《娘子马甲又爆了》 正文 001 六弟变六妹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西楚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手遮天的林首辅,要将打小养在乡下的外室子林楚接回京。 据说,是为了替他大哥,林首辅的宝贝长子林止去完成皇上的赐婚,入赘给声名狼藉的荣敏郡主。 这个荣敏郡主……呵!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瞧那炮灰外室子的……凄惨好戏! 如今,炮灰林楚正赤着雪白双足,将裤管高高挽在膝盖上,喜滋滋低头插秧。 “少主!林家派了大少爷亲自来押您回去,那人素来不好相与。您现在走还来得及!” 押字用的极妙,惹来林楚一瞥。 黑衣冷艳的婉言蹙着双眉,急的直跺脚:“少主,咱们快走吧!” 林楚瞧一眼被她插得凄惨的秧苗,抬手擦汗:“种地我是不成了。回去继承祖产,它不香么?” 婉言咬唇:“林家打的什么主意您不知道?尊主交代过,您女扮男装的事情若被旁人知晓,会引来杀身之祸。怎么能去给人入赘?!” “噤声。”林楚竖起一指立于唇瓣:“有人来了,撤!” 眨眼间,水田里便只剩下林楚一人。她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锋锐,继续插秧。 “那就是林楚?!” 大道上一辆马车稳稳停下,半挑的车帘里,岑冷矜贵的男人半眯着狭长眼眸,淡淡审视着水田里的林楚。 “正是。”长随陆安毕恭毕敬回话:“暗探早就查清楚了,那人就是六少爷。” “让鬼影部出动再去仔细查查,命影一亲自带队!” 男人下了马车,阳光将他颀长身躯笼罩。他眉峰紧颦,一张面孔难以描画的俊朗,却处处透着油泼不进的冷。 老爹这个外室子生的……有些柔弱! “林楚,我是你大哥,来接你回家。上车吧!”男人声音极致冷漠,说是邀请,更像命令。 林楚攥着一把秧苗,侧目瞧向田埂上天神一般尊贵的高大男子,唇畔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 “大哥,你好。”林楚笑的眉目弯弯,人畜无害:“麻烦,拉我一把。” 盯着林楚清澈干净的眉眼,林止鬼使神差伸出手去。猝不及防林楚一个趔趄歪了身子,将双手结结实实按在他衣襟上。淋漓的泥水顷刻晕染出大片斑驳污渍。 “手巾!”林止挑眉,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杀气。 陆安吓得面色发白,将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丝帕捧给林止。要命了,主子有洁癖,这么一大团污泥……六爷要没了吧! 陆安忐忑去瞧,那人竟一派……眉目平和。 “扶六少爷上来。” 林楚歪头瞧向林止,眼底带着几分审视。林家的活阎王,这么好说话? “不必。”她舔了舔唇,上岸登鞋:“我早就等不及,要见识见识京城的富贵繁华了!” 瞧见被她沾满污泥的脚丫子打湿的布鞋,林止再度皱眉。林家的人,不能这么上不得台面! 得好好教!!! “六弟是堂堂男子汉,坐马车多像个娘们?四哥给你选了匹千里良驹,六弟瞧瞧,喜欢不?” 林楚正要同林止登车,忽见大道上尘土飞扬。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瞧见个一袭红衣,美艳无双的男子正笑吟吟盯着她瞧。 “林长夕,你来做什么?!”林止冷了脸。 “接六弟。”林长夕笑嘻嘻开口:“谁不知道皇上多在意荣敏郡主。她的未来夫婿自该好生招待,迎六弟入京的功劳可不能让大哥您独占了。” 他笑意吟吟,桃花眼中挑出几分兴味。 “六弟跟我走,你回去吧!”林止冷冷开口,不容质疑。 “六弟长得肤白貌美,就该多添些阳刚,自然该骑马还家。免得将来被人给当作娘们欺负。” 林止皱眉:“你要跟我抢?” “我可不敢。”林长夕撇嘴:“这不是三伯动了族令么,要求三房齐出。二哥在西山大营效力不得空,只能我来。三妹代表三房也跟了来,如今正在祖宅里等着呢。” 林楚歪着头,默默盯着两兄弟间的暗涌。这是多怕他这个乡下来的外室子跑了?荣敏郡主是个鬼么?! “六弟,你是选老大,还是四哥?”林长夕拍拍自己的马:“我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百里飞鸿!” 林楚侧目,林长夕的马是匹好马没错,可是……就那一匹。 这是打算要与她同乘一骑?搞什么! “那个……。”在两人目光逼视下,林楚清清嗓子开口:“你们两个都盛意拳拳,我实在无法选择。所以……还是坐张叔每天进城的牛车去祖宅吧。” “哥哥们,再见。” 林楚拍拍手,一辆光秃秃的平板车咣当咣当呼啸而至。载上林楚,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位哥哥绝尘而去。 “什么情况?”林长夕瞠目结舌:“六弟这是,把咱们都甩了?” 林止颦眉,只专注盯着林楚离去的方向。他绝对没有看错,刚才给林楚拉车的是一头……木牛! 木牛流马?! 林止唇畔划过丝意味深长的笑。失传近千年的机关术重现,还能被她呼之即来? 这个六弟,不简单! 正文 002 想杀我,你配么 “少主,前面有人拦路。我去瞧瞧。” 林楚正大喇喇躺在平板车上闭目养神,牛车毫无征兆停了。林楚微蹙眉起身,瞧见前方数条身影堵了路口。张叔笑嘻嘻朝几人迎了上去。 “各位辛苦。”张叔笑的和蔼谦卑:“麻烦给挪个道,让我的车过去。” “滚!”开腔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衣汉子:“这条街上只我们夔州林氏一家。今天除了我家少爷小姐,不许外人过去。你这穷叫花子,想要饭滚远些!” “几位小哥误会了。”张叔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拱手笑道:“那位,就是你们林家的六少爷,我是来送人的。还请行个方便。” 牛车上的林楚成了焦点。 众人目光从她凌乱的头发滑向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再到沾满污泥的裤腿鞋子。终于绷不住一阵哄笑:“六少爷?你蒙谁呢?他要是六少爷,老子就是玉皇大帝。哈哈哈,笑死人!” “快滚快滚。还敢冒充我家少爷?再啰嗦,老子的拳头可不认人!” 黑衣汉子冷了脸,握拳晃了晃,作势便要朝张叔面庞砸去。拳头在半空里,却被只白生生小手一把攥住。侍卫只觉手腕上似箍了只铁钳,竟半分动弹不得。 扭头看去,撞进双清冷眸子。 “让开!”林楚凝眉,淡淡开口。 黑衣汉子身子一抖,只觉被那少年清丽一双眼睛盯着,便似被人掐住了喉咙,憋闷的半个字也说不出。眼睁睁瞅着林楚在他眼前站定。 “让开,我是林楚!” 她朝张叔摆摆手:“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你不必再跟着。” 张叔哦一声上了牛车,眨眼间跑的不见踪影。 盯着眼前纤细高挑的身躯,黑衣汉子吞了吞口水,想起那人方才眼神,没敢阻拦。 “站住!”尖利的女子声音自林楚身侧传来:“去,把那个冒充六少爷的杂碎打死了,扔去后山喂狼!” 林楚抬眼,瞧见个穿水绿色比甲的丫鬟远远站在人群后,朝她指了一指。丫鬟眉梢斜挑,飞扬的凤眼在阳光下显出几分锐利的刻薄。 “打死她!”丫鬟唇角笑容快慰阴毒:“看以后,谁还敢再来冒认主子!” 家丁们嗷一嗓子,提着棍棒向林楚逼近。 “红菱姐。”黑衣壮汉眼皮子跳了跳:“万一他真是六少爷,打伤打残了……主子那里……。” 红菱眼风如刀:“六少爷是首辅大人的儿子,会这么一副穷酸相?何况,大少爷四少爷一早就去接人了,你瞧见两位少爷了么?这就是个冒牌货!” “至于主子们那里……。” 她将唇瓣一抿,眸色高傲阴鸷:“将痴心妄想的杂碎打死了以儆效尤,就是他们的意思!还不动手?” 林楚眸色一寒。 她才刚露面,林家就有人忍不住要向她下杀手?她莫非不是传闻中那位混账郡主,朝思暮想的未来郡马? 杀她,林家这是……疯了?! 眼看家丁到了面前,林楚动也不动,唇畔噙着丝淡笑。在众人冲来的瞬间,将身躯一矮,一计边腿扫过。家丁们遂不及防被绊倒一片。 尚不及起身,却见方才懒懒散散的少年身躯如风,冲入在人群里,肘击,膝撞,左右开弓。处处皆落与人体痛感最强烈的大穴上。 只眨眼功夫,数个高大威武的壮汉便都躺倒在她脚边哀嚎。 “废物!”红菱皱眉咬牙:“都起来,给我打死她!” 林楚抄了节短棍在手,瞧见谁起身,便毫不犹豫敲向那人小腿迎面骨。迎面骨外只有薄薄一层皮,一旦遭遇重击,疼的人恨不能去死。 “妈耶!”黑衣汉子双腿一软,吓得委顿余地:“这是个人么?” 林楚持棍而立,微风将她腮边碎发扬起,清爽明丽,神色却冷如秋霜。周身都生出阴郁的森冷杀气。 “是你想要杀我?”林楚勾唇,眼底细碎血芒如星,瞧向红菱。 红菱身子一颤,对上那人双眸,只觉令人窒息的恐惧迎面袭来。再也不想,扭头就走。 才转了个身,便听耳边细微风声擦过。她头顶阳光,尽数被那纤细高挑的身躯遮去。 那人抬手在她发髻间一抹,细长的素银簪子便抵在了她的脖颈。冰冷触感刺破肌肤袭来,让她生出周身毛骨悚然的恐惧。 “想杀我,你配么?”林楚的声音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面颊上,嗓音平缓没有起伏,却如九幽地狱血腥森寒。 “我……我是三小姐的人!你敢伤了我,三小姐不会放过你!”红菱嘴硬,身子却不住颤抖。 “是么?” 红菱听到身侧人呵的一声轻笑,明明悦耳的很,却叫人通体冰凉。 “所以,是林茉云想杀我?” 林茉云是林家三房的嫡次女,林家这一辈子男丁兴旺,女娃弥足可贵。林茉云在嫡女中年龄最小,素来受宠。看来,是养了个烂心的萝卜。 “我……我不知道。”红菱将心一横,不肯说主子半句坏话。 “你不乖!”林楚淡笑,猛然将手中簪子掉转了方向。 噗,鲜血飞溅。锋利的尖端,狠狠刺入红菱右肩胛。红菱疼的佝偻着身躯,面色纸一般苍白。林楚目光淡然,将簪子自她肩胛拔出,捏着簪子在她面颊上慢悠悠滑动。 “接下来,刺哪里?” 染血的簪子,带着粘腻的腥气,在红菱面颊上留下刺目的红痕。红菱彻底崩溃了。 “是,是三小姐!她说六少爷出身低贱,不配认祖归宗。若让你回了京城,会分薄了三房的祖产。所以,所以……。” “你们就不怕荣敏郡主生气?” “满京城谁不知道,郡主喜欢的是大少爷。才不会在意旁人的死活。” 林楚眸色微闪,原来如此! “属实么?” “句句属实。”红菱忙不迭点头:“若有虚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那就成全你。”林楚笑容微冷,以迅雷之势,将黑漆漆一粒丸子塞进红菱口中。在她震惊的目光里,撕了她衣角将她嘴巴堵住:“等会说话要小心。没有我的解药,你会死的很难看!” 正文 003 教训林茉云 林楚单手将红菱提起,大踏步向主院走去。 林氏祖宅的地形图,林楚早从婉言给的情报中瞧见过。径直进了主院,脚跟尚未站稳,便听到从主屋内传出笑意阵阵。 妆容精致的林茉云如同一只乖顺的猫,依偎在端坐于正堂主位上的祖母宋老太君身旁。 “恭喜祖母,又多了一位孙儿。” 小女娃声音甜美柔婉,却让宋老太君眸色暗沉:“一个外室子,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祖母万不可生气。”林茉云抬手,给宋太君摩挲着后背顺气:“大伯和大哥都是天神样的人物,六哥是大伯的亲生子。即便是在不通教化的乡野之地长大,也不会太差。” “哼。”宋太君冷哼,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穷山恶水多刁民,一个外室子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皇上有意赐婚,他就算烂了臭了也别想进我林氏的门!” “到底是一家人。”林茉云眨巴着眼睛:“大伯那样上心,爹爹都已经与族中长老们商量着,看要将哪些产业记在六哥身上呢。” “祖产?!”宋太君眸色一凝:“那小杂种凭什么?他不过是个替咱们林氏挡灾的棋子罢了,哪里有资格分祖产?!” “祖母息怒,都怪云儿不知轻重,惹祖母生气。”林茉云眸色氤氲忐忑:“爹爹说,六哥是要做郡马的人,若是没点子家底傍身。将来……。” “那小杂种能有什么将来?”宋太君冷哼:“左右活不到明年去!” “也不知六哥喜欢些什么。”林茉云目露惆怅:“更不知脾气秉性如何。她死了不打紧,万一不小心触怒了郡主,郡主将账算在咱们头上可如何是好?” “等那小杂种来了得好好瞧瞧。若真上不得台面……。”宋太君眸色阴冷:“就不必让他回上京去了,直接把老大送出去。左右郡主中意的还是老大。” “大哥是好样的,他若能与郡主联姻定是一桩美谈。”林茉云微笑着给宋太君捶腿:“云儿让红菱到街口去迎六哥了,祖母若是暂时不想见她。云儿就让红菱直接将人领去后宅,咱们在暗中观察。也免得祖母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少女温柔似水,眼底眸光却如刀锋锐利。这些年,大房总压着三房一头,若是能将大房那两兄弟一起…… 嘭。 林茉云正打着如意算盘,夹纱的门帘却被重物撞击掀开了。下一刻,那重物便挟裹着刺鼻的血腥味进了屋。重重跌在了屋中女人们的脚边。刹那的寂静后,屋里立刻开了锅。 “红菱,你怎么……。” “三妹背后给亲人捅刀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屋中一亮,纤细高挑的少年带着和善的微笑大踏步进了主屋。扫过满屋子花容失色的丫鬟婢仆,瞧向坐在正中主位穿着赭色松鹤延年宽袍的老妇,和她身侧明丽的少女,勾了勾唇角。 “孙儿林楚见过祖母。你的孙女林茉云,指使下人诛杀兄长。这事,就请祖母给个决断吧!” 她身躯直立如松,容色云淡风轻,但周身不经意流淌的强大气场,却叫人不寒而栗。 “林楚。”宋太君沉下面颊,少年不羁的目光让她不喜:“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孙儿险些命都没了,礼数什么的哪里还顾得上?” 宋太君皱眉,却听到林茉云一声怒喝,指着林楚骂道:“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乡巴佬,一进门就打伤了我的人不说,还敢来惊扰祖母?” 她扭过头,挽着宋太君胳膊,扭着身子说道:“祖母,要是这种人进了咱们林家,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么?你看,她把红菱打成什么样了?!” “呵。”林楚淡笑,眼底有锋锐杀气一闪而过:“教唆下人,诛杀主子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她!” 红菱身子一抖,在林茉云吃人的目光里,哆哆嗦嗦开口:“是……是三小姐怕……六少爷分薄了祖产。所以……。” “贱人!”林茉云没有等她将话说完,一巴掌打的红菱口吐鲜血:“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敢来诬陷我?!” 红菱本就失血过多,又疼又怕之下,被林茉云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给彻底打的晕了过去。 “祖母,你要相信我,云儿是清白的。”林茉云摸了摸眼睛,根本不去瞧红菱。趴在宋氏脚边,哭的声泪俱下:“她刚来,就挑唆的咱们家宅不宁,时间长了还得了?” 林楚抿着唇,静静注视着眼前一场好戏。红菱能替林茉云来杀她,当然是她的心腹。这人,打起自己心腹半分不手软,很可! “闭嘴!”宋太君眉峰一挑,瞧向好整以暇的林楚时,眼底闪过浅淡的杀意:“六少爷不懂礼数,压下去,上家法!” 眨眼间,林楚便被人重重包围。 她只微微侧目,眼风如刃飞快自人群中扫过。这些人双眸明亮有淡淡杀气弥漫,肌肉线条流畅紧绷,手中刀剑雪亮耀眼。一瞧就知道与方才红菱带来的家丁,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六少爷若敢反抗!”宋太君皱眉,朝侍卫挥了挥手:“只管拿下,生死不论!” 侍卫们答应一声,举刀齐齐向林楚砍去。眼看便是一场生死械斗,却听马蹄如雷,踏碎院中剑拔弩张。 “住手!” 男人一声冷喝如霜,沉重脚步声顷刻到了近前:“都给我退下!” 众人身躯齐齐一颤,明明只是寥寥数字。落在众人耳中,却仿若能将周身血液凝结,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林楚半眯了眼眸,瞧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自动分列两旁。一颀长身影自众人中间穿过,缓缓向她走来。那人步伐稳健,分明闲庭信步,却如君临天下的帝王。 “大哥!”林茉云眸中一喜:“你来的正好,这个小杂种诬蔑我要杀她,还激怒了祖母!你快来教训她!”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散了院中众人的沉思,林茉云捂着发红的面颊,瞪向林楚难以置信:“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都打了还问?”林楚盯着满院子人,勾唇一笑,眼底星芒生出几许暗红:“你是傻子么?” 啪! 在众人的愣怔中,林楚甩了林茉云第二巴掌。 “这一巴掌,教训你目无尊长,不懂礼数。我是你六哥,你从见面开始就满口污言秽语,指使人喊打喊杀,此为不义!” 啪! “这一巴掌,教训你自私阴毒,算计长辈。祖母年事已高,你却大呼小叫一心让她双手沾染鲜血,令她与晚年还要陷入刀兵之祸。此为不孝!” 啪! “这一巴掌,教训你小肚鸡肠,贪生怕死。你的丫鬟护卫为了执行你的命令前仆后继,你却在他们重伤后,将他们抛弃。此为不仁!” 啪! “这一巴掌,教训你两面三刀,口不对心。你来此,是受了三伯所托,接我回家。你却从一开始就存着要将我杀死的心思。此为不忠!” “我今日在祖宅里,当着祖母和大哥四哥的面。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辈,有问题么?” 正文 004求求你做个人吧! 四下里寂静无声,众人震惊于林楚雷厉风行的掌掴,更震慑与她掷地有声的犀利言辞。 眼前少年只有十八岁,心性手段的坚韧果断,却叫如宋老太君那样的人物,都生出遍体寒意出来。 这人……真的只有十八岁? 林茉云已经完全被打懵,整张脸麻木的没了知觉。 “行了。”林止攥住林楚手腕,凤眸里有一闪而逝的探究:“打人这么重,你自己手不疼?” “有点。”林楚郑重点头:“不过当哥哥的教训妹妹,不辛苦。” 刚刚进院的林长夕手指一颤,险些将手中的纸扇折断。打了人还美滋滋的说不辛苦?求求你做个人吧! 林止:“进去好好梳洗,你这一身实在有些……脏。” 林楚笑眯眯:“好。” 林止转身,默默自一院子呆头鹅中走过。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阻拦,林楚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欣赏着林家众人精彩的表情变化,心情颇为愉悦。 能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也不错。 “站住!” 就在林楚走过宋太君身边时,老太太冷冷开了口:“今日她叫老宅见了血,就这么三言两语走了?” 林茉云也在那一刻恢复了意识,哇一声哭的呼天抢地:“你这个穷酸叫花子,居然敢打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林楚侧首瞧她一眼:“这么没礼貌,是还没打够?” 林茉云哑然,腥红眼底的恨难以掩饰。 林楚满目不屑。初见以为是朵白莲花,原来是个绿茶。还是低配版! 林长夕咂嘴,六弟威武! “哼!”宋老太君斜睨着林楚:“林家乃是钟鼎世家,你上来就殴打妹妹,可有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不然呢?”林止淡然开口:“祖母想怎么样?” 宋老太君声音一滞,皱眉瞧向林止。愤怒中带着丝无法掩饰的忌惮:“我教训你六弟,你不要插嘴!” “六弟是我的亲弟弟。”林止并不让步:“我大房的事情,大房会自行解决,不劳烦祖母费心。” “我今天将话放在这里。”他目光阴郁,似冷霜刺骨缓缓自所有人面上扫过:“谁跟六弟过不去,就是与我林止为敌!” 言尽于此,林止毫不犹豫自宋太君身边走过。林楚紧随其后,心底里悄然生出些温暖。这个大哥,还行! 林长夕摇着折扇走至宋老太君身边,将她满面的不甘瞧在眼里。低眉笑嘻嘻搂过老太太的肩头,将红润的唇瓣凑在她耳边哄道:“祖母,您可是我们林家的主心骨,千万不要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动气。” 宋老太君冷哼:“这一个两个都没将我放在眼里,能不生气?” “祖母这话可不对。”林长夕将笑容一敛:“您是要被孙儿们放在心里敬着的,眼里算什么?想要被放在心里,得先走进心里不是?” 他轻轻拍着老太太的后背:“祖母也不愿永远窝在夔州府的祖宅里吧。” 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宋太君面上的怒意却在顷刻消散。良久方才郑重点头:“你说的是!” “祖母。”缓过神的林茉云这才连滚带爬凑近宋太君,捂着红肿的面颊哭泣:“您要替孙女做主,不能让那个穷酸就这么白打了我。” “你闭嘴!”宋太君皱眉,瞧向林茉云时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锋锐:“若是没有脑子,就夹紧了尾巴做人。你最好将今天的事情忘了,不然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的下场,只会比今天更惨!” 林茉云捂着面颊傻了。 什么情况?她不是林家最受宠的小女儿么?怎么一瞬间就……成了千人嫌? 她深深吸口气,眼底飞快翻滚出浓重的杀意。穷酸叫花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正文 005 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这个房间我已经吩咐人给你收拾好了。”林止在东院左手边第三间厢房前停下,伸手推开门:“你若不喜欢暂且忍耐下,我们只在这里短暂停留。等回到上京以后,府里的房间随便你挑。” 林止特意将声音放的柔和,却依旧难掩强大气场带来的冷。 “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林楚注意到他话中的重点,扬眉问道。 如果情报没有出错,林首辅应该非常迫切的要见到她这个私生子。林止却刻意要在夔州府逗留,为什么? 林楚并不想跟大哥这样的人为敌。她在他的身上能够嗅出与自己相同的气息,那是血的味道。 林止,是个厉害人物! 十二岁那年,便对他身份存疑的人,一个个收拾的服服帖帖。虽然他不入仕,却也不知生了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连西楚皇帝都对他青眼有加,待若上宾。 林止皱眉,居高临下盯着林楚,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些有用的信息。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你也瞧见了,你们林家人并不欢迎我。”林楚耸肩:“晚回去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我可不想在这里天天防备着被人暗杀。” “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林楚挑眉。 “父亲刚发了消息来,荣敏郡主离京出走,最近在夔州附近发现了她的行踪。父亲希望我能对寻人提供些帮助。” “荣敏郡主?”林楚眨眼:“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护国长公主的女儿,当今皇上的亲外甥女。先帝驾崩时西楚大乱,护国长公主护佑幼帝,征战沙场,保下了西楚万里河山。可惜……英年早逝。皇上有旨,荣敏郡主作为长公主唯一的后人,怎么折腾都不为过。” 林止语声清淡,瞧不出情绪:“她失踪后,礼亲王立刻带领西山大营四处寻找,前日到了夔州,很快会与我会和。” “你……。”他低垂了眼眸,似有几分不自在:“你不要听外面人乱讲,我和爹都不会将你推入火坑去!” 林楚眸色一闪,他说的火坑,大约就是入赘给荣敏郡主吧!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用一句话解释,有用? “明白了。”林楚淡淡点头:“我想先沐浴,大哥不如先出去?” 林止没有停留。林楚的房门却没有能够关上,被林长夕一只大掌抵住。那人半倚在门框上,眯着桃花眼笑的肆意风流:“六弟可是要沐浴?” 林楚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澡豆盒子,莫非不够明显? “巧得很,我也正要沐浴。” 林楚扬眉,所以呢? “六弟房中的浴池是特制的,宽敞又干净。不如,咱们一起?” 嘭! 林长夕话未说完,便被林楚一把推了出去。大力关上的门,险些撞疼他的鼻子。林长夕摸着幸免于难的鼻子,唇畔笑容深了几分。六弟除了彪悍其实……也蛮可爱。 “少主。”林楚才将整个身躯泡在温热的水中,婉言便似一道暗影贴上,跪在她身后:“红菱死了,宋老太太命人动的手。” “恩。”林楚闭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如蝶微微抖动。 她喂给红菱的毒丸,不过是地面上随意挫起的一块污泥。红菱泄漏了林茉云的秘密,凭林茉云的性子,那人活不到明日。 不过,由宋氏亲自动手,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婉言,你去给我查查宋老太太。”她声音略略顿了一顿缓缓睁开了眼,氤氲的水汽里,那眼眸明亮如星:“尤其是她身居祖宅,常年不回京城的原因!” 正文 006 了不起的六弟 “少主!”良久,婉言依旧站着没动:“林家这么乱,您就真的不考虑一下离开?” 林楚半眯着眼眸:“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 婉言低头:“您要继承祖产,也该是继承咱们天域。林家再富贵跟咱们天域比起来,只能算个屁!” 林楚沉默半晌,幽幽叹气:“你不懂。这里……有我母亲的影子!” 婉言再不曾开口,悄无声息离开祖宅。 天域,是整个天下最为神秘的组织! 它不属于西楚,东唐,北漠和南疆的任何一方势力。明明是个江湖流派,却成了各国皇室都想要争相拉拢的对象。 数百年来,各国明里暗里的探子前仆后起,却没有一个人能刺探出关于天域一星半点的秘密。 林楚,就是天域尊主唯一的义子,天域未来的主人! 林楚眼底生出几分阑珊的凉。 她从出生就没有爹,在村里被人各种被欺负。若不是三岁时被人打破了头一命呜呼,也轮不到她个异世幽魂占据了这身体的主导权。 再后来,娘死了,义父出现,她成了天域少主。 这么些年,林家对她不管不问。总得给娘一个交代! 婉言的办事效率一贯令林楚满意,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宋氏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林氏嫡裔三房,皆是从宋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然而,宋老太太最宠爱的儿子却是做了族长的林老三,也就是林茉云的爹。 林首辅叱咤风云,受万民敬仰,却悲催的遭到自己老娘的厌恶。 在宋老太太心里,光芒万丈的长子不是她的骄傲,反倒成了遮挡幼子风光的绊脚石。明里暗里,没少给林首辅下绊子,甚至抢了长子原本该得的族长之位。 林首辅孝顺,从不与自己老娘幼帝计较。撕破脸的原因,是因为林止。 林首辅一辈子不曾娶亲,某一日忽然领回了五岁的林止,说是自己儿子。 大约是厌屋及乌,宋老太太连带着与林首辅相关的人事都看不上眼。当他领了林止回府的时候,老太太可劲的做,甚至以死相逼,阻挠林止认祖归宗。 哪知林首辅在这事上毫不退让妥协,连夜命人将她给送回了夔州老宅,只要他不点头,宋老太太这一辈子再别想回京城去。 林楚微勾了唇角,眼底笑容里生出一抹玩味的冷。将手中的情报付之一炬,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难怪宋老太太会亲自处决红菱,只怕今日林茉云的一番作为里没少了她的功劳。 不过,林首辅居然肯为了儿子如此顶撞母亲,还真是叫人意外。既然如此在意林止,又为何让这世间多了个她? 暮色四合时候,林长夕来敲门。 “什么事?”林楚双臂环胸,斜倚在门框上。一双眼眸淡而冷,浑身散发着刚刚沐浴后清新的香。 林长夕盯着眼前邪冷的少年微勾了唇角,桃花眼里尽是潋滟的兴味:“六弟,我为了你的事情奔波劳碌了一个下午。你对四哥这个态度,可也太叫人伤心了。” 林楚眸色微闪:“哦?” “祖母不再反对你认祖归宗,还将三妹禁了足。你回到上京之前,都不会再瞧见她在你眼前蹦跶。惊不惊喜?”林长夕挑眉,一矮身自林楚与门框的缝隙中擦过。最后几个字成了懒洋洋的含混音节。 林楚回身,便瞧见他毫无形象歪在屋中的美人靠上。单手托着腮,朝她眨眼。眼底一片璀璨流光。 林楚吸口气,林长夕这一张好皮相是真真的……妖孽! “六弟。”林长夕笑吟吟朝林楚勾手指:“你过来,跟四哥说句好听的。四哥再给你个惊喜。” “呵。”林楚耸肩:“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想睡觉。” 她微侧着身躯,脸上的疏离就差没将你很碍事说出口。 “真是个小没良心。”林长夕噘嘴,仿若受了极大委屈:“我自问比老大那个闷木头强百倍,你怎么就只对他那么好?说到底你们也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可没有四哥我和善可亲。” 林楚挑眉,眸色豁然冷了几分。这是要……挑拨她与大房各人之间的关系? “行了,不跟你废话。”许是觉出林楚眉目中的变化,林长夕坐直了身子。神色中的不羁消散于无形:“礼亲王在夔州城外的山路中遇袭,留在灵郡驿馆疗伤。老大被调去保护礼亲王暂时回不来,他让我尽快护送你与他会和,连夜进京去。” 林楚眸色微闪。 林止不入仕,是个生意人。即便生意做的如日中天,始终也只是个商人。商人的地位在西楚处于底层,能被派去保护当朝亲王? 然而,林楚并不打算探究其中隐藏的辛密。 “什么时候走?” “现在。” “可以。”林楚点头:“你去前院稍等一会,我换件衣裳就走。” “行。” 林长夕果断起身出门。临到门口却骤然扭头,拿一双桃花眼笑吟吟打量着林楚:“六弟,你就真不打算听一下我要送你的惊喜是什么?” 嘭! 回答他的是大力撞上的屋门。林长夕摸一摸再度幸免于难的鼻子,勾唇摇头:“没有好奇心的孩子还真是……无趣呢!” 车马早就准备停当,林楚出来的时候,林长夕早已上了马。车队里,果然不曾瞧见林茉云。 暮色如金,马似雪白,一人红衣似火,神采飞扬。引得夔州府大道上的女子频频张望。林长夕唇畔含笑,眉目中皆是一派自在风流。越发惹的女子们放声尖叫,将鲜花瓜果不要钱一般往他所在的车马处掷来。 盯着从车窗缝隙里掉了满地的瓜果,林楚颇觉得有些无语。好歹是个世家公子,这么招蜂引蝶真的……没有问题? “六弟,跟四哥一起走,风光不?” 马车外,林长夕笑声朗朗,颇为得意。林楚呵一声,闭目养神,不想跟他说话。 出城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林楚微合着眼眸,在马车上下颠簸中昏昏欲睡。寂静中忽听咣当一声,整个车尾毫无征兆掀起。将她身躯狠狠砸向车门,耳边厮杀声顿起。 林楚神色一凛,眼底划过微冷细碎星芒。细长手指攥住车帘正欲扯下。 哪里想到忽听马匹一声嘶鸣,马车蓦地调转方向,死命狂奔而去。 正文 007林茉云,你疯了 林楚心中一凛,马车不会无缘无故受惊。敢对林家的车队设伏,定有后招! “六弟!”林长夕的惊呼里夹杂着急迫和恐惧:“去将六爷救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杀生震天,流星般箭矢挟裹着血腥之气的锋锐杀意铺天盖地袭来。林长夕的声音被淹没在铁器铮鸣中。 林楚心中一暖。 生死攸关时刻,不容人思量,所做的一切皆是真情流露。林长夕将随行侍卫尽数遣散来救她,毫不顾忌自己生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自然也不能任人伤了林长夕。 她将车帘一把扯断。车外,残阳如血,眼前景物如风驰电掣般掠过。 “是林楚,杀了她!我给你们加钱!” 女子阴霾怨毒的叫嚷陡然响起,飞蝗如雨,朝着车窗射来。 林楚眸色一凝,箭头幽蓝,箭尾燃火。剧毒与火攻双管齐下,好大的胆子! 她将身躯一拧,手臂穿窗而出,横向一抹便将激射而来一只羽箭牢牢攥在手里。之后,就势一滚飞出马车。毫不犹豫,纵身跃上发狂的马背。 “老六,你在干什么?!” 这行径将不远处的林长夕吓的肝胆欲裂。受惊的马就是个疯子,哪里肯让人近身?六弟细胳膊细腿,若被摔下去,不得给活活踩死? “她出来了,射死她!”女子的声音里添了兴奋:“林楚,你非要自己从马车里出来,活该死在这里!” 林楚眸色微凝,遥遥瞧着林长夕,眼底带了几分微冷的讥讽:“她不会在我眼前蹦跶?!” “林茉云,你疯了!”那一头,林长夕红了眼。恶狠狠瞪着数丈之外立于众多黑衣蒙面人之后的妖娆女子。 “四哥哥。”林茉云牵了牵唇角,疯狂笑容中透着残忍:“那粗鄙的穷酸有什么好?皇后娘娘有多看重我你是知道的,为她一个乡巴佬将我禁足?呸!既然你这么护着她,就陪着她一起死去吧!” 她眼波流转,笑意盎然:“把他们都杀光!一个不留!” 林楚全副心神皆放在马身上,将手指立起,朝马头两耳正中狠狠点了下去。 然而……并不奏效。 林楚垂首瞧见它双眸腥红,口中喷着白沫,周身都散发着奇异的腥甜。 她幽幽叹口气:“火蜂毒入脑,没救了!” 身后,箭雨呼啸。林楚身躯一矮,将整个人躲入到马腹下。手中攥着的毒箭狠狠刺入马的耳后,疯马颠簸了许久,早就在强弩之末,全靠火蜂毒撑着,才不知疲倦。 再被毒药刺中,毒上加毒,瞬间失去力道。 待马速减缓,林楚才松了缰绳,自马腹下滚出。疯马轰然倒地,彻底失了生机。 身躯尚未站稳,耳边便有呼啸鞭风扫过。林楚才从疯马边脱险,猝不及防只得将头颅奋力扭向一旁。 “啪”一声,鞭梢重重在她肩头扫过。春日薄衫上印出醒目一条血痕,皮开肉绽。 林茉云的铁鞭中以揉碎的铁屑做出了倒刺,击中人体,能直接带下数片血肉。疼痛另常人无法想象。 “林茉云,住手!”林长夕的怒喝被杀手截断,自顾不暇。 “林茉云!”林楚皱眉:“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林茉云冷笑:“真可惜,竟没有抽在脸上!林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杀手们聚拢了来,林茉云凝眉冷喝:“都不许过来。我要亲手解决这个小杂种!” 破空一道历响,林茉云雪亮的鞭子仿若敷上一团火焰,劈头盖脸朝着林楚抽去。 如血残阳下,林楚皱眉,手腕一翻,将林茉云鞭捎牢牢攥住。鞭子上倒刺没入皮肉,鲜红的血自她指缝淌下。林楚眸色如冰,眼底亦渐渐染上薄薄的红。 “林茉云,你给过你机会。你不肯珍惜,会后悔!” 正文 008叫你一次爽个够 “放手!”林茉云冷声喝道:“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林楚冷笑:“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 “林茉云你闹够了没有!”林长夕颦眉:“到底谁给你的胆子,买 凶 杀 人?!” 林茉云咬唇不语,只将鞭子一抖。鞭捎甩出风声呼啸,咆哮着要将林楚吞没。 林楚屏息凝视,双手紧握成拳。夕阳下,一双肉拳隐隐生出铁器的光泽,泛着淡淡薄红。 “咦?”数丈外一颗树冠上,传出一声轻呼。但那一声细若游丝,出了口就被风给吹的散了。 林茉云的鞭子来势汹汹,眼看着便要与林楚双拳相击。却冷不丁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侧抽了过去。 “唔!” 男子的闷哼里,夹杂着飞溅至半空的腥红血珠。林长夕冲向林楚的动作被鞭风阻隔,男人后背上血肉翻卷,伤痕深可见骨。 林楚面色一沉,刚才那攻击,林茉云要抽的是赶来救她的林长夕?! 林楚眼眸中红芒大盛,如同渗透浓烈鲜血的无间地狱。这是拿性命维护她的血肉至亲,亲情,对她何其珍贵? “六弟,你有没有受伤?”林长夕脚步虚浮终来至林楚身边,额角汗珠绵密腻出亮晶晶的水迹。林楚知道,他正在忍耐着极致的痛楚。 她周身血液都似被瞬间点燃,不可遏制的杀意在她四肢百骸游走,威压顿出:“到我身后去!” “不行。”林长夕认真摇头:“我不能让人伤了你。” 林楚扯唇:“你会拖累我。” 林长夕屏息凝视,眼睁睁瞧着林楚自眼前擦过。内心有被伤害到,偏偏无力反驳。 “你!”女子纤细身躯,似一杆标枪,笔直森寒:“惹到我了!” 她朱唇轻启,声音冷凝如冰。手指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打了个手势,阻止了婉言的攻击。 这个女人,她要亲自解决! 林茉云呼吸一滞,林楚眼底诡异的红叫她没来由的浑身发冷。她从不曾瞧见过这般恐怖的一双眼眸,惧意不可遏制从心底里轰然涌出。 “呸。”她重重吐出口浊气,不过是个乡野穷酸,怕个球! “小杂种,下一个轮到你。”她将手腕扬起,铁鞭挽了数个鞭花,扯着凌厉风声,扫向林楚。 铁鞭出手,眼前瘦弱身躯陡然消失不见。回头看去,却不知何时,林楚已到了她的身后。霜白的面孔,似地狱魔煞,泛着青铜般坚硬的光泽。 “你……。” “咚”谁也不曾想到,林楚竟以头颅作为武器,狠狠与林茉云撞在一起。 林茉云啊的一声,只觉耳边似有雷鸣炸响,嗡嗡的再听不到四下里的声音。 “你……你这贱货!”林茉云怒了,她此生从不曾受过这样的打击:“我要你死!” “真巧。”林楚一笑,血红双眸中光华潋滟:“我也是!” 林茉云怒吼,双手翻转。也顾不得卖弄花哨的技巧,灌注了最大的力道,朝林楚抽去。 “噗”深褐色光芒一闪,林楚素手随意一挥,轻飘飘在林茉云鞭捎摸过。眼见雪亮的铁鞭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层铁锈。功夫不大,整个鞭子都锈的烂成了捡不起的铁渣。 “啊?”林茉云吓着了,再瞧向林楚殷红的双眸,身躯开始颤抖:“你……你这是什么妖法?你是个妖怪!” 林楚不语,反手扣住林茉云右手腕,空气中传来清晰的骨骼碎裂声音。 “你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打的四哥么?” 变故突然,杀手们静默肃立,齐齐扭头瞧向林楚。 那人瘦弱身躯立与林茉云面前,居高临下的血红眸子中,没有一丝对生者的悲悯。 “伤我至亲者,死!” 她缓缓抬起手,小小的拳头半空里一翻,拳影陡然放大数倍。 “不!” 林茉云才张了张嘴,林楚拳风便结结实实捣在她的小腹上。之后,出拳如雨,将林茉云的惨叫打的支离破碎。 不过顷刻间,她整个人便烂肉一般瘫在地上。 杀手们身躯齐齐一抖,谁说这乡巴佬是个废物? 这样的人如果还能叫做废物,天下人就都是废物! “打人很爽是么?恩?” 林楚缓缓向林茉云逼近,一脚踏上她的胸口:“我叫你一次爽个够!” 正文 009 格杀勿论 “嘭。”沉闷的声音里夹杂着女子的痛楚低吟。林楚一拳砸在林茉云肩头,清晰的骨裂声令人胆寒。 林茉云双臂都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弯折在身后。 她这一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连呼痛都不能,只吐了一口血便昏了过去。 林楚才不在乎她晕不晕,只知道这个人,让她非常讨厌,得揍的她爹都认不出! “六弟。”林长夕忍痛开口:“够了!” “额?”林楚皱眉,眼底藏着不满:“你拦我?” “并不是。”林长夕勾唇微笑,温柔如水醉了春风:“到底是一家人。何况,这么打人,手疼。” 林楚闭唇不语,这是打算在大房和三房间两面讨好? 她半垂着眼眸,瞧了瞧肩头一条血痕,将唇角略略勾了一勾,敛去眸中锋锐。让这些砸碎们将龌龊心思全都显露个干净再收拾,是不是会更有意思? “那就不打了,打架挺累。我这人比较善良。” 杀手身躯一颤,善良?您方才做的事情哪那件善良? 林楚伸手,将烂泥一般的林茉云提起,朝着杀手们晃了一晃:“你们的雇主在我手里,识趣的就自行散了。若不听劝……。” 早在林茉云被制住时,杀手们便已停止了攻击。那时林楚便笃定,林茉云的安危能够拿捏他们。 林楚眸色一冷:“若不听劝,我就杀了她,让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没错。”林长夕笑的妖冶多姿:“不但拿不到钱,还要背上我们整个夔州林氏一族的追杀令。这生意,怕是不怎么划算。”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无论在朝堂内外,招惹了夔州林氏总需要付出些代价!” 男人的声音似平底而起的云烟,清淡冰冷,了然无痕。 “谁?”林楚吃了一惊。 马车受惊,杀手围攻都只在一瞬。敌我人数的悬殊,造就了惨烈的战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战场,四下里居然……还有人? “来人,将白日抢劫的山匪拿下!格杀勿论!”男人声音依旧平缓,似不曾沾染半分情感。 话音才落,忽听马蹄轰鸣,整齐沉闷,踏碎漫天烟尘呼啸而至。尘土飞扬,难掩残阳下长枪灼灼,红缨如血,卷起无边杀气。 “福山营玄铁卫?!”林长夕吃了一惊,下意识向林楚靠拢。 他眼底闪过那么几分艳羡和惆怅,林楚瞧的真切。林长夕玩世不恭,能让他上心,这所谓福山营玄铁卫,不简单! 转眼瞧去,玄铁卫行动奇诡。只眨眼间便将杀手连带着他们一行重重包围,马上众人长枪在手,盔甲鲜明。连战马皆被盔甲覆盖,行走踏步时稳健齐整。 林楚唏嘘。 林家大房的外室子才在天地间露面,不过半日,夔州不但来了两位世家子,一位亲王,如今连这种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都粉墨登场。 还真是热闹的紧! “大哥?你不是去灵郡保护礼亲王了么?”瞧清人群后持缰静默那人,林长夕微颦了眉头:“你这是在监视我?!” 林楚有些意外,她知道林止不简单,但居然能不简单到统领京畿大营的卫队?! 林止并不在意二人探究,只微微颔首,便将手臂一挥:“格杀!” 正文 010 你就是个娘们 只一字,仿若挟裹着千钧力道,撞开地狱之门,血腥与恐惧顷刻弥散。下一刻,杀声震天,长枪齐出。青雷电光连闪,红缨染血愈加鲜红。 屠杀是碾压性的。 林茉云雇来的杀手不知中了什么邪,一改方才的凶狠,成了乖巧呆愣的羔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血雨漫天,染红了半个天幕。 林长夕嘶了一声,抬手遮住林楚眼眸:“太残忍了。” 林楚嘴角一抽,将他手臂扯下。清美眼底生出几分浅淡的冷:“你若怕了,就躲到一边去!” 林长夕呵呵揉了揉被林楚抓疼的手臂。六弟是……真彪悍,他也不能怂。 “六弟不用怕,哥哥会保护好你。” 林楚清眸如水,浅浅在他背后伤痕处扫过:“我若是你就赶紧去疗伤。失血过多,也是能死人的!” 林长夕:“……。”感觉内心受到了伤害! 一丈外闲散观战的林止微微侧目,飞快朝着这边瞧了一眼。目光在林楚身上有片刻流连,幽暗的眼底生出几分难以觉察的兴味。 在天地间收尽最后一抹余辉时,除了林茉云,她那一方再无一人生还。天上地下,彻底陷入黑暗。 “掌灯!” 林止抖了缰绳,身后有火树银花燃起,乌骓马四蹄矫健,踏碎一地银光。马上一人玄衣皂袍,面白如玉,远远走来便如刹那花开,一地芳华。又似云破月来,光明乍现。 一人一马,踏足于遍地血腥之中,神色却如佛陀一般圣洁而高贵。 “我来晚了,抱歉。”他说。 他声音分明淡漠,叫人冷透心扉。一张面孔却难以描画的俊冷而金贵。 林楚一时瞧的呆了,半晌才吞了吞口水:“四哥,他比你美。” 林长夕呼吸一滞:“娘们才说长的美,男人叫做英俊。” 林楚盯着他,恍然若思:“大哥是真英俊,你就是个娘们。” 咔吧,林长夕手中的折扇脆生生断为两截。 林止只瞧着林楚:“我同礼亲王告了假,来与你回合。恰遇到玄铁卫剿匪,便一同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剿匪?”林楚挑眉,颇有些玩味。 林茉云雇来这些个杀手各个骁勇,彼此配合默契。江湖中的杀手或山匪,能有这种团体作战的觉悟?况且,在林止下达格杀令的时候,他们眼底分明带着迟疑和震惊。 这些人怕是……来历不简单! “大哥来的时机刚刚好。早来片刻,主犯尚算清醒,怕是会口无遮拦。晚来片刻,从犯被连哄带吓,说不定便能说出些什么劲爆的消息呢。” 在祖宅的时候,林茉云将一切祸端都甩给了红菱,她自己也被宋太君禁足。一个禁足受罚的女子,能随随便便离开?还花这么多钱雇来这么些杀手? 只怕林茉云也不过是旁人手里的一杆枪! “呵。”林长夕从不会顾忌林止的脸面,唇畔笑容里添了几分讥诮:“大哥你玩这一手黄雀在后,树立的形象不是一般的高大!” 林止眸色如霜,无所畏惧自林长夕面上扫过,瞧不出半分喜怒:“陆安,把人带过来。” 正文 011 你在威胁我? “咣”,一只鼓囊囊的麻袋被陆安丢在众人眼前。 陆安蹲下,慢条斯理解开,笑嘻嘻朝麻袋里拱了拱手:“真对不住李将军,麻烦您给解释解释吧。” “陆安,你好大的胆子!” 麻袋中人一声怒吼如雷,成功吸引了一众目光。 “李将军您可千万不要生气,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陆安挑眉,眸色似不经意朝林止挑了一挑。 李将军在瞧见林止时,周身的怒火奇迹般荡然无存:“林……林爷。” 林止只淡淡恩了一声,李将军的身子却抖了一抖。 “那个……。”他飞快侧过头去,瞧向林楚生出满目流光:“这位想必就是六少爷吧,幸会幸会。” 林楚瞧着那五大三粗汉子脸上,努力挤出的和蔼微笑只觉无语。实在……太违和,好辣眼! “李将军,时间有限。”陆安凉凉开口。 “是那个女人!”李将军敛下眸中笑意,抬手朝林茉云点去:“我们主子撞见她在夜麟阁雇了一批人打算伏击六少爷。于是暗中跟随,打算在必要时给六少爷提供一些帮助。中途碰见了林爷,就……轮不到我们出手了。” 李将军笑的憨厚,耳后生出一抹嫣红。 林楚抿唇,林茉云的杀手被击杀时,眼底分明带着震惊。足见与玄铁卫关系匪浅! 这什么将军说的……不是实话! “我嫌他们太慢,就借了他们的兵马直接出手。”林止的言论,让林楚眸色更深了几分。 李将军呵呵,不敢辩驳。 “借兵的时候我答应她,要引荐与你。无论你有什么疑问,等见到她时,自可向她询问。” 他手指一勾,玄铁卫队形忽变,蓦地成分立两列,将林楚与林长夕隔绝开来。 “陆安,好生将四少爷送到驿站去。”他眸色微凝,仿若沾染了夜色寒凉:“请吧!”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么?”林长夕皱眉大喝,不肯就范。 林止瞧的勾唇一笑,刹那花开:“若四弟不肯听话,那就是了。” 他的笑容明润,观之可亲。眼眸半垂,烟波流淌似柔波漫卷,带着对万事万物的悲悯。 这样的人,周身上下皆透着亲近。而当你靠近他三尺之内却能生出无边冷意,再无法上前。便若与那人之前隔了无形透明的一道屏障,若不慎逾越雷池,便是对那人的亵渎。 “那个,林首辅鞠躬尽瘁为国为民,林氏子弟理应受到尊重,而非遭受杀戮。”李将军蓦然开口,低垂的眼眸不经意扫过林茉云,卷过几分悲悯:“至于包藏祸心的不肖子孙……理该受罚。” “不必,我来!”林止眸色幽暗,淡然开口。 他将手臂一挥,玄色袍袖舒朗的经纬带出柔曼而瑰丽的黑暗。 噗…… 昏死的林茉云竟被人割了舌头! 鲜红的舌头被垃圾一般随意丢在地面,林茉云的身躯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即便深度昏迷,剜舌的疼痛还是精准的传入到她的大脑中。 林长夕眉峰一挑,侧目瞧见淡然如水的林止和林楚,生生压下了不满。 “六弟,走吧。”林止展臂邀请,似并不曾瞧见当下血腥。周身都是油泼不进的平和。 “……好。”林楚点头应允。 眼前的男人纵使她两世为人,还是叫她瞧不透。他这么做不是因为鲁莽和残忍,而是在挽救林茉云! 事到如今,傻子也瞧得出李将军一伙与今日截杀之事有些关联。若想保住玄铁卫的声誉,林茉云必死! 林止先一步割了她的舌头,将她彻底变作了一招费棋。 至于郡主身后的势力他全不在意,甚至连林首辅的仕途前程也全不在意。 这样的人,何其强大? 林止任由林楚将他上下打量,与她并驾齐驱,再由一半玄铁卫殿后朝着夜色笼罩下的密林走去。 马队踏入密林,三转五转来至一开阔地带。 “你们留下警戒。”林止驻足,随意朝李将军吩咐一声。 “谁要见我?”林楚凝眉瞧向林止,不觉添了几分气势。 正文 012 傻人有傻福 “人呢?” “在树冠上。”李将军笑容可掬躬身答言:“主子说,那里景色好,安全。” “走吧。” 林楚正思讨他这话什么意思,林止毫无征兆欺身向前。玄色衣袍在夜风里激荡成硕大一朵墨色莲花,玉白手掌似墨莲里嫩白的藕,陡然到了她眼前。下一刻手臂自她腰间穿过,沁凉的木莲之香迎头盖脸袭来。 林楚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待到警醒,已叫那人拦腰抱着腾空而起。那人身躯如风,似夜空里翱翔的鹰,只眨眼功夫,便带着她稳稳落与树冠之上。 此一处,竟是林子里最高的所在。能将他们方才厮杀之地尽收眼底,头顶星河灿若灯海,月光似银皎洁如洗。夜风将二人发丝衣袂卷起,半空里轻轻触碰交缠。 倒是难得一见的绝佳景致。 可是…… 林止眸色陡然一凝:“出事了!” 他周身的平和里仿若插进了一根针。初时不过留下沙子般细小的空洞,却在顷刻龟裂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碎崩塌。 林楚对林止眼底陡然生出的肃杀并不觉害怕,反倒生出几分好奇。 那样淡然诡诈如狐的一个人,天下间竟还有事情能够叫他动容? “影一!” 男人一声低喝,天地间似有舒爽一阵清风拂过。树冠上陡然多了条人影,无声跪倒在二人面前。 “人呢?”林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走了。”影一是个面容忠厚的汉子,长的庄稼汉一般老实巴交。回答问题从没有过多花哨的技巧。 林止蹙眉:“原因?” 影一摇头:“不知。” 林止抿唇,眼底破出一抹幽寒,翻滚出波谲云诡的幽暗。 “一刻钟前,她自己带了留下的亲卫骑马走了。原因不明。”影一垂首,声音中有几分忐忑。 林止眸色越发幽暗:“为何不跟上?” “……”影一呼吸凝了半瞬:“没有爷的命令,属下不敢妄动!”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无半点犹豫。 林止侧目:“你可真听话!” 影一勾唇,呵呵憨笑:“谢主子夸奖。” 林止深呼吸,静默不语。 林楚冷眼瞧着,在心里给影一点了个赞。林止刚才的话一定不是夸奖,有时候……傻也是一种福气! “影一。”林止眸色微沉,语声淡然无波:“自去刑堂领罚。” “是!” 只留下一个字,影一便将足尖在树冠上一点,腾空而起。 “干什么去?” 男人阴恻恻的声音将影一硬生生拉回树冠。 “领罚去?”影一眨眼,满目不解:“尊爷的命令!” 林止柔曼的面庞爬上一丝裂痕:“先去附近查探出郡主下落,若郡主有个闪失,两罪并罚!” “是!”影一身躯如风,似一道残影掠过,数个起落便消失与天地间。 林楚眨眼,难怪林止会将这脑子迟钝的莽汉留在身边。这人的轻功堪称一绝,即便是在天域,也绝对能排的上号。 林止身边,没有善类! “咱们下去吧。” 话音未落,二人便回至地面。 “林爷,我主子……。” “我已经派了人去各处寻访。有消息自会与你联络。”林止垂眸瞧向林楚:“天就要亮了,到驿站后只管好生歇息,旁的事情不必在意。” “林爷!”李将军将双臂一展拦住二人去路:“您别……就不管了。主子若是有个三张两短,我们所有人都得交代了。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我……” 林止挑眉:“与我何干?” 李将军苦了脸,目光扫过林楚时亮了一亮:“皇上和皇后娘娘把我主子当作心肝肉,她的诉求无不应允。即便她遭遇不幸,也定会成全她一段美满姻缘。到时……可能就要劳烦六少爷去给她殉葬了!” 林止眸色一暗,却见林楚抢先一步走至李将军面前。明润的眼眸似揉碎了漫天星光,笑嘻嘻瞧着李将军:“你要杀了我殉葬?” 正文 013 这位将军,你是不是傻 李将军气息一凝,自脊背处生出彻骨的冷。 眼前少年巧笑倩兮,满目温和。他却莫名觉得自己的喉咙似正被人给狠狠扼住,叫他半个字也说不出,连喘息都觉困难。 “我在,谁敢!”林止语声清淡,落地却重若千钧。 李将军莫名觉得双膝打颤,险些跌倒。却被霜白纤细的一双手掌自他肋下穿过,将他高大身躯给牢牢扶住了。 “大哥。”她回首,微笑瞧向身后:“我的事情,让我自己解决。” 林止抿唇,眼底生出探究不再开口。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六弟不简单,之后种种越发叫他震惊。他也很想知道,六弟的本事究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位将军,你要杀我殉葬么?” 李将军喉头发干:“不敢。” “别怕,我就好奇问问。”林楚笑嘻嘻抬手在他肩头拍一拍,一副推心置腹的真诚:“殉葬什么的,在咱们西楚早就被废了。你主子有这翻云覆雨的本事,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荣敏郡主吧。” 李将军咳咳,抬手摸鼻子:“我刚才就是胡说,郡主才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呵。”林楚一拳捣在李将军胸口:“郡主威名整个西楚哪个不知?所以,你是不是傻!” 林楚勃然变色,霜白面颊生出毫不掩饰的冷厉。 “你明知郡主身份贵重,便该在她身边留下能人,更要让人寸步不离跟着!她要上树你为什么不上?你自己不懂运筹帷幄,护丢了人,还有脸哭?” 李将军真傻了,这人……怎么忽然变脸? “你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有这功夫耍弄你的心眼,还不麻溜找人去?”林楚侧目:“平日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六……。” “六什么六?叫楚爷!”林楚朝他翻个白眼,回身朝林止微笑。 “大哥,你先回吧。我和他们找我媳妇去。” 林止抿唇,凝神瞧着林楚一瞬不瞬。眼底暗沉似有波谲云诡的暗流翻卷。 见那人容色坚定,林止侧目瞧向李将军:“你们送六少爷去驿站,我会带郡主与你们会和。” “我不去驿站。”林楚摇头:“我得去救人。” “我不是去游山玩水!”林止声音淡漠,容色间悲悯疏离。 “我也没心情跟你游山玩水!”林楚寸步不让:“只有我才能找到郡主!” “我们也不走。”李将军陡然生出万丈豪情,挺着胸膛瞧向林止:“玄铁卫也不是吃素的,我们与二位小爷一起去!” 林止眸色轻柔,蜻蜓点水般在众人面上扫过:“玄铁卫人数众多过于招摇。礼亲王殿下遇袭一事尚未定论,你们立刻赶往灵郡驿站,保护殿下安危要紧。” 男人语气平和,一字一句似梵音佛唱,仿若拥有神奇魔力。立刻便将众人心中焦躁熨帖的妥妥当当,再生不出半分波澜。 “是!”玄铁卫领命。 “你若不走,就一起来吧。”林止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瞧着林楚。见她眼底坚毅,无半分退让妥协:“给她留下一匹马。” 马蹄轰鸣,玄铁卫风一般离开树林。林止瞧着林楚上马,动作娴熟而优美。眼底神色不由更深了几分。 “六弟初来乍到,尚未在林家站稳脚跟。锋芒太漏怕是不妥。” “有大哥照顾,我怕什么。还是说,大哥连我都护不住?” 一个轻笑娇俏而软糯,却听得林止心头火气,闭唇不言。 这些年他早对万事波澜不惊,怎么总能被这乡下来的弟弟撩拨的火冒三丈,恨不能掰断了她的脖子?! “前方危险重重,你既然执意跟随,希望不要成了负累。我不会因为你白耽误了功夫!” “呵。”林楚淡笑,清眸却朝着四下里飞快打量,并不着急前行。 “怕了?”林止瞧她动也不动:“现在走还来得及。” “别吵!”林楚冷声喝止他的言语,缓缓抬头朝他郑重瞧了几眼。明润清眸里生出几分笑意,清浅笑容在唇畔边荡漾开来。 林止皱眉。不知是否疑心过重,他总觉得六弟这笑容,大有深意。 瞧着有些……诡异。 “站着别动。” 女子一声轻喝后指尖朝向他猛然一点。月色里,但见一点红芒如火直奔林止面颊而去。 正文 014 六弟实在不一般 啪。 那玩意速度极快,林止只瞧见红光一闪,便觉额心冰凉,贴上了件粘腻的玩意…… 他能清晰觉出那玩意贴上之后,迅速朝着面颊滑下,扯出一路湿腻的水痕。 它竟是……活的! 林止从不惧怕任何事物,唯幼年时的经历,让他对如眼下诡异的触感厌恶到极致。心里似翻江倒海,抿唇与指尖灌注内力,两根如玉长指顷刻变做碧玉般青脆。毫不犹豫朝面上滑腻的源头点去。 然而,那玩意油滑的很。似能提前感知他的意图,早在他指尖探来时,悄无声息滑到别处去了。 林止蹙眉,撤手端坐,将双目微合。眼看着碧玉般青脆色泽一分分自脖颈爬上面颊。 “你若想找到端木言,就给我忍着!”林楚的声音,让林止呼吸一滞。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男人坐于马上,一瞬不瞬盯着林楚。林楚便也瞪着他,夜色里,那人一双眸子竟比暗夜还要深沉,隐隐透着几分深浓的蓝。 林楚从不曾瞧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眸,唇齿中却扯出沁凉讥讽:“收起你的幻术,对于这种术法我比你在行。” 林止眸色一凝,眼底深蓝顷刻散尽。眸色竟比深夜黑的还要纯粹,瞧向林楚时多了几分探究。 “我不会害你。”林楚慢条斯理开口:“你身上那个是精细虫,它擅长追踪。你与端木言有过接触,身上会沾染她的气味。只要让精细虫分辨出她的气味,普天之下,那人再无处藏身!” 林止半眯着眼眸不再动弹,任由精细虫在他肌肤游走。那个触感并不叫人愉悦,但这与他从前遭遇过的事情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那人的乖觉让林楚有些意外,却也不过多瞧了他两眼,全副心思便都放在了精细虫身上。 只过了短短数息,林止勃颈处有红芒闪过,落入到林楚掌心去了。 “成了!”林楚朝掌心处略一打量,眼底生出几分喜悦。 林止侧目去瞧,见她掌心里躺着小指甲盖大小一只肉 虫子,状如菜青虫只浑身红艳似火。两角六足圆头圆脑。 “怕么?”林楚瞧一眼林止,见他神色严峻如临大敌,暗暗撇嘴:“这玩意统共不足二两肉,你个上百斤的人还怕它?” 林止冷哼别开眼去,神色如圣域雪莲高洁清冷。怕是不怕,就是有些……恶心! “郡主在哪?”男人声音幽冷,较之夜色更为森寒。六弟是老爹在意的人,为了老爹……他什么都能忍!哪怕是……虫子! “急什么?这就去。”言罢,林楚自颈间摸了截紫玉短哨入口。以食指遮掩住半侧哨口,吹出低沉而单调一个音节。 功夫不大,便听沙沙声在身侧林中响起。速度极快,似有什么贴着地皮飞快游走。 “到我身后来!”林止神色骤冷:“这般动静,怕是有巨蟒来……袭。” 最后一个袭字尚含在唇齿中呢喃,却见纤细瘦弱的少年淡定收了短哨,盯着眼前某处,露出满面温柔的笑容。 那,是碗口粗一只大蟒。蛇头足有成人两拳相握大小,身上青黑的斑纹在月光下翻绞出令人头晕眼花的光晕。 林楚就站在它眼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颅。亲昵而和善。 林止眯了眯眼。他绝不会看错,那是一只蟒,不是路边的猫狗。弱不禁风的六弟竟对它竟毫无惧意?还朋友一般的亲近? 这人实在……很不一般! “走吧。”林楚翻身上马,朝林止招手:“咱们去找端木言!” 正文 015 这是什么玩意 林止凝眸:“去哪?” 林楚唇线略松:“自然跟着向导。” 林子里除了他们两个,便只剩下一只蟒。林楚口中的向导再不做他想。林止眉峰微蹙,狭长凤眸里破出一抹幽寒。 “可靠么?”这世上连人都靠不住,何况是这么个……畜生? 林楚淡笑:“精细虫可比你们这些人靠谱的多!它说端木言领人去了西南,只管往西南去。若有岔路,精细虫自会替我们开道。” 林止对精细虫三个字有些震惊:“你方才说,精细虫是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虫子。” “一直都是。”林楚瞧一眼大蟒:“这是精细虫的座驾,我让精细虫进入了蟒蛇的大脑,控制了它的行动和思维。你不会希望跟着它的六条小短腿去寻人。” “原来如此。” 虫子的……座驾?这个词汇新鲜的近似荒谬,林止却无半点震惊,点头称是。 他与眼前少年相见不过两日,匪夷所思接踵而来。林楚便是天地间最大的异数,在她面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两人两马一蛇正要开路,忽见一人疾如闪电,自大道上打马飞来:“六弟,找到郡主的下落了!” 说话的林长夕。那人鬓发散乱,顾不得整理:“在西南方落霞山寻到了郡主一只鞋子,影一继续追踪,我来……我……擦那是什么玩意?!” 林长夕脸上的淡定在瞧见大蟒时彻底龟裂成了碎片,拔剑便朝林楚冲去:“六弟,躲到四哥身后!” “退下。”林止淡淡开口:“这是向导精细虫,你不是去了灵郡?” 林止指尖在林长夕剑锋上只一弹,便将那人震开了去。林长夕举着剑半晌不能回神。什么向导……什么虫? 那明明是条蛇! “四哥不用怕,这是我朋友。”林楚拍拍蛇头,大蟒乖顺的猫儿一般,绿豆大的眼睛凝视着林长夕满是委屈。 林长夕风中凌乱,画面就……挺诡异的。 “你为什么没有去灵郡?” 林止冷冽的声音让林长夕回神:“六弟有危险,我得帮忙。” 林止轻呵:“就你?” 轻飘飘两个字,让林长夕炸了:“我怎么了?我对六弟真心实意,不像你自小就两面三刀,一肚子坏水。谁知道你支开所有人,会不会暗地里对六弟下黑手,你……六弟救我!” 眼瞧着对面矜贵男人一双狭长凤眸似刀锋般锐利,林长夕秒怂,毫不犹豫躲在林楚身后。 林楚无奈挑眉:“四哥你伤的不轻,大哥是在关心你。” “我男子汉大丈夫,受点皮外伤算什么?不打紧。”林长夕将胸脯拍的山响:“反正,我不能离开六弟。老大想悄悄将你卖给荣敏郡主,门都没有!” “陆安呢?”林楚好奇。 林止从没想过让林长夕跟随,他的手下这么好说话? 林长夕眨眨眼,一时诡诈如狐:“被我打晕了,在路边睡着呢。” “陆安身手这么不济?”林楚越发好奇。 “我是主子。”林长夕满目骄傲:“他不敢还手。” 林止冷哼:“不会再有下一次,走!” 男人手指不知在大蟒身上哪里点了一点,大蟒竟头也不回游走而去。林长夕瞧的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意思?” 林楚扯唇:“意思就是,你以后见了大哥手底下的人得小心。跟上,精细虫速度可快。” 大蟒带着众人一路狂奔,直奔落霞山谷。谷口与守候的影一会和。 这里是一条极深的大峡谷,峡谷两边是鬼斧神工般的绝壁,中间只一条窄道通行。走在其间,隐约能瞧见头顶一线黑沉沉的天幕。 大蟒一入了山便显得异常兴奋,游走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四下里山风呼啸,刀削一般割的人生疼。 “跟紧些,怕是就要到了。”林楚将衣衫裹紧,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警惕,一切太过顺利! 再往前去,山路越发狭窄,骑马已然无法前行。三人将马交给影一看管,随着大蟒继续深入。 “停!”林止展臂拦住林楚去路。狭长眼眸半眯着,朝四下里扫过:“不大对劲。” 林楚抿唇不语,她早知不对劲。 端木言不过是个深闺弱女,落霞山谷这样阴森的地方,断然不是她那种勋贵女子感兴趣的地方。 “这地方,我们来过!”林长夕扬声惊呼:“山崖上的松柏,我方才瞧见过!” 正文 016 林长夕中招 林楚顺着林长夕所指瞧去,见离地三丈处有一颗歪脖的苍翠古柏。 “继续走!”林楚不为所动:“精细虫的嗅觉不会出错。” 林楚的自信惹的林长夕侧目,到底没有反驳。三人一蛇继续前行,山雾渐浓,四下里一切皆笼罩在纱帐中一般,模糊不可分辨。 “我们又回来了!”林长夕声音发冷。 崖边离地半尺处,一颗歪脖柏树郁郁葱葱。林楚专注瞧了半晌,清眸深处荡出一片星芒。 “此处与方才不同。”她抬手朝那松柏点去:“那棵树,方才脖子歪在右边,这一次歪的是左边!” 林长夕挠挠头:“还真是!” 林止瞧一眼松柏,蓦然转向林楚。午夜山霭中的女子,身躯直立如松,一双眼眸耀眼过天上星辰。在那一刻,这人竟比日月还要令人瞩目。 山崖松柏相差无几,要何等刚毅沉稳才能看出当中细微差别?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淡然如斯? “你说的对。”林止缓缓开口:“精细虫很可靠!” 林楚瞧着他,有些意外。冷冰冰的大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讨厌,不由将唇角一勾:“跟着它走,便可破阵!” 落霞山谷中被人布下迷踪阵,天下无人能破。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只靠嗅觉行动的精细虫,注定了功亏一篑! 雾霭渐薄,前方地势陡然开阔,林楚悄然松了口气。 在夜色浓郁的狭窄山路中前行并不叫人欢喜,雾气粘腻的触感沾身,总能让人生出难言的烦闷和压抑。能走出这片迷阵,再好不过! “小心!” 哪知,才踏出峡谷,便有劲风袭来。沾染着血腥气的杀意排山倒海般朝三人迎面劈开。 林楚只专注瞧着大蟒走向,冷不防便被雷鸣般男子声音震的耳膜生疼。只见刀锋如青雷电霜一般到了眼前。 轰。 千钧一发时,大蟒气势如虹,将巨尾一摆,直直迎上雪亮刀剑。只一瞬,血雨飞溅,大蟒身躯轰隆倒地。 与此同时,有黑影霍呼而至,林楚只觉一双手臂拦腰穿过。 一人,宛若神明,将她打横抱起。自急雨般剑阵里飞出,稳稳落与三丈外。 抬眼望,恍惚中只瞧见那人黑衣如鬼魅,整张面目皆仿若罩在冰雪寒霜之下,惊心动魄的美。 那人来去如风,神仙一般腾飞至半空里。眼看便要逃出生天,却忽听脚下传出一声闷哼,似有人体坠地。 林楚心中一荡,便觉身躯沉了一沉,二人自半空落地。 深褐冰冷的地面上,林长夕倒地呻吟。他本容色倾城,如今唇色绯红娇艳,面颊灿若红云,魅惑如妖。 “你……。” 噗。 林止如玉长指在林长夕身上大穴拂过,男人呻吟声顿住,眉峰却颦的越发紧了。 “离他远些。”林止眼底生出几分嫌弃:“待出去以后,让陆安将他扔去翠红楼。一夜七个,够了。” 林楚侧目,一夜七个?会死人吧! “他中了媚药。” 林止:“恩。” “药效有些霸道,必须尽数发泄。” “恩。” “他鞭伤未愈,怕是顶不住如此霸道的媚药。” “那就两夜。” 林楚唇角一抽,传闻中林家三房不合瞧起来是真的。她却……不能眼睁睁瞧着林长夕死在自己眼前。 她绕过林止,将一双素手按在男人前心。春日衫薄下,能清晰觉出对方蓬勃的心跳。 “媚药入体足有一个时辰,再不救他会爆体而亡!” 林楚皱眉,算算时间林长夕被人下药该在长街遇袭时。是谁? 正文 017荣华富贵?也得有命去享! “不是林茉云。” “我知道。”林楚眸色渐深。 林茉云一心只想叫她死,犯不上再使用媚药。更不会用在林长夕身上。 “有人来了!”林止声音微冷。 林楚深呼吸,耳边有风声呼啸,十多个黑衣黑裤的蒙面人迅速围拢。 “呵。”为首那人眼底生出讥笑:“想不到今日竟能将堂堂夔州林氏的两位公子一并解决了,真是个好日子!” 林楚心中一凛,眼下情况紧急。林长夕体内媚药不除危在旦夕,但大敌当前…… 救?不救? “哥几个,咱们这一趟可没有白来。等回去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男人们的哄笑,让林楚皱了眉头!荣华富贵?也得有命去享! “喂。”她将唇瓣贴在林止耳边:“四哥等不得了,你来做我的双手!” 林止恩一声挑眉。夜风里束手而立,清贵如仙,眼底略带了惊愕。 不能等了! 林楚抿唇。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她并不能将希望放在不熟悉的林止身上。在林长夕彻底崩溃前,解决一切! 她运指如风,在林长夕周身大穴游走。 “我胸前有跟红绳,下面拴着虫哨。你帮我拿出来,塞到我嘴巴里!” 林止眸色一凝,似有不满。 “想活命就必须听我的!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援,得速战速决!” 男人果断抬手,修长指尖在她脖颈红绳上一挑。将绳子连翠玉虫哨给林楚塞了满口。 林楚含了虫哨,灌了内力吹响。哨声细如丝,几不可闻。 男人半眯着眼眸,瞧向林楚时又多了几分意外。 蒙面杀手还在嬉笑,四下陡然砂砾滚动,荡起在半空里如薄雾。而这薄雾之中挟裹着难以言表的腥臭。 “蝎子!”一人惊叫:“是蝎子!” “还有蜈蚣!” “怎么……这么多……。” 林止瞧着林楚:“你都招来了什么?” “谁知道?”林楚撇嘴:“我第一次来。” 第一次来,哪里知道这附近都是些什么毒物?知不知道不重要,有用就行! 毒虫被虫哨相引,速度快的惊人。须臾到了眼前,毫不犹豫朝着黑衣杀手爬去。 这些杀手虽训练有素,面对数量庞大的毒虫却完全无计可施。只消盏茶之间,便见那十多人七孔流血,尽皆身亡。 “搞定了。”林楚呼了口气。 “并没有!”林止声音幽冷:“毒虫还在。” 山间毒虫皆因虫哨吸引相聚与此地,虽能快速治敌却也后患无穷。 毒虫畜生没有灵智,只知一味相争,胜者为王。若再沾了血,性子便会愈加狂躁,不死不休。在往日,蛊师会用安虫香牵引,将它们收在练蛊瓮中。 瓮中的蛊虫相互残杀,直到一只独活。那一只便是这一批蛊虫之王,拥有入瓮蛊虫所有的毒性和战斗力。自此成了蛊者万千蛊虫之一。 这种练蛊的法子最简单却也最不入流。林楚幼年时便弃之不用,如今危难之际,却也唯有仰仗虫哨 。 但,她身边却没有安虫香,更没有练蛊瓮。 那些被虫哨招来,又被鲜血激出了狂性的毒虫能去哪? “对不住。”林楚瞧一眼林止:“怕是要连累你!” 正文 018 是个狠人 说这话时,林楚内心并不十分在意。她有的是法子对付蛊虫,但如今双手不得空,多少会受些限制。 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吓唬林止。 然而瞧他万年寡淡的面庞不惊不恼,瞬间觉得无趣。 虫潮飞快,刹那而至。林楚正欲吩咐林止做事,却见那人将手掌在杀手刀锋上一擦,一抹鲜血如泉朝地面挥洒。 下一刻,天地骤变。虫潮顿了一顿,飞速自众人身边穿过,眨眼没入到青山中,再瞧不见半点痕迹。 这是…… 林楚深深吸了口:“你到过南疆?” 她瞧得清楚,毒虫之所以疯狂逃窜,是因为惧怕林止的鲜血。南疆蛊民多以鲜血饲蛊,他们的血是蛊虫的粮食也是利器,能令某些特定的蛊虫避让退缩。 但……如林止这般,让所有蛊虫都避如蛇蝎的血,她还是头回见。 林止会蛊术?还养了那么一支神秘的暗卫,连玄铁卫都对他俯首帖耳。这个大哥有些……不简单! “恩。”林止淡淡应一声,并不解释:“带上老四,走。” 林楚挑眉,她依稀听出林止声音里有几分颤抖。再朝他瞧去,那人如玉面颊上不知何时生出薄薄红晕,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你……。”林楚丢下林长夕,单手按住林止脉搏,眉峰豁然颦的紧了:“竟然是炽火蛛毒?这可有些不好办!” “陈年旧患。”林止蹙眉,拂开林楚手指:“无足挂齿。” 林楚抿唇。 在南疆,有两种蛊虫令人谈之色变。一个是炼制不易的金蚕蛊,一个就是炽火蛛。 然而,金蚕蛊偶有现世,炽火蛛却是连林楚都只瞧见过一次的稀罕物。 那玩意的毒性刁钻残忍,据说中了炽火蛛毒的人,通常活不过三日。并不是因为毒性剧烈,而是因为忍受不住毒发时蚀骨焚心的痛,最终自动放弃生命。 林止却说……炽火蛛毒无足挂齿?是个狠人! “的确无足挂齿。”林楚淡笑:“因为你遇见了我。” “你能治?”林止眸色微凝,略有些疑惑。 炽火蛛毒自他幼年起便每每折磨的他死去活来。这些年,他踏遍四国,寻访了多少名医,只得了些压制之法。人人皆言,此毒无药可解。 眼前这瘦弱纤细的少年居然说自己能治?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不过就是个蛛毒,能有多难?”林楚脑中飞快思索着可用之物。 林止抿了抿唇:“我这蛛毒不知经了多少名医之手,终是徒劳。” “呵。”林楚扯唇:“你中的是毒,该找解毒圣手,找治病的郎中有用?” 她略思索片刻,朝林止摆摆手钻入一旁密林中去。须臾出来时,掌心里拖着只手指大小的冰锥送在林止眼前。 “吃了。”她说。 林止挑眉:“你是解毒圣手?” “并不是。”林楚摇头:“你敢吃么?” 她微侧头颅,唇畔笑容邪肆带了一抹玩味,满是挑衅。 林止颦眉,捏起冰晶一口吞了:“接下来做什么?” “脱衣服!” 正文 019 了不起的娘亲 林止挑眉:“不行!” 邪冷少年清丽眼眸朝林止周身打量。便宜大哥身量长相都不错,身材么……该是挺有看头。但这么扭捏就……无趣的很! 林楚的眼神过于丰富,激的林止眼底破出一抹幽寒,杀机顿现。 “你想不想解毒?”林楚收起玩味,眸色冷了半瞬:“我要给你施针拔毒,你不脱了衣裳叫我扎哪里去?治不治给个痛快话,眼下楚爷一堆事情要忙,没功夫陪你磨叽!” 林止脸黑了,到底不曾多言。动手脱了衣衫,露出肌理分明珠玉般明润的上半身出来。 林楚意念微动,飞快取了冰灵蛊捏紧,绷直成细长的针。熟稔的刺入林止头颅及四肢各处大穴。 “会有些痛,忍着!” 少年声音微冷沉静,手中施针如风。 林止眸色一动。他体内真气时有阻滞,每隔一阵,真气便会逆行,游走于奇经八脉使他痛楚难当。 此刻,体内那些阻滞似被重锤敲击,荡出一波波难耐剧痛。而每一下剧痛消散后,便有真气如连绵不绝的江海,渐渐通畅,遍体皆生出久违的温暖。 他郑重瞧向林楚,小山村里接来的这个六弟……总能叫人震惊! 一盏茶后,林楚收回冰灵蛊,竟再不理会他。几步跨在昏迷中的林长夕身边,手捏长针,看也不看狠狠刺入他下腹某处。 即便林止剧痛难当,瞧见她一番作为依旧吸了口冷气。那个位置,那么长的针。林长夕这辈子怕是……废了吧! 六弟是真的狠! 林止心中的震惊,冲淡了体肤之痛。面色渐渐恢复正常,玉色晶莹。 “成了。”林楚瞧他一眼:“炽火蛛毒短期内不会再困扰你。” 林止皱眉:“你方才说,可以治。” 短期内不再困扰?所以方才他忍耐了许久也不过是尝试了另一种压制之法?他唇角微勾,笑容微凉讥讽。 他果真不该对痊愈抱有任何期待。 他早接受了活不过二十五岁的断言。六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正是年少轻狂时候。他怎么就相信了她的话! “炽火蛛毒非比寻常,想要根除时机未到。待万事俱备,拔除只在朝夕。” 林止心中震惊,眼前少年深色淡漠不似作伪。她……是认真的?! “你……真的只在井水村长大,哪里都没有去过?” 林止不愿怀疑林楚,影部递来的资料里,关于林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但……那一个在封闭小山村里长大的孩子,这么本事? 林楚无惧迎上林止目光,唇齿轻勾,笑容痞冷:“大哥是不是忘记了,我有个了不起的娘。” 林止抿唇,眸色深了一深。 林楚的母亲楚南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在这一片大陆上,有两大势力最令人畏惧。分别是天域和九天药局。 世人对天域的畏惧是因为它的神秘和无孔不入,而对九天药局则是尊敬。 九天药局的楚老尊主医术出神入化,被四国君主待若上宾。不但面圣时被免了跪礼,连皇子公主和后妃见到他,都要行礼问好。而他性子谦和温顺,责令门下弟子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因此,也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楚南青,就是楚老尊主的独生女儿! 正文 020 不跟傻子计较 楚南青初入红尘,也曾惊艳天下。却在某一日销声匿迹,谁也想不到,她竟藏在了井水村那样的地方,独自带着林楚,艰难度日。 作为楚南青唯一的女儿,能承袭她的医术,合情合理。 林止抿了抿唇,眸色依旧讳莫如深。合情合理的事情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啊!疼!” 突兀的叫嚷打破了二人之间汹涌的暗潮,林长夕呼天抢地的强势进入二人视线。 “哪个杀千刀的暗算老子。”林长夕盯着被刺入下方的长针,哭的声泪俱下:“六弟,四哥废了。” 林楚唇角一抽:“吵死了,你小弟弟上的针是我扎的。” 林长夕的哭声戛然而止,继而愤怒瞧向林止:“定是你这个阴狠的玩意嫉妒我比你长得英俊,所以挑唆六弟对我下这种毒手?” 林止呵一声别开眼,不跟傻子计较。 “林止,我跟你没完!”林长夕才要起身,冷不防一个趔趄,便又朝着地面重新倒去。 林楚抬眼瞧向林长夕:“你太吵了,不利于伤口愈合。长针上沾了醉人蜂毒,有强烈麻醉性。你好生休息阵子,保准能生龙活虎。” 林长夕瘪嘴:“六弟,四哥没有得罪过你吧。” “你被人下了媚药,唯有此法方可解毒,或者你更喜欢被送到翠红楼去?”林楚斜睨着林老四,满目兴味。 “那不成!”林长夕死命摇头:“我如今尚未婚配,岂可让那些青楼女子染指了本公子的清白身子?” 林楚呵呵,一脚踏向林长夕小腹,运指如风,拔出刺入林长夕肌理的长针。 男人的聒噪有一瞬间的静止,之后便如虾子一般弓了身躯:“疼!六弟你真狠,我是活不成了!” “啊主子,你们在干什么?!” 一人声若洪钟,震得三人耳膜发疼。侧目瞧去,陆安牵着马立于不远处,满目震惊,已然呆了。影一面颊绯红,将眸子垂的极低。 陆安的内心崩溃了。 皓月当空,星河璀璨。 纤细的六爷一脚踏着四爷小腹,将手指缓缓从……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收回。他的身侧,自己矜贵如神祇的主子赤裸着上半身,将手腕送在六爷另一只手里。 这个画面就……挺诡异的。 “你来做什么?”林止语声冰冷,整理衣衫的动作缓慢优雅,却难掩空气里浮动的隐约杀意。 陆安打了个哆嗦:“属下无能,半道上被四爷打晕了。醒来找不见人,便想着赶紧来寻主子汇报。不成想……。” “自去刑堂领罚。” “是!”陆安垂头丧气不敢辩驳。 “先去找辆马车,把林长夕送走!” 林止态度坚决,不容置疑。陆安忙不迭点头答应。 “我不走!”林长夕横眉冷对:“我要留下帮忙!” 林止斜睨着他,目露不屑:“你不先将裤子穿好?” 林长夕抿唇,眼底赤红,猛揪着裤带。媚毒发作时的高热还依稀留在记忆里,怎么偏被那讨厌的男人瞧见了自己的窘态? “带走。”林止语气淡淡:“郡主下落不明,无谓节外生枝。” 林长夕手指一缩。所以,他就是那根节外生出来的多余枝? 林止长身玉立对他浑不在意。周身都沾染了夜色寒凉,杀气弥漫:“影一随我出发,寻找郡主!” 正文 021 丛林之王 “我也去,别想丢下我!”林长夕咬牙,豪气干云。不蒸包子争口气! 林止侧目瞧他:“此地没有马车。 他目光微冷,扫过林长夕挡下,意味不明。 林长夕冷哼:“不用马车,我骑马。” 林止呵一声:“你确定?” 林楚方才那下扎的可不轻! “骑马!”林止咬牙:“就骑马!” 陆安忐忑,凑近林止:“爷,您看这……。” “随他。”林止别开了眼,并不在意:“急行军,不必对他过多照顾。” “呵。今夜可真没白来!”男人粗鄙沙哑的笑声响起在午夜里,鬼魅一般,叫人顿时生出周身的冷意。 彼时林长夕绷着面颊正要上马,那人话音才落,手中缰绳陡然绷紧。下一刻,胯下战马嘶鸣,前蹄高扬。死命挣脱了他的钳制,瞬间跑的不见踪影。 林楚遥遥瞧着战马成了个看不见的黑点,恍惚中觉出几分欣慰。这回好,林长夕不用骑马了! “你们能找到这里也算有几分本事。可惜今夜遇到我,便不必再瞧见明天的太阳了。”男人狞笑高亢,声音残忍而兴奋。 林楚挑眉瞧了只一眼便狠狠吸了口气。 那是……狮子么?! 月光里,一人年近半百,白衣白冠,长发如雪,周身皮肤也似雪苍白。他身侧,侧卧着通体金黄,鬃毛油亮的一头雄狮! 雄狮半眯着眼眸,隐约可见眸色腥红。颈间狼牙钉项圈闪过青雷电霜,与手指粗的铁链相连,被那老人紧紧攥着。 林楚抿了唇,狮子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地方,绝对是个稀罕物。也难怪连久经沙场的战马都被吓跑。那玩意是比老虎狼都要凶悍百倍的存在。 当之无愧的丛林之王! “嘟。” 正思讨间间,忽听半空里有突兀而高亢一道声线响起。那声音尖锐的紧,落在人的耳朵里只觉一颗心被紧紧纠起。 林楚心中一凛,猛然盯向那老者。这个声音…… 老者将唇角一勾,眼底生出腥红一抹光晕出来。探手,月光下,指尖竟黑如墨染。 “去吧。”他声音低沉,粗鄙而尖锐:“将他们撕成碎片!” “嗷呜!” 雄狮一鸣,山野震荡。草叶纷飞里,飞鸟扑簌而起。 林楚蹙眉,南疆巫蛊一道,博大精深。驭兽一脉危险重重,这老者是个中翘楚! 今夜最大的杀招……到了! “白无常。”林止眉目如霜,容色清淡无痕半点惧意也无:“你可知今夜一战,你对上的是整个西楚!” 白无常扯唇,桀桀怪笑:“你们死了,有谁知道?” 他将嘴唇一抿,陡然自唇中拔出个高音。金狮后肢一矮,猛然朝众人扑去。 林止一掌横出,林楚只觉身躯被一股大力挟裹着,朝着一丈外斜斜荡开了去。 “影一,陆安,护好他们!”他说。 “爷是男人,不用叫人护着!”林长夕皱眉,对林止的用词表示出极大愤慨。 “四哥,你最好听话。”林楚侧头瞧他一眼,眸中嬉笑全无:“不然,我只能把你打晕了扔在一边。” 林长夕:“……。”他这么遭人嫌弃? 林楚抿唇,目光中慎重而深沉。 在西楚,世人熟知的猛兽无非虎狼。然而,狮子的速度胜与狼,力量又远超猛虎。林楚对林止的处境并不觉乐观,何况是重伤未愈的林长夕? 她不能在才踏出井水村的时候,就让林家遭受重创! 正文 022 被活活吓死 林止赤手空拳,来去如风。一掌拍出似挟裹着千钧力道,速度之快令人无法想象。金狮虽猛,一时半刻却也无法沾身。 白无常蹙眉,口中哨音变得尖细绵长,似一把锋利的刀,朝敌人当头劈下。 金狮身躯朝半空里弹起,尖利的爪子月光下划出森然寒光。林止屏息凝视严阵以待,却在金狮即将当头扑下时忽然将身躯一拧。人便毫无征兆朝着白无常掠去。 “啊!” 白无常猝不及防,被林止摸到近前,急急后退。口中哨声陡然变得急促。金狮嗷呜一声,折返身躯追击林止。 “你站住!”林楚莲步轻移,展臂拦与金狮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金狮眯眼,神色中生出几分怔忪,连带着眼底的腥红都似淡了几分。林楚眯了眯眼,唇齿中渐渐扯出几分淡笑。 “擒贼擒王,速战速决!” 林楚陡然出手,一把攥住狮子颈间鬃毛。足尖在地面上一点,身躯腾空而起,竟翻身跃在金狮背上。提拳朝它耳根重重击下。 “你做什么?”林止被她举动吓了一跳,回首间险些被白无常掌风削断头发。 “各个击破,共同进退。” 林楚清眸如水,改拳为刃,砍向金狮后颈。她骨骼纤细,周身形销骨立。在那手掌探出时,却陡然生出脉脉水色流光,似一汪清鸿,将金狮周身笼罩。 眼看着金狮雄伟身躯一颤,猛然仰头一声怒吼。之后体如筛糠,满目痛苦,陡然癫狂。林楚瘦弱身躯便似飘萍,几度被它甩入半空里。却始终无法挣脱她一双素手的钳制。 “该死!”白无常身躯一荡,舍弃林止朝着林楚冲去。 “站住!”林止肃然而立,鬼魅般贴上,神色如佛陀安详清贵:“你业障深重,该还了!” 白无常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发现在那人目光笼罩之下,他的双腿竟生不出半分气力。整个人恹恹的,昏昏欲睡。 “呵呵。”白无常裂唇,笑声如哭:“幻术在我南疆才是正宗!班门弄斧!” “是么?”林止微笑,静谧柔和。一只手掌却硬生生自白无常胸膛穿过,眼看着那人掌心里握着鲜红一枚心脏。静谧里,仿若能听到心脏跳动如鼓。 “心?”白无常神色怔忪。 “原来,恶人心也这般鲜红。”男人声音似梵音佛唱,内容却诡异至极。 “我的心?”白无常面色更白:“我没了心!” 林止微眯了双眸,眼底荡出深邃幽蓝:“告诉我郡主的下落,我还你心来。” 男人声音柔缓似梵音佛唱,闻之,令人心安。 噗一口鲜血喷溅,鬼魅般老者身躯栽倒,当场气绝。 林楚摇头叹息,好歹一个驭兽大家,竟被魅术幻像活活吓死。 窝囊!废物!! 那一头,失了指令的金狮,眼底红芒顿了一顿,下一刻却愈发狂躁。林楚出手如电,指缝中夹杂着的冰针细密如雨,眨眼没入金狮厚实的皮毛之中。 下一刻指尖一弹,一道白光消失与金狮鼻腔。 正文 023 我必助你,重回巅峰 女子双腿一荡,自金狮背上跃下,静静伫立于月下。清眸含笑,一瞬不瞬瞧着足足比她高出半个头颅的庞然大物。 那畜生周身均弥漫着狂躁的气息,瞪着铜铃般大眼一声怒吼。猛然朝着她纤细身躯撞了去。 林楚却不动不言,只静静盯着它瞧。林止回首,正瞧见这一幕惊心动魄。 “闪开!”他正欲上前,却见林楚几不可见摆了摆手。 “嗷呜!” 兽吼如雷,金狮眨眼冲在林楚面前。之后……忽将身躯一矮,硕大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探向林楚腋窝。 蹭了一蹭。 “喵呜。”软糯的声音自狰狞的嘴脸中发出,震碎人的三观。 众人嘴角一抽,丛林之王,百兽之主。这么……萌? “六弟真乃神人也!”林长夕身法诡异,暗夜里悄然接近,啧啧称叹。 林止侧目:“你不是滚了?” 林长夕轻呵:“我自然要与六弟共进退。” 他眸色微转,桃花眼中荡出潋滟光华:“六弟英明神武,任何敌人在你面前皆不值一提。灭敌只在弹指一挥,四哥的实力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难怪要让我在一旁休息。” 林长夕口沫横飞,眉飞色舞。林止清冽的眉目里生出嫌弃。 那一侧,林楚伸手,轻抚金狮颈间绒毛:“乖。” 金狮垂首,额头触地。女子清眸落与它颅顶正中,眸子陡然一眯。 那一处有细竹般大小一处旧患。创口并不平整,探出皮肉半截手指高度,呈现残次不齐的乳白色断口。 林楚手指在断口处轻轻擦过,触感坚硬,不似寻常皮肉。金狮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面划出两道浅痕。它姿态恭顺,眼底却生出浅淡一抹红晕。林楚能瞧出它正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心浮气躁。 就因为她触碰了它头颅顶端的旧患?这个位置形状触感……是角! 林楚心中一颤,狮子没有角!她垂首猛然直视金狮双眸,今天居然捡了宝! “你来历不凡,本该傲世天下。却被奸人所害,失了神智和自由。只要你跟着我 ,我会还你尊严锻你体魄,使你成为群兽之首,让四方臣服!” 月光倾泻而下,流泉一般将她周身笼罩。那青黄的肌肤上竟恍惚生出几分莹润的冷光,仙子般圣洁。 陆安瞧的瞠目结舌:“六爷是……傻了吧!” 跟个畜生讲道理,畜生听得懂么? “当然,你若不愿我不强求。白无常下的禁制我已替你接触,自此后,还你自由。” 女子声音清淡如泉,却仿若拥有神奇的魔力,让人四肢百骸里忽然间生出无穷力量出来 。 陆安叹息,林氏一族传言,六少爷林楚是个傻子。果真不假。 金狮抬首,眼眸晶亮。瞧着她只半瞬,猛然将头颅低垂,连带着四肢皆匐与地面,将脊背彻底坦露与林楚面前。它脊背宽阔混实,真心臣服。 林楚微勾了唇角,莲步轻移,竟毫不犹豫跨坐在金狮背上。 金狮起身,嗷呜一声巨吼,令山河色变。 林楚淡笑:“我必助你,重回巅峰!” 正文 024 她的风采,无人能及 林楚眸光闪耀如星 ,夜风将她乌发卷起,衣袍激荡出猎猎声响 。在那个瞬间,她纤细的双肩竟如钢铁一般的可靠和坚硬。 众人吸气,只觉心血亦随着女子言语澎湃而激荡。 “六弟还……真是疯狂。”林长夕唏嘘:“可是……。” 可是,却能叫野兽都心悦诚服,真心归顺。她的风采,无人能及! 林止瞧了她一眼,心底渐渐沉重。六弟如此不凡,怕是连西楚上京都无法遮掩她半分风华。井水村能养育出这样不凡的人物? “得给你起个名字。”林楚轻抚着金狮柔顺的皮毛沉吟:“就叫……四不像吧。” 狮身,马蹄,鹿角,肋下隐有双翅。这个面相,很像前世传说里瞧见过的灵兽隐鹿神狮,但它头上却只有一根独角,而且翅膀处……也只有两个细小的肉芽。严格来说,实在什么都不像! “你们两个。”女子端坐于四不像之上,居高临下瞧着其余人:“跟我一起,迎接荣敏郡主回家吧!” “白无常已死,被他藏匿的人,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寻。”林止眸色微闪,并不乐观。 “是么?”林楚勾唇,不置可否:“既然无人能寻,那么从今日起我便是神!” 她将手指一卷一舒,唇齿含笑,清晰清冷的声音和着山风激荡:“去吧,好好带路。” 但见红芒一闪,白无常形销骨立的身躯轰然起身。死鱼般一双眼眸朝着众人瞟了一瞟,忽将头颅一偏。露出诡异阴森一抹怪笑。 乌云遮月,雾霭山岚,天上地下陡然添了几分冷意。 “我……擦!”林长夕吸了口冷气,被白无常的笑惊得完全不能淡定:“这老鬼没有死?!” “是精细虫。” 林止眸色微闪,侧目瞧向林楚。她掌心处那一点红芒他见过一次,自此再不会忘。万万想不到,那不起眼的虫子不但能控制毒虫猛兽,竟连死人也能玩弄与鼓掌? 他神色渐渐有几分复杂。让这鬼魅般的男子回到上京,是福是祸? “这丑鬼新丧,神识在脑中尚未消散干净。只要他还有神识,精细虫便能从中捕捉出重要信息。他既是绑架端木言的元凶,自然能寻到她的下落。” 云开雾散,纤细女子端坐于雄狮之上,批了满身月光帛。耀眼如星辰。 “你说……啥?”林长夕表示完全听不懂。 然而,目色四顾。身侧四人一狮,目光灼灼均盯着肢体僵硬诡异的白无常,并没有人搭理他。林长夕吞了吞口水。所以,他这是问了个寂寞? 那一侧,白无常并未走远。缓慢走至正东一颗数人合抱的大树下立定,眸色一瞬不瞬盯着大树,竟再不曾动弹半分。 “就是这里。”林楚眸色冷凝,语气渐渐变得沉重。眼底生出几分不善。 林长夕挑眉:“这是一棵树!” 荣敏郡主貌似是个人。 “树下泥土色泽比别处深,是新土。”林止面色凝重。 林楚深深吸了口气:“挖吧,快!” 林止瞧向陆安影一:“动手!” “是!” 新土,郡主……众人不敢怠慢。眼前一切,能够让人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 夜风袭来,林楚忽觉周身都生出了难言的冷意。连牙齿都忍不住轻颤,不由将双拳紧握。自打来到这个时空,她从不曾如此刻这般紧张过。 白无常伫立之处,必然是端木言藏身之所。树下翻新的泥土尚带着几分湿润,无不表明…… 白无常将人给……埋了! 正文 025 惊现万血咒 端木言被埋了!在土里!过了这么久…… 林楚不敢去想后果,如果端木言死了,林家怎么办?老爹……会死吧! “有个人!” 那一头,影一和陆安已将新土掘开。垂首朝土坑里瞧了只一眼便是一声叫嚷。 林楚心中一颤,忽然就失了力气。只觉头顶一暗,不知林止何时立于身侧。凤眸如水,在她周身流淌。 “你莫动,我去瞧瞧。” 男人言罢,迈开两条长腿,三两步走至土坑边。 影一已将坑中之人打横抱出,夜风里林楚瞧见鹅黄色纱裙的衣角激荡如旗。林止抿了抿唇,陡然回眸与她目光撞个正着,眼底悲凉。 林楚脑中轰的一声,通体冰冷。 夜色凄迷,山谷里静谧无声,只余刺鼻血腥味在半空里荡开四散。 众人无语,连带着四不像亦情绪低迷。驮着端木言,半垂着头颅,雄风不再。 林楚眉峰紧颦。端木言出走是因为她,寻人的也是她,如今……将尸身带回的还是她。 皇帝震怒,她终难逃大祸。 身边不知何时张开了一张巨网,将她吞噬。如今的她不过是井水村名不见经传的外室子,冲她?有些小题大做。 她眸色渐深,是她天域的身份暴露了?还是……林家碍了什么人的眼? 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得任由事态脱缰而去。 “将郡主带回,交给皇上吧。” 这一次,林长夕没有跟林止抬杠。端木言的死亡,让所有人心头沉重。 五人一兽眼看就要出了山谷,四不像陡然一声嘶鸣,扬起前蹄将端木言尸身狠狠甩在地上。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林楚身前,不许她上前半步。 “你这畜生,干什么?”林长夕吓了一跳,烦闷的内心里生出忐忑。 四不像勇猛无敌,若它忽然发狂……怕是会有些麻烦。 “别吵!”林楚眉心一蹙,猛然瞧向地面上的端木言。 此刻,月色褪尽,朝阳初升。天地万物挣脱黑暗,沐浴光明。在柔和的旭日阳光里,焕发出勃勃生机。 除了端木言! 阳光下,众人瞧见端木言的身躯陡然散发出刺目的红芒,浓烈似血,鲜艳却让人不安。下一刻,她的肌理皮肉,竟在耀眼的红芒里一分分消退,溃散,成了点点虚无的光。眼看,便要被风给吹的……散了。 “迅速聚拢!”林楚急声高喝:“不要让阳光照在她身上!” “照他说的做!”林止上前,将双臂舒展,遮去端木言头顶阳光。 见他如此,众人不敢犹豫,聚拢来将端木言周身围得风雨不透。阳光才退,便见她尸身红芒褪尽,恢复正常形态。 “怎么回事!”林长夕深深吸口气,他从未瞧见过如眼前这般诡异的情况。 “是万血咒!”林止半眯着眼眸,周身激荡起阴郁的血腥:“好一个白无常!” 林长夕愕然:“那是什么?” “取活人鲜血布阵,将中咒者生魂永远禁锢在阵法中的恶毒巫术。中咒者一旦离阵,将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林楚声音微冷,眼风飞快在林止面上扫过。 万血咒这般阴诡的咒术,他……竟也知道? 正文 026 新的生机 巫蛊之道,毁誉参半。林楚前世,巫与蛊分道扬镳泾渭分明。巫者,以术法害人谋求私利。蛊者,豢养生灵,取药制蛊。杀人救人全在一念。 林楚前世体质特殊,能将巫蛊两道融会贯通,并修习大成。自此横扫异者界,特立独行,却也被两派不容。终遭亲友背叛,死于巫术反噬。 她厌恶巫术,骨子里刻意对其选择遗忘。但前世刻入骨髓的记忆,还是让她一眼识破万血咒。林止竟能将这这稀罕的禁术一语道破,就……挺意外的。 在这个世界,巫蛊之术以南疆 独尊。南疆西楚关系并不融洽,他怎对南疆术术如此了解? “万血?白老鬼去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生魂血?”林长夕咂舌,百思不得其解。 陆安影一则齐齐噤声,眼底讳莫如深。 “若没有猜错,荣敏郡主的府兵和暗卫该是都……折损与此。”林楚语声沉重,取多人性命,只为禁锢一魂。 多大仇怨? 林长夕打个冷战,打死他也做不出如此阴损的事情。他盯向地面,端木言双目微合,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浓的暗影,恬静美好。除了面色苍白如纸,似睡着了一般。 林楚蹲在她身侧,两指按在她颈间,眼底陡然闪过细碎星芒:“还有救!” 什么? 众人愕然,端木言中了禁术,又被埋在土里那么久,不是早就死透了? “救回来又如何?”林止敛眉:“万血咒见光即死,凭她的性子不会甘心一辈子活在暗影里。” 荣敏郡主端木言,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女,拥有光芒万丈的人生。要她余生永远龟缩在黑暗里,或许不如就这样死去。 “既然要救,自然要救到底?”林楚起身,逆光而战,暗影中一双眼眸胜过天上星辰:“血咒以血为引,便得以血来破。” 林止抿唇,才要开口。林楚却朝他勾唇一笑,语声清冽悠扬:“你得活着,这一次我来。” 三言两语,林止听懂了。 他的炽火蛛毒正在发作期,方才为了对付毒虫又大量失血。若再采血,会危及生命。 “我的血液与旁人不同。”他眉头微蹙,不擅长同人解释。 林楚并未答言,拔了端木言头上一只珠钗,锋利的钗尾迅雷般刺向手指。一点殷红如豆与指尖绽放,被她随意涂抹在端木言额心正中,绘出个奇诡的图案。 再以簪子在她额心处划开一道浅浅的血口子,待到鲜血渗出时。端木言额心处的图案亮了一亮,陡然消失不见。 “嘶。”林长夕吸了口气,只觉今日种种超出了认知极限。 “陆安,扶四爷到一旁树下休息。”林止容色清淡,语调轻缓。 “不去。”林长夕拒绝的很干脆。 林止眼底生出讥笑,似早料到他的反应:“希望你能一贯坚强。” 林长夕拧眉,狐疑瞧向林止。这话说的就……大有深意! “四哥还是到一旁歇歇吧。”林楚侧目瞧着林长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利于你伤情的痊愈!” 正文 027 万血咒破 林长夕桃花眼中绽出潋滟流光,抬手揉了揉林楚头发:“好。” 多余的废话半个字也无,乖觉走至山脚下的大树旁坐下。 林止:“……。”莫非他方才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反应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金疮药拿来。”林楚朝影一摊开手。 影一是个闷葫芦,将整瓶的金疮药都递给了林楚。那人拔了瓶塞将金疮药一股脑倒了出去。 “六爷!”影一惊得眼皮子一跳:“这药……可贵。” 林楚将指腹鲜血涂在瓶口,挑眉看向影一似笑非笑:“有意见?” 影一垂首:“不敢。” 林楚别开眼,将涂了鲜血的药瓶子在端木言额心伤口处晃了一晃。猛然扔在五尺之外。 “这……。” 纵使影一见惯了风浪,还是被眼前瞧见的一切惊得险些飞起。 端木言的脖颈肌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能清晰瞧见皮肤掩盖下青紫的血管。 如今,那些血管中生出密密麻麻芝麻粒大小的黑点。而那些黑点竟是活的,正以迅雷之势,争先恐后朝着端木言额心的伤口蜂拥而去。 眨眼间,她一张姣好面庞上的玉白肤色,便因黑点的踊跃映衬的成了扭曲的黑。 轰! 影一正瞧的头皮发麻,端木言额心处伤口陡然扩大成了个不规则的圆。之后,黑点倾泻而出,朝着五丈外的瓶子冲去。 直到这时影一才瞧清,黑点竟是长腿细脚的古怪虫子。若非亲眼所见,他永远都无法相信,毫不起眼的虫子凑在一起竟也能势如奔雷的壮观。 然而,这种壮观并不让人震撼,只觉……恶心! 林止容色清淡,并不似影一一般几近崩溃。狭长凤眸盯着林楚一瞬不瞬,眸色继而掀起云诡波谲的幽深。 林楚则只专注瞧着端木言,待她肤色恢复正常的一瞬。陡然奔直五尺外的瓷瓶,迅速将瓶塞合上。丢进一侧落叶堆叠的缝隙里,拿了火折子一把点燃。 瓶子在烈火中震颤,不时有雷鸣般阴诡的声音传出。 端木言的身躯则随着瓶中声音的高低,时而弹起,时而扭动如柳。直到火焰中声音消失,双方同时归于死寂。 “成了。”林楚抬手摸了把额角汗水,长长舒了口气:“影一,去把火灭了吧。” “万血咒……破了?”林止挑眉,将问句说的斩钉截铁。 “恩。”林楚抬眸,眼底流光璀璨如星河:“白老鬼行事匆忙,弑杀生魂血不足万数。不然,神仙也救不了她。” 看这个意思,白无常原本并不打算对端木言使用万血咒。仓促间难以成事,明知不成依然强用。 为什么? “回到上京后,若非必要,莫要将你诸多南疆秘术展露人前。” 林楚正满腹心事,忽听男人悠扬而悲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愕然抬头,瞧见林止目光如炬,眼底有暗夜涌动。 那人分明立于阳光里,周身却皆是油泼不进的黑暗。 “朝野上下对南疆人,颇为忌惮。”他说。 林楚唇角轻勾:“你自己,不也通宵南疆术术?” 催眠,咒术。这些玩意作为土生土长的西楚人,不该闻所未闻? 林止抿唇,唇齿中似带着笑,却未及眼底半分。瞧上去竟叫人觉出难言的悲凉:“我与你……不同。” 正文 028 什么人,好大胆 影一回首,面孔肃然而郑重:“我与主子和陆安,都是在南疆修罗鬼域里拼死活下来的人。” “影一!”林止语声陡然变得犀利,眼底生出毫不掩饰的浓郁杀气:“闭嘴!” 修罗鬼域?! 林楚眉峰狠狠一颦。 天域势力遍布天下,对修罗鬼域的资料却少的可怜。即便她身为天域少主,却也只知道那是个遍布血腥并不叫人愉快的地方。 林止……不是西楚权贵世家子?怎会与南疆那种黑暗腌臜之地扯上关系? “咱们回驿站吧。”林楚对旁人的秘密不感兴趣:“荣敏郡主需要休息。” “也好。”林止侧目朝树下扫过:“去雇辆马车。” 树下,林长夕面色苍白如纸,若非陆安搀扶,几乎站立不起。 万血蛊虫的存在,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与林止等人不同,并不曾与修罗鬼域那种诡谲的地方有过牵扯。瞧见方才那一出,没有昏过去已经算是坚强。 “让我缓缓。”林长夕声音虚浮却坚决:“我能骑马。” 可惜,他的声音太过低微,才一出口就被风给吹的散了。最终,只能不甘不愿的同昏睡中的端木言一起上了马车。 待诸事安定,林楚的四不像早跑的不见了踪迹。 一路无话,才到了灵郡驿站门口。便听院内一声女子尖喝,高亢刺耳:“把那穷酸乡巴佬的东西,统统给我扔出去!” “贵人,您不能啊!”杂乱的脚步声里,老人卑微的声音里添了几分颤抖。 “西楚天下,还没什么是我不能做的!”女人的声音张狂得意。 “这些都是对我们少……小楚很重要的东西。求您高抬贵手行行好,都留下吧。” “滚开!”女人很是不耐:“柳絮,连那老不死给我一起打!” 器物的碎裂声里,夹杂着老人的闷哼。 林楚挑眉,眼底生出细碎红芒。素手在四不像背上轻轻一拍,四不像划过一道金光,跨过院墙,稳稳落在院子正中。 “嗷呜”一声巨吼,令山河色变。院中飞鸟扑簌簌掠起,顷刻间四散奔逃。 “都给我住手!” 金灿灿雄狮背上,纤细瘦弱少年束手而立。她的身后,日光为衬,清风相合。一声轻鸣如鹤啼,清眸如水,耀眼似星。周身都激荡着凌冽森寒的杀气。 “小楚?”头发花白,衣着粗鄙的老人眼底生出璀璨华光。紧紧抱着怀中包袱,向林楚奔去。 林楚认出是那日送他回夔州的张叔,不由蹙了眉头:“你怎么……” “你是什么人?” 四不像脚边,衣着华丽的女人们齐齐色变,早在雄狮一声怒吼时,便骨酥筋软的险些扑倒。 问话被人打断,林楚微侧了头颅,瞧向与她近在咫尺的青衣侍女。那人年岁不大,眼睛却异常明亮,掌心处生着厚厚的茧子。竟是个内力雄厚的女侍卫! 林楚瞧着她,饶有兴味。那人眼底难掩对四不像的恐惧,却能将话说周全。 有几分胆量。 “你叫柳絮?”林楚居高临下瞧着她,容色清寒:“就是你要打张叔?” 正文 029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何止。”张叔撅着嘴,将脊背挺得笔直:“小楚你走的匆忙,好多东西忘了带。大家伙帮你收拾好以后,就让我送来给你。哪知他们……” 张叔吸鼻子,眼眶滚烫发红:“他们说您的东西粗鄙不堪,不配沾染他们尊贵的地面。嚷嚷着要扔了砸了,我想护着,就要连我也一起打。我就想不通,一个个漂漂亮亮的女娃娃,说话做事怎么能这么歹毒?她们都不要脸面的么?” 张叔声情并茂的控诉,让院中女人们咬牙切齿,连带着对四不像的恐惧都冲淡了几分,面色铁青。 “咦。”张叔瞧向四不像,猛然转了话锋:“这是什么?好威风。” “是吧。”林楚歪头瞧着他,张叔有见识! “当然。”张叔眼底生出狂热:“这虽比不上我的宝贝牛,吓唬人妥妥的。” 林楚嘴角抽了抽。拿活物与机关兽比较,有可比性么? 二人的互动,彻底将院中衣着华贵的女人们无视。女人们心底的怒火终究压抑不住,蓬勃燃烧。 “原来你就是那个穷酸乡巴佬林楚!”尖刻凉薄的女子声音陡然响起:“彻夜未归,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西楚上京,怎能容下你这等粗鄙无礼的贱货?” 女子冷哼,满目倨傲:“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今日只要你自己滚回乡下,并跪下发誓永远不攀扯林家。我便饶恕你们顶撞我的罪过!” “你算个什么东西?” 妆容精致的女人正说的兴起,却被森然声线打断。满腔愤怒正要发作,一抬首却瞧见眼前少年冷厉目光当头劈来。恍惚中似被一只毒蛇盯着,让她生出通体的冷意出来。 一时间不能言语。 “林楚!”柳絮急声喝道:“这是礼亲王府的康侧妃,你说话规矩些!” 林楚呵一声,斜睨康侧妃,轻蔑冷淡。亲王侧妃又如何?在她想要招惹张叔的时候,就已然是个死人! “小楚,你小心些。她们可凶的很?”张叔瘪嘴满是委屈。 林楚眯眼,眼眸深处翻卷出浅浅猩红:“康侧妃是么?你很喜欢讲道理?我便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做道理!” 嘭! 众人惊楞中,只见邪冷少年身躯如风,毫无征兆掠至柳絮面前。将她脑后头发一把揪住,猛然砸向地面。 “啊!” 柳絮猝不及防,一颗头颅被林楚狠狠砸在地面,整个面颊皆深深镶入到泥土中去。一声惊呼,消散于腥臭的泥土深处。 下一刻,少年粗糙的草鞋重重踏上柳絮骨节完好的右手:“心若不正,我就诛心。手若不善,我便废手!” “这就是我的道理!” 清晰的骨裂声回荡与天地,深褐色的土地皲裂出蛛网般道道深痕。 少年声音如冷凝的冰锥,一字一句刺入人心。阳光分明在她周身流淌,却仿若无法刺破她眼中森寒。 林止等人驾车赶到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在众人惊悚的目光里,林楚一把攥住柳絮的头发,将她的头颅扯离地面。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平齐。 “我问你,对我的人动手,是你的主意么?”她说。 正文 030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陆安身躯一抖,飞快瞧向林止:“管不管?” 马上男人声音淡然无波:“朋友之间互相讲道理,不必在意。” 陆安吞了吞口水,那是在……讲道理? 柳絮的额角破了个大洞,鲜红的血水合着泥土自她面庞蜿蜒而下,如细小的蛇。她的眼睛红肿如桃,只余一线光明。却也被鲜血氤氲,只能模模糊糊瞧见邪冷一张面孔近在迟尺。地狱修罗一般的森寒。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林楚,本妃是礼亲王府中的康侧妃,本妃的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柳絮是本妃的侍女,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番作为简直大逆不道!” 林楚回眸,瞧着面色惨白却依旧端着高人一等姿态的康侧妃淡然一笑:“我跟你说话了么?” 康侧妃呼吸一滞,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再度袭来。但愤怒终究战胜了恐惧:“你大胆!” 她一声怒喝,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恶狠狠点向林楚:“你不要仰仗着林首辅就敢几次三番对本妃不敬,你不过是个外室生的下贱东西,你……。” “原来……”康侧妃正骂的起劲,却被陡然而起的清冷声线打断:“原来你的奴才对我的相亲不敬,是仰仗着你这个王府的小妾!” 康侧妃气结,什么小妾?她是上了皇家玉牒堂堂的王府侧妃! “你大胆!”康侧妃浑身颤抖,目光渐渐扭曲。 “你闭嘴!”林楚淡淡瞥她一眼:“除了大胆你不会说别的?聒噪的很!” 康侧妃再度哑然,她从不曾瞧见过那样的目光,那纤细少年瞧着她时便似瞧着个没有生气的死人。 只一眼,便让她通体皆冷。 “既然你这么衷心护主,我便成全了你。” 林楚勾唇,朝柳絮灿然一笑,端方而温雅。下一刻却猛然将她的头颅再度磕向地面。 嘭一声闷响中,只有少年冷硬如锥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既然脑子这么不管用,那就不要了吧!” 林楚攥着柳絮的头发,将她头颅提起再按下。砰砰的闷响声擂鼓一般,吓得康侧妃双腿一软,彻底变了颜色。 “快。”她飞快瞧向一旁侍女:“快走,这人是个疯子!” 林楚眯了眯眼,将柳絮软绵绵的身躯抛向四不像:“看住了她!” 四不像抬起前爪狠狠按在柳絮腰间,将硕大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凑在柳絮眼前,嗷呜一声。失了人样的柳絮连疼带吓,眼睛一翻彻底昏厥。 那一侧,林楚展臂拦在康侧妃一行人身前,清眸里尽是翻滚的浓云:“我许你离开了么?” “你……你想干什么?”康侧妃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我是王府侧妃!” 林楚淡笑:“王府侧妃不怕死?” 康侧妃哑然。 “你趁着驿站无人,带着一帮人上门打砸私人物品。唆使侍女对我西楚良善百姓行凶,这笔账不需要清算?” “你敢!” 康侧妃吸口气,四肢百骸皆生出出深深的恐惧。 礼亲王遇袭,林家长房被叫去训话。她的确是瞧着林长夕也迟迟不曾回转,才命人扣下了驿丞想着来给林楚一个下马威。她的打算,怎就被这陌生少年一语道破? 她是个鬼么? 正文 031 戏精张叔上线 “不要跟我说废话!”林楚面无表情:“既然你喜欢讲道理,我们就来讲道理。你去给张叔道歉!只要你跪下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张叔肯原谅你,今天的账就一笔勾销。” “你休想。”康侧妃高昂着头颅:“本妃是堂堂亲王侧妃,让我给你们这些下贱穷酸磕头认罪,想都别想!” 她眼底生出深沉的恨,眸色激愤:“你一个外室生的贱人就是阴沟里的污泥,凭什么在本妃面前耀武扬威?” “本妃让侍女教你们规矩就是给你们脸了,即便今日打杀了你们,又能耐我何?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胚子!” “亲王府的康侧妃,真真好大的威风!” 康侧妃慷慨激昂的言论,终结于阴沉肃然的男子声线里:“礼亲王殿下,我父亲往日与你似乎并仇怨。今天的事情,劳烦给个交代吧!” 康侧妃白了脸,什么世道,怎么谁谁都能来打断她说话? 她双目赤红,猛然扭过头去。满面的怒气在瞧见来人时,陡然化作春日灿烂的暖阳。 “王爷。”康侧妃娇滴滴唤了一声,在眼底氤氲出脉脉水气。女子肤色惨白如纸,唇色艳若玫瑰,周身轻颤睁着雾气迷蒙的眼。端是我见犹怜的让人心疼。 “王爷。”她以一个非常巧妙的角度飞扑入居中而站,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怀中,语声含混低弱:“那人杀了柳絮,还要殴打臣妾。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她半仰着面颊,腮边滚下将落未落一滴清泪,阳光里水晶般闪着七彩的光:“臣妾已经告诉她臣妾的身份,她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俨然全不曾将您放在眼里呢!” 软玉温香满怀,柔弱无骨。礼亲王眼底渐渐生出几分心疼,抬手便要去揽康侧妃柔软的腰肢。 “殿下!您的侧妃方才辱骂我家六弟,莫非是我来才匆忙听错了?”林止语声铿锵,冷眼旁观。礼亲王安抚美人的大手颤了颤,颓然下垂。 “亲王殿下。”张叔瞧见一行来人陡然瘪了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噗通一声跪在礼亲王脚边,将他小腿一把抱住,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这时候来给小楚送东西。更不该出生在乡野间,污了侧妃娘娘的眼睛。她叫人打我,骂我,杀我都是应该的。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头发花白的老人低呜着诉说,软绵绵的身子筛糠一般颤抖。饱经风霜的面颊上,被滚烫的热泪冲刷过每一条岁月沟壑。瞧的人只觉心酸。 “小人从不曾瞧见过这么美丽高贵的娘子,瞧着便是个良善之人。小人初来乍到,便想问问她有没有看到驿站的人。哪知她上来就辱骂小人,还让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打我。小人如果做错了事,骂我就好,为什么要骂小楚?小楚和这位美丽的贵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那一头,康侧妃面色铁青,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你这贱……。” “贵人又骂我了!”张叔局促垂首,周身颤抖的与不成调:“饶命啊!” 正文 032 命比面子更重要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眸色暗沉如海。 张叔半个脏字也无,便把康侧妃蛇蝎心肠,骄横跋扈的面具彻底撕开了来。 戏真好,泪真足!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张叔,不得把人气得半死? 林止唇线紧绷,眼底冷若冰霜:“我西楚百姓原来这么入不礼亲王府的眼?” 张叔的卑微和恐惧让礼亲王面色涨红,林止的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的礼亲王成了一头愤怒的雄狮。 “漱儿,道歉!”礼亲王到底顾着爱妾颜面,只蹙眉低语暗带了警告。 康侧妃紧咬着下唇。 当贱人两个字到唇边时,她已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打死她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个貌不惊人的穷酸老头给算计了!他是故意激怒她,让她口不择言当众出丑。 该死! 她半垂了眼眸,不叫人瞧见她眸中厉色:“我方才是无心之言,还请林大公子见谅。” “你又没有对不起我,何需跟我道歉?”林止容色清淡如水。 康侧妃抬头,满面不可置信:“你……你让我给那两个贱……人道歉?” 怎么可能?! 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那两个算什么东西? “不行么?”林止凤眸深处破出一抹幽寒:“给你们郑重介绍一下。” 他抬手指向林楚:“林楚,是我父林首辅与其正妻楚南青所出唯一嫡子。是我林止嫡亲的弟弟,没有之一!他来历清晰,身份清白。不知康侧妃娘娘和礼亲王殿下可听清楚了?” 康王笑容略带了几分尴尬:“六公子,幸会。” “正妻?”康侧妃却尖声嚷道:“首辅大人的正妻不是江夏柳氏的小姐么?本妃与柳家小姐交情匪浅,怎么从没听说过林府有位姓楚的夫人?” “虽然林首辅至今不曾迎娶柳小姐,但早定下的名分任谁也不能推翻了。本妃身为为柳夫人的好姐妹,万不能眼睁睁瞧着你们林家大房枉顾礼法,宠妾灭妻。不对,她林楚只是个外室生子,她娘连个妾都算不上!” 康侧妃语声尖刻激昂,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只觉吐出了胸中一口怒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漱儿住口。”礼亲王佯装愤怒的呵斥了一句,略带歉意瞧向林止:“漱儿素来嫉恶如仇,一时义愤填膺说了这么些,实在抱歉的紧。到底是你们的家事,我们本不该置喙。” 林楚皱眉,森冷的目光如刃,扫向康侧妃和礼亲王:“既然知道自己是外人,就管好你们的嘴巴!” 康侧妃瞠目结舌,一时忘记哭泣。方才说话的人是礼亲王吧,那可是当朝皇帝的亲叔叔! 一个穷酸外室子居然叫他闭嘴?!找死! “王爷。”康侧妃面容凄楚,心中却难掩狂喜:“他们也太不给您面子了!” 只管嚣张吧,藐视皇亲,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林止冷哼,语声淡淡:“命比面子更重要。” “太不像话了!”良久,在康侧妃的殷殷期待中,礼亲王终于开了腔。 他掀了掀唇角,将臂膀搭在林止肩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本王到底是亲王,你们说话总要给几分面子。” 康侧妃愣了,就……这? 正文 033 我六弟不要面子么 康侧妃想不通。 被人藐视了,不是该嚣张霸气指使皇家侍卫将人拿下问罪?您这软绵绵讨好的调调是……闹哪样? “面子?”林止斜睨着他:“只你要面子?我六弟不要面子?我爹不要面子?” “那自然得要。”礼亲王呵呵笑,摸了摸鼻子:“林首辅为了西楚数度出生入死,谁敢不给他面子?” 他笑嘻嘻走向林楚:“这就是六世侄吧,长的可真好看。” 林楚颦眉。大叔您这么和颜悦色,没瞧见自己媳妇快气歪了鼻子? 礼亲王满面正色:“我方才瞧世侄打人时,下手干净利索,骂人中气充沛,坐骑……” 礼亲王打了个哆嗦,狮子什么的长得……就挺吓人! “坐骑威风凛凛,虎父无犬子!将来定是上京城里最光彩夺目的世家子弟,本王真真相见恨晚!” “多谢王爷夸奖,王爷您慧眼独具,宅心仁厚。瞧您龙行虎步,气色红润,定然能长命百岁,永祥安泰。” “世侄声音说话周全,大方得体。本王越瞧越喜欢。” “王爷您慈祥和善,是个受人爱戴的长辈。” 天地间冷风嗖嗖,康侧妃风中凌乱。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礼亲王不是该痛打那小贱人替自己报仇么?怎么……忽然就互夸上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林止冷眼瞧着,眼底的冰霜有片刻松动。 “这个就是世侄的乡亲吧,真是个谦和善良的老人。”礼亲王笑容可掬瞧向张叔,抬手在他瘦削的肩头拍了一拍。 “今天真是叫你受委屈了,实在对不住!” “不委屈。”张叔抬眼一瞬不瞬盯着康亲王。眼底感动流光才起,却瞬间化作了暗淡的夜:“小人……就想来送点东西。可她们都说小人是烂泥,脏。小人带来的东西同小楚一样,都是垃圾!呜呜……” 张叔眼里噙着泪,局促瞧一眼林楚:“我们,都不配站在西楚地界上。” 林楚屏息凝视,这老头……真真泡得一手好绿茶! 礼亲王皱眉:“谁敢这么说?” “她……。”张叔飞快扫一眼康侧妃,身躯恰到好处颤抖:“她们都这么说……。” 憨厚老人眼底将落未落的泪刺痛了礼亲王的心:“漱儿,过来道歉!” “凭什么?! 康侧妃怒了,受欺辱的不是她么?为什么要她去道歉! “不用。”张叔颤巍巍摆手:“我……我不配,她……她好凶。” 礼亲王眸色一凝,陡然生出森寒:“本王的话没有听到?” 康侧妃惊呆了。 她在西楚的和平年月嫁入礼亲王府,从不曾经历过以往那些血雨腥风,日日都被礼亲王捧在手心里宠着。 今天这是……怎么了? “快!”礼亲王皱眉,眼底掠过一抹猩红:“莫要让本王动手!” 康侧妃害怕了,日日亲昵的爱人其实是个吃人魔鬼,这个觉悟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敢接触礼亲王的眼眸,万分不愿的迈开了腿,慢悠悠朝张叔和林楚走去。 泪水在她漂亮的眼眸中打转,恨意早刻入骨髓。贱人,不过仗着林首辅的面子作威作福。你总不能让林家护一辈子,等你落单那一日……哼! “林……。” “道歉就不必了,赔钱吧。” 正文 034 道歉不必了,赔钱吧 康侧妃才张了张嘴,便被清冷淡漠的少年打断。 众人:“……。” 唯有张叔难掩兴奋,井水村的基建又可以如火如荼搞起来! “砸坏了我的东西不需要赔钱?”林楚眼眸灿若星辰,说的理直气壮:“张叔疗伤不需要赔钱?不过么,我的东西的确粗鄙,随随便便赔个三五万两银子也就行了。至于张叔……” “听说皇上对亲王殿下十分亲厚,赏赐了不少珍惜仙品灵草。就把那大还魂丹拿个十颗八颗来也就可以了。” 康侧妃撇嘴,险些气的呕出一口血。 银子也就罢了,还魂丹那可是世间罕有的稀世珍宝,可遇不可求。你当市井里的大白菜,张嘴就要十颗八颗? 怎么不去抢! “他似乎……没有受伤。”礼亲王嘴角抽了抽,笑容略有些扭曲。 “心理伤害不算伤?”林楚翻白眼:“张叔做的是拉人运客的买卖。心智受损必耻于见人,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还说没受伤?” “咳咳。”张叔掩唇低咳,岣嵝了身躯:“小人的心好痛!” 林楚摊手,看吧我没说错。 众人:“……。”这操作就……挺不要脸! “姓林的,你要不要脸!”康侧妃咬牙,面容扭曲。 “康侧妃要亲自还钱?” 康侧妃心里咯噔一声,所有的话都给堵在了喉咙里。只觉对面少年一双戏谑眼眸如刀,轻飘飘将她凌迟。她哪有那么多钱? “礼亲王殿下,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正在剑拔弩张时,院外忽有阴柔而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来。 众人侧目,但见院外一个白发如雪,眼眸如鹰的朱衣宦官施施然进了院子。日色苍茫,照在他银白发丝上,衬得面色亦白如霜雪。一时间竟瞧不出到底多大年岁。 林长夕与他并肩而行,妖孽如画的眉目柔曼而亲切,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悲悯和兴味。 再往后,是玄铁卫。 康侧妃悄然松了口气。白发的宦官是护国公主府的大总管李宗泰,在护国大长公主去世以后,专司负责荣敏郡主的起居。 他的眼里只有荣敏郡主,才不会在意她道不道歉这种小事? 于是,她悄然往人群里缩去。全不曾留意到,耀眼如星一双眸子早一瞬不瞬盯上了她。 “李公公,你怎么来了?”礼亲王陪着笑脸瞧向李宗泰。 那一壁,李宗泰霜白面孔上生出一抹淡淡红晕。有耀眼的星光自眼底生出,爬上整张面庞。布满老茧的大掌,不由分说便将林楚细嫩一双手指紧紧攥住。 “哎呀喂,恩人啊,你可真真救了老奴一命!” 恩人?! 众人愕然,什么情况? 李宗泰猛然侧首,朝身后玄铁卫喝道:“就这么杵着?不知道谢恩?” 噗通数声,铁骨铮铮的玄铁卫在李将军的带领下齐齐跪在林楚脚边:“恩人请受我等一拜!” 暮色四合,清风徐来。康侧妃只觉眼前一幕让人……彻骨的冷! 正文 035 康侧妃之死 “还有你。”李宗泰阴恻恻盯着礼亲王:“就要你那么点子东西,半晌连句话都没有。你原先的爽利都到哪里去了?临到老还叫个娘们给管制的死死的。你丢不丢人!” 礼亲王面色涨红,狠狠瞪一眼康侧妃:“公公误会了,我可从没说过不赔钱。只不过……。” 他声音略略滞了半分:“只不过大还丹……我也……不多啊!” “这倒是实话。”李宗泰略一沉吟:“那便分一颗给六少爷吧。” 礼亲王心疼的嘴角直抽,康侧妃却早按捺不住:“凭什么?” “凭什么?”李宗泰冷哼:“凭她救了郡主的命!这个理由够不够?” 众人:“……。” “她……她……救了郡主?哪个郡主?”康侧妃被狠狠惊着了。 李宗泰瞥她一眼,如同瞧着个傻子:“礼亲王呐。” 他抬手在身侧石化般的男人肩头用力拍了拍:“要满足六少爷的所有要求,实际上是郡主的意思。我们郡主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大恩?” “还有。”他眸色如刃扫过康侧妃:“没脑子的人就不要让她出来丢人现眼,折损的终究是你礼亲王府的颜面!” “李公公,你不能这么这么对我!”康侧妃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和羞辱吞噬了理智:“我是堂堂户部尚书府的千金!” “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我是上了玉牒的王妃。她林楚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阉人,凭……” 噗! 话说完只觉心口一凉,低头便瞧见一截铁剑如青雷电霜,自她胸前穿过。艰难回首,是礼亲王嗜血通红的双眸。长剑抽出,鲜红血雨惊现,死尸倒地。 至死……不曾合目。 礼亲王瞧了眼剑上滴落如泉的血珠颇为嫌弃,随手将剑丢给身后的侍卫。抬眸的瞬间,云淡风轻。 “这个女人,唆使侍女打杀西楚百姓,理该伏法!” 男人声音悠扬平和,合着四散的血腥飘荡在半空里,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林楚眸色幽深,礼亲王……是个狠人! 礼亲王急于斩杀康侧妃,是因为她对李宗泰出言不逊。李宗泰这么惹不得? “怎么……怎么就把人给杀了?”好端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转眼成了冰冷的死尸。李宗泰砸了咂舌,似有些惋惜。 礼亲王一步步走向林楚,眸色凝重庄严:“西楚律法严明,斩杀百姓者,偿命。康漱儿仗势欺压百姓,若非六少爷和李公公来的及时。我西楚无辜百姓便要遭受连累,如今人证物证皆在。我不过秉公处断而已,不足挂齿。” 林楚眨了眨眼,对礼亲王的人品多了一重认知。 “虽然漱儿是我的爱妾。”礼亲王抬手擦了擦眼睛,眼底的悲凉陡然化作一片虚无。 “但这女人,该杀!”他说。 “礼亲王深明大义。”林止淡笑,似有刹那花开,熨帖人心:“难怪能成为寻获郡主第一功臣!” 正文 036 宝宝心里苦 礼亲王愣了,愕然瞧向林止。又瞧一眼满目兴味的林楚……这话是认真的么? 林家兄弟两个可不会凭白将寻获郡主的功劳让给他!郡主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这是要拖人下水,人家心里好苦! “这话是怎么说的?”老太监李宗泰自打方才便始终一言不发,直到瞧见礼亲王吞了黄连般的震惊,才慢悠悠开口:“杂家听说救下郡主的是林家这个小子,怎的这中间还有礼亲王的功劳?” “有。”林楚郑重点头,多余的字半个没有。 李宗泰等了半晌,那人始终没有声息,只半眯着眼眸瞧向礼亲王:“殿下说呢?” 礼亲王抬眸望天,眸色平和:“就是这么回事。” 他……能否认么?不能! 李宗泰周身戾气顿消,换做一副笑脸:“那真是皆大欢喜,殿下这次回京又是一场泼天富贵。死一个侧妃不打紧,还有千万个侧妃等着您。” 礼亲王呵呵干笑,嘴角不可遏制的抽搐。千万个侧妃……一点不觉得开心! 李宗泰唇齿含笑,朝林楚颔首:“请六少爷借一步说话?” 日色如金,落在瘦弱纤细少年身躯之上。使她霜白肌肤上纤毫毕现,珠玉般晶莹。一双眼眸,沉如暗夜,耀眼过天上星辰。 李宗泰瞧的恍惚,他在京中早瞧惯了绝色。此刻却被林楚独特的气质惊艳,一时挪不开眼。 “李公公若是无事,我要与六弟歇息了。” 林止蹙眉,不着痕迹挡在二人身前。牵起林楚便走。 “慢。”李宗泰回神:“郡主有令,请六少爷与她同车,立刻启程回京。” “不去。”少年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李宗泰瞧她一眼,唇畔扯出一品宦官的倨傲:“六少爷该知道我们郡主是什么样的身份,她的命令在上京无人能够违背。” 林止蹙眉,才要开口,却见林楚身姿挺拔而矫健,一步步走至李宗泰身前一尺处。 “无人能违背么?那便从今天开始吧。”她清眸如水,清瘦身躯在那一刻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夕阳下瞧起来高大巍然:“她的命令我拒绝。我不会与她同车,更不会此刻启程!” 李宗泰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他这一生先在皇宫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又跟着护国大长公主冲锋陷阵。提着脑袋历经两朝,经历过最为血腥的黑暗。却从不曾想到,居然会被个毫不起眼的少年所震慑。 她坚毅,强悍,绝不退让! “世侄。”礼亲王哈哈笑着打圆场:“郡主到底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这么生硬的拒绝人家,不好。” 四下寂静,只余礼亲王单调的笑声回荡,略显出几分尴尬。 李宗泰眯眼:“六少爷是决意不肯听话了?” 林楚轻呵:“我拒绝,是为了顾全郡主的颜面。” 李宗泰抿唇,莫要把人当傻子! 林楚忽然凑近李宗泰,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同车出发的命令,真的是郡主下的么?” 李宗泰面上的坚定倨傲顷刻崩塌,不可置信的盯着林楚,喉结滚动半晌连声音都艰涩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文 037 放屁的从长计议 “字面的意思。”林楚语声悠扬,笑容邪冷:“郡主离京时遭奸人陷害,暗卫府兵全军覆没。我在机缘巧合下勉强将她救回,她的伤势如何公公以为我心里没有数?” “她如今依旧昏-迷-不-醒。” 李宗泰扭了扭身子,略有不安:“你怎知……。” “郡主性子跳脱,若她已醒转,早在我四哥下车时便该露面。” 端木言那么张狂,瞧见院子里这么热闹,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李宗泰蹙眉:“郡主……。” “公公若是在这么一味与我为难,郡主大约就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你说什么?”李宗泰身躯一颤,瞧着林楚狠狠咬了咬牙:“你给郡主下了什么毒?我就说呢,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皮肤嘴唇竟能黑的发紫?原来是你!” 林楚轻呵,这话等于承认了端木言真的没有醒转。 “她精气损耗过甚,这本就是必然之像。半个时辰后,她必发高热,若今夜不能好好伺候,让她高热消退,怕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林楚语声清淡,半分息怒也无。 李宗泰狠狠吸了口冷气:“怎会……如此?” “你最好依着我六弟的吩咐行事。”林止眸色幽陈如海:“这事……与南疆白无常有关。” 礼亲王吸了口气:“居然牵扯到南疆?他们仗着巫蛊之术横行天下,若真要与我西楚为敌,如何是好?” 林止敛眸:“我与白无常交过手,但此事是否真牵扯南疆尚不能定论。个中细节需从长计议,但以郡主如今的状态来看,此刻的确不宜移动。” “放屁的从长计议!”李宗泰冷笑出声:“白无常在哪?带杂家瞧瞧去,巫蛊了不起么?敢碰郡主一根手指头,老子剁了他喂狗!” 林楚侧目,想不到李宗泰竟是这么个火爆脾气。说要去找白无常算账,揪着林止就要走。直到林止将影一搬出来,才得以脱身。 刺杀郡主,至府兵暗卫无一生还,是相当严重的指控。何况当中涉及南疆? 礼亲王是个热心肠,也不知是真的挂心南疆细作的事情,还是怕瞧见香消玉殒的侧妃伤心。竟也不顾伤痛,屁颠屁颠的一起跟着去了。 驿站里一时间寂静,林楚将烂摊子丢给了林止,自己悠哉哉带着张叔回房去了。 身后,康侧妃的尸首撒了石灰装棺,我见犹怜的亲王侧妃,横死他乡,死后只得一口薄皮棺材安身。柳絮伤势过重,被人直接抬去柴房自生自灭去了。 对这一切林楚并不在意,也生不出半分怜悯。 可怜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今日的凄惨,都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张叔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那瘦弱纤细的身躯斜靠在椅背上,将两条腿都搭在桌案上假寐。 他放下带来的东西,才要悄然退出。却被青霜般眸光笼罩,竟寸步难行。 “少主。”他艰难回头,声音有几分心虚的颤抖:“您醒了?” 林楚半眯着眼眸:“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给个解释?” 正文 038 林家就是虎狼窝 “少主别为难张叔,我来解释。”婉言自房梁跃下,恭恭敬敬行礼。 张叔一脸劫后余生的雀跃,朝婉言拱了拱手。林楚侧目瞧着二人,朝硕大的包裹努了努嘴:“都带了些什么?” “必需品。” “这一小包是对付蛊虫的,这一包是些顶级的常备药材,这一包是……。” 瞧着张叔变戏法一般从包裹里将掏出的物品在桌子上码的整整齐齐,林楚的嘴角便不可遏制抽了一抽。 “林家是龙潭虎穴么?” 包裹里面随便哪样东西拿出来都能叫人惊掉了下巴,件件皆称得上杀人于无形,毁尸灭迹坑人不偿命的法宝。这……实在太夸张! “尊主说,林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婉言冷着一张脸:“只一个三房的小丫头,就敢勾结江湖杀手兴风作浪。” 林楚挑眉:“林茉云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林茉云比不知道灵郡驿站中的谈话,若是知道了怕是能气的发疯。她费尽心思痛恨的人却只将她当做尘埃,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自然不能。”婉言认真思考了下这个问题,郑重回答:“但哪怕她是个蛆虫,但将这样的蛆虫积攒的多了,难免恶心。少主不得不防。” “所以你们就把我在井水村的半个药庐都给搬来了?”林楚眼底生出细碎的冷芒:“你们就没有想过,地处偏僻的井水村里一个车夫,怎么就能精准的找到身处灵郡的我的方位?毕竟,井水村离灵郡可不近!” “这个不怕。”张叔笑嘻嘻说道:“来时我先去了夔州祖宅,从那里得了消息。面子活做足了。” 林楚眯眼:“真做足了?” 张叔笑容戛然而止,被眼前邪冷少年淡然目光瞧出了满身冷意:“做……足了……吧。” “普天下的牛,能日行千里?” 张叔:“……。” 林楚叹口气:“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总能有法子,左右那些也……不是外人。” 她眸色幽幽,脑中想到了林止。那人是这天下为数不多叫她捉摸不透的,井水村这些个小把戏根本瞒不住他。只希望他是真心要接纳这个六弟,不然……那将是最叫人头疼的敌人! “少主,暗夜阁在夔州的分部一夜之间消失。” “……恩?” 这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怔然瞧着婉言:“确定?” “是。”婉言说道:“随林茉云设伏截杀的人皆来自暗夜阁,我便想潜入暗夜阁查探。哪知赶到的时候,暗夜阁已经人去楼空,连院子……都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林楚摩挲着下颚,这就……很有意思。 林长夕的媚毒中的蹊跷,长街杀手与玄铁卫又似乎存在着联系。她早晚一定会调查暗夜阁,这么巧就……消失了? “少主,您才露面就遭遇连番的截杀,足见林家就是龙潭虎穴,不如咱们回天域吧。” 林楚瞟一眼婉言:“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 婉言狠狠颦眉,终究只低低道了声是。 “敌人越强大,生活才能越有趣,不是么?”如豆灯盏之下,女子一张面容笑靥如花,眼底仿若驻进了星光。 砰砰。 屋门乍响,幽冷淡漠的男子声音响起。 “六弟睡了么?” 正文 039 深藏不漏的大哥 林楚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 婉言低眉敛目,语速飞快:“尊主让提醒少主,要提防南疆黑巫。他们怕是有大动作,多半会冲着您来。” 说罢,她穿窗而出不曾溅起半点尘埃。 张叔笑吟吟上前开门请林止进来,忙不迭打千作揖道了告辞,牵着木牛回井水村去了。 林楚没有工夫去思考南疆黑巫的事情,林止已经进了屋。 “大哥折腾了一天不累么?”林楚将双腿交叠搭在桌上,惬意慵懒。 林止目光在占了班长桌子的古怪玩意上顿了一顿,眸色渐渐幽深。 “大哥瞧上哪个?我送你。” 林楚的大方叫林止有些意外:“林楚,父亲为国事操劳半生,如今身子并不十分好。请你不要为他添麻烦!” 林楚挑眉浑不在意:“大哥若是为了教训我才来,那便请回吧。” 林止气息凝了半瞬,半张面目浸在温润的烛光下,珠玉般的肌肤散发出略带金芒的柔光。另一半面目处在黑暗里,眸色是最深沉的夜。柔与暗本不兼容,在他身上却无半分违和。只余目眩神迷的……好看。 “若你有法子,就尽快调理好荣敏郡主的身子吧。” 林楚挑眉:“听说,大哥与荣敏的感情并不融洽。看来,世间传言不足为信。” 林止眉峰紧颦,眼底生出几分恼怒:“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若荣敏郡主遭遇不测,会生出难以估量的祸端!” “公主府中侍者上千,她一路行来,经过六座州府,农庄乡村不计其数。天子一怒,将是尸横遍野!” 林楚眯了眯眼。 “白无常出自南疆巫族,此事将会成为挑起两国争端的引子。两国开战,生灵涂炭。必死伤无数,何其悲哀!” “若郡主安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男人的声音如梵音佛唱,眼神柔曼悲悯,似语重心长的长者对不听话的后生晚辈循循善诱。 林楚挑眉:“关我什么事?” 林止是个心怀天下,善良温柔的男人?呵呵! 林楚伸了伸拦腰:“天也不早了,我这人愚笨,不善猜谜更不爱看人脸色。大哥若是没有别的话,请回吧,我累了。” 林止脸黑了,眼底喷薄的怒火险些喷涌。却在转眼化作浪静风平。 “昭敏郡主若是死了,所有参与寻人之人皆会获罪。林家必首当其冲!” 林楚淡淡瞧着他:“你凭什么以为以我会在意旁人生死?” “呵。”林止轻笑:“如今天下尽人皆知,你林楚是父亲的儿子。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能逃得了?包括你在意的井水村!” 林楚手指一缩,眼底掀起惊涛骇浪:“你在威胁我?” “自打你上了我的马车,便注定要与林家共存亡!你如今能做的,只有想尽法子保林家太平安康,你自己才能活得自在!” 林楚抿唇。 “你也不必太忧心,此地离上京天长水远。这一路上只要你能与李宗泰多接触,总能培养些感情出来。他对你颇为赏识。” “嗯。” 林楚微合着眼眸,耳边林止的声音唱曲一般绵软悠扬,她含混的应了一声猛然惊醒。方才……是不是无意中……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她蓦然回首,瞧向林止:“你说让我与李宗泰多接触是……什么意思?” 正文 040 李公公,咱们来做个交易 “郡主邀请你与她同乘,我答应了。” “我拒绝!” “长兄如父,这事情我说了算。” 林楚:“……。” 就……挺无耻的!偏偏无法反驳! “我问你!”林楚起身,攥了林止衣领,周身都生出了冰寒:“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你的算计?!” 影一寻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才要提刀上前,却见自己主子的手指几不可见摆了一摆。影一二话不说飞身上树,将自己藏在树冠中去了。 才站定,便见陆安笑嘻嘻递来了一把瓜子。影一惊得险些跌下树冠,陆安一把将他抓稳,竖起只手指在唇畔,再指一指屋里。 别说话,看戏! 院外瞬间安静了。 屋中,林止将如玉长指探出,轻轻推开林楚的手:“我只是个商人。” 他站直身躯,慢悠悠整理衣襟:“一切皆是临时起意。” 林楚眸光闪烁,骗鬼呢! 她与林茉云冲突,这人天降一般出现解围。之后便在落霞山谷发现了端木言的尸体。再之后李宗泰出现,解决了作死的康侧妃。 这当中,哪一件没有他林止的影子? 林楚的疑问并没有能够得到答案,被李宗泰风风火火冲进来打断了。 如她所料,端木言果真起了高热。一身黑紫的皮肤顷刻间烧的成了通红。林楚对端木言生死不感兴趣,随便捡了几样药材丢给李宗泰。在那人杀人的目光里,又交代了几句用法,便强势关门送客了。 一夜无话,待到日上三竿时,林楚被窗外的争吵声惊醒。侧目瞧去,阳光自窗楞的缝隙射入,留下斑驳飞舞的光斑。 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窗外吵闹依旧,夹杂着男人鬼哭狼嚎般凄惨的嚎叫。林楚被吵得心虚烦躁,推开窗高声喝到:“林长夕,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么?!” 她这一声宛若河东狮吼,院中嘈杂瞬间寂静。 万众瞩目里,一清瘦少年木着张霜白面孔,顶着乱蓬蓬一头乌发,光着两只脚怒瞪着所有人。 林长夕正抱着颗树嚎的惊天动地,瞧见林楚选择秒怂。忙不迭丢开了树干,一路小跑到林楚身边。 “六弟,这么冷的天怎的也不穿双鞋?” “要哭到别的地方哭去,为什么吵我睡觉!”林楚横眉冷对,满腔愤怒。 林长夕苦了脸,如吞了黄连。他貌似是哥哥吧,被小好几岁的弟弟指着鼻子骂,他不要面子的么? “六弟,你要替我做主。”林长夕瞪着潋滟一双凤眸,委屈巴巴盯着林楚:“他们要将咱们分开!我伤还没好透,他们要我只身回京去,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林楚抿唇无语,只一步步坚定走向李宗泰。目光如刃,无半分情感。 礼亲王正吩咐人收拾行囊,瞧见院中情形,生生打了个哆嗦:“都是自己人,何必一大早就闹得剑拔弩张叫人看了笑话。” 他吊着只胳膊,哈哈笑着上前去打圆场。眼看着林楚冷漠脸从他身边……擦过。 “李公公,我们来做个交易!”林楚在李宗泰面前站定,眸色清明如水。 正文 041 大哥的马甲 “我替你调理好郡主的身体,你得派出一支精锐,护送我四哥回京。” “……什么?” 李宗泰尚未说话,林长夕先炸了毛:“你……怎么也要我同你分开?” “郡主身子不好,难免会拖慢行程。你背上的伤却禁不起折腾,早日回京便于早些调养痊愈。” 林楚声音清冷而坚决。从夔州府一路行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坚信接下来的行程不会太平。她并不想牵连到不相干的人。 “大哥不如……。” “我与你一起。”林止气息微冷,不容置疑。 林楚盯着他略一沉吟:“行吧。” 林止那人她不大琢磨的透,但那人不是个肯听旁人意见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怕是无人能够更改。 “公公意下如何?”林楚瞧向李宗泰。 老太监眸色微闪,心思百转千回,半晌没有出声。 “公公最好答应。”林止淡淡开口:“礼亲王殿下遇袭,郡主遭人行刺,两桩公案至今毫无头绪。幕后操控者必大有来头,只怕还有后招。唯有兵分两路,将敌人分散削弱其力量,才能保证郡主安然回京。” “至于你。”他微勾了唇角瞧向林长夕:“替六弟引走一部分敌人,也算做了件有用的事。” 那人唇齿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林楚瞧着他,只觉这人柔曼疏离的笑容里藏着绵软的针。他每一字句都似刀剑,看准了敌人要害下手,让人避无可避。 他深知各人心思,便利用他们最在意之事,逼人就范。 众人却……只能妥协! 无疑,兵分两路是最好的选择。 林止眸光如炬:“我想,你们不会拒绝。” “既然是为了六弟,我自万死不辞。” 林长夕答应的痛快,李宗泰却犹豫不决:“只四少爷一个,怕是无法牵制敌人视线。” “那便请礼亲王殿下与林长夕一路,王府依仗声势浩大,不怕人不信。” 礼亲王嘴角抽了一抽,就……这么替人决定好了,真的没有问题? “今天的话,我是用另一重身份在与公公言讲。李公公不会忘记我这身份所包含的分量!”林止唇畔笑容飘忽,眼底幽暗冰蓝的光芒一轮,似沉沦的海。 李宗泰眯了眼,林止提起另一重身份时,他的眸光变的郑重:“杂家,领命!” 林楚多少有些意外,这么瞧起来,便宜大哥似乎有个了不起的马甲呢! “南疆巫族折损了白无常,必不肯善罢甘休。若巫族入京,不知要有多少生灵涂炭。唯有将他们消灭与荒野,才是最上乘的法子。所以,我需要六弟的帮助!” “我同意。”林楚淡淡开口,眼底波澜不惊:“我同意和你一起,引开敌人。” 林止浅浅抿着唇,眼底擒着丝笑。仿若早知如此。 林楚侧首瞧向李宗泰:“我会竭力护郡主周全,敢问公公可能保证调拨的军队必属精锐,能护佑我四哥平安无事抵达京城?” 林长夕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生出温暖。在西楚,荣敏郡主是无人敢惹的特殊存在,她手下的心腹也从不曾将旁人放在眼里。李宗泰何时在意过旁人生死? 六弟一再触碰他的底线,只为自己安康。 林止凝眉:“回答她!” 正文 042 你敢发誓么 “我……保证。”李宗泰声音有些微虚浮。 “我要你发誓。”林楚指尖一抬,指端仿若牵出一条无形的丝,自李宗泰前襟没入:“发誓你真心维护我四哥,若你食言!” 她眸色一冷,手指放下时,指端丝线已荡然无存:“若你食言,将会遭受万虫噬心之痛!” 天地悠悠,起了阵幽冷的风,激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万虫噬心?这也……太狠了! 李宗泰皱眉,眼底凝聚起狂怒的风暴:“你……。” “你敢发誓么?”女子眼眸明亮如星,仿若能照见人心的沟渠。一瞬不瞬迎上李宗泰,半分惧色也无。 “你若包藏祸心,那……我可能会因为担心四哥心绪难宁。继而脑子混沌,想不起该如何救治郡主……。” “我发誓。”李宗泰凝眉开口,心中不快。可恶的小子,又拿郡主威胁他! 林楚唇齿中笑容微冷:“盯着我的眼睛说,发誓什么?” 李宗泰抬眸:“我发誓,必派出真正精锐,真心护佑四少爷和礼亲王殿下。如若食言,必遭受万虫噬心之痛!” 林楚眸色涌动:“好!” 她手指微挑,指尖有血红色丝线一闪而入。继而微勾了唇角,心血法咒已成,林长夕这一路上该不会再用她担忧。 “小子,你真当蛊术就能万无一失?”林止唇齿含笑,忽然将唇畔凑近林楚耳边,阳光下一改往日的柔曼疏离,显出几分邪肆狷狂:“听说,种术者死亡,咒术全消。不知是真是假?” 林楚眯了眯眼,近在迟尺那一张面容分明还是同样的眉眼。在这一刻瞧起来竟仿若从九幽地狱走出的浴血修罗,勾一勾手指,就能灭了人的神魂。 她将唇线略松,笑容未达眼底:“大哥不妨试试?” 林止容色略略一僵,别开了眼,再不与她交谈。 驿站外,战马一声嘶鸣,传来林止淡漠疏离的声音:“启程!” 荣敏郡主的仪仗,豪华的另人咋舌。 七鸾金鼎的马车在玄铁卫的重重防护中,醒目的惊人。四不像被装在个大号的铁笼子里,四周被碧纱橱遮挡的严严实实,以免惊扰了战马。 陆安牵着匹毛色雪白的战马笑着同林楚说道:“六爷,我主子带着人马先行探路去了,临走特意吩咐给您备了这匹马。” 林楚瞧了一眼,那是匹母马,眸色纯澈如宝石,始终低垂着头颅不骄不躁。是个温顺的好脾气。 陆安举着缰绳,等林楚来接。却忽见七鸾金鼎马车里探出李宗泰的头颅。 “六少爷,我们郡主醒了。请你上车一叙。” 陆安身子一抖如临大敌:“六爷,那人……不好伺候,还是离远些吧。” “无妨。”林楚淡然从他身侧走过,径直走向七鸾金鼎马车。 李宗泰早在车旁等候,瞧见她过来笑吟吟替她开了车门,退到后面的马车中去了。 金鼎马车内极其宽敞,端木言正半倚在车中柔软的小榻上。暮色四合,斜坠的夕阳自车窗的缝隙里射入,将她半边身子笼罩在光影之中。整个人仿若珠玉一般盈盈带了光。 这是林楚第一次正眼打量端木言,小姑娘年纪不大尚未及笄。长得是真不错,只那一双眼睛太过尖利,不大讨人喜欢。 “你执意要我同行,究竟什么目的。”林楚大马金刀端坐于车中小几上,清眸一瞬不瞬盯着端木言。 正文 043 作死的端木言 “你就是林楚?”美人眉心轻蹙,大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楚。继而眉峰越发颦的紧了:“我听说,是你将我从落霞山谷中救回来的?” 林楚扯了扯唇,这小丫头,说话是真不客气。 “我告诉你。”端木言颐指气使高昂着头颅:“你不要以为救了我一次,我就是会感激喜欢你。在我眼里,整个西楚唯有止哥哥是真男儿。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我,你……。” 她撇了撇嘴,眼底的嫌弃不言而喻。 林楚:“……。” 感情她特意将自己叫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大哥与郡主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恩。”端木言哼了一声,将唇角勾了一勾:“你能有这个认知我很高兴。回京以后,我会让皇帝舅舅多给你赐些东西,至于大婚的事情么……你就不要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不会瞧上你。” “您实在英明。”林楚对她的提议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 瞧她识趣,端木言眼底生出几分满意。然而,笑容尚未尽数绽放,却戛然而止。下一刻眸色如刃,恶狠狠瞪向林楚:“你什么意思?我说让你不要肖想我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反对?你这么快就答应,是看不起我么?” 林楚暗暗翻白眼,这人是多么清奇的脑回路。当全天下人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哪来那么大魅力? 谁给你的自信! “郡主,我……。” “六爷,咱们进山了!” 她并不想招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正欲解释。马车压过一粒碎石,陆安在车外高喊。 林楚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夕阳坠落,残月初升。天上地下,彻底陷入到黑暗之中。车内明珠璀璨,一时亮如白昼。 “你放心,我绝不会成为你追求林止道路上的绊脚石。”林楚挑眉。 话音方落,车内夜明珠的光辉陡然变暗。她身后,有白色细碎的粉末自车顶簌簌坠落。 端木言挑眉,眼底生出几分嫌恶。快速拍打衣衫,抖落沾身的白色粉末。 嘭! 车顶镶嵌的小巧明珠灯笼毫无征兆粉碎,一分分坠落。 林楚心中一颤,这个情况……不正常! “快下车!” 她抬手抓向端木言手腕,想要拉她离开。 可惜……晚了! 端木言忽然抬手,自枕头下摸出锋利的短剑,狠狠刺向林楚。林楚猝不及,呼吸一滞身躯向马车一侧滚去。 窗外车轮滚滚,再压过一粒碎石。林楚只觉车身微微一震,车顶上最后一点子珍珠粉便掉了个干干净净。 林楚眼底掀起惊涛骇浪:“端木言,你干什么?!” 端木言并不回答,只勾唇一笑。美艳面孔上的笑容扭曲而残忍。 “若不是你,我怎会离京,怎会遭遇这诸多祸患?” “我要让你付出代价!”那人说罢,足尖踢向小榻前案几一角。 格拉一声,小榻陡然收缩,露出黑黝黝的洞口。端木言想也不想跳了下去,洞口顷刻合拢。那人娇弱的身躯,踪迹不见。 正文 044 端木言,你个傻叉 “端木言,你个傻叉!”林楚咬牙,熊孩子,真欠打! 轰隆! 忽听一声巨响,半空里炸裂开来。同一时间,战马嘶鸣马车震动。 林楚推开车窗,欲要朝外观瞧,身子却陡然一沉。马车轰一声急速下陷! 林楚身躯狠狠撞向车板又被迅速弹起,尚不及应对,身子便被下坠的力道拉扯着,死死按在马车底。混乱中听见耳边传来叮当作响,同一时间天昏地暗。 她半眯了眼眸,抓住固定在车底的软榻,大力踹向车窗。然而……一切徒然,车窗纹丝不动。 窗户的缝隙中隐约能瞧见一线铁器冷光。林楚心头一沉,车窗居然…… 被铁条给封死了?! 她运足力道踢向车门,震的双腿发麻。林楚闭了闭眼,她从不惧怕死亡。但,母亲的秘密尚不及探访就……莫名其妙死在马车里,实在……憋屈! “呜呜!”寂静里,车厢中传出细碎低唔。 哐哐。 似有人在奋力敲打车窗。 林楚眸色一凝,侧耳倾听,眸子狠狠一缩。身躯如风,手指朝着端木言消失之处拍去。 啪! 纷飞的木屑里,林楚眼底当初细碎红芒。微勾的唇角绽出嗜血冷厉的杀意。 “端木言,给我滚出来受死!” 嘭,女子身躯被重重丢向车板,如鱼一般蜷缩。林楚毫不怜惜揪住她衣领,让一张惊慌失措的如花粉面与自己对了个正着:“端木言,你做了什么?” “你放手!”端木言凝眉怒道:“我是堂堂郡主,你怎么敢对我不敬!” 林楚凝眉,这怕不是个傻子。到了现在还端着郡主的架子,谁在乎? 端木言只当林楚怕了,眼底显出几分倨傲:“本郡主最讨厌瞧见你那不可一世的嘴脸。小村子出来的穷酸,装什么勋贵公子?茉云那么可爱的女孩,你居然割了她的舌头?” 她冷冷哼了一声:“你是个混蛋,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 林楚听的额角青筋暴起:“闭嘴!” 吵死了! 呼,嘭! 震耳欲聋一声巨响,疾行的马车猛然间一顿,止了下坠力道。在不上不下的半空里荡了那么几下缓缓停止。 “谁在外面!”林楚一声大喝,四下里寂静无声。 少年纤细身躯被黑暗吞噬,一张面目晦暗不明,只一双眼眸腥红。 端木言忽然被她冷厉的神情吓到,呼吸凝了半瞬,心底却越发不甘:“你以为今天这点动静就算完了?本郡主告诉你,你要是不肯跪下给茉云磕头认错,我就……。” “傻叉!” “你说……什么?”端木言不可置信的盯着林楚,你的面色发白:“你……你骂我?” “尊贵的荣敏郡主殿下,如今的马车深深陷入地下,车外被铁条包裹无法靠气力破开。你以为在这样的坏境之下,遇到任何袭击,是能跑了我,还是能跑了你?” 端木言脸色骤变,眼底生出恐惧:“难怪……难怪车下机关打不开。原本……我该是早就在外面了,但……。” “你是说。”她惊惧的瞧向林楚:“你是说,他们要连我一起杀了?他们怎么敢!” 正文 045 脑子是个好东西 “呵。”林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严重怀疑端木言的智商:“敢问郡主,你被人刺杀是第一次么?” 当白无常的万血咒是一场梦? 端木言面色垮了,一张面孔如雪苍白:“怎么办?林楚,你快想想办法。” “嘭!” 车外似有重物击来,撞得马车颤动不止。下一刻,马车以迅雷之势向地面升去。 端木言吓得尖叫,八爪鱼一般将林楚死死缠住:“怎么办?我不想死!” 林楚皱眉:“不做死就不会死!” 她试图将端木言推出去,无奈那人下了死力气,便如长在她身上般。 “放手!” “我不。”端木言眼底泪光点点:“你快想法子救救我!” 林楚吸口气,娇小姐什么的……烦的要死! “你招了什么人过来?” “我……我不知道。”端木言哭的惨兮兮:“是他们找上的我,说仰慕我,能替我教训你。” 林楚:“……。”脑子是个好东西! “想活命,就松手!” 端木言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你不能丢下我!” 林楚凝眉,立掌如刃毫不犹豫砍向端木言脖颈。女子的哽咽含在喉咙中,软软倒地。 黑暗中没人瞧见,林楚双眸殷红如血,周身皆荡出血雾般气浪。嘶嘶的气流涌动声音淹没在万箭齐发的簌簌声里。 雪亮箭矢如暴雨梨花,自四面八方同时朝着被铁链吊在半空里的马车疾驰而来。箭尾有火焰跳动,由远及近流星一般坠落。 然而,来势汹汹的箭雨在触到马车的瞬间却……莫名掉转了方向。 “咔嚓嚓,嘭!” 残月,亮箭,火雨的辉煌里。奢华的七鸾金顶马车整个被耀眼的血芒覆盖,手腕粗的铁条竟被清瘦少年霜白手指生生掰开。俏生生一条身影穿窗而出,足尖在车顶只一点,飞身而起。 “嗷呜!” 兽吼如雷,划过赤金残影,将少年身躯稳稳接住。 天幕之上,便如无数寒鸦掠起,天上地下雪白冷光乍现。若你抬头仰望,三更半夜里,天上好似多了许多月亮。 噗,圆月入体,夜色中血雨惊现。哀鸿遍野,黛色山头在夜幕中突然生出一抹亮色,如秋日里红叶满天。 终究毁灭在冲天一场大火之中。 清冷少年双眸赤红,立于绚烂山火之前,怒吼雄壮的金色雄狮之上,乌黑的发丝随着气浪激荡。 “龟孙子们,给老子滚出来!” “嗷呜!” 狮吼震天,四不像眼底倒映着山火,只觉一腔子热血也被点燃。吼得酣畅淋漓,连日来被窝在囚笼里的憋屈,一扫而光。 它是痛快了,却苦了四下里呈围拢之势的战马。在它喷薄的鼻息里,战马嘶鸣,不可遏制腿软。 几乎在眨眼之间,人仰马翻。 林楚踏足金狮束手而立,衣袂发丝在夜风里翻飞如旗。赤红双眸里翻滚出惊涛骇浪,居高临下盯着倒伏与地的人马。似睥睨天下的君王,冷冽杀伐。 没有林止! 林楚挑眉,瞧见一众黑衣的人群里,只一人着云纹白衣,手中青锋三尺如霜。在战马倒下的瞬间飞掠而起,连人带剑,挽起剑花如雪,霍呼而至。 正文 046 残月如弓杀人夜 残月如弓,林楚不言不动,静静盯着闪电般掠至眼前的剑花。剑气如冰,逼至肌肤,卷起血腥杀气森寒。林楚忽将头颅一侧,整个身躯向后仰倒。抬脚踢向那人持剑的手腕。 来人吃了一惊,扯手收剑。不成想脚踢为虚,林楚的杀招在手上。他的脚踝被纤细少年一双素手攥住,一拉一扯。 噗通,男人沉重身躯坠落。残月下,少年纤细身躯纵身跃起,流星一般屈膝撞向男子小腹。 “唔!” 男人一声闷哼,被少年生生撞入地面三寸。四下陡然寂静,谁也不曾想到那样瘦弱的少年竟能拥有这样恐怖而强大的力道。 烈风卷起,众人呆愣愣瞧见,少年素手叼住男子手腕猛然一折。骨裂声响,淹没在男子的惨呼声里,长剑当啷坠地。 “说,谁派你来的?”林楚攥住男人衣襟,将他头颅扯起,迫使他的眼眸与自己对视。 女子眼中印出一抹残月如血,暗无天日的诡异。男人身躯颤了一颤,生出遍体的冰冷。少年瞧人的目光,全无生气! “别想让我开口!”男人梗着脖子,闭唇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跟我耍花招?”林楚眯着眼,眼底有血色光芒悄然闪过:“很好!” 嘭! 男人头颅被她一拳砸向地面。苦难并未结束,少年拳风如雨,带出鲜血如珠。众人狠狠打了个哆嗦,原来……男人也可以叫的……这么酣畅! 良久,少年起身斜睨众人,四不像默默伫立与她身前。一人一狮,宛若地狱修罗。 “你们的主将已经阵亡,可还要负隅顽抗?”少年声音清冷,刀锋霜箭一般。 强大的气场之下,众人只觉惊悚,无人答言。 “很好。”林楚垂首,手指轻抚四不像颈间绒毛,眸色一时温柔如水:“这一世,我本不欲多造杀孽。奈何你们杀人的手段实在……叫我讨厌。我……。” 她声音略顿了一顿猛然抬头,眼底红芒大盛:“我很生气!” 嘟。 尖锐哨声突响。林楚纵身跳与四不像脊背之上,手中虫哨吹奏出高低起伏不同的乐章。 蛊虫自她腰间飞跃而出。天地乎暗,似有乌云遮月,翻绞起诡异腥红的光芒。 “啊!” “什么东西!” 乌云退散,露出残月清华。照在倒伏与地,不断翻滚的杀手躯体之上。 惨呼迭起,血雨惊现,顷刻将大地浸染。血肉之躯,完全不可与蛊虫抗衡。 残月如血,天上地下成了人间炼狱。 “林楚!你不得好死!” 诅咒渐渐化为虚无,无一生还。 林楚收了虫哨,缓缓注视着下方尸横遍野,赤红眼眸深处有几分震惊。义父命人送来这批蛊虫的威力,大大超乎了她的想象。 今日用的不过是些最低阶的蛊虫。她抬手摸一摸自己小腹,眼底渐渐生出几分悲凉。 蛊师都有一只本命蛊护体。她前世的本命蛊为了护她粉身碎骨。失了本命蛊的蛊师,等同于失了魂魄。她能够重生于此,却不知是否还能与本命蛊重逢。 “六弟,你又违背了与我的约定!” 正文 047 六爷急了会咬人 “为什么又用蛊术?” 男人淡漠却悠扬的声音陡然在天地回荡。血月苍穹的黑暗,被璀璨灯火驱散,光芒大盛。 林楚抬头,赤红双眸盯着眼前男人瞧了只一瞬。便毫不犹豫伸手,恶狠狠向他面庞打去。 “林止!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少年声音嗜血,脖颈处毫无征兆浮出火焰般鲜红如血的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面颊。同一时刻,眼中红芒大盛,周身皆荡出血雾般肉眼可见的气流。 “你!” 林止眸色一凝,黝黑的瞳眸里陡然翻滚起惊涛骇浪。竟避也不避,直直迎上林楚掌风。 啪。 林楚一掌重重拍在林止面颊之上,残月下显出个清晰的掌印。而她的手腕也被林止死死扣住,也不知怎的,任她使劲浑身解数,始终挣脱不得。 “你安静些。”男人声音不再疏离,平和里带着几分难以想象的温柔。 林楚瞧着他,莫名勾唇,神态平静。 “你听我说,我……嘶。” 林止瞪大眼,眼睁睁瞧着林楚一口咬在他手腕上。雪白的牙齿边缘,顷刻渗出鲜红的血珠子。 咕咚。 林楚将入口的鲜血吞下,微蹙了眉头。好苦! 人血怎会是……苦的? 男人叹息声低不可闻。 林止探出食指,指尖一点荧光碧玉般点向林楚额心。林楚只觉一点沁凉入体,驱开脑中血雾,瞬间清明。却在下一刻被疲倦笼罩,身躯一软,陡然陷入到黑暗中去了。 残月冷光投下,照着纤细少年半边面颊,她咬着林止手腕睡的安详。浓密长睫羽扇一般低垂,些微抖动如蝶翼。退了往日的凌厉,柔弱的叫人莫名心疼。 “主子已经……啊!”影一跑了来,刚要开口,冷不丁瞧见眼前情景。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怀里抱着的刀噗通就坠了地。 “属下该死,叫人近身伤了主子,请主子责罚!”影一跪倒请罪,满目沉痛。 “出了什么事?”陆安凑近来瞧了只一眼,眼睛都直了:“这……这六爷……属狗的么?怎么还咬人呢?” “快来个人,把她拉开。速速给主子上药疗伤!”他扯着嗓子一声嚎,四野震动。 “不必。”林止缓缓开口,手指在林楚下颚处一捏,她便松了口。他慢悠悠将手腕抽出,盯着圆月般齿痕处,薄薄一层粘腻的红。 完全不同于他体温的沁凉,带着些微别样的暖。 这个感觉……很鲜活。 属下护主不利!”影一瞧向林止腕上伤痕,狠狠颦眉:“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四野寂静,半晌无人答言。林止依旧垂着眼眸,盯着手腕观瞧。眉目间淡然平和,诡异的……安详。 影一瞧的心惊,他追随林止十多年,对他何其熟悉? 自己这个主子可断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如今受了伤却这般安静,莫非…… “糟了,莫不是六爷在给李公公下蛊的时候,将主子您也给算计了?”陆安一拍脑门,嚷道:“主子方才说,杀了蛊主,蛊毒不攻自破。您别急,我这就杀了他去!” 正文 048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陆安自诩是个人精。 这些年再没人能伤了主子,能伤他的人都已乘风归去。主子的愤怒,只有鲜血才能浇灭,不管用谁的血,只要不是自己的血就好! “站住!”林止抬眸瞧他一眼,凤眸深处似暗夜幽深:“将六爷送回到后面马车里去,着素问速速跟过去。” “罢了。”他声音只一滞,便又继续说道:“叫素问到这里来给她诊治……顺便也瞧瞧郡主。” “山上抓住的那些人质呢?”陆安眨了眨眼睛,他与影一这会子凑过来,本就是因这个事情来讨个示下。 林止浅抿了唇瓣,周身气息一冷。血色浸染的玄色衣衫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如墨青丝随风飞舞。月色中瞧起来绝美如妖,却又冷然似魔。 那人,是无间地狱中嗜血的妖魔! “不必留了,赶回到山里去。这座山……。”他微敛了眼眸,眼底带着些许厌恶:“烧了吧。” 陆安身躯颤了一颤。 放火烧山寸草不留,何况是人?自此后,再也无人能够窥探出这片山头曾经发生的故事。 陆安躬身低低道了声是,扯着影一传令,夜色里悄然松了口气。 半月梦魇终于过去,真正的主子……回来了! …… “公子!” 离着这里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群客人。 老和尚正烧水给客人沏茶,滚烫的水注入粗瓷碗里,暗褐色的茶叶在水中打着旋翻了个身。禅房的门便叫人咣当一声推开了。 身量高大粗壮的黑衣男子破门而入,难掩眉目中焦急。 “公子,那边起火了!咱们的人也……” 禅房中,锦衣华服的男子背对着房门,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止了壮汉话头。下一刻便听到悠扬如琴的男子声音慢悠悠响起。 “大师,金刚经言万事皆如梦幻泡影,人生到头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既如此,何故还要劝世人研习佛法放下执念?你们强迫世人放下执念,岂不是也犯了执念?” 老和尚瞧着杯中茶水渐渐泛出浅棕如蜜色泽,才将杯盖盖上,把茶杯捧至男子面前:“公子觉得这茶好喝么?” 男子掀开杯盖瞧了只一眼,浅抿入口,良久方才勾唇:“尚可。” 老和并未答言,转身取了另一罐茶叶重新沏了茶。这一次却递给了黑衣壮汉:“这位施主来尝尝,这盏茶滋味如何?” 壮汉哪有心思品茶,皱着眉瞧向自己主子。华服男子朝他几不可见点了点头,他才接过一口喝干。却呸的一声:“什么玩意?真难喝!” 老和尚微笑:“公子觉得茶好,这位施主却觉得不好。实际上,两盏茶用的是同一种茶叶同一种水。” 这话一出口,黑衣壮汉立刻红了眼,眼底竟生出难掩的恐惧出来。双目猩红,指着老和尚怒道:“你这秃驴,何故害我?公子,属下错了,这茶好喝的很。公子饶命啊!” 说着话,左右开弓狠狠甩向自己面颊。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静谧的禅房里,毛骨悚然的清晰。 正文 049 夺命金 华服男子轻抬了指尖,一点寒芒如星,自壮汉嗓子眼没入。 噗通。 壮汉沉重身躯倒地,巴掌声顿止。三息之后,才有鲜血汩汩自他嗓子眼的血洞中淌出,至死不曾瞑目。身躯仍旧维持着掌掴的姿态,渐渐僵硬。 血腥气弥漫开来。然而,无论是华服男子还是老和尚都各自品着手中茶水,似全没瞧见方才的变故。 男子眼风温和,瞧着不动如山的老和尚:“我分明在向老师父请教佛理,您怎的只顾谈论茶经?” “阿弥陀佛!佛理也好,茶水也罢,原本就是相同的道理。”老和尚淡笑,眉目中光芒睿智而通透:“世间一切皆在人心。我才是万物之根源。” 男子声音顿了一顿,将他说的话细细品味一番才点了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公子无须客气。”老和尚缓缓合了眼眸:“天命如此,一切皆有定数!” 男子眸色微闪,只觉他这话大有深意。不由抬眼盯着他瞧,老和尚却只一派云淡风轻。 “在下有一事不解,我来了许多日,怎的都不曾瞧见庙里旁的弟子?”男子微笑开口。 “公子来的不巧,前些日子老衲的弟子都下山化缘去了,还不曾归来。” 男子没有再说话,细长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着。声音单调没有规律。老和尚面颊依旧带着浅浅微笑,不为所动。 良久,他将手指一顿慢悠悠起身:“打扰了老师父数日着实愧疚,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施主慢走。”老和尚双手合十并不挽留。 男子伸手入怀取了明晃晃一锭足金出来,恭恭敬敬递给了老和尚:“叨扰数日,这些便当做给寺庙修葺的费用吧。” “多谢施主。”老和尚并不拒绝,伸手接过金子。客客气气将华服男子一行送出了山门。 待人去的远了,才道了声佛号,转身掩门。 嗖。 破空一道历响,雪亮电光将夜空划破。鲜艳刺目的血珠子雨一般喷洒,老和尚倒在血泊中。双目紧闭,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咕噜噜滚落了满身的泥泞。 嗖。 另一只沾了桐油的火箭霍呼而至,老和尚倒地瞬间便在周身燃起了冲天烈焰。下一刻,点点飞火流星般箭矢自四面八方射来,千年古刹瞬间毁于一旦,火光冲天。 此情此景,竟是与另一座遥远山头上的情景一般无二。 方丈身死,古刹毁于天火,人与物了然无痕。足金二十两并非用作修葺古寺,而是要重新再立一座新庙。 不多不少! 半山腰的凉亭中,男子遥望着亮如白昼的山头,不疾不徐开口:“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漆黑的眼底深处,有冰冷而残忍的光芒悄然而至:“老和尚,你莫要怪我!若有不甘,便祝我旗开得胜。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定为你塑金身永享香火膜拜!”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凉亭里,黑衣人悄然而至。 男子沉思片刻勾唇一笑:“这一次,我亲自去会会她!” 正文 050 神农药局 古刹中发生的事情林楚并不知道。那日之后,林止将她安排在另一辆马车里,同行的还有个青衣美艳的姑娘。 姑娘自称叫做素问,是林止指派给她的侍女。 这一日,车队停在一处驿站。 驿站所在的地方是个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热闹干净。 西楚马队在这里一停数日。自打他们来了之后,镇子里药铺的生意瞬间火了。止血疗伤的药材被马队抢购一空,顷刻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行脚商人不知从哪里得了这个信,大量游医涌入小镇开始兜售金疮药。 这些日子以来,林楚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每日浑浑噩噩梦魇不断。 梦里隐约瞧见稚嫩幼 童掩面哭泣,却一忽坠入万丈深渊万箭穿心,鲜血如雾铺陈。 而,每在万劫不复时,总会有一道红芒破开云雾照进将她拖住,救赎她与万丈深渊之中。在那红雾缭绕中,似乎有矮胖笨拙身影隐与重重雾霭之后瞧不清样貌。 但,他身边那一抹似花非花的涩然冷香却真实可辨,叫她忍不住想睁开眼睛瞧瞧,那伸出双手将她救赎的神祇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林楚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到彻底清醒时,已然躺在客栈的床榻上。周身绵软,使不上半分力气。 耳边传出嘤嘤哭声:“林楚,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可要我怎么活!” 林楚吃了一惊,侧目瞧去,看到张让她惊惧的面孔。 “端木言?怎么是你?!” “楚哥哥,你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么?”端木言憋着嘴,泪眼朦胧。 “我……。” “你不要赶我走。” 林楚才说了一个字,便被迅雷般冲来的女子撞得险些再度昏厥。盯着扑在自己怀里哭的肝肠寸断的少女,林楚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你……你起来。”林楚下意识举起双手:“我可没有碰你。” 哭得这么惨,别想赖上我! “不起来。”端木言声音闷闷的,险些将满脸的鼻涕眼泪糊在林楚身上:“我这辈子都要跟楚哥哥在一起!” 林楚只觉得脑子里似被一道惊雷兜头劈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是睡得傻了,以致……神志不清出现幻觉了么? “六少爷这一次瞧着,像是大好了。”女子声音温柔如水,略带了几分傲骨天然。 “素问,你来干什么?”端木言的哭声顿止,斜着眼睛瞧向窈窕冷艳的女子:“现在不是用药的时辰,你出去!” 素问美眸微沉,冷艳面孔上无半分表情,却也瞧不出对端木言的惧怕:“奴婢这就去禀报主子,六少爷醒了。” “你什么态度!”端木言凝眉:“本郡主跟你说话,你是没听到?” “抱歉。”素问颔首垂眸:“奴婢的主子是大公子。” 林楚眯了眯眼,林止的人,相当可以!顶撞起京城小魔女端木言来,丝毫不犹豫。这姿态,完美的无可挑剔,说的话就能把人气死。 端木言气的彻底忘了哭泣,咬牙切齿瞪向素问:“你……。” “郡主,我有话要问她。” 正文 051 你离我远一点 “好的。” 林楚话音才落,端木言立刻扯起唇角,笑吟吟瞧向素问:“楚哥哥要问你话你就留下吧,你得乖乖回答哦。” 素问滞了一下,这个是传闻中动不动就杀人的荣敏郡主么?差距变化之大……就挺让人意外。 林楚掩唇低咳,多瞧了端木言几眼。这人……又做得什么妖? “楚哥哥,你不舒服么?为什么一直咳?脸色也这么差!”端木言拧了眉头,抬手去轻拍着林楚后背:“你渴不渴?哪里难受跟我说,你再忍耐些日子。等到了上京,我立刻派人把最好的药材和医师都送到你府上去。” 林楚面色微变,下意识侧了头颅,与端木言拉开距离。妹子,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体贴?有点……吓人。 “楚哥哥,你脸色怎么越发难看了?” “你……坐远一点。”瞧见那人几乎要扑到自己怀里,林楚忍着将人踢出去的冲动,咬牙低语。 “楚哥哥,我……。” “别说话,头疼!” “哦。”端木言竟毫不争辩,收手坐到一边去了。 她的诡异乖觉,又惹的素问多瞧了几眼。 “你来陪我说说话。”林楚强迫自己无视端木言的反常,将注意力都放在素问身上。 人醒了,记忆便也跟着苏醒。 那一日与端木言在马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 她盛怒之下,几乎耗尽内力,用了天域魔音,布下绝杀阵。 强行施术,身体严重透支,险些遭了反噬,后来的事情便记不大清。 但她可以肯定,端木言与人勾结欲置她于死地,无非是做了旁人手里的刀。那夜截杀,或许与长街之上伤了林长夕的是一伙人。 这笔账,总要清算。清算之前,得知己知彼! “我睡了很久?” “是。”素问颔首:“主子将您救回来那一日您昏迷不醒,若非您在昏迷前服用了灵药,只怕奴婢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妙手回春。” 林楚皱眉,灵药……是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只依稀记得,似乎喝了什么苦苦的玩意。 “你是郎中?”林楚瞧向素问,对妙手回春四个字颇有些兴趣。 “奴婢是医者。”灵枢语气平和,眼底却生出几分骄傲:“早些年有幸入了神农药局。” 神农药局呢! 林楚心中一动。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神农药局是整个大陆医药学的最高学府,受到天下医者的绝对推崇。 她母亲楚南青便是神农药局医尊的独生女儿。 神农药局将天下学医之人分为医童,医者,医师,医圣,医魁五个级别。每个级别之间都有严格的考核晋升制度。 能够成为神农药局的认证药师,是天下所有学医人穷其一生的梦想。若能如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只因,四国皇室贵族皆对神农药局的药师,奉若上宾。 素问年纪轻轻,居然是神农药局二等医者身份,多少让林楚有些意外。这样的人肯屈居在林止手下,还心甘情愿来听他吩咐来伺候自己? 林止是真能耐!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讷讷开了口,这是最关心的问题。希望没有在林止面前,暴漏出什么不该叫他知道的底牌! 正文 052 地陷大坑,流星天降。 “那一日……。”素问声音微滞,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奴婢本跟在车队最后的马车里研究药经,车队突然停下,四下里杀声震天。主子吩咐奴婢即刻入山,为受伤的玄铁卫兄弟疗伤。” “大约过了有两个时辰,冲杀停止。再然后,主子就命令奴婢来伺候六少爷了。” “是么。”林楚语声清淡,并不觉意外。 天域魔音的杀伤力虽然惊人,但那日敌人不知凡几。她最终能逃出生天,当中定少不了林止的功劳。自打车队出行,林止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林楚实在不能不去怀疑,他跟那夜的事情有关。 但他素来行事周全,又怎会自己从他手下口中问出秘密? “不过。”素问半抬了眼眸:“奴婢后来倒是听到一些传言,许是与那日之事有关!” “地陷大坑,流星天降。有鬼魅从四面八方而出,将血腥沾染尘世。神兵自地底而生,诛妖邪除奸佞。驱逐鬼魅与无间地狱之中。” 她语速轻缓淡漠,无半分情感。一字一句分明荒诞,却说的一本正经。 林楚浅抿唇瓣,将灵枢说的每一个字在心中推敲,眼底深处陡然便掀起惊涛骇浪。 地陷大坑,流星天降。那日马车忽然陷入地下,耳边有簌簌箭矢之声不绝于耳。说的不就是这个? 敌人早有埋伏,似鬼魅横出,半路劫杀。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林止竟将自己的人马藏于地下,反将了敌人一军! 听这个意思,敌人怕是死干净了吧! “六小姐。”素问半垂着眼眸:“过去的事情何需在意?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您既然醒了,便趁热将药吃了吧。”素问垂首轻语,立时有湿润苦涩的气息在车厢中荡开了去。 林楚下意识皱眉,这个味道,好苦! “为何不凝药成丹?”林楚瞧着递在眼前的黝黑药汁,内心深处是拒绝的。 素问瞧她一眼,对她提出凝药成丹多少有些意外。却也不曾开口询问:“行军途中条件有限,不利于凝丹。” “你差什么?”林楚瞧着苦涩的汤药,眉峰紧颦:“药鼎?药材?炉火?只要你说的出来,我就能帮你找到!” “您说的这些奴婢都有,但炼药对环境要求极其严格。如今车队在高速行进当中,凝丹的稳定性会大打折扣。”素问语声轻缓,态度岁恭敬,心底实际上是鄙夷的。 同外行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她根本听不懂! “算了。”林楚垂首,将药碗端起朝她摊开手掌:“把你的药鼎借我一用,我亲自动手。” 素问挑眉,语气冷了几分:“干什么?” “炼药。”巫蛊医术本是一家,她这个天域少主如今各种风光。却没有人知道,她自幼开始经历过何种非人的训练,她自幼开始经历过何种非人的训练。 流亡途中炼制丹药是常有的事情。 如行进的马车这般安详的环境,实在没有什么难度。 她的话在素问心里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神农药局以炼药救人为己任,药鼎是药师手中工具,更是命脉所在。 林楚之于素问,是个陌生人。要她拿出药鼎,等于是让她将生命交在旁人的手上。 “六少爷,结药成丹是高级医者方才能够掌握的技术。您只需要遵医嘱,乖乖服药便是!”素问冷冷做了最后的劝说。 即便是主子的弟弟,也不能不知好歹!若她始终这么过分,她便直接离开。无论主子给她什么样的惩罚,她都打定了主意,再不理会林楚死活! 正文 053 捅了马蜂窝 “我就说呢,不过亏损了一些力气,怎的居然昏睡了这么久才能康复。”林楚彻底无视了素问的愤怒,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原来是因为你们的炼药理念这么差劲。” “你!”素问眼底生出几点寒芒:“你说什么?” “我已经痊愈了。”林楚朝她招手:“不信你来瞧。” 素问小脸挂霜:“无稽之谈!” “你不是医者么?把脉不会?”林楚戏谑瞧向灵枢,眼底带着讥诮:“还是说,你怕诊出治了好几日不能痊愈的病,居然莫名其妙好了。会颜面扫地?” “谁说我不敢!”素问怒了,探出两指摸向林楚脉搏。 在她指尖触及那人肌肤的一瞬,忽觉出清晰的刺痛。下一刻,便失了周身力道,软绵绵倒下。 一番操作如行云流水,半点痕迹也无。端木言豁的睁大眼,生出满目璀璨流光。楚哥哥真帅,神农药局的说放倒就放倒! 素问的心情一点不好。 “你!”她一贯的淡漠龟裂,身体不能动,加重了内心的愤怒。眼底几乎喷薄出火焰。 “嘘。”林楚曲起一指,按在素问唇瓣之上:“别说话,好好看着。” “来人!” 林楚踢开房门一声大喝。之后,便将素问身躯提起,毫不怜惜的将她半个身躯自客栈二楼的栏杆处,送了出去:“不然,你们如花似玉的素问姑娘,就要被扔到楼下去了!” 端木言亦步亦趋跟着,瞧的两眼放光。 素问闭唇,气的呕血。 她这一生从不曾遇见过林楚这样的人,竟拿她去威胁别人。可恶! “你太小瞧了主子,他从不受人威胁!”素问语气冰冷,眼底翻滚出幽冷的恨。 “这可不一定。”林楚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话音未落,浩浩荡荡的玄铁卫便络绎不绝出现在大堂。 “六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了素问姑娘!” “素问姑娘人美心善,救了我们好多人的性命。你若是敢伤害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反了天了!”端木言瞧的火起,将林楚警告抛诸脑后。叉腰指着群情激昂的玄铁卫一声吼。 “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同楚哥哥说话?我楚哥哥要杀个下人怎么了?就算要杀了我,只要他觉得应该,我立刻把脑袋送过去。我楚哥哥那么好,说什么都对。” “统统闭嘴!” 众人:“……。” 这算……什么逻辑? 林楚听的脑袋嗡嗡疼:“郡主,你……可以了。” 端木言是有多恨她,才这么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拉仇恨? 楼下立刻噤声,端木言满意的凑向林楚:“他们不敢再造次了。楚哥哥,你继续。” 林楚在心中叹气,虽然玄铁卫们一个个不再开口,但……眼中的愤怒却只增不减。 这郡主……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好在,她原本也不在意玄铁卫是否会愤怒。 林楚唇齿含笑,遥遥瞧向素问:“美人,你很受欢迎。” 素问冷哼,只觉屈辱。 “去将她的药鼎给我搬过来。”林楚横眉冷对,淡淡开了口:“不然……就等着给你们的素问姑娘收尸去!” “谁敢!”素问怒道:“谁也不许动我的鼎!” 正文 054 赌约达成 “将鼎取来。” 素问的怒喝湮没在淡漠悠扬的男子声线之中。 男子一张面孔绝世无双,狭长凤眸点漆般深邃却无半分笑意。 玄铁卫齐齐松了口气,讥讽的瞧向林楚。你完了,林爷对素问相当器重! “主子……。”素问盯着由远及近而来的男子,声音几不可见颤了一颤,渐渐染上悲切:“素问不能再在主子身边随侍,主子以后,定要照顾好自己!” 林止凤眸微扬,瞧一眼林楚:“六弟,玩得差不多就收手。这人留着还有大用。” 众人:“……。” 林爷您不是英雄救美来的?结果……就这? “我这可不是在玩。”林楚撇嘴:“我无非就觉得素问姑娘见识有些浅薄,提些意见她不肯接受。为了让她长知识,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胡说!”素问怒道:“自古以来,汤药绝无凝丹可能。炼药之事何其神圣,请你莫要侮辱这两个字!” “你吼什么?”林楚挑眉:“我这人胆子小的很,有理不在声高。万一被你吓着一松手,你这娇滴滴的美人就要遭殃了。” 众人嘴角一抽。能提着旁人衣裳,叫嚣着扔到楼下去的人,胆子小? “去,把药鼎搬来!”林止静静瞧着林楚,慢悠悠吩咐。 他眸光璀璨,眼底生出无奈。这个六弟……只要醒着,真是日日都不让人消停。 未来的林家,会很有趣吧、 陆安是个听话的好侍卫,别人不愿动弹,他手脚麻利的很。功夫不大,便将素问的药鼎给搬了来。 咣当一声闷响坠地,素问彻底变了脸色:“你若是敢碰我的药鼎,我一定会杀了你!” 端木言咬牙:“好大的口气,你敢动我楚哥哥一指头试试?” 林楚挑眉:“你闭嘴。” 端木言瘪嘴,委屈巴巴:“好。” 林楚提着素问下楼,将她绵软身躯掷与地面。一步步走向药鼎。 “敢赌么?”素问气息冷凝,眼底如同淬了毒。 “若六少爷炼药失败,就把这条命交给我。”她说。 林楚驻足,瞧着素问生出几分兴味。这小丫头,倒是个硬骨头。 “给你脸了是不是?”端木言怒了:“想要我楚哥哥的命,你算老几?” “郡主!”林楚蹙眉,这人……话这么多? “楚哥哥,叫我言儿。” “……恩?” “言儿喜欢的亲人,都这么叫我。”女子半垂粉面,无限娇羞。 林楚身子一抖没眼看。 妹子,你喜欢的不是我大哥么?当着正主的面对别的男人暗送秋波,是多嫌弃我死的不够快? “你呢?”她侧目瞧向素问:“既然要赌,便得公平公正,双方下注。我的命押在这里,你敢么?” “我跟你赌!”素问咬牙开口:“我赌你定会出丑人前。若你成功了,我便将这条命交给你随便处置!” 众人狠狠吸了口气,唯有端木言眼眸晶亮。京城无趣的很,人人都是同样的嘴脸。 若日日都能如今天一般那就……太精彩了! “好!”林楚眸色一沉,瞧一眼素问,眼底半分情感也无:“记住你的话!” 正文 055 死有余辜 林楚瞧一眼药鼎摇头:“这玩意太大,与药剂分量不符。不好。”言罢,上楼回屋。 “她……怎么走了?不比了?” “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怕输,所以跑了吧。” “这就跑了?呵。” “听说这位六少爷自幼在乡下长大,那地方不通教化。所以……。” 玄铁卫本就厌恶林楚,只碍于端木言的狠戾,一时忍气吞声。如今见那人不战而逃,再难遏制心中鄙夷。 “你们……。” “都别说了。” 端木言才要呵斥,素问却抢先开了口:“未定论之前,一切言论皆属不当。” 端木言哼一声别开了眼,惺惺作态! 再去看林止,那人周身皆是油泼不进的淡然,瞧不出半分喜乐。端木言在心中叹气,整个天下唯有她一人真心对待楚哥哥,简直愁死个人! 功夫不大,便见林楚端了个铜制的瑞兽香炉下了楼。将里面的香灰一股脑倒出去,再拿帕子仔仔细细擦拭一遍。便将浓黑苦涩的药汁给尽数倒了进去。 “你……。”端木言瞧的瞠目结舌:“你该不会打算……用这香炉炼药?!” 林楚微笑:“没错。” 素问不屑。无知,浅薄!上赶着出丑的人,死有余辜! 林楚浅抿着唇瓣,手指一抖,如婴儿手指般肥嫩的火红虫子懒洋洋爬了出来。 “啊虫……虫……虫。”端木言吓得面色发青。 林楚瞧她一眼:“别叫,你吓着它了。瞧它多可爱。” 端木言死死捂着嘴唇,下意识离她远了些。可爱么?拒绝承认! 林楚随手将虫子贴在香炉底部,拍了拍手:“好了。” “你在做什么!”素问忍无可忍,怒了:“炼药需要合适的药鼎和炉火。你这般儿戏也敢妄称炼药?简直狂妄无知!”素问声音冰冷,眼底生出浓浓的厌恶。 然而……她话音未落,空气里忽有淡淡药香生出,渐渐荡开了去。林楚将早就攥在手中的瓷瓶拔了软赛,里面晶莹的液体尽数倾倒在香炉中去了。 下一刻便听见林楚打了个响指,眼底灿若星辰。 “成了。”她说。 眼看着她自香炉中取出三粒丹药,递在素问眼前:“你瞧瞧。” 端木言立刻凑近了去,但见少年霜白掌心里拖着三粒通体碧绿的丹药。药色青翠,上面蒙了层晶莹剔透的蜜色外壳,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这是药丹?”端木言吸了口气:“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言罢身手去拿,林楚侧身躲开:“药可不能乱吃,再好吃也不行。烦请素问姑娘鉴定一下吧。” 素问伸手接过丹药,再瞧林楚时已是满目震惊:“竟……竟然将汤药的药效提升了两成?!” 众人:“……。”这……怎么可能? “惭愧的很。”林楚淡淡说道:“汤药早过了最佳炼制的时辰,个别药材的处理方式也不够恰当。只能勉强提升两成而已。” 众人嘴角抽了一抽。用个香炉,在没有炉火的情况下,将一碗汤药迅速凝丹,并提高了两成药性还……仅仅是而已? 做人这么猖狂真的没有问题? “你怎么做到的?”素问的心情有些复杂。今日瞧见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正文 056 我输了 “在你的认知里,什么是炼制丹药不可或缺的条件?” “时机,坏境,药材缺一不可。” “呵。”林楚淡笑:“若一人濒临死亡急需用药,你当如何?” 素问眸色一凝,眼底生出几分迷茫。 “你一味强调,炼药需要严苛合适的环境。若在尖刻的条件下,你凭什么能拿出合适的丹药,治病救人?” “生死一线,千钧一发。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不分场合。” 林楚的目光缓缓滑过素问的药鼎,眼底生出几分讥诮:“如此笨重的药鼎,还需得配以精挑细选的火种,又有多少药师能够随身携带?” “莫非还要人坚持到时机,条件成熟的时候才许生病?这样的炼药理念简直迂腐,浅薄,无知!” “世间万物皆可用!化腐朽为神奇,才是真正的医者大道!” 四下肃然,寂静无声。唯有少年清冷声音一字一句回荡,震颤人心。 素问呼吸凝了半瞬,眼底的厌恶不屑,终化作震惊。良久,她垂下头颅,重重叹息。 “好一个化腐朽为神奇,我……输了。” 她抬起头,阳光下勾唇一笑,艳若春花。瞧向林楚时,只余心悦诚服。 女子素手一抹,拔下头上发簪,以迅雷之势朝自己咽喉猛然刺下。 “愿赌服输,我这条命。给你!” 素问是个狠人,出手就下了死力气。 众人吓了一跳,不及应对。然而,素问的手腕却被人斜刺里给紧紧攥住了,她只觉手腕似陡然压了千钧重担,再也抬不起来。 “你……。”素问瞧着林楚,神色有些复杂。 “医者大道在于治病救人,不该染上无辜者的鲜血。” 素问挑眉,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楚唇齿含笑,仿若并未瞧见素问眼底狐疑:“连日来赶路闷得慌,一时无聊便与姑娘开个玩笑,你不是这么小气的当了真吧。” 少年清眸灿如星,清如水。语声坦荡,掷地有声。素问狠狠吸了口气,莫非方才口口声声要以命相搏的人,是她? “天下处处皆学问,医学一道亦是如此。素问姑娘是神农药局的人才,我很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与姑娘一起探讨医理。不知姑娘是否介意。”林楚瞧着灵枢,唇齿间笑意盎然。 素问怔了一怔,眼底只挣扎片刻便释然一笑,灿若夏花。 “好。” 惺惺相惜,志趣相投。一个字,够了。 “既然六少爷留下了你的性命,自今日起你便跟了她吧。”林止淡淡开口,听的素问吃了一惊。 “你的命早在与六少爷打赌时,就已经不再属于你。人生天地不可言而无信,我自不能害你食言。” 说这话时林止的眼睛瞧着的却是林楚。 “这个结果,六弟满意么?”他说。 林楚心中一颤。 林止的声音似淡漠无情却极悦耳,如醇厚美酒听之叫人沉醉。他方才那样的说法,就是在暗示素问,她能活着仰仗与林楚的大度。素问此后必然会对她感恩。 林楚眉峰微挑,才要开口。眼前一花,一只胳膊便叫人给扯住了。 “楚哥哥,我不同意!” 正文 057 教育熊孩子 端木言眉头紧颦,五官几乎拧在一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要是让她跟在你身边,以后我也得跟在你身边。有她就必须有我!” 林楚:“……。” 妹子,你抽风了?我们熟么? “大哥,你不管?”林楚挑眉,祸水东引。 “楚哥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与止哥哥没有关系。他是你的大哥,以后便也是言儿的大哥。”端木言急了,语速飞快。 “别……别闹。”林楚瞧向林止,你倒是说句话呢。你的小迷妹对别的男人诉衷肠,不管? “郡主与你有婚约。”林止浅抿一口茶水,语声不疾不徐,和缓清淡。 林楚……这么说话,可还行? “对。”端木言整个人都带了光,得意的瞧向素问:“楚哥哥是我的,你别想勾引她!” 素问垂首:“奴婢身份低微,郡主不需要有这样的顾虑。” “若是……。”端木言瞧着素问,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丝残忍快慰的目光:“若是你现在划花了自己的脸,我就让你留下。” 众人…… 张嘴就让人家划花脸,上京小魔女,名不虚传。 “够了。”林楚面色冷凝,自端木言怀里抽出手臂。 她做了这么多保下素问,眼看大功告成,不能让这刁蛮郡主给毁了! “郡主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林楚只是不起眼的污泥。还请郡主莫要自降身份,我们不熟!” “楚哥哥……。”端木言嘴唇轻颤,带着几分凄惶:“你……你生气了?” 她咬紧下唇,晶莹大眼中泪光点点:“言儿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你千万别不理我。” 她伸手去扯林楚衣袖,小心翼翼的模样如被人抛弃的猫狗。 林楚挑眉:“若有人让你自毁容貌,你愿意么?” “谁敢?”端木言恶狠狠瞪眼:“我让皇帝舅舅抄了他的家!灭他九族!” 林楚:“……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要强加给别人?” 端木言抬眸,有些许迷茫:“我做事情只需要我愿意,并不需要别人愿意。” 林楚黑脸:“谁说的?” “皇帝舅舅,太后祖母,淑妃娘娘,丽妃娘娘,大家都这么说。” 林楚:“……。” 难怪端木言成了如今的性子,完全被养歪了。 “莫非……。”端木言眨眼:“他们说的不对。” “没有。”林楚摇头,虽然不是很怕皇帝,但公然指责皇帝什么的,免不了会有麻烦。 她不喜欢麻烦。 “你有没有听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能够康复全靠素问,她救了我,我自然也得报答。所以,不能让你伤害她。” “我懂了。”端木言点头:“楚哥哥的恩人,就是言儿的恩人。从此后,我不会为难素问,也不会让别人为难素问。” 林楚扯唇点头:“乖。” 忽然觉得多了个娃是怎么回事?教育熊孩子什么的,最头疼! “素问,我许你追随楚哥哥。楚哥哥。”她侧过头去,怯生生瞧着林楚,颇有些忐忑:“我美,还是她美?” “自然是你。”小姑娘该鼓励还是要鼓励的。 “真的。”端木言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带了光:“素问,我不讨厌你了。” 正文 058 一命换一命 林止抬眸,狭长凤眸里掀起云诡波谲的兴味,唇齿笑容冷而绵长。 “六弟,你随我进屋。”他说:“郡主且先于素问熟悉下。” 端木言才皱了眉头,便听男人淡漠声音继续说道:“六弟刚醒,身子尚需要调理。凡事都得注意。” 端木言立刻眉开眼笑,挽了素问手臂:“素问我们走,你多教我些药理知识。” 林止的房间干净而简单,进了屋二人相对而坐。那人半晌静默无语,专注于桌案上一壶新茶的泡制。直到将两盏浅碧色茶水备好,方才抬眸微笑:“请。” 林楚不惧他笑意的舒朗,端起一饮而尽。之后,咣一声将杯子置于案几:“大哥有话就说吧。” “天下药师稀缺,素问性子耿直更加难得。你千方百计算计她,即便她察觉亦不会生出二心。这人可安心使用。”林止声音淡而悠扬如迷荼花开。 林楚眉峰一挑,男人一双眼眸陈如暗夜,灿若星辰。 这人分明是血海中沉沦翻滚的魔鬼,瞧上去却如同站在云端高洁清雅的佛陀。周身似总在不经意间便流淌出对世人污浊的救赎和悲悯。 比试炼药时她对素问恩威并施,的确别有用心。当她得知素问来自神农药局时,便打定主意要将她收为己用。 她或许是个突破口,能够让她窥探到娘亲与神农药局断绝关系的原因! 这点手段她从没有想过能瞒过林止,早知他顺水推舟定有后手。果然不错! “人已经归了我,你再后悔,没用!”林楚冷声说道。 “凡事总得付出代价,你想要素问得……。”林止眸色一闪:“一命换一命!” 林楚呼吸一凝。 眼前男人一身明紫长袍曳地,乌发以素白一只玉兰花簪别着。黑与白皆是极致,显出惊人的视觉冲突。只觉他乌发黑如墨染。一双眼眸,却比乌发更乌,洞若观火的明澈,叫人无所遁形。 “呵。”林楚淡笑:“可惜,我的命这么贵重。只用素问一个来换,是不是太小气了?” “我可是救了你和林氏全族,还救了你手底下上百人的性命。若欠一条还一条,大哥还的起么?!” 林楚蹙眉,眼底如凝聚了风暴,一时深如暗夜。纤细在案几上猛然一拍爆发出惊人气势,巨响中有桌角当啷坠地。 同一时刻,纤细身躯风一般荡出,攥住林止衣领,屈膝撞上他小腹,将他按在身下。 指尖陡然变作乌青,抓向他脖颈。 “有刺客!”陆安破门而入,手中软剑熠熠生辉……之后狠狠打了个哆嗦。 主子被六爷压在桌子上,就……挺诡异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林止平静如常:“滚!” “收到!”陆安果断收剑,打算从哪来回哪去。 “站住!”林止凝眉:“我叫你滚!” “好咧。”陆安只略一迟疑,便愉快的躺倒,自房中一路滚了出去。到了楼梯处亦不停止,林楚听到咣当一声闷响。之后,便是陆安哎呀着一路惨叫。 林止凝眉,翻身而起。慢条斯理整理衣襟,语声轻柔:“对不住,你继续。” 正文 059 这个男人很嚣张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豪气干云的情绪,被陆安这个奇葩给彻底的……破坏了。 她吸了口气,将面色绷紧:“那夜,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半路劫杀吧?所以你一早离开车队,为我与端木言单独相见留出机会,为的就是想要拿我当饵诱敌深入!” 那夜的惨烈让林楚生出蓬勃怒火。将眉目半敛,周身荡出肃杀之气:“玄铁卫不过摄于端木言威严表面听命,实际上却更敬服与你。她的行动早在你预料之中,你隐忍不发,不过是将计就计想将敌人一网打尽。” 林楚冷睨着林止,男人凤眸却只盯着自己如玉长指一分分变得碧玉般莹润,不置可否。 “马车陷入巨坑后停止,又被铁笼固定再被铁链吊在半空里,无疑便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万箭齐发,没有人能从密封后的马车中逃脱。” “待到敌人自以为大功告成意识松懈时,你便叫早已埋伏好的人马倾巢出动,将他们一举拿下。” “我们走的是官道,官道平整开阔,即便偶有山林树木也不适合藏身。大哥会将你的人马藏在哪里?” 林楚故作沉吟,眸色微冷:“除了地下,似乎再没有容身之处。待到敌人露面验收成果时,你的人马便从地下钻出,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一仗,玄铁卫轻松获胜!” 林楚牵起唇角,大病初愈的唇色略显苍白,眼底却带着光。清冷似剑锋锐利。 “不如叫我再来猜猜,大哥怎么就能算准端木言必会上当?只怕从你割了林茉云舌头时,你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吧!” “林茉云与端木言年纪相仿,两人相处的不错。当端木言知道林茉云与我不睦,甚至被割了舌头,必要替她出头。于是,你默视了她被有心人盯上,将我引入车上击杀。只因,一切皆在你掌控之中。” 这些事情听上去全无关联,实际上却全出自一人之手。林茉云被割舌是相当偶然的概率,林止竟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就编织出这样大一张巨网。 林止眉心微蹙:“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 林楚轻哧:“若我猜的没错,捣毁夔州暗夜阁的人是你吧。林茉云买凶 杀人,事迹败漏林家声誉必受重创,你自不能允许此事发生。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斩早除根则必须让他们暴漏在阳光之下!” 这人的头脑心性,细思极恐! “大哥千算万算,莫非就没有想过,万一敌人仍有后手。万一你预料稍有偏差,我是否还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 林楚挑眉,堂而皇之利用人,哪有这么容易! “并没有。”林止瞧着林楚,良久,却只微微点头:“我的布局,从不会出错!”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林楚抿唇,够嚣张! “既如此。”她向他探出手掌:“还钱吧!” 林止微楞,这人方才气场强大咄咄逼人,怎的忽然……这么市侩? “当初从马车里救出端木言的是我。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莫说你,整个玄铁卫都得陪葬。” “听说,福山营玄铁卫大多出身自京中勋贵,命值钱的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他们的命,给点钱不过分吧!” 正文 060 送你一份大礼 林楚笑意盈盈,眼眸清澈,耀眼如星。在狭小斗室之中,笑靥竟难得一见的明艳照人。大哥是只冷血的狐狸,她要好好活着不能没钱! “或者,我到上京后同他们家人去要,也行。” 林楚眨眼,你敢答应我就敢做。到时候瞧丢人的是谁! “你说的不错。”林止将唇线一松,勾挑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花点银子买来一条命的确不过分。不过么……。” 柔曼语声戛然而止。 眼看着方才还离自己三尺之远的男子突然就到了眼前。有浅浅冰雪冷冽之气在鼻端萦绕,男人沉如暗夜的眼底深处,分明渐渐浮起丝淡淡猩红。 那人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如站在云端的天神睥睨着世间卑微众生:“不过,我有更好的法子。” 这话什么意思? 林楚颦眉,心中一紧。这人莫非对自己动了杀机? “杀人灭口?”林楚轻笑:“我若死了,打算打算如何向首辅爹爹和郡主交代?更何况……。” 她眸子陡然一暗:“你根本杀不了我。不信,试试!” 邪冷少年面颊上带着明润的笑,瞧上去端方温雅,满目都是浑不在意的慵懒。但若细看,眼底却悄然藏着几不可见的锋锐杀气。 “你好端端一个勋贵世家子,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林止摇头,颇有些惋惜:“不过么……倒是个有趣的人。” 林楚:“……。”聊天的节奏似乎有点清奇。 林止脊背挺直如松,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一张面孔净白如玉,满面玉润的光辉竟是连半丝毛孔都不曾见。林楚试图从他面庞上瞧出些情绪波动,终是徒然。 男人优雅尊贵如云端仙子,赏心悦目。 “你方才提醒了我一件大事。”他说。 “你固然对玄铁卫有恩,然而最该对你感恩之人却是荣敏郡主。我便将施与郡主的恩情一并偿还了吧。” 林楚挑眉,这话听起来……颇有些忐忑是怎么回事? “我拒绝。”林楚从不难为自己。 “六弟施恩不忘报实乃大善,如此为兄便替玄铁卫谢过六弟。” 林楚:“……。”所以这是买一送一的强买强卖?她若是拒绝林止的要求,那人便不打算赔钱么? 偏拒绝的话是她自己说的。 林楚咬牙:“你想做什么?”这男人,真狗! “送你个妥帖的人随身伺候。” 林楚挑眉:“你不是才给了我素问,我不缺人。” “缺。”林止薄唇微启:“素问直率不知变通。我送你这人,一人顶的上千军万马。拿整个玄铁卫的命来抵她,不吃亏。” 林楚侧目瞧着他:“你若觉得好,只管自己留着。” “不成。”林楚摇头:“她是荣敏郡主的侍女,送了你是皆大欢喜的大事。” 林楚沉吟,挖了端木言的墙角,算哪门子皆大欢喜? “陆安。”林止朗声开口:“将铁车中那个女人带过来!” 门外传来陆安响亮的一声是,便去的远了。林楚紧紧颦了眉头。 铁车又是……什么鬼? 正文 061 铁车美人 林止的车队中有一辆铁车,跟在队伍最后,与素问原先的马车比邻。 那车四周均以铁皮包裹,只留了巴掌大一个窗口,四下有重兵把守。无不在彰显着它特殊的身份。 林楚并不是个好奇的人,即便瞧见那个玩意也从不曾想过要去窥探。 原来车里关着的是端木言的侍女?林止竟要将那侍女送给她? 一时有些……不明就里。 功夫不大,便见陆安打开房门探了颗头颅进来:“主子,人来了。” “进来吧。” 陆安退开半步,露出身后女子的真面目。林楚瞧了只一眼,便狠狠吸了口冷气。 眼前女子女子眉目如画,原本是个艳色无双的娇俏美人。却似大病初愈唇色极浅,如三月枝头浅绯的樱。低眉顺眼,孱弱而恭顺,跪在二人眼前,更增了几分娇弱病态之美。 林楚瞧的唏嘘。林止送来的女子,无论素问还是这个,都是罕见的绝色。 还真是……好福气! “花翎,你眼前这位是我六弟。荣敏郡主不肯接纳你,你若不能让她留你在身边伺候,就死在这里。”那人语声清淡,三言两语便断了旁人的生死:“你们聊聊吧。” 言罢,那人竟……走了。 就这? 林楚吸了口气,说要送人,将人带来也不管人收不收扭头就走,可还行? “花翎见过六少爷。” 那一头,娇柔的病美人已然将一个头磕在了车板上,虔诚而卑微。 “叫楚爷。” 林楚揉着眉心。 这个女人……她方才绝对没有看错,上车时目下无尘,只对林止多了几分忌惮。却忽然间眸色涌动,毫无征兆变得卑微。 是在什么时候?在林止提起端木言自己之后?她怕端木言?! “花翎不知何故惹的郡主厌烦。这一路,花翎均被关在铁车中不见天日,多亏六……楚爷搭救。自此后,花翎定会尽心尽力服侍楚爷,为您挡去所有灾祸。” “前些日子车队受到攻击,楚爷唇色苍白,显出失血过多之像。”花翎唇角轻勾,极浅淡一丝笑容将周身病态尽去,些许流转出淡淡妩媚风流韵致出来:“想来楚爷该是比谁都清楚,这一路上并不太平。花翎可为楚爷调理好身体,让您不为病体所累。” 林楚并不在意:“我已经有了素问。” 花翎微颦了眉头,眼底生出毫不掩饰的轻视和讥讽:“素问不过是神农药局的普通药师罢了,怎能与我相比?” 她眸色轻闪,显出几分倨傲:“我出身自南疆苗氏,由我近身保护,您定能够安全无虞!” 林楚抿唇,眼底平静无波,心中却狠狠颤了一颤。 普天之下,巫蛊之术以南疆为尊。而南疆巫术又以女帝苗氏一脉最为卓越。 她虽不曾见识过苗氏巫术,但她盛名在外,实力定不容小觑。 这个女子……竟是苗氏之女? 她眯了眯眼,端木言厌恶她,林止将她关在铁车中,又由素问从旁牵制。是在忌惮她的能力? 花翎见林楚沉吟,神色越发倨傲:“南疆女帝,是我的母亲。” 正文 062 总有贱人想作死 林楚眯了眼眸,南疆女帝的……女儿?!这就……真有些意外了! 堂堂一国公主,不但被别国商贾给关在铁笼子里。还……屈尊降贵的要给人做奴才?听这个意思,若是不答应,林止竟要将她直接丢弃? 就……挺麻烦的!林楚讨厌麻烦。 “你走吧,我用不起!”林楚淡淡开了口。 花翎本满心骄傲,打算以身份压人。听她这般不留情面,心里咯噔了一声,只觉眼前这人高深莫测完全无法掌控。 她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将唇瓣一咬。片刻后伸手入怀取了只通体乌黑手掌大小的锦盒出来:“这个给你!” 花翎见林楚并不打算伸手去接,便将匣子直接打开了来。里面静静躺着只体如金纸,小指粗细的虫子。 林楚瞧的心中一颤:“这是……?” “金蚕蛊!”花翎轻启唇瓣,神色再度倨傲:“你莫要以为它只是寻常虫子,这个可是我们南疆圣物!” 言罢,她便将匣子飞快盖上,颦眉递给林楚。眼底万分不舍。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可杀人于无形,今日便将它暂且押给你。若有朝一日我与楚爷缘分尽了,再请楚爷还给我。这个诚意,应该足够了。” 林楚瞧了她半瞬,见她侧着眼眸,似下一刻便要潸然泪下。她将手指在匣子上不动声色滑过,唇角几不可见一勾,攥住收下。 花翎垂眸,掩住眼底一抹阴毒算计。便也不曾瞧见林楚眼底那一丝讥诮。 金蚕蛊?呵,真当别人是傻子?! 金蚕蛊需以秘法炼制。 炼制时要将大量毒虫放在瓮中任它们互相残杀,七七四十九日后开瓮,唯一活下来那个便是金蚕蛊。到那个时候,无论活着的虫子原本是什么,都会改变了形态和颜色。变作一只通体灿金的蚕。 金蚕不宜得,多少蛊师穷其一生也无法练就一只。一生得一只足矣,看都舍不得叫人看见,能这么大方拿来送人? 盒子里这个是黄蚕蛊! 金蚕蛊的头颅似三角蛇,颜色黄中带黑。盒子里的玩意彻头彻尾就是个蚕! 黄蚕金蚕只一字不同,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金蚕是世间至宝蛊中之王,养的好了能叫万蛊臣服。黄蚕充其量也就是个毒性猛烈的蛊虫罢了。 花翎拿出黄蚕蛊诓她,分明没安好心! 黄蚕毒性大,除了养育它血脉相通的蛊主外。任何人触碰后,都会被它毒性沾染。只要叫雇主催动法决,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顷刻毙命。 即想用黄蚕来取得她的信任,还想用这个来控制她? 好个阴毒的女子! 林楚唇角一勾,伸手在黄蚕胖胖的身躯上拍了一拍,便将黑匣子收入袖带中:“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我便信你一回。” “多谢楚爷!”花翎见林楚碰了黄蚕蛊只觉大喜过望,眼底难掩狂喜。 “不必客气。” 林楚比她的心情还好。 黄蚕蛊也是难寻之物,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送礼,哪里能不收?至于毒性么……天下间还没有她少年蛊王双木解不开的蛊毒! 她很期待瞧见花翎痛悔到吐血的那一日。 “花翎有件事情……斗胆想请楚爷成全!” 正文 063 也许只是巧合 “既然知道是斗胆,就不必求了。”林楚手指轻叩着桌面,语声清冷缓慢。 花翎眸色一僵,面庞笑意险些绷不住。 “这个给您。”她飞快掏了只烟花出来塞给林楚,语速飞快:“自打离开南疆,我已许久不曾与族人见面。母亲大约要急疯了。” 花翎眼眸低垂,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柔弱:“这个,是我族人的讯号。您将这烟花点燃了,在空旷处放掉。我的人瞧见了自会前来接应,皆时楚爷身边自然也可多一重可用力量。” 林楚指腹擦过烟花冰冷竹筒,这女人能屈能伸,倒是个人物。不过……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我?”花翎眸色一暗:“西楚皇帝忌惮我族力量,郡主又瞧不起我。林大爷将我禁锢后,便一直派人看守不得自由。” “呵。”林楚淡笑:“我大哥那么谨慎,怎的就没有搜去你这满身危险之物?” 花翎容色一僵,眼底有些微尴尬一闪而逝:“这……我不知道。” “虽然我很想帮你……。”林楚容色清淡,她对眼前的女人并无好感:“但是只怕无能为力!” “你……。”花翎面色一变:“你想反悔?!” 她眼底悄然划过一道危险狠厉冷光。手指微动,将尖利的指甲刺入肌肤,便打算以鲜血催动黄蚕蛊毒。 林楚叹气起身,将手指搭在花翎肩头。花翎只觉肩头仿若压上了千钧重担,半丝不得动弹。而她指尖的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消失。 须臾,只余浅浅一点白痕。 花翎心中惊骇,才要细究哪里出了问题。却听少年清冷声音在耳边幽幽荡开了来。 “你说你身边总有人盯着,我又何尝自由?我这林家六少爷的身份,不知糟了多少人记恨。” 原来是因为这个! 花翎心中一松,眼底锋锐一闪而逝。是她多心了,井水村出来的外室子,又岂能破了她的蛊术? 愚蠢的男人,活该被她玩弄于鼓掌! “楚爷无须担心。”花翎唇畔勾起一丝浅笑:“临来之时我听可靠的人说,大爷许你痊愈后出门散心去。他看重楚爷,定会派妥帖的人保护。” 林楚抿唇。花翎早知她要出门?方才唱念做打的演了那一出大戏出来,就为了让她出门去给苗氏族人传信罢了。 这人还真是……讨厌! 花翎眸色微闪,冷不防起身推门,朝屋外一声大喝:“楚爷说想要出门走走!” 这一嗓子音量大的惊人,林楚眯了眯眼。这人是有多等不得?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六少爷要出门?” 屋外,素问蹙眉询问。才开口,便瞧见眼前有黑色流光一闪,陆安笑眯眯出现在眼前。 “六少爷要去哪?” “楚爷,大人问您话呢。”花翎垂首,躬身退在林楚身后,谦卑而柔弱。 林楚眸色清冷,一瞬不瞬瞧着她。她也不惧,以细弱蚊蝇的声音飞快说着:“楚爷应该,并不希望我总在身边碍眼。” 正文 064 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便出去走走吧。”林楚微勾着唇角,花翎的本事倒真叫她小瞧了。她不是一直被关在铁车里么?竟也能将林止的命令了解的这么精准? 既然她迫不及待让自己出门,那么就如了她的愿吧。 但愿,你可千万别后悔! 林楚缓缓抬手,舒展身躯:“这些日子总躺在床上,手脚软乏,得多活动活动。” “请六少爷稍候。” 言毕,陆安便退出屋去。功夫不大折返了来,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六少爷请吧。” “恭送楚爷。”花翎低垂头颅,不着痕迹催促林楚快去办事。 “你真不来?”林楚侧头盯着花翎,略带着几分戏谑。 花翎抬手掩唇,唇畔溢出一串细碎低咳:“我身子素来不好,见不得风。与楚爷一道出门,凭白的拖累了您。” “既然身子不好,就好生休息,莫要到处乱跑。”素问板着面孔,一板一眼冷声说着。 花翎垂首道一声是。 林楚将唇角一勾,忽然心情大好:“既如此你便留下吧。” 花翎唇齿含笑,眸底阴沉几不可见:“多谢楚爷体谅!” “恩,我还能更体谅。” 眼前少年唇齿间扯出的邪冷笑容,另花翎下意识打个冷战,心中生出几分不祥。 “你既是荣敏郡主旧仆,择主另侍自该与她禀明。现在就去吧。” 花翎下意识想要拒绝,林楚却已别开了眼去:“来个人,带她去给郡主请安!” 言罢,林楚起身朝屋外走去,眸色冷凝沉着 。花翎满腹心机连她都想算计,那便总得付出些代价。既然端木言这么讨厌她,那便让她们相互折磨去吧。 “商水城有些特殊,奴婢陪六少爷一同去。”素问挺身站在林楚身侧,神色淡然似对万物不甚在意。林楚却从她紧握的双拳中瞧出了关切。 “哦?” “商水是已故敦素太后的封底,虽隶属西楚,但始终由敦素太后的母族冯氏掌管。无论体质还是经济制度都与别处不同,处处游离与皇权之外,并不受皇上管辖。” 林楚从前曾听说过西楚有个州府特立独行,原来就是商水城。瞬间对这趟出行生出几分兴趣。 她勾唇一笑:“那便走吧。” 二人出门,陆安不动声色跟随,寸步不离。 林楚挑眉,直直瞧向陆安:“你也要去?” 陆安眉峰轻挑,唇畔勾挑出愉悦弧度:“既然六少爷盛情邀请,我便一路同行吧。”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这人还真……是个奇葩! 他死皮赖脸跟着,当然是林止的主意。想要监视她?只管来! “胆子够大,就跟来吧。”只这一句,没有废话。 眼看着纤细少年昂首阔步而出,陆安屁颠颠跟上。 素问淡然自他身边擦过:“无耻! ” 陆安咧嘴笑的欢畅:“多谢夸奖。” 无耻怎么了?无耻总比无命强。 素问木然自他面前踏过,奇怪的人,当远离。免得被传染! 林楚出了门,瞧一眼头顶天空碧蓝,阳光温润,只觉心旷神怡。侧过身去瞧向素问:“天气不错,咱们走走?” 正文 065 此生,定不负卿 素问看一眼陆安备下的马车蹙了眉:“您是京城勋贵,这般抛头露面怕是不妥。”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怕人看?你年纪轻轻的一个小丫头,莫要满脑子迂腐。” 说着话便扯了素问手臂,淡定自马车边迈过。 “奴婢不可与六少爷同步!”素问眉峰紧颦:“奴婢……。” “你没有名字么?”林楚站住,清眸如水:“还是奴婢那两个字特别好听?叫你心心念念的舍不得丢?” 这叫什么话? 素问愕然,她打赌时将命输给了林楚,自此后便得不遗余力的随身伺候。不该自称奴婢? “我将你从大哥手中要来,是与你脾气相投。你是药师,本该傲视天下纵横四海,万不该成了个卑躬屈膝的奴婢。卑微,不适合你!” 素问抬头,眼底生出震惊。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做奴婢,然而……事实的残酷却逼的人不得不屈服。 她这一生,从不曾听到过这样的言论。让她心底里不可遏制的温暖,但是…… “奴婢的父母是获罪流放的官眷,若非主子相救,奴婢一家早就冻死饿死在冰天雪地里了。奴婢生来就是……。”她咬了咬唇,眼底略有氤氲,神色却依旧木然:“奴婢生来就是贱籍,能入了神农药局已经相当幸运。不敢再奢望其他。” 林楚皱眉,这个天下并非处处皆如天域。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出身观念,还真是让人……讨厌! “不切实际的妄想叫做奢望。对于美好未来的追求,叫做理想。你有本事,有样貌,有后台,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理想。人若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即便是当今权贵,祖上数代,哪个不是出身寒门?就说咱们圣祖皇帝,逐鹿天下之前,不也只是个吃糠咽菜的佃农?人,只要自己不看轻了自己,这个天下就没有人能够看轻你!” “你是我林楚的朋友,不是奴婢!” 素问心神巨荡,直直瞧着林楚。她竟将自己……视作朋友?! 那人瘦弱纤细,面颊如玉色晶莹,一双眼眸明亮过天上星辰。这些年她跟在林止身边,瞧见过形形色色的世家子弟。林楚……比她瞧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耀眼。 她自信,张扬,豁达。 素问从前根本没有将这从山野走出的外室子放在眼里,如今却心悦诚服。 “听说六少爷的母亲是世间少有的美人,首辅大人又潇洒俊逸。” 林楚侧目,话题跳跃的是不是有点快? “所以,您本也该是人中龙凤。奴婢瞧着您实在瘦弱了些,不似府中旁的少爷健壮。” “你若信得过我,便将调理的事情交给我吧。顶多三个月,便会见效。”说这话时素问颇为忐忑,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行。”林楚想也不想点头:“到时候给你个大红包。” 素问紧绷的面色略略松弛,眼底有隐隐泪光涌动:“谢谢你。” 素问不清楚林楚底细,但瞧她炼药的手法便知道她对于医者一道该是很有些研究。调理身子这样的事情,林楚她自己完全可以胜任。但是……她却毫不犹豫交给了自己。 这是绝对的信任! 林楚没有想到,这一声行,换来了天地间一个全新的素问。 冷漠而美丽的女子紧紧抿唇,坚定不移与林楚比肩而行,再不落后半步。 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此生,定不负卿! 正文 066 红彤彤的虫子,多可爱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陆安在马车上等了半晌,始终不曾等到林楚上车。看二人头也不回走了,才忙不迭追上。 笑嘻嘻问道:“也说来叫我听听。咦,素问姐姐,你居然……在笑?” 陆安身子一抖,盯着素问时的神色仿若见了鬼。只觉青天白日里那青衣美艳的女子一笑,艳若桃李。瞧的他一颗心……狂跳。 素问笑容一僵,与林楚同时斜斜瞥他一眼,如同瞧着隔壁村的二傻子。 “你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林楚微笑在他眼前站定,眼底带了几分促黠:“伸出手来,我告诉你。” “好咧。”陆安不疑有他,乖觉的伸出手掌。 “素问方才问我,为何当日没有炉火只用香炉便能炼制药丹。原因就是这个……。”林楚边说着话,边将手指一抖。金红一点光芒自她指尖飞出,稳稳落入魅绝掌心中去了。 “啊!” 天地间男人一声惨呼惊天动地,陆安面孔上血色尽退:“这是什么玩意?!” “拿走,快拿走!”男人的嘶吼变了腔调,扯出绵长哭腔。眼底神色哀怨里,添了氤氲泪痕。 素问瞧的瞠目结舌,被陆安的绵软柔弱惊的花容失色。怎么都不曾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竟只是因为他掌心里一只……虫子? “呵。七尺昂扬一个汗子哭成这样,好看?”素问颇嫌弃。 “那只是只虫子。”素问被哭的心烦:“吃不了你。” “可是……很烫!”陆安泪眼朦胧,语声哀怨。 “那是火灵蛊。”林楚唇线略松,瞧的饶有兴趣。 “在必要的条件下,火灵蛊能够拥有奇异的温度。不输天下任何火种。” 她语声淡而懒。素问却听的呼吸一滞,眼底生出钦佩和了然。原来,那日炼药她用来升温的火种就是火灵蛊! 自比拼到今日,她输得心服口服。 “素问。”林楚抬手,将一条手臂自素问脖颈上绕过:“那日能将药丹练成,不过是在讨巧。都是仰仗了火灵蛊的功劳。” 素问勾唇,心悦诚服:“那日输给你,我不亏。” 林楚点头:“人要是钻了牛角尖,老的快。你现在这样,挺好。” 素问嘴角一抽,闷闷答一声好。若是没有理解错误,她这是被人……夸了? 林楚瞧见女子耳后生出的嫣红心情大好。喜欢害羞的小美人是真……可爱! “看这里,看这里!”陆安亦步亦趋跟着,瞪向手中虫子,内心彻底崩溃了:“倒是先将这玩意弄走呢!” 长街上,陆安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彻底凌乱。 不妨身后甬道深处,乍起一阵喧闹,变故丛生。 “让开!”男子沉闷一声大喝炸响,潮水般人群眨眼到了跟前。将林楚素问和怪叫着的陆安彻底分开。 当先一骑如尘,马上端坐一虬髯大汉。大汉背上一把开了刃磨盘大的板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暗赭色的长袍荡出一骑绝尘。 “该死!”陆安皱眉,将心一横,捏着火灵蛊随手一甩。全不理会混乱人群里什么人惊呼了一声,将自己手指勾搭在腰间缎带处,纵身向林楚冲去。 正文 067 祸从天上来 “城主府办差,闲人退散!”虬髯大汉凝眉一声呐喊如雷,长街上似荡开无形气浪。 “是城主府混世魔王冯二爷,快让开。”百姓们潮水般退开在街道两旁,唯有素问被人挤得踉跄半步,一时不及闪躲。 马匹极快,眨眼到了面前。林楚伸手一捞将素问扯在身边,瞧向车队眸色微冷,这个阵仗可真惊人! “六少爷,不宜节外生枝。”陆安摸至眼前,护着林楚和素问向道边退去:“那个是城主冯安泰的二弟。” 两行人马擦肩,冯二爷气势高昂,目不斜视打马飞驰。 四个模样周正的少年抬了只肩舆在他身后跟随。四人中三人强健,唯有最前那少年肤色苍白略显病弱,低眉顺眼衣衫褴褛行走艰难。与神采飞扬的冯二形成天渊之别。 再往后,便是刀枪明亮的护卫马队。 除了冯二,众人皆小心翼翼,时刻关注着肩舆上精工雕刻的一只白玉送子观音。阳光下,白玉观音玉质温润栩栩如生,一瞧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林楚眼风微凉自送子观音飞快扫过,这样的雕工和材质实属珍品。在西楚,做一个城主这么了不起? “哎呀!” 耳侧,惊呼骤起。 肩舆前那病弱少年走过林楚时,身躯毫无征兆倾斜。四人就此失去平衡东倒西歪,价值连城的暖玉凤凰迅速坠地,哗啦一声跌得粉碎。 “怎么回事!”冯二打马回转,巨嗓一开震彻半边天。铜铃般一双大眼瞪着地上粉碎的玉雕,荡起一丝猩红。 “啪。”马鞭带着呼啸风声,迎头盖脸朝着滚作一团的少年们甩去。 少年们不敢闪躲,被马鞭抽的哀嚎连连,披散的头发沾了满地泥泞。破开的肌理皮肉如沟渠深陷,鲜红的血顷刻在周身氤氲起朵朵血色大丽花,吓得街边百姓噤若寒蝉。 冯二尤不解恨,举鞭再抽:“不长眼的下贱东西,打碎了献给皇后娘娘的贡品。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大人饶命!”一少年忙不迭磕头:“不是小人故意打碎宝贝,要怪就怪刘成。要不是他摔了一跤,也不会连累的大家一起跌倒。” “刘成!”冯二瞪眼,凶神恶煞般瞧向那病弱少年:“是你?!” “不……。”刘成被冯二眼中血雾吓得狠了,哆哆嗦嗦辩解:“方才……方才是有人拌了小人一下,小人才……。” “谁?”冯二冷笑:“你若是找不出人来,别怪老子不客气!” “是……。”刘成容色苍白,面颊上的血污被汗水冲开,蜿蜒而下如同细小的蛇。 冯二狞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老实!来人,去把他家里人都给老子绑了,连同他一起押起来。等候我大哥发落!” 刘成面色大变,噗通跪倒:“方才的确有人故意将小人绊倒,小人没有说谎。那人就是……” 刘成眼眸仓皇四顾,颤巍巍的手指竟毫不犹豫朝着林楚指去:“就是她!” “没错,是她!”其余三人抬首,阳光下齐齐指向林楚。斑驳的血色里,众人目光悲切而愤怒:“公子,你好歹毒的心思!” 正文 068 想要被我暗算,你配么? “二爷,小人方才亲眼瞧见她从我们身边走过时,抬腿拌了刘成。” “没错,小人也瞧见了!” 林楚抿唇,眸色幽冷如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人一语,足以将真相颠覆! 素问皱眉,心中有怒火升腾:“你们胡说八道!” 她这一声无疑火上浇油,语声落地便听四下议论声起,运宝队伍快速将他们围拢,群情激昂。 陆安冷哼:“怎么,想凭着人多动手?小爷可不怕你们!” 强壮少年眼中渗出斑驳泪痕:“我们都是苦命的百姓,许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单等这一趟将货送到了地方换了银钱好买米下锅。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因何要害我们?” “瞧你们的衣裳也是有钱人家,打碎了东西又不是赔不起,何苦为难我们这些穷苦人?” “做人要有良心,你如此歹毒不怕遭了报应?!” 林楚缄默不语,眸色如冰一瞬不瞬盯着刘成。那人却不敢与她目光相接,群情激昂时,始终沉默。 “你们血口喷人!”素问面孔涨的通红。 “我们这么多人都瞧见了,哪里容得你抵赖?” “为什么观音早不碎晚不碎,偏偏到了你们跟前就碎了?若不是你们捣的鬼,能这么巧?” “……” 千夫所指,群情激昂。素问身躯轻颤,容色苍白,被颠倒的黑白气的浑身发颤。 陆安周身阴冷:“废什么话,杀就完了!” “你们都说是我故意将人绊倒打碎了观音么?”天地间,少年的声音清淡如水,似一把利剑破开混沌。 四下猛然寂静! 林楚握了握素问手指,觉出她指尖冰冷。于是朝她勾唇一笑,眸色灿烂如星大步上前。伫立于最早指正她的强壮少年面前,一瞬不瞬瞧着他:“你亲眼瞧见我伸腿绊人,是么?” 少年只觉那人眼眸锋利如刃,刺的他周身冰冷。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错。” 林楚勾唇,巧笑倩兮。却在下一刻将身躯一矮,陡然抬腿,在少年小腿上扫过。少年哎呀一声倒地,林楚抬脚重重踏在他小腿肚上。半空里有咔嚓一声脆响,少年抱腿哀嚎,几乎昏厥。 众人身躯狠狠一颤,少年的小腿竟被……这人一脚给……踩断了?! “瞧见了么?”林楚束手而立,任微风将她乌发卷起飞扬:“若要我来做,得是这个效果。想要被我暗算,你配么?!” 天地骤静,林楚一句你配么蕴含了千钧力道,狠狠砸在众人心上。事到如今,她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无耻! 冯二爷咬牙,少年的哀嚎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猛一挥手,护卫不动声色朝着林楚逼近,四下里被无形人墙围挡,密不透风。 林楚不动如山,眸色幽深如海,对冯二的举动浑不在意。只一味瞧着刘成:“你仍旧坚持,是我故意绊倒了你么?” 刘成通体冰冷,林楚的狠戾让他心惊。但事到如今,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噗通跪倒,重重朝林楚磕头:“公子,你就认了吧。我一家子老小,都会感念你的恩典!” 正文 069 会死的热闹一些 林楚凝眸,目光冷然扫过密匝匝人群。人如冷月,杀机顿出。 懂了! 打碎贡品,罪无可赦。即便是城主冯氏怕也难辞其咎,今日这些人是定要拿她顶罪。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 “你们一起上吧。”她微抬了眼眸,修长指尖撩起额前碎发,神色中生出几分厌恶和倦怠:“会死的热闹一些!” “无知贱民,简直狂妄!”冯二狞笑轮斧,朝林楚劈头砍去。 “站住!”陆安凝眉一声冷喝,眼底有猩红锋锐杀气荡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陆安气息渐冷:“若再上前,莫要后悔!” “呵。”冯二凝眉冷笑:“打碎了东西的贼人还敢这么猖狂?当我们商水城没有王法?!” “来啊!”他将斧子攥在手里,恶狠狠点向林楚一行:“将他们抓了去见城主!” “素问,跟六少爷先走!”陆安微敛杀气,声音一时冷凝如冰。 “辛苦了。”林楚颔首应允。 危险来临时,真正聪明的猛兽并不会立刻炸毛冲锋陷阵。而是悄无声息蛰伏,只在最合适时机给敌人致命一击。 林楚话音才落,便听斜刺里尖锐一声哨响传来,冷光如电直刺面门。 “小心!”素问惊呼,展臂扑向林楚。 陆安眸色如刀,将手腕一抖。铁链碰撞声里有青幽幽一团冲在素问脑后,当啷一声。百炼精钢的飞爪将薄薄一把飞刀砸落。林楚侧目瞧去,飞刀刀锋漆黑如墨,分明啐了剧毒。 这是要一刀毙命? 林楚冷笑,真狠! “六少爷快走,我留下断后。”素问神色冷凝,玉白手指紧攥成拳。 “你断后?”素问不懂武功,林楚听的只觉好笑:“凭什么?你治病救人时的药丹么?” 素问皱眉:“还有心情调笑,说明你胜券在握。你倒说说看,我们就三个人,不逃还能怎么办?” “等!” 林楚面如寒霜,不多做解释。 今日冲突看似偶然,当中却诸多巧合,惹人怀疑。方才那一把飞刀……分明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眼下的敌人,怕不止冯二这一伙。敌暗我明,唯有以不变应外变。 等真正的敌人出现时…… 要么敌死,要么我亡! 长街之上喊杀震天。街道两旁门扉紧闭,百姓四散奔逃。除了两方对峙的人马,竟连狗吠皆不闻。 冯二是一员猛将,板斧抡圆了如同磨盘。灌着呼啸风声,落下便有龙吟虎啸,可开碑裂石。他手下护卫,亦各个勇猛,不畏生死。 陆安眼底无惧,一把软剑如金蛇狂舞。他身法奇诡灵活,陀螺般旋转,剑刃后撩,自身后袭来那人穿胸而过。 “一个!”陆安身躯一矮,剑刃横扫,两具死尸同时栽倒。 喷溅的鲜血,自他面庞滑落。陆安舔了舔唇,血腥的味道让他眼底深处生出几分兴奋:“三个!” 下一刻,便见他身法更快。人与剑合二为一,成了天幕下惊人的青雷电霜。鲜血四溅,哀鸿遍野。男人突兀的报数声显得标新立异,激的人心浮气躁。 林楚瞧的愕然,陆安竟全不知闪避,只一味砍杀。 他的剑法没有花哨的招式,唯快一字。敌人尚未出手,便已死在他的剑下。他这是拼着同归于尽的打发,舍去一副身躯,拉着敌人一起下地狱! 正文 070 孙子们,来受死 “陆安当初能从修罗鬼域活着走出来,凭的就是快和狠。”素问涩然开口,眼底无半分喜悦。 林楚颦眉,每次听到修罗鬼域,都是在遍布血腥的时候。 那里,果真不是个好地方! “这些人,不是陆安的对手!”林楚眉峰轻挑:“但是……。” 冯二千方百计要他们做替死鬼,又岂会这么窝囊?何况他的背后,另有高人! “布阵!”冯二收斧,瞪着猩红眼眸暴喝:“杀光了这些贼人,回去以后城主重重有赏!” “是!”长街上,护卫们士气如虹。 下一刻,那些人脚步一错,飞速换了位置。原本杂乱无章的人群,陡然如潮水般分裂开来,将林楚三人割裂,陷入不同的包围圈里。 “八卦阵!”林楚瞧的心头一震,郑重瞧向冯二。 这莽汉不是个草包! 八卦阵她只在天域藏书阁古籍中瞧见过一眼。纪录不全,只有个粗浅图形,却与眼前情景吻合。 这些人什么来路? “杀!”冯二端坐于人群后将手腕一抖。 “嗡。”耳边细微声响如蜜蜂振翅,黑压压一片铁器冷光乍然印入瞳仁。 “陆安,保护素问!” 杀机突至全无准备,林楚瞧不见包围在人群后的素问。一声轻喝后,纵身而起,玉指轻勾将紫玉短哨纳入口中。 嘟一声,清澈嘹亮。 “嗷呜!” 四不像冲破囚笼,飞奔行走与屋脊如踏浪。须臾而至,半空里迎向林楚。少年双足落与雄狮宽阔背脊之上,朝着街边某处遥遥点了一点。 “四不像,我们走!” 雄狮怒吼,四野震荡。 “放箭!” 唰唰。 西风起,天地哭。林楚侧首一抹,抄了只弓箭在手。 半空里铁器相击迸射的火花恍惚中如新年夜空里烟花点点,却不曾有半点火星子坠落。 一人一狮,自飞蝗流星里飞驰而去。长虹如练,银芒一闪而过。街边一客栈高楼处有闷哼乍起,噗通一声,一人身躯自窗口坠落,跌入满地尘埃之中。 那人咽喉处镶着只弓箭,箭头入肉,只余黑黝黝一截羽尾风中摇曳。 口中咕咕作响,眼底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 同一时间,四不像落地。林楚跃下,一步步逼近那人,伸手拔箭。箭头离肉,鲜血方如泉喷涌。那人手脚踢踏数下,静止不动,至死不曾瞑目。 “暗箭伤人,死不足惜!” 纤细少年伫立风中,鲜血将软缎鞋面浸透。清冷面庞紧绷没有半分笑颜,直面生死。 这样的人哪里还像个人?分明是徘徊地狱,踏着尸山血海勾人魂魄的鬼魅! “呵呵。”陆安大笑,一箭将面前的敌人贯穿:“真他娘的带劲!夔州林氏六少爷,我服气!” 他高昂着头颅,一腔热血皆被纤细清冷少年横绝的一箭点燃。眉梢眼角皆生出火焰,淡笑盯着眼前护卫:“孙子们,过来受死!” 林楚颦眉:“素问呢?” 陆安笑容戛然而止:“我……杀的太过瘾……忘了!” “你怎么不去死!”林楚语声冷淡,心中狠狠一颤。 正文 071 狗贼,你敢! 冯二以八卦阵将林楚三人分开,打的是各个击破的主意。素问武力值弱的爆表,这么久皆不曾听到她的声音,只怕……不是好事! “您别急,我马上救人!” “哈哈哈!”男人癫狂的笑声里夹杂着气浪荡开,震的人心血荡漾:“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女人?” 冯二! 林楚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侧目瞧去。 马蹄踏过遍地血腥缓慢前行,立足于三尺之外。冯二眼底带着狰狞的笑,狠狠将手中提着的女子甩于马上。铁钳般双手紧紧箍住她的下颚,将她一张面目暴漏在阳光之下。 “素问!”陆安深深吸了口气。 那是素问,却是二人从不曾瞧见过的素问。 她一身青衣被鲜血浸染出斑驳血色,紧紧贴在身上显出衣衫下妙曼身姿。面色惨白无半分血色,唇畔蜿蜒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走!”她动了动唇,却无法发声。只余清晰一个口型,却倔强的不肯低头:“快走!” “呦,居然还能开口?”冯二面颊上肌肉抖动,眼底光芒血腥残忍。大掌攥住灵枢纤细的胳膊,咔嚓一声,清晰骨裂声响彻天地。冯二听的满面兴奋,笑容越发舒爽。 素问狠狠皱眉,紧咬下唇不曾发出半点声响。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一张苍白面色显出莹润的冷光。 我见犹怜的令人心颤。 林楚一言不发默默瞧着,清眸深处渐渐荡出浓郁的血芒。 “姓冯的,你这狗贼!”陆安狂怒:“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有本事放了她。小爷陪你大战三百和!” “这小美人倒是个硬骨头。”冯二不理会旁人,粗糙的大掌在素问细嫩脖颈上缓缓擦过:“这么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真他娘的勾人。” “怎么样?”他侧目,居高临下盯着林楚和陆安:“扔了你们的兵器,磕头求饶。或许爷爷我心情一好,就把这小美人还给你们。不然……。” 他阴恻恻怪笑:“我手底下的兄弟,可是许久不曾尝试过这样新鲜又倔强的货色了!” 素问咬唇,满目屈辱却硬撑着始终不肯求饶。 陆安怒目圆睁:“狗贼,你敢!”提剑便要上前。 “来!”冯二陡然扼住素问脖颈:“有本事你过来,老子立刻让这小美人死在你眼前!” 陆安目眦欲裂,恨不能将冯二碎尸万段,却更担心素问。 狠狠叹了口气,从没有这么憋屈过! “走!不要理我!”素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陡然喊出了声:“我死了不要紧,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替我报仇!” “贱人!”冯二怒级,一巴掌甩在素问脸上:“不给你点厉害尝尝,永远学不乖!” 刺啦一声裂帛声落,素问衣衫被他一把撕开。女子浑圆细腻的肩头暴漏在青天白日里,莹润细腻,瞧的冯二狠狠吞了吞口水。 将一颗头颅凑在素问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真香……啊!” 谁也不曾想到,素问冷不丁竟一口咬住了冯二的耳朵。 正文 072 动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素问早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此刻却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道,死死咬着冯二的耳朵不肯松口。奋力扭头一扯,男人半个耳朵生生被她咬了下来。 “你这贱人!”冯二将素问重重丢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眼底皆被暴虐的杀气浸染:“我要弄死你!” 他举起手里板斧,抡圆了朝素问砍去。素问仍旧咬着那人的耳朵,唇齿边却含着浅淡的笑,缓缓闭了眼。 一切便似弹指一挥。千钧一发时,天地间荡起道水色光芒。冯二的斧子被纤细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半晌无法落下。 冯二惊愕中望去,撞进凌厉肃然一双血眸里。 “动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少年声音冰冷淡漠,无半分情感。 冯二瞧的呼吸一滞,他不明白眼前这白净纤细的少年,怎么忽然就生出山岳之般的压迫感,让他半个字也说不出。 “你找死!”冯二回神,另一手的板斧扯出呼啸风声,砍向林楚。 “小心!”陆安瞧的心惊,提剑紧赶来助阵。 哪里想到,半空里忽听咔嚓一声。薛二手中磨盘样的板斧居然……碎了…… 陆安被瞧见的景象惊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冯二的板斧碎了?被林楚给……捏碎了?他的斧头是假的吧! 四下如鬼域寂静,众人皆被眼前一切惊呆。 冯二有点懵。他的力气他自己知道,手中板斧有百斤重,灌足了力道从上劈下的重量得有千斤,连石碑都能砸碎。 却……被这小子……麻杆细的胳膊给架住了。架住也就罢了,还……碎了?! 板斧莫非不要面子的? 愣怔中,冯二另一只停在了半空里忘了落下的板斧,被林楚弹了一下,又……碎了! 我擦! 众人深呼吸,捏碎就罢了,这居然一弹就又碎一个? 是人么? 林楚不理会众人的愕然,俯身将斗篷脱下,裹住素问身躯:“你是好样的!是西楚女子的荣光!” 素问心中一暖,满腹的屈辱终化作清泪滚落。她被冯二抓住时没有哭,被他折磨时没有哭,被撕破衣服侮辱时没有哭,却因林楚一句话落泪。 她不嫌弃她脏,她说她是西楚女子的荣光。 此生得一知己,足矣! “别哭。”林楚抬手,将她眼泪拭去:“这些畜生不值得让你流泪!你在这里歇着,看看我如何让他们千百倍的偿还!” “臭小子,找死!” 那一头冯二终于回过了神,碎斧的仇恨便似燎原之火,势要将这三人碎尸万段。 “你!” 一个字尚未出口,林楚一只素拳毫无征兆砸向他胯下战马耳根。 战马吃痛,一声嘶鸣将前蹄扬起。薛二猝不及防下直直从马背跌下。不等他起身,少年染血的绸缎软鞋便踩在了他的右胳膊上,脚底一捻,咔嚓一声将他胳膊踩断。 “素问断的就是这只胳膊。” 冰冷的声音如百鬼夜哭,冯二喉头发干,呼吸都停了半瞬。 “呵。”林楚勾唇一笑,如嗜血的恶魔。手指在地面上一抹,抄了只匕首在手,噗一声刺入冯二手腕筋脉之中。 正文 073 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就是这只手撕破了素问的衣裳?” “啊!” 冯二的惨呼声里,匕首拔出,带着妖娆血线再次刺入到他手掌中。 众人狠狠吸了口冷气,一匕首下去,断了筋脉。两匕首,薛二右手臂彻底废了。 真狠! 林楚半眯着眼眸,眸色如蛇在冯二周身打量:“手贱废手,你的心却更脏,接下来……。” 放了我!”冯二骄傲尽去,眼底疼出泪水,哀求着哭嚎:“放了我,求求你,我是城主的亲弟弟。你只要肯放了我,我哥哥能给你很多好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是么?”林楚勾唇一笑,执着染血匕首笑意嫣然:“若是没有记错,你方才似乎说要让人跪下磕头求饶?” “我磕头。”冯二想也不想,语速飞快:“您只要饶了我,我愿意磕头谢罪。” 林楚半垂了眼眸。这般威武雄壮的一个汉子,竟是个软骨头。 真是……无趣啊。 她缓缓抬脚:“那么,磕头吧。” 素问深呼吸,眼底光华璀璨。林楚没有食言,拿回了属于她的荣光! “磕……。”冯二慢悠悠爬起,抹了把哭出的眼泪鼻涕,惨兮兮说着:“磕……。” 他眸色微闪,猛然抱住膝盖,就势滚了出去,远远离开了林楚的钳制。下一刻翻身而起,眼底的卑微怯懦变作愤怒和狠厉:“磕头?老子磕你娘的鬼!” “来人!”他抬起唯一完好的手掌,朝着林楚恶狠狠点了点:“给我杀了他们!碎尸万段!” “臭丫头。”他眼底荡出猩红锋芒,如狰狞恶鬼:“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他身后护卫闻言退散,与林楚三人拉开距离。半空里有沉重车轮咕噜噜压过路面,数辆木车眨眼间被推至近前。 “连弩车?!”陆安狠狠吸了口冷气:“福山营的连弩车因何会在尔等手中?” “死了以后你自己问阎王爷去吧。”冯二眼底闪烁着狂热的兴奋,仿若已经瞧见了林楚一行死无全尸的盛况。眉目中带着笑将唯一完好的手臂高高举起,用力一挥:“放! 格拉拉机簧上弦,咔吧扣动扳机。雪亮箭雨如暴雨梨花,同一时间自四面八方齐射而出。 林楚皱眉,正要吹动虫哨。陆安却挡在她身前,舔了舔唇:“这次换六少爷来护着素问,接下来也让我来风光风光。” “……行。”林楚只略一沉吟,便抱了素问,上了四不像。四不像驮着两人自暴雨梨花中穿过,飞身跃上路边一处屋脊。 “陆安你听着。”清风卷起女子发丝翻飞如浪,居高临下盯着战况,低声唤道:“连弩车的弓箭不可联连发!” 连弩车在这个时代是一种非常先进的杀伤性武器。 它将连弩与火炮相结合,一次能发出数百只弓箭,效果惊人,但它本身也存在不可忽视的缺陷。连弩车需要人力不断填充新的弓箭进去,才能保证弓箭多发的惊人威力。 若想要在连弩车中获得生机,只有填充弓箭那短短一瞬。 对于旁人来说,那空隙不过一瞬,如白驹过隙不可控。但陆安的武功以快见长,片刻的功夫足以翻天覆地。 正文 074 你在找我么 “明白。”陆安咧唇,微笑着将软剑抄在手中。 西风紧,天地昏暗,陆安凝眉持剑而立。手中软剑被西风逼的簌簌颤抖,低吟如鬼哭,似无尽怨灵哀嚎,迫不及待要挣脱束缚蚕食人间。 冯二笑的正畅快,听到纷乱中鬼哭如诉,脸上笑容渐渐僵硬。他,忽然想起一个传说。 在这天地间,只有那么一群人,手中剑出窍时能发出鬼哭般声响。这剑的名字叫做鬼鸣剑! 鬼鸣剑出,不饮生魂血誓不还鞘。 他瞧了眼陆安打了个哆嗦,他该不会是…… “呸!”冯二狠狠啐了一声,是又怎么样?眼下就这么一个,死人永远不会泄漏秘密:“放箭!” 陆安瞳孔一缩,人与剑合二为一,鬼鸣剑呜咽悲鸣,山雨欲来。上下翻飞中无数飞蝗坠地。剑如霜华,铮铮作响,已怒极。 数息之间,第一轮箭雨力竭。 “换箭,快!”换箭的空隙如电光火石,冯二本不信有人能在这转瞬之间扭转战局,但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心绪难宁,便只一味催促手下护卫。 第二轮箭雨劈头盖脸射来,陆安面无惧色,竟避也不避,迎着激射而来的箭雨纵身而起,身形如电豁忽不见。 “人呢?”冯二心中一颤,连带着面颊上的肌肉都不可遏制的抖动不已:“人去哪了?” “你在找我么?”男人冷冽一声轻笑陡然在他身后响起。 噗。 “啊!” 男人惨呼乍现,似搅动天地间风云变幻的手,鲜血迸出倒地翻滚。 冯二瞪大眼,盯着不远处杀神般的男子,满目惊恐。 那人不动不言,唇畔勾挑出飘忽的弧度,兴奋而狂热的盯着那些倒地的弓弩手在翻滚中,将血色浸染铺陈。弓弩手左手捂着右臂,鲜血如泉自指缝里咕咕涌出。 那一处被陆安一剑砍断,断口并不齐整,雪白尖利的骨茬沾染着血色点点,暴露在天地间,狰狞恐怖。 噗一声血雨如柱,一颗头颅咕噜噜落了地。头颅染血滚了满地泥泞,模糊了面貌,却依旧难掩他眼中惊骇。 “连弩么?”陆安舔了舔唇:“真弱啊!” 弓弩手身亡,连弩破,下一刻便是杀神陆安的天下。 冯二梗着脖子,如同吃了一坨翔。他本志得意满等着欣赏敌人困兽之斗,只待片刻后去往满地血腥中收拣人头回去邀功。 哪知才眨了眨眼,天翻地覆。 刚瞧见一颗人头落地,便有黑影不期而至。一抬头,男人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眼底透出些微可怖的红。 “你……。” 话未出口,便见寒鸦掠起一闪而逝,直啄双目。冯二拧身后退,陆安呲牙一笑,再度失去踪迹。 冯二心中大骇,凝神四望,却见面前银光一点,陡然炸裂如漫天烟花迷乱双眸。 “噗” 右肩剧痛,被飞爪紧紧扣住刺入皮肉,壮硕身躯便被铁链带着噗通坠地。不待起身,便见青雷电霜般森冷剑气朝他脖颈斩下。 冯二啊的惨叫闭眼,他不想死! 想象中的死亡却并未到来,只听到少年淡漠而讥讽的轻笑,在遍地混乱的血腥里异常清晰。 “这个人留着还有大用。” 正文 075 城主府的弟弟?你运气真好。 冯二睁眼,瞧见纤细高挑的清瘦少年立于他面前。 陆安的剑锋离她头颅不足半寸堪堪停住。她却无半点惧意,淡然转身瞧一眼惊魂未定的冯二,眼底有细碎星芒闪过:“城主府的弟弟?你运气真好。” “呵呵呵呵。”城主府三个字让冯二满血复活:“算你们这些下贱东西识相!” 他掸了掸衣角上的灰起身,神态倨傲猖狂:“过来,扶着本大爷。若是伺候的好,本大爷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你们不死!” 他趾高气扬朝林楚扬了扬下巴,眼底潜藏着嗜血而残忍的光。 这群贱民毁了他的斧子,还敢在他眼前耀武扬威?只要你靠过来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呸。”陆安啐了一声:“这种砸碎,保他干什么?” “你别去!”素问轻蹙眉头:“这人,不值得信任!” 林楚不回话,一步步走近冯二。冯二越发志得意满,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算你识相!” 垂在袖中完好的左臂已隐隐蓄满了力道,林楚走近时。他瞳孔一缩,铜锤样的拳头猛然向着林楚太阳穴砸去,眼底闪出几分疯狂。 “贱人,你去死吧!” 然而,呼啸的拳头却被瘦弱手掌一把攥住。任冯二使尽浑身解数亦无法挣脱。抬眼间,纤细少年唇齿间笑意森寒。 嘭! 林楚毫无征兆屈膝,撞上冯二。冯二顿觉丹田似被那人给一下撞碎了,嗷一声弯下腰去。林楚恰于此时扬手,一个手刀砍向冯二脖颈。那人沉重的身躯,噗通一声再度跌入在尘埃里。 “你!”冯二疼的眼冒金星,指着林楚就要破口大骂。 却见少年面沉似水,眼底仿若荡开了血雾。抬起被鲜血浸透的鞋子,毫不犹豫重重踩在他肩头钉着的那一只飞爪上。 “想暗算我?你配么!” 少年软缎绣靴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踩在冯二肩头却仿若山岳般沉重。飞爪彻底没入筋骨,与皮肉肌理贴合的毫无缝隙。 陆安瞧的嘶了一声,悄咪咪摸了下肩头,莫名觉得……有点疼。 冯二却是真的疼,连叫都不曾叫上一声,便彻底昏厥。 林楚颦眉:“这就……晕了?” 城主府的弟弟啊喂……就这? “剩下的人,归你了。”林楚兴致缺缺,朝陆安淡淡说着。 “好咧!” 陆安眼底光华大盛,瞬间欢快,提着剑走向连弩车旁呆若木鸡的幸存者。鬼鸣剑铮然作响,于主人一般兴奋,渴望饮血。 “我们投降!”侍卫们体如筛糠,瞧着一步步走来的煞神,毫不犹豫将手中武器置于地面,声嘶力竭。 “我们已经投降了,放过我们吧!” “我不想死啊!” 陆安眯了眯眼,侧目瞧了眼林楚。纤细少年面庞上却只一味冷然,抿着唇瓣,半个字也不曾说。 陆安勾唇,这个心性……够狠! “屠杀手无寸铁的无辜人,你们还是人么?!” 侍卫们崩溃了,眼前一女两男的狠戾让他们不敢反抗,没有任何挣扎的选择了投降。 武器都扔了,多么乖顺?不该善待俘虏? 正文 076 不值得被原谅 “我们都是城主府的侍卫,你虐杀我们,城主不会放过你!” “你这恶毒的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 生的渴望彻底泯灭,终究激发出这些人心底里潜藏的恶。口中的咒骂不绝于耳,越来越难听。 “无辜?呵。”林楚淡笑:“若是方才我们也选择屈从,你们会放过我们么?” “以连弩大阵,来对付区区三个路人。你们不恶毒?”林楚眸色清冷,语气平静如水:“杀人者人人得而诛之,你们死的不冤!” “孙子们,受死吧!”陆安将手中鬼鸣剑一甩,没入到惊愕的人群中去。 另一侧,素问缓缓抿唇。这些人准备充分,俨然计划周详欲置他们于死地。若不是林楚和陆安奋起反抗,他们早在连弩车下死无全尸。 这些人,的确不值得被原谅! 鬼鸣嗡嗡,血雨纷纷。天地间刹那似被火红云霞遮掩,青天白日里,刀剑霜华草木凋零。大好人间顷刻成了火海炼狱般可怖。 “唔。”素问闷哼一声,却将不适强压在手掌的覆盖之下。 林楚侧目瞧去,素问面色苍白全无血色,一双纤长手指紧紧按在唇上,强迫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难过么?”林楚轻轻说道:“想吐就吐吧。” 陆安杀人并不讲究方法,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眼前敌人哪里还像个人?早成了些不明所以的肉块,肠子肚子,红的黄的白的混杂一片。 若非林楚前世经历过比这更恐怖的炼狱,早就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素问毕竟还是个不足双十的小丫头,虽出身低贱,这一生到底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 “唔。”素问的性子也算倔强,酸腐之气直冲口鼻,却硬是捏着银针刺入到虎口中去,以体肤的刺痛来强制自己忘却心中的不适。 这法子初时奏效,哪知血腥味铺天盖地令人避无可避,手心一凉蓦然多了个粘腻温热的玩意。垂目瞧去,是一断殷红狭长手指粗细的不明物体,挂在掌心处,蜿蜒出湿腻一条晶亮的血痕。 “莫要瞧了。”林楚叹口气,颇有些同情的幽幽说着:“那是一截肠子。 “哇!”素问崩溃了,俯身吐的昏天暗地。 林楚语声温存:“吐完了就到树下坐着歇会,陆安实际上并不需要咱们观战。” “你……。”素问面色一白,抬首瞧向林楚,一把将她手腕攥住不由分说按在她脉搏上:“你脉息怎会如此混乱?可有不适?” “体温。”素问玉手翻飞,飞快向林楚额头探去,眸色越发凝重:“你的体温低的异于常人,快与我回客栈去。我得给你仔细检查!” 林楚瞧着素问,哑然失笑。 这丫头,上一刻还在为压下呕吐而痛苦不堪,却因自己的触碰觉察出些微异常,瞬间抛却了自己体肤的不适,全心全意关心起她来。 “素问,你真可爱。”林楚心尖一柔,悄然生出几分暖意融融。前世种种渐去渐远,不曾想偷来这一世,竟能得到这许多意外之喜。 “你还有心情说笑?”素问绷着脸,满面厉色:“你这身子才见好,没事逞什么强拼着与人厮杀。不想要命了?” 正文 077 天性不可逆 “我没事。”林楚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慰:“方才为了对付冯二,我用蛊毒腐坏了他的两只斧子。但那冰系的蛊毒距离提炼成功,尚需要些时日,不得已才用了原虫。到底是有违常理的事情,些许受些反噬是应该的。” 世上的蛊师,大多均将手中的蛊虫当作武器,毫不犹豫拿它们的命去换取敌人的性命。但他们往往忽略了一件事,蛊虫再不起眼,实际上也是一条生命。 凡事的发生皆有因果,伤害的生命多了,总会付出代价。 所以,蛊师不长命,早早晚晚皆会遭到蛊虫反噬死的凄惨。这些,大约便是蛊师的报应。 前世的林楚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摒除了直接使用原虫。而是以特殊手法提炼出毒素治敌,虽然麻烦些,与蛊虫相处的却十分融洽。也正因为如此,她也才能在小小年纪成了震惊天下的少女蛊王。 她眸色渐渐幽暗,这个秘密她只告诉了与她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妹妹伙同他人设下陷阱杀她,本命蛊为救她离体身亡。基地中豢养的蛊虫心神巨荡下对她疯狂攻击,终使得她惨死。 这便也是这一世,她不肯轻易接受他人的原因。连一同长大的亲人都可以背叛,何况旁人? “这个给你。” 林楚抬眼瞧去,素问掌心里拖着枚碧绿的丹药:“吃下去会舒服一些。” 林楚眯了眯眼,这是上品凝神丹?!一粒便可使将死之人复生,何其珍贵?素问居然……给了她? 素问被她瞧的不好意思:“我在主子身边这些年,好吃好喝的,这些东西攒下了不少。送你一个不打紧。” 她言语流畅,耳后却生出不自然的红晕出来。 林楚勾唇,她在撒谎! 这该是她赖以保命的东西,她是怕自己不收才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这个我可不能收。”林楚将她手掌推开:“你这手方才……摸过肠子。” 素问呼吸一凝,朝她翻个白眼,气哼哼将药丹收好:“不要算了!看你说话中气充沛,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林楚扯唇微笑,才要打趣素问几句。耳边陡然传来呼一声细微破空声响,混杂着不明所以的嘶嘶之声。 林楚侧目瞧去,阳光下有赤红如火一匹马,脚下似踏着呼啸的风,朝他们冲来。在它后尾处绑缚着一带匹练,匹练上则有不断跳动的火星子。 “不好!”林楚深深吸口气,飞马尾巴上绑着的是一挂鞭炮,点燃的鞭炮! 鞭炮不是武器,除了孩童几乎无人惧怕那种玩意,但是马却不同。 即便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不惧鲜血和刀枪,对鞭炮巨大声响的惧怕,却是与生俱来刻入骨髓的。 这是不可逆的天性! 林楚半眯了眼眸,那个方向是要…… “陆安!” 林楚的轻喝被鞭炮炸裂声响淹没。骏马嘶鸣,冲入混战区,踏碎遍地血腥,撞散了一边倒的残忍杀戮。 “什么玩意!”陆安吸了口气,只一个闪身便躲开马匹的冲撞。人,才不会与一匹疯马计较。 疯马并未停留,扬长而去。片刻的混乱之后,天地再度恢复宁静。四野寂静无声,陆安屠刀下幸存的护卫和冯二皆消失与原地,杀气在不经意间流淌而出。 正文 078 你的钦佩我接受 “林楚,你好。” 林楚气息微冷,静静注视着眼前伫立于三尺之外的锦衣男子。那人逆光而站,衣着华贵气度风雅,一双眼睛明亮如原野里高傲的苍狼。 “在下的马车就在旁边,瞧你遍身血污周身狼狈,不若到马车中梳洗更衣。尊贵清雅的世家子,本该被温柔对待。血雨腥风并不适合你。”他语声温柔和蔼,眉目中皆带着无尽温柔。让所有听见的人都不由心神一荡,生出满腹的羞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过如是。 林楚清眸微闪,瞧见那人身后侍卫如云,锦绣织缎的衣角上绣着祥云纹路的家徽。消失的冯二和护卫,正处于那些人的保护之中。 呵!林楚唇角微勾,清眸一瞬不瞬瞧向男子:“一声不响带走我的人,我同意了么?” 遍地血腥里,少年一身狼狈素手而立。清眸却比星辰更加耀眼,一字一句清晰冰冷,霜箭一般刺人。 华服男子气息一凝,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应对:“林首辅德高望重,满腹经纶。林氏一门皆是谦谦君子,我以为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该也是谦和有礼的勋贵公子。” 林楚冷笑:“你千辛万苦来与我相见,我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没数?” 方才的鞭炮疯马就是这人的手段。目的只有一个,打乱陆安的心神制造混乱。然后,借机抢人。 他的背后,是城主府? 华服男子愕然,眼底闪过一抹暗淡的冷,却极快变作狂热的温柔。面颊上绽开清浅笑容,阳光下竟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六少爷的气度叫在下好生佩服!” 林楚蹙眉:“把我的人留下,你可以离开。至于佩服,我接受!” 众人:“……。” 做人真的可以……这么无耻? 华服男子大约没有想到林楚会是这么个反应,些许的愣怔之后,陡然大笑:“上京城里,从不曾瞧见过如六少爷这般有趣的人。” “可惜,我对你没兴趣。”林楚横眉冷对:“我们不熟,你可以走了。”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人总说些没营养的废话……真烦! “大胆!”那人身后一白衣美婢满面怒容,眼底如同淬了毒,恶狠狠瞧向林楚:“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这么猖狂!” 林楚冷笑:“我为什么要知道?有这个必要?” “雪舞,退下!”华服公子喝退白衣美婢,眉目含笑朝林楚身后瞧了瞧:“我的身份,不如还是请六少爷身边人来介绍一下吧!” 林楚挑眉瞧向身后。 素问眸色冷凝,连呼吸都透着沉重。陆安的鬼鸣剑已经还鞘,但他的手始终按在剑把上不曾离开。人,站在与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好一步跨出,能够击杀敌人。 这男人……很危险,而且他们都认识! “他是大司马百里渊的嫡次子百里云笙,如今官拜内廷禁卫军统领并虎啸军总教习。”素问语速飞快,满目戒备。 林楚啧啧出声:“了不起!” 正文 079 百里公子,你是人渣吗 大司马是北西楚三公之一,有实权有人脉。百里云笙的身份官职的确相当了不起,至少比林止要了不起许多。 也难怪在他面前,陆安和素问都这般谨小慎微。 “总算你还有点见识。”雪舞冷哼,瞥一眼林楚,满目倨傲冷厉。 百里云笙唇线略紧,淡淡扫一眼雪舞。后者语声戛然而止,半垂着头颅做足了谦卑,但侧目余光瞧向林楚时,恨意更浓。 “家父与林首辅同殿称臣,算得上至交好友。今日偶遇,不知在下可有面子请六少爷一行小酌一杯?”百里云笙笑容可掬,眼底一派风光霁月,瞧不出半分阴霾。 林楚呵一声淡笑:“素问还小。我爹说过,请姑娘家喝酒的陌生男人,都是不要脸的人渣!” “我想,百里公子一定不是人渣,更不会与我爹计较。”眼看着百里云笙一脸吃了翔的尴尬,林楚笑容可掬毫不犹豫继续补刀。 “酒不必喝了。你恭恭敬敬给我道个歉,把我的人还回来。咱们就此两清!” 素问陆安瞧的瞠目结舌,还有……这种操作? 百里云笙借助大司空的身份来逼迫林楚就范,林楚就拿自己老爹林首辅的名头将他给骂的狗血淋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牛掰! “噗。”数丈之外一客栈的高楼之上,须发霜白慈眉善目的老者捻须而笑:“这小子,有点意思。” 他身侧,颀长挺拔的男子懒洋洋靠在暗影里。紫金面具遮去那人大半张面目,只余一双眼眸幽蓝如海,盯着长街之上少年柔弱纤细的身躯,缓缓撩拨起云诡波谲的暗涌。面具下一张薄唇微勾,淡淡嗯了一声。 老者瞧的欣慰,面颊笑容如春光灿烂。 主子的眼光,就是好! 百里云笙以谦谦君子自居,只能暗暗吃下这哑巴亏。面子上的温和,却再也维系不住。 “六少爷对在下,似乎有些误会。”他拿眼睛盯着林楚,唇畔淡笑如沾了蜜糖的罂粟。见之闻之使人沉沦中万劫不复。 “误会么?”林楚不避讳他的目光,声音冷硬直接:“送子观音价值连城,万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种边陲小镇的物件。破碎,战斗,连弩阵加上从天而降的鞭炮疯马,我不相信凭冯二那个头脑简单的傻子,能够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况且。”她盯着百里云笙,眸色冷凝如冰:“道边客栈里暗放冷箭的杀手,与冯二不是一路。我想,若是有功夫仔细找找,在这四周一定会找到与他一般装扮的其余杀手出来。即便他们骨头再硬,只要方法得当,总能找出他们背后的主人!” 林楚目光满是讥诮,轻飘飘扫过百里云笙。别把乡下人,都当傻子! 一旁的素问陆安神色复杂,今天的截杀一波三折,处处反转。最后竟牵扯到百里云笙的身上去? 二人眼底渐渐生出钦佩,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六少爷竟能将百里云笙的布局瞧的一清二楚。 难怪,主子待她与众不同。 “道歉吧。”林楚淡淡开口,眼底悄然生出阴沉的血芒:“或者与我为敌。你没有别的选择!” 正文 080 你是不是傻 百里云笙神色数度变幻,最终化去尴尬,仍在面颊上生出脉脉的温情:“六少爷真的误会了在下。我可以解释!” 林楚挑眉不语,眼底藏着不耐。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六少爷。” 林楚沉默,眸色清澈如水。看向百里云笙的眼神如同在看个傻子。 “林止以卑劣的手段骗得六少爷与他单独同行,不过是怕六少爷回京后抢了他的风头,想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击杀。这一路的经历相信并不会叫人愉快,在下瞧的实在于心不忍。” 百里云笙幽幽叹气:“在下此行,不过是想叫六少爷瞧瞧,在下比林止更有本事,能全心全意护送你安全回京。以此诚邀六少爷与在下同行。” 男子笑意妍妍,与温润阳光之下束手而立。细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面庞上,给眼底镀上层温润的金。 气质温润,诚意拳拳。 林楚侧首,瞧了他半晌。百里云笙不动如山,任她观瞧,就在他眼底温润即将出现裂痕的时候,才勾了唇角:“我早答应了大哥跟他一起走,你是要我言而无信?” “你这穷酸,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上京城里有多少人都梦想着能够让公子瞧上一眼,如你这样的穷酸贱民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别给脸不要脸!”雪舞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满腔的嫉恨扭曲了她美艳的面容,眼底尽是怨毒。 啪一声脆响。谁也不曾想到,林楚毫无征兆甩了雪舞一巴掌。阳光下红肿指印清晰可辩,雪舞捂着面颊,傻了。 “你……你敢打我!”一声怒吼,尖利刺耳。 “打都打了,还问?你是不是傻?”林楚淡淡开口,侧眸瞧向百里云笙:“你这奴婢随随便便就能打断你说话,可见猖狂的很。我替你教教她规矩,你就不必谢我了。” 四下寂静。打了人家的人,还要让人家感谢。求求你做个人? “呵呵。”客栈中,头发霜白的老者瞧的捧腹大笑:“百里云笙这一次可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主子,这小子你可得给护好了。有她在,整个天下会热闹许多。” “那是自然。” 男人冷冽而悠扬的声音让老者打了个哆嗦。满腹狐疑的瞧向暗影里一动不动的主子,默默吞了吞口水。 主子……开始关心别人了? 虽然吧……关心的是个男人,但是……千年的铁树终于开花了喂!老者鼻子发酸,险些热泪盈眶。开花就行,男女不重要! “这小子对我的脾气,我要收她当徒弟!” “你?”男人侧首,幽蓝眸子半眯着似玄冰冷厉,潜藏着阴鸷的杀气一闪:“想都别想!” “雪舞,滚去后面,没我的吩咐不许过来!”百里云笙眼底凝聚着风暴,却只能将一腔愤怒尽数发泄在雪舞身上。 “公子?”雪舞轻抬螓首,眼底蒙着氤氲水雾,西子捧心般楚楚可怜:“公子,要责罚雪舞?” 百里云笙面庞冷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六少爷,在下的诚意,够了么?” 正文 081 让我原谅,你配么 林楚浅抿着唇瓣。人前人后两张脸,这人,是个人物! “与你同行,有什么好处?” 百里云笙勾唇:“六少爷大驾光临商水城,今夜城主设宴,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林楚眸色一闪:“好!” 她留着冯二的命,就是为了找商水城主算账。若是去别处,她或许还要考虑。城主府的话,必须去! “走吧。”百里云笙满面笑容,眼底皆是尽在掌控的自信从容。 “在那之前。”林楚声音一沉,眼底破出一抹幽寒,深如暗夜:“我要先来,收一笔账!” 青天白日下,少年沾满血污的软缎短靴,一步步走向昏迷的冯二。就在百里云笙面上笑容再度龟裂的同时,她却一侧身,站在了商水城幸存的护卫苦力面前。 “对方才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林楚声音清冷,无喜无悲。居高临下盯着人群里瑟缩成一团的病弱少年刘成,引起今日这场厮杀的始作俑者。 “对不起。”刘成瞧见她走来时,身子便已经抖的如同风中的树叶。听见她的话,面色越发惨白如纸。二话不说跪倒,磕头如捣蒜:“我父母早亡,只有个妹妹。二爷瞧上了我妹妹,我若是……不能办好他交代的事情,我妹妹就……就……。” 他哭的声泪俱下,连嘴唇都犯了白:“小人真的不敢冒犯公子,但……却不能眼睁睁瞧着妹妹被人糟蹋。公子到底也没受什么损失,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吧!” 林楚来时,沾染了满身煞气。听他说完这些,神色却渐渐平静,紧握的双拳也一分分松开了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声音平缓,没有温度:“冯二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怎知他一定会讲信用?” 刘成一愣,呆呆瞧向林楚。那人眸色清澈而明亮,在霜白如玉的面庞上异常醒目。 “你牺牲旁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利益,何其自私?在你的心里,你妹妹的命值得珍惜,别人的就都是草芥?你做这些,与冯二又有什么分别?” “我没有大碍,是我拼了命换来的,跟你半文钱关系也没有。让我原谅你,你配么?” 林楚声音清冷,字字如刀,仿若将刘成肌体寸寸凌迟。少年呼吸凝滞,脸上最后一分血色尽退,委顿余地。嘴唇翕动半晌,似还想辩驳:“但……但……。” 半晌,却只有一字呢喃。 “你虽自私,却无恶毒之心。这也是你今日能够存活的原因,望你珍惜这段机缘。莫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言尽于此,不再多言。人之本性,自私贪婪。她留他一命,却将他内心阴暗揭破击溃。自此后能否堂堂正正站立于阳光下,与她无关。 “冯二交给我,我与你一同前往城主府。”林楚瞧向看戏的百里云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或者,陆安。” 她声音陡然高亢:“再打一架,还有力气么?” 正文 082 主子,够狠 “有的是!”陆安舔了舔唇,打架的兴奋,使他整个人都带了光。 素问抿了抿唇,到底什么都没说。上前半步,与那二人紧紧站与一处。 “呵。”百里云笙眼眸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笑容温雅和蔼:“冯二,本就是六少爷的。” 林楚勾唇:“这气氛多好?我胆子小,不要总逼人打架。” 众人气息一凝,默默瞧一眼遍地血腥。您胆子可……真小! 林楚与素问上了马车,天地继而昏暗。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行,渐渐消失于长街之上。有四不像虎视眈眈跟着,没人敢生出旁的心思。 “啧啧。”客栈中的轩窗咣当一声关闭,老者咂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凭六小子这性子,城主府定热闹的紧。主子,咱们继续看戏去?” “不急。”玄衣男子束手而立,夜色里瞧来玉人仙资,气息却阴冷如魔:“先散个消息出去。” “什么?”老者疑惑。 “百里统领擅自出京,强掳首辅爱子,押人客居商水城主府。”美人如玉,声如醇酒。眼底冷然微笑将鲜血浸透,广开地狱之门等你自来投。 老者生生打了个哆嗦。 好一个擅自!最妙不过一个掳字! 一个人强掳权贵爱子,能为了什么?无非是些难以启齿的卑劣缘由。荣敏郡主离京后,西楚帝虽调了大批人马前往寻找,这其中绝不包括百里云笙! 在西楚,百里一族的强权,是踏着尸山血海构建而成。 仇人能少? 若在上京,所有人都会顾忌百里渊有所收敛。但眼下,百里云笙抗旨离京,又得罪了林首辅,抢了他刚刚寻回的宝贝儿子,这就怨不得大家群起攻之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包藏祸心的狗东西! 主子,够狠! “听说礼亲王殿下在商水城地界寻回荣敏郡主,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另一壁,金碧辉煌的城主府里,丝竹盈耳。身材妖娆的美人,以一双雪白 粉嫩藕臂将人间珍馐传送与桌案之上。席间男人大半皆被美人风姿迷惑,眼底生出几分朦胧醉意。 觥筹交错间,尽心尽力将主人夸上了天。 “郡主銮驾能够回京,得益于城主福泽庇佑。此一番,城主功劳不小,皇上必有封赏。” 冯城主捻须而笑,与冯二十分相似的面庞上挂着浅笑,眉目谦和听着众人拍马屁。 良久方才启唇说道:“郡主身份尊贵自有老天保佑,更有首辅大人和玄铁卫通力配合,才使得功德圆满。我不过提供了些便利和协助,这可实在算不得功劳。” “提起首辅大人,我倒是听说了件奇闻,不知大家伙可曾听说过。”席间,一肥头大耳的男子眨了眨眼,扯唇说道:“听说他此次让长子离京并不仅仅是为了郡主。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接他的小儿子回京去。” “这事我也听说了。”一红衣男人说道:“那人叫做林楚,不但让林家大少爷亲自去接,听说连整个林家三房都倾巢出动,足见对这儿子的重视。却不知这位林家尊贵的少爷,怎的就沦落到井水村那样的地方去了?” 正文 083 夜色恍然西风冷 “什么尊贵的少爷。”一瘦削金衣男子说道:“那人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外室子。听说,他不但长的丑还不知廉耻,凶残无比。刚一露面就打了自己族妹,将她祖母给气了个半死。” 众人唏嘘:“竟有这种事?那……那首辅大人怎么……?” “有什么奇怪?”金衣男子说道:“有个做人外室的娘,能养出什么好货色的儿子出来?首辅大人那样卓越的人物都能被耍的团团转,足见这娘两个都颇有些肮脏的手段。” “呸。”众人狠狠啐了几口,感叹林首辅的愚笨,咒骂林楚母子的卑劣手段。言谈间,对她们颇为厌恶。 冯城主眉目含笑,有一搭没一搭同众人寒暄。眼眸却总在不经意间瞧向大门。 “听说城主今日齐聚城中才俊,是为了迎接一位贵客。”红衣男子半抬了头颅瞧向冯城主:“不知是何方神圣?” 听他一问,冯城主笑意更胜几分:“今日……。” 咣! 冯城主才开了口,忽听一声巨响,院门大开。一行人与灯火阑珊处行来,光华璀璨。 夜色恍然西风冷,林楚拢了拢衣襟。半眯着眼眸盯着院中酒酣耳热的人群,眼底有淡淡暗芒生出。 那一壁,冯城主已经起了身。喜笑颜开迎了上去:“二公子今日能来,整个城主府真真是蓬荜生辉!” “各位。”他手臂微抬,压下四下议论纷纷:“这位,便是今日宴请的贵客。上京百里司马大人府中百里二公子。” 百里云笙淡淡点头,唇畔笑容恰到好处,温雅和善:“云笙见过各位,幸会。” 众人深深吸口气,即便灌了满口的冷风也不觉难过。眼底渐渐生出几分狂热。 大司马府上的公子?那是站在云端的贵人!今天居然见着了……活的?!还这么……温和有礼貌?! 爹爹娘亲叔叔大爷,您孩子今日可开眼了,见识到了真正的神仙! 冯城主盛意拳拳,请百里云笙坐在上座。林楚便也亦步亦趋跟着,毫不客气率先居中坐下。 冯城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盯着旁若无人斟酒布菜的林楚,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公子,您哪位?” 他狐疑的瞧一眼百里云笙。这男人的样貌……衣着……莫非是二公子的娈童?从前没听说他有这种喜好。 “唔。”林楚又灌下一杯酒,干渴的喉咙才觉舒爽几分:“我就是传说中那个很有些肮脏手段的丑陋外室子。” “……恩?”冯城主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 林楚捏了块糕点入口,微甜的味道让她目光一亮。直接将糕点碟子抱在手中,吃的津津有味。 冯城主等了半晌,那人却只一味吃喝。脸上的笑容渐渐生出几分龟裂。百里云笙将唇角轻勾,把自己眼前的糕饼碟子也推在她跟前。 “这位,便是首辅大人的爱子,林楚林六少爷。” 众人:“……。” 这就是林楚?! 还真是……粗野!彪悍!丑……陋,这个不算! 众人眼底光芒璀璨,这外室子,不但哄的林首辅一家子团团转。如今,竟连这般芝兰玉树的百里二公子也对她呵护有加?传闻诚不欺我,果真很有几分手段! 冯城主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平和:“不知六少爷今日光临是……。” “她……。” “我么。”林楚并没有给百里云笙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懒洋洋开了口:“我是来给城主送礼的。” 正文 084 谢就不必了,银子可以多给 林楚将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搭在桌案上,唇齿含笑,略带了几分戏谑,肆意而慵懒。 送礼? 冯城主飞快瞧一眼百里云笙。这两人来时,除了浩浩荡荡的侍卫队,没瞧见拿了什么东西。送礼是…… “陆安。”林楚朝陆安使了个眼色,便笑吟吟瞧向冯城主:“城主可要好好瞧瞧,这份大礼,保准你喜欢。” 功夫不大,便瞧见陆安肩上扛着个人跑的飞快。众人尚未瞧清楚什么情况,陆安便将那人重重丢在地上。咣一声闷响,荡起漫天尘土。 “这!” 尘埃落定时,冯城主狠狠颦了眉头。 “这人自称是城主的亲弟弟,不慎昏迷无法回家。我即遇上了,索性便好心将他送回。”林楚将案几上的点心碟子端在手里,再捏了快糕饼吃下:“谢就不必了,银子倒可以多给些。” 冯城主吞了吞口水。冷风幽幽,城主府火树银花般的摧残灯火下,冯二双目紧阖躺在地上。 也不知是否因为光线昏暗,只觉他一张面目白的纸一般。似乎将一腔子的血都给染在了衣服上。 冯城主眼皮子狠狠一跳,他清楚记得冯二离府时穿着的是件赭色的袍子,一会功夫不见,竟生生被血给浸染的成了红色?这得……流了多少血? “为什么会这样!”满腔怒意升腾,连声音中都添了几分冷意。冯城主强压着怒火瞧向林楚:“六少爷可瞧见,是什么人伤了我弟弟?” 在他的地盘上,将他的至亲伤成这样?脸打的好疼! “唔。”林楚吃完了一碟子糕点,又灌下了两杯桂花酒酿,这才心满意足说道:“是我。” 四下寂静,风声如吼,冯城主一时语滞。面上的愤慨尚不及收回却又添了几分震惊,一时切换不及,瞧上去怪异的很。 “他打碎了要送往上京的贡品白玉观音。为了推卸责任,便将脏水泼到了我的身上。不但强掳素问,以她性命要挟我就范,还动用了连弩大阵。” “长街之上,连弩齐发,致使诸多店铺民宅受到损伤。这么大的人,粗心,鲁莽,冷酷,还没有担当满口谎言。我想冯城主定不愿瞧见这样的弟弟,便不辞辛苦替你教训了他一顿。” “教训?”众人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冯二周身浴血,至今昏迷,右肩头还钉着只深入骨骼的飞爪。 这分明是在凌虐! 一句轻飘飘的教训是完事了? 众人默然瞧向冯城主,见他一张面孔漆黑,眼底被璀璨灯火照进,似有汹涌的火焰即将喷薄而出。 “真是个恶毒的野蛮人!将人打成这样,还大言不惭的说只教训了一顿?” “冯二爷为人仗义豪爽,怎么会去冤枉你这外室子?” “我看,定是她打碎了贡品。二爷与她理论,她理亏之下将人给打成了重伤。” “就是,凡事怎能听她一面之词?” “……。” 四下议论纷纷,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冯城主面色微沉,不动声色瞧着百里云笙。那人却只云淡风轻浅抿着杯中香茗,似全不曾瞧见府中暗潮汹涌。 雪舞立于百里云笙身侧为他布菜,低垂的眼眸里飞快划过欣喜。就该这样! 这歹毒的贱人越猖狂越好,会惹来更多的咒骂。等将冯城主彻底被激怒了…… 也就离死不远了! 正文 085 真是一杯好茶 “你们闭嘴!”素问面色涨红:“长街上的事情,你们有谁亲眼瞧见了?没有瞧见的事情,有什么资格评说?” “废什么话!”陆安挑眉,手指在腰间软剑搭扣上摸索:“杀就完了!” “你们二位还是不要为六少爷招惹是非了。”雪舞慢悠悠开口,眼眸如水,眉头微蹙似满腹忧虑。 “我知道你们是贴身伺候六少爷的奴仆,为主子担忧合情合理。却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偏帮着主子说话,冯二爷重伤是明摆着事情,再怎样也抵赖不得。” “若激怒了城主,一折子上奏到朝廷,首辅大人逼不得已也只得弃车保帅。这对还没来得及认祖归宗的六少爷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她幽幽叹气,眼底带着几分关切和氤氲。我见犹怜的娇弱,瞧的厅中男子一个个豪气干云的想要替美人分忧,越发觉得林楚该死。 雪舞蹲身行礼:“各位贵人们请听我说。六少爷今日实在是被吓的狠了,打碎的到底是贡品,她又才从井水村出来,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你们千万莫要怪她,她到底是首辅大人的儿子呢。” 林楚眯了眯眼,清眸深处荡出细碎红芒。 这个雪舞,三言两语便勾勒出个粗野无理,见识浅薄的贱民。还明里暗里告诉众人,林首辅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更是一句话堵死了素问陆安的辩驳,直指他们都是下人,说的话可以忽略不计。 真真是一杯好绿茶! 感受到林楚的目光,雪舞浑身瑟缩,娇怯怯低声说道:“奴婢……是说错了么?” 言罢噗通一声跪倒:“奴婢也是在为公子担心,请六少爷千万息怒啊!” 夜风微冷,娇柔的美人腮边挂着将落未落的泪水委顿余地。与横眉冷对的林楚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画面立刻激起宾客们强烈的不满。 “这个林楚,真不是个东西!” “看将人家小姑娘吓得,看来惯常就是个手段狠辣的畜生!” “杀了她,替冯二爷报仇!” 雪舞掩面哭泣,心底狂喜。今日这宴席上,都是商水城的权贵。 林楚,我要你身败名裂! “你若不愿在此,我可以带你离开。”百里云笙眸底关切语声温柔。他本容颜俊逸,这般姿态只叫人心醉神往。 雪舞哭声顿止,指缝下的面孔上生出满目的狠。这个粗野的贱民,凭什么得到主子垂青? “呵。”林楚清眸如水,淡淡自他面庞扫过:“这就走,岂不辜负你一腔盛意拳拳?” 百里云笙挑眉,身侧少年的不可控,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还要说些什么,林楚却已起了身。 夜风如舞,将纤细少年衣袂卷起翻飞如旗。她身躯站的笔直,周身皆似染了夜色寒凉。生硬冷然。 “说够了么?”少年声音在暗夜里荡开,似三月流水潺潺。初见分明柔缓,却携裹着春寒料峭,不经意间透骨的寒。 “呵。”被个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抢白,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宾客们正要讥诮,抬首却撞进少年眼眸,生生打了个寒颤。 正文 086 你是瞎还是傻 那一双眼,黝黑深邃,耀眼过天上星辰。却因眼底那浅淡一层的血芒,让人生出周身的冷。 只觉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的,根本不是活物。瞬间便将要说的话,彻底忘却了。 “素问,到我身边来。”林楚侧首瞧向素问,旁若无人将她扯直自己身前。 下一刻,将包裹着她娇小身躯的披风一把扯掉了。 “六少爷这是做什么?”雪舞一声惊呼,将面孔涨的通红:“即便素问姑娘长的绝色倾城,您也万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剥了她的衣裳,施展美人计呢。” 她轻轻叹口气:“在座的贵人们都是正人君子,您这公然色诱不会有人上当的。不如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厅堂里哄堂大笑,众人心底才生出的恐惧,顷刻便被鄙夷给彻底冲淡了。 素问咬唇,屈辱使她眼底充血,氤氲出薄薄的血雾。 “你是瞎还是傻?”林楚斜睨着雪舞,目光如同瞧着个傻子:“脱下个披风就是剥衣裳施展美人计?你方才没给你主子脱披风么?莫非你主子也在施展美人计?” “我瞧在座的各位似乎都没有穿披风。可是都在施展美人计?” 她眸色清冷,一一在众人面上扫过。四下笑容戛然而止,众人只觉被那目光瞧着,如履薄冰。不由拢了拢衣襟,忽然觉得没穿披风这么不庄重是……怎么回事? 但若要这时候再去将披风穿上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气氛一时有些诡异,人人瞧向雪舞时,都带了几分不满。 百里云笙脸黑了,手里的茶盏捏的咔咔响,顶级的茶叶忽然就不香了。盯着雪舞,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会不会说话?没脑子! “雪舞!”百里云笙淡淡开口,眸色似毒蛇阴冷:“我记得方才说过让你退下,不得吩咐不许上前。你是没有记性么?” “公子?!” 雪舞身躯轻颤,骤然抬头。美眸中添了氤氲水汽。她直勾勾盯着百里云笙,满目难以置信。 主子居然……又赶她走? “滚!”百里云笙腻烦的要命。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丫鬟不但没脑子不会说话,还这么没有眼色?莫非得罪满堂宾客的锅,要让他来背? 雪舞低垂螓首,压下满心的酸楚与不甘,淡淡道声是。走过林楚时,眼风飞快一瞥,如淬了毒的刀剑狠戾。 就因为这个人,几次三番让她遭到公子的驱逐,出丑人前。刚才在街上那么些人,怎么就没有将你杀死?你要是死了多好! 她将双拳紧握。林楚,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 “六爷。”素问朝林楚凑近,眼神略有些瑟缩,身手要去抢夺林楚手里的披风。 长街之上她被冯二凌虐至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正因如此,林楚才以自己披风包裹住她的身躯。披风之下藏着不堪的过往,另素问感到羞耻,急于遮掩。 “怕什么。”林楚将披风扔给陆安,攥住素问手臂上前一步。昂首立于厅堂正中,大大方方直视众人。 “你们都我瞧清楚了,素问左上臂骨骼断裂,周身伤痕深可见骨。造成这满身狼狈的罪魁祸首,就是冯二!” 正文 087 素问的气度风华,不输须眉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冯二残暴不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多番欺辱,自该受到相应惩罚!” 夜风微凉,少年声音却比夜风还凉。掷地有声,侃侃而谈。字字皆有剑影刀光,让人听之生畏。 林楚将披风为素问重新披上:“冯二折磨她,只为让她低头臣服倒戈相向。但她自始至终昂然而立,不曾说过半句软话。虽为女子,素问的气度风华,不输须眉!” “你不需要为自己的狼狈感到羞愧,这是你胜利的勋章。与你相比,那些只会以残忍手段折磨弱小,以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杂碎们,才应该羞愧的去死!” 素问抬头,望向林楚目光深深。胸中激荡澎湃,生出周身暖意。 在林楚注视下一分分挺直了胸膛,眼底璀璨光华。苍白面色之上浮起薄薄一层红晕。在那个瞬间,周身血污的狼狈女子,竟成了天地间最夺目的光彩。 “你说的对。”她眼底带着浅浅笑意:“该羞愧的,是那些仗势欺人的畜生!” 冯城主眼皮子跳了跳,被仗势欺人四个字刺的心里痒痒,莫名心虚。悄然瞪了眼昏迷倒地的冯二,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个女人,真不知天高地厚!”席间有人冷哼着说道:“不过是个贱籍的下人,打就打了。本就是猪狗不如的身份,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就是就是,刁奴欺主,成何体统?” “……。” 场中形势再度逆转。天下权贵多阴私,谁都不曾将贱籍的奴婢当人看。林楚方才一番话撕开了罩在他们面子上的遮羞布,恼羞成怒下哪里能让她好过? 陆安凝眉,眼底荡出戾气,手指便又搭上了腰间软剑的搭扣。 冯城主悄然松口气,贱籍女子?险些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还好还好! 百里云笙眉目舒缓,端详着手中茶水浅碧色泽,似不曾瞧见席间剑拔弩张。 躲与暗处的雪舞眉目中都带了光,唇齿中皆生出癫狂的笑意。无知的乡巴佬,得罪了这么多人,自找死路,活该! “贱籍?”立于风口浪尖上的林楚,却全没有害怕收敛的自觉。夜风将她乌发扬起,如旗帜飘扬:“我西楚圣祖皇帝,在起兵之前不也是贱籍?他从不曾掩饰自己的出身,令史官如实记录,大大方方昭示天下。只因他知道,英雄莫问出处,成就无关出身!” “心若明澈,便是天地至贵。只有靠自己双手创造出的财富地位,方才甘之如饴。反之,不过是啃噬祖宗基业的蛀虫,算什么东西?” “素问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高贵。”她唇角轻勾,无视席间众人因拿他们跟个贱籍婢女相比而勃然变色,却浑不在意:“就是这位你们瞧不起的女子,实际上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神农药局的认证药师!” 什么?! 众人悚然一惊,瞧向素问时便多了几分复杂和忌惮。连百里云笙都眯了眯眼。 贱籍奴婢打也就打了,但……神农药局就不得不让人掂量掂量。 圣祖帝起家时,神农药局发挥了重要作用。虽然药局祖训不入仕途,但在历代皇帝的礼遇之下,神农药局便是江湖中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谁敢惹? 正文 088 许你开口了么 这么一来,众人不由便离着冯城主远了几分。凌虐药局认证药师的人……离远点好! 冯城主喉头发干,瞧向冯二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不满。不长眼的东西,好死不死的,你去招惹药局弟子做什么? 百里云笙缓缓放下茶盏,他素来喜欢迎难而上。唯有在这种时候,方才能够体现出他无与伦比的价值。 他在诡异气氛中浅笑着开口:“六少爷,我想……。” “闭嘴!”林楚颦眉,斜睨着他:“我又没同你说话,许你开口了么?” 百里云笙笑容龟裂,他长这么大,从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僵硬当场,神色数度变换,眼底渐渐染上几分阴霾。 暗处的雪舞一把掐断了身侧的花,在手中柔烂成了花泥。可恶的贱人,居然敢这么对待公子,真该死! “冯城主。”林楚全不理会四下暗潮汹涌,目下无尘,盯着冯城主一瞬不瞬:“你的弟弟冯二,不但折辱凌虐神农药局药师,打碎上京贡品,当街行凶杀人,还动用了连弩大阵。我听说……。” 她半眯着眼眸,眼底卷起星芒如血:“连弩大阵本为福山大营专属利器,怎么就……成了商水城主府的杀人武器?” “或者是说……。”少年清眸灿若星辰,照进人心纤毫毕现。 冯城主飞快瞧向百里云笙,林楚微勾了唇角,原来也不过是旁人手中杀人的刀! “或者说,长街上的连弩车只不过是冯二一人,仿照福山营连弩车舞弄出的勾当。冯城主并不知晓?” “没错!”冯城主眼睛一亮,郑重点头:“我从未瞧见过连弩车,实在不知冯二这畜生从何处得来的此等利器!” “我说呢。”林楚摩挲着下颚,满目沉思:“今日瞧见的连弩车杀伤力怎会如此薄弱,连我三人衣襟都不曾沾染。原来是个假货。” “正是,正是。”冯城主抬手,悄然擦拭着额角汗水。再瞧向林楚时,已满是感激。 陆安却吸了口气,颇有些疑惑。 连弩车假不假,他最有发言权。六少爷怎么忽然……帮着敌人说话。同样疑惑的还有百里云笙,已全没了品茶看戏的心情。目光灼灼盯着林楚,满目沉思不解。 “纵然如此,仿制国家管控武器,当街伤人,总是要受到惩罚的。我折断他的手臂,挑断他手腕经脉不过分吧。”林楚语声轻柔,瞧着冯城主:“毕竟,是他先折断了素问药师的手臂。城主该知道,手对于一个药师来说,何其重要!” “不过分!”冯城主一拳捣在桌案上,正气凛然:“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下场!” “冯城主深明大义,真是商水城之福。” 冯城主呵呵赔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脸上的笑容有多么苦涩。 “陆安,去瞧瞧冯二爷醒了没有。有些事情也不能只听咱们一面之词,总要给他个机会叫他申诉。”林楚语声温柔如水。 “好咧。”陆安才要离开。 “用这个!”素问忽然凑近,飞快朝他手中塞了个东西。 正文 089 千万别忘了回礼 陆安低头一瞧,嘴角不可遏制狠狠抽了一抽。 那是极粗一根银针,足有一尺长。用这个扎下去,牛都得给疼醒了。何况是个人? 陆安默默转身走向冯二。心中意念坚定,以后一定不惹女人。现在的女人都……太狠了! “嗷!”一嗓子,冯二不负众望的屈服与银针之下,成功苏醒。 “老子宰了你们这些个贱人!” “畜生,你想宰谁?” 啪一声脆响,刚刚醒来的冯二被冯城主一巴掌给打蒙了。眼睛眨巴了半晌,惊得连周身的疼痛都浑然忘记。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么?怎么……才一醒来,就被自己亲哥哥给打了? “大哥,你为什么打我?”冯二侧头,瞧见立于一侧好整以暇看戏的林楚三人,瞬间炸毛:“就是这三个狗东西刚才打了我,大哥,你要替我报仇!” “给我闭嘴!”冯城主恶狠狠瞪着弟弟,恨铁不成钢:“二爷身体不适,带他下去疗伤休息!” “大哥……我。” 冯二哪里肯依,正要辩解。却瞧见自己大哥猛然一记眼刀过来,仿若尸山血海中锋利的刃,瞬间吓得噤了声莫名其妙叫人领走了。 雪舞瞧的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为什么? 这个乡巴佬作恶多端,不是该死的凄惨么?她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好?!连公子……公子的眼睛都不曾离开过她,她一个男人,凭什么! 林楚,你该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身躯一矮,转身没入到暗影中去了。朦胧夜色,掩去了她眼底疯狂的妒恨。林楚,这次定叫你身败名裂! “冯城主?”林楚笑意融融端详着面色黝黑的男人,端方温雅:“冯二爷这份大礼,不知你可喜欢?” 冯城主苦笑:“喜欢。” 这人,恩威并施,手段狠辣。风二和整个城主府的命脉都捏在她手里,能说不喜欢? “既然收了我的礼,那可千万别忘了回礼哦。”林楚笑意温柔:“也不需要太贵重的东西,只要能与冯二爷价值相当就行了。” 薛城主:“……。” 城主府吃了这么大亏,你居然还……大喇喇要回礼?脸呢? 众人低头吃菜,在心里默默为城主府点了根蜡。这人……够狠! “城主半晌不吭声,是拿不起回礼?” “怎么会。”冯城主笑容牵强,声音都虚浮了。 “那感情好。”林楚巧笑倩兮:“等会宴席结束,城主直接给我装到马车里拉走就是了。” 冯城主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她也不说要什么,只让自己看着给。关系到城主府的颜面,能给的轻了么? 肉好疼! 心里不由将冯二又给狠狠骂了一顿,招惹的什么煞神!被这人盯上,今日城主府怕是……难太平了! 心中再恨,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冯城主吩咐重新摆了酒席,林楚三人摇身一变成了席间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林楚倒也豪爽,来者不拒,大碗喝酒潇洒不羁。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将方才的不快彻底遗忘。唯有百里云笙默默坐在桌子的一角,盯着半冷的茶水莫名……不爽。 正文 090 你懂个屁 百里云笙眸色暗沉如海,今日夜宴,万众瞩目的人物不该是他么?如今坐在冷板凳上无人问津是……怎么回事? “你少喝些。”素问瞧着林楚,有些担忧:“酒大伤身!” 她从不曾瞧见过一个人如林楚这般豪饮,若用的还是方才的桂花甜酿她多少还能接受。但……如今席间的酒水可是西北最烈的烧刀子,入口如刀割。叫她闻一下,都觉头晕。她却当水一样,可还行? “素问你淡定。”陆安笑嘻嘻说道:“六少爷这般才叫真豪气,莫要畏首畏尾叫人瞧不起。” “你懂个屁!”素问挑眉:“病人要什么豪气?六少爷大病初愈,命比你金贵多了!城主府中人,各个心怀鬼胎,你不劝着点,万一她喝多了出了什么意外,回到客栈你以为主子能饶了你?” 想到林止,陆安生生打了个哆嗦。手里的酒瞬间就不香了,转身便想去替林楚挡酒。 可是……哪里挡得住? 林楚如今的体质,早在天域的各种历练中百毒不侵。她有诸多蛊虫护体,一点子烈酒根本算不得什么。 素问瞧她眉目始终清明,便也幽幽叹口气,随她去了。只默默在脑中调配着合适她体质的解酒方子。 觥筹交错间林楚陡然起身,素问陆安立刻跟随,神色紧张瞧着她。 “我去方便,你们不用紧张。”林楚颇有些无奈。虽然她不惧酒精,但酒也是水,喝多了难免想要上厕所。这两个未免有些……太过风声鹤唳。 “我也去。”素问身躯站的笔直,与她寸步不离,神色凛然不容置疑。 “你一个女人同六少爷一起方便?”陆安哈哈大笑:“真的方便?” “我在外面等着不行?”素问怒瞪着陆安,这人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可以。”陆安被素问瞪得缩了缩脖子:“那,我也方便去吧。” 三人声势浩大起身,在城主府下人的带领下前往恭房。待到一身轻松出来,恭房门口引路的下人却不见了踪影。 “呵,城主府办事也太不靠谱。”陆安撇嘴,满目不屑:“客人还没有送回宴席,下人就先跑了?这要在主子手底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靠谱么?”林楚眸子一眯,眼底有幽冷光芒悄然生出,比夜色更加阴沉:“我看未必!” 素问神色冷峻:“你也觉出来了?” “连你都察觉了,果真如此!”林楚唇线略松,笑容里添了夜色寒凉。眼底隐隐有赤色血芒荡出。 “你们在……说什么?”陆安抱着肩膀,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他不知道。这个感觉,实在叫人不爽。 但……心底里悄然生出的一股子火热是怎么回事?莫名躁动! “这个给你。”林楚手指扬起,扔了个碧绿的小团子到陆安掌心:“吃下去。” 陆安哦一声将团子吞下。只觉一股异香入腹,遍体生凉,胸中的悸动顷刻平息。多么奇妙的感觉。 “这个是……。” 正文 091 女人真可怕 “我们方才喝的酒里被人掺了十里香。”林楚幽幽说道:“十里香本是极普通的香料,放入饮食中能增加食物的香味。但,若是遇到了龙魂草就会……。” 她语声一顿,周身皆生出阴鸷的冰寒,杀机顿现:“就会转化成天下制霸的……催情药龙销!” “我擦!”陆安惊得险些掉了下巴:“催情药?!” 他深深吸口气,面上震惊尚不及散去,却陡然化作焦灼:“你的药靠不靠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我……我还是……黄花大闺男。可不能将清白断送在这里。” 林楚素问抿着唇,斜睨了陆安一眼便别开了眼去。您那满面羞涩的样子实在有点……有碍观瞻。 “放心吧。”林楚目不斜视,不想瞧他:“除非你愿意,没人能抢了你的清白。” “那还好。”陆安呵呵笑着,这两人如此淡定,忽然觉得……有点遗憾是怎么回事? “咦?”陆安侧目,陡然瞧向身侧两人:“你们怎么不吃解药?莫非你们……。” 他深深吸口气,将自己衣襟攥紧,半咬着下唇周身瑟缩成了一团:“你们该不会想要威胁我做什么……不可描述的羞耻事情吧。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我死都不会让你们得逞!” 素问挑眉,眼神冰冷:“你怎么不去死?”她仿若瞧见了个二傻子! “你要我死?”陆安瘪嘴,满目惊恐:“你果然在肖想我!如果……如果你温柔些,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肖想你个头!”素问额角青筋暴起,恶狠狠在陆安头上敲下个爆栗:“有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六少爷,你不好好想想是哪个不长眼的上赶着送死。在这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脑子里是长得是草么?” “唔。”陆安摸了摸头,疼的呲牙。女人……真可怕!还能愉快的聊天么? “我岂是能叫人轻易暗算的?”林楚勾唇,笑容微冷:“既然有人非得作死,那便送他一程!” “跟我来。”纤细女子立于风中,眼神冰冷明晰:“跟着龙魂草的气味走,定不会叫咱们失望。” 夜风习习,三人身躯如鬼魅在夜色中穿梭。功夫不大,终在一极大院落外停止。 陆安两手分别拖了林楚和素问,跃上屋脊。小心翼翼掀开屋顶瓦片向屋中瞧去,屋中香炉烟气缭绕,散发出浓郁的龙魂草气息。床榻上一妖娆女子辗转呻吟间,将衣衫尽褪。 外间屏风后,一男人蹑手蹑脚盖了香炉,正准备悄然自屋中退出。 “是冯二?!”素问狠狠颦眉:“真卑鄙!” 断了一只手还能出生这种龌龊的心思,死不足惜! 素问咬牙,伸手入怀取了样东西递给陆安:“打晕他,把这个放在香炉里。” 陆安瞧见个拇指大的小瓶子,摇一摇里面哗啦作响:“这是什么?” 素问眸光冷凝,飞快朝他下身扫过:“你不会想知道!” 陆安吸口气,下意识夹紧双腿,对瓶中液体效用顿悟。 女人什么的……真可怕! “不急!”林楚慢悠悠瞧他一眼:“这会就阉了他,岂不辜负了人家苦心经营的一场大戏?” 正文 092 这样的夜晚真可爱 “春宵苦短,不该辜负。”林楚抬头望天,只觉天幕上硕大那一轮圆月,煞是可爱。 “陆安,你悄悄去四处瞧瞧。凭冯二的脑子,不会知道龙销的存在,他背后定有人指使。” 林楚唇线略松,眼底荡出细碎红芒:“那人费尽心思布下这个局,不亲眼瞧我入局怎能甘心?这人必在附近!找到人,把这一瓶子十里香都给她灌下去,直接扔给冯二!” “好咧。”陆安眼眸晶亮,月黑风高夜,本就是用来作恶的。 这样的夜晚,真可爱! “那人虽可恶,冯二也不是好东西。既然生了这种龌龊心思,不让他好好逞一次雄风,岂不辜负了难得的龙销?等到戏演完了,再阉了他不迟。”这话却是对素问说的。 “你说的是。” 身后女子声音清淡如水,听的陆安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屋脊上跌下去。 女人……真狠! 功夫不大,陆安便提着个女人过来。咣当一声,直接将人给扔在冷硬地面上,半分怜惜也无:“找到了,就是这个杂碎。” 林楚眯眼,是雪舞,还真是……一点都不觉意外。 “你们是不知道,我才一出了院子,就瞧见这女人鬼鬼祟祟正蹲在道旁的花丛里,眼睛瞪得牛一样盯着院子瞧。我就直接把她敲晕了带来。” “干得漂亮。” 素问木着脸点头,一言不发上前攥住雪舞下颚,将一整瓶的十里香倒进她嘴里。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昏迷中的雪舞竟能自动吞咽,将十里香全部吞下,半滴不剩。 “扔进去吧。” 陆安默默盯着素问打了个哆嗦。温柔寡言的卫花小可爱素问姐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可怕? 他不敢反抗,果断开门,将雪舞一掌拍醒。毫不犹豫抬起一脚,将她绵软身子踹进门里。 “冯二,你给我滚开!”功夫不大,门内便传出女子惊恐怒喝。下一刻屋门被拍的山响,夹杂着女子的嘶吼:“开门,快开门!” 然而,一切皆是徒然。 男人疯狂的狞笑声里,女子的怒骂渐渐被悉索的衣衫摩擦声彻底淹没。 “走吧。”林楚抬手,拂上素问手背。 夜色寒凉,素问的手指却比夜色更凉,一张面孔苍白无半点血色。她讷讷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这双手终究……也沾染了脏污。” “医者父母,虽志在救人。但,你得先活着。”林楚淡淡说着:“若是性命不保,谈什么理想大智?当别人以卑劣手段取你性命时还不知自保反抗,是傻!杀恶人即是善念,如雪舞那样的杂碎少一个,世人才能多一份安康。” “你不是在作恶,而是在挽救众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雪舞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林楚轻拍着素问肩头。真不知道从暗夜沟渠中爬出来的小丫头,怎么就能保持十多年纯洁如纸的善良。 还真是……头疼! 她的这一番言论足以崩塌素问多年秉承的信仰,她不指望素问能一下子想通,总得有个消化吸收的过程。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饿了。”林楚吸吸鼻子,眸色晶莹:“咱们赶紧回前头吃饭去吧。” 正文 093素问,很可以! 雪舞并不是个没头脑的傻子,她布下这个局自会计划周详。 在合适的时机,必有大量观众前来围观。皆时,林楚当然也得是个一无所知的观众,一直留在这里只能给自己惹麻烦。 “你说的对。” 林楚才走了两步,素问便悄然凑在她身旁。眸色凝重而坚韧:“从此以后,居心叵测之人,绝不会逃过我的双手!我不会留给他们任何陷害别人的机会!” 林楚眨了眨眼,这么快就……想通了? 素问,很可以! “商水城这种边陲小镇,能有什么值得入口的东西?” 林楚才转了身,半空里陡然有人语传来。悠扬如琴,冷媚似魔,一句便能将人心掘住。 “谁?” 林楚蹙眉。她在小院里欣赏雪舞的小把戏,却不成想,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出戏! 这个人……居然能避开她的耳目,悄无声息接近。 不好对付? 她抬头望去,月色温柔如水,有美一人如月中仙,自树冠飘落,立于她身侧,近在咫尺。 男人修长手指将她垂落颈间一缕发丝勾卷缠绕,紫金面具下,一双幽蓝瞳眸深沉如海。指尖发丝凌乱纠缠,便如十方软丈红尘下,人与人总被无形丝线牵扯,难以挣脱。 “我带你去见识更好的风景。”男人勾唇,眸色温柔似月皎洁。脉脉月光如纱铺陈,男人批一身月光帛,黑暗中灼灼放光。 林楚心中一动,忽觉这男人莫名熟悉,鬼使神差道了声好。直到……被人紧紧揽了腰肢。 男人勾唇,薄唇勾挑出完美弧度,魅惑慵懒,身躯毫无征兆拔地而起。 林楚脚下一空,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天空中硕大一轮圆月如银盘,幽冷冰蓝烟火不进。她与他,正朝着银月而去,仿若眨眼便可触苍穹。 在这一刻,山川河流尽在脚下,浓雾翻滚如踏浪。心胸豁然开朗,凭添出无限畅快写意出来。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都及不上她与他,此刻已成星辰。 “冷么?”男人侧目,语声温柔悠扬:“抱歉。” 林楚蹙眉:“为何抱歉?” 男人眸色黯淡,幽蓝中生出淡淡血芒:“我来晚了,将你一人置于险境。” “你肯信我么?”他眼底倒影着她的容颜,眸色缱绻:“你若肯信我,我便倾尽一生护你周全。决不让你再……。” “呵。”林楚淡笑,眼底初时的惊艳已尽数化作清明:“你连真面目都不肯向我昭示,凭什么要我信任你呢?大哥!” 男人气息一滞,险些自空中坠落。凤眸一瞬不瞬凝视着怀中女子,眼底温柔在那一刻尽数染了夜色寒凉:“你居然能认出我?” 二人落在一处屋脊上,林楚盯着下方万籁俱寂,唇齿间笑容里带了几分讥诮。 “陆安和素问数度与我出生入死,他们的本事我清楚的很。若不是他们熟悉信任的人,又怎会毫无反抗,任由你将我带走?” 林楚终于知道男人出现时她心中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人原来就是林止啊! 正文 094他喜欢的是男人 林止侧首,讳莫如深盯着眼前少年:“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手眼通天,他们来不及应对?” “百里云笙没本事么?”林楚盯着男人,如同在看个傻子:“跟他们对上的时候,可是半点没有留情面。” 男人幽幽叹口气,眼底生出几分无奈:“太聪明的人有时真是……煞风景。” “怎么还带着面具?不难受么。”林楚抬手,将男人脸上紫金面具摘下。 月光如洗,男人肌肤如珠似玉,一双幽蓝眼眸深沉如海。竟是……世间罕有的绝色。 林楚一时惊楞,蓝色眼眸的林止更添了几分神秘和高贵。 “你的眼睛……。”林楚瞧了半晌才压下眼中惊艳:“总用魅术,对身体可不大好。” “我的眼睛原本就是这样的颜色。”林止缓缓说道:“往日你瞧见的黑色,才是伪装。” “这样不好看么?”林楚不解,蓝眸的林止,俊美的天神一般令人窒息。为什么要改变瞳色? 林止气息一冷,眼底的幽蓝里便荡出暗赤的血芒,连带着四野的风都冷了几分:“在西楚,异色瞳仁被视为妖邪。人人得而诛之!” “曾有那么一个异色瞳仁的女子,傻的以为真爱能改变一切。结果不过是自寻死路,害人害己!”他唇角一勾,笑容森寒:“愚蠢至极!” 林楚一时语滞,林止的语声始终淡淡的,没有起伏。她却仿若听出了他平静语调之下,波澜起伏的内心。他所说的那个女子,该与他关系匪浅。 “这个给你。”林止飞快将个油纸包塞在林楚手中:“方才空腹喝了许多酒,吃些东西莫伤了身子。” 林楚低头,油纸包里的桂花糕柔软香糯,带着些微暖意融融:“刚做的!?” 林楚愕然,这深更半夜,哪里有刚出炉的桂花糕卖? “恩。”林止垂首掩唇低咳,声音里添了几分不自然:“瞧你方才在席上吃这个最多,我就……做了些。” “爹爹总与我提起你,说亏欠你太多,以后不能再让你受苦。” 林楚呼吸一凝,居然是他自己做得?难怪他一开口就道歉,责怪自己来晚了,原来是为了鼓弄这些桂花糕? 他如此在意这个弟弟到底……是真?是假? “不吃,就还来!”林止被她盯得浑身都生出燥热,劈手就去夺林楚手中的油纸包。 “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林楚侧身躲过,捏了整整一块桂花糕塞入口中。只觉绵软香甜,入口即化,竟是难以想象的美味。 “慢些吃。”林止捏着雪白丝帕,仔细替她擦去唇畔细碎的点心渣子:“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遥远高楼上的白胡子老者被眼前景象深深惊着了,险些跌下楼去。 主子居然……这么温柔? “可了不得,主子喜欢男人?”暗影中的侍卫大惊失色。 “男人怎么了?”白胡子老者蹙眉低喝:“只要主子喜欢,就是真爱!” “可……他们不是亲兄弟?” “呵。”老者勾唇,笑容促黠意味深长:“主子的事情,你不懂!总有一日……” 正文 095咱们一起去看戏 “总有一日,他会震惊天下!” 老者语声沉重,幽幽瞧向远处璧人般一对男子,夜风将他叹息送走。这两个皆不是平凡之辈将来的路怕是……不好走吧! “吃完了么?”远处的林止不知两人已入画。 他半眯着眼眸,盯着东方天幕上渐渐生出的鱼肚白。周身气息陡然冰冷:“好戏该落幕了!” 林楚将唇角一勾。离府半个时辰,时间刚刚好,正是云收雨歇的时候。 “走。”她唇齿中笑容璀璨:“咱们一起去看戏!” “六少爷出去了半晌,怎的还没有回来?” 林楚离开时,百里云笙的茶盏中才换了新茶,待的茶冷的透了,始终不见那人回来。 他的声音悠扬温柔,却一下子盖过了丝竹,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说的可是呢。”冯城主面色一凝,瞧向空了半晌的椅子,笑容里添了几分凝重:“怎么只你们两个回来了?” “这个……恩。”陆安支吾了半晌,娃娃脸渐渐涨的通红,始终不曾说出句完整的话:“好像……也许……大概……我们走两岔了。” 他拿一双大眼睛瞧着素问,你倒是说句话呢,别只将我一个架在火上烤! 素问面色冷然,鼻观口,口问心。别问我,问我就是不知道。 “你们两个也太不小心。”百里云笙叹口气,眼底生出几分责备:“六少爷是贵客,又是初来乍到,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谁也担待不起。” “找!”冯城主想到林楚的行事风格,满桌子的佳肴再也不香了:“都别吃了,赶紧找到六少爷要紧!” 那个人,就因为手下奴婢受了伤,都能让他堂堂城主府的亲弟弟掉层皮。若她在城主府真出了什么意外……冯城主打了个哆嗦,完全不敢想! “城主大人,小人方才好像……瞧见了六小姐去了何处。” 冯城主正六神无主时,廊檐下伺候酒水的一个小厮弓着身子,轻轻说了一句。 “在哪?”冯城主大喜过望:“快说。” “方才六小姐让小人领路前去恭房,因前院忙碌,小人便先行回转。等到腾出手便急急赶去寻找六小姐,正瞧见这两位……。” 他目光飞快朝素问陆安瞟去,语速如走珠不停歇:“瞧见这两位大人从二爷院子里出来,那时……不曾瞧见六少爷。” 冯二?! 冯城主狠狠吸了口气。 林楚对冯二的厌恶他清楚的很,这是趁着酒酣耳热时,她偷偷摸去后院找人秋后算账去了? 冯城主眸色一凝,眼底荡出薄薄一层怒火。 人也打了,钱也收了,还要在背地里做这种事?不地道! “我那弟弟是个混人,万不能叫六少爷吃了亏。咱们赶紧瞧瞧去吧。”冯城主猛然起身,语声里也添了几分冷意。 “别……我们公子不在……后院。”陆安急赤白脸辩白,声音却虚浮无力。 这番作为,无疑欲盖弥彰。 “走!”冯城主步伐越发坚定,行走间带出呼啸风声。完全忽略了素问冷幽幽的那句话:“不怕后悔,便去吧。” 正文 096 妖精打架真刺激 冯二房中,柔糜气味铺天盖地。衣衫碎裂,遍地狼藉。 雪舞头疼欲裂,周身力气都似被抽干,软绵绵瘫在床上。夜风自窗中灌入,带出些微冷意。她勾了勾手指,将锦被拉紧,严严实实裹住自己身躯。 却冷不防却被人一脚踹在地上:“下贱胚子,二爷的被子是你能抢的么?” 雪舞被跌的唔一声惊呼,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肌肤刺入身体。迷蒙的神识彻底清醒,啊一声尖叫,展臂便向冯二扑去,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尖利的指甲,在他面颊上留下数道刺目血痕。 “你这疯婆子!”冯二被打的火起,根本没瞧见身侧女子是谁。再抬起一脚,重重踹在雪舞小腹上:“敢打你二爷?找死!” “畜生,我跟你拼了!”雪舞嗷一嗓子再度扑上来,二人扭打在一处。 咣一声,屋门大开,清风夹着新鲜气息冲入。屋中二人动作一滞。乎见诸多人影晃动,眼前一片,灯火通明! “你们在干什么!” 冯城主再不会想到,急急忙忙来救人,撞开房门后瞧见的居然是……这么一副场面。 “非礼勿视!” 人群里立刻有人遮了眼睛,急急退出屋去,却忍不住从指缝中偷偷观瞧。 屋中的气味,场面,还有女子肌肤上因鏖战留下的伤痕,无不昭示着方才这屋子里发生了些什么。 妖精打架好香艳!好……刺激! “冯城主,这是您的家事,我们就……不插手了。” “啊!”雪舞的神识,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回笼。一把抓了被子将自己身躯裹得严严实实,妙目寒春,泪水盈盈,先瞧着的却是百里云笙:“公子……奴婢是……是被人陷害的。” 她噗通跪倒,不胜悲切:“公子,这畜生毁了雪舞的清白,您要替雪舞做主啊!” “杀了他!杀了他!”雪舞怒瞪着冯二,眼底恨意幻化成血腥杀气,狰狞可怖。 “你这话什么意思?”冯二本也被雪舞的身份给惊得心颤,但她张口居然就要让百里云笙杀了他,这就让人很不能接受:“明明是你自己闯入我的房间。也是你自己脱了衣裳来勾引的我,怎的如今却倒打一耙?” “你胡说!”雪舞语声尖利:“我是大司马府中一等的婢女,是二公子身边贴身大丫鬟。你算个什么东西,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能看上你?” “二公子!”冯城主面色阴沉:“我冯某虽只是边陲小镇一个城主,却也是御赐亲封的世袭官职。冯家,更是堂堂敦素太后的母族。太后嫡亲后辈,竟连给个奴婢提鞋都不配?” 百里云笙面色阴沉,再瞧雪舞时,眼底便似淬了毒。愚蠢!没脑子!不会说话! “你自己不知廉耻做下了好事,还敢攀诬他人?” “不,我没有!”百里云笙一句话直接将雪舞打入谷底。 她思慕他许久,早就将自己当作百里云笙的女人。如今被冯二染指,已是灭顶之灾。再被百里云笙嫌弃,简直生不如死! 正文 097 林楚,你还敢来? “公子,奴婢心里只有你,旁人岂可入眼?”雪舞一字字哭的声泪俱下:“一定是有人陷害奴婢,以此来挑拨您与城主府的关系。” 雪舞是个娇俏美人,如今匍匐在地,不胜柔弱,叫瞧着的男人皆在心里生出惜玉之心,血脉贲张的要替美人出头。 “瞧这姑娘作风正派,莫不是真被人陷害了?” “在城主府里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来毁人清白,这事得严查。简直无法无天!” “……。” “到底怎么回事?”百里云笙眸色冰冷。 众人的议论让雪舞眼底生出了希冀:“奴婢本在花园中散步,忽然被人从身后打晕,之后发生了什么,根本不记得。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已经……。” 雪舞语声悲切,泣不成声。 冯城主皱了眉,瞧向冯二:“是这样?” “我怎么知道?”冯二拧眉:“我那时候晕晕乎乎,浑身燥热。也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雪舞咬牙:“这屋子的香炉里燃的是龙魂草,奴婢昏迷前被人强行灌了十里香。这人表面上要对付奴婢,实际上分明针对的是公子!” 冯城主皱眉:“这事我必定严查,给二公子一个交代。” “我知道是谁要陷害我!”雪舞咬牙,眼底荡出一抹红芒:“是林楚!” “你可别血口喷人!”陆安下意识反驳:“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脸没皮?” 雪舞冷笑,状若疯癫:“如今宴会上的所有人都在场,林楚呢?她若不是做了亏心事,怎么会躲着不敢露面?!” “呵。”天地间,少年一声轻笑如涟漪初绽,荡开在众人心头。一人不疾不徐缓缓说着:“你,是在找我么?” 夜风清凉,银月如水。纤细高挑少年踏着月色清辉而来,夜风将她衣袂发丝卷起,行走间气势万千。 四下静了一静,冯二瞧的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长街被虐的经历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右臂莫名疼痛。 雪舞双眸猩红,恨入了骨髓:“林楚,你还敢来?!” “为什么不敢?”林楚耸肩:“躲在屋子里与人苟且快活的又不是我,你都好意思演,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过来看?” “你!”雪舞气的呼吸一滞,险些呕出口血来。泪眼婆娑瞧向百里云笙:“公子,您要替奴婢做主!” 美人发髻凌乱,破碎衣衫下斑驳的红痕透出别样凄美。她玉指纤长,藕臂赛雪,绵绵触向百里云笙。 百里云笙身躯微侧后退,雪舞一招扑空,紧咬了唇瓣,指甲深深刺入到掌心里,鲜血将指端蔻丹浸染的越发鲜红。 “冯二,你哑巴了?!”她声音阴霾冷厉:“我是大司马府上一等女使,你无故将我玷污,总要付出代价!” 冯二打了个哆嗦,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光:“大哥,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到现在还没有娶亲,您不能眼睁睁瞧着我就这么被人不明不白占了便宜。以后可要我怎么活啊!” 正文 098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男人嚎啕悲鸣,惊呆了院中观众。 这种场面……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不该是那娇滴滴的美人么?冯二这是……闹哪样? “你闭嘴!”冯城主大腿被冯二抱得死紧,那人两管鼻涕在他衣衫下摆腻出大片斑驳的湿痕。冯城主额角青筋突突的跳:“你像个什么样子?给我起来。” “不起。”冯二咬牙:“你不给我做主,我就不起来!” “那姑娘。”他侧目瞧向雪舞:“我可没有主动招惹你,我被人下了药不受控制,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人报仇,就找……找她!” 他恶狠狠瞪向林楚:“就是你害我!来人,给我杀了她,我要她不得好死!” “林楚,你心思歹毒手段卑劣,死不足惜!”雪舞掩面痛苦,凄婉哀绝:“公子,杀了她!不能让她折辱了大司马府的颜面!” “外室子果真上不得台面!” “凭白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该死!” 一时群情激昂,百里云笙立于暗影里,一派云淡风轻的谦和:“事关两府声誉,总要有人负责。” 冯城主面沉似水:“六少爷,这事你怎么说?” 陆安双拳攥紧,包藏祸心的蠢货,都该死! “呵。”林楚迈动长腿,悄无声息将陆安挡在身后。清冷的淡笑自唇齿溢出,略带讥讽。 “我无话可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惹来四下目光怨怼,眼看气氛不受控制。 “不过。”林楚轻掀眼皮,将怀里抱着的点心袋子扔给面色铁青的素问:“今日这出戏是三人同台,只跳出来两个,可算不得完整。” 四下一静,三人同台是……什么意思? 众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听床榻里侧传出嘤嘤哭声。冯二嗷一嗓子松开冯城主的大腿,眨眼冲在床边将帐幔攥了个严严实实。 “都散了吧,没什么可看的。” 众人无语,就……挺突然,欲盖弥彰的好尴尬! “让开!”冯城主面色铁青,蹙眉瞪向冯二。伸手拉扯帐幔,冯二抵死不让。争执间便听哧啦一声,薄纱的帐幔被冯城主整片撕下。 “家主,您可算来了。” 嘤咛一声娇呼,素白如藕的一双玉臂便缠上冯城主脖颈。女子娇躯自床帐后扑出,被冯城主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女子娇躯被一床夹纱被裹紧,裸露出浑圆如玉的肩头和修长雪臂,流畅的线条和泛着光泽的肌肤,叫人瞧的心头一荡。 所有人吞了吞口水,就……挺香艳! “你!”冯城主面色大变,才说了一个字,女子便陡然松开了手,噗通跪倒。 “家主,妾身如今已非完璧,再担不得家主厚爱,实在……无颜面苟活于世。望来世……能有机会报答家主恩情。” 女子娇如春花,眼含热泪将落未落的凄婉,激的四方男子生出满腔热血,恨不能替她去死。 “你……。”冯城主探出手去,欲触碰女子面颊。 女子豁然起身,退在他三尺之外:“妾身脏污,不堪家主触碰。” 女子勾唇,含泪微笑:“家主……忘了我吧。” 冯城主蹙眉,深觉不详,才要开口女子却猛然转过身去,以迅雷之势朝坚硬的梨花木床柱冲去。 正文 099 林楚必须死 “家主,您要提防身边人。此人不除,总有一日他必取而代之!” 嘭! 女子凄厉的声音,被巨大撞击声湮没。 “娟娘!” 冯城主身如残影,眨眼冲在女子身边,将她身躯自尘埃中抱起。然而,桃花揉碎,玉山倾倒,再无生机。 众人深呼吸面面相觑,今日一波三折实在有些……接受无能。连雪舞一时都忘了哭泣,盯着血泊中女子,微微怔忪。 百里云笙猝然抬头望向林楚,放眼当下,唯有这人气定神闲。这是……她的设计? “冯二!”冯城主怒喝如雷:“给我滚过来!” 半晌无人答言,众人这才发现冯二不知何时,已不知所踪。 “去找!”冯城主额角青筋突起:“务必把那个畜生给我找出来!” 侍卫们瑟缩着涌出小院,四下寻找冯二踪迹。 满堂宾客齐齐一抖,他们各个皆是花丛中老手,哪会瞧不出娟娘裹身夹纱被下未着寸缕。加之她裸露在外肌肤上的斑驳痕迹,不难想象出方才发生过什么。 她慷慨赴死,触柱前最后一句,实在……大有深意。 众人目光相对,冯二好死不死的给自己亲大哥戴了顶硕大的绿帽。冯城主的丑事……是随便什么人能看的么? “那个,我忽有些身体不适,恐得先行告辞。” 一人开口,四下附和:“我家后院着火了,咱们来日再聚?” “我家……。” “城主大人,我把冯二爷请回来了。” 众人正七嘴八舌,忽被男子略带兴奋的喊声打断。下一刻便见血肉模糊的一个人,如球般被人一脚踹进了屋,不偏不倚,正滚在冯城主脚边。 “大哥,我是被冤枉的。”不等冯城主开口,那人便死死抱住他的脚腕哀嚎:“要不是我被人下了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娟姨娘下手啊。你就原谅我吧!” 众人嘶一声,死去的女子还真是冯城主的爱妾? 冯二断了一只手,竟还能同时与司马府女史和自己的庶嫂苟且。一龙二凤,刺激! 冯城主面色铁青,揪住冯二衣领:“娟娘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二打个哆嗦:“我……我哪知道?或许是那小娘们顺口胡诌,想要挑拨我们兄弟两个的关系。” 冯二盯着自己大哥,对方眼底的嗜血阴霾叫他恐惧战栗。他比谁都清楚大哥的狠辣,却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这种狠辣会用在自己身上。 “大哥,我都招。”他慌忙扭过头去,直直指向林楚:“我落得今日的境地,都是因为她!” 陆安气笑了:“你逼奸庶嫂,难不成是我们六爷抓着你的兄弟干的?” 林楚掩唇低咳,陆安的言辞真……可以。 冯二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她废了我右臂,我这一生修为毁于一旦,我不甘心!” 他咬着牙,眼底生出澎湃的恨:“老天有眼,有个女人说能助我重回巅峰。只需……只需我将龙魂草放在大哥最爱的小妾房里,她自会让林楚身败名裂。我……一时鬼迷心窍,谁知……谁知最后中招的竟会是我。” “大哥。”冯二不住磕头:“千错万错都是林楚的错。为了咱们城主府的颜面,为了娟娘,林楚必须死!” 正文 100 冯二,你个傻缺 冯城主蹙眉,侧目瞧向林楚,眼底有清晰杀意荡出。 “呵。”林楚淡笑:“死者已矣,能否瞑目暂且不论。眼下受辱的可还有个活人,莫非冯城主不考虑下,如何才能平息大司马府的怒气?” 一句话,冯城主目光深了深。 “雪舞姑娘,害你的人是林楚,要杀就去杀了她!”冯二歇斯底里一声吼。 啪! 清脆巴掌声响彻天地,谁也不曾想到林楚忽然抬手,结结实实给了冯二一巴掌。 冯二张口噗一声吐出颗染血牙齿,疼的嗷嗷大叫,跳起来就要同林楚拼命。 冯城主挥了挥手,府兵齐出,刀剑交织成网将林楚三人笼罩。 陆安挑眉,才要抽剑上前,却被林楚按住手臂。 “呵。”她淡笑冷哼,傲然而立:“冯城主这个弟弟实在愚笨至极,频频作出让城主府蒙羞的事情。我好心替你出手教训他,你不但不知回报,居然还要刀剑相向?” 众人:“……。”做人真的可以这么猖狂? 雪舞快慰畅笑,仿若瞧见了林楚惨死的样子。百里云笙半眯着眼眸,肃立无语。 林楚挑眉,瞧向目眦欲裂的冯二,一步步朝她走去。纤弱身躯离着府兵剑锋越来越近却无半点惧意,直逼的府兵连连后退。 “你干什么?你站住!”冯二眼底瑟缩,忽觉对面那纤细高挑身躯有如山岳,压的他透不过气。 “冯二,你个傻缺!”少年语声如刃,淡淡讥讽:“娟娘是你的庶嫂,无论当时与她欢好的男人是谁,打的都是你大哥的脸。你让他堂堂一城之主将来如何在人前立足?” 冯二的怨愤在这一刻,弱了几分。 “你大哥身居高位,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觊觎他的地位权势。一旦名声受损,再难有脸面立足人前。若有朝一日他失去城主之位,你可有想过你兄弟两个的下场?” 冯二打了个哆嗦。 “你大哥待你恩重如山,你却亲手推他下地狱。冯二,你还是个人么?” “我没有,我不是!”冯二下意识辩解,面孔涨的通红:“大哥我从没想过要害你,都是……。” 他目光朝着林楚瞧了只一眼便别开了去:“都是那个给我龙魂草的女人,是她想要毁了咱们城主府!” “那个女人是谁?”冯城主眸色阴霾,声音嗜血而残酷。 “是……。” “那个女人就是她!”冯二话音未落,便被尖利一道女声打断。雪舞直直指向素问,如一把利剑直刺人心:“她是药师,龙魂草与十里香能变成龙销,只有她知道。” 众人目光逼来,眼底藏着奚落。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贼喊捉贼! “你放屁!”陆安怒喝:“那种龌龊事情,素问才不屑去做!” “狡辩也没有用。”雪舞厉声嚷道:“她对冯二爷当街羞辱怀恨在心,便设下毒计打算一石二鸟。事实摆在眼前不容辩驳,杀了她!她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冯城主瞧向百里云笙,风光霁月的贵公子目下无尘,摇首轻叹痛心疾首:“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素问面色惨白,千夫所指百口莫辩。她微勾了唇角,眼底逼出坚毅的绝然:“不就是想要我死么?我……。” “闭嘴!”林楚狠瞪了眼素问,恨铁不成钢。旋即,灿若星辰的眼眸扫向雪舞,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谁说龙销的配方只有素问知道?你方才字字铿锵交代的清楚明白,莫非你不是人?” 正文 101 雪舞下线 林楚目光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讥讽,逼的雪舞生出周身冷意,呼吸有些凝滞。在那人轻蔑的目光里,她恍惚中觉得自己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这个认知,令她羞耻愤恨。 “事情想弄得水落石出有什么难?”林楚瞧向冯城主:“无论是龙魂草还是十里香,都不是凭空掉下来的玩意。姨娘屋中的龙销足以使三人忘情,想来所需的剂量不会小。” “城中近三日龙魂草和十里香的买卖记录都在这里。” 男人淡漠声线平地而起,似挟裹着血雨青霜,卷起无边冷冽的寒意。 一人紫衣乌冠缓步而来,夜风卷起青丝翻滚如浪,显得乌发更乌,红唇更红,肤色霜白堪比珠玉。 “林止?!”百里云笙眸色冰寒:“就你一个人?” “百里大人还想看到谁?”林止侧眸,眼底勾挑出漫不经心一抹弧度。 “呵。”百里云笙眸色微转,冷硬面庞上浮起温暖亲善的笑容:“商水距离京城万水千山,能与林兄相遇实乃万幸,何不借一步把酒言欢?” 林止束手而立,风吹衣袂翻飞如蝶:“我很忙。” 他瞧一眼冯城主:“龙魂草价值不菲,非寻常人能够消受。今天日落后,有一华服女子曾在邓记药铺购买大量龙魂草,那人正是雪舞。” “邓记药铺的掌柜伙计,如今都在前厅候着。” 雪舞身子一抖,下意识抬头瞧向百里云笙。后者面色漆黑,眼底深处荡出狠厉冷芒,刀子一般将雪舞凌迟。 做坏事居然连个脸都不遮,愚蠢至极!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万籁俱寂中,冯二眼珠子一转,怒瞪向雪舞:“你肖想本大爷的身子,就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来得到我,你简直不要脸!” “你!”雪舞气的浑身颤抖:“你放屁!” 极致的愤怒使她面容扭曲,口不择言。纤长鲜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冯二脸上:“我是我家公子的通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染指我?!” 通房……呵! 众人深呼吸,悄然瞧向百里云笙,只觉他头顶也一片青葱草原。百里云笙眉峰紧蹙,面色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来。 “这事不必查了。”他冷声开口:“是我识人不清,养了这蛇蝎心肠的贱婢在身边。” 雪舞惊着了,骇然瞧向百里云笙:“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她仰慕冯二爷,便是冯二爷的人了。自此后,她与我大司马府再无瓜葛,生死去留皆凭城主安排。” 百里云笙侧首,目光阴鸷如蛇在林止林楚身上迅速扫过。须臾化作诡异的笑:“咱们很快会再见!” “不!公子,我不要留下!” 百里云笙大步流星走得气势万钧,全不理会雪舞的哭嚎。 “贱女人!”冯二一脚踹向雪舞小腹,将人踹的倒地吐血:“敢算计你二爷?这回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只管放心,我定不会让娟姨娘白死。这个女人我带回去了,一定好好给娟姨娘出了这口恶气!” 正文 102 我的弟弟,无人能欺 冯城主眼皮突突的跳,心烦意乱朝他挥了挥手。冯二便扯着雪舞蓬乱的头发,一路将人拖出了小院。 女子喝骂声渐渐不闻,冯城主稳了稳心神,强颜欢笑:“各位,今日府中事杂,咱们改日再聚吧。” 众宾客早在一波三折中噤若寒蝉,无一不在为今天的出现后悔不迭。冯城主这一声犹如天籁,忙不迭告辞。 “慢!”冯城主眉峰一挑,府兵哗啦一声将小院围了个风雨不透。气氛忽变,剑拔弩张。 “今夜,众位在府中瞧见了什么?” 男人的声线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嗜血残忍,杀机四伏。 “今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么?”有机灵的,率先开口。 “今夜饮宴,酣畅淋漓。除了城主热情好客还能瞧见什么?” “说真的,城主府的舞娘是真不赖。” 气氛一时热烈,冯城主唇线略松,眼底笑容中添了满意。朝府兵挥手,宾客作鸟兽散。 他缓缓侧过身去,瞧向院中花树下一行人,面上笑容骤紧,阴云密布。 最难对付的这一群,在这里! 林楚懒洋洋靠在花树上,目光幽幽盯着面前颀长挺拔的男子。那人束手而立,繁星为衬,月光如帛,只觉他谪仙般俊美无涛,却又如高山仰止叫人不能触碰。 林楚唇角微勾,那人眼眸已如往昔变得沉如暗夜。只用一炷香,拿到全城龙魂草买卖记录,将邓记药铺掌柜伙计带到城主府让雪舞不得翻身,逼退百里云笙。 一个普通商人能做到? 这个大哥越发不简单了! “大哥还真是一如既往乐于助人。”林楚唇角微勾,眸色闪烁如星,暗夜精灵般促黠聪慧。 林止瞧见少年眼中讥讽,眸色只微微一闪,平静容色里无半点喜怒:“我的弟弟,无人能欺。” 林楚抿了抿唇:“若百里云笙不肯罢休呢?” 高门大户里,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事情还少?何况他们两个又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林止肯为了她去得罪大司马?谁信! “那就让天下再无百里云笙。” 林止说的理所当然,无半点犹豫。林楚却听得心中一颤,多瞧了他两眼。男人面目一如既往的淡,瞧不出真伪。 “你可知杀了百里云笙意味着什么?” “又如何?你不敢?”林止挑眉,饶有兴味。 林楚呵一声释然。她不需要人维护,所以眼前维护是真是假,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咳。”被无视的冯城主心虚烦躁,你们联络感情能不能换个地方? 林楚侧眸瞧向冯城主,瞧惯了林止绝色,再看这人只觉……面目可憎。 “冯城主就不想知道,你到底得罪了谁?” “恩?”冯城主一愣,不明所以。 林止半眯着眼眸瞧向自家六弟。她如今笑的就……像个狐狸。这是要…… 林楚眯了眯眼:“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今日一切,就是大司马府上一个小小的侍女能够主导出来的把戏吧?” 冯城主挑眉? “毕竟她弄这一出,险些将城主府与大司马府数年来的和谐关系毁于一旦。行凶毫不遮掩,一般人能行?” “六少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商水城与大司马府并无……。” “这个不重要。”林楚淡笑:“我知道谁是幕后真凶!” 冯城主瞳孔紧缩:“是谁?” 正文 103 苗氏家徽 “答案,就在这里。” 林楚抬首,眼底深处红芒尽退,笑容奇诡。林止蹙眉瞧着,六弟似乎……跟他想象中越发不一样。 林楚手指抖手,飞快抛了样东西出去。 啪! 朝阳初升,玉兔西坠。 薄薄日色浸染的淡金天幕之上,一朵烟花绽放。勾勒出栩栩如生一只麒麟瑞兽。 麒麟色如金纸,被朦胧日色映衬,奇异的明亮,直刺人心。 “那……那是?” 旭日东升,浓云翻滚吞去烟花幻象。冯城主深呼吸,手指收紧透出青白。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呵。”林楚轻笑,神采飞扬:“这是雪舞私藏之物。” 冯城主静默无语,眸色闪烁。 “这是个家徽。”林楚扬眉,眼中融进初升朝阳明亮的暖:“南疆苗氏的家徽!” 少年笑的酣畅,似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晕染了晨光,明亮而耀眼。冯城主嘴唇紧抿,齿关发出重重撞击。面色继而发白。 “这事……冯二知道多少?”冯城主面色僵硬,眉目逼出警惕和幽冷,满是极致愤怒后的阴霾。 “终究是冯城主家事,外人不便多言,就此告辞。” 林止淡然开口,眼底勾挑出飘忽的暗沉。 林止在马车中等了许久,只瞧见府兵穿梭不绝,抬了大箱小箱的东西放在陆安临时雇来的马车里。闹腾了好大一会,才渐渐归于平静。 照样中,少年纤细身躯如竹挺拔,温润的笑意使她肌肤散发出盈盈珠光。林楚唤她上车来,盯着她瞧了许久方才敛了眉目。 “冯氏一脉,并不好相与。”他说。 “怕什么。”林楚扯唇微笑:“那些本就是我替城主府找回冯二的谢礼,冯城主给的痛快着呢。” 林止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宴席上,她当着那么些人将冯二丑事抖出来,冯城主自然得花钱消灾堵住悠悠众口。加之后来雪舞折腾出来那一档子事情,冯城主认定得罪了百里一族。自然要与林家搞好关系。 “待他查明冯二雪舞与南疆苗氏无关,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查吧。”林楚浑不在意:“越是位高权重越怕死,想象力比谁都丰富。何况,麒麟烟花本就是南疆苗氏的东西,我可没有作假。以后,城主府热闹着呢。” 她眸色渐渐冷凝:“冯二险些杀了素问,总要付出代价!” “你对她倒是在意。” “自然。”林楚并不否认:“对我真心相待的人,谁也不许欺负!” “花翎似乎也跟了你。”林止挑眉,容色如常。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戏谑。 花翎可被她坑的不轻! “呵。”林楚微勾了唇角:“我这人素来公平,别人怎么对我,我加倍奉还。” 花翎与她只见了一面,又是拿黄蚕蛊给她下套,又是利用她给南疆苗氏家族传信。不给她份大礼,林楚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你……。”她眼珠子一转,眼底添了些微狐疑:“对花翎不一般呢。” 林止容色如常:“你想多了。” 想多了会特意来询问花翎的事情?林楚眨眨眼,原来他竟喜欢这一款。隐约有些失望,眼光……不大好。 “要我说,素问比花翎强了不止百倍。” 林止:“……恩?” 林楚不再多言,笑容里添了几分神秘。 林止瞧她一眼,淡然开了口:“最近这些日子你自己要小心些。” 林楚:“……恩?” 正文 104 你算什么东西 “或许……我会离开一阵子。” 了了数字,林止说的断断续续。惹的林楚郑重瞧了他好几眼。 “大哥若是有什么事,可以直说。”瞻前顾后的林止,就……挺怪。 “有些公务。” 林楚微扯了唇角,她对旁人的秘密不感兴趣。林止的去留,她不在意。 那日之后,林止不再出现。林楚得空与婉言见面,得知城主府的娟姨娘是林止埋下的眼线时,不觉意外。 那女人在数次剑拔弩张时半点存在感也无,不是个一般人。被她点名后慷慨赴死,一句话便挑拨的冯家兄弟两个互相猜忌。 干净,利索,像林止调教出的人。 “六爷若是倦了,就歇歇。” 素问挑了挑灯花,瞧见林楚手中书卷暗暗撇嘴。一盏茶前就在瞧这一页,做样子倒也走点心呢。 “唔。”林楚不觉尴尬,收了书卷挑帘瞧了去:“车队什么时候停了?” 自打离开商水城,车队便加快了速度。一连半月只在最困乏时才会停歇,若是没有记错,半个时辰前才停车整顿过一次。 “我去瞧瞧。” “用不着。”角落里的花翎挑了挑眉:“若有要事,自会有人支会。” 素问瞥她一眼:“我同你说话了么?” 从商水城开始,这人就牛皮糖一样跟着。若非碍于林楚是男子,她大约睡觉都不会离开。 素问性子冷淡,对花翎尤其没有好脸。总觉这人心术不正,亲厚不起来。 “你这贱蹄子!”花翎陈眸低咒:“等我同本家会和,有你好果子吃!” 素问呵一声:“你如今是六爷的奴婢,请恪守奴婢的本分。若受不得委屈,大可回去南疆做你高高在上的公主!” “你!”花翎瞪眼,单手叉腰,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呼啸中朝着素问面颊扇去。 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了,停在半空上下不得。花翎疼的吸口气,只觉手腕处骨头立刻就要断了。 侧目望去,撞进少年微冷眼眸,只觉那人明媚眼底似蒙着曾若有似无浅淡血芒。 “你……。”花翎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总觉被林楚盯着叫人呼吸困难,却不甘被压迫:“你放手!” “你很吵。”林楚蹙眉,手腕一甩,花翎身躯重重撞向车厢。咚的闷响中,花翎疼的几欲垂泪。 “我是南疆的公主!”她声线压抑,眼底愤怒昭然若揭。指甲刺入到皮肉中,鲜血淋漓。 你们这些贱民,怎么敢! “再吵就下车!”林楚冷着脸,眼底生出不耐:“对素问动手,你问过我了么?” 花翎闭口,胸膛剧烈起伏中,气喘如牛。却不过转瞬,便压下满腹不甘。 车中无人理会花翎,林楚便打开书继续观瞧。才翻了一页,斜刺里便瞧见莹白如玉的手指朝着她探了过来。 “六爷在瞧什么?不如也叫我瞧瞧,在南疆时我也喜爱西楚文化。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那人手指才要触及林楚书本,林楚将手一抖,厚重的书本啪一声合上,险些夹住花翎手指。 “此地离南疆万水千山,若是消无声息死个人,大约没人查得出!” 林楚的声音清冷淡漠,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锋锐杀气。 正文 105 雾霭山岚 花翎身躯一颤,低低道了一声好冷,将衣裳裹紧,恹恹缩在角落不说话了。 林楚垂首收书,敛去眸中厉色。 南疆能养出花翎这种满腹心机的公主,真不怎么样! 林楚不知花翎接近自己的目的,但绝不是好事。她方才对素问恶语相向为的就是让素问与她接近。然后利用掌掴之机,暗藏蛊毒,叫素问死的不明不白。 素问与自己数度生死,岂能凭白叫花翎毁了? 车外,喧嚣顿起,似有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在四下寂静的崇山峻岭里,叫人莫名生出忐忑。 “素问……。” “原地露营,注意警戒!” 林楚才要吩咐素问去查看,便被沉闷男子呼和打断。男人声音高亢嘹亮,直冲云霄。 林楚眉峰微蹙,与素问眸光相触,瞧见同样震惊。 花翎嘟了嘴,将不满挂在脸上:“这荒郊野外的,叫人怎么睡?” 林楚浅抿着唇瓣。林止的随从训练有素,即便主子不在,依旧事事张弛有度。仓促间忽然传令露营,是…… “谁在外面?” 林楚挑起车帘,天如沉墨,云层低垂。远处一架黛青大山高耸入云瞧不真切,只余弯弯曲曲泥泞道路在眼前延伸。身侧树林中起了薄薄雾气,将天地氤氲出心悸的云诡波谲。 “六爷。”黑影如风悄无声息接近。 林楚瞧他一眼:“陆安呢?” 她多少有些意外,这些日子跟在马车边的始终都是陆安。怎的……忽然变成了影一? “陆安……。”影一声音顿了一顿,林楚敏感觉出他欲言又止的艰涩:“去了别处。” “去了哪里?” 影一垂首,不再与林楚目光相触,更不曾开口言语。一双铁拳攥紧了又……松开。林楚眯了眯眼,陆安的去处……这么难以启齿? 林楚垂眸不再追问。影一不比陆安,他性子耿直,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若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开口,任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巴。 “前方出了什么事,为何要露营?” “连夜大雨冲毁了官道,前面有巨石挡路来不及收拾。” 林楚抬目四望,密林中雾气越发浓郁,鼻端泛起浓重霉湿气味。雾霭山岚里,一切渐渐瞧不真切。 她用力嗅了嗅,山雾里除了水汽似乎还……夹杂着些旁的味道。 这个味道……她心中陡然警铃大作。 “快传令……原路返回!”少年眼底深处荡起阴沉冷意。 “主子,只许上前。”影一恭敬垂首,抗命的话说的理所当然。 林楚敛了眉目,她险些忘了,影一不是陆安! 陆安热情圆滑,善于审时度势 所以,才会对自己说的话同样言听计从。 影一耿直一根筋,他的主子只有林止! “撤退!” 林楚言语郑重,眼底锋锐之气尽显。似寒剑出鞘,即便藏于暗夜亦难掩其光芒。 “若所有人还想活着回到上京!”她说。 正文 106 异变丛生 自打离开井水村,林楚便刻意将锋锐之气尽藏。如今危机当前,气场大开冷冷迫视影一的气势,令素问和花翎均深深吸了口气,半晌不能言语。 影一沉默,虽震慑于林楚,却终不肯放弃底线。 林中雾气渐浓,雾色酱白浓稠如有实质,笼盖四野。四下寂静,虫鸣鸟啼声尽数消失,空气里浮起奇异一股腐朽气味。 林楚蹙眉:“不必撤退,已经……来了。” 影一皱眉,什么来了? “速速传令,戒备!” 车外,影一直立不动,唇瓣紧抿无声。雾霭山岚里,男人一张倔强面庞似也飘忽起来。 “传令!”林楚大喝,眼底荡出细碎红芒:“我知道你不肯听我的话,但若抗命,今天在场的一个也别想活!” 影一目色震荡,林楚眯了眯眼:“南疆公主身亡,你主子必得偿命!” 林止的安危终使影一内心震荡,他身躯拔地而起立于马车顶:“全军戒备!” 只一声,影一便眸色一凝,敛了周身气息,满目皆生出生人勿进的冷冽。林楚瞧他一眼,回车去了。 她没有猜错,影一的声音……不能送远。 林止近身护卫各个内功精湛,影一传令时在声音里夹杂了内力,那一声本该声振寰宇。但……声音出口似撞上无形的墙,尽数弹了回来,顷刻散了。 “今日之后,能否再见全凭缘分。”林楚靠着车壁,语声淡而薄,目光悄无声息朝着花翎瞟去。 这番话传递的意思令人惊悚。 素问微颦了眉头,宽大衣袖中双拳紧握。身躯无意向林楚靠近,微微挡在她身前。花翎身躯微颤眼眸低垂,周身蜷缩成团,向马车暗影中靠了靠。她将整张面目都埋在膝盖里,任谁也瞧不清她神态面貌。 林楚眯了眯眼,她在害怕? “六爷不必这样说。”素问缓缓开口:“我的命属于六爷,此生必生死相随。” 林楚扯唇微笑:“美人这样说会叫我以为你钟情于我,怕是整个玄铁卫都要将我当作眼中钉了。” 素问一愣,良久瞪她一眼,耳根生出嫣红低头再不去瞧她。 “你呢?”林楚幽幽瞧向花翎,清眸中带着探究锋锐如刃。 花翎身躯一颤,飞快说道:“我自然也会与六爷共存亡!” “呵。”林楚轻笑:“且先能活着再说旁的吧。” “现在,都听我说。”林楚话锋一转,清眸里有红芒渐渐渗出,泛起春寒料峭的冷:“会闭气么?” 她语速飞快:“稍后,无论发生任何异常,只管闭气。或许能逃过一劫!” 当啷,当啷。 林楚语声才落,清脆的铃铛声骤然响彻天地。铃铛的声音原本细弱不可闻,却奇异的清晰仿若近在咫尺。 “什么声音?”素问蹙眉,侧耳倾听。 “是……铜铃。”花翎眼中生出恐惧。 咣! 两人的谈话结束与响亮一道铜锣声响。林楚的面色在那一声锣响后,彻底变作了青黑。 花翎不言不语,将自己尽数藏在黑暗中去了。 “军营重地,行人绕行!”半空里影一闷喝如雷,冲天而起。 正文 107 阴人赶路,阳人退避 林楚颦眉。影一的内力再度被弹回,起不到半点震慑作用。 影一并不肯放弃,加了几重内力:“军情重地,行人绕行!” 当啷,当啷,咣! 无人应答,只有铃铛声声,间或合一道铜锣声响,期间似夹杂着砰砰闷响。 那声音沉闷单调,似有人拿着重锤大力捶打地面,又似战场上战鼓声声。叫人听起来莫名不安。 “影一,莫要喊了。”林楚轻叹:“已然……来不及了!” 影一深颦双眉,周身杀气四散。 他在影部多年,四下行侦缉之事。什么阵势没有见过?今夜种种,却是闻所未闻。 诸人之间,似被无形高墙阻断,感受不到天地半点生息,只余一片死意。 当啷,当啷咣!咚咚。 寂静里,单调沉闷声响越发清晰。周而复始叫人恍惚中觉得,这个声音能延续千年不会断绝。 “阴人赶路,阳人退避!”浓雾中人声乍起。 “好冷!”连翘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拢紧衣裳。 方才那声音也说不出是高是低,是男是女。只觉得在暗夜无声中浓雾深处里,毫无征兆传出来这一嗓子鬼气森森的可怖。 “阴人赶路,阳人退避!”铃铛声中,人语渐渐清晰可闻。 “阴人?”素问蹙眉:“死人为阴,如何赶路?” 花翎的身躯自听到那一句,几乎就要瘫软。 当啷当啷! 铃铛的声音近在咫尺,林楚眼底荡出细碎星芒。 “噤声,闭气。”她眸色如刃,不容置疑:“不到极限,不可呼吸。” “影一,若非必要不得动手!”林楚挑帘观望。 四下里蓦然起了阵风,将林楚原本软糯的声音给染上了几分阴鸷的寒。 “这是……活人赶尸!” 活人赶尸?! 众人面面相觑,连影一的目光亦有所波动。 活人赶尸,闻所未闻。即便不明所以,却也不难觉出其中恐惧。只觉处处云诡波谲。 “摄魂铃,追魂锣。这些东西旁人不知,花翎姑娘该不会陌生吧。”林楚侧首,瞧向缩在马车暗影中的花翎。 花翎身躯一颤:“我……我怎么知道?” 林楚眯了眯眼。 从踏入林间,花翎便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将至最低。她不再与素问相争,并非缘于自觉。而是……来自于对赶尸术的畏惧。她觉察出赶尸术的时间,并不比自己晚多少。 南疆赶尸术源于上古,兴于天下近万年,近些年却轮为下九流的阴邪之术,不被世人看重。 但,在数十年前却并非如此。 南疆幅员辽阔地域复杂,分为三山五潭十二宗支,各自为政。 南疆人孔武有力,相互间争斗不断。他们并没有尊卑观念,一切以武力为尊。 如今的南疆女帝白巫族苗苏苏,便是在数十年前斗败了黑巫萧氏称霸南疆至今。赶尸术乃是萧氏不传秘术,自打白巫崛起便处处打压黑巫。 赶尸术便也渐渐被世人诟病。萧氏与苗氏势同水火,仇怨不共戴天。 花翎是苗苏苏之女,对黑巫白巫的争斗了如指掌,虽为苗氏小姐,巫蛊之术却只有小成,遇到阴邪毒辣的黑巫萧氏,能不怕? 今日这一出……莫非是受她连累,害大家遭了池鱼之殃? 正文 108 行尸逼近 林楚眸色微闪,替人受过,从不是她的风格。 “赶尸术源于南疆,你贵为南疆公主见多识广,该教大家些应对的法子。” “我没法子。”花翎面色苍白,飞快摇头:“莫要问我,头疼!” 她蹙眉抬手按着额角,眉峰高高隆起犹如山岳。 “六爷且先行歇息,属下去处理!” 影一的声音入耳,林楚听的眸色一凝:“不可!” 语速终是比不过那人速度,林楚才掀起车帘便瞧见影一高大身躯被浓稠白雾吞噬。四下里摇铃铜锣声似停了一瞬,接下来响的更密。 咚! 再一声,响在车旁,撕碎了夜色里表面薄弱的平静。天地间浮起女子一声尖叫,淹没在战马嘶鸣中。车身倾斜,车中三人身躯纷纷朝着车尾压去。 花翎本缩在车尾,猝不及防下被素问紧紧压在身下。素问虽然瘦弱,然急速撞来的力道,还是压的花翎闭了闭眼险些昏厥。 林楚身躯壁虎般贴在车壁上,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眸色如星,静静注视着眼前一切。 “你……你起开!”她深呼吸嘶吼,声音却因呼吸不畅而支离破碎。 战马嘶鸣骤然消失,天地间再度陷入死寂。在憋闷的车厢里,此番情景越发叫人难耐。 耳边铃铛声声,有舒爽清风拂面撩起众人墨发,抬眼望去,马车顶不知何时叫人给掀了。 黑黝黝一只大掌自车顶探入,左右摸索,一把扯住素问衣襟,提起。 只一瞬,素问消失,接下来是花翎。 车外浓雾遮云避月,素问花翎身影隐与雾气中无踪迹可寻,只能依稀瞧见近身几条高大身躯。林楚瞧了只一眼,眉峰便不可遏制颦了一颦。 将素问二人拉出马车的男人着宽大一袭黑袍,周身皆散发出淡淡腐臭气味。头顶斗笠遮了半张面目瞧不清眉眼,但斗笠边缘垂下的明黄色符纸却触目惊心的可怖。 那人身躯直立四肢僵硬,虽然能动能走,行动却并不自然连贯。 那个……不是活人! 在那手掌再度探来的瞬间,林楚身躯如燕穿窗而出。夜色朦胧,山岚尽退,明月高悬撒一地清晖。素问与花翎被并排放在一起,状似昏迷。 花翎微颤的身躯尽收眼底,林楚却只瞧了一眼,并未点破。 “这两个,哪个是荣敏郡主?” 阴恻恻男子声音自密林深处荡出,脚步拖沓极其沉重。黑暗里,人影渐渐清晰。 那人身量不高,着件半新不旧青黑道袍,将一把拂尘搭在臂弯处。青白面孔瞧上去死板板竟是比鬼魅还要丑陋。 暗夜中行走,那人不执灯火,却健步如飞。 林楚眯了眯眼,这个是活人!赶尸人?! “哪个是荣敏郡主,说!”赶尸人眯了眯眼,声音晦涩难听。 林楚眯了眯眼:“荣敏郡主不在这里。” 那人抿唇,盯着她瞧了只一瞬。 当啷,当啷。 摄魂铃再起,浓雾忽降,咚咚闷响连绵不绝。 功夫不大便见数个与先前行尸一般打扮的“人’出现。 那些人行走姿势古怪,并不似寻常人一般双脚交替进行。而是将手臂平平展展伸开,跳跃前行速度快的惊人,只眨眼功夫便到了赶尸人身边。 尸臭漫天,林楚眸色一凝,眼底荡出若有似无细碎红芒。 正文 109 真情还是假意 咣!咔嚓! 追魂锣响,合抱粗一颗大树被一行尸拦腰折断。下一刻,整个身躯壁虎般与树干贴的严丝合缝,张嘴一口咬向树干。 咯吱咯吱,啃食之声清晰沉闷,令人恶寒。 “我这些伙伴什么东西都爱吃。”赶尸人抬头,一双眼只有黑黝黝一双瞳仁半分眼白也无,诡异悚然。 林楚自问不是个胆小的人,瞧见那样的眼睛还是从脊背处浮起一丝寒意出来。 “他们最爱吃的便是人心。!”赶尸人呲牙,笑容阴森奇诡。 “我!” 寂静里,花翎冷不防起身,三两步冲在赶尸人面前:“我就是端木言,你莫要问了。她们都只是我的随从,你放了她们!” 雾气里,女子身躯直立如松,两只手紧攥衣角,妙目中蜿蜒出晶莹两行清泪。贝齿一闪紧咬唇瓣,唇齿间渗出鲜红血珠。 “让她们走,我随你处置!” 林楚蹙眉,多少有些意外。 花翎何其自私?忽然这般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让她几乎要疑心从前瞧见的花翎,是个假的。 “哦?”赶尸人瞧着花翎,扯唇微笑状如鬼哭:“好的很!” 当啷当啷……当啷……摄魂铃五响而止,花翎啊一声惊叫,被两个行尸攥住了手腿。只一眨眼,便被他们打横抬离了地面。 “放我下来,你们干什么!”女子呼喝惊恐至极,撕碎了夜半时暗无天日的夜。 无人答言,只有行尸蹦跳间闷响如鼓。众人身躯顷刻被雾霭山岚吞没,无半点痕迹可寻。 “这个女人!”赶尸人目光从林楚飞快扫向素问,空洞的眼底深处浮起奇异而亢奋的猩红:“就是苗家的小杂种?” 林楚心中一荡,对花翎的大义凛然忽然多了几分了然。果真没安好心! “你是她的跟班?”赶尸人扯唇,笑声阴森诡异:“你们白巫苗氏夺我霸主之位,更是将我萧氏一脉赶尽杀绝。” “今日!”他眼中渐渐浮起一丝畅快的疯狂:“便是你们的死期!” 咣! 小小铜锣震荡山岳。只一声,将天地唤醒。赶尸人喉结滚动,唇边扯出咕咕一阵低吟。 那一声似野兽嘶鸣,似骨节交错铮然作响,独独不似人语。 “咕咕。” 夜色中浓雾里有同样低语应和,整齐单调却执着。 地面上砂砾轻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震动喧嚣。密林中影影绰绰似有什么朝着马车飞快奔来。 赶尸人眼底泛起一丝光,将手中摄魂铃摇的如急雨。眨眼便瞧见密密匝匝行尸靠近,浓郁腐朽气味熏得人几欲作呕。其中领头那个异常高大,肩膀上似乎扛着什么东西。 林楚蹙眉,震惊于四下行尸数量之巨,竟一眼望不到边。 赶尸术早成传说,她博览群书加上两世为人的积淀,始终认为赶尸之事不能成行。 若要成功制成行尸,只能选择将死之人。停尸时间过长,尸体腐烂便不能成事。 这人能拥有如此规模的行尸队伍,居然没有叫人发现? 噗通! 正思量间,行尸头领将身子一斜,肩上抗着的东西便给重重摔在了地上。 “林止?!” 正文 110 鬼门大开活人来 林楚抿唇,眼底凝重一闪而逝。行尸肩上扛着的是林止,怎么是林止? 林止此刻离着她极近,即便雾气浓重也无损与他清俊无双的面庞。他双眸紧闭,左肩头有清晰一个五指抓痕,透出衣襟的鲜血漆黑如墨,隐隐透出腥臭的气味。 细看,面庞上似也浮起浅淡一层黑气。 “他中了尸毒?” “算你有点见识。”赶尸人冷笑:“今夜鬼门大开,多的是人陪着你一起死。” “赶紧动手,啰嗦什么?”行尸群中远远传来男人一声大喝,极不耐烦。 林楚心中一动,她没有听错,方才那句是人语! 此处居然还有……活着的人? 一点灯火夜色朦胧中晕染出脉脉一片温润的黄,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林楚盯着那一盏灯火目不转睛。男子颀长身躯渐渐清晰,这人与赶尸人不是一路! 赶尸规矩从不点灯,只因……不对! 林楚瞳孔一缩,那人早藏身行尸群中。他手中灯火清晰明亮,为何……那些狰狞可怖的玩意并未躲避? “萧隐仇,叫你这些恶心的玩意离我远一些。莫要弄脏了爷的衣裳!” 行尸那种玩意并无神识不得自主,全凭赶尸人以秘术驱使。 此刻,赶尸人满腹心思被林楚牵引,行尸失了指令僵立不动。如一座座伫立的小山,将男人去路遮了个严严实实。 “哼。”赶尸人冷了脸:“你给我客气些,若非这些恶心的玩意。莫说你一个家将,即便是你主子也不是林止的对手!” 林楚不动声色,漠视二人之间暗潮汹涌。 赶尸人摇动手中摄魂铃,行尸应声从中一分为二,露出男人身躯。 男人身量不高,瞧上二十出头,穿着打扮如京城中闲散富贵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面颊涂着浓重的白 粉,还细细点画着胭脂。 暗夜中瞧来,竟比行尸还要……难看。 男人一手提了灯笼,另一手将折扇徐徐展开遮了口鼻。他,眉眼细长而锐利,半眯着在林楚周身扫视,继而生出光亮,如瞧见了鱼的猫。 林楚迎上他目光束手而立,周身皆是油泼不进的冷。 “萧隐仇你弄错了。地上的女人不是南疆公主,你也不是她的随从吧?”男人大力摇扇,微风将垂在脸侧发丝扬起,呈现出一派自在风流。 眼底是尽在完事掌控的狷狂。 “不是。”林楚摇头。 男人轻呵出声,极致温柔。:“我叫周孟莲,林六爷你好。” 林楚微怔中,周孟莲身躯靠在他身侧,一张涂了胭脂的唇瓣与她耳侧微启:“你莫要听萧隐仇胡说,我不是百里云笙的家将。” 林楚敛眉,又跟百里云笙有关?有完没完! 周孟莲对泄漏了底牌并不在意,满面皆是儒雅微笑。 “这大荒山方圆数千里自来便是无主之地,我们周家有幸成了大荒之主。你若跟了我,自此后我周孟莲定事事护你周全。管他什么百里云笙千里云笙,谁都别想找你麻烦。” 男人的脉脉温情让林楚狠狠打了个哆嗦,眼底生出几分异样。难怪周孟莲涂脂抹粉,原以为是为了能与行尸融为一体。 却越来……竟有这个嗜好! 林楚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离那人远一些。就……挺恶心。 “抱歉,我挺喜欢麻烦。” 所以,不喜欢你! 周孟莲并不介意,眼底勾挑出几分兴味:“你可知,大荒之主意味着什么?” 正文 111 名曰大荒 大荒山名曰大荒,实则物产丰富。 这里原本是北漠国地界,又与西楚东唐南疆接壤,位于四国交界中心地带,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数十年前北漠图兰公主大婚,北漠王便将大荒附近州县做了陪嫁送与了西楚。哪知天妒红颜,图兰公主大婚后不足两年便香消玉殒。北漠王虽痛心疾首却因没有西楚杀害图兰的证据,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两国关系却也就此微妙。 大荒趁机脱离西楚钳制,却也并未回归北漠。自此,成了自由之地。近些年周家崛起,盘踞大荒,逐渐培养出可观的势力。 “你就是大荒周氏之人?” “何止。”周孟莲唇角微勾,眼底滑过骄傲自豪:“小爷我是周氏少家主,跟了我你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周孟莲,你话太多!”萧隐仇皱眉。对这娘娘腔破有些厌恶。 “你管小爷说的多不多?”周孟莲蹙眉嘟唇:“都是拿人钱财,各自善后便是。” 萧隐仇点头,朝素问和林楚指了指:“林止我已经交给你们了,这个女人和她是我的。” “那可不成。”周孟莲瞪眼:“这是小爷瞧上的男人,在小爷腻了之前,谁也动她不得!” 林楚吸口气,被人这么惦记……一点不觉欣喜。 “少家主不必护着我,黑巫萧氏赶尸术少人能敌。” “呵。”周孟莲冷笑,细长眉目中生出妖异的狂:“少人不代表无人。不过是条丧家之犬逞什么英雄?” 周孟莲轻蔑盯着萧隐仇:“你想与周氏为敌?” 萧隐仇顷刻敛了声息,眼底猩红悄然隐退,只余一片青幽幽诡异的黑。 林楚瞧的兴味盎然,眼底有精光一闪:“少家主威武!” 萧隐仇脸色更黑,林楚笑容加深。若是塑料联盟一不小心攻破了……不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地上那个才是大买卖,你控制住了?”林楚的恭维让周孟莲兴奋异常,越发不将萧隐仇放在眼里。斜睨着他,如同指挥府中下人。 萧隐仇垂首,敛去眸中愤恨:“他中了我的尸毒,生死全凭我一句话。” 周孟莲冷哼:“那是旁人,这个是林止!听说,当初有人将他扔在蛇窟里整整十日他都没有死,这人……不容小觑。” 林楚挑眉,扔进蛇窟?大哥的从前似乎过得……不如想象中那般太平。 “又何妨?”萧隐仇撇嘴:“你若担心,我再加一重保险。” 他将手中摄魂铃晃了晃,臂弯处拂尘一甩点向地上林止。拂尘中飞出两点银光如电,迅雷般没入林止肩胛。 同一时刻,一具行尸抬眸,僵硬跳至林止身边,将硕大干枯手掌竖起。 夜色里行尸手掌焦黑如墨,腥臭难闻,噗一下也插入到林止肩胛中去了。 黑色血线如泉涌,咔咔数声。林止肩胛骨被行尸硬生生扭断。然,谪仙般清贵男子却连眉峰都不曾动过半分,睡得极沉。 “他中了我独门金银错,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再施展不出。又被行尸打断了肩胛骨,加之尸毒入心,不死也废了,怕什么?” 周孟莲拿折扇遮住口鼻,眸如鹰隼朝林止上下打量,眼底渐渐生出森冷杀意:“不行!” 正文 112 怜香惜玉是这么用的么 周孟莲摇了摇头:“若要放心,唯有死人!耍弄那么些手段不如直接杀了他,再将脑袋砍下来交给百里大人领赏,岂不妙哉?” 话音落,半空里有雪亮电光一闪,周孟莲手中折扇划一道弧线,朝林止脖颈直直切了下去。 “慢着!”少年轻喝如风,林楚唇齿含笑瞧着周孟莲:“这人的命是我的!” “你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想着救人?”萧隐仇冷笑着斜眼瞧向林楚。 “对美人说话,不该是这个态度。”周孟莲折扇轻摇,身子一斜不着痕迹将周孟莲挤在一旁,端着自以为妖娆的笑瞧向林楚。 “美人,咱们莫要理会那些个不解风情的活死人。”男人笑容可掬,儒雅风流。 林楚:“……好。” 美人什么的……有被恶心到!萧隐仇三两步混在行尸群中,不忍再度听闻。 “你想救他?”周孟莲眸色幽幽,扫向林止时悄然一暗。啪一声将折扇合起,拿扇子尖点了点林止。 “并不是。”林楚摇头,毫不犹豫。 周孟莲哦一声,眼中噙着一丝笑,意味不明。 “我与他同是首辅之子,凭什么他能享受京城荣华富贵,我却要在山村里受苦?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早就回到父亲身边去了。” 林楚咬牙:“我恨他!唯有亲手杀了他,才能够舒心。” “据我所知,他对你好像不错。”周孟莲将扇子徐徐展开,宽阔的扇面遮了自己半张面目,只余一双眼睛在外,一瞬不瞬盯着林楚。 美人当前他一张面目流露倾慕,眼底却藏着云诡波谲的厉。 “呵。”林楚扯唇,笑容微冷:“林止是上京第一富商,能做亏本买卖?他对我好,无非是想在世人面前做戏。等推我替他入赘时,更加顺理成章些罢了。” “所以,美人不如留下,与我风流快活。我可比荣敏郡主懂得怜香惜玉。”扇子后的周孟莲勾了唇角,笑容舒朗:“你打算如何杀了他?我帮你?” 林楚听的恶寒,怜香惜玉……是这么用的? “一刀下去太便宜了他。”林楚略一思量开口:“该先断其经脉,再毁其面容。将他平生最自负的武功,容貌尽数毁了。叫他下到地狱,也只能成个千人恨万人嫌的丑鬼!” “呵。”周孟莲抚掌大笑:“都说最毒不过美人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 话锋一转,他眯了眯眼,将手中扇子合起,轻挑着林楚下颚。眼神渐而迷离,竟是瞧的痴了。 “不过,顶着这样子一张脸,无论做什么都值得被原谅。小爷我很喜欢。” 林楚没有说话,唇角微勾,媚眼如丝。 她本就生的美,自幼女扮男装的习惯,使她拥有男女都不能企及的特殊风韵。 如今,四下行尸遍地。越发映衬的她一张面目绝世无双。 周孟莲将鼻端凑在他颈间深深一嗅,发出心驰神往的喟叹,只觉骨酥筋软。 “真真是个妙人。”他探出一只手,将食指成勾慢悠悠在林楚面颊上划过:“美人,你言语这般狠毒。真的敢动手么?” 正文 113 美人煞 男人手指轻柔并未藏着力道,对林楚而言那只手却如同一条粘腻的虫。蜿蜒辗转,难耐恶心。 她眼底生出难查的冷,唇畔弧度扩大几分。素手如勾,将周孟莲手腕叼住,反手一扣,将他半个身子都按了下去。 “有何不敢?”少年声音冷而媚,甜如蜜,翠如莺:“如今,少家主不也被我制住了?” 周孟莲不怒反笑,眼底生出璀璨流光。只觉夜色真美,眼前少年便是夜空中最耀眼那一颗星。 “美人的性子,对我胃口。”周孟莲全不理会被林楚扣住的手腕,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折扇递在她眼前:“我的扇子切金断玉,且借你一用,也好了却你一番心愿。” “多谢少家主。”林楚似大喜过望,接过周孟莲的折扇,周身皆在细微颤抖。 “美人。”周孟莲笑的志得意:“可以放开我了么?” “……唔。”林楚松开手指:“对不住。” “无妨。”周孟莲朝她挥挥手:“快去吧。” 少年纤细高挑身躯渐去渐远,周孟莲紧了紧衣襟,莫名觉得好似冷了几分?他低头瞧着自己手指,低头轻嗅。指端幽香如花似麝,带着些微一丝清甜。周孟莲忽觉体内生出难耐的燥热,再不冷了。 “你可要快着些。”他开口催促:“左右都是死,不如直接杀了。” “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他瞧不顺眼的人,素来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求死不能。如今,他却只盼着赶紧将碍眼的人解决了,好将眼前勾人的小妖精带回家去,一夜春宵……苦短。 林楚含混应声,展开折扇观瞧。夜色里,扇面边缘和扇骨隐约透出铁器冷光,边缘磨的锋利,是难得一见的利器。 她将手腕一翻,迅雷般朝着林止手腕切去。 周孟莲眯着眼,盯着林楚一瞬不瞬,眼底生出狂傲的快慰。他从未见过林止,那人名号却如雷贯耳。而他,却只能窝在这种边陲小镇,即便权势滔天又如何? 在外人眼里,不过井底之蛙! 如今能瞧见那人死在自己的折扇下,何等畅快? 微笑在他唇畔绽开,不及扩散。 叮! 一声轻响,一点寒光如星悄无声息飞至面门,卷起细微风声一闪而逝。周孟莲勾唇冷笑不为所动。手指一探再一勾,便将半空偷袭之物接在手里。 不过一枚透骨钉! “美人,你到底辜负了小爷对你的期望,可真真太叫人失望呢。”周孟莲挑眉叹息,眼底逼出肃杀冷意:“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你不听话,便怨不得小爷要叫你吃点苦头!” “呵。”夜色中少年声如冷泉,眸色耀眼过天上星辰:“周少主,你该倒了。” 周孟莲:“……嗯?” 一字落,骨酥筋软。跌落尘埃,尘土四散飞扬。 林楚幽幽叹气:“乖!” 周孟莲双目圆睁,满目怒容。他不甘心!竟被这么个弱不禁风的贱人给算计了! 萧隐仇始终在远处关注着二人动静,瞧见不对飞奔而至。周孟莲手脚乱蹬,萧隐仇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 “你怎么……。”三个字将落未落时,萧隐仇面色陡然大变。猛然将手腕一抖,那一下力道极大,周孟莲身躯斜飞了出去。 正文 114 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周孟莲身躯狠狠撞在道边大树上,逼的吐出口血来。疼的半晌不能言语。 可惜,无人在意他。 林楚盯着萧隐仇,萧隐仇盯着自己左腕。那里方才被周孟莲触碰,徒留下鲜红如火的五指印痕触目惊心。 “想用这个胁迫我?”萧隐仇狞笑,眼底半分惧意也无:“休想!” 他紧紧咬牙。 噗! 半空里妖娆血泉喷涌,雪亮刀锋闪过,黑黝黝一条手臂坠地。遮云避月的浓雾在那一刻陡然间散尽,皓月当空星河灿烂。 林楚吸口气,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震惊。 “反应很快。”她瞧向萧隐仇,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可惜……。” 可惜没有用处! “你……你这贱人,对小爷做了什么?!”周孟莲眼中荡出澎湃怒火,几乎要将人点燃。 他一只右手红彤彤如火焰鲜红,亦如火焰一般滚烫,疼的钻心。 只一句话的功夫,滚烫的触感便席卷全身,周身皆生出肉眼可见的热浪。似……要将空气点燃。 “你……你……。”周孟莲只说了一个字便不住倒地翻滚,整张面目呈现出惊心触目的赤红。被他压过的路面,顷刻间焦灼起丝丝白烟。 “火蚕蛊!”萧隐仇瞧一眼地面上血泊中那一只断臂,面颊上笑容苦涩:“给我解药,我放你离开!” 林楚淡笑,长身玉立如月中仙:“解药么……。” “我不给你,你能耐我何?” 萧隐仇闭口,无言相对。 火蚕蛊以天蚕炼制,蛊虫体内藏火毒,霸道而残酷。 但凡被火蚕蛊毒沾身,顷刻间便能毙命。死状如被烈火炙烤,极其痛苦。 他方才自断一臂,也无非能暂时压制蛊毒发作。但他比谁都清楚,蛊虫一旦入体便永不复出。直到……将自己同宿主统统烧成炭火。 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萧隐仇不想死。 “我……可以答应自此后再不与苗氏为敌。” 萧隐仇咬牙,这话说的违心,但除了蛊主天下再也无人能解火蚕蛊。 “我出身西楚,南疆苗氏,与我何干?” “我可以放了你们,并暗中护送你们前往上京。” “暗中?” “你若不放心,我便直接跟在你身旁,随时听候差遣。” “你还是暗中吧。”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萧隐仇最擅长的是什么?赶尸术! 让他跟着,便等与也得叫那些狰狞恶臭的行尸跟着。领着这么一群特殊护卫穿洲过府,得……吓死不少人吧! 这项技能就……挺让人嫌弃。 “你也算有本事。”林楚沉吟着开口:“若肯真心为我所用,这条件么倒是……你猜我会不会将解药给你?” 萧隐仇眸色一暗,眼底有几分颓然:“你当然不会给!” 他早就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世人只忌惮他一身邪诡技艺。又有谁真的将他当过人看? “既然你这么相思,那么……”林楚摇头:“我给你解药!” 呱。 月色里,有白乎乎腥臭的一团呼啸着扑向萧隐仇面门。萧隐仇来不及瞧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便将心一横伸手接住。但觉手心中冰凉黏 腻,手指一动,便在指缝中扯起细长一条银丝。 “冰蟾蜍?!” 正文 115 谋算人心 “呱呱。”手心里白乎乎一团扯着大嘴叫的欢畅。 萧隐仇狠狠吸了口气,通体乳白的蟾蜍世间少有,月色里与他大眼瞪小眼。笑容诡异的亲切。 闻到火蚕蛊的味道冰蟾蜍眸色一亮,背上脓包中的黏液顷变得透明如冰。 “蟾蜍蛊能解火蚕?”萧隐仇瞧向林楚,不肯信任。他从不曾听到过这种教诲。 “我说能就能。即便治不好,能差到哪去?” 萧隐仇:“……。”这话说的……好有道理,竟……无言反驳。 “且信你一次。”他侧目瞧向周孟莲,那人一张面目赤如猪肝,早已火毒攻心,昏迷不醒。 “有句话我得提醒你。”月光下,清俊少年眉峰微挑,气定神闲:“我这蟾蜍喂养时日尚短,体中黏液只够给一人解毒。” 萧隐仇身子一僵,果断扭头,彻底抛弃周孟莲。 林楚唇角几不可见的勾了一勾,她喜欢和聪明人讲话。、 “我的火蚕却喂的时间太久,火毒不宜清除。只一次,靠蟾蜍蛊并不能将火毒清理干净。” 萧隐仇咬牙:“如何才能彻底清楚?” “蟾蜍解毒后会陷入沉睡,在梦中将毒素彻底消化,过程耗时一个月。在这一月中,需得用我鲜血喂养三次,若是沾染了旁的玩意,顷刻毙命。它若死了……。” “呵。”林楚扯唇,满目惋惜:“一月后,你必再度毒发。但我却没有第二只蟾蜍蛊。” 萧隐仇面色漆黑,双眸中恨意倾泻难掩,迫于形势只得隐忍。 林楚瞟他一眼,半点不觉有压力“要怎么做,你想清楚。” 想什么?当然是救谁! 萧隐仇深呼吸,眸色复杂幽深。 蟾蜍蛊只能救一人,另一人必死。她将蟾蜍蛊交给他,等于将周孟莲的账亦算在了他的头上。毕竟……见死不救的……是他! 最要紧的是,蟾蜍蛊无法一次将火毒根除。控制毒素的关键,是林楚的鲜血。所以……他若想活,林楚必须活的比他还好! 这一个月,他不但要尽心竭力保护林楚周全,还要从此背负上大荒周家的追杀。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偏……无法拒绝! “呵。”萧隐仇深觉无力:“怨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斯歹毒!” 林楚扯唇:“多谢夸奖。” 萧隐仇:“……你是定要我亲手杀了周孟莲么?” “非也。”林楚摇头:“我只救人。至于救谁,全凭你自己做主。” 萧隐仇气息凝了半瞬,终幽幽叹口气。 “好的很今日栽在你手上,我认了。” 林楚眉峰轻挑:“所以?” 萧隐仇抿唇,步履艰难走向周孟莲。 他们二人本相距不远,他却足足走了一炷香。 萧隐仇静静端详周孟莲。那人双眸紧闭,通体赤红。萧隐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荡出森冷冰寒的杀意。 呼 拂尘无风自舞,柔软银丝根根直立,似携裹了千钧力道,钢针般刺入周孟莲前心。 噗。 红雾乍起极尽妖娆。下一刻,银光突现,鲜红微湿的一团,在银光中被远远甩入的行尸群中去了。 正文 116 毁尸灭迹,片甲不留 “咯咯。” 行尸群骚动,喉头咔咔作响,从胸腹中逼出意味不明单调音节。纷纷仰脸瞧向那鲜红玩意落下之处。 他们的双眼眼通体苍白并无瞳仁,夜色里亮的诡异惊人。吼一声,纷纷朝落地鲜红伸出手去。 林楚侧目瞧着,吸口冷气,只觉触目惊心。 方才被萧隐仇甩出去的……是周孟莲的心脏。那些玩意居然……真的喜欢吃人的心脏?! 叮叮,摄魂铃再响,群尸涌动,功夫不大便将周孟莲尸身包围。 夜幕中啃咬之声此起披伏,如同野兽抢食。 “毁尸灭迹,片甲不留!”林楚一声喟叹。 萧隐仇扯了扯唇,笑容似鬼哭:“见笑。” 林楚瞧见萧隐仇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得意。 她眼底荡出细碎冷芒。他叫行尸将周孟莲尸身分食干净,这个天下便再也没有人知道周孟莲死在了他的手上。这人俨然还没有被打击惨,一点点成绩就想要翻天? “我以为你会将周孟莲制成行尸。”林楚淡然开口,明艳眉目中噙着若有似无一丝笑:“毕竟,大荒周氏武功不俗。” 萧隐仇唇瓣笑容一僵,抬手摸摸鼻子掩去眸中不自在:“非常之时,少些麻烦比较重要。制行尸么……条件不允许。” “哦?”林楚眼波流转:“原来是怕麻烦,我险些以为,你根本就不会炼制行尸。” “你说……什么?”萧隐仇眸子紧紧一缩,悄然生出杀意。他本长的丑陋,如今瞧来更似凶神恶煞,令人胆寒。 “呵。”林楚面无惧色,纤长手指朝着行尸群点去:“你把这些叫做行尸?” 萧隐仇静默无言,黝黑瞳仁瞪着林楚。暗夜里,被那样一双没有眼白的瞳仁盯着,合着四下野兽啃咬,诡异而恐怖。 空气中浮起淡淡血腥气味,行尸群中咯咯声响络绎不绝愈演愈烈。萧隐仇的手指有意无意拂过手中拂尘。 林楚不为所动,似全不曾瞧见。 “听说,南疆有蛊名曰傀儡。傀儡虫可夺人心智,控其体躯。中蛊之人神智全失状如走肉,只闻蛊主号令而行。”清冷少年之声纷至沓来,她声音极轻,说出的话过了风立刻就能散了。 萧隐仇的面色却渐渐变做漆黑,手指将摄魂铃攥紧,骨节泛着青白。 “以这样的手段来叫活人入魔,萧隐仇,你的心可真狠!” 林楚声音陡然间一冷,似携裹冷冽刀锋,毫不掩饰语中厌恶和杀意。 萧隐仇身边行尸众多,其间失败品更不知凡几。活人入魔,必至生灵涂炭骨肉分离。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呵。”萧隐仇勾唇而笑,眼眸微闪语声轻快:“你以为与苗家那小贱人相交,就能窥看出我南疆蛊术的秘密?她们白巫虽善于制蛊,对于赶尸术却知之甚少。莫要妄加揣测,随意折辱我黑巫萧氏名声。” 林楚挑眉:“苗家蛊术还入不了我的眼。” 萧隐仇眸色一凝,这人……好大口气。苗苏苏是将萧氏江山毁于一旦的蛊师,入不了她的眼?说着话不可笑么? 林楚并不在意他眼中讥诮:“何况你们萧家还有名声?” 萧隐仇彻底怒了:“你!” 正文 117 傀儡还是行尸 揭人不揭短,林楚说话极不客气,将人脸打的啪啪响。萧隐仇生出满腔怒火,几欲暴走杀人。 “行尸畏光,赶尸人从不点灯。但,周孟莲手中提了一盏灯。” 林楚叹口气,幽幽瞧着萧隐仇。 这人行事小心谨慎,从他身上找不到破绽。 只可惜他遇人不淑,找了个自私的猪队友。 “可恨!”萧隐仇咬牙,眼底恨意喷薄。 就这样失败,实在……不甘心! “你知道的太多,我怎么能放你活着离开?”萧隐仇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猩红,极致疯狂。 “你的傀儡虫并非上乘。”林楚眼底并无惧意,慢悠悠说道:“上乘的傀儡虫能够叫死人拥有如活人般的神智和思想。行走坐卧皆与活人一般无二,你大约从不曾见过上乘傀儡虫,所以才会在活人身上打主意。” “你说……什么?”萧隐仇突然止步,黝黑瞳眸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嘴唇翕动半晌,周身皆颤抖不止:“你说的,可当真?” 林楚勾唇不语,只用黑黝黝耀眼如星的眼眸盯着他。萧隐仇被瞧的如百爪挠心,呼吸渐渐粗重,早被傀儡虫三字勾引了神魂。 “炼制上乘傀儡虫的法子我曾瞧见过。” “给我!”萧隐仇眼底腥红,带着志在必得的狠。毫不犹豫朝林楚伸出手去。 林楚并不拒绝:“借你朱砂符纸一用。” 傀儡虫是萧隐仇心头好,对林楚自然言听计从。眼看那人在朱砂符纸上刷刷点点,男人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冷芒。 傀儡虫的秘密,天下只一人知晓足矣。等她将方法誊写完成,就…… “好了。” 林楚低头在符纸上吹了一吹。月光下,少年纤长手指中的明黄符纸上,鲜红的字迹工整秀丽,如跳跃的火,轰一下将萧隐仇双眸点亮。 “拿来!”萧隐仇身躯如风荡出,将符纸自林楚手中夺过。三两步跃在行尸丛中去了。 林楚眼中藏着戏谑,远远注视着男人眼中的狂喜一分分变作愤怒。 “怎么……”萧隐仇抬头瞪眼:“这怎么……!” “炼制方法只有半张。” 林楚垂眸盯着毛笔顶端浓郁的朱砂,如火的色泽鲜血般浓烈。她渐渐勾了唇角。 “近日连番遭遇惊吓,好些事情记不大起来。许是等日子过的舒心了,便能记起。” 萧隐仇嘴角抽了抽,眸中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方才扯唇朝林楚露出鬼哭般笑容:“六爷要怎样才能舒心?” 林楚恍若未闻,缓侧首瞧向地面上昏迷的林止。那人如玉 肌肤早变作一片漆黑,墨染般触目惊心。 “解了他的尸毒,收回金银错!”她说。 “他中毒已久,已经废了!”萧隐仇肠子都悔青了。他出手狠辣从不留后患,从没想到会遇见今天这一出。想要救回林止,难如登天! 林楚蹙眉,屈指探向林止颈间动脉。 “怎么可能?!”林楚狠狠吸气,周身冰凉再难冷静。指端触感柔滑如玉,却也如玉冰冷。 林止死了?!那人所赠桂花糕的香甜似还留在记忆里,再相见却……死了? 不可能! 正文 118要么滚要么死 萧隐仇眼珠子一转:“林止已死,荣敏郡主也已经叫百里云笙带走。六爷此后便是自由身,不如早做打算?” 林楚敛眉低垂,萧隐仇整个人却如带了光:“小人藏身之处虽比不得京师繁华,却幽静整洁。若是六爷不嫌弃……。” “你要带她走,我同意了么?” 夜色中密林里,男子声线乍起,似醇酒经年醉了人。林楚飞快瞧一眼地上的林止,眼底悄然闪过一抹了然。 “谁,滚出来!” 萧隐仇被人坏了好事,周身皆荡出暴虐残酷的杀意。 林中脚步声忽响,整齐而沉闷。如今,正是天明未明时刻,四野死寂如泥潭,显得脚步声似重锤落与鼓面,激荡震撼。 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必来自军营! 萧隐仇觉出危险不敢轻敌,手指将摄魂铃攥紧。 嗖嗖。 破空历响划破天际,漫天飞火似流星天降,直直飞入到行尸群中去了。 林楚一双眼眸被炽火点燃,满目都是热烈的光。这一把火,驱散了密林中迷蒙雾气,也驱散了人的生命。 咯咯,咯咯。 为让行尸刀枪不入,在炼制过程中赶尸人会将他们在桐油中浸泡,遇明火顷刻便能引燃。 如今,行尸周身皆被火焰吞噬,但没有赶尸人号令,它们不得动弹。天上地下咯咯怪叫不绝于耳,人间炼狱般悚然。 萧隐仇早被乎至的神兵惊呆,眼睁睁瞧着带来的行尸尽数毁于一旦却……无能为力。 “你该死!”他眼眸赤红,牙齿打磨咯咯作响。蓦然转身,狠狠朝林中瞧去。 火边一人长身玉立,乌冠紫袍皂靴。男子一张面目如珠似玉,即便在这样混乱夜晚也难掩那人玉润光辉。一行一站,绝世独立。 他狭长凤眸微眯,似漫不经心盯着大火中消失生灵,流淌出淡淡悲悯怜惜。 行尸无智无识,为他人操控四处作恶置业障不断。愿早日往生,了却宿怨! “你是谁?”萧隐仇瞳孔微缩,这人周身油泼不进的宁和肃然,让他……顷刻卸了周身怒意,甚至有隐隐恐惧流出,只想尽快抽离。 这个认知,令他羞耻。 男子狭长凤眸无关悲喜,淡淡瞥一眼萧隐仇:“林止。” “你是林止?你怎么能是林止?!” 一声巨吼被龙仇从嗓子眼里逼出,声音虽大却底气不足,出了口就被风给扯碎了。 萧隐仇不打算再补一句,只因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林止风华无人能及,未见他时只觉尸毒发作身亡那人亦是世间罕有的俊美。见了他才知,那人除了样貌相似,周身气度与他差了何止一星半点。 死的那个是个替身,京城贵胄哪个身边不养着一两个替身? “给你两个选择。”林止容色清淡:“要么滚,要么死!” 萧隐仇喉结滚动,半晌不能言语。 他满腔愤恨,火中断送的行尸是他半生心血。此仇不共戴天! 然而……满腔怒火在瞧见这男人的瞬间便……奇迹般熄灭,连半个火星子都生不出。 这,是来自实力的压制,半点不由人! “我……”萧隐仇眼眸溜溜一转,瞧一眼林楚扯唇微笑:“我是六爷的侍卫,要护送六爷回京!” 正文 119 死去活来 萧隐仇对蛊虫的喜爱近似痴狂,为了获得炼制傀儡虫的法子,他命都能不要,脸算什么? 无论如何,必须留下! 林止挑眉,眼底颇有些嫌弃:“带着群呆子,只会装腔作势的废物你也要?” 林楚:“……。” 那些可是行尸! 刀枪不入不畏艰险,打架杀人的不二利器,居然给说成呆子? “我的行尸可夜行千里,不畏刀剑。”萧隐仇面色涨红,眼底浮起怒意。 被人轻视的愤怒终究盖过了心中忌惮:“即便是玄铁卫,还不是被我的行尸消灭?” “呵。”林止淡笑:“无非是一群乔装死囚,我西楚堂堂玄铁卫,是你轻易可见?” “我们林爷神机妙段,一进大荒便觉察出周家异动。所以调了附近州县死囚扮作侍卫编入车里,如今那些人都折损在这林子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陆安笑嘻嘻自密林深处行来,娃娃脸上堆满了笑和崇拜:“爷,成了。” “恩。”林止点头。 林楚微侧头颅,眼眸半眯着。所以,远行暂离什么的都是引诱周孟莲和萧隐仇现身的假象罢了。她也成了那人手中的刀? 被人当成鱼饵的感觉并不美妙! 萧隐仇的心情比她更不美妙:“我不信!” 这一嗓子喊的几近崩溃。 不能活捉林止他认了!如今却告诉他,竟连方才斩杀的那一只队伍,都不是玄铁卫而是群普通死囚? 求求你做个人! “方才那些人战力彪悍,怎么可能只是……死囚?” “呵。”陆安掩唇轻笑:“只要告诉他们过了今夜就放他们自由,谁拦他们的去路谁就是眼中钉。” 林楚吸了口气,与这样的男人为敌……会非常不幸! “影一呢?”玄铁卫可以造假,影一与她数度照面,假不了! 如玉男子沉了面色,狭长凤眸中有寒冰浮起。那人薄唇微抿,掸一掸衣角。明紫衣角垂落如飞瀑,似神明立于云端睥睨天下芸芸众生。 多情却更似无情。 “我已让那些腌臜玩意替影一陪葬!” 林楚心尖一颤,这人忽变的气场…… 帝王之怒,起心动念便得要无尽鲜血来冲刷浇灌。林止一怒,火烧行尸! “影一……死了?”林楚声音艰涩。影一与她虽只数面之缘,一路上却也尽心相护。 就这么死了? 母亲,素问,影一……还有前世里那些朋友! 她面色忽而苍白,许多脑中尘封的亘古往事浮现,让她无尽悲凉。为何同她接近的人都不得好下场?即便惹人厌烦的花翎也下落不明! “怎么可能?”陆安扯唇微笑:“影一可是影部之主,叫这种不入流手段算计了,就真的自杀谢罪了。” 林楚皱眉瞧着林止,那你方才那慷慨激昂是…… “影一中毒昏过去了,不打紧。”陆安语声轻快。 就因为中毒昏迷,便将始作俑者的人马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林止这人还真真是……护短的吓人! “陆安。”林止蹙眉:“你很吵!” 正文 120 地狱修罗 “我错了。”陆安神色大变,满面凄苦:“属下认罚!” 言罢,陆安左右开弓,将自己面颊抽的啪啪响。 “停吧。”良久,林止垂了眼眸。那人披一身月光帛束手而立。月光如水,衬得男人面庞珠玉般莹润,语声也如玉冷而硬。 陆安啊一声起身,顶着红肿面颊笑嘻嘻凑在林止眼前:“周家主送了降书来,说愿意归顺西楚。” 林楚眉心一动。周家?哪个周家? 林止皱眉:“周家主?” 陆安哎呦一声,扬手朝着自己脑袋拍下:“瞧我这记性,是周家大爷来送的降书。” “去告诉他们。”林止容色清淡:“周梦雄资质不错。进京受封时,大荒周氏总得有个新家主带领。” “好咧。”陆安笑眯眯应声,侧身钻入密林中去了。 “你还不滚?”林止眯眼瞧着萧隐仇,眸色淡而冷:“或者你更想死?” “就滚。” 鬼魅般男人忽然变得善解人意,未等话音落地,眨眼跑的不见了踪迹。 配在林止面前提起的周家还能有哪个?大荒周氏! 那种光芒万丈的隐世家族,都能被林止一锅端,连家主任免都得听他的。 萧隐仇狠狠吸了口气,常年与死人打交道,从未觉得死人鬼魅可怕,如今却觉得…… 眼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地狱修罗! 林楚遥遥瞧着今日一波三折,眼底荡出几分兴味。 林止故布疑阵牵制住萧周大军,是为了抽身对付周家大本营? 这个大哥还真是狠,送她这亲弟弟去死,半点不手软。 “咱们也走吧。”男人侧首瞧着林楚,陡然出手勾住她腰间玉带一扯,腾空而起。 林楚挑眉,只将唇角抽了抽,并没有过多表示。林止瞧她一眼,唇畔笑容添了深意。 “你不怕?” “山川河流大好人间尽数踩在脚下,为什么要怕?” 林止不语,眸色渐深。处变不惊的六弟……挺难捉摸! 二人身躯缥缈如仙,似眨眼间便要飞入云中去。 大道上,玄铁卫黑压压一片围着两辆马车。一架普通一架奢华。见二人出来,玄铁卫齐齐抱拳:“林爷!” 男人只淡淡恩一声,对眼前众星拱月的尊崇半点不在意。 林楚侧首盯着他,这人周身有涩然香气浮动,闻之心旷神怡,没有半分血腥气味。然而,就在方才,不知多少人命在他手中折损。 不知林首辅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养出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儿子。 “六爷,可算又能见着您了!”斜刺里女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激动。 那一侧,素问紧攥着手指,满目晶莹水光。劫后余生总会叫人生出欣喜。 林楚朝她点头示意,侧首瞧向身侧男子如珠似玉面颊,含笑竖起一根手指:“大哥,你又欠我一次!” 林止蹙眉松手,林楚猝不及防坠地。才要翻转身躯避免伤害,陡然瞥见男人探究目光,林止瞬间卸了力道,硬生生摔在地上。 咔吧! “嘶。”林楚狠狠吸口气。脚崴了,倒霉! “六爷小心!”素问吓了一跳 ,慌忙伸手去扶。 她跑的过快,与林止擦肩,男人一条胳膊被撞得高高荡了出去。 正文 121 花翎归来 “您怎么这么不小心?”素问蹙眉瞧着林楚,满目责备。 仙人玉姿的男人略驻足,被忽视的冷意在眸间倾泻,狭长凤眸似朝着这边慢悠悠扫了来。 “林爷若是得空,麻烦吩咐人将六爷挪到马车中去吧,我力气小。”素问瞧见他眼睛一亮,语速飞快的派了活计。 这一句可把陆安吓得半死,那人是……林爷!素问这丫头竟敢指派爷干活? “陆安,送六少爷回车上。”林止垂眸只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回车去了。 林楚撇嘴,瞧吧,虚情假意什么时候都做不得真。不过叫你来扶一下,跑的比兔子都快! 陆安瞧着瘦弱,因常年习武力气很大。一只手便能将林楚扶的稳稳当当。 “不是我说你。”他朝素问眨眨眼:“有事情你找我来做便是,爷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指挥?” 素问挑眉:“六爷又不重,累不着!” 女子声音冰冷,眼底噙着嫌弃。 陆安听的咂舌,素问是……真猛!这是累不累的问题么? 林楚瞧的饶有兴味。林止特意将素问送到她身边,原以为他们二人间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特殊关系,至少也该是那人心腹。 却原来……是她想多了! “快走,别耽搁医治。”素问小脸挂霜,眼底生出不耐。 “好咧。”陆安发力,将林楚搀扶到马车上。 车中亮如白昼,却半丝烟火气不闻。定睛瞧去,竟是在车壁上镶了明珠的灯笼,灯光盈盈瞧上去带着些许的冷。难耐的夏日叫人通体舒畅。 素问将林楚右脚放在自己膝头,轻手轻脚退去她鞋袜,瞧见那一块隆起的红狠狠蹙眉:“到底是亲兄弟,怎么都该多看顾着些。世人都说林爷长袖善舞,处事周全。却将您给摔成这个样子,不配为人兄长!” 这话惹的林楚多看了她好几眼,很有些钦佩。 林止造出离开车队的假象,以林楚和花翎为饵拖住周孟莲和萧隐仇。自己则带着精锐端了周家老巢。大荒周氏归顺,大荒山再度成了西楚地盘。这一举,无论对于西楚还是林家,都大有裨益。 唯独亏待的就是林楚,何况她还伤了脚! 素问替她揉着脚踝,眼底愤然:“即便赢了天下,丢了至亲,又有何用?” “你莫要这么说林爷,若是没有他,咱们这些人早就叫方才那些个恶心玩意给吃了。” 花翎冷不丁上了车,也不知从哪里寻了快帕子出来,小心翼翼擦着明珠灯笼。 “你这是打哪来?”林楚抬头,心中颇有些疑惑。那夜遇袭,她被萧隐仇单独带走,与大部队会合后并未瞧见她。怎么……忽然就出现了? 花翎唇角略勾,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似临水照花无限温柔:“还不是林爷厉害?能运筹帷幄,身在千里之外还记挂着我……们。” “呵。”素问冷笑:“你记错了,救我的是影一。” 花翎嗤笑:“影一是谁的人?若没有林爷吩咐,他肯出手?” 素问声音顿了一顿:“你这么说,也不算错。” 花翎将唇角一勾,温柔注视着手中明珠灯笼。端详半晌撇嘴,扯了另一头帕子重新擦拭。 素问瞧她乖觉便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拿手指沾了散瘀消肿的药膏抹在林楚脚踝上,再细细按摩:“不论如何,他以六爷为饵,终究过于凉薄!” 正文 122 直男大哥 “林爷哪里凉薄?”花翎将灯笼高举,衬得面颊通红蕴含薄怒:“若不是林爷带着玄铁卫及时营救,能吓跑了萧隐仇?” “是他故意将六爷丢在林子里,害的六爷频频涉与险境。我们能活下来,靠的是六爷的冷静睿智,他来不来救又有什么分别?”素问语气不善。 “林爷是为了去对付周家。”花翎沉声:“今日截杀的主谋就是大荒周氏,只有周家臣服,才能不战而胜。若非如此,萧隐仇岂肯轻易罢休?” 素问瞧她一眼:“你知道的真多!” 花翎声音顿了一顿,面颊泛起些微的红。良久在唇畔生出温柔的笑,光芒万丈。 “林爷神机妙算,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他明知周梦熊同周家大房势同水火,却将他给扶成了家主。自此后即便他不管不问,周家也再不得安宁。人心散了,便是只老虎也不足为惧!” 素问呵一声:“林爷此刻又不在,你这么夸奖他也听不见,岂不可惜?” “我……咳咳。”花翎浅抿了唇瓣面颊燃起桃花艳红如火,攥紧手中帕子按在唇瓣上,细碎的咳嗽自唇畔溢出。 林楚懒懒靠在车壁上看戏,战况正激烈忽然偃旗息鼓,就……挺突然。 她抬眼瞧了瞧花翎,那人咳的眼含春水面若桃花,任谁瞧着都能生出怜惜。生病能生出这般风情,花翎也算是个人物。 可是……忽然这么一番操作是……林楚敛了眉目,不着痕迹瞧了眼马车门,眸色意味深长。 马车帘子恰在这一刻掀起,火把浓烈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径直塞在花翎手中。花翎气息一凝,灼热浓烟入鼻,咳的眼眸通红。 林楚挑眉,这回的表演就真实多了。 “林……林爷安。”女子剧烈咳嗽中夹杂着断断续续问候,娇弱的不胜娇羞。 林楚微侧头颅瞧向林止,唇齿边扯出意味深长的笑:“被美人惦记夸奖是不是特别舒爽?即便在外面热的难耐也不愿上车来是么,大哥?” 车外一人束手而立,颀长挺拔,明紫衣衫光华涟漪。乌帽之下一截墨发比乌帽更乌,比玉更润。只逆光一道暗影,便叫人凝了呼吸,再移不开眼。 林楚只瞧了一眼便别开了去,在天域的诸多修炼,使得她的感知力异于常人。她早就觉出林止到了车旁,只是……花翎竟也能知晓,多少还是令她有些意外。 花翎方才舌灿莲花般的拍马,无非是利用素问想在林止心里留下一席之地。那人半天不上来,看来……很吃这一套。她本想借此奚落林止,但那人的面瘫…… 就……挺无趣的。 “林爷,我……。” “出去!” 花翎温雅的笑被林止无情打断,只两个字冰一般冷厉。花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素问垂首应声,挑帘下车。 林止眼风淡然扫向花翎,半点情绪也无。花翎咬牙,满腹委屈。将嘴唇扁了扁,眼看便要自眼角垂下两行清泪。 “林爷,我……。” “麻烦。”林止挑眉,再度打断美人垂泪。 语音尚未落地,林楚忽觉脚下一轻竟被那人打横抱起,径直抱出马车去了。 正文 123 泼了这碗绿茶 林楚张着嘴没有出声,侧目瞧着林止,神色复杂。 头顶月光如水,素问眉峰只一挑归于平静,花翎咳嗽惊天动地。玄铁卫明火执仗,眼底眸光涌动,林家两位小爷兄友弟恭,真好! 夜风习习,纤细邪冷少年被仙魔难辨的美人抱在怀里。林楚只觉恍然如梦,梦中人步履间搅起清风舒爽,周身紫衣翻滚如不羁的云,暗香浮动。 “大哥,我能走。”林楚扭了扭身子,她从不与人亲密。何况这人是心思诡诈的林止! 林止大步流星,并不理会。 “林爷。”身后马车里,花翎几乎将马车帘子攥成麻绳:“您的伤好些了么?叫花翎给您瞧瞧吧。毕竟您是为了将我从周家手里救出来才受的伤,若不能亲眼瞧见您康复,花翎心里实在难安。” 林楚眼底生出兴味,林止为了救花翎受伤?男人么,受点伤不算什么,妙的是被花翎泪汪汪这么一喊,境界立马就不一样了。 英雄救美,美人知恩图报,接下来……啧啧。 “大哥艳福不浅。”林楚的恭维充满鄙夷。 居然看上个绿茶?眼瞎!幸好素问对他没意思! 林止脚下步子一顿,林楚敏锐觉出四下空气似有片刻凝滞,透出些微冷意。 “陆安。”男人气息冷沉。 “到。”陆安凑近。 “你惹出来的祸端,自己解决。” “……嗯?”陆安一愣,遥遥瞧向不胜娇弱的花翎,撇了撇嘴:“那个……属下只是听命去阻截周家,她非要跟来我也没法。” 这一声若洪钟,侍卫们顿悟,眼神渐渐微妙。花翎咬唇,指甲几乎刺入皮肉:“不是这样的,林爷……我……。” 林止眼眸如刀:“带你回来的是陆安,既然你一心报答,自此后你便近身伺候他吧。” 男人的话似一记重锤,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半晌不能反应。 良久陆安哀嚎:“爷,不要啊。” 林止:“滚!” “好咧!” 陆安飞快跑走,居高临下指着瘫在马车里几乎石化的花翎:“我告诉你,我还是清清白白黄花大闺男!你跟在我身边不许肖想我,懂?”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忽然开始同情花翎。绿茶是真绿,但直男也是真的直! 一个林止,一个陆安皆不按常理出牌。不但泼了茶还砸了碗,半点余地不留。 她努力侧过头去,非常好奇花翎会不会气的吐血。好想看绿茶吐血。 “留她下来,尚有大用。” “……恩?” 男人低悦之声在耳边响起,林楚一怔,这是同她解释花翎出现的原因? “大哥的事情,与我无关。” 男人脚步一顿,气息再次冷凝:“你是我弟弟,自该同心同德。你厌恶之人,我自不会叫她好过。” 林楚心中一荡,林止让花翎难堪……是因为自己讨厌她?这哥哥还真是…… “脚伤需尽快调理,爹瞧见你受伤,会难过。” 那人言罢便紧抿着唇,半个字也不肯说了。 林楚抬头,瞧见男子光洁如玉下颚弧度完美,一线唇瓣紧抿,颜色浅淡却晶莹。 男人的颜值无可挑剔,林楚渐渐生出几分期待,也不知将来能便宜了哪家姑娘! 正文 124 千面蛊王 恍惚中,已经叫那人将她放在马车里。漆黑平头马车,瞧上去与市井小民出行代步的工具一般无二。 这是林止自己的马车! 林楚抿唇,暗暗思量怎么避免与这人同车的命运。脚腕一轻叫那人攥在手中,指尖一扯一带,女子纤纤玉足暴漏与空气里,微凉心惊。 嘶。 林楚下意识勾紧脚趾。 她一双玉足小巧晶莹,如白玉雕就。小小贝甲蜷的太紧成了淡淡的粉。这些年林楚言行半点女气也无,早将伪装刻入骨髓。但……谁会将伪装覆盖到脚趾头? 她内心忐忑,男女骨骼差异巨大。林止这人何其聪慧,万一被他堪破伪装…… 男人手指细长,肤质较女子更白皙,冰肌玉骨。林止擎着女子玉足静坐无言,半晌才抬了另一只手轻轻按向她红肿脚踝。 他指端沾了透明膏子在林楚脚踝上细心涂抹。上好的伤药,极致的手法,倾世的容颜,林楚却只觉坐立难安,一心只想尽快抽离。 “不如……我自己来。”林楚终是难耐,讷讷开口。 “在南疆有位千面蛊王叫做双木。据说她巫蛊修为无人能及,甚至连苗女帝亦甘拜下风。然世人多闻齐名,却无人见过她的容貌,甚至连男女亦不知晓。” 男人声音平缓悠扬,如一石投湖激起千层浪,林楚瞬间忘了脚踝的疼痛。一双眼眸灿若星辰,一瞬不瞬盯着林止,渐渐荡出深谲的冷光。 “井水村偏得很,我没听说过。” “是么?”林止唇角勾了一勾:“今日就算听过了。” 林楚心中轻颤,面容却平静如常。眼眸不由扫向林止,为了历练她行走天下,批了诸多马甲。却从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与白无常的对决已经让林止起疑,加上萧隐仇这笔账…… 她拿不准林止知道了多少,无论如何不承认就对了。 林止淡淡瞧她一眼停手,却依旧将她纤细脚踝攥在手中,指节泛起难以想象的青玉色泽。林楚初时觉得脚踝微涩,渐渐变作清凉,最后则成了冷。心中浮起的火热顷刻间就消了,既而发颤。 “别动。”林止开了口:“冰痕胶霸道,许得我以内功心法催动,方能发挥最大功效。忍过去,明日便可大好。” 林楚抿唇不语,心中却万分惊骇。 林止是什么人?上京城里一个商人,充其量是个成功商人。一个商人,能指挥皇家卫队,能让皇亲笑脸相迎,能降伏隐世世家,还拥有如此不凡的功夫。 他真的……只甘心做个商人?他忽然提起千面蛊王双木,又安的什么心? 清冷少年的怔忪让林止唇畔生出一闪而逝的笑,双木为林。在伪装自己的时候,可否稍微用点心?若她的身份泄漏,不知要在上京城里惹出多大的风浪。 不过…… 林止眸色一冷,爹在意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即便是高高九重天上那人! “影一,打水。” 林楚正忐忑,林止突然松了手。脚腕轻轻落了地,竟真在不觉疼痛。林楚瞧了林止好几眼,怎么都不明白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人,怎么忽然就变作一张生人勿进的冷漠嘴脸。 自己好像……并没有得罪他。 马车外,影一恭恭敬敬给林止打了水又加了几滴香露,便躬身退了出去。 然而,尚未等他走远,便被斜刺里一条黑影展臂拦住去路。 “影一,你是阳光,你是雨露,你是我心中不灭的太阳。求求你行行好,带我走吧!” 正文 125我要跟你一起睡 车外男人凄婉近乎哀绝的叫声,听的林楚眼睛一亮精神大振。毫不犹豫掀起车帘向外观瞧。 月色里,陆安挡在影一身前,满面凄楚:“影一,我要跟你睡。” “不行。”影一耳后生出薄红。 “爷体恤你的伤,专门拨了马车给你。你一个人多冷?我与你一起,正合适。” “我不冷。” “这林子里有行尸,你自己一个不怕?” “不怕。” 林楚双眸灼灼放光,依稀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却瞧的连连摇头。 这影一,比直男还直,天都要让他聊死了。 “好影一。”陆安扯住影一袖子不停的摇:“我那车里有个大麻烦,你忍心看我清白的名誉就此毁于一旦?” 影一犹豫了,陆安乘胜追击。 “想当年,我们出生入死相依为命。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就这样被人毁了。” “好吧。”影一动摇了:“你不许打呼噜。” “好兄弟。”陆安喜滋滋拦住影一肩头:“我知道最疼我的只有你。” 二人相携着去的远了,林楚才饶有兴味的咂咂嘴。真想不到,花翎作妖,反倒叫她发现了陆安和影一这一对……恩……好兄弟。难怪陆安手撕绿茶不手软,原来……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女人。 那另一个……她悄然打量着林止。这人比陆安不遑多让,莫非也…… “这一路前往上京不会再生波折,最多半月后便可抵达。你最好莫要胡思乱想。”林止翻过书卷,眼眸不曾离开书本,语声平缓清淡。 林楚:“……。”他怎知自己在胡思乱想? “我已经好了。”林楚低头:“就此告辞。” “坐下。”林止翻过一页书:“从今日起,你便住我的车中,直到痊愈。” 绝对不行! 林楚眨眼,让这男人改变主意得……下猛料! “花翎冒充荣敏郡主,你的主意?” 林楚语气冷硬。萧隐仇带走荣敏郡主,无非是想将人送去给百里云笙。助他以寻获郡主有功的名头回京去。 花翎不但知道荣敏郡主死不了,更知道萧隐仇真正要对付的是南疆公主。才会第一时间冒认荣敏郡主,将她与素问置于险地! 她不是早就被林止囚禁?能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玄铁卫该清理了。”林楚不动如山,气息却有片刻冷凝。 林楚气息一凝,所以……是玄铁卫中出了内鬼?她与素问险些丧命,凭你三言两语就想遮掩过去?门都没有! “大哥说要护我周全,不得任人欺辱。但如今,花翎还活着。” 林止瞧她一眼,眉峰几不可见挑了挑:“南疆女帝只有一个女儿。” 林楚抿唇,拿晶莹一双眼眸瞧着林止,半个字也无。 林止眸色渐渐幽深:“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西楚。两国大战,没有赢家,受苦的只有百姓。” 林楚微错愕,林止瞧上去从不像个忧国忧民的善人。花翎的作为更不似千娇百宠,端庄持重的公主。 “我既碰到了她,便不能叫她在我手中折损。当然,也只是不折损。” 这算是安慰? 林楚眸色一荡,林止是在告诉她,只要花翎活着,其他的事情他都不在意。 而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有很多! 正文 126 林楚掉马 比如……让花翎去给下人做下人! 林楚仔细打量着自家大哥。 传说中嗜血残暴的恶魔,有一双清澈眉眼。那人眼眸泛着若有似无一抹幽蓝,如深邃的海。 这样一双瞳色只觉纯净,哪里有半分血腥杀戮?她想起那日屋脊上惊鸿一瞥,那人一双蓝眸何其惊艳。可惜……被天下不容! 林止任她打量并未躲避:“父亲平生所愿便是国泰民安,我知你不会叫他失望。” 林楚心中怜惜顷刻荡然无存,笑容里添了讥讽:“大哥莫非就没有想过,你将我留在林中。或许此生……便再不会相见?” 林止不动如山:“这世上没有万一,千面蛊王双木不会让我失望。” 林楚:“……!” 忽然就扒了人家马甲,还不客气利用!这种做法很让人厌恶你知道么? “她 “花翎若安分,我也愿意成全西楚。若是继续作死……。”林楚眸色一暗,声音也沉了几分:“天王老子也别想保下她的命!” 这话说的猖狂。她只是西楚井水村中一个穷酸乡巴佬,最了不起的身份也不过是林首辅的外室子。却气定神闲说着愿意成全西楚,任谁听着都觉违和。 林止却郑重点了点头:“进了上京,她的事情便再与我无关。” 这竟算是默许。林家兄弟的谈话,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二人对视,彼此眼中清冷,心照不宣。 再之后,一路太平。半月的调养,林楚脚伤彻底痊愈。这一日清晨林止早早离了马车,等到正午也不曾回转。 “六爷。” 车外,影一的声音传来。 “稍事休整咱们就要入京了,爷吩咐将这身衣裳给您送来,稍后三房主母会带人在城门口亲自迎接。爷早先领了皇上口谕入宫去了,让您先行回府去。” 林楚眉心一动,这就到了?这座承载了娘全部青春和一生悲剧的城市,亦是她生命的开始。 “六爷?”半晌没听见动静,影一将声音拔高了。 “放下吧,有劳。” “爷请六爷凡事小心,若不耐应付外人,可直接回首辅府上去。”影一垂首说着。 “不必。”林止眼底生出不易觉察的冷:“我又不是块冰,还能被看化了?” 无利不起早,她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外室子,能劳动三房主母亲自来接?呵! “六爷这里我来伺候。”素问近前,朝影一点点头:“你去忙别的吧。” “好咧。”影一本就不善与人交际,碍于命令不得不与林楚交涉。如今被素问拯救,眨眼跑的没了影。 “我来伺候六爷更衣梳妆吧。”素问登车,取了林止送来的衣裳瞧了一眼:“是天一坊的做工,林爷有心了。” 林楚瞧着素问,素问开口解释:“在上京,天一坊的衣裳有价无市,是身份的象征。” 林楚嘴角抽了抽,天一坊竟然这么厉害了么?林止若是知道她便是天一坊真正的大东家会作何感想! 林止给她送来象征身份的衣裳,是以另一种方式告诉旁人。林楚在林家的地位非常人可及。 素问将林楚发髻打散,为她重新挽发:“林爷让您不理会城门口的那些人,直接回府去,其实是最好的法子。” 正文 127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 素问声音渐渐郑重:“二房从商不入仕,做人做事相对圆滑。但三房与大房素来不睦,自打三房嫡长女被封了淑妃,便连表面文章都不大耐烦去做了。这些年总明里暗里挤兑首辅大人。加之林茉云……。” 素问声音顿了顿:“淑妃娘娘是林茉云嫡亲的姐姐,那边岂会善罢甘休?” 林茉云呵。 林楚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看来今日城门相迎,大有深意。 “我也觉得,六爷不必理会他们,直接回府去最好。林爷忽然被传唤入宫,未必就不是淑妃的手笔。” 素问手指探向林楚领口,要为她宽衣。林楚将眉峰一挑,避开她的触碰:“衣裳我自己换,你去替我做件事。” 素问听的眼睛一亮,眼底担忧尽去,满目皆是璀璨的光:“这就去。” 林楚慢条斯理穿衣,暴风雨既然要来,那便来的更猛烈些吧。 六月的上京城,空气是滚烫的。即便早过了正午,依然叫人热的难耐。即便站在暗影里,也能被灼热空气逼出的汗珠子腻湿了衣裳。 时间长了,连内心都似被空气点燃,烧的人焦躁暴虐。 “不过一个外室子,叫我们这么些人等了这么久。好大的脸!”林家主原配焦氏狠狠蹙着眉,嫌弃丫鬟打扇力度太小,狠狠给了她一个嘴巴:“贱蹄子,扇个风都不会。天天给你吃给你喝,就这么伺候主子?” 小丫鬟被打的一个趔趄,扇子也扔了出去,捂着面颊吓得瑟瑟发抖。 “这大热的天,夫人万万不可动怒。万一上了火气,遭罪的还是您自己的身子。”说话的是三房的脸的一个姨娘余氏。 余姨娘从自己丫鬟手里接过扇子,亲自来给焦氏扇风,一边扇一边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三房庶女林茉烟眼珠子一转,嘟着嘴说道:“都怪那不知好歹的穷酸乡巴佬,她要是早点来,也不会让咱们这么些人遭罪。大娘素来娇贵,哪受得了这么毒的日头?” “就是,那外室子真不知好歹!” “从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腌臜玩意,能有什么见识?别是被咱们京城繁华给眯了眼,走不动路了吧。” “她连城都还没进呢,充其量从京郊田庄经过,居然就被眯了眼?果真没见识!” “咱们上京城处处金贵,可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乡巴佬能来的地方。” “我要是她,就直接滚回山里去。才不出来丢人现眼!” “没见识的穷酸乡巴佬外室子,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悠扬清冷的少年声音陡然插入,谁也不曾注意到人群里何时多了个人。 “她不敬尊长,才被接回老宅,就气病了祖母!” “她嫉恨族妹,唆使人割了族妹的舌头。” “她还大闹商水城主府,害的城主一家惨不忍睹。” “她……咦,你是谁?” 四下议论顿了一顿,众人齐齐侧目去瞧,眼底一亮。 好俊逸的少年! 那人纤细高挑,俊逸而清冷。站在那里便似夏日里颀长挺拔的竹,卷起若有似无些微的冷。在如今灼热的六月里,那种冷叫人只觉舒爽。 “这位公子是……。”林茉烟直了眼睛,旋即羞红了面颊,不着痕迹朝那人凑近几分。这才瞧出她一身穿戴不俗,一颗心突突的跳,越发娇羞:“小女林茉烟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名讳。” “恩。”少年挑眉,唇畔勾出玩味的冷:“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 正文 128 我叫林楚 城门口俊逸富贵的少年公子正是林楚,她换好衣裳就与车队暂时分别,为的就是来瞧瞧城门口的好戏。事实也并未让她失望。 “公子真会说笑。”林茉烟觉得能与这样的公子搭上话幸福的要死:“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 林楚挑眉:“哦?” “观公子穿着谈吐不俗,气质高贵卓然,自非凡人。”林茉烟眼底思慕崇拜,她只是个庶女,老天有眼让她有机会结识这样一位富贵公子。只要能讨好她,抓牢她,她将来说不得便有一场大富贵。 “我想。”林茉烟唇齿含笑,凑近林楚几乎与她鼻息相闻:“公子定是上京城里的勋贵世家子,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 “呵。”林楚淡笑:“林家。” 林茉烟微怔:“哪个林家?” “西楚首辅,夔州林氏长房长子的林家。”她眸色微闪,眼底戏谑:“我叫林楚。” 众人:“……。” “就是你们口中那个没见识的穷酸乡巴佬外室子!” “你是林楚?”林茉烟瞪着眼,口中能塞下个鸡蛋。 林楚束手而立,眼底笑容尽去,成了冷凝的冰:“你们三房一脉口口声声说我不堪,气病祖母,伤残族妹,欺辱朝廷命官。如今,我就站在你们眼前,你们却无一人与我相识。可见先前的指控,不尽不实!” 她这一声不同于方才软言细语,竟如惊雷般当空炸响。 天气虽热,城门口的人却从来不少。这一嗓子不但被林家三房听的真切,连带着守城官兵和来往百姓都听的半个字不差。 一时间,人人驻足,皆拿好奇目光打量着打扮的富贵逼人的女眷们。 “林茉烟,还不滚回来!”焦氏皱眉,心口气的发疼。回首怒瞪着余姨娘:“瞧瞧你教出的好女儿!” 余姨娘白了脸,忙不迭将林茉烟扯在了人群里。 林楚眼风朝着焦氏扫了只一眼。便含笑朝她走近,拱手一礼:“侄儿林楚见过三叔母。” 焦氏坐在树荫里纹丝不动,拿眼角夹了林楚一眼,笑的阴怪:“你这孩子,一开口就挤兑的你庶妹羞愤难当。到底不在一处长大,你瞧着大家伙在京城过的舒坦心里不舒爽。却也总该多少顾全些女孩家脸皮薄,不该总想着坏了谁的名声。”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三言两语便将林楚方才的指控推翻了,暗指她嫉妒林茉烟能在京城长大,一见面就想毁了她名声。能作出这种事,那么气病祖母什么的……不足为奇。 林楚勾唇浅笑,眼底潜藏着细碎红芒如刃:“三叔母说的很对,我打小死了娘,爹又不在,自然没人教我规矩。” 焦氏笑容渐深,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自己承认了粗野算你识相。叫这么些人都听到了,往后瞧你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三叔母是京城贵妇,有教养有出身,想来教出的子女该是各个知书达理,聪慧过人的吧。” “那是。”焦氏点头,满目骄傲。 “那就好,我没找错人。” 林楚笑容猛滞,周身皆生出无边冷意出来,霜白面孔上一派冷冽杀伐:“三房嫡女林茉云在夔州府勾结暗夜阁,买凶 杀人,刺伤兄长,惊吓郡主!林家三房,真真好教养!” 正文 129 她只是个孩子 少年声音掷地有声,字如珠玑,想叫人听不清都难。 买!凶!杀!人!刺!伤!兄!长!惊!吓!郡!主!一件比一件惊人。这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越发……耐人寻味了。 “你胡说!”焦氏面色大变:“明明是你嫉妒族妹,割了她的舌头,如今还倒打一耙血口喷人。你安得什么心?可怜我云儿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林楚淡笑:“三叔母以为,我为什么敢在京城大街上这么说话?” 焦氏心口一滞,眼底生出几分惊惧。 林楚不是个穷酸外室子么?认人随意拿捏的那种?忽然底气这么足,莫非身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撑腰? “说!谁让你陷害我家!”焦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我家?”林楚唇角略勾:“原来在三叔母心里,三房与大房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焦氏皱眉,气到了极致竟生出了冷静。怎么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牵着鼻子走了?被她三言两语激的险些失了理智,可恶! 林楚叹口气:“也难怪三妹妹出手狠辣,原来只当我是外人!” “闭嘴!”焦氏眸色一凝,眼底荡出狠厉:“六少爷舟车劳顿至精神恍惚,为防她继续胡言乱语损了家族声誉,赶紧将她护送回府去吧!” “你们!”她朝身侧侍卫扬了扬下巴,眸色如刃:“还不快去!” 焦氏紧抿了唇瓣,不管她身后到底有没有人支持,今日都不能再叫她开口! 林茉云那蠢货已经废了,但若任由这人将她的丑事宣扬出去,势必连累府中声誉,届时旁的子女婚配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六少爷粗野,伺候人的时候要尽力!”只管打杀,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侍卫们围上林楚,刀剑的光芒激的人生出周身冷意,即便夏日炎炎却也能体会到片刻清凉。百姓自发后退,观瞧的兴趣却因局势的紧张越发浓厚。 守城卒才要上前,却不知被谁扯了衣袖。自家人联络感情,外人不便插手。 “你们确定要对我动手?”林楚束手而立,眼底细碎红芒不易觉察。 “上!”焦氏咬牙,今日不让这乡巴佬低头,来日三房还怎么抬头? 呼。 刀光如风,砍向林楚肩头,出手不留余地。林楚眯了眯眼,身躯在那一刻荡出。 侍卫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便被人扣住。 咔嚓! 清晰骨裂声响中,男人啊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砍我?”林楚冷笑,目意森寒:“你配么?” 玉腿轻抬,踹向男人膝盖。男人身躯噗通坠地,哀嚎连连。林楚眸色一凝,手中夺来长刀一横随手扔出。 噗! 长刀划一道斜线,好巧不巧正落在焦氏眼前地面,距离她精工的绣花鞋不足一寸。 焦氏嗷的一声,吓得险些跌倒:“你……你……。” “呵。”林楚唇齿中笑意森寒:“三叔母,我若是你,就先赶紧解决后头的事情去。” 少年这一声清冷无波,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惋惜。言罢便斜倚在了城门口的旗杆上,随意抬指朝着众人身后指了指。 “素问,动手!” 正文 130 京城小魔女 哗! 青天白日里,素白纸张从天而降,似雪浪翻滚铺天盖地,瞬间夺了所有人眼球。 “那是什么?” 有大胆的伸手去接,瞧了只一眼便有唏嘘自口中溢出。众人抬首瞧向焦氏一行人,眼底染了异色。 “夫人,您瞧这……可怎么是好?”余氏手中攥着白纸黑字,颤巍巍瞧向焦氏。 焦氏皱眉:“一张纸,也能将你吓成这……样?” 最后一个字含混在口中,成了细碎不可闻的愤怒。焦氏浑身颤抖,那纸上竟然是…… “夔州林氏三房嫡女林茉云勾结暗夜阁买凶 杀人,杀手口供,收取银票票样以及证人证词全部誊抄在此!” 素问立于城门楼上,小丫头声音清脆洪亮。虽不至于声振寰宇,但总还是能让很多人听到。 林楚眸色幽冷,众口铄金,一传十十传百。林茉云再无翻身的机会! “不许看!”焦氏面色苍白:“都不许看!假的都是假的!” “还不快去将这些破纸都毁了?!”她这一声愤怒到了极致。 “三叔母就不必费工夫了。”林楚淡笑开口:“同样的东西,京兆府的大堂上如今也有一份。” “你!”焦氏面色涨红,气的要吐血:“我三房若是毁了,你们大房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呵。”林楚眼底生出讥诮:“三叔母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分家了!” 分家了便各自为政,生死好坏再不相干。 “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分家之事还是三叔母和三叔一力促成的呢。” 噗! 焦氏终是压抑不住,胸口怒意翻滚间尝到了口中腥甜。她也算是硬气,硬将鲜血给吞了回去。将整张脸都给憋的成了青白。 “我若是三叔母,现在就赶紧回家去找人商量商量,要怎样应付京兆尹的问话。” 焦氏面色阴晴不定,在攥紧的手指刺破掌心皮肉的时候,她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去,给我杀了她!” 林楚似笑非笑盯着她,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杀人?你试试! 焦氏咬牙,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眼前这少年就是魔鬼,能将三房拖入地狱的魔鬼。必须让她死! “谁敢!” 正在剑拔弩张时,女子一道尖利嗓音炸响。下一刻便见呼啸鞭风朝着焦氏劈头盖脸抽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余氏吓得尖叫。焦氏眸色一轮,一把扯了余氏挡在自己身前。 啪! 皮鞭入肉,翻起血珠如豆,皮开肉绽。余氏疼的嗷一嗓子,晕倒。正欲冲来的林茉烟生生顿了脚步,僵立原地白了一张脸。 “什么人!”焦氏眼皮子跳了跳,恶狠狠瞪向来人:“敢对本夫人动手?” “你很了不起么?”少女声音倨傲而轻慢,扯着缰绳居高临下瞪着焦氏:“楚哥哥也是你能招惹的?本郡主今天就算杀了你,看看有谁敢说个不字!” 本郡主?! 焦氏瞳孔骤然一缩,来的竟然是……荣敏郡主?!她这顿打可要到何处伸冤去?但……就这么认了又实在憋屈。 “即便是郡主,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林茉烟看着自己老娘受苦心疼,头脑一热喊了一嗓子:“我姨娘又没惹你。” “你们是没惹我。”端木言冷着脸:“但你们惹了楚哥哥!招惹他,死不足惜!” 正文 131 好大一只猫 众人:“……。” 不是说荣敏郡主极讨厌林家这个外室子么?为了抗婚甚至闹出离京出走的把戏。今天这是…… 林楚挑眉,沾染上这个祖宗,想低调是不可能的! “楚哥哥。”端木言瞧见她忽然瘪了嘴,周身凌厉气势顷刻荡然无存。 林楚蹙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头疼要怎样应付刁蛮郡主,她却冷不防扔了马鞭,忽然就从马上跳了下去。 “小心!”林楚下意识提醒,便被软玉温香扑了满怀。 “郡……。” “楚哥哥,我好想你。” 林楚正要将人推出去,忽听出怀中女娃娃声音里似带了几分哽咽,连带着身躯都在颤抖。不由怔了一怔,推人的动作就慢了几分。 一念之差,被人抱得更紧。功夫不大便觉出前襟有些微的湿意。 “你怎么了?”林楚断定,端木言一定是遇上事了。 端木言是谁?京城小魔女,吃人不吐骨头。素来只能她让别人流血,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流泪? 如今…… “楚哥哥,带我走吧。”端木言抬起泪汪汪一张小脸:“我……不想回家。” 这个…… 林楚愕然四望,这才发现端木言身边居然一个人没带。只她一人一马飞奔前来,连李宗泰都不曾瞧见。 “家里……出事了?”林楚试探的开口。 端木言抿唇,泪色晶莹。 “有人欺负你?”这几乎可以是肯定句。 “走。”她眸色一凝:“我送你回府去!” “我不去!”端木言扭着身子抗拒:“他们都不是好人!我不想看到他们!” 林楚拍拍她后背:“相信我!” “哪里走!”焦氏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瞪着双猩红的眼,指挥侍卫拦在二人身前:“伤了人就这么走?没那么容易!” “滚开。”林楚蹙眉,气息在那一刻冷凝如冰:“咱们的账改日总有清算的时候!” 焦氏气息一凝,她恍惚中只觉得被那少年一双眼眸盯着,便似被毒蛇缠住了脖颈,竟半个字也说不出。 林楚吹响紫玉短哨,半空里嗷呜一嗓子,金灿灿四不像从天而降。 林楚拉着端木言一同跨上四不像,壮硕的狮子雄赳赳自噤若寒蝉的众人头顶飞过,眨眼跑的不见踪迹。 “刚才那是什么?” “像……是个大猫!” “乱讲,猫哪有那么威风。” “不知是什么,挺……吓人。” 百姓议论纷纷,焦氏面色铁青,瞪着林楚消失的方向,满目皆是翻滚的恨。 城楼上,一团暗影悄然靠近素问:“六爷坐骑太快,追不上。” “不必追了。”素问叹口气:“回府去等吧。” 她眉心微蹙,缓缓扫过唉声叹气的林家人,眼底生出几分忧愁。三房吃了大亏,又招惹上荣敏郡主。 六爷怕是……再难平静了! 那一头,林楚简单向端木言了解情况。端木言蔫蔫的,似不大想开口,但林楚依稀能听出,今日罪魁祸首似乎是大驸马。 端木言的父亲?! 她命四不像掉转了方向,直奔大驸马府而去。 正文 132 没事就滚 “郡主,您可算回来了!” 一个面目清秀的丫鬟冷不丁从门房冲出,惊得林楚生出一身冷汗喝停四不像。若非四不像反应快,那丫鬟如今已经成了肉饼。 “你来干什么?”端木柔眸色冷凝,眼底生出厌恶,随意在丫鬟面上扫过。 林楚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瞧着吓得面无人色的丫鬟。面对四不像还能好端端站着,算得上个人物。 “没事就滚!”端木柔满目躁郁:“楚哥哥,咱们进去。” “等……等一下。”丫鬟如梦初醒,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展臂拦在四不像前:“老夫人说今日不同寻常,还请郡主仔细梳妆后再来拜见。” “呵。”端木言冷笑:“要本郡主去拜见,他们配么?” 丫鬟面色一白,半垂眼睑:“老夫人说,府里今日有喜事。郡主是府里老人,还请顾全些大长公主的脸面!” “你敢骂我丢脸?!”端木言眼底生出戾气,作势便要跳下四不像。 却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便听啪一声脆响,惊呆了所有人。 丫鬟捂着半边红肿面颊,呆愣瞧着眼前高挑邪冷却俊逸不凡的少年:“你……你……。” “御赐荣敏郡主,护国大长公主唯一血脉,也是你个下贱的小丫鬟能随便教训的?”林楚面如青霜:“郡主的路也敢挡,谁给你的胆子?” 那人清冷眸光半分情感也无,挟裹着冷冽肃杀之气。小丫鬟一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 “咱们走。”林楚瞧向端木柔,眸色温柔。 端木言抬手飞快摸了摸眼角,再抬首时还是如从前一般的肆意飞扬。 “楚哥哥,谢谢你。”她说。 二人下了四不像,林楚在它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毛茸茸的大家伙喵呜在她颈窝蹭了蹭,嗖一下腾空而起,三两下便不见了踪迹。 端木言领着林楚入府,一路上众人目光怪异,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端木言如高傲的孔雀目空一切,与传闻中跋扈乖张的京城小魔女十分贴合。却也只有林楚知道,她掩在衣袖下的双拳始终紧攥着,半点不曾放松。 二人行至一座白玉拱桥时端木言忽然停步,良久她摊开了手掌。林楚这才瞧见,她掌心里始终攥着对红宝梅花的耳坠。 “我戴这个……好看么?” 林楚微怔,瞧一眼端木言。依事情的走向,似乎不是观赏首饰的时候。 “这是娘大婚那日戴的耳坠,亦是我爹……曾经最心爱之物。” 一个曾经,道不尽心酸。 “我爹……本不是京城贵胄……。” 大驸马花亦是个外地穷书生,状元及第那日被皇上一眼瞧中,赐婚给了护国大长公主端木谨明,自此一步登天。 花亦在上京没有房产,端木谨明便将护国公主府一分为二,前院给了花亦,她住在后院。 两个府邸以一条玉带河相隔,一座汉白玉拱桥连接起东西两方决然不同的天地。 桥东,是膏梁锦绣的人间天堂,静的没有半分人气。桥西,是富足的朱门大户,日日喧嚣热闹。 “爹与娘本鹣鲽情深,奈何娘……。”端木言声音顿了顿:“奈何娘早亡,在深厚的感情终究……敌不过时间!” 端木言将红宝梅花耳坠再度攥紧,护国大长公主的辉煌早被岁月洗涤荡然无存。也唯有这一对耳环,偶尔被人记起时,还能想起往日美好。 端木言飞快将耳坠戴好,侧首微笑瞧向林楚:“楚哥哥,好看么?爹瞧见了会不会喜欢?” “你!”林楚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文 133 楚哥哥不是外人 “我的郡主,您怎么还在这里玩呢?大家伙找您都快找疯了!” 焦急的女音传来,端木言豁然闭口,神态恢复了往日的倨傲。但林楚却再无法忽视她眼底的哀伤。 “这是吴妈妈。”她拿下巴朝月洞门处走来的老妇人点了点:“伺候我祖母的老人。” 这人林楚知道。 当初决定回林家时,她便让人将她未来媳妇荣敏郡主一起查了。 吴妈妈是花老夫人的管事妈妈,一直陪在花老夫人身边,从青年到老年。在一定程度上,她可以代表花老夫人。 “老奴运气好,终究还是遇上了郡主。咱们快些走吧。” 吴妈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微弓着身子态度很是谦和。转向林楚时,眸色有些微凝滞:“这位是……。” 林楚颔首:“林楚。” 吴妈妈瞠目结舌:“林……林……。” “楚哥哥今日回京,我是特意接她来玩的。”端木言挡在林楚身前,凝眉说道。 “这怕是使不得。”吴妈妈扯了扯唇角:“今天这日子,不宜外人在场!” “楚哥哥是不是外人,我说了算!” “郡主!”吴妈妈笑容一顿,声音发沉:“兹事体大,不可胡闹!驸马爷会生气!” 端木言抿了抿唇,眼圈几不可见红了一红。 “呵。”林楚漫不经心开口:“我竟不知堂堂郡主,竟需要个管事妈妈来教训。” 吴妈妈皱眉,眼风利剑般刺向林楚。林楚毫不畏惧,挑眉迎上。 “先是个丫鬟,再来个妈妈。怎么,荣敏郡主在大驸马府中,就可以被人这么随意折辱?不知这事让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林六爷真会说笑。”吴妈妈扯唇微笑:“老奴只是来迎郡主到主院去,哪里敢教训郡主呢。” “算算时辰圣旨也该到了,咱们还是走快着些,误了吉时才是大事。” 林楚心中一凛,猝然瞧向端木言。 圣旨?! 她以为端木言的反常是在家里受了气,怎么还……牵扯到了圣旨。若真有圣旨,似乎……她的确不大合适出现。 “楚哥哥。”端木言瞧着她,唇齿中虽含着笑,却不曾到达眼底。细瞧还带着几分诀别的凄然:“你若……有事,可以先走。我只是想瞧瞧你,如今瞧见便也……知足了。” 林楚蹙眉,告辞的话忽然就无法出口。她似在端木言身上瞧见了自己,年幼时她也会如今日一般。耍弄各种心机让义父留下,一人独处,她会……害怕。 “我陪你去。”话出口再难挽回,林楚只得与端木言一道前行。 端木言半垂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今日她穿了双朱缎镶珍珠的云丝绣鞋,鞋面上缀着的珍珠流苏行走间起伏不定,便如脚下踩着的驸马府。因护国大长公主的存在,荣宠盛况空前。 然而,昙花一现,万物鼎盛时,便也是衰败的开始。 吴妈妈引着二人到了前院正厅,又亲自给二人挑起了帘子:“郡主请。” “言儿回来了?”男人愤怒的声音自屋中迎面冲来:“你今日,太不像话!” 正文 134 郡主变公主 端木言步子一顿,眼底生出挣扎。 林楚抬眼望去,正中主位上只一个中年男子端坐,正是大驸马花亦。 他身姿挺拔修长,蓄着细长的一缕胡须,沉着一张脸盯着端木言。瞧见林楚时吃了一惊,继而眼底怒气翻涌。 “你真是越发不像话了,怎么还带了外人来?!” “圣旨到!” 花亦的呵斥终结与高亢而嘹亮的阴柔嗓音里。 众人跪倒磕头:“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品内侍监总领张福展开手中明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长公主之女端木言出身名门,贤淑恭顺……。” “今赐封荣敏郡主为荣敏公主,钦赐!” “谢主隆恩!” 林楚深呼吸,皇上……居然封了端木和为公主? 她虽冠母姓,却并非皇上亲生女,成为郡主已经顶天。根本没有成为公主的可能! 那一头张福微笑着将圣旨卷了,越过笑盈盈的花亦,瞧向端木言:“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还请公主接旨吧。” “有劳公公。”端木言接过圣旨,眼底无半点喜悦。 “公主快请起吧,您可是咱们西楚的大功臣呢。”老太监笑容可掬。 林楚挑眉,只觉这话大有深意。 花亦含笑上前与张福寒暄,又领了他到偏厅去用茶点。 自始至终端木言默然而立,仿若局外人。 “怎么回事?”林楚瞧着她。 “呵。”端木言瞧一眼手中圣旨,抬手扔了:“皇上舅舅要……让我去和亲。我不!” 和亲就……挺让人意外。若真是这个理由,端木言这个公主身份,合情合理。 林楚忽然觉得今天来这一趟……冲动了。 “那个公主,我……。” “我不要嫁去东唐,我只想跟楚哥哥在一起。”端木言扯住林楚衣袖:“楚哥哥你带我走吧,听说井水村离京城特别远。我跟你回井水村去!” “住口!”花亦挑帘进屋,眼底冷若冰霜:“你堂堂公主说这种话不觉羞耻么?” “羞耻?”端木言冷笑:“你向皇上进言,要将我送去东唐的时候,可有觉得羞耻?你们为了自身安危,就推个女子出去送死的时候,可有觉得羞耻!” 林楚眼底生出激赏,和亲什么的就是对女子尊严的践踏。想不到刁蛮小魔女竟也很有几分血性。 “当初,你们明知我喜欢止哥哥。却一心要将我赐婚给楚哥哥。”端木言咬牙:“我如今好不容易接受这个命运,你们转脸又要把我送去东唐!你们当我是什么?” “家国大义永远高于儿女情长!” “呵。”端木言冷笑:“都是借口。父亲在做这些的时候,可有想过当初对母亲的承诺?” 许是端木言情绪过于激动,红宝梅花的耳坠在空中激荡,晃出细碎红芒如血,刺入花亦眼中,心脏有那么一刻钝痛! “言儿,花家这些年早大不如前,和亲之事我无能为力。好在如今……你还是我的女儿。我有句话想要问你。” 花亦抬头,一瞬不瞬盯着端木言:“你乃为父与瑾明唯一的女儿,你离开后,可有想过如何为父和祖母尽孝?” 正文 135 渣爹风采 林楚眼底生出讥讽。难怪端木言神色凄惶,这位大驸马还真……是个奇葩! 他靠护国大长公主起家,大长公主过世后继续汲取女儿的鲜血,将花家挤进了上京贵族圈。如今端木言这颗小树才有些飘摇,便忍不住要想要重新再寻一颗大树? 端木言呼吸渐渐粗重,良久闭了闭眼:“父亲只管放心,皇上舅舅答应在我走后,命人照顾好整个驸马府。保你们衣食无忧。” 她略勾了唇角,眸光一分分在花亦面庞扫过,渐渐生出失望:“父亲若还想要求旁的,怕是不能了。” “为父并不是那个意思。”花亦掩唇低咳,眼底生出几分赧然:“当着林家六公子的面,有些话不可乱说。” “父亲不是一向光明磊落?”端木言凝眉:“既然坦荡,有什么不可说?” 林楚呵呵:“大驸马不必在意我,我绝不会打扰你们。” 花亦:“……” 他……是怕被人打扰么? “言儿。”花亦吸口气:“凭为父的俸禄和本事,保证花家衣食无忧不成问题。” “那个……。”他支吾半晌,终是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还是我来说吧。”里间传出响动,花老夫人手里捏着念珠子款款走出。 花亦忙不迭起身:“母亲怎的还亲自出面了?” 他小心翼翼搀扶着花老夫人的手臂,将她扶在正中主位上。从始至终端木言紧抿着唇畔,眸色渐渐冰冷。林楚再次觉出她身躯的颤抖。 “今日我府中谈论之事都是我花家私密。”花老夫人目光凌厉,直直扫向林楚:“林家六爷听了也无妨,我想你断不会如无知妇人一般在外面反嘴调舌,破坏我花家声誉。” “我家老爷虽不才,总还是有勇气去弹劾权贵。相信皇上看在过世的大长公主面子上,会秉公处理。” 谁也想不到,老太太一开口竟是在拿捏威胁林楚。让她彻底闭紧嘴巴。 端木言挑眉才要开口,却见林楚微勾了唇角:“我刚刚进京人生地不熟,怕是担不起维护花家声望的重担。你们进京的时间,比我岁数都大。” 谁知你们从前做过什么奇葩事?别把人都给当成傻子! 花老夫人吃了瘪,眼底添了几分冷意。端木言下意识上前半步挡在林楚身前,花亦生怕老太太发怒惹的林楚不痛快。忙不迭给花老夫人使眼色。 花老夫人半晌才别开了眼,将冷幽幽眼风投向端木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冷不丁闹了这么一出,倒是给你自己挣来了一场泼天富贵,却害的你父亲无人送终。你叫他百年之后有什么面目去见我花家的列祖列宗?!” 这话说的粗鲁无礼,字字诛心,纵使林楚端木言早有思想准备,却再也想不到会听到这么一出。 “泼天富贵?呵!”端木言胸膛剧烈起伏,良久方才能从口中挤出绝望的冷意:“这种富贵谁爱要谁要,我不稀罕!” “大胆!”花亦冷了脸:“你这话若是被皇上听到,要牵连整个花家!” “父亲可真是花家的好儿子。”端木言冷笑连连:“你很想在花家尽孝吧。可惜,你这辈子都不能如愿!” 正文 136 小辣椒发飙 “你!” 端木言的冷然让花亦胸口一滞,下意识便要翻脸。端木言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老夫人。”她侧目瞧向花老夫人:“我的父母不同于寻常夫妻,父亲是驸马!即便在百年之后,也得葬在皇上舅舅赐给我母亲的公主墓园里面。同花家有什么关系?” 林楚勾唇,说的漂亮!花家想做忘本不要脸的跗骨之蛆,那便好好提醒他们什么是本分! “你给我闭嘴!”花老夫人气的面色发白:“你这么说岂不是在暗指你爹入赘了皇家?入赘便得从宗族里面除名,你置咱们花家这些人……置老祖宗的脸面于何地?!” 打蛇打七寸,端木言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痛脚。 花家是吸血鬼,多少年心安理得享受着大长公主带来的便利。但……若花亦与花家再无关联,那……他们又拿什么脸享受如今的富贵荣华? 端木言冷哼:“我哪个字说错了?” 嘭! 老夫人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道,手中金丝香木嵌蝉玉的佛珠,裂开了好几颗。 “母亲。”花亦心惊,眼瞧着那碎了的念珠子噼噼啪啪坠地。清脆的声音便似有人正拿巴掌狠狠扇他的耳光。 坐立难安! 噗通。 花亦跪地:“是儿子不孝,儿子给您蒙羞了。言儿,还不跪下给你祖母请罪?瞧把你祖母气的!” 花亦面红耳赤,眼底几乎喷出火焰。恶狠狠瞪着端木言,不停使眼色:“从前爹忙,总忽略你的亲近。只要你今日乖乖给祖母认请罪认错,爹爹以后还会一如以往的疼你。” 花亦是自信的。 这丫头虽然刁蛮,对他却极其思慕。无论她闹出多大的祸端,只要他摆出为人父的亲厚面孔稍微给她个好脸色,她立马就能乖顺。 今日,也定会如此。 可是…… “呵。”端木言别开了眼,林楚瞧见她眼角有氤氲水汽一闪而过。失望与心痛到极致,总会变为平静。 “你赶紧跪下!”花亦无法再强装慈父,声音渐渐尖锐! “你跪着做什么?”老夫人冷哼,恶狠狠瞧向端木言:“放肆的人又不是你?男儿膝下有黄金,给我站起来!” 花亦面色涨红,只得起身。有心教训端木言,但碍于林楚不好施展,颇有些尴尬。 “你害的我花家家宅不宁,不该有所表示?”老夫人瞪着端木言:“我想,即便是皇上也不会姑息目无尊长的孽障!” “老夫人是想要叫我下跪?”端木言已经冷静了,语调缓慢而优雅:“您确定?” 女子纤长手指微微一动,天地间有明黄一道光芒划过。 圣旨! 花家母子觉得心口疼的要命。 为什么这丫头是个公主?!她要是个普通妇人多好! 端木老夫人攥紧手中佛珠,本就脆弱不堪的珠子刹时又被捏碎几颗。 她恨!恨端木言!更恨护国大长公主! 无论大长公主身份多么尊贵,嫁到花家就是她花家的媳妇,媳妇就该好好伺候公婆!即便你没这个自觉,总该给自己婆婆和夫家带来无上的尊崇和荣耀! 她这大驸马的母亲,怎么不该当个一品诰命夫人?而她如今却仍旧只是个白丁!白丁!白丁!!! 端木谨明那个贱人!生的女儿更令人讨厌! 你们,都该死! 正文 137 自此后,老死不相往来 “言儿,你怎么能这么同你祖母讲话?”花亦面沉似水。 “父亲觉得,女儿有哪句话说的不对?”端木言唇畔噙着一丝冷笑。 花亦胸膛剧烈起伏,终是找不出一丝反驳的理由。 “罢了。”花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与你一个小辈计较这些。我只问你,你就真真打算叫你爹一辈子孤独终老无人送终么?” 林楚蹙眉,老妖婆始终纠结这个问题是…… “自然是……不忍心。”端木言声音颤了一颤。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老夫人似松了一口气。 “大伯父子女众多,父亲可以挑选一个可心的过继到自己名下。我没有意见。”端木言轻轻开口:“一个不够,多过继几个也是可以的。” 她闭了闭眼。待她前往东唐,眼前这些人与事,与她再无半点瓜葛。爱如何便如何吧,自此后,老死不相往来! “大房的子嗣自该坚守大房的命脉,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了别人?”老夫人皱眉。 “或者……”端木言沉吟了半晌:“父亲若是遇到可心的,收在身边生个一儿半女也无不可。” “你……你真的这么想?”花亦抬头,目光灼灼瞧向端木言。 端木言下意识抿了抿唇,好半晌才继续开口。 “母亲仙逝多年,也确实苦了爹爹。虽然西楚没有驸马纳妾的先例,女儿愿意替父亲去求皇上破一次例。”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花亦挥了挥手:“为父今日留你下来,是为了给你引荐一个人。” 林楚听的眯了眯眼,大驸马这个反应莫非……早有了目标? “那就请上来吧。”端木言心灰意冷,决意不再为花家任何事情劳心动气。 “翎姐儿,你进来吧。”花亦大喜,扭头朝厅外高喝了一声。 翎姐儿?! 林楚心中一颤。 翎姐儿……名字里带着一个翎字,她偏巧认识那么一个人,长得千娇百媚手段了得。名字里也带了个翎字,不会是……她吧! 房门外响起清脆一阵环佩相击,半空里似有水莲花的香气弥漫开来。叫所有人精神一震,通体都舒泰了。 林楚狠狠皱了眉,眼瞧着端木言手指猛然锁紧,遥遥朝她看来。凄惶无助。 这个味道…… 香味越来越近,环佩清脆声响也越发清晰可闻。二人扭过头去,手心里皆已生出一层粘腻的汗。 厅门口,女子身形已清晰可辩。 她仙姿玉色,秀靥艳比花娇。将两只手相互交叠着放在小腹之上,行走如弱柳扶风,似美人凌波与湖面之上,美的惊心。 而最妙的则是她一身不同于西楚的南疆衣裳。高高挽起的发髻上带着华美硕大的银冠,衬得眉目如画,叫人挪不开眼。 “这丫头真是……。”花老夫人瞧的连连点头:“真是年轻,漂亮。不错不错。” “父亲!”端木言冷了脸,咬牙开口:“你要纳妾好歹也要挑个合适的,这女人与我年纪不相上下。你将她收入房里,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正文 138 花家的亲孙女 林楚眼底冰冷,那是花翎!真的是花翎! 她不是被林止送给陆安做奴婢了?怎么在这里? “花翎见过老祖宗,见过驸马爷。” 剑拔弩张时,女子已经走在了厅堂正中款款开口。音若天籁,若漂浮与云端,空灵而飘渺。 下一刻,敛衣行礼,珠环相碰,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流苏晃出柔和光晕。垂下排扇般羽睫,盈盈福身,绛唇轻启,幽幽说道。 “花翎在家时便经常听我阿娘说,这是咱们西楚的规矩。若有礼数不周,还请老祖宗和驸马爷担待。” 言罢,女子并未起身,仍旧低俯着身子。态度谦恭有礼。 “翎儿,快起来。”花亦皱了眉,将花翎稳稳扶起:“我送你的衣衫因何不换?” 南疆服饰与西楚天差地别,叫人瞧见这般装扮的女子穿宅过府,实在不妥! “翎儿并非故意惹驸马爷生气。”花翎垂首,声音柔婉无辜:“我只是……不想让您忘记了与我娘初见时的美好。” 花亦身子一颤,眼底生出火热,焦灼在花翎绣花衣裙上再挪不开眼。 这身衣服并非新裁,而是经年故衣。 “这……这衣裳是……。”花亦喉结滚动,眼风微颤半晌未能将话说全。 “儿啊,这姑娘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皱着眉,对眼前女子的着装不大满意。 “老祖宗。”花翎抬头,眼底似有泪光涌动:“翎儿……翎儿是您的亲孙女啊!” 亲孙女?! 这三个字不啻与平地惊雷,屋中所有人都惊着了,除了花亦。 “莫要信口开河!”老夫人气息微敛,眼角飞快扫过端木言。见她神色呆滞,似受了打击才开口呵斥。 “翎儿没有信口开河。”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自随身挎包里摸出条丝帕出来。 她将帕子慢悠悠打开,露出下面白亮的一线光明。 “这个是当年爹爹与我阿娘成亲之时留下的物件,爹爹说这个是他贴身之物,老祖宗一看就知。” 老夫人皱眉:“拿过来。” 花翎微笑着将那物件连带帕子递在老夫人面前。帕子包着的,是一块白玉珠联璧合腰佩,腰佩下面打着如意同心结。 玉佩显然总被人把玩,打磨的光滑明润。而如意同心结却鲜艳夺目。 “阿娘将这玉佩给当了宝贝日日带着,上面的同心结已经坏了不知道多少回。但凡有丁点的破碎脏污,阿娘定然会亲手再打上一根新的。”少女款款而谈。 “阿……阿苏!”花亦只觉得被一支穿心箭将整颗心都射成了渣,疼的要命。 “阿苏如何了?你们这些年因何不来寻我?”花亦握着少女的手,只觉得千言万语郁结于胸,却无从开口。 “阿娘她……。”少女声音一梗,玉指轻抬掩了半张面目:“阿娘也无时不在想念爹爹。可是她说,爹爹有爹爹的难处。若是叫西楚皇家知道,您早在她之前已经娶了我阿娘,还不知道要酿出怎样的腥风血雨出来。所以,她宁愿将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 林楚狠狠蹙眉,花翎这女人到底还是叫人小瞧了! 她这番话竟在暗指花亦早在尚公主前娶妻生女,堂堂护国大长公主万人敬仰,竟……成了坏人姻缘的妾室恶人。 她瞧向端木言,小丫头心高气傲,可要……如何承受?! 正文 139 无耻无下限 一瞧之下,果见端木言眼底生出澎湃怒火,唇齿中笑意森寒,一双眼眸通红如火。 林楚瞧的心中一颤,端木言的面色……赤红中透出不可觉的一丝黑。这个颜色……她猝然瞧向花翎,面色骤变。 她快速向小丫头靠近。 那一头,花家几个徜徉在家族和睦中喜不自胜。 花老夫人不觉公主变妾有什么不妥,只拿枯瘦手指按按自己眼角:“可怜的孩子,难为你了。” 花亦捶胸顿足,悲伤的几欲昏厥:“翎儿,阿苏,是我对不起你们!” 这一声,终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端木言再按捺不住,三两步冲上前,将老夫人手里面的腰佩一把夺过。 “你这是做什么?!”花亦惊呼,眼底生出难以掩饰的担忧气愤:“言儿别闹,把玉佩给我!” 人人瞧向端木言,无人注意的花翎,唇齿边诡异笑容一闪而逝。 “我做什么?”端木言唇畔勾起笑容冰冷,清眸如刀飞快在厅中一扫,最终瞧向自己父亲:“这块腰佩是我母亲同你下定时所赠之物。大婚时你说丢了,母亲没有同你计较,如今为何会出现在旁人手中?” “还成了你们定情的信物?!” 花亦没了声音,任他巧舌如簧对这个问题终是……没法解释。这事办的,的确不地道! “荣敏公主安好。”花亦瞧向端木言,唇齿间绽开温柔亲切的笑容:“我们也算是旧相识,再度相见真真令人欢喜。二妹妹,你好。” 四下里静了半瞬,只听到端木言呼吸急促,面色愈发通红:“你算个什么东西?当初落魄缠着我收留,谁知你做个奴婢也不安分,还想着勾引止哥哥。如今我可算知道了,你这不要脸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南疆女帝?我呸!” 她骂的粗俗痛快,花家母子大怒,花翎神色凄惶:“二妹妹,你再不喜,我终究是你大姐。我母亲比你母亲先嫁,我如今也不再同你争什么嫡庶,咱们以后只好好相处不好么?” “谁要同你好好相处?我母亲乃堂堂正正大婚下嫁,你个无媒苟合的贱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花翎抬手掩唇,泪下如珠令人心颤:“你怎可如此言语?你母亲是公主,我母亲亦是南疆之帝,你我同是公主,我身份并不比你差!” “什么?”花老夫人身子一颤:“你……你竟是南疆女帝所出的公主?” 她瞧向花翎的眼神渐渐热切,愈发觉得端木言不顺眼:“快给你姐姐赔罪!” 老太太朝花亦使眼色,南疆公主啊!这是多大的靠山,你千万别糊涂! 花亦将花翎颤抖双手握住,瞪着端木言:“言儿,你太过分!” 至亲的态度另端木言彻底爆发,如困兽般一声怒吼,目眦欲裂。自殿外侍卫手中夺过长刀,恶狠狠朝花翎扑去。花翎似受了极大惊吓并不闪躲,尖叫着便要昏倒。 “你给我站住!”花亦也惊着了,一时忘了避开,只知狠声呵斥:“来人,拿下那逆女!” 正文 140 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拿下?侍卫面面相觑,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谁敢? 千钧一发时,林楚身躯如风荡出,手指轻飘飘拍向端木言手腕。长刀当啷坠地,端木言一鼓作气被阻断,似耗尽了浑身力气软绵绵朝地面倒下。 “妹妹怎么了?”花翎眼底悄然闪过冷凝厉色,朝端木言冲去。 林楚展臂揽住端木言腰肢,身躯一拧与花翎擦肩而过。鼻端有淡淡木莲花香飘过,一闪而逝。似有一物成了齑粉,空气里消散于无形。 “楚哥哥。”端木言眼底有片刻清明,充斥着痛苦细碎的红:“带我走!不要……放过他们!” “好!” 少年容色郑重,端木言唇齿中勾起舒朗笑容,身躯一软倒在林楚怀中。 她比端木言幸运! 她们同样自幼缺失母爱,但她有义父悉心教导终顽强屹立于人前。端木言却走上另一条道路,以刁蛮张狂来掩盖内心对父亲关爱的渴望。 她的退让妥协,终养成花家吃人吸髓的丑恶嘴脸。幸好,她最终醒悟。花翎的出现,花家对花翎截然不同的态度,彻底击碎了她不切实际的梦。 若她执迷不悟,林楚大约会就此抽身离去。如今,她乐得成全。 与花家一刀两断永不相见。挺好! “二妹妹怎么晕倒了?”花翎尖声叫道:“父亲,快将二妹妹送回房里,多找些郎中来给二妹妹瞧瞧。千万不要怜惜银钱,我从南疆来时,带了许多东西。” 两个意思,大张旗鼓给端木言看病,让全京城都误以为端木言闺中患有隐疾。即便不能和亲往后成亲之路,就此艰难。第二,她有钱有底蕴,可以成为花家后盾! 花亦嘴唇翕动了半晌,想去林楚怀中抢人。花老夫人吸口气,在眼底荡出猩红冷芒。 “翎姐儿说的对,来人,请郎中,送客!” “林六爷。”花翎满目得意:“我妹妹尚待字闺中,你总这么抱着她,怕是会毁了她的闺誉。定然牵连花家被人指责。” “呵。”林楚眉目平和,清眸深处荡出不易觉察的冷:“你怕是弄错了一件事。我西楚护国大长公主,一生只得了荣敏公主一个女儿。公主此生并无姐妹!” 她眸色清幽,略带嘲讽扫过花亦:“天下人尽皆知,花大驸马一生也只娶了一位正妻,那便是西楚战神——护国大长公主。” 所以,你花翎不过是个无媒苟合的玩意! 花亦一张面孔涨的通红,似被人重重甩了一巴掌。讷讷说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父亲莫要生气。”花翎一派温柔可亲,笑吟吟瞧向林楚:“我阿娘同爹爹成亲在前,旁人不知本无可厚非。倒是林六爷。” 她眼底生出尖锐的刻薄杀意:“你本为林首辅的外室子,无名无分苟活于井水村里。多少年受尽旁人白眼,乍然瞧见旁人父慈女孝心中不舒服,我可以理解。” 花老夫人嗤笑:“原来是个无媒私通生出来的下贱东西,难怪这般不知礼义廉耻,瞧不得人好!” “翎儿身为长姐,自然该有长姐的气度。”女子一双妙笑吟吟瞧着林楚:“是么?” 正文 141 林首辅到达战场 这话说的妙! 不但暗骂林楚出身来历不明,还将她方才一番仗义执言指为嫉妒旁人的言论。普通人被这样抢白羞辱,再难开口。 可惜,林楚不是普通人。 “林六爷。”花翎唇齿含笑,素白纤长手指朝林楚摊开:“将二妹妹交给我吧。她到底是花家人,自该由花家人疼爱。生死疾病都与你无关。” “好个巧舌如簧的外室女,真真好大的威风!” 花翎温软的言论,终结于阴沉肃然的男子声线里:“大驸马,下官往日与你并无仇怨。你们一家子联手欺负我儿子,劳烦给个交代吧!” 花翎白了脸,她就要成功了,什么人出来搅局?! 她双目赤红,猛然扭过头去。却见大驸马花亦一张面孔端着热切讨好的笑,朝个身材高大儒雅威严的中年男人迎了上去。 “首辅大人,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我好去接你。” “通报?”林首辅冷笑:“好让你们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天都被人聊死了,花亦被顶的心头恼火,偏偏不敢辩驳。一张面孔涨的通红,憋的半个字说不出。下意识拿眼睛去瞧两个女儿,无奈端木言已经昏厥。至于另一个…… 花翎善于察言观色,一时摸不准来人身份,眼睛滴溜溜转始终不肯开口。 “你是什么人?!”要说起来,还是乡野出身的花老夫人胆子大。蹙眉嚷道:“随随便便闯到别人府里教训人,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男人侧目扫一眼色厉内荏的老妇人,唇角略勾了勾:“我也正想问一问,你们侮辱公主,教唆下人诛杀上京世家子。诋毁本官声誉,又尊的是哪家王法?” 她瞧一眼花翎,眸色大有深意:“莫非是南疆的王法?” 这一句将花亦吓得够呛,遵从南疆王法?不是暗指他勾结南疆?这可是要命的指控。 “首辅大人真会说笑,没有的事。” “没有么?”他目光幽幽转向林楚,先前的锐利冷然一扫而光,化作无尽温柔和善:“你们一家子仗着人多欺负我儿子,可叫我瞧的真真的。可怜我儿年纪小柔弱不能自理,就被你们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可劲作践。你们真当我林家没人了?” 柔弱?不能自理?众人愕然,这位大人您说话良心不会痛么? “小楚不怕,爹来了。”男人不理会花家呆头鹅,一步步走在林楚身旁。朝她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观之可亲。 林楚内心巨震,他……就是林首辅?传说中在上京权倾朝野的重臣?她娘思慕了一辈子的男人,她的……生父啊! “有爹在别怕。”林首辅温声细语:“自此后,谁也别想欺负你!” “那个……首辅大人。”花亦轻咳:“你我之间一定有误会。” “是么?”林首辅冷眼瞧着他:“给你们郑重介绍一下。” 他抬手指向林楚:“林楚,是我林冠儒与正妻楚南青所出嫡子。她来历清楚,身份清白。你们听清楚了?谁再说我儿出身不明,我林冠儒定于之不死不休!” 正文 142 两个女儿,你选谁 花亦笑容略带了几分尴尬:“林六少爷,幸会。” “正妻?”花翎柔婉一笑:“我听说,首辅大人一生不曾娶妻,连这位六爷也是不久前才从井水村里找回来的。怎的忽然……冒出位正妻来?” 她声音温柔亲和带着几分娇怯,各中内容却大有深意,欲将人刺的体无完肤。花亦吓得一抖,花老夫人则勾了勾唇角,只觉扬眉吐气。 林首辅眸色一沉,声音冷如利剑:“你是南疆人?入我京都可有到京兆尹报备?可有通关文牒?依我西楚律法,身份不明者视为奸细。驸马府今日可唱的一出好戏!” “翎儿住口。”花亦吓得一身冷汗,林首辅经历过西楚最动荡的腥风血雨却依旧屹立不倒。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高不可攀,是随便什么人能得罪的? 若他揪着花翎不放,那花家…… “翎儿年纪小不懂事,一时被外人蒙蔽说错了话,还请首辅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个孩子计较!” 林首辅皱眉,森冷的目光扫向花家父女:“我若一定要计较呢?” “你当个首辅了不起么?”花老夫人觉得自己被一口气憋的要死,再不说话会吐血:“我儿是当朝大驸马,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夫。连皇上都要给几分颜面,你算什么?” “颜面?”林首辅斜睨着她:“你们花家要脸么?哪来的颜面!”” “林首辅!”花亦被他刺的生出了几分怒意:“到底同殿称臣,你莫要咄咄逼人!”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便由我来结束吧。”林楚初见林首辅时牵出了太多思绪,林首辅对她的维护落入心底掀起涟漪阵阵。 他……是个好父亲,为了她不惜挑战皇亲。但她不能叫父亲吃了亏! “那不行。”林首辅挑眉:“你初来乍到只管歇着,一切有为父。” “放心吧。”林楚走至他身边,素手在林首辅肩头轻拍:“我心里有数,交给我吧,爹。” 林首辅怔了一怔,笑容如星光在他端素面颊上绽开,整个人焕发出勃勃生机,只来回喃喃一个字:“好。” 他听到儿子叫他爹了,真好。这么看起来,花家这群人好似也顺眼多了。绕他们一命吧。 “公主昏倒前留了句话给我。”林楚将端木言扶在一旁椅子上放好,才转身瞧向花家祖孙三代:“大驸马府里,只能有一个女儿。公主还是花姑娘,请大驸马挑吧。” “大驸马务必要想好。”林楚眼底冷凝如冰:“机会只有一次,绝不会重来!” “林六爷。”花翎第一个开口:“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也从没有想过要同二妹妹争嫡女的名分。即便我阿娘比长公主先进门,她也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做驸马府的正妻。再者说,这是我花家家务事,与你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花亦瞧向林首辅:“林兄,令公子这么做不大合适吧。” “合适。”林首辅郑重点头:“小楚最乖,她说什么都对。” 众人吃瘪一时无语,连林楚都不由多瞧了她爹两眼。袒护偏心的这么理直气壮……好喜欢! 花老夫人冷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首辅陈了面色才要发作,瞧见自己宝贝儿子投来的眼神立刻闭了嘴。儿子好聪明,儿子好温柔,儿子真棒!老爹不抢你风头。 “大驸马想好了么?”林楚瞧着花亦:“两个女儿,你选谁?” 正文 143 花老太太的如意算盘 花亦这一生从没有如此刻一般窘迫。他仰天长啸,声如困兽:“瑾明,你在天之灵可瞧见了?这就是你给我生的好女儿,年纪轻轻就要逼的花家,家破人亡啊!” 林楚眸色微冷,到了这个时候还只会指责他人。这位大驸马真是凉薄的可以! “爹爹。” 谁也不曾想到,花翎竟在此刻忽然跪在花亦面前。 “翎儿今日来不过是因为想念父亲,没有想到给父亲造成了这样的困扰。柔儿向父亲告罪。” 噗通。 女子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清脆的叩拜声叫所有人愣了一愣。 “翎儿能见到父亲和祖母一面,此生再无遗憾。就此拜别祖母,拜别父亲。” 言罢起身,清脆的环佩叮咚声里决然转身,竟是毫不犹豫朝着厅门口走去。 “等一等。”花亦大惊,三两步挡在了花翎面前:“你要到哪里去?” 花翎仰头微笑,水润的眼眸深处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苦涩和不舍:“自然是……从来处来,回去处去。” “我不许!”花亦皱眉:“自打你出生至今我都不曾瞧见过你,才见了一面怎么能就这样让你走了?” “儿啊,无论如何要留下翎姐儿!”花老太太急的满面通红,若非行动不便,几乎要自己上前去拉扯花翎。 “你们这两个狗拿耗子的,非要逼死我们母子吗?!”她眼眸猩红,一切阻挡花家富贵财路的,都该死! 花翎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快慰,神态却柔弱凄惶:“翎儿,不想让父亲为难。一如母亲当年,你不知,母亲曾经也是回过上京的。” 这一句,终使花亦彻底愤怒:“这里是驸马府,我是这里的主子,我说了算!” 林楚点了点头,事态发展与她想象中相差无几。不过,这位大驸马可真真是无耻的很! 若没有护国长公主哪里能有这个驸马?他怎么好意思说出他是驸马府的主子? “时间不早了。”林楚淡然开了口:“大驸马选好了么?” “你……。” “都住口!”花老夫人沉了脸:“今日这事情便由我来做主。” 老太太一双老眼精光四射:“虽然阿亦认下了翎姐儿,但到底是一面之词。今日,便先行安排翎姐儿住下,旁的事情暂且不提。” 众人蹙眉,皆瞧向花老夫人。她忽然这么说是…… 老夫人眸色沉吟,压下眼底精明的算计:“老身会派人将翎姐儿母亲接入上京,到时候两厢当面对质,自然能将翎姐儿身世调查的清楚明白。若你真是我花家的血脉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候你和你的母亲便都由老身做主入了宗祠吧。至于公主那里……” 她幽幽瞧向昏迷的端木言:“相信她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今日事发突然不能接受。等来日想明白了,自不会再闹,到底是一家人。” 花翎面上一喜:“多谢祖母。” 林楚皱眉,老太太才是最狡猾的狐狸!她分明是看上了南疆皇室的大树,却又不想失了西楚的庇护。所以打算先拖着,拖到端木言和亲离开。 好处全让她占了?想得美! 正文 144 和离 “林家小爷。”老夫人微笑瞧向林楚:“你觉得老身如此处理可妥当?” “妥当妥当,还是母亲思虑周全。”花亦喜气洋洋,如释重负。 言儿性子急,等过了这个当口慢慢给她点好处,她一定会听话! “呵。”林楚浅抿着唇瓣,冷眼瞧着前厅里芸芸众生,起了周身冷意。 难怪端木言狠辣无情,与这样一家人日日相对,哪里能感受到温情?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恩。”老夫人点头,对林楚的知情识趣很满意,慢悠悠敛了眉目。 “来人。”花亦高声喝到:“快去将梅园收拾出来,伺候大小姐住进去。再去将公主送回府中好生歇息。” “等一下。”林楚束手而立,满目都是冷然和严肃。 “在收拾房屋之前,大驸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什么?”花亦心中欢喜,连带着往日里略显阴郁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林楚勾唇,面颊温润绽放浅淡笑靥,沾颜出铅华刻意彰显,清音素言目光淡然:“请大驸马与护国长公主和离!” 和离?! 众人再也想不出她此刻和蔼可亲,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四下里半晌没了声息,连带着素来成竹在胸的花翎都难掩满目震惊。 林首辅蹙了蹙眉,瞧一眼林楚立刻坦然了。让故去的长公主和离虽有些难度,那又怎么样?只要儿子高兴,他就会不遗余力帮她完成。 “你……你说什么?”花亦嘴唇开始哆嗦。 他一定是听错了,这小子太猖狂! “西楚国法,驸马不可纳妾,违者当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了大驸马自身安危考虑,请你与长公主和离。” 少年声音如珠落玉盘,似浸透了雪山之巅的泉水,叫人冷到了骨子里。 “你大胆!”花老夫人怒了,啪一声朝着桌案重重拍了下去:“身为外人,挑唆别家夫妻和离。你可真真是个知书达理,仁义道德的好人呢!” “六少爷,你太过分了!”花亦冷了脸:“林兄,你就如此纵容你儿子这般猖狂?” “西楚历代的状元授六品翰林院修撰,俸银六十两、米六十斛。花家祖上务农,没有地产。花冯氏一生育有三子六女,除长子幼子其余皆夭折。大历十二年秋,护国长公主大婚。驸马花氏一族举家进京,如今有店铺十八家,宅院三处,田庄两处并良田千顷。敢问大驸马,敢问老夫人,凭着一个六品翰林编修的俸银,花家能发展到今日之境地?” 林楚目光灼灼,逐一在厅中众人面上扫过。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同她对视。她无比庆幸临来时,让婉言将端木言的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 如今拿来打脸正合适。 “怎么……怎么说起这个来了?”花亦挥了挥手,很有些不自在。 “西楚护国长公主岁俸银一万两,禄米一万斛,良田房产店铺不计其数。你们在场的各位又有哪一个不曾受到过她的恩惠?” 老夫人面色铁青,浑身都哆嗦了起来,显然给气的狠了。 “如今,长公主在天之灵未散,你们就开始张罗起这些污浊的事情。又是哪里学来的仁义道德?!” 正文 145 她的优秀与我无关 少年字如珠玑掷地有声,似拿钝刀割肉,初时觉得没有杀伤力,却能带来绵长不绝的痛,叫人生不如死。 “林六爷何故将我花家说的如此不堪?”静默里,花翎缓缓开口。春葱般手指按着胸口,似痛苦至极。 “长公主毕竟嫁给了父亲,身为人妻孝敬公婆,伺候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的俸禄与父亲的俸禄有什么分别?” “正是。”花亦眼睛一亮,郑重点头。 花翎唇角微勾,笑容温雅:“西楚国法虽不许驸马纳妾,却也有三准许。” “一。” 她缓缓竖起根手指:“公主没有子嗣,准许驸马纳妾。” “二,公主遭遇重大疾病,准许驸马纳妾。” “三。”花翎轻勾丹唇,尽显妖娆:“公主有失仁德,准许驸马纳妾。” “这位姑娘。”林楚第一次正视花翎。 她以为花翎只会一味柔弱,引逗的男人们为了她出头送死,她则躲在幕后享受成果。却原来,她心思如斯细腻将万事都计划周详! 可惜,她依仗的花家却是扶不起的阿斗! “你以什么立场来同我说这种话?”林楚语声轻漫,目露不屑。 “我……。” 花翎狠狠蹙眉。林楚是个外人,旁人的事情不该三缄其口不予评价,免得落人口实?哪里想到她竟如此针锋相对,一时间有些语滞。 “她没有立场,我有!”花老夫人沉声开口。 林楚气息一冷半眯了眼眸,老妖婆真顽强,百折不挠的恶心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男人膝下无子,寻常人家懂事的女人哪个不赶紧张罗着给自己男人纳妾延续香火?我儿状元之才金榜题名,原本该有大好前途。只因娶了个公主多年都只得了个编修,连我们花家这一脉的子孙都不可再入仕途。你说,娶了端木谨明那个女人有什么用?!” 说到最后花老夫人彻底怒了。数年的忍气吞声一夕之间尽数抛弃,只觉得满腔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 “母亲息怒。”花亦瞧的心惊,生怕老夫人气愤之下有个好歹,朝着花翎连连使眼色。 花翎会意,走至花老太身边,小心翼翼给她顺着后背。 “老祖宗莫要为旁人的错误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呢。” 花亦这才稍稍释然,对眼前的女儿越瞧越觉得可心。连带的,便觉得多出来那三个面目可憎。 “六少爷若一再咄咄逼人,便不要怪本驸马不客气!林兄,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这你可错了。”林首辅慢悠悠开口:“小楚可不是我教出来的。是她自己成长的如此优秀!” 优秀?! 花亦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你哪知眼睛看到她优秀? 林楚唇畔轻勾,划过丝微冷笑容:“驸马觉得,我那句话说错了?” “一点没错。”林首辅捋着胡须颔首:“驸马不可入朝为官,是西楚旧历。驸马大婚时莫非不知道?长公主仁厚,替你争取了编修之位已经破了旧历。你花家不知感恩还拿来说事,做人不可太忘本!” 言罢,林首辅摇头叹息,似痛心疾首。 “还说什么不能延续香火,莫非荣敏公主是空气?” 花家这些个人,真真长了一颗忘恩负义的好良心! 正文 146 以色侍人的老白脸 花家众人气的面红耳赤,花老太几乎要气的昏厥。花翎此刻忽然退了方才的凌厉,拿帕子捂着唇角嘤嘤哭泣。 “我不过想有个爹,没想到碍着你们这么些人的眼!西楚南疆永修同好,不是大功一件么?” 一句话将这盆狗血直接上升到两国关系中去,花亦瞬间有了底气:“林首辅,你若再咄咄相逼。明日早朝我必参你一本,两国若生龃龉,你便是罪魁祸首!” “为什么会生龃龉?”林楚目露好奇:“花小姐一番操作不是为了让大驸马能与南疆女帝破镜重圆?你们一家团聚南疆只会欢喜,若一切如愿还龃龉,莫非是因为大驸马伺候的不够舒坦?还是说多年后,大驸马的模样不复先前的英俊?” 林楚瞧向花亦,语重心长:“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林首辅听的勾唇微笑,满目宠溺瞧着林楚。花亦一口气给憋在了嗓子里偏……不得辩驳。别以为他听不懂,这小子说他是个以色侍人的老白脸! “小楚说的对。”林首辅顺势补刀:“女帝身份尊贵总不好与人为妾。既然老夫人如此厌恶护国长公主,那便请大驸马与之和离吧。这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好事!” “大驸马不必害羞。”他瞧向花亦,唇齿中生出浅薄笑容:“这事情我明日会替你向皇上解释,你只管安心等着做新郎便是。” 说着在花亦肩头拍了拍:“恭喜大驸马,老当益壮!” 花亦面色焦黑,这老匹夫说的绝对不是好话! “不必等到明日,和离书我稍后就会命人送来!” 女子略显虚弱的声音陡然传了来,众人这才瞧见不知何时端木言已经醒了。她依旧靠在椅背上没有动弹,嘴唇惨白如纸,眼睛瞧着花亦却一片冰冷:“大驸马府的匾额,还请花编修莫要忘了换。” “你这逆女,怎能如此同我说话!”花亦皱眉。 “编修最好同意和离,反正到最后皇帝舅舅一定会听我的。但我会在他面前说些什么可不一定。” 花亦面色赤红,呼吸粗重。 “皇帝舅舅为我赐名端木和,我从前总以不能与父亲同姓为耻。如今才知,舅舅才是大智慧。因为花这一字,根本不配出现在我人生里!” “父亲。”端木和勾唇一笑,春露秋霜般干净明媚,却如雾里看花始终隔着一层:“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自此后,婚丧嫁娶再不相干!” 女子缓缓侧过了身躯,朝林楚挤出个虚浮的笑容:“楚哥哥,咱们走吧。” “你给我站住!” 谁都不曾想到,花翎陡然间一声轻喝,微敛起远山双黛,贝齿在莹润朱唇上轻咬,神色间略带殇然。 “他是你的父亲,这厅里面各个都是你至亲长辈。你居然用这样的语气同大家说话,你配为人子女么?!” 女子的声音脆弱莺啼,一双冷眸怒瞪着,毫不掩饰其锋芒。原本是娇弱比西子一般的可人,这个瞬间竟从那纤细的身躯中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震惊四座。 正文 147 宗正府办差,大驸马可有意见 言罢,花翎眼底忽而生出温润的笑,柔声朝向端木言开口:“好妹妹别闹了,瞧你虚弱不堪多遭罪,赶紧同姐姐到后面歇息去吧。” 说着,她强势上前,伸手搀扶端木言。 端木言眉峰紧蹙,满目厌恶:“别碰我!” 林楚脚步微微一错,将花翎身子撞的一个趔趄。下一刻扶起端木言,淡淡瞧着满面不甘的花翎:“让开!” “不让!”花翎针锋相对:“没有祖母和父亲的吩咐,今日谁也别想从这屋里将我二妹妹带走!” “来人,拿下!” 淡漠而奢靡华贵的男子声线斜刺里响起。下一刻便见半空里寒光数点,雷霆般朝花翎袭去。 花翎眸光如蛇粘腻,正要开口。乎觉腰间一阵剧痛,被锋利之物刺破皮肉顷刻没入肌理。 微一怔忪,胳膊和双腿也被那尖锐铁器抓个正着,身子被大力拉扯着腾空飞起。 “啊!” 惊呼乍起,花翎身躯被强扯出了厅堂,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内。 “怎么回事?” 莫说旁人,饶是林家父子亦被眼前一幕惊着了,侧目朝院中观望。 硕大的前院里,花翎四肢被雪亮飞爪扣紧,身子则被锁链拉扯得笔直悬在了半空里。飞爪边缘霜白锋利,深深没入到她的皮肉当中,殷红的血线细小如蛇,顺着飞爪爪牙缓缓滴落。 而飞爪的另一头,则攥在四个长相英武的侍卫手中。 林楚瞧的心头一颤,如此简单粗暴,是谁? 屋里,花老太太被血腥刺激的哼一声晕倒。 “大胆!”花亦瞧的目眦欲裂:“什么人敢公然在旁人府中行凶?给我滚出来!” “宗正府办差,大驸马可有意见?” 月洞门处有颀长一道身躯缓步行来。那人皂帽紫袍,袍角上绣着大片盛开的玉兰。玉兰花风姿绰约栩栩如生,却不及那人眉目中半点风采。 他站在那里,便似连太阳都失去了光彩。天上地下,你双目所及,只能承载下那一人风姿。 那人便是林止,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他的身侧站着的是许久不见的李宗泰,李宗泰周身惯有的阴霾尽去,满面皆是谦和的笑:“林爷,妖女已经拿下!” 林止:“恩。” 花亦皱了皱眉:“林止?怎么是你?” 林楚挑眉,她的震惊不亚于花亦。她让婉言反复探查过林止,除了一个成功的商人外,再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 就是这样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商人,能号令玄铁卫,能让亲王小心讨好,能将南疆公主当作奴仆,如今竟连大驸马都似……不怎么放在眼里。 他只是个普通商人?骗鬼吧! “宗正府截获密报,有南疆细作混入城中。此女身着南疆服侍穿宅过院形迹相当可疑,只能将她请回宗正府协助调查。” “她是我女儿!”花亦挑眉:“你凭什么乱抓人?” 林止挑眉,眼底似带了震惊:“大驸马的女儿是南疆细作?” 花亦声音一滞,忽觉六月如火的天气里脊背森寒。这要……怎么回答?说不是,花翎必将被抓走,回答是……他女儿是南疆细作,这是要掉脑袋的! “若真如此,怕得连同大驸马一起前往宗正府。至于凭什么……。” 林止眸色清冷淡漠,如玉长指微抬,阳光下掌心中扣着的青铜蟠龙符熠熠生辉。 “凭这个,够么?”他说。 正文 148 大哥闪亮的新马甲 “宗……宗……宗。” “能劳动宗主亲自出面抓人,大驸马您真有面子。”李宗泰唇齿含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是老奴该死,长公主殿下已经与您和离。从现在起,老奴该称您为花编修。” 驸马,编修,境遇天差地别。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花亦却哑了嗓子,方才威仪半点不见,只余心惊胆战的懊悔。 “宗主。”李宗泰笑嘻嘻凑在林止面前:“妖女已经拿下。” 林止浅抿唇瓣,狭长凤眸扫过吊在半空里血肉模糊的女子,鼻翼间淡淡一声:“带走。” 院中府兵齐抬脚,踏出步伐气势如虹。最后四人扯着飞爪,飞爪扣着花翎。 行走中飞爪收紧,铁器入肉翻绞的疼痛让花翎闷哼不止。她下意识缩紧身躯后撤,然她四肢被飞爪扣得紧实,后撤只能带来更明晰深刻的痛苦。 “爹,救我!”极致的痛逼出花翎滂沱泪雨,声线自唇齿中溢出时细若游丝,不能成句。 林止瞧的侧目,对自己大哥的新马甲很有些敬畏。宗正府什么的,是真的狠,得让婉言多收拢些资料过来! “告辞。”林止抬手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袍角,丢下花家噤若寒蝉的众人,抬脚就走。 “站住!”花翎的凄惨终究激起花亦的不忍,深吸口气三两步冲进府兵营中,声音比行动更快。 林止抿唇,半眯着眼眸盯着由远及近,气急败坏的花亦。 “你……。”花亦气冲牛斗的满腔愤怒,在瞧见林止淡漠眉目时,莫名的散了。瞪眼瞧着林止半晌,半个字不曾出口。 眼前男人才及冠不久,容色绝艳并非凶神恶煞,只那般淡淡的束手而立,微侧头颅瞧着他。 花亦却莫名觉得那人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他则是被帝王漫不经心俯视的卑微蝼蚁。 “花编修有何指教?”微风习习,鸟语花香中,男人的声音如宫廷里最醇厚的酒,甘美清澈却叫人心惊。 花亦面色熏红,温润的阳光下只觉得手脚冰凉。 “你要将我女儿带去哪里?” “你女儿?”林止尾音轻挑,凤眸微扬。 花亦面颊滚烫,咬牙说道:“是我的……。” “本座以为花编修与其在这里关心一个妖女,不如去瞧瞧自己的母亲。” 母亲? 花亦挑眉,不明所以。 “老夫人!” 恰在此时,屋里传出吴妈妈一声惊呼:“驸马爷,老夫人晕过去了!” 花老夫人早在花翎被捕时就被吓得晕了过去,那时花亦的心思都在花翎身上并未留意。如今乍闻如此,整颗心都在震颤。 “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林止不以为意,阳光下如玉长指冰雕玉琢般朝着半空里花翎点了一点:“南疆苗氏,善蛊。” 林楚抬首,眼底闪烁朝林止瞧去。谁不知花老太太与花翎一唱一和,相互利用的颇为愉快,花翎根本不可能向花老太太下蛊。他却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言论,至于原因过程全不解释。 正因如此。多疑懦弱的花亦才能脑补出一场精彩大戏。 说不定会将花老夫人力挺花翎的原因归咎为蛊虫作祟。 “带走!”林楚转身,袍袖轻挥,不沾染半丝世间风尘 正文 149 与本座何干 微风卷起那人衣袂,玉兰轻颤飞扬,如淡雅仙子凌波微步。而男人淡漠一张面颊却更显清贵。 “慢!”花亦急急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的凄惶。 “翎儿不会对我母亲出手!” “呵。”端木言冷笑,语带讥讽:“花编修心里,只我一人才会如此不肖!” 花亦皱眉:“事关你姐姐生死,你却一味落井下石,像话么?” 语声落,男人淡然眼波不期而至,似有冰刀霜剑当空劈下,花亦身躯一僵。 林止唇线略松,淡漠声音平静无波:“与本座何干?” 你的母亲有没有中毒,你女儿有没有对你母亲出手,与我何干? 花亦面色苍白。他这一生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即便升官发财的美梦一夕粉碎,也没有如此刻这般难熬。 恍惚中总觉眼前那人,根本就不是个人! “请您留下我女儿。” 为什么会用了您?花亦抿唇,心中屈辱不堪。 “呵。”李宗泰扯了扯角:“花编修,在咱们西楚可从来没有人能从宗正府要人呢。” “可怜的公主哎,奴才才离了您一会,怎的就被折磨成这般可怜模样?”李宗泰冲在端木言身边,心疼的几欲落泪。 “宗正府拿人,也总得有真凭实据!”花亦不打算放弃。 林止容色只一味淡淡的,平静无波。 “拿来吧。”他微敛眉目:“给他瞧瞧。” “老奴来。”李宗泰眸色一亮,唇齿中生出快慰的酣畅,朝院外走去。 再折返时,手里面提了只灰扑扑的包裹。手腕一抖,从里面摔出血肉模糊的死猫,连同包裹皮一同滚在花亦脚下。 “什么东西!” 花亦几乎变了强调,一张面孔紫涨如猪肝,眼底蓦然凭添了几分恐惧。 “你……这是何意?”他抬眼瞧向林止,强撑着厉色说道:“林宗主不请自来,先是无故打伤我的女儿,又害我母亲昏迷,如今更以那腌臜玩意戏耍于我。” 花亦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中渐渐生出满腔愤恨:“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要立刻上殿面圣,参你一本!” 林楚瞧的撇嘴,这位花编修大约是被气的狠了,以致头脑不清。西楚宗正府游离于朝堂之外,只听命于皇上,他去参凑林止,参得着? 林首辅则在剑拔弩张时找了干净舒服的椅子坐下,半眯着眼眸看戏,满目皆是宽慰和满意: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优秀,我骄傲! 林止不语,如玉长指微挑起轻微弧度。四下里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吹的花枝乱颤。 花亦眯了眯眼,抬手将被风给吹乱的头发拢住。强敌当前,绝不能叫人瞧见自己失仪! 唰唰。 有府兵撑开薄伞,遮于林止头顶。 薄伞淡青,绣了栩栩如生怒放兰花,阳光下透出玉润光辉。风卷繁花纷飞,噗簌簌落在薄纱伞上。如霜雪覆盖。 林止动也不动,任由蝶舞般花瓣在四下坠落。 风停树止,天似突然黑了。花亦茫然四顾,细瞧才发现并非天黑,而是自己头顶的光亦被人拿伞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大驸马安好。”一人如鬼魅,悄无声息立于他身侧咫尺 正文 150 这就是理由 那人黑衣乌伞,满面冷若冰霜无喜无悲。伞冠厚重密不通风,立于伞下只觉憋闷,似连头顶一片青天都再难分辨。 林楚心中一动,略有些宽慰。影一的伤势瞧上去像是大好了。 “那只猫。”影一面无表情指一指死猫:“死于南疆妖女之手。” 方才没来由的风将包裹皮彻底吹开,任谁都能一眼瞧见地面上狰狞的猫。猫身僵直,多处腐烂,腥臭的浓水肆意流淌,死状是难以想象的恐怖恶心。 花亦皱眉唇齿生寒,他这一生从不曾见过如这般恐怖的玩意。 影一垂首:“这只猫被人下了噬心蛊。噬心蛊……。” 他声音略顿了顿,眼底厌恶不加掩饰:“能让活生生一个人从心脏溃烂直至全身,死状凄惨可怖。” 花亦白了一张脸,几欲作呕:“为何跟我说这个?” “为何同您说这个,大人心里没点数?呵呵呵。”影一冷不防一阵大笑,嘹亮高亢。 林楚侧目瞧着,影一木讷,整张脸素来没什么变化。如今笑的这么张狂实在有些……恐怖。比死猫恐怖多了! 花亦面孔渐渐发青。 “爷。”影一回头,撑着乌伞眼波流转,阳光下竟难以想象的风情万种:“属下交差。” “恩。” 斜刺里似一道冷光当头劈下,如挟裹着刀锋。 林楚打个哆嗦,待要细瞧,林止已经敛了眼眸,哪里还能瞧出他半点情绪? “这只猫,可以处理了。”他说。 “是。”影一垂首,黑如墨玉的伞把微转,方才落在伞上的花瓣缓缓飘落。六月飘雪暗香浮动,将狰狞猫尸覆盖。 “成了。”影一垂首躬身,收了乌伞。 嘶?! 林楚凝眉,她没有看错。花瓣覆盖下的死猫正在迅速萎缩。不过眨眼,便似积雪消融再无半点痕迹可寻。 花亦只觉腹中如翻江倒海,隔夜饭直直冲着嗓子眼冲去。碍于身份,不得不强撑,将一张脸憋得通红 “林宗主,不过是一只猫!” 噬心蛊不是寻常蛊虫,传闻中仅南疆苗氏所有。因其太过残忍,四国曾默认不可再用。虽然噬心蛊再度现世,但……死的不过是一只猫。 “这,便是本尊抓人的理由。” 花亦吸气皱眉,不过死个畜生,怎么就能要人来偿命? “宗主若喜欢猫,我赔你十只百只都行。我女儿性命何其珍贵,她是南疆公主!” 林止脚步微滞,风卷乌发飞扬。空气中有淡香掠起,似花非花,冷入心扉却透骨香,叫人晃了神魂。 花亦震慑于他冷厉的气势,却怎么也不肯罢休。女儿什么的可以不重要,但是她背后的苗家……不能丢! “那只猫。”林止眸色微动,淡淡朝地上飞花残雪瞧去:“是我皇最钟爱的御猫。” 花翎一声呻吟,惹的花亦心口抽疼:“我可以寻来比方才那猫更好的品种给皇上送去,要多少就寻多少来。” 林止挑眉,狭长凤眸瞧向花亦不辨喜怒:“它中蛊时,正在吾皇膝头小憩。” 花亦双目圆睁,瞬间没了声息。 正文 151 我端木言,没有姐妹 美人如玉,猫儿似雪,午后依窗小憩,赏心悦目。画面的唯美和谐,终结于猫儿中蛊身亡。一只猫,犯不上任何人大动干戈,针对的目标只能是与猫最亲近的人。 林止薄唇浅抿,声音低冷:“无论是它或是皇上,都需要一个交代!” 花亦失了声音,似被人抽干了力气,冰冷瘫软,只能眼睁睁瞧着花翎被宗正府带走。 “你给我站住!” 李宗泰才搀着端木言踏出厅堂,花亦便冷着脸展臂拦截。那人一双眸色猩红透出杀气,凛然带了鱼死网破的决然。 林楚微惊,花亦一辈子隐忍,为了出人头地无所不用其极,能叫他情绪外漏至此,怕是端木言要遭遇危险。 “花编修有何吩咐?” “你……。”花亦恶狠狠朝端木言面门点了点,似一把利剑要将她面门戳破:“你可真有本事!勾结外人来陷害你的亲姐姐!” “花编修弄错了一件事情。”端木言抄手站着,容色淡而冷,如瞧着不相干的人和事:“第一,宗正府到来,我并不知晓。第二。” 她眸色微动,唇畔勾起微冷笑容:“我端木言,没有姐妹!” 所以,您可以让开了。 花亦皱眉,言尽于此再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但是,绝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去…… “花编修,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林首辅缓缓扫过端木言苍白唇瓣,溢出一声叹息:“公主体弱难支,需要立刻休息!” 花亦瞧向端木言,这个女儿自幼意气风发,跋扈嚣张不可一世。今日怎的……这般虚弱? 那又如何?他另一个女儿被宗正府带走,只会生不如死! “你是我女儿,我自然心疼。”花亦将声音放柔,眼底光芒闪烁:“你府上婢仆成群,将养两日料也无妨。可怜你姐姐要被关在大牢里受苦,她人生地不熟,何其残忍?你就想法子去跟皇上求求情,早日放你姐姐出来吧。 林楚蹙眉,你还能偏心的再明显些么? 端木言眼底亮光在那一刻彻底熄灭,成了永无希望的死灰。林楚本欲开口,忽见花树后有黑色衣袂闪过,婉言身影一闪而逝,不由颦了眉头。 “李公公,公主身子不适,请立刻送她回府去。任何人若要阻拦,一律拿下送入宗正府!”林楚心中焦急,语气亦森冷不善,不容置疑。 李宗泰身子一抖,被少年周身陡然迸发的气势震慑,莫名脊背发寒,躬身道了声是。 花亦还要说什么,林首辅已经挡在他身前:“只要女儿不要娘,花编修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花亦迟疑了,瞧一眼屋中昏迷的母亲和惊慌的吴妈妈,到底闭了口。 林楚将端木言送至拱桥边便停了脚步:“男女有别,前面我就不去了。” 李宗泰挑眉,满目慈爱流光:“都到了家门口,六爷不如一起进去歇歇?我们公主不会介意的。” 老太监抿唇微笑,瞧着林楚目不转睛。林楚蹙眉打了个哆嗦,他那……老父亲看女婿的眼神是……什么鬼? “楚哥哥别走。”端木言凑近,扯住她的手臂,满目恐慌不安:“我怕。” 正文 152敌人只有自己 女子泪珠砸在手背,滚烫如火。林楚心底颤了一颤,似瞧见数年前孤寂无望的自己:“孤独不可怕,你要战胜的敌人只有自己。” 端木言抬首,似懂非懂。林楚拂过她细软长发:“我很快回来看你。” “……恩。”端木言抿唇放手,眼底不舍:“你快点回来。” 林楚走的匆忙,惹的林首辅频频四顾,林楚瞧见自家老爹只觉头疼。 婉言出现必有大事,甩掉端木言容易,林首辅是个人精。怎么能从他手里悄无声息离开,需要策略。 “若有事就先去忙。” 林首辅的声音犹如天籁,林楚盯着他瞧了半晌。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能让人相信。 “我是你爹。”林首辅任她打量,无半点不适:“只要你愿意,世间风雨皆能为你遮挡。你若不愿,我便做你的基石,看你上青云。” 林楚深呼吸:“多谢。” 她没有功夫考虑林首辅话中真假,他能大动干戈将自己接回上京,短期内总有所图。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她是安全的。 “少主!” 林楚才转过街角,婉言身躯便悄无声息接近。林楚挑眉瞧着她,少女与她年龄相仿,一张面瘫脸比影一还要严肃。她身上拥有超越她年龄的沉重和老练,小小年纪便能在高手如云的天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今天……林楚眯了眯眼,她眉目中的焦急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不顾一切?”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蓦然现身,实在不智。 婉言抿了抿唇:“千机楼出了大事,必须得少主亲自出面。” 林楚蹙眉,神色继而郑重。 天域在上京城产业众多,涉及到方方面面,当中尤以出售定制机关器物的千机楼最为瞩目。而婉言便是千机楼明面上的掌柜。 机关数术,在纷乱的诸侯国中最受权贵追捧,素来纷争不断。但,从没有人能在千机楼中闹事,足见婉言能力之强。能让她变颜变色甚至亲自来寻,这次的事端得多么严重? “边走边说。” 林楚不敢耽搁,接过婉言递来的斗笠戴好,快马加鞭朝千机楼赶去。路上,婉言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介绍的清清楚楚。 数月前上京神秘权贵在千机楼定制了一只自动木轮椅,不知轮椅怎么出了岔子,酿成大祸,受害者重伤至今昏迷。买家大怒带了不少人来闹,定要捣毁千机楼,还要杀人泄愤。 “木轮椅订单详情和手工师傅找到了么?” “都找到了。” “行。”林楚下马,尽管有思想准备,瞧见千机楼外情景还是吃了一惊。 千机楼建在上京寸土寸金的芙蓉坊金街,足有五层楼高,鹤立鸡群的瞩目。如今,整座楼都被官兵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雪亮枪尖一致对外,森然杀气外泄。 往日繁华热闹的芙蓉坊金街,半个人影不见。端的是紧张恐怖。 婉言扬起手中令牌,官兵才许二人放行通过。林楚蹙眉,眼风在官兵身上略略扫过,心中对定制和使用轮椅之人的身份有了个粗略了解。 “少主要小心。”踏入千机楼的大堂,婉言才轻舒了口气:“来人身份手段都不简单,丹青大掌柜都压制不住。” “丹青来了?” 林楚身形一滞,很有些意外。这世上,居然还有连丹青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正文 153 给我乱棍打死 “早就到了。”婉言点头:“实在无计可施,只能来寻少主。” “快走。”林楚再不敢耽搁,加快脚步与婉言一同进了贵宾房。 内里的官兵侍卫更是三步一岗,各个严阵以待,给这如火炎热的六月增添了难以想象的冷意。 “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推卸责任?” 尚未进屋,便听到个尖利的女子声音自屋中传出:“你们千机楼都是骗子!哥,不必再问了,封楼抓人,将他们全都杀了诛九族!” 林楚挑眉推门进屋:“客人若是这样的态度,事情就不需要解决了。” 少年声音太过清冽冷静,似藏在绵里的针,将紧张的气氛刺破,瞬间不复存在。 “谁这么大胆,是真嫌死的不够快?”女子声音越发的高亢尖利。 众人朝门口望来,最先瞧见的是个纤细高挑的蓝衣少年。虽然她的整张脸都被斗笠面纱遮的严严实实,但周身散发的冷冽沉静气息,叫所有人气息都滞了片刻。 “什么东西藏头露尾?又找个骗子来找死么?”粉衣圆脸的少女满面愤怒,目光尖锐如刃,能将人隔空凌迟。 “虞姑娘请稍安勿躁。”温润和暖的男子声线骤然响起,一人盎然玉立走向林楚,含笑眼眸春风般和煦:“今日的事情若想解决,非她莫属。” 林楚无声瞧向来人,面纱下唇瓣轻勾,笑容如花绽放。是丹青,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师兄,也是义父唯一的弟子。在她心里,他是她除义父外唯二亲近信赖的人。 “不管你能不能解决问题,把你斗笠摘了。在本公……姑娘面前还戴着斗笠,你好大的胆子!”粉衣少女双手叉腰,并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 “你们来此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是来瞧我长相的?” 林楚的声音叫众人声息又一滞,这么说话真……嚣张,可要怎么反驳?虽然不好听但任谁也无法否认,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林楚目光飞快在屋中打量一圈,主位上坐了三个人。与粉衣少女坐在一处的是个沉静肃然的男子,瞧上去二十出头,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似要穿破她的面纱一窥究竟。 而……另一侧椅子上坐着的竟是……百里云笙。这人……可真是好久不见! 他们身后各站着神色肃穆的侍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被几个侍卫押着跪在地上,一张面孔红肿不堪,唇畔有鲜红血迹蜿蜒,几乎就要昏厥。 林楚瞧的挑了挑眉,三两步走在老者面前,抬脚便将死死按着他的侍卫踹飞了。 嘭! 侍卫撞在一侧的雕花屏风上,纷飞的木屑随同人体坠地,狼狈不堪。 林楚却连瞧都没瞧,伸手将老者扶起:“李叔,让你受苦了。” 老者目光已有些涣散,瞧见林楚眼底氤氲出热泪:“不妨事,给少……您添麻烦了。” “婉言,将李叔带去后院,立刻找郎中瞧瞧。” “是。”婉言颔首,上前搀扶李叔。 “站住!”粉衣少女瞧的目眦欲裂,尖声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小姐要打死的人,你也敢救?” “来人!”少女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半空里晃了晃,血一般鲜红:“把那大胆狂徒给我拿下,乱棍打死!” 正文 154 铁骨铮铮傲然天成 “谁敢!”婉言皱眉,展臂拦在林楚身前。眉梢眼角皆生出肃杀之气,瞧向粉衣少女似半点生机也无。 “你……你们……”粉衣少女被她凛然气势吓了一跳,一时竟不敢上前,瞧向身侧男子满面委屈:“哥,他们太猖狂了。你就眼睁睁瞧着他们这么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么?” 男人冷笑,却瞧着百里云笙:“这就是你们西楚的态度?” 百里云笙冷了脸,才要开口,却听到斗笠下少年一声冷笑,瞬间只觉草木霜华,冷的刺骨。 “在我西楚地盘上喊打喊杀,百般欺辱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们东唐皇室,也真真是好教养!” 林楚一番话使得四下寂静无声,人人眼底皆添了震惊。 “朝廷不敢护我百姓周全,身为西楚子民,便由我来守护西楚国家尊严吧!东唐公主和皇子若是想蓄意挑衅只管放马过来,看我西楚百姓会不会低头折节!” 少年声音清冽,掷地有声。听在众人耳中只觉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你……你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东唐公主气的面色涨红,她明知对面少年的言论很有问题,道理在自己手中攥着,却偏偏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位是……。”与东唐公主坐在一处的男人上前半步,挡在她与林楚身前。鹰隼般目光带着难以觉察的阴鸷,扫视着林楚。 “这位是机关数术方面的大师,是我们千机楼特别邀请来帮忙的能人。”婉言缓缓开口:“天下机关之事,无一能逃脱她一双巧手。” “哦?”男人眯了眯眼,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把轮椅推出来。”林楚回首瞧向婉言。 “慢!”东唐公主眉峰紧颦:“送我们轮椅的是西楚皇帝,你说让推出来就推出来,你能代表皇帝?” “轮椅乃千机楼出品,他们本也有责任。修理是应该的。”百里云笙摇着折扇开口,眼底有精明狠厉的光芒一闪而逝瞧向林楚:“今日在场的除了东唐惠公主外还有七皇子,你若修不好,也别想置身事外!” 这便是赤果果的打算要推卸责任!将千机楼拉下水顶罪! 惠公主还要开口,却被七皇子拦了话头:“如此,那便开始吧。” 婉言命人将轮椅推来,林楚扫过百里云笙倾身瞧向轮椅,有账不怕算,且让你逍遥一会! “这椅子用上等黄花梨打造,坚固耐用。添加了自动行驶功能,并能够转向及后退。不过刹车系统出了问题,想来使用者定是因为刹车失灵遭遇祸患。” “正是。”七皇子瞧向林楚,眼底添了郑重。 轮椅的问题东唐只在送给西楚帝的声讨国书中提及,如今这少年一语道破玄机,甚至连受伤原因都猜的八九不离十,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受到整个千机楼的敬重。 “轮椅的问题好办。” 林楚蹲下身去,自婉言手中接过工具包。打开轮椅底部的机关匣子,一阵叮叮咚咚的操作。动作似行云流水,只半盏茶不到便起了身:“好了。” 正文 155 血债自得血来偿 “你说……什么?” 轮椅被送来西楚后,不知经了多少人之手。连当初的制造人李叔也被挖了出来,无一人能够修复。 众人虽瞧不见林楚样貌,从她声音也能听出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早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怎么就……修好了? “呵。”慧公主嗤笑:“这么会功夫就修好了?你骗谁呢!说谎也得靠点谱!” 她身侧的百里云笙皱了皱眉,眼底悄然闪过阴沉的恼怒,继而生出冷厉寒芒。七皇子则紧抿着唇瓣,虽阴鸷如常,眼底却藏不住失望。 丹青面色肃然,专注瞧向主位上三人,眼底有戒备不悦悄然倾泻,却被他如沐春风的笑容遮掩。 婉言紧抿着唇,满目愤怒,手指已按向腰间。林楚侧身,手指悄无声息在她腰间擦过,将刚刚出鞘的匕首按回。 “好没好,验证一下便能知晓。” 七皇子朝身侧侍卫使了个眼色:“你去。” 侍卫上前端坐于轮椅上,将轮椅所有功能轮番尝试,前所未有的顺畅。 慧公主面色大变:“竟……竟然真的好了?怎么可能!” 这一句,道出了七皇子众人的心声。不足一盏茶,这少年就解决了天下多名机关师无法解决的难题。 怎么可能! “我早说过,天下机关之事,无一能逃脱她一双巧手。”婉言昂首俏立,满目骄傲和崇拜。 “轮椅已然修复。”丹青轻咳:“客人们是否满意?” “当然……。”七皇子眸色一闪,冷笑着开口:“轮椅能否修复从来不是重点,你们的轮椅伤了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了人就得付出代价!”慧公主似又找到了主心骨,咬牙嚷道。 林楚不疾不徐,斗笠下淡然开口:“你们想要怎样?” “轮椅故障,致人重伤,血债自得血来偿!”七皇子眯着眼,声音似从齿缝中迸射而出,冷凝如冰一时草木霜华。 “贵国高太妃年事已高,本就诸多伤病缠身不良于行。如今昏迷不醒,无非是跌倒时头颅触碰到地面,脑中有瘀血凝滞不散所致。你们身为高太妃娘娘的后辈亲人,不想着如何救治先祖,却只一味盼着她早点身亡,好以此作为要挟捞取好处。不觉愧疚么?” “还有你。”林楚骤然侧首,瞧向百里云笙。 “你在西楚身居要职,国家正在生死存亡时刻。你不想着如何周旋化解危机,却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推卸责任,让自己从中全身而退。不知吾皇知晓了你的作为,可会痛心疾首怒发冲冠?” 骄阳如火的六月天,人人皆从心底生出彻骨的冷。 少年整张面目皆被面纱遮掩,慧公主等三人却真实感受到那人目光如炬,如坐针毡的迫然。这种感觉令人不喜,不甘。继而生出满腔愤怒。 “西楚的工匠,伶牙俐齿胆子不小。”七皇子唇齿中生出轻蔑的愤怒,阴狠几乎从眼底蔓延至整张面目:“不知脖子是否跟嘴一样硬!” 正文 156 查封千机楼 “你算个什么东西!”慧公主是个炮仗,一点就炸。将桌子拍的啪啪响。 “本公主也是你能教训的?我东唐皇家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升斗小民来置喙?这就是你们西楚皇帝的意思?” “公主误会了,此人行径与吾皇与云笙没有半点关系。”百里云笙蹙眉,眼底划过一抹厉色:“来人,把这胆大妄为的刁民拿下!” 西楚侍卫一哄而上,林楚束手而立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婉言将匕首悄然攥在手中,血战一触即发。丹青却在此时上前,温和笑声似暖阳熨帖人心。奇迹般缓解了屋中紧张气氛。 “捉人拿人总需有个缘由。”他语声温润不疾不徐:“大师父修复轮椅劳苦功高,各位贵人不但不予以嘉奖反倒一味喊打喊杀,不怕天下百姓寒心?” 百里云笙眯了眯眼,第一次瞧向屋中似没有存在感的男子,眼底迸出似危险的阴霾:“你是谁?” “神州商行大掌柜丹青。” 百里云笙呼吸一滞,连七皇子面色都生出几分郑重。 西楚轻商,商人地位本为最底层。但天下四国,任谁也不敢小觑神州商行。只因他们的足迹早踏遍九州山水,与民众衣食住行不可分割。有人说,神州商行乃天域旗下产业,可惜并没有实质的证据。 神州动荡天下乱,没有人会怀疑江湖中一句戏言的威力。自然,也没有人敢真的小觑神州商行。哪怕你是高高九重天尊贵的帝王。 神州商行的大掌柜,是一般人? “丹青大掌柜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本皇子着实佩服。”七皇子微笑启唇,毫不掩饰善意。 百里云笙悄然蹙眉,这个小狐狸,是想要拉拢结交丹青!在他眼皮子底下挖西楚百姓,岂能让你如愿?! “不管你是谁,正如七皇子所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千机楼轮椅伤人证据确凿,总得付出代价!”百里云笙依旧傲然,声音却放缓了几分。一瞬不瞬盯着丹青,暗含警告。 “百里大人说的对。” 丹青才蹙了眉头,便听林楚幽幽开了口。这一句不啻与平地惊雷,才被丹青分散的注意力再度焦灼在林楚身上。 “轮椅刹车不畅造成使用者重伤昏迷,属于制造方不可推卸的责任。问责,没毛病。” 四下静了半瞬,丹青和婉言皆瞧向林楚,瞠目结舌。百里云笙等人则满面喜色。 “你能有此认识本官很欣慰。”百里云笙微笑开口:“如今真凶伏法,便交由七皇子处置吧。” “算你识相!”慧公主眼底闪过快慰的狠戾,等抓住这人定不会叫她好过!总要将她带给自己的羞辱连本带利讨回来! “来人,查封千机楼,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一个也不许跑!” “呵。”林楚勾唇,轻笑自唇齿间溢出,冷淡轻蔑:“你们要抓真凶只管抓去,与千机楼何干?” 七皇子蹙眉:“你已然承认千机楼有过错,再想反悔,已然无用。” “我只说过制造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与千机楼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因为……。” 面纱下,林楚眸色幽暗深沉,翻绞出云诡波谲的冷:“因为,这张轮椅,并非千机楼出品!” 正文 157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慧公主冷哼:“轮椅的交易记录以及制造师傅都在我们掌控之中,众目睽睽张嘴就抵赖,浅薄可笑!” “本官可以证明。”百里云笙说道:“当日在千机楼提取轮椅的人就是我。” 林楚点头:“你说的不错,千机楼的确为大司马府定制过轮椅,并由百里大人亲自查验后交货。” 慧公主冷笑,瞧着林楚如同瞧着个傻子,挥手阻断冲上来的侍卫:“让她说,我倒想听听她怎么样颠倒黑白。” 唯有七皇子眸色幽深,他从不认为林楚是个头脑简单的跳梁小丑。相反,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他很期待,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千机楼交给百里大人的轮椅,并非如今出现在此地的轮椅。”林楚走至轮椅边,将机关匣子从底座取出:“但凡我千机楼出品之物,在匣子里隐蔽处都会有以特殊工艺锻造出的印记。各位贵人将匣子拿在日光下,对着阳光便能清晰瞧见千机楼的印记。而我手中的机关匣子,并无印记。” “虽然轮椅的外表工艺已经仿制的几近完美,但此处印记却暴漏它是纺织品的事实。” 四下静了半瞬,百里云笙讥笑开口:“你这理由编造的也算完美,却不要将所有人都给当了傻子!” “就是。”慧公主点头:“印记什么的,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什么都是你说的,证据呢?” “贵人们若是不信,自可以到大堂随意挑取完工的器物过来拆开验看。千机楼的机关匣子都烙有相同印记。” 百里云笙朝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慧公主紧随其后。功夫不大便抱了五件机关器物过来。有能放出音乐的机关盒子,有能自动喷水的机关壶不一而足,大小亦不相同。 林楚三两下拆下当中机关匣置于桌案。七皇子,慧公主和百里云笙各捡了一件走在院中观瞧。再回来时,人人眼底皆添了郑重。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慧公主蹙眉,连连摇头,神色间仿若受了打击。 “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千机楼的机关匣有特殊印记,并不能证明此轮椅非你们出品。或许是在制作过程中一时大意忘记了,也未可知。”七皇子瞧着林楚,不疾不徐。 他越发期待这少年的表现,希望不会叫他失望。 “不存在大意的事情。”林楚语声铿锵而坚定:“记录中记载,当日司马府定制的轮椅有两台,一台留在府中,一台送去东唐。如今,只需将大司马府中轮椅取来查看,便可真相大白。” 她目光幽幽扫向屋中轮椅:“仿制品就是仿制品,即便做的再相似也难得真品万分之一的风采。千机楼出品器物大小规格采用的是统一标尺,仿制之物可不能将神韵尽数模仿。两台轮椅放在一处,总能瞧出差别。” “不必麻烦百里大人。”七皇子略一思索开口:“我相信大师父所言,这台轮椅是仿制品!” “皇兄,你可不要被这人给骗了!”慧公主目露焦急:“一切都是她的狡辩!高太妃娘娘还卧病在床,不能放过这些坏人!” “自然不能放过坏人!”七皇子眸色幽冷阴鸷:“但若让无辜者受到牵连,我们又与坏人有什么分别?” 林楚瞧他一眼,多少有些意外。原以为东唐觊觎西楚,定会趁这个由头咄咄逼人捞取好处。没想到这位七皇子竟……正直的叫人意外。 斗笠下,少女红唇微勾,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正文 158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两台轮椅在送入大司马府中时的确为千机楼出品之物,我相信凭百里大人的谨慎精明,运往东唐时亦不会出现差错。为何太妃娘娘使用的轮椅却不再是千机楼之物,还那么巧出了问题。这当中究竟何处出了纰漏,掉包者又安得什么心思,才是七皇子和慧公主真正该关心的问题!” 轮椅是不起眼的小物,但这小物牵扯到了两国关系就变得耐人寻味。尤其当它成了两国大战的导火索时,就越发不能叫人小觑。 “西楚与东唐是邻国友邦,素来友爱互助。若大动干戈,不知会让谁从中受益。据我所知,东唐边境这些年似乎……并不怎么太平。若东唐忙于应付与西楚的大战,七皇子猜猜看,东唐边境动 乱可还能够压制?” 她语声方落,七皇子面色郑重,眼底添了震撼。竟整装起身,朝林楚拱手行了一礼:“听君一席话若振聋发聩,是我浅薄险些置东唐与水深火热中。” 慧公主怔忪:“皇兄,你为什么要给个商人行礼?” “她不是普通商人。”七皇子眸色大有深意:“她是我们东唐的恩人!大师父,有朝一日若前往东唐请务必与本皇子相聚,若有事相求,本皇子定鼎力相助!” 慧公主抿唇,眼底抗拒:“她凭什么!” “百里大人。”七皇子不理会她,瞧向百里云笙:“这几日多有叨扰,还请见谅。回去驿馆后我会尽快将轮椅之事修书与父皇,此事与千机楼没有关联,还请莫要为难人家了。” 婉言听的长长舒了口气,丹青眉峰微蹙不得舒展。瞧着七皇子三人,依旧不肯放松警惕。 祸事解决危机去除,百里云笙自然喜不自胜,与七皇子客套一番便比肩朝千机楼外走去。 林楚瞧一眼满面不甘的慧公主,心中忽然一动:“慧公主请留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慧公主。” “我为什么……。”慧公主下意识挑眉反驳,冷不丁瞧见自己兄长严肃的眼神打了个哆嗦,乖乖垂首:“你说吧。” “若有朝一日别国与东唐发生冲突,需要公主和亲解决争端。你可愿和亲嫁入他国?” “我才不要。”慧公主想也不想张嘴反驳:“谁不知道,自古和亲公主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可不想像北漠兰嫣公主那般,死无全尸!” “公主率直可爱,定不会遭遇那般凄惨之事。”林楚勾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七皇子眸色深了深。林楚半敛了眉目不再开口,她的目的……达到了! 待到楼内外官兵尽数撤离,婉言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松弛:“我立刻安排人去盯着东唐。” “不必。”林楚摇头:“有七皇子在,东唐暂时不会做出出格之事。倒是……。” 百里云笙才是今日到场几人中最危险的人物,好在东唐一方不再揪着千机楼不放。百里云笙也没有理由对千机楼下手。 “该嘱咐千机楼各分号小心行事。”丹青缓缓自院外行来:“售出货物,要越发仔细。” “这倒不必。”林楚摘了斗笠:“千机楼的机关术迄今为止足够让各方权贵忌惮。只需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从今日起,千机楼订单数量减半。” 丹青瞧着她,却见少年唇畔笑容绵长:“得不到的才能叫人永远悸动!” 正文 159 安华号 丹青心中一颤,少年耀眼的光芒中眸色愈发温柔:“一切由你做主,探查仿制者的事情你不必分神,我亲自操办。” “为什么要你操办?”林楚瞧着他,略带戏谑:“东唐和西楚皇室给你钱了?” 丹青抿唇微笑:“你这一张嘴,真是叫人……无法招架。” “你送那些人离开时,可有为难?” “并没有。”丹青眉峰微蹙:“只是……百里公子给了我一张拜帖。” 林楚瞧着丹青递向她的烫金描花的拜帖砸了砸嘴:“大司马府的金拜帖,啧啧。” 丹青瞧着她,眼底有浅浅宠溺流淌,将手中拜帖随手扔入一旁水盆中:“我天域之人,岂是能被人随意拉拢的?” 林楚瞧的摇头叹息:“那可是金拜帖,万金难求。你不要给我呢,转手卖了多好。可惜可惜。” 丹青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林家……如此苛待你?” “那没有。”林楚摇头:“他们不敢。关键谁会嫌钱多?” 丹青唇齿含笑,满目皆是愉悦流光:“这些日子我会留在上京神州总行,随时接应你。这次仿制事件……。” 他眸色微寒,杀意在不经意间流淌:“与安华号怕是脱不了干系,唯有他们才有这种胆量和手段!” 安华号是诸国中唯一能与神州商会比肩的大商号,无论从实力还是口碑来看,与神州商会不相上下,多年来也能相安无事,互不侵犯。 但,同行是冤家。谁也不知表面的平和下暗藏了多少污垢和龌龊。 “安华号么……。”林楚眯了眯眼不置可否:“轮椅的事情所有人不必插手。婉言,你去替我查一个人,一件事!” 林楚并未在千机阁逗留过久,简单交代了婉言几句,便从后门离开。她在上京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游荡了许久,确定甩开了所有尾巴,才快马加鞭回了林府。 林家三兄弟早就分了家,林首辅一生孑然,府中人口简单,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一眼就能瞧个通透。林楚到家的时候,林止仍滞留在宗正府未归。 她便与林首辅极其和谐的吃了晚饭,之后一溜烟钻进了自己房间。 在夔州时林止曾说,回京后府上会给她最好的安排。瞧见林首辅为自己准备的一切,林楚信了。无论那父子两个安得什么心,至少在目前看来,她并没有受委屈。 一路舟车劳顿,这一觉她睡得极沉。朦胧中似听到隐隐有人声喧嚣,功夫不大归于寂静。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盯着头顶天水碧的承尘,林楚有瞬间恍惚。缓了数息才真的确定,她身在林府。这个藏着她母亲影子的地方! 咚! 屋门被人叩响,陆安的声音传来:“六爷是不是醒了?我能进来吗?” “不能。”拒绝几乎不用考虑。 林楚自幼时起义父就训练她凡事自力更生,加之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从不给人近身伺候的机会。 何况是在初来乍到的上京? 陆安正要推门的手僵在了半空里,进退维谷。瞧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咬了咬牙,终还是拔高了声音嚷道。 “请您快出来吧,李公公快把咱们房子给点了!” 正文 160 真的好周全 李公公?是谁? 林楚初醒,脑子尚有些混沌。心底里似有件重要的事情挣扎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荣敏公主身边的李公公。”陆安好心解释。 荣敏公主?端木言?李宗泰! 林楚嚯一下起身,被遗忘的重要事在脑中立时有了清晰脉络。三两下穿好衣裳,胡乱洗漱完开门出去。 “走。” “……恩?”陆安怔忪:“六爷不吃饭?” “吃什么吃?等李公公把房子点了,我住大街上去么?” 陆安哦一声跟上,走了没几步林楚却忽然停了脚步。陆安一个没注意,险些撞在她身上,惊出一身的冷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恩?”陆安眨眼,六爷郑重其事的停下,就……问了这么个问题? “爷说六爷在上京人事两生,从今日起让我先跟着六爷。爷那边有影一跟着万事周全,六爷不必担忧。” 男人一口白牙日光下亮的晃眼,林楚心中呵呵。想到影一木讷性格,不由替林止捏了把汗。林止本身就是个闷木头,再将个更闷的木头放在身边。 万事周全?!这一天天的生活,不知……得多周全! “六爷,您可起来了。” 斜刺里,宦官特有的阴柔嗓音似平地起了声闷雷,震的林楚耳膜生疼。下一刻便见李宗泰猫儿一般扑了来,林楚下意识躲开,李宗泰唔一声哭的呼天抢地。 “六爷救命啊,奴才没有您可是活不下去了。” 烈日当空,老宦官满头银丝霜白如雪,一把年纪站在日光下哭的梨花带雨的委屈,就……挺惊悚。 “公主现在什么情况?” 李宗泰的悲鸣卡在喉咙里,泪眼朦胧盯着神色清冷的少年呆了:“您……您怎么知道公主……” “行了,快走!” 林楚心中发沉。 端木言昨日无故晕倒时,她便觉出小丫头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后来千机楼出事,便将这茬给忘的干净。能劳动李宗泰亲自来请,可见端木言的情况不容乐观。 “好咧。” 李宗泰跑的虎虎生风,一路将林楚引去公主府的马车。 “六爷去哪?”素问面色肃然,抄手站在府门口,眼底冷若冰霜:“首辅大人吩咐,请您醒了立刻赶去林氏宗祠!” “可不是呢。”陆安一拍脑袋:“爷也说过,务必要护送您到宗祠去。首辅大人将三房的长辈都请了去,说今日要将您记入族谱!” “什么事情能及得上公主安危?”李宗泰怒目圆睁,天子脚下从没人敢同他主子抢人! “公主安危与六爷何干?”素问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李宗泰眯着眼,杀意不经意间自周身倾泻。 “我先去趟公主府。”林楚身量较一般女子高挑许多,站在李宗泰与素问中间时。两人便再瞧不见对方。 “宗祠的事情,你想法子拖延。” 马车扬长而去,荡起的漫天尘土中,素问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她又不是林家人,开宗祠的事情……她要怎么拖延?! 正文 161 我说的是任何人 端木言的情况,远比林楚想象中更严重。 “六爷,您瞧瞧这可如何是好?”李宗泰皱着眉,眼眶再度湿润。 床榻上的端木言,肤色苍白如纸,眉心处有一条漆黑墨线延伸入人中。唇瓣却血一般鲜红,一张面目瞧上去诡异惊悚。 “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 “昨天回来,公主状况始终不好。”李宗泰忧心忡忡:“晚膳不曾用就睡下了,老奴放心不下她亲自在廊下守夜。今日鸡鸣时便听到公主在屋中呼痛,半个时辰后,人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楚将手指按向端木言脉搏,指腹的跳动几不可查,眉峰便颦的紧了:“除了我还有谁来瞧过公主?” “没有人。”李宗泰摇头叹息:“公主初时疼的汗如雨下,但尚有神识。她一再交代奴才,不可惊动宫里,亦不必去外间医馆寻人。若……她真有不测,只需向六爷求助。” 李宗泰抹一把眼泪:“若非如此,老奴也不敢斗胆阻了六爷认祖归宗的大事!” 林楚眉峰紧蹙。这两日瞧见的端木言与传闻中那人出入极大,若非瞧见李宗泰对她豁出性命的维护,几乎要叫人疑心荣敏公主是被人掉了包。 “陆安。”林楚语速飞快:“去吩咐你的人,将这院子围住,任何人不许放进来!” “我的人?”陆安愕然:“我就……一个人。” 林楚瞥他一眼:“林止不会只安排你一个人盯着我。” “这个……。”陆安挠头,额角有冷汗渗出。 “我不在意他在我身边埋了多少眼睛,但现在务必要保证公主府的安全。” “行嘞。”陆安颔首,躬身退出。 李宗泰眸色微闪,隐隐又浮现出老丈人看女婿的满意。 林楚转身时,那人眼中异色已然收敛,只余满腹忧虑愁绪。 “我要替公主医治,医治过程中任何人不得打扰。” “放心,有老奴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李宗泰语声铿锵,斩钉截铁。 林楚抿了抿唇:“我说的是,任何人!” 李宗泰眼珠子转了转,良久吸口气:“六爷是要将老奴也赶出去么?那不成,老奴自小瞧着公主长大,必须亲眼瞧见她健康安泰才能放心。老奴绝不能离开公主。” “也行。”林楚点头:“我走。” 林楚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语声落无半点留恋,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别!”李宗泰急了:“您可是咱们公主唯一的希望,老奴错了,老奴这就走。” 老宦官腿脚利索到叹为观止。等林楚听到咣一声门扉关闭的声响时,他一个走字尚含在唇齿中未及消散。 “少主!”那一头,婉言在房门关闭的瞬间,已经候在了端木言床榻边。 “你去窗边守着。” “是!”婉言身躯如风,似一杆标枪笔直。将这一方天地守得风雨不透。 “离魂草?”她略勾了唇角,眼底笑容凉薄讥讽:“真毒!” 帐幔低垂,掩去二人身形。没人能瞧见林楚究竟做了什么,只间或有啃噬之声传出,叫人听的毛骨悚然。婉言身躯笔直,眉峰不动。似对身边种种,早不以为意。 屋外的人,却比屋中人更加难熬。 李宗泰一双老眼精光四射,几乎要将对面内廷禁卫军灼穿:“今天杂家只有一句话,谁想要进屋打扰公主。便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踏过去!” 正文 162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还有我。”陆安挺直了胸膛,与李宗泰比肩站在一处:“老头,别以为就你一个不怕死!” “不错不错。”李宗泰哈哈大笑,穿堂风卷起他衣袂翻飞如旗,生出万千豪情:“你这小娃娃身上,有几分护国军风骨!” 李宗泰眯着眼,生出万千感慨。护国长公主端木谨明,开创一代传奇的伟大女子。若她还活着……老宦官眼底氤氲,小公主何止被人欺凌至此! “百里如松。”他狂笑:“带着你的人来杀,看杂家会不会怕了你们!” “李公公!”内廷禁卫军统领百里如松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仗着自己爹爹百里渊的地位,素来目空一切。今日一再被人顶撞,早就生出满腔怒火。 “皇上宣公主觐见,你要抗旨?! “抗旨?”李宗泰朝他摊开手掌:“圣旨拿来我看?” 百里如松气息一凝,眼底生出森冷阴霾的杀意。 李宗泰冷笑:“到底是杂家抗旨,还是你百里如松假传圣旨?” “你别血口喷人。”百里如松皱眉,面孔涨的通红:“本统领接到的是皇上口谕。” “你说有口谕就有口谕?”李宗泰眼珠子转了转:“证据都没有,我怎么能信?你信么?” 陆安在他注视中摇头:“口谕我是没有瞧见,只瞧见这位百里统领带着人马杀气腾腾打算要行刺公主。” “正是。”李宗泰点头:“我等誓死捍卫公主安危!” 百里如松是百里渊最小的嫡子,往日多骄纵,不似兄长百里云笙能言善辩。被一老一小两个气的面红耳赤,半个字说不出。眼底渐渐阴冷,生出赤红如火的阴沉。 “禁卫军听令,将抗旨贼人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杀字出口,刀枪出鞘,将李宗泰二人围拢。陆安半眯眼眸唇齿笑意森寒,鬼鸣剑出鞘,铮然作响。寒鸦略过,草木霜华,大战一触即发。 吱呀。 剑拔弩张时,紧闭的房门开启,纤细高挑的清冷少年倚门而站:“吵死了!” 三个字,慵懒低沉似藏在棉里的针。刺破院中肃杀,顷刻消散。 “六爷。”陆安喜滋滋迎上少年:“我没让人进屋。” 瞧着眼前人高马大的男子摇头晃脑邀功的谄媚,林楚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很好,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陆安笑嘻嘻。 院中一时静的诡异。分明上一刻还如狰狞煞神的人怎么……眨眼就乖巧的如同绵羊?话说,他是怎么突破禁卫军的重重包围走到了屋门边? “让开。”最淡定的李宗泰在人群中穿梭,遇见碍眼的不忘伸手把人推开:“给老年人让路不懂?没教养!” 禁卫军崩溃了,这都……什么事……什么人! “六爷。”李宗泰只轻唤一声,满目忐忑。瞧见林楚几不可见点头,眼底立刻荡出笑容:“老奴去瞧瞧。” “去吧,她这会……。”林楚眉峰微蹙,眼底滑过怜悯的深意:“需要人多陪陪。” “你是什么人?” 和谐终结于冷厉愤怒的少年声线里。 林楚慢悠悠抬头瞧一眼气急败坏的百里如松,扯唇微笑:“好人。” 正文 163 找死,你又能如何 好人?!这算什么回答! 百里如松皱眉,愤怒几乎将理智吞噬。他自记事起人人敬仰,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轻视过? “找死!”他咬牙怒喝。 “找死,你又能如何?”林楚勾唇,笑容中生出讥诮。 她方才虽在屋内,这人的嚣张却听得清清楚楚。挺讨厌!欠教训!! 百里如松咬牙,手指攥紧剑把,眼底生出腥红的狠厉:“敢挑衅本公子,今日叫你死无全尸!” 剑势如虹,卷起无边杀意森寒。百里如松唇畔勾起狂热的兴奋,仿若闻到鲜血的芬芳,那是他胜利的旗帜。 “六爷!” 陆安瞧的目眦欲裂,眼看那纤细少年就要被斩于剑下,作势便要上前。却被禁卫军齐齐拦住,冷汗腻湿衣衫。 “呵。” 千钧一发时,少年浅笑开口:“你敢么?” 三字出口若鸿毛,却仿若带有神奇魔力。百里如松手中剑堪堪停在林楚头顶不足半寸,剑锋的森冷直逼体肤。林楚却不动如山,清冷眼底深处带着轻蔑的不屑。 众人:“……。” 百里如松是什么人?上京城里最暴戾乖张的勋贵公子,得罪他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今天本以为就要血溅当场,怎么就……停了? 就为了三个字?什么情况! 百里如松手臂僵直了半瞬,终觉屈辱,咬牙欲再度发力。 “你不敢。”林楚直视着他的眼眸:“护国公主府中无故杀人者,腰斩处死!” 少年声音淡而冷,刺的百里如松遍体生寒,手臂彻底定格在半空里。林楚抬手,素白手指夹住森冷剑锋一折。 叮。 一声脆响激的所有人毛骨悚然。众人四目相投,那把剑是被他一下子给……夹断了? 假的吧! 禁卫军齐齐一抖,战意被那纤细身躯彻底击溃。 陆安轻而易举自人群中穿过,站在林楚半步之后,瞧向百里如松:“护国长公主解甲归田时,吾皇念其功德曾明令天下,冒犯公主者死!百里统领,您再位高权重,大得过圣旨么?” 百里如松依旧维持着举剑的姿势,众目睽睽里早失了凌厉只余……尴尬。唯有咬牙撤手,恶狠狠瞧向林楚:“你是谁?报上名来!” “林楚。” “林楚,呵。”百里如松唇齿中生出讥诮:“我当是谁,原来是荣敏公主的入赘相公。以妻为纲,你可真给咱们男人长脸。” 哄笑如雷,百里如松积在胸口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对林楚极近嘲讽。 “自然及不上百里统领。”林楚平淡如霜:“公然在公主府中聚众杀人,行刺荣敏公主。连御赐的老宫人李公公都险些死在你的剑下。勇敢,无畏!” “你胡说!”百里如松额角青筋绷起:“我……我……。” “统领。”他身边一个三角眼的中年文士凑近,躬身说道:“我等遵皇上口谕而来,不宜耽搁过久。” “对!”百里如松眼睛一亮,经那文士提醒,瞬间抓住了到来的重点:“我是奉皇命而来,宣荣敏公主入宫。你们几个若再阻挠,别怪本统领不客气!” 他桀桀冷笑:“今天就算将你们几个都宰了,也不过是为了完成皇上的命令,不想死的,滚!” 正文 164 打你怎么了? 林楚眉心微蹙。百里如松是个草包,再吓唬两句定能撤兵。可是…… 她抬眼瞧向那中年文士,那人却早隐入到人群里,毫无痕迹可寻。 这人……有点棘手! “谁敢动我楚哥哥?活的不耐烦了!” 尖利高亢的女子声音自人群后传出,火红一条身影风一般分开人群中卷入。 啪! 一声脆响甩向百里如松面颊,惊天动地的响亮。 百里如松本就如个炮仗,一巴掌下去,立刻炸了:“什么人敢打本统领,找死!” 男子高高扬起的巴掌,在对上比他低了半个头的少女面颊时,僵了:“荣……荣敏公主?” “打你怎么了?”端木言眼底噙着轻蔑冷漠的笑,斜睨着气急败坏的百里如松:“这是本公主的地盘,本公主的人!谁给你的脸在这里喊打喊杀?” “本统领领了皇命!” “放屁!”端木言双手叉腰,毫不客气打断百里如松:“皇上舅舅让你来我院子里杀人了?这里是护国长公主府,莫说你这种小鱼小虾,即便是你爹踏进这个院子,也得规规矩矩小声说话!” 百里如松面色涨红,眼底有恨意翻滚。却被端木言彻底无视。 “我楚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就凭你还想杀她?”端木言冷笑:“赶紧的滚回你娘怀里撒娇去吧,你娘一心疼能赏你几个下人叫你好好逞英雄!至于楚哥哥,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端木言才伸出一根手指却狠狠蹙了眉。 “不对!”她摇头:“你连半根都比不上!”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林楚默默为百里如松点了根蜡,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端木言。京城小魔女不是白叫的,偏还谁都惹不起。 “怎么?”端木言大约厌恶极了百里如松,再度开口:“你还敢瞪我?你猜我把你的作为告诉皇上舅舅,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百里如松眸色一顿,眼底愤怒有片刻凝滞。 “若想叫我顺气也不是不可以。”端木言侧首,朝林楚露出温和的笑:“给我楚哥哥道歉。” “凭什么!”百里如松凝眉反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 啪! 又一巴掌,将所有人都打懵了。众人下意识摸了摸面颊,就……挺疼。 百里如松瞪着眼,再难掩饰满腔愤恨。眼眸如刃,居高临下似要将端木言凌迟。 “没事不要总打人。” 林楚上前,以高挑身躯遮去百里如松凌厉的杀气。旁若无人将端木言手掌翻转,瞧见她掌心红痕皱了皱眉:“不疼?” “疼死了。”端木言撇嘴,满目委屈:“他脸皮太厚,硬的要死。” 林楚点头:“你是公主,凡事不用亲力亲为。这种粗活以后交给陆安便是。” 被点到名的陆安:“……。”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李宗泰上前,轻拍陆安肩膀语声温柔:“老奴可以帮你。” 噗! 百里如松气的要吐血,大司马之子,尊贵荣宠。被个女人打两巴掌也就罢了,还被这么一群杂碎奚落? 你们该死! “你不满意?”端木言冷不丁瞥他一眼,声音冰凉:“你尽可以打回来试试!” 正文 165 谁跟你是好兄弟 百里如松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打算仗着皇命咬牙给自己找脸。 “公子。”他身后有细柔男子声音飞快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可意气用事!” 嘭! 谁也不曾想到,中年文士一句话才说完,瘦弱的身躯便横着飞了出去。直到撞上院中花树才堪堪坠了地。男人匍匐在树下,半晌才呕出口血来,挣扎半晌无法动弹。 林楚收回脚,掸了掸衣衫下摆,朝百里如松扯唇笑道:“这人在公主与统领说话时胡乱插话,实在不懂规矩。我替统领教训过他了,都是好兄弟,谢就不必了。” 百里如松面色赤红,谁跟你是好兄弟! “你!” “李公公。”端木言冷声开口:“将那以下犯上的贱人给我绑了关起来,等本公主稍后处置。” “我的人我自己会调教!”百里如松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声音近似咆哮。 “或者……。”端木言盯着自己指尖嫣红的蔻丹幽幽吹口气:“你更喜欢向我楚哥哥道歉?” 百里如松:“……。” 跟面子比起来,折损个谋士实在算不得什么。 “走吧。”端木言整了整衣衫,抬手抚了抚鬓边垂下的流苏。瞧向满目凝重的百里如松:“皇上舅舅不是要见我?还不走?” 林楚眉峰微蹙:“你才……。” “我没事。”端木言朝她扯唇微笑:“听说今日是楚哥哥认祖归宗的大日子,快回府去吧。” 阳光下,少女笑靥如花绽放,面上妆容比之往日厚重许多。林楚心里清楚,她是为了遮掩面上病态。这个刁蛮少女,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彻底蜕变成蝶。 “李公公,咱们走!” 端木言不再去瞧林楚,在李宗泰搀扶下,快步朝府门外走去。 “六爷,咱们怎么办?” 陆安瞧着林楚,少年身躯笔直修长,立于阳光下随意一站便是天下最耀眼的光。但,她眼底的沉静冷然却叫人心惊。她周身生出的压迫感比之林止竟也不遑多让。 陆安有些迷惑,生长在山野中的少年怎的就……这般与众不同? “走,去宗祠!” 林楚眉心紧蹙,不得舒展。 离魂草是相当稀罕的毒药,当中混杂了断肠草,鸩毒,鹤顶红等天下至毒之物。本身无色无味,能随人呼吸悄无声息使人中招。中毒之人初时只觉困乏无力,头晕目眩。继而在睡梦中肝肠寸断,日日忍受断肠绞痛,疼足一月后便会多处器官病变衰竭而亡。 如此,即便再高明的医者,也无法查探出病人中毒真相,只当突发恶疾。 若非端木言的离魂草毒发的又急又凶,只在一夜便从个健康少女变得病入膏肓,她也根本想不到离魂草上去。这一切还要感谢白无常,当初他对端木言下了万魂血咒使她身体异变,她才会耐不住离魂草的霸道,提前发作。 离魂草歹毒刁钻不易得,寻常人连名字都不曾听说。谁会用它大费周章来对付一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 普天下,有这种机会财力,又让端木言十分信任的人……林楚想不到几个,绝不会跳出皇宫的范畴。 这一切,端木言不会不知道!所以,才会在一夕间长大成熟,性格大变。 这般境况下端木言坚持入宫……是为了她啊! 正文 166 林楚归来 端木言此去……必凶多吉少。 “快!”林楚内心焦急,恨不能立刻解决了宗祠的事情,好腾出时间营救端木言。 林氏宗祠建在外城区,距离护国长公主府并不近。沿途要经过数条街道。上京城内不得纵马驰骋,林楚却顾不上许多,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般自人群中穿行。瞧的陆安三魂掉了七魄。 好在未出什么乱子,等到了宗祠门口下马时,陆安才觉出自己一双腿尽数软了。 林楚把缰绳丢给陆安,大踏步朝宗祠内走去。 “这个林楚真不像话!要族中这么些长辈等她一个,好大的脸!” 才走到院中,便听到祠堂里有中气充沛的男人声音冷哼着嚷道。林楚的脚步一顿,不再焦急。 “就是,他分明没将咱们林家放在眼里。我看不如就此散了吧,改日再聚。” “哪能那么容易?她叫长辈们顶着日头奔走,自己连个脸都不露像话么?得让她向族中长辈一个个磕头认错去,等长辈们原谅了她,再提认祖归宗的事情。” “大哥,不是我说你。虽然林楚只是个外室子,好歹也顶着咱们林氏的名头。你总得好好管教约束一番,免得丢了咱们全族的脸!” 屋中议论纷纷,一边倒的指责林楚。后头的话越发难以入耳。 “呵。”林楚轻笑:“想让我磕头认错的站出来!” 少年声音清冷如霜,烈日中让人心头发寒。盖过所有人锋芒,祠堂中有片刻的寂静。 “六弟来了!”红衣妖娆的林长夕扯出热切的笑,朝林楚拼命招手:“快来,坐四哥这里!” “我的弟弟,轮得到你?”林止只微掀了眼皮,起身拉住林楚,将她带到自己身侧椅子上:“在我与爹爹面前,看谁敢放肆。” “瞧你满头汗,赶得这么急,渴了吧。”林首辅微笑着将手边茶盏推向林楚:“这茶从方才就帮你凉着,现在喝刚好。” “听说六弟今天没有吃早饭,饿不饿?”林长夕不在意林止的冷脸,自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林楚跟前,将手里端着的千层糕笑嘻嘻放在她面前:“快吃快吃,我一早到珍馐阁排队给你买的。” 千层糕雪白软糯,上面淋了金灿灿的糖浆,又点缀了切碎的山楂蜜饯果子,瞧的人食指大动。林楚早饥肠辘辘,瞧见千层糕喜笑颜开。 “多谢四哥。”她捏了快糕点入口,吃的津津有味。 “好吃么?”林长夕笑的宠溺满足。 林楚只顾着吃,匆忙中点头。林止端了茶盏在手,间或送在她嘴边,林楚就低头抿一口。 林首辅则含笑注视着三人:“慢些吃,别噎着。” 祠堂中静的诡异,众人目光皆焦灼在奇异和谐的一家人身上,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一抽,又抽一抽。 “大胆!”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啪一声重重拍在桌案上:“这里是祠堂!岂容你在此吃吃喝喝?谁教你的规矩!” 林楚侧眸望去,说话的是个满面威严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男人一身绫罗考究得体,坐在另一侧首位,眼底几乎喷出火来。 正文 167 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没人教我规矩。”林楚慢悠悠开口:“我是个乡下来的外室子,粗野无理。各位若是瞧不顺眼就忍着,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林长夕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瞥见山羊胡铁青的面色,硬生生憋了回去,就……挺难受。 “怎么同族长说话呢?”山羊胡身侧,衣着华贵略显圆润的妇人皱了眉:“大哥不是我说您,这孩子有娘生没娘养就罢了,如今到底也是有爹的人。你得空也得教教她规矩,不然丢的可是我们整个夔州林氏的脸面!” “就是,就是!” 四下附和声一片。 林楚挑眉,她性子淡漠对许多事都并不怎么在意,楚南青却是她的底线,任谁都不得侮辱。 “这大婶怕不是个傻子吧。”她将最后一块千层糕丢进嘴里,欣赏着贵妇面庞精致的妆容一分分皲裂,嚼的香甜。 “方才不是你在这里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明明是你在说话,还要说什么不是我说您。不是你说的谁说的?狗么?脑子不好是病,得治。” 这一来,莫说林长夕忍的辛苦。连林止端着茶盏的手都不可遏制的抖了一抖,险些让茶汤溢出。 “放肆!”贵妇怒目圆睁:“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大哥你管不管?你若不管弟妹不介意帮你教教孩子!” “长辈?”林楚斜睨她一眼:“你哪位?” “那是三叔母。”林长夕好心当起介绍人,又指指她身侧的山羊胡:“那是三叔,林氏宗祠的族长。” 林楚早在城门处便于焦氏有过交集,也早猜到她身侧的山羊胡就是林老三。此刻故意装作不识,不过是想给她难堪。 焦氏横眉冷对,高傲的扬起头颅。眼风却不时扫向林楚,等着瞧她屁滚尿流的给自己道歉。 “还有呢?” 林楚只当没看见,缠着林长夕让他介绍旁人。林长夕尽职尽责,一一为她引荐。 “这些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他笑指向与林老三坐在一处那些绷着面颊的老者。 林楚瞧了瞧,只微微颔首。这些都是与林老三一个鼻孔出气的,来的倒是不少,打量谁会害怕? “这位是我父亲。”林长夕走至右侧时,态度明显拘谨了许多。 林老二是个敦实的胖子。一张面孔红彤彤油亮亮,挤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与林老三的高深莫测不同,林老二满目透着和善的精明。穿衣打扮只管奢华,毫无雅致可言。 若非亲眼所见,林楚实在想象不出,林长夕是这个人的种。差距实在是…… “给二叔父请安。” 林楚才要行礼,便被林老二一把挽住臂膀。下一刻沉甸甸的荷包就塞进了她手中:“初次见面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二叔别的不多就银子多。这一袋只管拿去随便花,不用替二叔省着,银子管够!” “爹。”林长夕瞧的眼馋:“您瞧瞧我呢,我……才是您亲儿子!” 林老二一个眼刀子飞过去:“你六弟年纪小,你跟个小孩子争什么?没出息!” 正文 168 林长啸 林长夕吃瘪,瘪了嘴。 林老二指着身侧的妇人说道:“这是你二叔母,你爹身边没个妥帖的女人。以后缺吃的喝的只管跟你二叔母说,让她给你备着。” 林家二夫人顾氏是海城书香门第出身,虽是个庶女,却知书达理不争不抢。瞧人时眉梢眼角都是弯的,闻言命丫鬟捧着对白玉龙凤配送在林楚面前。 “不值钱的小玩意,楚哥儿只管拿去打赏下人,可千万莫嫌弃。” 林楚撇了撇嘴。林家二老爷打小不爱读书,却对经商痴迷,硬凭借着双手挣下硕大一份家业。近些年二房与林止联手,在整个上京商圈,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顾氏口中的小玩意,水头饱满雕工精湛,一瞧就是有价无市的宝贝。随随便便就让拿去打赏下人? 有钱!豪气! 林楚又行礼道谢。 “长啸,来见见你六弟。”林老二瞪着眼珠子往顾氏身侧瞅了一眼。 “六弟好。” 林楚忽觉眼前一黑,似有山岳迫然压来,遮了四下里刺目的光。男人宏亮的嗓音,似平地惊雷。抬头瞧去,眼前男子不足双十,却比寻常人都要生的高大。结实粗壮,一张英挺面颊尽显刚毅。 “楚哥儿莫怪。”林老二眼底生出骄傲:“这是你二哥,自小我便将他送上了战场。如今在西山大营里当了个校尉,浑头浑脑是个粗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林长啸呵呵笑,上下打量林楚:“六弟生的也太单薄了些,等来日跟我到西山大营去,保管过不几日就能让你脱胎换骨。” “说什么浑话!”林老二一个爆栗敲在自己儿子头上:“你六弟细皮嫩肉一瞧就是读书人,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 “六弟是咱们兄弟的宝贝,得宠!二哥,你瞧见人就想拉到军营的毛病能改改么?”林长夕皱眉瞥着自己兄长,默默叹气。 “男儿郎就该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强壮些不好么?”林长啸梗着脖子:“像老大那样,有手有脚的非要窝在商行里,有什么出息?” “你是在说你老子没出息?”林老二斜睨起眼睛。 林长啸缩了缩脖子:“儿子说的是年轻人,年少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你是嫌弃老子年龄大?!”林老二越发气愤。 林长啸:“……。”他不说话了,他一定是自己爹抱养来的! “二哥的建议,我会考虑。”林楚勾唇,向林长啸伸出手去。 “真的。”林长啸大喜过望,抓住林楚手指用力握了握。之后,气息一凝。 “老二快放手。”顾氏皱眉:“你手大力不亏素来没轻重,别伤了老六!” “无妨。”林楚微笑扯手:“二哥留了力道。” 瞧见少年俏皮朝自己眨了眨眼,林长啸抿了抿唇。他绝对没有感觉错,方才与六弟握手那一瞬,她的力道……足以挣脱他的钳制。这个六弟……是个人才! “六弟的话我记下了,改日一定到军营来。”林长啸盯着林楚,眼底生出令人惊悚的狂热。 “够了!你们一个两个可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相较于右侧的热切,左侧仿若陷入凌冽寒冬。林老三终于忍无可忍,凝眉一道厉喝。 正文 169 蛇蝎心肠 “此乃宗祠,坐着的都是宗亲长辈。怎好厚此薄彼?” “三老爷才是我们林氏一脉的族长,你们太目中无人!” “小小年纪,公然在祠堂中吃吃喝喝,成何体统!” “听说她在夔州府的时候,就气的老嫂子险些昏厥,真真猖狂的紧!” “何止,城门口的时候,三夫人好心迎她入京。她扭头就走,半点不领情!” 林老三紧抿着唇瓣,面孔阴沉如墨。眼底却有精光一轮,享受着众人对林楚的指责。 “诸位叔伯不要这样说。”焦氏幽幽叹息,眉峰微蹙似焦急忧伤:“楚哥儿也断不想如此。她自幼在井水村长大,能有什么见识?等在上京住的久了,自然就能将那些穷酸乡土气改掉。” “呵!”族老们冷哼:“瞧她张狂的样子,怕不容易改!” “老三媳妇就是太善良,都被人挤兑成那般,还想着替她开解。” 焦氏抿唇摆手,似羞愧难当:“本就是一家人,多容忍关爱些本就是分内事。何况,贤妃娘娘也有交代,须得一家和睦。不拘楚哥儿是什么出身,只要她是我林氏血脉,就不该生分。” 西楚贤妃林茉染乃是三房所出嫡女,才貌双全闻名天下。入宫后一路披荆斩棘,短短三年便从个普通秀女成为四妃之一,受人艳羡。 林楚不由多瞧了焦氏几眼。这番话说的有水平,字里行间不断提醒旁人她出身不堪,还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更以贤妃之名抬高自己,让族中想要依附巴结三房的,越发明目张胆的摇旗呐喊。 “贤妃娘娘不愧为我西楚女子典范,深明大义温柔可亲。即便身居后宫,也惦念着家中兄弟姐妹。” “足见三夫人教女有方。要我说,就该让林楚到三老爷府中晨昏定省,跟在三夫人身边好好学习。相信过不久定能脱胎换骨,惊艳上京。” 拜高踩低是常人一贯的劣根性,众人在抬高三房的同时,越发瞧林楚不顺眼。 “楚哥儿,还不赶紧跪谢三夫人肯教导收留你?”族亲中一个年龄最大的老者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从现在开始虚心受教,也算得上孺子可教。” 焦氏抿唇而笑,一脸愧不敢当的坦然。 林楚眸底一缩,周身皆生出厌烦的冷意。才要开口却听啪一声脆响,林首辅将手里捧着的茶盏狠狠砸在地面。飞溅的碎瓷惊得四下猛然寂静。 “我林冠儒的儿子,需要旁人来教?”林首辅眉峰微蹙,眼底氤氲出云诡波谲的幽深,锋芒毕楼:“那么有本事,不若连我一起教了吧!” 他早年同护国军征战沙场战功卓绝,天下太平后才弃武从文,又在朝堂中立于万人之上。如今气场全开如沉重山岳迎头压来,祠堂中那些依附林家捞油水的寻常人,哪里受得了? 一个个两股战战噤若寒蝉,若非有椅子撑着,就要瘫在地上。 林止扫一眼众人丑恶嘴脸,淡淡开口:“既然父亲和六弟都决定暂居三叔府中,那便也给我留个院子吧。自明日起,我父子三人一同到三叔母院中听教!” 正文 170 大难临头各自飞 “宗正府事务繁忙。”林止侧首瞧向林长啸:“劳烦二弟替我去送个信,自明日起让宗正府将一应事物都送往三叔府里,所有人随我一起入府听差。” 他略一沉吟再度开口:“将刑具重犯统统带上。” 众人面色大变,尤以林老三与焦氏最为精彩。一个林首辅就罢了,怎的连宗正府都要搬到三房去?还……带上刑具重犯?你是打算要在三房责罚重犯吗? 那血淋淋的场面……焦氏打了个哆嗦,吓得面色发白:“止哥儿怕是误会了,我……。” “六弟以后要住在三叔府里吗?那感情好。”林长夕笑嘻嘻插嘴:“我也要同六弟一起同吃同住,三叔麻烦也替我准备个院子吧。” 林老三气息冷凝,面色铁青:“这事,你三叔母拿主意!” 蠢妇!林老三气的牙跟痒痒,好死不死的提什么教养林楚?这回好,大房二房连带着衙门都要一同搬到三房来。你养得起还得惹得起? “三叔母,我住哪?”林长夕桃花眼兴味盎然:“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给六弟留最好的院子我没意见,但我的条件不能比林止差!” 焦氏呕的几乎要吐血。她借着林贤妃的名头将林楚拿捏在自己手里,以后祖产分配必得经过她的首肯。一切进行的明明很顺利,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老爷。”她求助的看向林老三:“您看这……。” “你的主意,问我做什么!”林老三语声冷凝。 焦氏暗恨,监视林楚的事情当初分明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如今眼看着要坏事,他却只一味将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只是个依附男人生存的后宅妇人,能反抗? “这事,我看。”焦氏扯了扯唇,笑容有如鬼哭:“不如算了吧。楚哥儿才来上京,正需与大哥多多亲近,我们这些人不好夺了这难得时光。” “三叔母可想清楚。”林楚眸色一闪,浅浅牵起唇角:“今天人多说话做事方便些。等过了今日,只你一个,再想离间我父子兄弟,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焦氏面色漆黑,内心汹涌澎湃,面上却得维持端方的微笑:“楚哥儿说的哪里话,我可从没想过要离间你们。不过是怕大哥一个男人不会带孩子,才……罢了。” 她摇了摇头,眼底生出几分委屈悲凉:“是我思虑不周,此事以后永不再提!” “林楚,你也莫要太得理不让人。三夫人都是为了你好,别不识好歹!” 焦氏的凄苦让拥护她的族老们生出万丈豪情,皱眉瞪眼开始卫道。 林楚浑不在意,只挑眉扫向那人:“这位大爷是打算让我们去你家住?” 某大爷:“……。”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四下寂静,林楚成功熄灭了所有人发表言论的欲望。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这粗鲁的野蛮人看中,搬去与他们其乐融融。 那就…… “时辰不早了。”立威结束,林首辅面色和缓了许多:“老三,是时候请出族谱,将楚哥儿名字记录在册了。” “这事……。”院中,忽有冷厉威严声音传了来:“我不同意!” 正文 171 离宗除名 宗祠中门洞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鎏金龙头拐,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众人尽皆起身,林老三第一个跑出去,接替下丫鬟的位置,搀扶着老太太进了宗祠。 焦氏则含笑起身,将首位主坐擦拭一遍躬身说道:“母亲,您坐!” 宋老太君的到来,使得林家三房一脉再度扬眉吐气。夔州林氏能再度崛起显赫,仰仗的是林老大的朝廷地位以及林老二的财富。宋老太君身为他们的母亲,在族中被人捧得太后般不可一世。 她目光如炬,扫向林楚时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只淡淡瞥她一眼,便一一瞧向神态各异的三个儿子,最终定格在林老大身上。 “老大,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还是不是你母亲?” 林首辅眸色微凝:“自然是。” “我说话你听还是不听?” 林首辅是个孝子,无论本性还是如今的地位,都不允许他做出忤逆宋老太君的事情。老太太显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才有恃无恐以此要挟。 林楚唇齿中生出轻蔑的笑。同样是儿子,在宋老太君心里,大约只有林老三才是亲的! “母亲。”林首辅思量良久,垂首敛去眸中挣扎痛苦:“您但说无妨。” “这个林楚。”宋老太君扬眉:“我不许她记入宗祠!有我一日,绝不承认她林氏子弟的身份!” 林楚无谓挑眉。早在夔州,老太太就想对她下杀手。今天她若不来下绊子,都对不起她的人设。瞧她风尘仆仆,该是刚刚到达上京。她一把年纪,靠自己本事可走不出夔州。 三房两口子各个喜笑颜开,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但老太太千里迢迢气都没喘匀就被拎来了祠堂,这两口子是否真的孝顺就…… “母亲您说什么?”林老二扯了扯唇,笑容有些牵强:“咱们让楚哥儿流落在外十八年,已经很对不起他们母子……。” “不过一个外室子,算什么东西!”宋老太君冷脸,将龙头拐重重磕在地上:“不知廉耻的妇人无媒苟合生出来的下贱玩意,就是上不得台面。她娘惯是个水性杨花的玩意,能勾引老大就能与旁人私通。谁知那小贱人是谁家的种?想栽赃给咱们林家,我绝对不认!” 她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字字句句如刀剑诛心。林楚面色大变,清冷眼底深处生出冰霜,荡起细碎红芒如血。 “老大,你若还是我的儿子今天就当着各位族老的面表个态。”林老太太趾高气昂瞧向林首辅:“与那小杂种划清界限,自此后再不往来!” 林首辅紧抿了唇瓣,袍袖下双拳紧握,身躯几不可见的的颤抖。 “大哥。”林老三呵呵笑:“母亲都发了话了,你还不赶紧答应?” “母亲一把年纪,难得有什么事,需要咱们后辈完成。”焦氏叹口气说道:“大哥不好忤逆母亲。朝中言官众多,大哥可万不要一时糊涂被人抓了把柄,令自己仕途受挫。” “就是,就是,不过是个野种。哪有前途重要?”大约意识到话中内容有些凉薄,林老三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咱们才是一家人,别为了个野种闹得不痛快。” “呵。”林止蓦然开口,天地间似起了冷冽寒霜,令人遍体生寒:“既然夔州林氏如此容不下六弟,那么……。” 他缓缓抬眼,淡漠无痕:“那么自今日起,我们大房一脉,离族除名!” 正文 172 人性的丑恶 “你说什么?” 众人一时静默,震惊于林止的无情绝然。连林楚都不由多瞧了他几眼。 离族除名!从宗祠中将自己一脉尽数除名,自此两不相干。古往今来,只有穷凶极恶之人,宗祠中才会以除名作为惩罚,来保全自己宗族的声誉。 主动要求除名闻所未闻,那是一辈子无法洗刷的耻辱!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林老三眉峰一挑,声音都尖利了。 “止哥儿莫要胡说。”林老二蹙着眉:“都是一家人,什么事情都好商量,说什么浑话!” “老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宋老太君气的体如筛糠:“你怎么说?” 林首辅唇瓣紧抿,四面讨伐如刀,将他神识体肤一寸寸凌迟割裂。朝廷中舌战群儒,潇洒不羁的林首辅,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中流汗。如火六月间,一身衣裳尽湿,腻在身上彻骨的冷。 “今天你必须表态。”宋老太君气势如虹:“别以为不开口就能逃避!” 林楚轻笑,人性本自私。她想了解母亲踏足尘世,终究是……一厢情愿的天真。 “不必为难首辅。”她缓缓起身:“你们把夔州林氏当成宝,在我眼里草芥不如。既然无法相融,今生今世便再不来往了吧。” 少年纤细高挑,身躯坚韧挺拔。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言罢回身,无半分留恋。 “老六站住!”林首辅高声开口:“咱们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宋老太太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林首辅起身,朝宋老太君郑重跪倒磕头。再起身时,眼底已是一派冰凉的绝然:“既然你如此容不下我们,我们大房一脉,自请除名。动手吧!” 四下震惊,林楚豁然转身,眼底有脉脉流光涌动。 “你!你!你可想清楚了!”宋太君厉声喝道:“要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忤逆长辈大逆不道么?” “大哥,别意气用事。”林老二眸色焦急。 “大哥,瞧你把母亲气的。这么大人了,做事怎么还没个章法?”林老三眼底隐隐带着得意和算计。 “离宗除名是你们提出来的,我遵从行事。怎成了大逆不道?” “好!很好!”宋老太君咬牙:“你翅膀硬了又身居高位,我一介民妇惹不起你。今日要离宗便离宗,要除名也随你。只有一条,你如今住的房子,吃的用的花的,都是我夔州林氏之物!你们走可以,所有东西留下并入老三府库,你们爷三个,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林楚被气笑了。 林老三平庸怯懦贪婪,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就是林首辅朝中地位以及二房雄浑的财力。林家的富贵与他有半毛钱关系?他就是夔州林氏一条蛆虫,拿什么脸来让林首辅净身出户?! “对净身出户。”林老三眼眸晶亮:“若没有母亲就没有你,你已经不是林家人了。林家的东西自然不能叫你带走!” 首辅府邸位于上京最繁华的街道,寸土寸金。那么大的宅子即便不自己去住,倒手卖了得是多么可观的一笔银钱啊!林老三满面喜悦,通体舒泰,仿若自己已经成了上京城里人人艳羡的首富。 “你们要大伯净身出户,凭什么?” 正文 173 林止出手 林长夕挑花眼半眯着:“我们林氏商行这些年能顺风顺水,林家如日中天,哪个不是依仗了世人对大伯的尊重?大伯拥有的一切是他凭自己本事挣来的,跟林家有什么关系?”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林老三决不允许旁人动了自己利益,气急败坏嚷道:“老二,你不管管?你也想像老大一样气的母亲夜不能寐,离宗除名?” “长夕,退下!”林老二胖脸上渗出细密汗珠,焦急爬满额头。 “爹!” “闭嘴!” “老二。”林首辅瞧他一眼,语气温和了不少:“林楚是我的儿子,我自当护她保她。她与你却并无关系。母亲年事已高需得有个可靠的人在身边伺候,你不必如我一般走上这条路。” 林老二眼底挣扎了半晌,终还是低头道了声是。 林老三叹息,悄然闪过一抹失望。若是老二也能被赶走就好了,二房可比大房有钱,那些钱就都是他的了。他怎么就……不闹了呢! 恶念就似藤蔓,一旦在人心中生了根便会疯长。林老三的这个念头再无法压制,总有一日,他定要将二房的财产也据为己有! “要我们净身出户不可能。”林止等各人表演的淋漓尽致后方才缓缓开口:“没收财产是因为除名者罪大恶极。而我们离宗是因为你夔州林氏不仁,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 “你们,可以出来了!” 男人悠扬声音如琴,在天地回荡。却如六月飞霜,叫人莫名生出遍体寒意出来。不由朝院中观瞧。 噗通。 功夫不大,便听一声闷响。女子一条身躯被人从屋顶扔下,跌入到尘埃中闷声呜咽。 “云儿!”焦氏第一个起身,满目震惊。 地上匍匐挣扎的女子是林茉云,怎么会是林茉云?! 林楚眯了眯眼,自打林茉云在夔州被林止割了舌头,她就再未瞧见这个人。如今乍见,恍如隔世。 林茉云比之夔州初见时瘦了不是一点半点,虽衣裳还如从前一般周正,但气色极差。明明尚未及笄的年纪,瞧上去竟似徐娘半老般憔悴。想来唯利是图的林老三夫妇,也不会对这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女儿真心相待。 “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焦氏皱眉,万不能叫人瞧见这不争气的女儿! 她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将林茉云送回府中去。 然而,上天却并不打算给她机会。 “京兆尹大人到!” 院中嘹亮一声唱诺,一队衙差率先冲入。京兆尹刘斌自人群中缓步而行。 林楚眯了眯眼,他身边跟着的人是……素问?她什么时候同京兆尹扯上了关系? 众人再不曾想到,开宗立祠的小事,怎的还劳动了京兆尹。纷纷起身走至祠堂外相迎。 场中人,除了林首辅和林止,都在行礼,连宋老太君也不能例外。 “各位请起身吧,事急从权不必在意礼节过场。”京兆尹缓缓开口,官威十足:“本官今日,是来查案的!” 正文 174 拿捏二房 “案子的主犯就是林茉云。”京兆尹挑眉,在人群中扫过,将众人心思尽收眼底。 “相关人员皆已到场。”他收回目光缓缓开口:“素问,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林茉云在夔州府勾结暗夜阁匪徒欲杀害六少爷,致使府中四少爷身受重伤。此女内心险恶,手段阴狠毒辣,恳请大人明察秋毫,还两位少爷一个公道。” 素问的话不啻于平地惊雷,掀起轩然大波。族老们惊愕中忘了闭口,一个个被穿堂风灌了满口亦不曾察觉。 “大人可不要被人蒙骗了。”林老三急赤白脸争辩:“我们云儿只是个闺阁女子,怎会与那些江湖恶匪有什么勾结?你这黑心烂肠子的小蹄子凭白的诬蔑我云儿,其心可诛!还请大人尽快查明真相,还我云儿一个公道。” “正是呢。”焦氏叹口气,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也不知谁嫉妒我云儿才貌双全,不但设下毒计割了她的舌头,如今还要败坏她的名声。有本事自己当面锣对面鼓的出来,别拿个下人顶包!” “老大是不是你?”宋老太君沉着脸:“是不是你最近在朝廷得罪了什么人,别人不敢动你,就拿老三一家开刀?你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是云儿的大伯,怎的如此没有担当?” 众人炸了锅,人人眼底添了惊骇。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林家嫡裔的手足相残就……挺惊人! “闭嘴!”京兆尹额角青筋一跳,面色在瞬间沉寂:“本官今日到此只为与苦主核实口供,不相干的人再敢扰乱视听,一律按同犯论处!” “林长夕,林楚,素问所言可属实?” “没错。”林楚点头:“早在夔州祖宅,林茉云便已经唆使贴身婢女红菱伙同护院,欲将我杀死,所幸并未得手。她一击不中怀恨在心,便生了买凶,杀人的心思,在前往灵郡的道路上设伏。若没有四哥拼死相护,怕我此生再难回到上京。” 林首辅眉峰紧蹙,眼底有森寒冷意透出。林老二擦了把汗欲言又止,顾氏则绞着帕子心疼的瞧着林长夕。 “林长夕,你怎么说?” “二嫂。”焦氏猝然抬头,笑吟吟瞧向顾氏:“贤妃娘娘前两日还向我问起墨雪来,不知雪丫头近来一切可好?雪丫头是贤妃娘娘的族妹,咱们林家最宝贝的嫡小姐。贤妃娘娘的意思是等过了两日寻个机会求求皇上,给雪丫头则一门好亲事。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呢。” 这一句来的突兀,林老二与顾氏齐齐变了颜色。林楚眯了眯眼,好恶毒的焦氏! 林茉雪是二房嫡长女,林家的二丫头。焦氏忽然提起她的亲事,可不是为了二房在思虑,而是利用贤妃林茉染的身份来压制二房,将林茉雪的终身大事攥在手里。要挟他们不许说出对三房不利的话! 顾氏神情越发忐忑,双眉几乎纠结在一起,恨不能直接昏过去。林老二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一般,坐立难安! 正文 175 拿下林茉云 “现在不是正调查林茉云的案子?凭白的怎么提起二妹的婚事来了?”满厅堂也唯有钢铁直男林长啸听不出当中的弯弯绕绕:“老四,你快说话,别耽误大伙儿的时间。” “大人。”林长夕半敛眉目起身,朝京兆尹拱手行礼:“素问所言句句属实!” 林长夕语声铿锵无半点犹豫:“我本要迎接六弟进京,正是因为在灵郡外遇袭受伤,才不得不提前回京养伤。” “林长夕!”林老三瞪眼怒喝:“你满嘴胡喷什么粪?可想清楚了后果?!” “老二,你也要学你大哥忤逆不孝么?”宋老太君面沉似水,眼底几乎喷出火来。 “住口!”京兆尹摆手,衙差们一拥而上,立于众人身后,神色肃穆杀气腾腾。众人立时吓得一哆嗦,再不敢随意开口。 然而,三房两口加上宋老太君一个个眸色如刃,几乎要将二房一家子凌迟。 “大人。”林长夕扬眉,眸色坚定:“长夕所言句句属实。当日长街上长夕被凶徒一刀砍在后背,刀锋入肉深可见骨。虽如今伤势平复,但疤痕犹在。长夕随时可供大人查验伤势。” “即便真的有伤又能证明什么?”宋老太君终是按捺不住:“你与长啸素来都爱舞枪弄棒。刀剑无眼,谁知道你背上的伤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伤与伤不同。”林止漫不经心开口:“兵器,力气,下手位置的不同,会造成不同的伤痕。受伤时间的长短,亦会造成伤口的差异。但凡有经验的仵作,皆能瞧出伤患日期。伤口物证无法造假,祖母终究是浅薄了。” 宋老太君气的咬牙,暗恨林止:“即便如此,谁又能证明他的伤与云儿有关?” “我能。”素问适时开口:“大人,民女手中掌握着重要物证,足以证明林茉云买凶,杀人。” 她从袖带中掏出个布包打开,将里面包着的书册双手呈上:“这是暗夜阁夔州分舵在六爷经过那月的账本,上面清晰记录了三小姐与他们交易的时间及金额。账册中还夹着几封书信,皆是三小姐与他们往来的凭证。” 京兆尹面色凝重,将账册信件一一翻看,眼底渐渐生出厌恶和讥讽:“好一个蛇蝎心肠的恶女子!勾结恶匪,同室操戈!毫无礼义廉耻!” “来人,将恶女林茉云拿下。押往大牢,待刑部审批后问斩!” “不行!”林老三下意识开口:“林茉云是贤妃娘娘的亲妹妹!娘娘震怒,你们担待的起么!” 京兆尹冷笑:“皇上有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贤妃娘娘的亲妹,比天子还了不起?” 林老三被堵得哑口无言,唯有将求助的目光瞧向宋老太君。 老太太老谋深算,眼底有精光一轮,忽而扯唇瞧向京兆尹。 “大人,今日这事说到底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一场闹剧,是我们林家的家务事。只要我们私下和解,是否可以既往不咎?” 正文 176 就……挺不要脸 京兆尹略一沉吟开口:“若案子无人应诉,的确可以销案。” “那感情好。”宋老太君瞬间挺直腰杆:“长夕,你妹妹不过跟你闹着玩。你虽受了伤如今却也大好,能吃能跑能跳。你妹妹却叫人割了舌头,这辈子就此毁了。既然你好好的,就不要与个小丫头多做计较。这事我做主,就此作罢了。” “还有你。”宋老太君的目光略过林楚,瞧向林首辅:“我知你素来是个孝顺的,内心里定不愿被离宗除名。只要你今日肯撤了案子,就还是娘的好儿子。” “大人。”宋老太君微笑着瞧向京兆尹:“他们不告了,您请回吧。改日老身会让老大亲自登门致谢,我家老大可是首辅!” 众人:…… 老太太一番操作猛如虎,方才要夺人财产赶人除宗的时候半点不手软。这会瞧见有利用价值,就把大儿子首辅身份抬出来压人。 就……挺不要脸! “即便首辅答应,此事亦不能作罢。”京兆尹沉着脸,公事公办的郑重:“撤案销案,须得原告亲自操作。” “那更好办了。”宋老太君瞧一眼素问松了口气:“是你递的状子?你不过是个下人,主子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老大,将这丫头的卖身契给我,从今日起我亲自调教。” 她冷冷瞧向素问:“只要你听话懂事,老身保证你以后日子过的舒坦顺遂。不然!” 她眼底略过阴狠嗜血的光。一个下贱的丫头,还制不住她了! “对不住,怕是要叫您失望了。”素问淡然开口,平静无波:“我不是林家卖身为奴的下人,我是神农药局的认证药师。不过见六爷为人正直,她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才甘愿随侍在她左右。” “怎么没有卖身契?”宋老太太笑容皲裂,第一次不淡定了,恶狠狠瞪向林楚:“收了下人却不立卖身契,你是个蠢货么?!” “关你屁事!”林楚朝她翻个白眼:“别以为你年龄大就得让全天下都让着敬着。敬人者人恒敬之。你为老不尊,其身不正,林茉云有今日的下场,跟你脱不了关系!” 宋老太君险些呕出一口血来,若非焦氏手疾眼快扶着,几乎就要晕倒。 “大人。”林止淡淡开口:“三房一脉心思恶毒,三番四次对我六弟不利。今日若不加以惩戒,难保来日不会故技重施。为自保生存,请大人为我大房一脉主持公道,判我们离宗除名!” 四下寂静,人人皆瞪大双眼。谁也不曾想到,林止竟当着京兆尹的面再提离宗之事。若方才宋老太君还能依仗祖宗规矩抢占大房财产令他们净身出户,那么如今…… “准。”京兆尹颔首说道:“离宗之事虽离经叛道,但涉及到生命安危则另当别论。林家三房其心险恶,阴狠毒辣不择手段,本官今日就做个见证,许大房脱离夔州林氏,自成一脉,自立宗族,即刻生效。师爷!” 师爷即刻备下纸墨,刷刷点点立下文书字据,京兆尹先在保人处签下名字。林首辅略一犹豫,到底还是签了名。族老们早被今日情景吓得噤若寒蝉,签名极其顺畅。 最后轮到身为族长的林老三。他眼底藏着阴邪的冷,绝不能叫你们就此如愿! 正文 177 人性凉薄,不过如此! “大哥,你这么做就不怕贤妃娘娘寒心么?”林老三语带威胁,故作清高。 “呵。”林楚冷笑:“有个买凶,杀人的蠢妹妹,只怕贤妃娘娘会更寒心。” 林茉云声誉尽毁,并不仅仅事关她个人荣辱,整个林家三房都会被受到牵连,包括身在后宫的林贤妃。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有个丢人的妹妹,自会成为旁人把柄,以此来攻击贤妃家教人品。近些日子,她怕是有的忙。 林老三自然想到这一点,整个人都颓然了。 “我六弟精神饱受摧残,时至今日尚夜不能寐。依照咱们西楚律例,施暴者该对受害者加以经济补偿。” 男人淡漠悠扬的声线,让所有人精神一震。 “不不。”林老三皱眉:“你们不都好好的,凭什么要我赔钱?” 林止将目光落在文书签名处扯唇:“心情不好难免要生事。” “我签。”林老三狠狠签下自己大名,如扔烫手山芋般将文书扔给师爷:“文书已经打好了,你们该滚就滚,自此与我夔州林氏再无关系,自然我们族中财产也与你们再无关系!” “恩。”林止接过文书,满意的勾了唇角。 林老三长长舒了口气。虽然就这样放过老大一家他很不甘心,但……什么都没有钱重要。只要能保住他的钱,其余的随他去。 “看在亲戚一场,最后送林族长一句话。”林止将文书递给林首辅:“趁着族老都在,将林茉云除名。也省得族亲们被她所累。” “好。”林老三眼睛一亮,立刻对大房离宗一事释然了。转而紧锣密鼓找人签署林茉云除名文书。 “大人。”他笑嘻嘻将尚散发着墨香的文书捧给京兆尹:“林茉云已经不是我夔州林氏之女,她生死荣辱都与我们再无关联。所以,以后与她有关的事情,不必再来通知我们。” 纵使京兆尹见惯风浪,还是忍不住唏嘘。人性凉薄,不过如此! “林族长。”林楚幽幽瞧向林老三:“但愿你不会后悔。” “悔什么?”林老三冷哼:“不过是个连累祖宗的丫头,丢了也就丢了,有什么可后悔!” 林楚抿唇不语。林茉云什么的自然不值得后悔,但离开林首辅这么大的靠山就……弊端一日日便会显现,但愿你能永远如今日一般硬气。 “小止,小楚,咱们回府去吧。” 林首辅最后瞧一眼宋老太君猝然转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别人拿你当草芥,你却一味将别人当成宝,何其愚蠢? 跨一步,焉知不是海阔天空? “您,可还好?”林楚追上林首辅,多少有些担忧。 “对我来说,你们两个才是最重要的。”林首辅微勾唇角,笑容宠溺温柔:“旁的,都可以舍弃。” 林楚心中一颤,生出难以言表的酸涩。几分不适,几分暖。她便也将唇角勾了勾:“谢谢爹。” 林首辅身躯一颤,眼底在那一刻氤氲却并未开口。阳光下,他满面都是莹润的光。 “这么算计爹爹,你还真是个好儿子。”林楚瞧向特意落后一步的林止,笑的意味深长。 正文 178 楚南青是我的正妻 林止挑眉:“哦?” 在夔州时,林止力保林茉云不死,又查抄了暗夜阁,一切暗夜阁与林茉云来往的证据尽皆消失。林楚早就怀疑,他在筹谋什么。 原来是为了离宗除名! 林茉云只要活着,便能死死将三房钉在耻辱柱上。而割了她的舌头,她才能成了三房的弃子,任谁都不会在她的事情上投入过多精力,抓她自然毫不费力。 三房一家今日在宗祠的作为,任谁都能瞧出他们的冷血薄情和贪婪。将林茉云除名,不但不能挽回他们的损失,反倒会让他们凉薄的名声进一步坐实。 宫里那位娘娘怕……也不会好过了。 林止算计了三房,最终目的却是为了林首辅! 林首辅重情,又被忠孝束缚了脚步。明知宋老太君和林老三不仁,终究不肯抛却原生家庭的束缚。除非将他逼入绝境,他断不会做出离宗除名的举动。 林止将众人心思一手掌控,变成了他棋盘上不可或缺的子。他只遥遥坐山观虎,只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 这人……很可怕! “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林止瞧向身侧纤细高挑的少年,饶有兴味。 “并没有。”林楚果断摇头:“但是,我喜欢自己解决自己的事情。懂?” 林止脚步微滞,默默注视着林楚,自他身侧脚步轻快的走远。 “素问啊。”和风卷起她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如今是我的人,若总与旁人联手做些将我蒙在鼓里的事情,我是会生气的。” 林楚的声音戏谑而轻快,出口便被风吹的散了。素问凝眸去看时,她已经跨上马去的远了。 方才一切便似漫不经心一句戏言,素问却比谁都清楚。自己终究是做了……让她不痛快的事情。 “六爷有点过分了。”陆安摸索着下颚低语:“咱们还不都是为了她?有什么可生气?” “你懂什么?”素问蹙眉:“有些人天生不是温室里的花,唯有直面霜雪披荆斩棘,方能绽放的更加妖娆。” 之后几日,林首辅向朝廷告了假,亦谢绝任何人探访,专心处理开宗之事。 不足两日,便将新的族谱送入官府记档,并收拾好一处清静院落充作祠堂,将新族谱郑重其事供奉在中。 这日一早,林首辅将林止林楚叫去祠堂上香,自此便算是正式立了根本。 “族谱,你们两个都拿去瞧瞧吧。对咱们这一支的来历,心里也好有个数。” 素问将族谱捧来打开,展于桌案。林止瞧了只一眼便别开了头:“我没有意见。” 林楚则瞧的心中一颤,眼底荡出复杂晦涩的光。 “亡……妻?” “嗯。” 林首辅立于桌案边,垂眸扫过族谱上亡妻二字,眼底有难掩柔婉情绪翻涌,连嘴角都不可遏制的勾起。 “南青是我林冠儒此生正妻,此事由官府记录在册上了户碟,以后任谁再也不能说你是来历不明的外室子!” 林楚气息微乱,内心在那一刻复杂难辨。几分欢喜,几分涩:“为何要等到今日?” 正文 179 你们是认真的么 若林首辅早一日承认楚南青的地位,那她是不是就不必带着年幼的自己离开上京艰难度日?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林楚闭了闭眼,继而平静。 她不能否认林首辅是个好父亲,他离宗除名背弃宗族,说到底都是为了她。但……他终究对不起楚南青,而她没有资格替楚南青选择原谅。 “为什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没资格原谅,自也没资格选择痛恨。但她有资格了解过往真相,毕竟她是当初悲剧唯一的幸存者。 “我……无法给你解释。”林首辅深呼吸,神色里带着难得的紧张忐忑:“你母亲离开之前毫无征兆,一切皆如往常。她忽然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便仿若天下从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我找了她许久没有任何线索,即便强大如他,也同样一无所获!” “他?”林楚挑眉,敏感抓住林首辅言语中的异常。 林首辅眼底有片刻慌乱,有种被人窥破了隐秘的局促,却极快变作释然。 “是护国长公主。当年我们皆年少,共同奔赴于保家卫国的边疆,几番生死与共,结下牢不可破的情感。” 林首辅眼底带着光:“你母亲与长公主还有北漠兰嫣公主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我……。” “你们聊吧,我去商号瞧瞧。”林止忽然起了身,淡然转身离去。 林楚才抬了抬眼,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这人就……挺奇怪的,好好谈个话说走就走。 林首辅掩唇低咳:“小止素来这个性子,你莫要在意。” 林楚耸肩,跟那种怪胎计较,她是有多跟自己过不去? “你为什么没有早些迎娶我娘过门?” “如果可以,我会不想?”林首辅抿了抿唇,眼底有难掩哀伤席卷全身:“你是南青的女儿,这东西本也该叫你瞧瞧。” 林首辅摘下腰间香囊,自里面取出张发黄的生娟,郑重递给林楚。一双眼眸却焦灼在生娟上,再难移开。 林楚垂首瞧去,生娟的色泽说明那玩意已然很有些年头,却被保存的完好无缺,连上面的字迹都清晰可辩。唯有生娟边缘被摩挲的布满毛刺,可见常常被人拿出抚摸。 若年过而立尚未婚配,我就娶了小林子做相公。楚南青书! 短短一句话,瞧的林楚狠狠吸口冷气,牙疼。 不是娘亲嫁人么?竟说要娶林首辅做相公,还小林子……瞧瞧满面端方,严肃高冷的当朝一品,小林子就……挺违和。 娘亲威武! “我如今早过而立,自该兑现与她的承诺。”林首辅将生娟卷好,珍之重之重新放入香囊:“我与南青的婚书早已立定,她是我的正妻,合情合理合法。” 林楚:“……。” 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挺无语。 “你们……是认真的么?” 为什么觉得他们这场婚约就是儿戏,而她的出现,连自己都好意外。在这个时代,能说出迎娶男人,还毅然决然带球跑,自力更生抚养孩子。 若在以后的时代,楚南青定是个光芒万丈受人敬仰的独立女性。但在西楚,怕是难被礼法所容。 “你母亲,是我此生瞧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她就像一道光,是我难以企及的光。整个天下,没有任何男人能配得上她。” 林首辅眼底明亮,想到那光芒万丈的女子,唇齿中皆是温柔:“她当年与护国长公主义结金兰,所以你与你甥女的婚事不必在意。甥舅通婚,视为乱,伦!” 正文 180 老爹,你懂了个啥 甥女?林楚眨眨眼有点懵,是谁? “爹不会逼迫你与不喜欢的女子蹉跎一生。当然……。”林首辅话锋一转,眼底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若真心喜欢公主,也无需在意旁人眼光。爹总能想到法子成全你。即便……。” “即便对手是一个国家。”林首辅眸色冷了半瞬:“又有何妨?” “等一下!”林楚脑子轰一声,讷讷瞧向自己义正言辞的老爹:“你说的甥女该不会是……端木言……吧。” “护国长公主只有她一个女儿。” 林楚张着嘴半晌无语,彻底凌乱在风中。端木言是她外甥女……老爹你语不惊人死不休,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明日皇上在宫内设宴,招待东唐和南疆来使。你与我一同去吧,顺便将你媳妇抢回来。” 林楚挑眉,抢媳妇是什么鬼? “爹,你大约有些误会,我只将端木言当妹妹,并非你想象中那样。” “哦。”林首辅叹息:“护国长公主为西楚鞠躬尽瘁,如今只剩这一点血脉,年纪轻轻的却要背负家国命运踏上和亲的道路。这一生怕是再难展露欢颜!可悲,可叹。” “我不会让她去和亲。”林楚皱眉:“花样年华不该就此凋零。” 林首辅捻须而笑,一瞬不瞬盯着林楚,眼底笑容意味深长。林楚被她瞧的毛骨悚然,在心底里生出不祥,悄然向门边退去。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端木家的小丫头,爹就算拼了老命也一定将她给你留下!” “那个……。”林楚欲哭无泪:“我和她真的……。” “爹也年轻过。”林首辅自她身边走过,抬手轻拍她的肩头:“不用解释,我懂!”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一抽,再抽一抽。老爹,你到底懂了个……啥? 纤细清冷的少年,再一次凌乱与……风中。 一直到第二日傍晚,林楚尚不能从甥女的劲爆信息中醒过神来。恍恍惚惚被林首辅塞进马车,晕晕乎乎入了宫。 “今日夜宴设在流芳榭,等下让陆安和素问随你过去。我需得先去趟养心殿。”林首辅盯着神色恍惚的儿子,内心惆怅。 “要不,你就在这里等着,等我从养心殿出来,再一同前往流芳榭?” 林楚抬眸望去,他们正站在宫门口的甬道上。再往前去便得下车步行,身畔流水般马车经过,挑起的车帘下皆是窥探的目光。 “不必。”她吸了口气:“宫里又没有吃人的怪物,并不可怕。” “真的?”林首辅蹙眉,傻儿子柔弱善良又可爱,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人欺负。 林楚嘴角抽了抽:“爹只管放心。即便冲着您的面子,也没人敢招惹我。” 林首辅抿唇,半晌无语,却也执拗的不肯离开。 “爹快入宫去吧,莫要让皇上等太久。” 林首辅妥协,郑重瞧向陆安:“保护好楚哥儿,不用给任何人面子。打伤打残,我赔!” “老爷只管放一百个心。”陆安笑嘻嘻:“六爷会让那些心术不正的,后悔当个人。” 正文 181 那就不与你客气了 林首辅眉心微蹙,总感觉陆安的话似有哪里不对。才要细问,宦官却催的紧,只能带着一肚子疑前往养心殿。 “宫里不比别处。”素问凑近林楚低声开口:“六爷当处处小心,尤其是……贤妃。” 林楚眸色微敛。 开宗祠那一日,她彻底得罪了三房,作为林老三的女儿,林贤妃未必肯善罢甘休。她如今到了林贤妃的地盘,难保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楚唇齿轻勾,眼底有森寒冷意悄然划过:“皇宫而已,不高兴咱们随时可以走!” 在旁人眼里,一入宫门深似海,是条龙都得盘着,处处噤若寒蝉。可在林楚看来,皇宫却连天域一处别院都比不上。何况四国中,西楚最弱,日渐成为诸国末流。在天域少主眼中,不值一提。 “那是楚哥儿吗?本宫今日可算瞧见你了。” 三人才入了内宫,忽听身侧有女子惊喜的声音传了来。侧目瞧去,是个梳着望仙九鬟髻,身穿桃红镂金百蝶丝衣的美貌妇人。那人不足双十,一双杏眼含春,唇瓣饱满水润唇,角时刻勾着,叫人瞧着便心生好感。 “是贤妃!”素问呼吸一凝,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紧张。陆安也在那一刻收起眼中嬉笑。 “大胆!”林茉染身侧的宫女冷着脸一声怒喝:“瞧见贤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 陆安素问不敢怠慢跪倒,林楚半眯着眼眸瞧了她半晌,终是不曾在她脸上瞧出半点阴鸷。方才将唇角一勾,弯下身躯。 “初次见面,六弟何须如此客气。”眼看林楚就要跪倒,林茉染才和声细语开了口。 “那便不与娘娘客气了。”林楚将将弯下的脊背眨眼间挺直。 众人瞠目结舌,贤妃娘娘不过说了句场面话,你就真的……不客气了? “爹爹说六弟率真可爱,今日瞧了果真半点不差。”林茉染捏着帕子半遮了唇角:“不枉我专门在这里等候一场。” 林茉染向前几步,立于林楚身前半尺。一双水眸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六弟生的真好,不似大伯总不苟言笑,叫人瞧着就亲切。” 林楚浅抿了唇瓣。这个林茉染,比之林家三房所有人高明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似大伯不苟言笑?不就是在暗指她长得不像林首辅,身世有待商榷? 说话温柔,笑意盎然,暗藏着杀人的刀。在你最不经意间给你致命一击,却半分不漏痕迹。这人,是个人物! “贤妃娘娘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请回吧,我们不熟。我已经离族另立,不再是你六弟。”林楚性子清冷,对包藏祸心的人挺不耐烦。 纵使林贤妃涵养再好,唇畔笑容也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宫女立刻皱了眉:“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这个态度是谁教你的规矩?!” “我是乡下来的你没听说过?”林楚斜睨着宫女:“你指望我有什么规矩?” 宫女:“……。” 这话不是别人用来侮辱她的么?怎么就能有人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还……挺噎人。 “娘娘。”素问垂眸开口:“首辅大人临去前有交代,要六爷尽快到流芳榭中等候。中途不可耽搁!” 正文 182 我替你调教,不用客气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宫女怒瞪着素问:“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啪! 寂静中,宫女面颊被林楚重重甩了一巴掌。林贤妃眸色陡然冰冷。 “贤妃娘娘这个宫女,调教的可不大行。”林楚侧目着瞧向对面一行人变颜变色,声音清冷无波:“明知主子说话非要插嘴,该打!” “你大胆!”宫女怒不可遏:“我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皇后钦赐的正六品。你一个乡野莽夫敢打我,不要命了!” 林楚冷笑:“这般猖狂,看来打得轻了。” 她眼风轻挑,略略扫过宫女。那人本满腔怒火,与她目光相触的瞬间狠狠打了个哆嗦,似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困难了。 林贤妃呵一声轻笑,温柔可亲:“六弟性子也太急躁了些。柳絮到底是我宫里的宫人,即便真有什么错,也该由我处置才是。何须劳动六弟?” “我是在救娘娘。”林楚指向素问:“这位姑娘是神农药局药师,你的宫女却对她随意呵斥。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只怕娘娘也会受到牵连。” 神农药局?! 林贤妃瞳孔一缩,气息凝了半晌。 “如今我已经替素问出了气,她自然不会再同娘娘计较。是么?” 素问嗯一声,郑重点头。林楚耸耸肩,你瞧,完美解决。 “娘娘不必谢我,若觉得教训不够,我还能代劳。” 宫女柳絮下意识捂着面颊后退,就……挺疼的。 “咱们走。”林楚上前,将柳絮撞得一个趔趄空出甬道。带着素问陆安抬脚就走。 “六弟留步。”林茉染轻柔温婉的声音急急追了来:“本宫还有要事同六弟相谈。” 林楚蹙眉,她已经相当不留情面,正常人早就退避三舍。林茉染却一味纠缠,她想干什么? “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能同娘娘说。”林楚声音冷淡,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耐:“娘娘一味与个外臣男子纠缠,怕有损你的声誉。” 柳絮勃然变色,却畏惧林楚的雷霆手段不敢上前。林茉染竟也不计较,笑吟吟瞧着林楚。 “在本宫心里,始终与六弟是一家人。族谱是死物,哪能隔断你我之间血脉亲情。”林茉染笑意盎然,温柔可亲:“本宫知道六弟初次入宫,未免别有居心的人伤害六弟才特意在此等候。六弟与本宫一同前往流芳榭,定能让那些宵小之辈退却。” 林楚深深瞧着林茉染。她与三房连番交恶,早不可能和谐相处。林茉染明知她与三房势同水火,却连番示好,隐忍的功夫连她都不得不佩服。 今日宫宴,诸多勋贵来往于宫门处。他们一行早引起多人注意,林楚勾了勾唇,眼底有精光一轮:“那便多谢娘娘好意!” 素问陆安对视一眼,皆满目戒备。不由凑近林楚几分,寸步不离。 林茉染只当没瞧见,命随行宫人退在素问陆安身后。自己则孤身与林楚比肩而行。 一行人处处瞩目,林茉染的温柔和善识大体,博得四下赞誉不断。林楚充耳不闻,全程绷着面孔兴致缺缺。 渐渐行至繁花深处,人声骤然鼎沸。 林楚止步,眼底有深邃流光一闪而逝:“这不是去流芳榭的路!” 正文 183 御兽园 流芳榭,是一座水榭,建在御花园深处的万亩玉藻湖上。 每到夏日,莲花盛开,玉藻湖上河风阵阵自流芳榭中穿堂而过。带出脉脉荷香的清凉,成了整个西楚皇宫里最消暑凉爽的所在。 然而眼前一片繁花似锦,馥郁的花香人语中,偶然传出几声不明兽吼。这是流芳榭?当她读书少好骗么! “此地不是流芳榭。”林茉染缓声开口:“是御兽园。” “六爷。”素问蹙眉开口:“大人只许您前往流芳榭。” 嘭! 素问话音才落,被个御花园的洒扫宫女撞个正着。宫女手中的喷水壶落了地,倾泻而出的清水将素问衣衫晕染出大片斑驳的痕迹。 “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宫女吓得不轻,瑟缩着跪倒磕头。 “你这小蹄子,慌慌张张的眼睛长在了头顶上了么!”柳絮怒目圆睁,指着小宫女大骂:“若是撞在娘娘身上,你有几个脑袋够陪?” 小宫女越发吓的狠了,只一味嘤嘤哭泣。 “今日入宫的贵人多,这般横冲直撞的实在不像话。”林茉染第一次冷了脸:“来人,将这宫女送去慎行司!” “多谢娘娘。”小宫女陡然止了哭泣,竟似舒了口气。 “娘娘息怒。”林楚面颊第一次展露出温和的笑:“正是因为今天人多,又有各国使臣入宫,就为了点小事喊打喊杀的叫人瞧了笑话。既然她得罪的是素问,就将人留给素问处置吧。” 她幽幽朝素问使个眼色,素问答一声是,伸手便去抓那小宫女。 “不,我不去!”小宫女吓得面色大变,不住朝林茉染叩头:“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不要被别人带走!” 林楚眸色幽深,眼底荡出嘲讽讥诮:“看来贤妃娘娘往日颇得人心,连被处置打骂都有人上赶着求呢。跟您一比,我就是魔鬼!” 这话说的大有深意,林茉染眸光只一荡,顷刻便又如往昔般温柔:“六弟真会说笑,是我思虑不周。既然六爷都替你求情了,还不快滚?” 小宫女大喜过望,眨眼跑的不见踪迹。 “姑娘衣裳都湿了,不若跟奴婢去换换衣裳。免得到了御前,凭白担了个失仪的名头。”柳絮凑近素问,轻声开口。 素问蹙眉:“我……。” “去吧。”林楚瞧她一眼:“这身衣裳实在不能看。” 柳絮长长松了口气,亲昵的挽起素问走远。林楚唇角微勾,既然有人上赶着作死,总得给人家个合适的机会。 “我身边还有个护卫,娘娘是不是也给安排点事情?” “别。”陆安皱眉开口:“我不走!” 他眼底生出森冷杀气,阴恻恻瞧着林茉染身侧宫人。谁敢找事,别怪我不客气!他不会忘记林止的吩咐,离开六爷,就去死! 他不想死! “六弟真会说笑。”林茉染眸色微闪,将尴尬化解于无形:“北漠使臣送了批威风凛凛的狗崽,各个驯的乖巧可爱,如今正在御兽园中训练,说是等会要到御前来表演。” 她笑意吟吟,观之可亲:“流芳榭饮宴时间尚早,大家伙都去御兽园中瞧热闹。咱们也瞧瞧去?” 正文 184 当之无愧三房人 “若是不去……。” 林楚扫过林茉染,瞧见她妆容精致面孔上生出几不可见的裂痕,方才将唇角掀了掀:“若是不去,岂不辜负了娘娘的美意?必须去!” 林茉染唇畔笑容加深:“咱们快去吧,莫要错过了精彩。”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众人给林茉染行礼后,均悄然打量着林楚。 “那个就是林家刚找回来的外室子?” “嘘,可千万莫说人家是外室子。林首辅已经到京兆尹入了户籍,她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嫡子!” “不过是欲盖弥彰的手段,打量谁是傻子!你们不知道吧,如今林首辅已经从夔州林氏离宗除名了!” “离宗除名?”四下一片惊呼:“不会吧!” “不就是那林楚一手挑唆的么?我跟你们说,那日在林氏祠堂里……。” “咳。”林茉染轻抬螓首,轻咳间眸中厉色尽显:“各位所言之事无非道听途说,请不要随意诋毁我六弟声誉。六弟始终是本宫的亲人!” “娘娘真真善良大度,六少爷能遇到娘娘这样的亲人,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娘娘不愧是上京第一才女,担得起贤之一字!” 赞誉四起,林楚不以为意。林茉染若真的为她考虑,便不会等到众人将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才去喝止。又当又立,当之无愧三房人! 林茉染身姿挺拔,步履优雅,在众人赞誉声里,领着林楚走向观景台最高最前的位置。 “六弟你瞧。”女子含笑指向一丈外以栅栏围挡的圆形场地说道:“那些,就是今夜宫宴上要表演的狗仔和驯兽师。” 狗仔?! 狗耳通常下垂,尾巴向上卷曲,喜摇摆。狼嘴长而尖,口阔牙利,尾部蓬松下垂,背毛较长。 眼前这些……分明是狼! 林楚眸色暗了暗,当她读书少好骗么? “据说这些狗仔刚出生不足双月,听话乖巧,软萌可爱。”林茉染笑着说道:“你瞧,是不是瞧的人心都化了?” 林茉染唇角轻勾,眼波流转间温柔可亲。 林楚瞧去,狼崽的确小,并不存在杀伤力。在驯兽师的指令下进行着简单的坐卧翻滚握手等动作,适当的以鲜肉奖励,瞧上去倒是一派和谐。 唯有西北角一只特立独行。 那是只幼崽,比旁的狼崽小了整一个圈,眼睛似睁不开,走路时总向地面栽倒。无论驯兽师发出任何指令皆无法完成,哪怕是最简单的坐下。 驯兽师使尽浑身解数,不得奏效,眼底便渐渐生了阴霾。 啪! 皮鞭在半空里炸响,抽在狼崽身上,将它幼小身躯打的就地翻滚。触目的血痕绽开,狼崽嗷嗷低唔,却根本无法躲避驯兽师狠厉的鞭风。 看台上的女宾席中发出惊呼和谴责。 “多可爱的小狗狗,怎么就能下那么重的手?” “狗仔不听话就多教它几遍便是,怎么就用了鞭子?” “谁去救救可怜的狗狗,瞧的好心疼!” “六弟怎么看?”林茉染乍然侧首,眸色如水瞧向林楚。 正文 185六爷,跑 林楚:“……。” 不怎么看! 她前世瞧见过不少驯兽表演,台前光鲜都是台下蜜糖加大棒日复一日的苦练而成。训练毒打如此弱小的幼崽虽然不合常理,她却也绝不会如其他勋贵子弟一般大呼小叫。 这就残忍?这些豪门世家从上到下,哪个手上不曾沾染旁人的鲜血?做出当下这副姿态,实在可笑! “这林楚心也太狠了,瞧见狗狗受苦竟不为所动!” “自己族妹说打就打,连祖母都不放在眼里,她会在意旁人疾苦?” 四下恶评如潮,林楚姿态慵懒随意,不为所动。陆安听的撇了撇嘴,貌似六爷半个字都不曾说,就又……被骂了? 是不是该建议林爷找人给六爷测测八字,看她是不是犯太岁。怎么……走到哪里都这般引人注目? “本宫瞧着那小家伙也着实可怜人。”林茉染并未等到林楚的答复,却似也并不失望。轻叹一声朝身侧宦官说道:“去叫那驯兽的停一停吧。小崽子伤的不轻,抱出来去寻个太医给好好瞧瞧。” 宦官答应一声,功夫不大便领着驯兽师出来谢恩。小狼崽被打的不轻,狼毛皆被血糊在一起,早瞧不出原本色泽。碧绿的眼眸微合着,气若游丝。 看台上的勋贵们一声惊呼,拿帕子掩了口鼻作鸟兽散。 林茉染瞧的摇头叹息:“可怜见的,快去给它疗伤吧。今天晚上就不要让它再上场了。” 驯兽师满口应承,抱着狼崽起身。布下台阶的瞬间一个趔趄跌倒,手中狼崽脱手飞出,好巧不巧正朝林楚飞去。 陆安惊呼:“六爷,小心!” 林楚眼底略过难以觉察的冷。陆安话音不曾落地,纤细身躯如风略过,已避开在一侧。 嘭! 小狼崽重重跌在林楚先前座位上,唔一声呻吟,蜿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坠地。鲜血蔓延而出,腻湿了林楚软缎的短靴。 林茉染啊一声弹起。 “护驾!”宦官宫女们蜂拥而上,慌乱中有条不紊将林茉染护在正中,护着她退在三丈外。 “六爷!”陆安被慌乱人群推挤,离林楚越来越远,一时不得靠近。 “嗷呜!” 狼嚎如雷炸响,青雷电霜一闪自篱笆墙飞跃而出。天幕之下,划过璀璨流光,扑向小狼崽。 “什么……东西?” “嗷呜!” 狼嚎声再起,众人这才瞧见林楚先前座椅脚下立着头壮硕的雪狼。雪狼威风凛凛,毛发油亮,碧油油的双眸明亮如星。尖长的嘴唇拱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小狼崽,嗷嗷的呜咽。 小狼崽抬了抬有气无力的小脑袋,瞧一眼雪狼。尚未发出半点声响,头颅便软软垂了下去,竟是……绝了声息。 “嗷呜!”雪狼仰天长啸,悲伤愤怒倾泻而出。下一刻,周身毛发竖起,碧绿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猩红,令人毛骨悚然。 陆安心中生出不祥:“六爷,跑!” “嗷呜!” 雪狼身躯快如闪电,亮出锋利的爪牙恶狠狠向林楚扑去。 正文 186 谁敢拦我,要你狗命 “啊!” 四下惊呼阵阵:“那外室子怎么不跑?” “那可是狼!人哪有狼跑的快!” “完了完了,她要被狼吃掉了!” 林茉染站在人群后,眼底藏着阴诡的冷,狠戾而快慰。转眼,却生出满目的焦急忐忑,眼底氤氲出盈盈水光。 “快,将所有人带去安全地带。”林茉染忧心忡忡满目焦急:“所有人,万不可贸然上前。” 这种时候,众人恨不得能在肋下生出双翅离这里远越越好。即便不用林茉染吩咐,也断不会上前。 除了……陆安。 “拦住他!”林茉染一眼瞧见陆安意图,指使侍卫拖住陆安,不许他靠近林楚。 “让开!”陆安瞧的目眦欲裂,眼底几乎喷出火来:“滚!” “雪狼失控,你靠近只会凭白的丢了性命。”林茉染沉着脸,语重心长:“为使伤害降到最低,本宫只能拦下所有人!” “六爷有危险!她需要我!”陆安咬牙,强压怒火。 “我……我也知六弟危险。”林茉染眼中滚出晶莹泪珠:“但……御兽园中这么多人,本宫都得护好了。六弟仁善,她……她定能理解本宫!” 她眸色冷凝瞧向侍卫首领,人潮如墙,彻底隔绝了陆安营救林楚的机会。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那一侧雪狼的前爪已经按在林楚肩头,将她纤细身躯扑到在地。 “嗷呜!” 雪狼仰天长啸,引得御兽园中群狼相合,震耳欲聋。雪狼猩红双眸盯着林楚,具口中森冷尖利的獠牙散发出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恶狠狠向林楚脖颈咬去。 “啊!”惊呼连连,胆小的已然捂住双眼,不敢去瞧丧身狼口的惨烈。 林茉染眯了眯眼,唇角不可遏制掀起,眼底的阴冷一时忘记遮掩。这个嚣张的外室子,终于要死透了! “小楚!” 林首辅一声呐喊撕心裂肺,拧眉便要冲入人群:“谁敢拦我,要你狗命!” “陆安护好我爹。”林楚躺在雪狼爪下,神色平静淡漠:“谁也不许过来!” “吼吼吼!” 眼看林楚脖颈就要被雪狼咬断,一声狮吼似从天上来。只一声,上京城里所有动物齐声相合,一时盖过狼嚎,令山河色变。 一道金光自天而降,闪电般掠至雪狼身旁。一口咬在雪狼腰间,将它狠狠甩了出去。 雪狼吃痛,嗷呜一声反扑。金白两色光芒缠斗在一处。 林楚起身,掸一掸被雪狼压皱的衣角。自一旁桌案上执起茶壶,仰头灌下一壶清茶,平静注视着四不像的勇武。 战斗是碾压性的。 四不像未来时,众人只觉雪狼神武非凡,大的惊人。但同四不像一比,它卑微的就像沙漠中的尘埃。只因四不像,才是天上地下最耀眼的兽王。 短短十息,雪狼周身鲜血淋漓,彻底变作血狼。虽倒地匍匐,但它眼底腥红狂躁的杀气却半分不减。 四不像巨掌拍下,雪狼奄奄一息。被鲜血模糊的眼眸,却猝然盯向座椅下冷透了的狼崽。 四不像动作滞了一滞,叼起雪狼,将它甩向狼崽。雪狼发出低低一声喟叹,与狼崽依偎在一处,片刻后失了生机。 四不像伫立于暮色四合的夕阳里,残阳如金,却不及它皮毛万分之一的耀眼。它呆呆注视着雪狼,动也不动。 林楚迈动长腿走至它身侧,素白手指在它柔软皮毛上轻抚,声音亦如清风般和煦:“怎么,很难过?” 正文 187 富贵花与画中仙 一人一狮,立于夕阳。暮色为衬,残阳如火。雄狮半卧,美人如松,一度成为那日最引人难忘的盛景。 “它被人陷害,注定生机全无。临死前能够父子相聚,已属难得。”林楚眼眸低垂,声音柔婉和缓。 “若真不能释怀,就想法子替它报仇,不让它枉死便是。”林楚眼底飞快闪过冷厉的光。 喵呜! 四不像抬首,毛茸茸头颅凑向林楚颈窝蹭一蹭,铜铃样的大眼中起了氤氲,蜿蜒下晶莹的泪。 “就这么定了。”林楚揉一把它的毛发,眯眼喟叹。舒服! 忍不住多揉了几把。 “小楚,你要不要紧!” 林首辅双目赤红,冲开禁锢,冲在林楚身边。将她自四不像身侧拉开,反复打量,四不像则乖巧的窝在二人脚边,眼底满是惬意。 “还好,还好!”林首辅长长舒了口气,眼底的释然顷刻被愤怒遮掩。 “今天这事,请皇上给臣一个交代!” 皇上来了?! 林楚侧目望去,远处跪俯的人群里,一只仪仗独立。当中伞盖下,年轻的帝王着一袭玄色金龙的袍子,卓然而立。 林楚瞧他一眼,心中轻轻颤了一颤,总觉西楚帝端木朗瞧上去似有几分莫名的熟悉。眉眼却分明是个头次相见的陌生人。 他清俊温雅,眉目如画,肤色异于常人的白,连唇瓣都成了淡淡的樱色。这样的容颜气度,是惹人恋爱的病弱贵公子。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轻易撩拨起女子潜藏在心底中的母性光辉,不遗余力的靠近他守护他。 他可以是人间闲散富贵花,亦或是潇洒不羁画中仙,却独独……不该是帝王! 俊美有余,威严不足。西楚拥有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帝王,不是好事! 林首辅直面西楚帝,眼底半分惧色也无:“今日表演皆为幼兽,不该有成年猛兽出没。雪狼出闸,只攻击小楚一人,臣有理由怀疑,有人蓄意陷害!” “皇上。”林茉染在四野寂静中柔柔开口:“三国使臣该也入宫了,如今招待使臣为重。旁的事情不如押后再说?” 端木朗眉峰微蹙,略沉吟。林茉染瞧出他眸中犹豫不以为然,勾唇一笑千娇百媚。 “御花园是咱们后宫里景致最佳之所,难免各国使节不会前来瞧瞧。如今遍地血腥恐会惊了贵客,还是该将这里尽快打扫干净才是,免得落了人口实啊!” 林茉染语声稍滞,蹙眉垂首,眸色氤氲。她本生的美,泪光盈盈下愈发惹人怜惜。西子捧心,不外如是。 “你素来身子不好,赶紧起来吧。”端木朗伸手,亲自将她扶起。 “谢皇上。”林茉染脚下一软,靠在端木朗胸膛,柔弱无骨的弱:“都怪臣妾胆子小,方才又因担心六弟损了心神。如今诸事松懈,才觉出后怕。” 她抬首瞧着端木朗,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似不堪重负:“臣妾病体孱弱妆容有失。未免失仪,还请皇上准许臣妾先行回宫,待整装后再前往流芳榭。” “去吧。”端木朗将她身躯扶正:“若真觉不适,就直接歇下,流芳榭那里有皇后足矣。” 林茉染抿唇道谢,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林楚挑眉,手臂一挥。四不像似离弦之箭,挡在林茉染等人身前。 惊呼声里,少年声音清晰冷冽:“我许你走了么?!” 正文 188 谁敢动他,我必不死不休 “吼!” 四不像昂首,吼声如雷,似在回应林楚。 “你……你大胆!”林茉染吓得花容失色,为顾全颜面强撑着开口:“竟敢指使这畜生来行刺皇上?来人!” 她眸色微凝,狠辣阴鸷:“将这畜生乱棍打死!” “谁敢!”纤细高挑少年迈动修长双腿,自遍地血腥里踏来。 她的鞋底被鲜血浸透,行走间落下清晰鲜红血痕。似浴血而来的地狱修罗,叫人不寒而栗。 林茉染呼吸一滞,被她瞧的彻骨的冷,下意识后退半步:“你……想干什么?本宫是皇上御赐正二品的贤妃,你以下犯上,不要命了!” “四不像,来。” 林楚侧目瞧向伟岸雄狮,待它靠近,敛眉低首轻抚着它颈间绒毛:“谁敢动他,我必不死不休!” 从始至终,半丝眼风不曾给过林茉染。众人深深吸了口冷气,这人真真……嚣张!狂放! 她就不怕死么? “皇上。”林茉染眸色一转,将怨恨和毒辣藏于眼底,换做凄楚的柔弱:“林楚才自山野乡村中来不懂规矩,一味冲撞圣驾,本罪该万死。但……。” 她轻抬螓首,露出曲线完美的脖颈,楚楚可怜:“她是臣妾的六弟,她言行不当与臣妾脱不了干系。请皇上连臣妾一同责罚了吧!” “关娘娘什么事?都是林楚惹的祸!” “贤妃娘娘也太好,性了,林楚那般不懂教化,还替她担责?” “该严惩林楚,绝不能轻纵了她!” 四下议论纷纷,林茉染抬手按按眼角,似痛苦至极:“皇上千万莫要责怪六弟,山野中无人教授她规矩道理,她已经很可怜了!” 端木朗神色数度变换,终狠狠颦了眉头,眼底生出不耐:“林首辅,这事你怎么看?” 陆安手指有意无意按向腰间鬼鸣剑,眼底郑重忧虑。保护六爷他当仁不让,但如今……杠上的是皇上,不知胜算如何! “小楚遭人陷害,险些命丧狼口。真相未明前,人人都值得被怀疑!”林首辅语声铿锵,与林楚比肩而立:“移走狼尸,娘娘回宫,必使现场遭受严重破坏。小楚号令四不像守住现场,才有真相大白的可能。纪法严明,本就不是温情之事。小楚态度,无可厚非。” 众人:“……。” 顶撞皇上后妃,天大的罪过,三言两语就这样被反转?林首辅你心偏的还能再明显些么?! “大伯!” “娘娘。”林首辅眸色冷而淡:“方才遭遇危险的是小楚,险些丧命的是小楚,百般委屈的也是小楚!小楚尚且坚强应对,不卑不亢。您哭什么?” 众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天不怕地不怕,人送外号林怼怼的林首辅真……名不虚传! 林茉染一肚子话被真.直男.林首辅怼的哑口无言。她的柔弱可怜本是善良情趣,但被林首辅这么一怼,再持续下去就是……装! 林首辅舌战林贤妃,一回合,完胜! “皇上。”第二回合开始:“狼群失控伤人,必须严查。人人皆知今夜宫宴,百兽献艺。臣有理由怀疑,有人包藏祸心故意操作此事,目的是为了在宫宴时对各国使节动手!” 正文 189 小楚当重赏 “皇上以为,这事若发生在宫宴时,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小楚是为了我西楚家国荣耀,才受此委屈。” “皇上!”林首辅拱手行礼:“为使各国使节安心,除查明此事外,当奖励小楚!是她提前排除祸患,若不封赏,难免寒了天下臣民之心!” 顶撞皇上居然……还要封赏? 众人震惊于林首辅的言论,才一转眼却见他横眉立目走向林楚,眉目中尽是难掩的愤怒和嫌弃。恶狠狠挤开四不像,又拿腿将它毛茸茸身躯向更远的地方踢了踢。 人人心底宽慰,首辅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直。 “小楚。”林首辅瞧向林楚,眉眼弯弯一派温柔:“我棒不棒?” 众人:“……。” 是不是错觉?为什么觉得林首辅此刻的表情好眼熟?侧首间瞧见委屈巴巴的四不像,众人顿悟了。这同方才求抚摸的乖巧软萌大猫可不一模一样么? 林首辅盯着林楚,双眸亮晶晶,执着富有韧性。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棒。” 林首辅笑的眉眼弯弯:“谢谢小楚。” 众人……,好死不死的学狮子,您当朝一品的脸面呢? 四不像垂首默默舔爪爪,别看我,我是无辜的! “皇上。”林楚无法直视自己老爹的软萌,不遗余力转移目光:“方才的雪狼被人动了手脚,意欲将草民一举击杀。我有证据!” 四下皆惊,众人皆从难以言表的尴尬中醒神,齐齐望向林楚。 “小狼崽不久前被人灌下能激发野兽狂性的独霜草。独霜草入腹,药性融于它血脉四肢。在它被凌虐致死时,血液中藏着的独霜草气味便会挥发。驯兽师将它抛向我,致使我鞋底沾染狼血。此时,任何猛兽近身,皆会被浓郁的独霜草影响,躁郁发狂失去理智。” 纤细少年身躯直立如松,伫立于天地最后一抹余晖中。金乌西坠,玉兔东升,琉璃宫灯在那一刻尽数绽放,流光溢彩皆成了她的映衬。只觉那人,才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光。 “成年雪狼乃是小狼崽的父亲,瞧见幼崽受辱本就难耐。在挣脱牢笼靠近我后,又被独霜草激出狂性,越发失了神智。直到奄奄一息,才摆脱了独霜草的控制。” “竟有这事?”林首辅蹙眉:“宫中物品出入皆有记录,只需调取独霜草进出记录,便能查出下手之人。” 林茉染抿唇而立,眼底柔弱在这一刻尽去。霜白面颊上生出浅浅阴鸷,咬牙垂首。 “来人。”端木朗轻喝:“将驯兽师压入慎行司,严加拷问!” “皇上。”内侍监一品总领官宦苏幕躬下身去:“驯兽师已畏罪自尽,来不了了。” 林楚眯了眯眼,这就……死了?到底还是大意了! “哎。”林茉染轻叹:“万想不到那驯兽师竟如此下作!是本宫不好,不该提议让六弟观看驯兽,险些害了六弟丧命。如今,恶徒已伏法,也算还了六弟一个公道。” “呵。”林楚冷笑,眼底荡出细碎红芒:“那可未必!” 正文 190小楚说的对 “驯兽师是自幼没入宫廷的宫奴,连宦官宫女都不如,每日只能与野兽为伍,并没有接触到药理知识的机会。独霜草的药性他岂会知晓?” “他当时抛掷狼崽出手精准,分明早有预谋。我与他并无冤仇,他如此行径幕后必有指使。” 清冷少年束手而立,华灯下侃侃而谈,字如珠玑掷地有声。 林首辅点头:“小楚说的对,这事得严查。” “皇上。”林茉染眸色一凝,柔声开口:“袭击之事终未曾酿成大祸,此事可暂时搁置稍后再查。臣妾想起另一桩事情,才真真要紧。” 她微颦了眉头,目露焦急:“六弟击毙的狼皆是北漠精挑细选的贺礼,万一北漠追究此事……可如何是好?” “轮椅之祸已然使得东唐不满,南疆不请自来虎视眈眈,万万不可再将北漠得罪了!” 端木朗眸色暗沉,唇线在那一刻紧绷:“你以为,该如何?” 林茉染咬了咬唇:“这事,必得找个人,尽数担下来!” 林楚挑眉,林茉染原来玩的是一箭双雕! 以独霜草为引,让雪狼将她扑杀。即便她命大,总难逃伤害贺礼的大罪。无论如何,都是死! “驯兽师已经身亡,但独霜草一事并无确凿证据,不足以令人信服。而……击毙雪狼却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怕是……无法推脱。” 她侧眸瞧向林楚,眼底凄婉忧愁,万分不舍,满目大义凛然的悲切。 陆安眸色微凝,盘算着从他那位置出手一击击杀林茉染能有几分胜算。 林首辅眼底荡出森冷杀伐之气,文士的潇洒不羁在那一刻尽去,恍惚中又成了当初在血腥遍布的沙场上,千里外取人首级的修罗。 “拿小楚去给两个畜生偿命?西楚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他说。 “为她一个要两国交恶,实在不划算。”虽惧怕林首辅的气势,却还是有人低低发牢骚。 “咱们西楚好不容易才能安定,哪里再禁得起折腾?” “把林楚送出去,她不是一个人。她代表的是西楚荣辱,应该为此感到光荣。” “北漠兵强马壮,骁勇善战。能用一个人平息干戈,何必要打仗?” 凡事一旦有人牵头,便再不可遏制。 林首辅立于夜风里,气息越来越冷。陆安已经准备拔剑,唯有当事人林楚,一脸无所谓的清冷淡漠,眼眸微眯,只瞧着端木朗。 年轻的帝王许久不曾言语,淡樱色的唇瓣因夜风微凉已变作了苍白。他眸色沉静,瞧不出半点喜怒。 林茉染半敛着眉目,唇畔勾起难以遏制的弧度。如一朵绽放的水中花,温柔瞧向端木朗。 “皇上。”她眸色如水,带了壮士断腕的坚韧:“六弟虽是我亲人,但为了平息与北漠干戈,臣妾……。” “西楚与北漠有什么干戈?” 狂傲冷漠的声音自甬道传来,骁勇强壮的北漠士兵惊得众人身躯一颤。林茉染千辛万苦组织好的语言,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正文 191 贤妃娘娘是不是对北漠有什么误解 林楚侧目瞧去。 北漠士兵分立两列,身材颀长的玄袍男子与端木言缓步行来。紫金面具遮去男人大半容颜,只余弧度完美的下颚在铁器冷光中,惊人的白。 “言儿,你怎与摄政王一同到来?”端木朗端正颜色,向男人颔首示意。 众人噤声,北漠摄政王赫连尘,居然是……他?! 这人六岁踏着遍地血腥步入王庭,挫败草原第一勇士,一战成名。七岁荡平魔鬼城匪患。十岁,刺杀鞑靼部落二王子,使鞑靼臣服。 他做的每一件事皆震惊天下!十二岁封王日,无一人反对。人人皆震慑于他霸道强悍的雷霆手段。 这人……是北漠的象征,更是……死亡的使者! “北漠多干旱,从无雪狼。”赫连尘红唇轻启,令端木朗勃然变色。 “观它体型气度,本是族中狼王。”端木言眸风如刃,冷声开口:“然它四爪磨损,指甲磨平后暗藏干涸血渍,足见经过数千里颠沛流离。怕是被人以幼崽要挟后,引出族群被捕。之后混杂在北漠胡狼幼崽群中,藏于御兽园。” 赫连尘如玉长指摩挲着指腹碧玉流光的扳指:“北漠无意与西楚为敌,此番作为用心险恶,西楚皇上还请明察!” “恶人施以毒计,先欲离间舅舅与首辅大人之间的关系,使得西楚朝廷动荡,再挑唆北漠与西楚失和。若有朝一日,两国燃起战火,不知又会有谁得利?”端木言语声铿锵。 “竟有此事!”端木朗蹙眉,声音里却藏着释然。 “这人包藏祸心,不抓出来,必会动摇国之根本!”端木言沉声开口。 “哪有如此可怖的事情,公主莫要危言耸听。”林茉染扯了扯唇,笑容略有些牵强:“皇上,今日这事莫惊了北漠摄政王,不如留待以后再细细查问?” “本王胆量尚可,不至于被只死狼吓破了胆。”赫连尘挑眉:“贤妃娘娘是不是对北漠人有什么误解?” 端木朗蹙眉:“你闭嘴!” 这人一贯温婉可人,可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了。 “我才从御药房来,又去了趟宗正府。”端木言抬眸瞧向端木朗:“御药房中从不曾采购独霜草,宗正府里却记录了上京城各药铺药品采买的明细。就在昨天下午,有宗正府密探亲眼瞧见,刘才人身边宫女梅香,前往同寿堂采买少量独霜草。昨天入夜后,宫门下钥前,梅香换了宦官服侍前往御兽园,将带入宫中的独霜草,交给今日死亡的驯兽师。” 端木言眸色微深:“梅香与驯兽师本是同乡,他被同伴欺侮时,曾施以援手,自此,对梅香唯命是从。而梅香的主子刘才人居住于咸福宫,贤妃娘娘正是咸福宫主位。同寿堂亦是贤妃娘娘母族焦氏名下产业。我所言之事,宗正府皆有记录。” 言尽于此,端木言不再言语。 雪狼伤人案涉及之事便似一颗颗明珠,她将每一颗珠子抛出,没有任何多余细枝末节。至于穿珠引线,那是皇上的事情。 “刘才人!”端木朗咬牙,儒雅面色上亦添了一丝阴霾:“好的很!” 噗通! 人群中刘才人扑倒与地,绝望慌张一声尖叫:“皇上,嫔妾冤枉啊!” 正文 192 又死了一个 “嫔妾从没有让梅香去同寿堂买药,也根本不知道她会与一个宫奴私相授受。”刘才人哭的声泪俱下,向皇上扑去,却被端木朗一脚踹翻。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刘才人见求助无望,转而瞧向林贤妃:“贤妃娘娘,嫔妾在咸福宫中素来安分守己。您救救嫔妾吧。” 砰砰砰! 刘才人磕头不止,额心处渗出血迹斑斑。 “你求本宫有什么用!”林贤妃拿帕子半掩了唇角,眸色清冷无波:“今日这事,与本宫有什么干系?” “梅香!”刘才人咬牙:“都是梅香那个贱人!皇上,都是梅香那小贱人自作主张做下的恶,您只管将她拿下打死,务必还嫔妾一个清白才是。” 林楚半眯着眼眸瞧向林茉染。那人神色泰然,温雅纯良,似个局外人冷漠注视着刘才人的癫狂。 “苏幕。”端木朗眉峰紧颦:“去咸福宫拿下梅香,将她带来问话!” 苏幕领命而去,功夫不大只身回转,满目皆是沉重:“皇上,梅香已投缳自尽。奴才赶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冷透了。” 又死了一个?! 端木朗面沉似水,深宫大内步步为营。发生雪狼伤人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与案情相关的人证竟一个个……都死了! 他的脸呢? “奴才在梅香房中找到了这个。”苏幕挥手,小宦官端着托盘跪在他身侧。 “这是梅香的认罪书。”苏幕指着托盘说道:“刘才人的父亲在户部任职,上月官员大考中被林首辅查出贪赃下了狱。刘才人恨极了首辅大人,便也想叫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悲痛,于是指使梅香以独霜草设下毒计,欲致林楚与死地。她深信林楚必死,而自己终受不住良心谴责,才写下认罪书,投缳自尽。” “怎么会……这样?”刘才人委顿余地:“我……我……从没有让她做过这些。为什么要冤枉我?” “刘才人,你深受皇恩竟在私下做出这等丑事。本宫真是看错了你!” 林茉染叹息,跪在端木朗脚边:“皇上,刘才人是臣妾宫中的嫔妃。她犯了错,臣妾亦有不查之过,还请皇上处罚臣妾。” “贤妃请起。”端木朗亲手搀扶林茉染:“此事与你无关。” “刘才人,行事歹毒,其心可诛。”他冷声喝道:“自今日贬为庶人,赐死!她身边随侍之人一律送入慎行司拷问,发现不妥,皆处以极刑,以明正典刑!” “不!”刘才人歇斯底里一声吼:“嫔妾是冤枉的,嫔妾没有做过!有人要陷害嫔妾,皇上,皇上!” 苏幕朝身侧宦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堵了刘才人口鼻,强硬将她拖走。 一出闹剧就此落幕,林楚悄然瞧向林茉染。无人角落,那人长长舒了口气,眼底流出不易觉察的阴冷。今天这事她难逃干系,如今却能全身而退。 还真是……不甘心。 “楚哥哥。”端木言如只花枝招展的蝴蝶扑来,立于她身前半尺,面颊生出薄薄红晕:“我刚才表现的如何?” 林楚由衷赞叹:“不错。你什么时候同宗正府扯上了关系?” 说起来这阵子似乎都没有瞧见过林止,不知在忙些什么。 “我……。”端木言眸色一暗:“其实,这几日我一直被……关在宗正府!” 正文 193 端木言,你疯了 林楚眸色一凝:“为什么?” “呵。”那一头,赫连尘半抬头颅,深邃目光投向暗不可察的天空:“这就结束了,还真是……无趣!” “此地不祥。”端木朗开口:“摄政王不如与朕一同,移步流芳榭。” “也好。” 林楚垂首,指尖在四不像颈间擦过:“你原路回去,谁若对你心生歹意,不必客气。” 四不像喵呜点头,硕大身躯腾空而起,银月下似飞驰的流星,一闪而逝。 众人远行,御兽园归于沉寂。宫人早将御兽园里里外外收拾干净,除了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方才一切再也无半分踪迹可寻。 “六弟,你刚回京,就赶上这样难得的大场面。等会可千万莫要再任性。”林茉染笑容温雅和善,瞧不出半点不适:“今日四国同贺,难得的荣耀。” 妆容精致的女子含笑伫立,灯火下肌肤如玉,笑容温和优雅,如云端仙子尊贵而雍容。 林楚挑眉,晃着手中酒杯:“娘娘宫里死了好些个人,看起来不伤心呢。” 林茉染笑容僵在唇畔,被端木言狠狠剜了一眼:“我要同楚哥哥说话,你没事总来搀和什么?你是皇帝舅舅的妾侍,别总惦记别的男人!” 林楚唇角微勾,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生出豪情万丈。林贤妃仍不死心,她却不屑与这些鼠目寸光的女子争斗,唯有端木言才能如此不留情面。这人再不走,就真是不打算要脸了。 林茉染沉了面色,不再维系表面文章:“如今千人瞩目,公主公然与个男子举止亲昵,不怕毁了自己名节?” 端木言朝她翻个白眼:“我愿意!” 你管得着么? 林茉染怒极反笑:“六弟艳福不浅,却也同天下男子没多少分别,得了新欢立刻忘了旧爱。” 林楚蹙眉,只觉她这话意有所指。林茉染却已别开了眼,冷幽幽瞅着端木言似笑非笑:“公主将来也是要为人妾侍的,尽管好好珍惜最后的快乐时光吧!” 呼! 端木言勃然变色,将手中茶盏砸向林茉染。 “啊!” 滚烫的茶水在林茉染衣衫下摆蜿蜒出浅褐的湿痕,夏日衣衫轻薄。林茉染娇嫩的肌肤被茶水灼得生疼,尖叫一声怒目而视。 “端木言,你疯了!” “皇帝舅舅。”端木言在万众瞩目中起身,迎上端木朗探究目光:“贤妃娘娘说言儿将来要与人为妾,这是真的么?” 一语哗然,满堂皆惊。 端木言前往东唐和亲,至今只是个计划,皇上并未最终决定,更不曾对外言明。如今被端木言语焉不详的说出来,众人只觉匪夷所思。 “荣敏公主是护国长公主唯一血脉,先烈之后享无上尊荣!怎可与人为妾?”林首辅浅抿着茶水,说道:“贤妃娘娘说出这种话,真真叫为国捐躯的数万护国军英烈寒心!” “一个后妃竟能干涉先烈遗孤的婚事,西楚的规矩另本王耳目一新。” 男人强势而冷淡的声音引来林楚注目,这位摄政王……她从刚才就觉得相当奇怪! 正文 194 话多的人通常死得快 这人话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一句话就能扭转乾坤。他在帮自己。为什么? “苏幕,贤妃娘娘身体不适,安排人送她回宫休息去吧。”端木朗面色微霁,容色更见苍白。 林贤妃抿了抿唇,虽心有不甘,终是不曾开口,转身离去。 “陆安,跟上她。”林楚眸色冷凝:“素问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要被人发现!” 陆安面色凝重,身影没入花丛中,转瞬不见。林楚饮下一杯酒,眼底有细碎红芒微闪。 素问被柳絮带走更衣至今未归,她本就觉得不妥,再加上林贤妃一句新欢旧爱的嘲讽,愈发觉得不祥。 若是素问有什么不妥! 林楚手指骤然收紧,酒杯无声碎裂。冰冷酒水顺着她素白手指淌下。 “楚哥哥若是不放心,也跟去看看?”端木言满目关切低声开口。 “你自己……。” “我可是荣敏公主,皇帝舅舅最宠爱的甥女。”端木言笑的眉眼弯弯:“谁敢惹我?” “也好。”林楚略一沉吟起身:“我尽快回来。” 少年悄然离席,走至赫连尘身边时身躯略略一滞:“照顾好公主。” 赫连尘眼底破出一抹幽寒,静静注视着少年纤细身躯越去越远。 “六公子怎么……。” “她不胜酒力,出恭去了。”赫连尘的声音打断了一众探究目光。 他半敛了眉目,藏起眼底云诡波谲的冷暗,手中握着的杯盏陡然爬出蛛网般细碎裂痕。 “摄政王和我楚哥哥很熟?”端木言眼底略带惊讶。 “话多的人,通常死得快。” 赫连尘的嗜血和不耐并未叫端木言惧怕,只微勾唇角在眼底生出明润的笑:“楚哥哥是天下最杰出的男子,能与她为友是福气。你努力吧。” 赫连尘:“……。” 另一壁,林楚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咸福宫。 今日宫宴规模浩大,得脸的宫女太监大多在流芳榭随侍,不得脸的根本不敢露面,这给林楚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在相对偏僻的宫道上,全速前行。 一架凉亭横亘在眼前,恍惚中瞧见人影晃动。林楚蹙眉,将身躯掩在交错的花丛里。 凉亭里,衣衫单薄的素服女子卓然而立。乌发未挽,如瀑布般倾泻,被夜风卷起翻飞如蝶,绝世而独立。 她一张面孔清丽脱俗,眼底愁肠百结全无焦距,半抬头颅注视着夜色苍茫的天幕。 林楚蹙眉,她纵横天下早见惯了各色美人,却还是被眼前女子惊艳。她的美干净清透,似从不曾被这万丈红尘沾染半点污垢。完美却不真实,仿若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 她别开了眼,正欲悄声离去,却见另一侧暗影里走出个衣饰普通的嬷嬷。那人霜白发髻上斜插的赤金点翠步摇令林楚驻足。 后宫婢女不可使用金饰,何况还是点翠的步摇?这嬷嬷却无所顾忌簪于发间招摇过市,她是…… 林楚四顾,此地距离咸福宫并不远。想起林茉染今日种种,甚至能替代皇后招待各国使节,她的权利地位足以使她身边宫人跋扈嚣张。 这嬷嬷若是得脸,或许可知素问下落! 正文 195 西番红花 “娘娘。”嬷嬷蹲身向女人行礼:“药好了,请娘娘尽快趁热喝了吧。” 女人黛眉深颦,眼底有浓郁哀伤喷薄如潮,出口却只有淡淡一声好。 药汁漆黑,烟气氤氲了女人面目。夜风卷起药味四散,林楚眉峰几不可见挑起。 苦涩药味里,透出若有似无淡淡腥甜,仔细分辨似还带着如金银花般的冷香。 这是西番红花! 西番红花,活血化瘀 常人少量服用有益健康。但……后宫内宅最常用它来做的只有一件事——堕胎! 林楚从不喜多管闲事,但这闲事若与林茉染有关,她愿意出手管一管。 少年身躯如风略出,手刀砍在老嬷嬷后颈。 嘭,啪! 老嬷嬷昏迷跌倒。同一时刻,林楚夺过女人手中药碗砸碎。 药汁汇入青砖消失,只余苦涩气味合着袅袅暖烟四散。林楚眸色清冷,说: “这药,娘娘不能喝!” 女人只有片刻怔忪,极快恢复平静。瞧见骤然多出的邪冷少年,半点不觉慌乱。反将唇角勾了一勾,笑容似云出月来,刹那花开。 “你认得我?”她说。 “并不。”林楚摇头。 “这药,为什么不能喝?” “这碗药不但能使个无辜胎儿消亡,还能致人不孕。娘娘不知?” “知道。” “你知道?”林楚蹙眉,第一次觉出意外。 明知要被人伤害,还能如此平静? 女人笑容凝滞,眼底卷出忧伤如潮:“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论你愿或不愿,知或不知都必须去做。人生多无奈,不可抗争。” 林楚蹙眉,忽觉无趣:“是我多此一举。” 她决然转身,女人却在身后轻笑:“救人时你无所畏惧,怎的救了人才知后悔?你这人,真怪。” “并非后悔。”林楚语声低而冷,淡淡的没有情绪:“上天只救自救者。若自我轻贱,不求上进,救来何用?” “自我轻贱,不求上进?”女子声音晦涩缓慢,良久在唇齿中扯出讥讽的笑:“原来,我竟成了这样一个人?” 林楚立于凉亭外,瞧她一眼:“无奈都是庸人自扰,我只信事在人为!遇到波折,懦弱匹夫会屈从命运默默忍受,有些人却可以扭转乾坤活出精彩人生。娘娘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女人瞧着她,眼底明亮如星:“你说。” “一个妇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卖雨伞一个开染坊。妇人天天为老天爷是否下雨愁肠百结。若下雨,担心布匹会淋坏,不下雨又担心雨伞卖不出去。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无雨时,染坊定然运作良好,若下雨,雨伞定然卖的火爆。凡事皆有两面,生死安乐,全凭本心。” 林楚未再停留,向咸福宫赶去。 女人沉默良久,再抬首时眼底阴云尽去,生出笑容若星河耀眼:“林首辅的六公子,是个有趣的人!” 她缓缓起身,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上,眉目中温柔如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此大恩大德,娘亲是不是也该给她个惊喜?” 正文 196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此刻的林楚并不知晓,她为教训林茉染而无意的举动,将她的人生彻底推上了一条遍布荆棘的坎坷道路。 她一心赶到咸福宫,给外冷内热的单纯丫头素问撑腰,其他的均不重要。 “六爷!” 身后传来宦官特有的阴柔嗓音,有脚步声急急向她奔来。 林楚驻足回身瞧去,见识李宗泰一路疾驰,跑的满面通红。 “公主说的不错,往这边来果然能追上六爷。” 他抬手擦一擦满头细密的汗,飞快说道:“您快跟老奴回去,公主有危险!” 林楚蹙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追求万事周全 此刻却必须在端木言和素问之中做出选择。 “素问姑娘交给老奴,老奴豁出性命亦会保护素问姑娘周全。”李宗泰信誓旦旦:“公主安危却只得仰仗六爷。” 他声音微滞,平素张扬自信的面孔上生出难掩的悲凉:“整个上京,唯有六爷一人对公主真心相待!” 噗通! 李宗泰双膝跪到:“请六爷无论如何保下公主,其他人只想让她死!” 林楚心中一颤。端木言唯一的依仗是皇上,可天威难测,皇上也是天下最善变之人。当依仗不再是依仗,便是世上最锋利的刀! “你放心,她不会死!” 少年行色匆匆,奔走于夜色掩映下的宫道。瘦削身躯似能扛起山岳,笔直坚硬。 李宗泰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眸在那一刻明亮如星:“公主,终于等来了她生命中的光!” 流芳榭内,风卷荷香穿堂而过。在夏日暑燥的夜晚,些微的凉风本杯水车薪。然而此刻,整个流芳榭内外却被森寒的冷意逼的人周身颤栗,彻骨冰寒。 “启禀皇上,您疼惜关爱的荣敏公主端木言,是假的!” 男人嘹亮的的轻喝似平地惊雷,令四野震荡:“来人,将冒充公主的女贼拿下!” 四下诡异寂静,众人齐齐望向流芳榭外宽阔的甬道。 甲胄声响,明月清辉,数条身影自夜色中来,迅雷般卷向端木言。银月如灯,侍卫们手中枪尖锋锐近在咫尺,枪头上如火红缨似鲜血染就。 端木言被枪海笼罩,寒气穿过薄衫直逼体肤。 当中一人,轻袍缓带,衣袂翻飞袍袖轻杨,飘飘欲仙。南疆使节以大将军石问天为首各个紧随其后,人人手指按向腰间弯刀,森冷杀意无声流淌。 “大司马?!”端木朗蓦然抬首,眼底藏着震惊。 那人是百里渊,执掌西楚兵马大权数十年的大司马百里渊!天下,唯一能与林首辅分庭抗礼之人。今日宴请不但姗姗来迟,更带兵携刃与南疆使节同进同出。 这是在传达……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被剑拔弩张的锋锐杀气逼的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唯赫连尘和东唐七皇子神色平静,全不将变故放在心上。 “臣百里渊参见皇上。”百里渊唇线紧绷行礼,肃然的眸子扫过端木言和林首辅。他的目光无喜无悲,亦无厌恶或欢喜,仅有对卑微蝼蚁淡然一瞥,自此后再无交集。 “陛下莫要惊慌,此等谋逆,微臣自会料理。”百里渊嘴唇微动,声音平静而谦和。 正文 197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成竹于胸,决胜千里。一切尽在掌控的淡然,竟令端木朗一时语滞,不知如何开口。 百里渊手指向端木言点一点,眼底带一线讥讽。 “杀了。”他说。 “护驾!”端木言下意识一声吼。 她孤身入宫,才露面便被百里渊出其不意控制于枪阵。他一声杀了轻描淡写,瞧都不曾瞧上一眼,似早知结局如何。 端木言不肯轻易放弃,喊那一声只为震慑。却不曾想语声才落了地,忽听人群之后传来一声是,响彻云霄。 下一刻,便见一线混沌自天边来。烟尘滚滚中人影闪烁,人未到气势先行。天上地下似被淡淡血腥味覆盖,杀意弥漫。 雪亮飞爪自烟尘中出,百炼精光铁索铮铮。两条身影奇快无比,眨眼间奔至端木言身侧。 两相对峙,各不相让! “别怕。”林楚手指在端木言肩头轻拍:“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端木言目光氤氲点头,身侧一抹高挑纤细的身躯,便是她今生最平静的港湾。 “你是林首辅的儿子?”百里渊皱眉,眼底冷光乍现:“好大的胆子!” “呵。”林楚冷笑自唇畔溢出:“皇宫大内天子架前,大司马携刃前来行刺公主惊吓皇上,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当然是南疆石大将军。”林首辅欲要离席的身躯,在林楚陆安出现那刻便悄然重新落座:“不知大司马到底领的哪国俸禄?” 陆安将铁索抖的哗哗作响,满目精光:“六爷,先抓谁?” 御案后的端木朗只眯了眯眼,半个字不曾说。 “端木言并非真公主。”百里渊不为所动,眸底笑容清浅,意味深长。他并不去反驳林家父子的指控,反倒有几分乐见其成。 端木朗眸色微闪终究不曾开口,只将复杂难辨的眸子投向林首辅。 林首辅哦一声,招手示意林楚与端木言坐到他身边去。待二人坐定,方才转向百里渊幽幽开口:“大司马说公主是假的,真的在哪里?” 百里渊气息微凝,对林首辅的反应深觉意外。他不该矢口否认,力保公主身份的真实性么?只要他开口,接下来必然万劫不复。 但是…… “大司马因何哑口无言?”林首辅瞟他一眼,不以为意:“莫非你此番作为,是要给皇上一个惊喜?” 惊喜两个字暗含讽刺,百里渊却听得捻须而笑:“你说的不错,本官正是要给皇上一个惊喜!” “来人。”他半敛眉目里藏着难以分辨的阴冷:“恭请西楚荣敏公主!” 夜风习习,四下一片死寂。西楚众人皆被眼前变故震惊,连东唐七皇子都半抬了头颅,朝着百里渊身后瞧了去。唯有赫连尘唇齿中生出微冷的讥讽,仰头灌下杯中酒。 “恭迎公主!”万籁俱寂中,石问天高亢的声音尤为清晰,引来万众瞩目。 他却不为所动,满面皆是志得意满的狂傲。 端木言袍袖下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刺破肌肤,掌心处一片斑驳模糊的腥红。心灰意冷时,手掌被林楚一把攥住,少年如玉长指沾着透明膏子在她掌心涂抹,沁凉妥帖。 “别怕,真的假不了!” 正文 198 真假公主 端木言释然,真的假的又如何? 十多年公主尊荣及不上这短短数日的欢乐,若要她做出选择。她宁愿舍弃公主荣耀,只求能与楚哥哥相知相伴! 那一头,百里渊身后侍卫分立两列,沉稳欢快的脚步声踏着月色清辉而来。一男一女立于人前,男人白衣胜雪,似月中仙儒雅谦和。女人红衣如火,如瀑青丝在夜风里翻飞激荡,高贵冷艳动人心魄。 “臣百里云笙携荣敏公主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翎儿见过皇上。”女子声音袅袅婷婷,似空谷幽兰,闻之心生向往。 花翎! 林楚眯了眯眼,真是好久不见! 端木言饮下一杯清茶,眼底深处有腥红光芒一闪而逝。有些人就像苍蝇如影随形,真是……该死啊! “皇上。”百里云笙抬头:“早在端木言离京时臣曾得到一分密报,言明端木言假冒公主,而真公主即将入京寻亲。端木言正是因为知悉此事才假借抗婚离京,实则打算暗中找到真公主将其击杀,后在林止帮助下成功将真公主擒获。臣私下出京欲抢回公主,无奈不是林止对手,只能收手静待时机。” “臣与父亲始终关注公主动向,得知她被扣押在宗正府后,终将公主成功营救。” “皇上。”花翎施施然开口,满目悲凉:“若非百里大人,翎儿只怕要死在宗正府里了。翎儿不怕死,但想到不能与舅舅相见,还要让个冒牌货日日来骗取您的关怀就……心如刀割。” “当年大驸马金殿面圣惊艳天下,举止学识天下难出其右。皇上只需稍稍观瞧便能发现,此女与大驸马相貌如出一辙,而她行为举止,人品爱好又隐隐有几分当年护国长公主风姿。反观端木言……” 百里渊住口不再多言,话说七分而满。真真假假最是惹人浮想联翩。 “是了,荣……端木言野蛮粗鲁,当年长公主的温雅宽厚可是天下扬名!” “护国长公主最爱红衣,厉兵秣马冲锋陷阵。她说,敌军鲜血能使红衣更加鲜艳,那便是西楚胜利的旗帜。这姑娘穿红衣的样子,真像长公主。” “我就奇怪,长公主人中龙凤怎的生出那般不通教化的女儿。原来……是个假凤虚凰。” 众人议论犹如刀剑,刺的端木言容色苍白,刚刚平静的呼吸再度紊乱。她紧紧咬着唇瓣,顷刻尝到满口血腥。 “风雨过后,才可见最鲜艳的彩虹。” 林楚的声音将她自崩溃边缘拉回,端木言瞪了瞪眼,欲出的眼泪消失:“只要楚哥哥肯信我,我什么都不怕。” 林楚眸色冷凝,满目皆是冷冽的肃杀:“这事,早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十五年前,长公主生产之日血崩。公主出生孱弱奄奄一息,长公主拖着将死之躯将公主托付给一位能人,请她务必要挽救公主性命,让她平安长大。那位能人以医药设备不足为由,将公主带离长公主府救治,三月后方才将个健康婴孩送回长公主府。” 百里渊语声平缓冷然,眼底却陡然迸发出冷冽阴鸷的杀意,直直瞧向林首辅。 “那位将公主带离府中三月后送还的能人,就是首辅大人的夫人楚南青!” 正文 199 你算什么东西 林楚手指猛然一缩,母亲与端木言竟还有这样一段机缘? 端木言出生时,林楚已满三岁。三岁之前的记忆属于原主,她因原主落水身亡才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所以对于端木言的过往全无印象。 她悄然瞧向林首辅。母亲进京送还端木言声势必然浩大。三岁的孩子藏不住,他得知了自己的存在,怎么还能放她们母女离开? 母亲与真正的林楚都是在那之后不久相继亡故,这与上京城暴露行藏是否又有什么关联? “林冠儒,你有什么解释?” 死寂般的沉闷,被端木郎凉而痛的声音取代。痛心于亲信背板,世态炎凉。 他本就中气不足,此番气动来的突然,一句话出口便遏制不住频频低咳。速抬手掩唇,细碎的咳嗽自指缝中流淌而出,使本就压抑的气氛,越发如古井深潭,人人大气都不敢出。 端木言满目担忧张了张嘴,瞧见虎视眈眈的百里父子抿唇低头。衣衫下,双手不可遏制翻绞,骨节泛起青白。 “林首辅最好小心说话。”百里云笙唇齿间笑意森然,透着如霜剑的冷:“送还端木言的是你夫人,扣押真公主的是你养子,而如今,与端木言过从甚密的是你的亲生儿子。若要说你林家与真假公主之事无关,怕天下百姓均难以信服!” 百里渊等到百里云笙将话说完方才皱了眉头:“云笙住口,首辅大人是当朝一品的命官,岂是你能随意质问的?” “林首辅,为了故去的护国长公主,为了数十万护国英灵,请你务必给大家一个交代!” 百里父子一唱一和,将林首辅彻底架在了火上。端木朗胸膛剧烈起伏,苍白面色被连绵不断的低咳逼的嫣红如火。 “舅舅。”端木言眉头紧蹙,眼底呈现焦急与心疼:“您咳得这么厉害,赶紧用些药吧,什么事情都没有您身子重要。” “呵。”百里云笙冷笑:“端木言,你莫要转移话题拖延时间。今日无论是你还是林家都必须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端木朗眉目中才生出的释然,因百里云笙一句话再度沉寂,眼底闪烁如晦暗不明的灯。 “皇上龙体要紧!”端木言面无惧色,在众人犀利的目光里将胸背挺得笔直:“问责也好,答辩也罢,一切都等皇上身体稍事舒缓再说。苏公公,还不快去将皇上常用的药丸拿来?” 苏幕颇为难,眼巴巴瞧向端木朗。 “你算什么东西?”百里云笙掀了掀眼皮:“一个冒牌货,轮得到你作威作福?” “皇上。”百里渊淡笑:“证据确凿,请您立刻下旨将这妖女及与她串通之人抓拿归案。” 端木朗浅抿唇瓣没有言语,眼尾向林首辅扫去。那人立于三尺之外,乌发飞扬。似对眼前紧张气氛全无觉察。 “皇上,欺君之罪不可姑息!”百里渊语气加重,眼底微凉暗含威胁。 “臣即便是南疆人,也瞧的义愤填膺。”石问天行礼:“请西楚皇上缉拿混淆皇室血脉的贼人,就地正法!” 正文 200 别人的事情,本王不感兴趣 “请皇上拿下端木言与林冠儒,以正视听!” “林家父子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请皇上下令!” 一人请命,万人跟随。流芳榭内群臣跪倒一片,各个义愤填膺满腔正气。端木朗咳的越发不可遏制,苏幕终是不忍,端了茶水亲自服侍他用下。 “摄政王看好谁?” 下方席位,东唐七皇子瞧的满目兴味,唇齿含笑瞧着赫连尘。 赫连尘眼眸低垂,自斟自饮,一派百无聊赖的郁郁:“别人的事情,本王不感兴趣。” 御案后,端木朗一杯茶水入喉,胸腔里难耐的怒气缓缓平息了几分。深深吸口气望向林首辅:“朕,想听听林卿的解释。” 这不是端木朗第一次要让林首辅解释,这一次,百里渊没有阻止。人证,物证,民心,俱在他的掌控,无论林冠儒那老匹夫做什么,只会自取其辱! 林首辅不温不火,半垂的眼眸里瞧不出丁点情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呵!” 他的回答实在言之无物,惹来四下里讥笑连连。百里渊冷哼,侧目朝百里云笙使个眼色--对于毫无还手之力的落水狗,他不屑出手。 百里云笙面颊上带着讥讽和嘲笑,上前一步。 “皇上。”他笑容温顺,成竹于胸:“臣还请来了位重要证人,足以证明端木言是冒牌货!” “哦?” 端木朗眸色渐深,再度瞧向林首辅,那人面目上却只云淡风轻的淡,半丝急迫也无。 端木朗攥紧手指,眉峰紧颦愁绪百结。他废了多少心力才将林家扶植到足以与百里氏制衡的地步,如今兵临城下他怎的只一味不动如山? 真……该死! “请皇上传召证人。”百里渊将右掌在天地间一挥,身后禁卫军齐齐一声呐喊直冲云霄。 端木朗面色大变,压抑不住的细碎轻咳再一度自唇畔溢出:“首辅……意下……如何?” 男子声音虚浮凌乱,却也清晰。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林冠儒,你的意思?”百里渊挑眉瞧向林首辅,笑容意味深长,眼底却藏着难以觉察的嫉恨肃杀。 “西楚天下,大约以后再不会再有林首辅此人。”七皇子摇头叹息,眼底阴鸷中生出兴味盎然的笑:“可惜可惜。” 赫连尘眉心微蹙,就在七皇子以为他终于要发表个人意见时,见他将手中酒壶递给一侧的随侍:“酒壶空了,去添。” 七皇子:“……。” 他眼底有冷冽光芒一闪而逝,似虎狼瞧见了心仪猎物。赫连尘目下无尘,似全无觉察。 右席的端木言紧抿着唇,手指攥紧刺入掌心。才涂了药膏的伤口又一次渗出鲜血,她却半点察觉不到疼痛,体肤的痛早被内心焦灼绝望取代。 她头颅微抬,瞧向林楚时眼底一片绝然的冰冷:“楚哥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皇上,我……唔。”林楚蹙眉,将端木言身子拉的一个趔趄跌回到座位上。欲待出口的话彻底跌散了。 “你若就此认输,自此后便与我再不是朋友!” “丫头。”林首辅笑吟吟瞧向端木言:“稍安勿躁,置之死地才能后生。静下心,才能觉出世间万物的美妙。” 正文 201 怎么是你?! 端木言愕然,眼底继而氤氲。 墙倒众人推,她现在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唯有在绝境中方才能觉出亲情的可贵。她这一生里再不曾听到比林首辅一声丫头更加动人的称呼。 林楚瞧了自家老爹一眼,他这么淡定?!今天一切莫非……早在意料之中? 她将唇角勾了勾,痛打落水狗什么的,怎能少了她? 无人看见的角落,她一双素手在身后打出个复杂难辨的手势,须臾归于平静。 “既然有证人,就请过来吧。”身边两个小年轻终于安分,林首辅露出满目欣慰的笑,连语声也愉悦了几分。 百里云笙大喜过望:“带证人过来!” 百里渊眉峰紧蹙,瞧见林首辅眼中笑容只觉刺眼。这种时候他还能笑出声?老狐狸是有什么后招?! 他忽然有些忐忑,伏击猛兽若一击不中,势必引起它加倍反扑,不死不休。 “云笙……。” 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不疾不徐,一人锦衣华服在禁卫军左右簇拥下走来。 百里渊神色微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端木言深深吸了口气,瞧见来人的瞬间情绪几近失控,语声出口变了腔调:“怎么是你?!” 那人身姿颀长,眼眸温润而谦恭。姿容完美,体态优雅而端庄,无论从何处去瞧,都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父亲?父亲!” 那人是大驸马花亦! 端木言一连两个父亲出口。前一个震惊,后一个已成悲凉。 她虽逼着花亦签下了与护国长公主的和离书,也再不期盼他会善待自己。但,乍见他与百里渊站在一处,来将她推入地狱,还是……心痛难当! 林楚瞧向端木言,后者眼中哀恸难以掩饰,她却并没有安慰。有些事情需拥有壮士断腕的魄力去面对,劝慰不过是将伤痛暂时隐藏,发作时只会更痛。 “花亦见过皇上。” “怎么是你?”端木朗挑眉,鼻翼翕动眼风飞快滑过端木言,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怜悯。 花亦垂着首,半晌无声。 “大驸马是护国长公主的夫君,亦是荣敏公主生父 对于公主的身世,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百里渊唇齿含笑,语声优雅平缓。 的确没有! 端木言可以造假,但花亦绝对不会。当初金榜题名的俊朗风姿,成了上京多少妇人的春闺梦里人。他的话,比任何人都要可信! 花亦侧过身去,朝端木言走近,停与她身畔:“言儿,这些日子可还好么?” 端木言顺着他面颊瞧去。阳光中男人瘦不露骨,一张面容如玉琢刀削,那一双眼不见半分阴损算计,只余温润和暖,深情厚意叫人沉醉。 “言儿。”他抬手,想去拂一拂少女细软长发。少女蹙眉,躲开他的触碰。花亦手指一缩,眼中温润细碎成难耐的伤痛。 “言儿,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更不能让你娘死不瞑目,请你不要怪我。”他说。 “端木言,不是瑾明与我的女儿!” 正文 202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呵! 端木言身躯轻颤,花亦一句话致她万劫不复,即便如此还要她不要责怪?做人真的可以这么无耻?! “为什么?”她瞧向花亦,悲凉愤怒在那一刻忽然成了平静。她缓缓抬手指向花翎:“就为了那个女人,为了她?我娘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少女质问轻飘飘的,出了口就被风吹散了。却字句如刀,刺的花亦面孔苍白,周身颤抖。 “言儿我……。”他低垂头颅,不敢与她目光相接:“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 良心!呵!!你有良心么!!! “大家都听到了。”百里云笙呵一声轻笑,眼风如刃直刺端木言:“这个女人就是冒充公主的贼人,该杀之!” 百里渊微笑,彬彬有礼瞧向林首辅:“首辅大人可听清楚了?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林首辅不动如山,容色平淡:“你说的不错。” 百里渊抿唇,眼底生出警惕。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这人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 “皇上。”百里云笙轻喝:“请您立刻下旨抓捕林冠儒!” “请皇上下旨!”禁卫军齐声呐喊,四下附和。 “杀!杀了那些贼人!”石问天眸光晶亮,摩拳擦掌:“西楚皇上若是不敢,末将愿为您代劳!” “小王亦可。”七皇子微笑开口:“贼人包藏祸心,人人得而诛之!赫连兄,你呢?” 赫连尘扭头,眉峰纠结如山,眼底不悦似暗沉的海:“酒壶又空了,总要本王提醒么?去催!” 七皇子:“……。” 他缓缓勾了唇角,倒要瞧瞧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忍!”林楚抬手按向端木言肩头:“静候时机!” 端木言颤抖的身躯在那一刻恢复平静。 端木言从不曾瞧见过身侧少年惊慌失措,即便生死攸关她亦淡然从容。只要她在身侧,总能给人一种感觉,有她在,万事皆可为。 “爹不用怕,交给我。”无人瞧见的角落,林楚将从悄然凑近宫人手中取来之物飞快藏在袖中。 “好咧。”林首辅点头如捣蒜:“爹的生死就交给小楚了,你可得保护好了爹爹,我简直吓的要死!” 林首辅应景的拍了拍自己胸脯,瞧的林楚狠狠撇嘴。您的满目流光看起来真的有……丁点的害怕么? “皇上。”林楚抬头瞧向年轻的帝王,不卑不亢声音清冷无波:“可否容我说几句?” “你又是什么东西?”百里云笙蹙眉瞧向林楚,眼底恨意不加掩饰:“你们一家包藏祸心混淆皇室血脉死不足惜,你以为狡辩便能脱罪?” 林楚挑眉:“我跟你说话了么?” 百里云笙:“……。” “我问的是皇上,皇上尚未回答你就急不可耐开口。什么时候,你们百里家能代表皇上说话了?” 百里云笙抿唇,论口舌他从不是林楚对手。这个指控实在…… “皇上,微臣不敢!”百里云笙跪倒请罪,低垂的眼眸深处射出难掩的恨。 可恶的林楚,任你舌灿莲花也难逃今日一死! 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证据确凿,连大驸马都开了口,为什么还不下令将那些碍眼的家伙一网打尽? 他们都该死! “皇上。”百里渊慢悠悠开口:“为以示公允,就给她一个辩驳的机会吧。” 正文 203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里渊求情并不是顾惜林家。他自信今日一切皆在掌控,才做出一副大度的姿态。给你一个希望,在瞧见曙光的瞬间掐断,才会摔的更凄惨! “准了。”端木朗瞧一眼端木言,吸气开口。 “多谢皇上。” 林楚站直身躯,清冷无波的眼眸第一次瞧向了温婉而低调的花翎。 “我与花翎姑娘是老相识,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花翎头颅半垂,不胜柔弱,似被林楚目光逼的不敢抬头:“是。花翎第一次瞧见六爷时,林爷将我从铁囚车中放出,让我近身伺候您。再之后六爷将我……送给了您身边那个……那个可怕的侍卫。” 林楚挑眉,花翎是一如既往的真绿茶! 她将被逼为奴的事情毫不犹豫讲出来,不但不会使她颜面受损,还能瞬间激起不明真相雄性生物的怜惜和愤怒。 便如此刻,她话音才落,四下气氛立时微妙。林楚长身玉立,直面众人谴责愤懑,平静淡然。 “上京城的相见怎么就不提了?”她说。 花翎气息凝滞半瞬,林楚一声冷笑。 “皇上。”她转身瞧向端木朗:“这位姑娘的确是公主,却不是咱们西楚的公主。而是南疆公主!”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花翎紧紧抿了唇瓣,面色凄楚赧然,眼底却如淬了毒,恨不能将林楚千刀万剐。 “我这里有个东西,请皇上过目。”林楚将藏入袖中的书信取出,端木言瞧了只一眼神色巨变。 苏幕将她手中书信展开来,上面居中三个大字赫然写着“和离书”。 “这是翰林院编修花亦大人,与护国长公主的和离书!” 花亦瞳孔骤然锁紧,面色在那一刻苍白如纸。旁人震惊比听闻花翎为奴更加剧烈。 七皇子咦一声:“没听说过西楚护国长公主曾与驸马和离。” 赫连尘又喝空了一壶酒,眼底平和里潜藏着愠怒:“再去催!” 百里云笙眸子一轮,悄无声息靠近苏幕:“什么东西,也叫我瞧瞧。” 他手指才触及和离书,忽觉一阵刺痛钻心,啊一声收手。半个手掌已成了艳红如火的鲜艳诡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成馒头一般。 同一时刻,一只通体赤红的蜜蜂坠地,挣扎数下归于沉寂。百里云笙的手掌已尽数变作鲜红,周身都似正在被火焰吞噬,扯出彻骨的疼痛。 “啊!” 男人的惨叫令人悚然。往日高高在上谦和如玉的贵介公子,此刻翻滚于遍地尘埃里,半分仪态也无。 “云笙!”百里渊面沉似水:“给我起来!” “大司马勿急,交给我吧。”花翎扫一眼百里云笙,唇齿中便浮出自信了然的笑:“请您后退。” 她手指在发髻间一抹,攥了只银簪在手。银簪一端尖细锋利如针,她抬起百里云笙手指轻轻刺下。片刻后拔出,百里云笙肿胀全消,肤色也恢复了正常。 “公子蛊毒才愈身体尚虚弱,需要休息。” 百里渊气息微沉,眼底荡出云诡波谲的森诡,意味深长瞧向林楚。良久方才沉声开口:“将二公子送回府里!” 正文 204 石问天是落水狗 变故突然,寂静过后是山呼海啸的赞誉。 “公主宅心仁厚,医术高明。” “公主人美心善,是我西楚之福。” “公主真真是厉害,比那冒牌货强多了” “这才是我西楚的公主,那个只知践踏百姓的孽障,一定是冒牌货!” 百里渊的面色在赞誉声里越来越黑,一瞬不瞬盯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纤细少年。 “火毒蜂是一种低等蛊虫,可即便低等却也不是常人能破解。花翎姑娘轻而易举便能破解火毒蜂蛊毒,还想说自己与南疆没有关系?” 花翎面上端庄温婉的笑在那一刻皲裂,瞧向林楚时如同见了鬼。 “皇上。”林楚却已不再瞧她,朝端木朗行礼:“数日前,荣敏公主之所以会主持大驸马与长公主的和离,就是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 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朝花翎指去:“她叫花翎,是南疆女帝苗苏苏与大驸马大婚前私通所生,前来西楚为的是认祖归宗。她不但言之凿凿,还拿出大驸马赠予苗女帝的玉佩为证,说得花老夫人和大驸马意动,要将苗女帝母女记入花氏族谱。” “然!”她目光陡然变冷,眼底生出不加掩饰的嘲讽:“西楚律例,驸马不可纳妾。荣敏公主为维护长公主声誉,无奈下代替亡母与大驸马签下和离书。当日在场之人众多,请问大驸马,你承不承认!” 花亦浅抿唇瓣,面色惨白头颅低垂,勃颈处似有不能承受之重:“我……我……你……。” 林楚勾唇,笑意森寒。花亦的态度已经表明事实,旁的话不必再说了。 “你这小子惯会胡言乱语。”石问天冷哼一声开口:“我南疆女帝陛下一生不曾婚配,她膝下的确有几个孩子,却均是收养的同族孤女。这当中并没有花姑娘,你如此诬蔑南疆。本将军定不能与你善罢甘休!” 言罢,石问天拍桌而起,朝身后侍卫挥手:“勇士们,捍卫南疆的时候到了。跟我一起,把那诬蔑陛下的恶徒乱刀砍死!杀!” “杀!” 噌! 青雷电霜划破天际,南疆勇士纷纷拔出腰间弯刀,森寒的刀刃交织成网,齐齐向林楚攻去。 “来呀!谁怕死就不是人!”陆安将鬼鸣剑一抖,百鬼呜咽,天地哭。 “住手!”剑拔弩张时,百里渊一声爆喝:“当着皇上的面,岂容你们这般撒野?林首辅,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咦?”林首辅满目疑惑:“别人要杀我小楚还不许我小楚还手了?这涵养我记住了,下次再忍不住痛骂大司马时,你可千万不许还口。” 百里渊:“……。”打死这人皇上管不管? “小楚,淡定。”林首辅抬手在林楚肩头拍了拍:“只有落水狗急了才咬人,我们是有理有据的文化人,不要跟落水狗一般计较。” 林楚莞尔,老爹是真.文化人:“……好。” 石问天瞧见林楚撤退得意洋洋,气焰高涨不可遏制:“呵,我当西楚多了不起,原来是连打都不敢打的孬种!呸。” “石将军。”七皇子笑吟吟瞧向石问天:“他们骂你是狗。” 正文 205不想跟你说话,你太丑 石问天面色一僵,面色涨红如猪肝,一脚踹翻了面前桌案。杯盘碗碟跌得粉碎。 “你!”他恶狠狠瞪向林首辅:“跪下给本将军磕头道歉,叫几声好爷爷我。本将军就原谅你们西楚,不然……。” 他眸色微闪,眼底渗出嗜血残忍的光:“不然就等着迎接我南疆讨伐大军吧!” “首辅快跪下!” “赶紧道歉,不要连累别人!” “首辅大人。”七皇子瞧着林首辅,眼底生出惋惜:“你素来忠君爱国,今日怕是要受委屈了。” 啪! 众说纷纭中,赫连尘将手中酒杯重重砸在地上。深邃眼底深处荡出烦躁猩红的光:“吵死了!” 三个字,清晰而平淡。然而那人周身陡然迸发出的森寒杀气却另周遭所有人僵了一僵,不知为何。那人不动不言坐在那里,就能成了让人无法承载的山岳,压力倍增。 北漠摄政王,血海里沉沦睥睨的魔王。天下,无人敢与其争锋。 石问天瞳孔收缩,虽惧怕赫连尘,可到底不甘:“摄政王是要帮助西楚?” “本王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赫连尘面色沉寂:“你太丑!” 石问天:“……。”好想砍死他! “石将军这么急着兵戎相见,是恼羞成怒了?”林楚冷笑着开口:“被我发现你们指使花翎冒充荣敏公主,所以就急不可耐的想杀人灭口?” “你胡说!”石问天怒吼。 “那便请石将军来解释一下,花翎为什么会你们南疆蛊术?” “我!”石问天深呼吸:“我不想跟你说话!” 林楚早看出石问天是个胸无城府的莽汉,她就是要激怒石问天。一个处于盛怒中的人做出的事情均会失去理智,处处都是破绽。 石问天如今的态度,就是欲盖弥彰。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花翎泪眼婆娑,柔弱开口:“我是女帝陛下收养的孤女,在南疆长大会一些蛊术有什么问题?我一心救人,这也成了你诬蔑我的证据了么?你自己,还不是也精通蛊术?莫非你也是南疆人?!” 林楚也会蛊术?! 众人再度色变,眼底添了审视和忐忑。 林楚眯了眯眼,小绿茶是有点道行。一句话便将她方才的指控尽数推翻,顺道还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说的不错。”林楚点头:“我是了解些蛊术。可你不要忘了,我的母亲,是神农药局尊主之女楚南青!” “若是如此,林楚会些蛊术说得通。”七皇子略一沉吟,郑重点头说着。 众人悄咪咪瞧他一眼,你到底……算是哪头的? “想要验证花翎姑娘的说辞很简单。”百里渊慢悠悠说道:“依林楚所言,女帝之女当比端木言年长。可请太医前来为花翎姑娘瞧瞧,骨骼筋脉无法造假,一瞧便知她年岁几何。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花翎深呼吸,坦然挺直脊背:“花翎愿意接受检验!” “何须那么麻烦。”流芳榭外,忽有苍老缥缈如仙的男人声音传了来:“花翎姑娘的身世,问问老夫便能一清二楚。” 正文 206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北漠国师到!” 宦官特有的阴柔嗓音漂浮于半空,赫连尘放下随侍送来的新杯盏,深邃幽暗的眼底深处在那一刻似云诡波谲的海。 众人侧首望去,甬道上须发霜白的老人着一袭胜雪白衣而来。他鹤发童颜,唇红齿白,体态修长眼眸明亮如星。行走谈笑自一派风流不羁,仙风道骨今谁有,北漠国师李天绶! “贫道李天绶,见过西楚皇帝。” “仙师安好。” 端木朗瞧见来人肃然起敬,亲自起身相迎。连石问天,七皇子等人都闭口敛目,朝老者点头示意。唯有赫连尘目下无尘,眸光在李天绶身上扫过,略带不满。 “来的真慢!” “慢不打紧。”李天绶朝他呵呵笑:“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是李天绶,李仙师!”四下一片哗然。 “天啊,我的亲娘七舅姥爷,我居然瞧见了李仙师,活的!现在叫我去死也不亏了!” 林楚瞧向来人,眼底有几分警惕。 李天绶的名字经常听义父提起,这人年龄不详出身不祥,行踪不定,喜怒无常。却是天下唯一能被义父重视的人。 据说曾有人亲眼瞧见他羽化登仙凭空消失,偶然现身尘世也只为度化世人。长生不老,是多少帝王穷其一生的梦想。正因为如此,李天绶在诸国中的地位令人无法想象。 他居然成了……北漠国师? “小娃娃。”李天绶仙风道骨,直立如松。睿智慈爱的眼眸瞧向花翎笑意吟吟:“你出生的时候贫道恰云游至南疆,你母亲女帝陛下拖着产后孱弱的身躯请贫道为你祈福添寿。翎之一字,便是贫道为你占卜所得。” 李天绶捻须而笑:“翎为鸟羽,一飞冲天,乃大富大贵之数。南疆女帝人中龙凤,你本为天潢贵胄,奈何要将明月照沟渠,盗他人之名自降身份?可悲可叹!” 老道士摇头叹息,眼底惋惜不言而喻。 “她……竟真是南疆女帝的女儿?那……为何要冒充荣敏公主?” 众人议论质疑如潮,花翎面色苍白,瞪着李天绶:“你胡说,我……我是谁生的,难道还没你个老道士清楚么?” “呵。”四下哄笑:“这女人是疯了吧,敢质疑李仙师?人家可是天上的神仙,会去冤枉她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李天绶不急不恼,勾唇瞧向花翎:“你不相信贫道的话?” 花翎咬唇,眼底恨意翻滚,这要……怎么回答? 说相信,等于承认她冒名顶替。说不相信,便是在公然与诸国君民为敌! 李天绶是圣洁的得道仙人,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人。与李天绶相扛,便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石问天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以手扶额做出弱不禁风的虚弱,眼底有精光一轮。必要的时候,可以称病告退! 李天绶叹口气,瞧向花翎的目光充满慈爱和救赎:“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花翎胸膛剧烈起伏,仓皇侧目瞧向百里渊,那人却微合眼眸似老僧入定。花翎深呼吸,眼眸狠厉如刃,狠狠瞪向林楚和端木言。 都是你们!她才是公主,她是天之骄女,为什么却总要被这些肮脏的贱人抢了风头!你们该死!统统该死!! 正文 207 百里明霜 “好妹妹。”花翎攥紧手指,压下满腔愤恨。抬眸时已是波光盈盈不胜柔弱的悲伤:“我错了,我不该与你相争。连李仙师都一心帮着你,我有什么资本与你比?” 她抬手抹去眼角泪痕:“自此后,你便是西楚唯一的荣敏公主。我……我不要了还不成么?” 以退为进,委曲求全。她没有正面回答李天绶的问题,却将祸水东引。毕竟,怜惜弱者是天下大多数人的通病。 果然,她一番话说完。众人的信念再度动摇。 “这姑娘弱不禁风,瞧着不像是个坏人。” 七皇子侧目瞧向赫连尘:“李仙师的态度,是北漠的意思?” 赫连尘瞥他一眼:“你去问他。” 七皇子又碰了个钉子,摸了摸鼻子扭头,唇畔笑容意味深长。 “什么叫你不要?”林楚冷笑,悄然将即将拿出的物件再度塞回到袖中:“不是你的东西,轮到着你说要还是不要?” “皇上!”她向上施礼:“有李仙师力证,公主身份清白当不需质疑!” “小楚说的对。”林首辅淡笑开口:“混淆皇室血脉,令护国长公主蒙羞的罪人,还请皇上秉公处置吧。” 花翎周身轻颤,这是……无力回天了么?好不甘心! “这事,大司马怎么看?”林首辅笑吟吟瞧向面色暗沉如墨的男人:“是否需要个机会解释?” 痛打落水狗什么的,不是一般的爽! “百里渊。”端木朗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哀痛:“你为何要这么做!” “臣……。” “皇上,这事是臣妾的主意,亦是臣妾要求百里大人如此行事。还请莫要责怪百里大人。” 袅如仙乐的女子声音缓缓回荡在流芳榭中,林楚听的心中一颤略微不安。这个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她侧目瞧去,但见宫人四散,一美人似云中月,月中仙,踏着星辉灯海款款前行。 “参见皇后娘娘!” “今日宴请四方宾客,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女子唇角微勾,语声轻缓柔和,如沐春风的和煦。眼尾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林楚,笑容可掬。 林楚抿了抿唇,终于找到不安的根源。眼前女子,当今皇后百里明霜,竟是她方才在凉亭处瞧见那个,欲用红花堕胎的女子! 百里明霜,大司马百里渊嫡长女。十三岁入宫为后,至今八年。虽膝下空虚,却能宠冠后宫长盛不衰,无人能及。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风头无两的百里明霜会躲在幽暗角落里服用堕胎药!知道这秘密的,终将变成秘密! 林楚暗中打量着百里明霜,那人容色平和温柔,无半点阴损算计,袅袅婷婷向端木朗行礼。 “明霜快坐。”端木朗起身,眼底带了光。牵起百里明霜的手将她带到身边坐下:“暑气燥热,你身子娇弱耐不住,怎么不在宫里好好休息?” 百里明霜微笑:“今日真假公主这出大戏乃是臣妾的授意,臣妾自当前来瞧瞧。” 正文 208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端木朗眸色间有瞬间的暗沉,百里明霜却在唇盼扯出明润的微笑:“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西楚社稷江山,还请皇上听臣妾细细道来。” “言儿前几日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时被宗正府扣押,臣妾便时时关注着宗正府的情况。后来,林宗主将花翎送到臣妾宫里请臣妾决断。” 她轻轻叹息:“林宗主并不相信花翎言论,但碍于她与南疆女帝的特殊关系,不敢轻易处置。臣妾便同父亲商议了今日这一出,将花翎说辞公布与众。众目睽睽下,真假立时可辩。届时,当着诸国使臣,荣敏公主的身份再不会惹人质疑。” 一语哗然,百里明霜之言再一次坐实了花翎冒认。百里渊的欺君之罪,瞬间成了用心良苦的连环计。 众人唏嘘,只觉今日一波三折处处翻转,真假公主的大戏比之酒楼瓦肆的话本不知精彩了多少倍。 满堂宾客,唯有花翎与石问天等人容色苍白,眼底藏着难耐的恨! “石将军是怎么了?”七皇子瞧向俯在桌子上的石问天:“你今日并未饮酒,怎的醉了?” 石问天皱眉咬牙,这厮话真多! “头疼头疼,啊好疼!” “石将军身体不适,将他送回驿馆先行歇息吧。”百里明霜笑容端方:“相信石将军也是受人蒙蔽,情有可原。” “是啊是啊。”石问天含混应答,口中呻吟又拔高了几分。身边侍卫立刻扶着他起身告退。 花翎瞳孔紧缩,一个两个都是胆小如鼠的懦夫!总有一日,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言儿。”那一头,百里明霜侧目瞧向端木言,温柔和善:“叫你受委屈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不会责怪舅母和大司马吧。” 端木言敛眉,气息沉静如风:“言儿不敢,多谢娘娘一番苦心。” “言儿素来大度。”端木朗微笑开口:“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与咱们生了嫌隙。” “荣敏公主果真大度谦和。”七皇子笑意妍妍:“却不知假冒公主的恶人,西楚皇上打算如何惩处?” “我是南疆公主!”花翎咬牙开口:“我本就该万众瞩目,受四方艳羡。我从出生便没有爹受尽白眼。你们一个两个却都见不得我好,我才与爹爹相见就千方百计的阻挠。我不过想认祖归宗,堂堂正正站于人前,有错么?” 陆安哧一声,这话说的就……真不要脸!到了如今,她竟还死不肯认错! “爹爹本就是我的爹爹。”她目光如蛇阴历,恶狠狠瞪向端木言:“你被爹爹宠爱了这么些年,也该轮到我了。若不是你上不得台面,爹爹又怎会默许了我取代你的决定?你如今也没受什么损失,还有脸讨伐我么?” “呵。”林楚冷笑:“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花编修,这就是你一心扶持的好女儿?!” “不。”花亦摇头,连唇瓣亦无半点血色,噗通跪倒体如筛糠:“皇上,是臣薄待了翎儿母女,臣不过想给翎儿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才……当初瑾明在世,与苏苏是至交好友,她瞧见苏苏和翎儿被人诟病一定会于心不忍。一定也会赞成臣,让翎儿认祖归宗的决定!” 正文 209 敢教训小楚?你算哪根葱 “言儿。”花亦跪爬几步,朝端木言伸出手去:“你如今好好的,就别怪爹和你姐姐了吧。” “咱们是一家人,你将来大婚出嫁,到底还要靠母族势力撑腰。花家若是倒了,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你若真气不过,回家后让你姐姐给你敬茶谢罪便是。莫要叫人笑话你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 端木言闭了闭眼,炎热的夏日里只觉彻骨冰寒:“花编修该是没有忘记,你与我娘已经签下和离书。我与你早没有关系!” “你……”花亦语声微滞,面色涨的通红:“你的孝义廉耻呢?我是你爹!” “花编修。”林楚上前一步,将端木言颤抖的身躯挡在身后:“你勾结外室女,抢夺亲生女身份地位家财的时候,可有想过孝义廉耻?” 花亦身躯一颤,被人抓了痛脚,儒雅面庞有几分皲裂:“我同我女儿说话,关你什么事?” “怎么,有脸祸害人还怕人说?”林首辅横眉冷对:“就你干的那些事,连市井小民都不屑。还敢教训我小楚?你算哪根葱!” “皇上!”林首辅满面郑重语声铿锵:“花亦所为不可姑息,万不能让长公主泉下寒心!” 端木朗点头:“来人……。” “皇上。”端木言蓦然开口:“他到底是我生父,如今作为也是受人挑唆。还请您饶恕他的性命。” “将花亦革职,花氏一族财产充公。即日起赶离京城,三代子孙不得入仕应考。不得传召,不许入京!” 花亦啊一声委顿与地,潇洒俊朗的面容在那一刻倾塌,烂泥般狰狞:“端木言,我是你爹!你这么害我,于心何忍!” “拉走!”端木朗面色发沉,一声令下,禁卫军扣了花亦强势带走。 流芳榭上空,还回荡着他经久不息的叫骂。林楚瞧了眼身侧女子,她虽眼底悲凉却将胸背挺得笔直。 林楚欣慰,小丫头长大了,经过这波风雨,从此后便是钢筋铁骨! “至于花翎!”端木朗气息一凝,心中焦躁升腾,举棋不定。 冒充公主罪该万死,但她却的的确确是南疆公主。杀不得,留不得,一个处置不好,西楚天家颜面将荡然无存! “不如将花翎公主送回南疆,请苗女帝自行斟酌此事?”百里明霜换了端木朗的酒:“毕竟,苗女帝与花亦之事……她该不会将此事揪着不放。” 十多年前,苗女帝还不是女帝,端木谨明也还是个初入战场的新兵,两人偶遇结下深厚情谊。再后来,二人与长街上瞧见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一见倾心。 端木谨明下嫁花亦,苗苏苏退出回转南疆。哪知,她竟在好姐妹大婚前,与她的夫君私通致珠胎暗结。 十多年后,又闹出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闹剧。怎么说都是南疆理亏,正常人都会选择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今日这事无论如何处置,西楚与南疆到底会生了嫌隙。”七皇子饮下一倍酒水,半眯着眼眸意味深长:“小王有个法子,能让南疆与西楚化干戈为玉帛,永世交好!” 正文 210 再提和亲 四下目光如炬,焦灼在七皇子身上。那人越发满面荣光,笑容在唇齿边绽出光华。 “和亲!”他说。 端木言身躯一颤,紧紧抿了下唇。 “和亲是个好法子。”百里渊缓缓开口:“若西楚能与东唐结百年秦晋之好,想来南疆必然有所忌惮。” “皇上。”端木言深呼吸,缓缓起身:“皇上舅舅膝下无女,端木言多年深受舅舅宠爱,又被破例封为公主,自该为我西楚排忧解难,带来荣耀。” 她仰起头,眼底驻进绚丽星光:“端木言愿嫁往东唐,伺候好东唐皇上,为东唐延绵子嗣,为两国友谊贡献力量。” 四下哗然,众人呆愣瞧向端木言。谁不知道东唐皇帝早过不惑,七皇子的年纪都比端木言大了许多。嫁给个足以当自己爹的男人,注定不能幸福。她却…… 林楚侧目,瞧见身侧女子立于璀璨灯火下,唇齿含笑风华无双。眼底没有对悲惨命运的绝望,只有温润明艳的笑,自信从容。 这样的端木言,褪了周身的刁蛮,添了几分铁血刚硬的韧,恍惚中有了几分护国长公主端木谨明的影子。 叫人瞧的唏嘘。 “言儿,你……。”端木朗瞧着一夕成长的小丫头,内心颇为复杂。 就在不久前,他险些听信了谗言将她斩杀。在国家危难时刻,她却能毫不犹豫挺身而出。西楚终究……亏待了她们母女! “呵。”七皇子淡笑:“谁说我东唐要与西楚联姻?你这黄毛丫头稚嫩无知,哪配得上吾皇英明神武?小王说的是西楚与南疆!” “南疆花翎公主设计今日一出,也无非是想做个堂堂正正的西楚人。西楚皇妃不比偷来的公主更加尊贵?两国联姻,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众人愕然,这话听着似合情合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花翎瞳孔皱缩,猝然瞧向西楚年轻的帝王。那人虽俊朗儒雅,温柔体贴,周身上下却处处透着病态的苍白。 这样的男人,怎可为良配?! “皇上,花翎并没有这个意思!”她急于推脱,话才出口却在额角处生出细密的汗珠。 她本是戴罪身,能与西楚和亲嫁入皇室,已是上天的恩赐。轮得到她反对? 何况如今,南疆使团已在石问天带领下尽数离宫。她早成弃子,孤立无援。 “司马大人。”她再一次瞧向百里渊,这人是她唯一的希望:“你一定不会赞成和亲!” 花翎笃定,百里渊定会帮她。她长得那么美,入了宫必会成为百里明霜的劲敌。百里渊不会希望出现那样的局面! 百里渊眸色微沉:“苗女帝与护国长公主是义结金兰的姐妹,若皇上纳了花翎公主,岂不乱了辈分?此事,细思不妥。” 花翎才松了口气,却听一侧七皇子摇头叹息:“西楚与南疆的嫌隙看来……无解了。” “臣有一法,可解眼下困境。”百里渊眸色微闪:“联姻之事未必非得皇上出面。我上京城中多的是青年才俊,可为花翎公主则一良配赐婚,岂不也是一桩美谈?” 他唇角微勾,鹰隼样的眸子瞧向林首辅:“首辅大人的大公子林止与公主年貌相当,堪称良配!” 正文 211 我大哥不愿意 “不成!”端木言蹙眉喝道:“她哪里配得上止哥哥?” 花翎咬牙,眼底仇恨似浓云翻滚,恨不能将端木言撕碎。 “事关两国江山社稷。我相信为了我西楚国泰民安,首辅大人一定不会意气用事。”百里渊笑容意味深长,扫过林首辅瞧向花翎:“花翎公主意下如何?” “我……。”花翎垂首,两颊飞起红云不胜娇羞:“我愿意。” 咔嚓! 赫连尘眸色一凝,手中酒杯无故碎裂,酒水顺着他如玉长指淌下滴落尘埃。 七皇子瞧着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瞧见美人另嫁,心中焦急难过是应该的。摄政王不必感到羞耻。” 赫连尘斜睨他一眼,如同瞧见个傻子,不予理会。 那一侧,美人如玉,粉颈低垂,耳后面颊薄薄的红晕如上好胭脂晕染。如水莲花般娇羞,惹人驻足。 林楚唇齿中生出讥讽。她早瞧出花翎对林止倾心,可惜襄王无梦她便将心思隐藏。 如今被百里渊当众提婚,花翎终是按捺不住窃喜。若在从前,林止娶谁她管不着。但如今有她在林家的一日,花翎就永远别想进林家大门! “我大哥不愿意。”林楚慢悠悠开口:“花翎公主这么上赶着的要嫁给我大哥,是生怕没人要么?你放心,上京城的男人多的是,你振臂一呼多的是人想娶。只有一条,我大哥么……你是真配不上!” “你又不是林止,他的心思你怎么知道?”花翎冷声开口,唇齿中生出凉薄残忍的笑:“六弟只管放心,等我做了你的大嫂,一定会如你哥哥一般疼爱你。” “切!”端木言忍不住反胃。 “首辅大人虽是林止的养父,但素得林止敬重。待我过门后,也定会如林止般孝敬您,万不会端出公主的架子让您不痛快。” “切!”端木言翻白眼。 “六弟如此关爱在意荣敏公主,身为六弟长嫂我亦会善待公主,将你当作朋友。” “呕!”端木言蹙眉瞧向林楚:“快让她闭嘴吧,我实在受不了了。想吐!” 花翎:“……。”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这么随意打断人说话,有礼貌么?真是……可恶! “皇上,本王不胜酒力,就此告退。”赫连尘毫无征兆起身,大踏步走出流芳榭。 这一下出人意料,四下静了半瞬。众人皆盯着赫连尘背影,满目愕然。怎么忽然就……走了? 貌似……皇上还没有发话,这么嚣张真的没有问题? “你还不走?”赫连尘驻足瞧向李天绶,眼底不耐中带着难以言表的冷。 “你走你的。”李天绶执一把酒壶在手,也不用酒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满目的兴味:“我再看会。” “这婚事,我不同意!”林首辅把玩着手中酒杯:“你们只知林止乃我义子,却不知他为何会被父母抛弃。” 林首辅叹口气:“他被人抛弃是因天煞孤星的命格。自幼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全家,连府中的鸡鸭鱼都能克死。不然我府里怎的连只狗都养不活?他也不会到了二十多岁都还不曾婚配。” 他瞧向花翎,语带怜悯:“姑娘,你年纪轻轻如花似玉,何苦这么想不开非要自寻死路?” 正文 212 说多了都是泪 林首辅的声音不小,夜风将他声音卷起叫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流芳榭外的赫连尘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大踏步离开再不留恋。 百里渊抿唇瞪着林首辅,你怎么没有被克死?! “我不怕。”花翎将胸背挺得笔直,语声坚定铿锵:“花翎是为了家国利益,为了两国人民的幸福来与林止公子和亲。岂能在意各人安危?” “你不怕,我怕。”林首辅唇齿笑容冰冷,眼风只在花翎身上一扫便瞧向了端木朗:“皇上,若花翎公主被小止给克死了,我林家获罪也就罢了,皆时势必引起南疆女帝的不满,终至兵戎相见。这岂不背离了两国联姻的初衷?” “命理之说不可信。”百里渊淡笑开口:“我瞧,林首辅就是在借故推脱,你至今不也活的好好的?” “我命硬。”林首辅叹息:“说多了都是泪,你瞧我夫人不就英年早逝?小楚年幼丧母,可见也相当能克。我们这一家子实在……太硬了!” 百里渊嘴角一抽,你眉飞色舞的样子何曾有半点惆怅? “谁说命理之说不可信?”李天绶将酒壶咣一声砸在桌面,怒瞪向百里渊:“老子我就靠着打卦算命起家,你是在暗骂老子是骗子么!” 百里渊:“……。”又关你什么事? “老仙师喝多了。”百里渊沉眸,心中暗恨,容色却一派平和:“不若先回驿馆休息。” “你才喝多了,你全家都喝多了!”李天绶拍案而起:“我老头子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是个吃奶的娃。真是世风日下,如今竟轮到个子孙后辈来指责我的不是了!” 百里渊蹙眉,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恼怒。 “西楚皇上。”李天绶瞧向端木朗:“为了证明老头子的清白,我今天就当场免费给林家大公子算一卦。” 端木朗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德高望重的高人,这点酒量?怎么还撒酒疯呢! “老仙师,您莫激动,不必……” “林首辅是吧。”那一头,李天绶已离开了座位。踉踉跄跄行至林首辅桌案。 咣! 双手重重拍在桌案上,一双眼睛瞪的铜铃一般,弥漫着周身酒气掐指一算,笑吟吟瞧向林首辅:“老夫已算出大公子的八字,你附耳过来听听可有错漏。” 什么? 四下哗然,占卜问卦不得先告知对方生辰八字后才可测算么?李天绶竟能……自行算出旁人八字?简直闻所未闻! 李天绶将嘴唇贴近林首辅,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便见林首辅心悦诚服向他拱手:“老仙师真乃高人,说的半点不差!” “天啊,真是活神仙啊!” “凭空算八字,神乎其技!” “那可是李仙师,天下还从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能力。” 百里渊面沉似水,只觉他居于百官之上的座位,高处不胜寒! 李天绶哈哈大笑,手指拂过垂落于前胸的霜白胡须,满面红光:“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待老夫掐算令公子命格。” 正文 213 天道好轮回 万籁俱寂,人人屏息凝视,只待李天绶再展神技。 但见仙风道骨的老者眼眸微合,手指在半空里迅速变幻,结出数个复杂难辨的手印。口中吟唱如歌,却难以分辨说辞。 半盏茶后,吟唱终止,李天绶陡然开目。众人只觉半空里似打了一道电闪,那人眸光惊人的亮。 “林止命犯天煞孤星,亲人尽绝,此生婚配无望。除非能找到七绝体女子,可破天煞孤星命格。小娃娃......”他瞧向满目阴郁的花翎:“你的命格,的确配不起林家长公子。” 花翎咬牙,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说她配不上林止?她可是堂堂南疆公主! “我不怕。”花翎娇柔开口,眸色坚定明亮:“为两国利益牺牲,花翎在所不辞!” 她示于人前一贯娇弱,如今在不胜柔弱之下做出坚韧不拔的姿态,更能瞬间撩拨起众人心弦,对她心生敬仰之下,越发觉得此女只应天上有。 “这不成。”李天绶摇头叹息:“天命如此,若强行婚配,不但与你自身无益,还会引起朝野动荡,民不聊生。极有可能会引发若当年大荒之乱般的灾祸!” 大荒之乱?! 端木朗狠狠蹙眉,气血不足的面色愈见苍白,眼底皆是郑重与惊惧。连林楚在那一刻都深深吸了口气,瞧向李天绶的眼眸多了几分深意。 “大荒之乱是什么?”端木言沉吟开口。 “二十多年前,北漠兰嫣公主与先帝和亲,天作之合一时成为佳话。然而……。”林首辅眸底郑重,声音继而发沉。 “然而,婚后不足三年,兰嫣公主莫名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北漠可汗盛怒下发兵,与西楚在大荒城开战。那一战持续了整整两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西楚自此元气大伤!” 这一场战争,是西楚不可言表的痛,对西楚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先帝亦是被那场大战拖垮了身子,数年后驾崩。大荒之战,是载入史册的耻辱,是任何一个西楚当权者,不愿提及的往事。 林楚唇角微勾。大荒之战是否惨烈她不知道,但被李天绶这么一渲染,花翎想要嫁给林止,此生无望! “若是如此,这婚事……。”端木朗郑重开口:“就此作罢,任何人不可再提!” “皇上。”花翎咬了咬唇,试图再努力挽救下自己的婚姻:“我……。” “林止非良配,朕会为公主再择一良配便是。”端木朗并未让花翎再说下去。 “我西楚世家男儿任由公主挑选,无论你瞧上谁,朕都为你赐婚,并送上丰厚的嫁妆,定不会让公主受委屈。至于林止……不必再提!” 花翎心头发苦,林止那俊美无涛的容颜在心头浮起。除了那神仙样的男儿,谁能配得上她月貌花容? “臣倒有个好人选。”林首辅笑吟吟开口:“大司马府上大公子百里青砚!” 来而不往非礼也,算计他人之时就该想着天道好轮回! “青砚自幼不良于行,少见世人。”百里渊毫不犹豫拒绝:“非公主良配。” 正文 214 大司马就是儿子多 “那便换成二公子也可。”林首辅不打算放手:“云笙公子人中龙凤,又数度挽救公主于水火。真真是天作之合呐!” 百里渊拧眉才要开口,林首辅却没有给他机会:“若二公子不行,三公子如松也不错,文武双全,率真可爱。公主选哪个都可以,唯有大司马的门楣才配得上公主尊贵的身份。” 林首辅瞧一眼阴沉的百里渊,笑容明媚:“大司马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儿子多!” 儿子那么多,分出来一个为国分忧多好? 林楚抿唇微笑,不知百里渊算计林首辅的时候可有想到,风水会轮流转? “百里家的男儿,不错。”端木言郑重点头补刀:“又都是皇后娘娘的亲兄弟。皇亲国戚娶了南疆公主,也算是肥水没有流了外人田!” 众人侧目,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这么用的么? “那便如此。”端木朗沉吟着开口:“百里云笙与花翎公主年貌相当,又持重自律,堪称良配。朕便为百里云笙与花翎公主赐婚,这事,由皇后亲自督办吧。” 百里明霜扯了扯唇,笑容略有些牵强,却依旧勉强维持着优雅端方:“臣妾领旨,谢皇上恩典。” “不错不错。”李天绶退回到自己席位坐下,又拎了一壶酒:“花翎公主与云笙公子是天作之合,嘿嘿,般配般配!” 百里渊和花翎面色焦黑,几乎要气的吐血。偏偏这话出自李天绶,半个字也反驳不得。 “传膳。”解决了心头大患,端木朗只觉一身轻松:“各国……。” 瞧一眼使节席上孤零零的七皇子,端木朗抿了抿唇,悄然将各国吞回:“请七皇子尝尝我西楚美味,待来日回国,尽可将我西楚美味带回东唐去。” “不急。”七皇子笑容可掬:“护国长公主的生辰就要到了,想来那日定能再见识到护国军风采。待过了长公主生辰,小王再回国去,也好在同伴前吹嘘一番。” 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护国长公主的生辰成了压在当权者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来自上位者的威压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精致的菜肴入口味同嚼蜡,品不出半点滋味。 众人在心底里叹息,今天这场宫宴吃的真是……索然无味! 唯有七皇子兴味盎然,满目皆是流光。 回府的马车上,林首辅瞧了林楚半晌,欲言又止的纠结。 “爹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你对荣敏公主,挺……不一般。” 林楚眸色微闪,嗯一声。林首辅等了半晌,终听不到那人解释,便重重叹了口气。 “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你若真的怜惜公主,便得想法子帮帮她。护国长公主的生辰,将会是她无法度过的劫难。” 林楚挑眉,这话怎么说? 林首辅勾了勾唇,笑的像个狐狸:“有些话我不方便提前同你说,等公主亲自同你说吧。” 林楚皱了皱眉,老爹这样子就……挺奇怪。 “你为何要在宴席间帮助百里家?”林首辅沉吟良久,终还是浅浅开口:“将花翎嫁与百里渊才是最好的选择,老夫少妻,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正文 215 小楚真争气 百里渊年岁渐长,越发跋扈。 他的底气来自于儿女的出息。除了长子百里青砚先天不足不被世人关注外,次子幼子连带长女皆为人中龙凤。加之百里渊不好女色,数年来夫妻和睦,百里家便似铁板一块。 美妾在怀一切都会改变。 花翎善妒阴狠,必不甘沉寂后院。她的出现,定能将坚不可摧的百里家撬开缝隙,终至大乱。 若能再诞下一子半女,届时争权夺势内斗不断,百里家就……彻底热闹了! 林首辅正要提议将花翎赐婚给百里渊,林楚便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向他提起百里云笙。 “我以为,你与百里氏本该不死不休。” 林楚抿唇,眼底荡起殷红如火的细碎星芒。手掌摊开,素白掌心处躺着的青碧色玉石耳坠展露于林首辅眼前。 “这是……。”林首辅颇有些不解。 “素问今天入宫,戴的就是这副耳坠。”少年声音冷凝如冰,细碎杀意如丝,在空气中铺陈四散:“皇后娘娘来时,让她贴身的嬷嬷塞给了我!” 素问在百里明霜手里,她唯有投鼠忌器! “是神农药局的那个姑娘啊。”林首辅略颔首:“出宫时,并未瞧见她。” “……恩。”林楚声音越发冷凝:“素问若是少了根头发丝,管他是谁,我定不会轻饶!” 瞧见身侧少年攥紧手指处泛出骨节的青白,林首辅心情颇有些愉悦。大儿子是不开窍的木头已经没指望了,没想到小儿子如此争气! 一个公主,一个药师,各个貌美如花。看来他抱孙子的愿望,不久就能实现! 夜,静谧却纷杂,暗到极致便成了光明。 夜色深浓,星辰耀目,似一匹薄纱将天地笼罩。 然,日月星辉,终究不及人间灯火。数盏明灯交织,天上地下,亮如白昼。生出别样温润的暖。 光明与温暖,却始终不能将百里云笙眼中坚冰消融。他身侧本光芒万丈,周身却是油泼不进的黑暗。 百里云笙被绑缚在春凳上,他双手交缠抱紧凳子。因为用力过猛,终至指节泛出青白,指尖有殷红血珠渗出。再被汗水浸润滴落,成了模糊一片的泥泞。 他咬牙抿唇,不觉痛楚。只因体肤疼痛不过尔尔,心中的伤痛才刻骨铭心。他衣衫下摆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将衣衫浸透牢牢贴于腿上。微风起,血腥味刺鼻惊心。 “老爷。”小厮瞧一眼春凳上面容狰狞的百里云笙,略垂了眼眸:“二爷瞧起来,不大好。” “恩。”百里渊抬手喝止家丁。放下手中茶盏行至百里云笙身前,居高临下迫视着他:“百里云笙,你可知错?” 百里云笙咬牙,眼底倔强强悍,咬牙切齿,并不掩饰心中恼恨。 “爹。”百里如松急急开口:“二哥流了好多血,你快叫人来给他疗伤吧。” 百里渊蹙眉,眸色如刃,冷而厉扫向百里如松:“若再替他求情,就与他一同受罚!” 百里如松身躯抖一抖,吓得垂首后退,不敢再开口。眼眸却偷偷朝着后院瞧去,满目焦急。 “你有三大错。”百里渊沉声开口。 正文 216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百里渊面色冷凝:“大庭广众与一外室子争论辩驳。你们身份原本便如云泥,她藐视权贵,你大可拔剑杀之,这是老祖宗给你的权力。你弃之不用只一味逞口舌之快,反叫人羞辱拿捏,终致我百里一脉颜面尽失。此其一,愚蠢!” 百里云笙身躯一颤。 “北漠好战,当权者各个骁勇。北漠可汗年事已高却诸子早夭,诸位王孙又年幼懵懂,北漠江山未来尽在摄政王手中。我早要你投其所好笼络摄政王,你却浑不在意错失良机。至今日让他与李天绶暗中相助林冠儒,使我多番部署毁于一旦。此乃二错,轻敌!” “我从未放弃过拉拢摄政王。”百里云笙皱眉辩驳:“但他便似铁板一块,对儿子避而不见。况且,儿子得到了东唐七皇子的允诺,只要有东唐相助,何愁我们大事不成?” “愚蠢!”百里渊冷喝开口。 “东唐七皇子面热心冷,不可捉摸。且他在东唐并不得宠,头上又有数位兄长,且个个多谋,东唐皇位与他多半无缘,你拉拢他有何用?摄政王手里却握着北漠生杀予夺的大权,你鼠目寸光还沾沾自喜,着实可恼!” 百里云笙神色一凝:“怎会……如此?” “花翎此人,轻敌冒进,不堪大用。你在将她推出时,便不该让她多出风头,一切替她出头。然,你只龟缩幕后,让她一人表演。她本在西楚毫无根基,如何能得人心?此乃三错,认人不明!” “现在。”百里渊冷冷瞧着百里云笙:“你可知错?” “我……。”百里云笙面色惨白如纸,腮边碎发被冷汗打湿,夜风吹的冰冷粘腻:“我错了。” 他低头敛目,眼底狠厉阴鸷:“是我思虑不周忘记父兄教诲。遇事当不动如山,善于隐忍将情绪蛰伏,方能百战不殆。我以后断不会再鲁莽冲动。” “你又错了。”百里渊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隐忍也需瞧准对象,有些人……她不配!” 百里渊将眼眸眯了眯,眼底浮起锋锐一道冷芒:“面对他们,无需忍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声音渐渐低迷,眼底透出隐隐血雾般鲜红。此刻月圆如盘,他束手立于月下将头颅高昂。似蛰伏在暗夜里嗜血的狼,闻见了猎物气息,蓄势待发。 百里渊从瞧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只觉浑身发冷,颤栗着半个字也说不出。 “大伯下一步打算如何?”忽有婉转甜美女子声线缓缓自院外飘来。 月洞门处,身材窈窕的美丽女子缓步而行。她尚未及笄,着一袭广袖素白纱衣。墨发未挽任它如瀑布般随意垂于脑后。夜风中如墨发丝翻飞纠缠,自她面庞滑过,诡异而又魅惑。 她眼中带着几分俏皮浅笑,长腿自百里云笙处悠然迈过,丝毫未曾停留。静静立于百里渊身畔时,眼底生出仰慕而满足的笑。 “明漪妹妹!”百里如松瞧的眼中一喜,快步上前:“你可算来了,赶紧替二哥求求情吧!” “我不需要!” 百里云笙蹙眉只觉屈辱。 正文 217 对付碍事的人,杀 欲起身,无奈体肤之痛切齿,挣扎数下终动弹不得,只得缓缓闭上眼眸不去瞧少女眼中戏谑。面颊上浮起的嫣红令他脸颊滚烫,只觉这般场景让他恨不能掐死百里如松。 好死不死的,你去将这个讨厌鬼招来干什么! 百里渊眼风微动,并未瞧向心思各异的两个儿子,只淡淡瞧着百里明漪:“若是你,当如何打算?” “我么?”百里明漪眸色一凝,眼底忽而浮起冷锐残忍的杀气:“对付碍事的人,只需一个法子足矣。杀!” 百里明漪本是个妖娆娇俏的美人,却在杀字出口时忽将瞳孔缩了缩。周身陡然迸发出的冷意,叫人胆寒。 百里云笙瞥她一眼,心中不屑。如今的林楚是林首辅昭告天下的嫡子,荣敏公主最在意的人。 杀她?谈何容易! “这几日你只管安心养伤。”百里渊垂眸瞧向百里云笙:“需要什么药让你身边的人只管去库房里取。伤好之后,尽快着手准备与花翎大婚之事。” “父亲!”百里云笙蹙眉:“那个女子贪婪浅薄,岂可让她入府?” “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此事已成定局。”百里渊不给百里云笙辩驳的机会:“大婚之事无非走个过场,堵住悠悠众口。入府之后,她便是你的屋里人,捏圆揉扁,还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 百里云笙咬牙,眼底阴霾渐生:“儿子明白了!” “那,我送二哥疗伤去。”百里如松悄然松了口气,凑至锦凳边搀扶百里云笙。 “你站住!”百里渊眸色一冷,恶狠狠瞧向百里如松,眼底乍起阴鸷的狠戾:“从今日起到祠堂中罚跪去,一天只能给一顿饭吃。不跪足五日,不许出来!” “啊?”百里如松哀嚎:“为什么?” “为什么?!”百里渊勾唇,笑容阴沉冰冷,一巴掌打在百里如松面颊:“你在宫里做下的好事,还有脸问我?” 百里如松捂着发烫的面颊,满目委屈:“我做了什么?” 百里渊眯了眯眼:“秽乱宫闱!只这一条,足以令整个百里家覆灭!” 百里明漪惊恐的瞪大眼,十指纤纤一双玉手捂住嘴巴:“三哥哥,你竟然……竟然……。” 秽乱宫闱的罪名非同小可,连刚刚挣扎着起身的百里云笙一时都忘了疼痛:“三弟他……断不会如此。父亲,您可是被人蒙骗了?” “我没有!”百里如松蹙眉嚷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诬蔑我!看小爷将人揪出来不把他碎尸万段!” “诬蔑?”百里渊冷哼:“你自己想想,你对那神农药局的药师做了什么?!” “那个女子?”百里如松气势一弱:“他不是林家的婢女么?谁让林楚那么猖狂?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她的婢女出了事,倒霉的只会是林家,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愚蠢!”百里渊抬脚,狠狠踹向百里如松小腹,将人踹的一个趔趄跌倒:“宫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掌管禁卫军就能只手遮天?你不知道宗正府是做什么的?我同你们说了多少次。真正可怕的敌人,永远不会将他的底牌暴漏在你的眼前!” 正文 218 百里青砚 “那……。”百里如松面色骤变:“我做的这些,会不会被宗正府的鬼卫瞧见?林止一定会拿这事威胁咱们,这可怎么办?” “罢了。”百里如松咬牙,自地上弹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找皇上自首认罪去。断不会连累到百里家!” 啪! 又一巴掌甩向了百里如松:“想我百里渊聪明谨慎,怎会生出你这般愚蠢至极的儿子!” “伯父息怒。”百里明漪似一朵水中花,眨着双晶莹的大眼说道:“您如今还能气定神闲的同三哥哥讨论这事,此事一定解决了。大伯真是英明神武,天下间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叫您为难。” “已经解决了?”百里如松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后怕:“真是太好了!” “要感谢你长姐。”百里渊目光冷沉,在院中后辈身上一一扫过,说:“宫中一切能够安好,全仗明霜。是她觉察出不妥,将参与此事之人尽数铲除。又将你安排前去闹事报信的人拦截,才确保消息无半分泄漏。” “大姐真厉害。”百里明漪微笑赞叹,眼底嫉妒一闪而逝并未叫人发觉:“明漪要向大姐好好学习。” “长姐处事滴水不漏,是我辈楷模。”百里云笙则真诚的多,无半点虚伪。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多亏了长姐。”百里如松如释重负:“我这就去跪祠堂,只要咱们家安然无恙,让我做什么都行!” 百里渊瞧见众人如此,终觉满意而淡笑:“明霜乃我一手调教,自然不差。” 百里明霜本为西楚皇后,女子入宫与母族便是君臣之别。然而,此刻院中众人言谈间却仿若将此事尽数忘却,俨然当她还是百里家的女儿。 在他们眼里,堂堂国母远没有百里家的女儿尊贵。 咕噜,咕噜。 木质车轮碾压于碎石路面的声音,沉闷而单调。百里渊肃然面孔上生出丝古怪的喜色,却一闪而逝快的惊人,根本无法叫人察觉。 “大哥哥来做什么?”百里明漪微颦了眉头,远远瞧向独自驾着轮椅而来的枯瘦平庸男子,眼底有讥讽不屑一闪而逝。 百里青砚,百里渊嫡出长子。本该是百里一脉最受人器重的后辈,而他……终无福消受他命中的贵重。不但长相平庸,全无百里一脉的杰出神韵,还是个天生的瘸子。 他的出生,只能用两字可形容……晦气! 百里明漪半敛眉目,将眼中不屑隐藏。她是百里渊的族亲,被父兄送来上京身负重任。无论眼前的百里长公子受不受宠,都不是她能得罪之人。 百里青砚微笑,平平无奇的面容上一派温和柔软:“听说二弟今日用了杖刑,我来送药。” 言罢,他将膝头放着的瓷瓶递于百里云笙。百里云笙命下人接过,自己只淡淡道一声谢。 “你专程来送药?”百里渊猝然开口,眼底似有几分希冀。 “自然。”百里青砚点头:“久病自成医。我院子里旁的玩意不多,药却一定是极好的。” 百里渊眸色一沉,不再开口。 “呵。”百里明漪眸色微闪将一切暗收眼底,唇齿边生出莞尔明艳的笑:“适才明漪说要将那些叫人恼恨的玩意统统杀了,才能清静又省事。大哥哥以为如何?” 正文 219 贵人前来 百里青砚勾了唇角,眼底噙着恰到好处的温雅微笑:“何必问我?你一试便知。” “父亲!”他仰头瞧向百里渊:“有贵人相见,可否移步?” “怎么?!”百里渊端正了面色,眼神朝暗影中某处扫了去,肃然起敬。 “都散了吧。”他低声吩咐,随手攥住百里青砚轮椅扶手:“我送你回去。” 百里明漪瞧着二人远去背影,眸色微闪低头沉思:“来者何人?能让大伯如此重视,好大的排场!” 百里云笙冷冷瞥一眼百里明漪:“不该知道的事情便不需知道。秘密若知道的太多,迟早会将自己变成秘密!” 百里明漪敛眉垂首,眼底有恼怒一闪而逝。宽大袍袖下粉拳悄然攥紧,泛出可怖的青白。 然而,如今天地昏暗,她这般神色终是叫人无法瞧见。 …… 大司马府邸的甬道上,百里渊推着百里青砚走得飞快。二人渐渐偏离府邸的中轴,去向整个宅子最偏远的角落。 那里,正是百里青砚的居所。与整个司马府的富贵喧嚣不同,他的院落素来人迹罕至,几乎连府中下人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所在。 百里青砚的院落一侧有架高楼,轮椅行至楼下时百里青砚落下了手刹:“我乏了,想先行歇息。父亲自上楼去吧。” “也好。”百里渊丢下长子,大踏步离开。 楼顶上有窈窕一道女子身躯扶栏远眺。头顶皓月星辉,脚下万家灯火却比星海还要灿烂。女子眼眸温柔如水,盯着脚下灯火万家似已瞧的痴了。 “夜已深,请娘娘前来相见实属无奈,还请娘娘莫怪。”百里渊渊朝那窈窕身姿抱拳行礼。 “嘘。”女子将食指竖与唇畔:“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父亲小声些,莫扰了这良辰美景。” 百里渊眸色一凝:“娘娘怎的如此称呼,叫人听到实在不妥。” “呵呵。”百里如霜回首,唇畔笑容清浅如夜色凉薄:“父亲也从不曾真的将女儿当作皇后,你我之间又何须拘泥于世俗虚浮的礼节?” 百里渊大笑:“端木朗的皇后算什么?哪里有我百里家女儿半点尊贵?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 百里明霜瞧他一眼,幽幽开口:“父亲还需小心些,他到底是西楚的皇帝。” “若非靠我,他能成了皇帝?”百里渊冷哼:“我们百里家是他的恩人!他对我们就该敬着!你怎样?” 他目光如刃,瞧向百里明霜肚腹一瞬不瞬:“可有动静了?” 百里明霜身子一颤,下意识抬手护住小腹:“并……没有。” 百里渊皱眉:“你入宫近十年,怎的一直没有动静?端木朗可是在敷衍你?若是他……。” “父亲。”百里明霜面庞浮起丝淡淡殷红,急声呼唤:“皇上他……待女儿极好。只是……皇上久病……龙裔之事并不是靠女儿一人意愿,便能成事。” 百里渊瞧一眼她的肚子,终缓缓叹口气。毫不掩饰满目失望焦急。 “后宫要看紧,万不可叫任何女人在你之前生下孩子。林家送去那个贤妃,若再狐媚惑主,为父便帮你解决了。林冠儒不敢如何!” 正文 220 你才会死掉 百里明霜摇头:“林茉染不足为惧,后宫无人能威胁到女儿地位。” “若是……。”百里渊眸色一凝,语气中带了几分试探讨好:“若是你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或许可以想想旁的法子。不拘孩子出自谁的肚腹,只要那孩子带有我百里家血脉便可。” “父亲。”百里明霜猝然抬头:“您……要做什么?” 百里明霜身躯轻颤,周身生出难以遏制的冷,连牙齿都在打颤。 “北漠摄政王性子孤傲难以掌控,明漪未必能入了他的眼。此事你莫要理会,为父自有计较。” 百里明霜紧咬了唇瓣,眼底有氤氲水汽升腾。身躯几不可见轻颤:“父亲还要毁了多少女子终身才肯罢休?” 百里渊皱眉:“一切皆为了百里家的大业,你万不可妇人之见!你要切记,端木朗不过是一枚棋子,你绝不可对一枚棋子动了真情。若是因为你的私情毁了我的大计,即便你是我的女儿,我也定不会对你手软!” 百里明霜半敛了眉目,眼底情绪在那一刻尽去,只余平和的淡然:“父亲今夜匆忙将我唤来,不是为了这事吧。” “恩。”百里渊半眯着眼眸:“我那日与你提起之事,你可有了主意?” 百里明霜神色一凝,眼底有寒雾丛生:“此事不难,却需要合适的契机。” “契机为父已经寻到,你需尽快安排人手。” 百里明霜侧过身去,如水双眸再度焦灼在璀璨灯火中。在百里渊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方才轻启朱唇:“明日,便可了却父亲心愿。” 云出破晓,旭日东升。火红朝阳被浓重铅云包裹,失了往日威力。天下地下处于铅云笼罩,被阳光蒸出滚烫的水汽,落在人身上,顷刻能腻出一层粘腻的汗。 四不像将四肢皆瘫在地上,整个身躯平平展展,硕大的脑壳无精打采垂着,了无生气。 “六爷,大猫还是不肯吃。”陆安盯着放在四不像面前的肉块,眉目纠结:“您瞧,我叫它大猫它都没反应。” 林楚掀了掀眼皮,嗯一声。 “它不会……死掉吧。”陆安问的小心翼翼,愁肠百结。大猫多可爱,不想让它死。 “嗷呜。”四不像斜睨他一眼起身,抖了抖身躯在陆安耳边一声吼。 你才会死掉! 陆安耳朵里嗡嗡的,只觉四下里都没了声息。四不像趾高气昂自他眼前走过,噗通钻入到荷花池里,再不肯上来。 “你!……这个畜生!你给我站住!”陆安怒从心头起,捡了块石子,恶狠狠砸向水中。 水花四溅,四不像尾巴一甩,不偏不倚扫向石子。啪一声石子粉碎,四不像眯了眯眼,喵呜一声,志得意满瞧向陆安。 “你这该死的,居然挑衅我?”陆安咬牙:“有本事你上来!” “你跟个狮子较什么劲?”林楚瞧他一眼,眉心紧紧蹙着,心烦意乱:“真出息!” 陆安瘪了瘪嘴,六爷今早起来就燥的很,分分钟能将自己点燃。不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需要装疯卖傻? 如今还要被人骂,做人护卫容易么? “六爷。”陆安悄咪咪擦一把辛酸泪,笑嘻嘻瞧向林楚:“要不,咱出去逛逛?” “素问还没有回来么?” 正文 221 这嬷嬷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陆安气息一凝,缓缓垂首,眼底有几分颓然和焦急:“还是……没有消息。” “原来你在这里。”男人悠扬微冷的声音传了来,脚步声停在三尺之外。 林楚侧目瞧去,颀长挺拔的男子身躯逆光而战,光与暗在他周身交织成网,那人是天地间最璀璨的光。 “收拾一下,与我进宫。”林止居高临下瞧着林楚,眼底半分情绪也无:“皇上要见你,还有……太后。” 林楚眯了眯眼,总觉林止在提到太后时眼底似有艰涩的冷意。细瞧,却分明一派平和。她吸了口气,昨夜光想着素问没有睡好,今天连精神都恍惚了。 “走吧。”她起身,掸了掸衣角的灰。 林止瞧着她微蹙眉峰:“你就这样入宫?” “我是没穿衣裳,还是没洗漱?入宫而已,还得沐浴更衣烧香磕头么?” 林止嘴角几不可见抽了一抽:“那倒不必。” “走吧。”林楚转身大步往外走:“早去早回,我很忙。” 林止盯着雷厉风行的弟弟,眼底生出一抹忧色。六弟性子直率嫉恶如仇,若在别处,他自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但今日面对的是……那个女人! 想起那个女人,他眉峰再度颦紧,眸色渐而复杂难辨。 “入宫后不必害怕,一切有我。”站在长春宫外的甬道上,林止容色清淡缓缓开口:“无论她要你做什么,切记不可答应!” “……恩?”林楚愣了愣,她……是谁? “奴婢见过林宗主。” 廊檐下,头发花白的桂嬷嬷朝林止蹲身行礼。她半垂着头颅,眸色半敛,姿态恭敬而谦卑。 林楚飞快瞧了桂嬷嬷一眼,那人皮肤略有些粗糙,似久经风沙被磨砺出坚硬冷毅的色泽。她的鼻梁较之旁人要高了许多,鼻端微微勾起,让她整张面庞瞧上去,莫名的严肃。 “太后娘娘刚还在念叨宗主,可见老天爷是垂怜娘娘的,立刻便派了宗主过来。”桂嬷嬷笑望着林楚:“宗主快进去吧。” 林止侧目瞧向林楚:“跟紧我。” “你就是林楚?” 待到林楚走过桂嬷嬷身边时,老人眼眸陡然变得犀利,从头到尾将她罩定仔细打量。 良久,方才从鼻端哼出淡漠的冷意:“不及宗主万分之一。” 林楚蹙眉,只觉这嬷嬷有些诡异。瞧向林止便似掌中宝,呵护备至。转向她顷刻成了肉中钉。就……挺奇怪。 “桂嬷嬷。”林止伫立于殿门边,狭长凤眸中破出云诡波谲的幽暗:“六弟是我与父亲最重要的亲人,欺她便如欺我。你记下了?” 桂嬷嬷身躯一僵,眼底震惊悚然,复杂难辨。良久终是垂首道了声是,又朝林楚行礼:“方才是奴婢无礼,奴婢老糊涂了,还请六爷莫怪。” “那……。”林楚盯着前倨后恭的老嬷嬷,唇畔笑容意味深长:“那不能。” 太后宫中德高望重的嬷嬷,竟对林止一介布衣言听计从。这就……很有意思。宗正府如此了不起? “这嬷嬷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正文 222 话不可乱说 瞧见桂嬷嬷入了内殿,林楚飞快在林止耳边问道。 “胡说什么!”眼瞧那人眼底怒火丛生,连面颊都生出可疑绯红。林楚只觉心情大好,这神情莫非猜中了? 啧啧,口味真重! “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林止沉了面色,眼底有寒霜涌动:“有些话,不可乱说!” “太后娘娘请两位进来回话。”桂嬷嬷低眉顺眼的给二人掀帘子,面容端方,半点情绪也无。 林楚经过桂嬷嬷时,将一只鸡油黄琉璃大筒珠手钏推在了她手腕上。 “六爷这是做什么?”桂嬷嬷吃了一惊,撸了袖子便要将手钏退下。 “嬷嬷莫动。”林楚含笑伫立:“听说太后娘娘喜好礼佛,这手钏虽不是个什么金贵玩意却能当个不错的念珠子。嬷嬷只管戴着,伺候太后娘娘时,叫她瞧着也能心生欢喜不是?” 听她这么说,桂嬷嬷便不再坚持。低眉敛目,声音较之方才温和了许多:“多谢六爷。” 林楚唇齿含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后宫里见惯了风浪的大人物,又有哪个会嫌弃钱扎手? “二位爷随奴婢来吧。”桂嬷嬷颔首低语,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林楚在行走间特意落后半步,始终让桂嬷嬷走在前面。 桂嬷嬷半垂着眼眸,行走间不着痕迹打量林楚。见这少年始终谦卑守礼,传闻中的狂放无礼不懂教化并未出现,便暗自点了点头。眼底也缓缓生出如瞧见林止时的赞赏和怜悯。 “娘娘这些日子因天气燥热并不曾好眠,二位少爷凡事多顺着娘娘些,莫要叫她上了火。”桂嬷嬷语声轻缓,似生怕惊了屋中贵人。 “请吧。”桂嬷嬷没有叫小宫女过来伺候,亲手挑起了内殿的帘子请两兄弟进去。 陆安才要跟进,桂嬷嬷却站直了身躯,拿冷幽幽眼眸打量着他:“太后娘娘喜静,你去外头候着吧。” 陆安道声是,躬身退出殿外。同外间的宫女宦官一起,候在廊檐下。 “娘娘,林家两位小爷到了。”桂嬷嬷放了门帘,又仔仔细细将门窗缝隙掩好,才缓缓走在章太后眼前躬身回话。 此刻的章太后正歪在榆木床头马蹄腿小三抽桌上,一只手肘支着桌沿将头颅轻轻靠在了上面,腿上则盖了条暗红苏绣织金夹纱被假寐。 章太后鼻翼间轻恩一声,缓缓睁开眼眸。林楚只觉有巨大山岳当头压来,她虽早见惯了风浪,被那人盯着,还是有片刻的窒息。 “林止,跪下!” 章太后将一只手搭在桂嬷嬷手背上,借着她的力道坐直身躯。发髻间赤金的松鹤长簪在灯火下波光潋滟,却不及她双眸之中冷冽而肃然的光? 桂嬷嬷立刻起身,要去拿一旁地面上的拜垫。 “让他直接跪在地上!”章太后的声音似浸透了冬月最凌冽的冰雪。 林止抿唇应声跪倒,双膝紧贴于地面,半丝缝隙也无。 “娘娘。”桂嬷嬷瞧了眼林止,眼底有片刻的心疼。在章太后耳边压低了声音:“青砖石的地面可凉着呢。宗主就这么跪着,万一伤了膝盖可……?” 章太后瞧一眼林止,唇齿中生出不屑的冷:“他的胆子那么大,还有什么能降得住他?!” 正文 223你怎么还不死 “太后娘娘是皇上的母亲,林止只是卑微的草民。娘娘要惩罚林止,林止只能承受。”即便跪着,男人的胸背依旧挺的笔直。声音亦不卑不亢,莫名叫人觉得寝殿内外骤然冷的彻骨。 如今虽是盛夏,阳光却并不充足。云层挤压出的湿润水汽,几乎都聚在了地面上。 章太后的寝殿不朝阳,青石板的地面湿气越发浓重。跪在上头,只消片刻,就能腻出周身的汗。 林楚半眯着眼眸。章太后和林止的相处很奇怪,她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却一定不是君臣! 莫非……她深深吸了口冷气。看上林止的是章太后?!所以……他至今未婚,所以……桂嬷嬷对他会那般殷切。 天啊! 屋中静谧无声,长春宫内静的针落可闻,越发显得章太后手中拨动的小叶紫檀念珠转动时,发出的声音清晰可辩。 “桂芬。”殿中,老纯银鎏金镂空花卉香炉里面的水沉香袅袅的打了两个转,章太后才缓缓开了口,半眯的眼眸瞧向一侧伫立的桂嬷嬷。 “可有去养心殿瞧过了?” “娘娘的吩咐奴婢哪里敢忘,自然已经去打听过了。” 章太后冷笑,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朝着林止和林楚点去:“说给他们听听。” 桂嬷嬷道声是站直身躯:“自昨日为南疆花翎公主赐婚之后,皇上砸了一整套的碗碟,足足有十八个。” “听见了么?”章太后将手中念珠砸向林止:“这都是你们林家做出来的好事!” 林止动也不动,被佛珠砸个正着。实木的珠子很有些分量,在他面颊留下绯红的印记。 “娘娘息怒。”桂嬷嬷大惊失色,立刻捡了佛珠递给章太后:“教训下臣事小,您的身子为重,万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事情气坏了身子。” “这个孽畜!”章太后恶狠狠点向林止:“无论皇上和哀家要做什么,他定是要对着干的。你活着就是西楚的灾祸,你怎么还不死!” 林楚眉心紧蹙,猝然望向林止。那人身躯依旧笔直,俊逸无双的面颊上半分情绪也无。但那一双狭长凤眸里分明凝着风暴,似有寒芒暗生,令人窒息的绝望。 “你就是林楚?”章太后饮下一杯清茶,抬眸望向林楚。眉目里的狠厉顷刻消散,余下一派雍容的平和。 “太后!” “闭嘴!”章太后蹙眉瞪向林止:“没有哀家的旨意不许开口,不然你就给哀家跪在外头去。到时谁也护不住她!” 林止愤愤,眼底有幽暗恨意翻滚。终究还是别开了眼。 章太后再次拨动念珠,锐利的眼眸瞧向林楚一瞬不瞬:“听说,是你破坏了言儿与东唐皇帝的和亲?” “荣敏公主何时要和亲?”林楚抬头,满目愕然:“林楚并没有听说。” “……。”章太后手中念珠子顿了一顿:“你倒惯会演戏,不愧是林冠儒那老狐狸的儿子。” “这东西,你拿去瞧瞧。”章太后朝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正文 224 哪怕玉石俱焚 林楚手心一凉,被桂嬷嬷塞了个小巧的物件。林楚低头去瞧,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枚和田青白玉瓜果玉蝉青花小玉佩。成色水头绝非凡品。 “太后娘娘的宝贝价值连城,不该是赐予林楚之物。”林止蹙眉开口,狭长凤眸里冰霜逼人。 章太后抬头,居高临下迫视林止。 她眼底含霜,无半分温情。发髻上一枚九展凤翅金步摇晃了一晃,红宝石的凤凰眼睛瞧起来透出别样鲜艳的红。如两汪浓烈的血,仿若一下子印在了她幽瞳深处。 她略抬手轻轻扶了扶簪子,发出泠泠声响,如同一捧冷泉,击中人心。 “我赐予她,你又能如何?” “太后娘娘权势滔天,你打我骂我,我不会反抗。但……”林止眼底破出一抹幽寒,直直迎上章太后的目光:“娘娘若敢动我六弟,我必不会善罢甘休!哪怕……。” 林止略一停顿,眸色坚韧无波,无半点惧色:“哪怕玉石俱焚!” “你这个孽障!”章太后抓起桌上茶盏,恶狠狠向林止丢去。 林楚瞳孔一缩,那只珐琅彩的茶盏颇有些分量,若没有记错里面的水是桂嬷嬷才添进去的滚水。砸在林止身上,必然受伤! “娘娘息怒!”桂嬷嬷眼疾手快,死命抱住章太后胳膊,将茶盏护住:“林宗主身负要职,又是外臣。若在您宫里带着伤出去,难免会遭人非议。” 章太后眸色一顿,被桂嬷嬷夺下手中茶盏。瞧向林止,终觉不甘:“你瞧瞧他像个什么样子?只知一味的顶撞哀家,还要与哀家玉石俱焚?!” “宗主也是在担心林六爷才会口不择言,娘娘万不要往心里去。” “留你这畜生在世上一日哀家就不得安宁,只有你死了才会天下太平!”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林止该死。 林楚侧目瞧向林止,那人狭长凤眸中的光彩有瞬间的暗淡,似有哀恸一闪而逝。待她要细瞧,他周身却只有油泼不进的暗与冷。 哪有半点情绪? “娘娘别总提什么生死,凭白的晦气!” 桂嬷嬷一壁给章太后顺气,一壁回头朝林止使眼色:“宗主大人,太后娘娘为您忧心了数日。您就说句软话,不要惹娘娘生气了。这么些年,娘娘看着风光,实际上过得比谁都不容易啊!” 这种对话的节奏……林楚垂眸,越发觉得不对劲。 林止容色不动,依旧直视着章太后的眼睛,似一把尖刀,冷而坚毅:“林楚是父亲最珍重的人,对我便胜于生命,谁都不能动她一根指头。这话,我只说一遍。” 章太后胸膛剧烈起伏,似盛怒的蛇,随时都会暴起,将眼前敌人撕碎吞吃入腹。就在林楚以为她会再对林止发难时,她却深深吸口气垂下了眼睑。 “哀家老了,到底活成了天底下最叫人嫌弃的人。”她语声悲凉,似颇多无奈。 “你起来吧。”良久,她缓缓吐出几个字。虚浮而淡漠,是痛定思痛下无奈的妥协。 林楚敛眸,林止的强硬终究占了上风。为人臣子敢同当朝太后这样说话,古往今来大约唯此一人。 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正文 225 你可知罪 章太后瞧着强硬,却被林止两句话刺的似风摆荷叶,虚弱憔悴。反观林止,虽似处处落了下风,却跪的端端正正。挺直的脊背,不曾因任何的折羞辱折弯。 “宗主快起来吧。”桂嬷嬷微笑瞧向林楚:“娘娘请你起身。” 跪的太久,林止起身时身躯略微踉跄。桂嬷嬷面色大变,冲上前一把托住他手肘。 “多谢嬷嬷。” “桂芬,给他准备把椅子,也给林楚准备一把。可怜见的,来了这么久,哀家年龄大了,一时忘记让他们坐下。你怎么也不提醒哀家?”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去给两位小爷准备椅子。”桂嬷嬷垂首含笑,并不去反驳。言罢,恭恭敬敬退到外殿,吩咐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请林止林楚坐下。 “哀家瞧着林宗主方才脚步踉跄,未免膝盖受损,还是得好生检查下。”章太后微笑着瞧向桂嬷嬷:“桂芬,你带林宗主到偏殿去,给他上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再回来。” “不必。”林止毫不犹豫拒绝。 “大哥还是去吧。”林楚将唇角微勾:“不必忧虑我。” 章太后前后态度的差异叹为观止,林楚迫不及待要瞧瞧这个变脸如同翻书的女人,叫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怎能让林止留在这里碍事? 林止抿唇,深深瞧一眼林楚。随桂嬷嬷退出寝殿。 那一侧,章太后笑吟吟朝林楚招手:“近前来,叫哀家瞧瞧你。” 林楚象征性朝她挪了挪,章太后抿唇没有说话。歪在美人靠上仔仔细细打量林楚。她的眼眸褪了方才的凌厉,竟满是温柔的和暖。 “你是南青的儿子?” 林楚心中一动。南青?!章太后的这个称呼,与她娘很熟? “太后认识家母?” 章太后神色一正,似忽然回神,眼底的温柔尽去,再度成了高高在上的贵人。 “不熟,她当初与瑾明关系不错,哀家远远瞧见过几眼。你与你母亲的眉眼十分相似,也难怪能叫言儿那丫头神魂颠倒。” 林楚挑眉,神魂颠倒什么的就挺离谱。 “你手里的玉蝉可不简单。”章太后垂眸,朝林楚手中玉蝉指了指:“玉蝉的头颅转动数下便可以拧开,里面藏着的玩意,足以使人毙命。” “你把它打开瞧瞧。”章太后朝玉蝉点一点:“可能瞧出什么?” 林楚打开玉蝉,在瓶口处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眼底继而生出震惊,抬头望向章太后。 “楚南青出身自神农药局,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听说你颇得她真传,如今瞧来半点不差。”章太后将唇角勾了勾:“也难怪那般刁钻的离魂草能被你给解了。” 就是离魂草,玉蝉中空的头颅中散发出的味道正是离魂草! “你该是也猜到了,这个物件我当初赐给了端木言。给她的时候,里头的离魂草汁液是装满的。” 林楚气息一凝,脑中浮现出个可怕的念头,猝然抬头瞧向章太后。 “你想的不错,她将离魂草汁喝了下去。就在这里,当着哀家的面。你违背了哀家的懿旨,你可知罪?!” 正文 226 言儿是个好孩子 端木言身份尊贵,能向她下手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如今得知是章太后动手,林楚还是有几分震惊。 “荣敏公主是护国长公主唯一的血脉,是太后娘娘的亲外孙女!林楚救了她,从不后悔,这是护国长公主应该得到的尊重!” 皇权富贵,争权夺势,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是常态。但……端木言一个公主之女,对皇权没有半点威胁之人,为何也要遭到诛杀? 还要劳动堂堂太后亲自盯着她服下毒药,是有多怕她死不了? 林楚攥紧手中玉蝉,不敢想象当时的端木言有多么绝望。再之后,又遇见花亦那个渣爹的逼迫,也难怪再见她时,成了那般坚韧隐忍的性格。 “言儿。”章太后敲了敲桌子,金色护甲微翘,滑过耀目的光:“是个好孩子。” 林楚在心中冷哼,眼底生出浅淡嘲讽。端木言几乎赔上了一条命,才换来了章太后虚情假意的一个好! 不值! “你是聪明人。”章太后歪回到榻上,声音慵懒有气无力:“西楚的局势你该能瞧的通透。南疆,北漠,东唐,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咱们?东唐要言儿和亲,分明是想借机折辱,哪里安了好心?言儿嫁过去才是苦难的开始。” “她母亲性子刚烈,终究活成了西楚的英雄,言儿是她的女儿自不该差到哪里去。一国的公主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脸面,万不该因自己的私欲而折损了气节!” 林楚冷笑:“所以,太后娘娘就毫不犹豫推自己的外孙女去死?!” “她是在为西楚大义而牺牲!”章太后敲着桌子:“我西楚的女儿,素来不会为了摧眉折腰侍权贵。宁可站着死绝不会跪着生!” “是你!”赤金护甲划过冷光,恶狠狠指向林楚:“是你毁了她大国公主的气度风骨!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呵。”林楚冷笑,眼底半点惧意也无:“离魂草数月后方才能够发作,届时公主早就身在东唐的地界之上。骤然毒发,东唐百口莫辩,到时,西楚便可大兴问罪之师,向东唐捞取足够的好处!” 林楚抿了抿唇,周身皆生出生人勿进的冷气:“说什么民族气节,无非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殿中一时静默无声。 雪亮一道白光当空劈下,咔嚓巨响震耳欲聋。青雷电霜透过窗楞照进,衬得章太后满头珠翠的面庞白的渗人。 倾盆大雨如柱,狠狠砸在地面。寝殿大门被人重重推开,林止颀长身躯如柱,盎然玉立与二人眼前。 “呵。”章太后瞧他一眼,眼底肃然的杀气似让连绵数日的暑气骤退。朱唇轻启,低低浅笑:“你们这两个孩子,性子都执拗的很。与林冠儒真是如出一辙,不愧是一家人。” “林宗主既来了,便也过来坐吧。哀家正好有件天大的喜事,要说给你们听。” 她眉目含笑,端方优雅。 乍降的暴雨使天地陷入一片黑暗,长春宫内的一切亦变得朦胧而昏暗。连带着章太后周身的冰冷亦似在那一刻,浅淡消融。 正文 227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桂嬷嬷点亮大殿四角的灯火,又在桌案上留了一盏宫灯。四下立刻明亮而温暖。 “你也算得上是言儿的救命恩人。”灯光下,章太后笑的温雅和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林楚惊出一身冷汗。抬眸瞧去,章太后圆润的眼眸如星,藏着深不见底的夜。无论说这话什么目的,她是认真的。 “哀家从前以为你的出身配不上言儿。如今多番试探,哀家能觉出你对言儿真心关爱,想来以后也必不会亏待她。”章太后笑道:“你口口声声要让瑾明瞑目,让护国军上下安心,哀家便成全了你的心意。” “娘娘误会了。”林楚肃然开口:“林楚所作所为都为了天下公义,从未藏有儿女私情。公主值得更美好的未来,不该在我这里蹉跎了岁月。” 章太后笑容微敛,哦一声沉了脸:“你这是在拒绝?” 言罢,她又呵一声轻笑:“哀家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林冠儒必十分赞成。哀家今日本该将他一道传召来询问,无奈皇上听说了他离宗另立的事情相当震怒,将人扣在了养心殿终是不肯放。” 林楚眸色一凝,眉目中生出别样的冷沉:“太后娘娘这算是在要挟么?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一定会在意?” 章太后抿唇,挑眉瞧向林楚。四目相对,谁也不打算退缩。 章太后瞧的心惊。林楚逆光而坐,瞧她那一眼,只觉这孩子周身都是油泼不进的黑暗。似一张妖兽巨口,能将人吸入吞噬。 章太后的额角渗出汗珠,心头狂跳。 “公主是金枝玉叶。娘娘为西楚利益已险些将她置于死地,如今又强行赐婚,可真的在意过公主幸福?”林止陡然开口,冷寂的声音让章太后惊醒。 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出周身的疲惫和后怕。 直到将手肘支在扛桌上,头颅靠上去方觉出几分舒心。 方才是怎么了?怎的毫无征兆的便似被噩梦给魇着了?若不是林止忽然出声,她怕是要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桂嬷嬷瞧的心惊,焦急上前为她按摩额角。 “无妨。”章太后挥手,抬眸朝林楚牵了牵唇角:“你们都说哀家不在意荣敏,安知哀家今日正是在替荣敏出头。” “罢了罢了。”章太后唇齿含笑,灯火星辉映照的她眸如点漆,荡出朦胧柔和的暖:“言儿你出来吧,哀家一把年纪,你总不能瞧着哀家被人当了恶人。” 端木言?! 林楚挑眉,端木言在长春宫?那么刚才…… 寝殿东侧有个拿屏风隔开的小间,里面是宫人们替太后准备茶水点心的地方。脚步声自屏风后响起,缓缓露出端木言身躯。 她半垂头颅,眼睛努力瞪着,并不去瞧任何人。林楚默默瞧着她,她脸上没有情绪,瞧不出喜怒悲伤,似个行尸走肉,木然却乖巧。 “言儿来坐。”章太后朝端木言招手,端木言就势坐在她小榻边缘。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与林楚并无缘分。你的心思,就此歇下吧。”章太后语声低柔,内容却似利剑诛心,不留余地。 端木言抬头,眼眸清润深深瞧向林楚。宽大衣袖下素白一双手指紧握,身躯几不可见颤抖:“楚哥哥,那些是你的真心话么?” 正文 228 护国军统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229 放眼天下,唯有林楚 端木言轻咬下唇,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痛悔。 再抬眸时,却是令人心惊的坚韧:“端木言才疏学浅胸无大志,没有领导护国军为国争光的能力,护国军需要更加合适的领导者。放眼天下,唯有林楚一人,可担此大任!” 林楚蹙眉,心中微颤。 军人铁血,护国军表面属于西楚,实际上只归心于铁骨铮铮的端木谨明一人。佳人已逝,便将忠诚献给了端木谨明的骨血端木言。 即便端木言不成器,护国军陪着她一起沉沦,也从未让旁人觊觎过它的力量。 如今……端木言竟要将西楚这支神秘力量交给自己? 她侧目瞧向林止,那人唇线紧抿,眸色冷凝如冰,眼底藏着警惕和不悦。来时他说,无论太后说什么都不可答应。 这事,他知道? “公主。”林楚瞧向端木言:“林楚此生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领兵打仗为国争光的事情,怕是会让人失望。” 她来西楚,只想瞧瞧母亲生活过的地方。为他国效力征战沙场这种事情,没兴趣! 若让义父知晓她趟了西楚的浑水,分分钟抓她回去继承天域。 划不来! 章太后双眉微动,神色颇为愉悦。 “既然六弟对此无意,那便请太后娘娘准许我与六弟告退吧。皇家之事,外人不便过多参与。”林止起身,躬身行礼。较之来时的沉重多了释然轻松,俨然对林楚拒绝护国军表示赞同。 “别走。”端木言紧紧扯住林楚衣袖,吸了吸鼻子,眼底蒙上氤氲水汽楚楚可怜:“楚哥哥,言儿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整个西楚唯有你一人对我好,你若不答应,我和护国军就……唯有死路一条。” “皇上与太后娘娘对公主视如己出,公主这么说会令人伤心。”林止冷声开口,瞧向端木言攀扯住林楚的手指,眼底有寒霜乍现:“护国军不可外落,乃长公主遗命。你强要我六弟接掌护国军,就是让他抗旨,推他去死!” “正是如此。”章太后慢悠悠说道:“护国军统领只能是谨明后人,所以哀家方才向她提亲。她若肯与你完婚,便也算得上谨明后人,接掌护国军无可厚非。但是,她拒绝了。” 章太后声音愉悦,唇齿中皆添了笑意。遥遥瞧向林楚,生出两声惋惜的喟叹。眼底喜悦却根本不打算隐藏。 “端木言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端木言抬眸,瞧向林楚时目光略微颤动,忽然变得坚毅。 噗通! 她重重跪在林楚面前:“端木言愿拜林楚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此后林楚便是端木言最敬重的长辈!” 众人…… 这一幕来的出人意表,又快又猛。众人怔忪间,端木言已经规规矩矩给林楚磕了三个头。 “师父与我不可分割,接掌护国军再也无可厚非!” 少女起身立于灯下,灯光将她身影拉的斜长,半边黑暗半边光明。眼底于幽暗中熠熠生辉,难以言表的坚毅。 林楚闭了闭眼,忽而伸手搭在端木言肩头:“你若不弃,我便不离。有我在一日,定不会让护国军没落。” 正文 230 让护国军重现辉煌 林楚微勾唇角,手掌在端木言面前摊开:“你可愿与我一道让护国军,重现辉煌?!” 端木言的坚毅在那一刻崩塌,眼底生出潮水汹涌:“我愿意。” 自此,泣不成声。 “太后娘娘。”林楚朝章太后颔首:“两月后护国军武比,林楚必不遗余力为我西楚争光。若有闪失,林楚愿一力承担!” “走。” 她牵起端木言,在章太后阴冷双眸的注视下,大踏步离开长春宫。 “楚哥……师父。”端木言瞧一眼雨幕下纤细高挑的少年身躯,讷讷开口:“咱们就这么走了,万一……。” “没有万一。”林楚勾唇,笑的志得意满:“林止在,会善后。” 端木言哦一声垂首抿唇,犹豫半晌方才开口:“师父,你……能陪我回府吗?有件重要的事情怕是……只有你能处理。” 二人行色匆匆,消失在雨幕中。 此刻,长春宫内,人去楼空。 桂嬷嬷灭了殿中明媚灯火,独留寝殿内一盏。转回身,瞧见章太后依旧歪在榻上动也不动。灯光将她身影拉的斜长,明灭的灯火里起起伏伏,只觉不祥。 “娘娘,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去歇息会吧。”桂嬷嬷躬身站在章太后身前,小心翼翼轻声开口。 章太后没有动弹,良久方才睁开眼眸。骤然昏暗的灯火,令章太后一双眼眸瞧上去失了方才的锐利冷然,只余疲惫和厌烦。 “桂芬,你是不是在怪我心狠?就像当年要谨明……。”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桂嬷嬷手指一顿,却也不过一瞬,立刻又稳稳扶住章太后手臂。 “娘娘都是为了咱们西楚。娘娘对西楚的好和牺牲皇上都记着呢,荣敏公主和林宗主也会记得。长公主自然……也不会计较” “林止那孩子……性子孤冷又满腹的算计,打小就不是个肯乖乖听话的主。因着他横生了多少祸端出来?偏皇上不听劝,只一味信任他,连宗正府都给他掌管!” 章太后眸色阴冷:“这些年教唆的言儿也无法无天,端木言……就是来替她娘讨债的!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想让哀家好过!” 章太后的声音中添了几分凄婉和狠厉,手中的念珠重重拍在桌案上,彻底碎裂再不可用。 “娘娘莫要乱讲。”桂嬷嬷吓得身躯一颤,飞快扭头朝着四下里瞧了瞧:“林宗主一心为国,荣敏公主也还是个孩子,哪里有那么深的心机?” “荣敏从前倒是可心,近来越发不成样子!哀家这些年与皇上一味纵着她,倒是有些成效。她头脑简单不足为惧,林止也不敢太顶撞哀家。唯有那个林楚……。” 章太后语声微顿,眼底荡出猩红的阴厉:“哀家瞧那林楚沉稳有度进退得宜,喜怒不行于色,竟是连哀家活了这么一把的年纪都觉得……她的心思深沉的可怕。” “既然如此,说不准她将来能给咱们西楚博得一场富贵呢?护国军交给这样的人,或许会有生机。” 章太后沉默片刻,终还是摇了摇头:“哀家,不能冒险!这个林楚,不可长留!” 正文 231 端木言的绝然 桂嬷嬷听的欲言又止,瞧见主子的神色终究垂眸,不再言语。 “桂芬。”章太后猝然抬首,鹰隼般眸子盯着桂嬷嬷:“你不会对那些祸害心软了吧?你在宫里面几度沉浮,怎么老了老了,反倒看不透了?” 桂嬷嬷身子一颤:“奴婢心里面只有娘娘,哪会在乎旁的人?” “守住你的心。”章太后皱眉:“不要让哀家孤立无援,在这西楚后宫里连个最后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护国公主府内,寂静如无人。林楚一路行来,瞧不见半个人影。 虽有陆安提前备下的雨具,还是被雨大风急腻湿了半截衣裳。 “我已经吩咐陆安去烧些热水过来,你先回房中换身干净衣裳。” 林楚瞧向端木言,这丫头从方才瞧着就不大对劲。长春宫内坚毅冷然的端木言仿若只是滂沱大雨中,意识迷蒙下生出的幻象。 “楚哥哥,我还能这么叫你么?”端木言如个牛皮糖,紧紧扯着林楚衣袖,片刻不分离:“其实在言儿心里,一点都不希望你是我的师父。” 她声音虚浮无力,微勾唇角生出的笑容苍白而空洞。明润大眼中光华尽去,只余绝望和苍凉。 林楚瞧的心中一颤,不忍将她推开。 “楚哥哥,我现在只有你了。”她将头颅靠向林楚,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别离开我好么?” 林楚神色怔忪,仿若回到幼年时这样一个午后。在那个令人向往的和平年代,她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抱着另一个女人的臂膀,求她不要离开。 然而…… 一瞬的恍惚,待到回神,已被端木言带到屋中。小丫头站在自己三尺处,衣衫半解,乌发下一截香肩玉背,惊人的白。 “端木言!”林楚心中惊骇,下意识闭目转身:“你干什么!” “楚哥哥,你别走!”端木言冲来,从身后将林楚环抱。使尽浑身力气,不许人挣脱。 女子雪白玉臂横在眼前,少女温香扑面而来。林楚蹙眉轻叹:“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哥哥,娘走了,爹爹也走了。”林楚肩头一片温热的濡湿,少女哽咽着断断续续在她耳边说道:“爹爹走时,说我是花家的罪人,是丧门星!说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 “舅舅和太后从前对我的好,也都是假的。我如今……只剩下你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没有别的法子。我只有你,护国军也需要你。只有我真正的属于你,护国军才能留在你的手中。” 她语声含混,羞耻和悲痛使她痛哭不止。抱紧林楚的双臂却加重了力道,抵死了不肯松手。 林楚心中轻颤。 端木言是金枝玉叶,自幼衣食丰足。多年秉承的信念在一夕崩塌,足够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护国军是她手中最后的依仗和尊严,为此她抛却了自己的颜面。做出今日的举动,是连她自己都不齿的行为。 “你放手。” “我不。”端木言咬牙,将整个身躯与她贴的更紧。 “你先放手。”林楚将声音放低,带着几分诱哄的温柔:“我不走,我有个秘密要同你说。” 正文 232 奈何实力不允许 端木言鼻端沉闷的嗯一声,松开自己的钳制。 林楚回身,小丫头头颅低垂,粉颈处通红如火,不敢与她目光相触。 “端木言,你真让我失望!”她说。 “国宴之上,怒斥花翎。谈笑间,毅然和亲赴死的荣敏公主才是我认识的端木言。” 端木言双肩颤动,紧咬着唇瓣:“楚哥哥,在西楚,外人不可执掌护国军是我娘留下的训诫。正因为如此,皇上这么些年也不曾真的掌控护国军。我……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 “只有你,才能带给护国军新的辉煌。” 林楚不语,牵起端木言右手。毫无征兆将它按向自己胸膛。 “……你!”端木言猝然抬头,眼底惊骇难以言表。盯着林楚,石化般坚硬。 林楚扯唇放开她的手臂,甩一甩额前碎发,顺势坐在一侧藤椅上。 “知道了吧,我也想对你生出别的兴趣。奈何实力不允许。” “楚哥哥你是……。”端木言瞧一瞧自己右手。 方才触感绵软,不会出错。男人的胸膛即便再柔软也断不会如……女子一般! 女子!她脑子轰一声,傻了。 “你是女人?!” 好端端一个玉树临风的小哥哥,怎么被她给……摸成了女的?就……挺惊悚。 “嗯。” 林楚懒洋洋靠着椅背,不以为意:“我爹是首辅,有很多家产要继承。我若是个女子,怕是这辈子都只能在井水村中终老。” “原来如此。”端木言眼底滑过郑重:“想不到林首辅竟也如天下男子一般庸俗!楚哥哥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绝对不会让别人从我这里知道了你是女人。” “嗯。”林楚朝她点头:“多谢。” 还好,端木言不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憨憨,终于打消了她疯狂的念头。 “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将衣裳穿好?” 虽然是女子,但当男人十多年。瞧见个衣衫半解的美丽小姑娘,还是会叫人脸红心跳呐。她暗暗瞧了端木言几眼。 说实话,这丫头发育的是真……不赖。瞧着很过瘾! “不对!”端木言整理衣衫的手指一顿:“我不可以再叫你楚哥哥,也不能称呼楚姐姐。我……我该……。” “我是你师父。” “对!”端木言忽而郑重。 她深深吸了口气,走至一旁桌案边斟了杯茶。 噗通! 她将茶盏举国头顶:“师父,请喝茶!” 林楚嗯一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端木言明润的眼底在那一刻熠熠生辉,一如窗外的天空。收了漫天雨幕,将落日余晖倾洒,天上地下光彩照人。 屋脊之上,颀长男子紧紧抿了唇瓣,似轻盈的猫一纵而逝。 “爷。”影一凑近:“公主府内外的暗线都清理干净了,六爷那里……。” “她没事。”林止淡淡开口,眼底是落日亦无法照进的阴霾:“以后没有我的吩咐,所有鬼卫不得靠近她三尺之处。” 六弟原来是……六妹? 林止尚未从此事的震惊中回神,继而忧虑。老爹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他身边的人都是男人。 以后,该怎样随意接近六妹那个女子? 正文 233好鬼卫不需要脑子 “是。” 影一有些困惑,虽然不明白要保护一个人,又不得靠近三尺之内是怎样一种操作。但他耿直的不问。 身为好的鬼卫不需要脑子,只需要贯彻执行主子的命令即可。 旁的事情,主子自己会考虑。 “影一。”林止气息微凝,眼底愁绪百结:“鬼卫是否该召些女子?” “……恩?”影一正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不好,太引人注目。便如此吧。” 影一垂首,主子原来是在自言自语,还好没有插嘴。 “有素问的消息么?” 影一抿唇不语紧随其后,险些撞上林止结实的胸膛,吓得一个趔趄。 “我在问你话。” “……哦。”影一愕然:“爷在同我说话?” 林止抿唇,狭长凤眸里翻滚出波谲云诡的幽暗。这么傻的鬼卫,是不是可以不用要了? “有,有消息了。”影一被瞧的毛骨悚然,忙不迭的挽救自己:“但……不是好消息!” 林止深呼吸:“说!” 此刻,护国公主府的厅堂内,林楚与端木言亦在讨论同样的问题。 李宗泰跪在厅堂正中,往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胡须和发髻似一蓬乱草,失了光泽。让他瞧上去苍老无神,似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 “事情,你原原本本说给师父。”端木言蹙眉,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冷:“一个字也不许差。” “是。”李宗泰声音喑哑,周身的自信从容似随风而逝的雨,成了行将就木的枯叶,失了精锐:“贤妃娘娘要……给老奴和素问姑娘赐婚,皇后已经准了。” “你说……什么?” 林楚素来淡然,两世为人的过往让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被李宗泰一句话惊着了,半晌不能言语。 “师父,您……。” 端木言瞧着林楚,眉峰越发颦的紧了。 她从未瞧见过这样的师父,那人身躯僵直,面色紧绷,周身都被阴鸷的气息包裹。似凝聚着暴风雨的天幕,下一刻便是毁天灭地灾难。 “你再说一遍!”林楚盯着李宗泰,一字一句似浸染着鲜血。另见惯了风浪的老宦官生出遍体战栗的寒。 “贤妃娘娘要将素问姑娘赐给老奴,让她与老奴对食。”李宗泰的牙齿在打颤。他擅长于察言观色,他毫不怀疑林楚下一刻便能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那人周身的阴霾冷厉却在他语声方落的瞬间尽去,只余一派云淡风轻的平和。 李宗泰瞧的心惊。愤怒的极致是平静,不知爆发时会给天地带来怎样可怖的灾祸。 “贤妃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林楚淡淡说道:“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我,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李宗泰略一沉吟开口:“那日老奴与六爷分手前去探访素问姑娘下落,寻到咸福宫时柳絮请老奴进去坐坐,说素问姑娘正等着老奴。老奴便加了小心随她前去,哪知……瞧见素问姑娘时,她被人绑了手脚堵着嘴扔在床上,周身……一丝不挂!” 正文 234 素问的下落 端木言心中一颤,瞧向林楚。见她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和,心中越发不安。 “老奴心知不祥,才要退出请柳絮帮忙,皇后娘娘却与贤妃共同到来。贤妃力指老奴与素问姑娘有私,加之柳絮在一旁作证,贤妃便要将我二人送去慎行司。” 李宗泰声音微颤,眼底有些微氤氲:“皇后娘娘息事宁人,便与贤妃商定,为老奴与素问赐婚。” 李宗泰深呼吸,重重朝林楚磕头:“六爷不必为此事忧心,老奴已经有了主意。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识过最惨烈血腥的战场,亦经历过鼎盛时期的富贵荣华,还能与小主子相伴多年。老奴这一生,活的够了。” “李宗泰,你要干什么?”端木言深觉不祥,一时慌了手脚。 林楚半眯着眼眸,居高临下瞧着李宗泰,没有出声。 嘭! 李宗泰朝林楚叩首:“老奴即刻自裁,只要老奴死了,对食之事便荡然无存,老奴不会毁了素问姑娘的名节和终身!” 嘭! 李宗泰朝端木言叩首:“老奴以后再不能照顾公主。六爷可靠,公主以后要多依仗六爷,万不可再如从前般任性妄为。” 嘭! 李宗泰将额头重重贴在地面:“请六爷看在老奴一片赤诚之心,善待公主。莫要让她被身边虎狼啃食。李宗泰来生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端木言手指轻颤探向李宗泰,瞧一眼山岳般坚韧的林楚抿了抿唇。眼底却似藏了暗渠,一时汹涌如潮:“师父,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师父护短,必不能任人如此欺辱素问。她舍不得李宗泰,却也深知牺牲李宗泰是眼下解除困境的唯一途径。 但,数年相守,说是主仆可更似亲人。亲眼瞧着他去死,不甘心。尤其那些恶人还在歌舞升平! “素问如今在哪里?”林楚眯了眯眼,声音冷而淡。却似山巅冰泉,令人彻骨的冷。 “被贤妃娘娘送去了本家。” “林家三房?”林楚唇齿中笑意森冷,眼底有细碎红芒荡出:“好的很!” “让李公公起来吧,该死的人不是他。好好活着,看罪有应得的恶人,怎么伏法!” 少年邪冷的声音幽幽传了来,颀长身躯迈出凌然气势,消失于天地。 “六爷这是……去哪?”李宗泰瞧的愕然。 端木言神色复杂:“该是去救素问了。” “我们不去?” “母亲生辰前,我便是众矢之的,我若出现,只会给她添麻烦。你悄悄跟着去吧。” 她抿了抿唇,袍袖下双拳紧握。她要争气,快些长大,要像师父一样如山岳坚强,不能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总有一日,让那些包藏祸心的杂种们,付出代价! 星河如海,皓月清辉。雨后的上京一扫燥热,焕发出清爽蓬勃的生机。 林茉烟伏在余姨娘膝头,百无聊赖的独自翻花绳。瞥见身上素白的衣袖,眼底生出难掩的厌恶。 “一个私德败坏的未嫁女,凭什么叫咱们都替她戴孝?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还要将人折腾到什么时候?” 正文 235 走,瞧热闹去 “嘘。”余姨娘吓了一跳,死死捂住林茉烟的嘴:“小姑奶奶你可少说两句吧,若是被太太听到,可没好果子吃。” “怕什么?”林茉烟将余姨娘手指扯下,满目皆是不屑:“她如今正忙着招呼林楚身边那个女人,哪有功夫搭理我们?” 余姨娘依旧忐忑:“你可千万别提那个名字,老爷和太太恨她恨的要死,无奈拿她没法,那么三小姐死在慎行司的账便都得算在那女人身上。咱们总之离远些,莫要往上凑,以免糟了池鱼之殃。” “林楚的人是那么好得罪的么?”林茉烟撇嘴:“大娘也是糊涂了。” “你这丫头怎么什么浑话都敢说?若被太太知道了你我还有好日子过?” “我劝姨娘不要凡事都对她掏心掏肺。”林茉烟不以为意:“你瞧着吧,林楚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嘭! 似在印证她的说辞,天地间陡然传出一声巨响。连带着房屋都在震颤。 “怎么了?”林茉烟吓了一跳,猛然自余姨娘膝头弹起。 下一刻便听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尖锐的女子声音混杂着澎湃的狠充斥云霄:“林楚你这个小畜生,居然还敢来?!” “林楚来了?”林茉烟眼眸晶亮,扔了手中花绳拉起余姨娘便往外冲:“走,看热闹去!” 半刻钟前,夜幕之下,林楚一袭黑衣挟裹着凛冽肃杀之气,自大门外款款走来。她眉目如画,眼底却是油泼不进的幽暗,荡起令人胆寒的杀戮。 她手指素白如玉,将一女子发髻攥在手中。一路拖曳前行,那人身下蜿蜒出如蛇般鲜红的血痕,刺鼻的腥味回荡在皓月星辉之下,直逼得一众护卫心惊胆战,握着刀剑的手颤抖着后退。那孑然一条的身躯拖着孑然另一人的身躯,如入无人之境,直逼入三房正堂。 少年扬手将提着那人高高抛起,飞起一脚踹飞。 嘭! 女人干瘦的身躯撞在正堂描金的金玉满堂屏风上,碎裂的木屑伴着人体落地,鲜血在地面铺陈。 女人咕噜噜滚在堂屋正中的高背大椅旁,停止。 林楚长腿自女人身躯迈过,大马金刀坐在居中主位上,穿着短靴的脚狠狠踩上女人面颊,冷厉的眸子朝厅堂外虎视眈眈的侍卫扫去。 “去,叫你们老爷和主母滚出来!晚来一盏茶,我就切掉她一根手指!” 林楚眸色冷凝如冰,唇齿中勾起笑容如嗜血的魔:“这是你们主母最心爱的女儿,少了一根头发丝,看你们谁能赔得起?” 她将女人头发提起,月色印在那人遍布血污的面庞上。女人气息奄奄一双眸子却迥然有神,恶狠狠瞪着林楚半个字也无。 “是三小姐!怎么是三小姐?” 那个是林茉云,传说中死在慎行司的林茉云! 众人瞧向正堂居中悬挂着的素白奠字,只觉……毛骨悚然。 “三小姐不是……死了么?” “这两日老爷夫人一直在处理她的后事,还勒令全府戴孝。怎么……。” 正文 236 你的勇气很感人 传闻中死的透透的人,骤然鬼一样出现在自己的灵堂里。就……挺惊悚。 “你死了?”林楚有些意外,提起林茉云的头发,迫使她瞧着自己眼睛:“你爹娘还真是狠心!你也算是普天下唯一一个亲自参观自己灵堂的人,心情如何?” 林茉云被抓入慎行司,此生再无翻身的机会。对于三房是致命的打击,终身无法磨灭的污点。 唯有放出林茉云自尽于慎行司的消息,再做出一副中年丧女的悲痛,方能赚取一些不明真相的文人雅士的眼泪,挽回一些名誉。 哪知……林楚竟将林茉云给带了来。 林茉云瞪眼咬牙,吼中咕噜噜翻滚出古怪的音节,却说不出半个字。 噗! 飞溅的鲜血中,一截手指坠地。林茉云疼的唔一声,险些昏厥,却被林楚飞快塞了个东西入口。 “一盏茶了,还不去叫人?”她笑容诡谲森寒:“是要我把她十只手指都切下来么?” 有机灵的立刻跑向内院,林楚则慢悠悠擦拭着手中匕首,淡笑着朝林茉云说道。 “刚才那粒药丸中含有整整十株千年雪参的精华,你只管放心,这一时半刻无论怎么折腾,你一定死不了!” 她笑容微顿,眼底荡出别样的寒:“若是素问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整个三房陪葬!” 林茉云口中呜咽一顿,第一次面对林楚生出惊惧。她错了,眼前这人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地狱修罗,她一个普通人怎能斗得过魔鬼? 她想逃,却被林楚死死踩住了脸颊,整个头颅都被压入到青砖石的地面。窒息的痛苦让她第一次清晰面对死亡。 对生的渴望使她本能的用手指抓挠地面,直到指甲折弯,鲜血淋漓。在她以为就要这么死了的时候,林楚却忽然松开了脚。 “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林茉云的头颅被她提起,正迎上皓月清辉般一双眼眸:“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们这一家子,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林楚,你在干什么?!” 纷乱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女子尖锐而嘹亮的声音传来:“你这小畜生,居然还敢来?” 林楚抬眸望去,焦氏披散着头发,在一众丫鬟护卫的簇拥下疾步行来。那人并不肯上前,与她隔着厅堂遥遥相望。 焦氏周身凛然的气势,在瞧见厅堂内外刺目的血痕时,明显顿了一顿。 “素问呢?”林楚懒洋洋坐在高背大椅上,一只脚随意踏着林茉云,似睥睨天下的帝王:“把我的人交出来。你的人自然也可以领回去。” 焦氏蹙眉,瞧见林楚脚下的女子眼底露出一抹喜色,鲜血淋漓的手朝她伸来。 “那是什么玩意!”焦氏吓了一跳,拿帕子掩住口鼻满目嫌弃:“你在我家里打打杀杀,还有王法么?” “你扣留了我的人,还问我要王法?”林楚冷笑:“三夫人的勇气很是感人。” “本夫人还可以更勇敢。”焦氏唇齿边勾起狡猾而狠厉的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来人,将这个私闯民宅,杀人害命的狂徒拿下!” 正文 237 五龙绝杀阵?就这 言罢,焦氏悄然后退,站在人群后笑的志得意满:“若有反抗,直接杀了。贤妃娘娘会记得你们的好处!” 焦氏心情大好,老天爷端是开眼,送给她这么好一个机会。林楚,你今天必死! “杀!” 护卫们大吼着朝林楚扑去,迈入正厅的一瞬,众人脚步齐齐停顿,身躯荡开了去。下一刻分作五列,从不同角度向林楚攻去。人人眼底有凌冽杀意倾泻,刀剑的气势锋芒在那一刻澎湃如山。 林楚眯了眯眼,五龙绝杀阵!沙场上无往不利的杀敌大阵,很好! 为了对付她,三房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惜,演练时间太短,漏洞百出的阵法实在叫人不屑。 林楚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适。面对杀气腾腾的刀剑,只轻蔑弯了弯唇。继而,低头抚一抚林茉云杂乱的头发,似安抚焦躁的宠物。 “乖,请你看一场好戏。” 林茉云身躯不安的扭动,瞳孔中倒映出刀刃森冷的光,继而变作绝望。五龙绝杀阵下寸草不生,那些人要杀的不仅仅是林楚。 还有……她! “呜。”她张大嘴,即便使尽浑身解数却只能从口中发出单调晦涩的音节。死亡的气息逼出她眼底如泪雨滂沱。 呼,啪! 千钧一发时,百炼飞爪自人群缝隙中穿入。飞爪灵活如手臂,扣住当先正中那人一扯。 那人猝不及防踉跄倒地,身后人来不及停止,被他身躯绊倒。 噗通,噗通。 无数身躯如秋后稻草,前仆后继倒地。一个压一个,一时哀嚎遍野。 一人一爪立于人群之后,似也被眼前一幕惊着了,神色略有些呆滞。 “五龙绝杀阵?就这?!”陆安只呆了一瞬,眼底继而爆发出难掩的喜色:“六爷,我出息了你看到没?只用一招,我就破了五龙绝杀阵!” “不是你强。”林楚淡淡瞥他一眼:“是敌人太弱。” 陆安笑容僵在唇畔,哀怨的瞧一眼林楚,秒怂。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比陆安遭受打击更严重的是焦氏。 她面颊狰狞的笑意还不曾退散,便被愕然惊悚取代,一时复杂难辨。 “愣着干什么?”林楚蹙眉:“还不将那聒噪的女人带过来?” “好咧。” “你干什么?我是贤妃娘娘的母亲,你敢动我?” 焦氏歇斯底里,被陆安一掌给卸掉了下巴。他拎着焦氏,轻轻松松自满地哀嚎的人群中走过,笑嘻嘻瞧向林楚。 “六爷放心,这女人现在不能聒噪了。” 焦氏被他大力推在林楚眼前,女人虚浮的脚步一个趔趄跌倒,正与林茉云摔得脸对脸。吓得两眼一翻险些晕倒。 “陆安。”林楚瞧着一脸求表扬的男人,唇角微勾:“这个,是贤妃娘娘的母亲。” “……哦。”陆安目露惊恐:“哎呀,我忘记了!” 男人粗暴的在焦氏下颚处一拍合上下颚,再将她身躯自地上扶起,小心翼翼拍打着她身上沾染的泥土:“实在对不住啊三夫人,我忘了你是贤妃娘娘的娘。” “滚!” 焦氏满目的厌弃与愤怒:“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正文 238 林楚是个疯子 陆安听话的拿开他的脏手,焦氏失去支撑。噗通一声再度跌在地上,比方才还重。 疼的龇牙咧嘴。 “不好意思啊三夫人,我手脏不能碰您,麻烦您自己起来吧。”陆安抱着膀子,幽幽瞧一眼焦氏,语声寡淡。 焦氏气的半死,身上的疼痛使她一时顾不得还嘴,费了大力才慢悠悠起身。 才站直了,便恶狠狠指向林楚:“你还知道我是贤妃娘娘的母亲?林楚,你今天这么对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素问呢?”林楚坐着动也不动:“素问若是少了一根头发,管你是谁的母亲,我都可以让她自此没有母亲!” 少年眼底的坚韧和冰冷没有半丝温情,嗜血的言语令焦氏惊惧,却不肯就此服输:“你那个相好贱蹄子,我哪里见过?谁知道她到哪里偷人去了,你来找我?” “呵。”林楚怒极反笑:“三夫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不止贤妃一个女儿!” 她攥住林茉云的头发,将她一把提起:“你瞧瞧这是谁?” 林茉云的面孔遍布鲜血,慎行司的生活早将她的精气神磨灭,余下干枯萎靡的躯壳。无论从何处去瞧,都与从前的林茉云判若两人。 焦氏瞧了半晌才认出眼前人,眼底的惊慌反倒在瞬间湮灭:“这是谁?我不认识。” 林茉云才从眼底生出的希望,在这一句话后碎成齑粉。 “这不是三夫人最宠爱的小女儿林茉云么?”林楚并不意外她的反映,饶有兴味瞧向眼前一对母女。 “你胡说。”焦氏渐渐镇定:“我女儿茉云身受不白之冤,已经在慎行司中自尽明志了。皇上全了她的忠义,言明不再追究茉云的过往。你随便弄个疯婆子就来冒充我云儿?你的心肠真歹毒!” “林茉云死了,是么?”林楚眼底生出讥笑,踩着林茉云的脚略略用力:“你听到了?” 林茉云动也不动,眼底一片死气。 “我今天不是同你磨牙。”林楚冷冷瞧向焦氏:“我来要素问!交出素问,我还你林茉云,杀也好留也好凭你所愿。若不然……。” 噗! 飞溅的鲜血中,女子一截手指被抛向焦氏。手指细长,尚带着不及褪色的蔻丹。骨节处残留着夹棍受刑的痕迹,几乎尽数碎裂。 染血的手指带着余温,焦氏尖叫一声将它扔的老远,险些吓得晕倒。 “林楚,你疯了!”她的声音尖而利,几乎变了腔调。 “不放素问,我就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削下来。三夫人当真不在意?” 焦氏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被愤恨泯灭了神智。林楚是个疯子,她真的可以为了个低劣的女人杀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越发不能承认素问在这里,不然还不知道她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 “素问不在。”思及此,她挺直了胸膛:“那个女人跟我们林家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就算削掉那人多少手指也还是那句话。素问不在,就是不在!” “你都听到了?”林楚瞧向一团死气的林茉云:“这就是你拼命维护的爹娘呢,在他们眼里,你连你姐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正文 239 说或流血,选一个 林茉云眼珠子转了转,模糊的泪眼中生出澎湃凛冽的恨,瞪向焦氏,呜呜大叫。 焦氏皱眉:“这种丑东西实在碍眼,赶紧将她弄走吧。” 林楚抿唇,笑意舒朗,忽而抬脚狠狠踏在了焦氏面庞上:“削她的手指你不在意,那么,你的呢?” 焦氏语声一滞,吓得死命挣扎:“你敢?贤妃娘娘不会放过你!” “放不放过是以后,死人是看不到了。”林楚语声森冷,一把攥住焦氏右手。 焦氏啊的尖叫,将拳头用力攥紧,保养得益的指甲刺入掌心亦不敢松开。 林楚是个疯子,她毫不怀疑那人会真的削掉她的手指。片刻功夫,焦氏一张面庞便被吓出来的鼻涕泪水,糊的不能看了。 林茉云静静注视着焦氏,咧开无声的嘴朝她笑了笑,眼底皆是快慰的冷。 “笑什么!”焦氏歇斯底里:“你这个孽障畜生,都是因为你我们家才会沦落至此。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该死!” 林茉云唇畔笑容顿了顿,继而扩大。鲜血自她口中汩汩流出,诡异森寒。 “不要急。”林楚语声悠扬却似利刃入心,激的焦氏打了个哆嗦,再顾不上训斥林茉云。 少年唇畔轻勾,一字一句朝她说道:“你有十根手指,全切了得好长一段时间。你有的是时间考虑!” 雪亮刀锋闪过,带着呼啸风声砍向焦氏手指。刀刃明明离得还远,焦氏却仿若已觉出刀锋的冷,周身都战栗起来。 “素问在老爷屋里!” 女子闭着眼睛一声嚎,尖利的刺破云霄。刀刃在离她皮肉不足半寸处停止,少女声音冷的嗜血:“再说一遍!” 焦氏周身都瘫软了,衣裳被冷汗打湿,身下传出骚臭难闻的味道。眼底的绝望羞耻让她不敢抬头。 林楚拿匕首挑起她的面颊,对上她几乎崩溃的眼眸:“说或流血,选一个。” “素问被老爷带走了,你要找找他去,跟我没有关系。”焦氏大哭:“放了我,放了我!” “陆安,提着人跟上!” 林楚起身,飞快向内院奔去。陆安一手一个,提起两个烂泥样的女人紧紧跟随。 暗影中的廊檐下,林茉烟手中的瓜子忽然就不香了:“爹不会……想对那个女人下手吧!疯了么?” “走!”她一把扔了瓜子,扯住余姨娘胳膊:“看看去。” “别。”余姨娘瑟缩着身子:“让太太老爷知道了不好。” “怕什么。”林茉烟瞪着她:“咱得盯的紧着些,可不能被他们给拖累了!” “不行。”余姨娘目光闪躲:“老爷最不喜欢咱们凡事往上凑,万一再瞧见了他出丑可……。” 林茉烟眼珠子转了转,唇齿边生出狡黠的笑容:“我有法子,走吧!” 林府内院主屋所在院落,静谧而安详。明亮的烛火透过窗纸,浸染出大片斑驳亮色。 “呵呵呵呵。”焦氏陡然歇斯底里大笑:“你来晚了!林楚,这是老天给你的报应!那贱人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正文 240林楚,你也有今天 焦氏的声音尖利高亢,混杂在刺耳的笑声里,在月色下回荡。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 “闭嘴!”林楚斜睨着她:“素问哪怕是少了根头发丝,我都要你们林家三房陪葬!” 焦氏声音戛然而止,面前少年周身迸发的凌然气势她这一生都不曾瞧见过。 似山岳暴雨当头压来,瞬间令人无法呼吸。她的目光让焦氏惊惧,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人说要三房陪葬,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林楚,你是个疯子!疯子!”焦氏放声尖叫,被陆安一巴掌再度卸掉了下巴。 “那个……。”陆安挠头,忐忑瞧向林楚:“她太吵了。” “不弄死就行。” 林楚眼风自焦氏身躯扫过,迈动长腿三两步走在主屋边。 咣! 灌满力道的脚,将屋门踹开。纷飞的木屑里,林楚冷然迈进屋中。 “素……。” 一个字出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林家六爷……愣了。瞪大的双眸,昭示出她此刻的震惊。 “怎么了?”陆安瞧见情形不对,提着剑冲进屋中。 “我……滴个乖乖。”陆安瞧的瞠目结舌:“素问你……你……。” “闭嘴。”素问淡然无波的声音慢悠悠传了来:“不要妨碍我做事!” 主屋内,遍地血腥自床榻蔓延。素问伫立于血腥里,手里捏着薄如蝉翼的匕首,慢悠悠擦拭着雪亮的薄刃。鲜血漫过她软缎绣鞋,将脚踝之下浸染成刺目的红。 就……挺惊悚。 陆安咽了咽口水,和他想象中画面的差距过大,一时难以接受。他艰难将眼眸自素问身上移开,瞧向鲜血来源之地。 “我……滴个亲娘哎!”陆安再度震惊了。 床榻上,脑满肠肥的林老三脱了个精光,仰面朝天躺着。头颅上扎着数根明晃晃的针,整张面孔苍白如纸全无血色。只因,周身所有的鲜血都汇集到下身某重要位置,然后成了向东流的一江春水肆意流淌。 “他……他……怎么了这是?” “被阉了,看不出?”林楚冷幽幽回话,瞧陆安如同瞧隔壁村的二傻子。 “别吵!”素问蹙眉回首轻喝:“我要给他止血,还差最后一步完工。你再吵,死了人你负责!” 陆安闭唇,喉结上下滚动半个字说不出。双手下意识捂住某重要部位,莫名就觉得……疼。 “走,出去等着。” 林楚转身,示意陆安离开。 院子里,焦氏瞧见只有两人出来,眼底陡然迸发出光彩,满面亢奋的红艳。林楚瞧的惊奇,让陆安将她下巴合上。 陆安才住手,焦氏口中便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 “报应啊,报应!林楚,你也有今天!” 林楚陆安:“……。” 什么情况? 焦氏早从地上爬起,披头散发站在院子里笑的张狂:“亲眼瞧见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糟蹋,爽么?” 二人的沉默,让焦氏容光焕发,只当他们被戳中了痛处不敢说话。 于是,她腰杆直了,眼睛亮了,浑身都有劲了。拿双手叉着腰指向林楚,破口大骂。 正文 241叫她不得好死,我说的 “要怨就只能怨你,我们是贤妃娘娘的母家你也敢得罪!你们大房都是丧门星,那小贱人的今天就是给你们的警告!你若是给我跪下磕头,再让你爹乖乖将大房的财产交出来,我可以考虑原谅你们。” 她笑的志得意满,挑眉嚷道:“说不定,还能让你们重新归宗。” “这人……。”陆安瞧向林楚,眼底很有些许惊愕:“怕不是个傻子吧!以前怎么没瞧出来?” 林楚牵了牵唇角:“以后离三房远些,智障会传染。” “你说谁是傻子?”焦氏横眉冷对,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在月色里划过猩红狠厉的光:“你一个奴才,敢背地里编排主子?反了你了!来人,把那该死的奴才拿下,乱棍打死。” 啪! 林楚一巴掌甩向焦氏,打散了聒噪的喋喋不休。 “清醒了么?” “你……。”焦氏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狰狞,酝酿出狠戾泼辣的风暴。 “你还是瞧瞧你男人去吧,等瞧完还有力气骂人,我就服你。” 焦氏嗷一嗓子:“你敢打我?你个外室子下贱玩意敢打我?” 林楚蹙眉,这人脑子是……真有病! “陆安,丢进去。” “好咧。” 陆安兴冲冲拎起焦氏,将人粗鲁的夹在腋下。焦氏死命挣扎,嘴巴里骂骂咧咧的不干净。陆安心情好,半点不介意,走得虎虎生风,一甩手将人大力抛进屋中。 屋内,啊一声尖叫:“杀人了!你个……。” 喝骂只有半句,陡然归于沉静。 “我只说一次,你给我记好了。”素问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冷静沉着速度极快:“桌上的药煎好,一日分三次给他服下。药瓶里的药丹拿无根水化开,每日晨起和就寝前给他细细涂抹伤口。只要照顾周到,十天后,人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言罢不久,便瞧见沉静肃然的女子自房中款款走出。陆安自动屏息凝视,并下意识退开两步,给素问让路。 素问目不斜视,走至小厨房打了盆水,将满手的血污清洗的干干净净,才来与林楚二人会合。 “走吧。”她说。 陆安:“……啥?” 素问挑眉:“你们不是来接我的?” “是,必须是!” 陆安正色回话,恭恭敬敬比了个请。素问屏息凝视走出老远,陆安才站直身躯。 “让六爷担心了。”素问朝林楚点点头,眼底波澜不惊的平和。 “你……。” “林三爷身体某些部位不大服帖听话,我拿银针封了他穴道,帮他处理了。以后他再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素问轻声回话:“我替他做了止血包扎,我以神农药局药师的身份保证。切割手法干净利落,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陆安嘶一声下意识夹紧双腿,以后绝不轻易得罪素问,后果……很痛! “干得好!”林楚丝毫不掩饰心中赞赏。 素问这丫头再不是初见时的纯良小花,乱世之中就得有这份狠辣,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挺好! “可能。”素问略有些迟疑,脚步一时停滞:“可能会给您添麻烦,他毕竟是贤妃娘娘的生父。” “怕什么?”林楚冷笑:“谁敢动你,叫他不得好死!我说的!” 正文 242六爷的生活充满精彩 素问眼底迟疑尽去,唇齿边生出笑容如花,迎着初升的朝阳,璀璨迷人。 她今天的举动,林家三房必不肯善罢甘休。任何明智之人瞧见她都会远离,所以,她才会在乍见林楚时迟疑着不肯上前。 然而六爷却……到底是自己浅薄了。 “素问此生得六爷看重,不悔。”她说。 三人踏着晨光离去,三房护卫无数,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唯有林茉云挣扎着起身,一路踉踉跄跄跟随。 三房护卫面面相觑,任几人一路畅通无阻扬长而去。 无人看到的角落,李宗泰攥着手中拂尘,阴恻恻盯着蠢蠢欲动的护卫:“谁敢去追,杂家定不轻饶。举刀砍手,迈腿砍腿!” 朝阳将他面孔渡成浅金,朝阳里有浅浅笑容在唇畔绽开,温暖而绚烂。 林楚这一觉睡得极沉,府中下人很是知情识趣,没有人来打扰她。美梦最终结束与嘈杂的敲门声里,林楚睁眼,瞧见从窗楞照进的稀薄阳光怔了怔。旋即皱眉,心中生出浅浅恼怒。 “天还没大亮,敲什么敲?!” 她连续奔波许久,天刚亮才回到府中。瞧外头的日色,绝不会超过卯时。她挠了挠头,前后睡了不足一个时辰被人吵醒,就……挺想杀人!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林楚拉开门,凉凉瞥向陆安。 陆安缩了缩脖子,六爷的眼神吼可怕! “那个……素问被抓走了。” 林楚气息一凝:“怎么回事?” “六爷,您是不知道啊!”陆安打开了话匣子:“昨日天明,三房便将素问和首辅大人给告上了京兆尹。说首辅纵子行凶,指使下人残害无辜,血洗无辜百姓府邸。大司马带领着数十言官向皇上参奏首辅大人,要求严惩不贷。” “老爷从昨日上朝至今不曾回转,今日一早京兆尹来人带走了素问,说要让她给三老爷抵命。” “抵命?”林楚眯了眯眼,周身戾气倾泻:“林老三死了?” “那……。”陆安被她戾气震慑,悄然抹了把额角的汗:“那倒没有。” “没死抵哪门子的命!走,去京兆尹!” “好咧。”陆安眼眸晶亮,亦步亦趋跟随。自打跟了六爷,生活充满精彩。 “等等。”林楚停步转身,狐疑瞧向陆安:“昨日天明?林老三不是昨天晚上才被阉了的么?” “哪啊。”陆安撇嘴,笑的谄媚:“六爷您睡了整整一日。” 所以……现在是回来后第二天的卯时末? “你怎么不叫醒我!”林楚蹙眉。 真该死,外面作死的都闹得天翻地覆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素问已经被人带走,多被动? 无名火直冲上脑门,林楚心情极差:“你是猪么?” “林爷下了死令,任何人不许打扰六爷休息。”陆安瘪嘴,他哪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吼委屈,再骂人家就哭给你看! “你记好,以后若再有重要的事情,立刻来通知我。若是做不到……。”林楚眼底破出一抹幽寒:“你就回林止身边去吧!” 正文 243 出发,养心殿 “是。”陆安垂首,做人侍卫什么的……真难! 二人牵了马才出了前厅,便瞧见林止正坐在门房的廊檐下喝茶。 “你来了?”他放下杯盏,朝眼前一个油纸包点了点:“路上吃,走吧。” 林楚挑眉:“去哪?” “养心殿。” “不去。”林楚毫不犹豫拒绝:“我要去京兆尹。” “我已经命人以宗正府的令箭,调取素问前往养心殿问询。此事一应相关人等,此刻皆在养心殿。我不是让陆安都告诉你了?” 林楚瞧向陆安:“你, 告诉我了?” 陆安挠头:“哎呀,我忘了!” 林楚抿唇,盘算着将陆安重新塞回修罗场的可行性。 “那个,咱们赶紧救素问去吧。”陆安慌忙自救,瞧六爷的眼神,他生怕自己说话慢了一时半刻,下场会很凄惨。 “去林家将林茉云提来。”林楚眯了眯眼,眼底有精光一轮。 “那不必。”陆安忙不迭接话:“那日我们回来后,林茉云自己跟着走回来了。素问给她简单包扎了伤口,如今就在柴房里关着。” “带上她,去养心殿!” 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在上京城的街道上驰骋,百姓们遥遥观望,纷纷驻足议论。京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连首辅府中的木头大爷都这么急切? 这是林楚第一次来养心殿,却与她想象中的威严肃穆大相径庭。瞧见正殿中乌泱泱的人头,她心中生出讥诮。 西楚帝端木朗坐在御阶上的桌案后,面色苍白如纸,眼底阴郁,凝聚着极力压抑的风暴。贤妃林茉染坐在他身侧软椅上,时不时拿帕子按按眼角。林首辅立于台阶下首位,百无聊赖瞧着大司马百里渊慷慨陈词。 再往下,跪着林家三房一群,哭的期期艾艾。十多位言官一字排开,控诉林首辅的恶行。每一声嚎和控诉,都能让端木朗面色更白一分。 素问被绑着,堵了嘴跪在正殿角落的廊柱下。身后一群禁卫军虎视眈眈看着。 林楚等人进来时,屋中静了半瞬。各种异样的目光纷至沓来,焦灼在她周身再不肯移去。 “皇上,就是她!”林茉染瞪着眼忘了哭泣,赤金的护甲划着亮光恶狠狠点向林楚:“就是她指使那个贱婢将我父亲重伤!可怜我父亲一把年纪为国为民,老了老了却要遭此灾祸,我却不能在他身边随侍!皇上,您要替我父亲做主,让那些胆大妄为的恶徒付出代价!” 林茉染的声音总刻意压制着音量,带着娇柔的低媚。如今哭的梨花带雨,似杜鹃啼血令人心疼。 “明知自己爹重伤未愈却不去身边随侍,只知道在这里哭闹博同情,我看贤妃娘娘似乎也不怎么孝顺。” 少年清冷的声音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 殿中有片刻的寂静,下一刻便瞧见林茉染按向胸口,痛苦不堪:“皇上,臣妾自打嫁入皇室一心一意服侍皇上,从不曾生过二心。” “一入宫门深似海,臣妾自此只是天家人,没想到如今竟被人因此而诟病。臣妾不孝,请皇上责罚!” 正文 244 林怼怼上线 “皇上。”焦氏悲痛开口:“娘娘自打知道老爷重伤便心焦成疾,又要顾全皇家颜面不得随意出宫。娘娘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见她这样被诋毁实在心疼。还请皇上不要责罚娘娘不孝,一切都由妾身来承担吧。” 母女两个情真意切,一番说辞没有指责林楚半句不是,只为自身请罪,将被人迫害又一心顾全大局的善良女性演绎的淋漓尽致。 两相对比,越发显得林楚一行不堪入目。 “这林楚实在恶毒!”头发花白的周姓言官满目激愤:“纵奴行凶,不敬长辈,连贤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皇上,此人该重罚,定不能姑息!” “我西楚乃是礼仪之邦,此等恶徒必须严惩,否则不足以平民愤!” 养心殿内一时群情激昂,声讨重罚林楚的声音几乎将房顶掀翻。 百里渊平静瞧着这一切,在众人情绪最高涨的时候轻描淡写说道:“林楚年少,又初来京城。敢如此胆大妄为,必有依仗!” “首辅大人,你就这样瞧着你儿子欺辱我西楚子民么?” 林首辅冷笑:“我可没瞧见我儿子欺负人。周大人,你亲眼瞧见了?” 周言官:“大家都这么说……。” “原来是道听途说?”林首辅眼风轻瞥过周言官:“道听途说的事情若都能算数,还要京兆尹大理寺宗正府做什么?没事都学周大人坐在家里听,西楚天下便可海晏河清了!” 周言官……卒! “三老爷是你亲弟弟,你眼里可还有伦理亲情?”张言官慷慨陈词:“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首辅大人瞧见你弟弟一家在此痛苦哀嚎,心就不会痛么?” 林首辅:“不痛!弟弟没有儿子亲!” 张言官……卒。 李言官面色赤红:“你简直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圣人倡导人伦,你枉顾亲情大义,一味纵容恶子,有什么资格成为百官之首?” “林楚是我儿子,我当然要宠着。听说李大人儿子三岁时被恶犬追赶高热惊惧,李大人一怒下屠了全府的狗。你的儿子你不宠?” 李言官……卒! 刘言官老奸巨猾,捋着胡须假笑:“首辅大人不要生气,咱们与你无冤无仇,与三老爷一家也没有太多交情,今天在此仗义执言也不过是为了正义使然。首辅大人前半生戎马,为西楚江山奔波劳碌。后半生弃武从文,始终为我西楚鞠躬尽瘁。” “下官相信您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定不会忍心瞧见善良百姓被人残害。只要您公开支持严惩林楚,还是我等敬仰的英雄!” “我呸。”林首辅朝他翻白眼:“我同意让人杀我儿子,我疯了?我儿子将来要给我养老送终,我把她杀了。你将来给我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刘言官……卒! “你们这些个老家伙,一个个以为能做两首酸诗就成了天下正义化身?老子告诉你们,我家小楚善良柔弱胆子小,别以为她才来上京你们就可以欺负她。只要有我老头子在,想也别想!” 焦氏咬牙暗恨,剁人手指眼睛都不眨,林楚善良柔弱胆小?说这话你良心不会痛么! 正文 245 众言官团灭 林首辅中气充沛,声若洪钟:“莫说我家小楚没有纵奴行凶,即便真的有,也是那些人该死!有本事,连老子一起抓了去砍头!老子当年打天下面对敌人的刀锋都没眨下眼睛,会怕你们的屠刀?!” 众言官……团灭! 林楚唇角微勾,毁天灭地林怼怼,果真不负众望,仅凭一张嘴就能大杀四方! 焦氏等人恨的咬牙切齿,满目的阴鸷。却不敢与林首辅针锋相对,唯有将希望放在百里渊身上。 林茉染则低垂螓首暗自垂泪,将最美好的身体弧度展示给端木朗,想以此来勾起皇上对她的垂怜。 “呵。”百里渊淡笑,从容优雅:“林首辅好大的威风,难怪令公子能做出此等行径,还无所畏惧!” 言官们刚刚熄灭的火焰,因他一句话再度生出澎湃的浪潮。林首辅蹙眉才要开口,却被只白生生小手攥住了手腕。 “父亲歇会,剩下的交给我吧。” 林楚束手而立,纤细身躯在众目睽睽中笔直如松。她年纪尚小,周身散发的凌然气势却是让一众言官瑟缩不前。连百里渊都多瞧了她几眼。 端木朗疑惑,大局已定,她为何还能如此沉着? “你们说素问将林老三重伤,这话,我认。”她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静的养心殿内因她一句话,炸了。 群情激昂,千夫所指。人人面庞皆染上被愤怒浸染的红,生出燎原的火。 “林楚如此猖狂,当重责!” “林楚之责,林首辅亦不能独善其身。理应同罪!” “请皇上将林家父子拿下重罚,以正视听!” 声潮一浪盖过一浪,焦氏与林茉染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林楚,看你还不死?! “小楚你怎么……?”林首辅满面焦急之色:“怎么就认了?” “别怕。”林止靠近林楚:“无论你身在何处,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还有我!”陆安咬牙切齿,这帮狗杂碎仗着人多欺负六爷,真该死! 林楚目光幽幽扫向眼前人,唇齿中生出真挚笑容,眼底明亮如星。风雨飘摇人心不古,即便前往九幽地狱,有这些人相陪相伴,又有何畏惧? 她瞧向素问,将她眼底愤怒急切瞧的真切。若非她被人堵住了嘴,如今要抢着跟她一起死的,指定还得再加一人。 “素问伤了林老三是真,却并非出自我的指使,而是素问一意孤行所为。”清冷纤细的少年轻启朱唇,声音婉转低沉却叫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我当林楚骨头有多么硬,却原来到了紧要关头也只会祸水东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言官们眼底生出讥讽和不屑。 “六弟你可断不能如此。”林茉染柔柔开口:“素问是个下人,她哪来的胆子重伤我父亲?咱们林家是夔州望族,即便身处逆境也必要维持周身风骨。你敢做不敢为,会让祖宗蒙羞,以后还让首辅怎么在人前抬头?” 她幽幽叹口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与母亲也不是不能原谅你,你只管给我父亲磕个头道个歉,再赔付些汤药银子,让他好好调养也就是了。” “把自己罪过都推给旁人,实在令人不齿!亦违背了我夔州林氏,祖宗们教诲的美德!” 正文 246 若是我的意思,他该死! 林茉染的话为她迎来一众赞叹,言官们一个个激动的吐沫横飞。同跟林怼怼吵架比起来,歌颂贤妃娘娘的美德轻松多了。顺带鄙意下敢做不敢为的杂碎,心情就……很好! 端木朗掩唇低咳,眼底眸色闪烁不定。 “贤妃娘娘,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推卸责任,敢做不敢为了?” 林茉染唇畔笑意僵持,挑眉怒瞪向林楚:“我哪知……。” 忽觉出不妥,狠戾的语言戛然而止,化作委曲求全的柔:“本宫方才所言,不正是六弟刚刚当着所有人做出来的事情?” 焦氏咬牙瞧着林楚,满目快慰。愚蠢的乡巴佬,做这些蠢事全养心殿人都瞧见了。诋毁的了? 等着被言官们的吐沫星子淹死吧! “我是说了素问重伤林老三,乃出自她的本意。但我的话并没有说完。”林楚冷幽幽盯着林茉染:“林老三被重伤,是他活该!素问出手不是我的主意,若是我的意思,他该死!” ……什么?! 众人愕然,震惊于林楚嚣张的言论,一时来不及反应。 林茉染低唔一声,哭的梨花带雨:“皇上,您都听见了,她有多么狂妄?如今在您面前尚且如此,前日夜晚臣妾的父亲该有多么孤立无援啊!” “皇上,请你为民妇做主啊!此等祸害不除,民心难安!”焦氏痛苦着哀求。 她身后的林家人一个个嚎的肝肠寸断。 百里渊摇头:“林首辅,令公子着实……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林楚冷笑:“林老三强抢民女,欲逼奸不轨就不过分?” “西楚律法,强奸民女者需先杖责三十后游街示众,再入牢狱苦作二十年。林老三胆子,可也太大了!”林首辅摇头叹息。 “你胡说!”焦氏瞳孔猛缩:“根本没有的事!林楚你为了推卸责任就信口开河,随意败坏我家老爷的名声。你不得好死!” “昨天在主院瞧见林老三的时候,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敢问三夫人,一个男人脱光了衣服和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关在一起,不是蓄意强奸是什么?莫非是在谈论人生理想?” “竟有这种事?” “不会吧!” 言官们开始动摇,却也有人表示怀疑。但所有人已不再似先前一边倒的向林楚责难。 “贤妃娘娘?”林楚挑眉瞧向林茉染,眼底噙着戏谑:“逼奸民女就符合夔州林氏百年来的教诲么?还有……” 她语声一顿,眼底闪过细碎凌冽的红芒:“我们早已离宗令立,我们的林与你夔州林氏的林,并不是一个林!” 咱们不是一家人,别总来攀亲戚! 林茉染攥紧了手中帕子,尖利护甲刺破掌心亦毫无所觉。眼底狠戾中带了几分难以觉察的慌乱,瞧向焦氏时有几分气急败坏。再小心翼翼瞧向端木朗:“皇上,这种事连臣妾都不知道。她所言未必是真……即便……。” 瞧见焦氏闪躲的目光林茉染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此事大约八九不离十。手指越发攥的紧了。 真的该死!这种事情怎能叫林楚抓住把柄,不知道将人都处理干净么! 正文 247 这就挺突然 “皇上,臣妾的父亲是夔州林氏的族长。权势地位样样不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还需要用强?”林茉染朝焦氏使个眼色:“此事便是真有,也定有隐情。” “都是你这个小贱人!”焦氏心领神会,陡然起身朝被捆在墙角的素问冲了去。尖利的指甲恶狠狠的朝她面庞抓去:“是你这个贱人勾引我们老爷。我家老爷心智坚韧没有被你迷惑,你心生不忿便将他重伤。你这贱人好歹毒的心思!” 她手掌灌着风声,眼底阴鸷狠戾。一爪子下去,打定主意要毁了素问容貌。 林楚早将她一切行动瞧见眼里,在焦氏身躯挪动了不足三尺时将自己指尖略微弹了弹。尔后,束手而立,好整以暇观望。 焦氏气势汹汹奔向素问,冲到近前高高扬起了手掌。言官们吓得闭了闭眼,摇头惋惜花容月貌女子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时…… 噗通! 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在养心殿中回荡,焦氏忽然直挺挺跪在了素问面前。 啪! 她抬起手重重扇着自己耳光:“我错了,我有罪。我居心不良,我罪有应得!” 众人…… 就……挺突然! 焦氏的动作又快又猛,片刻间两边面颊就肿的如个熟透的番茄。众人瞧的吸气,只觉膝盖和脸颊,哪哪都疼。 “怎么回事!”林茉染吃了一惊,看好戏的笑容凝固在唇边,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快来人,把三夫人架回来!” 柳絮领着几个宫女,慌慌张张去搀扶焦氏。那人力气却忽然大的惊人,数个女子一时间竟无法将人拿住。 “三夫人有什么罪?”林楚遥遥瞧着眼前一出闹剧,神色平静而淡然:“说吧,说出来就舒服了。” “娘娘说要将这个女人嫁给李宗泰,怕她跑了,让我好好看着到了日子亲自押着她上花轿。老爷瞧她长的好看,就想尝尝鲜。反正将来她是要嫁给宦官的,一辈子都尝试不到做女人的快乐。” “老爷仁善,不忍她孤独终老,便舍身取义给她片刻欢愉。哪只这丫头不识抬举,竟然将老爷重伤。我错了,不该纵容老爷如此行事,如今一切都是报应!” 她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却叫所有人都理清了来龙去脉。言官们齐齐闭了嘴,居然真的是逼奸不允下,被苦主反抗受伤。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舍身取义,给人片刻欢愉。这话到底拿什么脸说出来的?落得这种下场,这就……挺活该! 林楚唇齿边笑意森寒:“你方才怎么不说?” “我们三房一直被大房压在头上,今天这事只要咬死了是林楚纵奴行凶,大房一脉从此必定一蹶不振,我们才能扬眉吐气。”焦氏目光呆滞,说话却顺畅了许多。 “三老爷伤了哪里?” “伤了子孙根。”焦氏知无不言:“他这辈子与净了身的宦官没什么区别。他一贯好女色,府里但凡长得人模狗样的,哪个他不想沾一指头?这回好,看他以后还怎么逞能!” 正文 248 焦氏挨打 林楚唇齿含笑:“三夫人看起来,对三老爷如今的状态,很是满意!” 焦氏郑重点头:“当然!” “三夫人!”林茉染气急败坏,她不知焦氏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开口。否则,三房名声尽毁! 三房毁了,她在宫里将举步维艰! “皇上,我母亲因父亲的事情伤心欲绝神志不清,不如让臣妾领她回宫歇息片刻。” “急什么?”林楚冷幽幽瞧着她:“三夫人还有好些话没有说呢。是么?” 她目光瞧向焦氏,焦氏木然点头附和:“对,好多话好多话。” 林楚眸色一顿,自眼底生出嗜血冷厉的寒。抬起手,朝着陆安身后指去:“三夫人,你瞧,那是谁?” 陆安身后,跟着个身材娇小,步履蹒跚的随从。那人灰扑扑的衣裳并不引人注目,头发披散着遮了半个面颊,只漏出一线苍白面色。 自打进了养心殿,她便始终瑟缩在众人身后,不曾被任何人关注。 如今被林楚特意指出,她身躯略微僵了僵,缓缓将面颊扬起。覆盖在脸庞上的长发尽数滑落至耳边,露出瘦削干枯的女子面庞,咧蠢朝焦氏无声微笑,诡异而阴森。 “林茉云是你?”焦氏身子一颤,呆滞的目光中生出怨毒:“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没死!” “母亲!”林茉染豁然起身,再顾不得礼仪身份,三两步冲在焦氏身边。将她胳膊一把攥住:“你累了,跟我去宫里歇歇吧!” 她杏眸中怒火滔天,恶狠狠瞪着焦氏,满目警告。焦氏瞧见她,眼底陡然生出亮光,反手将林茉染一把攥住。 “娘娘,那是林茉云!咱们家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她那蠢货害的。快杀了她,杀了她!”她的叫声尖利而高亢,歇斯底里的令人不耐。 林茉染皱眉撤手,却不知焦氏力气为何忽然大的惊人。她手腕扭得生疼,终是不得挣脱,而且众目睽睽下也不能与焦氏翻脸。 “别胡说!”她沉下面颊:“三妹为证清白,已经死在了慎行司!” “她没死,就在这。”焦氏急的面红耳赤:“快杀了她!” 林茉染面色苍白,眼底阴鸷如蛇。焦氏的愚蠢让她恼怒,恨不能甩她几巴掌让她清醒。但是…… “三夫人说她就是林茉云,那么死在慎行司的是谁?”林楚冷眼注视着眼前一对母女,慢条斯理开口。 林茉染蹙眉,一壁拿眼神警告焦氏,一壁故作清高的朝林楚说道:“茉云的确……。” “我怎么知道慎行司里死的是谁?”焦氏讷讷开口:“那个丧门星如今……。”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散了焦氏的絮叨,养心殿内一时静的针落可闻。众人愕然瞪眼,皆被林茉染雷厉风行的掌掴惊得魂飞魄散。 那个被打的是……她娘吧! 即便皇上的女人是主子,但……这么恶狠狠抬手给自己母亲一巴掌,就……挺不一般。 “柳絮,扶三夫人到咸福宫里休息。请个太医过去,仔细给她瞧瞧。好端端的,怎么就发了癔症,满嘴的浑话!” 林茉云在那一刻冲上前,瘦削的身躯中陡然迸发的力量让柳絮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个趔趄。焦氏的手臂被林茉云一把攥在手中! 正文 249 六弟的心就不会痛么 “啊!啊!”林茉云张嘴,口中单调音节生出担忧婉转的音色,满目焦急晃动着焦氏臂膀。 又拿控诉的眸子瞪向林茉染,露出满目心痛的哀伤。 她不能言语,但情真意切的眼神令言官们感同身受。体内正义的因子复苏,一个个面红耳赤,打算展开与林茉染的理论。 “贤妃娘娘怎可当众掌掴生母?实在有违孝道!” “娘娘身为后妃,便该成为西楚女子的典范!一言一行,都需谨慎!” “这般作为实在有辱斯文!” 林茉云扶着焦氏,和着言官们的指控拼命点头,以实际行动表示出对林茉染的失望。 林茉染面色阴沉,恨不能撕碎眼前一群人的嘴。 叽叽歪歪的真讨厌! 林楚好整以暇看戏。自己请来的助力忽然倒戈,这感觉是不是很酸爽? “你还愣着干什么?”林茉染瞪向柳絮:“还不快将人带走?” “至于这个冒充三妹诋毁我林家声誉的女子,也一同押走,细细盘问!” 柳絮答应一声,朝侍卫们使个眼色。禁卫军如虎狼夺食,眨眼将林茉云按倒。 “啊!啊!”林茉云目光绵长眷恋,眼底氤氲出泪光晶莹,瞧向焦氏。 “贤妃娘娘急着将人带走,是打算杀人灭口?”林楚慢条斯理开口,在遍地喧嚣的紧张里,她清冷戏谑的声音尤为清晰。似一把利剑,狠狠将林茉染劈中,顷刻变了颜色。 “贤妃娘娘本家大办丧事,喝令全府戴孝,祭奠之人就是府中嫡次女。林茉云未及笄,不曾婚配,有资格享受那般规格的丧葬?” “事出反常必有妖,无非是为了掩盖见不得人的真相!” “六弟,你为何要这般构陷于我?”林茉染蹙眉,西子捧心般柔弱可怜。眸色氤氲泪眼朦胧的姿态,能瞬间激起众人的怜悯,继而倒向她。 “我知道,在你认祖归宗时受了些波折,我父亲出于谨慎对你的身世探求的严苛了一些。万想不到,你竟因此记恨上了父亲,千方百计寻了个与三妹相似的女人来羞辱我们。到底多么大的仇怨,让你这么恨不得要让我们全族去死?” “夔州林氏,人口众多!”林茉染继而悲戚,泪下如雨:“虽大伯一脉离宗令立不在此列,但同族许多年,瞧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六弟的心里,就不会痛么?!” 林茉染低垂螓首,藏于手帕后的眼眸瞧见殿中言官们再度激昂的面色,嘴角几不可见勾了一勾。 女人么,无需强悍。柔弱泪水,才是无往不利的武器! 殿中林茉云无论真假都不可深查,她便将焦点转移,直言林楚因离宗之事才布下今日的局,想要将夔州林氏连根拔除以解心头之恨。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林首辅一脉因离宗恰不在九族之列,任谁也挑不出她话里的错处。 林茉染施施然收了帕子,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呼出满心郁结。林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痛吗?! “原来如此。”林楚唇角微勾,不在意撇过林茉染:“这个女人果真不是三妹啊!” 正文 250贤妃娘娘,你父亲的胆子可真大 林茉染懵了,笑容皲裂在唇畔。林楚不是该咬死了林茉云的身份,借机打压三房么?怎么忽然就……顺着她了? “林楚偶然间发现此女,又恰巧知道林三爷和夫人因痛失爱女,双双病倒,便想将她送入林家,请林三爷辨认。若真是三妹,三爷夫妇的病症自可无药而解。若不是,便将她送离京城,以免将来被有心人瞧见时,借机生出事端。” 林茉染紧紧抿着唇瓣,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心中隐隐不祥。 林楚长身玉立,唇齿中浅淡笑意似过眼云烟,陡然化作犀利的冰:“我与此女寻到林三爷时,他竟意图染指素问。素问是什么人,还需要我一再提醒么?” “神农药局的认证药师!放眼西楚,能有几人?她本该是傲视天下的座上宾,岂能被人掳去后院随意折辱?”林楚眼眸如刀,扫过阴沉的林茉染:“贤妃娘娘,你父亲的胆子可真大!” “此事并无确凿证据,你岂可随意……。” 林茉染咬牙开口,事到如今断不能承认此事。然,林楚却连半丝眼风不曾给过她,修长笔直的双腿站在了素问面前。将她绑缚双手和嘴巴的禁锢尽数解除。 “能说话么?” “可以。” 林茉染脸黑了,她是皇妃,是主子!那两个如此旁若无人的聊天,将她彻底无视,简直该死! “贤妃娘娘是林三爷最看重的女儿,那便该替你爹娘好好谢谢素问姑娘。她可是你们阖府上下的救命恩人!” 众人:“……。”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将人重伤,还要别人感谢。这是拿贤妃的脸皮紧紧按在地上摩擦,一点情面不给啊! “禁锢逼奸神农药局药师,娘娘可有想过后果?”林楚笑意森冷:“神农药局震怒,将所有药师自西楚撤离,这个后果娘娘承担的起么?” 端木朗眯了眯眼,眼眸深处有森寒冷意渗出:“贤妃,给素问姑娘道歉!” 林茉染愕然,怎么……成了这个局面? “为西楚万民生计着想,还请贤妃娘娘以大局为重!”百里渊眼眸低垂,声音端素而沉重。 “请贤妃娘娘以大局为重!”言官们齐声唱诺,声振寰宇。 林茉染身躯微颤,极致的愤怒使她一张脸憋涨的如同猪肝。她紧咬下唇,直到口中遍布血腥亦不肯松动,眼底恨意似浪潮翻涌。 让她道歉?凭什么! “不必道歉。”素问在风口浪尖上淡然开口:“林老爷并没有讨到便宜,我替他彻底消除了终身烦恼。以后,再不必为此事忧心。” 有来有往,人家是行动派! 林茉染眼眸腥红,赤金护甲遥遥指向素问:“你伤害了我父亲,怎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林三爷的错误已经被他自己的鲜血洗刷,自此素问不再追究。神农药局自也不会对西楚作出制裁。莫非,贤妃娘娘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不满意?她敢说么?! 林茉染瞧一眼端木朗,将他阴沉面色瞧在眼里,满腔的屈辱愤恨。林楚这个小杂种,处处以神农药局来压制她,让今日的声讨彻底变成了笑话! 正文 251 李宗泰的宝贝匣子 “娘娘半晌不说话,可见心里不痛快。”林楚笑吟吟盯着林茉染,今日无论如何定要让她当众表态。素问之事,才能真正了结。 “本宫……。”林茉染咬了咬牙,声音晦涩嘶哑:“本宫很满意。” “贤妃娘娘满意,我可不满意。” 少女清脆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端木言领着一身戎装的李宗泰进了养心殿。 “言儿叩见舅舅。”端木言跪倒施礼,抬头时朝端木朗眨了眨眼。笑容俏皮娇媚:“言儿有很重要的话跟舅舅说,便顾不得殿门口的阻拦闯了进来。还请舅舅不要生气。” 端木朗才一沉吟,端木言便瘪了嘴:“舅舅别生气了,言儿是真有重要的事情。您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么。” 林楚瞧的叹为观止。可盐可甜,端木言如今出息了! “你起来吧。”端木朗瞧着软萌的女娃娃,颇有些无奈:“但愿你的事情真的要紧,不然朕定不能轻饶。” “多谢舅舅。”端木言喜笑颜开。待起身后,眼底笑容骤然隐入到黝黑的瞳仁里,再瞧不见半分。 “李宗泰,将东西呈上来吧。” 咚!咚! 重甲相击,行走间碰撞出激荡人心的震颤。李宗泰腰杆挺得笔直,即便上了年纪却不曾被重甲的分量压弯。 一步两步,他走至端木言身边,将手中捧着的樟木匣子郑重捧给她。 樟木色重,光滑如镜。显然经了数年风雨,又被人仔细呵护过。 “这里面,是当年李宗泰与母亲征战沙场时,皇上赐给他的嘉奖勋章!” 少女声音铿锵有力,将手腕一翻。 哗啦! 数道金光自匣中飞出,落于端木朗身前的桌案上。金光闪耀的徽章冰冷,却在这一刻点亮了所有人心中激荡的热血。那是十多年前峥嵘岁月的见证,是男儿穷其一生追求的无上荣耀。 “这一枚,是当年护国长公主被叛军包围在山谷时,奴才带领敢死队冲杀成功后所得。”李宗泰手指颤抖,眼底有对往昔追忆的复杂:“那一战,二百对三千,杀了一天一夜。除了奴才与长公主,其余人尽数折损,叛军无一生还。” “这一枚,是当年替皇上挡刀所得。”李宗泰闭了闭眼,心绪难平:“那一刀出手极重,几乎卸了奴才一条腿。奴才虽侥幸捡回一条命,自此却再不是个男人!” 林楚眸色微动。李宗泰竟不是自小入宫的宦官么? 他是在战场上替皇上挡刀落下了残疾,才不得已入了宫门。难怪,他能以一个宦官的身份领兵打仗。 “这一枚……。” 养心殿内静的针落可闻,唯有老宦官一字一句沉稳有力,似溪流娟娟流淌。 一将功成万骨枯,李宗泰的勋章每一个都蕴含着极重的分量。将所有人带回到那个血腥恐怖的年月,不由感叹如今生活的幸福。 “李宗泰。”端木朗眸色暗沉:“朕与西楚都不会忘记你的付出,亦不会辜负捐躯沙场的先烈。” “皇上仁义,是西楚之福。”李宗泰眸色涌动:“但有的人,却早忘记如今生活的来之不易,将将士功臣的颜面踩在脚下,随意践踏。还请皇上还奴才一个公道!” 正文 252 战士荣光 端木朗微微错愕:“此话怎讲?” 李宗泰昂首,周身堆积的奴才媚气尽去。将胸背挺得笔直,花白的发在甲胄映衬下,如胜利的旗帜飘扬。 那是属于他的战士荣光! “素问姑娘,是皇后娘娘做主,赐婚与奴才的正妻。奴才凭这匣子勋章做底气,也斗胆自称一回功臣。林老三逼奸功臣妻,敢问是奉了谁的旨意?” 林茉染瞳孔骤缩,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贱婢怎么就将能她给逼入到绝境之中去? 又恨父亲没出息,色欲滔天,什么人都想染指!更恨焦氏,哭哭啼啼找她告状时,为何要隐瞒最重要的一环。 以致她如今……被动至此! “贤妃,此事,你需得给个交代!” 端木朗的声音让林茉染忽然冷静,既然解释不清那便……不解释。 “皇上。”她蹙眉捧心,不胜柔弱:“臣妾头……好晕……好晕!” 女人娇柔身躯似一汪春水瘫软,双眸紧闭动也不动。她倒下的角度刚好露出完美侧颜,竟瞧的人怦然心动。 “皇上,娘娘昏厥不醒,请准许奴婢送娘娘回宫医治。” “不急。”林楚唇齿中笑意森寒,眼底洞悉一切的了然:“昏厥是小毛病,由神农药局的药师出手,定不药而愈。” 她朝素问使个眼色,素问了然,抿唇上前:“姑娘请让一让,莫要耽搁我救治娘娘的宝贵时间。” 众目睽睽如刀剑,柳絮眼睁睁瞧着素问自她身边走过,僵硬着身躯不敢阻拦。 素问目光在养心殿中瞄了一圈,落在一侧烛台上,眼底光华大盛:“事急从权,奴婢借此烛台一用。” 宫人侍卫见端木朗无意阻止,便也视而不见。 素问动作飞快拔下蜡烛,瞧一眼小指粗细的长针满意的点了点头。 “贤妃娘娘。”她蹲在贤妃身侧,语声温柔低缓:“您只管放心,烛台的效果与银针无异。奴婢保证一针下去,您必醒,且短时期内不会再度昏厥。” 众人听的齐齐一抖,觉得身子好痛。再想到她干净利索阉了林老三,忽然觉得哪哪都疼了。 雪亮的长针朝林茉染刺去,眼看着便要刺破她娇嫩的肌肤,忽听她唔一声低吟缓缓睁开眼睛。 “我……我这是怎么了?”林茉染气若游丝,眼底泪光朦胧。素白纤长的手指遥遥向皇上探去:“皇上,对不住,臣妾是不是失态了?” “贤妃娘娘醒的真是时候。”林楚笑吟吟说道:“便请给个合理的解释吧。” “解释?”林茉染愕然,眼神空洞无助,扶额摇头:“我的头……。” “头疼么?没事。”林楚走至素问身边:“素问药师有针,哪疼扎哪,保管针到病除,再也不疼了。” 众人听的嘶一声,这话说的真对,疼死了可不就再也不疼了么? “素问。”林楚朝素问使眼色。 “娘娘是头疼么?”素问面无表情:“针有些大,您忍一下。” “本宫已经不疼了。”林茉染瞬间坐直身躯:“多谢姑娘关心,本宫无碍。” “既然没事了,就请娘娘拿出个解决事情的态度吧。” 林楚瞧着林茉染,眼底藏着戏谑的冷。 正文 253 谁跟你是一家人 林茉染满腹屈辱,却不得发作,憋屈的满目通红。 瞧着端木朗冰刀霜剑样的眸子,她打了个哆嗦,眼底飞快划过不易觉察的冷。无论如何,都断不能让任何事任何人耽搁了自己的前程! “皇上!”她冷然抬首,目露坚定:“此事臣妾不打算辩解,任何辩解皆是推脱。臣妾愿意领罚,只求皇上给臣妾和臣妾母家一个赎罪的机会。” “知错能改,总算没有让朕太失望。” 眼前女子的恭顺柔婉,楚楚可怜,勾起了端木朗对往昔的顾念,语声难得柔和几分。 “臣妾沐受皇恩,自该为皇上分忧解难。我父亲已经受到了惩罚,母亲焦急下失了分寸,神志不清,该偿还的都已经还清了。” 她娇怯怯侧过头去,泪光盈盈瞧向林家父子:“即便大伯不顾念兄弟亲情,本宫也时时不敢忘记大伯早年的恩惠。到底是一家人,能有多么大的仇怨?素问姑娘也没什么损失,不如就此化干戈为玉帛,莫要叫外人看了笑话。” 她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水眸晶莹悲切真诚。刻意放低了姿态委曲求全的样子,让茅坑臭石头般的言官们纷纷动容。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一笔写不出两个林。” 林茉染唇齿边笑容渐深,眼底虚浮的伪善尽数变作情真意切的满足。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会利用舆论! “呵。”林楚冷笑,眼底有阴沉如海的红芒激荡:“一家人?你们在祠堂逼迫我父亲除宗离族时有没有顾及一家人?你们算计我父亲家产时有没有顾及一家人?你们强掳素问欲羞辱与我时有没有顾及一家人?你们挑唆言官参凑父亲兄长时有没有顾及一家人?” “如今,想要替自己开脱就想起是一家人,不觉得可笑么?! 数个一家人如利剑穿心,直直刺向林茉染。将她用温和与柔弱包裹起的盔甲击碎,笑容彻底僵硬在唇边。 “素问无碍,凭的是她自己的本事。我与父亲无碍,凭的是无愧于天地的坦荡。若我们有分毫柔弱,今天必然万劫不复。” “贤妃娘娘口口声声愿意领罚,却只会不遗余力替自己开脱。所以,你的愿意领罚不过是做做样子,为自己博个好名声的假象么?” 言官们再度闭口。他们活了一把年纪,虽被圣贤书读的迂腐了脑袋,却并不傻。联想到今日前因后果,不难推断出自己成了旁人利用的手中刀。 于是,瞧向林茉染的眼神,多少带了些怨怪。 林茉染容色苍白周身颤抖,今日一切就像噩梦,为什么……还不结束? 林楚眼底划过极致的冷:“我们与你们,从来不是一家人!” 林茉染泪如雨下:“六弟为何这般绝情?” “可以不绝情。”林楚淡淡瞧着她:“道歉吧。” “我……。”林茉染气息凝了半瞬,身躯摇摇欲坠。 “娘娘别想晕倒,素问有针。”林楚无情捅破了林茉染的打算。 林茉染气的几乎要呕出一口血。这些讨厌的人,干又干不掉,跑又跑不成,真是该死! “你想怎么样?!”她眸色猩红,几乎将每个字都咬出了血。 正文 254 小楚这孩子,真善良 林楚唇齿含笑,等的就是你这句! “赔钱吧。” 什么? 众人愕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不死一两个难以平息。赔钱是……什么情况? “护国长公主生辰就要到了,诸国使节尚未离京,这种时候处置林三爷只会让贤妃娘娘脸面尽失,连带着折损皇上颜面。所以,赔钱吧。不伤和气,多好?” 言官们纷纷点头,这法子好。首辅的公子就是识大体! 林首辅捋着胡须,满目欣慰。小楚这孩子,真善良! 林止则半眯着眼眸:光赔钱?……恐怕不会是简单的赔钱吧! 端木言皱眉,现在局势一片大好,师父怎么才让赔点钱?亏死了! 林茉染暗暗松了口气,恢复了平素倨傲的清贵:“这是应该的。回头我会责令父母送三百两银子过去,此事就此作罢。” “三百两?”林楚挑眉,瞧向李宗泰:“李公公,你为西楚出生入死断送了青春与健康。如今,旁人只用三百两便想要买下你的尊严,你能接受吗?” 李宗泰郑重摇头:“不能!必须不能!” 林茉染眼底微冷,唇齿中含着讥讽。能用银子打发的从来不是麻烦,不过是些唯利是图的小人。 “可以加到五百两。”她慢悠悠开口:“权当本宫送给素问姑娘的添妆。祝姑娘与李公公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她半掩着唇瓣微笑,用温柔和善的祝福包裹着恶毒的讥讽。青春少艾的美娇娘,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宦官,拿什么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既然如此,这五百两便当贤妃娘娘送给素问的添妆吧。” 林茉染点头:“本该如此。” “那么,咱们现在可以来谈谈赔偿问题了。” 林茉染笑容僵在唇畔,五百两莫非不是赔偿? “我这里列好了单子,请皇上定夺。”林楚慢悠悠自袖带中掏出轻飘飘一张宣纸出来。 众人侧目,你掏单子的举动这么顺畅。说不是早有预谋,谁信?! 端木朗朝赔偿单子瞧了只一眼,眼皮子便不可遏制跳了跳。 “神农药局的颜面,功臣烈士的尊严,这个价格不能再低了!” 端木朗眸色暗沉,良久颔首:“公道,合理。贤妃拿去办吧。” 柳絮接过单子呈给林茉染,后者就着柳絮的手瞧去。面颊上的端庄一分分皲裂,成了破碎湮灭的灰。 “黄金一千两。雁鸣,于梁两处田庄地契。西市铺面十间……。” 林茉染看不下去了。 千两的黄金也就罢了,守着林老二那个财神爷,总能捞回来。但……林老三不善经营,分给他的田庄铺子大多赔得干净。唯有雁鸣于梁两处物产丰富,还有上京最繁华的西市铺面……这是要将三房彻底掏空啊! 林茉染恶狠狠瞧向林楚:“你怎么不去抢?” “不抢。”林楚认真摇头:“抢东西犯法。这是皇上应允的合理赔偿,娘娘赶紧张罗去吧,我这人没什么耐心,给你三日足够了。” “对了。”她瞧向脸色紫涨的林茉染:“还有五百两的添妆银子,娘娘不要忘记差人给素问送去。道谢我们就不去了,我想娘娘也不需要!” 正文 255 这个女人你动不得 林茉染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众目睽睽下却不敢在脸上表示出分毫的不快,憋屈的恨不能原地去世。 林楚浑不在意,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就受不了了?这才刚刚开始! “柳絮,带上那个女人,走。” 林茉云张着嘴,无声呵呵,任由禁卫军一边一个架起她的胳膊往外拖。 “慢着。”林楚漫不经心抬头:“这人,娘娘不能带走。” “这人假冒本宫三妹,本宫细细盘问此事始末,不可以么?”林茉染怒瞪着林楚,几乎喷出火来。 “还真就不可以。”林楚唇齿含笑:“这个女人你动不得。” 林茉染冷笑连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本宫怎么就动不得?” “因为……。”林楚眸色微凝,瞧一眼林茉云,见她眨巴着眼睛,饶有兴味盯着自己。于是将唇角一勾,眼底笑容里生出戏谑。 “因为她是西楚功臣的侍妾,虽非正妻也该得到相应的尊重。是么,李公公?” “……嗯?”李宗泰愣了,西楚功臣指的是他?所以……他又多了个侍妾?娶妻纳妾什么的,为什么他作为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 对上林楚目光,李宗泰狠狠打了个哆嗦。这少年目光太过犀利,被她盯着便似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连喘息都是贪婪。 “是,没错。”李宗泰知情拾趣,乖乖点头。 “陆安。”林楚满意的侧过头去:“去将姨娘请回来。” “好咧。”陆安笑嘻嘻走至林茉染一行人:“各位,麻烦让让。” 他嘴上说的客气,力气却大的惊人。三两下撞开禁卫军,一只手便将林茉云给提了回来。 林茉云眸色涌动,深深望着林楚。 咚! 她重重跪在地上,朝林楚磕头,郑重庄严。 林楚垂眸瞧着她:“你是李公公的侍妾,该去给你主母磕头。” 林茉云跪爬在素问脚边,又是结结实实的叩首。 素问瞧着她,容色中瞧不出喜怒:“你起来吧,只要你眼明心亮,以后的日子定不会难过。” 林茉云点头,踌躇着不肯起身。 “她的今日也算是新生。”林楚朝素问说道:“从前一切皆为过眼云烟,你便重新给她赐个名姓吧。” 素问略一沉吟,瞧向林茉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失了往日锐气,没有算计怨恨,只余心悸的平和。 “从今后,你就叫做忍冬吧。冬季萧索,只要能忍过去,何愁不遇艳阳。”她说。 林茉云眸色只微微一滞,便生出氤氲,眼眸晶莹郑重向素问叩首。 忍冬!她喜欢! “贤妃娘娘还没走?”林楚眼风不着痕迹扫过面色焦黑的林茉染:“正好。李公公大婚,迎娶一妻一妾两位美眷。你赠了素问五百两添妆银子,总不能厚此薄彼,怎么也得给忍冬预备三百两吧。” 林茉染惊呆了,怒瞪着林楚。这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三百两不够?”林楚唇齿含笑,脸不红心不跳曲解林茉染的愤怒:“那便四百两吧,四百两若是不行……。” “可以!”林茉染咬牙:“就四百!” “皇上,臣妾头晕目眩实在难受,就此告退!” 正文 256 五品宜人 林茉染走的飞快,风一般矫健的身手令林楚感叹。原来后宫的女子并不是想象中一般弱不禁风。 “陆安,跟着贤妃娘娘拿银子去。七百两,一钱都不能少!” 少年清冷的嗓音随风入耳,林茉染虎虎生风的脚步一顿,险些跌倒。随后,走得越发快了。 林楚瞧的颇为满意,朝忍冬肩头拍了拍:“放心吧,三房欠你的总能一点点讨回来。” 忍冬呼吸一凝,咬唇垂首,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明亮。原来,能被人真心相待的感觉……是这样的。 “恭喜李公公。” 那一侧,林首辅重重拍了拍李宗泰的肩膀:“咱们当年并肩作战,一个锅里吃过无数次饭。你今日大喜我也不能没有表示。林老三赔偿的那些田庄铺子就直接送给你夫人了,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李宗泰默默瞧他一眼,那些田庄铺子莫非不是赔偿给素问的?拿人家自己的东西做人情,脸呢? “各位同僚。”林首辅目光扫向一众言官:“贤妃娘娘和本官都给李公公的新夫人送了添妆,你们呢?” 众人大惊,石化当场。他们不是来参奏林首辅的么?怎么……人没有参倒,最后却要破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司马大人。”林首辅勾唇瞧向百里渊,笑的像个狐狸:“你家大业大,也是从当年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老臣,与李公公的感情自非常人可比。你的贺礼可不能少,不如,带个头吧。” 四下寂静,众人皆屏息凝视,瞧向百里渊。今天责难是他带的头,到最后这人却成了看客,半个字都不曾说。如今林首辅公然算计他的银子,他能甘心? 众目睽睽下,百里渊唇角微勾,笑容似云淡风轻舒朗的云:“理应如此。明日辰时,本官会令云笙亲自奉上纹银一千零一两。” “千里挑一呵。”李宗泰捻须而笑:“好兆头,还是你会来事。” 这么一来,言官们彻底蔫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各自报了添妆的银两。心里都在默念,以后参奏林首辅的事情,谁爱来谁来,老子打死了也不来! “朕便也趁着今日大喜,赐封素问姑娘为正五品宜人。一应冠带文书,稍后会送入首辅府中。”端木朗在一片喧嚣中缓缓开口。 四下哗然,连林楚都眯了眯眼,颇有些意外。 素问是贱籍出身,即便入了神农药局,也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掀不起大的风浪。在上京城的世家大族中,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 但,有了皇上亲封的品阶,她自此便成了堂堂正正的外命妇。无论将来她去往何处,任何人都不能小瞧了钦赐的正五品宜人! “妾身(奴才),谢过皇上。” “李公公本为西楚功臣,自此不必自称奴才。”端木朗略一沉吟说道:“朕今日赐封你为忠义伯,另赐忠义伯府一座,择府另居吧。” 李宗泰蹙眉愣在原处。端木言喜滋滋捅了捅他:“忠义伯还不快快谢恩?” 李宗泰跪倒叩首:“请皇上收回成命!” 正文 257 忠义伯上线 李宗泰字字铿锵:“护国长公主只留下公主一点骨血,花家人狼心狗肺已然尽数离京,公主身边只有奴才一个贴心人。奴才打小瞧着公主长大,万不能再弃她而去,所以才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端木言皱眉:“李宗泰,皇上金口玉言岂是随意能收回的?你别犯傻!” 李宗泰沉默不语,坚定的眸色表明他不容置疑的态度。 “你想好了?”端木朗瞧着他:“不做忠义伯,只做护国公主府上的一个家奴?” “想好了。”李宗泰毫不犹豫。 “舅舅别听他的。”端木言急道:“他老糊涂了,这事我替他做主。” “请公主莫要为难奴才,奴才答应过长公主,此生定会护公主周全。奴才绝不会食言!” “呵呵。”端木朗大笑,眉目舒展,过于豪迈的笑容使他苍白面色上生出淡淡红晕:“朕今日才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人间真情。你二人不必再争执。” 他的目光在李宗泰和端木言身上辗转:“李宗泰,朕不会收回忠义伯的封号,忠义伯府亦会赐下,以便安置你的妻妾。但,朕不强迫你必须住在伯府中,还是准你随时候在长公主府伺候言儿,可好?” 众人…… 谁说帝王无情?瞧瞧这事办的,漂亮圆满! 端木言抚掌大笑:“这感情好,还是舅舅最聪明。忠义伯,快谢恩吧!” “臣李宗泰叩谢皇恩!” 李宗泰伏在地面,一时老泪纵横。他这一生从臣变作奴才,又从奴才变成臣。称呼的改变,是他一生的荣辱。 林楚默默瞧着他,日月星光均不及那人此刻光芒万丈。李宗泰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释然。 “六爷放心,我对素问姑娘绝没有非分之想。”月下无人时,李宗泰瞧着林楚,眼底是不掺杂半分私念的真:“待到风声过去,我便与素问姑娘和离。忠义伯府的一切皆留给素问姑娘,保准她将来婚嫁无碍。” 林楚盯着月朗星稀的天幕,昨夜风雨已远去,夏日暑气早在无形间席卷天地,上京城的一切到底与从前不同了。 “少主。”婉言自暗影中走出,紧蹙的眉峰暴露出她心情的忐忑。 “太后下了懿旨,命焦氏到清水庵中祈福打醮三个月,贤妃则被禁足停俸半年。” “太后?”林楚瞧她一眼,多少有些意外。打理后宫,惩处外命妇的事情,出手的不该是皇后?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已久不在宫中露面。后宫之事本由贤妃代理,如今尽数收归在太后手中。” 林楚想起那日端着藏红花的凄绝女子,心中了然。后宫无出,多为人祸。皇后有孕,自该小心谨慎。 “林老三的官职被皇上罢免,焦氏临走前曾与府中心腹密谋许久,恐会对少主不利。” “那一家人,不足为惧。”林楚对三房的一切浑不在意。 所谓敌人,要拥有旗鼓相当的实力。三房那一群……没有这个资格,无非是寂寥生活中无足轻重的调剂品罢了。 “还有件事……。”婉言欲言又止:“尊主已经到了西楚,随时可能前来上京。” 正文 258 月下美人,玉指勾魂 林楚眸色一凝,继而苦笑:“我知道了。” 义父久不出天域,对西楚之事讳莫如深。她执意来西楚寻亲时,义父沉默了整整五日才答应,只给她提了一个条件,不许与西楚高层交往过密。 如今,她不但收了公主为弟子,还要代替她掌管护国军,义父想来是真生气了。 “义父来时通知我,我去接他。” “有人朝这边来了。”婉言加快了语速:“还有最后一件事,大当家已经想法子混入了护国军。他让我转告少主,您不必忧虑,届时他自能与您相互照应。” 树梢微动,似被夜风轻抚,些微摇曳后归于沉寂。林楚头顶微暗,被颀长挺拔男子遮了星光。抬首间迎上男人深邃如海的双眸,寡薄紧抿的唇瓣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 “夜深了,还不睡?”男人声音悠扬,似经年醇酒令人沉醉。 “大哥也没睡?”林楚挑眉,无半点慌乱。 林止抬眼,眼风似在树梢不经意一瞥,落在林楚面颊时,二人目光皆是波澜不惊的沉。 “宗正府中收录了三房这些年犯下的所有案子,我将三叔私德有亏的证据尽数交给了皇上。” “……嗯?”林楚抬头。 月色朦胧,星河璀璨。绝色佳人相伴身侧却同她说起这个……实在煞风景。 “三房经此一事,必将一蹶不振。你不必对他们太在意。” 林楚挑眉瞧向林止,唇齿笑容里生出一闪而逝的讥讽:“他们还不值得我出手。我从不知道大哥如此看重亲情。” 无论对林茉云还是三房,甚至宋老太君,林止从不手软。也唯有瞧见林首辅时,他周身的冷然才有所收敛。 她一直以为,林止对旁人根本不在意。 “我……。”林止眸色微暗:“我曾答应过一个人,尽量保住三房那些人的性命。” 林楚浑不在意哦了一声,林止的眼神就……挺有故事。无非就是些才子佳人岁月蹉跎的无奈,她没有兴趣。 “大哥若真想让他们太平,最好提醒他们一句,别来招惹我!” 她是不在意三房那些小虾米,但若有人总想作死,她绝不手软! 林止唇角勾了一勾,似早料到她会如此回话。抬手揉了揉她细软长发:“与你相比,任何人皆不值一提。他们若不识好歹,我自也不会客气。” “大哥不怕佳人生气?” “她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林楚抿唇,好个郎情妾意。 “这两日好好休息。皇上定了后天让你前往西山大营,正式接掌护国军。” “这么快?”林楚抬眸有些意外。 “本次武比,东唐与南疆亦会参加。”林止眸色凝重:“留给护国军的时间……不多。” 林楚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林止在提起护国军时神色颇有些复杂。护国军莫非有什么问题? “过来。”他朝着她探出手指去,月色里一截食指修长,弧度完美,如能工巧匠悉心雕琢,满是玉润的光辉。 一勾,风情万种醉人心神,叫人心尖酥痒。而他一脸神情凛然,贵不可侵,如三秋月寒冬雪冷。 林楚吞了吞口水,不齿与自己险些对大哥的美色生出非分之想。 林止见她浑然不动,眉峰一颦,再勾。凌霜傲雪,气势惊人。哪里容得人拒绝? 正文 259 护国军是我家,团队建设靠大家 林楚吸气闭眼,美色惑人不可直视。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林止手指僵直不动,良久缓缓叹了口气:“把手拿来。” “手?” 星光下,仙人玉姿的男子将两只手都递在了林楚面前。 那一双手骨节完美修长,肌理细腻如玉雕。这样一双手保养得宜,比女子尚且美上三分。从哪里观瞧,都不似能搅动天下血雨腥风的祸患。 林止等的不耐,将她右手硬扯了过去。 “你做什么?”林楚吃了一惊,那人一双手却如铁钳般,她一时竟不得挣脱? 下一刻便觉掌心处一凉,被他塞了只沁凉的白玉瓶子。 “这是去痕生肌的药膏,你随身带着。军营中刀剑无眼难免受伤,总能用得上。”林止淡淡说着。 林楚呲牙:“女人家用的玩意,给我作甚?” 就势便要将瓶子塞回给林止。那人衣袂微动,眨眼已在三尺之外,如玉,肌肤上生出浅薄一丝恼怒:“给你就拿着!” “好,谢谢大哥。”林楚扯唇,欢快的微笑荡在夜风里,似山泉清冽。林止唇角生出笑意蔓延。 …… 西山坳,护国神迹营外。 林楚伫立了足有半盏茶,尚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实在不明白,如眼前这样一个地方,拿什么脸被称为大营! 早在三丈之外,便能瞧见护国神迹营威武雄壮的门楼。 石狮雄武,大门铮亮。黑底烫金护国神迹衙署的门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无论从哪里观瞧,这里都绝对符合所有人心目中对京畿大营的一切幻想。 气派!富有!!前途无量!!! 但…… 现实往往很骨感! 在你推开了大门的一瞬,所有美好的幻想便咣当跌了一地,稀碎! 漂亮的营房?没有! 明亮的刀枪?不存在! 宽阔的校场?你做梦! 甚至连像样的教习,那也是别人家的! 这里只有脏兮兮,杂乱无章惨不忍睹一片荒原。 一脚踏进去,荒草直接吞没了半个身躯。一群年老体弱,衣衫不整,步履蹒跚的老头们,在你刚刚被荒草吞没的瞬间,张开双臂迎上去,将你紧紧拥入怀中,继而涕泪纵横。 激动热情的如失散数年的亲人陡然相见。 每每想到这些,林楚都有一种拔腿就走的冲动。 然而…… 上京城离着西山坳数百里。 营地外围陵水河波涛汹涌,只一条摇摇欲坠的天堑吊桥与外界想通。 方圆数十里,不见人烟。 你往哪跑? 教习们参差不齐的喊起嘹亮的口号,护国军是我家,团队建设靠大家! 想要营房?可以,你自己盖! 想要刀枪?可以,你自己造! 想要校场?可以,除了草你自己建! 若不是端木言也一路跟随,林楚会忍不住怀疑,护国神迹营是不是她弄出来吃空饷的摆设。不然,公主府那么豪气,偌大一个营地,却……这么穷? 从进入营地那一天开始,林楚便过上了平日开荒,晚上值夜的‘幸福’生活。 她自幼忙碌惯了,这里是一个闲的令人发疯的所在。 然而,今日却似乎与往夕很不相同。 “你就是林楚?” 当她推开衙署大门的一瞬,有数道目光迎头压了过来。 林楚眯了眯眼,好家伙……哪来这么多的……人?! 正文 260 你莫要小瞧她 四下里,目之所及都是人! 或坐或站或躺或卧,比比皆是。 荒原上才清理出的一大片空地,被黑压压人群挤满。 密匝匝人群正中摆着把椅子,上面坐着个瘦削的老头,精神矍铄,留着极漂亮长长一把胡子。胡子花白油亮,梳的一丝不苟。老头神色亦是一丝不苟,眼眸微眯一瞬不瞬盯着林楚。 唇齿间荡出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人,眼生。 “你就是林楚?”老者开口,声音虚浮不屑:“半个时辰前你便该归营应卯。误了时辰,当重罚!” “明白。”林楚垂首,今日一早去西山坳中探访,一时误了时辰:“应卯误时,杖二十。” 老者勾唇,油亮胡须随风而舞,眼底有精光一闪:“还有呢?” 林楚抿唇不语。军规早在入营第一日便烂熟于胸,就这样。 老者哼一声:“你再想想!” 林楚瞧他一眼,朱唇轻启:“出营晚归一刻杖五,每递增一刻在原有杖责数外递增三倍。林楚晚归半个时辰,按军规杖二十,没错。” “呵。”老者眼底生出阴鸷的狂:“你晚了足足半个时辰,能有这么便宜?” “一人出错,全队共罚。你所在的小队连坐,人人当罚杖二十!”老者挑眉,眼底精光璀璨,唇齿中笑意森寒。 林楚蹙眉,连坐什么的,她从没有听说过! “这位大人。”少年身躯笔直,声音似被燎原而过的山风吹的冷而沉:“护国神迹营中,从没有连坐。非军营中人,无权掌管军法!” 这里是军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耀武扬威的场所! “大胆!”老者眉峰一立,抬手朝椅背猛拍,咚一声闷响如雷:“谁给你的胆子敢质疑本教习的身份?!” 林楚动也不动,眼底有细碎红芒一闪而逝。 “林楚。”老者身后飞快探出颗头颅,是负责膳食的许夫子:“这个是朝廷里新派来的副总教习陈教习。” 陈教习哼一声高昂着头颅,眼角轻瞥过林楚,轻蔑嘲讽。 “老夫来的时候。”他缓缓捋着胡须,胸膛挺的笔直:“大司马曾对老夫说过,老夫只要瞧见不合理之处,随时可修正军规。所以……。” 他目光溜溜一转,悄然闪过残忍厉色:“护国神迹营二营一队出列,准备受刑!” 噗通,嘭! 陈教习话音才落,便有数条身躯从人群中被推出,叫人狠狠按在空地正中的尘埃里。 陈教习唇齿含笑,看也不看:“动手吧。你们今日挨了打莫要责怪老夫,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与林楚一队!” 林楚眼底闪过冷芒,老家伙是在挑拨离间! 三丈外的树冠上,仙风道骨的李天绶捏着胡须摇头晃脑:“这老匹夫,真坏!王爷,小楚要遭难,咱不能不管。” 仙人玉姿的男人束手而立,山风将他衣袂卷起,翻飞如旗:“你莫要小瞧了她!” “姓陈的!”端木言气的粉面通红,挤过众人冲在陈教习眼前:“我师父是护国军的统领,你有几个胆子敢打?!” 正文 261 人人皆可为 “统领?”陈教习呵呵冷笑,眼底讥讽如潮:“老夫来时,大司马交代了皇上新下的口谕。护国神迹营统领能者居之,考核大比优异者得。人人皆可为。” “她!”陈教习唇齿中生出不屑的冷:“还没有这个资格!” 四下一静,继而炸了锅。人人眼底荡出光芒,藏着贪婪与自私的算计。 “你胡说!”端木言气鼓鼓嚷道:“统领之位我只认师父,你敢假传圣旨?!我今天就找皇上舅舅理论去!” “把她给我拿下!”陈教习目如鹰隼,喝声尖利中生出不易觉察的快慰。 眨眼功夫,盔甲鲜明的兵卒扣住端木言臂膀,将她头颅狠狠压下。 “端木言,你入了军营便只是个普通军卒!如今的大营没有统领,总教习未任命前,我这个副总教习便是整个军营的王法!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 陈教习将双手背在身后,雪亮的胡须因兴奋颤动不止:“你怨不得别人,是你自己舍弃了统领之职,便失去了命令本教习的资格!你若再顶撞本教习,便于林楚同罪!” 端木言眸色冷凝。 “你最好想清楚再开口。莫要因你一个,连累了整个一营一队!” “端木言,你别说话了!” 陈教习话音才落,人群里立刻有人高声嚷嚷起来。 “不要因为你一个害了别人!” “你快给陈教习道歉!” “到了这里,就收起你公主的架子。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说不定等我当了统领,你还得给我下跪!” 端木言被人紧紧按着,瞳孔在那一刻通红如血,满目都是令人惊惧的风暴。 嘭! 众人喋喋不休的奚落声里,雪亮耀目的光芒在眼前一闪而逝。方才还按着端木言的军卒,被林楚一脚踹飞了出去。 咣! 尚不及反应,又飞出去一个。 林楚将端木言从地上扶起,轻轻拍打着她衣襟上沾染的灰尘:“有师父在,哪里轮的到你出头?” 她微勾了唇角,轻抚上少女细软的发丝:“乖乖站着,好好看看什么叫做铁血军魂。” 言罢转身,笔直修长的双腿迈过尘埃中二队众人,一步步踏向陈教习。 少年眸色沉静如海,周身肃然冷冽的气息令陈教习吞了吞口水,只觉似被人扼住了喉咙,竟连呼吸都困难。 “你干什么?”陈教习下意识后退,声音中添了晦涩:“我警告你,以下犯上,本教习有资格将你遣返除名!” “呵。”林楚立于他眼前三尺处,淡然冷肃的眸子在他面庞扫过:“教习怕我?” 陈教习又吞了吞口水:“你胡说!” 他梗着脖子嘴硬,脑子里出现的,却尽皆都是这人在上京城里的嚣张狂放。据说她连自己长辈都敢打。 那……腿忽然有点抖是怎么回事? “呵呵。”李天绶眼眸晶亮:“小楚不愧是小楚,这姓陈的真怂!” 赫连尘唇瓣紧抿,瞳仁深处倒映出的,唯有草场上那纤细高挑一抹身躯。 “教习不用紧张,我不打你。”林楚云淡风轻开口:“迟到是我林楚一人之错,我认。请教习莫要连累旁人,林楚愿意领罚!” 正文 262 护国两大营 “师父!”端木言皱眉:“不行!” 林楚摆了摆手:“军规就是军规,错了就是错了。该罚!” “不错不错。”李天绶颔首:“有骨气,是个真男儿。爷,咱就眼睁睁看着小楚挨打么?” 赫连尘依旧不语,眼底深处破出一抹幽寒。 “呵!”陈教习见林楚服软,长长舒了一口气,身躯陡然挺得笔直。眼底也再度生出倨傲:“算你识相!不过,老夫已经说过,军规从今日起改了!” “军营重地,军规岂可儿戏?教习即便要改,是否也该上奏总督统?皇上令总督统监理护国军一应事物,教习修改法制,总督统可有批示?”林楚声音清冷,语声铿锵。 四下寂静无声,众人皆瞧向陈教习。 护国军的确有一位总督统,权力地位凌驾与统领之上。但……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人瞧见过那位总督统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楚搬出了总督统,这位新任的教习……有点难! 不就范,必然得罪头顶上神秘领导。就范退让,自己熄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里子面子就算彻底丢完了! 陈教习气喘如牛,面色涨红如火,气的眼眸通红:“你不过是个待选,连正式的军卒都不算。有什么资格质问老夫?” 林楚不为所动,眼风清冷:“教习顾左右而言它,莫非真叫我猜中了。这事,总督统不知道,是您私下改了军规?” 陈教习一时语滞,被人戳中痛脚的耻辱,令他再也维系不住正襟危坐的姿态。他满面铁青,额角青筋突起,眼底有翻滚的恨。 “你大胆!” 林楚束手而立,直视着他的双眼。天域的磨砺比这里严苛了数倍,二十军杖不过是磨炼肌体意志的修行。 但,连坐绝对不可以! 若让这老头得逞,她以后在护国军将难有立足之地! “乡下长大的野蛮小子真是可笑。”斜刺里传来男子一声嬉笑:“没教养更没见识!即便被林首辅认下了,也不似我等京城长大的真勋贵目光长远。” “林楚,你不知道皇上已经封了大司马为副都统吧。咱们陈教习便是代表大司马,来亲自监督你们这些个下等人的首领。就你们这一副穷酸粗俗相,长了一身反骨,今日挨打一点都不冤枉!” 谁? 林楚眯了眯眼,方才的声音虚浮而油滑,听的只觉腻味 对她而言却是陌生的。 循声瞧去,陈教习身侧站着个穿白衣的男子。 白色本洁,这人却在白衣上绣了盛放的硕大牡丹,牡丹上两只绿油油的毛毛虫触目惊心。 他身后,是一群同他一般打扮花哨的油滑男子。各个高昂着头颅捂着鼻子,摇头晃脑满目嫌恶。 从她进入护国军开始便发现这里的编制颇为奇特。 入营军卒被分为两个大营,一营为京城贵胄高门大户,二营为下等宫人和寒门子弟。 往日,两大营便水火不容,却也能互不干涉各自安好。 但,今日陈教习的出现,使得两大营在他身侧分作两派,泾渭分明! 正文 263 天下乌鸦一般黑 “你是谁?”林楚眸色清冷,淡淡瞧向牡丹男。 “说你没见识,还真是没有冤枉你。”牡丹男摇着手中折扇,斜着眼睛说道:“小爷是吴记银号的大少爷吴悠然!” 他撇着嘴,将折扇摇的哗哗响,眼角轻蔑讥诮地扫过林楚,倨傲不屑。 林楚抿唇。 西楚常年致力于发展军备,是个极其烧钱的买卖,必然得给商贾富户留下大量的发展机会。 西楚轻商,从商者处于国家最底层。然而,商人手中握有财富,必不甘低人一等,自然要想法子跻身官场,为家族光耀门楣。 故而,西楚每年都会放出一部分入仕名额,或文或武,明码标价。你给我银子,我给你地位。 国库因此充盈,官场却……越来越不能看了。 文官爵位需要真材实料并非商人首选,他们便将目标瞄准了军营。西楚各地均为商贾子弟专设了营地,林楚以为护国军会有所不同。 今日才知,天下乌鸦一般黑。 护国神迹营,早在护国长公主薨逝时,便已经名存实亡。 “呵。”吴悠然见林楚久不开口,只当她被自己身份震慑,神色越发不屑:“下等人不打不成器!依我之见,就打这么几个起不到震慑作用。该将二营那些腌臜泼皮一起敲打一顿才好!” “你说什么?” 吴悠然这话可谓捅了马蜂窝。 护国军兵卒六千人,分作十人一队,三队编做一营,寒门占了半数。他这么一句,炸了锅。 二营众人眼底生出愤慨,怒瞪向吴悠然。一营则呵呵哄笑,称赞吴悠然想的周全。 陈教习捋着胡须瞪向二营:“干什么?想造反?!” 许夫子缩了缩脖子,凑在陈教习耳边低声说道:“教习,您今日才来。一下子就惩处这么些人,只怕……。” “怕什么?”陈教习梗着脖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正因为今日老夫第一日入营,才该好好立立规矩!” “不过。”他侧头瞧向吴悠然:“你这法子却也不够完美。将二营都给打了,等会子营地的杂活要谁来干?” 吴悠然摸了摸鼻子:“教习教训的是,悠然思虑不周。” “二营一队领罚,动手吧。莫要耽搁了训练时辰!”陈教习眯了眼,眸中有些许不耐。堂堂副总教习,打个人这么难? 林楚眉目半敛,眸底寒芒微闪。姓陈的表面张狂,内心却阴毒细腻的很。他看不起二营,新来立威却并不肯将火烧在整个二营头上。 只处置一队,无非要让众人将罪过算在自己头上。自此后让她在护国军被孤立,彻底断了她继任统领的机会! 这,是百里渊的主意吧! “陈教习。”林楚挑眉:“我方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罪责与旁人无关。” “一入军营便是战友。”陈教习冷笑开口:“战场之上,你一人的小过错便有可能造成全军覆没。本教习今日就教导你们,什么叫做同甘共苦,家国责任!” “我自不会要求教习徇私。”林楚唇角微勾,眼底闪过细碎星芒:“二队十人,每人杖二十共二百军杖。由林楚一人承受!” 正文 264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什么?” 众人张大嘴,震惊于林楚一力承担,浑然不觉荒原上大风如哭。 二营一队众人,纷纷瞧向林楚。心中的怨恨在这一刻化作难辨的复杂,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这可不成!”李天绶拼命摇头:“小楚那么瘦,两百杖不得把人给打死?小楚可不能死!” 赫连尘唇线紧绷,狭长凤眸在那一刻讳莫如深,渐有风暴聚集。 “两百杖,你一个人受!”陈教习吞了吞口水,半晌才能出声:“你确定?” “打吧。”林楚容色清淡:“罚我认了。但,在我受了两百军杖后,教习必须放过二营一队。如若不然,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陈教习下意识深呼吸,明明是他占了上风的事情,不知为何就觉内心忐忑。被那人瞧着,似连呼吸都是奢望。 “好得很。”端木言抚掌大笑:“我端木言有这样的师父,三生有幸。二百杖后,护国军谁人不知林楚?!” 四下无声,端木言的话皆在众人耳中回荡。没人知道受了二百杖林楚还能不能活着,但……这件事必将记在所有人心上,永生不敢忘。 “扬名立万的事情岂能让师父一人独占?”端木言含笑跨出队伍:“二百军杖算我一个,咱们一人一半。” 林楚侧首瞧向端木言,震惊里多了欣慰。小丫头终有一日,必将成长为西楚的参天大树。成就荣誉绝对不会比她母亲逊色。 “端木言,一百军杖你可受不住。退下!”陈教习有些气急败坏。 百里大人不希望林楚好过,打她也就打了。 但……端木言这小祖宗他可惹不起,皇上能扒了他的皮! “你一个一营的贵人,何苦自甘堕落与二营的腌臜杂碎混在一起?”吴悠然摇着折扇瞟过端木言:“赶紧退下吧,别连累了咱们一营!” “一营若都是你们这样的孬种,我端木言不屑为伍。”山风卷起小丫头衣袂翻飞,为她瘦弱身躯凭添出难以言表的飒爽英姿。 端木言将身躯挺得笔直,圆润星眸里皆是冷然和坚韧:“我端木言,自今日起自请加入二营。生死荣辱,自此与一营无关!” 少女声音清冷软糯,落地铿锵有声,震得人心血激荡。林楚默默瞧着她,唇角笑容加深。 “这丫头不错。”李天绶捻须而笑:“有资格做老夫的徒弟。” 赫连尘瞧他一眼:“你是要同林楚为敌?” 李天绶笑容僵在唇畔,才记起端木言是林楚的徒弟。不由懊恼的挠头:“怎么这些风华绝代的人物,全都出自西楚?爷,老夫要背叛北漠,老夫要当西楚人!” 赫连尘容色不动,呵一声。李天绶缩了缩脖子,爷的反应……就挺可怕。 草场上,吴悠然皱着眉头:“端木言,你别意气用事。二营可都是下等人!” 二营众人低头,被他一句话激的气血翻涌。衣袖下双拳紧握,却终是……半个字不曾说。 “呵。”林楚冷笑:“西楚先祖乃一届布衣,凭一腔热血忠肝义胆夺得天下。上等人还是下等人,本不靠自身财富界定。心若高贵,身在尘埃亦是贵人。反之如尔等一般……呵。” 正文 265 是你要打我六弟? 轻轻一个呵,含无尽嘲讽。吴悠然等人面色涨红,气的一时语滞。 端木言唇齿含笑,眼眸晶亮。师父真棒! “说得好。”人群外传来男子瓮声瓮气的声音,似惊雷炸响:“我今日也加入二营,二百军杖算我一个!” “还有我,这种好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林楚回头去看,两个华服男子由远及近到了跟前。前面那个身材高大魁梧,一张面庞透着坚毅冷硬的挺括。另一个红衣妖娆,容色竟比女子还要妖艳。 瞧见林楚便遥遥朝她招手,桃花眼中顾盼神飞:“六弟,四哥来陪你了。感不感动?” 林楚眯了眯眼,林长啸,林长夕,这两个怎么来了? “原来是林校尉。”陈教习瞳孔一缩,忙不迭起身,朝林长啸迎了上去。 吴悠然紧随其后:“林四哥,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兄弟接你去呵。” 林长夕侧目瞧着吴悠然:“你哪位?” 吴悠然笑容僵在唇畔,颇有些尴尬:“家父是吴记钱庄的吴老爷,我们与令尊可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四哥真会说笑。” “是么?”林长夕摩挲着下颚:“回头得跟爹说说,以后换个钱庄合作。” 吴悠然身躯彻底僵硬了,直到红衣妖娆的男子旁若无人自他身边走过,才狠狠咬了咬牙 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恨。 “陈教习是么?”林长啸身量极高,居高临下打量着陈教习:“是你要打我六弟?” 林长啸比陈教习高了一个头,魁梧如山的身躯站在陈教习眼前,压迫的他气都喘不过来气。身躯不由矮了几分:“林楚犯了军规,本该惩处。” 陈教习眼珠子乱转心中忐忑。旁人他能糊弄,林长啸是有官职在身的武将。他若是一味偏袒林楚,今天这下马威怕是…… “恩。”林长啸淡淡应了一声:“该罚。” 陈教习大喜过望,不由松了口气。听闻林家老二是个愣子,一根筋通到底,如今瞧着果真不错。 “我替四弟承受一半。二百军杖,由四人领受,一人五十,动手吧。” 陈教习狠狠吞了吞口水:“这怕是……不好吧。林校尉并不是护国军的人。” “调令。”林长啸将个牛皮信封拍在陈教习脸上:“自今日起我从西山大营调任为护国神迹营校尉,陈教习可以动手了。” “我爹也责令我来军中历练,小爷选了护国军。老头,还有什么疑问?” 陈教习一时语滞,这些人都有病吧!挨打是好事么?怎么还一个一个上赶着抢? “小丫头。”林长夕朝端木言眨眨眼:“瞧你细皮嫩肉的,怕是受不住五十军仗。你的刑罚我和二哥替你分了,你在一旁数着就行。” “你揽的事情,你自己受,别算上我。”林长啸面无表情拒绝。 “二哥。”林长夕面色一垮:“你忍心瞧我被打那么多下么?” 林长啸认真点头:“忍心。爹说了,你该多历练。” 林长夕呲牙苦了脸:“六弟,他欺负我。” 端木言瞧的不屑:“谁需要你帮忙?我自己的军杖我自己受着,你怕疼就躲远些!” 正文 266 滚出护国军 林长夕:“……。”他似乎……被个小丫头嫌弃了。 “二位少爷想清楚!”陈教习瞳孔微缩,这些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恶!该死! “即便五十军杖也不是好受的!” “那便算上俺!” 被压在地面的一队众人中,有个粗壮的汉子抬起头:“俺愿意替林楚分担,俺们二营的,都不是孬种!” “还有我!” “算我一个!”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顺理成章。 林楚眨了眨眼,二营一队一个不少。人人均主动承担杖刑,穷苦并不能泯灭人心中的豪情。 “你们!反了!”陈教习气急败坏。 “教习莫急。”吴悠然笑嘻嘻凑了上来,眼底精光闪耀:“既然由这么些人分受了二百军杖,等于轻纵了林楚。惩罚如此轻,她未必会长记性。我有个好主意。” 林长夕皱眉:“你这丑货,又想下什么蛆?” 吴悠然咬牙,不去理他。只卑微瞧向陈教习:“若想叫一个人长记性最好的法子,就是狠狠打击一个人的尊严!” 众目睽睽下,吴悠然清了清嗓子,满目皆是畅快的阴狠:“只有将一个人的尊严彻底撕碎踩在脚下,他以后才能乖乖听话。所以……。” 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恶狠狠剜着林长夕。一双眼睛带了光,唇角渐渐倾斜。叫你们瞧不起小爷,等一会就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的法子便是……脱了他们的裤子打!打的重不重不打紧,要紧的是,叫他们一回彻底长了记性!” “什么?” 二营众人震惊了,连许夫子都瞪大了眼,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建议,仓促抬眸瞧向陈教习。 您可……千万不能答应! “吴悠然,你放屁!”林长夕面色阴冷:“老子从没听说过军杖还得脱了裤子打!你找死!” “咱们护国军中有女兵,怎么能脱裤子!”有女子愤慨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羞耻心逼的女兵几乎要落泪。 “女的怎么了?”吴悠然呵呵冷笑:“一入护国,男女平等。怎能厚此薄彼?” “脱脱脱!”纨绔们抚掌大笑:“快扒了她们裤子,叫爷们好好瞧瞧!” 林楚眸色冷凝,飞快扫过众人。 二营众人情绪复杂。有愤怒,有羞愧,有压抑,却独独没有反抗。 在二营里,除了女子尚有为数不少的下等宫人。宦官与男女皆不相同,若将身体残缺暴漏在人前,打击是致命的。 然而这些人,在往日早习惯了被人压榨。即便如今被这样羞辱,除了愤怒,也并不曾想到反抗。 今日,绝不能让陈教习吴悠然等人得逞!不然,二营以后将再没有脸面站与阳光之下,更不要提上阵杀敌! “吴悠然,你想清楚了再说话。”林楚冷幽幽瞧向花枝招展的油腻男人:“我二营今日若真受此大辱,将来你会死的很惨!” “吓唬我?”吴悠然摇着扇子,眼带讥讽:“就你们这些下等杂碎,为了求小爷赏一碗饭,能跪下给小爷舔鞋子。你们能有什么骨气?” “若不想丢人,就赶脚收拾包裹滚出护国军去!” 正文 267 人前两张脸 “脱,快脱!” “教习。”许夫子瞧一眼林家兄弟和端木言,急的额角冒汗:“可不能让孩子们胡闹!” 别人就罢了,这几个绝对得罪不起! “老夫以为。”陈教习捋着胡须,笑容阴冷恶毒:“理应如此!来人,扒了他们裤子,给我狠狠的打!” 二营众人身躯颤抖,手指攥紧。 兵卒与一营哗啦冲上前,将他们团团包围。 千钧一发时。 “开门!” 门楼处传来巨大拍门声,功夫不大听见车轮滚滚烟尘飞荡,竟有数辆大车自营门处缓缓赶来。最前头黑马上端坐一人,衣裳光鲜,神色傲然。 “呦,庄三少。”吴悠然眼神好,一眼瞧见那人立刻挥了挥手:“您才来呀?” 黑马上的庄三爷微微点头,并未停留。目不斜视自闹哄哄众人身边穿过。 嚣张,轻狂! “这是谁?”纨绔们皱眉,被人轻视就……挺不爽! “嘘。”吴悠然低声说道:“这个是神州商行大掌柜的公子庄卫哲庄三爷,他舅舅可是大司马的心腹!” “啊!”人群中发出声喟叹,震惊,羡慕,好奇。 神州与九天,并称四国双鹰。 无论财力,势力均遍布天下,不相上下。在西楚,神州的声望略略高过九天,那是当之无愧的商界之皇。其掌柜的嫡公子,是一般人? 纨绔们乖乖闭嘴,人家有狂傲的资本! “陈教习。”庄卫哲在陈教习身前停下,在马上朝他抱了抱拳:“我是庄卫哲,今日报道归营。带的东西有些多,请你立刻派几个人领我的人去营房,并跟来替我收拾东西。” 众人:“……。” 如今才来报道莫非不是误了时辰?误了时辰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命令教习派人伺候。 还能再嚣张些么? 话说这陈教习可不是个能容人的,庄卫哲好死不死撞上他的三把火,有好戏瞧了! 万众瞩目中,陈教习仰着头迎上了庄卫哲的目光。 “原来是庄三少。”在众人以为那严肃的老头就要发飙的时候,他的面颊上却浮起丝奇异和谐的微笑:“过了校场往正西去便是你的营房。” 众人惊愕。就……这? “恩。”庄卫哲点头:“多谢教习,庄卫哲告退。” “慢着!”陈教习骤然一声大喝。 众人瞧的松口气,这反应才对么! 庄卫哲归营比林楚晚的多,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去? 陈教习一步步走在他马前,笑容越发的和蔼:“三少东西这么多,不是需要人帮忙么?我这就给你安排。” 众人…… 默默瞧一眼林楚,再看看庄卫哲。同样是迟归,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二营人咬牙,欺人太甚! 庄卫哲漫不经心扫一眼纷乱的草场:“教习似乎有点忙,罢了。” 咕噜噜,大车压过丛丛杂草远去,毫不留恋。 陈教习笑吟吟朝人背影招手,和蔼可亲:“庄三少慢走,有事随时来寻老夫。” “怎能如此?!” 二营人本就对脱衣挨打心存芥蒂,长久被欺压养成的柔弱让他们一时间不敢出声。庄卫哲的特殊优待,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车轮压过杂草的声音,成了点燃众人内心烈火的战鼓。 正文 268 来,打我 “陈教习一再强调军营规矩,众生平等。”林楚冷笑,指向庄卫哲远去背影:“这就是你所谓的平等?还是说,你的严苛,只为二营而生!” 轰! 众人心中防线彻底崩塌,人人抬眸,瞪向陈教习,纷纷向他聚拢。 “干什么干什么?”陈教习皱眉:“你们想造反么?闭嘴,滚回去站好!” “营房是我们二营建的,你们一营这些人才到。凭什么就占了最好的营房?”人群里蓦然起了低语,义愤填膺。 “一营人到的这么晚,凭什么就能安然无恙。我们二营就得脱了裤子杖刑?” “教习如此行事,有失公允!” “谁?”陈教习瞪眼,声音尖利:“谁在说话,给老夫站出来!” 四下寂静无声。 干瘦老头眼中浮起轻蔑:“当兵的人敢做就敢当,若是没胆子就管好自己的嘴!再叫老夫听见谁在扰乱军心,直接按军规处置!” 西楚军规,扰乱军心者斩立决! “呵。”林楚半敛眉目:“要说扰乱军心,你陈教习当属护国军第一人。请立刻将您自己斩了吧!” “林楚!”陈教习瞳孔一缩,恶狠狠瞧向眼前冷峻的少年:“你歪曲事实,顶撞教习,罪大恶极!” 老头胡子不住颤抖,面孔涨的通红:“杖刑加五十,给我狠狠的打!” “小爷来亲自来伺候你。”吴悠然眼珠子一转,盯着林楚扯唇微笑:“你只管放心,小爷定然会秉公处理!” 林家这三个,统统不将他放在眼里,今天就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最好一顿杖刑下去直接将人打残,叫她彻底滚出护国军! 吴悠然将刑杖一把夺了去,咬了咬牙。刑杖挂着呼啸风声气势如虹,朝林楚狠狠打了下去。 “嘭”。 一声闷响,刑杖高高举起却不曾落地。被林长啸一把牢牢攥住,吴悠然吃了一惊,他那一下运足力道,在林长啸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当着我的面,看谁敢打我六弟!”林长啸吼声如雷,吓得吴悠然一哆嗦。 “二哥威武。”林长夕摇旗呐喊:“欺负我六弟,谁给你的胆子!” “林校尉,你要违抗军令?”陈教习瞳孔缩紧,林长啸的勇猛他早有耳闻。若这人执意帮着林楚,今天的事情可不好办。 “军令不可违。”林长啸郑重说道:“从我先开始,五十刑杖,来吧。” 林长夕嘴角一抽,二哥,你脑子里长的是草么?这老头分明故意找茬,哪里来的军规? “你松手!”吴悠然的胳膊被林长啸高高吊着,疼的钻心。那人一双手怎能如铁钳般坚硬?他扯了数次,纹丝不动。 林长啸铜铃样的眼睛瞪着吴悠然:“来,打我!” 吴悠然吓得险些尿裤子。娘额,求挨打是这个态度么? “想叫我二哥松手?”林楚勾唇一笑,艳若桃李:“可以!” 语声才落,素白手指在林长啸手腕拂过。林长啸只觉半个臂膀没来由的酸痛,手指失了力道。 吴悠然遂不及防,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屁股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尚不及起身便见林楚忽然到了眼前。 嘭! 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眼眶上。 正文 269想要尊严,得自己去挣 “哎呦!”吴悠然呼痛,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眼珠子似被那一拳给打爆了。不由心头火起,直冲嗓子眼:“你敢打我?” 少年明媚一张面庞近在咫尺朝他微笑,端方而温雅:“你说对了。” 林楚拳风如雨,惯满力道砸向吴悠然,拳拳不离他面门。眨眼间,那人一张面庞便不能看了。 “想让人丢脸是么?老子就让你以后彻底没有脸!” 吴悠然觉得一张脸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人却没有半点收手的打算。众人瞧见宛若顶了个猪头的吴悠然,狠狠吸了口冷气。 这打法,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至少半个月吴悠然不需要再出门见人。这林楚简直……歹毒! “救命啊,杀人了!”吴悠然疼的抱头翻滚,死命的嚎。 陈教习面色铁青,眼底凝聚起阴鸷狠戾的风暴:“殴打同伴,成何体统!将林楚拿下,给我打!” 老头尖利的叫嚷中,纨绔们如梦初醒,纷纷朝林楚聚拢。 少年仰头,清冷面孔生出毫不掩饰的讥讽:“站住!” 林楚身躯直立如松,挺拔坚韧。一只脚重重踩向吴悠然,将聒噪不止的男人面庞狠狠踩入到杂草中,半分声息不闻。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只觉那人眼眸如暗夜血海,叫她瞧一眼,竟连呼吸都是奢望。 “陈教习。”林楚眸色冷寒,锋利如刃:“你身为教习徇私舞弊,挑唆同室操戈,该当何罪?” “吴悠然。”林楚素白手指成勾,攥住吴悠然杂乱长发,将他惨不忍睹的面庞暴露于空气中。只一声冷笑,男人身躯便被她随意丢了出去。 “你身为护国军同僚,瞧见同伴遇难,不但不挺身相助反倒落井下石。你又该当何罪?” 嘭! 吴悠然重重跌在纨绔们面前,荡起漫天尘埃。纨绔们吃了一鼻子灰,瞧见奄奄一息的吴悠然,生生吞下不满,整齐划一后退,竟无一人上前搀扶。 “还有你们!” 林楚目光幽冷,束手而立不苟言笑。眸光如夜色里最耀眼的星,在各怀心思的纨绔们面上一一扫过 “军营兄弟便如手足。如你们这般随意折辱父母兄长,待他们颜面尽失时,你又能有什么好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不懂?” “最可恶的却是你们!”她蓦然转身,一瞬不瞬盯着下等宫人和寒门子弟:“被人凌辱只知隐忍,真等到被人扒了衣裳示众,你们的脸还要不要?隐忍退让不会让敌人心软,只会让他们更嚣张!” “想要尊严,得自己去挣!” 少年声音冷若寒冰,掷地有声直击人心,叫人无法辩驳。 众人吸气,瞪眼。震惊于林楚言语的犀利,震惊于她从不曾折弯的腰肢,却更震惊于她周身上下无与伦比的勇气! “打!”人群中有人低声开口,声音虽低却坚定不移:“打这群龟孙子!进了军营就是一样的人,凭什么欺负人?老子才不怕你!” “打!打!打!” 凡事只要有人带头,便顺理成章。 林楚的话,成了燎原的星火,将寒门子弟心中的炙热点燃,澎湃炙热。 正文 270 丹青总教习 二营人眼睛亮了,各个将袖子高挽,群情激昂。他们往日被欺压从不敢宣泄,如今怒火高涨不管不顾,凝聚起的力量,不可忽视。 “你们要干什么?”纨绔们害怕了,腿肚子开始发颤,声音却比腿肚子更颤。 他们完全想不到这些被自己随意欺辱的下等人愤怒时竟……如此可怕。往日遇险,自有下人打手出面。如今入了军营却只有自己一个,怎么办? “停下!不然……。” “不然如何?”二营人气势高涨势如破竹。 “不然……不然……。”纨绔们齐齐后退,惧怕于眼前惊人气势。 这些哪里还是一群人?分明便是呼啸而来的野兽,是震耳欲聋的电闪雷鸣。一旦被沾染,便是粉身碎骨! “停下!都给我停下!”陈教习尖声叫喊,却被二营人的怒气吞没。 “杀人了!”吴悠然刚刚醒转便瞧见如此摄人一幕,吓得声嘶力竭一声嚎,再度昏厥。 “救命啊!”纨绔们崩溃了。 “我不要当兵了,放我出去!”纨绔们退至营门旁,大力砸门。 紧闭的营门使膝盖与骨气同时酸软,有人噗通一声跪倒,极致的恐惧逼出两行热泪,痛哭流涕。 “打!”二营人士气高涨,从未有过的舒心。即便今日不幸死了,注定也能成了上京城里的传奇。 值了! 树冠上的李天绶捋着胡须:“小楚这事,办的漂亮。二营这些人以后,能拿她当了神。” 赫连尘抿唇不语,眼眸深处却有笑意蔓延。 草场上鬼哭狼嚎的嘈杂,在他耳中似都成了无比美妙的音乐。 “训练尚未开始,怎的如此士气高涨?” 极致的混乱中,有男人暖如夏阳的温润声线传出,盖过嘈杂慌乱。低低浅笑溢出唇畔如春风拂面,让人一下子忘了烦忧。 乱如热锅的草场上骤然静谧。乱到极致,静到极致,不觉舒适只觉窒息压抑如浪潮。 “各位壮志成成豪气干云,我相信将来定可堪大用!” 如今正是暮色四合,夕阳如火遍地如金。竹青色衣衫男子将双手束与身后缓步行来。 那人是三月里最和煦的风,是数九寒天中骤然驻进的阳光。瞧见他便只余岁月静好,是不可辜负的良辰美景。 “丹青总教习!”二营众人中传出齐齐一声喊,尤以女子为重,精神振奋。 林楚浅抿着唇瓣,眼底冷厉的红芒悄然退却,生出浅淡一丝笑。婉言说丹青进了护国军,原来做了整个大营的总教习。 丹青轻勾唇畔,朝人群微微一笑,和煦而温暖。 他那一眼并未特意瞧谁,却叫所有人觉得他那一眼瞧着的就是自己。 于是,便将那一笑深深印入心里,再生不出半分暴怒的火气出来。 林楚喟叹。 丹青就是丹青,温润如玉谦和有度。但凡他出现之处,四野升平。如今,一笑泯恩仇,将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冲突化解与无形。 天下纷扰在他眼中,皆是过眼云烟。 “总教习!”陈教习眼睛一亮,悄然松了口气。继而一张面孔黑沉,再度恢复了倨傲:“你来的正好,二营的人要哗变!此乃军中大忌。快与我一道将他们绑了,好好惩处一番赶出营去!我们西楚大营不留这样的人!” 正文 271 副总也是总 “你胡说!”二营众人冷了脸:“分明是你们故意挑唆。” “你瞧。”陈教习冷笑,眼底悄然划过阴狠算计:“当着你的面,这些没规矩的下等人,还敢对我这个总教习指手画脚!” 林长夕轻呵:“是副的。” 二营中一阵哄笑。 “副总也是总!”陈教习面红耳赤:“你们统统得归我管!你们敢对我动粗就是以下犯上!” 四下寂静,二营人面色郁郁不安。军营中等级森严,陈教习地位超然不可撼动。方才被愤怒冲昏头脑不管不顾,冷静后才觉后怕。 “这事另有隐情。”林长啸朗声开口:“身为军中校尉漠视营中军卒不和,我难辞其咎。此事,由我一人承担。” “不和?”吴悠然被人驾着走至人前,满目阴毒:“你们瞧瞧我的脸,这是将人往死里打啊。总教习,他们二营就是想要哗变。绝不能姑息!” “你不该打么?”端木言冷笑:“长了一张喷粪的嘴,我看打的还轻!” “住口!”陈教习目如鹰隼:“总教习可亲眼瞧见了,二营这些人多嚣张!该好好管教!” “说的好,该管该管!”纨绔们再度得了势,宛若新生。 “有什么冲我来。”林长夕将端木言和林楚护在身后:“别冲女人和孩子较劲,算什么男人!” “各位请稍安勿躁。”丹青立于暴风骤雨之下,温声开口:“陈教习方才说的事情,丹青全都瞧见了。” “啊!” 二营人语声一颤,悲凉绝望。 “我再不要喜欢他了。” “原来他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我的青春,我的梦!” 少女们眼角湿润氤氲,梦想破灭,现实如此残酷。 “哈!”纨绔们欢呼。 “打死这帮下等人!” “把他们赶出军营!” “穷棒子还想当兵?做梦!”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回去干杂活就对了,进什么兵营? “既然如此。”陈教习冷声开口,满目快慰:“便请总教习同老夫一起上书给皇上,将二营的反贼都除名下狱吧。” “等一等。”丹青微勾着唇瓣不愠不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丹青来时,只瞧见大家在欢迎新弟子入营,方式与众不同,气氛空前热烈。” 他目光在众人面庞一一扫过,如沐春风的柔:“难道不是么?” “什么!” 众人一时语滞,哗变和欢迎……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你是不是弄错了?”陈教习声音讷讷。 “莫非不是?”丹青眸色一顿,带着几分疑惑:“这个时辰齐聚校场不为迎新,是为了械斗?” “同室操戈。”他声音渐渐冷了几分:“按军规第十七条,所有人需杖刑一百,革职永不录用。你!” 丹青侧目,瞧向陈教习:“身为副总教习,不但不加以劝谏甚至参与其中。杖刑三百,革职交于刑部问责。” 众人:“……。” 怎会如此? “总教习。”陈教习声音微涩,惊怒交加下干瘦的身子颤抖如风中树叶:“你一句话是要将护国军解散么?” 正文 272 脸好疼,心更痛 纨绔们垂头丧气,这人原来不是同盟,是来催命的! “陈教习此言差矣。”丹青微笑:“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护国军永远不可能解散。” 被解散的只是违抗军令的老兵!众人泄气,纷纷拿眼去瞧陈教习。 怎么办?不想被遣散! 丹青勾唇,态度谦和彬彬有礼:“既然陈教习一口咬定方才校场上发生了械斗,那么……。” “没有……。”陈教习下意识反驳,话才出口便狠狠蹙眉。急赤白脸的辩解实在有违他副总教习的身份,于是狠狠闭了口,后头的话半个字都不肯说了。 林长夕自不肯如此轻易放过他:“没有什么?陈教习请说话大声些,我们听不到。” 陈教习皱眉,想叫他亲口承认没有械斗?没门! “总教习说的不错。”林楚缓缓开口:“我们方才就是在欢迎新营员。因为太高兴,气氛难免热烈了些。” 她侧过了头去,唇齿含笑瞧向猪头吴悠然:“你说是么?” “你问我?!”吴悠然冷笑,眼底恨意如潮,瞧林楚时如瞧着个傻子。想让他帮着说话?怎么可能! “总教习,我……。”他才要开口,林楚含笑冷然的面庞陡然凑在他眼前。探出跟素白纤长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杖刑一百。”少年唇瓣开开合合,声音低柔清冷:“加革职,永不录用。你喜欢么?” 吴悠然打了个哆嗦,眼底的愤恨顷刻被恐惧替代:“总教习,二营就是在欢迎我们,没错。再不可能有错!” 吴悠然咧嘴呵呵干笑,内心却凄苦无比。 脸好疼!心更痛!! “是么?”丹青一双含笑眼眸瞧向吴悠然,声音如春风般和煦:“你脸上的伤,因何而来?” 吴悠然咬牙:“我自己撞的。” 林楚微笑,抬手在他肩膀轻拍:“你也太不小心。” 吴悠然气急,侧目瞪眼。一个滚字才要出口,却见林楚懒洋洋朝他晃动一根手指。立刻泄气,蔫头耷脑说道:“你说的对,是我不小心。” “恩。”林楚点头,语带惋惜:“下次可得注意。” 吴悠然眸色冷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你放心,一定不会再有下次!” 可惜,他一张面孔肿胀青紫,狠厉毒辣的表情也只能让人觉得可笑。没有半丝震慑力。 “您看。”丹青瞧向陈教习:“一切都是误会。” 陈教习面孔通红,眼底生出几分犹豫,终还是点点头:“大约是。” “都散了散了。”陈教习扬声喝道:“明日开始正式训练,今日之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等一等!”丹青昂首轻喝,眼底带着几分遗憾:“丹青还有话不曾说。” “都说了是误会,你还要说什么?”陈教习吼声如雷,整个人几近崩溃。 有完没完? 丹青面上却半分火气也无,笑容端方温雅:“丹青今日来原本便不是为了方才之事。而是……。” 男人温润眼眸朝着四下里飞快一扫:“听闻护国军壮大,特来恭贺。顺便来宣布条-----新的军规。” 正文 273 护国新军规 新军规?! 众人听的悚然一惊,心底隐隐不安。在这种时候才来颁布的军规,是要针对谁? “护国军编制六千人,实际到营八千,超员两千。故而从今日起 ,军营将重拾建军初期的末位淘汰制,优胜者留。” 林楚听的心中一动,抬头瞧向丹青。 难怪护国军能在短短数年内成了西楚的中流砥柱,横扫千军。 原来采用的是残酷的末位淘汰制,从根部摒弃了所有不合格的因素。但……末位淘汰这种机制,不是她所生活的时代才衍生出的产物么? 她心中略有些激动,他乡遇故知。莫非护国长公主会是如她一般的异世来客? “阿言。”林楚悄然凑近端木言:“你娘是怎么想出末位淘汰的?” 端木言眨眨眼:“我听李宗泰说,当年的护国军中有位了不起的女军师。娘所奉行的制度,大多都是她的主意。” 女军师?林楚眉心微蹙。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物,连护国军志中似也没有这样一个女子的记录。 就……挺神秘。 “至于那个军师的事情,我不大记得了。”端木言冥思苦想,敲了敲脑袋瓜。 “不必想了。”林楚攥住她的手指:“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另一壁,陈教习的心情相当烦躁。 “什么叫淘汰?”陈教习瞪着眼:“已经入了营的便是正式在编,还能再赶走么?” “你说的对。”丹青点头:“不能胜任,便得淘汰。” 众人面面相觑,皆从身侧人眼中瞧见了颓然。 宫人们泄了气,奴仆便是奴仆,怎么可能给你机会翻身? 寒门子弟恍然,果真人穷志短,没有钱还想入军营? 纨绔们心颤,瞧总教习的样子,似乎不是个能随便徇私之人。他们这些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较真,不得第一个被赶出去? 丹青将众人忐忑瞧在眼里,笑容如沐春风的和蔼:“即日起,护国军两大营截止接待新营员,一应训练皆设置竞赛,考核落后者革职。两大营皆在竞争之列。” 所以,淘汰适用的是所有人! “陈教习。”吴悠然仰着猪头脸苦兮兮开口:“您倒是想想法子。” 陈教习眼珠子转了转,瞧向丹青说道:“老夫不赞成末位淘汰。” “我的话尚未说完,陈教习且耐心听。” 丹青温声开口:“教习也在淘汰之列。教习为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若不能胜任,即刻停职离营。教习成绩,以学员考核成绩和学员投票打分数量为依据,按月统计。” 什么? 众人齐齐抬头,居然连教习也要参与到末位淘汰中?这是要……来真的! 二营人眼眸一亮,若真如此,只要他们肯努力是不是也能获得出人头地的机会?吃苦,他们从不怕! 一营纨绔们慌了。若真如此,他们一个也剩不下!吃苦,从来不行! “陈教习,您说句话。”纨绔们以吴悠然为首,将希望尽数寄托在陈教习身上。 陈教习面孔涨的通红,只觉无数目光如芒刺在背,逼的他一颗心狂跳。 “你不过是个教习,哪里有资格制定新军规?”陈教习抬头挺胸指向丹青,声音尖锐而愤怒。 正文 274 陈教习下线 丹青微笑:“这是督统大人的命令,丹青不过是个传话人。” 督统二字出口,四下里骤然没了声息。 众人眼中染上惊骇,连林楚都有几分意外。 军规是督统所定?这位活跃在传说中的督统,连婉言的情报都刺探不到。丹青何时,被他收为己用? “呵呵。”陈教习扯唇,眼底带着不屑和嘲讽:“这事情大司马知道么?” “皇上有旨,护国军统领未就任前,一应事宜由督统调配。只有督统!”丹青语声温润,却不容置疑:“陈教习若有疑问,大可上书皇上。” 陈教习胡子一颤,他上书皇上?他不过是个教习,能见着皇上?! “丹青!”陈教习沉了面颊,眼眸如鹰隼锐利:“你也是大司马保举入营之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丹青感谢大司马知遇之恩。”丹青被人指着鼻子骂,却不愠不火,面颊上笑意温润如阳:“但,丹青更不敢忘,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丹青在西楚为官一日,便该忠君爱国。丹青从来不属于单独某个人!” “你……你……。”陈教习指着丹青,手指不住颤抖,一张面孔变作铁青。眼睛忽然一翻,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噗通一声栽倒。 “啊!”四下里惊呼乍起:“陈教习没气了!” 众人侧目,说话实事求是有那么难? 方才还生龙活虎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气?副总教习到底是副总教习,该晕倒就晕倒,绝不拖泥带水! “请让一让。”丹青眸色微凝,在陈教习身边蹲下。如玉长指按向他脉搏及脖颈查探。 良久,竹青色颀长身躯缓缓直立。温润男子面庞上生出难言悲凉的情绪,似遗憾,似抱歉。 众人耳边响起低低一声叹息。 “陈教习……过世了。”他说。 什么?! 二营人惊着了。怎的还……真的死了?好无语! 这老头严厉非常,骂别人的时候中气充沛。怎的才叫人打击了两句就咽了气? 众人摇头,肚量太小!太不抗压! 一营人惊着了。怎的还……真的死了?好害怕! 若非皇上开恩,他们这些人怎么能进了护国军?营地里所有教习只这老头一个是大司马指派。他一死,以后还有谁能依仗? 众人摇头,太糟糕!太揪心! “军医何在?”丹青抬头扬声问道,四下却寂静无声。 丹青皱眉:“偌大一个军营,居然没有军医?!” “总教习。”人群中有怯生生一道声响:“今日校场集合点卯乃陈教习突然下令,只许咱们两大营军卒前来,旁人一律不得到场。” 丹青点头,遥遥瞧一眼林楚。夜色里,清冷少年眼底划过一抹了然和不屑。 陈教习今日才来,正巧林楚晚归。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便想借打压林楚来立威。 所以,他绝不允许立场不明的旁的教习和军官到场,坏了他的好事。 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竟将自己给活活气死。临了,因没有军医,连最终抢救的时机也失去了。 众人瞧着陈教习。这老头一门心思想要出人头地,生怕叫人瞧不起。临终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活该! 正文 275 再见萧隐仇 “总……教习。”二营中忽而有男子声音低低响起:“小人懂些医术,不知能否帮上忙。” 丹青面色一缓,唇角轻勾:“何人说话,请出来相见。” “麻烦,让让。” 人群自动分作两列,夜色里一穿着白色麻衣的男子飞快奔来。众人瞧他一眼不由吸了口冷气,恍惚中只觉瞧见了鬼。 那人身量不高,却魁梧结实,一只衣袖空荡荡的没有胳膊。一张面目难以想象的丑陋,面色异于常人的白,唇色却红的惊人。偏还穿着身白惨惨的麻衣。 若不是缺了条拖在胸膛上的舌头,俨然便是从无间地狱中走出的白无常。 林楚眸色一凝,这是……萧隐仇?! “总教习。”萧隐仇低眉敛目,在大荒山时的锋锐已半分不见,只余局促。他将唯一完好的臂膀垂在身侧不停摆动,似摆在哪里都不自在。 “你懂医术?”丹青瞧向萧隐仇,目光温和。 萧隐仇被他目光瞧的心中一暖。 黑巫萧氏世代修习赶尸术,同他们整日打交道的死人多过活人。久而久之,长相便阴鸷可怖。往日里走在人前,总被人指指点点,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被谪仙般男子欣赏的目光瞧着,觉得天都亮了。 “也不是。”萧隐仇去了自卑扭捏,人便也活泛了:“小人只是比较擅长处理尸体。”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吸气。唯有林楚眯了眯眼,他说的是实话! “有劳了。”丹青不觉有异,朝他点头:“替陈教习整理好仪容之后,便麻烦你去通知营首,叫他派人将陈教习尸身送回他本家去安葬吧。” “这个倒是不必的。”萧隐仇扯唇淡笑,如鬼哭惊悚。 “小人可以叫陈教习自己走回家去。” “呵呵,简直胡扯!”一营中爆发出哄笑连连。 “死人若是能自己走着回家去,还叫死人?” “这小子长得丑,脑子也不清醒。怕不是个傻子吧!” “护国军真是没落了,连这种傻子也能收?” “我得离他远一些,听说傻子会传染!” 二营众人虽不好嘲笑自己同伴,却也各个不以为然。 萧隐仇面色一红,朝丹青抱拳:“小人所言属实,请教习相信小人。小人愿意为您效力。” 丹青微笑:“我自然相信你。你却也要记住,你是在为护国军效力,并不是为了我。” 萧隐仇语声一滞:“是。” 他声音有些微轻颤,很是激动。能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美好。 “不过,小人需要有个人从旁协助。单小人一人怕会耽搁时辰。” “可以。”丹青颔首:“我来帮你,有任何需要,你只管开口。” “小人不敢。”萧隐仇垂首敛眸:“哪里敢劳动总教习?小人已经有了合适人选,就是……。” 萧隐仇猛然抬头,阴鸷眼眸朝人群扫来。众人纷纷低头,下意识躲避。良久,见他眼睛一亮,桀桀怪笑冷意森寒。 “就是她!”萧隐仇短粗手指果断指向林楚:“有劳林六爷!” 正文 276 萧隐仇的选择 “这不行!”端木言下意识攥紧林楚手指:“我师父不能去,我师父是女……” 她险些说出女子,气息一凝强硬转移话题:“我师父是统领,于情于理抬死尸这种事情都不该她去。” “我来。”林长啸挽起袖子走向萧隐仇:“要干什么,你说吧。” “你不行。”萧隐仇瞟一眼林长啸,冷笑:“天底下,再没有比林六爷更合适的人。” “我六弟身子柔弱干不得重活。”林长夕姿态妖娆笑吟吟立在人前:“林老二皮糙肉厚,干重活最合适。” 众人唏嘘,柔弱什么的说出来你的良心不会痛么?真当吴悠然的猪头是自己撞出来的? 林楚唇角微勾,瞧向萧隐仇时,眼底有细碎星芒一闪:“他说的不错,这事只有我才能胜任。” 萧隐仇抿唇,眸色闪烁不定。林楚朝他款款微笑:“你只管放心,我答应帮忙便一定会帮到底!” 萧隐仇垂首不去与她目光接触,低低道了声好。 丹青浅抿了唇瓣,良久方才缓缓说道:“其余人都回营去吧,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开始集训。” 树冠上的李天绶瞧的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这个总教习对小楚似乎……别有居心?他们两个,不是刚认识的吧!” 赫连尘眸色冷凝,眼底云诡波谲的暗沾染了夜色寒凉。 硕大的草场上,顷刻只余三人。林楚与萧隐仇皆身躯笔直,谁都不曾动弹一下。丹青立于二人之间,将两人目光分隔。 “可以开始了么?我也来帮忙。” 萧隐仇皱眉,眼底有几分抗拒。他常年与傀儡死尸打交道,并不十分擅长与人交流。心里虽不希望丹青在此,却不知该如何拒绝。 “不必。”林楚勾唇,笑容随意慵懒:“总教习只管去忙您的公务,这里有我足矣。” 丹青迟疑着不肯离开。 “放心去吧。”林楚含笑:“我何时骗过你?” 咔嚓! 赫连尘手边一棵粗枝被他应声折断,吓得李天绶身子一荡险些跌下树冠。 “爷,您小心些。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然而,身侧男人周身迸发出的冷意森寒,令他匆忙闭了口。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生气了?就……挺奇怪的! 另一壁,丹青转身离开草场,朝营房走去,荒原上,只余林楚与萧隐仇。月色里,一个仙人玉姿,一个状若鬼魅,却奇异地和谐。 “萧隐仇。”林楚瞧向月色中阴鸷丑陋男子,幽幽开口:“真没想到,你也进了护国军。” 萧隐仇面庞上闪过些许不自然,眼底却有恨意翻涌,直视少年明润一双眼眸:“还不是因为你重要!” 他飞快朝她探出了手去,惨白手掌摊开,手指胡萝卜一般短而粗。月色里,那手掌轻颤不止,他用尽周身气力想叫手掌静止,却只是徒然。 良久,萧隐仇眼底荡起猩红和狠厉:“你这个骗子!” 林楚瞧他一眼,唇齿中生出漫不经心的轻叹:“看来,你都……知道了啊。” 正文 277 我只信你 萧隐仇冷哼。 到了今时今日,他若还不知道,就是真傻! 林楚再度叹息:“形势所逼,叫你担惊受怕许久,实在抱歉。” 当日在大荒山,萧隐仇强悍如斯,带了一大群的行尸要将她的车队碎尸万段。她不使点手段,他能心甘情愿放了所有人? 所以,当初说给他下了毒,只有她才有解药,都是假的! 萧隐仇追着林楚一路行来,早误了服食解药的时辰。他若是再瞧不出自己上了当,可以直接笨死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跟来西楚?”林楚有些不解。 萧隐仇眼珠子转了转,面颊上忽然生出僵硬尴尬的笑,似有些扭捏忐忑:“以往之事我既往不咎,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林楚半眯了眼眸,所以……? “我要将陈教习送回到城里去,需要你帮忙。”萧隐仇说的郑重真诚,半点旁的情绪也无。林楚瞧了半晌,那人神色不似作伪,竟真的……放下从前一切? “为何是我?”她说。 “赶尸术神秘,自来不该被旁人所知。”萧隐仇目光灼灼:“我只信你!” 林楚心中震撼,她把萧隐仇算计的不轻,甚至害他自断一臂,他能相信自己? 她瞧向萧隐仇,目光继而深邃。前世听说有那么一种人,越是被人虐的惨他越是欢喜。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萧隐仇! 萧隐仇素来寡言,言毕便再也不曾开口,也不去瞧她。缓缓伏低了身子瞧了陈教习一眼,手指一探,也不知塞了什么在他口中,之后飞快朝着营房去了。 功夫不大便听见脚步声响,萧隐仇换了件宽大道袍出来,臂弯处跨了个小小包裹,随手递了另一件麻布道袍给林楚。 “你该是不希望叫人瞧见真容,穿上吧。”语声方歇,那人抬手以朱砂点了眉心。朱砂鲜红如火,越发显得那人肌肤白的渗人,夜色中瞧起来鬼一般狰狞。 赶尸术被世人传为邪术,历代赶尸人都不会叫自己真容落入旁人眼中,以免被世俗不容。 林楚伸手自他手中接过道袍穿好,打散了头发遮了半张面目:“行了。” 萧隐仇瞧她一眼,少年发色乌黑,光泽莹润,瀑布一般垂落。 如今夜风习习,那人一头乌发飞扬。加上道袍长而宽,下摆完全拖了地,行走间根本瞧不见双脚。冷眼瞧上去,很有几分森然鬼气。 萧隐仇满意垂首:“你很有天赋,咱们走吧。” 言罢,那人拿了两根竹竿出来,分别自陈教习腋下穿过,自己执了竹竿一头,示意林楚抬起另一头。林楚抿唇配合,依言行事,将陈教习身躯用竹竿挑起。 萧隐仇将竹竿架在自己肩膀上。道袍宽大,将他肩头竹竿遮了个严严实实,林楚依样而行。陈教习尸身僵立不能动弹,被两人以竹竿挑着,居然能站的笔直。 “走了。” 萧隐仇将手中摄魂铃摇响,当啷当啷的铃声里里,间或夹杂一两声追魂锣的闷响。 “阴人赶路,阳人退避!” 萧隐仇声音冷厉而阴沉,听上去便如从肚腹中发出。叫人听着沉闷而压抑。那人便在摄魂铃中缓步而行。 正文 278 萧氏一脉,并非阴邪 夜色昏暗,陈教习夹杂在二人中间,原本是被人抬着走。然而,道袍宽大遮了二人肩头竹竿痕迹,叫人瞧起来只当是他自己在行走。 “我方才简单处理了尸体,十二个时辰之内他的尸身皆会保持僵硬,便于咱们赶路。” 萧隐仇的声音让林楚心中一惊,他居然将赶尸术的秘密说给自己听? “萧隐仇。”林楚蹙眉开口:“你想要什么?” 家族秘密是所有人赖以保命的法宝,他却毫无防备对自己和盘托出,并叫自己瞧见赶尸术真相。 林楚心中生出警惕,活人从不对死人设防。他突然对自己说这个……是打算要杀人灭口? “赶尸术源于上古。”夜风卷起萧隐仇声音缓缓传了来:“相传黄帝蚩尤大战,死伤无数。为了能让战死将士回故土安葬,蚩尤着法师以赶尸术,把将士尸身送回家乡,入土为安。自此,赶尸一术在南疆流传至今。” 那人声音低沉而缥缈,不似往日僵硬毫无生气。合着夜风和摄魂铃清脆声响,叫人听着不觉夜色阴森,恍惚中只觉在梦里。 “为什么同我说这些?”林楚声音清冷无波,只觉今夜的萧隐仇古怪非常。 “同你说这些。”萧隐仇沉吟着开口:“只是想叫你知道,赶尸之术并非邪术,我们黑巫萧氏一脉,也并非阴邪之人。” 言罢,那人再不曾开口。四下里只余摄魂铃和追魂锣的声响。 夜色朦胧,三人穿着同样宽大的袍服,陈教习毡帽高耸,额头上垂下的明黄符纸随着身体跳动上下翻飞。不明就里之人瞧着,只觉魂飞魄散的诡异。 李天绶瞧的整个人都亮了:“阴人赶路!是真的阴人赶路!老夫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这小子有资格当老夫的徒弟。” 赫连尘淡淡斜睨他一眼:“这个徒弟可以有。” 李天绶神色一凝,继而摇头:“不成,他太丑。老夫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不能收这么一个丑徒弟!” 赫连尘:“呵。”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遥遥瞧向渐渐远去的背影:“中秋之前,我不想再看到吴记钱庄!” 此刻,林楚与萧隐仇已经出了大营。再往前走了数里,已能隐隐瞧见上京城紧闭的城门。 “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林楚凝眉开口。 “无妨。”萧隐仇说道:“总教习说将人送至城门外便可,明日开门后自会有人将他尸身送回家去。我给他用的药,效力足有十二个时辰,到明晨尸身亦不会腐坏。” 人在死亡之后,只会在早期出现尸僵,后期会慢慢变的绵软腐坏。加之现在天气炎热,更会加速尸身的腐坏。 林楚眯了眯眼,陈教习身体僵直不腐,任谁也瞧不出他原本的死亡时间。加上如此打扮…… 只怕明早开城门的人得吓个半死,自此后上京城里会多出许多诡异传闻出来吧。 “走吧。”萧隐仇收了竹竿:“明日点卯,莫要误了时辰。” 林楚瞧一眼城门,悄然将攥紧的手指收回。 她掌心处原本握着枚令牌,是林止赠予她随意出入城门之用。宗正府地位特殊,端木朗赋予了他们许多特殊权利,林止又赠给了她。 她答应林止,入营每五日回城与他相见。闹出陈教习的事情实属意外,如今已然快到亥时,林止该……早就睡了吧。 “走吧。”她敛了眉目。但愿今日不归,不会引出什么轩然大波。 正文 279 二男相争 林楚只觉周身疲惫,归队后径直回到二营。见到挂着自己名牌的营房时狠狠吃了一惊。 护国军的两大营,待遇天差地别。 一营营房本为二营人辛苦劳作近一个月开荒建起,刚刚才有了个像样容身之所,便被以吴悠然为首的一营人抢去。 二营的营房如今才不过除了些杂草,许多设施尚不及完善。大多都是拿帐篷遮一遮,暂且将就着。 当林楚瞧见宽敞明亮一间小屋的时候,愣了半晌。她将屋外挂着的名牌仔细瞧了数遍,确认上头林楚两个字没有半分错漏,才缓缓推门踏了进去。 耳侧有细微一道声响传来,是夜风卷起的衣袂翻飞。林楚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缓缓行至窗边,拿了铜盆似欲打水净面。 咣! 在转身的瞬间,冷不防将铜盆大力掷了出去。 铜盆坠地之声并未传来,被人大掌一把攥住,男人沉稳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六爷,林爷要见你!”影一躬身立于她眼前,稳稳放下铜盆。 林楚眯了眯眼,林止一届布衣,能将手伸到护国军来? “六爷这边来。”影一引着林楚出门,那人却停在院中直立不动。 “六爷请。”影一抬手,朝屋顶指了指。 头顶,圆月为衬,群星璀璨。屋檐上有衣袂翻飞如旗,衣角上绣工精湛的白玉兰花随风飞舞,鲜活如生迎风招展。 林楚没有去瞧那一片衣角,朝着那人身侧略微模糊的竹青色身影瞧了去。 “怎么……有两个人?” “总教习才到。”影一垂首敛眸:“六爷请。” 林楚抬眸,护国神迹营地方大的很。光一片荒原便一望无际,怎么就那么喜欢屋顶? 腹诽间,忽听半空里有细微风声自耳边擦过。仙人玉姿男子忽然到了眼前,那人将手臂一探自她肋下穿过。 “我带你上去。” 林止语调低柔,竟无往日里半分冷厉杀伐。那个瞬间似徜徉于花海,处处暗香浮动。那人轻揽了她的腰肢,似乎一眨眼便要飞入云中去了。 “林爷身份贵重,如此行径,怕是要给楚楚招至诸多非议。” 男子温润如暖阳般声音自另一侧传来。林楚袍袖毫无征兆叫后者轻轻扯住。那人性子谦和有度,恪守礼仪不愿触碰林楚身躯,只扯了她一角衣袖。 但手中力道极大,一时间叫人无法挣脱。 “丹青!” 林楚微微一惊。丹青从不曾做过丝毫出格事,更不曾瞧见过他同什么人起过争执。怎的今日忽然成了这般局面? “总教习身为护国军总教官,同自己学员过分亲近不好。”林止语声清淡,不温不火。 “丹青地位怎及得上林爷,您可是堂堂护国神迹营总督统!” 林楚听的心中震撼,林止是……护国军总督统?! 她深深瞧向身侧那人。夜色里,他肤色如珠玉晶莹。寡薄唇瓣紧抿,狭长凤眸里半分情绪也无。与往昔哪有半点分别? 天域资料中只记载他与林二爷联手,善于经商。 但他却是宗正府宗主,又是护国军总督统。这人……还有多少秘密?竟是连天域的耳目都瞒过了! 正文 280 冰火两重天 丹青微勾了唇角:“丹青身为您的下属,自当上行下效为您分忧。将楚楚带上屋顶之事,自当丹青效劳。” “总教习是外人,照顾六弟之事不劳外人操心。” 丹青一时语滞不能应对,手指却仍旧攥着林楚衣袖,并不打算放松。 “你们……都闭嘴。”林楚心中腻烦:“我有手有脚。” 林止皱眉:“你闭嘴!” 丹青微笑:“屋顶颇高,楚楚凭一己之力上去,有危险。” 林楚:……。被你们两个争抢就没有危险? “有话就在这里说。” “不行!”两个男人异口同声,言罢却都闭了口。 林止面庞渐渐变作玉色晶莹,林楚只觉他搭在自己腰间手指似彻底失了温度,也如玉一般的冷。 丹青恍若未觉只莞尔一笑,似并未动怒。被他扯在手中的衣袖无风自舞,肿胀如鼓,似被人大力鼓吹。 “怎么就不行?”林楚皱眉,心中生出恼怒,你们较劲可以离我远一些么? 无人回话,两个男人却在同时加力。林楚只觉自己身躯,半边冷凝如坠冰窟,半边炎热似被骄阳炙烤。 冰火两重天,要死人! “都给老子停手!”林楚凝眉冷喝,聒噪的想打人。你们扯着的是个人好么?都滚一边,莫挨老子! “快放手!”丹青蹙眉开口:“楚楚承受不住督统的内力。” “你先放!”林止容色清淡,没有转圜余地。 四下里寂静无声,三人衣裳与夜风中飞舞纠缠。林楚初时,尚能抵抗冰火侵袭,时间一长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眩晕毫无征兆袭来,双腿骤然失了力道。 “快……停手……。”少年蹙眉,纤细身躯似风筝断线飘向地面。 “停手!”有苍老男子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声音幽远如鸣钟,似带着山野间袅袅仙音鸣唱,叫人烦恼顿去。 “二位皆为内力深厚之人,小楚纤细柔弱。你们这般相较,她如何能承受?” 老者仙风道骨须发皆白,踏着月色缓缓行来,如徜徉在水波之中。夜风卷起他衣袂翻飞,透出轻薄衣衫上丝线纵横交错。 林楚有气无力瞧他一眼,是李天绶那个老神棍!护国军的防范就这么松懈?怎么人人都能来? “老夫见过二位大人。”李天绶捻须微笑:“还请二位住手,放小楚一条生路。不如让老夫来送小楚上去如何?” 林止丹青目光交错一碰,同时撤了手。 林楚失了依仗,狠狠朝地面栽倒。 半空里雪色身影如电,眨眼将她抄在怀中。一个起落,二人已回到屋脊之上。林止丹青紧随其后,却见李天绶正盘膝而坐,将一粒药丸塞进林楚口中,之后便将右掌按在她后心处。 夜色里,少年一张面孔惨白如纸,奄奄一息的虚弱。 “你不该同我相争。”林止淡然开口:“若没本事护人周全却一味逞强,只能伤了旁人一条性命。” 丹青低笑:“明知结果如何,督统便该早些放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两败俱伤,何苦?” 正文 281 三道聚首 林止抿唇,狭长凤眸盯着丹青,眸色浅淡无波,眼底藏着草木霜华。丹青含笑不语,面颊笑容如镌刻永恒,舒心而温暖,神色间却寸步不让。 “都是我的错。” 那一头林楚蹙眉开口,眼底不耐:“怪我学艺不精。从明日起我定然刻苦训练,争取早日超越你们,再不需要你们帮忙。” 林止皱眉,眼底生出薄怒,却只哼一声,别开了眼。 丹青瞧向林楚,后者四肢舒展闲适,面色红润眸色是焦躁的冷凝,显然亦无大碍。 李天绶起身整理衣襟,那人雪白衣襟才自地面拂过,却仍旧整洁如新,不曾沾染半点污垢甚至连个褶皱也无。 “天师来的巧。”丹青微笑开口:“丹青有一事不明,还请天师指教。” 李天绶捋着胡须:“请讲。” “军营重地,步步为营。天师为北漠贵宾,却在我西楚军营来去自如,就不怕北漠皇帝猜忌,为自己遭致杀身之祸?” “无量天尊。”李天绶哈哈大笑:“老夫一心要收小楚为徒,自然得全须全尾护着她。总教习若是瞧不顺眼,只管找人告状去。” 丹青哑口无言。林止唇线略松眼底寒冰消融,似心情大好,侧目瞧向李天绶:“你这神棍,怎的突然到此?” 李天绶微笑:“老夫所为何来,林小友莫非不知?” “十年前小友同老夫一起将酿好的梨花白埋于花树之下。今日启封,不多不少整十年,如此盛事,老头子岂能不来?” 林楚瞧向李天绶。这老头天下闻名,据说能通晓过去未来,上天入地行踪无定。多少人将他当神仙一般供着,居然喝酒?! “酒肉穿肠过,善念心中留。老夫修的是入世机缘,自当遍尝人世疾苦。小楚何须太过执着于表面?”李天绶微笑瞧向林楚,眼眸明亮如星,似能照见人心:“小楚只管放心拜我为师,我这里什么规矩都没有,保你开心。” 林楚呵呵低笑别开了眼。 李天绶是个怪人,瞧上去却与林止关系不错。这两人,一个是西楚护国军督统,一个是北漠国师。不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敌人?怎么……就能成了朋友? “既然来了,便一起坐吧。”林止朝李天绶示意:“梨花白还不曾开封。” 林止拉着林楚率先席地而坐,丹青,李天绶坐在他身侧。三人三个方向,形成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林楚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夜聚首。 人生于世,沉沦于六道轮回周而复始。世人言六道之间难以共处,却原来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也能和谐相处于此。 林止拍烂梨花白封泥,清冽酒香四溢夹杂着淡淡梨花香气蔓延。 “好酒!”李天绶深深吸口气,由衷赞叹。率先执酒坛倒了一碗,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不错,不错。” 言罢,伸手再倒,却被林止一把抢过酒坛:“你是天师,该清心寡欲,怎的如此贪婪?” 李天绶微笑:“与众生同乐,哪里贪婪?” 林止不理会他,侧首瞧向丹青,眼底意味深长:“总教习可敢,与我痛饮?” 正文 282我的六弟,何须旁人照拂 丹青微笑:“有何不敢?” 温润男子伸手接过林止递来酒坛,给自己满了一杯,却不似李天绶无形象痛饮,只浅抿一口缓缓点头:“果真好酒。” 林止见他喉结滚动将酒水咽下,才侧目朝林楚瞧去:“你也来吧,少喝些无妨。” 林楚扯唇,才要去接:“我……。” “楚楚不善饮酒。”丹青温声开口:“便叫丹青替她喝了吧。” “她的事情,与你何干?”林止皱眉:“既然不善,以后便不要再喝了。” 言罢,他将摆在林楚面前的酒杯拿起,远远扔了出去。 “谁说我不能喝。”林楚挑眉豁然起身,眼底有火焰跳动:“我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指手画脚?” 这两个今天……就过分! 李天绶悄无声息将梨花白搬至自己眼前,任那三人大眼瞪小眼,自己喝了个痛快。 “坐吧。”林止撕了片衣角铺与地面:“你今日忙碌半夜,明晨要早起,贪杯无宜。” “是我错了。”丹青微笑:“下次再不替你擅自做主。” 林止冷眼瞧着,眼底有不愉飞快闪过,却并未开口。待林楚再度坐下,眸色才一分分变作冷凝。 “总教习身份高贵,本不需要驻守护国军。明日一早,便请离开吧。” 丹青微笑:“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丹青身为教习,自然该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反倒督统公务繁忙,还是该早些回京才是。” 林止淡淡唔一声:“大雨将至,陵水河恐会暴涨。我需坚守于此,随时观测。” 林楚眸色一动,林止与丹青都要入营? “观测水文自有水司衙门,何苦劳烦督统?您与丹青不同,丹青留下是为了平生最重要之物。” 那人抬了抬眼,似朝林楚不经意瞟去,意味不明。恍惚中叫人觉得他瞧着的,是暗夜里模糊成了暗影的西山。 “呵。”林止低笑:“我的六弟,何须旁人照拂。” “何苦。”李天绶挑眉:“西楚物博,世人却偏偏为一人一物争抢不休,凭白增添许多烦忧出来。起心动念皆是业障,罪过罪过。” 林止眉峰一挑:“天师所言极是,我六弟是男子,总教习何故自寻烦忧,不如转投他好。” 他眸色如刃,一瞬不瞬盯着丹青,眼底涌出云诡波谲的暗。这人莫非知道六弟是女人?若真如此,断不可留! 丹青对林止眸中杀气浑不在意:“督统一心为国,替皇上坚守西楚,您可有想过放弃?” 他勾唇笑道:“千金难买心头好。督统都做不到的事情,丹青哪里能做到?” 林止抿唇,良久方才淡淡开口:“但愿你同我所好,并非一物。” “若当真如此。”丹青手指一顿:“便顺其自然。” 李天绶饮尽杯中酒,轻呵一声:“世人愚顽,何不随老夫一起斩断尘缘?将三千烦恼丝尽去,此生再无烦忧。” 林止皱眉:“闭嘴!” “好,闭嘴。”李天绶低笑:“世人皆醉我独醒。现今,世人皆醒老夫却已醉也。” 正文 283 小爷是正经人 语声方落,那人骤然倒伏于地将右手握拳置于脑下,双眸紧闭,竟起了些微鼾声。 林楚侧目瞧着,李天绶睡姿如卧佛,躺的并不舒服,但他呼吸绵长均匀分明睡熟。到底真睡还是假睡,无人探究。 “以后不必再夜奔回京,有任何事情我会找你会和。” 男人淡而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楚愣了一愣,才觉出他在同自己说话 “……哦。多谢。” 四下里寂静无声,身畔两个男人皆没有再开口。 一坛子梨花白顷刻见了底,陈年佳酿后劲十足。林楚头脑渐渐混沌,将一双眼眸投向远处黛青色的大山。 夜色里,西山暗影高耸直入云端。 她这几日查探始终不曾走出西山,只听说那里山路陡峭气候异常,人迹罕至,因而成了天然屏障。山的另一边是延绵数百里的无人区,而再往前去便是北漠地界。 护国军选址于此,该是大有深意。 男人们酒兴正浓,林楚瞧的无趣,倦意不期而至。她朝着地面瞧一眼,裹紧了衣裳就地仰倒。想象中冷硬触感并未如期而至,有只大掌轻轻拖了她头颅放于腿上。 脑后柔软而温暖,有男子悠扬声音低低说着:“睡吧。” 林楚吸口气,梨花白的香气将她笼罩,更添了困意。她懒洋洋躺着,不肯睁眼。 “多谢。”她微勾了唇角。这般温暖细心的男人,只能是丹青。 她伸出手臂,下意识自男子腿窝处穿过。将他大腿紧紧抱住,柔软面颊贴了上去轻轻蹭一蹭,满足的喟叹。 夜风扬起她细软发丝,均匀呼吸声撒与半空里。安睡中的林楚并未察觉,她怀抱里那只腿有片刻僵硬。男子瞬间端坐,将身躯绷直如松。 不敢动弹! …… 军营作息与别处不同,天色微明便得起身。林楚一早收拾停当,推门出来的瞬间……愣了。 她的院外何时站了这么些人?一眼望过去无数人头攒动,这是……整个二营都赶过来了? “今日改做在这里点卯么?”林楚唇畔轻扯,就……挺意外。 “都让开,别挡着我找六弟!”人群中有男子声音愤然高喝:“你们斯文些,别扯小爷的衣裳,小爷是正经人!” 林楚抬眸,瞧见林长夕正奋力在人墙中游走,试图靠近她。 林楚朝他招手:“叫他过来。” 这一声管用的很,才出了口,人群立刻分作两列。 林长夕舒了口气,三两步跑至林楚身边。她这才瞧见,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人手腕。那人纤细娇小,被厚重的人墙挤得面色苍白,只顾大口喘气。 “端木言?”林楚有些意外,这两人怎么凑在了一起? “六弟,见你一面可真是太难了。”林长夕摇着鹅毛扇,红唇翘起满目委屈:“若不是四哥身强体壮,大约就要死在你院子外头了。” 林楚额头划过黑线,四哥你是……真娘炮! “你放手!”端木言喘了半晌面色才恢复正常,再不肯让林长夕握着她手腕:“谁给你的胆子,敢触碰本公主?” 正文 284 人心所向 林长夕瞪眼:“你这小丫头好没良心,若不是我护着你。你早被踩成肉泥了!” 端木言朝他翻白眼:“我请你帮忙了?” 林长夕气结,摇着鹅毛扇叹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圣人诚不欺我!” 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林楚皱眉,头疼! “瞧不顺眼,你们可以离远些!” 两人哼一声,端木言先攥住林楚手腕:“师父,言儿要与你一队,你不可以拒绝。” “六弟,我是你亲四哥,你不能抛弃我!” “嘿,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人群里有高亢声音此起披伏:“你们两个才刚刚入二营,凭什么来同我们抢?” “六爷,总教习说今日起重新编队,大家可以自由组队。萧某愿意同你一队。”萧隐仇嗓门高亢,嘹亮惊人。 他身量不高,又是独臂,却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碰到他的人皆如被针刺般剧痛,被迫退避,顷刻便挤在林楚眼前。 “六爷,咱们昨夜可说好了。”萧隐仇扯唇笑,似鬼哭狰狞。 “你长的这么丑别吓着了六爷,自然得我们这样的美人,才有资格同六爷一队。”人群里传出瓮声瓮气的男子声音。 林楚眯了眯眼,这个声音很熟悉。昨日陈教习发难,就是这声音在暗中相助,却未见其人。 “何人说话,请现身一见。” “我们到了。” 我们?! 林楚瞧见一男一女到了眼前。这二人长着一般无二的面貌。那张脸很奇特,长在男人身上便觉孔武俊秀,长成女子面目却觉温柔乖巧。 “在下穆亦文,这是家姐穆亦霜。”男子朝林楚抱拳,再抬首时是满目难掩的倾慕:“六爷昨日舌战四方,您的英姿震撼人心,深深镌刻于亦文内心深处。亦文愿追随六爷左右,自此相伴天涯。” 嘭! 穆亦文话音才落,便被穆亦霜一个爆栗狠狠敲在头上。疼的哎呀一声,捂着额头委屈巴巴瞧向穆亦霜:“姐,你打我做什么?” “相伴天涯是这个用法?”穆亦霜杏眼圆睁,清秀面庞上生出几分薄怒:“爹娘为你取名亦文,指望你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你却素来不求上进,至今说话仍颠三倒四。” 穆亦文撇嘴:“当兵的学什么诗文,我们本来就是大老粗!” 林楚莞尔,这一对姐弟很有意思。 弟弟面似儒雅实则粗狂,姐姐心思细腻表面乖巧胆小,实则性情刚烈。也难怪那日暗中相助时,一个瓮声瓮气满腔愤怒。一个怯生生似柔弱无助。 原来,都是表面文章。 “我叫钟思,我很佩服你,我愿意与你同队。”人群最前一女子忽而抱拳行礼。 她一身短打干净利落,皮肤不似寻常女子白嫩,如小麦般些微泛黑。也不似寻常女子涂脂抹粉满头珠翠,只将秀发随意一挽。若非脖颈平坦无喉结,几乎要让人疑心她是个男人。 “我家中没有兄长,自幼在码头扛活养活爹娘。我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却有两棒子力气也知道是非。我能瞧出来六爷与寻常人不一样,我想跟着你。”她说。 正文 285谁也不比谁高贵 “六爷还真是受欢迎呢,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你,又哪里能少了我?”女子娇笑连连:“我便也加入你这一队吧。” 女人的声音娇弱无骨,酥酥的软软的,惹人遐想。 林楚抬头去瞧,一黑衣女子款款行来。她身段妖娆,仔细瞄了眉眼,一张嘴唇涂的鲜红如火。她唇角始终勾着,弧度完美无可挑剔。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眼底有盈盈秋波流淌。 她将身上的营服下摆斜斜撕去一条,行走间隐约露出雪白一截小腿。 这人,本该是美艳风流的绝色,却将整张面目毁在左侧眼角边一道斜长刀疤上了。 那刀疤有半指长,蜿蜒于眼角处。虽早不再红肿流血,却清晰可见无半分美丽可言,叫人瞧着只觉惋惜。 “石菲菲,你一个风尘女子有什么资格同六爷站在一处?小心毁了六爷名声!”人群中传出男子嬉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呵。”石菲菲冷笑,媚眼如丝在人群中游弋穿梭:“老娘出身风尘怎么了?老娘靠的是自己本事挣饭钱。老娘偷你了还是抢你了?还不是你们这些个臭男人,心甘情愿把钱送来给老娘花?” 石菲菲双手叉腰,将嗓门放开了:“你们敲老娘房门的时候说的千好万好,老娘不嫌弃你们脚臭放屁不洗澡,你们也少在背后说三道四。谁也不比谁高贵!” “如今大家都进了军营,有本事咱们训练场上见真章!” 四下里寂静无声,众人震慑于石菲菲陡然的彪悍。她被众人瞩目似浑身都带了光,连眼角下斜长的刀疤都舒展开来,不再狰狞。 “要我说护国长公主就是英明,许咱们女子从军。总有一日会叫你们所有人知道,女人也能顶半边天!真刀真枪干起来,你们未必是我们女人的对手!” 言罢,女子眼波流转,忽而抬手掩了唇瓣娇笑连连。另一只手却搭在了钟思肩头:“你说是么?” 钟思皱眉,将石菲菲的手自她肩头拨落。神色严峻微微点头:“没错。” 石菲菲欢呼,朝林楚抛个媚眼:“怎么样,有姐姐在身边,六爷你能时刻领略到女子的奇妙好处。” 端木言冷了面孔,将林楚手臂攥紧:“我师父是正经人,不会喜欢你!” 石菲菲掩唇轻笑:“这可不一定,公主你还太小,男女的事情……你不懂!” 男人们哼了一声,对石菲菲不齿,眼睛却仿若中了蛊,粘在她凹凸有致的身躯,半晌拔不动。 林楚捅一捅林长夕:“你有对手了。” “呵。”林长夕摇着羽扇不以为意:“她哪有我美?” “六爷瞧我如何?”石菲菲笑吟吟,贝齿在阳光下发着细碎的光:“我可比男人强多了。” “男人未必各个不中用。”人群深处有淡然而冷漠女子一道低语响起:“六爷便是真男儿!” 林楚抬眸,她怎么来了? 阳光下,纤细高挑的女子款款向她走来 “六爷的队伍,算我一个。”她说。 正文 286 确该作鸟兽散,屁滚尿流 “素问?”林楚侧目:“你怎么来了?” 那人一袭黑衣,身材挺拔修长。周身冷凝如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张面目却清丽绝伦。这人正是素问。 自打那日入宫,素问的人生天翻地覆。她如今,不该在李宗泰的忠义伯里享清福么? “我想来就来。”素问目光有片刻凝滞,再瞧却只余一片波澜不惊:“谁能拦我。” 林楚气息一凝。想来就来,素问自此便是自由身。但这自由,让她失去了太多! “护国军危险重重,你……。” “我何时怕过危险。”素问垂首敛目:“从前之事……皆是过眼云烟,也莫要再提了。” “……好。”林楚颔首:“自此后,你只是素问。” 素问眸色一闪,有些微暖意流淌在眼中。她出身低贱,任人摆布,如今走入军营不顾一切,只希望能如那从山村中走出的少年一般,光芒万丈无愧与心。 “九个了。”端木言板着手指:“我,林长夕,萧隐仇,穆氏姐弟,钟姑娘,石姑娘再加上素问和师父共有九人。” 她抬起头来,眸中带几分愁绪:“一个小队需十人,还差一人。” “既然还差一个,那……那算我一个吧。”西边角落里有低低一道女子声音怯生生响起。端木言眸中一喜,朝那人瞧去。 那女子将将及笄,身量不高却并未穿着营服,只穿了件洗的半新不旧的常服。被众人目光灼灼盯着似浑身不自在,将衣角一把扯住,满面涨的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石菲菲笑嘻嘻朝那女子走去,欲拉她双手。 女子吓了一跳,眼底浮起丝淡淡恐惧,如受惊小鹿般湿润:“我……我叫梅枝。是……浣衣局的宫女。” “浣衣局?”端木言吃了一惊,眼风朝她扫去带几分怜悯:“难怪!” 难怪她没有穿新发放的营服,原来是因为舍不得。浣衣局宫女地位低下,温饱都是问题,何曾瞧见过崭新的衣裳? “你只管放心。”端木言瞧向梅枝:“这里不是皇宫。有师父在,没人敢欺负你。” 梅枝紧紧咬了唇瓣,从不曾有人如此和声细语同她说话。她将手指纠缠,越发局促不安。 “我……我……。”梅枝张了张嘴,良久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我六弟心肠软,不会反对。”林长夕摇着羽扇笑嘻嘻:“是吧六弟。” 林楚点头:“自然不会。” 浣衣局的宫人在整个皇宫里地位最低,堪比宫奴,人人皆可作践,毫无尊严。也难怪梅枝是这么一副性子,俨然被欺负惯了。 “真好。”端木言抚掌笑道:“师父这一队圆满了。” “喂。”石菲菲眼眸流转,双手叉腰朝院中众人娇声喊到:“六爷这一队人数已经够了,你们是不是也该散了?大清早堵了人家大门,好看么?” 钟思瞪眼:“散了散了!” 穆亦文摇头晃脑:“确该作鸟兽散,屁滚尿流。” 穆亦霜瞧他一眼默不作声,眼底生出嫌弃。作鸟兽散屁滚尿流是这么用的?有辱斯文! 萧隐仇不言不语,与林长夕一左一右站与林楚身后。 两人一个面容丑陋狰狞,一个俊逸非常。却拥有同样冷凝眼神,眼底带着些微的红,隐约透出锋锐杀气。 正文 287 一级戒备,集结 梅枝掩唇轻咳:“都是同僚……何必伤了和气?别叫一营钻了空子,笑咱们一盘散沙。” 一句话断断续续却叫所有人听的清楚。众人眉目微动,皆从旁人眼中瞧见慎重。 就这么走了?不甘心!不走,又哪里还能再如愿? 正在进退维谷,忽听大营上空响起嘹亮一声军号。 “一级戒备!”素问侧耳细听,渐渐颦了眉头:“集结号!” 西楚太平许久,护国军尚未成型,能有什么事情,居然吹了一级戒备的集结号? “走!”林楚眉心微蹙。 林止与丹青昨夜先后而至,今日一早便有集结号吹响。 这之中可有关联? 院中众人自动退避叫林楚先行,众人浩浩荡荡整整齐齐列于她身后,朝校厂奔去。 二营到时护国军众教习均已到场。一个个神色严峻,如临大敌。 一营却只有庄卫哲一人,等了半晌一营众人才三三两两而至。 教习们不动声色,只管等着所有人都到齐,才款款起身。 “各位。”首先开口的是格斗教习孙昭,老头一把年纪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尤其明亮。 军营素来以实力说话,孙昭在众教习中威信极高,地位仅次于丹青。 他清了清嗓子,满目郑重:“昨夜获报,丰水县曹村遭遇屠村,全村上下三百二十一口下落不明,村中财物牲畜被洗劫一空。此案惊动圣上,皇上震怒命,护国军协助丰水县彻查此事。”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 “查案探案不该是刑部的事情?叫我们去做什么?”一营中,开始有人腹诽抱怨。 “正是正是,我们既不是仵作,也不是衙差,能干什么?” “能屠村的必是悍匪,我们还在训练。多危险?” “此乃军令!”孙昭沉了脸:“军令如山,岂容你们置喙?” 一营中没了声息,众人眼底却带着不忿。 “老孙,何必要将气氛搞的这么僵硬。”斜刺里,诗文教习玉子夫嘻嘻笑着凑了过来:“说什么屠村抢劫怪吓人的,无非是些水寇作乱。咱们堂堂一只军营去剿个匪还不容易?” “都是小孩子,你莫要吓着人家。”玉子夫微笑着拍拍孙昭肩膀。 “玉子夫,就你会说话?那你说吧,老夫落得清静!”孙昭瞪着他,气鼓鼓退后。 “你这脾气……。”玉子夫叹口气,再回首已然换做张微笑温和面庞:“其实,此次剿匪实为一场比试。” 比试?是什么意思? “剿匪平乱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却也不难。”玉子夫捋着花白的胡须微笑:“督统的意思,是让你们两大营各派些人共同赶往丰水县,谁能先破了案子,便有资格号令对方做一件事情。” 玉子夫扬眉,眼底添了丝神秘和诱惑:“是任何事情!” 庄卫哲仰头:“什么事情?” 玉子夫微笑:“这个老夫怎知?自然是赢了的人说了算。赢得一方无论提什么要求,输者均必须完成,不得反抗!” 正文 288 林楚,我要向你挑战 庄卫哲浅抿了唇畔,眼底有几分狂热:“什么命令都行?” 玉子夫点头:“老夫以为,的确如此。” 庄卫哲将眼眸缓缓扫向二营,轻扯唇畔:“好的很!” “众位教习,庄卫哲愿意领队前往丰水县。” 玉子夫连连点头:“甚好甚好,后生可畏。” “至于对手么。”庄卫哲声音一顿,眼底闪过冷厉幽光:“我要自己选。” 他侧首朝着二营攒动人头瞧去,嘴角笑容讥诮,意味深长:“林楚,我要向你挑战!” 林楚半眯了眼眸不动声色,眼底光芒灿若星辰。 庄卫哲微笑,意气风发:“你若是失败了,就得滚出护国军。敢接受么?” 林楚挑眉,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一营群中,吴悠然扯着嗓子喊:“光叫她滚蛋太便宜了!军营本就不是他们这种下等人该来的地方,要是她输了,就叫他们整个二营统统滚蛋!” “吴悠然,你放什么屁!”石菲菲怒目而视:“六爷昨天还是打得轻,就该揍的你下不了床!” “只揍他,不会让他长记性。”穆亦文摇头晃脑说道:“只有菲菲你出马,才能叫他下不了床!欲仙欲死!” “我呸!”石菲菲狠狠啐了一口:“就他那个熊样,上了床也是个腿软的怂货,别拿他恶心老娘!” 穆亦霜一把扯了穆亦文耳朵,怒目而视:“你从哪里学的这些淫词浪文?学问你不行,哔哔第一名!给你脸了? 穆亦文告饶:“姐,你学什么不好,别学石菲菲粗鲁野蛮!” 石菲菲瞪眼:“你再瞎逼逼,老娘打的你欲仙欲死信不信?” 二营哄笑中,吴悠然面色通红,额角青筋挑起,眼眸憋的狠厉阴损:“等你们统统滚出去的时候,看还能不能笑出声!” 庄卫哲冷声开口:“教习,可以下令了。” 孙昭皱眉:“除名……是不是太过分?” “还好还好。”玉子夫一把扯住他胳膊,满面堆笑:“多刺激。” “一营的,你们别太过分!”二营众人怒目而视:“你们别强人所难!” “为难么?”庄卫哲轻笑:“你们也可以不答应,只要跪下承认你们二营都是废物!” “跪下跪下。”吴悠然阴毒的笑:“老子一开心,说不定就许你们在这里混日子了!” “庄卫哲。”林楚抬头,眸色如常,淡淡盯着眼前高傲的男人:“你确定要如此?” “当然。”庄卫哲点头。 “既然这样,那便如此吧。” 什么? 众人一惊,无论是一营还是二营,都瞧向阳光下清冷少年,连几位教习也不错神的盯着她瞧。 玉子夫眼中有一丝兴味涌动,这么过分的要求……她居然答应了?有意思! “大家都听到了。”吴悠然满目兴奋,猪头脸整个发了光:“林楚若是输了,你们二营全部都得滚蛋!到时候你们可别哭爹喊娘的说我们不近人情,这可是林楚答应的。要死要活找她去!” “姓吴的,你少要挑唆。”端木言冷笑:“我端木言,愿与师父共进退!” 正文 289 诛心剜骨 林楚心中微颤,深深瞧着端木言。 小丫头对护国军的感情跟所有人都不同,护国军是她母亲所创,这里寄托了她对母亲的思念。让她退出护国军,无疑是在诛心剜骨。 “端木言,你可想清楚了。”孙昭瞧向端木言,狠狠皱了眉:“一旦退出护国军,这里的一切将与你再无瓜葛。” 端木言轻笑:“若师父都离开了,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护国军有师父才有希望!” “说得好!”林长夕摇着羽毛扇:“我来此本就是为了六弟,六弟去哪我自然跟随。” “整个西楚,唯有护国军不计较军卒出身,我本以为这里会有所不同。”石菲菲勾唇一笑:“却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若是六爷离开了,又哪里会有我们这些下等人的出头之日?走便走,哪里还没有老娘一口饭吃了?” 钟思点头:“算我一个!” “还有我!” “支持林六爷!” 二营呼声越来越高,众人皆立于林楚身后,竟无一人动摇。 吴悠然皱眉:“这帮穷鬼,是疯了吧!” 庄卫哲眸色涌动瞧向浑然一体的二营,眼底继而生出疑惑。不是说人穷志短?为什么他们肯为了个相识不久的人,放弃衣食无忧唯一可能出人头地的机会? “既然是比赛,凡事便得相对而言。”林楚在众目睽睽中开口:“二营若输了,自会离开护国军,你们呢?” 庄卫哲神色一僵。 “你们若输了,还有脸留下?” 庄卫哲皱眉,吴悠然的笑容狠厉统统僵在了脸上。小眼睛紧紧盯着庄卫哲,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怎么?”林楚唇角微勾,笑容肃然微冷:“是你们一营不敢答应,还是你庄卫哲不能做主,得回去找个什么大人物好好商量?” 庄卫哲身躯一震,眼底生出警惕。 庄家本是小商贾,因傍上了大司马百里渊,才能一路顺畅,摇身一变成了神州商行的掌柜。 如今的庄家,权力富贵样样不差,他本没有必要进入护国军博取功名。但是……大司马的命令不得违抗! 他来此,身负重任:他要暗中将首辅势力连根拔除。他的言行,并不能随心所欲靠自己做主。 这事,本是秘密,林楚如何知晓? “本公子自然能够做主。”庄卫哲暗暗咬牙,绝不能让人发现他的秘密! “你的要求,我应了。” “是么?”林楚侧目:“应了什么?” 庄卫哲紧抿了唇瓣,眼底有鹰隼般暗芒闪烁。 林楚微笑:“你若输了,能立刻退出护国军?” “可以。”庄卫哲面色发青。 “你身后一营所有人都能退出护国军?” “可以!”庄卫哲声音冷而沉。 “这怎么行?”吴悠然彻底笑不出来,尖着嗓子叫嚷:“是你庄三少一个人要同林楚比试,输了是你个人的事情。凭什么叫一营所有人都退出?” 庄卫哲面色发沉,眼底生出不愉。 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楚不以为然,笑容凉薄讥讽:“方才对付二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文 290我们与六爷,共同进退 林楚目光灼灼瞧向庄卫哲,继而扫向一营。竟无人敢同她目光接触,林楚唇畔笑容渐渐深邃。 “若是一营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们。” 少年声音淡而冷:“庄卫哲方才说若是我输了,整个二营都得离开护国军。这是一个人的比试?” “为什么二营要赌上所有人,你们一营就只有一个庄卫哲?公平么?” 吴悠然梗着脖子冷笑:“一群穷鬼,拿什么同我们谈公平?” “公平这种事情可不是我说的。”林楚眸色一凝,素白手指点向高台上众教习:“护国军建营之初,所有教习均说过。一旦入营,众生平等。” 玉子夫点头,满目兴味:“说的是,有这事。” 庄卫哲面色青黑难看。 吴悠然满面尴尬,却并不肯就此罢休:“说到底还不是你一个人应承了比试?你们二营嘴上说的好听,真要除了名照样不肯答应。你们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们做到?” “谁说不答应。”二营中传出女子低沉声音,凉凉的带几分喑哑。若不瞧那人面目,男女不辩。 钟思自人群中大步走出,将腰背挺的笔直,站与林楚身后:“我钟思说话算话!” “就你?”吴悠然讥笑:“一个公母都瞧不出来的苦力,能代表二营?” “还有我。”端木言将右手高高举起:“无论何时何地,我端木言都全力支持师父。你若刚才聋了听不到,我就再说一遍。我与师父,共同进退!” 梅枝一阵低咳,苍白面目上浮起淡淡殷红,双眸中氤氲出水汽。瞧上去楚楚可怜的动人:“今日的比试,督统知道么?” 林楚眸色微凝,林止昨夜分明出现在护国军中,怎的今日剑拔弩张至此,却没瞧见他人影?连丹青李天绶都踪迹不见。 昨夜喝的,莫非是一场假酒? “玄铁卫今日阅兵,督统和总教习均被请去列席。”孙昭皱眉,淡淡说着。 “不在么?”梅枝垂首咬唇,语声里生出有些许失望:“那,今日比试有何意义?哪里做的准?若到时再有人如吴公子一般梗着脖子不认账,我们只能吃哑巴亏。” 督统不在,总教习亦不在。护国军两大权威缺席,谁能主持公道?大司马只手遮天,若一营真的输了,还不是一句话就能将比赛结果给废了! “小丫头。”玉子夫深深瞧她一眼:“你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教习么?莫非我们这么些人,就没有资格做个见证?” “不敢。”梅枝莞尔:“既然众位教习都愿意当见证人,那么梅枝自然也能放下顾虑。我支持六爷!” “真有你的。”端木言朝梅枝肩头拍一拍:“还是你细心。” 梅枝抿唇低头,面颊生出扭捏红晕:“公主谬赞了。” 吴悠然面色铁青,才欲张口,忽见二营中人影闪烁。 萧隐仇素问快如闪电,眨眼间到了林楚身后。这两人一个丑陋狰狞,一个冷然美艳。原本截然不同的风格,却拥有同样一双森冷的眼眸,满目杀气。 吴悠然将所有的话皆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吴悠然,你是聋还是傻?”石菲菲吃吃娇笑着走至林楚身边:“傻了不怕,老娘可以耐心教教你怎么做人!” 正文 291 打你满地找牙 “石菲菲你闭嘴!”吴悠然手中折扇一顿,愤怒羞耻似找到了发泄口:“护国军真是没落了,什么货色都能招进来?你一个毁了容的骚娘们能干什么?指望用你那张丑脸将水寇吓的屁滚尿流么?” 吴悠然毫不客气大笑,一营纨绔们哄笑连连,眼神淫亵在石菲菲周身扫过,不怀好意。 石菲菲当红的时候清高着呢,这些人当年有不少吃了她的闭门羹。如今见她落寞,哪里能放过羞辱她的大好机会。 石菲菲一张粉脸涨的通红:“放你娘的狗屁!老娘为了西楚,为了护国军能出生入死。你们这群只知道在女人裤裆里使劲的龟孙子们,有什么资格嘲笑老娘!” 嘭! 谁也不曾想到,忽有精瘦一条身躯扑向吴悠然。高高扬起手掌,毫不犹豫朝着他面颊扇了下去。 吴悠然猝不及防,被她打的原地转了数圈,噗通一声跌倒。 “都闭嘴!”女子冷幽幽声音响起,煞神一般:“菲菲美着呢!” “思思,谢谢你。”石菲菲热泪盈眶,朝着钟思抛媚眼:“全西楚你眼光最好,我知道你始终是喜欢我的。” 钟思皱眉:“滚。” “钟苦力!”吴悠然醒过了神,一声尖叫:“你敢打我!” 腮帮子钻心的痛,又硬又涨。吴悠然才开口,便觉被什么异物卡了嗓子,张嘴吐出,居然是染血的两颗门牙。 “啊!”吴悠然大叫:“钟苦力,小爷要宰了你!” 钟思并不闪避,冷冷瞪着他“:来呀,打你满地找牙!” 吴悠然被她气势震慑,半晌没敢挪步。屈辱和愤怒,使他眼眸通红,恨意如潮翻涌。 “教习,庄三少,你们要给我做主。杀了这个贱人!我的牙啊!” 庄卫哲别开了眼不想理他,就……挺丢人! “不服气?”钟思冷笑:“一起去丰水县,咱们比试比试。若赢了我,随你处置。” 吴悠然气息一凝,良久梗着脖子叉腰嚷道:“小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跟你一个小女人计较!” 钟思冷哼,毫不掩饰眼底轻蔑。石菲菲一旁放肆大笑:”好一个顶天立地,你能顶多久?三息还是五息?” 一侧的梅枝听的满面通红,垂首不语。穆亦文眨巴着眼睛,满目神往钦佩,骂人还能……这样的?爽! 林长夕探手捂住林楚双耳:“非礼勿听。” 林楚瞥他一眼:“我是男人怕什么?你倒是该护好阿言。” 端木言愕然:“为什么要保护我?发生了什么?” 众人喟叹,纯洁真好! “吴悠然,你给我闭嘴!”庄卫哲满目阴沉,一营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吴悠然不服气,却更惧怕庄卫哲。拿眼瞪着钟思,敢怒不敢言。 二营士气大振,人人挺直了腰杆,只觉扬眉吐气。 “请教习做个见证,我愿同六爷一同前往丰水县。” “还有我!” “我也去!” 林楚抿唇不语,瞧向身后黑压压整齐的人群,心中生出暖意。 两次维护,大家真心实意。 她若输了,二营便得解散。大家没有责怪,没有不满,只有支持和信任。 单凭这一点,她即便拼尽全力,也定不能让二营就此消失! 正文 292一营风采 “这可不成。”孙昭凝眉摇头:“去这么多人,容易打草惊蛇。” “有道理。”玉子夫说道:“毕竟要秘密潜入,人数不宜过多。便各派一队吧。” “只一队,人太少”庄卫哲皱眉:“听说丰水县水寇猖獗。” 玉子夫微笑:“要的,便是各凭本事。” 庄卫哲抿唇瞧向林楚,如此危险,你能答应? 林楚半敛眉目:“既如此,我接受。” “极好,极好。”玉子夫笑吟吟瞧向庄卫哲:“庄三少准备带谁去?” 语声方歇,一营众人便将身子一缩,垂首敛眉,生怕被庄卫哲目光波及。 庄卫哲呼吸一凝,眼底划过失望。侧眸才瞧一眼吴悠然,那人便哎呦一声,满面痛苦:“我受了伤,三少,爱莫能助。” “哎呀,我肚子好痛,去不了。” “我姨妈家的表妹的堂兄的七叔公生了搅肠痧,我心痛,哪也去不得。” 一营人你一言我一语,半晌竟无一人愿意出战。 林楚不动声色瞧着,默默同情下庄卫哲。这个局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庄卫哲面色沉寂,垂眸掩住愤然:“一营的,我一个都不带!” “你自己去?”孙昭瞧他一眼:“不行!” “自然不是。”庄卫哲说道:“平定匪患乃大事,学生断不会逞匹夫之勇,却也不愿同胆小鼠辈同路。请各位教习准许学生带领我庄氏家将前往。” “这个……。”孙昭沉吟:“怕不合规矩。” “可以可以。”玉子夫笑道:“事急从权。无论是谁去,只要能除了匪患便是大善,老夫祝你们马到成功!”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两队人马各自整装自行出发。 丰水县离西山并不远,整个县城依丰河而建。 丰河是陵水支流,水域极宽,水流湍急,自古便是各州县往来与上京的重要码头之一。这里水产丰饶,百姓靠水吃水,生活本该富足。但因丰河上游盘踞的飞鲨堡作祟,丰水县百姓连三餐温饱都成了问题。 丰河辽阔,一眼瞧不到陆地,数十年来没人知道飞鲨堡具体方位。丰水县地方官曾数度派兵围剿,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就是有去无回。 久而久之,飞鲨堡便彻底成了丰水县一霸,没人敢惹。 林楚没有同丰水县县令打招呼,直接带着她的小队到了曹村。 曹村是距离丰河最近的村庄,就建在河岸的沙滩上。林楚率众人登上沙滩放眼去瞧,村民架起晾晒的渔网尚不及收起,一派祥和。却终不见炊烟升起。 “这村子瞧上很正常,不像是才遭了屠戮的样子。”端木言低声开口。 “正是呢。”梅枝攥着衣角,声音微颤:“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请县令派几个人下来一起走访?” “你是不是傻。”石菲菲撇了撇嘴:“自来官字两张口,除了吃喝要钱能干什么正事?军营调动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他不知道?就算真的肯派人来,你以为他会去帮庄卫哲还是我们?” 梅枝抿了抿唇,身躯瑟缩佝偻:“我……我就是提个建议。” “你吓他做什么。”钟思皱眉:“大家都是同路人!” “六爷。”她瞧向林楚:“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你只管吩咐。” 林楚眸色清冷,眼底暗芒如星:“我们得先找出证据!” 正文 293死灭之地,生机尽绝! “找证据?”穆亦文凝眉:“不是该找飞鲨堡么?” “闭嘴。”穆亦霜瞪他一眼:“六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闭上你的嘴巴别说话!” 穆亦文哦一声,低头。 林楚淡淡开口:“曹村村民一夜消失鸡犬不留,大家能想到的只有飞鲨堡,却并无确凿证据。村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合常理,真杀了这么多人,怎么也得有蛛丝马迹留下。证据在手,才可问罪飞鲨堡。” 端木言冷哼:“这些水寇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将他们灭了,世人只会拍手称快,还需要什么证据?” 素问瞧她一眼:“水寇横行岂是朝夕之事?飞鲨堡这么久都不曾被消灭,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们厉害。” 她声音微微一顿:“只有掌握有足够的证据,才能让他们身后那人老实闭嘴。” “哎呀,姑娘高见呐。”穆亦文微笑着一躬到地,满面倾慕:“小生着实佩服。” 素问别开眼,并不去瞧他。 “素问说的对。”林楚眸色冷凝:“天底下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牢靠。找到尸首,你才能发现很多秘密。只要死尸肯说话,便能探查出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死人说话?! 众人瞧一眼当空烈日下空荡荡的村庄,狠狠打了个哆嗦。 就……挺吓人 “要跟死人打交道么?”萧隐仇咧嘴一笑,阴恻恻的渗人:“交给我吧!” 众人瞧向萧隐仇再一哆嗦。顶着白无常般的一张脸,找死尸这种事情……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萧隐仇略垂首,笑容更甚。 能被人这般关注他以前从未体验过,滋味……相当美妙,不由将腰杆挺的笔直。 “停下!”他骤然变了面色,满目肃然嗅着四下空气。 “不必走远。”良久,萧隐仇叹口气:“他们就在这里。” 众人屏息凝视,被他话中内容震慑,起了周身冷意。 林楚眸色幽深,瞧他一眼:“几分把握?” 萧隐仇抬眼:“十分!” “走吧。”林楚深呼吸:“咱们进村。” 难以想象的广袤焦土横亘于眼前,黑色成了天上地下唯一的色彩。 此刻正值暮色四合,夕阳下落日余晖里,天地万物本应灿金闪耀。而眼前,却只有连阳光都无法驱散的荒凉。 死灭之地,生机尽绝! “怎么回事?”端木言身躯一颤,愤怒如潮难以控制,周身轻颤。 曹村位于京郊,距离丰水县县衙不足十里,即便距离上京也不过百十余里。 偌大一个村子,被人付之一炬焚毁至此竟无人知晓?!说什么鸡犬不留?这叫凭空消失! “天啊!”梅枝抬手掩唇,难以接受眼前瞧见的一切。 “这也太狠了。”石菲菲撅着嘴:“烧的这么干净,哪里还能有线索?丰水县县衙是在耍咱们么?” “素问。”林楚侧目瞧向默不作声的冷素美人:“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这火……。”素问眉峰微蹙,将手指探入到地面焦土中。焦土漆黑如墨,显得她手指出奇的白:“这火,熄灭了顶多一日。” 正文 294 另有乾坤 “什么?!”众人一惊。 “理由。”林楚挑眉:“我不需要猜测!” “地面温度偏高。”素问敛眉:“土壤尚未风化,确定不足一日。” “一日?”穆亦霜惊呼:“怎么可能?曹村屠村是五日前的事情!” 若说飞鲨堡五日之前屠村,杀人掠夺,一把火烧了村子不难理解。但,隔了四日才想起来放火烧村,不是多此一举? “呵。”林楚略勾了唇瓣,眼底闪过细碎红芒:“这把火,是特意为了咱们放的!” “这话怎么说?”穆亦文盯着林楚目光灼灼,眼底有赤裸裸的求知欲喷薄而出。 “丰水县奏折递交朝廷需一日,或许更久。皇上批示后着人调查要一日,护国军领命安排部署又是一日。一直到我们前来,中途你可曾瞧见旁的人马前来曹村?” 穆亦文仔细回忆:“似乎没有。” “所以,丰水县县令奏折中并未提及曹村被烧,是因为上奏朝廷时曹村并未烧毁。为什么,咱们来之前就被烧毁了?” “小生明白了。”穆亦文一拍脑袋:“贼人是因为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才匆忙烧了村子毁尸灭迹。所以……。” 他眼睛一亮:“村子里定藏着了不得的大秘密!” 穆亦文满目骄傲瞧向林楚,胸背皆挺得笔直。看我多聪明,快来夸奖我! “很可惜,你错了。”林楚眸色冷凝幽深:“一日之前,奏折并没有送到护国军,而是到了督统手中!” 所以,这才是林止与丹青先后入营的真实目的吧! 皇上才要林止调查剿匪之事,曹村立刻就被烧了。林止与丹青又恰在此刻被调离护国军。 飞鲨堡若真如此行事,要么就是傻。要么,这事就……另有乾坤! “这事,只怕并不是表面瞧上去那么简单。”林楚抿唇,眼底暗沉如海,有浅淡怒意翻滚。 视人命为草芥,只为满足一己私欲,该死! “我不大明白。”端木言挠了挠头:“人也杀了,东西也抢了,奏折上都说了鸡犬不留,踪迹皆无。为什么还非得折回头将村子给烧干净?” 林长夕眉峰紧蹙,桃花眼中第一次失去妖娆的笑:“水寇可以抢东西,可以杀人,却没道理强掳那么多人回去给自己增加负担。” 杀了,是最便捷省事的方法! “曹村占地不小,贼人如何能做到让整村人一下子凭空消失?”石菲菲将目光投向茫茫虚空:“人到底去了何处?” 林楚抿唇不语,缓缓抬脚踩上废墟,一步步踌躇而行。 黑色软底皮靴踏过被焚烧的地面,焦土不堪重负咯吱乱响。极目远眺,村中空无一人,焚烧相当彻底。村庄内外一目了然,绝无藏身之处。 “钟思,你常年混迹码头。可曾听说,京郊最近有大量人口迁移?” “没有。”钟思坚定摇头。 林楚敛眸,在焦黑废墟中穿行。她的步履安详自在,如徜徉与绚烂花海 眼底却有风暴凝聚。 “没有迁移么?那么……村中人果真都在这里。” “我早就说过,他们哪也没去。”萧隐仇低声开口:“这村子上空死气弥漫,我这双眼睛再不可能瞧错! 正文 295 你是不是男人 梅枝面色一白,下意识攥紧衣角:“他们都死了?就……在这里?” 林楚转身瞧她一眼,梅枝慌乱的心莫名安定。眼前少年明艳一双眼眸闪耀,如夜空耀眼的星,一下子能照进人心,叫你再生不出半丝恐惧。 “依常人之见,让所有村民凭空消失不可能成事。然而,能做到杀人屠村毫无痕迹的又岂会是正常人!对他们而言,杀人灭村,实属小事一桩!” “那……”钟思蹙眉,目光嫌恶:“六爷以为,他们在哪里?又怎能做到了然无痕?” 林楚唇峰紧抿,将素白手指探出,朝不远处某一点指去:“那里,似乎原本有一片空地。” “该是个戏台子。”石菲菲盯着残垣中的半高土台一瞬不瞬。土台边上留有半截焦黑的木棍,像个旗杆:“京城附近规模较大的村子,都搭的有戏台。” “那是旗杆?”林长夕抬眼,吃了一惊:“能在村中立旗的并非普通村落,这村里住的是……军户!” 西楚由大司马统领的西山大营拱卫京师,军队却只能驻扎在京郊不可入城。 数百年发展下来,军营中子弟渐渐便也在当地娶妻生子繁衍生息。京郊附近因此形成许多军户村。 村中壮年战为兵,休为农。村中立旗杆,令旗随时局变换,军户依令旗行事。 军户操练,务农两不误。 屠村,不难。难得的是消息没有泄露半分。 但,屠了军户村,消息仍然没有泄露半分,便是难上加难! 在西楚,军卒姓名均会在兵部登记造册。 一群小小的水寇,有这样大的胆子?!有这样大的手笔?!! 林楚走至戏台边的空地上,眼底有细碎红芒荡出。她凝眸盯向地面,方才踩踏之处印出个清晰的鞋印。鞋印浅薄,与周遭焦土只有细微差别,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她深深吸口气,脚尖朝地面用力踩下:“就是这里,挖吧!” “我来!”钟思快步上前,瞧一眼地面却微颦了眉头:“谁的刀剑能借我用用?” 她虽力大,但地面被烈焰炙烤后变得坚硬无比。只凭双肉掌挖掘,怕天黑也不能叫人满意。 “我来。”林楚上前,天地间有清冷剑霜一闪。少年手腕一翻,寸许长锋利匕首如灌了千钧力道,电光火石般刺入地面。 噗! 匕首才碰到地面,居然尽跟没入。林楚眸色一凝,泥土分明是……软的!地下的焦土竟是拿来唬人的假象?! 林楚轻勾唇叫,笑容森冷:“就是这里!” 再不会有错! “挖坟掘土,我是专业的!”萧隐仇倾身上前,在身侧包裹中一阵摸索。少倾便掏了把稀奇古怪的玩意出来,在手中三转两折眨眼成了只体型小巧的镐。 “女人都躲远些,这种事情由我们男人来做便可。” 言罢,他来到林楚身边。二人并肩而立,片刻功夫焦土上便荡起淡淡腥味。那是泥土被湿润后特殊的味道。 穆亦霜瞧一眼伸长脖子安安静静站着的弟弟:“你不去?” 萧隐仇说,事情该由男人做。你不是男人? “不是小生不愿前往。”穆亦文摇头晃脑,义正言辞:“乃是小生无用武之地。” 他探出跟手指朝前点了点,穆亦霜瞧的愕然:“这么快!” 正文 296 重见天日 挖掘声已半丝不闻,戏台旁空地上赫然出现黑黝黝一个极大深坑。 穆亦霜眨眨眼。 这样大的坑只靠二人之力顷刻便能挖出,就……挺匪夷所思。 并非这二人有什么秘法,只因那一处地面覆盖的土壤只有薄薄一层。坑中,密密匝匝全是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相互交叠。 彼此之前全无缝隙,叫人瞧上去只觉眼晕。 “天啊!” 石菲菲一声惊呼,容色苍白:“这么……多人?” 天气燥热,数量众多的尸身层层叠叠堆积,只最上头一层因地面焚烧受到波及,被烟火熏烤的瞧不出样貌。旁的尸身却是常态,骤然暴露于空气里,恶臭毫无征兆迎面扑来。 “呕!”端木言素来养尊处优,瞧见了这么多狰狞尸身,只觉肚腹中有排山倒海的恶心涌来,奔至一旁吐的昏天暗地。 “给你这个。”林长夕递了瓶樟脑膏给她:“闻一闻,会好些。” 旁人亦不比端木言强多少,一个个面色苍白,满目震惊。 震惊于曹村村民以这样的方式重见天日,震惊于行凶者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段。 “竟还有孩子!”钟思将牙齿咬的咯咯响:“畜生!” 尸坑中有为数不少的孩童,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整个村子鸡犬不留,无一生还! 多大的仇怨,能做出这样的事? “太……太惨了!”梅枝双手掩面嘤嘤哭泣,泪下如雨自她指缝中滚落。 “梅姑娘莫要忧伤。”穆亦文将手搭在梅枝肩头轻拍:“这些生灵得以重见天日乃是天意。小生相信苍天有眼,定然不会叫凶手逍遥法外。咱们要相信六爷,定会还这些人一个公道。” 穆亦霜猛然侧过头去,朝他伸出手。穆亦文下意识躲避,目露惊恐:“你……干什么又打我?” “谁要打你?”穆亦文这才瞧见姐姐手中攥着块帕子,疑惑中朝她瞧去。 穆亦霜冷着脸:“拿去给梅姑娘。你小子,终于说了句不蠢的话。” 穆亦文撇嘴:“小生天纵英才,本来就不蠢!” “尸体已经找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石菲菲瞧向林楚,有些忐忑:“死了这么多人却不为人知,这事情只怕不简单呢。我们真要继续查下去?” 她出身风尘,曾经也红极一时,算得上见多识广。曹村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怎么瞧都不似水寇抢劫这么简单。 再查下去只怕要得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奉陪。”素问语声轻缓,眸色坚定不移。 林楚抿唇,清眸中的明艳半丝不见,只余漩涡般黑沉的幽深。瞧向面前炼狱般深坑,眼底渐渐冷冽森然。 端木言缓过了一口气,深深叹息:“曹村无一活口存世,线索只能……就此断了。” “未必。”异口同声,林楚与林长夕同时开口. 两人目光交错一碰迅速别开。林楚一声不响,纵身跃入到奇臭无比的尸坑当中。 正文 297 死人说话 遍地狼藉,处处混乱。 只见少年纤细身躯笔直如松踏入泥泞之地,如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干净妖冶却高贵非凡。天上地下,众人眼中,只余那纤细孤寂一抹身影,无人能与其比肩。 林长夕脚步微动却骤然停下。那是属于六弟一人的战场,他……能在六弟身边守护,足矣! 众人纷纷上前,却只聚在尸坑边上不再上前,生怕扰了林楚的沉思。 林楚蹲下身去,双眸焦灼在离她最近的尸身上,一瞬不瞬:“世人都道死人的嘴巴最牢靠,不会泄露任何秘密,却不知,这世上最诚实的却也是死人。只要你够细心,总能叫死人说话。” 众人微微一怔不明所以。死人真的能说话? 素问眸色一凝,眼底生出赞许。她与旁人不同,曾在林止的宗正府摸爬滚打多年,探查案件不知凡几. 她一直以为,死人说话的道理只有如她这般经验丰富之人才会知晓。 没想到偏远山村走出的六爷,竟如此不同寻常。 难怪……在短短数日,她能令荣敏公主,皇后甚至连北漠国师那样传奇的人物都在意维护。 她值得! 萧隐仇常年与死尸傀儡打交道,最不惧死人的就是他。自打死尸重见天日,他的眼睛便不曾离开腐烂恶臭的尸体:“瞧这伤口,不似高手所为。” 林楚点头:“这人,勃颈之上有清晰指痕。红肿高耸处高约一指,遍布整个脖颈。这种伤痕是被人大力掐着脖颈后,窒息所留。” “那人,”素问伸手一指:“头部表面於痕明显却不能伤及性命,致命伤是天灵处明显一处塌陷凹痕。凹痕不平整,该是被钝器反复敲击所致。” 林楚默然,将尸坑中的尸体逐一验看,只觉满腔的深重,愤怒无处宣泄。 “怎么样?”穆亦文急急问道:“瞧出来是何人所为么?” 林楚将眉梢一挑,眼底深处掀起云诡波谲的暗:“有所收获,但……” “全是外伤。”素问垂首语声沉重:“下手之人皆内力不强,大多为普通人。其中不乏妇孺。” 林楚点头:“没错。” “大多伤痕极浅,经手人气力不足,位置拿捏不准并不足以致命。有些伤痕位置偏低,甚至遍布齿痕甲印,等同儿戏一般。” “凶手不止一个,人多且杂,不是惯于杀人之辈。所有尸身上均没有精准的致命伤,伤口繁杂凌乱,致死原因只有一个……凶手足够坚持,使人血尽而亡!” 众人齐齐打个冷战,只觉心头堵了千斤巨石,压的不能透气。 凶手,没有经验,没有力气,没有动机。却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持续殴打致死。这岂止是毅力能够成事,还得有足够坚韧和残忍的内心! 不然,以这种方式杀人,杀一个两个尚且能应付,杀的多了只怕不被累死也会疯狂。 这里,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 众人默默注视着恶臭尸坑中少年纤细身躯。 不过寥寥数语,便如亲眼所见般将当日发生之事,事无巨细还原人前。这般的心性头脑,令人折服! 正文 298谁是真凶 “行事如此凶残,定然是水寇。真可恨!”梅枝绞着手中帕子,声音透着几分冷凝和忧伤。 林楚仰头:“不,凶手不是水寇!” 众人一惊,双眸在尸坑中流连徘徊。不是水寇?还能有谁这般残忍? “凶手从来没有离开曹村。”林楚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痛:“他们是……自相残杀!” 四下静默无声,只余缓慢而燥热的风在尸坑中盘旋,叫气氛更加凝重。 林楚的话匪夷所思,但,无一人质疑。他们都知道,多么不可思议的话只要由眼前少年说出,那就是真相! 钟思皱眉,语声中带着迟疑:“村民如此行径几近疯狂。他们本是乡里乡亲断不会如此,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隐仇抬头,眸色坚定:“下毒!” 众人侧目朝他瞧去,萧隐仇将脊背挺的笔直:“我知道一种蛊毒,叫做摄魂。中了摄魂之毒的人平日瞧不出差别,一旦听见蛊主号令便能立刻丧失神智,只能做出蛊主叫他所做之事。” “怎么可能。”穆亦文唏嘘说道:“曹村这么大,村民众多。怎么可能叫这么多人同时中毒?还得同时毒发?曹村人又不是傻子,人家要给他下毒就叫人乖乖下了,还一起来服?” 这话听起来像个笑话,却没人能笑的出来。众人只拿眼睛瞧着林楚,那人周身冷凝如冰,眼底如血般鲜红。 “若想给这么多人大范围投毒!”石菲菲略一沉吟:“定然得从每日所有人的必需品入手。下毒或许不难,叫人同时毒发才是难事。时间上若是差了一星半点,屠村效果便会差强人意,甚至还会有漏网之鱼。” 泼辣的女子颦紧双眉,一瞬间将铅华尽去,只余满目冷冽森寒。 “是水!”林楚抬首:“人人每日皆离不开水。但……即便在水井中下毒,却无人能保证全村人同时喝水。” 若不同时喝水,又怎能同时毒发 少年声音低沉满目沉思。石菲菲说的不错,致人癫狂的药物好找,但要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这么多人同时毒发? 她纵身跃出尸坑,清眸在四下游移。 戏台坍塌焦黑,旗杆只余半截,广场空旷,地下藏尸。再有,便是随处可见的破碎瓦砾。她眸色一凝,脑中突有灵光一闪。 “旗杆!”两道声线几乎同时而起。林楚与林长夕再一次异口同声。林楚朝林长夕微勾了唇角别开头去,速度极快,不曾叫他瞧见自己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 “曹村是军户村,依令旗而动。瞧见紧急集合令旗,村民必然集中。村子里,唯一能提供给村民集合议事的场地,就是这处广场。”林长夕瞧向旗杆,桃花眼中一片幽深。 林楚抿唇,眼底有疑惑不去:“军令令旗只可聚集兵卒,家眷却无需齐聚。能将全村人齐聚一处,甚至老弱妇孺皆至,只怕不是军令。” “这村子虽在京郊,却不甚繁华。”石菲菲一双妙目瞟向戏台:“想来平日里并没什么消遣。戏台子么除了军护集会自然便得唱戏。若真是开锣唱戏……” 若真是开锣唱戏,生活匮乏的百姓必携家带口前来! 正文 299 梅枝失踪 林楚捡起戏台前碎瓦,指腹缓缓擦过碎瓦上焦黑浮土,最终在瓦砾边缘粗糙裂口处流连。 “到了晚上,戏台周围得用火把照明,只需在火油里添些料,气味便会被烈火炙烤随风飘散。天气燥热易口渴,若再有人提供免费酒水那就更妙了。火油,井水,酒水,无论在何处下毒,村中人都在劫难逃。” 石菲菲扫一眼尸坑深呼吸:“最近,并未听说京城内外有什么了不得的戏班子进驻。” 林楚冷笑:“真正的戏班哪会使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当然是假的!” “这些人,”钟思皱眉:“便是留下来埋尸和放火的人。” 林楚点头:“也是幕后主使之人!” “可恨的水寇!”端木言咬牙:“杀了人抢了东西,还耍出这么些手段叫人死都不得安生!” 林楚瞧她一眼。小丫头满面苍白,周身皆在颤抖,眼底藏着压抑不住的愤恨。就在数月前,她可是从不在意旁人生死的京城小魔女,如今的变化……挺好。 “六爷。”钟思皱眉:“咱们立刻去找飞鲨堡,灭了他们!” “不急不急。”萧隐仇说道:“眼前尸体得入土为安。生魂已死,若是不得安歇实在凄苦。” “不必,”林楚唇畔掀起奇异微笑,在这遍地混乱里,瞧的人脊背发寒。 “有人要毁尸灭迹,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 “穆亦文穆亦霜,你们立刻前往丰水县将我们的发现告知县令,叫他派人来善后。” “石菲菲立刻将消息送入护国军并速速回转上京,请你的姐妹帮忙将曹村屠村真相在市井中广泛传播。最好编一出静夜诡戏的好段子出来,到各大茶肆酒楼里演说,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 “其余人,随我一起去查探飞鲨堡。” 穆氏姐弟和石菲菲应声,准备分头行事。 林楚唇角轻勾,眼底有锋锐冷芒闪过:“想遮掩么?我偏要端到明面上来。打草惊蛇未必不是好的选择。” “六爷。”她语声方落,忽听斜刺里钟思声音急急传了来:“梅枝不见了!” 林楚吃了一惊,瞧见钟思匆忙靠近的身躯:“四下都找过了,没有梅枝。” 梅枝在十人中存在感最弱,分派任务时她从不是第一人选。待到众人分头离开,才惊觉已久不闻那柔弱女子的声音。 “你们先去。”林楚朝穆氏姐弟和石菲菲挥了挥手,时间紧迫,计划不可乱! “我们走了,怎么同你联络?”穆亦霜心细,凝眉问道。 林楚以脚尖点地,少倾在地面上画出个鱼骨符号。 “鱼头的位置,便是我的方向。去吧。” 三人身躯渐行渐远,林楚兀自久立不动。明润眼底深处凝起暗沉漩涡,深不见底。 “师父。”端木言小声开口:“梅枝,救么?” “当然。”林楚挑眉。 十步之外有一截矮墙,被大火烧的塌了半截。墙后是散落一地的野果,和杂乱无章的脚印。 “梅枝是去给咱们寻吃的了么?”端木言眉心微动:“此地危险重重,她那么弱怎么能单独行动?” 林楚朝着纷乱脚印瞧了只一眼,抬手朝正西指去:“那边,走!” 正文 300 一个都不能少 少年纤细身躯如凌厉的箭,朝向正西激射而去。 片刻后,眼前出现笔直一条大道。道边树木林立,一眼望不到边,不知通向何处。 “陌生之地,不可冒进。”林长夕颦眉开口。 “从大营出来有十人,回去便也得是十人,一个都不能少!”林楚语声低缓却极坚定,不容置疑。 钟思飞快抬头瞧她一眼,将双拳紧握。 一个都不能少,这话她记下了! 马蹄踏上官道沙沙作响,极细微,却异常清晰。 林楚停下脚步,将秀丽双眉紧颦。眼眸四下里一扫,沉如暗夜。 前面是条岔道。正东直走是丰水县,东南则直通丰河。 六七月的夜晚,四野即便安静,也断不会声息皆无。深秋尚有蚊虫出没,何况夏日正浓。大路旁,草丛里,大树上本该处处聒噪,偏在这个时候,寂静无声。 安静的过分,便不同寻常。 林楚瞧一眼钟思,手掌悄无声息下按再猛然抬高。 钟思眼底闪过惊诧,却毫不犹豫猛夹马腹,顺手在林长夕马臀上猛抽一鞭。三匹骏马陡然加速,朝岔路口急冲而去。 树林中,大道旁,草丛里,莫名起了一阵悉嗦。 “啾”。 一声轻响,如蟋蟀振翅,自草尖擦过。 激射而出的骏马陡然一声嘶鸣,高高将前蹄扬起,马身几近直立。马上三人手臂绷直将缰绳紧攥,如定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在微黑的天际下,霍呼一道银光一闪而逝,恍惚中叫人觉得瞧花了眼。 林楚冷哼,绊马索中掺着银线?多怕人不知你有钱?若是没有方才一闪而逝的光,黑暗中的绊马索完全无迹可寻。 挺蠢! “出来!”林楚眸色冷凝,威压自周身弥漫。 语声才落,空旷的道路上乍现一只队伍。 十多人的队伍,年轻却并不力壮。他们衣衫褴褛肮脏,被汗渍油渍浸的黑亮颇有“人味”。即便离得再远,亦能被浓郁味道熏的皱眉。 林楚蹙眉,这样的队伍,能用得起搀银丝的绊马索? 抬目远眺,果见一架马车停于队伍后五丈处。马车隐在暗夜里的浓密树荫下,险些被忽略。 “盯紧那辆马车!”林楚声音发沉,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马是寻常的马,车是寻常的车,没有装饰花纹,没有家族标记。但,黑沉沉的马车车窗用的却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两江贡品烟云纱! 马车中人才是正主! 只是……能用起烟云纱的人,却带领出如此穷酸的队伍就……挺违和。 林楚眯了眯眼,凭借风吹即刻倒的单薄身躯,和一眼便能叫人识破的埋伏来……劫道? 老天爷是在开玩笑么! 林长夕和萧隐仇策马轻移,一左一右挡在林楚身前。 “萧隐仇,”林楚声音低缓:“这边事情你不必理会,速速前往丰水县县衙与穆氏姐弟会合。请县令尽快调动人马过来。” 萧隐仇冷凝双眸微动:“好。”垂首敛眉,策马朝山贼冲去。 他将唯一完好的右手扬起,手中马鞭看似软绵绵一条,忽而有了千钧势力。一人一马去如闪电,似平地卷起呼啸的风,将迎向他马头的山贼卷起摔出。 马车里半分动静也无,任由萧隐仇畅通无阻直奔丰水县而去。 正文 301 大哥,快来呀 林楚略勾了唇瓣。如此轻敌,是要被打脸的! 镗朗朗。 锣声乍响,有人扯着嗓子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林楚淡然瞧向眼前众人,将手指勾一勾:“来吧。” 山贼微楞,手中聒噪的铜锣忽然就敲不下去了。 林楚眸色一冷:“打!” 语声落,纤细身躯卷起黑雾残影冲入敌营。少年素白手指轻晃,山贼只觉满目都是莹白如玉的芬芳,手中锣锤莫名其妙被对方少年夺去。 “我的锣!” “还你。”林楚瞧一眼铜锣,扬手扔出。 山贼瞪眼伸手去接。 “哎呦。” 山贼呼痛倒地,虎口处尽是淋漓的鲜血。 速度之快如电光火石,眨眼功夫,山贼便倒了。 “你……你……。”山贼拿流血的手指向林楚:“你欺负人!” 林楚凝眉,山贼怕别人欺负?认真的么? “我不会放过你。”山贼涨红了脸,泫然欲泣。 “大哥,快来呀!” 夜风中,官道上,破烂山贼们扯开嗓子,齐齐一声嚎。声音震撼响彻云霄,将林楚吓了一跳。 林楚抿唇。除了大道上,马车里,她身后,竟然还有人?! 她侧目瞧向林长夕,男人几不可见朝她摇头。 所以,方才种种凄惨,不过是假象!今日阻截他们的真正高手,才刚刚登场! 咚!咚! 幽暗密林深处,突有闷雷般巨响传出。似有人以重锤大力敲击木桩,节奏恰与心脏跳动相合,莫名叫人心悸。 林楚胸中气浪翻涌,有温热暖流欲脱口而出。她紧咬舌尖,口中血腥滋味另头脑一震,灵台清明。 放眼瞧去,才惊觉周围山贼不知何时均在耳中塞了布条。 林楚心中一凛,这人,内功深不可测!凭借脚下踏出步伐便能叫人气血荡漾,不可硬碰! 来人渐渐接近,林楚凝眸望去,居然来了个……丸子?! 大丸子套小丸子浑然而成的圆滚滚的丸子! 大丸子上伸出短短四条肉,棍,两条支在地面,两条在空中摇摆。小丸子同大丸子紧密相连半分缝隙也无。包子样一张胖脸将眼睛挤成弯弯两条月牙。 光头铮亮,不见半根毛发。身上衣服质量却极讲究,对襟长衫腰缠绣玉带。只可惜,他实在太胖,撑开的前襟下,肥硕滚圆一张肚皮毫不吝啬暴漏在清风明月下。 他每走一步,肥硕肚皮上的赘肉便如波涛般荡漾。 远在树下的马车在胖子走来的瞬间,毫无征兆朝前挪了几步。 林楚眸色一凝,不动声色。 “这人交给我。”林长夕挑花眼半眯着,唇齿中生出漫不经心的笑。 胖子在众人面前站定,单手扶着树干气喘如牛:“等……等下。让我……缓缓。” 良久,包子脸上两弯月牙才略宽了些 ,扯唇嘿嘿一笑:“你们自己过来叫我绑上吧,我不喜打架,更不喜杀人。血腥气会影响我的胃口,今天老子还没吃饱。” 林长夕抿唇不语,手指随意在腰间一抹,青雷电光一闪直奔胖子一双小眼。胖子吃了一惊,肥硕身躯陀螺般旋了出去。这一招灵活如猴,哪里有方才半点笨拙? 胖子将脸上肥肉抖了抖,油光发亮:“你这小子不地道,打架也不先吱个声?” 正文 302 多好的铁板烧 “你回来,我去会会他!” 林楚身躯如风,截下胖子。 雪亮匕首漫天星光里如一带银河璀璨,轻飘飘落叶一般,霍呼飘向胖子双眸。 胖子浑不在意,伸出两指朝刃身弹去。林楚只觉霍呼风声似惊雷,可开碑裂石。 “小子,你完了!”胖子冷笑,眼底自信张扬似野兽巨口将林楚吞噬。 林楚淡笑:“是么?” 当胖子指尖触碰到匕首时,脸上镇定骤然不见。继而,汗水自油亮脑门跌落成河,手指仿若长与匕首,再也动弹不得。 林楚凝眉,胖子内力深不可测,她不足以与之抗衡。 但……她有蛊虫! 火灵蛊至刚至阳,灼热无比。将蛊毒透过匕首传送,精钢所制的匕首导热极快,顷刻就能成了烙铁。胖子手指再厉害,终究也是血肉之躯。 是肉就会怕烫! “烫!烫!烫!” 片刻,嘶嘶白烟自匕首升腾,林楚撇嘴。缺把孜然花椒面,多好的铁板烧?! 胖子一张面孔青紫,指尖处传来的剧痛非常人能够忍受,偏偏无法挣脱。 胖子将心一横,左手手掌直立,咬牙朝贴于匕首的两指切去。林楚却恰在此时撤了力道,薄薄一柄匕首,纸片般似乎随时能被风吹断。 胖子周身衣衫尽湿,夏日晚风里,透骨的冷。那样的沉稳气度,那样的年岁长相,他脑中忽有灵光一闪,如晴天霹雳。 “阁下是——?”夜风里的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 林楚抬衣袖,缓缓擦拭匕首:“护国军林楚。” “西山之下护国神迹营?!”胖子油亮的包子脸上现出一抹了然,骤然拱手而立,满面皆是痛悔:“误会呀,误会!我绝对无意冒犯军爷,我是被人给骗了,才以为你们是来同弟兄们抢地盘的。所以……。” 林楚浅抿着唇瓣,静静瞧向眼前表情多变的胖子。 五丈外的马车上,漆黑烟云纱的车窗口里,悄然探出只小小的弩箭。弩箭锋利,三棱箭头如毒蛇眼眸,焦灼着眼前猎物。 搭箭上弦,扣动扳机。 啪。 一声脆响,如飞鸟振翅直奔林楚咽喉。马车在瞬间发动,箭出的同时,掉头狂奔。 这个时候,胖子正微笑擦汗,众人全副心神皆在胖子身上。 箭弩之声,无人留意。众人听到的,只有车轮滚滚骏马嘶鸣。回神时,弩箭早已离弦多时。 林楚心中一凛,眼底荡出惊涛骇浪,马车中人骤然出手在她意料之外。 她眸色微冷,将身躯一拧,重心下移。便能自左侧空地处滑出,那一箭注定落空。 偏在这个时候,胖子似陡然惊醒。肥硕身躯难以想象的轻灵,烟雾般卷向林楚,伸手欲要将她推开。却好巧不巧正挡在她左侧,将盘算好的退路封死。 林楚心中苦笑,她堂堂天域少主,今日居然……要被只弩箭给射杀在密林里。到底大意了! “六爷小心!” 钟思冷不防自斜刺里冲出,以迅雷般速度狠狠撞上林楚胯下战马。 轰! 一声闷响,林楚连人带马被钟思大力撞倒在地。之后,钟思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将林楚压在身下。 咔嚓一声,左臂断裂。同时将身后空门暴漏在空气里,直直迎上箭弩。 正文 303 脖子有点疼 林楚清眸一眯,毫不犹豫将钟思拦腰抱住,就势一滚。 嘟。 一声闷响,弩箭牢牢定在道旁大树上,箭入三分,颤动不已。 这一切如电光火石。箭发,车动,退避,封路,被救再到逃出生天不过眨眼。林楚结结实实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师父(六弟)!”端木言与林长夕双双奔来。 “照顾钟思!” 林楚丢下一句话,飞快自地上站起。一个纵身朝着疾驰的马车奔去。身法轻灵婉转,夜空里如流星赶月,耀眼夺目。 胖子额头上汗水更甚,一个少年便如此凶悍,今天究竟得罪了多少不该得罪的人? 在他额角汗水将落未落当口,林楚已翻身上了马车,手指紧紧掐住车夫咽喉,抬脚狠狠踢向那人膝盖。 咔嚓!啊! 车夫惨叫,膝盖骨被林楚一脚踢碎。继而身躯便如麻袋般狠狠被抛了出去。 林楚身体灵活似一条游鱼,身子一矮钻入马车。 马车里起了一阵骚动,砰一声有什么撞在了车壁上。车内有冷光一闪,一只羽箭斜插在马屁股上。 骏马中箭又无人驾驭,骤然发足狂奔,直直朝着道旁大树撞了上去! 车夫忍痛起身,将牙关紧咬,发狂追车。 蓦地,乎觉咽喉处没来由冰凉。身躯微微一顿,伸手朝脖颈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有! 正自困惑,脖颈上的头颅却突然自肩头一侧滚落下去。 噗! 鲜红热血如泉,毫无征兆朝天空喷涌。车夫尸体却还兀自朝前奔了两步才缓缓倒地,而地上头颅的眼睛却还是睁着的。 车夫至死都不能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了? 车夫不明白,山贼和胖子却看的分明。 方才在他们身边抱剑而立的妖娆男人毫无征兆消失,手中平平无奇三尺青峰在经过车夫时微微一挥,风吹落叶般坠地无声。 众山贼没瞧见林长夕出手,只看到一闪而逝青雷电光,再瞧便是喷涌直上的血泉。 所有人齐齐一哆嗦,脖子好痛! 胖子脸上的汗干了,口中喃喃一声叹息。 林长夕却已跃上马车,长剑一划,竟将马车与骏马相连的车辕从中斩断。 疯狂的骏马一头撞上了道旁大树,额头上如万朵花开,歇了力倒在道旁抽搐不止。另一侧,失了马匹的马车,晃悠两下终也渐渐停歇。 “林长夕跳下了车,缓缓擦拭剑锋,唇齿中勾起笑意盎然。 “公主,钟思。”他笑吟吟朝呆若木鸡两个女子招手:“有好戏看。” 两人目光艰难自林长夕身上移开,这人长得女人一般怎么忽然就……如此凶残?! 咔嚓! 马车车壁陡然碎裂,翻飞的木屑中滚出两人。嘭一声巨响,两条身躯重重摔在地上。 胖子听的又一哆嗦,好疼! 林长夕挑眉,眼底笑意盎然。躲开的角度刚好,没有被砸到!这个角度,看戏很清楚。 林楚缓缓起身,拍拍衣裳将唇瓣轻勾。时机算的不错,没摔着自己。至于地上那个……刚好被她压在身下。瞧她这会子直翻白眼,挺疼吧! “起来。”林楚动作粗暴,狠狠踹向地上衣衫精致的女子。 正文 304 伤了我的人,打是轻的 女子啊一声呼痛,身躯冷不丁弹起。一巴掌向林楚面颊扇去。林楚眸色冷凝,将她手腕紧紧抓住攥紧,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啪! 结结实实。 “贱人,你敢打我?”女人声音尖利,满腔愤怒。 林楚勾唇一笑,月色里冷意森然:“伤了我的人,打是轻的!” 月光下,女人一张面孔苹果般甜美,肤色雪白细腻。原本该是玲珑娇俏的美人,只可惜衬上狰狞冷厉的眉眼,怎么都瞧不出美来。 她一双眼眸阴损,暗夜中将身躯绷紧,如蓄势待发的毒蛇。 “我知道你是谁。”她淬毒般双眸瞧着林楚,骤然生出不合时宜的笑:“你们这些官府的狗腿子,打不过我们就玩阴的。迟早有一日我要你们好看!我要让野狗啃你们,让猫来挠你们,让豺狼将你们的肉撕成一片一片!” 林楚目光一凝,官府?!他们虽出身军中,但与官府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你们是飞鲨堡的?” 女子侧目冷哼。 “是你们抓了梅枝?” 女子冷笑:“官府的走狗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再也别想见到那个贱女人!” “你们杀了梅枝?”端木言惊呼。 林楚略一抬手止住她的话头,清眸眨也不眨瞧着女子:“我们从没有想过与飞鲨堡为敌。请你告诉我梅枝在哪里,方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女子咯咯娇笑:“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杀了我?” 林楚侧眸,林长夕就在不远处,正斜倚在道边一刻大树上,冷眸微凝盯着胖子。端木言与钟思亦没有大碍。 她回过头,朝着女子勾唇一笑:“好。”郑重点头。 “什么?”女子错愕,不明所以。 林楚淡淡一笑:“你不是叫我杀了你?我答应了。” “你!”女子甜美面庞一片铁青:“你敢杀我?你要是敢对我不敬,我们飞鲨堡不会放过你!” “怕什么?”林楚唇齿间勾魂摄魄的冷:“谁瞧见我杀了你?今天林子里这些人,可是连你的样子都没见到过。” 这女子是飞鲨堡的,胖子也是。但……她与胖子一伙不是一条心! 不然,瞧见她落在自己手中怎的没人来救?见她被人打了,那些人眼里甚至隐隐有几分期待。 期待什么? “你!”女子瞳孔瑟缩,冷冷朝胖子等人喝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过来帮忙?” 无人应答。 女子面色苍白:“本小姐若是有个闪失,大当家不会放过你们!” 寂静无声。 “就是这些人一再对咱们飞鲨堡不利。你们都瞎了么?还不杀了他们?” 众人:“……。” 林楚等人目光灼灼心情大好,独角戏什么的就……挺尴尬。 “你最好离我远点。”女子脸色黑了,恶狠狠瞧着林楚:“不然,我就将你同宗正府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宣扬出去!欺君之罪,你们林家一个也跑不了” “随便,”林楚淡然一笑:“只要你有那个机会。” 寡淡笑容中,林楚素手一抬。咔一声轻响,卸掉了女子一只臂膀骨节。 “唔!” 女子的呼痛被林楚一只手掌堵回到口中,只余细碎呻吟自鼻腔呼出。 正文 305 你不能杀我 林楚将红润的唇凑在女子耳边,声音低缓抑扬顿挫:“你真以为拿林止的秘密能威胁我么?你怎不想想,若是没有最厉害那人的默许,我怎能好端端活着?” 林楚不知这女子什么来头,但瞧她行事做派言谈,该知道许多秘密。并不似寻常水寇。 女子一时语滞,眼底生出疑惑迷惘,不知脑补出什么,继而便是恐惧。 林楚松开五指,清冷眼底深处噙着淡淡的笑。从容优雅瞧着神情复杂的女子,似瞧着池水中嬉戏的鱼。 “你不能杀我。”女子咬唇抬头,眸光灼灼瞧着林楚:“我是……。” “嘘。”林楚蓦然欺身向前,竖起一指按向她唇瓣:“叫你说时你不开口,如今你想说,我却已不想听了。” 女子皱眉,眼底眸色愤怒却迫切:“我是……。” 咔,咔。 “这是还给钟思的!” 半空里脆响连连,森然断骨破臂而出。锋利骨茬惨白如刃,漫天星光里清晰的可怖。 女子瞧见骨茬时才有所反应,闷哼一声在额角逼出硕大汗珠如雨。 林楚多少有几分意外,钟思因她手臂受伤,自己便也将她手骨折断。 碎骨的剧痛竟没有将这柔弱女子击垮,却见她眼中怨恨更甚。将贝齿紧咬下唇,齿畔有清晰鲜血渗出。 这人留着……必成大患! 林楚不发一言自地面站起,几步走至马车碎片处,伸手自废墟中捡起小巧一只弓弩。弓箭上弦,推动机簧。 众人不明所以间,却见她骤然将弓弩掉转,瞄准女子,“咔”扣下扳机。 “嗖”。 利剑破空呼啸而至,女子眼底被惊骇覆盖,啊一声惊呼。三棱的箭头将她腮边碎发扬起,咄一声钉入到她身后树干上。 入木三分,箭尾乱颤。 “你敢……” 女子才张了张口,嗖一声又一箭飞至。却钉入到她脚边地面,半丝头皮也不曾碰到。 林楚将弓弩一把扔了,素白手指一扯将女子头发攥在手中,居高临下迫视着她:“最后一遍,梅枝在哪?” 女子眸色微闪,唇畔轻启。 “想好再说。”林楚神色冷凝,清冷无波的少年此刻便如出鞘的剑,锋芒尽漏:“她若死了,你就陪葬!” 胖子瞧的咽了咽口水。少年折磨人的手段实在……丧心病狂! 将女子摔下马车,折断她臂骨,连射两箭却始终不伤她性命。如此种种,正是这女子方才加注在她和她同伴身上的种种手段。 胖子呲了呲牙吸口冷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好记仇的性子! “说!”林楚半眯了眼眸,只缓缓吐出一字。 “我不知道。”女子眼底带几分惊慌,她从未见过如林楚这样的人。 手段不愠不火却能将人逼至癫狂:“那人被我们抓了之后,就直接送回堡里去了。她是死是活,我怎么知道?” 林楚凝眉。 “我说的都是真的。”女子飞快说道:“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无缘无故被这群水寇给抓了,逼着我做他们的压寨夫人。他们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我除了服从能怎么办?” “即便那姑娘真被杀了,也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有本事,你去杀了他们报仇!” 正文 306 胖子倒戈 林楚眸色一动,对这话颇有些意外。 眼前女子方才满腔愤怒指控他们,分明对飞鲨堡忠心耿耿。 怎的眨眼功夫就变了嘴脸?忽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落井下石的也太快了些! 林楚侧首瞧向胖子。听见自己同伴这么说,你怎么看? 夜色中,胖子满面肥肉轻颤,月牙眼迷成一条缝。摊着两只手,我也很无奈! “带我去飞鲨堡。”林楚低头瞧向女子:“我不杀你。” “好。”女子毫不犹豫点头。 林楚松开手指,女子乱糟糟的头发便尽数盖在脸上。谁也不曾瞧见乱发掩映下,她一双眼眸精光连连。 呼。 地面不期然起了一阵风。风有些大,将林楚发丝吹乱,她抬手理了理头发。耳边却忽听啊的一声,女子身躯软软倒在了尘埃里。 该死! 林楚心中一凛,回身看去。 胖子正缓缓将手掌自女子头颅收回,女子倒地气息全无,双眸瞪得滚圆。一张面目上说不出是喜是惊还是怕,只觉狰狞而恐怖。 方才的风是胖子从身边经过所致,他居然一掌击碎了女子天灵,绝了她的生机。 林楚侧目,原来胖子才是最阴险那个! “您可千万别误会。”胖子瞧向林楚,堆了满面的笑:“这女人就是个祸害,自打她进了我们飞鲨堡,多少兄弟就因为多瞧了她一眼立刻遭了难。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林楚一时语滞,那是你飞鲨堡的人,不需要同我解释。 “我以为,你杀她是为了守住飞鲨堡的秘密。顺便,栽赃给我们?” “不不不。”胖子连连摆手:“这女人的阴毒军爷想象不到,留下她终究是个祸害。我们今天来的确是冲着军爷,这个女人却是自己偷偷跟来的。堡里面没人知道。” 所以,这么悄无声息死在外面,亦不会有人知道? “弟兄们,今日,有谁瞧见水娘子了?” “没有!”身后水寇异口同声,毫不犹豫 。 “您看,她死了跟咱们谁也没有关系。”胖子嘻嘻笑道:“方才都是受了水娘子挑拨,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军爷们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林楚瞧一眼水娘子,做人做到大家都恨不能叫你死,真成功! “梅枝呢?” “您说的,是刚才矮墙后那个病西施一样的美人?”胖子眼珠子转了转:“水娘子这话倒是没有撒谎,她被兄弟们绑了之后就送回到飞鲨堡去了。” “为何要抓梅枝?” 胖子脸上笑容一滞,带着些许赧然:“这个……。” 林楚眸色一凝:“不能说?” “能能,必须能!”胖子一哆嗦抬头挺胸:“不是瞧见那姑娘长的美又好对付么?” 瞧见林楚眸色暗沉,胖子飞快转移话题:“我们飞鲨堡里都是附近村子的穷苦百姓,被逼的没了法子才落草为寇。平日里咱们与官府总相安无事,最近也不知怎的,县太爷忽然派兵来围剿。今日听说从京里来了军队,大当家就派我们出来查探。” 林楚皱眉:“你怎知有军队前来?” 他们会来丰水县是今早才决定的事情,飞鲨堡居然……就知道了?! 正文 307 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胖子笑容有几分尴尬:“小人也只是听命行事。” 林楚点头:“我请你帮个忙,能答应么?” 胖子抬头,眼前少年对付水娘子半点不手软。他敢说不答应? “军爷请说。” “我们要去飞鲨堡。” “好。” “你不需要考虑?” “我以为,除了答应我没有别的选择。” 林楚半敛了眉目:“走吧。” 胖子不含糊,聚拢手下领着林楚等人钻入密林。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林楚慢悠悠止了脚步。 “我要去的是飞鲨堡!” 眼前是高耸入云一架大山,雪亮瀑布匹练般自山顶跌落。悬崖上有碎石支出,将一条水流扯出无数碎琼乱玉,烟雾蒸腾。最终汇入到汹涌的丰河中去。 这是一条大河,哪有路?飞鲨堡的人莫非都是鱼? “官爷只管跟小人走便是了。”胖子陪着笑脸:“小人绝对不敢耍花招。” 言罢,胖子将食指勾成圈纳入口中。少倾,便有嘹亮一声口哨划破天际,直刺入高远夜幕中去。 远远传来一声哨响相合,从硕大一块礁石后划出条大船出来。 船上那人一身短打,将袖口和裤腿扎的极紧,将船驾的飞快。这条船两头尖中间宽,那人全力而行下如箭一般,一下子便将汹涌大河破开。 “咦。”船上少年只有十四岁,却不及寻常少年十四岁身形。又干又瘦,显得一双眼睛大的出奇。瞧见前方候着许多人,大眼睛一轮再一轮,却忽然停滞不前。 “二当家怎的带了这么多陌生人?”少年撇了撇嘴:“堡主说过,陌生人一律不得入内。你们请回吧!” 少年神色冷峻,转身便要走人。 “小五子,你站住!”胖子叉腰瞪眼:“你以为老子今天干什么去了?老子身后这几个是堡主点名要见的贵客。如今被你小子拦在外头,你自去找他解释去?” 胖子绷着脸义正言辞,小五子眨眨眼。飞快瞧一眼林楚等人:“这真是堡主请的客人?” “我骗你做什么?”胖子面不改色。 “可有令箭?” “自然有。” “那就好。”小五子松口气:“二当家有令箭何不早些拿出来,瞧见令箭我也不会和您纠缠?” 胖子大笑:“老子不是想逗逗你么?谁知你这么不禁逗!” 胖子笑吟吟将手指探向腰间,另一只手朝小五子招了招:“你来,给你令箭。” 小五子唇齿含笑,撑船靠近胖子。胖子的大肥脸将眼睛挤成了月牙,笑的和蔼可亲。 就在小五子凑近的瞬间,那人毫无征兆拔地而起。硕大身躯陀螺般灵活,眨眼跃至小五子身后。 他身躯庞大,落下时势如千钧。 咚! 甲板上一声闷响,小船荡漾开来,湍急丰河中,小小一叶扁舟左右摇摆如落叶。 眼看着便要倾覆。 小五子惊呼一声,将双腿大开撑于小船两侧。手中竹篙用力向水底探去,只三两下便将小船稳定,再兴不出风浪。 “二当家!”小五子回头,眼底染着薄薄怒气:“你做什么!” 正文 308 乱魂滩 “呵呵。”胖子扯唇憨笑:“对不住,太胖,没控制好。给你令箭。” 小五子低头,却只见短粗如胡萝卜般五根手指,再无他物。 “你……。”他心悸抬头,却只来得及瞧见胖子唇畔笑容,霍呼不见。 下一刻,掌风如排山倒海灌向面颊,小五子慌忙举起竹篙,却远不及那人半分之一的力道。就在他瞧见掌风的瞬间,便觉脖颈上一阵剧痛袭来,之后便似被漫天星光驻进眼眸,一声不响晕倒。 “来来来。”胖子微笑向林楚招手:“跟我献宝去了。” 林楚半眯了眼眸。胖子是个狠角色,对自己人出手也这般狠辣,半分情面不留! 在曹村外,他那么容易归顺,真的没有问题? “快!”胖子面色一沉:“等这小子醒过来就麻烦了。” 林楚吩咐人将船靠近胖子,众人换了船并做一处。胖子亲自执篙,将船身调转,船如离弦之箭,直直朝着瀑布撞了过去。 水汽扑面而来,轰鸣的水流坠落震耳欲聋。瀑布当头浇下那一刻,似有千斤重锤迎头砸下,将人一颗心碾压如尘,憋闷的要命。双耳处,似被人大力捅来,剧痛难当。 船尾端木言唔了一声,痛苦至极。 素问摸了几粒药丸在手,送给林楚等人一人一粒:“此处水汽弥漫恐有瘴气,先将解毒丸服下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难耐便将嘴巴张开。”她瞧向端木言低声开口,轰鸣水声里,声音坚定清晰:“可缓解水压冲入耳中的力量。” “这姑娘心思真细。”胖子呵呵笑,不以为意。 这一切电光火石,再一转眼,小船已穿瀑而过。瀑布后并非想象中峭壁悬崖,反倒是一马平川的蜿蜒河道。 林楚挑眉,心中赞叹。难怪世人遍寻不获飞鲨堡,藏在这般隐蔽的位置,若非身临其境谁能想得到? 瀑布外丰河水汹涌,奔流不息,瀑布内浅滩遍布却再无半分凶险。瀑布成了阻隔窥探的天堑,将内外隔绝成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一处叫做乱魂滩。”胖子慢悠悠撑船:“瞧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九曲十八弯暗藏玄机。即便寻常人机缘巧合能进入到瀑布之后,往往也会在乱魂滩中失了方向,根本不可能找到飞鲨堡。” 林楚眸色微闪,这本是飞鲨堡最大的秘密,胖子居然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您是我们飞鲨堡的贵客,对于贵客自然该真诚。”胖子侧首嘻嘻笑着。 林楚牵了牵唇瓣,掩去眼底波谲云诡:“多谢。” 胖子的心机手段不可小觑!这样的人,怎的做了水寇? “过了岔路,再往西南转个弯就能进堡了。”胖子娓娓说着。 “二当家。”端木言目光灼灼开口:“这么多的河道,要是走错了会通到哪里?” 这是在无所顾忌的探听人家的秘密。偏端木言说话时晶莹一双大眼眨啊眨,满目都是崇拜和旺盛求知欲。 少女情怀总是诗,娇俏美人虚心求教,你不好拒绝吧。 “你这丫头有意思。”胖子呵呵笑:“寻常人到了这里,只会尽力记忆进堡的道路。你居然有功夫考虑旁的事情?” “我记那个做什么?”端木言撇了撇嘴:“又没打算再来。” 胖子怔了一怔,忽而仰天大笑:“有意思!你们这些人果真与众不同!” 正文 309起心动念皆是杀戮 “小丫头我送你一句话,千万莫要因为好奇,去尝试探索未知的道路。”胖子瞧一眼四下里九曲十八弯,眼底染上几许凉薄:“生路自来,只有一条!” “……哦。”良久,端木言方才应了一声。对胖子的话似懂非懂,只觉似乎很有道理。 那一头,胖子已经侧过了头去,小船驶过岔道口,距离飞鲨堡更近了。胖子眸色陡然微暗,紧紧盯着眼前水面,胖脸上的笑容一分分收敛,踪迹不见。 “你!”他回头瞧向林楚,眸中狠厉是她从不曾瞧见的锋锐:“你派了什么人来飞鲨堡!” 林楚吃了一惊。 胖子武力值极高,却始终漫不经心,似无意与她争斗。若非如此,也不会被自己轻易制住。如今骤然似变了个人,周身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出了什么事? “我的人都在这里,二当家该是都见过。” 胖子没有说话,直视林楚双眸。林楚也并不闪躲,任他打量。 “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二当家手心里攥着,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无波。 胖子半垂了眼眸,眸底有掩饰不住的焦急:“没有外人能找到飞鲨堡。是谁?” 船速骤然加快,似离弦之箭激射而去。 林楚眸色幽深不语。如胖子所言,飞鲨堡踪迹难寻。她也非常好奇,什么人能捷足先登? “糟了!” 正前方忽有火光冲天,极目处遍地狼藉。数条身躯倒伏与河岸边沙滩上,生死未卜。 胖子蹙眉,丢下手中船桨,纵身跃上沙滩。三两步冲在倒于河滩中众人身边。 林楚带人涉水而行,少倾踏上陆地。 放眼望去,沙滩上房倒屋塌,焚毁于冲天烈焰里。岸上遍地血腥,男男女女柔软肢体倒伏于血泊中。他们的衣衫被鲜血浸润瞧不出原本色泽,已气绝多时。 钟思蹙眉:“怎么回事?” 林楚没有答言,眼底渐渐凝起细碎红芒。今日只怕……要有些麻烦! “死的这些是什么人?” 端木言语声才落,胖子骤然侧首。眼中温和嬉笑荡然无存,只余淡淡一片猩红,翻涌着愤怒和怨恨。 恨谁?他们? 胖子怀中抱着一人,那人嘴唇翕动似说了什么,他每说一字胖子恨意便浓一分。蓦然抬手,将那人脖颈扭断。 咔嚓一声脆响,在遍地血腥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那人尸身软到时,唇齿中却含着不合时宜的微笑。 林楚凝眸,胖子亲手将自己岛上同伴斩杀后,便再也不是先前的胖子。此刻的他,是从地狱踏出的恶鬼,周身都是暴虐的血腥。 起心动念皆是杀戮! “你!”她猝然开口,试图阻止。 “大牛原本身强力壮,被人以重锤砸断了胸骨不得动弹。如今断骨入体刺入肚腹苦不堪言,一心只想求死。”胖子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我以为你们与旁人不同。我以为你们能给飞鲨堡带来新的生机。原来我错了。”胖子声音冷凝如冰,眼底悔恨如潮几乎将他淹没。 “水娘子说的对,你们这些人都是官府的狗腿。你们是我们的敌人!” 正文 310胖子是认真的 “是我瞎了眼,引狼入室。我的罪孽我自己来赎,等我杀了你们这些狗腿子,再去向堡主自杀谢罪!”他说。 “等一下!”林楚挑眉:“这之中有误会!” “闭嘴!”胖子一声厉喝:“你死了以后,自己跟死去的兄弟们解释去!” 这里,是九曲十八弯后一处开阔地带,远离了汹涌的大河,亦远离尘世喧嚣。原本该如世外桃源般美丽宁静,却被遍地的血腥变作无间地狱。 四下骤然起了一阵风,卷起地面砂砾无数撞向胖子。飓风却在离着他身子不足一尺处停止盘旋,继而成了巨大一只沙丘,渐渐遮掩了胖子肥硕身躯。 林楚心中一颤,胖子是认真的! 林长夕陡然一声大喝:“捂住耳朵!” 耳边,有一声长啸直上云霄。 啸声清冽嘹亮暗含内,力音量之大难以想象。落在耳中,令人心头巨震,心脏吊起不受控制,颤抖中似要爆裂从口中喷出。 “唔。” 端木言痛苦呻吟,第一个倒地。她以双手掩耳满地翻滚,口中淌出蜿蜒一道血痕出来。 素问蹙眉,喷出一口鲜血,却倔强咬着下唇不肯倒地。 钟思一张面目苍白,手指抠入船舷鲜血淋漓,死命与音波相抗。 唯有林长夕,尚能勉强直立。 “四哥,看好她们。”林楚咬牙喝道:“莫要让她们咬了舌头。” 她侧过头去,朝着被旋风砂砾包裹的胖子走去。每走一步便得耗尽周身力气,衣衫被汗水浸湿。 轰! 威压加重,她纤细身躯轻颤,鹿皮短靴深深陷入地面。林楚咬牙,只稍一停顿,继续前行。 胖子眯眼,袍袖一抖,周身衣裳鼓胀如球。 轰轰! 林楚双腿被威压逼迫,尽数陷入到砂砾中,寸步难行。她的头颅被胖子精纯内力狠狠压向地面。 “六弟!”林长夕纵身向她跃去,手指在触碰到她衣衫的瞬间,身躯被内力威压相撞,狠狠弹了出去。 嘭! 林长夕坠地,唇齿中溢出鲜血。起身便要再度上前。 “不许过来!”林楚冷声开口:“护好,其他人!” 这里是飞鲨堡的大本营,一个胖子便如此棘手。林楚不敢想象堡中还藏了多少个胖子,不能让所有人都折损在这里! “还有功夫去考虑旁人?!”胖子冷笑:“是我对你太仁慈!” 呵! 他陡然一声大喝,天地色变,隐有雷鸣。林楚额角逼出冷汗如雨,瘦弱的双肩不堪重负,向着地面弯下! “死吧!” 胖子狰狞的笑声里,林楚将心一横,以贝齿咬破舌尖。浓郁的血腥味激的她灵台清明,小腹丹田处陡然生出清晰的暖意,似一波清流,熨帖着四肢百骸。 林楚蹙眉,这个感觉…… 叮! 她不及细想,自靴中拔出匕首,身躯拔地而起。昏暗天地中,青雷电霜划向层层砂砾。 嘭! 匕首被无形气浪阻碍停滞不前,林楚眯了眯眼,眸底荡出红芒如血。周身暖流在那一刻汇集,飞速冲向匕首,朝着风暴乱流猛然一推,再推。 噗! 砂粒层外无形屏障终被匕首割破,起了蛛网般裂痕。林楚凝眉,将匕首狠狠刺入。 正文 311林楚,你输了 啪! 巨响如雷,砂粒层轰然炸裂。四下里飞沙走石,风暴将林楚身躯吞没。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风沙呼啸如鬼哭。啸声虽停,砂砾却如刀似剑能割人体肤。 “停!” 粗陋喑哑女子声音自船上响起:“胖子,你的人,还要不要?” 风沙微顿,呼一下散尽。星河重现,天地清明。 雪亮匕首被胖子短粗手指捏住,停在他咽喉前一分。旧情重现,一把匕首成了内力比拼媒介。谁若卸力,便是重伤。 钟思左臂肋下夹着一人跳在岸上。那人干瘦如柴,年纪不大,正是方才被胖子劈晕的小五子。 不知钟思使了什么手段将他弄醒。此刻,正瞪着双大眼满处乱瞧。 “将死之人,二当家可以毫不犹豫击杀。”钟思冷声说道:“活着的人,二当家也不在乎?” 胖子咬牙:“放了他。” 钟思凝眉:“凡事,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胖子略垂了眼眸:“我放手。” 胖子不犹豫,说了放手立刻撤手。 他连番争斗几乎拼尽全力,猛然撤手,交织缠斗的内力不及收回。肥硕身躯被巨大内力反噬,弹飞坠落。浓稠鲜血抑制不住自口中喷出,面孔一时苍白如纸。 林楚瞧见钟思出现,便已悄然收回力道。丹田处似被重拳相击,剧痛难当。周身的暖意,顷刻荡然无存。她不动声色忍着,只缓缓抬手,将唇畔血痕擦净。 胖子守信,钟思亦爽利。将逼在小五子脖颈上匕首收回,使劲一推。小五子连滚带爬冲向胖子。 “二当家,你怎么样?”小五子年纪本就不大,突逢变故已慌了心神。瞧见胖子重伤,眼底生出氤氲:“堡上……这是怎么了?” “老子没事,嚎什么丧!”胖子呸一声吐口血沫子,瞧向林楚:“我输了,杀刮存留悉听尊便!” 林楚挑眉:“二当家莫非还瞧不出,偷袭飞鲨堡之事,非我等所为?” 无论钟思还是她,在占据上风时,从不曾赶尽杀绝。若要毁灭飞鲨堡,又怎会如此? 胖子抿唇沉吟,良久抬首方欲开口。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队人马霍呼而至。 “呵呵。”有男子嘹亮一声轻喝响起,志得意满肆意飞扬:“林楚,你输了!” 这声音! 林楚心里咯噔一声,抬眸瞧去。只见一男子鲜衣怒马,眼角眉梢带着难以掩饰的快慰。居高临下瞧着她,如俯瞰卑微蝼蚁。 “庄卫哲?!” 原来是庄卫哲! 大肆屠杀飞鲨堡的人,是庄卫哲。他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那人身后跟着洋洋洒洒一大群,个个眼眸明亮,太阳穴突出。皆是内功精湛的高手。 另一群人则被铁链穿着拴在马后。他们大多挂了彩,行走踉跄不稳。最醒目的是一架囚车,车中人锁骨处被铁钩刺穿牢牢定于囚车上,动弹不得。 “堡主!”胖子身躯一颤,眼底愤怒如潮。 “别动。”庄卫哲懒洋洋开口:“不然,这世上便再无飞鲨堡!” 胖子咬牙瞧向囚车,终垂首抿唇。忍下满腹屈辱,任庄卫哲命人将他绑了,蚂蚱般同旁人一起栓在铁链上。 庄卫哲勾着唇角,心情大好。信马由缰走至林楚身边:“失败者!” 正文 312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结局如何 庄卫哲眼底笑意盎然,快慰而不屑:“护国军终于干净了。” 他满意的侧过了头。军营本该是高门贵族出入之地。脏东西,就该被清理干净。终于能如愿,真好! 庄卫哲将双臂微展,迎着湿润水气半眯了眼眸深呼吸。 空气并不纯净,浓郁血腥味中混杂了烈焰燃烧的焦糊,他却只觉事事舒心。比上京城里,千娇百媚的美人舒展腰肢时缭绕的体香,还要叫人沉醉。 闻之,今生无憾。 “你看到了么?他们是一伙的。是你把他们给带进了飞鲨堡!”小五子厉喝乍起。 啪! 谁也不曾想到,柔弱的小子突然跳起,结结实实给了胖子一巴掌。 小五子如发了狂,将双拳紧握,拳头绵密如雨砸向胖子,扯得手脚处铁链哗哗作响。胖子却如失了神魂,任由小五子将他揍的鼻青脸肿,动也不动。 “杀了!”庄卫哲眯了眼,只觉聒噪的心烦。 “谁敢!” 胖子怒吼,张开双臂将小五子护在身后。 那人本如失了神魂的提线木偶,此刻却瞪大了眼睛,原本肥硕的身躯中竟似陡然驻满了无尽能量。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只消一个念头便能将人碎尸万段。 “庄卫哲,放了他!”林楚缓缓开了口:“除非你怕了。” “我怕?”庄卫哲皱眉,不明所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少年声音软糯清脆,却幽冷如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怕留下他们,总有一日会叫你万劫不复。” “哼。”庄卫哲冷哼:“一群乌合之众,本公子会怕?” 林楚抿唇不语,明润微冷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庄卫哲,满是挑衅。 庄卫哲心头火起,猛然挥手:“放了。” 他将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唇角一勾,亦一瞬不瞬瞧向林楚。 “既然我们同为护国军中人,在你没有被革职之前,总不能叫你被人给看低了。”他将眸色一转:“所以,水寇便交给你看管吧。” 林楚眉梢微动。 庄卫哲微笑开口:“身为同僚,自该有福同享。将这些水寇移交丰水县县衙后,功劳也算你一份。当然,凡事都得有个代价。若是这些人在押送途中出了什么闪失,可得由你一个人来负责。” “凭什么?”钟思凝眉,一声低喝。 “钟思退下。”林楚抬手将她挡在身后:“我答应。” 庄卫哲挑眉冷哼:“但愿你能将人守好了,走吧。” 庄卫哲一行趾高气扬走远了,林楚才挥一挥手,将手下人分散开来守在飞鲨堡众人身边。 “没有梅枝!”素问将水寇一一查验后,悄无声息接近,眸色里有难掩的颓然。 林楚蹙眉,没有么?这丫头究竟去了哪? 水寇们低着头,垂头丧气。只胖子一人昂首挺胸,眨也不眨的盯着林楚。 钟思紧蹙双眉,凑在林楚身边低声说道:“庄卫哲将押送任务交给我们,分明没安好心。” “我知道。”林楚眸色一凝:“有些事,不得不为。不到了最后,谁也不知结局如何!” 飞鲨堡水寇盘踞丰河多年底蕴深厚,庄卫哲抓了堡主叫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反抗。 无论是林楚还是庄卫哲,谁都不知道,飞鲨堡暗处还藏着多少如胖子一般的高手。这些人现身后只会咬紧押送堡主的人。 祸水东引,庄卫哲就是拿他们做挡箭牌。 但是……她不能拒绝! 正文 313 他们不配 “看好了,不能出半点差错。” 押解的过程难以想象的顺利,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伏击。 日出之前一行人平安抵达丰水县。飞鲨堡水寇落网震惊了整个县衙,天色未明便将城门大开。县令容安亲自领了县衙所有人在城门迎接。 全县出动,空前热烈。 庄卫哲绷着脸,趾高气昂如凯旋的英雄。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来自四方的赞美和恭维。 “几位军爷劳苦功高,下官会立刻将此事上奏皇上为军爷请功。”容安笑弯了眼睛一躬到底,心悦诚服。 “几位军爷一夜劳顿人困马乏,不如先到驿馆休息。正午时分,下官与府衙设宴,好好为军爷接风洗尘。”容安抬头陪着笑脸。 “恩。”庄卫哲冷冰冰不苟言笑:“就如此吧。” “小人是县丞付允,几位军爷请随小人一同前往驿站吧。”付允一张脸堆满了笑:“小人早为军爷们备好了房间,保证几位能舒舒服服如同在家一般。” 庄卫哲扭了扭脖子,只觉疲惫:“那就快走,别啰嗦。” 付允不觉尴尬,笑容热切殷勤:“军爷请。” “人犯便交给下官吧。”容安瞧一眼林楚身后浩浩荡荡的水寇:“军爷只管歇息,不必再费心神。” “也好。”林楚点头:“林长夕,你和钟思跟着典史大人一同到大牢去。办好了移交速速到驿站与我会合。” 言罢,少年清冷眼眸飞快扫向钟思。 钟思低声应答,眼底一道冷芒飞快闪过。但,她素来面无表情并不曾引人注意。 那一道光,消失于无形。 丰水县临近上京,县衙内一应事物舒适完备。正午时分,县令容安亲自迎接庄卫哲与林楚双方人马进入府衙。 院中酒席齐备,淡淡酒香私下弥漫。 容安瞧向庄卫哲,笑意直达眼底:“庄三少怎的一个人来了?您手下带来的兄弟呢?” “他们?”庄卫哲挑眉,目露不屑:“无非是些家将下人,哪有资格与本公子同席。” “你们,亦没有!”那人侧目,目光如炬淡然瞥向林楚。 容安笑容僵了僵,瞧见双方剑拔弩张摸了摸鼻子。低咳一声掩去尴尬:“既是同僚便是朋友,咱们吃好喝好,一笑泯恩仇。” “本公子同她有什么恩仇?”庄卫哲冷笑:“她配么?” “劳烦容大人再另外摆一桌,本公子不屑与这些粗俗之人同桌。” “这……这……。” 庄卫哲的变本加厉出乎容安意料,身边这两个。一个是大司马心腹,一个是首辅爱子。他能得罪谁? 容安悄然擦了把汗,求救般瞧向林楚:“林六爷,您看呢?” 但愿这位爷不要如此刻薄才好! “阿言,方才睡的好么?”林楚侧首瞧向面色铁青的端木言,低柔的声音化解了小丫头眸中愤怒,却也彻底无视了庄卫哲和容安。 “并没有。”端木言摇头:“床太硬,又潮。不舒服。” “你呢?”林楚瞧向素问。 “睡不着。”素问淡然开口:“才躺下便听到隔壁鼾声如雷,磨牙放屁。太吵。” 林长夕大奇,桃花眼勾挑出澎湃求知欲:“你隔壁住的不是钟思?她竟还有这种习性?” 正文 314 咬牙放屁庄三少 “不是我。”钟思板着面瘫脸:“我从大牢回去时庄卫哲已经占了我的房。他的家将下人说我的房间朝向好,有阳光又宽敞,要跟我换。” “原来如此。”林楚颔首沉吟,微笑瞧向容安:“请容大人再摆一桌吧。林楚身边都是低等市井,闻不惯京城贵胄特殊的气味。” 林长夕噗嗤笑出声,桃花眼中顾盼神飞。 端木言抚掌大笑:“磨牙放屁么?本公主的确配不上如此高贵嗜好。” 庄卫哲面色铁青,将桌子拍的啪啪响:“胡扯!小爷从没有那种不良嗜好!” 林楚瞧他一眼:“庄三少能知道自己梦中做了什么?” “本公子若是有什么不妥,下人自会告知。” “你的下人若是说了这个,还能有命在?” 庄卫哲一时语滞,想到磨牙放屁的画面死也不能接受。面色顷刻涨红如猪肝,恼羞成怒:“放屁放屁,简直胡言乱语!” “呵。”钟思冷笑:“这不放了一个?” “你!找死!”庄卫哲额角青筋一蹦,伸手拔剑。 容安瞧的一头冷汗。他不是疯了就是傻了,竟将水火不容的这两拨给凑在了一处,真要命! 若是在他的宴席上闹出了人命,他的脑袋便也可以不要了 思及此,容安将心一横,死死抱住庄卫哲手臂。 “庄三少稍安勿躁,庆功宴本是喜事,千万莫要伤了和气。若真起了嫌隙,待上头下来问话,下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同室操戈,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庄卫哲吸口气,险些着了林楚那小人的道! 他将眼珠子一转:“本少不与女子计较,等回了护国军……。” 回去要怎样他没有再说,只在眼中飞快闪过冷厉阴损的杀气。 “开席开席,快开席!”容安高声大喝,飞快擦了把冷汗。 赶紧吃饭,麻溜的送走这帮煞神! 容安拍了拍手,锣鼓声骤响,一时丝竹盈耳。 阳光下,有女儿家体肤淡淡幽香传来。八名女子自后院款款羞出,女子妙曼腰肢舒展在青天白日里似随波荡漾的蔓草,合着鼓点旋转飞舞。女人们未着鞋袜,左右雪足上各套了数个脚环,脚环上小巧的银铃随着她们的动作玲玲作响。 似杂乱无章却又能与鼓声相合。 尤其当中一红衣女子最为瞩目。 她的纱裙上衣极短,只勉强遮了她胸前波涛汹涌。衣下垂了极长的珠串,直直拖到脚踝,随着她肢体舒展在半空里相击。 她的身段柔弱无骨,立于正中硕大一面花鼓上。 在酒酣耳热之中,男人们眯了眯眼。只觉女子腰更细,腿更长,一双眼儿媚如丝,能勾了人的魂魄。 只可惜,她脸上带了块鲜红面纱,瞧不清面容。越是这般欲盖弥彰,越是勾的人心尖都痒痒。 “想不到丰水弹丸之地,竟藏着此等尤物?”庄卫哲瞧向红衣女,由衷赞叹。 容安捻须而笑,眼底笑意盎然:“这是我们丰水县花月楼头牌花魁仙仙。庄三少若是有兴趣,等会子下官叫她来伺候您喝几杯?” 正文 315 打脸容县令 庄卫哲恩了一声,不置可否。容安笑容更胜,知他欣然接受。 “来来来,下官敬几位军爷一杯。多谢你们为民除害,还我们丰水县一个太平盛世。您是不知道……。”容安声音突然一梗,弱弱颤抖:“飞鲨堡把控丰河多年,城中百姓屡遭劫掠 他们竟还胆大包天将曹村满村屠戮。今日,得几位相助。百姓们终于可以安睡!” “下官替丰水县的百姓,谢谢各位。”容安高举杯盏,一拱到底。 “容大人客气。”林楚举杯起身:“平定匪患乃护国军分内之事。今日林楚便借花献佛,这一杯敬给曹村百姓,愿他们亲眼瞧见大仇得报,在天之灵能够真正安心。” 林楚将素白手指微倾,杯中酒水迎空一挥,汇入泥土踪迹不见。她身边众人,也都随着她将酒水泼在地上。 容安面上笑容一僵:“理应如此。” “哼。”庄卫哲冷哼:“故弄玄虚。” “庄三少。”林楚瞧向他:“死者为大,一杯酒敬枉死生魂乃人之常情,你也理应如此。” 庄卫哲冷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们不配!” 林楚见他并如此,只微勾了唇瓣侧过头去。眼底有戏谑怜悯目光一闪而逝。 容安又斟了第二杯酒:“曹村上下得众位军爷眷顾定然能够安息,这第二杯众位怎么也该给下官一个面子。” 林楚捏起酒杯轻晃,杯中酒水清澈,带着淡淡桃花香甜。侧目瞧向容安,那人满面谦卑真诚的热切。 她将唇角一勾,酒杯斜贴在唇畔,容安眼中笑容更胜。 然而……酒杯不过沾了沾唇,却又被她放下。 容安笑笑容一僵:“林六爷这是何故?” “大人莫恼。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事,想向大人您请教。”林楚余生和蔼,眼底眸色明亮如星。 “在前往飞鲨堡之前,我曾数次派人来县衙送信请求大人支援。如今,我那些兄弟在哪里?” 林楚笑容渐冷,一瞬不瞬瞧向容安。 穆氏姐弟和萧隐仇一前一后赶来丰县,如今却半个人影不见。这些人能凭空消失? “有人来过?”容安神色一凝:“下官并未瞧见。许是下官正忙于公务忽略了也未可知。” “付县丞。”他侧首瞧向付允:“可有瞧见几位军爷到此?” 付允认真想了想,摇头:“并无。” “其他人呢?” 这么一问,无论是主簿还是典史皆摇头,皆言不曾瞧见。 林楚哦一声:“怕是走岔了路。” “该是如此。”容安颔首:“无妨,丰水县不大。待宴席结束后,下官立刻派人去找寻。” “不必。”林楚慢悠悠起身:“既如此,我这就去找找吧。” 她身后,端木言素问钟思和林长夕也跟着起身,浩浩荡荡朝院门口走去。 “等一等。”容安含笑阻拦:“何必这么着急?” “丰水县你们并不熟悉,还是等会让下官吩咐手下兄弟去找吧。这会,吃饭要紧。” “走,让他们走。”庄卫哲自斟自饮,一瞬不瞬盯着场中大鼓上起舞的美人:“上不得台面的下等人,原本就不配与本公子一同用饭。” 正文 316 谁在强人所难 林楚点头:“你说的太对了,与你一起,我们吃不下饭。” 这话暗含讥讽,庄卫哲却恍若未觉。只呆呆盯着美人,半个字不曾反驳。 “这可不成。”容安急忙摇头:“来者都是客,少一个都不行。” “我若是现在不走。”林楚微笑,笑意未达眼底化作潜藏的冷:“莫非大人能立刻将我的人送到眼前?” 容安笑容彻底僵硬,眼底有不明情绪流露,带了几分狰狞:“六爷这是在强人所难!” “下官已经说过,等吃罢了饭自然会派人寻找。” “谁在强人所难?”林楚唇畔笑容渐冷:“我心系同伴食不知味,大人却硬要留我等在此,莫非就不是强人所难?” 容安亦冷了脸:“我告诉你,今天这饭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啪! 他猛然抬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楚冷笑:“我不吃你的饭,你又当如何?” “呵。”容安仰天大笑,恰在此时舞曲鼓点一变,高亢而激昂。如千军万马迎面袭来,铁甲男儿正奔赴于沙场之上。 大战一触即发。 “不吃的话,你们今天谁也走不了!” 语声方落,那人忽将收手扣紧了桌案。哗啦一声,桌子给掀翻在地。杯盘碗碟哗啦啦坠落于遍地泥泞中,跌的粉身碎骨。 同一时间,东主席几位陪客忽将手指在桌下一抹,飞快抽出把长刀。青天白日里长刀锋利刀锋处泛着些微的蓝,刀上竟淬了毒。 “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却偏来投。既然这么想念你的同伴,那便同他们作伴去吧!”容安敛了眉目,眼底一片猩红,杀机尽显。 “杀!” 一声令下,县衙树梢屋顶上响动练练,无数雪亮箭头齐齐对准当场。 林楚冷笑,眼底无惧:“容安,我们到此,军营中都有调令记载。你几个敢擅自对我们动手?” “呵呵。”容安冷笑:“飞鲨堡水寇猖獗,战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 “本官不畏艰险,带领衙役出生入死将水寇缴获 并抢出几位大人遗体,送回京城。不知六爷对下官这个解释可满意?” 林楚点头:“挺好。” 端木言轻啐一口:“卑鄙。” 林长夕皱眉:“不要脸!” 素问蹙眉摇头。 钟思倾身挡在林楚身前。 “怎么回事?”庄卫哲似终于发觉院中气氛怪异,按着桌子起身。才走了两步忽觉双腿一软,噗通栽倒。 “本……本公子怎觉头晕?” “早同你说过,酒不能喝!”林楚声音淡漠,那人却早已昏厥全不曾听闻。 “倒了一个。”容安眼中大喜:“带走。” “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他眼底闪过腥红的血芒:“放箭!” 嗖嗖! 万箭齐发如雨,自四面八方来。容安束手而立,眼中带笑。满面皆是荣光。 不同与先前的卑微和讨好,此刻的笑只余阴谋得逞的畅快。 然而…… 他错估了眼前对手的实力和心智。 他说话速度极快,弓箭激射也快,林长夕却更快。就在容安话音刚落,他的手还不曾落下,林长夕便已经动了。 正文 317 一个也别想走 那人足尖一点,人如清风般掠出,眨眼之间便没入到树冠中。 万箭齐发的同时, 有男子壮硕身躯毫无征兆自树冠中跌落。 容安才一错神,再有一人自墙头被人踹下。之后,人的躯体自屋顶,大树,高台,墙头络绎不绝跌倒。 箭矢如雨,人亦如雨。四下大乱! 端木言双眸晶亮:“干的好!” “快,钻入桌底!” 林楚身躯之快难以想象,如凤凰振翅,眨眼之间便将方才被容安掀翻的桌案推起。 钟思手腕向下一沉,嘎巴一声将桌腿卸下。硕大桌面滚动如轮,二人配合默契,顷刻间滚入到端木言素问二人藏身之处。 “去!”容安见一击不中,气急败坏。手指恶狠狠朝着竖于院中角落处的桌面点去:“杀了他们!” 数十黑衣人自他身后倾巢而出,在县丞和主簿带领下朝院中林楚等人冲去。 他们皆已将宽大官府褪去,露出里面黑色劲装短打,袖口裤腿皆拿缎带绑了。上衣则解了数个纽扣,将右臂坦露在外。 阳光下,男人们手臂上虬髯肌肉油亮发光,驻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最醒目的却是他们上臂处纹绣刺青,有下山猛虎,有蟒蛇出洞,面目狰狞。 林楚眯了眯眼,这样的人哪里像朝廷命官?分明是…… “呵呵。”那一头容安哈哈大笑:“今天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别想走!” “师父,咱不能就这么躲着。”端木言皱眉,眼眸璨若流星:“出去跟他们拼了!” “对!”钟思将一张血色不足的苍白面孔蹦紧:“左右不过一死,多杀几个便不白来了一遭。” 素问冷眼瞧着黑衣人越来越近,冷冽雪亮的刀光能将人眼眸刺痛:“六爷,冲出去么?” “钟思。”林楚略一沉吟:“你能拖延多久?” 钟思抿了抿唇:“这桌面用起来尚算顺手。任他们刀剑锋利,一盏茶内该是也无法将它砍碎。只是……。” 她止了声音,瞧向其余二女。她将桌面拿走,她们失去遮挡,怎么办? “不必担心我们。”素问说道:“人若是连命都不要了,鬼神都得害怕。” “就是。”端木言一脸坚定:“你要做什么只管做去,我们不会拖你后腿。” 林楚目光在身侧三人处一一流连,眼底生出温润笑意。生死与共,不过如此! “小心你的胳膊,一盏茶内你们掩护我,我要去庄卫哲身边。若是……我失败了,就赶紧走。杀出去!” 少年身躯纤细就势一滚,脱离桌面遮掩范围。同一时间清脆声音低喝出声:“林长夕,保护她们!” 妖娆男子自屋顶俯冲而下,如翱翔九天的雄鹰。将锋利爪牙暴漏与天幕之下,震慑世人。 同一时刻,林楚自桌面后冲出,灵活如兔。 “帮她们!”二人目光不过交错一碰,便有清冷一道电光朝林楚扔了来。林楚将清冷电光抄与手中,是林长夕的湛卢。林长夕已到了钟思身侧。 众黑衣人却也到了身前。 林楚将右手一挥,荡起漫天白雾遮了人眼。白雾如丝钻入黑衣人口鼻,顷刻,只觉五内俱焚如刀绞般。黑衣人纷纷弯腰低咳。 雾气中却有薄薄剑锋乎至,悄无声息如毒蛇吐信。瞧见时,已成刀下鬼盘中餐! 正文 318 她从不会失败 林楚目不斜视,自倒伏尸体中穿行。将手中湛卢剑舞动如风,搅起血雾漫天。 顷刻,白雾变作血雾。女子如踏着尸山血海而出的嗜血妖魔,轻则伤重则亡。 院中另一侧,钟思和林长夕四人却更加凶险。 他们将大部分兵力挡下,杀红了眼。衣衫却比眼眸更红,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今日乃是死局。我若不死你便得亡! “住手!” 淡然轻喝自遍地纷乱中传出,本为软糯清脆的柔曼嗓音。却似浸透了寒冰,叫听着的人冷彻了心扉。 院中一静,便见纤细明艳女子挟持着一人,将手中三尺青峰紧紧贴在他脖颈之上。 “成功了!”素问眸色如星。 “她从不会失败!”钟思将脊背挺直,唇畔轻勾。 林长夕满目骄傲,将一条手臂懒洋洋搭在端木言肩头:“我六弟最棒!那可是我六弟!” “呵。”端木言撇嘴垮肩,退在他一尺之外:“关你屁事!” “住手!”林楚眸色冷凝,瞧着容安:“不然,庄三少或许会有麻烦。” 容安眼底不安一闪而逝,随即便是仰天狂笑:“那是你们护国军的人。你挟持你们的人来威胁我?” 众衙差哄堂大笑:“这女人,定然是被打傻了。” 林楚也笑:“容安,你不用管我挟持的人是谁。管用就行。” 容安笑容渐僵,眼如鹰隼,恶狠狠盯着林楚。 “无论是方才的弓箭手还是你身边死士杀手,都只冲着我们,你可别告诉我你将庄三少给忘了。”少年笑容端方,眼底却藏着暗夜般阴沉的冷。 阳光下,容安额角开始渗出细密汗珠。 庄卫哲本身并不出众,但他身后的庄家却很出众。 林楚不会忘记他的父兄都是百里渊的心腹,就凭这个,他每每出入护国军皆如无人之境。 容安并不想放弃自己的仕途,所以他不敢伤及庄卫哲。 人有了贪欲,就有了弱点。 林楚将手腕一抖,锋利剑刃割破庄卫哲脖颈肌肤。京城贵胄公子哥的肌肤似女子般娇嫩,被鲜血染就只觉狰狞恐怖。庄卫哲皱了皱眉,却并未苏醒。 “别!”容安瞪大眼:“你快将庄三少放了。只要你放了他,一切都好说。” 林楚撇嘴:“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 “六爷这样说话多没趣?”容安陪着笑脸:“我保证,只要你放了三少,我就让你们离开。所有人!” “别信他!”钟思冷声说道:“真的离开了,才能算数。” “只怕你们一个都离不开了呢。” 女子柔弱无骨一声娇呼,慢悠悠自众人身后响起:“都别动!” 变故迭生,众人侧目瞧去。林楚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红衣妖娆的美人。 美人身姿妙曼动人,最动人的却是她手中极锋利一把匕首。匕首不似旁的铁器一般冷凝如霜,微微泛着诡异蓝光。 女子呵呵娇笑,花枝乱颤:“小郎君,你最好莫要乱动呢。我这匕首上的毒可厉害,一个不小心将你娇嫩肌肤划破可是会要命的。” 正文 319 谁才是真黄雀 “你是什么人!”端木言皱眉呐喊:“放开我师父!” 林长夕敛眉,眨眼间便到了女子近前。 “别动。”女子并不畏惧,朝林长夕抛个媚眼:“我胆子小,你们可莫要吓我。万一我手一抖,小郎君身死魂消,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林长夕投鼠忌器停步,眼底光芒冷凝如冰,利刃般瞪着红衣女子。 “呵呵。”容安似早料到由此局面,捋着胡须笑容满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仙仙,干得好!快将庄三少救下,好生安置伺候。” “好咧。”仙仙娇笑拿膝盖顶了顶林楚:“小郎君,快将庄三少放了。姐姐可不想对你动手。” 林楚收剑,仙仙一脚踹向庄卫哲。男人身躯被踢出数丈远,直到撞上了院墙才堪堪停下。 众人瞧的齐齐张嘴吸口冷气,疼吧! “去。”容安瞧的眼皮子直跳:“将庄三少带过来,送入客房好好照顾。” “仙仙。”他朝仙仙招手:“把林楚压到我身边来。” “好咧。”仙仙脆生生应着,推着林楚朝容安走去。她手中啐毒匕首,始终不离林楚脖颈动脉分毫。 林长夕端木言等人虽瞧的愤恨,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瞧着,任林楚被容安的人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大人,仙仙将人给您带来了。”红衣女子娇笑连连,声若莺啼。闻之叫人骨酥筋软:“奴家的小心肝,现在还吓的通通乱跳呢。” 容安嘻嘻笑,双眸放光去抓仙仙白嫩的手指:“你可真是爷的心肝小宝贝,关键时刻还是得靠爷的小心肝。” 仙仙娇笑:“还不是大人调教有方。” 女子呼吸间雪白胸脯上下颤动,只觉破涛汹涌。容安瞧的心神荡漾,伸手去揭仙仙面纱。 “大热的天,怎的还一直带着这么个劳什子?” 仙仙将匕首下移直林楚腰间,另一只手将容安肥手一把攥住:“奴家这不都是在听您的吩咐行事么” “好好好。” 容安一连三个好出了口。却抖见半空里有雪亮一道电光闪过,变故陡生! “别动。” 谁也不曾想到,仙仙忽然放开了林楚,雪亮一把匕首毫无征兆贴向了容安的脖颈。同一时间,林楚手中湛卢剑亦牢牢抵着容安胸口,半分不差。 “你这小贱人,要干什么!”容安惊呼,声音尖利愤然,将四下空气扯破。 “容大人,到底谁才是黄雀?”林楚勾唇微笑,清冷眼眸明亮如星光璀璨。 “好你个下贱东西!”容安咬牙:“居然出卖我!” “闭嘴!”仙仙皱眉,抬手甩了容安一巴掌:“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老娘到底是谁!” 女子抬手摘下面纱,露出媚色无双半边面颊,可惜另一半面颊却毁在眼角下斜长一道疤痕上。 “你是谁?仙仙呢?”容安愕然。 “你给姑奶奶记好了,老娘便是上京大名鼎鼎的金凤凰石菲菲!”石菲菲朝着他狠狠啐了一口:“人家仙仙本是好端端一个良家女子,被你这老鬼瞧上强占了,还指望一辈子被你欺压么?仙仙早就跑了。” 容安冷笑:“女人果真都是下贱的东西!” 正文 320 一只老狐狸 嘭! 斜刺里有女子身躯飞快奔来,朝容安肚腹狠狠捣了一拳。 容安只觉似被千钧重锤砸中,口中腥甜满目金星。一声呼痛尚未出口,对面黑瘦冷峻女子双拳便如雨点般落下,将他一顿痛打。 “你才是贱人,你全家都是贱人!”钟思怒喝:“你娘不是女的?你祖母不是女的?她们是贱人你是什么?” “是什么?”石菲菲冷笑:“贱种呗。” 容安哇一口将鲜血喷出,面色青黑。气若游丝。 “可以了。”林楚蹙眉:“给他留口气。” 容安不是个好东西,这人留着却还有大用。 嘭! 林楚一脚踹向容安腿窝,那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青石板的地砖开裂如蛛网,容安疼的呲牙。 林楚揪着他的头发,居高临下迫视着他。 “我问你,我派来的人呢?” “呵,想知道么?”容安冷笑,满口鲜血:“你永远不会知道。即便我死了,也自会由他们来给我陪葬。至于你们……。” 他目光如蛇,缓缓自林楚身边众人扫过:“剿匪不利,残杀平民凑数。事情败露后为掩人耳目,殴打杀戮朝廷命官,到时候一样活不成!” 他说的得意,满目都带了光。似已瞧见林楚等人下狱杀头的惨状,瞬间觉得通体舒泰,伤口都不疼了。 石菲菲侧目:“他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钟思皱眉,瞧向凤轻言。 林楚心中一凛,眼底生出惊涛骇浪:“你将飞鲨堡中人都杀了?” “怎么是我杀的?”容安笑道:“分明是你杀的!” “哦对了,他们可不是飞鲨堡水寇,不过是些寻常百姓罢了。至于飞鲨堡的水寇,仍旧好端端盘踞在飞鲨堡呢。” “你这老狐狸!”端木言面色苍白,满腔愤恨瞪着容安,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你想嫁祸给我们!”林长夕凝眉,周身皆是冷厉的杀气。 素问抿唇不语瞧向林楚。她从不怕死,但被这老东西算计,有些不甘心! 飞鲨堡与容安不对付,他借护国军之手剿灭了飞鲨堡。之后将原有水寇斩杀干净,再派了自己手下假扮水寇继续盘踞飞鲨堡。 自此后,黑白两道皆在容安掌控之下。整个丰水县便是他一人天下。 至于百姓,只瞧见林楚押了水寇入城,之后县衙大摆宴席。至于死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水寇,谁知道? 这人……好毒的心思! “你们此刻若是肯乖乖投降,还有一条生路。”容安淡笑:“本官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只当你们剿匪不利便罢。” 钟思瞪眼:“你休想!” “那你们就只能一起死!”容安哈哈大笑:“有这么多人陪葬,本官死的不亏。” “世间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忽有男子悠扬声音自屋脊传来。那人语速极缓,悠扬空灵,如山谷中梵音佛唱。听之令人瞬间静了心神。 “谁?”容安瞳孔一缩。 屋脊上一人身影渐渐清晰。雪白长袍在风中翻飞,袍角上丝线分明,如纵横交错的人生。 “李天绶?!”林楚吃了一惊,这人怎会在此?赫连尘呢?林止呢?丹青呢? 怎么没在一起? 正文 321 滚你娘的朝廷命官 “这位大人。”李天绶笑吟吟瞧向容安:“人心不足蛇吞象,起心动念皆是业障,何必做出此等有违天道之事,凭白折了自己福禄?不如……。” “闭嘴!”容安怒声断喝:“天师又如何?今日谁妨碍我,谁就得死!” 李天绶一声叹息:“地藏菩萨若遇杀生者,说宿殃短命报。若遇窃盗者,说贫穷苦楚报。阎浮提众生,身口意业,恶习结果,百千报应。然世人愚顽,不懂教化,不敬佛法,终将自身堕于恶道,求生求死不得出。何苦?” 林楚挑眉瞧向李天绶:“你这神棍何时参悟起佛法大义来?不要对牛弹琴,杀恶人即是善念!” “小楚所言不差。”李天绶点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容大人你杀生害命无数,是时候该偿还了。” “就凭你?”容安冷笑:“你若杀了我,便得有无数生灵陪葬。这些人命,可就算在你老天师头上去了。”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罢了罢了。”李天绶叹口气:“老夫便只得助你放下屠刀。各位请看,那是谁?” 屋脊之上,遥遥一角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就在那人一指之下便多了四条身影。两男两女渐渐清晰。 “是穆家姐弟!”端木言一声惊呼。 “还有萧隐仇和梅枝。”钟思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欣喜。 “还真是命大呢。”石菲菲勾了唇角:“真好。” “容大人。”李天绶朝容安稽首一礼:“你口中的依仗,可是他们?” 容安面色苍白,额角淌下冷汗如雨:“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找到他们?” “老天有眼!” 钟思冷笑,一拳捣上容安下腹。容安吃痛,深深弯下腰,疼的面孔扭曲不成人样。 钟思欺身上前,狠狠攥住容安发髻,扯的他头颅高昂,脖颈处空门大开。手腕一翻,将不知何时捡来的瓦片紧紧抵在了他咽喉。 “你们不能杀了我!”容安眼底第一次出现恐惧惊骇:“我是……朝廷命官!” “滚你娘的朝廷命官!”石菲菲狠狠啐了一口:“你这老狗就长了颗狼心狗肺,真是死不足惜。” “杀杀杀。”穆亦文冷哼:“容大人剿灭水寇身先士卒,光荣牺牲,死得光荣!” 容安冷汗涔涔而落,六七月间的正午本热的难耐。容安衣衫尽湿,却觉通体冰冷似坠入冰窟。 “你们要是杀了我,也各个离死不远!”容安面目狰狞,嘶吼着如困兽:“你们当我做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意愿?其实……。” “大人可觉不能死得其所?”李天绶慢悠悠开口:“成全他人便是大善,请各位现身吧。” 众人一愣,还有人? 数条身影陡然从天而降。黑衣宽大如夜魅,面庞上狰狞一张恶鬼面具,即便在青天白日里瞧见,也觉恐惧。 “宗正府……鬼卫!”容安只觉双腿一软,陡然失了全身力气。即便没有钟思按着,也再站不起来。 林楚半眯了眼眸,鬼卫现身,林止离的……还远么? 小小一个丰水县,居然要劳动宗正府宗正,护国神迹营督统亲自到场。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正文 322 我六弟胆小柔弱,从不随便欺负人 鬼卫身形如鬼似魅,行动力亦如暗夜幽灵惊人。才一现身,便将院中所有黑衣人尽数控制。 之后,洒扫庭院,以鲜花铺地,在院中四处燃了熏香。 不过眨眼之间,县衙小院天翻地覆。 红白两色的花瓣洒在西域进贡的墨水兰锦地博古毯上,显得红的更红,墨色更墨。 台阶下竖了一道莲黑檀雕花的屏风,屏风前摆了同色雕花的檀木椅子。旁边案几上飘绿翡翠琉璃全品貔貅辟邪兽香炉中,缭绕的水沉香慢悠悠转了一个圈,叫人觉得周身如置于芬芳花海中。 舒坦! 院中一应物事皆非凡品,随便拿出一样便价值连城。拿来装饰丰水县小小县衙凌乱的庭院就…… 众人齐齐咂舌,有钱! 一切收拾停当,一个鬼卫上前撤了门闩。 脚步声次第响起,美貌少女捧着各色锦盒鱼贯而入,之后跟着的是陆安。陆安眼珠子咕噜噜四下观瞧,少倾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嘹亮一声大喝直冲云霄。 “护国神迹营总督统,宗正府宗主到,跪!” 众人跪倒,无不心悦诚服。林楚挑眉,这人……怎的忽然讲究起排场,太不分场合! 男人黑底软靴自她身边经过,鞋帮上绣着栩栩如生白玉兰花一顿。修长如玉的手指毫无征兆攥住她胳膊,将她大力从地上拉起,直接拖着人在屏风下黑檀木座椅上坐好。 林楚挑眉,那人容色如常吩咐陆安搬了个藤椅放下。心安理得与林楚比肩而坐。 “你!” 男人如玉长指按在林楚唇瓣,将她疑问尽数封堵。 “起吧。”男人声音悦耳却淡漠如尘,似拒人于千里,天地万物皆不得入心。 “这就是督统?”石菲菲媚眼如丝,手指纳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护国军,没有来错!” 钟思给了她个白眼:“禁声!” 石菲菲撅了撅嘴,含笑垂下眼眸。林楚眯着眼瞧向身侧男人,搞这么大场面却拉着她坐在主位。 不是……拉仇恨? “你是容安?”仙人玉姿男子缓缓开口,清冷无波。 “林爷,您要替下官做主啊。”容安眼珠子转了转,扯开嗓子一声嚎:“他们要将下官屈打成招,替他们承担罪过。” 容安哭的声泪俱下。 钟思皱眉:“你胡说八道!” “闭嘴。”林止淡淡瞥一眼钟思:“我没有许你说话!” 钟思抿唇,眼底不甘。容安半敛的眉目深处,悄然划过一抹喜色。 “林爷,他们将下官打的好苦啊!”容安抬手抹眼泪。 “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林止接过陆安递来的茶水,拿茶叶盖子缓缓拨弄水面。 “就是林楚还有……。” 容安抬头,瞧见黑檀木雕花椅上纤细少年略带戏谑的目光时,忽然止了声息。 “你说的林楚,是我六弟。”林止抬头,眼底破出一抹幽寒:“我六弟胆小柔弱,心肠仁善。从没听说过她会欺负人。” 满院子人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包括钟思石菲菲等人。 虽然是自己人,但……胆小柔弱什么的,真的是这么用的? 正文 323 那是你该打 “喝水。”林止将茶盏递给林楚,眼看少年眉峰微蹙便将眼眉一立:“不烫,快喝!要不我喂你?” 直到林楚乖乖喝下一口,他眼底冰霜才换做夏日艳阳:“我六弟从不随便打人。” 男人狭长凤眸瞧向容安,刀锋般锐利:“若打了,那便是你该打!” “容安。”林止容色清淡:“你假借水寇之名烧杀抢掠,因事迹败漏便将曹村上下三百多口尽数杀害,并毁尸灭迹放火烧村。你可知罪?” 容安听的一哆嗦,眼中含泪瞧着林止:“林爷的话,下官听不明白。为了你林家颜面,你便攀诬老臣至此。我容安,死也不能瞑目!” “你想要证据。”林止勾唇:“我可以给你。” 男人冰冷眼风扫向陆安,陆安心领神会,将双掌用力拍了拍。 县衙大门处响起纷乱脚步声,阳光下,影影绰绰一片,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不一而足。 容安瞧的渐渐变了脸色。 “认得么?”林止狭长眼眸扫来,不辨喜怒。 林楚却瞧的眸色一动,飞鲨堡的人还活着,真好! 她悄然瞧向正襟危坐那人,心中生出宽慰。 容安打定主意对飞鲨堡痛下杀手,若非林止带着宗正府鬼卫相助,今日真要死无对证! “大人,草民要告状!” 男人嘹亮声音拔地而起,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楚侧目瞧去,说话的是好久不见的胖子。那人满面严肃,小眼睛努力瞪到最大,竟也隐隐有几分威严。 “小人同众兄弟原本都是丰县附近良民,数年前容县令无故将赋税加重,交不起税便得被他手下衙差活活打死。” “大家为了活命不得不落草为寇。即便当了贼,我们也始终牢记自己穷苦人家出身,并不骚扰百姓。容县令曾找人同我们堡主商谈合作。” “胡说什么。”陆安冷哼:“你们是水寇,他是命官。有什么能合作?” “小人并未说谎。”胖子急切辩驳:“容县令说,他可以为我们提供便利,叫丰河上往来商船皆从我们附近经过,方便我们劫掠。待我们得手之后,便与他四六分成。” “堡主拒绝了他的要求,但丰河上商船却依然屡屡被劫。容县令皆声称乃飞鲨堡所为,一心将我们赶尽杀绝。” 胖子抬头,眼底有犀利一道冷光:“实际上,他为的不过是杀人灭口!” “你胡说!”容安瞪眼:“水寇说的话怎么能信!林爷,青天白日里你与水寇勾结,还有王法么?” 林止皱眉:“聒噪!” 咣! 钟思眼睛一亮,一拳打在容安下颚。嘎巴一声脆响,容安整个下颚脱了臼,再也合不拢。 林止眉峰继而舒展,将一侧案几上的马蹄糕递给林楚。 瞧见她吃的津津有味,才淡笑瞧向胖子:“还有么?” “有!”胖子颔首:“前些日子曹村村正曾与小人见过面。说最近他们村子恐有性命之忧,希望能让他们上飞鲨堡避避难。” “因曹村人口众多,村正又素来同官府走的很近,小人恐其中有诈,便不曾应承。哪里想到没过几日,便听到曹村村民都失了踪。小人以为,此事与容县令脱不开关系。” 正文 324 逼良为娼的人渣 “容安,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止挥了挥手,斜刺里有黑影一闪攥住容安下颚猛然一拖。 咔嚓! 骨骼脆响中,容安终将双唇合拢。众人被鬼卫雷厉风行手段震慑齐齐打个哆嗦,很疼吧! “诬蔑!你们是在诬蔑?”容安瞪眼:“证据呢?你们有证据么?” “或许。”林止浑不在意开口:“容大人可以好好瞧瞧院中这些器物。” 四下微静,众人目色相顾不明所以。正在问案,怎么忽然开始……品鉴家具? 容安眼珠子转一转,冷笑:“林爷是要拖延时间?即便今日首辅大人亲自到场,我也只有一句话!是你们相互勾结,陷害我!” “呵。”林止淡笑:“容大人记性不好,陆安去给他提个醒吧。” “好咧。” 陆安笑嘻嘻走向容安,容安吓得一哆嗦:“你干什么?你们想屈打成招么?” “大人误会了。”陆安攥住容安手臂,拉着他在屏风,座椅,香炉,地毯处细细观瞧:“这些个玩意,是宗正府刚刚从您的库房中起出来的。库房里还有好些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大人想不想一起瞧瞧?” 林楚眯了眯眼,瞧见容安额角汗如雨下,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勾。 林老大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借花献佛! “我的天老爷。”穆亦文吸口冷气:“这么贵重的物件这狗官都没印象?他库房里得藏了多少好东西?富可敌国呢!” 穆亦霜瞧他一眼:“这词,倒是没有用错。” 容安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满目阴沉。 “容大人似乎不大喜欢这些死物。”林楚淡然开口:“那便解释下花月楼的事情吧。” 林楚蹙眉,花月楼又是什么情况? “督统!”梅枝倾身跪倒,苍白面色因愤怒悲伤生出薄薄嫣红:“是容安,将我抓了送去花月楼,逼迫我出卖身子为他赚钱。花月楼里,如今还关着不少人,皆是被他抢掠的良家女子!” “呸。”石菲菲狠狠啐一口:“逼良为娼,人渣!” 容安额角冷汗涔涔,将眼眸和头颅低垂,抵死不肯开口。 “陆安。”男人缓缓靠向椅背,狭长凤眸中冷凝幽深:“若无犯人口供,在咱们西楚,可能定罪?” “爷不必忧虑,天下至今没有宗正府问不出的口供。”陆安微笑开口:“如今场合不对,咱们可以换个地方再问。比如宗正府离恨天?” 容安瞳孔一缩,身躯轻颤。在西楚,无人不知宗正府有九重天,堪比无间地狱。内有难以想象的严酷刑法。每一重天,都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中尤以离恨天为最! 陆安笑容可掬:“容大人猜猜,进了离恨天问出的口供,算不算屈打成招?” 容安手指一缩,一瞬不瞬瞧着林止。生怕那人将修长脖颈弯曲,一个点头便将他送入地狱。 仙人玉姿的男子浑不在意启唇:“只怕不妥,未得口供便将人带走定罪,恐会叫人诟病。比如容大人自己。” 容安拼命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属下还有个法子。”陆安勾唇微笑:“容大人还有许多朋友和同僚,有时候旁证也是证。” 容安心中冷哼,缓缓就松了口气。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子,原来是想叫旁人来指征他?你们这便是在自取其辱! 宗正府,不过如此! 正文 325 愿你初心不变 容安挺直了腰杆,唇畔勾起笑容目光殷切。快去找旁人求证吧,叫你们见识下什么叫做一心为民的好官! 陆安笑吟吟凑在林止身侧,唇瓣开开合合语速飞快。 林楚将最后一块马蹄糕塞进口中,拍着手上的点心渣子深深瞧了陆安一样。如此别致的方法……没想要你是这样的陆安! 她幽幽瞧一眼容安,在心里替他点了根蜡。但愿你能挺住! “这法子……”林止声音微顿。 容安扯着嗓子高喊:“下官问心无愧,督统随便找人来问。下官定全力配合!” “那便如此吧。”男子悠扬淡漠的声音落了地,容安一颗心也彻底落了地。 林楚朝他微笑:“容大人,愿你初心不变。” 容安不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子,今天就叫你们开开眼! “既然法子是你提的,这事便由你督办吧。”林止将身躯靠向椅背,语气神色都极淡。 “好咧。” 陆安舔了舔唇笑嘻嘻起身,抬眸朝院中众人飞快扫了一眼。浑身都带了光。 “小人斗胆想询问几位大人一些问题。”陆安居高临下瞧向跪在院角的县丞主簿等人:“在那之前,小人要请各位瞧些东西。等各位大人瞧完了,再来回答问题也不迟。” 言罢,他朝林止左侧站立的鬼卫们打个手势。 鬼卫手中,皆捧着色彩鲜艳一只锦盒。锦盒长短大小不一,用了锦绣织缎,勾着祥云九天的暗纹,富贵又吉祥。同鬼卫们黝黑狰狞的模样天差地别。 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众鬼卫手指一动便将锦盒打开,青天白日里,锦盒中的东西毫无遮拦明晃晃暴露在阳光里。 “嘶。” 院中一静,众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小人来给大家伙介绍下这些宝贝。”陆安笑容可掬,满目慈祥,伸手自第一只锦盒中取出只通体漆黑的小桶:“这件宝贝叫做地沥青质,得来不易。烧热了以后能化成水,干透再结成硬块,难以损毁。” 陆安手指缓缓摸索着漆黑小桶,眼神愈发温柔,似瞧着心爱的姑娘:“通常,在咱们宗正府离恨天,遇见了罪大恶极的大恶人,会以麻袋包裹那人周身,再将软化了的地沥青质遍涂其上。待干透之后,揪着麻袋一头以猛力撕之。” “嘶”! 陆安冷不丁将自己衣角攥在手中大力一扯,半空里清晰一道裂帛声响。众人听的齐齐打了个哆嗦! 他所言之事本就残忍恐怖难以想象。被他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讲出来,只觉毛骨悚然,宛若历历在目。那干脆清晰的嘶一声,叫众人觉得自己的皮肉,似正被麻袋沾着一把给扯掉了。 就……哪哪都疼! 陆安低咳了一声,将众人思绪自恐惧深渊拉回,温声开口。 “如方才这么一扯,受刑人整块皮肉都能给扯下来。鲜红鲜红,热乎乎的,您绝对不用担心会有半丝肉皮遗留,保准撕得到干干净净。咱们给这套刑法起名叫做剥皮问。” 陆安瞧一眼面如死灰的众人,只觉心花怒放,眼底荣光更胜。 正文 326 步步生莲 陆安款款走至第二个锦盒处,从里面拿出只水晶管子出来。那管子有成人拇指粗细,打磨的光滑如镜薄如蝉翼。里面装着银色不明液体,随着他手指幅度缓缓流动。璀璨夺目。 “此物自丹砂中提取,因其色泽如银且需以流水封存,故名曰水银。”陆安娓娓说道:“将一人肌肤割破,之后小心自伤口处灌入水银。水银比人血要重,一旦入了肌体便会立刻下沉。接下来……啧啧各位大人猜猜会发生什么?” 陆安抿唇一笑,眼眸微眯朝四下里飞快一扫。县衙众人面如浮粉苍白如纸,几乎没了血色。他们实在不愿意去思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偏陆安讲的实在形象,让人忍不住跟着他思路去走。 越想……越恐怖。 “还是由小人来为大家揭晓答案吧。” 陆安笑嘻嘻:“接下来呀,人体因不能承受水银之重,会下意识跃起。然水银极沉,融入肌体后将肌肤紧紧扯住压向地面,故而肌肤不能同人体一同起跃。” 他目光灿若星辰:“受刑人失了周身肌肤,只余干巴巴血糊糊精肉却不自知。照样能活脱脱走出数里之远。却因失了肌肤一腔子热血无处封存,故而行走间会留下满地鲜红,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步步生莲。” “美么?” 陆安言罢,笑容灿烂。众人听的冷汗涔涔,几欲作呕。许是正午阳光太过毒辣,只觉四肢都似失了力道,眼看便再也站立不住。 林楚深深瞧着陆安满目兴味。真想不到陆安还有这种本事,若将他放在酒楼瓦厮去说书,指不定能赚的盆丰钵满。 陆安咯咯笑着:“咱们不急,今日来的匆忙只带了这几件宝贝。入宗府,过奈何,踏过十王殿还有地狱十八层,好东西多的是呢。待来日,小人亲自接了几位大人好好瞧瞧去。” 众人下意识摇头,只觉浑身发冷。那么恐怖的地方,鬼才要去! 陆安捏了条帕子出来,在额角下沾了沾:“今日可委实太热了。各位大人是先跟小人聊聊天呢?还是同小人继续深入探讨下这些宝贝的妙用?” “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衙差们争先恐后嘶吼:“小人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庭院里,众人扯着嗓子嚎,声若洪钟,生怕旁人听不到自己声音。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杂乱无章,却叫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容安浑身颤抖,一张脸先是惨白再是铁青。悄然将眼珠子一转,嘴唇微动。阳光下忽然起了一阵风,一条身影快如闪电笑吟吟站在他眼前。 嘎巴! 容安下巴叫人再度给卸掉了。 “呵呵。”陆安笑容可掬捏着容安下颚,手指粗鲁迅速在他口中一阵摸索,功夫不大取出一只墨黑药丸出来:“大人还有好戏没有瞧完,怎么能死?” 言罢,将他下颚合上,也不管他疼不疼,退开在他身边三尺之外。 林楚眯了眯眼,容安是个七品文官,竟在齿缝中藏了毒药?如此行径…… 陆安嘻嘻笑:“大人要乖乖的,等会子少不得要请您去宗正府参观指导呢。” 容安面如死灰。 宁死也不愿入宗府,他却连死都不行? 正文 327 衙差倒戈 众人瞧着容安再打了个哆嗦。 这人年纪不大,长了张圆润的娃娃脸,温良无害,怎么能有如此残忍坚毅的心性?只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内心防线击溃,求死不能。 太吓人! “大人,小人有话要说。”县丞付允大声高喊:“小人要揭发容安的罪行!县令容安为官数年,私自加重赋税盘剥百姓中饱私囊。对外则宣称乃飞鲨堡索银,将赋税皆交于飞鲨堡,以保四方平安。” 陆安听的眼睛一亮,侧首瞧向自己主子。林楚的目标已经从马蹄糕转向了荷花酥,正吃的欢畅。林止则端坐于藤条椅上,淡漠悠然,修长如玉的手指垂与扶手处轻扣,不曾停歇。狭长凤眸注视着林楚,不时那帕子给她擦拭粘在唇畔的点心碎屑。 陆安…… 你们确定是来问案不是游玩? 他在心里叹口气,心情有几分低落:“还有么?” “有!” “想清楚了再说。”陆安兴致缺缺打断付允:“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凡事得有证据。” “有,我有。”付允点头如捣蒜:“小人有证据!” “容安征来的每一笔银子都让小人清点后由主簿记录在册。只要拿出账册便能一目了然。刘主簿,你说话啊!” 主簿刘通抿着唇,面色苍白眸色闪烁,半晌没有言语。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担着?” “刘通。”容安凝眸一声吼:“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关键时刻,你万不能如付允那卑鄙小人一般落井下石!” 他眼珠子一转,满面狞笑:“你要想清楚再说话,你有个好歹不打紧,连累你父母妻儿便不大好。” 刘通狠狠打了个哆嗦,将头颅埋的更低,声音低哑细弱蚊蝇:“我……。” “家人?”林止挑眉淡淡开了口:“陆安,来之前本座吩咐你去慰问各位大人的家眷。你可有照办?” 陆安微笑躬身:“属下自然办的妥妥帖帖,众人皆大欢喜。” 容安哑了嗓子,只觉不可思议。这些人……怎么知道他将县衙众人家眷都拿捏在手里了?可恶! 刘通猛然抬头,眼底生出释然:“小人这里的确有账册,被小人藏在了一个妥帖之处。督统大人若有需要,小人立刻可以取来呈上,上头每一笔进项,都有容大人印鉴为证。” 容安咬牙:“账册可以伪造,印鉴亦可私刻。” “小人也有证据。”典史宋濂忽然将手臂高举:“容大人将私吞的银两都以泥土包裹制成砖墙,他所住房屋便是以金银砖所制。” “哦?”陆安凝眉:“此等私密之事,你如何知晓?” “我……。”宋典史面颊微红,忽而扭捏:“是花月楼春喜告诉我的。” “这个贱人!”容安冷冷低喝,眼底浮起冷冽凶光。 陆安一笑,心照不宣,没有再去追问春喜是谁。 事情到此便可告一段落。 私征赋税,侵吞公款数额巨大,无论哪一条案发,容安都只有死路一条,他也算功德圆满。 “还有。”林楚吃饱喝足,慢悠悠舒展四肢:“曹村是怎么回事?” 正文 328容大人怎么不说实话 少年虽姿态闲适慵懒,眼底神色却冷凝如冰,无半点温情。 容安贪墨案发已万劫不复,他却并未如众人想象般虚软无力,反倒隐隐有那么几分释然。这个状态…… 要么便是还有重大案情不曾被人发现,要么就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依仗,有恃无恐。 曹村之事,他竟如此不在意? “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本官也无谓再隐瞒。”容安淡淡开口:“曹村村正发现了本官的秘密,本官为了掩人耳目便只能杀人灭口,再放火焚尸。之后,将此事推在飞鲨堡头上,自然万无一失。哪里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幽幽叹了口气,似追悔莫及。 “容大人怎么不说实话?”少年软糯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阳光下,林楚身躯直立如松,居高临下盯着容安眨也不眨:“曹村并非普通村庄,乃是军户村。你一介书生,手下衙差不过百人,怎能悄无声息将军户村上下三百余口尽数屠戮?” 她眸色一凝:“你杀人在六日前,因何焚尸却在两日前?” “这个……。”容安抿了抿唇:“下官自然有下官的道理。如今我已经认罪,你们也不必再问了。要杀要剐只管来吧。” “这老贼!”端木言狠狠啐了一口:“认罪这么痛快,分明在掩盖什么!” “连言儿都能瞧出来的事情,容大人以为能瞒得过谁?”林楚眼底闪过细碎冷芒:“今天你若不能让我满意,我就……。” “案情已然大白,督统可以就此结案了。”一声轻喝自院墙后幽幽荡开:“开门!” 轰隆! 一声巨响震天,院墙轰然倒塌,四下里腾起雾蒙蒙烟尘无数。 林止端坐不动,似早料到有此一招。待尘埃落定,露出影影绰绰数条身影。只见倒塌的院墙后并排摆了三把椅子,三人着一品官服端坐,面色沉静肃穆。 众人大惊,侧目瞧去。 椅上三人分别为大司马百里渊,大司农元修,另一人……林楚眨了眨眼,怎是教习玉子夫?他居然能同两公坐与一处? 玉子夫瞧见林楚,朝她眨眨眼,满面微笑。 “宗正府问案,三公会审监听。容安,你一小小县令,可真是天大的面子!”百里渊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冷肃而威严。 三公会审?! 林楚脑中灵光一闪,侧目瞧向玉子夫,只觉不可思议。那人是大司空?玉子夫居然是大司空!!! 大司空位列三公,玉氏一族在西楚世代簪缨,乃是当仁不让的勋贵。三公并列,代表的是整个西楚朝堂。 堂堂一个大司空,怎的跑到小小一个护国军去当了教习? 人心难测世界真奇妙。 玉子夫发觉她探究目光,朝她微微一笑竖起一指立于唇畔。 保密!不该说的只当不知道! “小止今日这差事办的不错。”玉子夫笑吟吟开了口:“知道安排人手将府衙院墙变的薄如宣纸,叫我们几个老家伙坐在外面,也能将内里话语听的清清楚楚。这样审案可是普天下第一遭,有趣有趣。” 正文 329 玉子夫的小马甲 “那人……。”端木言吃了一惊,瞪大眼不可思议瞧着玉子夫。即便她出身不凡,也并不曾见过早就称病不朝的大司空。 乍然瞧见他的真面目,只觉不可思议。 “他……他是……。”石菲菲吸口冷气,指着玉子夫,那人隐藏身份呼之欲出。 “不得无理。”林楚冷声开口:“那是大司空!” 玉子夫俨然不打算让旁人知道他在护国军做教习的事情,他瞒了这么久。不能让秘密从他们口中泄漏! “……哦。”石菲菲垂首,眼底一抹了然,飞快低下头去。 百里渊瞧向玉子夫:“大司空熟人很多?” “并不熟。”玉子夫捋着胡须微笑:“那些小朋友,不过是瞧见老夫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所以心生仰慕,忍不住围观。” 众人:“……。” 百里无渊:“……。”最终只呵了一声侧过头去。 “此案可以定案了。”百里渊沉声说道:“容安贪污受贿,杀人屠村罪大恶极,不必等秋后,判斩立决,所贪墨公款查抄后充入国库。其余帮凶虽助纣为虐,念在揭发有功,死罪饶过,另案处理,酌情定罪。至于飞鲨堡……。” 他目光冷幽幽朝着胖子等人瞧了去:“盘踞丰河为非作歹多年,至往来客商苦不堪言。当诛九族,赃款充公。” “什么?”胖子抬了眼,浑身肥肉在颤抖。 大司农元修点头,极是,极是! “你这话就不对了。”玉子夫笑道:“人家飞鲨堡也都是被容安逼的没了法子,才换个山高水远的地方,过自给自足过日子。曹村一案算在他们头上实属冤枉,只要肯归附朝廷,还是我西楚良民。” 元修沉吟,有道理有道理! 百里渊皱眉:“水寇猖獗罪大恶极,怎可姑息?” “到底怎么处置你说了可不算。”玉子夫好脾气笑着,不愠不火:“今日这案子的主审是小止,经手人是小楚,你我只是听审,怎么判案他们说了才算。你若觉得不合理,可以在定案之后向皇上上奏,请求重查。” 元修竖起大拇指,理应如此! 百里渊声音一滞,明知玉子夫有心偏颇却无言反驳。只冷冷哼了一声。 继而恶狠狠瞪向林家兄弟:“你们最好不要偏私,本官定不会如那些和稀泥的酒囊饭袋般纵容你们!” 和稀泥的酒囊饭袋们,一旁扯唇微笑。 林止勾唇,玉白面庞上光芒温润,如珠似玉叫人挪不开眼。 “大司马放心,本座定然秉公处理。” 百里渊冷哼一声,别开了眼。 “姚当家,本座有个问题请教。”他缓缓侧目,瞧向胖子。 胖子打了个哆嗦,抬眼瞧着容朔,满目震惊难以置信。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姚当家?姚啊! 很早以前,他姓姚。自打来了丰水县再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即便飞鲨堡堡主也只叫他胖子。 “不敢当。”胖子低下头,眼底多了几分郑重警惕:“督统有话请讲。” “姚当家可愿归附朝廷?本座可保你进入护国军!” 正文 330 我棒不棒,快来夸奖我 什么? 四下震惊,连林楚亦深深瞧了眼胖子。 能让林止亲自邀请他进入护国军,这人……到底是谁? “胡闹!”百里渊冷声喝止:“一个小小水寇,满身罪孽!即便归顺朝廷也理该充军,顶多充作庶民,怎能叫他进入军营?我西楚军营中皆为天之骄子!” “我来给他做保,有何不可?”林止声音淡漠,不见红尘烟火气,似漫不经心偶然自语,却叫人不容置疑。 百里渊皱眉,眼底生出盛怒如潮。 “老夫觉得不错。”玉子夫点头称赞:“广纳天下人才充裕军营,为国效力么。大善大善。” 百里渊凝眉:“那是水寇!是贼!” “贼也是人么。”玉子夫哈哈笑:“浪子回头金不换,谁这一生还不犯点错?小渊子,你也年轻过。你年轻那会不是……。” “本官没有意见!”百里渊骤然开口,恶狠狠瞪着玉子夫,眼底带着几分威胁。你敢再说下去试试? “极好,极好。”玉子夫笑道:“你是个明白人,我却是个老糊涂了,好些事情都不记得咯。老元,你觉得如何?” 元修点头:“可以,可以!” 玉子夫瞧向林止:“解决了。” 老头子眉飞色舞,我棒不棒,快来夸奖我! 林止别开眼不看他,容色如常。 百里渊脸色发青,沉吟着开口:“让他入军营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瞧向林止:“这人若是出了丁点差错,或者叫本官查出他有违法乱纪之事。你林止,要受连坐之过!” 林楚心中一紧,也深深瞧着林止。 胖子原本就是个水寇,即便飞鲨堡手脚再干净也终究是水寇,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情。 百里渊但凡用点心,定然能揪出他的小辫子,这是在给林止挖坑。他想借此机会将林家连根拔除! “可以。”林止想也不想点头:“本座能担保他入军营,自然能担保他安分守己!” 胖子侧目,只觉满腹震惊。 他大半生遭人白眼,满身凄凉,何曾叫人这般担待? 林止一句话听上去轻飘飘,说的毫不费力,实际上则担了天大责任,分明是以性命相搏。 “姚某在这里起誓。”胖子郑重说道:“我必真心归附于林爷,自此后鞍前马后死而后已。若有二心,定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纵死不得全尸!” 林止唇角微勾:“这话,你可说错了。” “你要入的是护国神迹营,护国军效忠的是当今圣上。与本座何干?”男人声音悠扬沉静,如经年醇酒闻之心醉。 胖子心头巨震,蓦然垂首抱拳一礼:“姚某受教。” “真好,真好,皆大欢喜。”玉子夫哈哈大笑。 “至于县令容安。”林止声音一顿,忽见百里渊抬头,目光灼灼盯着他瞧。 林止勾唇,全不理会那人眼中警示:“因案情重大,诸多案情尚未明朗有待查证,即日压入宗正府离恨天收监,待查明真相禀明圣上后,再发落。” 正文 331 后宫来人 “为何如此麻烦。”百里渊开口:“案情已然明朗,就地正法方能以儆效尤。” “是么?”林止瞧他一眼,不置可否。 “你这般推三阻四,不许容安处斩,莫非容安之案同你有关联?” 林止抬眼,狭长凤眸中光芒微冷:“同本座有什么关系?” “圣旨到!” 冷不防一声断喝拔地而起,满目废墟中只见一队人马鱼贯而入。当先一人着从六品女官服,手托明黄卷轴,步履端方满目肃然。此女年岁不大却老成持重与她年岁并不想当。 “圣旨下,跪!”女子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众人乍见圣旨,立刻跪倒接旨。只林止一人仍端坐于藤条椅上动也不动,神色淡漠盯着传旨女官。 “门下。”女子缓缓开口:“朕闻丰水县惨案天地震惊,县令容安盘剥百姓中饱私囊有违朕心。朕决定近日于太庙中忏悔思过,此案交由皇后全力查办。钦此!” 林楚蹙眉。 丰县不过弹丸之地,小小一个七品芝麻官的贪墨案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 宗正府主审,三公会审也就罢了。此刻竟连皇后娘娘都插了一杠子? “奴婢宫正司女史霍晓滢见过几位大人。”传令女官收了圣旨,朝场中几位高官深深一礼。 “请林宗主接旨吧。”女子肃然面色上浮起一丝笑,僵硬的面庞骤然间鲜活起来。原也是青春少艾貌比西子的美人,却偏要作出一副老成样子出来,反倒损了她的容色。 林止坐着没动,只拿狭长眼眸缓缓瞟她一眼。如珠似玉的面颊上淡淡的,并没有半丝喜怒。 霍晓滢握着圣旨的手却不由自主攥紧了,直到指节泛起青白。 “奴婢来时,娘娘对这案子已然有了定夺。”她垂首开口语速飞快,生怕慢了那么一星半点便再也没机会将话说全:“娘娘的意思是,这人罪大恶极,没必要带回京里去了,若是如此反倒污了眼,脏了心。直接就地处决,也好震慑世人。” 百里渊勾唇:“娘娘英明!” 百里渊这个老狐狸! 百里明霜是他嫡长女,自然会向着他说话。这二人言论如出一辙,却一先一后抵达丰水县。 这当中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谁信? 百里渊早料定林止不会乖乖听话,才特意安排了皇后出场。百里明霜也的确很有手段,竟真的能从端木朗手中讨来圣旨。 林止……不会答应吧。 藤条椅上那人半晌没有言语,霍晓滢面上笑容再也维系不住渐渐僵硬。再开口时,语声已有了几分艰涩:“林宗主,这是皇上同皇后娘娘共同的意思。您……。” “那便如此吧。”林止容色清淡,无半分喜怒。 “林宗主说……什么?”霍晓滢抬头,嘴唇微动,大喜过望。 “快,还不动手?”霍晓滢扭头,厉声吩咐侍卫。绝不能再给林止开口的机会,必须快刀斩乱麻! 内廷禁卫军齐齐答了声是,手起刀落,容安一颗人头便落了地。鲜血凝与地面,头颅埋与尘埃。人死如灯灭,纵然有千般疑问,也终随他一起,随风消散。 再也没有答案! 正文 332 你傻还是我傻 霍晓滢暗暗松口气,幸不辱命。丰水县之行无惊无险总算圆满! “关于从犯,娘娘可有示下?”百里渊开口,声音清淡无波。 “奴婢不曾听闻。” 百里渊皱眉,对霍晓滢的回答并不满意。 “依老夫之见,从犯便该从轻发落。”玉子夫捻须而笑:“容安伏法,若将县衙一应人等尽数定罪,丰水县诸多事务会停滞不前,可重新选贤费时费力。不如由原班人马继续在任,将功折罪好好替百姓谋福祉。” 连番变故,早令县衙众人肝胆沮丧。众人眼见容安被斩,只觉兔死狐悲大势已去,只怕下个就是自己,浑身都失了力道。骤然听到玉子夫的说辞,人人皆抬头观望,满目希冀。 “恩。”林止点头:“便依大司空所言。六弟以为呢?” 林楚慢悠悠吃着荷花酥:“可以,没意见。” “啊。” 众人雀跃,劫后余生满心欢喜。 百里渊皱眉,终不曾言语。 “娘娘还有道懿旨。”气氛正好,霍晓滢幽幽开了口。先在四下打量一番,见众人目光灼灼都瞧着她,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娘娘说,丰水县事务圆满多亏了护国军调配得当。特备了些赏赐,遣奴婢来送给几位大功臣。” 她将胸背挺得笔直,神态傲然:“你就是林楚?” “是。”林楚的回答漫不经心。 霍晓滢浅抿唇瓣,一双眼眸将林楚上下细细打量,眼底带着几分审视。良久勾唇一笑,并不掩饰满目的不屑。 “你一个刚入军营的乡野村夫,能有此成就实属不易。望你以后再接再厉,多思报国,少生事端。” 那人抄着手,将眼眸微垂。 林楚身量比寻常女子高,霍晓滢若想同她对视得仰着头,气势上输了不是一点半点。于是,她故意垂着眼眸,才能勉强保持自己超然地位。 她傲然等了半晌,终未听到有人回应。不由皱了眉,也顾不得输不输气势,抬眼瞧向林楚。 “我的话,你没有听到?”语声中俨然带了几分火气。 林楚吞下最后一块荷花酥,明艳清冷眼眸盯着霍晓滢,淡若秋霜:“你说这些,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霍晓滢凝眸,勃然色变。 林楚不愠不火,笑意盎然:“若是娘娘的意思,懿旨拿来。若不是,你霍女史假传懿旨又有几条命够赔?” 她唇畔笑容渐冷,逼出霜华秋月的寒:“真当三公和宗正府是摆设么?” 玉子夫嘻嘻笑:“那自然不能是摆设,霍女史,把懿旨拿出来吧,免得大家误会,伤了和气多不好?” 霍晓滢面色大变,眼底恨意如潮。该死的穷酸乡巴佬,居然拿三公和宗正府来压她!这笔账,总有清算的时候! 她心中愤恨,脸上却笑意温和:“本女史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何必这么在意?您好歹是首辅的嫡子,总该有些肚量。” “我有没有肚量关你屁事?”林楚朝她翻白眼:“你假传懿旨诓骗我,我还得欢欢喜喜笑纳?你傻还是我傻?” 正文 333 王法岂是儿戏 “敢问三位公爷,咱们西楚有这样的规矩?” “那不能够。”玉子夫连连摇头,绷着一张面颊端起郑重颜色:“假传懿旨是诛九族的大罪。王法岂是儿戏?小渊子,老元,你们说呢?” 元修点头:“那是,那是。” 百里渊面色沉肃:“法律不外乎人情,霍女史瞧见丰水县战斗惨烈心中不忍,才灵机一动开个玩笑,意在活跃气氛。她本是好意,相信不会有人介意。” 霍晓滢悄然松口气:“正是这个道理。六爷不喜玩笑,小滢以后注意些便是。您是大度仁善的勋贵公子,一定不会同小滢一个弱女子计较吧。” 她笑吟吟瞧着林楚,满目轻松。 端木言咬牙:“这个女人真讨厌!” 若林楚跟她斤斤计较,便等于承认自己不是大度仁善的勋贵公子。上京腹地,哪个勋贵公子不爱惜羽毛?林楚若不想坏了名声,只能忍气吞声,白白被她骂一顿。 “你是不是傻?”林楚淡笑:“怎么能是我同你计较?你违反法度,假传懿旨,我仗义执言维护安定。若如此便是不大度仁善,那便不大度吧。今日这事不处理的公平公正,我必不肯善罢甘休!” 霍晓滢咬牙切齿,却哑口无言。眼底喷薄怒火几乎要将林楚吞噬。 玉子夫幽幽瞧向林楚,心情大好。这小子看似鲁莽狂妄,却句句不离霍晓滢的错处。咬死了假传懿旨,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过分! 睚眦必报能做到有理有据,是个人物! “宗主。”霍晓滢凝眸,泫然欲泣瞧向林止。她雪白脖颈微垂身躯轻颤,端是我见犹怜的凄楚美人。任谁都能瞬间生出怜悯,不忍苛责。 “宗主,晓滢不是那个意思,晓滢无心的。您要替晓滢做主!” “恩。”林止点头:“本座亦瞧得出霍女史方才只是玩笑话,并无恶意。所以,你跪下给我六弟道个歉。这事便由本座做主,过去了。” 霍晓滢眼底刚刚生出的喜色尽数凝固,唇角要勾不勾的挂着。一张面庞尴尬而诡异:“你说什么?” “下跪道歉。”端木言冷哼,只觉扬眉吐气:“年纪不大,怎么耳朵还不好了呢?” “不可能!我是堂堂女史,凭什么给她一个乡野莽夫下贱东西道……。” 霍晓滢的话戛然而止,她是气晕了头,怎么一不小心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上京传闻,林首辅一家对新来的外室子爱若珍宝,她当着林止的面辱骂林楚。下场会…… 噗通! 霍晓滢直直跪在林楚脚边:“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众人…… 刚还铁骨铮铮满面不忿,说跪下就跪下,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就……挺突然。 “霍女史以后可得长点心。”林楚轻拍霍晓滢肩头:“圣人说祸从口出是很有道理的,你年纪轻轻如花似玉又常在后宫行走,得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万不可随性而言,以免祸及全家。” “快起来吧。”她笑嘻嘻,居高临下瞧着霍晓滢:“这事以后谁再往心里搁,就是孙子!” 正文 334 来探讨人生真谛啊 林楚身后二营众人憋不住纷纷莞尔,瞧她一脸郑重老气横秋的同霍晓滢语重心长说话就……挺可笑。 霍晓滢面孔涨的通红,满腔愤恨如火,偏只能勾唇赔笑脸,心里憋屈的要命。 “六爷果真大度,霍晓滢一定不会忘记你今日种种教诲!” 她将一字一句都咬出了血,林楚浑不在意再拍了怕她的肩头:“那最好了,霍女史什么时候想要探讨人生真谛,林楚随时奉陪。” 林止瞧着身侧肆意飞扬的六弟,唇齿中勾挑起不可遏制的弧度。论口舌之利,整个天下怕没什么人能是她的对手。这宁死不吃亏的性子,挺好。 霍晓滢低头,攥紧双拳,直到尖利的指甲刺的掌心鲜血淋漓方才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她深深吸口气:“前些日子,娘娘将一块价值连城的墨玉着人拆解,做了几条墨玉莲花的手钏。墨玉能定人心神延年益寿,皇后娘娘感念你们护国军等人辛苦,便将这些墨玉莲花手钏赐予尔等。” 她施施然微侧了头颅,一个眼神命身后宫人端着礼盒上前。眼底陡然生出深沉畅快笑意,遥遥瞧着林楚。 “还不跪下谢恩?” 纵你一身傲骨,也终要跪在我面前! “皇后娘娘真是慈悲。”石菲菲咯咯笑道:“奴家可真是受宠若惊呢,多谢皇后娘娘!女史大人将赏赐尽数交给奴家便是,等回营后奴家再将赏赐分发。” 言罢,她跪在霍晓滢身边,将双手高高举了:“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滚!” 霍晓滢满目阴厉:“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不知洁身自好的下贱玩意,还想触碰娘娘的赏赐?你也配!” 石菲菲冷了脸,眼底生出毫不掩饰的愤怒。她本好心打圆场给相互一个台阶,哪里想到会被霍晓滢如此羞辱? “菲菲是护国军的军人,是丰水县贪墨案的功臣,是皇后娘娘钦点领赏之人,你如此折辱她,你配么?!” 钟思冷声开口,眼底冷凝如冰。 霍晓滢侧目:“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出言不逊?” 她眼底神采飞扬。闹吧,闹得越厉害越好。她才有机会将这帮穷酸一网打尽! “霍女史。”悠扬冷凝男子声音慢悠悠传了来:“护国军乃本座亲自督办。” 寥寥数字淡漠如尘,没有威胁,也没有喜怒。只用最简便的语言,阐述简单的事实。 霍晓滢眸色一凝眼底飞快划过恐惧,忽而勾了唇角,连眸色也似和缓下来。 “是奴婢的错,奴婢谨记宗主的教诲,定不会再失了分寸。” 她缓缓侧过头去,已然换做温柔而甜美一张面孔,笑意却分明未达眼底:“本女史今日,便代皇后娘娘将手钏赠予各位。” 她身后宫人将锦盒送上,林楚接过反手递给钟思,却仍旧拿眼睛盯着霍晓滢,片刻都不肯放松。 那一双眼眸美艳明润,灿烂若夜空里最亮的星。眼底却分明蒙着浅浅一层薄雾,冰一般森寒。 “不急。”林楚慢悠悠开口:“霍女史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正文 335 霍晓滢服软 “你想做什么?”霍晓滢眉梢一挑,脸上笑容有片刻僵硬。 “道歉。”林楚轻启唇瓣,只短短两个字。 霍晓滢瞪眼:“刚才不是道过歉了?” 你记性这么不好么? “霍女史并没有将我方才的教诲记在心里。”林楚语声清淡,眉峰不动:“现在得为你的口无遮拦再度付出代价。向你侮辱的护国军保家卫国的勇士道歉!” 霍晓滢抿唇,满目不可思议。 “道歉!” 钟思端木言等人齐齐站在林楚身后,即便是胆小懦弱的梅枝也站的笔直。 异口同声,气势惊人。 霍晓滢瞪着眼,震慑与众人身上无声威严。那威严如无形气浪,居然叫她站立不住。 “你们要干什么!”她深吸口气,强撑着精神:“我是宫正司女史!” 给林楚下跪道歉,是她惹不起林首辅和林止。让她给这帮穷酸道歉,凭什么! 二营众人身躯直立寸步不让。 四下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院中气氛紧张而压抑,似乎随意一点明火便能将空气点燃。 “呵呵。”玉子夫捋了捋胡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保家卫国的士兵勇士连老夫都得新生敬仰。” 霍晓滢抿了抿唇,不甘低头:“对不起。” 女子声音细弱蚊蝇,极不情愿。该听到的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哈哈。”穆亦文大笑:“知错能改,不错不错。” 穆亦霜瞪他一眼:“她是被胁迫的,并非心甘情愿。笨!” 穆亦文笑声一顿:“……哦。” “菲菲,听见了么?她向你道歉了。”钟思面无表情,声音冷凝。 “恩。”石菲菲点头,眼底生出氤氲。即便她从前红极一时,浑金如土,都不及今日同伴们争取来那一句道歉。 从今后她便是个人,堂堂正正有尊严的人! 霍晓滢面色发青,浑身轻颤。良久才似平复了心神:“林六爷,皇后娘娘说墨玉手串不过是抛砖引玉。日后她会派人前往护国军大肆封赏。走!” 他将衣袖猛然一甩,带着手下人,走了。 “好了好了。”玉子夫抚掌大笑:“终于结束了。老夫这一把老骨头累的都快散架了,得赶紧回去歇着去。” “小止。”老头便抬手想去触碰林止面颊,仙人玉姿男子抬眼,狭长凤眸朝着他淡淡一瞥。 玉子夫手指一缩,僵在原地尴尬搓了搓手。 然他却依旧笑容可掬,并不生气:“别动气么,年纪轻轻的比我这老头子气性还大。气大伤身。” “有话快说。”林止皱眉,声音冷凝。他从不喜欢与人亲近。 “好咧。”玉子夫笑道:“我只是想同你说。小楚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别总欺负人家。人家到底是你弟弟,千里迢迢来到咱们西楚又……你是男子汉又是哥哥,哥哥对弟弟得包容,得……。” “哎,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 仙人玉姿男子越去越远,玉子夫无奈撇撇嘴。 “你记住老夫的话,你家小楚将来必成为我西楚大陆出类拔萃的人物!”玉子夫声若洪钟,扯着嗓子喊:“老夫可喜欢她了。” “我的弟弟我自会照拂。”微风卷起男人如经年醇酒般嗓音远远传来:“不需旁人惦记!” 正文 336 月夜相邀 那人身躯,再无踪迹可寻。 林楚惊呆了。 大司空,您到底是有多闲?当着百里渊的面说这些,就不怕被人误会你与林首辅结党营私么? 众人惊呆了,侧目瞧向林楚,眼底意味深长。 原来……你同大司空的关系……这么不一般! 林楚皱眉:“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众人别开了眼,石菲菲在她肩头用力拍下。姐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都懂! 纵然后台再硬,行事也要低调!没错! “走,回营,我很累。”林楚转身便走,就……有点心塞。 玉子夫微笑:“不错不错,跑的快,体力好。年轻人就该充满活力,老元,你说是不是?” 元修似睡的正熟,手指几不可见颤一颤,再颤一颤。 莫问我,我已经睡着了! 百里渊皱眉无语,朝林楚背影瞧了去。眼底有精光一闪,意味深长。 夜色如水,沁凉。 连日奔波叫人身心俱疲。才沾了枕头,林楚便觉浑身都如散了架,眼睛再也睁不开。 林长夕兴冲冲来,瞧见少年身躯蜷缩睡意正浓,便将手脚放缓,替她掩好床帐后,悄然退出。 烛火幽幽,一室静好。 夜风起,吹开轩窗,卷起纱帐随风飞舞拂上面颊微痒。 男子颀长身躯随夜风潜入,不过眨眼便消失与屋中,同时消失的,还有林楚。 盯着头顶星光如海,林楚狠狠叹了口气。 天地间,有些人专为暗夜而生,便如林止。 那人白日里如天神完美,周身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夜月下,退了些许鲜艳颜色,染了夜的鬼魅,倒凭添出几分魅惑妖娆。似忽而有了红尘烟火气。 “坐。”林止抬手朝身侧一指。 林楚抿唇,抬眸四顾。 林止身边是一架吊桥,简陋而陈旧,只用绳索连着薄薄几块木板。瞧上去弱不禁风,随时能被大风吹跨。而且,只铺设了一半。 暗夜里,另一侧遥不可及的山崖,如狰狞野兽的巨口,随时能将人吞噬。 黑衣鬼面人在吊桥另一侧穿梭不止,以木板绳索为画笔,为这恐怖山崖的夜景,增添了不可忽视的一抹亮色。 林止等的不耐,将眉梢一挑瞧向林楚:“坐在我身边,这么为难?” 林楚迈动长腿走至林止身边坐下,眼眸如刀:“我很困。” 她用眼神传递愤怒,打扰人美梦的,都是不可饶恕的混蛋! 脚下是陵水河,波涛汹涌澎湃。 即便在暗夜里也能瞧见河水奔腾而过时荡起的漫天水雾,擦着脚底滑过,另人脊背发冷。 林止瞧她一眼,身畔女子神情锐利正襟危坐,将双手搭在膝盖上动也不动。 林止将唇角勾了勾,声音淡漠:“怕?” 林楚颦眉,那人声音如往昔淡漠,并无差别。此刻落在她耳朵里,却莫名升腾出澎湃的火气。 “这几日连续奔波累的很,怕没有什么精力同督统聊天太久。” 她语气冷硬,言罢特意打了个长到令人侧目的哈欠。 林止唇畔笑容更深:“曹村之事,并未真正结束!” 正文 337 贱也是真的贱 林楚:“……恩?” “近日,上京市井码头酒肆皆在议论曹村离奇命案,有人将此事遍做话本轮番传唱。”林止盯着茫茫夜空,淡淡说着。 林楚将唇角轻勾:“菲菲办的不错。” “……石菲菲。”林止声音略顿了顿方才缓缓开口:“上京百媚千娇头牌花魁,因遇人不淑痴心错付,自毁容貌断了前程,此后三餐不济,食不果腹,幸被钟思所救得以生还。” “钟思,女生男命,以蒲柳娇弱女儿身混迹码头,艰辛度日。” “穆亦文,落第举子,数度应考皆名落松山,负气下将家中藏书付之一炬。穆亦霜本为穆亦文爹娘买来的粗使丫头,因聪明乖巧善解人意且与穆家人长相近似,便收做义女。” “但,她不顾礼教伦常一心爱慕穆亦文,在穆亦文被逐出家门后毅然跟随不离不弃。” “梅枝,地方小官庶女,被主母欺上瞒下代替嫡姐入宫为婢。胆小懦弱,不善言辞。这些人性格来历各不相同,却均非大富大贵之辈,你因何瞧上他们?” 林楚神色一怔,没想到林止将她叫来这里,竟是将她身边人的身份来历一一相告:“督统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林止眉心微蹙:“叫大哥!” 忽听耳边噗一声响,似有什么锋锐之物陡然将夜空划破,透了风进来。 林楚侧目瞧的大惊失色:“有人……掉下去了!” 林止眉目清淡:“不会。” 林楚皱眉,她莫非是瞎子? 她明明瞧见一黑衣鬼卫因手中绳索断裂坠落,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她嘴唇轻启,将欲开口却乎见吊桥下极深处,云遮雾绕中有硕大一只白色巨鹰飞旋直上,宽阔羽翼下藏着抹淡淡的黑。 “是李天绶!” 林楚吃了一惊,那自水中飞来的大鸟居然是李天绶?他怀中携裹那人赫然便是方才不慎落下的鬼卫。 “我说过,不会掉下。”林止瞧她一眼,眼底似笑非笑。 林楚:“……。”你明知李天绶在吊桥下才笃定了那人不会跌入到陵水河中,很光荣? 李天绶将手臂一展,助那人回到吊桥上,却并未同桥上二人打招呼,一转身,再度没入到漫天水雾中去了。 林楚朝下瞧去,夜色昏暗模糊什么都瞧不分明。她心念一动,眼底却飞快略过一抹了然。 “李天绶似乎与大哥很熟,北漠摄政王知道么?”她仰起脸,细碎眸光意味深长:“皇上知道么?爹知道么?” 林止半眯了眼眸,眼底似被夜色中的陵水河染上了几分幽冷:“他缺徒弟。” 林楚:“……。” 李天绶是有多想收徒弟?先是瞧中了她,又看上了端木言,还对萧隐仇动过心思。原来,也曾将主意打在林止身上么? 眼前男人芝兰玉树深不可测,的确拥有被李天绶惦记的资格。 “他是天下闻名的天师,收个徒弟很难?” “想拜他为师的,他一个都瞧不上。” 他瞧上的,一个都不愿意。林楚撇撇嘴,老头就……挺惨。贱也是真贱! 正文 338 摄政王是大好人 “北漠摄政王是个好人。”能让自己国家的国师,天天跟着西楚一帮子人到处乱跑,肚量不是一般大。 “恩。”林止淡淡应着。 林楚瞧他一眼,她夸的是北漠摄政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么?你恩个什么? “二哥呢?”她轻启朱唇:“那日他明明与四哥一起入营,怎的第二日就不见了人?” “唔。”良久,林止才淡淡嗯了一声:“一个小小的护国军,占了林家三个人已经是蓬荜生辉。老二回西山大营去了。” “他……。”林楚眯了眯眼:“你的主意?” 林长啸若真的在意西山大营的官职,也不会特意求了调令下来。才过了一夜又回到原驻军去,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呵。”林止忽然凝眉:“你对他到是上心。” 林止:“……恩?”这话的味道听起来怎么不大对劲? 林止忽而起身,如玉长指朝着远处黛青色的大山点去:“爬上那座山,我告诉你为何应允将容安就地正法的真相。” 林楚抬眼瞧去,吊桥不知何时已然铺好,被夜风吹着飘摇不定。眼看着便要底朝天倒扣过来一般。 这样的桥走过去都不容易,何况还要爬上高耸入云一座山? 怎么可能! “大哥,我好几夜都没有合眼了!”对林止的提议,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石菲菲那些人你也不在意么?” 林止的声音成功阻止了林楚离开的脚步,夜风里她蓦然回身,眼底划过危险冷芒:“什么意思?” “凡事皆有代价。”林止侧目瞧向林楚,夜色中狭长凤眸里平静无波:“若无能力保护,争来的秘密终将成为害人害己的利器。” 林楚挑眉,这人……是要考验他的能力?激将法么?放马过来! “大哥先请。”林楚半敛了眉目不叫那人瞧见自己眼中情绪。 夜幕中某一处,隐隐有一角明紫衣袂于夜风中翻飞。只一息之间,林止身躯只余模糊的暗影。 爬山,她不怕。但……万丈悬崖下的激流就…… 林楚咬牙,缓慢踏出一步。 脚下木板毫无征兆颤抖,这一脚如踏在汹涌波涛里。脚下暗流汹动,远处遥不可及。 林楚心中狂跳,耳边忽起嘈杂纷乱之声,似万马奔腾的叫嚣巨浪是藏在她心底的梦魇。 彼时,她还是另一个世界踌躇满志的超时空力量研究员。她与从小一块长大的另三个同伴和导师一起进行课题的最后研究时,数据出了问题,被铺天盖地的海啸吞没。 那夜亦如今日,星河璀璨。滔天的怒浪卷走数条年轻生命,被海水浸没的窒息痛苦依旧镌刻在她记忆深处。被脚下激荡的山河唤醒,将她再度淹没。 “凝凝,老薛,小寇子,老沈……我好想你们。”少年身躯蜷缩摇摆,含糊不清的呢喃自唇畔溢出,如鬼哭低诉,悲凉却令人惊惧。 “无量天尊。”李天绶浑厚悠远的声音自脚下传来:“舍得舍得,先舍方能后得!” 正文 339 六爷加油,我们看好你 人生一世如昙花一现,世人只道昙花现世冠绝天下,却不知那冠绝天下后舍弃的却是生命,再之后便是隔世繁华! 林楚吸口气,忽而惊醒。往事可待成追忆,她如今是西楚山河下的林楚! 林楚,不该止步于惊涛骇浪之下! 少年身躯纤细,被夜幕中晃动的吊桥吞没。如秋日飓风中死死抱住枝头的树叶,纵然天道不允费尽心机,却始终不能叫她脱离枝头而去。 这样的人终将惊艳于天下。 李天绶的笑声响彻云海:“孺子可教,大善大善!” 陵水吊桥看似单薄实则结实无比,林楚一路行来了然于胸。再回首看去,方才凶险不过如此。林止一言一行皆大有深意,命人搭建一座吊桥,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林楚缓缓走向伫立于暗影中的颀长身躯。他执意让她渡桥,是洞悉了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眼前,仙人玉姿男子束手而立,冷冷睨着她。珠玉般莹润的一张面颊之上半分笑意也无。 “太慢了。”良久,那人唇瓣微动,只缓缓吐出三个字。再瞧已然侧过身去:“山腰有一凉亭,本座等你半个时辰。” 林楚唇角轻勾,前世种种早如过眼云烟消散,不可窥见。是她多心了! 林止性子淡漠,从不顾忌旁人意愿。 他说等她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 他定然转身离去不会有半点留恋。她初时虽困倦乏累,但被林止一而再的考验,心中早悄然燃起好胜的激情。 今天,不叫这位高高在上的林爷另眼相看,她就不是惊艳天下的天域少主! “那你可得快着些。”林楚将手指拢在唇边,对空无一人的暗夜高喊:“被我撵上了,会很丢人!” 林楚坚信,那人……一定听得到! 西山是一座奇特的山,被陵水河一分为二劈开,成了东西两侧。东崖西楚管制,西崖这方的归属自来颇有争议,早成了三不管自由之地。 数年下来西山西崖人口驳杂,成了龙蛇出没混杂之地。 西崖这一侧紧贴陵水河,山势陡峭成了天然屏障,居住往来人烟稀少。林楚手脚并用,牢牢攀附山石,怪石嶙峋锋利如刃,少倾便觉掌心刺痛。 即便夜幕昏暗,也能瞧见山石上模模糊糊湿腻的鲜红。 抬头望去,头顶月明星稀,只觉山头高耸入云。山腰处凉亭一角影影绰绰虽可辨认,却只觉遥不可及。 忽然有细小碎石自身侧滑落,下一刻便有碧绿藤条垂于手侧。林楚吃了一惊,抬头望去,身左侧不远处有突出一块飞挑巨石。上面人头攒动,无数狰狞鬼头并立,苍白的鬼眼直勾勾盯着她。 “六爷加油,六爷千万别放弃!”人语声此起彼伏,语声轻快带着几分欢愉。 “六爷抓着藤条,放心,足够结实。” 林楚默了默,她以为宗正府鬼卫都该是如影一一般沉默寡言,眼前瞧见这些个是什么情况? 先是要面对陆安那个奇葩,如今又要面对这样一群下属。不知林止心情如何。 “六爷,快啊,抓住藤条。”鬼卫们欢呼呐喊。 正文 340 过程不重要 “时间不等人,加油加油!” 林楚再不犹豫,伸手扯了藤条,比攀附山石前行要轻松许多。 “六爷,看这里。”头顶有人大喝着一冲而下。侧目瞧去,狰狞一张鬼面近在咫尺,正呲着牙冲着她笑。 那人手中抓了与她相同的藤条,翠绿的绳子在手腕处缠绕数圈再从掌心穿出。 他将足尖在山石上一点身子轻飘飘荡开,寻了处突出山石落脚。之后摸了把匕首出来,在山石上猛然刺入。坚硬的山石在他匕首下便如豆腐一般绵软。顷刻便被他雕凿出一道深深痕迹。 “还有我!” 半空里,黑色身影如夜幕中坠落的雨,深浅不一。扯着藤条,纷纷贴在山石上。 暗夜中火花四溅,眨眼功夫便被人力开凿出一条山道出来。道路狭窄而陡峭,虽依旧危险却比方才要好了太多。 “六爷,我们鬼卫工部的手艺如何?” 冰冷夜幕中,林楚只觉心中温暖。 “嘘。”众人将手指竖与唇畔,声音细弱低沉:“秘密。” 言毕,方才还其乐融融咋咋呼呼的一群人忽然间各自荡开了去。如春日里的蒲公英,一旦散开了来便再无踪迹可寻。 “多谢。”林楚敛了眉目,以足尖轻点岩石,荡至方才鬼卫落脚山石处,瞧见以匕首开凿出的凹痕直插入云霄。 林楚沿着山石开凿痕迹,向凉亭处逼近。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陡然一亮,浮起浅淡曙光。宫纱灯笼明亮耀眼,悬挂于凉亭四角。 凉亭年久失修风吹雨淋,本该是破败脏污的所在。 如今却见火红一条地毯直直自山口探入到凉亭中。地毯厚实松软,踩上去如走在云端。凉亭中石桌上,铺着四方一块明紫缂丝团花暗纹的桌布,上边摆了半臂长一只香樟木匣子。 林楚端坐于桌案后,手中正执了略黄一页纸笺瞧着。 “过来。” 男人将眼眸微抬,瞧向桌案上小巧一只沙漏,里面细黄软沙堪堪落下最后一粒。 “若是你再迟些上来,这里面东西将再瞧不见了。” 林楚挑眉:“我能来此,并非一人之力。” 若非鬼卫工部相助,她万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爬上山崖。她不喜欺骗,自也从不愿欺骗他人。 “我只在乎结果。”那人忽然慢悠悠说着:“过程并不重要。 林楚释然了。 如林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鬼卫方才所为?若不是他的授意,鬼卫又怎敢暗中相助与他? 此处山高水阔人迹罕至,又四下开阔离着西楚极远。即便有什么眼线暗探,在这种地形之下也全没有藏身之处。是个能畅所欲言的好地方。 他叫自己来此处相见,莫非是有什么秘密相告? 林止眉头轻颦,薄唇紧抿。即便灯火暖融融亮如白昼,也无法将半分暖意照进他眼底之中。 “你也瞧瞧吧。”男子如玉长指一展,将面前樟木匣子推向林楚。 林楚敛了眉目,见那匣子中铺了厚厚一叠的纸张。有的纸页已然泛了黄,显然很有些年头。 “这是……!”她拿出一页,才瞧了一眼便猛然抬头。难掩眼底惊涛骇浪。 正文 341 百里明月 “是花月楼同千娇百媚数年间往来的账目。”男人声音淡漠悠扬,似经年醇酒令人心醉。却带着淡淡一抹惆怅,似痛心至极。 林楚没有说话,飞快将手中账册翻瞧了几页,只觉触目惊心。 花月楼一年流水进项数量可观,完全超乎她的想象。而其中最大一笔进项居然是千娇百媚的拨款。 “有什么想法?”林楚眸色微闪。 “花月楼……听命于千娇百媚?”林楚眉心一动渐渐沉静:“没错,他们是主仆!” 林止将凤眸微眯了:“还有。” 林楚沉埋首与账册中。 一年十二个月里,花月楼每月都会向千娇百媚兜售水粉胭脂,千娇百媚的大量银钱便以货款的名义流入花月楼。 表面来看,一切无可厚非。但,千娇百媚作为西楚上京第一花楼,需要每月从远在郊县的花月楼购买胭脂水粉? “花月楼是千娇百媚安插在丰水县的钉子。以倒卖胭脂水粉为名,暗中从事不轨勾当。” 林止眸色一凝,缓缓摇头:“你瞧的并未入心。” 林楚心中一动,陡然想起一个人来:“当日在县衙,献舞的刺客仙仙,便出身自花月楼。她是容安的相好,本对他死心塌地,却被石菲菲说动临阵倒戈。所以,花月楼的幕后金主实际上是容安!” “红粉骷髅最惑人心,容安暗中扶植那种地方,其心可诛!” 林止冷笑:“一个小小的县令,尚没有资格作出这等事情。” 男子如玉长指探入匣中,少倾取了本厚厚花名册出来翻开。手指速速翻过几页,在其中一人名姓之上留连:“这人,可有印象?” 水月? 石菲菲离开千娇百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未再出现新的花魁。水月便是在那空挡时力拔头筹的女子,数月后毫无征兆从良,离开千娇百媚赶往丰水县定居。 再之后便无踪迹可寻。 “水月?……水?” 林楚脑中有灵光一闪:“水娘子?!” 当初,就是这个女子拉着胖子埋伏在曹村外,想要将他们击杀。若非此女生性高傲心肠歹毒不得人心,那一日可不容易过关。 她一直好奇抓走梅枝的人是胖子,梅枝却不在飞鲨堡而在花月楼。 若跟水娘子有关,那就解释通了。 林止点头:“没错。” 他眼底渐渐讳莫如深:“她原本叫做百里明月。” 林楚吸口冷气,满目震惊。 百里明月?哪个百里?! 她出现在千娇百媚,立刻能取代石菲菲。前往飞鲨堡,便能将堡主迷的神魂颠倒。出现在曹村,险些就要了她的性命。 整个上京乃至西楚,还有几个百里能翻云覆雨将世人玩弄于鼓掌至此? “千娇百媚的金主是……大司马!”林楚声音微冷,眼底闪过细碎红芒。 百里渊从没有放弃过杀她! “曹村遭屠绝非偶然。”林止缓缓说道:“七日前,工部因赶制秋装,需核查京城附近兵户人数,发现曹村在册军卒超过六百,有违常理。大司空才欲派人核实,刑部便于五日前接到曹村屠村消息。” 林楚眸色一凝:“所以……。” 正文 342数年心血毁于一旦 “所以,司空大人叫我们前去曹村查探,是发觉事有蹊跷,又不想让任何势力介入的权宜之计。可惜……。” 可惜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 敌人在他们到达之前,一把火将曹村烧了个干净。村里到底有多少兵卒已经不得而知。虽发现三百多具尸首,却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吃空饷!”林楚眸色一动,眼底闪过一抹冷然:“百里渊和容安利用曹村吃空饷!” 什么抢劫杀人?飞鲨堡不过是替罪羔羊,毁尸灭迹掩盖事实才是真! 匣中诸多证据直指百里渊。可惜,容安已死,再无对症。 林止垂眸瞧向樟木匣子,将它自桌案上拿起,一抬手,尽数丢入到山崖下去了。 此处是悬崖绝壁,下面是汹涌陵水大河。匣中不过是些薄薄纸张,遇了河水立刻就能化作无形,自此后再无用处。 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不心疼? 林楚默默瞧向林止,他眼底暗芒如云诡波谲的海。他当然不甘,但……时局如此,只能放弃! “容安已死,这些皆为废纸。”他语声低沉凝重,缓缓向林楚解释。 皇上下旨,赐死容安。即便林首辅父子权势滔天,终不能违抗圣旨。 这一仗,一败涂地! 林楚瞧向林止,男人面目平静,无半分喜怒。只将狭长一双凤眸投向高远夜空,瞧上去冷冽无情却带着对天下众生的悲悯和无奈。 世人只道宗正府宗主阴狠毒辣杀人如麻,却不知当今乱世,唯有以杀方能止恶。 林止,起心动念皆为百姓谋福祉。他孤独冷寂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因当今天下,无人能与他比肩。 “机会总会有。”林楚讷讷,语带安慰。 “我知你对容安一案耿耿于怀,若不叫你明白其中干系,只怕夜不能寐。”他说。 林楚:“……哦。” “不过你也不必沮丧。此事即便死无对证,终也难逃悠悠众口。” “恩?”林楚抬头,不明所以。 “你叫石菲菲和钟思四处散播的言论,不错。”男人眼底浮起丝罕见浅笑,如迷荼花开,一下子能惑了人的心神。 众口铄金! 古往今来,人言才是最为可怖的利器。即便百里渊手眼通天,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凝凝,老薛,小寇子,老沈……是谁?”男人声音淡漠而悠扬,听的林楚心中一荡,险些变了脸色。 她前世被海浪吞噬惨死,今夜被激荡的陵水河勾起神伤。一时恍惚的呢喃被李天绶听到,竟还……告诉了林止? 林楚偷偷翻个白眼,老头子那么大年龄,怎么还跟长舌妇一样? “关于你的履历,宗正府记录的清楚明白。你三岁时生了重病,你母亲将你送入井水村治疗,后心力交瘁身亡,自此后再也不曾离开井水村。但……。” “偏远乡村长大的孩子,能精通蛊术?耳聪目明?武功卓绝?还能驾驶由精密机关锻造出的木牛流马?”男人寡薄唇瓣贴在林楚耳边:“井水村里,并没有凝凝,老薛,小寇子,老沈这四个人。” 正文 343 你给老子闭嘴 “那个……。”林楚扭了扭身子,死男人忽然贴这么近,口鼻中热气如丝喷洒在她耳根,就……挺不自在。 她支支吾吾开口:“如果我告诉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信么?” “信!” “……嗯?” 林楚抬头,只瞧见身侧仙人玉姿般男子挺拔如松的身躯背对着她。山风掀起他衣袂翻飞如旗,周身皆是油泼不进的孤寂和冷素。 他……信了才有鬼!若真信了,就不会问! “你是我六弟。”林止转身,狭长凤眸瞧着林楚一瞬不瞬:“是我将你带离井水村,便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你说什么我都信,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林楚抿唇,飞快压下心里的愧疚。强行煽情……犯规! “皇后近日,要在宫中设宴招待北漠摄政王,花翎,林茉染亦会出席。前日她向皇上提起,想将你调入内廷禁卫军,你最近恐会被宣召入宫,切记……。”林止声音一顿:“小心。” “林茉染?”林楚眸色一动:“她不是被禁足了?” “太医近日查出她有了身孕,皇上解了她的禁足。” 林楚半眯了眼眸,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话说,百里明霜也有了孩子,端木朗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中了双靶,了不起! 花翎和林茉染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百里明霜忽然来了这么一手,又是赶在查出林茉染身孕的当口,是想干什么? “我明白。”她深吸口气,但愿……不要弄出什么轩然大波才好。 “今日所见所闻,回去后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林止慢悠悠开口:“我送你回去,明日准了你一天休假,好好歇息吧。” “等等。”林楚笑嘻嘻瞧向林止:“借你工部的人用一用可好?” 林止蹙眉:“做什么?” 林楚眼底有精光一轮:“帮我找些……很重要的东西!” …… 林楚没有想到,懿旨来的这么快。就在她从西山西崖回来的第三日,宫里就来了接人的马车,软硬兼施的将她带离了护国军。 林楚不喜热闹。 同皇宫比起来,反倒清苦的护国军更加叫人喜欢,清苦却真实。不似皇宫,瞧起来繁花似锦,不过是看上去很美的华丽牢笼。 “林楚。”花翎端着酒水笑望着林楚,眼底眸光幽幽,意味不明:“你可有想到,有朝一日竟成了我的护卫?” 说起这个就……挺心塞。 宫里死乞白赖的将她招来,却让她寸步不离保护花翎。 认真的么? “其实……。”花翎目光微颤,唇齿间勾起虚浮的笑:“你我有什么仇怨呢?大家都是寄人篱下活着,本就不该相互倾轧,让旁人看了笑话。” “我知道你是个人才,又有鸿鹄之志。”花翎语声温柔,态度和蔼:“只要你肯跟我合作,他日,百里一族和南疆联手,定能帮你得偿所愿。” “呵。”林楚冷哼:“我的鸿鹄之志就是,你给老子闭嘴!” 她将眉峰一挑:“吵死了!” 花翎面色一白,林楚缓缓敛了眉目。 “我今日既然进了宫,在离去之前,总要保你安危。” “你自己也当清楚,你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我。我此刻是护国军统领待选,我若出了什么事情,你也无法逃脱干系。莫要为自己添麻烦。” 正文 344 不遭人妒是庸才 眼前之人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却仿若拥有能直击人心的力量。 花翎别开了眼,不敢……直视。她能有今日身份地位,仰仗的是她与百里云笙的婚约。 但……那不过是一场笑话,每每想起只会睡不安寝。只有…… “你放心。”花翎笑语嫣然,和蔼亲切:“我还想在西楚安度一生,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走吧。”花翎微笑:“我们今日,只是看客。” 西楚立国多年,祖上鲜卑族旧俗却并没能彻底改变。西楚臣民的本性,大多仍如先祖一般洒脱不羁,这一点在皇族贵胄中尤为明显。 西楚后宫中准许男女同坐,这一幕在他国绝不可能看到。 花翎与林楚一前一后,才进了甘泉宫,椒房殿中众人便猛然静了一静,齐齐朝着她们瞧了过来。 探究,鄙夷,不屑,眸光纷杂,却独独没有欣赏。 花翎抬手理了理发髻,抄着手将胸背挺得笔直。她从不在乎会成为众人的焦点,不遭人妒是庸才! “那个男人就是护国军的林楚?” “可不是呢,听说丰河上的飞鲨堡就是叫她领人给灭了。” “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竟也有这种本事?” “李夫人这话头是瞧上林楚了,不知打算给你府里哪个小姐说合?” “水寇都能灭的男人只怕不好下咽,李夫人可得悠着点。” “哈哈哈。” “咳!”花翎抬手掩了唇瓣用力咳了一声。 然而,她的声音太过轻微。落入眼下哄堂大笑之中,无人在意。 花翎转眸瞧向林楚:“实在抱歉,你也瞧见了,她们从来都不曾将我放在眼里。” 她唇齿中虽含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到底是南疆公主,又是百里渊嫡子的正妻。这些女人居然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恨! “百里长公子到!” 宦官一声唱诺,方才还闹哄哄的椒房殿里刹那寂静。众人齐齐起身,将眼眸朝着殿门口望了过去。 林楚眉峰一动,百里长公子?百里青砚?!这人可……不常见。 “咕噜咕噜。” 有车轮缓缓压过路面,林楚微颦了眉头。后宫中不可行车,百里青砚居然驾车上殿? 若真如此,百里家的荣宠简直风头无两! 然盛极而衰,这样的行事风格,为百里家带来的绝不是荣誉,只能是灭顶之灾。 百里渊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殿外人影渐渐清晰,一坐两站,一女两男。 当先一人端坐于轮椅上,他面容平凡普通毫无出彩之处,一张面目也苍白无血色。这样的人,无论在何处瞧见都能叫人直接忽略。 这……就是百里家护在宅院深处的的嫡长子百里青砚? 就……挺耐人寻味。 “那是大哥百里青砚。”花翎低声说道:“据说他出生时便体弱多病又不良于行,所以自小不受大司马喜爱,日日藏在后宅中不常与旁人相见。他今天来,可是大有深意。” 林楚眸色一凝。百里青砚此人,容貌气质皆与百里家相去甚远,也难怪不被百里渊看中。 百里青砚的出现,刹时转移了众人对于林楚的关注。他唇齿中却始终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卑不亢迎接着四方探究目光。 他身侧一男一女则出色的多。男的是百里家草包老三百里如松,女子林楚头回见到,是个尚未及笄,如怒放鲜花般娇俏可爱的少女。 自打入殿,那人一双杏眸便在她面庞流连。挺……腻烦! “林楚!” 林楚正自思量,忽被耳边一声轻喝惊醒。 正文 345 百里如松,你该醒醒了 抬头瞧去,百里如松不知何时站在她眼前,眨也不眨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满目皆是轻慢和嫌弃。 “呵。”少年撇了撇嘴,拿手指点着林楚面门:“凭你的家世长相,哪有资格迎娶我明漪妹妹?” 林楚惊呆了。 今夜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议论诋毁,都不及百里如松一句话叫她震惊。 “你说……什么?”林楚讷讷开口。 “呵。”百里如松冷哼:“装模作样!告诉你,小爷是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粗野乡巴佬,玷污我百里家族的门楣!” “三哥,你别……。”一侧的可爱女孩鼓着圆嘟嘟的腮帮子:“这么多人呢,得注意礼节。” “六哥哥。”少女杏眸含春,朝林楚盈盈下拜:“百里明漪,见过六哥哥。” “咳。”林楚吸口气:“你们……别误会。” “我林楚此生,万不会与你们百里家牵扯出任何瓜葛。这位姑娘,我们不熟!” “你说什么?你居然瞧不上我八妹?!”百里如松怒了。 他这一嗓子声音巨大,将椒房殿中所有声浪盖过。 林楚只觉有无数眸光朝着自己当头压下,即便与世无争软弱无力的百里青砚,也朝着她瞧了一瞧,面色似越发苍白。 “我八妹温柔可爱,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有才名。配你这么一个粗野无礼的乡巴佬绰绰有余,你居然不稀罕?” “百里小公子。”林楚唇畔噙着抹淡淡冷笑:“你该醒醒了!” “梦话便该在梦里说。一味脑筋不清醒,万一冲撞了贵人,只怕公子要连累了百里家。”少年声音微冷,字字清晰。 众人张大嘴,狠狠喝了几口冷风。这小小一个兵卒,居然敢这么同百里家的小霸王说话? 不想活了吧。 “六哥哥。”百里明漪眼含热泪,楚楚可怜瞧着林楚:“你为什么拒绝我?是明漪不够好么?” “没有不好。”林楚淡淡开口:“单纯的只是……不喜欢。” 眼看着少女泪色晶莹泫然欲泣,林楚在心中冷哼。 百里家的女人会真心喜欢她?以为她傻?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的林首辅和……护国军! 她决定继续补刀:“或者说你喜欢我什么说出来,我改!” 唰! 百里如松沉着脸,将腰间佩剑拔出,剑尖直指林楚:“你这穷酸,居然敢对我八妹如此无礼。小爷今天若是不一剑挑了你,就不叫百里如松!” 林楚并不退后,勾唇一笑眼底半分畏惧也无:“想杀尽管杀,只是得想好了杀的后果。” “听说今日北漠摄政王亦会到场。如今宴席未开,公子便要让宴席染血,是看北漠不顺眼?” “我……” 百里如松语声一滞,冠玉般一张面庞涨红。心中虽有不甘,手中剑却再也不敢刺下。 “三弟。”台阶上传来不疾不徐低沉一道男音。 百里如松回头瞧去,百里青砚正沉着面孔冷冷睨着他。 “回来!” 百里如松囧然,咬唇不动。百里青砚不理会他,朝林楚拱手一礼,谦恭而温顺。 正文 346 压倒骆驼的草 “我三弟和八妹年少鲁莽,少不更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林六爷莫要见怪。” 百里如松狠狠收了佩剑,一双眼眸却如利刃般,始终不甘愿。恨不能以眼眸为剑将她刺穿。 至于百里明漪,眼底那志在必得的恼恨实在……令人不适。 娶她为妻? 林楚打个哆嗦,只觉此地难耐,一分钟不想留。脚步微动,便觉衣袖一紧,被花翎一把扯住。 “你去哪?” “出恭。”林楚将袍袖一甩,慢悠悠出了椒房殿。 忽觉身后有锐利而炙热一道目光袭来。 豁然回首,身后一派其乐融融,哪里有半点痕迹可循? …… 上京七月的白日骄阳似火。即便华丽巍峨如皇宫,到了夏日的正午,依旧难逃烈日炙烤的痛苦。 此刻,咸福宫正殿前的空地上,直直跪了满院子的人。男女高低各不相同,足有二十个之多。 天气燥热日正当午,宫女宦官们汗透衣衫,被烈日艳阳炙烤的头晕眼花。四下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动弹半分。 钗环相击的脆响自众人身后回廊处传来。宫人们眼中一喜,纷纷侧过头去。 阳光刺目,隐约瞧见回廊处渐渐清晰的少女身躯纤细而挺拔。那人一张面目平平无奇,叫人转眼就能忘了,她手中托盘里装着只翡翠蜜瓜的冰碗,正一步步逼近了来。 冰碗小巧做的精致。在燥热署日里,托盘中的冰块被太阳熏烤蒸腾出袅袅白烟。女子慢悠悠自人群中踏过,冰碗甜蜜气息浮动四散。 红玉的碗,灿金的皮,翠绿的瓤,透明的冰,寒烟四散如薄纱。 咕咚! 不知是谁狠狠吞了吞口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众人只觉口干舌燥,多一刻都不能忍耐,恨不能扑上去将那冰碗吞吃入腹。 “香杏!”跪在最前方的咸福宫总领太监余崇俊伸出手,一把扯住小宫女衣角:“娘娘消气了么?” 香杏瞧他一眼:“娘娘的事情,奴婢哪里敢过问?” 余崇俊一时语滞,怔忪的功夫,香杏便已目不斜视,自他身边擦过。 “你这小贱蹄子张狂什么?”大宫女柳絮瞪起了眼:“若不是你挑拨离间惹的娘娘发怒,能罚了我们大家伙跪在外面这么久?” “呵呵。”香杏淡笑:“柳姐姐可太看得起香杏。香杏才进宫不久,您可是娘娘身边红人。香杏有那个本事叫娘娘处罚你?” 柳絮本就跪的火大,被个下等宫女顶嘴,愈发烦躁。恨不能跳起来狠狠给她几巴掌。 “你这贱蹄子,等回头看姑奶奶我不撕烂你的嘴!” 香杏微笑,平平无奇一张面庞灰暗无光:“柳姐姐想责罚香杏,也得娘娘点头才行。” “你……”柳絮被她激怒,险些按捺不住便要不管不顾扑向香杏。被余崇俊牢牢按在地上。 “香杏你莫恼。”他微笑着说道:“大家伙跪了这么久,难免心浮气躁。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做事情,你也体谅下大家伙的难处。进去瞧瞧时机,替大家伙给娘娘求求情。回头,大家伙自然会念着你的好!” 正文 347 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余公公说的哪里话。”香杏颔首:“您是香杏的恩人!若没有您,香杏哪里能来贤妃娘娘身边伺候?您只管放心,香杏知道该怎么做。” 余崇俊微笑:“知你是个识大体的丫头,果真不错。你也看机会提醒下娘娘,再过个把时辰就要到甘泉宫去了,万不可误了吉时。” 香杏答应一声,便头也不回进屋。余崇俊盯着香杏背影微颦了眉头,似若有所思。 柳絮不忿,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 又拿眼睛瞪余崇俊:“你倒是个八面玲珑的好人!” 余崇俊瞧她一眼,抿唇不语。 宫墙之内,荣华富贵瞬息万变,谁与谁能成了长久的朋友?关键时候,还是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咸福宫里不同与别处,早早用上了冰盆。香杏将手中冰碗搁下,先瞧一眼寝殿四角冰盆是否完好。再抓一把水沉香投进香炉里,才净了手将冰碗用小银碗分装。 此刻,宫中的宫人都跪在院子里。内室寂静无声,半条人影不见。越发显得寝殿角落自鸣钟行走的声音,惊人的清晰。 刺啦! 床帐子陡然叫人撕开一条口子,裂帛的轻响在万籁俱寂中刺耳惊人。 香杏吃了一惊,侧目瞧去。见纱帐后层峦叠嶂中探出只珠圆玉润手指。 指甲上蔻丹鲜红精致,本该是肌理均匀细腻肤白的一只手,此刻的指端却泛着不正常的乌青。 “快……快来人!”纱帐中女子一声低唤,似拼尽全力而出:“本宫,肚子好痛!” 女子一声呼痛似耗尽周身力气,纱帐后只余细碎低吟在被浪中翻滚。 香杏吃了一惊,三两步走在床榻边,一把将纱帐挑起,惊得啊了一声。 床榻上,女子身躯扭动如蛇,被褥上鲜红的血,如怒放血色大丽花触目惊心。女子半条裙摆皆被血水浸透,湿润温热的血腥气迎面扑了过来,叫人几乎站立不住。 “香杏,快……快……。”床榻上女子花容失色,乌发被冷汗浸湿,尽数贴于面颊之上。瞧见香杏便猛然攥住她衣角:“宣太医,通知皇上。有人……。” 她吸了口气:“有人要害本宫的孩子!” 香杏脸上的震惊顷刻间平复,换上与她身份极不相称的冷静:“贤妃娘娘到底是让奴婢先去寻太医呢,还是见皇上?” 香杏抄手站着,声音冷凝。似沾染上冰盆中源源不断冷气,叫人听着莫名的生出几分绝望。 贤妃林茉染出血不止本痛苦万分,竟也被她冷然漠视的态度震惊。一时间忘了呼痛,抬眼瞧了她半晌。 香杏眉目淡然,并不在意林茉染眼中惊怒,垂首朝她裙摆瞧了一眼:“娘娘胎衣已落,此刻无论是宣太医还是找皇上,都无济于事。” “你……。”林茉染身躯一颤,瞪着香杏:“你怎么敢这么同本宫说话?” 香杏淡笑:“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林茉染颦眉,眼底闪过一丝恍然:“是你害了本宫!是不是皇后?是不是皇后?!” 正文 348 本宫要她偿命 香杏神色淡淡,冷眼瞧着林茉染,一声叹息。终是在眼底深处浮起丝浅浅怜悯出来。 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能得了善终? 即便光鲜如贤妃,到头来也无非是被人玩弄于鼓掌的一颗棋子。 “百里明霜这个贱人!” 林茉染咬牙怒骂:“她自己生不出孩子,便要害本宫的孩子么?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她偿命!” 她陡然直起身躯,她能清晰感到体内有个重要的东西正在离着自己远去。 肚子疼,心却更疼! “娘娘这会子,怕是哪里都去不成。”香杏低头,声音低沉态度恭顺无比。 “来人!”林茉染一声大喝,即便遭逢大难,陡然爆发的气势却也惊人:“快来人!” 然而……四下寂静无声。 香杏叹气:“娘娘真是病糊涂了。您不是罚了咸福宫里所有人远远的跪在院子里了么?算起来该是有一个时辰了,这么热的天……啧啧。” 林茉染咬牙:“本宫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你这个贱人!” “您说的不错。”香杏点头:“娘娘的确瞎了眼,错信他人。” 错信的不是她,而是背后支持她上位那人。 “你……你怎么敢?”林茉染声音一滞。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敢以这样的态度,同她一个从二品的妃子说话? 她虽然小产却并不至于伤及性命,这女人就不怕她秋后算账? 还是……她手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依仗? “娘娘才掉了孩子便莫要再劳动心神,奴婢这就替您唤柳姐姐进来。” 林茉染皱眉:“你有……这么好心?” 香杏微笑:“奴婢自然是好心的。” 言罢,她竟真的头也不回的出了宫门。功夫不大便听见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 林茉染定了定心神,她必须速速调理好身子。只要圣眷不衰,孩子还能再有! “柳絮进来,让人拿下香杏!” 她才低低吩咐了一句,便听到外殿传来噗通一声,四下里再度寂静。这般的寂静,莫名令林茉染心绪难宁。 “怎么回事?柳絮!” 无人应答,却忽而有细碎而缓慢脚步声幽幽响起。其间夹杂着嘶嘶细微声响,便如有什么正贴着地面快速滑动。 林茉染狠狠打了个哆嗦,只觉毛骨悚然:“谁?谁在外面?” 人影渐渐清晰,林茉染一眼瞧见来人,立刻就泄了气。 香杏,怎么还是香杏?! “奴婢将柳姐姐给娘娘带来了。”香杏气息不稳,带着些许疲累。 咚! 一声闷响,柳絮便被扔在林茉染床榻前的羊毛地毯上。 此刻的柳絮早没了方才在院中颐指气使,双眸紧紧闭着。脑后缓缓氤氲出鲜艳的红,雪白羊毛顷刻变作血红。 “啊!”林茉染吓得一声尖叫:“你杀了她?” “尚未。”香杏认认真真摇头:“那是等会的事情。” “来人!来人!”林茉染眼中终于生出恐惧,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从眼前女子身上感到了恐惧,远远比龙胎不保叫她害怕的多。 “娘娘莫要再费力气,外面已经无人。”少女的声音冰冷而机械,死板板的面孔忽而近在咫尺。 林茉染惊惧的吼声被噎在了喉咙里。 正文 349大难临头各自飞 “大约是中了暑,外面的人都昏过去了。若非如此,柳姐姐也不会叫奴婢一花瓶就给砸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茉染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绝望。 “娘娘与柳姐姐今日发生口角,娘娘一怒之下惩处了整个咸福宫。柳絮心生不忿下药置娘娘滑胎,娘娘悲愤之下与柳絮同归于尽。” 香杏叹口气,眼中怜悯更甚:“这与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奴婢前日才来咸福宫,西四所都还没来得及将奴婢名字登记造册呢。” “你想杀了我?”林茉染哪里还顾得许多?她在后宫沉浮数载从不是蠢笨之人,哪里听不出今日种种都是香杏一早布局?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宫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不杀我。” 林茉染双手死死抓着床框,语声带着几分颤抖却极其坚定,近似哀求。 她攥紧手指,任由尖利护甲刺破掌心肌肤。 在宫里,为了活命去求助一个奴才不丢人。 她同柳絮口角,整个咸福宫的人都可以证明。香杏说柳絮下药害她小产,柳絮那里定然能找到下药的证据。香杏的名字又不在咸福宫奴婢名册之内。 这事情,死无对证!只能认了! “我知柳絮待你不好,你若想要她性命只管拿去。本宫就说她失足落水,再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去。” 香杏瞧着林茉染,眼底怜悯渐渐散了。 说什么主仆情深,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想要钱本宫可以给你,你想要权利地位本宫也可以给你。” “本宫再也不同皇后争宠,本宫认输心服口服。你去请了皇后娘娘过来吧,本宫当面给她磕头赔罪。她若还是不能消气,不劳烦你动手,本宫一头碰死在她面前。” 香杏暗暗冷笑。 这会子,皇后娘娘若是进了咸福宫,贤妃小产的事情可就顺理成章推在皇后身上了。 林茉染,真真不是个良善之人!方才在心底生出的些许怜悯,彻底的荡然无存了。 “娘娘不必再多做试探,你今日之祸与皇后娘娘并没有关系。她……”香杏朝地面上的柳絮指了指:“才是大司马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也是她挑唆的你与林楚势不两立,彻底失了林首辅的依仗。” 林茉染神色一顿,咬牙切齿:“今天,到底是谁要算计我?” 香杏唇角微勾,笑意森然:“娘娘说了这么大一会子的话,就不觉得乏么?” 她容色清淡:“奴婢在冰盆中加了些料,最是能定神安眠。算算时辰,娘娘也该歇息了。” “你……你居然……。”香杏话音才落,林茉染身子一颤。便觉脑中轰的一声,噗通倒在了床榻上。 香杏叹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想要出人头地本没什么错。可惜……命不好!” 她缓缓将殿角烛台点燃,手腕一倾将烛台投入到一只冰盆中去。 “呼”! 肆虐火舌,蛇一般自冰盆中跳起,眨眼攀上殿中纱帐。一时间,冲天烈焰拔地而起。 香杏淡淡瞧着眼前火舌肆虐轻轻叹息:“临死,终是叫你明白了缘故,该是没有遗憾了吧。” 言毕,那人身子一矮,竟头也不回冲入到烈焰中去了。 正文 350 改头换面 香杏速度极快,火场中烟气蒸腾热浪翻滚,女子纤细身躯如鱼,游走于火焰缝隙之中,顷刻间便到了林茉染床榻边。 素白手指在床榻下一阵摸索,朝着一处按下。 格拉拉! 床前脚踏骤然下陷,露出个黑黝黝洞口出来。 香杏微勾了唇角,将外袍脱下随手丢进冲天烈焰里。扯了扯身上玄色兵营学员衣裳,将腰间带子扎紧,三两下拆了发髻随手一挽,便自地道中摸出只乌帽出来戴好。 女子素白手指探向腰间,将腰带上挂着的腰牌托起。就着火光,朱红色腰牌上护国二字清晰可辩。 香杏眼底浮起丝浅淡笑容,手指在脖颈上一撮再一抹,揭下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看也不看,便将面具也丢进火中去了。 之后,一弯腰跳进洞中,反手将机簧扣死,使这一处地道再不能开启。纤细身躯,终是在滔天火海中消失无踪。 再见天日,已在距咸福宫数丈之外。 阳光下,香杏抬首,赫然换做与林楚相同一张面目。甚至连身高,体态,神韵举止都一般无二。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徜徉于西楚后宫繁茂的花海中。 眼前宫人行色匆匆,直奔数丈外冲天大火而去。 此刻原本骄阳似火,越发显得那一场大火狰狞的叫人心悸。烈焰连同艳阳能将人体内水分蒸腾干净,半分不剩。 “快!”甬道上,四品宦官服的老宦官正伸着手,指向远处红彤彤的天幕声嘶力竭大喊:“速度都快着些,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吃饭么?” 眼前宫人行色匆匆,忙的脚不沾地。 香杏低着头将乌帽拉低混迹在人群里,朝与众人相反的反向奔驰而去。 “快快快,都跑起来。”老宦官叉着腰:“旁的先不用管,找到贤妃娘娘速速来向杂家报告!” 香杏加快脚步,火起至今有一盏茶,此刻已然申时末。 戍时,宫宴便要开始。她必须在那之前,悄无声息消失在西楚后宫之中。 挺忙! “那个猴崽子,站住!” 香杏皱眉,尽管身后人声鼎沸,她还是能听出这话是冲着她说的。她并未停留,半敛了眉目继续前行。 “站住,说你呢!”老宦官拔高了声音:“把他给杂家拦下来!” 眼前人山人海,想走已然不可能。香杏蹙眉停步,细听身后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她慢悠悠转身规规矩矩拱手一礼:“见过公公。” 老宦官站定,瞧向香杏,整张面孔都皱起来。他脸上扑着厚重的粉,乍然皱紧的面孔,使白色粉沫刹那如雨,簌簌坠落。 “你这猴崽子,是没有听到杂家的声音么?”老宦官声音尖利:“你叫什么名字,哪队的侍卫?大家伙都在救火,怎么单只有你不干?” 香杏尚不及答言,便有好事的小太监自人群中冲出,一把扯掉香杏腰间朱红腰牌,忙不迭递至老老宦官手中。 老宦官瞧一眼,将嘴撇了撇,毫不掩饰目中轻视:“护国军么?难怪这么了不起!” “呦,竟是护国军呐!”有小宦官一声惊呼:“听说今日娘娘请了护国军的林六爷入宫,莫非就是她?” 正文 351 皇后驾到 “林六爷!”老宦官瞪眼,再瞧香杏时眸色多了探究:“你就是首辅大人新寻回的儿子?” “请公公息怒。”香杏微勾唇角:“皇后娘娘还在甘泉宫中等着林楚,林楚是怕误了觐见的时辰,并不是故意冷落了公公。” “这说的是哪里话。”老宦官立时换了嘴脸,笑的慈眉善目的亲切:“六爷是忙人,老奴哪敢耽搁您的大事?” 这个宦官是杂事房的领事太监,往日里杂事房庶务最多,掌管着宫里房屋修葺和园木生长,是个清水衙门。 老宦官虽然品阶不低,却不似旁的领事,往日里总有人巴结逢迎。所以,他一贯欺软怕硬,拜高踩低,试图通过溜须拍马来获得提拔。 哪里敢得罪上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香杏满意的点点头:“我可以走了么?” “当然。”老宦官笑容可掬:“恭送六爷。” 香杏再不留恋,纤细身躯眨眼间消失在忙碌的人群里。 “甘泉宫离咸福宫可不近呢,林六爷怎么转到这里来了?”有小宦官挠挠头低语。 语声未落便被老宦官狠狠敲了个爆栗:“贵人主子的事情,要你多管?灭火去!要是贤妃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仔细你们的皮!” 老宦官疾言厉色指挥着宫人们灭火,并不畏惧眼前肆虐的火舌。 众人正忙碌间,忽见一粉衣宫女跑的飞快,三两步冲至老宦官眼前。附耳在他耳边低语,老宦官顷刻变了面色。 “都停下!”他扯着嗓子一声大喊:“恭迎皇后娘娘銮驾!” 皇后到了? 宫人们一惊,皇后何等尊贵。在这混乱当口,她怎么来了? “都愣着干什么?跪!” 老宦官第一个跪倒,身后宫人们才如梦初醒,倾身匍匐一片。老宦官心里苦,往日总没机会搭上皇后娘娘。却在今日这混乱的当口与皇后娘娘相逢。 听说皇后与贤妃不对付,他指挥人灭火到底是该尽心尽力还是……曲意逢迎? 无解…… 急死个人! “都起吧。” 女子柔婉的声音意端着强调,持重而深沉。叫人听起来莫名觉得死气沉沉,半分活力也无。 “今日咸福宫何人当值?”女子声音依旧有气无力。 “是……。”老宦官犯了难。 听见小黄门禀报咸福宫走水便立刻赶了来,哪里顾得上询问火场的情况? “是奴才当值!” 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冲出去跪倒。 那人一身正二品的监服被烟火炙烤的灰扑扑,还被烈火灼烧出数个大洞。狼狈不堪。 他一张面目却被滔天烈焰熏的漆黑,又被汗水给冲出了道道沟壑,已然瞧不出本来面目。 “奴才余崇俊见过皇后娘娘!” “原来是余公公。”百里明霜仔细瞧了瞧余崇俊,才开口继续说道:“既然是你当值,可知咸福宫今日因何走水?” “奴才……。”余崇俊皱了眉:“奴才怀疑,有人恶意纵火。” “哦?”百里明霜声音一顿,眼底生出惊异:“何人如此大胆?” “是……。”余崇俊侧过头去,在人群中飞快一扫,忽而抬手朝人群中某处直直指了过去:“是她!” 正文 352 将她碎尸万段 彼时,林楚刚刚自一侧宫道上行来。尚未站稳,便被众人眸光笼罩。人群中某处,目光锐利的宦官正遥遥指着她。 林楚蹙眉,心中一颤。这个阵势……不像有好事。 “林六爷,你方才说出去透透气。原来竟……是为了做出此等滔天的恶事!”花翎蹙眉捧心,满目哀伤和悲痛。 “虽然司马大人一再交代,要我照顾好你。但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我也保不了你了。” 姿容秀美的女子一张面孔苍白,霜雪般的肌肤因恐惧近似透明。眼底氤氲的泪瞬间激起众人义愤填膺,一个个怒目瞪向林楚。 “早就瞧她獐头鼠目不是个东西!” “听说她还没有认祖归宗,便割了自己妹妹的舌头,还气的祖母险些吐血。” “何止,她还挑唆的首辅大人被除宗令立。” “简直令人发指,该死该死!” 议论如潮,向林楚袭来。众人目光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林楚蹙眉,她厌恶百里一家人的虚伪阴损,借出恭的名头出去透透气。后被纷乱吸引至此,还没站稳当就莫名迎来这么一出。 她眯了眯眼。今日入宫……有人给她布了个生死大局! “所有人,立刻去救火。眼下贤妃娘娘要紧!”百里明霜眸色冷凝,瞧一眼冷静如斯的林楚眸色微闪。 众口铄金,千夫所指。这人如何还能……浑不在意? 侍卫宫人们前仆后继奔向火场,不足盏茶却各个垂头丧气回转。 “娘娘。”金嬷嬷低声说道:“火太大,贤妃娘娘……救不出来了,连柳絮亦追随贤妃娘娘而去。” 百里明霜蹙眉:“怎么就……救不出来了?” 金嬷嬷并不回答,只垂首敛眸:“请娘娘节哀,此事还得尽快禀报皇上才是。” “请娘娘严惩凶手!”余崇俊哀声跪倒:“我们娘娘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呢。” 老宦官眼珠子转了转亦跟着跪倒:“不是老奴救火不利,是那恶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那火根本就不怕水。可怜贤妃娘娘如花似玉的年龄香消玉殒,小皇子都还没来得及瞧上这繁华世界一眼呢。” 老宦官哭的肝肠寸断,将面颊上白色粉沫冲出条条沟壑。百里明霜被他吵得蹙了蹙眉,只觉头疼欲裂,心烦意乱。 “娘娘,林楚蓄意纵火无可辩驳,该尽快将人拿下问罪。”金嬷嬷坚声提醒。 “请娘娘缉拿林楚!” 群情激昂,声振寰宇。 花翎和百里如松唇畔勾出飘忽的弧度,后宫纵火行凶,一尸两命。林楚,你的胆子可真大!这回还不死? 百里明漪眉峰紧蹙,直直瞧着林楚若有所思。 百里青砚恹恹靠在轮椅上,搭在扶手上的两只手却是青筋暴露。 “来人。”百里明霜吸口气:“将林楚压过来!” 侍卫们气势汹汹冲向林楚,却见少年眸色如霜,冷似鬼魅:“滚开,小爷自己会走!” 她迈动修长的双腿走向百里明霜,一众侍卫宫人被她冷肃气势所摄,一时竟不敢阻拦。 “林楚你干什么?”金嬷嬷面如土色,展臂拦在百里明霜身前:“你已然罪恶滔天,还想行刺皇后娘娘么?” 正文 353若我枉死,你陪葬么 “你让我过来,我来了。”林楚立于百里明霜身前三尺处,眸色淡然而沉静:“我来,只为了助你寻出真正的凶手。” “你不就是真凶?”百里如松冷笑:“装模作样!” “你哪知眼睛瞧见我是真凶?”林楚冷冷瞧着百里如松:“若我枉死,你陪葬么?” 百里如松一时语滞,翻个白眼呢喃:“我为什么给你陪葬?你算老几?” “闭嘴。”百里青砚淡淡开口:“凡事都得讲究证据,不能放纵了坏人。却也不能冤枉好人。” “想不到百里家也有人会说人话。”林楚朝百里青砚点点头,冷厉的眉目陡转,直直瞧向了余崇俊。 “这位公公。”她眼底悄然荡出细碎红芒:“你坚持认定是我放火烧死了贤妃么?” 余崇俊低头,眼底有精光一轮。 皇上大婚亲政近十载,后宫空虚始终没有子嗣。 贤妃之死一尸两命,能善了? 帝王之怒只能用鲜血来洗刷,这种时候必须咬死一个人,才能给自己留下喘息的机会。此间皆是百里一脉的亲信,唯有指控林楚,才能让他脱罪! “小兄弟,认了吧,免受皮肉之苦。”余崇俊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循循善诱。他心底是有愧疚的,但死别人和死自己比起来,还是死别人好! “她哪里是留下未走?分明是仓促间没有走掉。”老宦官忽然扬起了头颅:“皇后娘娘,老奴亲眼瞧见起火时她匆忙自咸福宫往外走。老奴有证据!” 他将朱红色的腰牌拿出呈给百里明霜,令牌上护国二字的刻痕清晰明辨。 “这可真是铁证如山。”百里如松抚掌大笑:“林楚,你还有什么话说?整个皇宫里,如今只有你一个护国军!但凡你再找一个出来,我都算你冤枉!” “可不是,护国军如今都在西山外训练,等着武比呢。皇后娘娘只宣了她一人入宫,这回可再抵赖不得了。” “都怪我。”花翎蹙眉:“我不该求大司马让你来做我的护卫,若不是我将你带进宫来,贤妃娘娘也不会……。” 女子凄然泪下如雨,众人瞧的不忍纷纷劝慰:“南疆公主真是人美心善,是林楚心思歹毒,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余崇俊扯了扯唇瓣:“娘娘,人证物证俱在,请您立刻缉拿林楚。不能让贤妃娘娘和小皇子枉死啊!” “拿下她,交付慎行司,让她给贤妃娘娘和皇子偿命!” “拿下林楚!” 百里青砚浅抿着唇瓣,病态的面颊越发苍白。尚有几分神采的眼睛瞧着百里明霜,手指攥的越发紧了。 百里如松和花翎得意洋洋,林楚,看你还不死?! 百里明漪扭着百里如霜的衣袖:“娘娘,您怎么不说话?” 百里明霜浅抿着唇瓣,半晌没有声音。 林楚蹙眉,眼底藏着惊涛骇浪,冷冷注视着异口同声的人群。 今日入宫皆是百里一族的人,林首辅亦被隔绝在宫外。孤立无援,真是个将她铲除的大好机会! “娘娘。”金嬷嬷低垂头颅,侧身朝百里明霜说道:“既然此人可疑,不如……。” “既如此,那么……。” “我林止的弟弟,谁敢动?!”百里明霜一句话尚未落地,斜刺里骤然传来男子幽冷声线。如经年醇酒,闻之心醉。 正文 354 林止来了,要坏事 众人身后,脚步声整齐划一,甬道上飞快来了一架步撵。平头黑顶,乌木轿杆,明紫纱帐如云缥缈。 其上端坐一人,五彩缂丝莽袍绣工精致,将雪白衣领高束以晶莹剔透紫牙乌领针别紧。脖颈处雪腻肌肤半分不漏。两肩织牡丹花开,四周以祥云,海水云纹为饰。 分明是寻常一件官府,却华美精细不可言表。 林止端坐于步撵上,雪白天云锦丝帕在如玉修长指尖缠绕把玩,手帕边角栩栩如生怒放玉兰迎风飞舞。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林止来了?要坏事! “林止,你是要徇私枉法么?”百里如松挑眉,怒吼如雷。 步撵上那人半晌无语,无形威压如浪涌出,另在场众人不敢动弹。一个个噤若寒蝉,大热的天却叫冷汗湿透衣裳。 “宗主怎的来了?”百里如霜遥遥瞧着他,淡淡道了一句。 “听人说咸福宫走水僵持不下,臣便来瞧瞧。不成想娘娘竟已将疑犯拿下。不过……” 他将唇角略勾了勾:“我在一旁停了半晌,林楚并非真凶。” “竟不是真凶么?”花翎蹙眉抬手,西子捧心般柔弱:“我以为人证物证如此完备,定是林楚为寻仇蓄意杀人,原来还另有乾坤?” “林楚对不起,我冤枉你了。” “你是不是傻。”百里如松冷哼:“林止是林楚的哥哥,此刻赶来,分明是要营私舞弊,他说什么你都信?” “到……。”花翎揪着手指:“到底怎么回事,我实在搞不清楚。” 林楚眯了眯眼,花翎表面上替她说话,其实字字句句皆将她置入万劫不复。 她一再提醒众人,证据完备,且她杀人动机就是寻仇。她的手段比之百里如松,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宗主。”花翎瞧向林止:“花翎与六爷也算是旧相识,实在不忍瞧见她背负冤屈。如今唯有让慎行司来调查此案,方才能够还六爷的清白。” 林止冷睨她一眼:“你一个冒名顶替,妄图窃取荣华富贵的罪人,拿什么脸来教本座做事?慎行司查案哪及得上宗正府?” 林止一句话令所有人想起了花翎的壮举。她假冒端木言的事情曾在上京闹得沸沸扬扬,真正的勋贵圈子,各个对她不齿。 花翎咬牙切齿,再维系不住脸上的温和柔弱,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与林止相争。 林楚头顶有灼灼一道目光压下,狠厉似刀锋霜剑欲置人于死地。她抬头望去,花翎目光闪躲如受惊的小兔,瑟缩在一侧暗自垂怜。 这一次,却并不如从前一般有人替她出头。 林止声音又起:“本座听闻娘娘最近身子不适,今天的事情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将人带走。”林止朝陆安丢个眼色,无半分情绪也无。 “慢!”林楚眸色如霜,仰头瞧着高高在上的大哥:“今天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林止皱眉:“别闹!” “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林楚容色清淡:“今后的道路也注意不能平坦。只有历经风雨方能得见彩虹,我的人生便该由我做主。无论是你还是爹,都不可能代替我过完一辈子。” 正文 355 生死不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356你蠢还是我蠢 林楚话音落地,四下静了半瞬。人人眼底皆添了郑重,不由将方才余崇俊的言论在心中细细盘算。 果然寻出诸多不合常理之处。 余崇俊抬手擦汗,有心反驳,偏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夏日的艳阳就似一盆火,顷刻能将他烤熟了。 “余崇俊。”林止淡淡开口:“回答她。” “这个……这个……。”余崇俊汗如雨下,回答?他要知道怎么回答,能将自己逼入这样的境地? “奴才不知该怎么解释,但奴才说的都是事实。” “咸福宫其他人呢?”林楚话锋一转,抛出下一个问题:“我与贤妃娘娘发生口角,还打晕了你们那么多人,不可能只有你一人瞧见,其他的证人何在?” “其他……其他人都……葬身于火海。”余崇俊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 “这可真是巧了。”林楚冷笑:“我将整个咸福宫三十多人尽数烧死,却独独留了公公你一人来指正我。你蠢还是我蠢?” “腰牌……腰牌你怎么解释?”余崇俊灵机一动,气势再度高涨:“方才莫公公可是亲眼瞧见你从火场逃出。你怎么解释?” “没错。”老宦官莫公公郑重点头:“老奴的确亲眼瞧见林六爷匆匆自火场跑来,还与六爷说了半晌的话。老奴身边的小崽子们都可以证明。” “的确如此。”小宦官们齐齐点头。 百里如松,花翎等人再度士气大振,目光灼灼瞧向林楚。护国军的腰牌还在皇后手里,这回,由不得你不认! “林楚,你该不会说那腰牌是假的吧。”百里如松哈哈大笑,心情愉悦。 “腰牌的真假便请林宗主来鉴别吧。”百里明霜瞧向林止:“你是护国军督统,此事非你莫属。” “林止怎么能是护国军督统?他凭什么?”百里如松高声嚷嚷,只觉不可思议。 然而众人焦点早被腰牌吸引,无一人理会他的愤慨。 林止示意陆安将腰牌取来,垂首瞧了只一眼,狭长凤眸便眯起危险的弧度:“这枚令牌,是真的!” 林楚心中一凛,她并没有解释与莫公公会面之事。她瞧出莫公公与余崇俊不同,他说的是实话。 所以,宫里如今还藏着另一个林楚,她与莫公公碰过面,那人就是凶手。 她以为令牌定是伪造之物,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所以,凶手是……护国军中人? “林楚,你还有什么话说?”百里如松兴奋嚷道:“令牌是真的,这可是你大哥说的!” “那又如何?我这里还有一块。”林楚自袖带中取出另一块腰牌:“随便检验。” “护国军的腰牌,以特殊技艺锻造。迎向日光时,能在青铜表面下隐隐浮现神迹二字。两块都由皇后娘娘鉴定吧。”林止示意人将两块令牌同时呈给百里明霜。 众目睽睽下,百里明霜目露赞叹:“简直神乎其技,这样的锻造记忆本宫闻所未闻。” “都是真的?”百里如松挠头:“这是怎么回事?定是林楚偷了别人的腰牌来混淆视听!” “呵。”林楚扯唇:“三公子的想象力过于丰富。然而贤妃之事的确与我无关。” “既然物证你们不信,那么……。”她微勾了唇角,眼底荡出森寒冷意:“便请将我的人证请来吧!” 正文 357本座成全你 “我的人证就是太后娘娘!” 林楚唇角微勾:“离开营地前,端木言托我将她亲自晾晒赶制的药草枕带给太后娘娘。离开甘泉宫后,我便去了趟长春宫。这一行么……见到的人可不算少。” 她语声幽幽,眸色锐利:“谁若不信,尽管到长春宫问话。百里如松,我在长春宫的时,又怎么分身到咸福宫放火?” 百里如松翻白眼,冷冷哼了两声。问他?他怎么知道! “自长春宫离开后,我听说皇后娘娘带着所有人来了咸福宫,便紧随其后赶来,没想到竟瞧见如此精彩的一出。” 林楚半眯着眼眸,声音似严冬下寒冰彻骨,眼底冷锐的光芒里生出嘲讽。 “之所以现在才将这事说出来,不过是想瞧瞧这出戏能唱到什么样的程度。如今瞧起来,真是……令人失望!” “宗主,皇后娘娘。”她挑眉,朝二人拱了拱手:“贤妃娘娘身怀龙嗣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咸福宫周边定增派了重兵保护。” “然,直到宫中火起,惨案才被发现。只能证明放火杀人者乃娘娘足够信任的自己人。那人能在众目睽睽下的咸福宫来去自如,这条件我不行。” “至于令牌。”她唇齿中勾起冷淡的笑:“但凡有点脑子,便不会将足以证明自己身份之物随意遗落。” “你们!”少年眸色冷凝,烈日下让人彻骨的寒:“不在第一时间深入现场搜查证据,不去封锁宫墙彻查真凶,却只在这里与我纠缠,到底怀的什么目的!” 四下寂静无声,余崇俊一身衣裳皆被汗水打湿,悄悄缩在人群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巧的很。”林止懒洋洋开口:“宗正府找到些有趣的玩意,影一,拿给他们看看。” 哗啦! 影一身躯如风荡出,扬手扔出数样物品。 一件玄色护国军营服,一张人皮,面具。 林楚眯了眯眼,百里如松蹙眉冷哼:“什么玩意?故弄玄虚。” “啊!” 话音未落,百里如松忽觉眼前一暗。肩舆上仙人玉姿的男子不知何时竟到了眼前,瞳仁中倒印出那人完美坚毅的面颊,让百里如松呼吸凝滞,下意识后退。 “你……你干什么?” “成全你。”男人声线悠扬如经年醇酒,却如被玄冰浸透,卷出无边冷冽杀伐。 百里如松胸腔巨震,连呼吸都觉困难,死命挣扎。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在林止眼中,不过是螳臂当车。 “林止,你混蛋!你敢动我,不得好死!” 百里如松只觉面颊上一凉,下一刻便被林止一脚踹飞了出去。球一般滚出,直到撞上一侧大树,才堪堪停下身躯。 噗! 百里如松喷出口鲜血,肚腹中疼痛似肝肠寸断,令人恨不能立刻去死。 “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男人声线幽幽远去,只余一丝入耳:“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真相。” 百里如松咬牙,扶着树干半晌才能起身。却见身旁众人各个呆若木鸡,瞧他的眼神如同见了鬼。 “你们……。” “你自己瞧瞧。”花翎递了个巴掌大小的铜镜给他,百里如松瞄了只一眼,便如遭雷击般呆愣。 正文 358宗正府是鬼门关 铜镜里映出张清美的少年面孔,那是……林楚的面孔! “这是……怎么回事?”百里如松懵了,他怎么吐了口血就变成了林楚? “这些东西,是在御花园中的假山石后发现。”影一用机械般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人皮,面具制作工艺高超,与真人一般无二。有了这个,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六爷。” 百里如松脑子嗡嗡的。 所以……有人用人皮,面具假扮林楚栽赃? 所以……林楚真的是被冤枉的? 嘶! 影一毫不怜惜自百里如松面颊上撕下面具,疼的百里如松直呲牙。心中越发愤恨。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宗正府自己做出来的玩意,拿来替林楚脱罪?” “你若有兴趣,可来宗正府与本座详细探讨。” 百里如松打了个哆嗦,宗正府是鬼门关!他这辈子对那个地方都不会感兴趣,但……就这么放过林楚,实在不甘! “大哥,你适可而止。”林楚拍拍林止肩头:“别动不动就提宗正府,咱们又不是百里家,有事没事就仗势欺人。” 众人侧目,林楚是……真敢说! 百里如松愤懑不平,眼底恨意如潮。花翎唇齿中笑意森寒,抿唇不语。唯有百里明霜和百里青砚神色如常,看不出是喜是怒,似全不曾听出林楚话中讥讽。 林楚自影一手中接过人皮,面具细细端详,眉峰几不可见颦了一颦。 继而抬眸瞧向百里如松:“百里如松,没有能将我弄死,你不甘心吧。” 百里如松冷哼:“林楚,我恨不能扒了你的皮!” “很好。”林楚勾唇:“所以,这就是你枉顾真相,扰乱法纪的理由么?” 百里青砚眉峰一挑,有气无力的面孔焕发出罕见的生机。 百里如松下意识要反驳,林楚身躯却陡然到了他眼前。 “你!” 嘭! 百里如松的愤怒被林楚一拳熄灭,捂着小腹蹲下,五官都挪了位。 嘶! 众人深呼吸,忽然觉得肚子……好痛! 林家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凶残,打人从不跟你商量,还专打同一个位置。疼吧! “百里如松!”林楚眸色如刃,浑不在意盯着愤怒到了极致的男子:“国家法度神圣威严,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扰乱司法公正。” “维护西楚,匹夫有责。给你一拳,希望你长记性,这种错误以后永远不要再犯!” “还有你们。”少年清冷眼波向四下人群扫过:“咸福宫火起,你们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将我治罪,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你们可有人在意过贤妃娘娘和小皇子?可有人在意过用什么法子能让大火尽快熄灭?可有人在意过,怎样才能使火灾损失降到最低?” “大灾当前,维护生命安全是不容置疑的首位。你们只急于推卸责任,真的重视在意过今天的火灾么?!” 少年声音掷地有声,冷若寒冰。自那纤细身躯中陡然迸发出的力量,逼的所有人头颅低垂,不敢与她目光相触。 那清冷明润的眼眸似一盏明灯,只消一个瞬间便能照见众人心中沟渠,让污垢无处藏身。 “林楚!你混蛋!” 百里如松压下剧痛,神智被怒火焚烧,成了无处宣泄的恨:“小爷是内廷禁卫军统领!你袭击统领,找死!” 正文 359将林楚拿下,生死不论! “来人!”百里如松一声怒吼,手指颤巍巍指向林楚:“将林楚拿下,生死不论!” “呵。”林楚淡笑:“那就看看,谁先死!”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林止抬眸慢悠悠瞧一眼百里明霜:“皇后娘娘若是不介意,本座可以替你教训下百里家的不肖子!” “如松,退下!”百里明霜叹息开口。 “凭什么!” 百里明霜眸色微冷:“本宫,不是在同你商量!” 林楚重击百里如松看似鲁莽,实际上却有理有据。 她牢牢抓住余崇俊供词中的疑点,咬定百里如松徇私枉法。又在此刻才提起救火救人,不过是拖延时间坐实众人懈怠漠视贤妃生死。 她竟是在处于劣势时,早就盘算好了应对的法子。至于有没有宗正府寻来的物证,她今日都必然能全身而退。 若再纠缠,出丑的只会是百里一族。 百里明霜眸色渐冷,深深瞧着林楚。这少年的心思手段……终将成为百里一族康庄大道上,最不利的绊脚石! 长姐眼中的冷厉是百里如松从不曾瞧见过的,恍惚中竟与父亲的威严重合,让百里如松如芒刺在背,一时间不敢开口。 “金嬷嬷,去通知各处增派人手,尽快赶到咸福宫,务必将火势控制。无论如何贤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于火灾真相……。” “查案之事本座义不容辞。”林止淡淡开口:“娘娘需尽快安抚后宫。” “将咸福宫所有生还者带回宗正府!”林止并未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狭长凤眸朝着莫公公扫去:“你也请走一趟吧。” 鬼卫行动如风,在他话音才落。莫公公和余崇俊就被人套上锁链拖走了,另一部分冲入火海。行动之快,如鬼似魅,叫所有人生生打了个哆嗦。 “谁若对今日之事心存疑虑,本座欢迎他前来宗正府旁听。” 众人再打个哆嗦,宗正府是随便什么人能去的地方?你这……算不算威胁? “你还不走?”林止幽幽瞧着林楚:“等着有人留你用膳?” 林楚唇角微勾:“娘娘,林楚告辞!” 百里明霜并未阻止,目送林家兄弟两个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宫。直到再瞧不见半分人影,她才幽幽叹口气。 “实在对不住各位,今日宴席就此作罢,各位请回吧。” 她唇齿间笑容温柔端方:“凡事未定论前,不可乱讲。” 众人垂首应答噤若寒蝉。 即便百里明霜不提醒,咸福宫大火的事情牵扯了如此多的势力,又有谁敢在外面乱说? “六爷。”无人的角落,陆安笑嘻嘻凑近林楚:“林爷让您稍后再回西山去。” 林楚挑眉:“现在呢?” 陆安眨眼:“您跟我来,宗正府欢迎您。” 二人走过暗无天日一条狭长隧道,光明乍现,斗转星移。 眼前一架吊桥摇摇晃晃,桥边陈旧木牌上‘奈何桥’三字如血般殷红。 桥下河水混沌如铅浆,死水样不闻声响。岸边开满大片怒放的彼岸花。花红似火,却并无绿叶相称。 彼岸花,花叶不相逢,似在人世悲苦中沉沦往复的诸多无奈。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 林楚深深吸气,宗正府长这样就……挺压抑! 正文 360 侮辱性极强 林楚注视着眼前一切,心底莫名涌起难言悲凉。 “六爷可有觉得不适?”陆安瞧向林楚,些许有些担忧:“常人第一次进入咱们宗正府的炼狱,都难以适应。咱们可以缓缓再往前去,林爷在最深处的十王殿。这会子该是正在审讯余崇俊,咱们不急着赶路。” “无妨。”林楚摆摆手:“你们鬼卫日日都要生活在这里?” 陆安点头应承。 林楚撇嘴:“这种地方得少来,太阴森!见的多了,性子难免阴沉。” 难怪林止整日阴阳怪气,工作环境的压抑是极重要一环。老在这种坏境里生活,不死也得疯。 “不怕。”陆安笑嘻嘻说道:“修罗鬼域那种地方,我和林爷影一都活着闯出来了,这里算什么?” 林楚抿唇,对修罗鬼域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奇场所,能令整个四国闻风丧胆。甚至连义父都有些忌讳。 “你真的和影一他们一同去过修罗鬼域?”林楚瞧着陆安,表示怀疑。 “那当然!”陆安拍着胸脯将脊背挺得笔直。这种事情需要怀疑? “呵。”林楚勾唇:“不像!” 阴沉血腥的修罗鬼域能塑造出林止和影一的性子不奇怪,陆安这个逗比实在就…… 陆安撇嘴,表示自动退出聊天。您的神情侮辱性极强! 二人走至桥边,陆安忽然停了脚步。 “六爷,我只能送您到这里。”陆安低眉顺眼开口:“前边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林楚勾了勾唇角,还挺记仇。 “有劳。” 离恨天,是宗正府鬼卫的办事衙门。林止约她来此,是真没拿她当外人! “六爷顺着奈何桥往前走。”陆安伸出根手指,朝雾霭山岚的某处指去:“过了桥往东行,走至尽头便是十王殿。” 林楚点头,抬脚踏上奈何桥。 吊桥陈旧看似年久失修,踩踏后方觉破败只是假象。桥上木板和绳索异常结实。 破是假象,晃却是真的。 行走其间,低头便能瞧见忘川河中浑不见底三千弱水。如鬼魅一张巨口,顷刻能将人吞噬。 上京众人只知离恨天,却从不曾有人瞧见离恨天何在,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如此诡异阴森的所在,即便叫人找到。又有几个敢真的踏上奈何桥,去往浑浊不明的彼岸? 林楚过桥,颇费了些功夫,依照陆安的指点找到十王殿。 十王殿内一室光明,并不似外间恐怖阴森。 屋顶上吊着数盏硕大琉璃花灯,地面光滑如镜,竟是采了整块汉白玉打造。琉璃灯的光辉下,满室皆是清冷玉润光芒。 大殿正中开了条沟渠直通台阶,沟渠中水色清澈种了大片凌波水仙。 在炎炎盛夏,这暗无天日之地,竟罕见有大片水仙盛开。黄黄白白的花朵如小小一只玉盏摇曳多姿。 林楚推门进入,殿中水仙左右摇摆不定,搅起满室暗香浮动。 水仙便似水中仙,优雅而多姿,却顾影自怜。沉醉于自己清晖之下,从不对旁人敞开心扉。 便……像极了久处暗影里仙人玉姿的男人! 正文 361恶心不死你 沟渠尽头雕梁画栋起了座凉亭。玉为骨纱为皮,精雕细琢,美轮美奂。 亭中一人垂首端坐,手中毛笔游走如龙蛇。少倾,将桌案上卷宗合上,扔进一旁书匣中。 “茶。” 男人淡漠悠扬的声音骤起,没有半点情感,却令人闻之不能忘怀。 林楚眸色一顿,愣在殿门口。是……在同她说话? “茶!” 男人的声音加重了力道,头颅微抬朝殿门口扫来。 那一眼,似有无形刀锋当空劈下,令人浑身战栗。却在撞见她的瞬间,化作无形,成了毫无波澜的柔。 “怎么是你?” “不是你叫我来的?” 林楚挑眉,不是你的命令,谁能进得了离恨天?不就是让她来见识下离恨天的手段,好叫她以后乖一些? 瞧你一脸震惊,险些信了你的天真无邪。 林楚勾唇,眼底悄然闪过戏谑。伸手执了茶壶,待浅碧色茶水盖了杯底才堪堪停手。 骨瓷清花缠枝莲纹的茶盏温润细腻,在茶水注入的瞬间,茶杯底上的缠枝莲陡然鲜活,如雨后新荷鲜艳欲滴。 有鲜红一点缓缓浮出继而清晰,竟是活灵活现一尾鲤鱼嬉戏于莲叶间。 林楚心中唏嘘。 天域富可敌国,她见过的稀罕玩意不知凡几。可与林止身边一应物品相较,却有些不值一提。 林楚垂首,将茶盏轻轻放在林止手边桌案上。男子自成堆卷宗中探出手来,如玉长指在茶盏上擦过。 “哦。”林楚勾唇,心情大好:“对不住,我忘记了净手。” 那人爱洁成癖,听见这事怕是…… 果见林止手指一顿,狭长凤眸落与茶盏,唇角微抽半晌未动。 “叫人来给你换一杯。”林楚笑嘻嘻凑上前,端起茶盏就走。想在她面前作威作福?恶心不死你! “站住!” 男人低喝出口,手指却比声音更快。林楚才眨了眨眼,茶盏便落入到那人手中。男人掀了杯盖,瞧也不瞧入了口。 他眉峰紧颦,眼底一丝嫌恶将散未散。林楚心中好笑,那人明明介意,怎么硬要将茶水喝了?莫非茶里加了什么千金不换的大补之物? “咸福宫的事情,已经结案。”林止声音冷淡,神色间半分喜怒也无。 林止心中一颤,这么快? 男人凤眸深邃,瞧向林楚一瞬不瞬:“余崇俊私盗贤妃首饰变卖,被贤妃惩罚后怀恨在心,于是便在午膳中下毒,趁众人昏厥后放火烧宫,毁尸灭迹。为逃避责罚,指使他的徒弟小星子扮成你的模样吸引众人目光。人证物证具已齐全,余崇俊与小星子亦供认不讳。” 他语声渐冷:“结案卷宗已经递交给皇上。这事以后,你彻底忘了吧。” 林楚挑眉:“理由?” 她不在意林茉染的结局,但被人栽赃叫她忘了?凭什么?! 林止略垂了眼眸,呼吸似有片刻的沉重,良久才开口:“没有理由。” “我不接受。”林楚声音淡而冷,并不退缩:“余崇俊不过是个小角色,这种禁不起推敲的故事,并不能说服我!” “我。”林楚盯着林止的眼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并不遮掩自己的愤怒。 “可以自己找出谁想害我。你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正文 362一见阎罗断终生 林止气息一凝,空旷大殿里不闻人语,却压抑而沉闷。 林楚眼底坚韧无半分情绪:“我不接受!若你没有旁的事情,告辞!” 林止眸色微闪:“你可知此乃何处?” 林楚淡笑:“十王殿,又称十殿阎罗!” 十方红尘中痴男怨女芸芸众生,皆在六道轮回中沉沦往复。 人死之后盖棺定论,凭你生前功过去往不同世界。大奸大恶者当堕入无间地狱不入轮回,十殿阎君便掌管不同地狱。 一见阎罗断终生! 这里,是个叫生魂绝望之处,也是宗正府鬼卫的刑堂。 “那又如何?”邪冷少年昂首而立,语声淡淡:“我会怕么?” 林止不语,侧目瞧着她。 那人素来冷厉的眼神,此刻却并无想象中半分锋锐。神色难辨而复杂,继而生出些许无奈。 林楚不去探究他眸中意味,维持着相同一个姿势。眉目冷厉,不言不动,她从不是温室里的花! “来人。”林止瞧了她半瞬,继而再度埋首在卷宗里:“将她送回护国军衙署,没我的命令,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 林楚眯了眯眼,这是打算监视她?! 殿中本空旷无人,林止语声才落,半空里风雨乍起,将沟渠中碧水吹皱。 一条人影鬼魅般贴近林楚,细长手指如锋利的勾,朝着她手臂狠狠抓了过去。 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并不躲避。手掌立起如刀,狠狠切向来人手腕。却在瞧见那人面容时,生生止了力道。 “余崇俊!”林楚咬牙,她不曾轻易厌恶过什么人,却对眼前这人生不出半分欢喜。 若不是这人死咬着她不放,哪有今日诸多麻烦? “六爷,对不住。”余崇俊轻扯唇瓣僵立不动,眼角飞快朝着仙人玉姿的男子扫去。 林楚心中一动,陡然生出遍地寒意:“余崇俊,是你的人?!” 所以,方才咸福宫外的一切,是林止的意思? 为什么! 林楚眯了眼,只觉心中愤怒如火焰,死死瞪着余崇俊。 那人如个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也不肯说。 林止批完了桌案上的卷宗,缓缓搁下手中毛笔。 狭长凤眸略扫向余崇俊:“解释。” 余崇俊抿唇未语,抬手在耳后搓了搓,撕下张人皮,面具,露出影一忠厚老实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后宫之中,毫无破绽的面具不知凡几,并非只有宗正府所有。”林止淡淡说道:“案发时的林楚并非真正的林楚,你又焉知余崇俊是真的余崇俊?” 林楚蹙眉,他想说什么? “后宫之中人人皆有假面,凡事绝不能流于表像。贤妃身死,是她命该如此。你只需知道,她的死能平息诸多纷乱,是不可逆转之事。宗正府送出的卷宗,是唯一能昭告天下的结果。此事与你无关,无需过多在意。” 林楚挑眉,便听到男人无奈叹息响在耳侧:“天地间此后再也没有余崇俊,你可以释然了。” “……好吧,多谢大哥。”林楚半垂了眼眸,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又何止一个余崇俊? 正文 363大清早,让不让人睡觉 “你不服气?” “没有。” “无论在何时何地,若想成事,得先有命!”林止加重语气。 “大哥说的对。” “你方才,从影一截获的面具里瞧出了什么?”林止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并没有。” “真的?” “真的!” 四下静了半瞬,林止轻叹,大掌在林楚细软长发上擦过:“你回去吧,时机成熟时,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秘密知道的多了,只能成为负担。” 林楚牵了牵嘴角,有气无力:“多谢大哥。” “我这里有道圣旨,你拿去。”林止将一卷明黄卷轴递给林楚:“皇上正式册封你为护国军统领,无需等到武比结束,统领冠带已经命苏公公亲自送去衙署了。” 林楚挑眉:“这算是对我今日受委屈的补偿?” 林止笑的无奈:“有时候做人不要太通透,会快乐很多。” 林楚撇嘴,将圣旨丢回到桌案上:“统领的位置我会自己去争取,白送的,不稀罕!” 佳人远去,林止盯着桌案上圣旨苦笑。影一立于身侧,憋的难受。 “要不要将圣旨送到营里去?”抗旨什么的……似乎不大好。 “不必。”林止将圣旨丢进抽屉里:“总有一日,她会名正言顺亲自取回!” …… “六弟,六弟,你起了没有?” 林楚睁开眼,床帐未曾放下,阳光刺目。 她抬手遮了头顶阳光闭目养神,耳侧男子声音却执着专注,将一句六弟叫出婉转不同的多种境界。 林楚叹口气:“聒噪。” 大清早,让不让人睡觉?! “六弟,你是不是醒了?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快出来!”林长夕欢呼,扯着嗓子高喊。 林楚蹙眉,盘算着将林长夕除名塞回林家去的可能性。 “六弟你快点。”林长夕的声音变了腔调:“外面打的不可开交,你再不来,就要死人了!” 林楚眨眼,什么打起来了? “六弟,快跟我走!” 林楚才收拾停当出门,便被林长夕攥住手腕,生拉硬拽地扯到了校场上。 一眼望去,人满为患。 一营二营并不似往日泾渭分明,已然滚作一团,各个狼狈不堪。几位教习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只玉子夫瞧的满目兴奋。 “小楚,来。”玉子夫朝她招手:“这边看的清楚。” 林楚抿了抿唇,这是……看戏不嫌弃事大? “你瞧。”玉子夫抬手指向泥泞中翻滚的人群:“咱们护国军多么生龙活虎。” “呵。”林楚轻笑,生龙活虎是这么个用法?司空大人您的文化连穆亦文都不如! 侧目瞧去,正瞧见梅枝被一壮硕汉子踢倒,便凝眉一声大喝:“住手!” 四下里刹那寂静,人人侧首望来。 “是统领来了!”石菲菲眼底生出惊喜。少顷,眸色微闪,眼底惊喜沉寂。 钟思眸色一凝:“统领!”抿唇不语。 两大营不再有人开口,四下里鸦雀无声。人人眉目间皆带着一抹沉思探究,复杂多变。 林楚蹙眉:“大清早的打什么?这么有精神不知去训练?” 正文 364不要脸的人,看谁都不要脸 众人:“……。”静默无声。 “为什么打架?”林楚沉着脸。 好好睡个觉,被人叫起来看打架。什么世道! 众人:“……。” “端木言?”林楚眼风一扫,瞧见人群里打红了眼的少女,心头火起:“怎么回事?” 一个公主,跟群男人滚的浑身是泥。好意思么? “某些人言而无信,欠打!”女子声音娇柔却满是讥讽。 “谁言而无信?明明是你们二营死不认账,不要脸!”一营内立刻有人尖声嚷嚷。 嘭! 那人话音才落,一脑袋栽倒口歪眼斜。露出素问平静淡然拍了拍手:“不要脸的人,通常看谁都不要脸!” “……你们二营还有没有王法!” 瞬间寂静后,怒火再度被点燃。 “都闭嘴!”林楚皱眉:“把话说清楚,钟思你说。” 钟思抬手,将面颊上汗水一抹,高高扬起了头:“去丰水县之前,一营曾经和我们定了个赌约。若是谁输了,就得滚出护国军!” 女子声音淡漠却铿锵,掷地有声,无所畏惧的坚韧。 “对,滚出护国军!”穆亦霜应声大喝:“你们怎么还不滚?” “言而无信非君子。”穆亦文摇头晃脑:“汝等乃真小人也!” 石菲菲咯咯娇笑:“不滚,就打到他们滚!” “放你娘的屁!” 吴悠然摇着扇子一声喊:“赢了的人是林楚!昨夜宫里的苏公公亲自送来冠带,林楚如今可是咱们护国军统领。是统领!” 吴悠然瞪着眼:“统领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当然属于咱们勋贵云集的一营!既然一营赢了,该滚的不是你们?” 四下无声,死寂而压抑。 钟思仰着头,眼眸焦灼在林楚身上,眨也不眨。 石菲菲叹口气别开了眼。 穆亦霜红了眼眶,穆亦文揽着她的肩头轻声安慰。梅枝揪着帕子垂泪,不敢抬头看。 端木言挑眉,在她屁股上踹一脚:“哭什么哭?丧气!” 素问和萧隐仇一言不发,幽幽瞧着林楚,眼底藏着霍呼的冷。 唯有林长夕摇着羽毛扇,桃花眼底满是失望。怎么就……不打了?没意思! 一营众人被吴悠然煽动的喜气洋洋,纷纷瞧向林楚,殷勤而迫切。 林楚挑眉,她没有将林止给的圣旨拿走,苏幕却还是将消息给送到了大营里。 既如此,怎能不善加利用? 她缓缓抬首,眼底已成一片清冷。 “我林楚曾经属于二营。” 众人屏息凝视,纤细邪冷少年猛然将唇瓣勾了勾。 “一日属于二营,便永远属于二营。所以……。”她幽幽扫向吴悠然等人:“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欢呼如潮,失望如潮。潮起潮落,泾渭分明。 吴悠然将瞳孔一缩:“你分明是高贵的统领,为何要同这些下等人在一起自甘堕落?” “下等人?”林楚冷笑:“什么是下等人?在丰水县时我们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即便生死攸关也绝不会抛下任何同伴。” “不惧生死,情比金坚。这便是最上等的情怀,最上等之人!” 她眼眸在一营中缓缓扫过,无人敢与她眸光相触:“二营中……各个都是上等人。你们呢?” 正文 365你祖宗不嫌弃丢人 二营欢呼,一营里一片死寂。 “你不能如此!”吴悠然手指一缩,眼底眸光被恐惧笼罩:“天下所有军营,都必须由我们这些人撑着!凭那些下……二营,谁会关照你们?无人关照,再别想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还需要人关照?”石菲菲咯咯笑:“你祖宗不嫌弃丢人?” 钟思皱眉:“吴悠然,你牙不疼了?” 吴悠然腮帮子发麻,悄然后退,将自己藏在人群里。 “呵!”端木言冷哼:“孬种!” 二营众人齐声呐喊:“从护国军滚出去!” 孙昭眯着眼,才要上前却被玉子夫一把扯住了胳膊:“老孙,你干嘛?” “闹的太不像话。”孙昭面色发青。 玉子夫笑嘻嘻:“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 “可是……。” “你不想看到咱们西楚护国军重铸辉煌?人数最少,作战最勇猛,内部最团结!横扫四国,所向睥睨!” 孙昭眼睛一亮。 “只要提起这只队伍的名字,就能叫敌人闻风丧胆,屁滚尿流!你孙昭,就是这只队伍的教习!到时候,你的名字会刻入史册。永远被后世敬仰!” 孙昭整个人都亮了。 “靠那些人。”玉子夫指向一营:“行么?” “一营的,怎么还不滚?”孙昭扯着嗓子一声喊:“快走,快走!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像什么话?” 玉子夫闭了口,遥遥朝着林楚眨了眨眼睛。成了! 林楚面无表情侧过头去。西楚有这样的大司空,幸还是不幸? 一营开始撤离,慢吞吞哭爹喊娘。完全不似刚来时意气风发。二营众人自动分立两列,夹道相送。 气氛热闹,盛况空前。却止于呼啸而来的一只冷箭上。 那只箭通体漆黑,三棱箭头细小且尖锐,开了极小一个孔洞。飞在空中时,呼哨声极大,声势惊人。 箭来的突兀,毫无征兆射入到人群中,狠狠钉在旗杆上。箭尾在半空里乱颤,止了众人声息。 下一刻,便听到太监特有的阴柔嗓音慢悠悠响了起来:“皇后娘娘懿旨到,护国军上下接旨!” 一队太监缓缓自营门处行来,当先一人穿着蟒锻织锦袍横眉冷对,周身皆是肃杀。 那人眯着一双眼睛四下打量,少顷将嘴角扯了扯,眼底分明藏着厌恶。 “护国军竟是群乌合之众!”那人冷笑,语带轻蔑:“娘娘懿旨到了,跪吧。” 林楚站着没动,将旗杆上冷箭抄入手中。箭头微黑泛着些微的蓝,分明淬了毒。 “娘娘这是要传旨还是杀人?”她蓦然开口,淡漠微冷。 “大胆!”太监瞪着眼:“你个小小刁民,竟敢对娘娘大不敬!” “呵呵。”人群后传来女子悠扬和善的娇笑:“周公公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眼前那个可不是刁民。是咱们西楚刚刚晋封的护国军统领,身份地位堪比护国长公主!” 人群后,款款行来姿容绝艳的美人。 “明漪,见过统领大人。”少女柔婉的声音娇俏,半蹲着身子纹丝不动。粉颈低垂露出优美脖颈弧度。硕大裙摆铺陈如莲,她便恰似莲中仙子。清浊不妖。 少倾她忽然仰头,晶莹水眸朝林楚飞快眨一眨,在唇齿边绽出一抹梨涡:“六哥哥,你想我了么?” 正文 366 六哥哥未过门的妻子 言罢便如蝴蝶翩翩,蹦跳至林楚身前,伸手去挽她臂膀。 林楚皱眉,不着痕迹躲开百里明漪,眸色愈发暗沉。 百里明漪噘嘴,娇俏可人:“瞧你的样子就知道没有想人家。人家可是很想念六哥哥你呢。昨日一见,人家满心满眼就只有你了。” 营中众人嘶一声齐齐呲牙。这么甜腻,这么露骨就……挺牙疼! “六弟,这谁?”林长夕摇着羽毛扇,笑的不怀好意:“不给介绍下?” “您是四哥哥吧。”百里明漪笑容灿烂:“见过四哥哥。我是皇后娘娘的堂妹百里明漪,善诗文词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六哥哥未过门的妻子。” 众人再吸气,偷偷瞧一眼林楚,未婚妻什么的就……挺敢说! 林长夕震惊于百里的姓氏,拿扇柄捅一捅林楚,意味深长:“你速度挺快,什么时候的事?” “皇后娘娘昨日便向六哥哥提亲了,不过,她还没有答应。”百里明漪眨巴着大眼睛:“不过我不生气,也不会放弃。六哥哥与我不熟才会拒绝,等到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见识了我的好,自然会爱上我。” 众人:……。 这姑娘,你没有瞧见六爷的脸色么?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这么勇敢? “六哥哥。”百里明漪又去扯林楚:“皇后堂姐准了让我入营,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开不开心?” 林楚侧身,与她拉开距离,容色彻底冷了:“这位姑娘,请你自重。我们不熟!” 百里明漪面色微变,顷刻却再度莞尔,将自己手臂收回规规矩矩站着:“六哥哥不喜在人前亲昵,明漪可以理解。明漪以后都听你的,只要六哥哥开心。” 林楚眸色更冷,这女人怎么牛皮糖一样,粘腻的……恶心! “百里明漪你给我听好!”林楚冷声说道:“我不喜欢你。从前,过去,未来,无论什么时候,我与你都毫无瓜葛。你听明白了么?” “现在。”她抬手指向营门:“请你离开护国军!” 百里明漪抬头,满目震惊。她居然被……拒绝了? “为什么?”百里明漪语声些微颤抖,眼风微冷直视林楚:“我这么好,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我说你这女人也真是不要脸。”端木言冷笑着开口:“我师父都说了不喜欢你,还巴巴贴着不肯走!我们这里是军营,你当是你百里小姐作威作福,随心所欲享乐的地方么?!” “林楚!”百里明漪面色陡然涨红,眼底生出歇斯底里的狠:“你拒绝我,是为了这个女人?!” 端木言强硬控制着翻白眼的冲动,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她端木言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又是个没爹没娘的破落户!我却是西楚贵女,圣洁如仙!”百里明漪声音冷凝如冰,只觉满腹屈辱:“你凭什么要她不要我?” “你有种再说一遍!”端木言眸色骤然冷凝。 她从前的确不是个东西,被人骂不在意。但是……父母却是她的死穴,是不能任人触碰的疤。 “你可别乱讲。”林长夕瞧得不忍:“端木言可是皇上钦封的荣敏公主,一品的公主,还不如你个皇后的堂妹尊贵?” 正文 367护国军,是个好地方! “呵。”石菲菲咯咯笑:“这位皇后的堂妹?你的脸怎么这么大呢?” 端木言气息一凝,心中暖意融融。瞧向四周,眼底有泪光氤氲:“谢谢你们。” 花亦背叛后,她以为她成了无人在意的瓢萍,唯有林楚是她的救赎。如今才知,世间尚有温情在。 护国军,是个好地方! 百里明漪的胸膛剧烈起伏,将手指攥紧,骨节泛着青白。 “六哥哥,我只问你一遍。我和端木言,你选谁?” 少女狠厉的眼眸另林楚腻烦的要命:“你连我徒弟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这一句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百里明漪眼底荡出残忍的光,几步冲至端木言身前,手中匕首在阳光下灼灼放光。 嘭! 林楚抬脚,踹在百里明漪腰间,将她身躯踢飞了出去。手中幽蓝匕首便也当啷一声坠地。 “敢伤我的徒儿,谁给你的胆子!”林楚眸色冷凝,眼底细碎红芒如血,无半点温情。 “好!好得很!”百里明漪捡起地上匕首,深深瞧向林楚:“你带给我的侮辱,我记住了!” “总有一日,我要你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 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出口的语声却平静无波,听不出半点愤怒。言罢,毫不留恋离开军营。 林楚颦眉,此女分明暴怒却能瞬间将情绪收敛。最后那一句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 “就这?”林长夕瞧的索然无味,敛了目光连连摇头:“无趣,无趣。” “师父,何苦为我得罪了她。”端木言有些忐忑:“百里渊不好对付。” “说什么傻话。”林楚抬手揉一揉端木言细软长发:“你是我林楚的徒弟,叫她伤了你?我不要面子的么?” 营中众人目光相碰,各个大有深意。 统领对公主真好,这哪里是对徒弟?分明是极致宠爱的小娇妻啊! 好羡慕!好幸福! “林统领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好师父!” 林楚侧首,只见一女执了青玉油纸伞缓缓自众太监身后走出。 她穿了双软缎珍珠的绣鞋,一步步走的慢悠悠,鞋面上串珠流苏缓缓起伏却不沾染半分尘埃。油纸伞下女子一截下颚雪白尖鞘,唇红齿白。 穿着打扮,竟比方才的百里明漪还要尊贵清雅。 林楚抿唇,又来一个更讨厌的! “霍晓滢见过统领,见过公主。”女子行至树影里,将油纸伞收了盈盈下拜。 “周公公,还不见过统领?”女子唇齿间含着笑,朝着被百里明漪打断话头,始终如旁观者般静默的周公公瞧去。 周公公凝眉颔首:“是奴才斗胆,冲撞了统领,还请统领见谅。” 霍晓滢微笑:“周公公不常出外差,不认得统领情有可原。统领是大度之人,定不会介意。” 林楚微颦着眉头,冷眼瞧向眼前温柔可亲的女子:“若是,一定要介意呢?”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周公公将眉梢一挑,眼底浮起冷厉杀伐。 “周公公。”霍晓滢语声悠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退下!” 正文 368 他退下,要算账找你么 周公公眼底悄然划过不甘,敛眸垂首不让人察觉。 “谁许他退下了?”林楚眸色清冷,淡淡瞧向霍晓滢:“他退下,要算账找你?” 霍晓滢面色一僵,须臾再度浮起温雅笑意:“统领莫急,咱们先来办重要的事情。” “皇后娘娘感念各位在丰水县剿匪中立下汗马功劳,特遣本女史前来犒赏三军。请督统大人前来验收赏赐吧。” 霍晓滢笑容可掬,语态端方。 众人:“……。” 督统是随随便便在军中行走的人?霍晓滢明知人不在却故意提起,分明蓄意刁难! 霍晓滢神色一变:“怎么?督统不在?那么便请丹青总教习前来验收也成。” 自打丹青被调去查看阅兵便再不曾回营。霍晓滢会不知道? “哎呀。”霍晓滢水眸在人群中慢悠悠扫过,生出震惊无措:“怎的连总教习也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我。”孙昭大步上前:“我来!总教习离去前交代过,营中事物皆由我暂时代管。” “你?” 霍晓滢眸光在孙昭面上一顿,眼底噙着戏谑的笑:“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封赏,敢问教习您官居几品呢?” 孙昭面色一僵渐渐发青,身躯继而轻颤。 霍晓滢说话不疾不徐笑语嫣然,却字字皆如杀人的刀,刺的人体无完肤! 护国军的教习都是林止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异人,各个脾气古怪却均无官职。 霍晓滢心知肚明,用一句话堵死了所有人验收赏赐的可能。 孙昭脾气暴躁,不堪受辱:“是老夫自不量力,老夫才疏学浅,竟连接受赏赐的资格都没有!这就离开护国军回家去。” 老头子说走就走,霍晓滢瞧的连连摇头:“啊呀呀,教习好大的脾气。晓滢不过是按规矩行事随口一问。您这一走,莫不是真要晓滢将赏赐再拿回给娘娘?” 众人敢怒不敢言,连孙教习都不够资格,他们一群学员又算什么? 林楚眉峰一颦:“将东西交给我,我的品阶够么?” “这个。”霍晓滢声音一顿,似纠结了半晌终还是含笑摇头:“只怕也不够呢。” 钟思冷哼:“六爷是统领,统领都不够格,你够?” “若是真的统领自然是够格的。”霍晓滢含笑而立:“但晓滢记得,皇上曾说过要等大比结束,方才能正式册封。未册封前,六爷也不过与旁人一般,都是无品阶的待选学员!” “皇上舅舅身边的苏公公昨夜亲自送来了统领的冠带,你在宫里行走,这事不知?”端木言冷眼,瞪向霍晓滢。 霍晓滢笑容更胜:“奴婢还真不知道,那便请统领拿出赐封的圣旨,和您的大令来吧。” “若没有圣旨……假冒统领的罪过,晓滢是万万不敢替统领担着的。” 林楚抿唇不语。 霍晓滢瞧上去似温柔可人,实则笑里藏刀。她每个问题都暗藏杀机,一步步引你入局至万劫不复。 霍晓滢叹口气:“偌大一个军营,居然没有主事人。真真是……。” “谁说没有。”玉子夫沉了脸,声音发沉:“资格那种东西,老夫有的是!” 正文 369 百里小姐不要面子么 “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霍晓滢微笑,朝人群中瞥去:“居然能越过督统和总教习,代表护国神迹营?” “我!”玉子夫抬头,拿大拇指朝着自己面颊点一点:“霍晓滢,你觉得老夫的资格够么?” 霍晓滢容色一变,玉子夫将唇角一勾:“或者,霍女史觉得老夫也不够格?” “您自然是够的。”霍晓滢喉头发苦,笑容略有些尴尬。垂首敛眸不叫人瞧见她眸中的阴厉不甘。 玉子夫这老东西,怎么在这?! “便请您同奴婢一起来验收娘娘的赏赐吧。” “恩。”玉子夫点头,昂首挺胸。 他从没有如今天一般,对大司空这个官职,如此满意。 霍晓滢朝身后打个手势,宦官们将数辆大车推至校场。 “皇后娘娘赏护国军纹银五万两,绸缎四百匹,粮草八万担,牛羊各五百头。” “护国军上下各嘉赏三月俸禄,另赐首功林楚如意凤凰瑶琴钗,珍珠琴韵金碗,妾潘君意耳环,金童玉女手镯各一对。预祝林六爷与百里明漪小姐百年好合,夫妻和美,早生贵子。” 众人屏息凝视,侧目瞧向林楚。这样的赏赐不觉惊喜,只余心悸! 皇后这是真要为百里明漪赐婚?莫非……刚才的拒绝不够明显? 赏赐大张旗鼓送到了。 收,便得迎娶百里明漪,不收便是抗旨。 这是要逼死人呢! 端木言蹙眉,颇为担忧的瞧向林楚。 百里家的人,真不要脸! 霍晓滢笑语嫣然:“皇后娘娘久不曾过问俗事,此次感念护国军居功至伟,才想要犒赏三军。尤其是六爷您呢。” 她一双水眸瞧着林楚,笑容越发甜美温柔:“六爷立下大功,又觅得如花美眷,双喜临门真乃可喜可贺!奴婢人微言轻,也唯有借助娘娘的贺礼借花献佛,希望娘娘能妙语成真。” 林楚缓缓抬头瞧向霍晓滢。那人笑容真诚,态度谦恭,实则满腹心机。 早在首次相见,这人便对她恨之入骨。如今借着百里明霜的手,想要置她于死地! 恐怕要让你失望! “林楚多谢娘娘美意。”她将唇瓣略勾了勾:“这些价值连城之物我暂且收下,待到百里明漪觅得良人时,再替娘娘转交与她吧。” 霍晓滢面上笑容一僵:“娘娘是要将明漪小姐赐婚给你!” “是么?”林楚挑眉:“圣旨呢?或者懿旨也行。赐婚之事,总得有个书面凭证,光靠一张嘴传个话,怕是不够庄重。百里小姐不要面子么?” 霍晓滢笑容彻底冷了,眼眸如同毒蛇,冷冷注视着林楚。 “没有圣旨?那真是……不好意思。”林楚耸肩:“假传赐婚的罪过,林楚是万万不敢替霍女史担着的!” 众人莞尔。被自己说过的话打脸,就……挺疼的吧! 真绝! 林楚目光灼灼,逼视着霍晓滢。无论昨日还是今朝,她都明确拒绝了与百里明漪的婚事。皇后精明如斯,自不会真的下旨。 至于皇上,连林首辅那一关都过不去。 今天的赏赐,不过是投石问路的试探。 霍晓滢想借刀杀人来恶心她?只能自取欺辱! 正文 370你吃瘪的样子,真美 在护国军的地盘上,霍晓滢连翻脸的机会都没有。 你吃瘪的样子,真美! “请玉大人随周公公一同清点物品去吧。” 霍晓滢是聪明人,打不过就认栽!绝不去钻牛角尖。 眼瞧着玉子夫去的远了,她才再度抬起头来,眼底再度浮起温雅和善的笑。 “奴婢今日前来其实有两件事。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妥,现在该办另一件事了。”她的目光缓缓自众人面庞滑过,陡然变作冷凝。 “近日,陵水上游连降大雨,恰逢北漠柔然王聚众谋反兵败,叛贼四处流窜。有一支柔然叛贼于前几日翻越西山西崖潜入西楚。京兆尹接获线报,柔然叛贼欲炸毁陵水堤坝,趁乱夺取上京!” 孙昭皱眉:“这与护国军有何干系?护国军正在筹建,京城治安素来是西山直隶大营管辖之事。” “原本是没有干系。”霍晓滢话锋一转,眼底暗芒丛生,藏着快慰残忍的冷。 “柔然叛贼动向本也已经被刑部掌控。不巧的是,昨夜追逐中,有一叛贼逃入到护国军营地后便消失无踪。刑部怀疑护国军中藏有叛贼同党。” “晓滢身为宫正司女史掌管刑罚,协助刑部将逆贼抓拿归案,乃晓滢分内之事!” 女子冷厉眼风在人群中缓缓扫过:“这事情同你们护国军,关系可大了!” 孙昭皱眉:“我护国军中,人人身家清白,哪里有柔然奸细?若要抓人,也该持有督统和总教习手令。你一个后宫女官,凭什么私入军营来抓人?” “柔然逆贼欲炸毁陵水堤坝,林宗主和丹青总教习此刻皆在堤坝奔波,哪里能顾上护国军?抓捕奸细刻不容缓,稍后,我自会向林宗主交代。” “来人,将护国军中昨夜入营的人给我绑了!” 林楚半眯着眼眸,昨夜入营?不就是她? 抓捕奸细是假,这一出实际上还是冲着她! 林长夕眉峰不动,倾身凑至她身旁。萧隐仇一声不响跟上,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护在身后。 梅枝吓得容色苍白,手足无措。素问冷着脸,手指探入袖带中,将一把银针攥在手里。 “放手!”人群中传出女子暴怒,端木言钟思被重重包围。 霍晓滢带来的这些宦官,冷眼瞧上去并不起眼,身法却难以想象的灵活,相互之间配合极为默契,俨然经过长期严格的训练。 端木言初习武,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钟思力气虽大却并无招式可寻,虽一时间无法叫人近身,但力气,终究有用尽的时候。 “怎么能随便抓人?”石菲菲皱眉一声吼,四下群情激昂,潮水般人群向霍晓滢等人涌来。 “干什么?”霍晓滢冷声喝道:“宫正司办案,谁若阻挠便是同罪!” 宦官们哗啦站在她身后,手中刀刃阳光下刺目耀眼。 “你是石菲菲?”霍晓滢陡然勾唇,眸底闪过血腥冷芒:“极好。你若不站出来,我险些将你忘了。来呀,将她一同拿下!” “你们敢!”石菲菲怒目圆睁。 正文 371打死这帮龟孙王八蛋 石菲菲生的体态妖娆,又锦衣玉食惯了,三两下便叫人制住,不得挣脱。 “你们这群龟儿子,放了老娘!”石菲菲死命挣扎。 她衣着素来较旁人窄紧,连番挣扎下露出大片冰肌雪肤。妖娆美人衣不遮体,神情悲切,对任何一个男子都拥有致命吸引力,却激怒了压制着她的人。 宦官本不是正常男人,美人在怀能看不能吃,只觉出离愤怒。 于是,故意将力道加大,处处按向石菲菲身体大穴,叫她痛不欲生。 “林楚。”霍晓滢凝眉喝道:“你莫要再负隅顽抗,你的同伴已经伏法!” “莫听她的。”石菲菲一声大喝:“给老娘狠狠的打,打死这帮龟孙王八蛋!” “臭婊子!”压着她的宦官冷了脸:“还不老实,看爷爷不叫你吃吃苦头!” 言罢,抬脚便剥了自己鞋袜,拎了腥臭一只袜子,便要往石菲菲嘴里塞。 “住手!”钟思一声怒吼,杏眼圆睁。吓得她身边宦官退了几步。 霍晓滢凝眉:“钟思,你负隅顽抗,受苦的只能是石菲菲!” “呵。”钟思面无表情,将双手垂下:“不打了,你们绑吧。” 四下无人动弹,霍晓滢眼中满是审视。 石菲菲大笑:“一群狐假虎威的王八蛋,胆子比老娘指甲盖都小!人家都说了不打,居然没人敢上去绑?难怪你们当了太监,果然没种!” “你这臭婊子给我闭嘴!”宦官气急败坏,一脚狠狠踹上她小腹。石菲菲低吟一声,却并未歇了口中笑意。 霍晓滢皱眉:“绑!” 宦官们飞身上前,将钟思拧胳膊按倒。 “此女歹毒,卸了她的关节。”霍晓滢冷声吩咐。 咔吧。 钟思右臂以一个奇特而诡异的角度弯折。她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再来!”钟思仰头,语声清冷:“还有一只!” “住手!”端木言的身躯被宦官阻挡,眼底荡出愤怒的火:“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们,给我住手!” 宦官们手指一缩,侧首瞧向霍晓滢。 “公主,呵。”霍晓滢笑意阴毒畅快:“缉拿逆贼刻不容缓,晓滢是为了家国大义。公主能大过礼法?” 端木言身躯一僵,霍晓滢越发志得意满:“将石菲菲钟思带走,谁若阻拦,一并同罪处置!” “站住!”人群里,林楚轻启唇瓣:“随意带走我护国军将士,我同意了么?” 语声落,纤细高挑的身躯,已毫无征兆到了扣押钟思的宦官面前。 咔嚓! “啊啊啊!” 惨呼声回荡在校场上空,众人身躯齐齐一颤。那宦官的右臂已然被林楚折断,再被她一脚踢飞了出去。 “钟思,丰水县曹村灭门案功臣。护国军在册军人。”林楚将一粒药丸迅速塞进钟思口中,语声犀利铿锵:“钟思是我西楚勇武忠诚的战士,岂是你们这些别有居心的砸碎能随意侮辱的?” “林楚,你要干什么?”霍晓滢眸底猩红。 然而,林楚却连半丝眼风都不曾给过她。 “素问,给钟思疗伤。”她回身,将怀里的钟思交给素问:“她的胳膊折断过一次,务必小心处理,绝不可留下隐患。” “还有你。”她眸色冷凝,瞧向桎梏着石菲菲的宦官:“放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正文 372 不客气你又能怎么样 “你!”宦官吞了吞口水,霍晓滢眼中的阴毒却叫他不敢退缩:“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 林楚勾唇,笑容沾染了数里外奔涌陵水河的冷,带着毁天灭地的绝然。手指微一动,宦官手背上,便多了只掌心大小的蜘蛛。 “啊!” 宦官只觉手背处陡然生出灼热如火的烫,才起了个念头,烫就成了疼。半边身子顷刻瘫软,力量如流水自身躯流泄。一波波奇诡的痛苦,折磨的他求生不能。 林楚身躯如风荡出,将石菲菲扶起交给随后赶至的端木言,修长双腿走向地上翻滚哀嚎的身躯。 “喜欢袜子的味道是么?”少年声音冷而厉:“那么,就来尝尝你六爷的鞋底香不香!” 林楚抬脚踩上宦官面颊。盯着校场坚硬土地,被宦官头颅碾压出蛛网般的裂痕。众宦官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也……太狠了! “林楚,你包庇北漠奸细,公然殴打办案人员,罪无可恕!”霍晓滢声音尖利而高亢,眼底却是飞扬的快慰:“来人,将林楚拿下。若有反抗,生死不论!” “谁敢!”林长夕眯了眯眼,纵身跃在林楚身边将她护住:“霍晓滢,给你脸了吧。连我六弟你都敢动?” “想动我师父,除非我死!”端木言双手叉腰,怒目而视。 萧隐仇舔舔唇,眼底闪过璀璨流光:“死人,我最喜欢了!” “保护六爷,打死这帮龟孙!”穆亦文一声嚎:“我们护国军,没有孬种!” “保护六爷!” 二营人群情激昂,将众宦官围拢,一个也不许跑。 “呵。”霍晓滢冷笑:“护国军要造反?!既然你们自寻死路,就别怪本女史不客气!” 大战一触即发,被挤在人群后的梅枝满目氤氲着泪水。揪着手中帕子焦急朝人群外观望:“玉教习怎么还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护国军听令!” 林楚淡淡开口:“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动手!” 霍晓滢眼神轻蔑:“林楚,你怕了?” 少年迈动修长双腿,踏出气势万钧的步伐,一步步走在霍晓滢面前。她居高临下瞧着霍晓滢,眼底清冷寸步不让。 “护国军是西楚基石,是护国长公主一手塑造出的英雄军队。”她语声铿锵,字如珠玑:“你以为都如你霍女史一般,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们胆子小又善良,从不随便打人。”她将唇角一勾:“我们不过是想离你们近些,好讲讲道理。” “讲道理?”霍晓滢被她气笑了,指向奄奄一息两个宦官:“这样讲?” 林楚眸光幽冷邪肆,淡淡自两人身上扫过:“我是在救他们,怎么不知好歹?” “钟思,石菲菲,在曹村案中身先士卒不惧生死,居功至伟。她们是西楚的功臣!” “这两个宦官,折辱打骂西楚功臣,谁给的胆子?” 少年陡然冷冽的声音,气势如虹。 “谁给的胆子?”二营众人相合,声振寰宇。 “孙教习。”人群后,众教习瞧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管么?” “都别动,别坏了六爷的大事。”孙昭沉声吩咐:“去悄悄关了营门,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正文 373 解散护国军 霍晓滢今日入营,先是抓了钟思和石菲菲,又任人对她们随意折辱。 目的,就是激怒护国军! 但凡护国军有丁点异动,她便会将哗变暴动的帽子紧紧扣在大家头上。 皆时,这支刚刚才有起色的军队,将再不容于西楚天地。 她的目标,是解散护国军! 林楚怕是早在霍晓滢出现,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在他们真的折辱了钟思和石菲菲后才出手,将主动权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往日只知她有些胆量,想不到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孙昭捋了捋胡须,护国军若有幸得到这样的统领,必重现辉煌! 那一侧,霍晓滢笑吟吟瞧着林楚,心情大好:“她们是北漠奸细,所谓功劳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我今日奉命抓人,你们一味阻挠就是包庇!” “奉命?”林楚冷笑:“奉谁的命?军令呢?圣旨呢?拿来我看看。” 霍晓滢面色大变。 东唐北漠咄咄相逼,打定主意,要在护国军大比那日搞事情。 皇上指望着护国军为国争光,才不会在这个当口允许霍晓滢下旨拿人,扰乱军心。林楚早算准了这一点,才没给她留一点脸。 “拿不出么?”林楚惋惜摇头:“若是没有圣旨,私入军营伤害功臣的罪过……我可替霍女史担不起呢!” 霍晓滢咬牙,这该死的乡巴佬。再而三拿她的话来恶心人,死不足惜! 她眼珠子转了转,面颊上顷刻浮起端方温雅的笑。林楚,纵你舌灿莲花,今天也只能自取其辱! “林楚,我若能证明她们就是北漠奸细。你阻挠办案,要承担通敌的罪过么?”霍晓滢语声清脆,咄咄逼人。 “师父。”端木言皱眉,颇为担忧:“别答应她!” 端木言不傻,霍晓滢胸有成竹,肯定有备而来。她是在给林楚挖坑! “不怕。”林楚轻拍端木言手背:“我相信钟思和菲菲,更相信我护国军的铁血风骨!” 钟思石菲菲抬手,眼底眸光涌动,胸口涌出难言澎湃的激情。 从没有人,这样信任夸奖过她们! “霍晓滢,若她们真是北漠奸细,我随你处置。但是……。”林楚眸色一凝:“她们若不是,我要你和你手底下的人,都给我跪下,爬出军营!” “你敢答应么?” 少年的声音似冷厉坚冰,直直刺入霍晓滢的心底。 那人周身气势犹如山岳,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困难。她不明白,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情,面对这人怎么忽然就……开始忐忑。 “你敢答应么?”林长夕摇着折扇:“要是不敢,就赶紧滚回宫里去吧。我们护国军都是忠臣良将!” “快滚!”二营气势如虹。 “谁说我不敢!”霍晓滢咬牙:“她们若是无辜,我就带着人爬出去。她们若真是奸细,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同罪论处!” “女史!” 霍晓滢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宦官皱眉开口:“办案不可意气用事!” “我说了算!”霍晓滢冷冷瞪向宦官:“你们慎行司堂堂的鹰卫,还不如这些市井匹夫么?今日谁若是临阵退缩,别怪我军法处置,不留情面!” 正文 374支持六爷,支持护国军 霍晓滢的冷冽绝情让宦官们齐齐闭口,人人眼底却添了不满阴狠,敢怒不敢言。 林楚瞧的勾了勾唇,瞧向身侧二营众人:“今日的约定,事关生死。若谁不愿参与,可立刻退出,林楚决不强求。” “支持六爷,支持护国军!”二营人声若洪钟,无人退却。 霍晓滢面色铁青,暗暗咬牙,眼底逼出冷厉的红芒。狗杂碎,且让你们畅快一会,等一下,叫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本女史现在就给你们证据。”霍晓滢笑容璀璨:“钟思,你是哪里人,敢说么?” “我是北漠人。”钟思说道:“但我从未做过对上京不利的事情!” “护国军在军卒入营前,皆会进行身份核查。”孙昭说道:“钟思父母皆是平民,早年因躲避战乱进入上京。身份,来历,家世没有任何问题。” “是么?”霍晓滢并不去辩驳:“那么,你能不能再来说说看,你是如何与石菲菲相识?” “我……不能。”钟思气息一凝:“你想杀就杀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林楚眯了眯眼,四下空前冷寂,林楚瞧见石菲菲眼中滑过一抹悲凉。 “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霍晓滢笑的妖娆,咄咄逼人:“若在这里不能说,咱们换个地方去说,也行。” “你们瞧见了么。”霍晓滢趾高气扬,蔑视的眼风扫过二营众人:“并非晓滢揪着她们不放,而是她们自身不正,很难叫人不怀疑!” 二营众人抿唇垂首,虽不曾开口,不少人眼底皆添了疑问。包围圈略有些松懈。 “够了。”石菲菲抬头,眼底悲凉尽去:“我的事情,我自己说!” 阳光下,女子发髻凌乱。腮边带着一抹血色鲜红,自唇畔蜿蜒至眼角,将那一道疤痕浸染的狰狞可怖。 女子声音微凉却铿锵清晰,讲述了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花容月貌青春少艾的女子,爱上翩翩美少年。花前月下郎情妾意,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只可惜女子出身风尘,男人却身份高贵。这一段感情不被世俗容纳。 女子不屈,与命运抗争,两人相约逃出上京,自此后远走天涯。 钟思叹口气,身躯略微颤抖:“笨!” 娶为妻,奔为妾。女子自离开上镜那一刻,便再与尊严无缘。 女子曾红极一时,男子出身高门。两人从前皆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晓柴米贵。 连番奔逃下钱财耗尽,才觉世态炎凉。 不久,贫困葬送的最后的风花雪月,男人鼓动女子重操旧业。 女子不肯据理力争,男人见劝说不动便偷偷将女子转卖。 那一日,买主上门领人,女子心灰意冷下拿剪刀划破了自己面颊,投河自尽。 男人人财两空,被抓入大牢。不久后被自己家族找到领回,再无音讯。 钟思狠狠皱眉,左手成拳,重重捣在地面。 投河女子命大,被在码头讨生活的钟思所救。从此洗尽纤华,每日与市井混混们嬉笑度日。 众人无语,只觉这故事悲凉的叫人揪心。 唾弃于男人薄情寡义,却更恨女子识人不清自甘堕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凡事有因果,怨得了谁? 正文 375 随意攀咬是疯狗 石菲菲抬手,飞快抹了把眼泪,再抬首间,眼底已氤氲尽去:“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 林楚瞧着她. 女子神采飞扬,秋水双瞳顾盼生姿。她早已自前尘中释怀,故事讲完了。在她心里,便永远成了个故事。 自此后,再不能触动她分毫。 在那一刻,林楚对石菲菲肃然起敬:“你是好样的!” 犯错不可怕,眼瞎也不可怕。怕的是自此后一蹶不振,怨天尤人,只恨命运不公。 石菲菲浴火重生,自此以后,她的心智会比谁都坚韧! “霍女史。”林楚瞧向霍晓滢:“这故事有问题?” “故事并没有问题。”霍晓滢摇头:“若在旁的地方听到,晓滢也会同情无比,继而掬一把辛酸泪,敬你勇敢。但……” 霍晓滢瞧向石菲菲,眼底闪过冷厉阴毒的光:“你这故事可并没有讲完。你因何不告诉大家,那个同你私奔的男人是谁?” 霍晓滢冷笑:“莫非到了现在,你还在袒护他?或者说,你们决裂是假。你实际上一直在替他窃取情报?” “没什么不能说。”石菲菲说道:“他是原京兆尹邱大人府上的嫡长子。” “你还是没有说清楚。”霍晓滢瞧她一眼。 “邱郑那厮本是北漠细作,早年凭借科考混迹于西楚朝堂,私下做的是颠覆西楚的下贱勾当。刑部掌握了他的罪证,正欲抓拿时却遍寻不惑。” “原来,是被人偷偷相助,自水路逃出上京,直奔北漠去了。” 霍晓滢冷哼:“帮助邱家离开上京的人,就是钟思!” 林楚眯了眯眼,这就有点麻烦了。 “钟思是受我所托。”石菲菲说道:“是我一哭二闹三上吊非逼着她帮我,她原本是不愿意的。” “这说不通。”霍晓滢摇摇头:“邱家公子薄情寡义,你原本该记恨他,他家落难怎会去帮忙?” “邱家是北漠细作,这么巧,钟思也是北漠人。你告诉我这当中没有关联,能信?” 林楚蹙眉,眸色幽暗。 石菲菲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她真心爱慕邱公子。即便被他伤害至深,却做不到见死不救。 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无话可说了?”霍晓滢冷笑,趾高气昂:“来人,将这两个北漠奸细给我拿下!” “谁敢!”林楚凝眉开口:“石菲菲的话我信,她说不是北漠奸细便不是。钟思也不是!” 霍晓滢莞尔:“六爷,你才说过,凡事要讲究证据!” “如今,她们两个都认了与北漠奸细私通,您却一味包庇。莫不是,你与她们是同谋?怕被人供出来?” “霍晓滢,你别满嘴喷粪。”石菲菲大喝:“老娘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护国军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要杀要剐你冲我来,看老娘会不会皱眉!随意攀咬别人,那是疯狗!” “说得好!死就死了,怕什么。”钟思应和。 霍晓滢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霍女史。”林楚启唇,毫不客气打断霍晓滢抓人的命令:“你是个善良的人么?” 正文 376道理还能这么讲 “什么?”霍晓滢蹙眉:“我与你谈不着这个!” “你只管回答,你是不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林楚语声淡漠:“若是不敢,就算了。” “我自然是。”没有女人愿意被人说成毒妇。 “善良女子靠什么衡量?” “这个……。”霍晓滢沉吟。 “若遇连年灾害,路有饿殍。你是否会停车布施,救人于苦难?” “会。”霍晓滢想也不想。 “若遇重危病患,你是否会寻医赠药,不收分文?” “自然。”霍晓滢眸色微闪:“皇后娘娘素来教导我辈,要时时怀着感恩之心,回向众生。” “极好。”林楚点头:“若你布施赠药时,遇见一人穷困潦倒举步维艰。而那人不巧是你的仇人,你又当如何选择?” “众生平等,行善事不问过往善恶。” “极好。”林楚勾唇“看来在霍女史心里,以德报怨是一种高尚美德。” 霍晓滢点头:“当然。” “这就对了。”林楚笑容加深:“石菲菲遇见邱家落难出手相救,正是在以德报怨,何其高尚?” “既然霍女史觉得以德报怨没有问题,石菲菲这么做就没有问题。既然这么做没有问题,那么同北漠勾结之事便子虚乌有。” “既然子虚乌有,那么……。”林楚懒洋洋打个哈欠:“钟思和石菲菲,都是清白的!” 众人眨了眨眼,原来,道理还能这么讲? “果然好清白!”穆亦文眼眸晶亮,这才是舌战群儒的文士典范。学到了! “放人,放人!”群情激昂。 霍晓滢抿唇,眼底浮起暗沉冷芒。她一再小心谨慎,还是入了那人圈套。 可恨! 石菲菲大笑:“老娘是清白的,老娘就是以德报怨的妇人典范。跟你高贵的霍女史一个样,哈哈哈哈。” 霍晓滢面色发青,将拳头攥紧:“林六爷,你一再替她们开脱,分明是存心包庇!我有理由怀疑,你与这件事情有关联!” 林楚眯了眼:“哦?” 这人还真是不屈不挠。 “您身份尊贵,这事晓滢本不欲说。” 林长夕冷哼:“不欲说到最后不还得说?既然如此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就挺无趣!” 霍晓滢面色发青,别开眼只当没有听到:“我本欲息事宁人,奈何你林楚一再咄咄相逼,逼的晓滢只能不给你留颜面!” 她眼眸飞快朝着四下里扫去,渐渐添了得意:“请六爷告诉晓滢,两日前的夜晚,你可有去过西山西崖?” 林楚气息一凝。今日一波三折,霍晓滢终于甩出了杀手锏! 众目睽睽下她轻轻点了头:“去过。” “哦?”霍晓滢眼底幽光一闪:“西崖一侧鱼龙混杂,请问六爷,你去做什么?” 林楚凝眉:“为什么要告诉你?” “西崖非我西楚管辖之地,六爷深夜只身前往,很难不让人怀疑你在做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若是不肯说明,晓滢便无法帮助六爷脱罪。” 她幽幽叹口气:“那么今日,便只得请六爷随晓滢前往慎行司走一趟了!” 正文 377今天要发财 林楚蹙眉。那夜,林止与她在西崖的谈话是秘密,并不能让任何人知晓,霍晓滢更不配知道! “想知道那夜西崖发生了什么?”林楚唇角微勾,瞧向霍晓滢。 霍晓滢郑重点头,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霍晓滢面色铁青,眸色一点点变作冰冷:“皇上说了,若有拒捕者。可直接格杀之!” 宦官们舔了舔唇,眼底悄然生出兴奋。 他们来时,接到密令。 抓捕林楚赏银三十两,捅她一刀五十两,杀了她五百两! 今天要发财! “来人!”霍晓滢掩下眸底阴狠,声音快慰飞扬:“将逆贼林楚拿下,生死不论!” “谁敢!” “保护六爷!” 二营人手挽手向前,气势高涨。战意如潮,瞬间成了燎原的火。 “住手!” 千钧一发时,玉子夫一路小跑着自营门外来,胡子在风中飞舞,满面涨的通红。 “你们将我老头子支开,就为了欺负我护国军?” 玉子夫站在霍晓滢面前,气势惊人:“霍晓滢,这里是军营!你在军营里公然械斗,该当何罪?” “呵。”霍晓滢淡笑:“并非晓滢不给大人面子。实在是公务在身不得不为。动手!” 一声令下,刀剑出鞘。 天地间有青雷电光连闪,寒鸦掠起,卷向林楚。 林长夕眉峰紧颦,手里羽扇横亘在胸前,满面肃杀。 萧隐仇手指悄然探向腰间,那里藏着摄魂铃。他舔了舔唇,难掩兴奋。才做了几个傀儡并未大成,正好拿来练练手。 素问将银针都涂上了麻药,蓄势待发。 “霍晓滢。”林楚淡然开口:“你今日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定要将护国军搅个天翻地覆。那么你便听好。” 她头颅微抬,目如青霜:“无论护国军将来如何,今日都是一个整体!有我在,你别想从护国军中带走任何一个人!” “对。”二营众人抬头,越发聚拢:“谁也别想带走!” 人墙稳如泰山,密不透风:“护国军将士,宁可站着死不会跪着生!”声振寰宇,直冲云霄。 “说的好!” 远远观战的一营纨绔们忽然受了感染,忍不住开口相合。 瞧一眼左右,纷纷低头,生怕被同伴指责。 “你们这些蠢货!”端木言瞧向他们怒吼:“无论今日谁被抓走,护国军终会受到牵连。你们如今还身在护国,以为能逃脱了干系?自此以后,天下再无护国军!” 抓人是假,解散护国军才是真!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二营人将脊背挺的更直:“保护护国军!” 男人们步履整齐划一,咚咚踏过如雷鸣,一步步逼近霍晓滢。一营人心中震撼,被激荡的步伐催生出内心澎湃的热血。 “我们也是护国军人,保护护国军!” 忽有低沉男子声音自人群中传出,一人飞快上前,紧紧挽住二营众人的手臂。 林楚侧目瞧去,那人竟是庄卫哲?! 她朝他微勾了唇角,庄卫哲赧然,别开了眼。 “庄三少都上了,咱们还等什么?” 凡事一旦有了带头人,立刻就成了燎原的火。 正文 378护国军必重现辉煌 玉子夫瞧的热泪盈眶,护国军自重建以来内讧不断,头一次瞧见两大营,宛若一体! “太好了老孙。”玉子夫重重拍在孙昭肩头:“这帮孩子,终于长大了。” 孙昭嫌弃的瞥他一眼:“一把年纪,哭成这样,好看?我们护国军,本就是西楚之光!” “说得对!”玉子夫满目骄傲:“有她在,护国军必重现辉煌!” 慎行司鹰爪卫的宦官们原本气势汹汹,骤然被上万人铺天盖地包围,一下子就漏了怯。 纷纷朝着霍晓滢聚拢。 “你们要干什么?”霍晓滢冷声喝道:“要造反么?” “传,护国督统军令。”忽有男子一声巨吼自营门处传来:“陵水暴涨,着护国军上下,速速赶往陵水大堤,以备不时之需。不得有误!” 这一声极大!瞬间压过场上所有声音。 众人侧目瞧去,见一马飞奔,荡起烟雾如尘,一传令官高高举着朱红令牌霍呼而至。 “大司空何在?” “老夫在此。”玉子夫再顾不得隐藏身份,急急朝传令官迎去。 “请司空大人速速接令行事!” “得令。”玉子夫接过令箭,面孔上嬉笑半分不见,只余凝重和深沉:“陵水大堤事关重大,若是溃堤后果不堪设想。护国军所有人立刻前往陵水河畔,全速进发!” “是!” 众人深呼吸,忽听陵水暴涨人人惊骇。护国军里都是上京附近人士,没有人不明白陵水河若是溃堤,代表了什么。 水火无情,在这个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众人松开紧挽的手臂,有马的牵马,没有马的就用两条腿。无论一营还是二营,皆朝着陵水河全速前进。 “霍女史。”玉子夫瞧向面色青黑的霍晓滢:“保护堤坝是大事,旁的事情稍后再议吧。” 硕大一个校场刹那变做空无一人。霍晓滢眉峰一挑,眼底渐渐浮起寒意如潮。 “女史,我们怎么办?”周公公凑近,轻声询问:“上头的意思是,定然不能叫那人活过今天。” “我知道。”霍晓滢冷声开口,眼底眸光似荡开的血雾,将杀意席卷:“咱们也去瞧瞧!” …… 天空阴沉晦暗,云朵压的极低,透着深浅不一的灰,如同灌了浓铅。 四下里皆是湿润的水汽蒸笼,似乎随手一抓,便能拧出水来。 正前方的陵水河不再清澈,翻滚起浓,浊土色巨大浪花,滔天巨浪直冲云霄,卷起吼声如雷。 眼前一条大河,仿佛叫人瞧见亘古沙场,听它吼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出来。 高高大堤上,明紫衣衫的男子异常醒目。 他将一头乌发随意披散,被肆虐河风 吹的疯狂纠缠,几乎同他明紫的衣角缠绕 在一起。咆哮的河岸边,那人身躯直立如 松,凤眸微凝,盯着眼前河工来往穿梭。 “六爷您可算来了。”陆安手中提着只青花大茶壶,远远瞧见林楚,眼底立刻浮出欣喜:“林爷在堤上站了一夜,水都不曾喝过一口。您快去劝劝吧!” 正文 379 望她平安归来 林楚瞧了眼陆安,林止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那人在官场上素来低调,除了一门心思赚钱,居然对国计民生也这么上心? 陆安撇嘴:“六爷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您若不肯去,我自己去便是。” “给我吧。”林楚伸手接了茶壶,陆安才要跟上却被玉子夫一把给扯了过去。 “陆安,我问你。现在水司衙门谁在值守?带老夫找他去。” 陆安不敢违抗,带着玉子夫下了堤坝。 “听说,你在这里站了一夜?”少年清冷软糯声音骤响:“不眠不休,能退洪水?” 林止扭头瞧她,眼底破出一抹幽寒:“你终于来了。” 林楚一愣:“你在等我?” “你看。”林止回身,将手指朝着天地间某处点去:“水位早已越过警戒线,却仍在暴涨不曾停歇。上京近日虽有降雨,却并不至于让河水猛涨至此。你不觉奇怪?” 林楚眸色微闪:“你是不是有事要交代我做?” 林止这人对万事从不猜测,能让他开口的事情,都是事实。 “我怀疑上游大堤被人破坏,但我此刻不能离开。”林止眸色微凝:“此事关系重大,除了你,我不能信任旁人。” 林楚凝眸,没有如往日般奚落林止。那人从前总想将她当菟丝花护在羽翼下,今天终于将她放在了平等的境地。 好事! 林楚眯了眯眼:“我需要几个人。” “所有人,任你挑。但有一人,你必须带上。” 林止侧过头去,如玉长指在纷乱人群中一指:“就是他!” “姚当家?”林楚吃了一惊,再没想到被林止指定的人居然是飞鲨堡的姚胖子。 “他以前叫做姚纤纤。” 林楚…… 嗓子忽然很痒是怎么回事?好想咳嗽! 林楚侧目,唇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姚纤纤……纤纤…… 这么端庄秀丽的名字,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认真的么? 何况,还是个波涛荡漾的男子。就……挺惊悚! 林止半眯了眼眸:“你以前,莫非没听过这个名字?” 林楚仔细想,脑中忽有灵光一闪。 “西楚边境有一勒县,因地质松软每到雨季堤坝总会坍塌,民不聊生。” “数年前,勒县有一水司同知姚大人,以特殊手法烧制的河砖使堤坝加固。又多开岔口,分流引导。只用两年时间便将勒县水患根治。那人莫非就是……。” 林止点头。 林楚抿了唇。 谁能想到,那样不起眼一个油腻的胖子,居然是天下闻名的水文大家?而他,之前竟成了人人喊打的水寇! “去吧。”林止凝眉:“只怕今日,堤上也会有大雨落下。若是……。” 他闭了闭眼,不再开口。 西山大堤本就不堪重负,靠众人搬运沙袋勉强维持。若是再遭大雨,后果不堪设想。 “好。”林楚转身,男人悠扬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带着几分难掩晦涩的担忧:“小心。” 少年身材纤细柔弱却健步如飞,没有半分停留。 少倾,便于姚纤纤会和,没入到护堤人群中去了。 林止缓缓收回视线,堤上风大又嘈杂,他那一句怕是……并没有听到吧。 此行凶险,望她……平安归来! 正文 380有危险么?有坏人么?要打架么 “钟思,石菲菲,跟我走!”林楚语速极快,不敢耽搁。 “去哪?”钟思正扛着两麻袋沙子准备往大堤上运。 “你的胳膊……。”林楚眉心微蹙。 “无妨。”钟思咧嘴笑:“那帮龟孙子只是卸了我的关节,素问已经帮我复原了。” “的确没事!”素问在一旁点头。 “那行,跟我来吧。” “好咧。”石菲菲将手中铲子丢下拍拍手:“只要是你吩咐,去哪都行。” “林长夕萧隐仇他们呢?” “听说东边拦河的木桩不大牢靠,他们跟着水司衙门的人去查看修理。” “穆家姐弟在那边装填沙袋,端木言在给河工烧水运水。梅枝受不得风,方才咳得厉害,去临时衙署里帮忙去了。”钟思三言两语将各人去向交代清楚。 林楚点头略一沉吟:“你们两个去将他们几人找来,同我和素问在衙署会合。” 石菲菲眼眸亮晶晶:“有危险么?有坏人么?要打架么?” 林楚抿了抿唇,这个……问题的本身似乎在表达恐惧。但是,你满目流光的神采……怎么解释? “别问,去了便知。” “哇。”石菲菲一声窥探:“好……兴奋啊!” 钟思瞧她一眼,一言不发扯住她手腕扭头就走。 “你这些下属。”姚纤纤笑吟吟开口:“有点意思。” “他们不是我的下属。”林楚正色:“是我的朋友!” 素问眉心微动,眼底漾开温暖浅淡的笑。 姚纤纤眉峰一挑,眼底浮起沉思,闭口不再言语。 临时衙署搭在距离大堤百丈远的一个山坡上。因条件有限,所谓衙署不过是拿竹竿挑着块篷布,并不结实。每有大风吹过,整个衙署便如落叶乱颤。 林楚踏步入内:“管事何在?” “楚楚?”温雅俊秀男子应声抬头,瞧一眼来人,眼底闪过一抹惊色。 “丹青?”林楚眨眨眼:“怎么是你?” 数日不见,丹青满面风尘,眼底皆是疲惫。却难掩那人周身,温润如仙的气度风华。 “陵水告急,我便一直守在这里。”他含笑开口,向她解释数日不见的原因:“九天商会的物资接洽,得我亲自盯着。” 林楚眨眨眼,懂了。 难怪总不见他,原来他将九天商会募集的物资,都投到堤坝上去了,倒是物尽其用。 “陵水上游的河道分布图有么?” “有。”丹青回身将地图取来展开:“你要去上游?” “恩。”林楚只微微点头,招手将姚纤纤唤来一同观看:“能瞧出去哪里合适么?” 姚纤纤收敛了周身痞气,神色严峻与往日判若两人。虽周身肥肉仍显油腻,眼底却闪烁着令人不容小觑的光芒。 少顷,他将地图一卷递给丹青:“走吧。” “你们要去哪?” 林楚才要开口,姚纤纤已经出了衙署。灰暗天幕下,他一双月牙小眼朝着远方眺去,眼底忽而掀起惊涛骇浪。 “六爷,我们都到了。”恰在此时,钟思石菲菲领着众人赶至,林楚便向丹青告辞出去。 “你们都走了,大堤上可有影响?” 正文 381 河道中的玄机 “并没有。”林长夕摇头:“余下的人皆由庄卫哲调动,司空大人亦从旁协助。调配得当,没有问题。” 林楚眸色微闪,对庄卫哲的转变有几分意外,却并未深究。 继而,侧首瞧向姚纤纤:“咱们走吧。” “梅枝呢?”石菲菲歪头向衙署内张望。 “没瞧见她,大约去了别处。”林楚淡淡开口:“时间不等人,快走!” 几人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飞奔而去。 姚纤纤一马当先,带着众人穿林过巷远远离开了管道。 四下里,人烟渐行渐少,忽现崇山峻岭,道路逐渐陡峭难行。姚纤纤弃马,与众人徒步上山。 林楚凑至他身边:“你在怀疑丹青?” 在衙署时,丹青询问他们去处?姚纤纤一言不发离开,分明对他不信任。 “事情未明朗之前,任何人都值得怀疑。”姚纤纤眸色冷凝,缓缓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林楚瞧他一眼,姚纤纤这话并未特意针对某个人,却将所有人皆列入怀疑目标。他从前究竟经历过什么,才养成了如今谨慎多疑的性子? “到了。”姚纤纤忽然止步,眼眸朝四下里飞快扫去。 眼前是崇山峻岭中一个小小村落,村子不大,零零星星散落在山腰处。 “有河工在此居住,没有找错地方。”他说。 林楚眉心微动,莫非眼前瞧见的不是村子,是水司衙署?瞧着不像呢。 方才的河道分布图上,并没有此处标记。 姚纤纤不解释,带领众人沿山道朝上走了不到一里,忽听水声轰鸣震耳欲聋。 不同于上京陵水河的平缓,也不同于丰河支流的暗潮汹涌。此处水流湍急,加之地势陡峭,只觉河水恍惚中仿若自天上来,滚滚而下荡起漫天水雾,气势惊人。 “好大的水!”众人皆惊。 “这里地势高,河水自山上冲下后原本应该于此处分流,一部分流入丰水县,一部分汇入上京。但……” 姚纤纤蹙眉,眸色继而冷厉:“河水却在此地并做一处急冲入下游。长此以往陵水河道必不堪重负,决堤只在朝夕。” “如此险要的地形,河道图上为何没有标记?”林楚凝眉。 姚纤纤眸色一暗:“只怕……。” 只怕其中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便是他看完地图后,不肯泄漏只言片语的原因。 林楚眸色微闪,林止思虑周全,幸好带了他来。 此处隔绝于天地,地图上又遍寻不见,除了姚纤纤再不会有人找到。 若当真有人在此处动了手脚,防不胜防。 “立刻赶去源头。”林楚凝眸,刻不容缓! 山路崎岖难行,道路湿滑。颇费了些功夫才寻到源头处。 “就是那里。”姚纤纤忽而伸手一指。 正前方水流最急之处有两道水闸。其中之一紧闭,导致汹涌的河水均自另一侧河道倾泻而下。 “将两侧水闸打开,下游危机便可解除。” 林楚点头:“动手吧。” “什么人?住手!”忽听尖利一声呼哨响彻云霄。 山林中来了支人马,各个肤色黝黑,眼底带着冷光。 正文 382那河工,威武雄壮 “西山护国神迹营,奉督统之命,前来查探河道。”林楚高举腰牌,一声轻喝。 “原来是护国军的军爷。”为首一圆脸汗子立刻勾了唇角:“失敬失敬。小人常兴,是会山河道的工头。” 林楚眯了眯眼,会山河道的生活很好?河工……比别处威武雄壮了不止一点半点。 “常工头有礼。”林楚朝他颔首:“这两方水闸各管制哪里的河道?” “正前这个通往上京,西侧直通丰水县。”常兴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回话。 林楚点头,常兴没有说谎,与姚纤纤所言不谋而合。 “你们常年驻守于此,近期可有瞧见可疑人物上山,将水闸落下?” 常兴笑道:“并无可疑人物,水闸是小人和兄弟们一同落下的。” 林楚颦眉,眼底有淡淡冷芒闪过。此时落闸不合常理,常兴的坦率令她意外。 “现在并非枯水期。丰水县水闸关闭,河水会直通入上京,上京河道必不堪重负。这个,你们不知?” “小人管理河道多年,怎会不知?”常兴叹气:“但,前几日来了位大人,命令小人必须如此。小人……不敢违抗。” 林楚眯了眯眼,果真有人捣鬼! “我现在命你将水闸升起,你敢么?”林楚盯着常兴眼眸,不放过他眼底丝毫表情变化。 她并没有询问下令之人是谁,那人敢明目张胆做这种事情,必定是个无解的问题。 “这个……。”常兴略沉吟,将眼睛眨了眨:“军爷可有水司衙门的公文?” “没有。” 常兴苦了脸:“那么……只怕……。” “我有督统林宗主口谕。” “呵。”常兴轻笑:“小人可没瞧见林宗主。瞧你们几位的打扮,也不似宗正府中人。” “大胆刁民。”端木言强压的怒火终在那一刻爆发:“我师父是咱们护国军统领!统领命你做事,你几个胆子推三阻四?” “小人的确没胆子招惹统领。”常兴淡笑:“但统领做事,也得讲究程序。开合水闸多大的事情,红口白牙一说,恕小人难以从命!” “若是本公主命令你开闸呢?”端木言蹙眉,眼底荡出不耐。 “公主?”常兴认认真真瞧一眼端木言,继而扭头与身后河工一阵哄笑:“她也不瞧瞧她自己,哪里像公主?” 端木言咬唇,眼中生出屈辱。 她从护国军中匆忙赶来,穿的是与旁人一般无二的普通营服。又在陵水堤坝上来回走动,沾染了周身污浊。 左看右看,的确没有半点公主光彩照人之处。 “别以为咱们这些人常年在深山里头窝着,就没有见识。”常兴嘻嘻笑,见端木言不说话越发兴奋:“咱们也是瞧过戏文的,京里面的贵人主子,哪个不打扮的光鲜漂亮?哪个出门不带着铺天盖地的随从?” “你们!”常兴掀掀眼皮呵一声:“装也要装的像一点!” “说够了么?” 少年冷漠到极致的声音陡然响起,常兴声音戛然而止,轻蔑的笑声尽数卡在喉咙里。 似一只鸭子被人卡住了脖子,只吐了半声欢呼。憋闷的难受。 正文 383兄弟你千万别激动 常兴抬眼,撞进林楚深如幽潭的眼眸,在她灿若星辰的眼底瞧见毫不掩饰的猩红。 常兴身躯不争气的颤了一颤,自脊背处爬出令人战栗的恐惧。 “我问你,说够了么?”林楚淡淡瞧着他:“回答!” “说……说够了。”常兴秒怂。 “开闸。”林楚眉目清淡,声音幽冷。简单粗暴。 “好咧。”常兴痛快的很,半句废话也无:“快,给几位军爷准备船只。都愣着干什么?快点!” 林楚敛了眉目,瞧一眼端木言。武力能解决的,就不需要废话。了解? 端木言郑重点头。重回野蛮老路,让野蛮的无路可走。学到了! 常兴办事效率极高,不大会便将船只停于河面。 他低眉顺眼开口:“军爷,河面宽着呢。若想拉起水闸,得上船划到近前去。” “咱们这里山高水远,水闸又年久失修,机簧都快锈死了。上次弟兄们合力,还废尽了力气才放了下去,拉起来会更难。只怕得叫小人兄弟们都上来才行。” “不必。”林楚缓缓说道:“叫你的人原地等着,谁若是敢轻举妄动……。” “最好别妄动。”林长夕笑嘻嘻将羽毛扇朝前一送。 毛茸茸的羽扇用的是精钢扇骨,冰冷剑锋的扇端贴上肌肤,寒气再透过薄薄肌肤逼入咽喉。 常兴吓的打了个哆嗦:“别别别,兄弟你千万别激动。我都听你们的,我乖着呢!” “好的很。”林楚勾唇:“聪明人活的才能长久!” “钟思,萧隐仇,穆亦文随我上船,其他人留下。四哥押着常兴跟着,你看好他。” “凭什么就要让我们留下?”石菲菲撇嘴:“出风头的事情就是你们,我们只能看着?” 林楚莞尔:“你们得看着岸上的人,任务更重呢。” 石菲菲瞧一眼身边垂头丧气几个山野河工,挑了挑眉,这也算繁重的任务? “姚当家,余下的人拜托你多加看顾。” “好。”姚纤纤郑重点头。 林楚领了众人上船,拿自己贴身匕首贴在常兴后腰处换下林长夕。林长夕萧隐仇一前一后执了竹篙撑船,船如离弦之箭,顷刻行至水闸附近。 常兴抬手朝黑黝黝水闸某处点了点:“瞧见那绞锁了么?绞锁上盘着铁链能将水闸提起,提起后将绞锁卡死便可。” “钟思,你的胳膊真的没有问题?”林楚终是不大放心。 从丰水县到大营,那些人就盯上了钟思的胳膊。接连两次受伤时间相距太近,她并不希望钟思留下隐患。 钟思点头:“可以。” “这种粗活就该由我们男子首当其冲,你一个小女子逞什么强?”穆亦文摇头晃脑,慢条斯理。 钟思朝他摊出一只手,穆亦文挑眉:“作甚?” 钟思唇瓣微动:“握手。” “这我可不能干。”穆亦文将双手背在身后,满目严肃:“我的身体属于家姐,其他女人不可肖想!” 钟思皱眉,满目嫌弃。 萧隐仇冷不丁扭了穆亦文一只臂膀,将他手指放入钟思掌心。 “啊啊啊啊~~!” 穆亦文遂不及防,初时惊呼顷刻变了腔调。只觉对面握着自己的是一只铁钳,疼的双眼氤氲。 钟思松手,眸色微冷。 河风吹动她秀发飞扬:“谁逞强?” 正文 384身体可以怂,但气势不能输 “我逞强。”穆亦文梗着脖子一声吼:“你上,我帮忙!” 萧隐仇抿唇笑:“秀才,果真大丈夫!” “那当然。”穆亦文挺着胸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能屈能伸。” 身体可以怂,但气势不能输! 小船停在水闸边,钟思纵身一跃跳至绞锁边浅水中,双手将绞锁抱紧用力下拉。 格拉拉! 闷响如雷,儿臂粗铁索破水而出,半空里绷的笔直。水珠如雨自铁索上簌簌滚落而下。 铁索颤动不止,水闸却只开了一指宽缝隙,再也不动。 钟思咬牙发力,陡然唔一声皱眉。 “钟思,停下!不可再用力!”林楚瞧的心中一紧,钟思的右臂已经撑到了极限。再发力,恐怕要就此废了! “我来帮忙。”穆亦文跳下小船,将双手按在钟思手背上,全忘了一贯秉承的男女授受不亲。 萧隐仇紧随其后,无奈只有一只手臂,效用不大。 水闸格拉拉闷响中,缓缓再升起半个手掌高度,戛然停止。 “你去帮忙。”林楚侧目瞧向林长夕。 “那不行!”林长夕摇头晃脑:“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林楚颇无奈。 林家这几个兄弟,除了林老三那个奇葩。其余人无论表象如何,骨子里却都是九头牛拉不回的倔强! 罢了。 钟思,穆亦文,萧隐仇目光交错相触,同时咬牙加大力道。 咔……咣! 水闸处一声异响,似与什么相撞,颤动着左右乱晃。 “水里!”姚纤纤凝眉大喝:“水里有东西!” “林长夕!”林楚再不犹豫一声令下。 男人噗通一声入水。水波里,他颀长身躯如鱼,乘风破浪潜至水闸近前,深吸口气潜入水底。 “军爷。”常兴讷讷开口:“水下的情况再没人比小人清楚。不如您将匕首松松,叫小人下去帮忙?” 林楚轻瞥他一眼:“老实点,别动!” “我老实。”常兴吓的魂飞魄散:“您也千万别动呢!” 林楚不理会他,凝眸瞧向水中林长夕。 过了许久,他才探出头来,吸口气再度没入水中。 钟思三人则拉着绞锁半分不敢动弹,生怕卸了力道水闸落下,伤了水下的林长夕。 “啊,你们……”岸上惊呼乍起,有细微风声破空而来。 林楚眯了眯眼,那是……刀剑出鞘的历响! 少年回首,眼底卷起猩红杀意如潮,瞧见岸上河工齐齐变了脸。 彼时,众人全副心神皆放在水中林长夕身上,全没留意到他们何时将刀剑擒在手中。 半空里青雷电光连闪,寒鸦掠起,杀机尽显。 “散开!” 石菲菲轻喝,将身边端木言朝身后一推,仰面弯腰一个后桥躲过迎面一刀。 她身体柔软灵活,河工们一时奈何她不得。端木言尚且能够自保,穆亦霜素问却时时险象环生。 姚纤纤一人之力,救了这个顾那个,一时间疲于应对。 两个河工悄无声息贴至穆亦霜,两把刀两点寒光自全然不同的角度朝她砍来。 彼时,姚纤纤正拎着端木言衣领,将她远远丢在安全地带,离着穆亦霜极远。 “姐!” 穆亦文一声呐喊,声嘶力竭。 正文 385 林六爷,你去死吧 呼! 刀锋忽至。 石菲菲目眦欲裂,将脚上鞋子脱下狠狠朝一河工砸去。那人皱眉,一刀将女子绣鞋劈作两半。 噗! 另一刀却避无可避,直直刺入穆亦霜小腹。鲜血在她衣襟上氤氲如血色大丽花。 “姐!” 穆亦文脑中瞬间空白,女子朝他勾唇微笑,软软栽倒。 “穆亦文别动!”林楚心中巨震,一声大喝。 穆亦文若忽然撤手,水闸势必下沉。到时,林长夕只怕…… 她才扭过头,话音未落便觉手腕忽的一紧。下一刻,常兴一张面目近在咫尺。 “呵呵。”那人勾唇微笑:“林六爷,你去死吧!” 林楚凝眉,变故陡生间放松了对常兴钳制,被那人抓住了片刻喘息的机会逃脱。 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抬脚朝常兴膝盖猛踹。常兴松手,身体轻飘飘荡开了去,噗通一声投入水中,消失无踪。 四下里死一般寂静。 林楚抿唇,盯着小船下荡漾波涛,一瞬不瞬。 常兴就藏于水面下某处。他在找机会,叫她死无葬身之地!她也在找机会,叫他再无生机! 两相较量,谁先慌乱,便会万劫不复! 蓦地,船身剧烈旋转,天地颠倒。 林楚不善于驾船,只觉脚下如踏着波涛万里,似顷刻便要落入水中。 她眸色越发沉静,抄起船上竹篙朝水中某处狠狠刺下。水面破开涟漪如花,陡然安静。 林楚执篙而立,肃穆凝视。 岸上,石菲菲奔逃数下终气力不支,一张面孔苍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随时便会力竭倒下。 端木言蹲在穆亦霜尸身旁,掩面哭泣。 姚纤纤与素问后背相抵,拼死抵抗。 水闸旁,钟思萧隐仇凝眉,穆亦文眼底一片氤氲,却仍死死抱着搅锁不肯松手。 林长夕再无动静。 一切,似乎已成死局。 “端木言。”林楚凝眉大喝:“西南百丈处有个破庙,带着穆亦霜到里面躲避,不可让她暴露于荒野中。石菲菲一起去,务必……。” 她声音顿了一顿:“要留下她……最美的样子!” “谢谢。”穆亦文垂眸,泪珠悄然自腮边滚落,砸于河面消失无形。 哗啦。 破水声乎至,雪亮一道剑光直奔林楚咽喉。 彼时,她正瞧着穆亦文勾唇一笑。这一剑遂不及防,避无可避。 林楚半眯了眼眸,将手中长篙举起,直直迎上那人剑锋。 常兴手中长剑锋利无比,砍上长篙如同切菜,四下里木屑翻飞。剑锋自木屑中破出,点向林楚咽喉。 林楚丢了长篙,将匕首紧攥。即便避无可避,那人也势必伤在她匕首之下。 同归于尽,极好!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常兴狰狞一张面孔已近在咫尺。林楚凝眉而立,毫无惧色。 哗! 一捧水花自河中掀起,如雨落倾盆。 常兴下意识闭眼,玄色一条身影破水而出,水花里有一汪惊鸿朝他拦腰斩去。 常兴吃了一惊,收腹后退站立不稳。林楚将身子一拧,绕至常兴身后,飞起一脚将他狠狠踹向水闸。 “放闸!” 林楚一声轻喝响彻天地,钟思三人同时松手。 正文 386 纤纤是个好名字 轰隆! 林楚站定,身后水闸落地,荡起漫天水雾,震耳欲聋。 水底缓缓有鲜红血水浮起。 常兴被她一脚踢至水闸处,闸落如腰斩,死透了! “好了。”姚纤纤勾唇一笑:“常兴已死,咱们也该大开杀戒了。你敢么?” “呵呵。”素问并不看他:“有何不敢?” 二人身躯齐出,岸上荡起刀风如雨针影绵密。鲜血一时如泉喷涌,这一处,瞬间地狱! 云收雨歇,河工无一生还。 素问立于遍地鲜血中,身上衣衫被鲜血浸透。忽而力竭,朝地面跌倒。 斜刺里探来肉乎乎一只大掌,抬眼瞧去,是姚纤纤一张胖脸。 “累了就歇歇,我一人足矣。” “没事,多谢。”素问摇头,将姚纤纤推开:“胖子,你很不错。” 姚纤纤一愣,眼底浮起丝笑意:“你也不错。” “恩。”素问郑重点头:“纤纤,是个好名字。” 姚纤纤脸黑了。 “六弟,幸不辱命。”林长夕抹一把脸上水花呲牙笑,森白的牙齿阳光下耀眼刺目。 林楚瞧着他:“找出原因了?” “水底叫人打了暗桩,以铁链将水闸锁住。我用了些方法,无法将锁链斩断。”林长夕叹口气。 “闸门处,水深么?” “若站直,只及腰。” 林楚略一沉吟抬头开口:“所有人都下来。” 她深深吸口气:“无法斩断,我们就抬。无论如何,也定不能叫水患为祸百姓!” 林长夕瞧她一眼:“好。” 船身掉头靠在岸边,接了姚纤纤回至水闸处,众人弃船跳入水中。 “钟思。”林楚朝身侧瞧去:“我数一二三,你们将水闸拉起数寸,待我们从下面拖住水闸,一同用力。” 钟思点头:“好。” “一……二……三!” 少年清冷软糯声音回荡在天地间,铁索绳哗啦啦巨响,水闸缓缓升起。林楚钻入到水闸下,将水闸放于肩头,往上拖起。 水闸重有千钧,即便有钟思他们在上面扯着,扛在身上却还是如被泰山压顶,片刻便能叫人气血翻涌。 “起!” 林楚一声轻喝,儿臂粗铁链抖动,水闸缓缓上升。河底铁链渐渐缩紧,终至僵直不动。 下一刻,便是人与死物的抗争。 人的力气是有限的,河水冰冷。林楚众人立于水中,只觉肩上铁块越发沉重,将他们死死朝水下按去。 渐渐眩晕。 “六弟,撤手吧。”林长夕沉声开口:“人力不可及,再耽搁下去,你恐有性命之忧。” “不能放。”林楚眸色坚定:“此刻若放了,上京万余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姚纤纤瞧她一眼,垂下眼眸,眼底郑重生出一抹沉思。 “师父,我们来帮忙!” 一声呐喊自岸边传来,端木言身后带着数十人正立于岸边。 少倾,便见一只小船飞快靠近,船上汗子们跃入水中,扛起水闸齐齐发力。 “哈!”一声,响彻云霄。 嘭! 铁链断裂。 格拉拉! 水闸再无阻滞,缓缓升起。 哗! 河水冲入丰水河河道,奔流而下。 “成功了。”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忽而混了啜泣:“真好。” 正文 387 阿姐也一定很高兴 “哭什么?”钟思朝穆亦文后背拍了拍:“咱们成功了,上京百姓有救了。该高兴。” 穆亦文撅着嘴,目光有些闪躲:“我……我是高兴,我想阿姐也……一定很高兴。” 他声音细弱蚊蝇,岸上忽然止了生息。 沉重的铁闸仿若从水底压在了众人心上,那铁闸是穆亦霜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林楚率先开口:“辛苦了,都赶紧上岸歇歇吧。” 众人回到岸边,有人捧了热水和布巾过来,正是方才跟着端木言一起帮忙的人。 林楚道了声谢,不着痕迹打量着面前众人:“你们是……。” “他们才是会山河道真正的河工。”端木言飞快说道:“常兴那群人抓了他们,然后假扮成他们,已经在河道口守了五日了。” 林楚挑眉:“哦?” “这姑娘说的没错。”一个年长的干瘦老者说道:“老叟姓翁,在这会山上守了大半辈子。大家伙都叫我翁老头。” 他缓缓叹了口气。 “五日前那伙人忽然到来,说他们是京城里水司衙门派来巡查河道的官人。老头子不敢得罪,就带了他们找到闸口。” “哪知到了晚上,他们将我们几个都给打晕了,却并没有杀了我们,只将我们给藏在破庙里的夹缝墙中。再之后,你们就来了。” 林楚点头:“多谢老爹相助。我们走后,还得麻烦你们看护好这一处水闸。” “您说的哪里话?这原本就是老头子分内之事。” “你同那些人有过交集,可有看出他们什么来路?”方才情况危急,常兴等人被杀了个干净,想找活口已经不可能。 “他们是京城口音,只说是上头下了令叫他们来巡查。他们手里面拿的有水司衙门的令牌,谁能想到居然有假。” 林楚略一沉吟,水司衙门的令牌,未必造假。 这处分水口,在河道分布图中并没有标记。若非姚纤纤经验丰富,大约谁也发现不了。 那些人将真正水工抓获却并未伤害,无非是打算将来全身而退之后,有个顺理成章的替死鬼。 他们对水司衙门的办事程序,了如指掌。 或许……正是此道中人! “多谢老爹相告。”林楚缓缓起身,瞧向身侧同伴:“此间事了,咱们速速赶回陵水大堤去吧。” “等等。”穆亦文起身,眼眸再不似往日神采飞扬,只余一片死寂:“我要……带长姐一同走。” 众人抿唇,石菲菲叹口气:“她还在破庙里。我与公主已然帮她整理过,这会子她……定是最美的!” 穆亦文吸口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多谢。” 他步履沉重如铅,小小方寸之地,走来,恍如隔世。 破庙年久失修,早失了山门。穆亦文一脚踏入庙中,便瞧见穆亦霜正躺在大殿正中。 她小腹伤口已经叫人处理过了,并不见狰狞,衣衫上沾染的那一抹鲜红,瞧上去如一朵绚烂的花。 端木言和石菲菲帮穆亦霜重新梳了发髻,瞧上去如睡着一般恬静。 穆亦文吸了口气,忽觉心口一空,似失了神魂。 正文 388礼法就是狗屁 穆亦文凑到穆亦霜近前,一把将她抱起,将她头颅置于膝头。手指缓缓抚上女子面颊。 “我从前只叫你阿姐。”他说:“实际上,我从不希望你是我的姐姐。我明知你心意却碍于礼法,故意无视你的心意。可是……。” 他吸了口气,眼角湿润,晶莹泪珠自眼中滚落如雨。 “可是,现在我不想再管什么礼法纲常,只想要你活着。天下万物与你相比,万分难及其一,礼法就是狗屁!” “霜霜。”他低声呼唤,语声极尽温柔:“从今日起,我不要叫你长姐,只叫霜霜。你是我的霜霜,一个人的霜霜!” “你自己说的话,不许反悔!” 耳边忽有女子噗嗤轻笑,穆亦文吃了一惊,瞪眼瞧着怀中美人一双大眼晶莹明亮,满是欣喜。 “你……你……你……。”穆亦文被惊得石化,四肢皆僵硬。 穆亦霜笑眯眯掀起衣角,将坠于衣襟下的挎包取出。从里面摸出只鲜红如火的果子,美滋滋咬一口。 扑哧。 鲜红汁水喷溅,穆亦文眸色一动,忽有所悟。 穆亦霜吞下果子,舒服的眯眯眼:“捅了下野果子,居然叫你哭成这样?” “你……你……。”穆亦文持续呆愣中。 “霜霜。”穆亦霜勾唇一笑:“这名字不错,我喜欢。” 穆亦文面色一黑,眼底迫出一抹幽寒:“你骗我!” “咯咯。”女子娇笑自破庙外传出,石菲菲笑嘻嘻探头:“六爷他们已经走远了,叫你们完事,就赶紧跟上去呢。” “好咧。”穆亦霜将手中野果随手丢了,拉起穆亦文就走:“圣人说过,言而无信非君子。你在庙里说的话佛祖都听见了,再别想反悔!” 众人下山,才走至山脚,忽听到鸣锣炸响夹杂着人语,清晰嘹亮:“来者止步,速速就擒!” “这地方居然有山贼?”姚纤纤撇嘴,整个人都带了光。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 林楚凝眉瞧去,山脚处出现明火执仗一支队伍。灯火下盔甲鲜明,战马壮硕。 正中一人,手提硕大一把关刀,眸色明亮如星。 “陈校尉,贼人就在那里。”女子低柔婉转之声慢悠悠响起,带着几分欢畅的笑意:“林楚,你与通缉要犯厮混在一处,可知罪!” “霍晓滢?!”林楚凝眉,怎么哪哪都有你?! 石菲菲呸一声:“六爷早证明了,我和钟思是清白的。你一而再死咬着不放,有意思?” “呵。”霍晓滢淡笑:“就你们这种小角色,还没资格劳烦西山大营出兵缉拿。” 石菲菲眯了眼,仔细打量灯火下趾高气昂的中年将领,忽而掩唇娇笑。 “我当是谁这么威风,这不是小陈子么?怎的数年不见居然当了校尉?有本事!想当年,你还同人争着要喝本姑娘的洗脚水呢。” 霍晓滢凝眉侧身去看,陈校尉一张面孔涨的通红,眼底卷出阴霾:“一派胡言!” 破空一道厉响将夜色撕裂,寒光一点如星,霍呼而至。 没有人瞧见那东西从何而来,瞧见的时候已经到了面前。石菲菲瞪大了眼,瞳仁在那一刻锁紧。 正文 389 我愿意跟你走 “小心!”钟思狠狠撞向石菲菲。 石菲菲身躯一颤,被钟思扯在身后,耳边一声闷哼低沉。 “怎么了?”石菲菲心中一紧。 “没事。”钟思皱眉,抬手将刺入手臂一只铁蒺藜拔掉,伤口处有漆黑血线如蛇喷涌。 “有毒?”石菲菲皱眉:“有毒!” “愚蠢。”霍晓滢冷哼:“本不该你死,既然这么喜欢出头,那便先行一步吧。” “解药拿来!”石菲菲凝眉轻喝:“你这个疯女人!” 霍晓滢眸色一冷:“迟早有一日要割了你的舌头!陈校尉,还不动手?” “末将领命。”陈校尉将手中关刀一横:“西山营将士听令,将通缉要犯姚纤纤拿下。若遇反抗者,格杀!” “站住!”林楚凝眉:“我护国军的人,谁给你的胆子抓?” “他是朝廷钦犯,穷凶极恶。”陈校尉梗着脖子:“本校尉奉命抓人,闲杂人等请退避一旁,以免误伤!” 林楚瞧一眼姚纤纤,那人垂首敛眸,似全然没了生机。 “这人。”她缓缓回首,眼底眸光细碎如星:“不能给你。若想抓他,先抓我。” 姚纤纤蓦然抬首,瞧向林楚,眼底一亮。 “你想保他?你保得住么?”霍晓滢冷笑:“你可知他身上背了多少人命?” 霍晓滢挑眉,眼底带着快慰阴鸷的冷:“他做勒县河道同知时,欺上瞒下侵吞公款,致勒县大堤年久失修。一场水患,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别说了。”姚纤纤沉声垂眸:“我跟你走。” “呵。”霍晓滢勾唇:“算你识时务。” 林楚瞧向姚纤纤:“你果真侵吞公款?” 姚纤纤沉默。 林楚吃了一惊。数日相处她能瞧出姚纤纤心眼不坏,居然能干出侵吞公款的混账事? “你可知堤坝坍塌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我知道。”姚纤纤点头:我……愿意赎罪。” 林楚垂眸不再开口。 姚纤纤一步步走向陈校尉。 霍晓滢眸色如霜,眨也不眨瞧着林楚。就……这么轻易让她将人带走?不该呢! 她若是不反抗,今天特意准备的大礼不是…… “霍晓滢!”林楚忽而抬首,向她走去。霍晓滢身躯微颤,敛眸掩下眼底欣喜兴奋。 “解药。”林楚向她摊开手掌。 “你说……什么?” “解药。”林楚凝眉:“快。” 霍晓滢浅抿了唇瓣,这人突然凑过来,不该是为了救人么?就为了要一包解药?! 林楚凝眉:“那是一条人命!” “给她。”霍晓滢回身吩咐。眼眸焦灼在林楚身上,很有些不甘。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林楚将解药给钟思服下:“走吧。” “等等。”素问挑眉:“一场水患……会死很多人?” “恩。”林楚点头。 贪墨之人,不值得同情,即便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胖子若是被带走。”她侧目瞧一眼上了重枷的胖子,声音讷讷:“有几成生还机会?” 林楚声音一涩:“怕是……没有。” “他会死么?!”端木言轻蹙眉梢,刚刚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同伴。眼睁睁瞧他被人带走,就……有些不忍。 “我不信纤纤是能作出那种事情的人!”素问抬眸,眼底明亮如星。 正文 390 我信他 素问身躯直立,连番征战下发髻松散。乌发垂落遮了半边面颊,使她周身冷厉亦去了一半。火光中瞧起来,只觉美的惊为天人。 “飞鲨堡中收留的皆是孤苦无依走投无路的百姓。会山水闸如此隐蔽,若非他直言相告,谁能救得了上京百姓?若是……” 素问吸了口气:“若是没有他拼死相护,我早就死在河堤上了!” “还有我。”石菲菲挺胸抬头,站在素问身侧:“老娘自此也欠他一条命。” “算我一个。”端木言眸色坚定。 素问挑眉:“我信他。姚纤纤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姚纤纤身躯猛一震,抬头朝几个女子瞧去。细长一双眼眸,忽而氤氲。 “六爷,请您救他。”素问眸光坚毅:“他活着,才能让上京百姓,免于水祸!” 林楚眸色一凝,忽觉心中一颤。 素问的人生一波三折,早就看淡了人情冷暖,对万事万物不关心。但她一腔正气,从不曾湮灭。 姚纤纤是同伴,对同伴就该足够信任! “好。”林楚缓缓开口:“我们同来,便得同归!” “想救人?”霍晓滢长长舒口气,难掩眸底猖狂阴毒的欣喜:“凭什么?” 林楚,就怕你不出手!只要你敢抢人,今天定让你……有来无回! “西山陵水河道告急,姚纤纤不能离开。”林楚声音和缓不疾不徐,眼底坚韧执着不容置疑。 霍晓滢微勾了唇瓣:“河道危机已经解除,六爷莫要危言耸听。此刻若在军中,你这话,能算作是动摇军心。” “霍女史说河道危机解除。”林楚半眯着眼眸:“认真的么?” “当然。”霍晓滢语声轻快:“有目共睹的事情,本女史……。” “所以。”林楚眸色冷凝,打断霍晓滢的长篇大论:“霍女史能保证老天不再下雨?霍女史能保证河水不再暴涨?霍女史能保证陵水永不决堤?” 霍晓滢浅抿了唇瓣:“……。” 她能保证?这种事情老天爷都没法子保证! “你不敢保证的事情,姚纤纤可以!”林楚语声清冷而铿锵,字如珠玑掷地有声。震的四方人心激荡。 姚纤纤抬首,忽而热血沸腾。 “呵。”霍晓滢瞧她一眼:“我从未听说过,凭人力能保证老天爷不下雨。” “下不下雨他的确管不了。”林楚容色清淡:“但他可以保证陵水河永不决堤。你能么?” 林楚目光灼灼瞧向姚纤纤。 姚纤纤身躯一颤,觉得整个人都被她一句话给点燃了:“能!” 林楚勾唇,迎风而立,素手纤纤指向姚纤纤。 “就是你要抓的这个人,刚刚力挽狂澜平息了一场大水患。” “若是没有他,整个上京已经不复存在!你霍女史,你们西山大营,还能雄赳赳等在这里抓人?” 陈校尉一怔,瞄一眼姚纤纤,满目震撼。 霍晓滢眸色一暗:“我没工夫听你说这些。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抓捕姚纤纤!至于河堤的事情自然有水司衙门去管。陈校尉,咱们走!” 正文 391 霍晓滢,你真叫人失望 言罢,霍晓滢便侧过身去。等了半晌,始终不闻身后有马蹄声响。回首瞧去,陈校尉僵直在原地,动也不动。 霍晓滢冷了脸:“你做什么?” “末将以为。”陈校尉沉吟开口:“此刻不该……将他带走。” “你是干什么来的?”霍晓滢声音中添了难掩火气,再也维系不住面颊上强撑出的端方:“军令如山,你要违抗么?” 陈校尉低头,忍不住瞧向姚纤纤:“对不住,军令难违。” 姚纤纤点头,语重心长:“理解。” “站住!”林楚扬鞭策马,挡在霍晓滢面前:“我许你将人带走了么?” “你以为,你是林首辅的儿子,就可以违抗军令?”霍晓滢淡淡一笑,眼底带着一抹猩红:“阻挠军令,抢劫朝廷钦犯是死罪!” 她这话说的冷凝,声音中却带着难掩的喜悦。多亏了在护国军中林楚让她吃的大亏,才让她攥紧了西山大营的军令前来。 只要林楚敢有半点反抗,违抗军令的罪名足以置她于死地! “霍晓滢,你的手段一点不新鲜。”林楚瞧她一眼:“真叫人失望!” 先是钟思石菲菲,现在轮到姚纤纤。初衷始终如一,皆是想要利用旁人生死,来逼她出手抗命。 霍晓滢笑容更胜,语声幽幽:“新不新鲜不打紧,管用就行。你若想救姚纤纤,得拿你自己的命来换。” 她心情大好,眸光明亮。有本事你不救! 林楚叹口气:“那就,打吧。” 霍晓滢唇角一勾:“那便打吧!” 终于如愿。 “都听着。”霍晓滢冷喝:“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生死不论!” 她微勾了唇角,笑容残忍而冰冷。 然而…… 过了许久,身后却一片寂静无声,无半条人影上前。 “呵呵呵。”石菲菲笑的花枝乱颤:“霍女史,你的人似乎有点不大听话呢。” “你们都想抗令么?!” 霍晓滢一张面孔彻底黑了,夜幕中身躯微微颤抖,气的。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拿捏林楚,结果倒是自己人不给力! “霍女史莫非到现在还瞧不明白,什么叫不得人心?”男子悠扬声音在半空里回荡。明明如经年醇酒叫人心醉,却淡漠幽冷,叫人无法靠近。 “林宗主?!”霍晓滢吃了一惊,猛然侧目去瞧。 月光下,狰狞鬼卫簇拥着一架马车缓缓驶来。 通体漆黑的马车瞧上去平平无奇,与市井中随处可见的马车一般无二。但,行走在忐忑崎岖的山路上却和缓如履平地,半丝起伏也无。 霍晓滢双眸盯着马车眨也不眨。 林止分明被困在陵水堤坝上忙碌,怎的突然来了此处? 来了却只说了那么一句话,窝在马车里不肯露面。 真的?假的? 她浅抿着唇瓣没有说话。眸色微闪,下一步该如何? 若判断错误,只怕万劫不复! “呵呵。”陆安懒洋洋坐在车辕上,眼中笑意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冷:“林宗主到,汝等因何不跪?” “叩见督统。”林楚率先跪倒,护国军众人紧随其后。 陈校尉吸口气抱拳躬身:“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望林宗主海涵。” 他身后,西山营将士浩浩荡荡跪倒。 天地间,只霍晓滢一人直立不动。 正文 392五体投地,值得嘉许 “霍女史?”陆安眯着眼瞧向眸色闪烁不定那人,眼底带着几分戏谑:“你很忙?” 忙的顾不上下跪行礼? 霍晓滢微笑,盈盈颔首,目光灼灼如炬。 “您误会了。林宗主如此忙碌却还能奔波千里,晓滢一时心惊未能应对。还望林宗主莫要见怪。” 林楚眼底闪过一抹讥笑。 霍晓滢怀疑车中人根本不是林止,自然不肯自降身份跪拜。稍稍服个软,不过是为了进一步核实来人身份。 四下静了半晌,黑黝黝马车微动。夜色里自车窗中探出一只手,那手净白如玉,亦如玉质温润细腻,骨节均匀修长,无一处不完美。 只一只手,便足以叫天下人汗颜。 霍晓滢深深吸口气,瞳孔骤缩。只伸了只手出来却不肯露面?果然有假! “宗主驾临,为何不肯现身一见?”霍晓滢眸色温良,唇齿中却藏着不易觉察的快慰。 假冒护国军督统,感谢老天送给她这么大的把柄,这足以叫林家伤筋动骨! 窗口的如玉长指微动,夜空下似有破空一线气流飞驰,悄无声息。 霍晓滢啊一声朝前栽倒,整个身躯被那一线气流死死压制。她只觉身上似压了千钧之力,使尽浑身解数亦无法站立。 下一刻,陆安将车帘挑起,躬身静候车中男子下来。 月光下,那人身躯颀长挺拔束手而立。即便月色昏暗,亦难掩那人玉色莹润的肌肤,和世间罕有一张倾世容颜。 男人狭长凤眸朝霍晓滢轻瞥:“霍女史客气了。年龄大反应迟缓本也不是什么大错,却硬要以五体投地的大礼谢罪,值得嘉许。” 噗嗤! 石菲菲迅速抬手遮了唇瓣,眼底笑意却按捺不住。 霍晓滢哪里是客气?分明是被林止以内力相逼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人素来趾高气昂,看她如此,真痛快! 林长夕撇撇嘴。故作深沉老奸巨猾的狐狸,真讨厌! 霍晓滢一张面目涨的通红,挣扎数下终是徒劳。 她吸口气半敛眉目,强压下屈辱和怨毒,缓缓将唇瓣牵起:“林宗主劳苦功高,晓滢自该五体投地。” 输什么亦不能输了气场! 林止自她身边走过,瞧见林楚狠狠蹙眉,狭长凤眸深处都有霜凝风暴,将两手托在林楚肘下将她大力扶起。 “我是你大哥!何须如寻常人般如此多礼?以后在如此,我定不轻饶!” 五体投地的寻常人咬牙切齿,就……挺不甘心! 林楚莞尔,认真点头:“记下了。我以后定牢记身份,时刻不忘仗势欺人。” 林止摇头:“狗才会仗势,你何须如此?你本身就是势,旁狗要来仗你。” 林楚轻笑,这人的口舌才是真的毒!心眼,也是真的小。 霍晓滢的怀疑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便弄出个五体投地,还将人给骂成了狗。 可怜好端端一个美人,这会能气的七窍生烟。也不知,还能否将优雅从容坚定不移的强装下去。 “霍女史,夜色寒凉地面湿冷,还请快快起身吧。” 夜色中,忽而有男子一声低语幽幽传来。如和煦春风拂面,温暖似朝阳。 正文 393 我对温泉一点都没有兴趣 月光下,男子一身竹青长衫,挺拔如雪中翠竹。面颊上含着一抹微笑,伸手将霍晓滢搀起。 “霍女史可有不适?”男子眼底有暖意融融而出,顷刻便能融了冰雪。 “我……。”霍晓滢面颊一红,被谪仙般男子温柔对待,心神有片刻荡漾。 她半垂了头颅:语声温柔端方“晓滢无妨,多谢总教习挂念。” 丹青勾唇一笑:“同为西楚臣民,为国分忧不分彼此。” 霍晓滢眼眸晶亮:“总教习连日在大坝操劳,辛苦了。堤坝可安好?” “还好。”丹青莞尔。 “本座很累。”林止侧目低语。 林楚抿唇瞧去。 这两人一前一后均从陵水大坝上来,一个阵仗惊人纤尘不染。一个满面风霜,略带倦色。 到底谁比较累? “爷可是乏了?”陆安凑上前笑嘻嘻开口:“等回府以后,属下立刻去太医署寻些草药过来放在泉水里。您泡上一夜,定然能神清气爽。” “呵。”林长夕晃着手中羽毛扇,斜睨林止满目不屑:“大哥不愧是皇上器重的人,会享受!” 林止皱眉,眼底有冷冽寒冰初凝:“陆安,送林长夕去泡温泉。” 林长夕笑容微僵:“我没有……。” “立刻去!” 陆安打了个哆嗦,好端端的大夏天,怎么忽然就冷了? 身侧男人的面色,更冷:“还不快滚?” “好咧。四爷,得罪了!”陆安忙不迭去抓林长夕,急着赶紧滚。 林长夕死命反抗,落在陆安和鬼卫手里,分分钟落败。嗷嗷大叫着被带走。 石菲菲摩挲着下颚,眸带疑惑:“泡温泉……不好么?” 林楚瞧她一眼:“上京最好的温泉,在宗正府的离恨天。你去不?” “……哦。石菲菲打个哆嗦:“那还是不要了,我对温泉一点都没有兴趣!” 她默默瞧一眼林长夕,掬一把辛酸泪。 活着……不好么?都是亲兄弟,干什么一定要挑战林止的耐性? 丹青全不曾在意这一边的暗潮汹涌,和煦的眼眸缓缓扫向囚车:“这是怎么回事?” “晓滢奉命抓捕朝廷钦犯。”霍晓滢微笑低语,端方优雅:“西山营随行,只因这钦犯穷凶极恶。” “丹青瞧着,女史似乎与楚楚有些冲突?” “六爷方才诸多阻挠,晓滢也是没有法子才会同她动手。一切皆为了自保,更是为了替咱们西楚除害。” 她一字一句语态殷殷,眼底眸光闪闪。似委屈至极,一切皆因身不由己。 “总教习。”她抬着头,眼底含一抹氤氲瞧着丹青:“晓滢的苦楚您了解么?” “你辛苦了。”丹青点头,眼底继而生出怜惜:“只是,姚纤纤此刻,不该被投入大牢。” 霍晓滢眉梢一挑。 “丹青才自陵水大堤上来,险情虽得以缓解却不过一时。夏季本就是汛期,随时有决堤危险,上京百姓需要他。” “这……。”霍晓滢迟疑:“晓滢很为难。” “丹青愿以自身性命为姚纤纤做保,向霍女史借用他数月。” 他勾唇一笑,清风霁月般明朗:“待汛期过去,自会送他前往刑部配合调查。此间出现任何问题,皆可拿丹青问罪。” 正文 394 欢迎一起来住 “这……。”霍晓滢有些意外。 “何需如此麻烦?”林止缓缓开口:“刑部该问案问案,姚纤纤不可收监。调查阶段,将他圈禁在陵水水司衙署,过堂时送往刑部。由宗正府鬼卫看守押解,谁不放心只管搬来与鬼卫同住。” 四下静了半瞬,西山营众人狠狠吸了口冷气,默默自霍晓滢身边退开半步。疯了才要去跟鬼卫一起住! 霍晓滢皱眉,将暗恨藏在心间,表面却是委曲求全的柔:“晓滢自然也挂念上京百姓安危,可是……军令难违。” “军令大不过百姓?”丹青轻启唇瓣,语声和暖温柔。 霍晓滢瞪了眼,瞧着芝兰玉树般男子,不可置信。 在她心底,眼前男子便如暖阳清风波澜不惊。居然能说出如此大胆言论? 丹青微笑:“圣人言,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军令亦不过是为圣上服务的工具。” 所以,军令什么的,在圣人眼中连号都排不上。不该为了百姓安危让路? 霍晓滢吸口气,她没本事同圣人相抗。更没本事同眼前这些人相争! 瞧一眼目前形势,她忽而笑了笑。 “既然如此,晓滢愿意为了百姓担些责任。只是……。” 她眸色幽幽四下里一扫:“私放朝廷钦犯可是大罪,晓滢承担不起。只总教习一人作保只怕不够。还需要另一个身份贵重之人才好。” 她眸色继而加深:“最好那人还是皇亲国戚,皇上最最信任之人。你们给晓滢立个文书,晓滢回去也好交差。” 她表面在同丹青讲话,眼风却公然在林楚和端木言之间留恋徘徊。 今天这事若想解决,必要这二人之一白纸黑字写下字据。只要有了字据,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来人。”林止蓦然开口:“取本座大印来,在霍女史文书上落印。” 霍晓滢脸上笑容一僵。 “怎么。”林止神色淡淡:“本座压上整个宗正府,莫非算不得身份贵重,皇上最信任之人?” 霍晓滢扯了唇角,笑容尴尬苦涩:“晓滢不敢。” 她是真的不敢! 说起来也怪,林止荤素不进,为人轻慢,皇上对他却诸多忍让。 甚至许他自由出入宫禁,见架不跪。并赐予他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力,隐隐与皇权比肩。 市井传言,皇上后宫空虚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子,他心里爱慕的人只有林止! 但凡林止不高兴,砍你脑袋没商量!权势滔天如大司马皆被他压的死死的,何况她一个小小女史? “恩。”林止回首:“便如此吧。” “多谢霍女史。”石菲菲嘻嘻笑着:“小人这就将人领回去了。” “钥匙。”钟思瞧向陈校尉,眸色冷凝。 陈校尉僵立不动,只拿一双眼睛瞧着霍晓滢。 霍晓滢咬了咬牙,无奈妥协:“给她!” 素问勾唇:“纤纤,咱们回家去。” 姚纤纤眸色一动,心中颤了一颤。月色下,清冷妖娆女子昙花一现的浅笑绽放,发丝于夜风中飞扬,美的惊人。 正文 395 六爷,你是认真的么 姚纤纤的案子结案极快,原本也没有多大的事情。 那一年,他所在勒县县城数个村庄遭遇时疫伤亡惨重。 县令胆小自私,下令封锁了染病村庄。不得进出,不得医治,叫村民自生自灭。 姚纤纤不忍,便私下挪用修缮河道的费用,去购买药材粮食送去灾区。 事有凑巧,时疫未过忽遭大雨,河道失修终酿成大祸。 自此,姚纤纤流落天涯。为了掩人耳目,将自己活生生吃成个胖子。 这一躲便是许多年,直到被林止认出,再度现身于世人前。 端木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免了姚纤纤的死罪。命他以庶民身份效力于水司衙门,勒令大司空管辖监督,尽心管理上京河道,三年内没有俸禄。 玉子夫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将人给收了去,自此皆大欢喜。 唯一忐忑的,大约便是一营一干纨绔。 在庄卫哲和林楚的带领下,两大营的人在堤坝上驻守了五日,终于平稳度过了来势汹汹的洪灾。 灾情退却,卸下心防,众人才觉出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一个个就地躺在堤坝边烂泥滩上,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都起来。”林楚皱眉,语声合着水气飘散,稍显冷冽。 众人强弩之末,一旦倒下便得睡个昏天暗地。然而,大灾过后的烂泥滩湿冷不堪,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躺在上头只消片刻,非死即伤! “六爷,你就行行好。”石菲菲懒洋洋半眯着眼:“叫咱们歇歇吧,实在太累了。” “不行。”林楚横眉立目:“除非你们不想要命了!” “歇一会哪能丢了命。”穆亦文打个长长的哈欠:“这会叫我起来,才是真的要命!” “不起来可以。”林楚眼底生出玩味的冷:“自此,在护国神迹营除名!” 除……除名?众人霍呼瞪大眼,怔忪瞧向林楚。你……认真的么? “六爷,我……我真的动不了了。”梅枝试图起身,才抬了胳膊,便被钻心的痛逼出泪眼氤氲。 “六爷,就让我们歇会吧。” “实在太累了。” 烂泥滩上,一片怨声载道。 林楚淡笑:“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她瞧一眼放晴后高蓝的天幕:“两个时辰后,营地校场点卯。谁若未到,除名!” 言罢,少年身躯如离弦之箭,自烂泥滩中激射而出,竟头也不回朝着护国军营地飞奔而去。 众人……来真的?怎么办! “六爷从不危言耸听。”素问眼眸在呆若木鸡的人群中扫过,冷若秋霜:“想死的只管留下!” 下一刻,追随林楚离去。 “那个。”萧隐仇清清嗓子:“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洪灾时不知淹死了多少生灵。腐坏变质的鱼虾,会产生大量尸毒。” 他的尾音尚未在河堤上空消散,人便已经跑远了。 “你们等等我,本公主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孬种!”端木言起身飞奔。 下一个是钟思石菲菲。 接下来是穆亦文穆亦霜。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回营的队伍当中。 二营人在一炷香内走完,徒留下一营众人大眼瞪小眼。 “三少,咱们怎么办?”纨绔们龇牙咧嘴瞧向庄卫哲。 “走!”庄卫哲毫不犹豫:“不能叫二营人将咱们看扁了!” 正文 396跑回去,会死吧 “要走你们走。”吴悠然将四肢瘫成个大字:“现在就算给老子黄金万两,老子也不想动弹。” “想留下随便。”庄卫哲容色清淡:“一营本就已经被除名,你们的生死与我无关!” “二营说我们是孬种。”庄卫哲抿了抿唇:“我却要让他们瞧瞧,我庄卫哲不是!即便走,也得堂堂正正离开护国军!” “对,堂堂正正离开!” 越来越多的人凑在庄卫哲身边。 “三少。”有人匆匆忙忙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马……马棚里,一匹马都没了。” “没马?”庄卫哲瞳孔一缩:“他们怎么走的?” “河工说,一营那些人,都是跑回去的。” 众人泄气:“跑回去,会死吧!” “还走个屁。”吴悠然冷笑:“连马都没了,林楚是想整死我们。都歇着吧,等着家里下人过来接咱们,不好么?” “跑!”庄卫哲吸口气:“二营能跑,我们也行!我说过,我庄卫哲,不是孬种!” 男人倔强的身躯奔跑在雨后初晴的天幕之下,一营人面面相觑,少倾纷纷奔向庄卫哲。 “吴少。” 吴悠然的朋友凑在他身边,眸光有些微忐忑动摇:“咱们要不……也走?” “我不走!”吴悠然翻个身:“林楚就是故意整我们,庄卫哲傻看不出来,我才不上当。” 河堤边的烂泥滩上,只余数条孤零零身影。其余人或快或慢,皆奔赴在回营的道路上。 夕阳西下,林楚立于护国军大营外高耸的门楼下,静候着归来的战友。夕阳将她身躯拉的斜长,略带淡金的余晖批了周身,一时光芒万丈。 “六爷,二营所有人均已到齐!”萧隐仇盯着手中名册,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若非亲眼瞧见,他怎么都不能相信,在极度困乏没了代步工具的情况下。二营所有人竟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整整跑了数公里回到军营。 “恩。”林楚点头,半点不觉意外:“素问,发药。” 素问将早就备好的药包一一发给众人。 “回去后将药包用滚水浸透泡脚,务必要泡足半刻钟。丹药在睡前内服,明日沐休,后天正式归营训练。” “明天能休息?太棒了!” 二营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众人早在跑出一段路程后便发现,他们周身的疲惫竟奇迹般的消失。回到营地后周身筋骨都似被拉开了,脱胎换骨宛若新生。 原来,冲破了极限便是海阔天空。 自此,所有人对林楚越发佩服信任,再没有二心。 玉子夫孙昭等人站在高台上,远远瞧着下方欢呼雀跃的芸芸众生,唇畔勾起不可遏制的弧度。 “这小子。”孙昭咂咂嘴:“让大家跑回军营,是不是太冒险?” “你懂什么?”玉子夫横了他一眼:“人的潜力是无限的,然自身表现出仅十之一二。若能想法子将潜力尽数开发出来,变化是惊人的。” “小楚这孩子。”玉子夫捋了捋胡子:“是个人物!” 先是用强权逼迫所有人不得不接受她的训练。 再以药物辅佐,使他们的身体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 这孩子的心思手段……令人折服! 正文 397 一营也是营 “师父,大家都回营房了,您怎么还不走?”端木言瞧着标杆般伫立在门楼下的少年,很有些心疼:“你不累么?” “还有人。”林楚唇角微勾,笑容意味深长。 “萧隐仇一个个核实过了,没有未归营员。” “有。”林楚眸色幽幽:“护国军不止一个营。” 端木言眨眼,不止一个营?忽而瞪大眼。 “一……一营……一营……。” 林楚瞧她一眼:“一营也是营,何必吃惊?” 端木言吞了吞口水,一营不是已经被除名了?谁会傻不拉几的回来找虐? 然而,她很快就瞧见了傻不拉几回来找虐的人,而且不止一个。 “我来收拾东西。”庄卫哲瞧向林楚,眸色幽冷:“不用你监督,这点自觉,本少还是有的。” 林楚半眯着眼眸:“收拾东西,要去哪?” 庄卫哲抿唇,周身的疲惫陡然被突袭的怒火泯灭,眼底迸发出火焰恶狠狠瞪向林楚。 “我庄卫哲虽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却也是条汉子。赌局我输了,我认!我不会赖在护国军!” 林楚目光在一营众人周身慢悠悠扫过,他们满身颓然和疲乏。虽眼底带着不舍,却没有一个人垂头丧气露出丁点讨好谄媚。 “舒缓的药材已经送到你们营房里,用法亦书写清楚。明日休沐,后天正式训练。”林楚慢条斯理开口,言罢转身回营。 庄卫哲盯着清冷少年雷厉风行的身躯有瞬间呆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勇气退出护国军,没有勇气留下来?”林楚侧眸,眼底带着戏谑,深深瞧向庄卫哲:“药包还是行李,你们自己选。” 林楚迈动着修长的双腿越去越远,落日余晖将校场镀上淡淡一层金,平静柔和。庄卫哲的心在那一刻激荡澎湃,继而便也如夕阳下的校场般归于平静。 “三少。”一营人聚在他身边:“林楚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欢迎咱们回归护国军。当然。”他将唇角轻勾:“想离开,她也不会拦着。” “能继续当兵谁想走啊?我要留下!” 一营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畅快的笑,庄卫哲唇畔的笑容亦染上了眼底,瞧向幽远高深的天,一派释然。 林楚,我输了。心服口服! 孙昭唔一声抹了把眼泪:“太好了,咱们护国军终于万众归心。老夫有生之年还能瞧见这一幕,不亏。” “瞧你那熊样。”玉子夫斜睨他一眼,满目嫌弃:“这才刚刚开始你就感动的掉眼泪,等咱们护国军扬名天下的时候,你还不得激动死么?” “护国军……。”孙昭喃喃低语:“能扬名天下?能扬名天下!” 这一夜的护国神迹营皆大欢喜,众人皆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享受着片刻安宁和满足。 萧隐仇用仅剩一只的右手端着满满一大盆的热水,略微有些吃力。 “我害你丢了只胳膊,你不恨我?” 叹息声才要出口,便被身后略微清冷的声音打断。 “六爷?”萧隐仇瞧向来人,颇有些震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正文 398 打人特别疼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萧隐仇挠挠头,瞧一眼空荡荡的左臂苦笑:“起先是恨,不过现在……。” 林楚瞧着他:“现在不恨了?” “也恨,不过我打不过你,不敢恨。恨不起。”萧隐仇笑的有些憨。 林楚……就……是个实在人。 她将个长条包袱放在桌案上:“这个给你,咱们扯平了。” “这……这是……。”萧隐仇盯着包袱里的东西,如遭雷击。 “一只机械手臂,除了有些重与真实手臂的功能一般无二。当然,重也有重的好处。”林楚唇角微勾:“打人……特别疼,还不怕砍。” 萧隐仇张大嘴,半晌没有言语。 “怎么?不喜欢,我拿走。” “别!”萧隐仇将机械手臂紧紧抱在怀里,如稀世珍宝:“送了人的东西,哪能往回要?” 林楚唇角牵起的弧度渐渐扩大。 “手臂最上端内侧有个小指盖大的机关,把它按下去后就可以接在你的断臂上。除非有人拿刀将你从中间劈开,这手臂是不可能再卸掉了。” “当然,你自愿开启机关除外。” 萧隐仇依言戴上机关手臂,试着活动数下,欣喜若狂。 “好,太好了。我又有胳膊了,真好!” 他细细摩挲着左臂,乍然瞥见上臂里侧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时,惊得连眼底的氤氲激动都散了:“这……这个……这个是……。” 林楚朝他目光所及处瞧去,那里以特殊手法刻着个状若梨花的“千”字。 “唔。”她浑不在意的收回目光:“这是墨瞳亲手锻造的玩意。” “墨瞳?千机……千机……千机……。” “是有人喜欢叫她千机圣手。”林楚淡淡开口:“你怎么忽然变成了结巴?” “那是千机圣手!”萧隐仇心头狂跳,激动的近似咆哮:“她做的机关天下无双,只存在于传说里。你怎么一点不激动?” “为什么要激动?”林楚淡淡瞥他一眼,自己听见自己的名字激动,她又没有毛病! “林爷,你这么做是不对的。”萧隐仇沉下脸,满目郑重:“你知道千机圣手造出的机关救了多少人么?你知道她亲手做的东西有多么珍贵么?对这样一位传奇的前辈,你怎么一点都不尊重。” “咳咳。”林楚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极度怀疑萧隐仇脑袋里进了水:“也……不一定就……很前辈。” 她的年龄真心不大! “行了,这事情你不必太在意。”林楚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你的手臂若是出了问题,只管拿去千机楼。他们会负责手臂售出后的一应保养和修葺。” “好。”萧隐仇拼命点头:“六爷,你认识千机圣手么?” 林楚眨眼:“算……认识吧。” 她自己认识自己,没毛病。 “她老人家身体可好?有什么爱好?家住哪里?子女可需要帮忙……您别走啊。” 林楚满头黑线,拒绝再与萧隐仇交谈。 老人家?!她有那么老么…… “你好好歇着,别想些有的没的。如今双臂健全,校场训练,可不会再有人给你放水!” 正文 399 荣国公府是什么玩意 丢下最后一句,林楚跑的飞快。 萧隐仇抚摸着机械手臂,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机械冰冷坚硬,他的内心却火热柔软。原来,满足开心……真的很简单! 林楚远远离开营房,独自走在四下无人的校场上。 夜色高远,被大雨洗刷后的天空黑的惊人。月色清明,星光璀璨,卷走夏日里令人难耐的暑燥。 林楚捡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将四肢尽数舒展,感受着连日繁忙后难得的闲适。 “师父,可让我好找。”端木言跑的气喘吁吁:“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 林楚蜷起双腿,眯着眼瞧向端木言:“躲得再隐蔽,还不是能被你找到?说吧,什么事?” 端木言在她身边坐下,愁绪爬满如花粉面,在眼底凝结成了纠结。 林楚单手托腮瞧着她:“什么事,还能将天不怕地不怕的上京小魔女愁成这样?” “我是在为师父发愁。”端木言愁绪满目,水眸深处一片郑重深沉:“入夜前,荣国公府来了人非要接你过府,让我给撵回去了。但是……。” 她声音顿了顿,眉峰紧蹙:“但他们留了帖子,我看那意思,是硬要让您去跟他们见面。” “荣国公府?”林楚瞧向端木言,那是什么玩意? “师父怎么连荣国公府都不知道?”端木言撅着嘴,恨铁不成钢:“那是……林宗主的母家!” 林楚哦一声,恍然大悟。她怎么忘记了这一茬? 林止并非全无来历的孤儿,细究他的出身,算得上响当当的上京勋贵世家子。 上京老一辈的人不会忘记,林止的生母章氏正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 彼时,章氏是护国长公主的伴读。那时她们青春年少,战争尚未到来。上京城内外一派安逸祥和。 先帝元后病故,出身高贵的章氏在诸多势力加持下,顺理成章成为第二任皇后的人选。 然而,她却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奇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一别经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直到第二年,被荣国公养在祖宅的嫡次女回归,带回了章氏的牌位和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孩。 再之后,荣国公将章氏自宗祠除名。众人始知,章氏竟与人在外私通,生下个身份不明的婴孩。 荣国公将婴孩送入寺庙,不许他认祖归宗。嫡次女则代替长姐入宫做了皇后,新帝登基后又成了太后。 至于那个婴孩所在的寺庙,不久后遭遇天火。寺中僧人死伤无数,婴孩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又数年后,林首辅风风光光将五岁的林止接回林家,认作自己的儿子。 而林止,正是被荣国公丢弃在寺庙中大难不死的那个婴孩。 市井传言,章氏失踪就是为了投奔外放边疆的林首辅。林止实际上是他与章氏的亲生子。 可惜,当事者无一承认。 众人只知林止成年后,日益光芒璀璨,却与荣国公府老死不相往来。 林楚浅抿唇瓣。 今日,那一家子怎么想起给她下帖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师父若是不想去,我就拿公主的身份去回了他们。”端木言满目坚定:“量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去!”林楚唇角轻勾,眼底倾泻而出似笑非笑的冷意:“ 难得有热闹,为什么不去?” 正文 400护国军的人,谁也别想欺负 “他们没安好心!”端木言蹙眉,对荣国公府嗤之以鼻。 “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止哥哥风光,他们明里暗里不知去攀了多少回亲戚。止哥哥连正眼都没有瞧过他们一下,他们就到处说止哥哥坏话。” “这次让你去,还不是想借你来拿捏止哥哥?”端木言狠狠啐一声:“整个上京,再没有比他们更不要脸的一家人!” “那是太后娘娘本家。”林楚懒懒瞧着端木言,眼底生出戏谑:“与你可是实在亲戚,这么说他们,真的好么?” “呵。”端木言挑眉:“太后可不是我母亲的生母,我可高攀不起他们荣国公府!” “师父。”端木言眼珠子溜溜转:“你去教训教训他们也行,替止哥哥好好出口气!” 林楚浅抿了唇。 她是端木言的师父,却口口声声管他便宜大哥叫哥哥。太后又是林止的姨母。这个关系就……挺乱。 “阿言。”林楚深深瞧着端木言:“林止,是我的大哥。” “谁说不是呢。”端木言嘻嘻笑:“你与止哥哥一样优秀,不愧是兄弟。” “我是你师父。”林楚点点自己鼻子:“师父!” 这种称呼,真的没有问题? 端木言哦一声挠挠头:“师父你是洒脱人,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林楚叹口气,罢了,爱咋咋地吧! 不过,章太后与林止的关系,从前倒是叫她给忽略了。 难怪上次长春宫相见,总觉得两人相处模式很诡异。若是当中牵扯到这么一段过往,合情合理。 “我来时碰到了玉教习。”端木言瞧着林楚:“玉教习说了,明日沐休,您若想去只管去。有他在,护国军的人,谁也别想欺负!” 林楚浅抿了唇瓣,眼底融进一丝暖意:“好。” 前世今生,她皆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长大,早习惯了孤寂。进入上京,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自此,她再不可能如从前般我行我素。她已有了牵绊,那是来自家人朋友的暖。 或许会有人耻笑她多了软肋,但于她而言,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生。 天色微明,荣国公府的马车便在营门外等候。 林楚着了寻常一件衣衫出营,便瞧见玉子夫带着一群人在营门口等候。 林楚微愣。除了二营竟还有庄卫哲带领的一营。一眼瞧去,整整齐齐满是攒动的人头。 莫非她记错了,今天不是沐休? “小楚。”玉子夫呵呵笑道:“老夫今日闲得很。你带上我,咱们一同去荣国公府瞧瞧热闹,可好?” “还有我们。”石菲菲勾唇笑道:“堂堂林六爷,未来的护国军统领,出门得有排面!” 林楚目光自众人面庞扫过,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荣国公府算什么?寻常见个面,就要劳烦护国军精英出动,给他们脸了!” “话不能这么说。”穆亦文摇头晃脑:“所谓人多势众,六爷只身赴宴深入虎穴,气势上难免落了下乘。我们护国军,可不能叫人瞧轻了!” “这话说的在理。”穆亦霜点头微笑。 “我们一起去。”钟思语声铿锵,不容拒绝。 正文 401叫他们掂量着办 “京里的世家公子,哪个身边不得跟着近身服侍的婢女?奴婢伺候惯了人,用着顺手。”梅枝红着脸,声音细弱蚊蝇。 “我萧隐仇这辈子日日与山林为伍,还不曾见识过钟鼎世家到底是怎样的风水。六爷便带着我去长长见识吧。” “林楚。”庄卫哲冷着脸,神色倨傲的凑在她面前:“荣国公府的人我认得几个,带上我你不会迷路。” 素问一言不发,只往林楚身边一站,目不斜视。 “不错不错。”玉子夫捋着胡子:“你们这群小朋友,老夫着实喜欢。” “师父。”端木言满面荣光:“大家诚心诚意,您看……。” “多谢各位。”林楚含笑,束手而立:“你们是不是对荣国公府有什么误会?不过一个公爵府邸,还能比荡平水寇更危险?” “都散了吧。”她挥了挥手:“回头,若被居心不良的参凑我私自调动护国军,岂不惹祸上身?” 众人哑然,面面相觑。 玉子夫捻须颔首:“小楚所言极是。既如此,你们都回去吧。不过……。” 老头子目光灼灼盯着林楚:“你今日必须叫老夫一同跟着,没有理由!” 林楚与玉子夫相处不过数月,这老头却处处维护。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此番深情她记下了! “行!” 一行人进京,到了荣国公府。 车夫将马车绕过正门,停在后院角门处。林楚隔着车帘瞧了一眼,唇畔勾起飘忽的弧度,端坐如松,动也不动。 “你这奴才真不会办事。”玉子夫沉着脸,隔着车帘呵斥:“来的是未来护国军统领,当朝首辅嫡子,你叫我家小楚从后门进府?” 车夫蔫眉搭眼,满面哀愁:“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是存心慢待二位大人。” 玉子夫横眉冷对:“去告诉你主子。林家六爷和大司空玉子夫到了,叫他们掂量着办!” “若是不能叫人满意,便下次再见吧!” 车夫满口答应,丢下马车进府,一路跑的飞快。 功夫不大,车夫满头大汗跑来,立于车旁不迭声的告罪。将马车掉转,驾着车朝正门驶去。 “司空大人怎的来了?平远不曾远迎,还请司空大人恕罪。”男子声音不疾不徐自台阶上传来。 林楚侧目瞧去,那人身量极高,长了双剑眉星目很是英武。 “小楚,给你介绍下。”玉子夫同林楚下车,笑嘻嘻同她低语:“这个是荣国公章泰的嫡长子章平远,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年前皇上批了请封的折子,如今是荣国公世子。” 林楚唇畔微微牵起:“是个大人物。” “那可不?”玉子夫眉飞色舞:“要不然能将咱们拒之门外?这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 章平远依旧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态,等了半晌,眼前两人却自顾聊的欢畅。将他彻底遗忘在风中。 “平远,见过司空大人!”章平远清了清嗓子,拔高了音量。 “呦,贤侄还在呢?”玉子夫笑容微冷,打量一眼高大门扉处疏离男子:“你们荣国公府的门槛真高!我与小楚,只能从角门进府。” 章平远牵了牵唇角,笑容略带几分尴尬:“司空大人误会了。平远并无轻视您的意思。” 林楚眸色微冷,这话说的……可真没毛病! 正文 402护国军欢迎你 章家没有瞧不起玉子夫,瞧不起的人只有林楚! 所以,能有幸从国公府大门进入,得感谢玉子夫面子大过天! “玉教习。”林楚唇角勾出玩味的冷:“既然林楚配不上荣国公府的门楣,那便先告辞了!” 以为谁不谁都将你们国公府当祖宗?跟天域比起来,他们连个屁都不算! “别!”章平远大惊失色。 这是上头千叮咛万嘱咐弄来的人,就这么走了,怎么行? 章平远调整呼吸,在面颊上挤出热情温和的笑。 “母亲知道六弟要来,一早便在府中等候。六弟过门不入就走,母亲定然忧心。若是因此病倒,只怕对六弟名声有碍。” 林楚眸色如水,淡淡瞧向章平远:“我没有进你家的门,你娘会生病?” 章平远认真点头:“或许如此。” “身子这么弱,章世子辛苦了!” 林楚拍拍章平远的肩头,语重心长:“没事劝劝你娘,平日别总窝在家里琢磨着怎么坑人。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好,若能做些运动就更妙了。实在没有去处……” 她笑的真诚无害:“护国军欢迎你。” 玉子夫咳一声,抬手掩唇,憋笑憋的实在辛苦。不由哀怨瞪一眼林楚。 你不是说自己娘身体不好么?我就建议你多锻炼,少害人。 没毛病! 十七八岁的少年,老气横秋的端着长辈教训小辈的口吻,将荣国公府骂的狗血淋头。偏半个字的错处都叫人挑不出。 章平远得气的呕血! 章平远笑容一僵,强撑着不让自己当场翻脸:“家母是六弟的长辈,你这么说话,就不顾及颜面么?” “咦?”林楚将双臂交缠在胸前,冷幽幽瞧着神色严肃的章平远。 “我好心好意出主意帮你娘调理身体,就是不顾及颜面?你红口白牙咒你娘生病的时候,就没想想脸在哪?” “玉教习?”林楚瞧向玉子夫:“你们读书人的脑子,跟别人这么不一样么?” 玉子夫忍着笑,端起严肃认真的面颊:“别乱讲,老夫就是个修理工。老夫可不是读书人!” 大司空掌管天下工事,可不就是个修理工?这话没毛病! 然,这一老一少的判若无人,几乎将章平远气的半死。 如今天光大亮,国公府邸门前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不少人。皆被动静吸引驻足观看,章平远深知口舌远不及林楚,再争论下去丢人的只能是他。 于是将眼珠子转了转,再度与面颊浮起端和的笑:“方才是我的不是。都是一家人,还请六弟别计较。母亲早在内堂等候,咱们快进去说话吧。” “小楚,咱要不,进去瞧瞧?”玉子夫瞧向林楚。 他比谁都清楚,现在不是得罪章家的时候。 但,是否要给这家人面子,他尊重林楚。 林楚半眯着眼眸瞧向章平远。 那人方才气的周身颤抖。不过顷刻,眼底却只余云淡风轻的平和。倒是小瞧了。 “那便瞧瞧去吧。”平淡的人生,总要有些刺激才精彩! 一路上,章平远皆含笑向二人介绍府中陈设典故。彬彬有礼的态度无可挑剔,任谁也瞧不出,他刚与林楚生过嫌隙。 才进了后院,忽听莺声燕语娇笑连连。章平远眼底一亮,缓缓牵起了唇角。 正文 403若论大胆,林楚远不及众位 “六弟才入京,跟家里人不大相熟。母亲怕你生分不自在,便一早支会了家中亲眷和族里几位长老相陪。六弟不会介意吧。”章平远目光灼灼瞧着林楚。 “不介意。”林楚语声清淡,半丝起伏也无。 章平远眼底悄然闪过失望,这人怎不似传闻中一般鲁莽易怒? 三人才在正厅廊檐下站定,章平远忽然扯着嗓子一声喊:“林楚到了!” “来了便来了,自进来就是了。”屋中,传出个年轻女子娇脆的声音:“母亲是长辈,莫非还要亲自出去迎?”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应和:“即便是首辅的儿子,在母亲面前也是后辈。跑到这里端什么架子?” “我听说这个林楚来历成迷,原本不是什么尊贵人。出身山野,又入了军营,成日里在刀口上舔血,难怪粗野无理。” 屋中众人议论纷纷,无所顾忌。 玉子夫听的挑眉,才要开口呵斥,却被只白生生小手扯住了衣袖。 阳光下,少年勾唇一笑,灿若春花:“玉教习,咱们进去吧。” 言罢,兀自挑帘进屋。 她健步如飞,眨眼不见。章平远瞧的心惊,在别人家里这么不见外……真的好么? “呵呵。”玉子夫低笑:“小楚性子爽利,素来雷厉风行,世子莫怪。” 玉子夫有样学样,也自己挑帘进了屋。章平远敛了眉目,飞快去追。 林楚早昂首挺胸大步走进,清冷眸光在满室呆愣的人群中一扫,便将一张高背大椅自众人身边搬开,放于厅堂正中。 又眯着眼朝正中主位上那人遥遥瞧了一眼,见与她面对面半丝不差。这才满意点头,大马金刀坐下。 “我是林楚,谁是主事人?有话可以说了。”她说。 四下里静了半瞬,继而便如热油锅里泼了瓢冷水,炸了。 “怎能如此?” “粗野粗野。” “真没礼貌。” 林楚不理会众人议论,眼睛直直瞧向对面主位上妇人。 那人穿着隆重一身一品夫人大礼服,满面端庄严肃。瞄着精致的妆容,发髻梳的一丝不苟。 虽已近四十,因保养得益瞧上去只有三十出头。 她一双眼眸圆润如杏,却藏着锐利如刃的刀锋。 这人,便是章平远的母亲,荣国公的正妻卓氏。 卓氏出身不凡,她的母亲是先帝那一辈的公主,自出生便被封了宁城郡主。 虽然父母双双死于十数年前的战乱,但打小的养尊处优,让她阅人无数目光如炬,任谁也不敢小觑。 她与对面少年四目相对,不由挑了挑眉。 少年眼眸明艳原本极美,却大喇喇直视着她。 那一眼叫她瞧见刀剑锋锐铁器冷芒。似闻到了一别经年积淀在沙场上的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栗。 她久居后宅,谁不对她低眉顺眼?乍见如此放肆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颤,继而升腾起滔天的愤怒。 “大胆!” 美艳的贵妇将拿着白玉菩提念珠的手掌,重重拍在身侧的案几上。 林楚微笑摇头:“若论大胆,林楚远不及众位。” 正文 404郡主真讲究人 宁城郡主皱眉,才要发怒。 却听林楚慢悠悠开了口:“本统领大驾光临,汝等因何不跪?” 众人张嘴,被冷风灌了满口不能回神。 林楚半眯着眼眸,难怪陆安总爱牛皮哄哄说这么一句。 果真痛快! 宁城郡主缓过了一口气:“放肆!” 她眼底阴郁,瞪向对面的少年。 林楚这两个字最近在上京可谓炙手可热,今日将她请来是为了给她下马威。不是叫她反将自己一军! “什么情况?”章平远才引了玉子夫进屋,正巧听见宁城郡主中气充沛一声放肆,立刻皱了眉。 玉子夫朝屋里面瞧了只一眼,一张脸瞬间垮了。 “护国军统领,是堂堂正二品的将领。你们一群无知妇孺瞧见统领驾临,怎么一个个还坐着?果真放肆。” 老头吹胡子瞪眼:“难怪郡主生这么大的气!老夫久不来荣国公府走动,这些个后生晚辈真真是不能看了!” 他朝宁城郡主竖起大拇指:“郡主真讲究人!赶紧的处罚这些小辈吧,狠狠罚,不用给我面子!” 宁城郡主一张脸彻底黑了。好歹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司空,这么颠倒黑白,脸呢? 厅里众人一时却如坐针毡,只觉得方才喝下那一口冷气,直直呛入了肺管子。想咳却又不敢咳,憋闷的难受。 “司空大人快请坐。”章平远强扯出笑容打圆场:“有话好好说。” “行。”玉子夫点头,回首瞧向章平远:“贤侄,麻烦你给老夫也搬个椅子来,老夫就坐在小楚身边。这地方,视野极好!” 章平远嘴角狂,抽,却不敢得罪大佛。只得僵硬着笑脸应了声好。 玉子夫含笑道谢,坐下瞧向宁城郡主:“郡主请我们来谈什么?可以谈了。” 宁城郡主深吸口气,请问你哪位?今天有你什么事! “我瞧郡主久不开口,大约也没什么事情。”林楚淡淡说道:“护国军军务繁忙。教习,咱们走吧。” “慢着。” 斜刺里,有一年轻女子缓缓抬手,慢条斯理抿了口茶。 “你是林止的弟弟,便也勉强算得上我们荣国公府的亲戚。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咱们却也不需要靠你来装点门楣。肯认下你,是你的福分。” “我母亲是你大哥的舅母,便是你的长辈。您如此说话行事,不妥吧。” 众人齐齐点头,的确不妥,很不妥! 林楚循声望去,说话那人坐在宁城郡主下首。 年龄不大,容貌与章平远有几分相似。盘着妇人发髻,带了一整套海水玉的头面,灼灼生辉。 林楚眯了眼:“你哪位?” 妇人眸色一冷,带着几分嫌恶:“我乃是靖安侯的夫人,荣国公府嫡长小姐章时倾。” “哦。”林楚点头:“是个外姓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荣国公府的事情与你何干?” 章时倾瞳孔微缩,谴责的话尽数给堵在了喉咙里。 她出身高贵,嫁的也不错。一辈子眼高于顶,从没人敢给她气受。 哪里想到一个粗野无理的小子敢这么同她说话? 凭什么! 正文 405那是个骗子,留不得 “你……你……你大胆!”章时倾抓起手边茶盏,便要朝林楚身上砸。 “妹妹!” 章平远抢下了她手中的茶盏,频频朝宁城郡主使眼色:“六弟年纪小可以好好教,妹妹稍安勿躁,别伤了和气。” 林楚的口舌他已经领教过,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 但,这人身后有首辅和大司空撑腰,连荣敏公主和忠义伯都对她言听计从,似还与九州商行的大掌柜关系匪浅. 真让这一茶盏砸下去,怕是不好交代! “倾儿坐下。”宁城郡主瞧懂了儿子的暗示,虽喝止了女儿,心底却对林楚越发鄙夷。 “本郡主不管你到底从前什么来历,既然如今你要来荣国公府认亲,就该好好遵守我们国公府的规矩。”宁城郡主冷眼瞧着林楚:“我们国公府诗礼传家,世代簪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高攀的。” “咦?”林楚挑眉:“谁告诉郡主我要跟你们荣国公府认亲?郡主赶紧将人找出来杀了吧,那是个骗子,留不得。” 宁城郡主等人呼吸一凝,不可置信的瞧着林楚,完全不能相信听到的内容。 “原来今天是一场误会。”林楚屈膝,掸了掸衣角的灰:“教习,咱们走吧。挺忙的。” 玉子夫瞧的瞠目结舌,默默给林楚竖了根大拇指。 敢跟宁城郡主这么说话,敬你是条汗子! “你给我站住!”宁城郡主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找回清醒的意识。 一个乡野出身的野小子,说话如此没有教养!真不明白林首辅是不是傻,这样的儿子找回来作甚? “林止可是你大哥?”宁城郡主目光灼灼盯着林楚,瞧见她缓缓颔首,在眼底生出气定神闲的笑。 “你承认就好。”她端起手边案几上的茶盏,一壁拨弄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子,一壁暗暗观察林楚的神色。 “你大哥数次三番想要来我荣国公府认祖归宗,但他的出身始终叫人诟病,配不上我荣国公府满门的光耀。” 叮! 她将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捏起帕子按了按唇角. “不过么,公爷是个良善之人,瞧见那孩子因身份被人诟病抬不起头,终究不落忍。近日可巧你回了京城,便也给他个契机。” 她将唇角勾了勾,生出虚浮的笑容:“咱们今天大张旗鼓叫你过来,只要你当着族亲长辈的面给我磕个头,本郡主今日就算认下了你这门亲戚。” 宁城郡主挺了挺身子,瞧见林楚沉默,当她意动,神色渐渐轻蔑倨傲。 “林首辅虽认了你是嫡子,但你终究在山野长大。比不得上京城里秉承庭训的世家子。你当知道,公爷的亲妹妹是当朝太后,有我荣国公府做你的后盾。你以后在上京城也算能抬得起头来了。” “苏绣。”她朝身侧丫鬟使个眼色:“把东西给她。” “这个。”宁城郡主涂满艳红蔻丹的手指朝苏绣捧着的锦盒指了指. “是我们荣国公府的家规.三日之内务必要背熟了,莫要在日后行差踏错惹人笑柄。” 正文 406我,就是西楚的荣光 言罢,宁城郡主圆润的水眸中盈满了轻蔑的笑。瞬也不瞬盯着林楚。 荣国公府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天大的馅饼砸在头上,你这穷酸乡巴佬,还不得感恩戴德的磕头谢恩? 她将唇角勾了一勾。 林止的生意做的极好,如今又得皇上器重。只要拿捏住了林楚,还不是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到时候……章家名利双收!什么林首辅,大司马之流,见了她宁城郡主都得卑躬屈膝赔笑脸! 她越想越满意,似已瞧见了荣国公府辉煌无敌的未来。全没注意到,对面高背大椅上少年眼底,清冷淡漠的光。 “什么好东西,叫老夫先瞧瞧。” 苏绣才走至林楚身边,便被玉子夫一把将锦盒夺了去。 打开来,抽出里面厚厚一个卷轴,上头密密匝匝全是字。 玉子夫深深吸了口气:“这么多?” 林楚瞥一眼卷轴,眼底荡起细碎红芒,藏着料峭的冷。 “来之前,我听说了一件事情。”她仰起头,目光耀眼过天上星辰:“自打我大哥进了宗正府,你们章家便几次三番想要攀附他,却未能如愿。怎么……与郡主说的不大一样呢?” 宁城郡主笑容僵在唇畔,面色继而发青。 “六弟可不能这么说话!”章平远挑眉,掩住眸中不悦,摆出兄长的架子沉声开口。 “林止是本世子的表弟,他本就是章家血亲。你这么说话,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你是要离间我们兄弟父子?” 章平远章时倾兄妹瞪着林楚。上京勋贵,爱惜名声便似羽翼。听说你在军营里豁出性命立了几次大功,不是为了给自己挣面子? 如今扣你个挑拨离间的帽子,看你还不乖乖就范! “呵。”林楚淡笑:“我大哥同章家的关系,还需要旁人去离间?” “最后送你们一句话。”她缓缓抬手,修长如玉的指尖点着自己的鼻子:“我林楚,从来不需要靠别人来成全我的脸面。我,就是西楚的荣光。你们章家……。” “呵。”她唇畔勾出轻蔑的笑:“算什么东西!” 章家兄妹的脸彻底黑了。 有些事情他们可以做,却不能容许别人摆到台面上来说。一旦捅破了窗户纸,丢的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脸面! “林楚。”宁城郡主将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自打你离开那破村子都干了些什么,本郡主清楚的很!” 她深深吸了口气:“原本体谅你来历不明,没有母族扶持,本郡主才好心要给你个依仗。既然你不识抬举,我荣国公府也不屑去结交你这个白眼狼。但是!” 她将话锋一转,眼底流转出阴鸷的冷芒。 “林止的命是我章家给的,他身体里留着我章家的血。你是他的亲兄弟,上京城里早将你兄弟二人与我荣国公府连在了一起。” “若你执意以后不与我们章家来往,今天便得做个了断。自此后干干净净,再无牵扯才好!” 林楚挑了挑眉,老妖婆可算说到了重点。这家人费这么大力气,不就是为了与她和林止攀上关系?如今主动要求做了断…… 林楚对他们接下来的手段忽然有些期待。 “说吧,怎么了断?”但愿,不要让人失望! 正文 407柿子专挑软的捏 “那你便听好了。” 宁城郡主端起苏绣新沏的茶水浅抿一口. “公爷的长姐,老公爷的嫡长女当初为了生下林止丧命。她大好年华一朝付诸东流,可悲可叹。” “老公爷因丧女之痛遭到重创,身体每况愈下,终至郁郁而终。我夫君自此也再不曾展露笑颜。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止!” “所以呢?”林楚挑眉,稍有些不耐:“说重点!” “老公爷抚养长姐不容易,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一朝如流水逝去。总得叫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能够瞑目才好。不能都叫林止一人,白白得了那许多好处。” “她的意思就是,叫你赔钱。”玉子夫眨巴着眼睛,不咸不淡在林楚耳边翻译。 章平远听他说的直白,面颊一红,掩唇低咳。 “大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章时倾瞥他一眼,浅浅斜了眼睛:“我那姑母是喝风长大的么?我外公打小可是将她当做皇后来培养,花了多少银钱精力?” “现如今,那些精力凭白的都便宜了林止。他得了便宜,不该补偿下我外祖父滴血的心灵?” “再说了。”章时倾翻个白眼:“我外祖父,姑母。我父亲母亲,哪个不是林止的长辈?他赚的钱就该孝敬长辈,有错么?” 她冷冷哼了一声:“这话都不该让我母亲张嘴,你们早该主动将孝敬送来。真是没有规矩!” 林楚眯了眯眼。她知道荣国公府这一家不要脸,却没有想到竟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找林止要孝敬,要赔偿。 拿什么脸说出来的?! “老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玉子夫气的胡子乱颤:“小止这些年吃过你们一口饭?还是喝过你们一口水?你们找他要钱?好意思么?” “没吃没喝又怎样?”章时倾梗着脖子:“我姑母给了他一条命!没有命,他拿什么吃喝?” “小止姓林!”玉子夫额角青筋暴露,很想撬开眼前这京城贵女的脑壳子瞧瞧,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草。 “他姓林!跟你们姓章的有什么关系!” “没有章家哪来的林止?”宁城郡主慢悠悠开了口:“大司空究竟是个外人,我章家的家事,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吧。” 玉子夫挑眉,才要开口却被林楚暗中扯了扯衣袖。下一刻,便见清美少年眼底一片璀璨如星。 “你们这话,不该对林止去说?我可不是你们章家人生的。” “若能逮着那没良心的,谁会同你磨牙?”章时倾嘟嘴,唠叨了一句。 林楚勾唇淡笑:“所以,你们觉得我比我大哥好欺负,柿子专找软的捏?” “林止也好,林楚也好,你们不是一家人?”章时倾冷笑开口:“你能有今天的富足和地位,靠的不是林止?” “林止的命是我章家给的,你受的恩泽福禄,便都是我章家的恩典!找你要钱,不应该么?” “你这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林楚摩挲着下颚,眼底生出戏谑的冷。 “你认了就好。”宁城郡主见林楚乖觉,眼底爬上笑意:“那便派个人找你大哥来送银子吧。若你信不过我的人,可以立个字据,改日本郡主亲自找林首辅去要便是。” 正文 408 上京林六爷,真汉子! “母亲。”章时倾笑吟吟瞧向着宁城郡主:“我瞧林家在东市那家金玉轩就挺好,出品的首饰宝物各个漂亮,地段也好,就让林止献给我们吧。” “儿子瞧着,那古月斋也极好。里面藏了许多经年的古玩字画,颇为雅致。” “你们两个倒是有眼光。”宁城郡主微笑颔首:“那两个铺子是不错,却及不上京郊外万亩的良田。” “我去打听过,林止名下的田庄,每年的产量能供应半个上京城。” “真的?”章家兄妹两眼放光。 “你就把京郊田庄写在字据上吧,还有那两个铺子,也一并叫林止尽快过户给荣国公府。”宁城郡主淡淡瞥向林楚:“咱们章府诗礼传家,素来是讲道理的。旁的产业我们便不要了,你不用太感谢本郡主。” 呵。 林楚笑意加深,好一个诗礼传家讲道理的贵妇!又当又立,明抢的如此理直气壮,果真不是一般人! “字据么……可以写。”林楚将唇角勾了勾,瞧见章家众人眼底的光,方才慢悠悠竖起一根手指:“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宁城郡主见林楚答应的痛快,眼底笑意盎然,语气不由温和了许多。 “如郡主所说,林家的富贵得益于我大哥。我大哥的命是林家大姑给的,林家大姑的命是老公爷给的。林家,亏欠了他们两人,是么?” 宁城郡主含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瞧不出你这孩子倒是知情拾趣。” “那就好。”林楚挑眉:“那就请把林家大姑和老公爷请来相见吧。他们只要来了,我立刻让大哥给你们钱。” 章家众人的笑容僵硬在唇边,林楚心情越发愉悦:“否则,你们一个子也别想拿到!” 四下寂静无声,空气里似灌了浓铅,沉闷而压抑。 玉子夫抚掌大笑:“小楚说的好,饮水思源。那便将源头请出来,没毛病!” 章家众人齐齐变色,死人……怎么来? “怎么,请不来么?”林楚皱眉叹息,慢悠悠起身:“司空大人,护国军训练繁忙,咱们走吧。” 言罢转身,竟半个字不再多说,抬脚就走。 “站住!”宁城郡主气的浑身颤抖:“这是个什么人?成何体统!” 章平远飞身挡在林楚身前:“六弟不能走!话还不曾说完!” “想管教我六弟,你们配么!” 悠扬如经年醇酒的男子声音,自众人身后幽幽响起。 章平远后脊陡然浮出冷意,四肢瞬间僵硬。使尽了周身力道,才将头颅转了过去。 “你……你……。” “林止,你凭什么……。” “嘭!” 章平远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林楚一脚踹飞。后面的话消散在大厅外悠扬的风中,扯得稀碎。 “吵死了。”林楚皱眉,请安额角:“男人这么啰嗦,头疼。” 四下里众人呆若木鸡,静若幽潭。 疯了吧! 那……飞出去的是荣国公世子好么?未来的公爷! 就这么被……一脚踹飞了? 唯有陆安玉子夫暗搓搓朝林楚比个大拇指。 上京林六爷,真汉子! 正文 409 好狗不挡道 “大哥!” 章时倾朝章平远飞扑了出去,继而便听到院中凄厉的嚎:“林楚你这个混蛋!我大哥要有个三张两短,我跟你没完!” “啪!” 宁城郡主将手边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心里又急又气,手指颤巍巍指向林楚. “反了,反了!谁给你的胆子连国公府世子都敢打?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我给的胆子,够么?” 林止静静站着,狭长凤眸在众人面上缓缓扫过。 男人紫衣乌冠发丝飞扬,肌肤较女子还要细嫩,唇色却极淡。如三月里初绽的桃花,只有薄薄一层粉。 那人站在那里,不动不言,便如三月雪,一下子叫人冷彻了心扉。 “你们荣国公府,无故扣押护国军代统领,威胁国之栋梁。找我要王法?”林止唇畔扯出极致的冷:“可以同本座到宗正府聊聊!” “林止!”宁城郡主眼底怨毒:“宗正府是皇上维护法度国威的地方,不是你满足私欲的工具!” “本座听闻郡主要扣下我六弟,让我拿钱来赎?”男子声音淡淡,无喜无悲,却叫人听的心尖一颤。 宁城郡主呼吸一凝,咬了咬牙不让自己露怯:“本郡主只是让你偿还这些年亏欠荣国公府的情分。” “本座何时与你荣国公府有过情分?” 宁城郡主声音一滞,同样的话她刚才在林楚口中听到过。如今被林止再度提起,只觉冷硬如刀,连半分反驳的气力也无。 “本座今日来,要告诉你们一件事。”男子半眯着眼眸,眼底暗黑似翻涌出一片波谲云诡。 “本座与荣国公府素无瓜葛,本座生死荣辱,与你章家没有半点关系。章家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宗正府递牌子。本座得空,自会传召。” “但是!”林止眸色陡然加深:“若叫本座知道,谁想打我六弟主意。本座有的是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本座是皇上钦点的宗正府宗主,本座的六弟是正二品一军统率。” 他淡淡扫向宁城郡主:“瞧你年龄大,今日免了你跪礼。下次若再倚老卖老,本座宗正府离恨天,随时欢迎各位!” 宁城郡主深呼吸,震慑于那人周身冷冽肃杀之气。却更妒恨他颐指气使半分情面不留。 “你……。” “是哪个不长眼的,清早起来吃撑了没事干!” 院中陡然传来一声轻喝,沉闷如雷:“跟老子抢儿子,谁给你的脸!” “老林,你怎么来了?” 玉子夫侧目瞧见来人,眉开眼笑迎了上去:“这时辰,还没下朝呢吧。” “老子儿子都快没了,上什么朝?”林首辅横眉冷对,眼风滑过尚委顿于地的章家兄妹:“起来,好狗不挡道!” 章时倾挑眉,才要撒泼。林首辅却已大踏步自他们身边走过,凌厉的眼风停在宁城郡主脸上,继而生出滔天怒意。 “就你这个老妖婆子想抢我儿子?你是没儿子送终,还是你自己儿子不成器?总惦记别人家的好?” 宁城郡主被骂的瞳孔猛缩,林首辅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正文 410 市井妇人与郡主 “小止和小楚再好,那也是我林冠儒的儿子,跟你们姓章的有什么关系?” “还想要铺子要地?我们林家的产业,将来是要留给老子的孙子孙女的。你们说要就要?你们是我孙子还是孙女?” 宁城郡主的脸青了。 “你好歹是个郡主,脑子都叫屎糊住了,想钱想疯了!要不是你爹娘死的早,老子定要建议他们赶紧的再生一个。说不定还能靠着小的,有个安详的晚年。如今……呵。” 林首辅撇嘴:“想要儿子,自己生去!外头两个不中用,就生个管用的!” “不过瞧你一脑子的浆糊,估计也养不出什么好的来。凭白的浪费我西楚的粮食!” 玉子夫笑嘻嘻,林怼怼发威,天下无敌! 三两句把荣国公府一家子都给骂的狗血淋头,就……挺痛快! “你放肆!”章时倾面孔通红,眼底充血:“我娘是郡主,我爹是国公!你敢辱骂郡主,你……。” “我跟你娘说话,轮到你个小辈开口了?”林首辅斜睨着章时倾:“刚才没踢着你是不是?想不想接受下西楚上京,礼貌的教育?” 章时倾语滞,被林首辅周身凌厉的气势震慑,半个字也不敢说。 林首辅虽是文官之首,早年却是实打实的军人出身。 风里来雨里去久经沙场,染了周身土匪样的痞气。说话如刀,分分钟噎死人。 天地间总有些人拥有些神奇的本事。他若不想叫谁说话,谁便半个字也说不出。 林首辅如是,林止如是,林楚亦如是! “老子话说完了,现在就要带我两个儿子走。想死的只管来拦!” 林首辅恶狠狠瞪着眼前林家兄弟两个:“还不走,等着留你们吃午饭?” 林楚手腕一紧,被那人一把扯住,连拖带拽出了院子。林楚嘶了一声,只觉手腕叫那人扯得生疼。 一抬眼,却见父亲乌帽下半截耳垂艳红似火,竟是大动了肝火。 “她叫你来就来?”荣国公府门外,林首辅皱眉,冷眼瞧向林楚:“你什么身份?需要纡尊降贵应付一个市井妇人?” 林楚咋舌,大约也只有林首辅才会将宁城郡主,荣国公夫人说成个市井妇人! “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就想来瞧瞧热闹”林楚半垂着头颅:“军营里,挺无聊。” 林首辅瞳孔一缩,继而涌起无奈和心疼,抬手缓缓拂过林楚细软的长发。 “你要记得,你是我林冠儒的儿子。一品首辅的儿子,你有骄傲狂妄的资本!” “不愿意应付的人完全不必理会,你爹我最不怕被人弹劾!” 林楚哦一声。 老爹威武霸气,是条汉子!就……挺可爱! “还有……你。”林首辅眼底的温情在瞧见林止的时候,彻底变作了冷:“你弟弟被人欺负成这样,就用三两句话打发?” “自然不会。”林止朝陆安使个眼色:“六弟,这是大哥送你的礼物。” 陆安笑嘻嘻捧了个樟木盒子过来递给林楚。林楚打开朝里面看了只一眼,嘴角便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正文 411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嚯。”玉子夫凑过来瞧了瞧,满目流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盒子里装着的是数张借据,章平远,宁城郡主盖了大红印鉴的借据,还有几张是章时倾侯府里的。 荣国公府家大业大,却没有个能够撑门面的子孙。 一日日经营下去,不但赔光了祖业,还欠了一屁股债。 如今的荣国公府是驴粪球表面光,为了维持在上京勋贵中的颜面,亏空越来越大。 若不是靠章太后的势力镇着,再时不时搬出林止来吓唬人,要债的早就能将荣国公府的大门都给拆了。 这也就是她们下死力的想要认回林止,并拉下脸抢夺田庄店铺的原因。 “这些借据,还有荣国公府抵押出去的地契都在这里。”林止缓缓说道:“他们,不足为惧。” 林楚瞧一眼林止,唇畔勾起淡淡笑容。 宁城郡主可得好好感谢林首辅。 若不是林首辅今天来一顿喝骂,林止将这些玩意拿出来,荣国公府就可以彻底在上京消失了! “还算你有点脑子。”林首辅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笑意在眼底蔓延:“不枉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 “你就偷着乐吧。”玉子夫长吁短叹:“出息的儿子,怎么都是别人家的?” “我还没说你呢!”林首辅怒瞪着玉子夫:“我家小止和小楚自然是极好的,你这老东西却不是个好东西!” 玉子夫气的胡子乱颤:“我好心好意陪小楚过来,我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不对。”玉子夫皱眉:“我不是东西。不是……我是东西。嘿!” 玉子夫跳着脚指向林首辅:“我被你这老家伙绕进去了!你才不是东西,你全家……” 他目光溜溜自林楚和林止面上扫过,梗了梗脖子:“就你不是东西!” “你还别不服气。”林首辅双手叉腰:“宁城郡主那老怨妇算个什么玩意?她想见小楚,小楚就得去?你不但不劝着点,还跟着她一起胡闹!” “我!”玉子夫直翻白眼“我是为了谁!” “你们。”林止皱眉:“都少说两句。” 挺吵得! 两个当朝一品大员当街吵架,脸呢? “爹,司空大人是好人。”林楚扯着林首辅衣袖,摇一摇,满目晶亮:“你别生气了,你这样子我瞧着心疼。” 这一招往日用来对付义父无往不利,林首辅还能比天域尊主更难搞? 少年撅着嘴,满目凄楚的哀求,瞧的人一颗心都化了。 林首辅立刻眉开眼笑,拍拍林楚手背:“爹可舍不得小楚心疼,爹不生气了。” 林楚唇角一勾,搞定! 那一侧,玉子夫闭着眼哼唧:“欺负我老头子没儿子呦,我这好心都被人当了驴肝肺了呦。” 林楚凑在傲娇的老头子身边,语笑嫣然:“多谢。” “咦?”玉子夫猛然睁开了眼,浑身都带了光:“你说什么?” 林楚抿了抿唇,眼底笑意氤氲。 老头子虽梗着脖子,耳垂边缘却生出薄薄嫣红。便如美人将上好胭脂晕染开,活色生香。 正文 412 欺负老夫没儿子呦 “行了!”林首辅一个爆栗敲在玉子夫头上:“你这老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同我入宫一趟。”他扭头瞧向林止:“趁着还没下朝,一同进宫去参章家一本!没道理只让老子不痛快!” 玉子夫撇嘴:“小气吧啦的老妖怪,把人骂那么惨,还不罢休!” “她敢欺负小楚,我没点了他们房子,已经很有涵养了!”林首辅自林楚手中匣子里抽出两张借据,在风中扬了扬:“这两张我拿去敲山震虎!” “你们两个……。”他瞪眼瞧着林楚和玉子夫:“尽快回军营去。皇上近日要考教护国军,东唐那一群没安好心。你得好好准备,大比那日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林楚呲了呲牙:“好。” 老爹这个首辅当的是真……不羁! “你这反应,是没信心?”林首辅斜了眼睛。 林楚耸肩:“我会尽力。” 护国军统领什么的,她本不是特别在意,但……她不在意,并不代表旁人可以随意践踏! “司空大人也请好好准备。”林首辅冲玉子夫点头:“大比之日绝对不容有失。” 玉子夫敛了玩世不恭,郑重点头:“老夫明白。” 眼瞧林家父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林楚眨了眨眼。他们来去如风就为了替自己撑腰解围? 甚至为了替她立威,不惜与荣国公府彻底翻脸。无故退朝再去而复返,这是拿自身的性命荣宠相搏。 她深深吸口气,这一生……终是不能辜负他父子二人! “六爷。”忽听耳边有人低唤,林楚侧目瞧去,见一满面严肃的年长妇人站于面前。打量她眉眼,隐隐有些熟悉。 “奴婢姓沈,是宫里面的教习嬷嬷。宗主大人吩咐奴婢,这些日子要同您住在一处,负责教导您西楚宫廷礼节。务必要保证大比那日,无半丝错漏。” 林楚眯了眯眼,教习嬷嬷?她要那个做什么? “林爷说了,您若是拒绝,奴婢便再也不用回宫。无用之人也不必活在世上,奴婢只能自尽于此。” 林楚:“……!那就跟着吧。” 老大,算你狠! “林爷给六爷留了马车,请您随奴婢一同登车。”沈嬷嬷说话行事滴水不漏,既谦卑有礼又不容人拒绝。 “等等。”被无视的玉子夫笑嘻嘻凑上前:“老夫有话要与小楚说。” 沈嬷嬷抄着手,将玉子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半晌方才开口:“司空大人身份尊贵,总与六爷过于亲厚,难免会叫人非议六爷要与您结党营私。还请大人自重!” 玉子夫眨眨眼,他……这是被人给拒绝了? 堂堂大司空已经这么不济了么?谁不谁都能来怼两下? “司空大人先上车去吧,我与沈嬷嬷说两句。” 沈嬷嬷皱眉才要开口,却见林楚唇角轻勾,继而耳边传来低语:“我的事,谁也管不着!即便是义父!” 沈嬷嬷身躯一颤:“六爷何故出此言?” 林楚挑眉,眼底带着洞若观火的明晰:“婉言打小跟在我身边,尚且不能陪同我入林府。你若安分守己,我乐意成全义父的颜面!” 正文 413 做好你自己 沈嬷嬷抿唇,眼底卷出惊涛骇浪。林楚眸色如水,直视着她的眼睛,仿若明灯能照见人心的沟渠。 林楚记性一向不错,这个嬷嬷幼时初到义父身边见过几次。乍然相见虽有些恍惚,可待她对玉子夫毫不客气时,便已经全想起来了。 “奴婢不敢。”沈嬷嬷半垂了眼眸,气质与方才的冷硬截然不同:“尊主让奴婢给少主带句话。不可与西楚之人过分亲厚。” “嗯。”林楚答的漫不经心。 她每每在义父面前提起西楚,义父总闷闷不乐。 她深知,义父对西楚极为不喜,但问其原因他始终避而不答。只说西楚没有一个好人,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但……这里是她的根,又岂能断的干净? “尊主已经到了上京。” “嗯?”林楚凝眸:“义父来了?” 瞧义父每次提起西楚时咬牙切齿的样子,林楚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西楚的土地。 “尊主在别院等您。” “现在?”林楚挑眉,很有些意外。 沈嬷嬷低眉顺眼:“奴婢只负责传话。” 林楚吸口气,她不清楚义父的过往。 但自打与他相识以来,他每日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天域的风光是尸山血海堆砌出的繁华,每一寸荣光都要靠命来争。 在天域,义父的命令便是金科玉律,不容拒绝。那里的制度,比军营要严苛的多! “行,我去。”林楚垂眸:“得先把大司空送回营地,我会想法子支开他。这一路上你不要露出马脚。” 沈嬷嬷答一声是,林楚朝着马车走了两步蓦然回首:“林止为什么会派你来?” 她眼底荡出细碎暗芒如冰,藏着惊涛骇浪的险。 沈嬷嬷是天域的暗线,她是天域少主。林止将沈嬷嬷送在她身边,是在传达什么意思? “奴婢……。”沈嬷嬷认真想了想:“奴婢不能回答。必要的时候,奴婢可以死,定不会连累少主。” “死什么死!”林楚瞳孔一缩,闪过燥意如火:“死能解决问题,天下还会有战争?” “行了。”她朝沈嬷嬷摆摆手:“你做好自己,旁的事情我解决。” “小楚,你可也太慢了。” 马车上,玉子夫盯着姗姗来迟的林楚撅了撅嘴:“那嬷嬷既然是小止给你选的自不会错,大可不必忧心。” “我没忧心。”林楚朝他展颜微笑:“第一次见面的人,难免要多问几句。沈嬷嬷来的匆忙,稍后我要同她一起去添置些物件。咱们便在营地门口分别吧。” “你忙你的。”玉子夫摆摆手:“老夫有些困乏,借你的地方睡一会。等到了城门叫我,给我匹马我自己回去便是,不用你护送。” 玉子夫言罢缓缓闭上眼,寻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林楚便静静坐在另一角,盘算着瞧见义父要说些什么。 轰! 两人刚刚安顿好,马车旁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下一刻,车身便被猛的掀了起来。 “怎么回事?” 林楚半眯了眼眸,一把掀开了车帘。 正文 414 天域之人,从不怕死 “六爷小心!” 沈嬷嬷的声音才喊出一半,便顷刻消散在风中。四下里喊杀阵阵,冷冽肃杀之气荡开了去。 “怎么回事?”玉子夫坐直身躯,眼底一片清明。 “只怕有人不希望我活着出城。”林楚放下车帘,瞧向玉子夫蹙眉:“可惜连累了司空大人。” “呵。”玉子夫冷哼:“怕什么?老夫当年也是风里去雨里来,沙场上出生入死砍杀过来的。这么点子阵仗还能怕?” 林楚唇瓣扯出一抹苦笑:“只怕……不是这么点子阵仗。” 玉子夫好奇:“咱们可是在上京的闹市里,还能弄出多大动静?” “大人坐好。”林楚眸色微冷,眼底荡出细碎红芒:“我们要出去了。” 咣! 林楚抬脚,狠狠踹向车窗,雕花的窗子斜飞了出去,荡出木屑飞扬如土。 下一刻,少年纤细身躯穿窗而出,立于长街之上。 林楚将手腕一抖,雪亮一枚匕首悄无声息滑落掌心。 噗! 森冷杀气荡出,匕首狠狠刺入马臀。鲜血飞溅,骏马吃痛,扬起前蹄一声长嘶,发足狂奔。 马车里,玉子夫目眦欲裂:“你这臭小子,怎么能将老夫打发走?!” 长街上,黑衣人无数。 却无一人上前阻拦马车,任玉子夫一路扬长而去,顷刻消失在街角。 林楚微勾了唇瓣,今日这一局是冲着她,不该连累了旁人! “我的人呢?”林楚凝眸,清冷眼风冷凝如春露秋霜。 此处,是上京东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也最宽敞。 街道两旁商户林立,原本人流如织。如今,却被黑衣人变成炼狱,瞬间黑暗。 长街上尖叫连连,百姓四散奔逃乱作一团。黑衣人不为所动,蒙面巾下一双冷眸盯紧林楚。 “该死的畜生!” 沈嬷嬷沉声怒骂,眨眼被人推入战局。 “六爷!”沈嬷嬷暗暗舒口气,飞快奔至林楚身边。 “能走,何故自投罗网?” 林楚凝眉,幽幽叹息。 黑衣人不在意百姓奔逃,他们的目标只有她!若非沈嬷嬷出声喝骂,本能全身而退。 沈嬷嬷勾唇笑:“老奴活的太久,够了!” 天域之人,从不怕死! 林楚与她相视而笑,心结瞬间湮灭,不再多言。 少年眸色清冷如水,将面前之人一一扫过。沈嬷嬷抄着手满面严肃,半点慌乱也无,眼底皆是无畏的肃杀。 “你们是什么人?”沈嬷嬷侧目打量四下里黑衣人:“老身乃是宗正府女史!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汝等持械行凶,就不怕死么?” 无人应答。 一人忽将手臂微抬:“预备!” 黑衣人齐齐伸手,将面前小车上盖着的布巾掀掉,露出里面白花花一片。 那是……林楚瞳孔一缩。 是火硝和木炭,他们要干什么? “放!” 这一声响彻云霄。 嘶! 黑衣人将点燃的火匣子扔进推车。浸透桐油的木炭,遇见明火剧烈燃烧。车中装了火硝,火星炸裂,升腾出漫天绝艳的红。 黑烟滚滚如雾似霾,顷刻遮天蔽日。 正文 415天上地下,生灵涂炭! 呼! 黑衣人同时发力,点燃的火车,齐齐朝着林楚二人奔去。 车子行进速度各不相同,有的直奔向前,有的侧翻于地。 街道两旁的摊位,被侧翻的火硝顷点燃。四下里燃起汪洋火浪如海,浓烟滚滚烟雾缭绕。 不及奔走的百姓被火焰燃了衣摆倒伏于地,哀嚎遍野。 天上地下,生灵涂炭! “撤!” 黑衣人聚拢并不恋战,急急向后退去。 沈嬷嬷才要去追,却被林楚展臂阻拦。 “你去救人!将百姓聚在一处!” 语声未落,人便似乳燕出巢激射而出,直直朝着黑衣人首领奔去。 那人全没料到,在这般境况下,林楚不顾逃生,竟冲他而来。全无防备之下,被她牢牢扯住了脚脖。 “下来!” 林楚横眉冷对,将那人脚腕攥紧拉扯。凭什么以为招惹了她,还能全身而退? 黑衣人哪里肯就范?抬脚狠狠踹向林楚手臂! 少年手臂纤细,却如铁钳无法撼动。身后火舌铺天盖地,黑衣人大急,将马鞭高高扬起,朝林楚死命抽去。 啪! 皮开肉绽! 血色自衣袖中透出,晕染出细长一条血痕。林楚眸色如水平静,死死抱着黑衣人。 “放手!”黑衣人瞪眼:“不然……老子宰了你!” 林楚抬首一笑,眼底荡出云诡波谲的森然冷意。黑衣人凛然的气势,被那一笑摧毁,陡然生出无边冷意。 才一愣神,便见林楚毫无征兆抬手,雪亮匕首冷芒,毫不犹豫朝着马臀刺入。 “你疯了!” 黑衣人又惊又怒。 匕首刺入马臀,马匹定然发狂,他会被甩下陷入险地。 但,她正挂在马腹下,势必会被发狂的马蹄践踏致死。 打架这么不要命? “嘶。” 骏马长啸,将前蹄高高扬起。黑衣人不愿以命相搏,弃马跃下。 林楚,却比他更快! 早在匕首出手那一刻,少年便松开缰绳翻身落地。 见黑衣人弃马,人如箭矢射出,一把扣住那人臂膀,反手一拧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黑衣人腰间发力,双腿上拱,将林楚摔在地上。 林楚凝眸,一记鞭腿扫向黑衣人下盘。黑衣人运指如勾,剜向林楚双眸。 林楚侧首将眉梢轻挑,放弃锁住那人的打算。一个虎扑,将男人身躯扑到。之后摊开双臂将他死死抱住,一路翻滚进滔天烈焰当中。 “啊啊啊!” 这一路,势必被火焰波及,黑衣人烫的哇哇大叫。 林楚眸色如水声息皆无,直到将他彻底拉入火海深处,才松开了手。 四下里早已被烟雾蒸腾辨不清方向,火舌肆虐,烫的惊人。 “疯子,疯子!” 黑衣人跳起,目眦欲裂继而变作绝望。 他从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豁出自己性命不要,也定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六爷!”沈嬷嬷蹙眉:“您怎么又回来了?” “六爷明明已经逃生却又折返,实属不智!与一个男人纠缠翻滚搂搂抱抱,实属不雅!”沈嬷嬷紧绷着满面烟火色的面颊,虽仪态端方,在此般场景下,却无端的可笑。 “嬷嬷的教导等出去再说吧。”林楚勾唇:“活着才要紧!” 正文 416 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沈嬷嬷凝眉,能活着出去? “四周百姓伤亡如何?” 沈嬷嬷垂首:“火起时,百姓忙于奔走,挤压烫伤比较严重。” 林楚点头:“嬷嬷马车上可带了水?” “有。”沈嬷嬷点头。 “将手帕拿出来,以水打湿后捂住口鼻,莫要吸了烟火气。这把火烧不长久,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到火自动熄灭,自可逃出生天。” “是。” “将法子教给百姓,只管安心等着。这些药……拿去分发给百姓。” 林楚将袖带中藏着的数个瓷瓶子丢给沈嬷嬷:“用水调开涂抹,可缓解灼烧的疼痛。” 沈嬷嬷瞧了一眼,瞳孔不由一缩:“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玉龙丹,得来不易。六爷就这么……。” “都是身外物,没有什么比人命重要,快去!” 沈嬷嬷敛眉垂首,按照她吩咐行事。上京百姓竟也极其配合,同林楚一道坐在原地,等火熄灭。 黑衣人远远瞧着,满目的鄙夷。眼睛四下游移,寻找冲出逃生的机会。 “想走只管走。”林楚微合双眸,声音淡若秋霜:“如果你不怕被熏死或者烧死。” 黑衣人打个哆嗦,只觉眼前通天烈焰亮的吓人。顷刻打消了逃跑打算,满目都是绝望。 “疯子,疯子!”他口中不断喃喃低吟。 林楚盘膝而坐,调息养神,静静等待着事态的变化。 这把火来势汹汹气势惊人,燃烧时浓烟滚滚夹杂着炸裂如雷。 却真如林楚所言,来的快去的也快,功夫不大竟渐渐熄灭。 “火灭了!”百姓们欢呼。 “各位都没事吧。”浓烟散尽,纤细明艳的少年束手而立,注视着被聚拢在一处的百姓幽幽说道:“将各位聚在一处实属无奈!” 这把火乃火硝所起。火硝燃烧速度极快,撑不了多久,自来不会造成大的伤亡。 然而,人体对火焰的畏惧是深入骨髓的天性。 黑衣人的主子熟知火硝的用处,才会将起火地点选在闹市。在这里,真正被烧伤的人远不及被挤压踩踏至死的人。 他的目的,就是要至林楚于死地。 即便不被烧死,也要背上百姓伤亡的重罪。 所以,林楚选了个安全的地方将大家聚在一处静静等待。将灾祸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一招看似高明实则凶险,但凡百姓们有丁点的恐慌愤怒不配合。她的苦心都会付诸东流。 “林楚多谢各位父老的支持。”林楚整装,朝百姓们深深鞠躬:“今日伤亡,林楚必会负责到底。今日之事我亦会查明,还大家一个公道。” 少年声音清冷脆糯,缓慢而清晰。 四下里猛然静了一静,忽听稚嫩的声音在人群里脆生生说道:“这个哥哥我认得,是护国军的林六爷。我爹说,前几日陵水溃堤,就是她带领人马护住了大堤。” “原来你就是林六爷。”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抱着奶糯的娃娃跪倒:“老婆子的儿子是会山的河工,要不是你拼死相救,老婆子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正文 417 西楚英雄 “老人家快请起。”林楚忙不迭将老妇人扶起:“林楚本也是上京百姓,自不能眼睁睁瞧着我们的山河家园,毁于一旦。” “六爷,我长大了,也能当护国军么?”小娃娃盯着林楚,大眼睛黑葡萄般眨呀眨。 “当然。”林楚勾唇,手指拂过他细软的头发:“你和你爹都是西楚的英雄。” “六爷才是西楚的英雄。” 小娃娃奶糯的声音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叫人听着异常安心,百姓们躁动的心奇迹般平复。 “林六爷,今天的事情不怪你。能得你相护,是我们的荣幸。” 一人高喊,众人迎合。林六爷之名一时直冲云霄。 “林楚,多谢各位!” 林楚一时百感交集,方才是例行公事的安抚,如今却用了十成的真心。 谁说西楚没有一个好人? 眼前的百姓明明如此可爱,小小的恩惠,就能让他们铭记于心。 “我这里还有些金疮药,无大碍的可拿去,一同分发救治伤员。”林楚回眸瞧向沈嬷嬷:“劳烦嬷嬷尽快赶往京兆尹,请他们立刻派人过来。” “至于你!”林楚沉声凝眉,瞧向黑衣人:“给我说清楚,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灿金色的阳光下,遍地脏污混乱中。少年眼眸冷冽如冰,明明是清绝无双的一张面庞,却半分笑意也无。 只余如刀锋般锋锐的杀气。 林楚心中半点不觉轻松。 火硝并不能造成重大伤亡,背后策划一切那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怎能让她毫发无损? 火灾之后……才是杀机! 少年周身威压如山岳,眼底淡淡一抹血色暗红,是打开地狱之门的一线缝隙。 观之,令人沉沦。 黑衣人打了个哆嗦,他本是亡命徒从来不怕死。但,面对林楚,却叫他从心底里生出恐惧,那是内心深处来自灵魂的战栗。 这样的人叫他恍惚中觉得,死,是一种奢望! “说!”少年声音淡而冷:“不然,你会后悔!” 黑衣人半敛眉目,扯唇才要开口,忽觉半边脸颊麻了。唾液顺着唇角流淌,无法控制。 他眼底生出恐惧,他身体强健无病无灾,如今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以至于连咬碎齿缝中藏着的毒丸,都成了奢望。他瞧向林楚,原来这人……才是嗜血的魔,可控人生死! “没我的同意,谁许你死了?” 少年声音近在咫尺,似地狱魔音穿脑,生出无边战栗。 黑衣人抬眸,迎上林楚明艳眼眸冷凝如冰。眼底卷出暴虐的狷狂火焰,能瞬间将人烧成灰烬。 少年素白手指轻抬,朝他下巴拍去。漆黑一粒药丸,自他齿缝中掉落。被少年鹿皮短靴踩入泥泞,再无踪迹可寻。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林楚朝他面颊一弹,半边酥麻顷刻消失。黑衣人啊了一声,恢复正常。 “你……。” “小楚,老夫救你来了!” 一人大喝自遥远长街尽头传来,一骑如尘飞驰而至。那人身后,紧紧跟着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 玉子夫打马飞奔,老头子瘦弱的身躯被颠的上下翻飞,雪白胡须迎风飞舞,满面焦急。 正文 418 小楚还是个孩子 “吁!” 瞧见清冷肃立的少年淡望向他。玉子夫大惊失色,匆忙勒马。 “怎么……”老头子眨眼,满目震惊:“火怎么……灭了?” 林楚心中生出丝暖意,将唇角微微勾了一勾。她故意刺伤马臀,让战马在癫狂下带着玉子夫逃出生天。 她以为,人性本自私,再不会回头。却没想到,玉子夫一走这么久,是为了去搬救兵! “灭了不好么?”林楚朝他眨眨眼,语笑嫣然:“莫非,司空大人希望我被烧死?” 玉子夫先是一愣,下一刻便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好,好的很!”“ “我就知道你小楚福大命大!这么大一场火都烧不死你,以后必定有大富贵!” 林楚呵呵:“大人,您这话听着并不叫人觉得舒心。” 什么叫这么大的火都烧不死?听上去很有些惋惜是怎么回事?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玉子夫干笑,侧眸朝着身后家丁喝道:“都杵着干什么?快去帮林六爷救治伤员。这个……咦?” 他猛然瞥见黑衣人,整个人瞬间亮了:“你还抓了活口?嘿!” 啪! 老头子兴奋地朝林楚肩头猛拍:“不愧是小楚,真有你的!” “嘶!” 林楚肩头一垮,嘶一声皱眉。 “怎么?”玉子夫一惊抬手:“你受伤了?” “追这家伙的时候被火给烫了一下。”林楚朝黑衣人瞧了一眼:“不妨事。” “可恨!” 玉子夫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瞪着眼将黑衣人,将他从地上揪起。 “小楚是个孩子!胆子小脸面薄,你知不知道?你五大三粗的一条汉子,欺负个孩子,要不要脸?!” 老头子怒目而视,声若洪钟。 黑衣人呆了。 胆子小脸面薄……您对这两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偷偷瞧一眼林楚,满目哀怨。 您说的人与刚才屠杀战马,凶悍的将他拖入火海中的少年……是一个人么? 林楚收到二人目光轻咳,略微别开眼。 “司空大人。”她微垂着头颅:“口供比较重要。” 玉子夫哦一声:“说,谁指使你放的火?” “刑部办案,闲人闪避!” 大道上,脚步声纷乱忙碌,夹杂着男人一声大喝。 “小楚,是大理寺少倾莫震。”玉子夫眉开眼笑:“小莫素来正直,咱们有救了! “莫震!”玉子夫朝来人招手:“快,将这纵火的贼人速速绑了。” “谨遵司空大人之令。” 大理寺少倾莫震朝玉子夫抱了抱拳,忽将面色一沉:“来呀,将当街纵火的凶犯拿下!” 衙差们答一声是,齐齐朝林楚聚拢:“凶犯速速就擒,负隅顽抗者,死!” 玉子夫吃了一惊:“错了错了,那个是小楚!” “没错。”莫震眉目如霜:“下官接到报案,纵火者正是林楚!” “你胡说什么?”玉子夫皱眉:“小楚是受害者!” “她有没有罪,司空大人说了不算。”莫震眉峰紧蹙,满面公事公办的刚正不阿:“须得大理寺查明案情,交由刑部审讯后再做决断!” “下官奉命,要将凶手捉拿归案,还请司空大人莫要阻挠办差。否则,下官只怕,要得罪了!” 正文 419 颠倒黑白,臭不可闻 玉子夫将眼睛一横:“你还敢将老夫一同抓走么?” “下官自然不敢。”莫震目下无尘,直视着玉子夫的眼睛:“但明日早朝,却少不得要参奏大人一本!” 玉子夫气的将胡子抖了抖,指向黑衣人:“这个才是真正的纵火者,是小楚拼死抓来的。你瞎了,看不到?” “多谢大人相告。”莫震颔首抱拳:“下官自然会将一应相关人等一同抓拿归案,这人跑不掉。” 玉子夫抿唇浑身颤抖,被一根筋的男人怼的,半个字也说不出。 “林楚。”莫震瞧向林楚:“我劝你莫要抵抗。我与首辅大人同殿称臣,若不慎伤了你,大家颜面都不好看。” “你要抓我?”林楚半眯着眼眸瞧向他:“凭什么?” 莫震冷笑,朝四下里哀嚎倒伏的百姓指了指:“你在闹事纵火,致百姓伤亡惨重,莫非瞧不见?” “我放了火逃跑不好么?非得留下来等到火熄灭,再救人。然后等着你来抓?”林楚冷笑,她又不是个傻子! “这些问题,你可以留在公堂上说。” “六爷不是坏人!”圆润的小娃儿用奶糯的声音说道:“六爷是救火的英雄!” “祖母?”他半歪着头颅瞧向紧紧抱着她的老妇:“六爷是好人,他们抓六爷,他们是坏蛋么?” 妇人吓了一跳,忙不迭抬手捂住小娃的嘴巴,连声向莫震告饶。一张脸吓得惨白。 “童言无忌,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小的孩子,也能被我和小楚收买吧。”玉子夫朝小娃儿比个大拇指,笑吟吟捋着胡须。 百姓们窃窃私语,尤其是方才被林楚救治过的人,眼底均带着质疑。 莫震抿唇,陷入沉思。 “大人!” 黑衣人猛然朝玉子夫腿肚子狠狠踹了过去。 玉子夫只专注盯着莫震,遂不及防下被黑衣人踢个正着,啊一声松开钳制,被那人挣脱。 “大人,小人投案,小人什么都招!”黑衣人速度飞快,一把抱住莫震大腿。 “是林楚收买了小人来放火,然后她再假意救火来博取百姓们爱戴。小人的妻儿老小都被她给抓了!小人没法子,才被逼着做下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小人后悔啊!” 黑衣人语声凄切,声泪俱下。 莫震皱眉瞧向林楚:“你听到了么?” 黑衣人的言论令四下静了半瞬,百姓们齐齐闭口,眼底添了疑惑。 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 “放屁放屁!”玉子夫气的哇哇大叫:“颠倒黑白,满口胡言!” 林楚朝玉子夫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修长纤细的身躯一步步走在黑衣人身边,黑衣人吓得缩在莫震身后。 “站住!”莫震蹙眉,抽刀阻拦。 林楚恍若未闻,眼风清冷如霜。 “你说是我指使的你?”林楚瞧向黑衣人:“是么?” 黑衣人吞了吞口水,不与她目光相触:“是。” “站过来!”林楚朝黑衣人招招手:“有种就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我不去!” 黑衣人毫不犹豫拒绝,他对这位邪冷无双的林六爷,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林楚!”莫震厉喝:“你想杀人灭口么?” 正文 420你对我客气过么 “我要灭口,还能等他说这么多?”林楚眸色清淡,轻瞥莫震:“你傻还是我傻?” 黑衣人岣嵝着身子一声嚎:“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双眸含泪,瞧着莫震:“大人,您相信小人吧!” 砰砰! 黑衣人磕头如捣蒜,直到额心鲜血淋漓. “本官相信。”莫震心中震撼,越发认定林楚十恶不赦。 他轻拍黑衣人肩头,以示安慰:“你是个好人!本官现在便派人送你回家去,自然也会不遗余力,将你家人尽力救出。” “多谢大人。”黑衣人感激涕零。 莫震朝他挥手:“去吧。” 黑衣人眼底生出欣喜,转身便要离去。却被清冷颀长的少年身躯阻拦。 “我许你走了么?” 少年眸底如同三秋月,藏着春寒料峭的冷。黑衣人身子一抖,腿如灌铅,竟再迈不动。 莫震瞪眼:“林楚,你要做什么?” “没有说实话就想走?”林楚不理会莫震,半眯着眼眸瞧向黑衣人。修长双腿踏出轻快的步伐向他靠近,黑衣人狠狠吞了吞口水,瞳孔在那一刻缩紧。 “谁给你的胆子?!”她说 “站住!”莫震皱眉:“不然,休怪本官不客气!” 林楚抿唇朝他淡笑:“你对我客气过么?” 莫震冷喝:“拿下!” 哗啦! 刀剑出鞘划过青雷电霜连闪,衙差们横眉立目冲向林楚。 “莫震你干什么?”玉子夫瞪眼:“那是我护国军未来的统领!” “在那之前,她是嫌犯!”莫震目不斜视:“拿下!” 清冷剑辉划破长空,林楚将双手束与身后并不反抗。锋锐铁器在离她半寸处骤停。 衙差们面面相觑。 林首辅的儿子,护国军的统领。能随便杀? “为什么不动手?”莫震凝眸,声音微冷。 衙差们咬了咬牙,终是不敢下手。 林楚目下无尘,修长双腿迈过刀网剑雨,一步步坚定地踏向黑衣人。 她走的极慢,似徜徉于水波,又似穿梭于花海。瞧上去漫不经心,却叫黑衣人呼吸凝滞。 “大人,救命!”他浑身都似失了力气,唯有紧紧扯住莫震。人世里与他而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停下!”莫震凝眸:“再向前一步,本官定不会留情!” 林楚迈步上前。 噌! 莫震出剑,剑尖直指林楚。 阳光下,剑刃锋锐冷冽光芒另人胆寒。 “小楚!”玉子夫凝了呼吸。 林楚却似没有瞧见莫震手中长剑,脚下步伐临危不乱。 四下寂静无声,连蜷缩着的百姓都忘了伤痛和害怕。人人皆震惊于长街上,纤细邪冷少年的执着。 莫震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林楚,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林楚脚下步子微顿,继而抬手,似不经意拢了拢腮边碎发。奇异的香气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甜香荡出,被长街四野的风,顷刻吹散了。 黑衣人梗着脖子,在万籁俱寂中仰天大笑。笑声中气充沛,直冲云霄。 “你们这些笨蛋!蠢货!!”黑衣人语声铿锵,眼底带着些微赤红,极其亢奋。 “用了这么的久时间,连个一个人都奈何不了!亏得老子一把火将她烧的半死,一群废物!”他说。 百姓吸口气瞪大眼,那人忽然这么说是……疯了么? 正文 421 你真该死 莫震皱眉:“你说什么?” “老子说话这么大声你听不到?”黑衣人双手叉腰,得意而猖狂:“一个野小子,杀了就杀了。老子放火都不怕,你们一个个手执利刃虚张声势,不是孬种是什么?” 莫震脸黑了。 林楚微勾了唇角,半眯着眼眸瞧向黑衣人:“东市的火,是谁放的?” “当然是我!”黑衣人拍着胸脯,满目骄傲。 “你以为那么多火硝好找么?是老子和兄弟们废了天大力气才寻来的。” 他恶狠狠瞪着林楚,眼底闪出霍呼冷光:“老子好不容易才等来你进城落单这么个机会。只可惜……功亏一篑。” 他重重叹口气,颇为惋惜。 “你的家人呢?” “要家人做什么?”黑衣人撇嘴:“女人孩子最麻烦!老子就赤条条一个,吃饱了全家不饿!至于女人么,呵呵。” “他咂咂嘴,眼底泛起淫邪:“千娇百媚里有的是!老子最喜欢的就是媚香,那个身段啧啧。” 林楚瞧一眼莫震,那人眉峰紧蹙,眼底已然生出嫌恶。 她将唇角微勾,继续询问黑衣人:“你不是说我抓了你家人,逼你放火再来自救,好收买人心?” “怎么可能。”黑衣人嗤一声摆摆手:“老子没有家人,你抓谁?收买人心还将自己也给困在火场里,这话也就能骗骗傻子。哈哈哈哈!” 黑衣人的笑声里,莫震面色更黑。被骗的傻子,不就是他? 林楚眼底闪过讥诮,声音陡然发沉:“谁指使你做的这些?” 黑衣人翻白眼:“老子怎么知道?老子只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花钱的主顾能叫你瞧见真容?” 林楚蹙眉:“原来如此!” 这个答案她并不意外。 东市纵火何其嚣张?幕后之人必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放火者,必是没有身份来历的死士亡命徒。而他自己,则连个男女大约都不会叫人瞧见。 这也是林楚定要留下一个活口的原因。 如今瞧起来,在黑衣人身上寻找蛛丝马迹的计划,彻底行不通。 “莫大人,你听到了么?”玉子夫梗着脖子,忽觉扬眉吐气:“人犯已经招供,这事情跟小楚没有关系。该干什么,你还不清楚?” 莫震凝眉,眸色幽深打量黑衣人:“这人……不对劲。” 玉子夫气的跳脚:“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今天定要跟我老头子过不去?人证物证都在,你瞎?” 林楚冷笑:“也许,是被人收买了心。” 莫震眸色陡然加深,眼底生出恼怒。林楚却并不理他,一味盯着黑衣人。 “你在闹市纵火,可有想过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黑衣人翻白眼:“我管那个干什么?只要给钱,老子什么都干。” 林楚点头:“你真该死!” “你说的很对,我这样的人的确该死。” 林楚将唇角微勾:“那你就去死吧!” 少年身躯忽动,卷一道残影如电快的惊人,逼向黑衣人。 黑衣人扯着唇嘻嘻笑,全不知什么叫做闪避。 “林楚,休要猖狂!”莫震吃了一惊,下意识将手中剑朝前送出。 正文 422伤我西楚百姓者,杀无赦 噗! 剑尖自她前胸没入,鲜红血线飚出,绽放出妖娆血色大丽花。 林楚脚下步子只一顿,却并未停歇,再度向前。 莫震错愕,全没想到狂放如林楚竟不知闪避,任他一剑刺中。想再刺,却无论如何生不出力气。 “林楚,请莫要再往前来!” 林楚只淡淡瞧他一眼,继续走向黑衣人。 莫震眸底一沉,林楚迎着他的长剑走来,剑尖再入一分。 他吸口气,选择妥协。 在他进入大理寺的岁月里,第一次放开了自己的剑。 他奉命抓捕林楚,要活的!若是死了,怎么交差? 林楚任由长剑插于前胸,修长双腿迈过莫震。鲜血如细蛇,自她衣角淌落汇与地面,蜿蜒出鲜红一条血路。 女子踏足其上,将血迹晕染如花,步步生莲。 “莫震你疯了!”玉子夫恶狠狠冲去,攥住莫震双肩:“小楚没有伤人,亦没有反抗。谁许你将人伤成这样?” “我……。”莫震瞧向地面血色足印,只觉触目惊心。双唇颤抖,声若蚊蝇:“我……没想过要伤她。” 玉子夫指向地面鲜血:“你没想过伤人,地上的血是假的么?” 莫震皱眉:“她若配合大理寺,不再执意接近人犯,怎会如此?” “小楚若是有个三张两短,我跟你没完!”玉子夫将莫震重重推开,走向林楚。 “小楚。”玉子夫将她架住,心口疼的窒息:“停下吧!” 林楚伤的不轻,却不叫人救治。任由鲜血流淌,终会失血过多。 “我没事。”林楚朝玉子夫勾唇一笑,鲜血顺着唇齿蜿蜒:“我今日若全身而退,百姓的账,谁来清算?” 玉子夫眯了眯眼,这话……什么意思? 莫震比他更困惑。 凭林楚的本事想要逃走,甚至一举击杀黑衣人,并不十分困难。她……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再度接近黑衣人? 还……他瞧一瞧自己掌心沾染的鲜血,忽觉彻骨的冷。还定要伤在众目睽睽下? “六爷,停下吧。”老妇人掩口低呼:“你流了好多血。” 少年对身边声音充耳不闻,走至黑衣人身边,站定。 黑衣人瞧着她,无半点惧色,嘻嘻笑着。 噗! 林楚将手腕一翻,手底微冷光芒没入黑衣人前心。反手一划一带,牵出血色妖娆。 鲜血如泉喷涌,黑衣人倒地。 他的面色痛苦非常,口中却仍旧嘻嘻哈哈。笑声直至气息衰竭,生机与嬉笑同时泯灭于天地。 林楚收回匕首,回身瞧向廊檐下百姓,灿然微笑。 “林楚已经替各位报了仇。伤我西楚百姓者,杀无赦!” 四下寂静,少年夏花般温暖笑容,绽放在所有人心尖。 莫震咬了咬牙:“林楚,你太猖狂!” 噗通 ! 少年身躯,力竭栽倒。 莫震皱眉冷喝:“来呀,将她绑了,押回大理寺!” 林楚睁着眼,失血过多强撑着杀了黑衣人后,便再也没了半点力气。她静静躺着,任由大理寺衙差将自己包围。 “小楚!”玉子夫瞪着眼,只觉满腔愤怒。 “司空大人请留步!”莫震声若洪钟:“莫要叫下官,再度伤了林楚。” 正文 423这就是民意 “莫震,你好的很!”玉子夫怒极,却因担心林楚,只能投鼠忌器。 “六爷无罪!”人群里,百姓中忽有人一声高喊:“六爷,是为了我们好!” 这一声如开了闸的洪水,百姓们眉眼中有燥意蔓延:“放了六爷!你们这些狗官!” “造孽了,多好的孩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方才与林楚说话的老妇人将奶糯的娃娃抱紧,颤巍巍说了一句,便被滚落的泪珠子模糊了双眼。 “放人!” 百姓们纷纷朝衙差聚拢。 “大人……怎么办?”衙差们害怕了。 他们在上京当差日久,从来只有民怕官。何时见过这般情景? “呵呵。”玉子夫捋着胡须,笑的眉眼弯弯:“莫震,你听见了么?这就是民意!你要惹众怒?” 此刻的林楚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唇角微微勾了一勾。 她所作所为终究没有白费,那幕后之人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手遮天,是异想天开! “都站住!”莫震大喝:“谁再上前,同罪论处!” “大家别怕!”玉子夫朗声笑道:“老夫与大家同在,大不了将老夫一起抓走!” “放人!放人!!”百姓们越聚越多,义愤填膺。 莫震双肩一垮,忽觉肩头似压了千钧重担。盛夏的天气,只觉周身冷凝如冰。被风一吹,冷的发颤。 “莫震。”玉子夫盯着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莫震咬牙,林楚唇齿笑容在清风里渐渐凝固。 倦意袭来,脑中意识似随着鲜血流失渐渐模糊。 “司空大人。”她撑着最后的气力:“上京百姓,交给你了!” 累了,睡吧。 耳边似传来阵阵惊呼,忽觉身子一轻,跌入个沁凉而柔软怀抱当中。周身包裹于似花非花涩然香气里。 她狠狠吸了口气。 好闻,安心。 下一刻,便彻底沉入到黑暗中去了。 林楚觉得,自己似跌入到血海中去了。 四下里皆是浓郁腥甜的暗红,温热粘腻,腥味直冲肺腑。 她蹙眉抽手,下意识远离。 却忽见血海中婉约美好的女子潸然泪下,凄然笑声突至。雪亮刀锋似夏日的雷灼疼了人的眼眸。 再转眼,却化作一抹血芒跃至半空。似半弯血色残月,散发出诡异妖冶的光。 女子哼唱低吟,轻唤阿楚。将个动也不动的三四岁女娃娃抱起,轻柔放入血月之下。 异光突起,照亮十方天地。女娃娃的眉眼在极致强光中陡然清晰。 林楚心中一颤,那人竟然是……幼年的她?! 她猛然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鲜艳刺目的红。 心中一惊脚下踉跄,眨眼便被鲜红吞没。 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灌入口鼻,遂不及防下咕咚狠狠吞下,只觉满口的腥腻。 这个味道是…… 血!! 林楚心中一颤,身体失去平衡,被鲜红液体吞没,越是挣扎越是无路可出。 忽见一只手掌自无边血海中探来,白玉般晶莹。即便在如此混乱境况之下,也无法折损那只手半点风情。 林楚再不犹豫一把将那手牢牢抓住。大力袭来,将她从血海中提起救赎。 “我千辛万苦建好的血池,不是被你这么糟蹋的!” 正文 424 无边血海机缘起 男人淡漠声音慢悠悠响起,似塞上冬日的飞雪,透出美轮美奂的冷。在无边血海的腥腻中,越觉诡异非常。 林楚抬眸,瞧见饱经风霜一张苍老面孔。 那人面目平平无奇,一双眼睛被岁月侵蚀出老迈的浑浊。皮肤与所有人都不相同,透出妖冶的紫红色。 令人瞧上一眼,便要敬而远之。 “师……”林楚眨了眨眼,瞧见老人身后仙姿玉色的男子,将未出口的父吞了回去。 “大哥?” 她瞳孔微缩,以初醒的迷茫掩盖心中情绪。 眼前老者是南疆上代蛊王施如海,亦是她的师父之一。 十二岁那年,施如海一时不慎中了她培育的蛊毒,自此交出蛊王之位云游天下。不想,今日竟在此处相见。 她与施如海的关系,不能让林止知道。 林止长身玉立于一叶扁舟上,目下无尘,紧盯着她,对她欲言又止不去深究。 他一身衣衫鲜红如火,乌发只拿支白玉簪随意一挽,任由发丝垂于脑后。显得面色净白如玉,而唇色妖异的红。 “这是……哪里。”林楚惊觉方才一切并非梦境,不由声音发涩。 眼前是硕大一间浴室,却被抽干了水,注入一望无际鲜红血海,鲜血刚好没过胸口。 血池四角墙壁上各镶了只青铜麒麟瑞兽,兽口大张。鲜红血水自兽口中缓缓倾泻而下,融入到无边血海中去。 林楚蹙眉。 她意识依旧停留在被莫震刺入的那一剑。 伤口并没有想象中疼痛难耐,反觉有阵阵暖流正自前胸伤口处涌入,游走于四肢百骸与她本源气力融为了一体。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林楚从血池上空奇特的味道里便能断定,池中鲜血被某种特殊秘法处理过,能够与她血液相融。 甚至…… 她眼底闪过欣喜。 丹田某处在奇异法阵催动下,有暖意融融而出。似即将破土而出的嫩芽,正在苏醒。 上一世,她因生而异能被父母视作怪物抛弃。自幼在导师老沈的抚养培养下,同其他三位室友一起,生活在超能力管理局。 她懂兽语,善驭兽,能控制自然界一切非人类生物。 在她与三位姐妹完成博士生毕业课题的最后一次验证时,因实验失败身亡,成了这个世界的林楚。 她对蛊术痴迷,在体内养了只本命金蚕蛊。自打重生后,本命蛊始终悄无声息。她曾以为,人生置换体质不同,金蚕彻底消失在她生命里。 不成想,今日竟被施如海的法阵唤醒了本命金蚕。算不算因祸得福? 欣喜后便是迷茫,她占据了林楚身躯,为何……金蚕也能随之而来?这当中,与她研究失败的试验,是否有什么因果联系? 她忽然有些兴奋。 若是她得到了新生,那…… (凝凝,老薛,小寇子,老沈)……是否也苏醒在这异世的某一个时空? “师……施先生……。”林楚声音顿了顿,终按捺住心中雀跃,淡淡道了声谢。 她很想问问施如海唤醒本命金蚕的方法,或许藏着姐妹导师重聚的机缘。 但……瞧见他身后的林止。俨然如今,不是时候! 正文 425她比天谴还可怕 “真脏!” 林止的目光始终焦灼在自己手指,盯着鲜红血水细小如蛇,自他指缝中蜿蜒滑落,狠狠蹙眉。 他肤色本异于常人的白,被血色相衬,越发白的惊人。 那人回身捏了条雪白丝帕出来,将自己手指一分分仔细擦拭。 林楚噎了噎,嫌脏,你不碰不好么? “这里是本座离恨天血海炼狱。”林止语速低慢,声音悠扬却奇异的冷。 “血是个好东西,没人能离得开。”他手中帕子染上大片鲜艳的红。 林止颦了眉头,将帕子远远丢了,再拿了条继续擦。 “施前辈的身份你比我更清楚。”林止抬眼,状似无意扫过林楚:“血海炼狱,便是他的杰作。我很满意!” “血池的构想,便由你解释给她听吧。”林止深深端详自己手指,如剑双眉蹙紧如峰。浓郁的血腥味,令他没有开口的欲望。 “血是人之精魄,精魄纯良可助人迅速提升机能。”施如海启唇说道:“但,若想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必得选择武功内力最精湛的高手,容颜体态无瑕疵的美人血注入。” 他瞧向林楚:“今日为你输送的血液,是整个无边血海之中最顶尖的配备。” 林楚吸口气:“杀人取血,填满血池。你就不怕惹来天怒人怨?” 林止瞧她一眼,唇齿中笑意森寒:“天怒人怨,及得上你震怒的万分之一?” 林楚:“……。” 所以,她比天谴还可怕? 这话自己可以说,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你如今不但补回了缺失的鲜血,身体机能更胜往昔。” 林止终于放弃了清洁手指,抬眼瞧向林楚。 “我叫你见一人。”他轻拍了拍手掌。 血池上,有另一只小船破浪而来。船头一人神色严峻,低眉顺眼,将船身与林止的船并作一处。 “莫震?!” 林楚瞧的一惊。再不会想到,无边血海上瞧见的人会是莫震。 “下官见过林宗主。”莫震将船桨横在甲板上,规规矩矩跪倒磕头。 林楚颦眉,这莫震……假的吧! 长街之上,那人恶语相向,无视人证物证一心要置她于死地。 如今怎的如此……温顺? “莫震。”林止居高临下迫视着他,眼底带几分悲悯:“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莫震垂首。 “哦?”林止将尾音挑的极高,令人心尖高悬颤抖:“说来听听。” 莫震将头颅紧贴在甲板上:“下官,不该受人教唆和摆布,一心要置六爷于死地。” 林止轻呵:“你对我六弟出手,是因为受人教唆和摆布?” 莫震噤声,狠狠蹙眉:“莫震……是为了报恩!” “莫震成婚多年膝下无子,终在去年喜得麟儿,吾儿却自幼体弱。幸得……” 他略踌躇,才继续开口:“幸得恩人赐药相救,犬子才得以痊愈。莫震此生,都愿舍弃身家性命,尽数效忠与恩人。” “但凡恩人的命令,莫震纵死,莫敢不从!” 正文 426但愿你能不变初心 林楚半眯着眼眸,所以…… 今日长街纵火,莫震秒到,并装聋作哑的势要将她带回大理寺。果真都是旁人一波三折的布局。 为了名正言顺的让她死,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对那人倒是衷心!”林止冷笑:“既如此,为何肯来本座离恨天中认错?” 莫震咬牙抬头,眼底有锋锐冷芒闪过,卷起恨意滔天:“宗主以我妻儿性命要挟,我岂敢不从?!” 林止挑眉瞧向他:“你的妻儿是命,我六弟就不是命?西楚百姓就不是命?” 莫震愕然抬眸。 “众目睽睽下,我六弟血洒长街,百姓苦不堪言。那个时候你就该知道,你不配再瞧见明天的太阳!” 林止眼底掀起惊涛骇浪,似点了把红莲业火,能将人骨骸躯体焚尽。 莫震紧抿了唇瓣,胸膛剧烈起伏:“宗主要我死,我没有意见!但我妻儿何其无辜?” “你强掳他们威胁威逼利诱,与我罔顾法纪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分别?” 林楚侧眸瞧着莫震,眼底饶有兴味。到瞧不出他还真是条汗子,连林止都敢骂! 不过…… 她飞快扫过林止颀长挺拔的身躯。 为了替自己报仇,他竟不管不顾的抓了堂堂大理寺少倾的妻儿。 多少,还是叫人很意外! “本座自不会如你一般卑劣。” 林止微勾了唇角,眼底笑意带着几分冰冷:“你瞧见的,不过是宗正府中,与你妻儿身量相似的两个鬼卫罢了。” 莫震愕然,眼底流露出复杂情绪。嘲讽,不甘,后悔似潮水,又似虫蚁,几乎将他内心啃噬的体无完肤。 “你妻儿那般污浊的人,还不配脏了本座的手!” “你!”莫震抬头,万般情绪瞬间化作极致的愤恨:“稚子妇孺何其无辜?你如此诋毁辱骂他们,莫震纵然变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倒是有些骨气。”林止容色淡淡:“够格成为无边血海的亡魂。” 莫震眼底的恨,让林止唇齿间生出讥诮微凉的笑:“在你死前,本座先叫你瞧样东西。但愿介时,你能不变初心!” 林止手腕一抖,轻飘飘一张发黄的信笺,便落在莫震面前。 莫震捡起,瞧了只一眼,脸色大变。 “不可能!” 七尺昂扬的汉子目眦欲裂,手中信笺落入到血池里,顷刻消散无踪。 “你这妖人!”莫震眸色赤红,周身皆在战栗:“你为报私仇取我性命也就罢了。如今还想离间我与妻儿?你妄想!” 林楚眯了眯眼,林止同莫震说了什么?瞧把老实人给逼的,都急眼了! “莫震。”林止冷笑:“你于八年前大婚,府中妻妾共三人。因何一连八载,始终无后,莫非心中就没有计较?” 莫震气息一凝,默不作声。 “你妻子在两年前去往观音庙求子。自此后,月月拜山并要留宿庙中过夜,日出后方才回府。往返数月终于有孕,你便真以为是观音庙灵验?” 莫震瞧他一眼:“莫非不是?” 正文 427 一条大鱼,威武雄壮 “当然不是。” 林止牵了牵唇角:“你官居大理寺少倾,何时听闻庙中求子需香客留宿?” 莫震沉默了。 “你儿出生后数月,你妻子声称要前往观音庙还愿。回来不久,令公子便生了大病,四处求医无果。直到你口中恩人出现,一剂药下去便将恶病根治。” “你莫非就没有怀疑过,到底什么样的神药,能叫人药到病除?” 莫震张了张嘴,半个字也说不出。 怀疑便如一粒种子,一旦植入土壤。即便再恶劣的环境,也终是能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能药到病除的不是病,是毒!” 男人声音悠扬如经年醇酒,落在莫震耳中却只觉冷酷无情。 他的肩膀突然垮了,似有五行山岳朝他当头压来。 “还愿那日,只你妻子一人入庙,不许仆从跟随,你以为谁能给你儿子下毒?” “别说了。”莫震抬手紧紧抱住自己头颅:“求你,别说了。” 男人手指探入到发丝当中大力抓挠,如困兽。 林止最后一句话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叫莫震彻底崩溃。 “现在,你可以死了。”林止瞧他一眼:“你的妻儿本座不屑动弹,至于他们前路如何,亦不在本座计划之内。” “不!”莫震猝然抬头,将牙关紧咬,眼底荡出仇恨的冷芒。 “待我死后,请林宗主将他们送去大司马府!” 林止莞尔:“好!” 莫震深吸口气,纵身跃入到齐胸深血池当中,横剑自刎。 血池原本平静无波,在他身体进入的瞬间,猛然荡了那么一下。 却也只有一下,还没等人瞧清楚,便再度恢复了平静。 然而,莫震的身体猛然没入水面下,寂静血池上空有利齿啃食声清晰回荡。 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寂静里,忽有湿滑之物贴着林楚脚面飞速擦过,在水面上荡起黑黝黝一层浪花。 林楚瞧的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手。”林止并未答言,反朝她伸出手去:“快!” 林楚哦一声,才探出手去,便被他一把攥住。忽觉指尖一痛,被他拿匕首割了个口子,鲜红的血珠如豆,自嫩白指尖渗出。 “好了。”林楚勾唇,凤眸深处晦暗如海,翻滚出令人胆寒的波谲云诡。 “别动。”施如海歪在血池边软榻上假寐,浅浅掀了掀眼皮,声音中带了几分懒倦:“否则,你会后悔。” “怎么?” 林楚观其神色觉出不祥,才要询问。忽觉四周水面一荡,骤然掀起滔天怒浪。 一条大鱼自血池中跃起遮了天地,荡起漫天红雾如血。 惊鸿一瞥,只觉心中震惊。 那鱼足有丈许长。通体漆黑如墨,长了偏平一张巨口。口边有四对长须,牙齿锋利如刃。 淡水鱼……竟能长出如此锋利的牙齿?她却忘了,淡水鱼也不能生长在血水中。 林楚瞪着眼,被瞧见的一切颠覆了三观。 她两世为人,偏爱与毒虫为伍,从不曾瞧见过如眼前怪异的鱼。 大鱼弹起,不偏不倚朝她冲去,张口将她流血的手指叼住。 林楚想起施如海的嘱咐不去反抗,任由大鱼朝她手指咬下。 正文 428妥协便会功亏一篑 “嘶。” 她林楚眯了眯眼。 手指伤口,接触到大鱼唾液忽而剧痛难当,如被烈火炙烤又似被寒冰侵蚀。 冷与热交替涌动,朝她四肢百骸奔去。两股气流在她体内追赶缠绕,似以她身体做了媒介互相倾轧。 “唔。” 林楚轻吟,周身上下在两股气力作用下无一处不痛。叫人恨不能死去。 林止瞧着她眸色,眼底有痛惜轻闪:“若是难耐,便喊出来。” “忍住!”施如海坐直了身躯,眼眸盯着血池中一人一鱼的博弈,一瞬不瞬。神色里第一次生出紧张:“妥协便会功亏一篑!” 林楚蹙眉,冷热两股气流在她胸前凝结盘旋,终汇与一处。 初时只有拳头大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胀大。顷刻填满整个身躯仍不停歇,似欲将她躯体炸裂,破体而出。 林楚深呼吸,仰天长啸。 这一声极响极亮,震耳欲聋。无边血海上应声暴起血花如泉,咬着她手指的大鱼被声浪震荡飞了出去。 噗! 大鱼撞上墙壁,狠狠摔在地面。身躯弹动数下静止不动,竟气绝身亡。 施如海眼眸明亮如星:“成了!” 林止半眯了眼眸,探出一指,按在林楚眉心处。 林楚只觉一汪冰泉如柱,自眉心处注入,继而灵台清明。 “怎么……回事?” 她瞧着自己手指,指尖处有淡淡一圈齿痕。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继而消失不见。 而身体中似有无穷力量涌动,沉寂数年的本命金蚕,再度焕发出蓬勃而温暖的生命力。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她以前从不曾感受过。 便若……新生。 “这一条鱼妇,总算死得其所。”林止声音淡漠,嗓音动听悠扬:“能为你所用,不枉施先生培育一场。” 林楚心中一颤,忽而扭头瞧向墙壁下黑黝黝硕大的鱼。 相传,远古时期有一神物,乃蛇化鱼身而生,名为鱼妇。 世上竟真有鱼妇? “上来吧。”林止朝林楚伸手,将她扯出血池。端详她片刻微蹙了眉头“你这一身,太脏!” 林楚暗暗翻白眼,她在血池里被人泡的像咸菜,能不脏? “我吩咐人给你备下了温水。”他声音低柔:“梳洗干净后,我有话同你说。” 言罢,那一页扁舟轻飘飘荡开了去。男子颀长身躯消失在一方混沌天地。 同一时间,一舟忽至,船上站立数女,美貌非常笑意吟吟。不由分说将林楚一把拖至船上,乘风破浪转身便走。 眨眼间登岸,再转过道屏风便豁然开朗。 竟是与方才血池一模一样一间浴室。 同样硕大的池塘,同样的青铜兽口,同样汩汩而落的水。 唯一的不同,水是清的。 “六爷,奴婢来伺候您沐浴更衣。”美人们笑吟吟轻声细语,齐齐伸手靠近,要扒她衣裳。 “停!”林楚挑眉:“我自己来。” 让这些女人伺候她洗澡,她女儿身的秘密还保得住? “这可不成。”美人们抿唇轻笑,眉目中却坚韧不屈:“林爷吩咐要将您梳洗干净,奴婢就得将您洗干净。” 美人们玉手轻抬,一言一行惹暗香浮动。笑语嫣然间,玉手已然攀上林楚衣襟,一勾一挑,半解了衣衫。 正文 429 被他发现,能奈我何 “滚!” 林楚眼底生出燥意,继而抬脚。 砰砰! 浴室中哎呦数声惊呼,美人身躯被她踢飞出去。一时花容失色,娇呼连连。 “奴婢只想伺候六爷梳洗,您何故下这样的重手?” 美人们发髻散乱,梨花带雨的控诉,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天下任何男子看到,都会血脉贲张,继而生出怜香惜玉的豪迈。 但,林楚不是男子。捏捏眉心,越发心烦意乱。 林止的美人中看不中用,却也不好得罪。 打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叫那人知道她不许婢女近身,会不会疑心她有意遮掩什么? “美人们不必忧心。”男人冰冷却华丽的声线自浴池外传来,轻飘飘似毫无分量,落入人耳却不容置疑:“我来盯着她沐浴便是。” 林楚眯了眯眼,一瞬不瞬瞧着施如海在一众美人前站定。老迈浑浊的目光落在美人柔软肢体上,半点温情也无。 “可是……。” “怎么?”施如海挑眉:“你们连我都信不过?” “奴婢不敢。”美人们弯折了身躯,艰难站起朝施如海行礼:“奴婢这就去殿外候着,先生和六爷若有事情,尽管吩咐。” 眼瞧着一众美人羞出,林楚才长长舒了口气,脱了外层血衣,噗通入水。 温热的泉水没过身躯,她将头颅枕在浴池边的软枕上,惬意的喟叹。 被泉水蒸笼的双眸湿漉漉的温润,略带戏谑瞧向站在池边的施如海。 “您顶着师父的脸行走人前,就不怕折辱了您的身份?”她微勾了唇角,笑容舒朗而轻松:“义父?” 施如海挑眉,老迈浑浊的眼眸陡然焕发出璀璨如星的光,如熠熠生辉的琥珀色宝石。 明明还是如先前一般平平无奇的面孔,有了这一双眼,忽然就生出了难以言表的万钧气势,完全不一样了。 施如海侧眸盯着她:“你怎知是我?” “蛊王师父的声音哪及义父万分风采之一?在咱们天域,多少美人折服与您的膝下,哪怕只为了让您同她说一句话。您虽易容,却并未改变声线。若我连这都认不出,您不得失望么?” 施如海日日与毒虫医药为伍,早被诸多毒药侵蚀了身体。长得貌不惊人,声音亦粗鄙难听,能止孩童夜啼。 但,义父的声音似塞上冬日的飞雪,透着美轮美奂的冷,这是施如海无法企及的完美高度。 故而林楚第一眼就认出眼前人不是施如海,而是天域尊主林千殇! “你的声音和师父天差地别,就不怕被林止发觉?”林楚瞧向林千殇,很有些意外。 “被他发觉,又能耐我何?”林千殇冷笑,不以为意。 林楚…… 义父威武霸气,您是真汉子! “您其实,巴不得他瞧出什么端倪吧。”林楚撇了撇嘴,瞧向林千殇:“沈嬷嬷的身份,怕也根本瞒不住林止。义父,你到底想干什么?” “带你回去。”林千殇没有丝毫犹豫:“西楚太危险!” “理由。”林楚挑眉:“我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许你来有个条件,你还记得么?” 林楚吞了吞口水,忽有些心虚:“……记得。” 正文 430即便,屠了这西楚又如何 “说!”林千殇绷着脸,语声冷凝。 “不可干涉西楚内政,不得与西楚高层交往过甚……”林楚声音发虚,早没了往日人前的爽利。 “亏你还记得。”林千殇冷哼:“护国军统领是怎么回事?这个国家,值得你去为它卖命?!” 林千殇的脸上带着施如海的面具,神情变化并不特别明显。但他声音中的震怒却半点不加掩饰,林楚能觉出义父极力压制的怒火。 “如今你的伤已无大碍,立刻跟我回天域去!” “不行!”林楚下意识反驳。 林千殇眯了眯眼,眼底荡出冷沉晦暗令人心悸:“三个理由,说服我。” 林楚深呼吸。 天域尊主林千殇,拥有神魔之体的男人,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自他初出茅庐,便是诸国的传奇。 神的容颜魔的手段,无人敢惹,也惹不起。他的话不容置疑! 林楚在认真思考能说服他,最合适的理由。 若失败,他必将自己带离西楚,无论面对怎样的局面! “我……喜欢这里。” 林楚思虑半晌,出口理由只有五个字。继而抬首瞧向林千殇:“义父,请您允许我留下。” 没了。 林千殇半眯着眼眸瞧向林楚,眼底掀起惊涛骇浪。起伏的胸膛,暴露出他此刻激荡的内心:“你再说一遍!” “我想留下,请义父成全。” 她三岁而来,醒来第一个瞧见的人就是林千殇。 他虽严厉,逼着她学习了许多常人可能一生都不曾见识到的本事,却也把满腔热情和温柔,都给了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女儿。 投桃报李,林楚从未忤逆过林千殇。即便被几个变态师父折磨的奄奄一息,也没抱怨过半句。 如今,为了西楚,她顶撞了义父。 “你!”林千殇蹙眉,深深瞧着林楚。四目相对,他吸了口气:“你留下吧。” 林楚:“……嗯?” “只有一条你必须答应。”林千殇说道:“不可暴露你女子的身份。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以命相搏。若发生如今日长街之事……。” 林千殇眼底荡出猩红血雾:“我必不遗余力将你带走!即便,屠了这西楚又如何?!” 林楚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的瞧着林千殇:“义父您是……同意我……留下了?” 林千殇斜他一眼:“你若现在想与我一起走,也行。” “多谢义父。”林楚眉开眼笑,眼底生出缱绻的温柔:“我这么厉害么?只用一句话,就能说服天下人敬若神明的天域尊主?” “你呀。”林千殇唇角一勾,生出宠溺而无奈的微笑:“你只管恃宠生娇吧!” “不过。”继而他眸色郑重,眼底宠溺未散,声音中却添了冷意:“不必太拿林冠儒当回事。他手里的婚书,你可以当作笑话。” “……嗯?”林楚挑眉,母亲亲笔书写的婚书,怎么能……成了笑话? “义父。”她狐疑瞧向林千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从前是不是认识我娘?” 林千殇气息微凝,眼底生出沉痛:“你娘在世时是何等璀璨光辉的人物?死的却……那般凄惨!” 正文 431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林千殇深深吸了口气,抬眸与林楚目光相触。 “你娘亡故时,将你托付给我,却半个字未曾提到林冠儒。而林老贼若非接到你的书信,从未起过寻你之心。你就从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林楚眸色凝重:“我想过,但我想不明白,请义父为我解惑。” “从前种种已随佳人远逝,不必细究。你只需明白,你娘当初没有选择林冠儒,是因为他不配!他是个卑鄙小人,从不曾拥有过你娘对他的垂青!” 林楚越发困惑。 林首辅对她的维护真心实意,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义父却似对他极其不喜。 这两人一个西楚文官之首,一个天域万人之上,有什么过往交集? “义父。”林楚叹息:“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林楚前世除了将她养大的导师老沈。见到的活人,便只有同住管理局一间宿舍的凝凝,老薛和小寇子。 整日埋首在冰冷的器械和课题中,过着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 她虽习惯了孤寂,内心深处却相当渴望亲情。自打失去了亦师亦母的老沈,她愈发珍惜与林千殇和林冠儒的相伴。 人性本贪婪。一个义父,一个亲爹,她不愿丢掉任何一人。 她的反应让林千殇不喜,眼底荡出暗沉的冷:“若我告诉你,林冠儒不是你的生父,你还会留在西楚?” 林楚瞳孔一缩,一瞬不瞬盯着林千殇:“你……说真的?” 林千殇微怔,继而将眉峰紧颦,对方才所言有些懊恼。 然而覆水难收,聪明如林楚,矢口否认并没有意义。 “你如今没有能力守护你身世的秘密。” 林千殇嗓音低沉:“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告知。暂时隐瞒,亦是你母亲临终前的吩咐。迟早有一日,你会知道你的来历。” 来历? 林楚挑眉,义父这词用的就……有些欠妥。她又不是个货,还能有什么来历? “但是。”他将眸色一沉:“林冠儒的确不是你的生父!” 林楚吸了口气,感受到心脏瞬间的锐痛,似遭到了重物袭击。 原来,短短数月的相处,与林首辅的相处已然……甘之如饴。 “你娘游历天下时广交好友,不问出身。她与西楚护国长公主,北漠兰嫣公主亲如姐妹。那二人皆与西楚诸多纠葛,她便也多在西楚盘庚。” 林千殇声音略顿,眼眸投向苍茫虚空,失了焦距。陷入到青葱岁月的喜乐哀愁,难以自拔。 “那时的夔州林氏家道中落,林冠儒投身入长公主府成为家奴。在西楚动荡时,编入护国军,随长公主一同前往边城,连年征战。” “林府鼎盛时,林家老爷曾为长子定下个世家女为妻。” “然,林府衰败后,便与那世家女的家族少了来往。林冠儒战功卓绝,待他衣锦还乡时,世家女早嫁作他人妇。他因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 “你娘为了叫他重新振作,便当着他的面写了张婚书。那张婚书无媒无聘,亦不曾在官府备案。林冠儒与你娘都明白,那不过是个让他重拾信心的玩笑手段。哪知……。” 正文 432 守护娘亲的战士荣光 林千殇咬了咬牙:“林冠儒那厮,竟将儿戏般的婚书私藏在身边,时时以你娘的夫婿自居!卑鄙,无耻,下贱,不是个好东西!” 他深深瞧着林楚:“那样一个玩意,哪里配得上你娘?” 林楚瞧一眼林千殇,义父如此激动莫非…… “义父,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娘?” 林千殇气息一凝,并未如林楚想象中一般惊慌失措,反倒坦然瞧着她. “你可知前护国军督统是谁?” 林千殇的答案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个问题,林楚心中一动,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莫非……是我娘?” “总算不是太笨。” 林千殇郑重点头:“护国军的军制,训练,冲杀,修整皆是你娘在暗中谋划。” “但她性子恬淡从不在意名利,将一切功劳都推在护国长公主头上,不许任何人在人前提起她的名字。这样优秀的人,便如天上最亮的星,谁能不爱?” 林楚心中震撼。 林千殇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不但坦陈出自己对楚南青的情感,又从另一个方面展示出楚南青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 原来,神秘如仙的护国军前督统,竟然是她的娘亲! 所以,林千殇肯将孤苦无依的她带回天域抚养,是沾了她娘的光? 林楚叹口气,有个光环开太大的娘,虽然骄傲却也是……真焦心! “我还是想留在西楚。”林楚缓缓说道:“既然娘与西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此处能藏着我生父的秘密。况且,护国军离不开我。” “若说从前我是为了帮助端木言,如今就是在替娘守护她的战士荣光!”林楚眼底璀璨如星。 林千殇深深瞧向了她,少女面庞稚嫩如他印象中一般。眼底的光芒,恍惚中却让他瞧见了当初那坚毅完美的女子。 “不愧是她的女儿。”林千殇半垂了眼眸:“你与你娘,一样的性子。” “义父这是答应我了?”林楚眼底笑意融融:“您放心,我定不会给娘亲丢人。毕竟我可是神农药局天才少女和天域尊主的女儿。” 林楚飞快将自己收拾干净,换过林止一早备好的衣衫上岸。 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千殇在她方才那句话之后,眼底灿若朝霞的欣慰和满足。等她出了浴池,转过屏风,瞧见的林千殇,一如既往的高贵冷漠。 “我不能在这里太久。”他瞧着林楚,眼底闪烁着缱绻不舍:“回别院后,便会将你蛊王师父换回来。以后若遇见解不开的难题,可以来这里找施如海。” 林楚眸色微闪:“义父,要走了么?” 林千殇勾唇,大掌轻拂过林楚略微湿润的长发,宠溺而温柔。 “你要时常回天域去看我。”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娇嗔:“若让我知道,你为了林冠儒那老贼忘了我,我立刻来荡平了西楚。没跟你开玩笑!” “哪能呢。”林楚笑望着林千殇:“义父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即便将来我找到了生父,他也远远及不上你!” 林楚眸色幽深:“这话,我也没跟您开玩笑!” 正文 433敢动我家楚楚,统统剁碎了喂狗! “这还差不多。”林千殇满意的点点头:“林止叫你过去,你快去吧。耽搁久了,那讨厌的小狐狸会生疑。” “好咧。” 林楚抱了抱林千殇,才转身出了浴室。在一众美人的前呼后拥下离去。 林千殇目送着女儿离去,直到瘦弱的小药童低眉顺眼地靠近,才将眼底的温情瞬间化作冷厉。 他斜睨着药童:“长街袭击的幕后主使,查到了么?” “是!”药童垂首开口:“纵火那些人最后离开的地方,是暗夜阁。” “暗夜阁?”林千殇挑眉,眼底荡出猩红血雾:“我记得楚楚刚离开夔州时,袭击她的人也来自暗夜阁?” 药童点头:“没错。夔州暗夜阁因此被林止一锅端了。” “好得很。”林千殇冷笑:“上京的暗夜阁也可以消失了!” “尊主。”药童猝然抬眸:“暗夜阁实际上是修罗鬼域设在各处的暗桩,林止不知轻重向暗夜阁出手,才有今日之祸。咱们犯不着惹上那么强大的对手。” “你在教我做事?” 林千殇眸色如风,淡淡扫向药童。平平无奇的面孔陡然生出万钧气势,似出鞘的剑,锋芒毕露,顷刻将人命收割。 “属下不敢!”药童瑟缩,噗通跪倒请罪。 林千殇唇齿勾起笑容,带着嗜血残忍的厉色:“敢动我家楚楚,统统剁碎了喂狗!” 另一侧,伺候林楚的美人在跨过奈何桥后,便如上次的陆安一般,驻足不前。 林楚轻车熟路,独自前往十王殿。才至殿门,便瞧见沈嬷嬷迎了上来。 “嬷嬷也在?”林楚多少有些意外。 林止是个人精,却先后任由义父和沈嬷嬷自由出入宗正府。再而三的反常,令她不得不怀疑林止的用意。 “林爷将奴婢赐给六爷,六爷在何处奴婢便在何处。” 林楚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让你去京兆尹搬救兵,你去了哪里?” 沈嬷嬷目下无尘:“自然去的京兆尹。” “是么?” 林楚眼底带着审视。 义父生性谨慎,从不会行差踏错半步。今日在林止的离恨天现身,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犯下的大错。 他说了在别院等候,若非事发突然,万不会离开别院。 除非……有人给他送信。 送信的人能是谁? 沈嬷嬷任她打量,态度谦和卑微,目光坦荡无半点闪躲:“是的。” 林楚微勾了唇角:“多谢嬷嬷搬来的救兵,我很开心。” 沈嬷嬷身躯一颤,抬首瞧着纤细窈窕的少年迈动长腿走入十王殿,眼底霍呼闪过一抹流光。 原来,被人真心感谢和喜爱,是这样一种心情。 像六月天喝了瓢凉水,通透! “奴婢在殿外等候六爷。” 沈嬷嬷依旧严肃,却不知是否错觉,林楚总觉得她此刻声音有那么几分和软。 林楚背身朝她摆摆手,纤细身躯消失在阴森诡异的大殿门口。 沈嬷嬷一声不响将殿门关闭。 林止正端坐于水榭尽头的凉亭中,手中执一盏琉璃夜光杯,杯中半盏酒水鲜红而晶莹。见林楚走至,随手将酒杯递向她。 “喝了!” 正文 434 凭实力单身 林楚皱眉。 才从无边血海中走出,腥腻鲜红的感官令她记忆犹新。乍见杯中如血般色泽,只觉恶心。 哪里能下得去口? “此乃西域所产的上好葡萄果酒,人间难得几回尝。” “多谢大哥。”林楚略略将唇角牵了牵:“林楚无福消受。” 林止斜一眼,狭长凤眸中生出嫌弃:“暴殄天物。” 他将手指一斜,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鲜红酒水自他唇畔蜿蜒而下,滑过脖颈浸入到高高竖起的领口中去。 他肤色本如玉洁白,唇畔沾了酒水便显得红的更红,玉色晶莹。 林止高洁如云,此般境况下莫名添了几分魅惑,叫人瞧的心神荡漾。 林楚瞧的喉头一紧,立刻别开了眼。心中暗暗对自己不齿,竟对自己大哥美色如此垂涎? 无耻! “我有礼物送给你。”林止缓缓开口,声音低缓悠扬。修长如玉的指尖,将个包装精美的大木盒推在她眼前。 林楚挑眉瞧向林止,男人神色郑重诚恳,狭长凤眸里藏着与他身份性格不匹配的柔。 “多谢。”林楚随手打开盒盖。 咣当! 朱红色实木雕花的盒盖坠落地面,林楚惊呆了!愕然抬首瞧着林止。 “你……。”她的手指和声音都带着颤抖,指向木盒:“你管这玩意,叫做……礼物?” “恩。”林止郑重点头,察言观色疑惑挑眉:“你不喜欢?” 林楚吸口气,鬼才会喜欢!!! 盒子里装着的是颗血淋淋的人头! 伤口处虽沾了石灰用以防腐,石灰却被鲜血浸透,只余些微丁点的白。刺鼻浓重的味道,无不昭示着这颗人头足够新鲜。 “我以为。”那一侧,林止依旧喃喃低语,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你会非常喜欢。” 林楚斜睨了他一眼。 难怪大哥家世不差,模样不差,一把年纪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送这种有碍观瞻的玩意给人家,还断定别人喜欢。 完全是……凭!实!力!单!身! 林家大房,一门两大佬,各个是光棍! “大哥。”她试图挽救下林家大房的小光棍:“这种东西不能当礼物送。若非得送,也请摆在明面上,给大家个心理准备。人吓人,是很容易吓死人!” 林止挑眉,眼底带几分困惑:“很吓人么?我以为六弟跟别人不一样。” 林楚:“……。” 再不一样,她也是个正常人好么? 林止盯着她,眸色中悄然闪过兴味:“女子才会胆小如此,六弟怎如女子一般?” 林楚心中警铃大作,猝然抬首瞧向林止。他这么说,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无心之言? 林止长了张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从他神色上实在难以瞧出什么情绪。而那人眼底便似云诡波谲的海,只有暴虐的血腥。 林楚瞧了片刻便别开了眼。 是她多心了! 林止没有机会知道她是女子。方才让人伺候她沐浴,该并非有意为之。 “是人,都会有畏惧之心。”林楚认真说道:“若非必要,谁愿意天天惦记着杀人?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枉造杀孽终究不是好事。” “你不是很在意长街纵火的幕后真凶?” 林楚心中一动,猝然瞧向盒子里的人头:“你是说……。” 正文 435破晓皆是亡命徒! “就是他。”林止说道:“这人是破晓老七,亦是本次纵火案始作俑者。” 破晓?! 林楚眯了眯眼,来头可真不小呢! 四国林立前,整片大陆隶属于大一统的大禹王朝。大约三百年前,大禹内乱,加之外族入禹,偌大王朝分崩离析。 经过近百年的混战。 东唐,西楚,南疆,北漠四国崛起,瓜分天下。 旁的诸侯势力,要么被吞并歼灭,要么交权投降,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但其中有极为特殊一股势力,在鼎盛时期并未选择问鼎天下,而是隐入山野创立了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修罗鬼域! 修罗鬼域走的暗杀,屠戮的路子。靠买卖人头和情报赚钱。 因其强悍的战斗力,以及血腥残忍的雷霆手段。四国选择了与其共生,互不干涉。 自此,修罗鬼域游离于四国之外,自成一派。 又过了上百年,鬼域内部发生内斗,分裂出了天域。 天域对外经商,短短十数年间积累出富可敌国的财富。 但,觊觎天域财富的人,总会在极短时间内离奇消失。即便鬼域精锐,亦不例外。 久而久之,天域便成了与鬼域并存的两大江湖力量。 这两个地域,一个属明一个属暗。一个正义一个邪恶,斗了数百年,谁也无法另对方折损。 十多年前,两域停止争斗,呈现出奇异的和谐共处时期。 鬼域却再度分裂,成立黎明与破晓两个分支。 破晓以暗夜阁为据点,经营暗杀的老买卖。门下弟子皆无名,只按战斗能力以破晓老大,老二老三之名排序。 至于黎明,是比天域还要神秘的存在,除了一个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底细。 众人猜测,蜚声天下的神州商行便是黎明的手笔。也有人说黎明早就投靠了某国朝廷,成了其鹰犬。 然而,无论是哪种说法,都没有得到证实。 如今,盒子里躺着的,竟是鬼域破晓老七的人头? 这个消息就……挺令人震惊。 “你杀了破晓老七?”林楚深呼吸,瞧向林止:“以后老爹上下朝时,多派些人手保护。暗卫更不能少!” 破晓皆是亡命徒! 林止再而三挑战他们的权威,破晓必然反扑。 她和林止,自不会惧怕修罗破晓。但……林冠儒不同。 他虽是武将出身,但战场上的勇武是真刀真枪的明路子,与破晓的阴诡,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无妨。”林止半眯着眼眸朝盒子指了指:“盒子还有个夹层,里面有一封信,你也看看吧。” 林楚将视线重新落回盒子,果见夹层抽屉里躺着封信。牛皮纸的信封并无落款,倒也干净平整。 信并不长,林楚一目十行顷刻便能瞧完。 “这……可信?”她抬眸瞧向林止,心中藏着惊涛骇浪。 “修罗鬼域的行事风格我并不陌生。这信,不假。” 林楚呼吸一凝,猛然想起林止幼年时曾身陷修罗鬼域。 没人知道他与陆安影一是如何从那诡谲血腥的地方逃离升天。但林楚相信,一切皆与运气无关! 正文 436林家大哥,威武霸气 林止再而三得罪修罗鬼域,却能得到修罗鬼域如此相待。 实在……惹人遐想。 “大哥,你该不会是修罗王安插在西楚的眼线吧。” 林止呵一声,轻瞥林楚:“我若是,你当如何?” “那便恭喜大哥,有个强硬的靠山!” “修罗鬼域还没资格成为我的靠山。”林止目下无尘:“我便是靠山,不需要旁人!” 林楚吸口气,朝他挑起大拇指。 林家大哥,威武霸气。但愿实力能如你口舌一样强硬! “修罗王说,不想与西楚为敌,所以杀了不长眼的破晓老七。有哪点可信?” 林楚瞧不出西楚有半点值得让修罗鬼域惧怕忌惮的可能。 “长街纵火者与破晓来往密切,如今破晓在上京的主事人就是老七。”林止清呷一口茶水,容色浅淡:“他在整个破晓位列前十,并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斩杀的。” 林楚挑眉:“所以?” “修罗王就在上京!” 林楚吸了口气:“你是说,修罗王亲自斩下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你在东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若没有足够分量的筹码,短期内,上京怎能恢复平静?” 林楚蹙眉。 义父前脚刚到上京,修罗王便也来了。他忽然投鼠忌器,与义父的现身有没有关系? 这两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加上一个神秘莫测的林止,不知要在上京搅和出多少腥风血雨。 “修罗王斩杀亲信毫不手软,可见此人不好拿捏。宗正府先后两次与破晓结怨,大哥,你怕么?”林楚瞧向林止双眼,眸色幽深藏着探究。 林止唇角微勾:“换做你,怕么?” “不怕。”林楚眼眸中生出笑意。 林止生性谨慎淡泊,若不是为了自己,他与破晓不会冲突。 他都不怕,她又何所畏惧? “大哥。”她敛了笑意瞧向林止:“外面的风雨我能应付。” 她不喜欢做参天巨木旁的菟丝花,她要的是直面风雨! “我知道。”林止点头:“所以,我从未干涉你的事情。但……。” 他眸色微冷:“若有人触碰了我的底线,总要让他们知道,我林家不是好惹的。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林止眸色幽深如海,一瞬不瞬盯着林楚。他的底线和逆鳞,他拼尽全力也会去捍卫捍卫。哪怕……豁出性命! 林楚心中一颤,涌起难以言表的情绪。微酸却温暖,她虽不需要攀附别人,却知亲情的可贵。 能被人呵护关爱,真好。 四目相投,殿中一时静默。莫名滋长出别样的情绪,些微令人尴尬。 林止深呼吸,觉得喉头发干,瞧着对面螓首蛾眉的少女,心中涌出怜惜。 抬手触向她净白如玉的面颊,却在即将触碰到林楚的瞬间猛然惊醒。修长如玉的指尖倾斜着滑过她的耳垂,落在她肩头。 “护国军大比就要到了,你凡事都要小心!” 林楚眯了眯眼。 陵水危机解除后,庄卫哲吴悠然那一伙安静的很,再没有横生出任何事端。 若非内忧便是外患。 林楚挑眉:“北漠和东唐可是有什么异动?” 正文 437 娘的眼光不太行 林止浅抿了唇瓣,眼底闪过冷芒,眸色如云诡波谲的海。 “东唐最近与大司马来往频繁,六皇子那人阴险狡诈,需多加提防。最需要留意的是……。” 他眸色越发阴沉:“修罗王现身上京,总有所图。” “你是怀疑,他会在大比之日出手?” “小心提防,总无大碍。” “来便来吧。”林楚冷笑:“就叫他好好见识下我西楚护国军的风采!” 林止瞧着她,少女一双明眸里涌动着绚烂如火的光华,仿若能将一切点燃,令人不由自主沉沦疯狂。 他将唇角勾了勾:“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你还有我,还有父亲。我们始终是你身后的基石!” 林楚应一声好,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林首辅不是她的生父,且根据义父的言论,他与母亲似乎也从没有过夫妻之实。 那……这事,能瞒过他? 他却将一颗心都掏给了自己,甚至不惜除宗另立。 前世绝了种的世纪暖男她娘都不要,怎么就瞧上了个对她们母女两个不闻不问的渣男? 娘的眼光,不太行! “我会让宗正府留意修罗王的动静,你安心准备大比,不必为此事分心。” 林止见林楚久不言语,以为她在担心修罗王,便刻意放柔了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百里渊在西楚只手遮天,握有数十万兵马的调配权,牢牢掌握着西山大营的兵权。父亲是个文官,与他相争,总危机四伏。” 他认真瞧着林楚:“宗正府势大震慑世人,却终究只能活于暗处。父亲身边,需有一支能活跃于人前的力量,方能与百里一脉抗衡。” 所以,护国军重现天地。 “为什么是我?”林楚抬眸,瞧向林止。 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督统,拿下统领的实权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在西楚,没有根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却也危机重重!” 自身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林止的职位与所有人都不同。 宗正府行暗中侦缉之事,只对端木朗一人负责。宗主林止虽被世人敬畏,自身实际上并无品阶。 至于护国军督统,只是名头上好听的虚职。相当于整个军队的总顾问,没有实权。 在自身势力方面来说,林家与百里渊完全没有可比性。 所以,护国军统领的位置,自然就成了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百里渊也从未停止过对护国的渗透。 前有陈教习,庄卫哲吴悠然,后有霍晓滢。哪个是省油的灯? “立营大比。”林止声音顿了顿,眼底幽冷光芒微闪:“你要全力以赴,万不可掉以轻心。” 大比后,护国军内外人员稳定,再想要插手势必难于登天。 这也是百里渊最后的机会,他必不会放过! “你杀了莫震,是在向百里渊下战书吧!”林楚抬眸,眼底戏谑微冷。 “大理寺少倾的官职虽不高,胜在耳聪目明能刺探八方。百里渊暗中操控大理寺多年,也该歇歇了。” 林止眼底破出一抹幽寒。 若说百里渊是一只虎,莫震就是一座山。敲掉莫震,只为震慑百里渊。 林楚心中一动,瞧向林止:“他的妻儿……” 正文 438山上的笋都让你挖光了! 莫震瞧惯生死,心智比常人坚韧许多。 他死时心灰意冷,满心绝望。皆是惊闻幼子非亲生后,彻底崩溃,才会被林止有机可乘。 林止有意扳倒莫震,极有可能在此事造假。 山上的笋都让你挖光了! “我从不说谎。”林止说道:“给他看的那张纸,是太医的问诊纪录。莫震体质特殊,终其一生不能生育。” “至于他幼子来历,我不过帮他稍加推测,虽不中亦不远。” 林楚浅抿了唇瓣。与林止这样的人为敌,是天下最不智之事。 “今夜你暂且宿在此处。”林止缓缓说道:“明日一早,我叫人送你回军营。” 西楚大历二十一年九月初六,护国长公主端木谨明的生辰日。西楚帝端木朗下旨,普天同庆,百官休沐。 帝后携手,带领百官驾临西山。连久不问世事的章太后,也一同前往。 只因这一日,亦是护国神迹营,开营大比之日。 西山脚下正东十五里,有一处低矮山坡占地极广。 那一处水草丰茂,树多林密,时有野兽出没。 而在林子的最深处有一眼天泉,常年流淌不歇。 那眼泉水很是奇特,它的四周没有河流山涧。却每日里均能从地底涌出清澈的水流、。 渐渐汇成硕大一个湖泊。 那里,是西楚龙脉所在。 无论何时,龙脉所在的山坡下,直至林子周围方圆五里,均由西山大营派重兵把守,寻常人不得靠近。 这里,便也是护国神迹营,建营大比之处。 整个比武场依山而建,正西搭起了数丈宽的擂台。东南北三侧则是看台。 端木朗携西楚官员位居东看台。 东唐六皇子和惠公主坐在北看台。 北漠摄政王赫连尘并未出席,由国师李天绶带领北漠武士坐在南看台。 众人目光殷殷,皆瞧向正西的擂台。 护国神迹营,西楚军防的传奇,将从今日……开启! “各位,今天是咱们护国军的大日子,也是整个西楚的大日子!” 玉子夫站在高高看台之上,将嗓音拔的极高,满面堆笑。 “今日是咱们护国军改制后,建营大比正式开始的日子。大比整三日,大家可以自由组队进行比试。通过考核者将成为正式营员,授予军令军衔。大比最后一日,由所有教习和营员,共同投选出护国军统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玉子夫提到统领,眼风幽幽朝着林楚扫去。满面荣光。 “统领选出后,若无异议,则由吾皇亲自授印,颁发虎符。” “现在我宣布。”玉子夫清了清嗓子:“护国军建营大比,正式开始!” 四下里掌声雷动,人人眼里皆透着兴奋,对今日一战早就摩拳擦掌。 “王兄,我有一事不大明白,王兄可否为我解惑?”东唐惠公主眨巴着明润的大眼睛,满目天真的望向身侧的六皇子。眼底写满旺盛的求知欲。 “那个教习说,选出统领若无异议,便由西楚帝狩印。若是有异议呢?还要狩印么?” 她声音极大,毫不顾忌自己公主的身份。 仰着天真烂漫的面颊,用脆糯的声音让差不多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正文 439用真本事打脸,又疼又爽 “这是西楚内部之事。”六皇子清呷一口茶水,眼底略带戏谑,状似无意从林楚面庞扫过:“我想,西楚定下今日赛制,对这明显漏洞,定有应对之法!” “话不能这么说。” 慧公主眨了眨眼:“听说荣敏公主一早便要将统领之位交给林楚。彼时她资历不够,根基尚浅,便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到护国长公主生辰时比拼决胜负。” 她眸色幽幽扫向林楚,轻蔑开口:“明眼人谁不知道,这都是为了名正言顺让林楚上位设下的障眼法。西楚满朝文武在如此情景下,谁敢说自己不服?” “原来护国军统领早就私下定好了么?那还比什么?” 惠公主话音落地,东唐方面立刻有人开始议论。 “快别说话,这是人家西楚自己的事情。咱们今天就是来看戏。” “呵呵,呵呵。真是一出好戏!” 东唐的议论,惹来护国军一片哗然,人人皆怒瞪向惠公主。其中尤以钟思石菲菲等人为最。 端木言恨不能冲上前去,撕烂了惠公主一张天真烂漫的面皮。 “急什么?”林楚挑眉,幽冷目光里带着残忍的兴味,遥遥瞧着惠公主:“有些人见识浅薄,咱们就让她开开眼长长见识。用真本事打脸,又疼又爽。” “你。”她隔空虚点向惠公主:“不服来战,我林楚随时奉陪!” 少年身躯直立如松,明润如星的眼底倒映出万里同风的山河。只是,这片山河落在她漆黑瞳仁里,呈现几分幽暗。兜头向惠公主压去。 惠公主的挑衅和豪情,在接触她目光的一瞬,震的碎成了齑粉。 “若不敢上台,就闭嘴!”林楚挑眉瞧着她,不掩轻蔑。 “你个低……。” 被林楚冷若玄冰的目光盯着,惠公主打了个哆嗦,将要出口的低贱村夫给咽了回去。狠狠瞥她一眼:“本公主为什么要同你比试?” 端木言冷笑:“是不敢吧!” “你!”惠公主炸了毛,却被六皇子一个眼刀子瞟过来,吓得闭上了嘴。 “林六爷怕是误会了。”六皇子笑意融融瞧向林楚:“小王与惠儿是东唐人,怕是不能上台与你比试。若真赢了,护国军统领的大印,还能交给东唐带走么?” 他笑容和蔼,观之可亲。出口的话却字字诛心,满是算计和挑衅。 六皇子眸若朗星,一瞬不瞬罩定林楚。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应对。 她若回答不许东唐带走,那便是心胸狭隘,小肚鸡肠输不起。若是允许东唐带走,护国军大权旁落他国,西楚帝又岂能放过她,放过林家? 无论林楚怎样回答。今日这一局,西楚注定颜面无关,会沦为四国的笑柄。 正东看台最高处的端木朗面色微变,眸底生出囧然,朝身侧的林止使了个眼色。关键时刻,你得想个法子挽回西楚的颜面! 林止慢条斯理轻呷一口茶水:“莫慌,让流言飞一会。” 端木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咳得满面通红。 “呵。”校场上的林楚淡笑:“你们东唐在场的,谁能赢我护国军?” 她半眯着眼眸,将六皇子兄妹和他们身后一众护卫一一扫过。 “林楚,你少狂妄!”惠公主瞳孔猛缩,粉面挂霜,眼底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咦,莫非是我会错了意?六皇子和惠公主并不是想要为难林楚?”她忽而勾了唇角,眼底生出璀璨一抹华光:“我明白了!” 正文 440护国军欢迎你! 四下静默,众人皆静待着,想听听林楚明白了什么。 万众瞩目里,林楚郑重朝六皇子兄妹抱拳行礼。 “两位自愿放弃东唐皇室身份,加入西楚护国军。这份情怀,实在令林楚感动。”她勾唇而笑,目光灼灼:“来吧,护国军欢迎你!” “呵呵这感情好。”林首辅哈哈大笑:“护国军能得六皇子加盟,真是蓬荜生辉。皇上!” 他笑吟吟瞧向端木朗:“六皇子和惠公主这番大义,必得大肆宣扬。您得让人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将喜报送去东唐,可万万不能叫两位皇亲寒了心。” 端木朗咳得更凶,瞧向林首辅时含了几分幽怨。你认真的么? 惠公主目瞪口呆,六皇子吃了一口的栗子糕忽然就不香了,微蹙着眉头瞧向林楚。 北看台的李天绶捋着胡须,目光中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小楚又在欺负人,真他娘的痛快! 林楚忽觉如芒刺在背,扭过头去便瞧见一众呆头鹅的目光里,李天绶含情脉脉的几乎要将她脊背烫出个洞。 不由生出满头黑线,换个角度,让自己离那老头目光远一些。 南看台的惠公主被怒火燃烧了理智,豁然起身,恶狠狠指向林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要加入你护国军?本公主乃是堂堂东唐的公主,你们护国军算……。” “惠儿!”六皇子开口呵斥,打断了惠公主的叫嚣:“没我的吩咐,不许开口!” 惠公主满目不甘,瞧向皇兄眼中阴霾,不敢再开口。撅着嘴闷闷不乐坐下。 六皇子眸色幽深瞧向林楚。 她三言两语挑唆的娇生惯养的惠儿口不择言,险些当着西楚满朝文武,说出辱骂护国军的言论! 即便西楚军民再多嫌隙,面对别国诋毁也只会同仇敌忾! 这个林楚……好深的心机手段! “林六爷真会说笑,小王并没有那个意思。”六皇子笑望向林楚,带了些许息事宁人的讨好。 “没哪个意思?”林楚眸色微闪。 方才你们兄妹一唱一和咄咄逼人的时候,多么理直气壮?现在落了下乘就想息事宁人? 没门! “是没有改投西楚的打算么?”她轻呵一声,眼底荡出细碎红芒:“所以,你们是打算用东唐皇室的身份,来抢夺我护国军的大权?” “你们!”她目光灼灼,傲然而立。似一杆标枪,锋芒毕露:“是在欺负我西楚没人么?!” “你来看。”林楚抬起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向身后满目愤怒的护国军:“这些都是我护国军的铁血将士!为保家国头可断,血可流。宁死不做亡国奴!” “你想抢夺我西楚军权,问过他们了么?!” 钟思早就义愤填膺,如今越发的热血激荡。 不由振臂高呼:“我在西楚虽只有莹莹星火之光。但,敌若犯,我必殊死一战!头可断,血可流,宁死不做亡国奴!” “头可断,血可流,宁死不做亡国奴!” 万千护国军被两人点燃了热血,眼底生出灼人火焰。连庄卫哲等人亦肃穆而立,满目庄重。 万千生魂,万千呐喊,整齐划一,令山野震荡。 正文 441 小楚是个好孩子 玉子夫抹了把眼睛,捅两下百里渊:“小楚真是个好孩子!有情怀有担当,他日定不是池中之物。这,是我带出来的兵!” 百里渊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严重怀疑这厮实际上是想要夸奖自己。 “小渊子,话说你有三个儿子吧,怎么没有一个加入护国军了呢?” “你瞧,这些猴崽子们一个个如此爱国,挤兑的东唐哑口无言,将来怕是不好找对象,老头子真是惆怅的很。” 百里渊斜睨他一眼,默默侧过身子,拒绝与他说话。 “老元。”玉子夫笑嘻嘻转向另一侧的大司农元修:“你门下也有不少弟子吧,怎么没见到有在众目睽睽下反抗东唐皇子的?咱们都老了,国家的荣耀得交给这些年轻人。” 元修呵呵,低头数着自己鞋面上绣了几多云纹,内心深处将玉子夫骂的狗血淋头。 玉子夫却根本没打算收敛,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弟子,也得加把劲了啊!可不要被小楚甩的太远。” 元修忍无可忍抬头:“那是林首辅的儿子,你想抢?” “谁要跟我抢儿子?老子砍死他!” 林首辅一声吼,玉子夫缩了缩脖子秒怂。继而逼出满目的泪花:“都欺负我老头没儿子,没儿子苦呦。” 元修身躯坐的笔直,扳回一局,好开心! 林止坐在更高一层,瞧着下方几个一品大员的互动蹙了蹙眉。六弟优秀是好事,但……被这么多人惦记就……挺糟心! 南看台上的东唐众人,心情就……极其的不美妙。 “这些个贱人!”惠公主咬牙:“居然敢对本公主无礼!我要禀明父皇,杀了他们!” “闭嘴!”六皇子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阴狠,为什么这个妹妹如此的愚蠢? “六哥,他们西楚太过分了!” “你若再随意开口,就立刻给我滚回东唐去!” 惠公主被六皇子阴霾嗜血的眸光吓住了。他们是同母所出,印象中哥哥从没有这么对过她。但她知道,哥哥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西楚帝。”六皇子起身,朝端木朗遥遥拱手行礼:“方才是惠儿口无遮拦,小王亦思虑不周,才引起了与林楚公子的误会。” “西楚东唐素来亲厚,小王丝毫没有掠夺军权的打算。” 他又朝向林楚行礼:“小王向林六爷和护国军诸位将士道歉。还请各位原谅小王的鲁莽!” 林楚眯了眯眼,这个六皇子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听说,他的母亲在东唐并不十分受宠,不然也不会将他派来山长水远的西楚。 这人如此善于隐忍,将来必不会甘心屈居人下。看来,以后东唐必有一番动荡。 不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朝六皇子微微掀了掀唇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六皇子以后一定要多教育令妹谨言慎行。天下何其大,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吾皇和护国军一般大度。” 六皇子微笑颔首:“六爷说的是。” 端木朗见两厢和解,长长舒了口气:“既然是误会便不必太在意。大司空,继续吧。” 正文 442 林楚必死无疑 “好咧。”玉子夫笑吟吟再度登上高台。 众人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落回到宽阔的演武台上。 唯有惠公主暗暗咬牙,一双眼眸殷红的仿若能滴出血来。暗中盯着林楚如一条蛰伏阴鸷的蛇。 居然让王兄当着这么多人给她道歉?林楚这个人,该死! 惠公主悄然朝身侧侍女招手,待她俯下身躯时,眼底生出森冷的笑:“去告诉那个女人,她昨夜跟我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侍女颔首,悄然退下。纤细的身躯眨眼消失在人群里。 六皇子幽幽瞧她一眼:“别人的地盘上你多少收敛些,闹出了动静不好脱身。” “怕什么。”惠公主笑容阴损,目光遥遥瞧向正东看台处,呼出口绵长的气息,如兰似麝。 “林楚那般狂妄,多的是人想她死,光西楚,就数不清。即便失了手,责任自然全在出面那个蠢女人身上,与我何干?何况……。” 她眸色幽幽,嗜血而残酷:“计划周详,根本不可能失手。林楚……必死无疑!” 惠公主娇俏面颊上,呈现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满心愉悦。似瞧见了林楚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状况,心情大好。 “各位。”高台上的玉子夫清了清嗓子开口:“为了今日比试的公平,除了咱们大营几位教习之外,老夫还请来了几位评判。” 玉子夫抬手,朝东北两侧看台指了指:“他们就是大司马百里渊,大司农元修,首辅林冠儒以及北漠李天师。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中,百里渊,元修向四下微微颔首致意。李天绶端着仙风道骨的好皮相,故作高深的打了个稽首。 唯有林首辅风格与众不同,朝身后长随使了个眼色。 便见长随走下看台,少倾领着府中护院侍卫抬着硕大几口箱子,浩浩荡荡进场。 “今天是咱们西楚的好日子。”林首辅含笑开口,彬彬有礼:“为庆祝护国军重现辉煌,预祝我西楚风调雨顺,我今日为在场同僚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修长手指朝箱子指去:“小玩意不成敬意,权当添个彩头。” 林楚眯了眯眼,老爹要给所有在场的西楚官员送礼?林怼怼的东西,那么好拿么? “呵。”百里渊身侧的百里如松撇嘴,不屑道:“想要用这点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好让大家都给林楚投票?” “只管拿着。”百里云笙笑容森冷:“只要林老贼一会敢提让大家选举林楚,这就是他行贿的证据!” 百里如松眼睛一亮:“还是二哥高明。” 为了多留证据,他从林家侍卫手里硬是多抢了一份。美滋滋攥在手中,等着林家出丑他亲自出一份力。 旁侧,已经有人打开了粗麻口袋,瞧见里面装着一小把黍、稷、麦、豆、麻、稻,不由愣了愣。 说好的礼物……就这? “装礼物的口袋,是老夫特意从一品天丝坊定制的专属礼袋,里面装着的是咱们西楚土地上产出的五谷。老夫以五谷相赠,祈求我西楚今秋五谷丰登!”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一个个称赞林首辅选礼物寓意好,别出心裁。 林首辅在众人夸赞中笑逐颜开,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 正文 443首辅,你的脸呢 “我西楚五谷丰登固然是好事,但护国军新建,正是百废待兴时候。” 林首辅清了清嗓子:“身为西楚臣民,本官不忍瞧见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战士军人们,食不果腹,相信诸位定与鄙人同感。今日,军备建设,战士荣光就靠大家了。”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玉子夫瞧一眼手中拳头大小一麻袋五谷,忽然有种把它扔掉的冲动。就觉得这玩意似乎……有点不祥!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林首辅端正了面色。 “五谷是我送的礼物,免费送给大家享用。但,这袋子可是一品天丝坊的东西,价值连城。天丝坊出品之物有多么稀罕,就不必我来赘述。” “鄙人从天丝坊拿到的礼品袋要八百两银子一个,看在大家都是同僚朋友的份上,各位一人给六百两即可。此次礼品袋收来之款项,将会全部捐给护国军,护国军会感念各位的恩德。” “各位。”他笑容灿烂:“可以掏钱了。没现银不要紧,我的侍卫都准备的有纸笔。众位可以在欠条上签名,大比后本官亲自上门取。” 众人…… 钱……真的可以这样要么?首辅,你的脸呢? 眼看着林府侍卫们来往穿梭,人人皆拿了纸笔分发,显然早有准备。 众人嘴角狂,抽,看着眼下摸着都嫌扎手的粗麻口袋,在心里疯狂叫嚣。 天丝坊出品的礼品袋就这样?你骗鬼呢! 众人皆拿眼睛瞧着百里渊:“司马大人,您瞧这事……。” 谁都不想当冤大头,只要百里渊不签字,大家就同仇敌忾声讨林首辅! “咦?怎么没有动静?”林首辅幽幽瞧向百里渊:“六百两银子对司马大人来说,不过是顿茶水钱。在你心里,莫非我西楚的将士军人,还抵不上你一顿茶水重要?” 百里渊瞧他一眼:“自然,是我西楚将士重要!” 他拿过纸笔,飞快在欠条上写下自己名字,恶狠狠瞪向林首辅。 但愿,你能笑到最后! “多谢大司马捐赠。”林首辅笑嘻嘻:“贵府三公子领了两个礼袋,纹银一千二百两。看你这么爽快,咱们又同殿称臣,算你一千四百两,不用谢了。” 百里如松收到自己老爹的眼刀,吓得直缩脖子,恨不能将两个礼品袋子扔到林首辅脸上:“一千四百两买两个破布袋,你怎么不去抢?!” “你给我闭嘴!”百里渊恶狠狠瞪他一眼。夺过欠条,自己名字后面又写上个加一千四百两。 可恨的林老贼,处处拿军备战士做文章。他若敢抱怨半句,轻慢军人的帽子就给他扣实了! 但,要生生咽下这口气,实在憋闷的慌。 “一千四百两,从你每月俸禄,月银中扣。直到补上亏空钱,半个子也不要从家里拿!” 百里如松打了个哆嗦,悔的肠子发青。他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拿两个礼袋?这么一纠结忽然想起拿礼袋的初衷。 “二哥。”他凑在百里云笙耳边低声说:“你不是说这是林首辅贿赂百官的证据么?如今他收了钱,还算不?” 正文 444我爹,是条汉子 百里云笙冷冷瞥着三弟不开口。 计划落空他内心煎熬,还被这个蠢货补刀。今天就不该带他来! 其余人瞧见百里渊就范,自不敢再说什么,各个乖乖签字画押。林首辅满面荣光如沐春风。 端木朗瞧着林止:“朕竟不知,首辅大人还有此一面。” “父亲为国为民,将自身荣辱置之度外。是我西楚百官之典范。” 端木朗:“……。” 这父子两个的心肠,一个比一个黑! 玉子夫在欠条上签下自己大名,无比肉疼的瞧着林楚:“小楚,这事你怎么看?” 林楚挑起大拇指:“我爹,是条汉子!” 玉子夫愕然张大嘴,莫非是他悲哀的神色不够真诚?你的反应……就这? 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团战开始!” 他气息奄奄,有气无力,早没了初上高台的意气风发。随意挥一挥手,将擂台让给护国军,悲戚的下了擂台。 他周身气息冷凝,如行尸走肉拒人于千里,横眉冷对着所有人。 别问,问就是老子没儿子,总被人欺负! 候场区的护国军,则是喜气洋洋的另一番景象。 擂台上,第一组比拼已经开始。 “咦?”石菲菲眸色四顾,继而皱了眉:“怎的没见总教习?他最有资格当评判。” 林楚朝正东看台瞧去,果真未见丹青。 那人温柔可亲,待人和善,又长了一张好皮相,素来在内卫营中呼声最高,每每出现总能引起女弟子围观。 石菲菲方才说话声音不小,一嗓子落地,立刻勾出一众叹息。 “劳众位惦记,丹青今日亦是队员。”男子暖如朝阳般声音,蓦然在众人身后响起。 “总教习!”石菲菲一声惊呼,满面惊喜:“您今日也要同我们一起比赛?” 丹青微笑:“不能么?” “自然可以。”石菲菲呵呵娇笑:“大家求之不得,却不知……” 她一双媚眼如丝,艳丽无双充满期待:“总教习要同谁组队?” 女弟子们齐齐屏息凝视,纷纷踮起脚尖,试图叫自己高过所有人,成为丹青一眼能瞧见的幸运儿。 只差开口大叫看这里,看这里。 林楚呵一声:“总教习真受欢迎。” 丹青莞尔:“既然楚楚如此欢迎我,我便与你一队。” 林楚:“……。”她是那个意思么? “哎。”女弟子们一声叹息,心碎无痕。 林楚撇了撇嘴,亦在心中叹息。 丹青实在太耀眼。他公然表示与自己组队,确定不是在给她拉仇恨? 丹青瞧着林楚,见她始终如木头样站着,不由挑眉:“楚楚不愿意?” “愿意愿意。”石菲菲挺身,眼底皆是热切:“必须欢迎!” “菲菲!” 石菲菲语速太快,林楚来不及阻止。心里的叹息便又加重了几分。 丹青哪里是来帮她?分明是替义父来监视她的好么? 虽然她早将他当作了哥哥,但总有一双眼睛在身后盯着你做事的感觉,并不令人愉悦。 忽觉斜刺里有男子目光冷冽如刃直直朝她刺来,林楚抬眸望去。见林止状似不经意的一瞥,之后陆安便朝这边来了。 林楚心中一颤,要坏事! 正文 445陆安,你变了 “总教习有礼。”陆安笑眯眯,和善亲切。可丹青不愿受这一礼,让开到了一边。 对丹青的疏离陆安并不在意,依旧笑容可掬:“丹总教习,林爷请您到看台上就座。” 丹青的笑容比他更加谦和:“我今日,要同楚楚一同参战。” “这只怕不合规矩。”陆安并不打算让步:“天下间,没有教习与学员同战的道理。” 丹青并不觉意外,似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不由挑了挑眉:“丹青昨日,已经辞去了教习一职。” 林楚听的吃了一惊,猛然瞧向丹青。他居然……辞了教习? 就为了在大比时能帮自己?这人真是…… “可是林爷并未批准。”陆安含笑开口:“而且林爷说了,六爷完全有能力自己通过考验。他尚且肯相信六爷,您一味要求出战,莫非就对六爷如此不信任?” 他唇畔笑容渐渐加深:“何况六爷似乎,并不十分需要总教习!” 丹青笑容一顿。 “林爷还说,您若是对六爷足够的信任,请立刻回到看台上去,昨日请辞书他只当没看到。您若一味将六爷当作雏鸟,非得放在自己翅膀底下护着才安心,便只管在此。” 林楚深深瞧一眼陆安。 那人笑容可掬,瞧上去谦和守理。却分明是个狐狸,字字句句皆拿信任大做文章。丹青若执意参战,便是不信任林楚。 他逗比欢脱的样子似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满腹心计。林楚撇撇嘴,陆安,你变了! 丹青只略一思索,便轻启了唇瓣:“好,丹青立刻过去。” 陆安微笑:“那感情好,那便请总教习同我一起走吧。” “你只管先去,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向楚楚交代。” “您说。”陆安弓着身子:“我在这里等您,不着急。” 丹青斜他一眼,陆安两只耳朵几乎要竖上了天。有你在这里,什么话能说的出口? “罢了,我这就随你一同回去。”丹青叹口气,选择屈服。 他回首瞧一眼林楚,眼底生出不舍:“楚楚,你要小心。” 林楚朝他摆摆手:“你放心,我好的很。” “真是可惜。”石菲菲一双魅眸上下打量着林楚,意兴阑珊。 林楚被她瞧的发毛,那人瞧自己的眼睛,便如同瞧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你……可惜什么?” “可惜六爷不是个女子,不然有督统和总教习两个奇男子相伴,也算是人生一大畅快事啊。” 林楚…… “这样也好。”眨眼功夫,石菲菲便喜笑颜开:“幸好六爷是男人,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林楚吸口气,后脊发凉。什么……又可以了。 “六爷。”石菲菲抬手,将一只胳膊架在林楚肩头,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您还是个雏吧,瞧我如何?我经验丰富,一定能让你拥有个终身难忘,回味无穷的夜晚。” 英姿飒爽,敢作敢当的林六爷。第一次面红耳赤在风中石化了。 “石菲菲,把你的手拿开!”林长夕气急败坏冲来,将林楚拖离石菲菲的魔爪:“我六弟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你冲我来!” “你确定?”石菲菲眯着眼,如个懒倦的猫瞧向林长夕。 正文 446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林长夕心里噗通一声,忽觉阳光下的石菲菲周身都是勾人的媚,瞧一眼便要堕入深渊。 “她方才跟你说了什么?”他讷讷瞧向林楚,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蠢事。 “也没什么。”林楚找回了自己神智:“她在邀请人与她共度春宵。” 林长夕:“……!”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好尴尬啊! 石菲菲笑的花枝乱颤,盯着眼前颀长妖娆脸红到耳根的男人,心情大好。 “林长夕。”她朝林长夕抛个媚眼:“你该不会,也是个雏吧?” “咳咳。”林长夕盯着自己鞋尖,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凑过来! “要不,姐姐来……。” “我很忙,回见。”林长夕扯着林楚,飞快钻入人群里。 端木言冷冷瞪他一眼:“不知廉耻的狗男人,别带坏了我师父!” 林长夕:“……。”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下一组,请二营林楚团队上场接受挑战!” 高台的轻喝,引起场上片刻的寂静。人人皆瞧向人群里纤细清美的少年。 一个从乡野山村中走出的外室子,只用短短数月的时间,惊艳了整个上京。 在当今的上京城提起林楚,谁人不知? 除水寇,安丰县,平定水患,桩桩件件都被市井传唱。不知今日,她又会谱写出怎样壮丽的诗篇。 “我林楚,秉承护国军战士精神,自愿接受战友们的挑战,不服者来!” 青涩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天地,清冽如泉沁人心脾。却也似一把出鞘利刃,锋芒毕露,擂台上下一片寂静,竟无人应答。 玉子夫瞧一眼静默人群,颇为满意:“既然无人挑战,那么老夫便在此宣布林楚小队……” “慢着!林楚不战而胜,我不服!” 寂静草场中,女子嘹亮声音忽起。似莺啼百啭,娇媚可人,却又带着几分久经沙场百炼成钢的坚韧。 冷而媚,刚且柔,原本不相容却奇异和谐,叫人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众人侧目去瞧。 一碧如洗的草地上,身材妖娆的红衣美人束手而立。 那人五官鲜艳夺目,如朝阳下怒放的山茶花,绚丽且清新。 她一身红衣张扬,却不似上京勋贵世家女子穿着广袖长裙。只是式样简单的窄袖上襦,并用缎带将袖口扎的极紧。 一眼瞧去,令人忍不住赞叹,好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人! 百里明漪?是她! 林楚半眯了眼眸,这人她只见过一次,却印象深刻! 那日,她当众拒了百里明漪的婚事,没给她一点脸。百里家的人,怎会随随便便咽下这口气? 所以,百里明漪今日,就是百里渊的第一杆枪? “林楚并未与人比试,胜之不武!” “不是我师父没同人比试,是无人应战。百里明漪,你是不是瞎?”端木言冷着脸,对这个腻歪的女人不假辞色。 “谁说无人应战?”百里明漪眼底滑过阴厉,却并不曾与端木言翻脸。唇齿中依旧含着端方的笑,缓缓开口。 “皇上,让林楚做护国军统领,明漪不服!” 百里明漪身躯直立,在眼底迸发出冷冽杀伐的凛然气势。用手指恶狠狠指向林楚:“你想做统领,我第一个不答应!” 正文 447 西山铁血营 “明漪休得无礼!”众人尚未应对,百里明霜率先沉声开口:“护国军的事情,与你无关。” 言罢,她眼底生出些许歉意,含笑瞧向林楚:“我这族妹自幼同她父亲一起生活在边关,性子不同于寻常女子。还请你莫要见怪。” “堂姐!”百里明漪皱眉:“大司空方才说过,任何人若有异议均可发起挑战,我怎么就不行?” “皇上。”百里明漪起身,目光灼灼瞧向端木朗:“护国军统领需肩负起一个大营的重任,能人方可居之!护国军现有之人被林楚收买,不敢挑战。若凭这个让她成了统领,我西楚护国军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明漪言下之意,要如何?”端木朗似被她话语勾起了兴趣,唇畔含着浅淡笑容瞧着她。 “我西楚立国数百年,战场上每一位统帅都得有万夫不挡之勇。明漪深知,林楚在护国军中朋友不少,明漪也非常希望她能够名正言顺成为统领。” 百里明漪笑容温婉可人:“所以,我打算给林楚提供个机会,推举位勇武之士与她对战。她若赢了自可堂堂正正接任统领大印,天下再无人能生出异议,岂不妙哉?” 林首辅蹙眉瞧向百里渊:“你折腾出的幺蛾子?” 百里渊唇齿含笑:“这是西楚军民的心声。” 看台下,石菲菲撇嘴冷哼:“那姑娘,你又凭什么要跟六爷比试?护国军哪个认识你是谁?” “无知贱民!”百里明漪眸色一凝,笑容中生出凉薄残忍的冷意:“本姑娘何时说过要与林楚比试?与她比试的自然是我西楚军人的精英——西山铁血营!” 铁血营?! 百里明漪话音才落,四下皆惊。那是西山大营的精锐,可与玄铁卫比肩的军队,却也皆是百里渊的心腹。 众人震慑于铁血营无与伦比的强悍战斗力,议论纷纷。 百里明漪笑容语愈发骄傲:“若是林楚连铁血营都能赢,自然有能力担任护国军统领。” 她目光灼灼,荡出阴厉的诡谲:“林楚,你敢么?若是不敢就算了,如今的护国军早不负当年的盛况,留着你们处理些水患应该还是可以的。” “谁说我不敢?” 人群里传出少年一声轻喝,窈窕一抹身躯如燕,跃上高台。似轻飘飘一朵流云,落地无声。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伸手,指向百里明漪:“你的挑战,你六爷应了!” “师父,你不能受她挑唆,这个百里明漪没安好心!”端木言恶狠狠瞪向百里明漪,恨不能撕烂了她的嘴。 石菲菲钟思等人也纷纷点头:“六爷不用理她,管别人说什么,你是我们心里唯一的统领!” “六弟,下来。”林长夕满目忧虑,循循善诱:“咱不跟小人一般见识。” “淡定。”林楚含笑瞧向擂台边的伙伴亲人:“有人嫌弃日子过的太舒坦,就该让她接受下护国军爱的洗礼!” “呵。”百里明漪眼眸猩红,眼底杀意毫不掩饰:“来呀,好好伺候林六爷!” 百里明漪睡下眼眸,右手小指几不可见动了一动。那是她与铁血营的暗号——格杀,不留活口! 正文 448今日这一战,不死不休! “哈!” 天地间呐喊声陡起,下一刻便听到半空里有簌簌风声,数条身影如电翻上擂台。 阳光下,将士们盔甲鲜明耀人眼目。却不及手中长枪半分光华,如青雷电光,只消一闪便能勾人魂魄。 林楚蹙眉,只消一眼便能瞧出擂台上这些绝非普通士兵。这些人目光如暗夜寒潭,周身皆悄然弥漫着锋锐杀气,挟裹着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 杀手! 她脑中飞快闪过一抹念头,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死士,竟能混入铁血营中? “不是单独挑战?为什么出场这么多人?”林长夕冷冷开口:“是在欺负我护国军中没有人?” “不就是打架?”石菲菲淡笑:“打架谁会害怕?早就听说铁血营多么的了不起,今天老娘也来领教领教!” “算我一个!”萧隐仇笑意森然,盯着自己的机械手臂满目皆是流光。终于有机会展示他手臂的威力了! 钟思,端木言,素问二话不说,提家伙便要上台。梅枝眼底含着几分瑟缩,攥着衣角,犹犹豫豫跟在众人身后。 “都别动!”林楚扫过众人:“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些人,我一个人够了!” 少年声音掷地有声,似并未将眼前杀手放在眼里。 丹青却听得眸色一紧,袍袖中手指猛然攥紧,手心里粘腻冷汗沾湿了指尖。 他深知林楚是不愿意连累他人,但面对的那些敌人何其强悍?今日这一战,怕是不死不休! 他侧首瞧向林止,那人面颊上只一片平和,哪里有半分急切?丹青暗暗咬牙,侧过头去瞧向端木朗,拱了拱手便要开口。 耳边却忽听人道了声慢着。 丹青应声瞧去,说话人竟是百里渊。 阳光下,百里渊端坐,满目凛然正气:“林楚只身一人,何需整队人马相抗?输或赢皆无光彩!只一人足矣,首辅意下如何?” 林首辅淡淡呵一声:“何需问我?不都是你的主意?” 百里渊勾唇一笑,朝铁血营中瞧了一眼,淡淡开口:“程悦,你去吧。” 人群中有人瓮声瓮气答一声是。一条人影缓缓踏出,行走间咚咚闷响如重锤砸与地面。 擂台随着他的行走轻颤,周遭围着的人在那个瞬间倒退数步,依次下台。 细瞧,铁血营撤退的人并无不甘,他们瞧向林楚的眼底,分明藏着丝……幸灾乐祸。 一人换七人,居然幸灾乐祸? 这个程悦……不简单! “小哥,对不住。”半空里如响起道闷雷,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天在一瞬间黑了。 林楚抬头瞧去,程悦正站在眼前。这才惊觉,他方才是在向自己道歉。 那人身高过丈,肩宽背厚。站在那里似一道阴影,能遮了所有人头顶日光。 大约军中并无合适盔甲,他只穿了寻常一件单衣。将胸前衣纽解开,露出半个膀子,手臂上虬髯的肌肉在日光下幽光铮亮。 他手中提了硕大一对以铁锁相连的铜锤,朝她呵呵笑:“你可能,要死了。” 正文 449 这就是你要的公平 “这不公平!”丹青拧眉大喝。 程悦是一员虎将,双锤之力万夫难挡。以这样一个人,出战瘦削的林楚?玩呢! “沙场之上,何来公平?”百里渊冷笑,眼底带一丝不屑:“既然你要公平,本官可以给你。” “来!” 百里渊挥一挥手,铁血营中传来格拉拉声响,有沉重车轮划过路面,震荡的地皮发颤。 林楚眯了眯眼,这个声音她听过。这是…… 连弩车! 黑黝黝一架连弩车推至眼前,洞口森然指向林楚和程悦。 “放!”百里渊眼底冷凝如冰:“目标程悦,公平公正!” “嗖!” 万箭齐发如雨。 “呼!” 铮亮一只铜锤自雪亮箭雨中破出,搅动气流如柱,排山倒海砸向林楚。 “哗啦啦,叮叮。” 铁索一挥,铜锤另一端与箭雨相接,砸落满地火星。 林楚双眸眨也不眨盯着扑面而来的的锤。 攻击,防卫浑然天成,半丝错乱也无。程悦雄壮魁梧,出招却井然有序。 “是个高手!”林楚点头,真心称赞。 林首辅面庞的淡定,终在连弩车绵密如玉的攻势里龟裂:“百里渊,你干什么!” “程悦勇武,我以连弩压制他的攻势。”百里渊森然笑道:“这,就是你们要的公平。” 林首辅瞳孔一缩:“你的弩箭只针对程悦么?你当我瞎?!” “唔。”百里渊瞟一眼同样被弩箭笼罩在危机中的林楚,笑容加深:“武器皆是死物,偶有偏差在所难免。首辅若是怕了,可以认输。” 林首辅抿了抿唇。小楚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他怎能替她认输? “百里渊,我家小楚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要你的命!” “是么?”百里渊不为所动:“拭目以待。” 擂台上,林楚将身躯一矮,自程悦腋下穿过。 咚! 铜锤砸落地面,尘土飞扬中将台面砸出只硕大的坑。 同一时间,又一轮箭雨突至,程悦匆忙中将双锤挥舞拨打羽箭。浑然不觉间,竟也替腋下躲藏的林楚,挡下数道杀机。 “多谢。”林楚素手一抬,自程悦腰间衣角滑过拍一拍,以示感谢。 程悦皱眉,伸手去抓林楚,却只来得及触到腰间那一片衣角。 再抬眼,便瞧见少年就势一滚,离他三尺外,微笑着勾勾手指:“再来。” 丹青瞧的心惊,双拳紧握。石菲菲钟思等人目光严肃阴沉,半点笑意也无。 端木言抽了把剑,悄悄自人群后往看台上去。斜刺里被林长夕拦下:“你干什么去?” “师父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宰了百里明漪!” “你可消停些吧。”林长夕一头黑线:“别给六弟添乱。” 满堂看客,唯六皇子惠公主等人笑意融融,尤以惠公主为最。水眸深处荡出璀璨如火的光,真是老天有眼,林楚,祝你死的凄惨绝伦! 李天绶的目光幽幽瞧足了众人精彩纷呈,掐着手指测算了半晌,唇齿中生出意味深长的笑。 擂台上,林楚手里捏着只绣着铜锤的荷包晃一晃:“打赢了,就还给你。” 正文 450 程悦,你不太行 “呵。”百里渊冷笑:“不知死活。” 程悦不是等闲之辈,力大无穷且心细如发。百里渊又命连弩车不断攻击,稍有不慎便得命丧黄泉。 生死一线间,她居然还有心思挑衅程悦? “找死!”程悦眯了眯眼,将右手锤掷出。速度之快非人眼可及,力憾千钧。 林楚手指朝他伸了出去,半空里画了个圈。 只一圈。 程悦似突然中了邪,身躯眼神一时僵硬不可控制。半空里呼啸铜锤就要砸在林楚头上,他手臂却没来由伸直,猛然往自己怀中一扯。 “嗖。” 铜锤在半空里滑过一圈。 只一圈。 挂着风声,朝着连弩车去了。 “嘭”! 锤头落地,弩兵吓得四散奔逃。 哗啦啦! 铁链铮然作响,手腕处剧烈的震荡,令虎口酸麻发胀。程悦眼眸骤然清明,瞧一眼镶嵌入地面的铜锤狠狠皱眉。 “你!” 男人手指短粗如胡萝卜,直直戳向林楚:“你使用邪术?” “哎。”林楚瞧一眼落地锤头,距离连弩车尚有半寸:“可惜了!” “老子平生最厌恶使用邪术之人。”程悦朝地面狠啐一口,垂手在衣襟上一扯。裂帛声中,用撕下衣襟将双眼遮住,系紧。 “老子不看你,去死吧!” 寂静中,程悦摘下铜锤上铁链。 “呼呼。” 两只铜锤同时掷出。 哗啦,铁链如鞭,半空里卷起灼热一道红光。 双锤分上下,一个奔面门一个砸向小腹,铁索则直直袭向林楚双足。 上中下三路皆被封死,无处可逃。 同一时刻,箭雨呼啸而至,天上地下皆被锋锐利器携裹出一片肃杀之气。 啊! 女兵们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不忍瞧见林楚惨死的场面。 林楚半眯了眼眸,将粉润一张唇瓣紧抿。能躲过方才那两锤一来丈着身体灵活,二来便是靠蛊虫帮忙。 她方才在程悦衣襟上擦过,给他下了应声虫,才能叫他对自己听命行事,将铜锤折返去对付连弩车。 可惜,铁链过短,功亏一篑。 程悦将自己双眸遮掩,却不知应声虫对他的控制,并非靠两人目光接触。 不过…… 林楚将唇角勾了一勾,既然他这么自信,那便换个法子赢他,也无不可! 她将贴腕的匕首取出,朝身侧全力一丢。 咚一声坠地。 程悦动作有片刻停滞,耳尖朝着匕首落地之处扭去。 林楚身躯飞掠,手指贴着奔向小腹处铜锤柄擦过。遇见强敌当避其锋芒以柔克刚! 她将腰间丝绦抄在手中,飞快缠住锤柄,同一时间倾身向前奔出。 腰带瞬间绷直,将铜锤死命拉扯。林楚使尽全力,终是将铜锤走向稍稍改变。 同一时刻,头顶另一铜锤落下,当一声火花四溅。 “程悦,你不太行!” 林楚一声大喝后不敢细瞧,松手飞奔。 端木朗深深吸口气,他在看台的最高处,林楚的一举一动均被他瞧的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程悦双锤齐发,林楚必然折损。 她却用声东击西,叫自己化险为夷。 方才形势之凶险有目共睹,她逃出生天不容易,居然全不收敛,还这般张狂?一味激怒程悦,她打算要做什么? 正文 451 林楚这个蠢货 端木朗悄然瞧向林止。 难怪这人能叫他如此看重,如此心性和胆识,的确是不可多得之才。 那一头,林楚身躯快如闪电,手指却几不可见颤抖。 方才拼尽全力挡下程悦的重锤并不轻松,终是被他气力震伤,心血激荡头晕目眩。 她将手指在衣摆一抹,再狠狠抓了一把。 手指拿开,衣摆上多了片濡湿的鲜红。 “程悦,你不是我的对手!” 林楚再次以言语相击,步伐却忽而变得沉重。每一步落地,都能荡起漫天尘土。 “林楚这个蠢货!” 惠公主笑吟吟,眼底荡出阴损的快慰:“处处挑衅,反而暴漏了自己方位。这一次,会死的特别惨吧!” 林楚的目光投向了连弩车,眸色清冷。 连弩车在自己左侧斜上方,顶多七步,或许五步便可到达。 此刻正值填入新箭的当口,只要她五步之内奔直连弩车后,便能避过新一轮箭雨攻击。 程悦人高腿长,至多三步,定然能追上她,他必毫不犹豫将铜锤砸下。 到那时万箭齐发,程悦避无可避,而他铜锤落下瞬间砸中的,只能是连弩车。 双方敌人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是唯一的赢家。 机会,只有一次! 林楚发力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 一步,跑至连弩车正前。 两步,弓弩手抬起箭筒。 三步,密密麻麻箭矢一股脑塞入箭膛中。 四步,黑黝黝炮口调转,向她瞄准。 五步…… 林楚将发间五梅长簪扯落攥在手心里,长簪尾端锋利,狠狠刺入掌心。 她略微眩晕的头脑在这一刻清明,浑身充满力量,舌抵软腭纵身一拔地而起,不可思议的高。 她眼底生出欣喜,这一跃便能跨越生死。 然而……事实残酷。 林楚算准了时间,算准了人心,却独独算漏了一样。 那便是……环境。 此处乃十里长亭处的郊外,虽地域开阔却并不似真正原野一般平坦。 九月里枯草遍地,远望柔韧金黄如丝缎。实际上草梗交错,高低不平。 林楚跃起时脚下正被坚韧一根草蔓缠绕,遂不及防之下,噗通一声摔倒。 这一下,极重! 手心处剧痛难当,竟是被紧紧攥着的梅花簪子将掌心整个刺穿。 林楚吸一口气,眼底第一次出现惊骇。不是因为刺穿手掌的剧痛,而是因为突然跌倒,打乱了全盘计划。 不过眨眼之间,程悦已追至眼前,铜锤当头砸下。正前方连弩车已然装填完毕,弓箭手已将手指勾住机簧。 完了! “不!” 丹青一声大喝,双眸瞪得滚圆,哪里还顾得上半分如玉公子倾世容颜?只觉痛彻心扉,不能自已。 “停!快停下!” 天上地下,那一声倾尽全力。可惜,无人在意。 林楚咬牙,完好左手自腰间扯下一物朝程悦迎面扔去。程悦抬手,不由分说将另一只铜锤朝着林楚掷来之物砸去。 “啪,噗。” “啊!” 天地间被凄厉一道惨呼划破,陡然扯碎了所有人眼中平静。 林楚扔出去的是一只玉蝉腰佩,蝉腹中空,装着她刚为初生的本命金蚕配好的零食。 啪! 玉蝉粉碎。 噗! 内里装填之物喷溅而出。 本命金蚕能解百毒,本身却剧毒无比。喜食各类剧毒之物,寻常人触之,一滴便可封喉。 正文 452 拿下林楚,生死不论 蝉中剧毒好巧不巧,直直喷在程悦双目之中。 程悦只觉双眸绞痛,天上地下陷入黑暗。男人惨呼,手中两只铜锤不受控制先后掷出,直直落在弓箭手头上。 嘭! 鲜血飞溅,天地间有浓重血腥气弥漫开来。 程悦以手抱头就地翻滚,草原上哀嚎阵阵,却也不过短短数息便含混不闻。 连弩车硕大笨重,非一人能够操控。 那一头,弓箭手被程悦一锤砸碎了头颅。他身边的连弩兵一时间未能反应,被眼前情景惊了个半死。一个个张大了嘴才要惊呼,冷不防就被鲜血溅了满口。 人血温热腥腻,还带着些微的咸。一入了口,便在整个口腔弥漫了开来。 “呕!” 众人齐齐变了面色,手扶车身弯腰呕吐。哪里还能控制连弩车? 连弩车轻移,弓弩手死尸栽倒。死前那一刻,他手指正勾在扳机处。猛然栽倒惯性使然,扳机咯一声便搭上了机簧。 “簌簌!” 万箭齐发如雨下。 彼时的林楚才从地上站起,全无防备处于连弩车炮口处。少年清眸深处印出一片青雷雪光,避无可避。 林止终于皱了眉,袍角白玉兰花无风而舞。 谁也不曾瞧见,他宽大袍袖下如玉长指悄然摸上颈间披风系带。 骤然,他瞳孔一缩,眼睁睁瞧见林楚自己倒在了地上。滚在弓弩手身边,两只手将他死尸掀起,毫不犹豫钻在那人身下。 林止愣了一愣,将手缓缓垂下。 同一时间,箭矢噗噗射入到弓弩手尸身当中。数道血线喷溅如细小的蛇,顷刻汇入到草地泥土中去。血腥味铺天盖地,连弩车旁众人吐的越发昏天暗地起来。 谁也不曾瞧见,纤细一道少年身躯快如闪电,鬼魅般突然摸到程悦跟前,攥住他双脚,将他拖至连弩车旁。 下一刻将手指在他唇畔一抹,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进去。 “大胆林楚!”高台上的百里渊一声冷喝:“你连程将军尸身都不肯放过,何其歹毒?来啊,将侮辱程将军尸身的恶贼拿下,生死不论!” 铁血营齐齐应声,刀枪出鞘,向林楚聚拢。 格拉拉! 机簧上弦的声音骤然回荡在半空里,众人惊觉连弩车不知何时竟掉转了方向。炮口直直对准铁血营驻扎之地。 “别动!”少年一声低喝,冷凝血腥! 天上地下寂静无声,众人眸光皆被连弩车后少年点亮。 阳光下,少年一身鲜血。她身上玄色营服生生被鲜血浸染成了正红。 红的鲜艳叫人心惊,鲜血染就了她的战袍,却模糊了她一张面目。众人只觉杂乱无章长发下,红红白白那一片触目惊心。 她的右手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低垂着,左手手指紧紧扣着扳机。 “都别动!”少年齿关轻碰,声线中没有半丝温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声后,吐的不吐了,张大嘴的依然张大嘴。 众人都呆呆瞧向连弩车后浑身是血的少年。 她什么时候控制了连弩车? 那玩意杀伤力的确惊人,却很是笨重。控制扳机的弓箭手皆为臂力惊人的壮汉,她一个纤细柔弱的少年能干什么? 林楚以实际行动来回答所有人的疑问。 她素白指尖紧紧扣住扳机,冷眼瞧着攻来的敌人,满面肃杀。 正文 453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丁是丁卯是卯 下一刻,手腕绷紧,将扳机用力压下。顷刻间,少年袍袖筛糠般抖动如旗,诚然气力不知。 “呵。”百里渊冷笑,半点不觉得紧张。 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撼动连弩车,螳臂当车的下场,便是丢人现眼! 林止瞳孔猛缩,分明瞧见林楚将右手抬起,果断覆盖于左手之上,咬牙发力。她的右手才被梅花簪贯穿,哪里还能用上半分力道? 林止朝身后勾勾手指,语声淡漠平静无波:“叫她停下。” “是。”陆安才答了声是,便听到前方战场上陡然传来声轻喝。 “哈!” 少年一声轻喝乍起,如鹤鸣九天,闻之开碑裂石叫人难忘。 咔吧! 骨裂脆响,被淹没在格拉拉扳机发动的声音里。 “嗖”! 万箭齐发,半空里如青雷电闪连连。 离着连弩车太近,毫不费力便能闻见箭矢带出的冷冽血腥。 “啊……。” 铁血营军卒们瞧得万分惊惧,一声悲鸣才出了口。那惊人一阵箭雨,便从他们头顶呼的擦过去,簌簌钉入到地面之上。 林楚紧紧握着右手断指处。左手指缝中鲜血如泉涌,自素白肌肤上滑过,坠入到上京郊外湿润的泥土中去。 她似半分觉察不到疼痛,冷眼瞧着箭矢坠地,忽而将唇角勾了勾。 抬手,将面颊上鲜血顺势一抹,仰起头来。 “百里大人,谁赢了?” 少年身材纤细而单薄,满面鲜血模糊了如花容颜。静静站在那里,随手一抹将面颊上鲜血晕开了来。唇畔带一丝微冷笑容,竟透出别样妖娆。 她唇齿含笑,语笑嫣然。 百里大人,谁赢了? 七个字,清冷淡漠,掷地有声。 林止怔了怔,忽而勾了唇角。 阳光下,遍地血腥的原野上,男人一个笑容如迷荼花开,醉了春风。他慢悠悠挥了挥手,陆安身躯悄然隐与他身后。 “百里大人,问你话呢。”男子语声淡淡,如经年醇酒,任谁也无法忽视。 百里渊面沉似水不说话。一双目光灼灼锐利如刀,盯着草场上摇摇欲坠的林楚。 林楚身子一斜,将手臂搭在连弩车上。完好左手缓缓探了出来,伸出根手指,朝着地面上吓呆了的连弩兵点了点。 “此番惊吓够不。还打么?” 连弩车并未伤她分毫,却惊险非常。 所以,她便不以连弩车伤害那几人性命。拼死一射无非是吓他们一吓,而设计让弓箭手死在程悦锤下,则是因为他对自己动了杀心! 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丁是丁卯是卯,不多占也绝不姑息! 唯一漏算的,大约便是程悦。他听命于人,本性不坏,本不该死。但…… “唔,疼死某家了!” 草场上,连弩车后,熊一般伟岸的男子身躯动了动。一声呓语击碎了四下沉寂,惊得林止都多瞧了几眼。 程悦居然……没死? 林楚垂首,瞧向脚边男人:“你的毒已经解了,回去养两日自可生龙活虎。” 林止唇畔笑容加重几分,这样的性子真真叫人……难忘! 陆安离着林止最近,将他一言一行瞧的真切,只觉惊悚。 林爷什么人?比冰山还冷!你何曾见他笑过?还笑了这么多次?西楚是要变天了么? 尚不待他探究明白,忽觉眼前一花。 人呢? 正文 454百里大人,你输了 展目望去,半空里飘过紫色一朵祥云,将袍袖一展。一汪惊鸿流泻而出。云落,死尸倒地,双眸圆睁胸膛有些微起伏,似并不能够相信自己已然死了。 男人将玉白手指轻抖,剑尖离开死者咽喉。鲜红的血才欲涌出,却从伤口处浮起丝寒意,顷刻凝血成冰。 最后一丝热气自孔洞散尽,死者将头一斜,终于失了最后一口生气。 林楚才眨了眨眼,身边几个连弩兵和攻来的铁血营,均如秋日麦田般倒伏与地。肢体完好只有颈间咽喉处有薄薄一点红,半丝鲜血不见。 “为何杀了他们?”林楚皱眉。 “战场之上军械被夺,可有生机?”男人将手中三尺青峰掷与地面,瞧眼靠在连弩车上浑身是血的女子,狠狠皱了眉:“真脏!” 言罢,摸了块雪白丝帕出来,上前拉过她染血的手,细心包扎。 林楚侧目,冷冽杀伐的大哥,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才要开口,忽觉脑中一阵眩晕,右手处的剧痛潮水一般袭来。 “若是嫌弃,就离远些。”女子声音细弱,蚊蝇一般。话一出口便叫风给吹的散了。 林止皱眉,什么时候了,还不听话? 抬首间,忽见女子纤细身躯朝着一侧软软滑了下去。 不及细想,林止立刻伸出手去,指端捏着的帕子遂不及防扔出,扶住女子身躯。触摸之下,只觉女子一身营服粘腻腥湿。他眉峰紧颦眼底生出烦躁的冷厉。 反手一勾再一带,女子纤细腰肢便落入到他怀中。 “百里大人,你输了!”男子声音清朗却淡漠微冷。 “皇上,我六弟身体不适。我要立刻带她医治。” 端木朗早被眼前一切惊呆。 西楚谁人不知宗正府宗主林止爱洁成癖,如今居然将那脏污不堪的林楚给抱在怀里? “告退!” “慢!”百里明漪瞳孔猛缩:“胜负未分,林楚现在走了,就算弃权!” “百里小姐还嫌你的人死的不够多?”林止淡淡瞧着她:“本座可以成全你!你若也想死一死,本座亦可成全!” 百里明漪被他气势所摄,半晌不敢发声。只觉被那人瞧一眼周身冰冷,似乎……连生机都没了。 “让开!” 言罢,那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百里明漪撞得一个趔趄,转身而去。 陆安是个人精,早在林止抱着林楚时,便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林止身后,鬼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马车层层包裹。 “当当当……。” 铜锣开道,男人声音清晰嘹亮:“鬼卫办差,行人退避!” 铜锣九响,宗正府一级戒备,只为了送林止就医? “伯父!”百里明漪咬牙:“就这么让她走了?” 百里渊侧目:“你想如何?” “我……。”百里明漪声音一顿,这话听起来怎的来者不善? “皇上。”百里渊面色微沉,瞧向端木朗低声说道:“护国军之事,您该同臣仔细斟酌。” 百里渊眸色如冰。 这个少年,坚韧,果敢,出手稳准狠。即便不愿承认,他今天确实真的……输了。 若强行留下林楚不许她就医,百里家的颜面将会毁于一旦! 正文 455我家小楚柔弱善良乖巧 “护国军的事情,为什么要与你斟酌?你算老几?”林首辅冷冷瞥他一眼,宝贝儿子的重伤,就像有人重重在他心上剜了一刀。 但,他不能像林止一样不管不顾离开,他得留下善后。不给任何魑魅魍魉二次伤害小楚的机会! “铁血卫的挑战者失败有目共睹,可以宣布结果了。”林首辅的声音冷而硬:“谁若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子就把他眼睛抠出来当炮踩,反正给你留着也没用!” 百里明漪梗着脖子:“林楚提前离场,她……。” “眼睛好好长着,这么多余么?”林首辅阴恻恻盯着百里明漪,目光焦灼在百里明漪面颊上,似在斟酌从哪里下刀最合适。 百里明漪被他目光看的缩了缩脖子,直到那人别开了眼,才撅了撅嘴低喃:“好歹是文官之首,怎的像个粗鲁的屠夫?” “我家小楚柔弱善良乖巧,谁欺负她,老子随时变屠夫!” 百里明漪翻白眼,没有肚量就罢了,还耳朵长喜欢听壁脚。 林家的人,真差劲! “玉子夫。”林首辅冷幽幽瞧向呆若木鸡的大司空:“还不宣布结果,留着过年么?” “咳。”玉子夫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今日挑战赛,林楚胜!团战……团战……。” 他忽然有些为难,林楚重伤离场,她那一队人数不足。按规定没有参加团战的资格,如何是好? “林楚今日重伤无法参战。”端木朗幽幽开了口:“团战缺少了她,旁人怕也胜之不武。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吧,明日再继续。” 端木朗的声音令所有人长长舒了口气,众人各怀心思结束了这一日的比试。 端木言等人才一离开赛场,便直奔林楚的营帐。 然而,林楚营帐外被鬼卫护的里三层外三层,任何人不许入内。直到暮色四合,才瞧见个穿着黑色宽大袍子的老者,岣嵝着身躯自营帐离开。 再之后,源源不断的药材补品流水样被送入林楚营帐。即便隔着帐幔和人墙,等候在外的人群,还是闻到了浓重刺鼻的血腥。 这一夜,许多人彻夜不眠。林楚营帐外的风声鹤唳,使得各种异样情绪在暗夜里疯狂滋长。 这一夜,护国军营门大开,撤掉了所有守卫。只一桌一椅一人,孤零零坐在林楚营帐外。 这一夜,月明星稀,有薄雾遮月,天上地下如蒙了薄薄一层纱,朦胧而湿润。 夜半时分,无数黑衣人如鬼魅横生,飞奔在西山坳,悄无声息摸入护国军营地。在寂静与和谐里,如入无人之境,直奔林楚营帐而去。 营帐外,林止手中执着琉璃夜光杯轻晃,鲜红如血的酒水漾出浅绯色的光晕。 黑衣人陡然驻足,瞳孔中倒印出仙魔之姿的男子,优雅而闲适的小酌,忽然不敢上前。 西山半山腰处的凉亭里,颀长挺拔的男子身躯伫立在雾霭山岚里,似乘风而来的月中仙,尊贵潇洒。 与营地中黑衣人一般打扮的男人悄然凑近:“主子,整个护国神迹营中,只林止一人守卫。事有蹊跷。” 正文 456风大雨急,万象更新 “哦?” 良久,浓稠的白雾里传出男人低悦而悠扬的声线:“他竟摆了一出空城计?” 男人的声音似空谷幽兰,空灵而美好。即便在混沌的夜色里,也能让人听得通体舒泰。黑衣人眼中生出钦佩,身躯折服的更低。 “请公主子示下。” “按原计划行事。” 暮色苍茫的天地,自西山半山腰处亮起一盏明炙如昼的灯盏。打出三明两暗的信号。 嗖! 护国军营地中,铁器冷光划破长空。黑衣人如疾驰的夜雨,同时向林楚营帐攻去。 林止眯了眯眼,手中琉璃夜光杯猛然掷出。 啪! 杯盏正中当先那人额头,碎裂出晶莹如冰的琉璃渣。一抹鲜红自那人额角蜿蜒而下,血腥味扑出,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酒。 黑衣人们脚步微顿,顷刻咬牙:“他就一个人,怕什么!” “杀林止,赏银五千。杀林楚,赏银八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银钱的刺激令所有人忘了恐惧。黑衣人们再度向林止聚拢。 林止长身玉立而起,朦胧月色里狭长凤眸中翻滚出云诡波谲的暗,血腥杀气荡出。空无一人的营帐外,忽然便成了玄衣鬼面人的海洋。 鬼面人整齐的步伐,踏出万钧无敌的气势,将黑衣人围在正中。 “我们……我们被包围了,怎么办?” 黑衣人才生出的豪情被瞬息万变的局势无情击溃,眼底生出恐惧。不是空城计! 是请君入瓮! “格杀!” 林止目光只在黑衣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觉无趣,半敛了眉目起身,挑起身后营帐一侧的门帘。 “格杀?”陆安有些意外:“不是要留活口?” 活口便是证据,是筹码。这不是早就商量好的?什么时候变了? “呵。”林止唇角笑意森寒:“本座才值五千两?该死!” 门帘隔绝了那人玉色仙资,只有冷凝入骨一句话在陆安耳边回荡。 “本座和六弟,都是无价的!” 陆安风中凌乱。 敬爱的爷,您要杀光这些人一点后路不留就是因为……嫌弃人家杀了你给的赏银太少? “统领,怎么办?”鬼卫愕然。 “杀!”陆安咬牙,惹的林爷不痛快,还想活? 月光透过窗楞缝隙照进营帐内,林楚双眸轻颤,被营帐外纷乱的铁器铮鸣惊醒。 抬眼,瞧见林止正静静坐在她床榻边。夜色中的眼眸如幽蓝深邃的海,尽是令人心悸的宁静温柔。 “大哥?”林楚眉心微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睡吧。”林止柔声似水:“我守着你。” “外面。”林楚侧眸,眉心蹙的紧了:“什么动静。” “风大雨急,万象更新。”林止抬手,轻拂她眉心,直到瞧见眉峰舒展:“安心睡觉,有我在,不怕。” 林楚眼珠子转了转,哦一声。 男人衣襟上沾染的寒凉透过他的指尖自她眉心灌入。她睡了许久,本无倦意。此刻却不知为何,忽然就不想再动弹,只想这么岁月静好的躺着。 林止见她乖顺,冷硬的眼底继而柔软,成了蔚蓝而深邃的海。 正文 457 滚出护国军 第二日团战继续,林楚并未出现。她的小队因人数不足做了一整日的观众。 第三日,她依旧没有出现。 所有的比赛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再无半分纰漏意外。 却不知是否因为她的缺失,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兴致缺缺,意兴阑珊。觉得…… 护国军大比不外如是。 “三少。”吴悠然眉目含笑,喜滋滋瞧着庄卫哲:“咱们队一路披荆斩棘,力拔头筹。看来,护国军的统领非你莫属了!” “是么?”庄卫哲挑挑眉,盯着沙漏中所剩无几的砂砾,无半点欣喜:“我这统领,胜之不武。” “能与三少一队,吴悠然何其有幸,自此后咱们就是护国军第一小队。看谁还敢小瞧咱们!”吴悠然并未发现庄卫哲的失落,满目皆是兴奋衍生的流光。 “吴悠然闭上你的嘴!”石菲菲被那得瑟的模样恶心到了。 “你是不服气么?”吴悠然冷笑着瞧向石菲菲:“有本事你们来挑战啊?” 石菲菲皱眉。 “不敢吧。”吴悠然眉飞色舞:“你们那个队长林楚连着两天没有露面,就是个胆小懦弱的匹夫!” “石菲菲,你一日是被人抛弃的破烂货,一辈子都是破烂货!护国军是高级地方,滚回你的榻上去吧。” “你就是个让男人蹂躏的下贱东西!” “吴悠然,你牙不疼了?”钟思怒瞪向他。 “钟思,你很生气吧。”吴悠然呵呵冷笑:“那就在比试中堂堂正正打败你家小爷。光会在擂台下叫嚣,有个屁用!” 钟思闭上了口,眉峰紧蹙。 吴悠然越发得意:“怎么样?林楚不敢来了,林楚被打怕了,她怂了。你们整个一队都是胆小的怂货!” 林楚小队众人皆紧咬了牙关,人人压抑着怒气,瞧见几乎要清空的沙漏,渐渐生出绝望。 “队长她为什么还不来?”梅枝抹抹眼睛,泪眼朦胧:“她是不是伤的很重,她……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端木言怒喝:“我师父好好的,不许咒她!” “那她为什么还不来?” 梅枝的疑问就像一块大石压在整个小队心头。 连续两日,林楚营帐皆有重兵把守。除了林止,无人能够进出。只瞧见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再就是瘦小枯干,其貌不扬满面愁绪的郎中。 众人充满希望的内心,被那一盆盆血水彻底消磨的干净。 如今,再被梅枝极力压抑的哭泣感染,皆成了愁绪,在心底里成了不见天日的黑暗。 “这个林楚,还真是叫人失望。”惠公主掩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原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 “司空大人。”百里明漪瞧向玉子夫:“沙漏马上就是清空,不会再有转机。可以宣布庄卫哲获胜了吧。” “急什么?时间还没到。”玉子夫表面平静,内心一片惊涛骇浪。 大比马上就要结束了,小楚却生死未卜。今日更是连林止都……连个人影都没有。 也不知那孩子是……怎么了。 “再等那片刻又能有什么变化么?”百里明漪盯着自己嫣红蔻丹,唇齿中生出讥笑:“林楚她输了!她一辈子都是失败者!” “明漪小姐说的对。”吴悠然满目都是倾慕和讨好:“林楚就是个失败者!该让她滚出护国军去!” “吴悠然,你让谁滚出护国军?” 天地悠悠,清风徐徐。 吴悠然得意的笑声里忽然插进少年清冷淡漠的声音,似一把利剑,陡然破开天地混沌。 正文 458 我六弟,从不叫人失望 颀长纤细的少年踏着满地灿金的光走来。如玉,肌肤上,一抹浅淡的微笑勾勒出微寒的气息,令人头脑皆为之一振。 “师父!”端木言整个人都亮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太好了!”梅枝抽抽搭搭,哭的越发委屈:“六爷终于来了。” “我六弟,从不会叫人失望。”林长夕的折扇摇的风姿绰约。 钟思勾唇:“来了就好。” “六爷来了。”石菲菲双手叉腰,瞪着吴悠然:“谁说我们六爷胆子小?吴悠然,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素问和萧隐仇没有说话,眼底却荡漾起清浅的笑容,很是愉悦。 “你!你!你!”吴悠然瞪大眼,如同吞了个苍蝇:“怎么是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林楚半眯着眼眸斜睨吴悠然:“你让谁滚出护国军?” 少年神色清淡如水,眼底冷凝如霜,弥漫着淡淡冷冽的细碎星芒。 吴悠然只觉有沉重山岳当头压下,瞧的连脖子都僵硬了。吞了吞口水,半个字也说不出。 “陵河水患解除两个时辰后,你并未徒步回营。按当时之约定,你早不是护国军中人,能意识到该滚出护国军,算你还有几分骨气。” “玉教习。”她侧首瞧着玉子夫:“请将这位观众朋友,护送到观众席去吧。” “吴悠然,走吧。”石菲菲笑吟吟朝吴悠然比个请的手势:“那边才是你的位置。” “林楚你混蛋!”吴悠然面孔涨的通红,怎么被除名的变成了他?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你又不是护国军的统领,凭什么将我除名?” “不想去观众席?”林楚冷沉目光袭来,轻飘飘的声音中半点温度也无:“那你想去哪?” 吴悠然再度呼吸凝滞,却不敢与林楚相争,侧首瞧向庄卫哲:“三少,你就这么叫她折辱你的人?” “庄某队伍庙小,装不下吴公子这尊大佛。”庄卫哲冷幽幽开口。 “三少是聪明人。”林长夕上前挽住吴悠然手臂,周身洋溢着哥俩好的亲切:“走吧,小爷亲自送你走。” 吴悠然瞳孔猛缩:“放开我!。” “一起。”萧隐仇的机械手臂缠上吴悠然,只微微用力,便疼的吴悠然哇哇叫。 萧隐仇眉开眼笑:“再叫,敲碎你满口的牙!” 咔嚓,咔嚓! 机械手臂在吴悠然眼前开合,阳光下铁器冷光入目,叫吴悠然狠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闭上口,再不敢说半个字。 “呵,真是一出热闹的好戏。”惠公主慢条斯理开口:“原来西楚军队中相互倾轧,居然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 “六哥。”她笑吟吟瞧向六皇子:“林楚已经是统领了么?她说让谁除名,就得除名?” 六皇子摇头,风光霁月的开口:“小王亦不明白,西楚的规则大约……与我东唐不同。” “并没有不同。”百里明漪浅笑开口:“只是有些人过于猖狂,不懂规矩便当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 她遥遥指向沙漏:“沙漏已经清空,比赛早就结束了。皇上,是否可以将这个冒充统领,目无法纪的无知狂徒拿下问罪了?” 正文 459 我要向你挑战 什么?! 众人心惊,猛然瞧向沙漏,这才发现果如百里明漪所说,沙漏早就清空。 “这……这怎么办?”梅枝眼底再度氤氲:“他们……他们是不是要对统领不利?” “哈哈。”吴悠然大笑:“原来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 他生出满目流光,趁林长夕与萧隐仇愣神的功夫,将他们甩开:“老子是堂堂正正的护国军,老子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原来如此。”惠公主恍然大悟般点头:“这林楚,可真能装!” “皇上,再不将这无法无天的混账拿下,咱们西楚便要贻笑大方了。”百里明漪笑容更胜,心情大好。 “请皇上拿下林楚!” “请皇上责罚林楚!” 一时间,百里一脉的官员纷纷附和,擂台上空,气氛骤变。 玉子夫急的挠头,偏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林首辅和林止都没到,他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 惠公主洋洋得意,津津有味吃着桂花糕,觉得今日的点心好吃极了。 “呵。”林楚目光慵懒扫过众人,在风口浪尖里缓缓开口:“谁说比赛时间到了?” 她迈动修长的腿,在万众瞩目里走至沙漏跟前,拿起。 咣! 沙漏倒扣,金黄的细沙如线,再度流淌。 “时间还早。”她说。 众人……还能这样操作? 惠公主被一块点心卡在了嗓子里,咳得险些背过气去。 “林楚!”百里明漪笑容僵在唇畔:“沙漏是你随便能动的么?你枉顾规则法纪,简直罪该万死!” “有谁说过在比赛过程中,沙漏只能使用一次么?”林楚淡淡瞧向百里明漪,眼底含着戏谑的笑。 百里明漪呼吸一凝:“是……没有明确说过,但所有比赛都会限制时长,这个还需要说?” “既然没说过,我重新记时,有问题?”林楚幽幽瞧着百里明漪:“你见识少,不能想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见识少!” 玉子夫深深瞧向林楚。 早在大比前一夜,林楚便私下找过他,让他在宣布规则时,不要特别清晰的提及沙漏记时的次数。他那时不明所以,如今看起来……她竟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 井水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能养育出这般优秀的孩子? “你!”百里明漪咬牙,眼底荡出腥红的恨,恶狠狠瞪向林楚:“不知所谓!” “本宫到是觉得,林楚的说法新鲜奇妙,未尝不可。” 高高在上的百里明霜施施然开了口,温柔的眸子含笑瞧向端木朗。 “自打第一日比试之后,本宫便对林楚印象深刻,非常期待她带领团队的表现。为了能让咱们西楚多些人才,破例一次又如何?” “皇后说的是。”端木朗亦笑望向身边人:“朕也希望,能为我西楚多招揽些人才。” “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端木朗瞧向林楚:“你记下了么?” 林楚勾唇行礼:“林楚,多谢皇上与娘娘成全。” 林长夕端木言等人喜笑颜开,只觉扬眉吐气浑身都带了光。 几家欢喜几家愁,擂台上下因端木朗的一句话,成了泾渭分明两种决然不同情绪的海洋。 百里明漪忽而勾唇:“恭喜林楚得偿所愿,我要向你挑战!” 正文 460比赛凭实力,不靠嘴 林楚半眯着眼眸,瞧见百里明漪笑靥如花。 这人有备而来,第一日的铁血卫定不是她唯一的手段。何况她的身后站着百里渊,能为她源源不断的输送筹码。 这人就是个百足之虫,即便死了,也定不会僵硬。时不时跳起来恶心人。 所以,林楚才特意选在最后一日的最后一刻出场。 她深知与百里明漪必有一战,但……也只能是一战,不能留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比什么,你说吧。”林楚瞧着她,淡淡开口。 “比试是我提出来的,我不欺负你。比什么便由你来定。”百里明漪略带轻蔑,幽幽瞧着林楚:“只要你能说得出,我都奉陪到底。” 林楚沉吟,百里明漪敢这么说,说明百里渊在她身上下了不少本钱。 她有些不明白,下死力气培养出个出挑的美丽女子,怎么就让她同军营这些大老粗打打杀杀? 有些……暴殄天物! “既然是军中大比,臣倒有个主意。”马蹄声声,人群后山路上烟尘滚滚。一骑如尘飞奔而来:“依微臣之间,不如就比试排兵布阵。” 众人侧目瞧去,马上那人一袭剑袖蓝衫,发髻用白玉冠拢的一丝不苟。骏马飞奔而至,掀起草屑尘土飞扬,却半点不沾身。 赶至近前,那人翻身下马,双膝跪倒:“臣百里云笙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端木朗双眸眯了一眯:“百里爱卿今日不是在宫中当值?” “臣已下衙回府,见父亲不曾回转便赶来接应。恰巧听见明漪要与林楚比试,臣心中有个好主意,便斗胆进言。” 百里云笙笑容可掬:“排兵布阵是行军打仗必备的本事,以此为题合情合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端木朗侧首瞧向百里明霜:“皇后以为呢?” “臣妾以为……。”百里明霜勾唇微笑,雍容端庄:“排兵布阵耗时耗力,此刻天色将晚并不十分应景。臣妾倒是有个好主意。” 她瞧一眼林楚,笑容更胜:“她二人今日相争,为的是护国军统领之位。皇上不若将统领印鉴交给林楚,再由林楚将印鉴藏好,以半个时辰为限,请明漪将印鉴找出来。半个时辰后,谁手中拿有印鉴,谁便是赢家。” 端木朗颔首:“这主意甚好,你二人可有意见?” 百里明漪撇嘴:“明漪自幼长于边关,熟读兵法。不过找个东西,自然不会有意见。林楚,你可别输得太难看!” 林楚挑眉,瞥她一眼:“比赛凭实力,不靠嘴!” 百里明漪气的面色发红:“你这个……。” “今天这比试听起来着实有趣。”百里云笙骤然开口,打断了百里明漪的咒骂:“但明漪孤身一人入京难成团队,不若让臣从内廷禁卫军中选出几人借给明漪。” 端木朗略一沉吟:“你这想法极好,朕准了。” 他又瞧向林楚:“你的人手够么?若有困难,可以让林止从宗正府调拨些人手给你。” “没有这个必要。”男人悠扬如琴的嗓音骤然自众人身后响起,奢华如经年醇酒,似散发着醉人的香。 正文 461 我必无愧于天地 “本座的六弟乃天降英才,不需要本座出手越俎代庖。” 百里云笙面上笑容一僵,林楚的唇角不可遏制勾起。百里云笙将内廷禁卫军借给百里明漪,不是越俎代庖是什么? 她施施然转身,瞧向石菲菲端木言林长夕等人:“辛苦你们了。” “客气什么?”石菲菲笑道:“就叫她们那些高贵的小姐公子们,好好见识一番咱们护国军的风采。” 林楚眸色微闪:“好。” 她在护国军中数月,最大的收获,便是拥有这样一群同伴。 她眸光幽幽,忽见庄卫哲双眸正眨也不眨瞧着她,眸光灼灼似大有深意。 “统领之职事关紧要。”林楚清清嗓子朗声开口:“诚如各位所言,该能者居之。护国军中众生平等,任何人若是对统领之位有兴趣,也欢迎率领小队参加。” “庄卫哲。”她目光坦荡如水:“自打进入护国军,你我从没光明正大真正比试过。你的小队,一起来吧。” 四下皆惊,庄卫哲瞪大了眼。她居然……肯将机会拱手让给他人? 他忽而低了头,眼底生出前所未有的释然。 “玉教习,督统,皇上。”他站直身躯,神色郑重行礼:“庄卫哲自觉,没有能力胜任护国军军人要求。今日在此地,自请退出护国军。望批准。” 什么? 四下皆惊,连林楚都眯了眯眼,深深望向了庄卫哲。 庄卫哲满怀壮志,从不曾真心臣服与自己。大比,对他来说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怎的会……请辞?他能甘心? 庄卫哲似有所感,亦在此刻抬头,恰与林楚目光相触。 那人素来严谨,视林楚为眼中钉。此刻却忽而勾了唇角,眼底漾出了笑。 “我曾以为,只有我,才是有资格留在最后的唯一。可是……”他深深吸口气:“我不如你!” 林楚凝眉:“你与我当初所见大不相同,陵水告急那日,你做的很好。无愧于天地!” “多谢夸奖。”庄卫哲微笑:“若是不做些什么直接离开,我哪里还有脸面出现在上京?” “你想好了?” “恩。”庄卫哲点头:“这里有你,再不可能有我庄卫哲出头之日。我会去寻找适合我的战场。” “总有一日,我会堂堂正正赢你。” 林楚瞧着他,笑容自唇畔绽开,直达眼底:“那一日,我定会全力以赴!” 庄卫哲笑声爽利,阴郁在这一刻尽去:“好。” “皇上,督总,请准许庄卫哲离开。”他低下头颅,语声坚定无半点犹豫。 “准。”林止以单手托了腮,分明对眼前人去留,无半点兴趣。 “多谢。”庄卫哲抬头,笑容最终敛在了眼底,已恢复素来骄傲:“庄卫哲告辞。” “林楚。”他深深瞧向纤细清冷的少年:“我走之后,请善待一营。” “自然。”林楚郑重说道:“无论一营二营,都是护国军铁血将士。自该得到体面!” 庄卫哲微笑:“我信你。” “庄三少!”吴悠然眼珠子转了转,庄卫哲请辞,让他心中不安:“您……就这么走了?” 正文 462 我必叫你,生不如死 一营众人目光灼灼,不舍分离。 “我若是你。”庄卫哲瞧向吴悠然:“就离开。” 吴悠然吞了吞口水,将不满憋在了嗓子里:“我凭什么要走?” 庄卫哲呵一声,决然而去。 钟思微微点头:“从前倒是瞧轻了他。” 林楚将唇角轻勾:“庄卫哲这人,值得骄傲。” “三少是被林楚逼走的!”吴悠然陡然一声喝,满目义愤填膺的怒:“咱们一营早就是林楚眼中钉,咱们若留下,下场只会比三少更惨!” 庄卫哲的离开本就使一营人心浮动,在吴悠然刻意挑唆下,越发人心惶惶。 “师父。”端木言凑在林楚身边:“这么下去,咱们护国军会沦为天下笑柄。” 今日,是护国军建军大比最后一日,亦是护国军正式成立的日子。 若在这一日,大量军人请辞。莫说护国军,即便是整个西楚,都再难与诸国中挺直腰杆。 “都一起走吧。”吴悠然声音越发嘹亮:“护国军已经是林楚的天下,咱们离开不过忍一时之痛。总好过日后不明不白被她整死!” “吴悠然你闭嘴!”端木言恶狠狠瞪着他:“你一个被除名的观众,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师父,你到是想想办法。” “走就走吧,为什么要想办法?”林楚淡淡开口,眼底无半点温情。 一营众人抿唇,眼底继而生出失望。 “呵。”吴悠然洋洋得意:“你们都瞧见了,这人何其凉薄。为了夺到统领之位,不但逼走了庄三少,连整个一营她都容不下!” 啪! 吴悠然一声惨叫结束了慷慨激昂。他方才兴奋的过了头,竟未瞧见林楚何时到了身旁,被她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 兴奋的言辞被打碎在喉咙里,如一只折弯了脖子的大鹅,嘎一声倒在地面上。 噗,吐出口染血的牙齿。颤抖的手指点向眼前颀长挺拔的少年身躯。 “你……你……。”他捂着嘴唇心里发苦,怎么一个两个都和他的牙齿过不去? “你说的不错。”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似暗夜夺命的修罗,居高临下瞧着他:“我是容不下你,即便你留下来,也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你……你承认了?你居然承认了?” 林楚的言论出乎意料,吴悠然大喜过望,一时忘了疼痛。满目志得意满的流光。 “你们听着。”林楚侧身,目光如水扫过鸦雀无声的一营:“谁若想走,我不拦着。但我能向各位保证,若我成了统领,必不遗余力使护国军成为西楚精英。而你们,各个皆是精锐,会成为西楚的荣光!” “但是。”她眸色微沉:“若留下便不可有二心,若让我知道有人阳奉阴违。送给吴悠然的话便也送给你,我林楚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缓缓竖起三根手指:“我给你们三息的机会考虑。一……二……三。” “六爷,我们不走。”一营中有人高喊:“我来此本就为了光宗耀祖,若这么走了,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一人开口,众人相合:“我不走,我要留下。” “想好了?”林楚淡淡瞧着下方。 正文 463 朕岂可屈居人后 众人:“想好了。” “若留下,你们会接受最严苛的训练考验?” “我们不怕。” “你们会流汗,流血,甚至付出生命。” “我们不怕!” “你们或许会遭遇排挤,面临委屈,仕途坎坷。” “我们不怕!” “很好。”林楚颔首:“护国军,欢迎各位战士!我会带领各位,一起领略西楚最美风光!” “护国!护国!护国!”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人人心中似被点燃了一团火,生出万丈豪情,继而成了紧紧凝聚在一处的整体。 玉子夫抹了抹眼睛,捅一捅身侧的百里渊:“小渊子,老夫要谢谢你侄女。要不是她再而三的自取其辱想与小楚比试,小楚也不会被逼的康概陈词,让我们护国军如此团结。” 百里渊眼观鼻,鼻观口,深呼吸。世界如此美妙,不可如此暴躁!听听你自己说的,有一个字是人话? “老元。”他扭头看向元修:“你说这帮猴崽子们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说这么多话嗓子会疼的吧,我是不是该给他们准备些清火润桑的药材?准备什么好呢?” 他摇头叹息:“年轻人啊,就是不懂保养。” 元修哼哼着扭过头去,暗暗瞧向百里渊。要不,别跟林楚比了,挑战这老家伙吧,弄死他得了! 惠公主捏碎了手中的桂花糕:“西楚这些人都有病吧,三言两语就被林楚给收买了。都是蠢货!” 她恶狠狠扫一眼吴悠然和百里明漪:“一个两个都是蠢货,这么久了连个林楚都弄不死!” 林楚无视了众人间暗潮汹涌,勾唇瞧向百里明漪:“可以开始比赛了。至于你……。” 她目光冷厉,扫过地上呆若木鸡的吴悠然:“可以滚了!” “今天是好日子。”上座的百里明霜忽然开了口,将所有人目光聚集,结束了四下汹涌的暗潮:“不必为不相干的人伤了兴致,护国军大比才是最要紧之事。” 她勾唇一笑,华贵端方:“林楚与明漪皆是我西楚英雄儿女,本宫对你们的比试充满期待。为了助兴,本宫给这场比试添个彩头。” “本宫备下了白玉如意两双,锦缎绫罗一百匹,京郊田庄两座。水粉糕饼铺子各一,另纹银五千两。” 她话音才落,四下抽泣声连连。百里明霜的赏赐并不丰厚,但意义重大。皇后的赏赐,象征着无限荣宠! “既然霜儿如此大方,朕又岂可屈居人后?”端木朗笑吟吟瞧向百里明霜:“护国军建立之后,军中职位多有空缺。朕便将军中职位任免权,交给新任统领。” 四下哗然,皇上居然直接赋予了护国军统领人事任免权? 这……可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实权!这么一来,整个护国军上下都会对新统领感恩戴德,护国军将尽数成为她的心腹! 无数复杂的目光在林楚周身流淌。 羡慕,嫉妒,遗憾。林楚,再度成了天地间的焦点。 “这可不大公平。”惠公主幽幽开口:“林楚若赢了,就是护国军统领。百里姑娘若是赢了,只能拿些赏赐。这场比试,可有些偏袒的太明显。” “未免落人口实,臣妾有个不情之请。”百里明霜含笑瞧向端木朗:“若是明漪赢了,便也拥有接任护国军统领的资格。” 正文 464 你那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怎么行?”端木言第一个反对:“她从未接受过入营训练,凭什么……。”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只纤细修长的玉白手指攥住了胳膊。回首瞧见林楚一双眼眸深邃如星,似藏着看不见底的黑夜。 “我觉得这提议不错。”她淡淡说道:“我没意见。” “不行!”端木言下意识反驳:“她百里明漪凭什么染指护国军?” “你急什么?”林楚勾唇,指尖在她嫩白的鼻头轻刮:“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赢?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那……”端木言声音顿了顿:“当然不是。” “那就别担心。”林楚眸色幽深:“只有遇见能让你全力以赴的对手,方才能最大限度,激发出所有人的潜能!” “你们听好。”她回首瞧向同伴:“就当作平日的训练,好好享受吧。” “六爷。”石菲菲眸光晶亮:“能打人么?” “可以。” 钟思皱眉:“打伤了怎么办?” “算他倒霉。” 萧隐仇满目兴奋:“死人归我,谁都不可以抢。” 众人侧目,颇为嫌弃离他远了几分。 “我先治治看。”素问沉吟了半晌开口:“确定治不活了,再给你。” 梅枝攥着衣角:“你们……好可怕。” 穆亦文欢呼:“我们护国军,真是龙精虎猛!” 穆亦霜一个爆栗将他额头弹得猛颤:“这叫生龙活虎,叫你读书你不读。你说的那是什么虎狼之词?” 林长夕扶额:“同伴如此生猛,小爷内心颇为堪忧啊。” 百里明漪的脸色在对手嬉笑中黑如墨染,却并未反驳,只淡淡呵一声:“井底之蛙,且让你们快活片刻。” 双方人马向中心地带靠拢。 “六爷请留步。”林楚才转身,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面前,皇后乳母康嬷嬷端着个狭长的樟木盒子躬身站在她眼前:“娘娘命奴婢将此物送给六爷,预祝您旗开得胜。” 林楚挑眉,冷眼打量康嬷嬷:“娘娘已经备下了赏赐,如今尚未比试便拿好处,不妥当吧。” “娘娘说,请六爷务必收下,您定会喜欢。”康嬷嬷态度坚定,并不介意四下打量的目光。 林楚淡笑:“留待比赛结束,一同给我吧。” “那不成。”康嬷嬷的声音多了几分冷硬强势:“六爷没有别的选择。您若拒绝,奴婢便只能将盒中之物公布与众,只希望六爷皆时不会后悔。” “呵。”林楚眼底荡出细碎冷硬的红芒:“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林楚天生胆子大,从不受人威胁!” “六爷自然不怕。”康嬷嬷眸色微闪:“您身边在意的亲人可就未必了。” 林楚气息一凝,山岳般冷沉的气息向康嬷嬷当头压下。周身皆荡出暴怒边缘无情冷厉的杀气。 康嬷嬷却浑不在意,只恭恭敬敬弓着身躯,将手中的樟木盒子举过头顶,等着林楚来取。 良久,林楚吸了口气,将盒子自她手中取过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狠狠蹙了眉头。 正文 465 生死契约 “皇后娘娘什么意思?”林楚的声音沉重微颤,俨然极力压抑着愤怒。 她将盒子紧紧攥着,手指几乎抠入到厚实的木料中。 若不如此,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杀了康嬷嬷。 “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康嬷嬷微笑:“娘娘只希望六爷能全力以赴力拔头筹,千万不要因为对手的身份而手下留情。” 百里明霜竟然要……让她打败百里明漪?! 林楚深深瞧着康嬷嬷,老太太只一脸平静坦然,眼底无半点情绪。 “回去告诉你们娘娘,即便没有这个,我也不会对百里明漪留情!” 她将小樟木匣子塞进袖袋里,大踏步与众人会和。 草场上,一片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百里明漪将一头秀发如男子般尽数盘踞于头顶,用肃静一只白玉簪别了。英姿飒飒如军中男儿打扮,反倒比她往日精心描画出的妆容更加耀眼。 她身后,是百里云笙自内廷禁卫军中精挑细选的十人。 他们各个眼睛明亮如灯,一看便是高手。 高台上的百里明霜唇齿含笑,手中端着清花缠枝莲纹的茶盏,眼睛眨也不眨遥遥盯着林楚。 那人只穿了件黑色细葛布的袍子,袖口领口滚着金边。头发用金色缎带绑了,高高扎成马尾。周身皆是冷沉淡漠的气息。 “霜儿觉得,今日的比试谁能赢?”端木朗在她身侧温声开口。 “输赢并不重要,全力以赴就好。他们两个不拘是谁,都是我西楚难得的人才。” 百里明霜将唇角勾了勾,垂首轻呷一口茶水,只觉这一口熨帖舒服,竟是从未有过的芬芳。 “时辰到。”玉子夫轻喝:“请双方人马就位。” 内侍监捧着锦缎包裹的盒子交给林楚,玉子夫净手取了一炷香。 “一炷香内,请林楚携带锦盒随意躲藏。一炷香后,百里明漪带人寻找。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回至原地。锦盒在谁手中,谁获胜。” “开始!” “等一等!”玉子夫高举的手臂尚未落下,百里明漪眼珠一转,慢悠悠开了口。 “但凡比赛必须全力以赴,方才能叫人心服口服。林楚,未免你分心,我要同你签生死契!” “什么!”众人一惊,纷纷瞧向百里明漪。不过是个寻常比赛,需要闹到你死我活? “明漪。”百里明霜挑眉开口:“你与林楚都是西楚人才,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百里明漪冷了脸:“凡事都应有个章程,我百里明漪做事素来不马虎。” “林楚,你半晌不出声,是不敢么?” 她浅浅勾唇,眼底皆是轻蔑:“你若不想签也可以,直接认输了便是了。” “那就签吧。”林楚声音如水。 百里明漪微笑:“好的很,拿纸笔来。” 内廷禁卫军显然早有准备,拿了早备好的纸笔过来。百里明漪率先抢去,签下自己名字,拿着在空中抖了抖。 她挑眉瞧着林楚:“该你了。” 林楚上台,接过契约,毫不犹豫落上名字。反手递给玉子夫。 “请司空大人妥善保存,并做个见证。” 玉子夫拖着契约,只觉拖着千钧重担。话到嘴边,终究只有一声叹息:“万事小心。” “放心。”林楚回身振臂高呼:“走了。” 正文 466 我对小楚很有信心 十条身影钻入树林,消失不见。 众人盯着香炉中袅袅青烟,只觉度日如年。 百里明漪皱着眉:“司空大人的这只香,是不是太粗了些?”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玉子夫眯着眼将整个身躯都陷入到了椅子里,懒洋洋的几乎要睡着:“明漪姑娘若是等不得,现在就可以下场去。” 百里明漪眼睛一亮,刚要起身,却听那人语声幽幽继续说着:“不过么,你这会子下场便违了规。违了规,小楚就算赢了。” 百里明漪身子一僵,垂首掩去了眸中不甘。便让林楚多活片刻,等下死的才更凄惨! “呵。”百里云笙忽而勾唇轻笑,侧首瞧向身旁林止:“听说林宗主与令弟感情深厚,怎的任由她签了生死契约?万一等下有个闪失,你怎么同首辅大人交代?” 林止只将唇角微微一勾:“本座信她!莫非你不看好你堂妹?” 百里云笙张着嘴,后面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半个字。 “哈哈。”李天绶抚掌大笑:“好一句信她!老头子对小楚越发的感兴趣,你们一家子相亲相爱,不知宗主能不能帮忙美言几句,叫她赶紧拜老夫为师吧!” 一旁的丹青眸色一凝,亦回首瞧向林止。 阳光下,仙人玉姿的男人只微微抬了眼。狭长凤眸中淡然眼风冷冽如冰,朝李天绶随意一瞟:“滚!” 李天绶笑容一僵,讪讪摸了摸鼻子垂首。 丹青却将唇角一勾:“林宗主说的好。楚楚的本事有目共睹,我们自然该信任她。” 林止瞧他一眼并未言语,眼底冷然如冰,半分情绪也无。 香炉中最后一个烟圈慢悠悠消散与天地,百里明漪眼底迸发出兴奋残忍的光。挥一挥手,纵身便没入到树林中去了。 她将手下人分成五组,在林中仔细勘察。 树冠上,小河边,草丛里,终是一无所获。林楚等十人便如凭空消失,半分踪迹也无。 百里明漪半垂了眼眸,秋日里的树木尚未凋零,叶片交叠遮天蔽日,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给我仔细找!”她冷冷开了口。 林楚不是神!她的手下更不是! 不可能长了翅膀上天入地,只要她们进了林子,必定得留下蛛丝马迹。 一炷香,他们没有彻底消灭痕迹的机会! 林中地面上,经年累月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下层的尚未腐烂便有新的重新覆盖。踩在脚下触感松软,如上好的波斯地毯。 此处距离龙脉不远,铁血卫常年巡视至此。落叶被马蹄践踏破碎,凌乱不堪。间或还有野兽出没的痕迹。 禁卫军中一个小个子兵丁倒伏与地,眯了双眸盯着地面上落叶一瞬不瞬。 良久,百里明漪失了耐性,狠狠颦了眉头:“卫十,快点!” 她素来眼高于顶,即便这些人均是百里云笙精挑细选的精锐,也并不能获得她的高看和尊重。 她不愿费力铭记无关紧要人物的名姓,便以一到十替他们编了号。 卫十不慌不忙,眸光落在叶面上,似一眼万年。时空都似在这一刻静止不动。 正文 467 林楚,你被发现了 少倾,卫十眼中有精光一轮,唇瓣不可遏制勾起。拈起片落叶兴冲冲送至百里明漪眼前。 “小姐,您看。” 落叶已腐败,绿色尽退只余湿漉漉的深褐,且沾了不知名动物粪便,混杂在落叶腐败气味中,恶臭难闻。 卫十双手托着至宝般的腐叶,送在百里明漪眼前,腐臭的气味直冲她鼻腔而去。 百里明漪皱眉几欲作呕,将卫十手掌一把推开,眼底尽显暴戾。 “拿开!什么脏东西也敢拿来给本小姐看?” 卫十一愣,全没想到自己竟遭了嫌弃。他并不气馁,只当百里明漪被他的突兀吓着了。 再度抬手,将腐叶递在她眼前,这回的动作轻柔了许多:“这片落叶上,有行人踩踏落下的脚印。” “林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发现片被人踩一脚的树叶,有什么稀奇?” “并不是。”卫十挺直胸膛,严肃认真:“咱们这一队除了小姐,都是男子。男子脚掌偏大,力气也大,踩踏下去凹痕较深。这片叶子上的印记却极轻浅,是女子落下的足印。” 百里明漪眼睛一亮,继而轻蹙了眉头:“我也是女子。” “这不一样。”卫十脸上渐渐显出几分得意:“就印痕来看,此乃柳叶绣鞋所落印记,与小姐马靴落下的痕迹差别极大。” 卫十将落叶掷与地面:“柳叶绣鞋出自宫中,乃下等宫女统一穿着之物。若是属下没有记错,林楚队伍里正有一人,出自宫中。” “做得好!” 百里明漪将唇瓣轻勾:“比试结束后,我会告诉二哥哥,多多给你封赏。” 她眼底生出快慰残忍的笑。 林楚,你被发现了!洗好了脖子,等我来取你的性命吧! 这,就是你当众拒婚的下场! “能瞧出她们的去向么?”她冷幽幽瞧向卫十,并不掩饰眸中急切。 卫十略沉吟:“一般人在行走时落足,多为脚尖先落地,脚跟紧随其后,所以脚印前重后轻。但,属下方才观察那宫女行走时与旁人不同,先落足跟后落足尖。故而足印前轻后重,依此推断……。” 他飞快伸出根手指,朝着林中某处一指:“他们走的是正南。” 居然是正南! 百里明漪心中冷笑。老天真是有眼,林楚好死不死的,居然带人跑去正南?! 正南位于树林最深处,野兽出没最为频繁,也最接近龙脉。寻常人在那里九死一生根本不敢靠近,倒是会选地方。 以为她不敢去? “走,正南!” …… 百里明漪的队伍中发生了什么,林楚不得而知。 若她在场,也只会惊叹于小个子禁卫军卫十的追踪能力。单凭不经意间踏在野兽粪便上一点足印,便能瞧出他们所在方位,且分毫不差。 林楚此刻的确正带人前往正南,但她原本从没有这么想过。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人之惯性使然,造就了灯下黑。 她原本的意图,带领众人将锦盒在树林入口处,随便找一棵树藏好。 凭借百里明漪的性子,只会带领手下勇往直前,根本不会留意看上去最没有藏身可能性的入口。 所以,大家只要静待百里明漪经过,便可以拿着锦盒回擂台交差去了。 至于百里明漪,就让她在林子里慢慢找去吧。 然而,理想很丰满,事实往往不遂人愿。 正文 468 方向正南 在林楚才踏入到林子的当口,便立刻觉出自己被灼热一道视线盯上了。 那眸光如猛兽凶残,却绝非猛兽。粘腻,冰冷,蛰伏而阴森。 这感觉,毛骨悚然。 她挥挥手叫众人退避。 然而,那悚然的感觉却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想要探究却无迹可寻。 正自沉吟间,忽听树冠中有细微声响,如飞鸟振翅,擦着树叶飞过。 危机在这一刻,乎至! “就地隐藏!” 林楚的神识异于常人,早在林中声响乍起时,便朝半空里挥了挥手。 下一刻,众人四散,将身躯隐遁与密林中。 梅枝没有动弹,只将身形一转,便在原地诡异消失。 同一时间,林中树冠上跃下数条身躯。皆是身材壮硕的男人,且以面巾敷面,叫人瞧不清样貌。 为首一人着一身绿衣,高大而挺拔。面目被一块金制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只余一双蔚蓝如海的眼眸,四下里飞快扫过,狼一般阴冷而敏锐。 他紧抿着唇瓣半垂头颅,俯身自地面抓了把落叶在手,扬手朝空中撒出。 空旷天幕之下,落叶本该坠地。却诡异的停滞在半空里,似撞上什么坚实之物静止不动。 下一刻,梅枝的身躯出现在落叶之后。似被大力牵引,远远飞了出去,直到砸上道边树木才重重跌于地面。 林楚瞳孔微缩。 胆小木讷不起眼的梅枝,在护国军中选修的课程居然是……最难研习的幻术! 她能利用地形空间和阳光,瞬间将身形隐蔽。 梅枝的幻术虽修习日短,但她极有天赋,寻常人根本无法堪破她的隐身法阵。 却被金面男子一招破解,足见那人……不可小觑。 金面男子在叶片中灌注了内力,使小小落叶拥有无穷威力。迎面压来,犹如山岳。 梅枝狼狈坠地,吐出一口血,半晌动弹不得。眼底却透出倔强,不肯屈服。 良久,她咬了咬牙,扶着树干起身。她深吸口气,抬手擦了擦唇畔血痕。目光森然盯着面前男子,半分惧色也无。 金面男子冷笑,陡然出手攥住她衣领,将她瘦弱身躯提起凌空而去。 方向正南。 卫十瞧见叶片上的鞋印,便是那时所留。 否则,凭林楚原本的计划,自不会留下叫人追踪的蛛丝马迹。 林楚凝眉自树冠跃下,欲向金面男子离去方向奔走。却被林长夕展臂拦下。 “让开!”女子眸色冷沉,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力道。 “你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要救梅枝。” 女子气势凛然,林长夕浅抿了唇瓣,眼底无惧:“那,很可能是个圈套。” 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我要救梅枝!” “那人武功深不可测,你未必是对手。” “我要救梅枝!” “师父说过,作为同伴要同去同归。不能让那人抓走梅枝!”端木言站在林楚身边。 “你懂什么?别添乱!” 林长夕蹙眉寸步不让,林楚周身冷凝不动如山。一时间剑拔弩张。 “嘿。”石菲菲掩唇娇笑,纤细身躯如鱼,滑入到二人之间:“都是自己人,这么浓的火药味怪吓人的。不就是救人么?算我一个。” 正文 469 纵死,四哥定护你周全 “我也去。”钟思沉着脸,站在林楚身后。 “咱们有这么多人,还怕了他们不成?”萧隐仇擦拭着机械手臂:“林长夕,你别太紧张。” “梅枝是同伴,不可不救。但其余同伴安危也很重要。自古两难全呐。”穆亦文满目纠结,摇头晃脑叹息。 “有什么难全?”穆亦霜瞪他一眼:“我就信六爷,她说去哪我就去哪,刀山火海又何妨?我要同六爷一起救人去,你去不?” “必须去。”穆亦文眉开眼笑:“霜霜去哪,我必然跟随。” 素问早已站在林楚身后,满目坚定。 “林长夕,你要是怕了就自己回去。”端木言冷哼着开口:“我绝不拦着!” 林长夕无奈妥协:“那便一同去吧。” 他深深瞧向林楚:“六弟放心。纵死,四哥亦会护你周全。” 林楚眸色微动,眼底生出光彩:“多谢各位。” 她深深吸口气,缓缓转过身去:“此行凶险,大家小心。” 众人身躯如燕轻盈,朝向正南飞快奔去。 …… 百里明漪的队伍再度踌躇不前。 眼前是一条岔道。 左方,树叶平整厚实,没有行人野兽出没的痕迹。右边一条却凌乱不堪,枯枝碎叶随处可见。 两条岔路如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巨大的差异,昭示出全然相反的未来。 百里明漪颦眉停身,瞧向左右,拿不定主意。 “卫十!” “属下在。”卫十眸光扫向落叶,只一眼便抬头,眼底带着几分得意:“该走右侧。” 百里明漪略沉吟,并不十分信任卫十,将下巴高高扬起轻喝:“卫三过来!” 卫三在十人中年龄最长,已经三十多岁。早在军营的摸爬滚打中混成了老兵油子,满目皆是精明。 往日里,他总不发一言跟在众人身后。听见百里明漪呼唤,才不情不愿慢悠悠蹭了出去。 百里明漪朝着路面指去:“两厢道路,状况如何?” 卫三捋了捋胡须:“左右两方,均为通往龙脉必经之地。” “左侧那条地形复杂,路上时有潜伏猛兽,危机四伏,右边则地势平坦。往日西山营巡逻,素来选择右行。” 百里云笙选出来这几人,各个都拥有不同寻常的本事。 卫三拥有超凡的记忆力,对行军地图过目不忘。分析地形优劣,当属第一。 百里明漪眼眸一转,冷笑连连:“走左边。” “小姐!”一个黑脸汉子低低开了口:“左侧有猛兽出没,不易通行。右侧道路,才是正道。” “卫一,你懂什么?”百里明漪斜睨他一眼,眼底带着轻蔑:“你们瞧见的一切,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她面孔上浮起不屑:“兵不厌诈!他们不过区区十人,怎能弄出如此凌乱的痕迹?这么做,无非故布疑阵,想叫我上当。” 她冷哼一声,语带讥诮:“林楚也算有几分头脑,寻常人大约真就被她骗了。” “可惜,她的对手是本小姐。用这等拙劣手段,只会自取其辱!” “左行!” 众人毫不犹豫,随她踏上左去之路。 正文 470 请君入瓮 百里明漪并不知道,她所瞧见的一切并不是林楚故布疑阵。 不久前,林楚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她的选择与百里明漪完全相反——右行。 她只用一句话,便让整个小队毫不犹豫与她一同踏上右行的道路。 她说:“金面人完全有能力将大家各个击破,但他没有。所以,他的目的就是将我们引去某处,必然会刻意留下明显的线索,好叫大家自投罗网。” 两方人马,再度错过,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林楚走的极快,时间就是梅枝的生命。她不知道林中藏着的第三方是谁,金面人的目的更不得而知。 但,那人既已出手,便不得退缩! 然而,想象中杀机四伏的危机没有出现,右方道路平静的叫人难以相信。 甚至连半分该叫人警惕的声响亦不曾出现,哪怕是山林中随处可闻的鸟兽虫鸣。 正前方大树下,有躯体横陈与地。微风将那人衣袂扬起,鹅黄色裙摆如一面鲜艳旗帜随风翻飞。 林楚眯了眯眼,那是梅枝今日穿的衣裳。 少年身躯如燕,似一道疾风向树下掠去。半途,却被林长夕展臂拦下。 “有四哥在,哪轮的到你出头?”林长夕甩甩头发,飞扬的眼角生出魅惑妖娆的华彩,颠倒众生:“不要阻碍我迷倒万千少女的步伐!” “迷倒万千少女,哪轮得到你?”林楚斜他一眼,大踏步上前。 钟思却比他们更快,身躯划一道残影拂过,当先冲在树下。 林中静谧,女子军靴踩踏枯枝的断裂声显得尤为清晰。钟思走至梅枝身边,将她扶起查探,并无变故。 钟思抬头回望:“没有埋伏。” 林长夕静默退在林楚身后,众人纷纷向钟思梅枝靠拢。 众人注意力皆焦灼于树下,谁也不曾留意到,在他们距离钟思和梅枝尚有十步之遥,半空里透明无形的空气,忽而如水波轻颤,泛起涟漪。 林楚蹙眉四望,四下平静如常。她缓缓垂了眼睫,眉目中情绪半敛。她手指微动在丹田处轻拍,躁动的本命金蚕渐渐安静。 树下,梅枝静静躺在钟思臂弯中将双眸紧闭,唇畔挂着未干一道血痕,身上却并未再添新的伤痕。 林楚冷眼瞧着,面颊上一双秀眉紧蹙。双眸似如旁人般关注梅枝,实则将周遭万物尽收眼底。不敢放松半分警惕。 金面人一伙将梅枝掳走,不是为了引他们过来? 他们已如愿入了金面人的包围圈,怎的却……不见了人影? 林楚绝不会相信,金面人肯好端端将梅枝还给他们。 素问从荷包里翻出嗅盐,拔了塞子置于梅枝鼻端。 梅枝吸口气,猛咳一声后醒转,眼底幽光里带着几分氤氲。 只片刻间,便彻底清醒:“六爷!” 她目光在众人面上飞快扫过,继而眸色一荡:“大家怎么……。”语声竟颤抖不止,眼底惊骇如不可遏制的浪潮倾泻而出。 林楚微笑:“感觉如何?可有受伤?胸口还痛么?” 正文 471 小爷我是纯洁的 “不怕不怕。”石菲菲笑道:“若是走不动了就叫人背着,咱们这里,男人有的是。” “可别看我。”穆亦文撇嘴:“我的身躯,只有霜霜才能触碰!” 众人侧目,穆亦霜面颊滚烫。穆亦文却不以为杵反将胸膛高高挺起,浑身上下都在无声叫嚣。 小爷我是纯洁的! 众人呵一声别开眼,不忍直视。 梅枝心中感动,惨白面色间绽开一抹微笑,人淡如菊却也生出片刻温润的华光。 “谢谢,谢谢大家。”她说。 她胆小木讷,自幼不被人看重,早在经年岁月里被磨砺尽了锋芒。 她以为,如她这般无足轻重的一个人,被敌人抓走只有死路一条。 没想到,睁开眼竟瞧见诸多真挚面庞。 有同伴……真好! “梅枝可是疼的傻了?”石菲菲嘻嘻笑着揉一把她的头发:“话都不会说了。六爷常说咱们是同伴,便是一家人。谁有了困难能袖手旁观?谢什么谢。” 钟思瞥一眼梅枝:“傻。” 林楚朝她伸出手去:“可能起身?” 梅枝只觉鼻头发酸:“奴婢无妨,怎敢劳烦六爷。” 林楚微笑:“那便走吧。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去。” 梅枝伤势并不严重,借着着钟思的力道起身,行走并无大碍。 众人顾及梅枝,刻意放缓了速度,朝来路行去。。 阳光下,树林中,一如既往的宁静。 没有杀戮,没有埋伏,没有声音,甚至……没有风。 安静到了极致并不能让人愉悦,便如……没有生命的死亡之谷。 死亡之谷! 林楚心中忽而一颤。脑中乍现的四字,令她不安。将将安抚好的本命金蚕,再度蠢蠢欲动。 她飞快抬首,瞧见极致的光明,却并不见朝阳。 朝阳消失,并非因为林密,而是它在此地,根本不存在。 万里苍穹无云,怎会没有太阳? 从瞧见梅枝再到她醒转,不过一瞬。明明还是同样一条道路折返,忽然便走不到尽头! “萧隐仇。”林楚身形一顿,面色渐渐凝重:“你可注意到,头顶没有太阳。” 萧隐仇一张面孔阴沉,眼底冷光幽幽。在万般诡异的密林深处,他的眼眸比往日还要狰狞,无端端添了几分森然鬼气。 “何止。” 他缓缓探出根手指,朝某处一指:“六爷您瞧,咱们始终在原地打转。” 他所指之地,草叶比旁处低矮几分,正是被梅枝长时间倒伏留下的压痕。他们一行已经走了许久,那一处压痕却仍近在咫尺。 端木言蹙眉:“咱们可是,被人暗算了?” 萧隐仇点头:“眼下,咱们该是被困于一个精妙的阵法之中。” 南疆黑巫萧氏与西楚众人不同。 萧隐仇自幼与死尸打交道,为了寻找合适的宿体常常深入墓穴,必须得精通机关数术,瞧见的诡异事情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萧隐仇。”林楚语声低缓,眼底凝结着大比以来第一次郑重:“你的行尸傀儡,能否进入此阵?” “阵法,如此厉害?”萧隐仇愕然抬眸,不可置信。 正文 472我必不负重托 “嗯。”林楚并不解释:“几成把握?” “四成吧。” “若要他们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不可败露行藏呢?” “那便只有一成了。”萧隐仇舔了舔唇,并没有因为任务的艰巨退缩,反倒生出满目兴奋的光:“我会尽力一试。我那些行尸总被世人唾弃,若能相助六爷,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师父。”端木言从他二人对话里觉出不安:“咱们是不是会死?” “你怕么?”林楚瞧向身侧少女精致的面颊。 她们相识不过数月,端木言的成长已经到了让她刮目相看的地步。她的身上,越来越有大国公主的风范。 “不怕。”端木言郑重开口:“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我端木言即便不能承受泰山之重,却也不愿做飘散于风里的绒毛。总要在西楚青史中留下一笔,才不愧先祖。” “萧隐仇。”她昂首挺胸傲然而立:“我死以后,请你将我做成行尸傀儡,让我时时能陪伴在师父身边,继续守护西楚万里山河无恙。” “风光的事情怎能让你一人独享?”石菲菲笑眯眯撩一撩额前碎发,风情万种眯着眼瞧向萧隐仇。 “即便是做成傀儡,我也得是最貌美的傀儡。若是叫我知道你将我做的与你那些玩意一样恶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萧隐仇额角腻出湿冷的汗:“我……尽量。” “我没有那么多要求。”钟思面无表情:“你随便。” “当傀儡么?”穆亦霜眼珠子转了转略一沉思,继而眼底生出华光:“是不是能活一辈子,胜算!” “我陪着霜霜。”穆亦文一双眼眸笑弯成了月牙:“咱们生死都不分开。” “呕。”林长夕作势欲呕:“秀才,你这幅嘴脸是真……够了!” 素问手里攥着把针,向林楚凑近几分:“那些人,许杀么?” 本是悲壮严肃的事情,却被眼前一群人整出万丈红尘下的活色生香,充满生机。 林楚内心激荡,她何其有幸,能得来这一群同伴相随。 两世为人,她终不再孤独。 “咱们同去同归。”她唇角弯弯:“我必不复重托!” 林楚凝眸瞧去,眼前阵法无半点踪迹可寻,甚至连何时入阵都不得而知。 金面人布下幻阵,千辛万苦引她们入局,却似并无杀意。 花了这诸多心思,就只为困住她们拖延时间?她们若误了大比时辰落败,又有谁会得利? 皇上?百里渊?东唐?北漠?还是……全不知名的第三方! 林楚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脱缰而去。 “如今时间紧迫。”她略一沉吟说道:“离大比结束没有多少时候,眼下破阵才是要紧,必须先找到阵眼!” “萧隐仇。”林楚指尖朝林中几处点去:“将你的傀儡,朝那几个方向洒出去。一刻钟后,全部召回!” …… “咔吧”一声脆响,百里明漪踏上根枯枝,粉碎。 她的心猛颤,似也随着粉碎的枯枝陷入死寂。她深吸口气,手指紧攥,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肌肤也不去理会,烦躁非常。 她侧首去瞧,出发时气势如虹的十人,如今只剩下七个! 左侧这一条路……不好走! 正文 473 死灭之地 “啊!” 耳边忽有男子惊呼冲破云霄,振飞树冠中一群鸟雀。 “小姐,小心!” 卫一飞身上前,紧紧扯住百里明漪手腕,阻止了她再上前的脚步。 百里明漪猛然自躁郁中惊醒,低头去瞧,才发现林中落叶掩盖之下,居然藏了泥沼。 走在最前头的卫五,毫无征兆陷入其中,距离卫一拖住她时,不过眨眼功夫。 “救救我!” 卫五的叫声惊恐而绝望,闻之叫人毛骨悚然。百里明漪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就差一丁点,她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 众人默然,注视着泥沼中不可自拔的卫五,满目骇然。 谁不知道,泥沼是当之无愧的死灭之地。那东西是无声的野兽巨口,暗藏着令人绝望窒息的力量。能悄无声息将人一口吞噬,丝毫不给你任何反抗的机会。 一旦陷入,便只能一点点下陷,直至被腐臭的烂泥吞噬。 百里明漪带来的,皆是身经百战的死士。他们本身并不惧怕死亡,但等待死亡的漫长过程,才是啃食人心,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那是种别样的恐怖,如跗骨之蛆,将人内心的坚强慢条斯理的侵蚀,细水长流的绵长折磨。足以叫人崩溃癫狂。 “救我。”卫五的声音变了强调,颤抖如鬼哭:“求求你们,救救我!” 卫一将手指探入背着的包袱里,飞快取了只飞爪,抡圆了想要朝着卫五扔去。 却被斜刺里玉白一只手掌夺了去。 “卫一,你干什么!”百里明漪眸色冷凝,眼底藏着暴戾和不满。 “救人。”卫一瞧着她,这种问题还用问? “他才掉进去,立刻救,还能活。” “快救救我!”他们本就相距不远,卫五将两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继而眼中一亮,喊声里添了几分力道。 “就来。”卫一向百里明漪摊开手掌:“小姐把飞爪给我吧。” “休想!”百里明漪蹙眉,声音阴鸷而冷厉:“那是吃人的泥沼!” 她朝卫五恶狠狠点去:“谁能保证一定救得出?即便能救出,还不定要耽搁多长时间。本小姐哪有那个时间?” 卫五的呼救戛然而止,似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再说不出半个字。 所有人皆瞪眼瞧向百里明漪,完全不能相信方才听到的一切。 “小姐。”卫一吞了吞口水,试探着开口:“林中凶险,前途未卜,正是用人之时。他本是咱们同伴,见死不救……对咱们并无好处。” “谁跟他是同伴?!” 百里明漪瞪眼,气息冷沉:“不过都是些普通的兵卒,你们哪一个配做本小姐的同伴?” “本小姐是堂堂大司马的侄女,是西楚未来的贵人。本小姐是你们的主子!搞清楚自己身份了么?!” 四下死一般沉寂,无半点声响。众人震惊于百里明漪话中内容,震惊于她赤裸裸毫不掩饰的轻视。 “小姐……。”卫一是诸人中的老大,吸口气想缓和气氛:“我们都是……。” “是什么?”百里明漪瞪眼,很有些不耐:“本小姐如此尊贵的身份,能在这里同你们说话,已经是你们的荣幸!” 正文 474 这一箭,心惊 卫一闭了口,半垂的眼睫遮掩了眸中掩藏的愤怒。 他们是当兵志在保家卫国,他们应该是牺牲在战场上的家国荣光,今天同这女人出现在树林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腔的热血终究是……错付了! “愣着干什么?”百里明漪不在乎众人忽变的情绪,颐指气使开口:“还不去砍个长点的树枝来探路?尽快将这片泥沼绕过去。我若是输了,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别走,救救我。我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要照顾。”卫五心冷了,却不肯就此罢休,悲鸣声嘶力竭,眼底逼出绝望的泪。 众人再度止了脚步,纷纷拿眼睛瞧向百里明漪。满腔皆是兔死狐悲的凄冷。 “快走!”百里明漪蹙眉,眼底眸光冷凝而狠厉:“谁再耽搁,大比结束后,本小姐定将你们军法处置!” 众人垂首,遥遥瞧一眼卫五,各自寻找合用的树枝。一眼诀别,心有不甘,望来生还能成为兄弟! “百里明漪!” 泥沼没过脖颈,卫五喉头滚动,连呼吸都觉困难,终于放弃希望。 男人目眦欲裂,眼底却染上赤红疯狂,深吸口气大声喝骂:“你这毒妇,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找死!” 百里明漪双眉一挑,眼中狠厉更甚。 陡然侧身,自卫一箭筒中抽出只箭矢,拉弓上弦,瞄准卫五。 “嗖”。 雪亮光芒一闪而逝,直直没入卫五咽喉。鲜红血线飚出,撒入乌黑泥沼中,踪迹不见。 卫五的咒骂戛然而止,眼底却生出解脱的欣慰。气绝的尸体,彻底被泥沼吞噬。 这一箭,心惊! 众人动作下意识一顿,再度瞧向百里明漪。 “愣着干什么!”百里明漪将手中弓箭晃一晃:“都想死么?” 众人飞快低头,眼底悄然爬出不易觉察的冷芒。 希望幻灭,再没了初中选时的兴奋和骄傲。 所有人都知道,卫五的死亡并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百里明漪那一箭,推开了地狱之门,让灾祸与死亡临世,如影随形! 队伍中,第二个死亡的是卫二,他丧生于巨蟒之口。 左侧之路便如卫三所言一般无二。地形复杂,猛兽出没,不好走! 众人才九死一生绕过了泥沼,劫后余生的欣喜尚不及舒展,便惊动了泥沼旁栖息的蟒蛇。 蟒蛇身躯硕大浑圆,游走速度飞快,攻击力迅猛。凭常人之力想要逃过它的追踪,简直异想天开。 于是,百里明漪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将离她最近的卫二猛然朝前一推,直接将他送入到蛇口之中。 同一时间,下令撤离。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往日里义正言辞兄友弟恭,大难来临时却只顾各自逃生。 一旦危难解除,便会反思,继而义愤填膺,唾弃于令人不齿的行径。直到找出个罪魁祸首,才能让自己阴暗的内心得到片刻的救赎。 百里明漪无疑成了救赎众人的唯一目标。 卫一等人从来不是善良之辈,却也绝做不出推旁人去死的事情。待到暂时安全,众人打量百里明漪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 无形中,离着她又远了几分。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推出去的人! 正文 475 那你便去死吧 老天却似并不能体恤他们,一路上的磨难远没有结束。 此处明明靠近龙脉,人迹罕至,却不知为何遍布陷阱,叫人防不胜防。 百里明漪的队伍在死了两人之后,便如受了诅咒厄运连连,所有人均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而他们要追踪的对象,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瞧见。 众人离着百里明漪又远了几分。 怨恨便似一根野草,一旦入了心生了根,立刻能将人心吞噬,长成参天巨木。 百里明漪彻底失去了卫一等人的信任。起初她还能端着架子呵斥,到了后来,连她自己都累了。 她紧紧抿了唇瓣,眼底藏着焦躁,内心逐渐被恐惧支配。 悔恨如潮水几乎将她吞没,却绝不肯承认领错了路。 即便前途渺茫,也固守己见不肯退出树林。继续领着她的队伍,向着死亡深渊越走越近。 “小姐。”卫一蹙眉开口:“咱们……还是退出去吧。这林子太邪门,林楚那些人未必在这条路上。” “不能退。”百里明漪咬牙:“继续往前走。他们就在前面,我百里明漪从来不会输!” 众人侧目,卫一眉峰紧蹙:“小姐……。” “闭嘴!”百里明漪猛一挥手,声音歇斯底里的尖锐:“我永远不会输!谁若是再动摇军心,便军法处置。杀!” 她的声音冷厉而暴虐,眼底泛起腥红,神色如狰狞的魔鬼。 初见时的飒爽英姿和甜美早荡然无存,被林中诡异折磨的几近疯狂。却仍旧倔强的固守面子,绝不认输。 “呵呵呵……..” 就在她阴冷的一个杀字才落了地,寂静无声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一阵大笑,舒爽而浑厚。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男人的笑声绵长悠远,经久不息。在四下静谧无声的死寂里,惊弓之鸟不堪重负的众人,听的狠狠打了个哆嗦,继而攥紧了手中兵器。 即便是百里明漪眼底也添了恐惧,横剑于胸,手指骨节泛着青白。 “想死么?”男人的声音冷酷近似无情,却霸道非常:“那么,你们便去死吧。” 这一声似近在咫尺,四下里却半个人影也无。细听却又似远在天涯。 百里明漪紧紧抿着唇瓣,额角有细密汗珠滚落。 她从未经历过如今日这般森然局面,那人一句话说轻飘飘似全无分量,但任谁也不能怀疑他语中杀意。 在他语声落地瞬间,天上地下骤然弥漫出冷冽而残忍的肃杀之气。 这种杀气,她不陌生。 她的父亲驻守边城,时刻防御着外族进犯。父亲每每迎敌,她必会于城楼上观战。 沙场上经久弥漫着凌冽的杀气和淡淡血腥,即便兵戎尚未相见却已能催人胆寒。 此刻,她的身边,西楚都城上京郊外的树林里,正被浓重的杀气席卷包裹。 “谁?”百里明漪咬了咬唇,将周身恐惧逼回:“出来!” 她的声音冷冽非常,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脑中神识早是强弩之末,只余色厉内荏虚张的声势。 “便如你所愿。”冷然而霸道的男子声音缓缓说道:“个子最小的,从你开始吧。” 正文 476 活着才是硬道理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这话什么意思? “嗡”。 天上地下忽有一线冷光划过,细碎风声霍呼消失。 众人正错愕间,忽听耳边“噗”一声闷响,似有铁器入肉,红光乍现,血泉喷溅。 卫十身躯猛然栽倒,脖颈上牢牢镶着一把弯刀。 他双眸圆睁,眼中惊愕尚不及退去,却已然气绝身亡。 直到那人身躯彻底僵硬,众人才齐齐一颤,方觉出害怕。 个子最小的,从你开始! 卫十是队伍里个子最小的,他的死开启了地狱之门。 树林里寂静无声。众人深呼吸,一口气吸进去却怎么都无法喘匀。只瞧见喉结上下滚动,胸腔起伏如雷,呼吸都似粗重了几分。 “下一个,年龄最大的。”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这一刻幽幽响起,不啻与地狱使者勾魂魔音穿脑,闻之胆战心惊。 年龄最大……众人侧目,瞧向卫三。 卫三早在军营里混了一身油滑,瞧见势头不对,扭头就跑。 旁人生死关他何事? 什么气节,什么军人风骨。在不明不白的死亡面前,都他娘的的算个屁。 活着才是硬道理! 百里明漪眼底一冷,浮起狠厉阴霾。将手中长剑猛然朝前一递,自卫三后心没入,刺了个对穿。 卫三只觉胸中剧痛,低头瞧见雪亮剑尖自胸口穿出,鲜血如泉喷涌。濡湿了胸前衣衫,留下浓墨重彩一朵血色绯莲。 回首,正对上百里明漪赤红阴森双眸。 卫三眨眨眼,干涸的唇瓣几经开合,却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鲜血便汩汩自他唇畔争相溢出。 噗通,死尸栽倒。 百里明漪将长剑拔出,随意在卫三尸身上涂抹着残存血迹,声音尖利而阴冷。 “本小姐说过,谁若是敢做出扰乱军心之事,杀无赦!” 众人张着嘴,任由冷风灌了满口,却不及心中半点森寒。只觉深秋的树林,冷的如同冰窖,觉不出丁点温暖。 冷沉死寂的凝重气氛里,蓦地响起冷酷男子一阵舒心大笑。 “百里小姐心狠手辣非常人可比,我很欣赏。不过,年龄最大的被你杀了,我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不如,咱们来比比谁杀人更快,可好?” 哗啦。 百里明漪身后人齐齐后退,面孔上的恐惧和愤怒难以掩饰。 “你是谁,出来!” 百里明漪满腔愤怒,眼底生出屈辱的阴厉。 被人猫戏老鼠般的捉弄,她心底绷着的弦就要断了,只剩被面子撑着的残存一线尊严。 “你!”她紧咬牙关:“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 “小姐。”卫一蓦然开口。 他是卫队首领,代表了卫队的精神。别人能退,他不能! 他瞧向百里明漪,试图挽回些什么:“您别……。” “说话那个,就你吧。” 追命魔音骤然响起,生生将卫一的话给逼回了喉咙。 他瞪着眼,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脏几乎脱嗓。眼底生出不可遏制的恐惧。 “不行!”百里明漪瞳孔骤缩,声嘶力竭呐喊:“这个不行!” 正文 477 我的同伴战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478扰乱军心者,死 梅枝气息不稳,抬眼飞快朝四下扫过:“我们始终在原地打转,或许只是错觉。说不定,早已出了这片林子。” “那么。”林楚忽而将眉峰挑了挑,周身皆荡起无边的冷意:“阵主,可以现身了!” “破!”林楚低喝,忽将手腕一抖,手中火红一把粉末迎空撒出。 林长夕袍袖轻扬,四下里起了阵风。 强劲的风携裹着火红的粉末,在众人四周荡起。平地起云烟,天上地下被如有实质的红雾笼罩。 众人身躯亦被红雾包裹,在天地遁形无法分辨。只一瞬,身侧一颗树冠上,蓦然多了条身影。 嗖! 钟思纵身,朝那人迅速掠去。 嘭! 落叶纷飞,硕大一颗树木被她踢的歪斜了身子。一条黑色人影,混杂在草叶纷飞中坠地。 半空里传出“啪”一声响,空气起了蛛网般肉眼可见的裂痕。 轰! 幻阵破! 另一边,猫戏老鼠的虐杀却并未停止。 “下一个,是谁?” 冷酷嚣张的声音在林中回荡,不疾不徐。 每个字都似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即便你紧紧捂着双耳,那声音却如游丝无孔不入,叫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听的清清楚楚吗,恨不能立刻就死。 有些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且这过程,不知终点何在。 “不如,咱们再来玩个游戏。” 男人声线再起:“你们来比个赛,不拘什么法子,谁若能最后一个站着,就可以走出树林。我绝不阻拦。” 语声落,四下里静了半瞬。 众人愣怔后眼底一亮,分明意动。 能活着?他说,有个人可以活着出去! 卫六眼珠子一转,脚尖悄无声息挪动半分。 噗! 一声闷响,血光崩现。 众人内心尚在犹豫彷徨,痛苦挣扎时。卫六后心处却被雪亮长剑穿心而过,鲜血如泉。 轰隆。 男人尸身栽倒,露出他身后百里明漪狰狞一张面目。 她双眸赤红,牙关紧咬,头发凌乱如草。一身红衣却越发鲜艳,不知是否染了人的鲜血,分外耀眼。 她面色僵硬紧绷,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乱我军心者,死!” 沉默如死寂,却不过片刻。余下四人目光交错一碰,眼底幽光一闪,同时朝百里明漪攻去。 四个人,四把剑,四个方位霍呼而至。剑影中含着不容置疑的凌冽杀气。 百里明漪愣了,继而被滔天怒火淹没。 “你们怎么敢?!” 她再不会想到,这四人竟忽然会对她出手。几乎眨眼间,女子纤细身躯便被笼罩于青幽幽剑锋之下。 避无可避! 蓦地,天上地下忽有青雷电光连闪。 嗖嗖嗖嗖! 四把弯刀忽至,旋转着自人体穿过。 血泉惊现,死尸轰然倒地。四把刀,将四条生命收割。 速度太快,众人尚不及反应已倒地身亡。他们至死都没来得及将高举的手臂收回,手中长剑将落未落——死不瞑目。 四下里静如鬼域,天地间只百里明漪一人站立,再没了一个活物。 正文 479 一点朱砂入梦来 “啊!”女子一声惊呼,凄厉可怖,崩溃犹如癫狂。 变故突然,百里明漪气喘如牛,面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眼底陷入狰狞的恐惧。 双腿软的如同踩在云团,噗通一声跌在苍白僵硬的尸堆里。血腥味浓郁刺鼻,被微风卷着,将她包裹。 呕! 百里明漪再忍耐不住,扶着树干吐得昏天黑地。 “好些了么?擦擦。” 男子和善声音自她头顶缓缓响起,似一汪清泉,又似破开混沌的光,将堕入魔道的灵魂救赎。 雪白的丝帕被修长如玉的手指送至她眼前。 ”多谢。” 百里明漪吸口气接了丝帕,飞快按了按唇角。心中却忽然一颤,整个身躯继而僵硬。 她带来的禁卫军已然全都身亡,林子里只她一个活人。 哪来的帕子? 身后,微风阵阵,舒爽而清凉,能顷刻吹尽周身燥热。 百里明漪却自脊背深处生出彻骨的冷意,不能自己。 她能清晰觉出上下齿贝的轻磕触碰,不可遏制的恐惧令她满腹屈辱。 她眯了眯眼,咬牙跃起,迅速将手腕翻转。雪白丝帕如翻飞的蝶直直荡出,飘了几飘,跌落至黑漆漆泥土之中。 “你是谁?”百里明漪瞳孔骤缩,声音尖利到变了强调。 寂静山林里,温暖阳光下,一高大男子在她身后逆光而站。 男人面孔冷然如冰山,眼眸蔚蓝如海深沉,犀利如鹰却更似狼。那人眼底亦如坚冰,似没有半分情感。 百里明漪身躯微微颤抖,被男人一双眼睛瞧着,叫她觉得自己似早已经死了。 “百里小姐。”那人寡薄唇瓣轻勾,眉心一点朱砂乍然如血色鲜红。左手拇指,缓缓拨弄着右手指腹上一只赤金的骷髅头扳指。 “随我走吧。”他说。 百里明漪舔了舔干裂的唇,总觉眼前人瞧着似莫名熟悉。 一点朱砂入梦来,春风不度鬼门关! 她脑中忽有灵光一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你是……。” “嘘。” 男人探出根手指,轻轻按向她唇瓣,面庞是刀削斧刻般的冷硬:“不可说!” 他手指修长干净,连指甲也打理的整整齐齐,阳光下如晶莹的贝,微微发着光。 百里明漪却似从他指节中,嗅到了久经沙场,方能浸淫出的浓烈血腥气。 她的齿关再也不受控制,连带整个身躯都颤抖如筛。 男人瞧她一眼,一声低笑自喉头溢出,透出三月料峭的寒:“这样才乖,本王素来不大有耐心。” 咔吧! 半空里,忽有细微声响传来,如枯枝断裂,微弱几不可闻。 “唔”。 男子轻挑眉梢,自腰间荷包里取出个小小木盒打开,漫不经心随意一瞟,寡薄唇瓣微勾:“果然死了。” 啪嗒。 他将木盒轻轻扣上,蔚蓝眸子中却有凌冽冷光一闪:“很好,这份大礼本王收下了!” “跟我走吧。” 他闭口垂眸,蔚蓝眼底深处荡出不可查的涟漪。将木盒重新塞回到荷包里,头也不回朝林外走去。 他身后,百里明漪眼眸发直神色僵硬,黝黑的眼珠子动也不动,提线木偶般紧紧跟随,亦步亦趋。 正文 480 本宫愿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林中另一侧。 阵主被找出后,便失去了威慑力。在他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树林恢复到原有状态。 林楚率领众人踏上归途,极快回至擂台。 “回来了。” 玉子夫长舒了口气,毫不掩饰周身喜气洋洋。 林止手中端着半盏茶,似不经意朝着林楚瞟去,紧皱的眉头舒展。周身若有似无的杀气骤然消失,再无踪迹可寻。 惠公主惊愕的张大嘴,捏碎了手中糕饼。脖子僵硬的瞧向六皇子:“怎么……可能?林楚怎么可能还活着?” 六皇子面色阴沉如墨,蹙眉低喝:“皇妹,慎言!” 李天绶悄无声息回到看台,将四肢舒展靠向椅背,毫无仙风道骨的矜持。 勾勾手指吩咐一旁的侍者:“快,上茶上点心,你想饿死我老人家么!” 正中主位的百里明霜微微一笑,如出云破月清雅而高贵:“林楚果然不负众望,终是赢下了护国军大比魁首。” 端木朗颔首,温柔眉目中波光盈盈,毫不掩饰点点笑意:“如此,护国军统领之职便非林楚莫属。” 林楚眸色微闪,若是没有算错,如今已经误了比赛时辰。百里明漪没有回来? 清风徐徐,四下里静默无声。只听到茶盏轻叩叮一声脆响,静谧中异常清晰。 “微臣以为,此次比赛,林楚并未获胜。” “百里云笙。”林长夕冷笑:“我六弟带着人先回到擂台,你瞎?” 高台之上,百里云笙慢条斯理用茶杯盖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叶片,眼底半分情绪也无瞧向流尽的沙漏:“时辰已过。” 林楚与百里明漪的比赛早过了预定的半个时辰。百里云笙即便刻意刁难,却也合情合理。 “百里统领。”百里明霜瞧向他,声音温柔可亲:“时辰虽过,林楚却是第一个回至擂台之人。既然明漪并未出现,自然算林楚胜出。” 百里云笙张了张嘴,百里明霜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论。 “莫要再说了。”她柔声说道:“以免叫旁人误会,咱们百里家输不起!” 百里云笙面孔一僵,终是没有再开口。 林楚将怀中锦盒捧出,双手拖着高高举过头顶:“时辰已过,林楚认输。” “什么!” 众人一愣,全场震惊。 “小楚,你疯了!”玉子夫皱眉,恨铁不成钢。 惠公主呵一声:“总算识相。” 李天绶惊得砸了杯盏,摇头叹息:“老了,连个杯子都拿不动了!” 唯有林止神色淡淡,似早已料到如此。 丹青眸色微闪,瞧一眼林止便缓缓闭口,垂下了头去。 端木朗深深瞧着林楚,并未叫人将林楚手中锦盒收回。 良久,勾唇微笑:“朕已然说过,你赢了。” 林楚仰头,阳光下风光霁月披了一身日光:“大比时辰已过,林楚若是再将锦盒占为己有,恐怕会如百里统领所言一般,叫人诟病。” 端木朗眉心微蹙,百里明霜却莞尔一笑:“你的本事有目共睹,何需过谦?” 她神色继而郑重:“本宫今日便以本宫性命作保,保你为护国军唯一统领!若你不能胜任,本宫愿众叛亲离,临死不得善终!” 林楚心中一颤,忽而抬头瞧向百里明霜。 正文 481 如坠迷雾 百里明霜雍容面颊上带着几分冷意,似连眼底都染了悲凉。 竟是……入了心。 林楚眸色微闪,百里明霜不是百里渊的亲闺女?这么拆自己家里人的台,要做什么? “皇后怎的赌上自己性命?”端木朗瞧着她,眼底多了几分深意。 “无妨。”百里明霜略垂眼眸,眼底浮起温雅谦和的笑:“本宫相信林楚。” “娘娘。” 林楚垂首瞧向手中锦盒,继而瞧了瞧端木言。眸色在那一刻坚韧:“林楚……愿意统领护国军!” 百里明霜似长长舒了口气,笑容直达眼底:“好。” 轰! 百里明漪一个好字才出口,忽听一声闷响自密林深处传来,似平地一声闷雷炸响,山崩地裂。 天地震撼下骤然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吃了一惊,面颊上惊异尚未褪去,却是云破日来,眼前是一如既往晴空万里的大好人间。 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震惊。 天地异象却再不曾出现,恍惚里,一切如坠迷雾。 林楚神色震荡,眼底生出不可遏制的惊,竟连周身都在颤抖。她眼眸锋利如刃,紧紧盯向发出异响之处,面色在那一刻苍白如纸。 这个景象……她曾经……曾经……经历过! “老楚。”林止悄无声息凑在她身边,将她手掌攥住:“别怕。” “你的手很冷。”林止用双手将林楚手掌包裹,磅礴温暖的内力如源源不断的江海,一点点化开她冷凝的心。 “我没事。”林楚眸色微闪,神识自刻入骨髓的恐惧中回笼,朝林止扯了扯唇:“你其实,可以放开我的手。” “我是大哥,听我的。”林止依旧攥着她的手,理所当然的坦然。他下巴微扬,没人瞧见他眼底一闪而逝温润满足的光。 “不好!” 端木朗在怔忪后勃然变色。苍白面孔中,显出一抹灰败:“莫非……莫非是……龙脉……。” 众人并不曾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见明黄身躯眨眼自御座上弹起,三两步冲入林中去了。 端木朗久病,又被帝王身份所累,素日持重老城,是个克制隐忍之人。 他能做出如此仓皇之态,比方才异动还叫人震惊。 百里明霜离他最近,将他方才言语依稀听在耳中。面颊上无懈可击的雍容微笑顿了一顿,继而破出裂痕,眼风不着痕迹瞧向百里云笙。 百里云笙摇头,事情与他无关! 百里明霜心中一沉,宽大衣袖下双拳紧握,声音便也冷了。 “禁卫军速去保护皇上,其余人随本宫摆驾……”她声音略顿了一顿,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挣扎,终咬了咬牙:“摆驾,龙脉圣泉!” 不同于先前踏上林中道路时的仓皇,林楚早已平静。她隐隐觉出金面人与今日种种异象脱不开干系,但,人多势众之下,他谨慎如斯,只会蛰伏。 百里明霜面色凝重。 龙脉圣泉是西楚禁地,亦是西楚根基所在。 没有人知道龙脉之地究竟藏着什么神通,西楚历代皇帝却对那一处敬若神明。 却也……讳莫如深! 正文 482 不肖子孙端木朗 人心多好奇,却无人敢觊觎龙脉的神通。 只因龙脉之地周围,不但有传说中的神迹守护,还有防不胜防的重重机关,加之重兵把守,僭越之人,离着方圆二里,便会身首异处。 百里明霜首次踏入龙脉之地,心里却没有早先想象中的兴奋,只余……满腔难言沉重。 轰轰!咔嚓! 雷声隆隆,似龙吟虎啸拔地而起。百里明漪眯了眯眼,到了么? 眼前一架苍翠青山如巨龙腾飞直入云端,高不可攀的陡。 山腰处云雾缭绕如梦似幻,自山顶飞流直下一带瀑布如练,却在山腰云雾处分作九条水流轰鸣而下,直冲入山脚碧龙潭中再度汇做一处。 水浪拍打出水雾漫天,青天白日里发出七彩的光,一架彩虹横亘于碧龙潭上。在细碎如梅瓣飘飞的水雾里若隐若现,恍如仙境。 众人止了声息张大嘴,即便灌了满口冷风和水汽亦不自知,只惊叹于眼前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绝美景致。却只有李天绶心中清楚,此处背山面水,九龙腾飞,是天下少有的上上绝佳风水宝地。 原来,这就是龙脉! 蓦地,碧龙潭边传处女子一声低吟。 这一声柔弱无骨却媚入骨髓,即便在水声轰鸣里亦清晰可辩。 就在那一声之后,方才还气势惊人的九条瀑布,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最后一声轰鸣,归于沉寂,再无半分声响。 众人眨了眨眼。只觉那一声轰鸣砸在了心上,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经。久久挥之不去。 龙脉圣泉!九龙腾飞的风水宝地居然……破了?! 西楚的龙脉……没有了!!! “不!” 端木朗抱着头跪在地上,声音犹如困兽,双眸泛出可怖的腥红:“不肖子孙端木朗……愧对先祖!” 百里云笙心中生出不祥,只略一沉吟面色大变,悄然瞧向百里明漪。 他绝不可能听错,刚才那一声低吟何其熟悉。那人是…… 然而,百里如霜的目光却只焦灼在悲鸣绝望的端木朗身上,全不曾将百里云笙的忐忑恐惧看在眼里。 “大胆!大胆!” 端木朗陡然暴起,一声怒吼如雷。浑身抑制不住颤抖:“去,将玷污圣地的贱人,给朕拿下!” 百里明霜狠狠颦眉,她从不曾瞧见端木朗情绪起伏如斯。竟毫不掩饰周身凌冽杀气。 群臣心头亦是齐齐一震,转身瞧向发声之地。 那一处,青春少艾身段窈窕的少女赤裸着娇躯,正舒展着四肢倒伏于墨玉般盈盈碧草间。 她身边山花漫烂,碧草如茵。女子媚眼如丝如山野间花妖精灵,能瞬间惑了人的心神。 她的身上,覆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赤裸少年。 二人正沉醉于天上地下,十方红尘里,最原始快活的律动中不得出。 众人的围观并未妨碍二人身躯毫无规律的起起伏伏。 少女微合着双眸,半启的朱唇里,缓缓吐出如泣如诉吟哦。叫人闻之,面红耳赤。 “这……这……。” 众人再不会想到,碧龙潭侧圣洁如斯的圣地之中,会出现如此香艳的画面。一时间只觉尴尬,不知该将双眼投向哪里。 百里云笙却并未如旁人一般避讳,双眸殷红如血,一瞬不瞬盯着草地上一对男女,眼底爆出滔天的怒火。 正文 483 一石二鸟 众人唏嘘着瞧向百里云笙,下意识离他远了几分。 草地上的两人,竟是百里明漪和百里如松。这两人可是…… 百里云笙攥紧手指,任由指甲将掌心刺破,一片血肉模糊。眸色在那一刻阴冷狠戾,周身皆荡出难以掩饰的杀气。 四下里静默无声,百里一党皆在心里盘算,要做些什么才能逃脱今日之祸。其余人,则希望百里一脉的怒火,不要殃及池鱼。 清风徐来,百里明漪与百里如松的低吟愈发放肆,不堪入耳。空气中盘旋不去的淫靡气味,令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难堪。 “啊。”惠公主轻吸口气,惊呼着背过身去:“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简直不知廉耻。” “皇上。”六皇子瞧向端木朗:“小王在看台处落了东西,先带皇妹前去寻找。” “皇兄自去寻找吧。”惠公主扬起天真烂漫的面颊:“我在此处等候。” 六皇子眸色一沉,不由分说攥住惠公主手腕:“不听话,我就立刻派人送你回国去!” 东唐众人的离去,并没有能缓解龙脉圣泉前的尴尬,反倒使气氛更加沉重。 林楚紧蹙了眉峰。 她虽不喜百里明漪,却绝对相信百里明漪做不出眼前的混账事。 百里明漪与百里如松是同属百里宗祠的堂兄妹,虽出了五伏,但如此行径依旧乱了纲常。 百里明漪心比天高,也算有些手段。她一心想在上京出人头地,怎会在众目睽睽下于龙脉前如此行径? 她被人算计了!算计她的是金面人么? 林楚暗暗咬了牙。 金面人一伙早无踪迹可寻,百里明漪在与她比赛时出事,这笔糊涂账能算在谁头上? 好个一石二鸟的手段!太下作! 百里云笙抬眼,锋锐如刀的视线扫过林楚。若目光可以杀人,林楚已被他双眸凌迟。 百里云笙没有说话,沉着脸走向草丛,攥住百里如松的发髻将他高高提起。 啪! 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百里如松的面颊,成了红肿可怖的五指印痕。 锐痛袭来,百里如松啊一声尖叫,身躯继而一僵,迷离的眸色渐渐恢复清明。 瞧前的阵仗,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我……我这是……。” 不着寸缕的身躯让他觉出羞耻,冷风里蜷缩如虾,眼底皆是慌乱。 百里云笙沉着脸,随手抛了件衣裳给他,又自碧龙潭中捧了把潭水,尽数泼向百里明漪面颊。 “唔。” 百里明漪被冷水激的蹙了眉心,陡然刺目的光令她不适的扭了扭身子。用手指摸了把面颊,手指湿冷的触感,令她豁然睁开了眼睛。 “谁敢泼我?想死……啊!” 四下里的情景叫她有片刻恍然,继而尖叫。 百里明霜将自己披风除下披在她身上,替她遮了外泄春光。 “钦天监。”端木朗深吸口气,尽量使自己声音保持平和。却依旧藏着冷冽可怖的冰。 “龙脉可能复原?” 钦天监监正一张老脸皱的核桃一般,只觉心头发苦:“启禀皇上,龙脉圣洁不容玷污。如今已然……枯死,再无复原可能。” 正文 484 谁能给朕一个交代 四下静默无声,众人只觉空气沉重如铅。压的连头也抬不起来。 端木朗胸膛剧烈起伏,不肯接受残忍的事实。游移的目光在瞧见满面红光的李天绶时,生出了希望的光。 “李天师,您是神仙转世,请您为西楚苍生,想想办法。只要圣泉能够重新流淌,朕愿献出十年阳寿,余生茹素,永不杀生。” “无量天尊。”李天绶捋着雪白的胡须,端起高深莫测的笑容开口:“皇上为西楚安定的付出让贫道非常感动。然而凡事发生必有因果,天道轮回福祸相依。缘来缘去,缘聚缘散,皆是天意。不必强求。” 林楚默默瞧一眼李天绶,这老头……巴啦啦说了半晌实际上……都是废话! “还请天师想想办法。”剧烈的情绪波动,使端木朗呼吸急促,继而猛咳不止。 百里明霜瞧的心疼,递了颗丹药给他:“皇上千万不要动气,您龙体为重。” “朕……。”端木朗声音颤抖,眼底悲凉卷出周身冷意:“朕是西楚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这事吧,也不是没有办法。”李天绶半眯着眼眸灌下一口酒,舒服的砸了砸嘴。 “天师有法子只管说。”端木朗再度生出希望:“不拘什么要求,朕定会尽力达成。” “世间最玄妙便是舍得二字。皇上只管细细品味,待您领悟了何为舍得,则危机顿除。”他哈哈大笑猛灌了几口酒,拍着手低声吟唱着走远。 老人的吟唱合着风声送来,唱的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在诡异莫测的尴尬气氛里,显得尤为玄妙。 福兮祸兮? 端木朗蹙眉:“何所为祸?福又在何方?” “皇上。”百里明漪白生生的玉手攥着帕子,替他擦拭着额头细密的汗:“老天师年龄大了,瞧着有些疯疯癫癫。您不必太在意。” “事关西楚国运,朕如何能不在意。” “皇上。”百里云笙低声开口:“百里如松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还请您允许臣下将他押回府中。待查明真相,定不会轻饶了他!” “还不快滚?”百里明霜蹙眉:“如此污浊蠢笨的畜生,也值当污了皇上的耳目?” “是。”百里云笙垂首,悄然松了口气。朝手下亲卫使个眼色,众人一哄而上,架起瘫软的百里两兄妹就走。 “站住!” 林止神色淡漠,狭长凤眸无喜无悲扫过神色各异的百里众人,眼底似带着堪破红尘的悲悯:“龙脉枯竭只因触怒上天。只有向苍天谢罪,舍弃祸端,才有得来寻求生机的机会。” “今日事态未明,皇上未发话,谁敢走?” 鬼卫陡然自林中飞出,似暗沉的雾,将百里云笙众人围拢,周身皆是肃杀的冷意。 “林止,你想怎么样!”百里云笙咬了咬牙,面色发青冷幽幽瞪着他。 “他们两个。”林止遥遥指向百里如松和百里明漪:“毁掉的是西楚国运!” 林楚默默瞧一眼身侧俊朗高大的男人,他什么时候对西楚国运这么在意? “今天的事情。”端木朗深吸口气开口,眸光在百里家众人面庞一一扫过,化作冰刀霜剑:“谁能给朕一个交代!” 正文 485 人生无常 百里云笙吸口气,郑重瞧一眼百里如松后猛然抬头,眼底划过不易觉察的冷芒,满目皆是沉痛的坚决。 “皇上,这二人有悖伦常,作出此等苟且之事实在罪大恶极。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二哥!” 百里如松茫然抬首,赤红眼眸瞪的犹如铜铃,才要开口,却被百里云笙一记眼刀横扫,硬是将后半截话吞回到腹中。 人,如筛糠委顿于地,连坐着都觉困难。 “呵呵。” 天地间陡然传出女子大笑,状若疯癫。 百里明漪一张面目狰狞,高亢而疯狂:“好的很!” “今日之事我无法辩驳,先走一步又何妨?那些个害我的人,个个都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嘶哑如鬼哭,斜着眼睛扫过人群,眼底翻滚的恨潮中,带着冷幽幽肃杀之意。 她的眼神怨极,恨极,冷极。叫人瞧着打了个哆嗦,不敢与她目光相碰。 “林楚!”女子咬牙,似将每个字中都浸透了鲜血:“我百里明漪,在下面等着你们!” “可别让我,等得太久。” 蓦地,她毫无征兆起身,众目睽睽下,一头撞向碧龙潭边雕栏玉砌。 嘭! 闷响如雷,女子头颅如万朵桃花开,登时绝了生机。 众人屏息凝视,瞪大了眼。感叹……人生无常。 数个时辰之前,百里明漪意气风发肆意飞扬,如草原上怒放的山茶花。 这才过了多久?就没了声息! 死的时候,甚至连像样的衣服也无,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 盖在她身上,属于百里明霜的明黄色披风华丽鲜艳,却完全不及,她雪白修长大腿上蜿蜒而下的一抹鲜红刺目。 这一幕,只觉讥讽。 百里如松被百里明漪的决然震惊,周身被眼前破碎的头颅逼出不可遏制的颤抖。如个失了神魂的木偶呆呆坐着,失去了往日神采。 林楚心中微冷,不着痕迹瞧向百里明霜。 进入林中之前,她软硬兼施,要求自己赢下比赛。她当时只以为,那是百里明霜的试探。龙脉前这一幕却……让她震撼,忽而让她相信,百里明霜是真的不希望百里明漪获胜。 百里明漪临死前喊着她的名字,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是要拉着她一起死的节奏。 她一直不明白,百里姐妹同属一脉,百里明漪落败,对百里明霜能有什么好处?如今看来,百里家的好处就是……要她死! 继而……将整个林家拖下水! 他们的目标或许不仅仅是林家,而是…… 林楚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若百里一家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必有下一步动作。她就好好看着他们,自寻死路! “皇上。”百里云笙在万籁俱寂中开口:“今日之祸,我百里家虽难辞其咎,但……暗中捣鬼的始作俑者,又岂可姑息!” 端木朗眸色猩红,并没有因为百里明漪的自戕生出宽慰。瞪着暗沉阴翳的眸,瞧向百里云笙:“把话说清楚!” “罪妇百里明漪临死之前曾提到过林楚的名字,直言会在地下等着害她的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有理由怀疑,今日之祸乃是林楚为了在大比中获胜设下的毒计。罪妇百里明漪两人,是罪人,更是受害者!” 正文 486 林楚,你该死 受害者三字犹如利剑,破开笼罩在龙脉圣泉上空的混沌的低气压。人人皆将视线投向林楚,下意识与她拉开距离。 噗通! “皇上。”百里云笙重重跪倒:“臣请处置林楚,还百里家,还西楚,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 “没错,是你,就是你!”百里如松眼睛一亮,指着林楚破口大骂:“就是你这个乡巴佬,嫉妒百里明漪才华横溢,便作出这等下做事。林楚,你该死啊!死一万次都不够!” 他的神智早在诸多刺激下数度崩溃,如今越发的癫狂。声音凄厉尖锐的如同鬼哭,嘶哑大笑的诡谲混杂在刺鼻的血腥味里,令人震撼。继而生出满腔义愤填膺。 “请皇上处置林楚!” 第一个人站出来,自愿成为百里云笙的后盾,维护天下公义。 于是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当越来越多的人跪在百里云笙身后,将处置林楚喊成了声振寰宇的浪时,林长夕耐不住了。 他捏紧手中鹅毛扇,发出咔咔的骨节声响。铁青着面色上前,才走了两步就被陆安给拦下拖走了。 “林止你个孬种,怂货!”林长夕被陆安钳制的不能动弹,双眸赤红瞪着眼前金尊玉贵仙人之姿的男子咆哮。 “小楚被人冤枉了,他们要杀了小楚。你往日口口声声对她千好万好,你不敢出头便罢了。连我出头也要管?” 男人蹙眉,狭长凤眸里染了嫌弃的烦:“聒噪。” 陆安心领神会,撕了林长夕一片衣角,团了团堵住了他的嘴。林长夕怒意滔天,哼哼着瞪向林止。 “老楚是搏击长空的鹰,从不需要别人的羽翼。”林止眸光扫过林长夕,瞧向人群里镇静如斯的少女,勾挑出温暖悠长的弧度:“对付不要脸的人,只有亲手打回来,才能真的痛快。” 林长夕眼神滞了滞,眼底带着些许迷茫,却不再死命折腾。 林楚静静盯着一片群情激昂的人群,眼底藏着冰刀霜剑般迫人的冷,一动不动。 “这群龟儿子杂碎!”石菲菲啐一口,摞胳膊挽袖子:“钻裤裆的时候都没有力气,捧臭脚倒是一把好手。你们哪知眼睛看到我们六爷使坏了?这么红口白牙的扣屎盆子,真当我们护国军没人了么?” “打架么?算我一个。”素问舔了舔唇,捏着银针,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 “上!”穆亦霜双手叉腰:“欺负六爷,打他满地找牙!” “你们别急。”端木言瞧一眼林楚,展臂拦在同伴们身前:“师父一直没有说话,该是已经有了部署,咱们亦不可鲁莽行事。这时候若冲出去打人,只会让百里家揪住不放,当咱们做贼心虚。” 林楚赞许的瞧一眼端木言,小丫头终于长大了,很欣慰! “六爷。”钟思蹙眉开口:“您要是有打算就说出来,咱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的。无论你有什么吩咐,我们绝不皱一下眉头!” “对!”萧隐仇,穆亦文和梅枝齐齐点头。 林楚唇畔笑容加深了几分,平静的扫过众人:“这些人不足为惧,你们若真想帮我,就请帮我做一件事情。” 正文 487 林楚要杀我灭口 林楚目光如水,灿若星辰,最后落在梅枝身上,朝她勾了勾手指。待她走近,飞快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梅枝郑重点头:“六爷放心,奴婢定不辱命。” “人人都当你是我的心腹。”林楚含笑瞧着梅枝:“若他们不能信你,你当如何?” “六爷只管放心,无论用什么法子,梅枝一定会完成任务。”往日懦弱胆小的姑娘仰着头颅,面色因失血显出病态的白,但眼底的光是坚韧的。 林楚抬手,轻拍过她的肩头:“辛苦了。” 她将一粒丹药塞进梅枝手中:“碧雪丹能固本培元,你方才失血过多,服下去会不那么难过。” 碧雪丹?! 梅枝垂首,心中震撼。手心里碧绿的丹药散发出如霜雪般凌冽的气息,触之如冰,气息甘美难以想象。只消握在掌心闻一闻,便叫人周身舒爽,耳聪目明。 “这……真是……碧雪丹?” 梅枝的声音在颤抖,传闻中以天山雪莲和许多稀有罕见的药材炼制出的顶级丹药,就……这样静静躺在她一个下等宫人的掌心? “你这丫头傻了么?”石菲菲盯着她只觉好笑:“六爷给你的东西,能有假?” “谢谢六爷。”梅枝吸了吸鼻子,用力瞪着眼,不叫人瞧见她眼底氤氲。 “你快去吧。”林楚瞧向石菲菲:“你在暗处跟着,务必保证梅枝的安全。” 两人答应一声,混迹在人群里顷刻消失。 同时消失的,还有萧隐仇和素问。 彼时,群臣正在群情激昂时候,人人皆对林楚深恶痛绝。声讨如浪,人人皆奋力将龙脉枯竭的恐惧,转移对林楚的讨伐中。 帝王的愤怒若要用鲜血才能荡平,那……便用别人的鲜血吧! “皇上,林楚设计陷害了百里明漪和百里如松。本公主手里有证据!” 女子软糯娇美的声音,在遍地激昂的讨伐里尤为清晰。分明娇柔无骨,却顷刻化解了男人们锋锐的攻击。 四下寂静,人人皆瞧向发声处柔婉娇俏的少女。她,笑盈盈在一众侍卫的簇拥里走来,如众星拱月,满目皆是飞扬的神采。 端木言蹙眉:“这惠公主真闲!” 林楚眉目含笑,懒洋洋靠在擂台边缘笑的意味深长:“闲,有闲的好处。” “皇上。”惠公主笑意妍妍,垂在耳畔的珠翠流苏,随着她行走上前泠泠作响:“林楚心胸狭隘,为人粗鄙狠辣。她早将护国军大权视作自己囊中之物,容不得半分意外。” “她残害同僚,赶尽杀绝,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先有吴悠然,又有庄卫哲,哪个不是与她起了冲突被逼得离开护国军?”惠公主昂首挺胸正气凌然,声音姣姣如朗月,清朗嘹亮。 “她让心腹,暗中诛杀吴悠然,幸被惠儿偶然经过所救。惠儿亦没有想到,一时善举,竟让惠儿洞悉了个惊天的阴谋。” 她缓缓侧过头去,妙目在身后侍卫群中清扫:“皇上在这里,你已经安全了。” “皇上!救我!” 血肉模糊的男子猛然窜出,恍然若丧家之犬。声嘶力竭跪倒,咚一声将额头贴向地面:“林楚,要杀我灭口!” 正文 488 总有杂碎想害小楚 四下哗然,众人皆被吴悠然的惨状震惊。 他的衣裳早已瞧不出原本的颜色,尽数被鲜血染成了鲜艳的红。被风卷着,刺鼻的血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端木朗受不得浓重的气味,掩唇咳得厉害,面孔顷刻染上绯红。 “林楚是我西楚堂堂护国军统领!”百里明霜蹙眉,将薄荷油打开放在端木朗鼻端,为他驱散血腥味。 一双水眸幽深,不苟言笑瞧向吴悠然:“你可知,诬蔑统领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吴悠然吸吸鼻子,眼底荡出意切情真:“任何惩罚,都好过林楚带给我的伤害。” “是她!”吴悠然陡然侧过身去,手指坚硬如锋利的匕首,直直点向林楚:“对我威逼利诱,让我给如松公子下药。再将他骗去龙脉圣泉。” “我若不从,她便要杀了我父母亲眷。我被逼的没有办法,只能昧着良心为她做事。得手以后,她怕我泄漏秘密,便派人杀我灭口。” “林楚!”吴悠然目眦欲裂,眼角似瞪出了血:“你蛇蝎心肠,阴辣狠毒,你不得好死!” 林长夕呜呜扭着身子,额角渗出晶莹一层细汗,猛然撞向林止的身躯力大如牛,扯得陆安一趔趄,险些跌倒。 “四爷,你这可不地道!”陆安忙不迭将他按在椅子上:“若非得让我将您给捆在椅背上,咱们谁脸上都不好看。” 林长夕嘴里哼哼唧唧不成调,目光像把刀子,要将陆安戳出几个窟窿。 “松开钳制,放他过来。”林止眸色如水,淡淡瞟向二人。 林长夕哼一声起身,亲手扯下封口的布条,趾高气昂走至林止身边:“总有杂碎想害小楚,你上还是我上?” “若不想再丢人,就安分些。” 林长夕气息一凝,狠狠蹙眉:“他们这么欺负小楚,你还嫌不够?” “闭嘴。” 林止的声音淡淡的,却似藏了千钧力道,如沉重山岳当头压下,令人不寒而栗。 “你若敢坏了老楚的大事,就滚出护国军!” 林长夕瞳孔一缩:“你凭什么……。” 林止眉峰微挑,狭长凤眸凝聚出暗沉的冷。林长夕的内心在他凤眸注视下沉沦,秒怂。乖乖将后头的话吞回。 待林止扭回头去,才不甘心的撇撇嘴:“小楚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呵。”主看台上,惠公主轻笑,眼底藏着快慰的冷:“林楚,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原来竟是这么个道貌岸然的卑劣小人!” “凡事岂可只听一面之词。”百里明霜扬起了头,雍容面庞上似被刀剑镌刻出恰到好处的端方笑容,以温雅和善的声音缓缓说道:“若本宫没有记错,这位吴姓少年,不久前才被林楚赶出护国军,难免会怀恨在心。” 林长夕拼命点头,瞟一眼林止:“瞧见了么?这才是我们西楚聪明睿智的好皇后。” 林止动也不动,甚至连眼风都不曾给过林长夕。林长夕一腔豪情无法宣泄,憋闷的面色发青。 他遥遥瞧一眼林楚身边摩拳擦掌的同伴,严重怀疑自己方才脑子是进了水,才想到要来找林止出手挽救林楚。 “陆安。” 林止淡漠如冰的声音在林长夕身后幽幽响起。 正文 489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哪只脚敢迈出看台,就给我敲断哪只。” 林长夕呲牙,抬起的半只脚悬空,终是狠狠落回到看台上。转身,怒瞪向林止。 “瘸了不怕。林家,养得起。” 男人声音再起,林长夕彻底泄了气。 目光哀怨的瞧向林楚,老六,你可一定要原谅四哥。四哥是想来帮你的,可惜,天妒英才啊! “皇后娘娘心善,可不要被人给利用了。”惠公主掩口轻笑,杏核大眼中荡出天真烂漫的纯:“惠儿敢带吴悠然回来,必然有十足的把握。” 她拍了拍手,自身后人群里走出个穿着曳地长袍戴着兜帽的窈窕少女。 少女走至人前,先是盈盈一礼,举止优雅而端方。却忽有劲风袭来,将她遮面的兜帽掀去,露出帽下冰肌雪肤如花一张娇美的面孔。 “呀。”少女显然不曾料到有此一难,一时僵住。一双水眸深处皆是惶恐与不安,如受惊的小鹿让人心尖跟着一颤。 四下寂静,众人皆瞧向惊慌失措的少女。在场众人,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皆在心底替那少女捏了一把汗,只恨不能替她分去忧虑。 即便如御史台一群老硬酸孺们,此刻也都屏息凝视。生怕喘息力气过大,吹化了眼前玉雪可人的瓷娃娃。 穆亦霜哧一声:“做作!” “就是。”穆亦文立刻接口:“这人不及霜霜万分之一美丽。” 穆亦霜瞪眼:“你拿我跟她比?” 穆亦文摊手:“哪有?” “你若是没有比,怎知我比她美?若是她比我美,你是不是就要喜欢她?” “我没有!” 穆亦霜冷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穆亦文苦了脸:“霜霜,你冤枉我!” 林楚嘴角抽了抽,这两个活宝一唱一和,瞬间缓解了绿茶带来的反胃。 挺好。 惠公主眼底飞快闪过嫉妒,顷刻却化作关切焦急:“心儿姐姐,你没事吧。” 说着话,她将少女的兜帽攥住,不由分说重新罩在了她的头上。直到将她罩的从头到脚皆成了密不透风的黑,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全不顾及兜帽下,水女一张面孔苍白发青。 “这位是神农药局药王的女儿,神农圣女楚心悦。” 什么? 众人内心被神农药局震惊,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被惠公主包裹的黑漆漆的楚心悦。这一回,除了惊艳,更多的则是探究渴望和狂热。 生人在世,人人梦想长生不老,无关富贵贫穷。而世人多被生老病死所困,神农药局救赎世人与水火病痛。 无论世事如何沉浮,他们皆是世人心中当仁不让的神。在任何国家,皆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个少女,竟是药王的女儿! 老药王楚雄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楚南青,早年间不明不白死在了外面。近些年身体每况愈下,便将神农药局的大权交给了双生弟弟的长子楚常泰。 楚心悦是楚常泰的嫡女,据说她幼年识字,五岁便能将神农本草经倒背如流,是个千年难遇的天才。 曾有神算子为她批命,说她的成就会远远高过姑姑楚南青。自此,楚心悦便被当作神农药局下一任药王培养。 原来,竟是这么个娇弱可人的小姑娘? 正文 490 神农圣女楚心悦 “心儿姐姐不但是神农药局的圣女,早年行走南疆还给自己起了个雅号,惠儿相信所有人都听过。”她抿唇一笑,天真骄傲:“叫做双木。” 双木?! 众人再度震惊,眼底的狂热再一次被点燃。 传闻中,南疆千面蛊王双木,是个勇武聪敏的天才,能生死人肉白骨,一手蛊术天下无双。 但她每每现世,都是全然不同的容貌,没有人知道,到底哪一张才是她真的面庞。因此,双木的身份更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没想到竟会是……神农圣女楚心悦。 “啧啧。”赞叹声四起:“楚圣女心慈貌美,聪明睿智。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了不起。” 赞誉声四起,林楚挑眉眯了眯眼。 蛊王双木……什么时候成了楚心悦?这事……就离谱! “楚圣女远道而来辛苦了。”百里明霜雍容的眼眸瞧向楚心悦,微微颔首,笑容端方温雅略带了几分抱歉:“然如今正在多事之秋,招呼不周还请圣女勿怪。” “皇后娘娘多虑。”惠公主笑眯眯接口:“心儿姐姐如今过来,就是为了替西楚解决争端。” 她目光幽幽扫过死状狼狈的百里明漪,眼底悄然闪过鄙夷。 “百里明漪死前行为举止异常,大家不也在怀疑有人在暗中使坏么?只要有心儿姐姐在,无论她是被下了药还是中了什么蛊,都难逃心儿姐姐的双眼。” “林楚。”惠公主眸色一凝,如穿云的箭,忽而投向林楚:“你该不会,信不过心儿姐姐吧。” 一句话,使林楚成了众矢之的。连楚心悦亦扬起了脸,兜帽下一双黝黑瞳仁里,晦暗不明。 林楚勾唇,笑容森冷。眼神轻瞥过惠公主,没有接话。 “楚心悦行事无愧于天地,旁人是否信任,与我无关。”楚心悦声音优雅温柔,落地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她迈步如风,目下无尘走至百里明漪尸体前。一双妙目居高临下盯着狼狈尸身,惋惜里更多的是不屑。涂着艳红蔻丹的右手探出,蹲身点向百里明漪额心。 天地间响起悠扬低吟浅唱,仙乐般空灵美好,仿若能将万丈红尘里所有污浊涤荡清洗。百里明漪的尸体,便在她的吟唱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触柱而亡,额角本有鸡蛋大的血窟窿,血流满面。一张面孔狰狞扭曲,充满不甘。 在她歌声停止的一瞬,百里明漪的面庞奇迹般恢复了平和,唇色虽依旧苍白,却勾起明显的弧度。连额角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横流的鲜血更是消失无踪。 整张面目安详,平和,重现了她昔日姣好的容颜。便如睡着了一般。 “这……。”百里云笙深吸口气,继而朝楚心悦郑重拱手:“楚圣女名不虚传,真乃天女下凡的神人!” 四下抽气连连,众人皆被眼前瞧见的景象震惊。 林长夕嗨了一声:“她竟然将百里明漪变了样?你瞧见了么?” 他抿了抿唇:“这女人有点本事,咱们得赶紧去帮帮六弟。” “你很吵。”林止捏捏眉心,只觉身侧男人聒噪的像个蛤蟆:“敲断哪条腿合适?” 正文 491就凭我是神农圣女 林长夕……这么粗暴么?说好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你自己瞧瞧老楚,她害怕么?” 林长夕讷讷扭头,被林楚眼中的热切吓了一跳。 那个目光……就像是……饿了三天的流浪汉瞧见了喷香的鸡腿,什么情况? “萧隐仇,这个女人对你的傀儡术有帮助。”她嘴唇微动,语速飞快。 萧隐仇眼底,顷刻也爆发出同样灼热的光,恨不能黏在楚心悦身上。 “别看了。”林楚斜睨他一眼:“你这样子略有些猥琐,快去办正事!” “好。”萧隐仇颔首后退,顷刻消失在人群中。 众目睽睽里,楚心悦缓缓起身,抬手除下兜帽。阳光自长空投下,落在她白璧无瑕的面颊上,满面皆是圣洁的光辉。 她一双妙目流转,扫过众人钦慕的眸光瞧向林楚。后者眼中的殷切,令她眼底傲然荡出,眸色越发清贵无暇。 “百里明漪生前中了傀儡蛊,傀儡蛊能啃食脑髓,使人对下蛊之人言听计从。蛊虫如今尚且留存在她的头脑中,无论那人让她做什么,她都无法抗拒。” 她的声音清脆如珠玉相击,空灵悦耳。内容却引起众人极大不适。 傀儡蛊?啃食脑髓?闻所未闻的惊悚,令人作呕。 百里明霜眼底如蒙着薄薄的雾,晦暗不明,遥遥瞧着楚心悦:“你说的这些,如何证明?” “就凭我是神农圣女。” “圣女说的岂会有假?”缩在人群里的百里如松似忽然找到了主心骨,拔高了声音嚷道:“圣女也快帮我看看?我脑子里也定是被人下了蛊,请你救救我,我不想变成傻子!” 楚心悦只瞧他一眼,并未近身:“你没有中蛊,只是中了春日醉,如今药效已经过了。” 百里如松一愣:“春日醉……那是什么?” “小人该死。”吴悠然重重磕头:“药是小人放在了三爷的茶水里,并亲眼看见三爷饮下后,才以司马大人密令召见的谎言,将三爷骗至了圣泉边。” “是你!”百里如松咬牙:“你这王八羔子,小爷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害我!” 百里如松暴怒,抬起一脚将吴悠然踹翻,牛皮短靴的鞋底狠狠踩在他小腹上,重重踩踏:“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陷害三爷?当我百里家是吃素的么?” “三爷饶命。”吴悠然抱着头,被百里如松踹的哀嚎连连,却不敢闪躲。只一味告饶:“是林楚抓了小人的家人威胁,我不得已才……。” “林楚!”百里如松猛然侧首,眼神阴鸷如鬼魅,冷冷瞪向林楚桀桀怪笑:“你今天死定了!我百里如松若是还能叫你瞧见明天的太阳,我就是你孙子!” “别这么客气,我孙子没你这么不懂事!”林楚微挑着眼眉,懒洋洋接口。 “你!”百里如松面色发青,气的险些吐血。 “林楚,你陷害忠良,破坏龙脉。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简直死不足惜!”百里云笙悄然向侍卫使个眼色,让他们带走百里如松。 男人笔直的身躯傲然而立,越过攒动的人头,遥遥瞧向林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的报应,到了!” 正文 492 会说话的证人 林长夕急的满头汗,拿眼睛不断去瞄林止。后者面容沉静如海,波澜不惊。 林长夕被他强权所摄,半个字不敢说,坐立难安如热锅上的蚂蚁。 “林楚,你可别说本公主不给你面子。”惠公主妙目如水,瞧向林楚,一派烂漫的纯真:“你有今天的下场,只能怪你自己心性残忍,连你自己的手下都瞧不过眼。你瞧,那是谁?” 噗通! 浑身是血的少女身躯跌在人前,瘦削面庞轻抬,蓬乱头发下,露出一线苍白面色。 “是梅枝!”钟思咬牙:“你们打她了?” “打她的可是你们的好统领林楚!”惠公主冷笑:“这个佛口蛇心的恶贼,在人前表现的千好万好,背地里竟使些阴邪手段。” 她递了块雪白丝帕给梅枝:“可怜见的,好端端一个姑娘家,竟被她给打成这个样子。” “皇上。”她瞧向端木朗,义正言辞开腔:“林楚威逼梅枝暗杀吴悠然灭口,梅枝不从,便对她严刑拷打。小丫头被逼的没了法子,只得假意应允,实则是为了找到机会,向惠儿求救。” “梅枝别怕。”惠公主微笑瞧向瑟缩颤抖的少女:“当着皇上的面,没有人敢再打你,有什么委屈只管都说出来吧。” 梅枝身子一颤,抬起肿的桃子一般的双眼打量着四周,如受惊的小鹿低头。半个字也不曾说,只嘤嘤一味的哭。 “这丫头怕是吓得狠了。” 惠公主等了半晌,始终不闻人语,眸色间渐渐添了阴厉。 “找个不会说话的证人,真是开眼。”林长夕轻哧开口。 他心情焦躁,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口,声音大的惊人。 惠公主与他同在看台,将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水眸一轮,自他面庞幽幽扫过,唇齿中勾挑出难以捉摸的飘忽。 “会说话的证人,自然也是有的。” 她朝身侧侍从使个眼色。 嘭! 血肉模糊的一具身躯被从人群中丢出,刺鼻的血腥味顷刻在看台蔓延。 侍从上前,揪住那人发髻,将她头颅高高提起。迫使她净白的皮肤,暴漏在青天白日里。 “菲菲!”钟思吸口冷气,狠狠攥紧了拳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惠公主慢条斯理抬眼,幽幽瞧向梅枝:“你可知这个女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梅枝愕然抬首,眼底骤然闪过一抹惊惧,咬了咬唇,终是不曾开口。 “这个女人是林楚的心腹。”惠公主朗声说道:“林楚生性多疑,为人狡诈。一壁派出梅枝暗杀吴悠然,一壁又让这个女人暗中埋伏监视。幸而老天有眼。” 她眸色如水,飞快扫向林楚,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快慰:“乡野匹夫的心腹,终究也如主人般上不得台面。这个女人最终被我的侍从拿下,也使得林楚的狼子野心,更加昭然若揭!” “放你娘的屁!”石菲菲瞪眼,啐了一口血沫子,斜着眼睛瞧向惠公主。 “老娘我尿急蹲在道边出个恭,你这手底下的杂碎偷看,被老娘发现了恼羞成怒。你为了包庇这些杂碎,就给老娘扣这么个屎盆子。你这么能编会演,不去教坊司可惜了!” “大胆!”惠公主面色大变,轻挑的眉梢挟裹着冷冽尖锐的愤怒:“给我打!” 正文 493惠公主,你是不是瞎 嗖! 侍从将手中长鞭高高举起,卷起呼啸风声如雷,重重朝石菲菲抽去。 啪! “六爷!” 抽气声四起。 谁也不曾留意,林楚何时上了看台。在长鞭落下的瞬间,将自己纤细的后背挡在石菲菲身前。 一鞭落下,皮开肉绽。鲜血将衣衫浸染,如遍地绚烂绽放的曼珠沙华。 石菲菲闭着眼,良久不曾等到想象中疼痛来袭。面颊上却有温热触感传来,混杂着浓郁的血腥。 “六……爷?!” 石菲菲睁眼,头顶是少年清冷绝美的面庞。鲜血自她后背肩颈处淌落,开在肩头,红的触目惊心。 “能不能站起来。”她说。 “能。”石菲菲心中巨震,怎么都没想到林楚会为她挡下鞭子。 本有千言万语要问,却在那人轻柔似水的语声里,被蛊惑了般点了点头,心底莫名生出温暖。 瞬间平静。 “来。” 林楚向她伸出手,将石菲菲大力拉起:“护好自己。” 言罢她转过身去,明润的眼眸深如幽潭,冷幽幽扫向对面的东唐侍从:“我的人,谁许你打的?” 侍从是个五大三粗的汗子,比林楚高出了整整一个头颅。面对纤细柔弱,似不堪一击的少年,却无端从脊背处生出难以言表的森寒,手里的鞭子忽然有千钧之重。 竟……有些举不起来。 “小楚受伤了!”林长夕挑眉,寒风将他艳红如火的衣袍卷起,荡出冷冽的杀意:“老子宰了那帮畜生!” “站住!” 林长夕眼前一暗,被林止遮去了头顶的阳光。男人狭长凤眸投向遥远的虚空,翻滚出云诡波谲的风暴:“除非她开口,谁也不许打扰老楚!” “她受伤了!”林长夕瞪眼,近似咆哮:“她在流血,你看不到么!” 冷风幽幽,身侧男人不动如山:“鬼卫给我看住他!” “林止!”林长夕斜睨着将他围拢的黑衣鬼面人,心中怒火澎湃燃烧:“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林止抿了抿唇,修长的双腿自他身边迈过,稳稳落回座椅。他方才站立之地,落下一双清晰的鞋印,鞋底正中白玉兰花的纹路清晰可辩。 陆安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在白玉兰花的足印上流连,心情颇为复杂。 自打离开修罗鬼域,林爷便淡漠的不像个人,即便面对首辅大人,也从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 今日因为六爷挨打,竟……无法控制内力外泄,在看台处踏出如此清晰的足印。 六爷在他心里竟……如此重要?那为何……不肯出手相助? “回答!” 另一侧,林楚轻瞥着侍从,语声冷如坚冰:“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动手?” “我……。”侍从喉结滚动,被她气势所迫,半个字说不出。 “啊,这个林楚好可怕。”一侧的惠公主陡然发出刺耳的尖叫,继而嘤嘤抽搐着按了按眼角:“众目睽睽下,就敢公然打人抢人?这眼里,还有王法么?” “惠公主,你是不是瞎?”林楚挑眉瞧向哭唧唧的惠公主。 正文 494若有反抗,格杀 “你!” “被打的人是我,你看不到?”林楚背过身去,将狰狞的鞭痕正对着她。 侍从力气极大,破开的皮肉如两条沟壑向外翻卷,伤口深可见骨。森白的骨,鲜红的血,交织出触目惊心的视觉冲击。 “就是这个人。”林楚长指如玉,点向呆若木鸡的东唐侍从:“殴打西楚军人,折辱我西楚风骨,彻底无视西楚法纪。意欲挑起两国争端,罪该万死!” 四下一时静若无声,只余少年声音铿锵掷地有声,似带了铁器铮鸣,出口便是傲骨天成。 众人怔忪,不是……声讨林楚么?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护国军何在?”林楚目下无尘傲然而立,无惧背上狰狞伤痕,铿锵之声再起:“将两国的罪人拿下,若有反抗,格杀!” “是!” 钟思,穆家姐弟,素问,端木言等人齐声应和,将胸膛挺得笔直。 连看台上狼狈的石菲菲,也咯咯笑着吐出口血沫站直身躯:“维护西楚尊严法度,怎能少了我?” 数条身影向看台跃去,铁器冷光乍现,顷刻将侍从包围。 人群里,纤细少年身躯最快。素手随意一甩,侍从只觉脖颈处似有些微凉意传来,顷刻消失。 才抬手去摸,少年绝美冷冽面庞却在咫尺眼底。那人明润如星的眼眸是九幽地狱沉沦的血海,充斥着令人胆寒的冷。 “你……。” 咔! 侍从一个字才出口,便被林楚扣住右臂,反手折断。阳光下,骨裂的声音在混乱的看台上,诡异的清晰。 “啊!” 骨裂的疼痛,在惊惧之下显得尤为清晰。侍从疼的哀嚎,手中鞭子便叫林楚夺了去。 啪! “啊!” 侍从倒地,只觉疼的恨不能去死。他瞪眼瞧着林楚,不明白普普通通的鞭子落在身上,怎么就这么疼! 林楚挑眉,眸色被愤怒染成一片赤红:“鞭子抽人的感觉爽么?老子让你爽个够!” 石菲菲的重伤在她心里成了燎原的火,岂能饶恕? 啪! 鞭风呼啸,将侍从抽的满地翻滚。哀嚎如浪,极致的疼痛令侍从的呼痛完全变了腔调。叫人听的毛骨悚然。 “林楚,你给本公主住手!” 惠公主恼羞成怒,气冲冲上前。却被端木言展臂拦住了去路。 “惠公主这么护着挑起争端的罪人,莫非想要引起战火的人,是你?” “你放……。” 呼啦。 钟思等人抽出兵器,齐齐站在端木言身旁,同时阻断了她向林楚靠拢的步伐。 “意欲挑起两国争端,置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管你是不是公主,都不可原谅。”穆亦文梗着脖子气势如虹:“我穆亦文,誓死守护西楚山河,与妖魔鬼怪斗到底!圣人言大义灭亲,不亦说乎!” 穆亦霜毫不客气给他个爆栗:“她是你亲戚,我怎么不知道?再不好好读书,圣人都要被你气活了!” 惠公主高高在上惯了,如今却被些下等士兵奚落无视,脸上的甜美早已皲裂。她身材娇小,被人墙遮挡,连林楚一片衣角都瞧不见。心中早被怒火蒸腾的彻底忘了理智。 “林楚,你若敢伤我东唐士兵,我要你不得好死!” 正文 495六弟从不叫人失望 “呵。”鞭声停止,少年淡笑如霜,自人群后传出:“我就打了,你能奈我何?” “痛快!”高处的林长夕眼眸晶亮,周身都带了光:“六弟不愧是六弟,从不会叫人失望!” 她抢下石菲菲,痛打东唐公主侍从看似嚣张鲁莽。实则早将殴打友邦军人,挑起争端的大帽子给惠公主等人扣实了。 惠公主又是个外强中干没脑子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林楚哪是要打侍从?她打的,是惠公主的脸! 林止轻瞥过林长夕欣喜若狂的面庞,无喜无悲。 陆安却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方才是谁,总怀疑六爷实力不济。又哭又闹的要去救人。” “陆安。”林长夕知道陆安指桑骂槐,并不恼怒。长臂一展勾住陆安脖颈:“你跟我说说,你们是不是早就跟六弟商量好了应对的法子?还有什么后招赶紧告诉我,也免得我着急。” 陆安嘴角一抽,垮下肩头,伸手使劲揉着被林长夕搂出的鸡皮疙瘩:“四爷,男男授受不亲!” 他懒洋洋瞧一眼林长夕:“六爷的心思很难猜,您还是静观其变吧。” “林楚。”楚心悦缓缓饮下一口茶水,端坐如钟。如水妙目穿过剑拔弩张的人群,静静瞧向满身肃杀的少年:“你果然善用蛊术!” “你说什么?” 蛊术两个字让惠公主找回了理智,猛然回身瞧向优雅从容的楚心悦:“你是说林楚她……方才用了蛊术?我……本公主是不是……。” 惠公主的面色顷刻变得苍白如纸,即便极力掩饰,却还是能从她颤抖的身躯瞧出此刻的紧张。 “公主莫怕,她并未对你下蛊。”楚心悦幽幽开口,声音和善如流水不疾不徐,能瞬间抚平人心的躁动。 她缓缓起身来至惠公主身边,轻拍着她的肩膀:“公主请心悦前来,是为了天下公义,讨伐以蛊术害人的败类。万不可自乱了阵脚,中了旁人的圈套。” 惠公主眸底一亮,愤怒焦躁的内心彻底平静。 是了,她掌握了林楚诸多罪证,桩桩件件均能置她于死地。险些被她用个小小侍从混淆了视听,这人……真该死! “林楚,你对个无辜之人动用蛊虫,简直恶毒残忍。姑姑若是在天有灵,不知要如何伤心绝望。”楚心悦一双妙目只在惠公主身上停留了半瞬,便幽幽瞧向林楚。 她眸色静如水,淡如菊,长身玉立目下无尘。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及腰,傲然而立如不染凡尘的仙。周身皆是凛然的正气。 “我楚心悦有幸担任神农圣女一日,便有责任义务维护神农药局的名誉。今日,我便已圣女之名清理门户,将你这个阴邪的小人驱逐出神农药局。好好替姑姑教训教训你!” “呵。”林楚唇角轻勾,眼底笑意凉薄如暗沉阴鸷的海:“我林楚自出生便从不曾听过神农药局,你们神农药局与我有什么关系?更何况……。” 她挑眉,眸色瞬间如利剑,刺向楚心悦:“我娘早与你们药局断的干干净净,至死不曾提过药局中任何一人。我没吃过你们一粒米,喝过你们一滴水,对我而言,你爹都不算个什么,你楚心悦又算哪根葱?” 正文 496 神农圣女,好大的脸 “想代替我娘教训我?”林楚冷笑,眼底荡出腥红血雾:“你配么?” “我师父是西楚首辅的嫡子,是我护国神迹营的统领。你随便一个宗门子弟就想来教训,脸这么大呢?”端木言轻哧一声,嘴上不饶人。 “公主此言差矣。”穆亦文摇头晃脑满目严肃的说道:“背靠神农药局的确脸很大,大约得有……水缸那么大。” 穆亦霜扑哧笑出了声,朝穆亦文挑起大拇指:“说的不错,那么大的脸,挺合适。” “哈哈哈。”林长夕绷不住大笑:“神农圣女,其身如柳,面大如缸,真乃天下一大奇观。以后走路需多留意,头重脚轻,容易摔成狗啃屎。” 护国军中嗤笑连连,连素问嘴角都不可遏制抽了一抽。六爷带出来的人……真毒! “林楚,那是神农圣女!”惠公蹙眉,似痛心疾首捏紧了帕子:“你的人得罪了神农圣女,四国之内岂有容身之处!” 她一双妙目满是担忧与关切,心底却早乐开了花。 无知的贱民,你们只管闹吧,动静越大越好。得罪了神农药局,只会死的很惨! “心儿姐姐。”惠公主心中得意,表面上却是一派天真烂漫的纯真,担忧的瞧向身侧安静的少女:“他们那么骂你,你可千万别在意。他们也是为了替自己主子出头,同您根本没有仇怨。” 林楚挑眉,深深瞧了眼惠公主。小绿茶火上浇油的本事不小,这是多怕楚心悦不够恨她?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楚心悦,护国军的无礼根源,只在她。 “嘴巴长在旁人身上,想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楚心悦神色淡淡的,优雅如仙。并未被惠公主言语撩拨:“若时时将旁人言语放在心上,除了徒增怨气,并无益处。” 她一步步走向林楚,在她面前三尺处立定。杏眸如清润的深潭,一瞬不瞬直视着她的眼睛。 楚心悦长得娇小,比林楚低了半个头颅。看她时需要仰着头,却胜在一身清雅出尘的气质,气势上竟也不输半分。 “林楚。”她朱唇轻启,声若莺啼。素白手指朝着被钟思等人包围着,气息奄奄的东唐侍从指了指:“你方才对他用了秋毫,你敢不敢认?” 林长夕愕然,讷讷低语:“秋毫,那是什么?” “秋毫是极其阴损的一种蛊毒,能放大中蛊者的五觉感官,飞虫振翅之声入耳亦如雷鸣。何况是疾风暴雨般的鞭笞?每一下,都是刮骨剜心的痛!” 四下静默,众人狠狠打了个哆嗦。这才明白,铁骨铮铮的军中男儿被再寻常不过的鞭笞,竟能哀嚎出凄惨无比的动静。 原来是……被下了蛊毒! 众人再瞧林楚,眼底皆添了瑟缩。 那人自打问世,殴打堂妹,气晕祖母,累及父兄宗族除名。又频频顶撞权贵,连东唐公主的脸打起来都半点不手软。 她哪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分明就是……魔鬼! “林楚,大丈夫生于天地,敢作敢为。你既然用了那种下作手段,就得有胆子承认。即便你不承认,我也有法子……。” “我用了。” 林楚轻飘飘三个字击溃了楚心悦的长篇大论,楚心悦的义正言辞被强制终止,神色一时僵直,愣了。 正文 497 老子不介意再多个孙子 百里云笙额角青筋暴起:“你不要太过分!” “爷爷。” 现实,再一次打疼了百里云笙的脸。他愕然瞧向身侧呆愣如提线木偶般的弟弟,几乎被愤怒淹没了理智。 “百里如松,你给我站起来!” “边磕头,边叫爷爷。”少年清冷之声如穿脑魔音,盖过了百里云笙的嘶吼。 砰砰! “爷爷。” 百里云笙……所以,他怒了个寂寞? 四下静的针落可闻,众人皆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百里三公子这是抽的什么风。这一出,将百里家的颜面,给彻底丢尽了。 唯有楚心悦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平静的水眸深处,渐渐生出凝重与探究。 “楚心悦。”林楚挑眉瞧向高高在上优雅如仙的女子,缓缓开了口:“中了傀儡蛊,是不是这个反应?” 众人恍然,原来竟是……傀儡蛊? 难怪百里如松能作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若是受到了蛊虫的支配,一点都不奇怪。 “六弟真是个老实人。”林长夕重重叹息:“傀儡蛊什么的,用了就用了,怎么还……说出来呢?” 百里云笙眸色赤红:“林楚,你众目睽睽下对我三弟下蛊,还有王法么!” “再啰嗦,老子给你也下蛊!”林楚斜睨着他,语声中生出几分不耐:“老子不介意再多个孙子!” 百里云笙怒目而视,想到百里如松的丑态,半个字也不敢多说。胸口被一口气堵得,生疼。 “楚心悦,回答。”林楚长身玉立,微风将她衣袂卷起翻飞如旗。如墨的青丝随风荡开,轻拂过玉白的面颊,使她一双深邃的黑眸亮的惊人。 楚心悦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神色始终清贵无波,如云端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她自幼聪颖,是众人捧在手中的月,从不曾瞧见如林楚一般猖狂嚣张,连自己脸面都不在乎的人。 她从骨子里对眼前的人不喜,被她一再咄咄相逼,却也只微颦了颦眉头,缓缓开口。 “百里三公子,的确中了傀儡蛊。” “很好。”林楚勾唇微笑,取了颈间紫玉短哨吹了一吹,再瞧向楚心悦:“现在呢?” “二哥?”众目睽睽里,百里如松迷蒙的双眸渐渐恢复清明,惊愕的瞧向阴郁如魔的百里云笙。 “我……我这是……。” “闭嘴!”百里云笙恶狠狠瞪着百里如松。 同样是弟弟,他的弟弟为什么就……只会丢人?! 百里如松被二哥的狠戾吓得彻底懵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现在,他的傀儡蛊已经解了。”楚心悦瞧向林楚,心中颇有些意外。 继而,隐隐不安。 这嚣张的小子,下蛊解蛊,竟皆在弹指一挥间,连她都看不出半分痕迹。 这个人……令她感到危险。 “楚圣女莫非就没觉出什么不妥?”林楚眸色如水,罩定楚心悦。眼底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蒙着若有似无的讥讽。 楚心悦被她瞧的心中一凛,平静淡然的面色里生出一丝裂痕。 她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她猛然瞧向百里明漪,面色大变。 正文 498 林家的四傻子 “天下蛊虫无论品种如何,皆有一个共性。”林楚迎风而立,侃侃而谈. “一旦蛊毒发作,除非蛊主唤回蛊虫,否则中蛊者永世不得清醒。” 楚心悦面色苍白,袍袖下双拳紧握。第一次觉出坐在高高看台上,被万众瞩目时,不胜寒冷。 “百里明漪神志不清时,被百里云笙一捧凉水浇醒。可见,她的反常并非傀儡蛊所致,而是中了幻术。” 纤细少年语声铿锵,直面四方:“百里明漪被幻术所控,才会与中了春日醉的百里如松颠鸾,倒凤。冷水,恰好是解除幻术的关键。” “呵。”惠公主冷笑:“你说是幻术就是幻术?心儿姐姐可是千面蛊王,她既然说百里明漪是中了傀儡蛊,就一定是傀儡蛊!千面蛊王怎么会出错?” “千面蛊王么……。”林楚抬手摩挲着下颚,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楚心悦。 瞧见她正襟危坐下的身躯,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唇畔便勾出一抹淡笑如霜:“千面蛊王自不会出错,但楚心悦就难说。” 楚心悦猝然抬头,水眸深处荡出冷冽如霜的光芒,利剑一般瞧向林楚。 她……为什么这么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惠公主凝眉:“你敢质疑心儿姐姐?” “皇上。”林楚并不理会惠公主,转身去瞧向端木朗:“丁教习为护国军中幻术大家,您可传唤丁教习到此分辨。是蛊毒还是幻术,他一看便知。” 惠公主讥笑:“一个小小军营的教习,还能比心儿姐姐厉害?” 林楚斜睨着她,目光如同在瞧一个傻子:“丁教习的名讳叫做丁先喜。” 丁先……喜? 四下里抽气声连连,众人皆瞪大了眼眸,被草原上的冷风灌了满口。 林长夕脖子僵硬的扭过去,瞧向身侧淡漠的男人讷讷开口:“六弟说的丁先喜,是……我想到那个丁先喜么?不对……。” 林长夕拍了拍脑袋:“丁教习是丁先喜,为什么我不知道,六弟却什么都知道?” 林止呵呵别开了眼,狭长凤眸里闪过一丝嫌弃。傻子会传染,离他远点! “管他先洗后洗,心儿姐姐可是蛊王!”惠公主全没在意众人的异常,眼底顾盼生辉,似对楚心悦满心思慕。 “公主。”楚心悦蹙眉,对惠公主一再的追捧,生出坐立难安的腻烦:“丁大师是千机老人的大弟子,人人敬仰的幻术机关大师。不可无礼。” 千机……老人? 惠公主心中一颤,忽然记起丁先喜这名字,她在宫里经常听父兄们提起。 千机老人机关数术天下无双,创立的天机楼能造出无数匪夷所思的极妙玩意。 但,千机老人脾气古怪且年事已高,不常在天下走动。千机楼中物品的制造,便由他的大弟子丁先喜大师亲自把关。 在四国之中,丁先喜的地位堪比神农药王。 她……竟然羞辱了丁大师?该死! “林楚,你一个乡野村夫,怎么会认识丁大师?我定要到千机楼去告你一状,别以为胡乱说话就不用负责任!” 惠公主咬牙,她绝不能被丁大师记恨。不然回国后,父兄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所以,林楚那个下贱东西,去死吧! 正文 499 脑子不好是病,得治 “呵。”林楚淡笑,抬手敲了敲自己脑壳:“惠公主,脑子不好是病,得治。” “你……。” “不牢公主大驾,前去告状。” 嘈杂中,一个秃了头的小个子老头背着手迎风而立:“丁先喜到了。” 冷风幽幽,众人瞧向看台下的秃顶小老头,忽然炸开了锅。 “丁大师!是丁大师!活的!” “我的天神老爷,我竟然见到了活的丁大师!这辈子死而无憾了啊!” “丁大师。”惠公主噌的站起身,圆圆的脸上堆出甜美的笑,一派天真烂漫的欢快美好:“惠儿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号,心中对您仰慕已久。还请您闲暇之余能到舍下坐坐,指导下惠儿的机关数术。” “公主可别仰慕我。”丁先喜摸了摸秃脑袋,满目警惕:“老头子对你没有兴趣!” 惠公主…… 她的仰慕是那个意思么? 这老头长得又干又瘦,还是个秃头,哪里来的自信?偏她不敢得罪丁先喜,扯着僵硬的笑容试图缓和关系。 “大师您误会了,惠儿……。” “没误会。”丁先喜抖了抖身子,语气又冷又硬:“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再努力也没有用!” 惠公主咬牙。 “即便你投其所好,假装喜欢机关数术,我也不会喜欢你!” 他摇头叹息:“现在的女孩子,脸皮真厚!” 惠公主面色大变,险些喷出口老血。 丁先喜一眼瞧见林楚,眸色大亮,笑嘻嘻跑到她身边:“师……” 林楚瞪眼,丁先喜身躯一颤立刻改口:“六爷,听说你召唤我,我好开心。” 林楚神色复杂,瞧向眉开眼笑老人铮亮的大光头,心情颇为复杂。 张口就能气的惠绿茶原地去世,丁老头的本事见长! “那人被幻术所摄如今死无对证,你能找出证据么?” “能。”丁先喜将胸脯拍的啪啪响:“任何人施展幻术不超过一个时辰,都逃不过老夫的眼睛。” 林楚嗯一声,朝他摆摆手:“你去吧。” “好咧。”丁先喜喜滋滋一头扎进了大比的林子,谁都没有搭理。 林长夕远远注视着这一幕,桃花眼中满是兴味:“听说丁教习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怪,怎么对六弟这么客气?” 林止闭目养神,林长夕也没指望他能搭腔,打了个响指说道:“不过,瞧他把那阴阳怪气的女人气的脸都绿了,就痛快!” 惠公主一点都不痛快,眸色阴沉晦暗,袍袖下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掌心娇嫩肌肤。疼得她嘶了一声,朝身侧侍从抬了抬手。 “公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楚心悦蹙眉开口:“你手底下的人,不是丁大师的对手。” “心儿姐姐就这么认输了?”惠公主咬牙切齿开口:“那个乡巴佬如此羞辱你,你能咽的下这口气,本公主不能!” “公主为了自己颜面而战,与楚心悦何干?” 楚心悦的声音淡淡的,悦耳空灵。风卷白衣缥缈如仙,她只微微瞟一眼惠公主,便再无表示。神农药局,并不希望招惹上千机阁那个大麻烦。 惠公主的脸被打的啪啪响,红着眼眸瞪向楚心悦:“神农圣女,不过如此!” 正文 500 东唐不能容你 “皇上。”惠公主幽幽瞧向端木朗:“丁大师对林楚毕恭毕敬,定是您调教有方,您可真厉害!” “糟了。”林长夕蹙眉:“妖女想挑唆皇上杀六弟!大哥,这次你不能不管!” 林止慢悠悠睁开眼:“能被你堪破的伎俩,皇上不会上当。” 惠公主假借夸奖端木朗,暗指丁先喜将林楚凌驾于皇权之上,用意何其歹毒? “说的是,咱们皇上仁善聪明,才不会上当。等等……。”林长夕细品着林止的话,渐渐觉出了味道:“我怀疑你在骂我。” “自信点,不用怀疑。”林止容色清淡:“我就是。” 林长夕……卒。 “多谢惠公主夸赞。”高台上,端木朗温声开口:“林楚,的确总能给朕带来惊喜。” 惠公主…… 她……是在表示夸奖么?西楚皇帝真是个愚蠢的懦夫! “惠公主。”林楚笑吟吟瞧向恼怒的少女,眼底荡出不易觉察的细碎冷芒:“咱们之间的账,该算了。” 惠公主下意识皱眉:“我与你,有什么账?” 林楚不语,唇畔笑容加深。 惠公主梗着脖子,撞进她幽暗的眼眸深处。只觉那一双眼睛清澈而通透,仿若能照见人心的沟渠。 这个认知令她生出不祥,继而摇了摇头。今天真是见了鬼,竟险些被个乡巴佬唬住了! “林楚,你一再羞辱本公主。若今日不给我个圆满的交代,我定不能容你!” 她眼珠子转了转,立刻补了一句:“东唐,亦不能容你!” “那便来瞧瞧,东唐不能容谁吧。萧隐仇!” 纤细高挑的清冷少年别开眼,一声轻喝如啸,震得人心中一颤。 “萧隐仇,到!” 高台下的人群里,萧隐仇掀掉从头到脚罩着的黑袍。高高举起铮亮如镜的铜锣,冰冷的机械手臂在铜锣上用力敲下。 “咣!” 一声追魂锣震澈天地,萧隐仇双眸明亮如星,周身热血被追魂锣点燃,生出无限澎湃的豪情。 他扯唇,呵呵笑了一笑,鬼哭般阴森可怖。 “阴人赶路,阳人退散!” 众人正被他笑的不寒而栗,又被他一句呐喊给惊了个半死。萧隐仇的嗓音并不美妙,沙哑而低沉。特意拖长的强调,落地越发阴诡。 “他说什么?阴人赶路?”有人不以为意开口,淡淡嘲讽:“死人怎么赶路?脑子有病!” “呵呵。”萧隐仇再一笑,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青天白日的大好人间,叫人周身皆生出难以遏制的战栗。 穆亦文抚了抚被惊出的鸡皮疙瘩撇嘴:“得想个法子,以后不许老萧随便乱笑。” 林楚唇齿含笑,淡淡瞥一眼花容失色的惠公主和楚心悦。 惊悚不?这才刚刚开始! “起!” 萧隐仇沉声大喝,跟在他身后十个同样装扮的男人,忽而齐齐向前一蹦。遮挡头脸的黑色斗篷,随着他们僵硬的蹦跳坠落。 咣!叮铃铃! 追魂锣与摄魂铃敲出独有的单调节奏,十个男人皆将双臂伸直搭在前一人肩头,合着萧隐仇奏出的单调音节,一步步向高台蹦去。 这些人,四肢僵硬如铁,双眸大睁只见眼白,在青天白日下的草场中,安静的随萧隐仇前行…… 正文 501 请注意您高贵的仪态 这一幕,诡异而阴森。 “那些……那些人……不是人!” 恐惧到了极致的叫嚷,划破了四下的平静,高台上下,彻底炸了锅! “呵呵。”萧隐仇喉结滚动,笑容只余单调的音节。 身后僵直的十个男人也呵呵咧嘴,声音如从腹中滚出,沉闷而阴森。 “什么鬼东西!”惠公主自小养尊处优,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 “公主说的不错,他们就是鬼东西!”林楚盯着她微笑:“公主不仔细瞧瞧,这些可都是你的旧相识呢!” “六爷。”萧隐仇带人走至看台下,仰脸朝林楚抱拳:“萧隐仇,交令!” “干得漂亮!” “呵呵。”萧隐仇挠挠头笑的开怀,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林楚一句夸奖逼出了羞涩,拿鞋底在草场上画圈圈。 “嘶。”穆亦文呲了呲牙:“老萧这小女儿的娇羞是真……牙疼!” “辛苦了,你可以归队歇息去。” “不休息。”萧隐仇侧首瞧向僵直诡异的十个男人,满目皆是惊死人不偿命的宠溺微笑:“我得看着他们,免得他们咬人。” 居然……还会咬人?众人表示,彻底不能淡定了。 “林楚,你搞什么把戏!” “林楚,你装神弄鬼的有辱斯文!” “林楚……。” “皇上。”林楚长身玉立,无视四下众人义愤填膺。眸色如水直视端木朗:“这十个就是被百里明漪带走,参加林中大比的内廷禁卫军尸体!” “怎么……。”惠公主心中一颤猛然惊醒,难怪他们瞧的似曾相识。原来竟是……那十个人! 她眸子发沉,眼底闪过诡谲的不甘。却陡然敛了周身气势,矮下身躯,想要往人群深处钻。 “惠公主急着去哪?” 催魂魔音在身后响起,惠公主气的咬牙切齿,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本公主去哪,还得听你的安排?” “真不好意思。”林楚淡笑如霜:“惠公主此刻的去留,的确需要听我的安排!” “你!” “六弟忙你的去。”林长夕在高一级的看台朝林楚挥手:“我替你照顾公主,保准她跑不了!” “多谢四哥。” “不客气。”林长夕笑嘻嘻,为能帮助林楚从骨子里感到喜悦。得瑟的瞧向林止,朝他挑了挑眉。 后者的关注点却始终在自己手中碧水天晴的茶盏上。 林长夕顿觉无趣的扭过头,将满腔憋屈的怒火发泄在惠公主身上。瞪着潋滟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她,似要连她身边飞过的苍蝇都要分辨出公母。 “这十人,以内廷禁卫军的名头被百里明漪带去参加大比。但他们实际上是东唐影卫。” 少年语声铿锵落地有声,东唐影卫四字如落入油锅的冷水,引起遍地哗然。 “林楚,你别血口喷人!”惠公主坐不住了,如个被踩了尾巴的猫弹起。 “公主稍安勿躁。”林长夕微笑着朝她挑眉:“注意您高贵的仪态。” 惠公主气的要吐血。 “林楚,明漪虽死,我百里家却也容不得你如此诋毁!”百里云笙眼底阴冷,荡出难耐的杀气。 正文 502 泼妇与公主 “东唐近年组建了一只魔人营,遍寻天下异能者入营。经过特殊手段的训练,将他们的异能最大限度开发,使得魔人营短短数年内声名鹊起。” 林楚将百里云笙彻底无视,天地间侃侃而谈:“被淘汰出营者,会成为皇室中人的影卫。”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荡出细碎红芒,瞧向面如死灰的惠公主。眼底藏着春寒料峭的冷。 “魔人入营时,皆会在胸口刺出龙魂火焰作为标记和殊荣,终身不去。以火焰颜色的不同,又能区分出正式魔人与淘汰影卫。” “魔人纹赤朱,影卫为青碧。百里明漪身边十人,能力异于常人却与百里明漪并无默契,正是魔人营中淘汰的皇家影卫。” “皇上。”林楚抱拳行李:“请您着人脱衣验看,这十人身份,一眼便可分辨。” “不行!”惠公主下意识反驳,话出了口才觉出自己行径的愚蠢。 林楚一语道破东唐影卫的身份来历,她开口阻止,就是欲盖弥彰。 “哦?”林楚勾了勾唇,眼底笑容讥讽凉薄:“这里是我西楚的土地,轮得到你一个东唐公主指手画脚?” 惠公主内心愤恨焦灼,却半个字说不出,只觉如坐针毡。偏林长夕眼睛瞪的如铜铃,让她无论如何无法逃脱。 端木朗已经命人剥开了十具行尸的衣裳前襟,赫然在他们胸口处发现了青碧色的龙魂火焰。 “东唐临海,龙魂刺青中混入了大量自海中提取出的特殊染料,不但色泽鲜艳,阳光下还能发出盈盈珠玉之光。此等手法,别处绝不可仿制。” 林楚侧眸瞧向惠公主:“惠公主该不会以为,这十具尸体身上的刺青,是我找人假冒的吧。” 惠公主胸膛剧烈起伏:“本……本公主不想同你说话,本公主要回东唐去。你欺负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 “公主如今,哪里都去不了。”林止慢悠悠开口:“你勾结大司马府,将东唐兵卒渗透入西楚。各中缘由细节,还请公主到我宗正府中好好聊一聊吧。” “我不去!”惠公主勃然变色。 西楚宗正府的恐怖,即便她远在东唐亦有所耳闻。进了那地方,连死都能成了奢求,她怎么能去? “林止,你…….”百里云笙蹙眉才要开口,却被林止回收打断。 “你若想来,本座欢迎。” 百里云笙吞了吞口水将眉头紧蹙,他……一点不想去。但勾结大司马府的罪名,能忍? “陆安,影一,伺候公主摆驾。”林止半垂着眼睫,任由浓密如蝶的睫毛在面颊投下暗黑阴影。 “好咧。” 林止席位本就离惠公主不远。陆安影一三两步跨在惠公主身前,朝她做个请的手势。 “大胆,我看谁敢!”惠公主怒目圆睁,满腔屈辱:“我是东唐公主,你们谁敢碰我!” 林长夕咂嘴:“高贵清雅的女子,这样不好。” “啊!”惠公主陡然尖叫:“你们西楚仗着人多欺负个弱女子,你们丧尽天良!” 又怒瞪向身侧侍从:“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么?本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正文 503 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 陆安影一僵立当场,他们虽身经百战却怎么也没想到,惠公主会忽然撒泼。 泼妇好对付,公主泼妇就……挺为难。 下手的尺度该如何把握? 啪!嘭! 素白手掌落在惠公主面颊,将叫嚣着的女子拍飞了出去, 噗通跌倒。 “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 林楚束手而立,语声如锋利的刃,冷冷瞥向被她一巴掌打散了发髻的惠公主。 “啊!” 打傻了的惠公主终于醒过了神,张口一声嚎尖利而高亢:“林楚,我要杀了你!” “杀我?”林楚勾唇,笑容轻蔑冰冷,迈动修长的双腿,一步步向惠公主逼近:“有种就来!” 惠公主叫骂声戛然而止,只觉居高临下瞧着她的少年,如鬼魅一般恐怖。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她方才指控林楚罪行的时候,后者能一言不发的全盘接受。 林楚,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等自己将手段尽数施展完,她再轻松将一切推翻。让她彻底从云端跌落,至万劫不复。 她在暗中做的那些事情,这个乡巴佬竟然……全都知道! “林楚。”她吸口气,脊背生寒牙齿打颤:“你是个魔鬼!” “胡说什么?”林长夕撇嘴不乐意:“我六弟人帅心善,胆小乖巧。人家不招惹她,她从来不主动害人。分明就是神仙。” 惠公主险些喷出口老血,胆子小是认真的么? “东唐六皇子到!” 众人被宦官特有的阴柔嗓音惊了一跳,林楚狠狠蹙了眉峰。惠公主指认她时,六皇子并未同行。 此刻出现,来者不善! “哈,我皇兄来了。”惠公主眼底生出狂喜,作势便要起身。却被陆安影一一左一右拿刀剑逼着,动弹不得。 “你们胆子真不小。”惠公主挣扎了片刻继而坦然,神色间恢复了往日的烂漫与高贵:“有本事就别放下手里的家伙,看我皇兄一会怎么收拾你们!” 陆安影一眼观鼻鼻观口静默无声,彻底无视了惠公主的威胁。 惠公主心中恼怒,三两下将自己头发扯得更乱,深呼吸朝六皇子喊道:“皇兄,惠儿被他们打的好惨,你快来救救我!” 六皇子挥了挥手,东唐侍卫如潮水般涌入,围在看台下。屏息凝视的神色里,添了剑拔弩张的沉重。 “皇上。”六皇子朝端木朗拱手行礼:“小王有些急事要处理,稍后再向您请安。” 言罢,他一步步踏上台阶,朝着狼狈的惠公主走去。 他阴沉冷厉的面孔,让惠公主无比兴奋。不断朝他挥舞着手臂,做出一副凄惨无比的模样捂着面颊嘤嘤哭泣。 “皇兄,你快来救救我。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林楚深蹙双眉,一瞬不瞬盯着六皇子。手指有意无意在贴腕的匕首处流连,眼底荡出不加掩饰的细碎红芒。 六皇子算什么?只要这人敢坏事,她绝不客气! 林长夕与陆安影一攥紧了手中刀剑,掌心处渗出细密的汗。空气中似凝结出劈啪作响的火花,气氛在这一刻空前紧张。 “皇兄,你终于来救我了。”惠公主破涕为笑,瞧向六皇子高高扬起的手臂:“快杀了这些杂碎,替惠儿报仇!” 啪! 紧张的气氛,被六皇子猝不及防的一巴掌,彻底打散。 正文 504 六皇子是个狠角色 惠公主的头颅狠狠偏向了右侧,左边面颊肿起比右侧更高的掌印,唇齿边蜿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然而,心中的震惊却远远盖过了体肤之痛。 惠公主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瞪向凶神恶煞般的六皇子:“皇兄,你……也欺负我?” 这一声将她心底的委屈愤怒彻底激发,惠公主崩溃了,挂着浑浊的眼泪朝六皇子咆哮:“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这么对我?!” “你是我的亲妹妹,却也是我禹倾欢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六皇子的绝然,让惠公主的撒泼戛然而止。众人皆难以置信的瞧向看台上的一对诡异的兄妹。 连林楚都眯了眯眼,被眼前一幕震惊。 六皇子这是要…… “皇兄,你在……说什么?”惠公主周身颤抖,被六皇子眼底的阴鸷吓出一身的冷汗。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亲哥哥外表斯文俊秀,骨子里却比谁都阴狠。他对他厌弃的人,用的手段可以残忍到令人发指。 “你若还知道顾全我东唐的颜面,就闭嘴!” 六皇子恶狠狠瞪一眼惠公主,满目皆是失望:“我还能保证,让你魂归故里。” 噗通! 惠公主双膝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底被绝望与恐惧填满,牙齿都在冷的打颤。魂归故里?皇兄是要……让她死?! “皇上。”六皇子转身,郑重朝端木朗行了大礼:“小王的妹妹一时鬼迷了心窍,不忍瞧见百里明漪伤心忧虑,便将身边影卫借给她参加比赛。无论本意如何,皆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灾祸。” “我东唐素来注重礼仪伦常,惠儿要为她的行为负责。还请皇上给小王个颜面,成全了惠儿皇室公主的体面吧。” 林楚眉峰微挑,六皇子才是个狠角色! 知道惠公主保不住了,立刻就能舍弃,没有半点留恋。 但是……指使私军,参与别国内政,想用一句鬼迷心窍就遮掩过去? “林统领。”六皇子瞧向林楚,唇齿中生出温和谦虚的笑:“惠儿不过是瞧着百里明漪可怜才做出了糊涂事,她终将受到惩罚。你和你的人也不曾受到伤害。这事,还请你不要计较,就此揭过吧。” “让我不计较?办不到!” 林楚拒绝的干脆,六皇子面上笑容破出一抹裂痕,怎么都没想到众目睽睽下,林楚竟连脸面仪态都不要,公然拒绝他堂堂的皇子。 “惠公主以自己影卫冒充西楚内廷禁卫军,试图渗透入我国军部。若不是他们技不如人,我西楚不知要蒙受多大的损失。我林楚原谅她容易,你问问我身后的护国军,问问我西楚上下数千万军民,可能原谅?” “六皇子一再避重就轻,真以为我西楚军部,是任由你东唐来去自如的市场么?” “她所犯下的罪行,何止这一条。” “吴悠然,给我滚出来!” 吴悠然早在行尸登场时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指正林楚时的意气风发瞬间成了过眼云烟。缩手缩脚将自己给藏在了惠公主的侍从身后,只求众人忘了他。 他正撅着屁股求神告佛,被林楚突如其来一嗓子吓得抖了抖,险些摔个狗啃屎。 下一刻便被林长夕提着脖领子给纠到了人前。 正文 505 我全招 “别打我,别打我。”吴悠然瞧一眼披头散发双颊红肿的惠公主,吓得紧捂住两边面颊,杀猪般的嚎:“我招,我全招!” “是惠公主,是她!”他陡然瞪大了眼,颤巍巍的手指点向惠公主:“是她给了我好些钱,又抓了我爹娘威胁我,叫我来指正林楚。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猪油蒙了心,可也不能全怪我。” 吴悠然说的激动,猛然抬头瞧向林楚:“咱们同时进的护国军,你当你的兵我当我的兵不好么?你偏偏要断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希望,我能不恨你?你还让人在我家生意上使绊子,让我爹上了别人的当,陪的倾家荡产。” 他说的委屈,瘪瘪嘴哭出声:“我好好一个少爷公子,如今却连个过街老鼠都不如,吃不好穿不暖。你知道我过得有多苦么?好不容易有个能翻身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 “林楚。”他砰砰磕头:“你放过我吧,要不是你害的我家这么惨,我也不会想要报复你。你如今好端端的没少一根头发,就大人大量的放过我吧!” 吴悠然家里破产了? 林楚挑了挑眉,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微微侧首,瞧向高台上闲适清贵的林老大,莫非是他的手笔? “六皇子听到了?”林楚收回目光,斜睨着眉峰紧蹙的六皇子开口:“你的妹妹不但收买他人作伪证,还抓人威胁,这是大国公主的风范?” “呸。”惠公主冷笑着啐了一口:“孬种怂货,你也只配被个乡巴佬踩在脚下!” “林楚,你想踩只管踩,我再也不敢忤逆你了。”吴悠然哭的声泪俱下:“你就把我爹娘和我家的产业还给我吧,我做牛做马伺候你。” “吴悠然,你可少侮辱牛马吧。”林长夕被他恶心的不轻,吸着气说道:“牛马只要喂饱了草料就知道给主人下死力的干活,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孬种!” “你们随便骂。”吴悠然抬袖子摸了把眼泪:“只要能把我家的钱还给我,骂什么都行。” “吴悠然,你的脸呢?”林楚颦着眉,眼底全是厌恶。 “你自己好吃懒做,心胸狭隘,才会被护国军除名。至于你家会破产,还不是因为自身贪婪?若洁身自好,又怎会被蝇头小利诱惑,中了旁人圈套?” “你如今的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你终将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林楚,你是不肯给我钱么?”吴悠然忽而止住悲啼,惊恐的瞪着林楚。 “你怎么能如此丧尽天良?我已经这么惨了,你怎么就能无动于衷?你们林家家大业大,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比我们吴家腰粗。你见死不救,还有良心么?” “这个人好厚的脸皮。”酸秀才穆亦文表示完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摇头晃脑说道:“一家子没什么好鸟,把自己折腾死了,还要找别人要钱?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吴悠然,你听着。”林楚眸色清冷,居高临下盯着被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男人:“东唐要对付的,从来不是我!” 正文 506家国大义 “我若出事,我爹定不能善罢甘休,必与大司马府不死不休。西楚将相失和,护国军群龙无首,势必大乱。西楚若乱,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吴悠然的哭声戛然而止,眼底继而生出惊骇:“你……你是说……。” “你为了一己私利,至家国大义于不顾。” “我能全身而退,得益于我有一群意志坚定的优秀同伴,和我自己的努力。” “若我的心智稍稍有丁点不稳,我和林家的下场,只会比你更凄惨。那个时候,你和你的主子,肯放过我么?” 吴悠然喉结滚动,半晌不能言语。 “你不能。”林楚斩钉截铁摇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今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你家族的下场莫说与林家没有关系,即便真的有关,我一个子也不会给你!” “不!” 林楚连番的质问如椎骨剜心的剑,让吴悠然彻底崩溃。 他跪爬向林楚,如肝胆沮丧的落水狗:“六爷,你行行好,放过我吧。都是东唐那个女人的错!对了,还有大司马!还有百里家那些人,你要抓就抓他们。我愿意作证!” “吴悠然,你给我闭嘴!” 百里云笙面色铁青,再无法保持平和冷静,额角青筋突起满目皆是赤红血丝:“大司马府从未与别国势力勾结!林楚,你不要借题发挥,含血喷人!” “二公子说的不错。”六皇子立刻接口:“一切皆是禹惠同百里明漪的私下交易,不过是姐妹情深作出的愚蠢事。万不要上升到家国大义的高度,东唐从没有侵犯他国的打算。” “请皇上明察!” 两人异口同声,难得的同气连枝。 林楚眼底生出讥讽,为惠公主鞠了一把辛酸泪。大难当头,这些男人们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女人,将所有过错都推在了她和百里明漪头上。 付出这么多,值么? “惠公主,你真可怜。”林楚低声轻叹,半分情绪也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惠公主的愚蠢终将让她付出代价。这种人,尚不够资格让她记挂。 “林楚!”惠公主咬牙:“我用不着你可怜,即便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啪! 惠公主一天中第三次被人掌掴,这一次出手的是林止。这一掌后,她彻底昏厥,再说不出半个字。 林楚颇有些好奇的盯着不染凡尘的清贵的男人,神仙……竟也舍得下凡来? 林止缓缓朝端木朗拱了拱手:“皇上,私通他国之事非同小可。臣请将所有相干人等,一同带回宗正府!” 言下之意,便是要将百里云笙和六皇子一同请走。 “皇上,臣是冤枉的。百里明漪做的事情,臣全不知晓。”百里云笙第一次慌了神,不住拿眼睛去瞧百里明霜:“百里家对皇上的衷心可表日月,绝没有二心!” “这事……。”端木朗亦瞧向身侧的皇后:“皇后怎么看?” 百里云笙的眼底充满希冀,长长舒了口气。 万众瞩目里,百里明霜幽幽开口。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的事情牵连甚广。既然涉及到臣妾母族,臣妾本该避嫌,一切全由皇上定夺,明霜没有意见。” 正文 507 人生或许不会那么艰难 百里云笙不可置信的瞧向长姐,这是百里家族遭遇的重大灾祸,她身为百里家的嫡长女,怎么能……不出把力? 啪啪啪! 天地间忽而响起清脆的击掌声,下一刻便有沉稳和缓的少女声音破空传来:“西楚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奴婢真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少女的声音令惠公主面色大变,颓然的眸底陡然掀起惊涛骇浪,藏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恨:“银杏?!这个贱人怎么来了?!” “惠儿,不得无礼!”六皇子眼中阴鸷一闪而逝,眨眼换做和暖的儒雅,彬彬有礼。 二人前后巨大的转变,令林楚对银杏生出好奇。侧眸瞧去,不由眯了眯眼。 朝看台走来的有三个人,说话的少女十四五岁走在正中。她长了张极普通的面孔,可一双眼睛却灵动的颇为引人注目。那眼睛漆黑而明亮,似上好的宝石,行走间顾盼神飞,水汪汪的仿若能说话。 她的右侧是去而复返的丁先喜。秃顶老头一改往日的犀利,与那眼眸灵动的少女谈的颇为投契。 而她的左侧,则是许久不见的蛊王师父施如海。 是真的施如海,而不是顶着人皮,面具的林千殇。 这三人……怎会一起来? “奴婢银杏参见皇上皇后。”银杏语速欢快,走近看台,郑重跪倒磕头。 “这位姑娘是?”端木朗仔细瞧了瞧银杏,确定这是一张生面孔。 “她是魔人营营主的贴身侍婢,叫做银杏。太后祖母,赐了她正三品的女官位份。”六皇子轻声为大家引荐,谦和有礼,似对银杏颇为礼遇。 银杏的身份引起四下抽气连连。 东唐魔人营是众人可望不可及的神秘之地。 据说魔人营营主拥有万人难敌的神奇异能,颇得东唐皇帝的喜爱,他的身份地位都能凌驾于众皇子之上。 没想到的是,竟连他身边的女官都……是个正三品? “银杏姑娘远道而来,快请起,坐下回话。”百里明霜微笑着开口,朝着身侧的位置点了点。 众人再一惊。一个小小的侍女,竟有资格坐在皇后娘娘身边? “谢娘娘抬爱。”银杏笑弯了眼睛:“奴婢是个劳碌命,为君分忧才是奴婢的本分。” 言罢,她陡然敛了眸中笑意,明眸中似揉碎了星芒,亮的惊人:“惠公主因一己之私引起友邦混乱,毫无公主风范。自今日起,褫夺禹惠儿公主封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返回东唐!” “公主。”银杏仰着头看向呆若木鸡的禹惠儿:“奴婢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如今您已是个庶民。奴婢劝您宽以待人,坦诚和善。人生或许,不会那么艰难。”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的封号,是你一个下贱蹄子也能说褫夺就褫夺的?”禹惠儿双眸赤红,怒瞪向银杏。 今天被人一再羞辱,她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了银杏身上,几乎将眼角瞪破。 “奴婢自然没有这个资格。”银杏唇齿含笑,并未因禹惠儿的咒骂生出半分火气:“奴婢只是在传达我家主子的命令,惠儿姑娘若是有意见,大可找他理论去。” 六皇子蹙眉,才要开口,却被银杏如水双眸扫过:“我主子还让带句话,谁若给禹惠儿求情,可以留在她身边永远陪伴。” 正文 508做鬼要做明白鬼 永远陪伴的意思是……褫夺封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返回东唐?! 六皇子毫不犹豫闭口,代价太大,不值得! “禹惠儿。”银杏目光一转,瞧向禹惠儿。 不过片刻,高高在上天真烂漫的公主,成了面容扭曲狰狞的魔鬼。若非银杏早就知道眼前人身份,打死也不能相信,这个会是东唐以乖巧纯真闻名京城的惠公主。 “我主子说,做鬼要做明白鬼,做人则要有成人之美。所以,我得让你死的明白。” 银杏笑嘻嘻点向身侧的丁先喜:“瞧见了么?这是我主子的结拜大哥,主子的大哥必须得帮。我就去林子里与丁大师会和。” “林六爷的队伍在林子里遭遇多次幻术攻击,可惜幻术师技不如人,被灭了。所以,林六爷与幻术师那一拨没半毛钱关系。至于百里明漪带去的公主影卫,死于自相残杀,而整个队伍只有百里明漪一人中了幻术,目的就是为了引她前往禁地。” 银杏声音清脆,条理清晰,引得众人屏息凝视听她讲解。 “这一局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龙脉!龙脉是西楚千秋万代的精神支柱,是西楚百姓的依仗。龙脉损毁,对西楚是灭顶之灾。一旦消息四散,西楚皇帝陛下地位难保,谁能在风雨飘摇中力挽狂澜?” “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敌国进犯,烽烟四起。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谁能有好下场?” 银杏叹口气:“龙脉之事,已经引得西楚将相不和,相互猜忌。而这局面,最终会让谁得利?” 谁能得利? 东唐?北漠?南疆?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是西楚臣民! 银杏身后,西楚群臣面色僵硬而沉重。连林止的眉峰亦颦了一颦,面上虽是云淡风轻的平和,宽大的衣袖却几不可见微颤。 分明,心绪难宁。 “故而,龙脉之劫,与西楚众人无关。放眼整个上京,似乎也唯有深处漩涡中心的东唐,能坐收渔人之利。” 林楚深深吸了口气,这个女子真敢说! 她一番话,将林家与百里一族从大难中剔除,却将烫手山芋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心……是有多大? “六皇子?”银杏陡然侧目,瞧向满目阴沉的六皇子:“你想做天下共主么?” 六皇子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瞳孔骤然缩紧:“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银杏噗嗤轻笑:“就知道,您没这个意思。所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只能是惠儿姑娘你了。” 银杏眼底生出流光溢彩,为她平凡无奇的面庞平添出几分别样的妖娆。 “惠儿姑娘一心要为自己哥哥钻营,假借帮助百里明漪为名,暗中命影卫施展幻术。布下这样一个大局,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西楚大乱。再让六皇子借机渗透入西楚军政,之后反扑回东唐,抢夺帝位。” 六皇子生出一头的冷汗,深秋的天气,一身衣裳被汗水浸透了,紧贴在身上,被冷风吹得透心凉。 “银杏,话不能乱说。小王从没有这个意思!” 正文 509千里眼,顺风耳 “是么?”银杏眸色微冷:“六皇子若是没这个意思,为何迟迟不肯回国?还带领了大量魔人影卫入西楚?” “我……。” “呵呵。”银杏巧笑倩兮:“我同六皇子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您在帝都最是与世无争,怎么会做这些龌龊下贱卑鄙又无脑的事情?” 六皇子的表情如同吞了个苍蝇,并不觉得被银杏这样夸奖,值得开心。 “所以,东唐上下坚决拥护西楚的安定团结,一切挑唆破坏他国的行为皆视为叛国。龙脉之前这些龌龊事情的始作俑者,自然只能是禹惠儿的个人行为。六皇子说,是么?” “是。”六皇子眸色微闪,略有不甘,却也只微微说了一个字。 禹惠儿在那一声是字出口,眼底的光彩尽去,如被抽干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彻底失去了精气神。 “至于你的叛国罪行么。”银杏故意拖了个长腔,幽幽扫过禹惠儿:“惠儿姑娘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我有足够充足的证据,你不认都不行!” “证据?”六皇子蹙眉:“你怎么会有证据?” 林楚一双清眸如水,静静注视着东唐众人一波三折的曲折剧情。银杏公然声称有证据,她挑了挑眉,深深瞧了瞧那平平无奇的少女。 她是大比的直接参与者,她比谁都清楚林中幻术的施术者不是百里明漪和东唐影卫,而是深藏不露的金面人。 东唐并不打算与西楚开战,魔人营营主便所有罪责推在禹惠儿身上,其实很有些牵强。 但……若有了实质证据意义就不一样了。然而,怎么可能有证据? “六皇子这话说的可有些扎心。”银杏掩唇而笑:“奴婢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指正禹惠儿?” 她眸色微沉,忽而郑重:“禹惠儿,你没有想到吧。你在向你的影卫布置这一系列计划的时候,被我家主子亲眼瞧见了。你的每一个字都入了他的耳朵,半个字也没有拉下。” 禹惠儿…… 众人…… 这是……真没有想到! 六皇子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神色复杂诡异,半个字说不出。 林楚抿了抿唇,亲眼瞧见可还行?栽赃得这么理直气壮,魔人营营主和他的侍女真是一对奇葩。 “咳。”她掩唇低咳,才打算说点什么。将银杏从尴尬的气氛中挽救出来,却见银杏灵动的双眸朝她瞟了来,隔空抛了个媚眼。 林楚一口气给憋在了嗓子眼里,咳得惊天动地。 她……竟被个女子调戏了,还……当着这么多人? “这位小姑娘。”林长夕实在憋闷的难受,桃花眼中光滑潋滟,瞧着银杏:“敢问贵主人是哪一位?似乎并未列席观战,禹惠儿与她手下商量阴谋诡计这种事情……他能在哪瞧见?” 林长夕比谁都希望惠绿茶去死,但……如此不走心,漏洞百出的证据,实在有些……接受无能。 “我主子若想知道什么,根本不需要在场。”银杏笑嘻嘻开口:“因为他拥有异于常人的视觉和听觉,在东唐,大家伙习惯称呼他的异能为,千里眼,顺风耳!” 正文 510 借一步说话 “他的话,在东唐无人质疑。”银杏字字清晰,却如一记记重锤敲的人头发蒙。 千里眼……顺风耳……什么的,不是戏文里的玩意?竟还……真的有? 林楚的内心也跟着震颤,继而眼底生出几分恍惚。 前世的超自然之力管理局里,她三个室友中有一个就拥有远视微听的能力。大家经常让其去刺探局长第二天的动向和防御部署,企图钻空子溜出管理局,痛快玩一场。 林楚眯了眯眼,甩掉心中异样情绪。往事可待成追忆,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端木朗轻咳一声开口:“银杏姑娘,你说的这些略微有些匪夷所思,怕是难以让人信服。” “不需要别人信服。”银杏温婉笑道:“只要惠儿姑娘信服就行。所以你信不信呢?” 禹惠儿蹙眉,才要说自己不信,却听见银杏再度开了口。 “我家主子其实对他这个异能颇为厌烦,一不小心总会听见瞧见些叫人不痛快的事情。相忘吧不那么容易忘记,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知道要断送了多少性命。” “惠儿。”六皇子陡然开口:“你素来乖巧,又最心疼母妃和我,我想……你该不想看到母妃为难。” 他语气温和,但无人看见的角落,一双眼底深处却荡出凌厉阴鸷的光。 禹惠儿呆了一呆,唇齿中勾出苦涩的笑,低垂了眼眸:“我……认罪!龙脉之祸,是我一手策划。我……愿意接受所有的惩罚!” 林楚目光在银杏三人周身游移,渐渐生出讥讽。 银杏拿话提点六皇子,她主子手里握有他们要命的把柄。六皇子惊怒之下,急于要禹惠儿认罪保平安。 如今的禹惠儿被自己亲哥哥连续出卖,该是……彻底绝望了吧。 不过,一点不值得同情! “林六爷,奴婢主子的处理方法,您可满意?” 林楚正低头沉思,不其然被点了名。 抬眼瞧见银杏余生欢快,笑望着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期待。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银杏的眼眸太纯真,同禹惠儿的绿茶不同。此刻的银杏是真干净,对这样的人,她素来没有抵抗力。 “咳。”她抬手掩唇低咳:“替我谢谢你主子,若有缘相见,林楚必好好招待。” “这话奴婢会带到,六爷长得这么帅,我主子瞧了必然喜欢,定是愿意与您相聚的。” 林楚眯了眯眼,总觉银杏说话哪里怪怪的,一时却也想不出奇怪的点。 “不过。”银杏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郑重:“我主子对六爷的好,您可千万不能忘了呢。” “既然罪人已经招认,便交由刑部验明正身后处斩吧。”林止慢悠悠开口:“我六弟年纪小,柔弱无力。今天累得狠了,得早些回府休息。” 四下里静了半瞬,人人皆用狐疑的眼神瞧向林楚,灼的林楚面颊生出些微烫意。 “也好。”端木朗拿手按着眉心,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倦意:“此事,便由大司空协同刑部善后。都散了吧。” “走吧。”林止立于林楚面前,朝她伸出手去:“爹等着为你庆功。” “林统领请留步。”高台之上,雍容的百里明霜缓缓开了口:“可否借一步说话?” 正文 511 六哥,别丢下我 “我家主人本有意邀请六爷相聚,看来,得改日再聚。”银杏朝林楚颔首,眼底不无遗憾。 “可惜了,长得这么帅,主子却看不到。今夜大约要辗转难眠。” 听清楚银杏可惜的原因,林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银杏主仆果真是……两朵奇葩! “若不想去,便不去。”林止立在林楚身前,如画眉目中半分情绪也无。 低沉的嗓音出口从不犹豫,显然并不曾将百里明霜那尊贵的皇后身份看在眼里。 “不必。”林楚耸肩,眼底大有深意:“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要请教皇后娘娘。” 林止眸色渐深:“我在此地等你,随时可来寻我。” 这是在告诉她,只要遇到危险,他立刻能够出现。林楚勾唇,朝他莞尔一笑:“多谢大哥。” 日光如金,驻进她清丽的眼眸,一时波光潋滟。林止瞧的耳垂微红,猛然别开了眼:“不必客气。” 林楚盯着他眨了眨眼,就……挺意外。 钢铁直男大哥,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脸红了? 林止被她盯得不自在,将幽深的眼眸投向施如海:“施先生不去与你的旧相识叙个旧?” 林楚眯了眯眼,心中警铃大作。 前任蛊王施如海性子古怪,能被他看上眼的旧相识普天下只有一个——千面蛊王双木。 林老大忽然提起这个……是想要表达什么? 比她更忐忑的是楚心悦。自打禹惠儿成了阶下囚,她便再没开过腔,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眼看尘埃落定,才要起身离去,冷不丁听到了林止的声音,脚下的步子忽然就迈不动了。 继而攥紧了手指,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天资聪颖,行走江湖时被人错认成蛊王双木时,一时被虚荣迷了心窍没有否认。再想要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她早习惯了众人提起蛊王双木时对她的崇拜,从没有想过谎言戳破时,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楚心悦僵硬的站在原地,手心里腻出湿滑的冷汗,半步都迈不动。满脑子都在盘算着,稍后要怎样应对。 “叙旧么……。”施如海浑浊的老眼瞧向林楚,后者朝他用力瞪了瞪眼。 施如海将唇角勾了勾,露出满口黄牙呵呵笑道:“叙过了。” 小楚还是老样子,并不希望人家知道她的身份! 这话令楚心悦如盟大赦,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看台。林楚瞧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放这便宜亲戚一码,若再有下次……呵。 “六哥,六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另一壁,玉子夫气势汹汹领着护国军前去押解禹惠儿。直到冰冷的剑尖架在脖子上那一刻,禹惠儿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被舍弃了。 强烈的求生欲令她疯狂,欲扑向六皇子。 “给我将人按住了!” 玉子夫眯了眯眼,想虐小楚的人,就要做好被人虐的准备! “六哥,别丢下我!” 禹惠儿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发髻彻底松散,披在红肿的面颊上,比市井乞丐还要狼狈。保养得益春葱样的玉指,深深抠入到泥土中。磨破了手指,鲜血淋漓。 六皇子抿了抿唇,蹙眉开口:“你自作孽,怨不得别人。你当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禹惠儿声音顿了顿,忽然哈哈大笑,高声嚷道:“薛迎曦你这个贱人,我禹惠儿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林楚脚下步子一顿,眼底忽而生出惊惧,周身皆起了战栗。 讷讷瞧向林止:“薛……迎曦……是谁?” 正文 512 我想去东唐 “不舒服?”林止被林楚的模样吓了一跳,抬手探向她额头。 “快告诉我,薛迎曦是谁?” 林楚第一次没有避开林止的触碰,任由男人如玉长指落在她额上。语声因急促带着些许颤音。 “是东唐魔人营营主。” “魔人营营主?”林楚呼吸一凝,声音越发颤抖:“怎会……是个女子?” “据说,她是个奇女子。” 林楚沉默了,眼底卷起云诡波谲的暗潮。 远视,微听……薛迎曦?! 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前世超时空力量管理局的室友老薛,与东唐魔人营营主拥有同样的姓名和能力。 管理局中的同伴都非常人。林楚不止一次幻想过,她能重生在这个世界,说不定小寇子,老薛,凝凝和导师老沈也都能重生。 但,天域庞大的情报组织皆无法查探出四位同伴的下落,她渐渐也歇了寻找她们的心思。 不成想今日无心插柳,此老薛会是彼老薛么? “银杏姑娘……。”她猛然回过身去,却哪里还有银杏的身影? 林楚眼底的光一分分暗淡,无论薛迎曦是不是她前世认识的老薛,她的秘密都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否则,会给她乃至整个天域都带来灭顶之灾。 至于老薛…… “此间事了,我想去东唐。”她幽幽说道。 “好。”林止轻声开口:“我陪你一起。” “六爷。”金嬷嬷在这二人身侧候了半晌,好不容易等到两人闭口,急忙躬身说道:“皇后娘娘在帐中等候多时,您看……。” 林楚深深吸口气:“走吧。”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 天地被落日最后一丝余晖,镀成了灿烂的金。 华丽绚烂的景色却不过昙花一现,片刻便被黑暗吞噬。 林楚蹙眉,盯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营帐,周身泛起冷意。 百里明霜是当朝皇后!如今,与她一个外男私下相见,真的合适么? “六爷不必有所顾虑。”金嬷嬷似瞧出了她的心思,缓声开口:“因那禹惠儿的关系,让您与百里一脉产生了嫌隙。无论是娘娘还是皇上都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 “偏皇上身子弱,白日里受了惊,夜间便见不得客了。只得吩咐娘娘来与您谈谈,已化解林家与百里家的怨恨。” 林楚撇嘴:“我与百里家哪来的怨恨?” 金嬷嬷垂首:“有或没有,奴婢愚笨并不知晓。奴婢只是个传话领路的奴才,六爷快请进吧。” 言罢,她亲自替林楚挑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林统领到了。”百里明霜端坐在妆台前,打磨光滑的铜镜上照出她完美雍容的面孔。 她停了手中玉梳,任由满头青丝垂落。瞧见林楚进屋,将唇角勾了勾,垂首掩去眼底精光:“近前来。” 林楚吸口气,踏步迈进帐中,跪下磕头。 “金嬷嬷快扶林统领起来。”百里明霜笑容端方温雅:“赐座。” 金嬷嬷立刻搬了锦凳放在百里明霜身侧下首,躬身请林楚坐下。 林楚打量眼锦凳没有动弹。 这个距离……是不是太近? “林统领怎不近前来?”百里明霜侧坐着,如水双眸将她罩定,眼风温柔亲切:“莫非,你没有话要同本宫说?” 正文 513 百里家的女人 林楚眯了眼,越发瞧不透眼前雍容端庄的女子。 说她为了百里家族的繁盛无所不用其极,她却分明对百里明漪和百里如松的下场漠不关心。 说她不在意,她却又时时挡在百里家族的灾祸之前。 百里明霜笑语嫣然:“市井传闻林家六郎胆大包天!斗得了贪官,抓得了贼寇,平得了水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怎的连坐到本宫身边,都不敢?” “臣是外男,于理不合。”林楚半垂着眼睫,声音平缓无波。 西楚虽在男女大防不慎讲究,但堂堂一个皇后与个臣子过分亲近,终归不妥。 何况她是百里家的女人! “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在本宫心里,你与云笙如松没什么分别,就如亲弟弟一般。不必过分拘泥。” “若臣早知那日宫中遇见的人是娘娘,定不会多管闲事。” 天知道,她当初手欠抢了百里如霜的堕胎药,有多么后悔! 林楚的疏离戒备并未让百里明霜恼怒,她气息只略微一顿,便再度莞尔:“就算你早知本宫身份,今日还不是再度成了本宫的恩人?本宫终究是要感谢你的。” 林楚眯了眯眼,眼底荡出细碎红芒,气息在那一刻冷凝如冰。 “大比之前,本宫希望林统领能够战胜明漪。统领虽并未答应,但结果却让本宫欣喜非常,本宫终究没有瞧错了你。” “所以……。”林楚挑了挑眉,瞧向百里明霜:“算计百里明漪的,是你?” 百里明霜掩唇轻笑:“统领不必同本宫装糊涂,丁大师与银杏姑娘皆为你而来,连施先生都似对你颇为欣赏。有他们在,任何匪夷所思的证词都能成真。统领不会以为,本宫真就能相信,那般精妙狠辣的布局,会出自禹惠儿那个蠢货吧。” 林楚抿了抿唇,第一次直视百里明霜。 眼前女子举止端方,容色倾城,一双妙目如水,透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清澈和明晰。 这样的人,周身上下干净的不染纤尘,怎么瞧都不像百里渊的种。 百里明霜动也不动,任由林楚打量。见她久久不发一言,便再度开了口。 “百里明漪落败身死,我心甚悦。”她说。 这话说的就……挺令人意外。完全颠覆了林楚对百里明霜的认知。 后宫一把手,宫斗小达人,居然……如此不拘小节?瞧见自己族妹惨死很开心这种话,是能让她听的? “本宫的身孕,除了你我,并无旁人知晓。即便是本宫的父亲和皇上。” 林楚猛然抬头,皇后您的话越说越叫人惊悚。很容易让人误会知道么? “咳。”她抬手,掩唇低咳:“娘娘的话,臣听不大明白。” “你是聪明人。”百里明霜抬手轻抚向小腹,眼底雍容完美陡然变作凄楚:“我便不同你客套。百里明漪若是活着,如今便是西楚的贵妃。” 林楚气息一凝,心中巨震,抬首瞧向百里明霜。雍容华贵的女子褪去伪装,只余满面苦涩哀愁。 “她前程早定,无非借助大比来抬高自己的名声。而我,并不希望此事成真。” 林楚深呼吸:“臣以为,娘娘去寻各位百里大人更合适! 正文 514 林老爹的小把柄 林楚大踏步朝帐外走去,百里明霜并未出声阻止 只笑吟吟目送着她。 “金嬷嬷。”她陡然拔高了声音,雍容笑容深处,藏着不加掩饰的绝然和冷冽:“本宫让你收的的东西收好了么?万不可叫旁人瞧见了,以免给首辅大人带来灭顶之灾。” 金嬷嬷敛眉垂首,躬身答道:“娘娘放心,奴婢警醒着呢。” 林楚的脚步戛然而止,心中微颤,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百里明霜手里握有老爹什么把柄?明知她公然威胁,却不得不理会。 “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她说。 百里明霜笑靥如花:“本宫非常欣赏林统领的知情识趣,与聪明人说话很痛快。” 林楚冷着脸,半个字不再说。 百里明霜不介意她的疏离,缓缓开口:“本宫召林统领前来,的确有一事相求。为表诚意,本宫愿将无意中发现的有趣小玩意,先交给你。本宫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林楚眯了眯眼,百里明霜肯将老爹的把柄交给她?她将要面临的局面一定很艰难。 百里明霜朝金嬷嬷使个眼色,金嬷嬷立刻将妆台上一只小巧的黑色漆皮匣子捧着,送到她手中。 “林统领请上前来。”百里明霜朝林楚招招手:“此物事关重大,切不可叫旁人窥见半点。” 林楚上前,见打开的匣子里躺着支打造精良的凤头钗,不由愣了一愣。 “你只管拿起来仔细瞧瞧,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林楚将凤头钗攥在手里,瞧来瞧去,不得要领。 “你来,本宫指给你看。” 百里明霜微笑着,抬手向林楚手中凤头钗指去。林楚犹豫了半瞬,百里明霜素白的手指便到了眼前。下一刻,林楚手腕便被人一把攥住了。 “不好!” 林楚心中巨震,下意识抬脚。百里明霜竟不闪躲,直直拿自己肚子撞了上去。 林楚吓出一身冷汗,猛然将力道转移,惯性使她身躯不稳,向左侧歪斜。 彼时,百里明霜依旧攥着林楚的右手腕,她唇角微勾,抬起自己手腕向林楚手中凤头钗迎去。 半空里冷芒一闪,鲜红血线飚出,百里明霜手腕上,被凤头钗锋利的尖端划出条鲜艳的血口子。 “卧了个大草!” 意想不到的惊喜?还真特么……好惊喜! 林楚两世为人,第一回爆了句百里明霜听不懂的粗口。 血线细小如蛇,自百里明霜手腕蜿蜒而下。她保养得益,养尊处优。肤色白腻如雪,那一条血痕如狰狞的蜈蚣,尤其触目惊心。 百里明霜瞧着小臂上的伤口,眼底生出舒畅的笑,缓缓松手,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 素来淡然的林家小六爷,彻底的愤怒了! 她半眯着眼眸,眼底似生出两团跳动的火,能焚毁一切。 她慢慢扫一眼染血的凤头钗,啪一声将它重重拍向妆台。 百里明霜身边,金嬷嬷抄手而立,面庞严肃冷然无半丝波动,似对眼前一切早就了然于胸。 “娘娘此乃何意!” 林楚眼眸冷凝如冰,声音却比眼眸更冷。 正文 515 我想和你做朋友 百里明霜亲手打破了两人表面上的和谐,容色却比任何时候更加平和。似卸了周身重担,连眉目中总不经意笼罩的阴霾都驱散了。 “林统领莫恼,本宫无非想同你做个真正的朋友。”百里明霜瞧着林楚,眼底含着浅笑。 她的话说的坦然,浅笑入了眼,在眼底生出脉脉温柔的光,竟比任何时候瞧着,都要美好。 林楚眼底冷如坚冰:“娘娘的朋友,林楚不敢当!” 百里明霜笑容微凝,添了落魄寂寥:“本宫出身勋贵之家,记事起学的便是勾心斗角谋算人心。本宫……素来没有朋友。” 她郑重瞧着林楚,难得一见的真诚:“但,本宫想交你这个朋友。本宫知你并无此意,只能不得已使些小手段。” 林楚抿唇,不置可否。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戒备与疏离。 百里明霜垂眸,瞧着雪白玉腕上,蜿蜒而下的血痕一声轻叹:“本宫入宫近十年一无所出,在西楚并不是秘密。然而,皇上已过及冠,皇家需要一个子嗣。” “有我百里明霜一日,后宫旁的嫔妃,便不可能诞下龙嗣。” 林楚蹙眉,心中忽而颤了一颤。 端木朗登基十数载膝下空虚,但林茉染是个例外。所以,她死了,是因为怀了龙裔? 林楚眯了眯眼,是百里明霜的手笔?同她说得着吗? “臣与娘娘,并不相熟!” 百里明霜瞧她一眼,笑容微涩:“在你心里,本宫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就如天下人瞧我百里家,皆如洪水猛兽。但,本宫从不在意。” “可本宫的父亲在意!”百里明霜眼底生出凄凉:“他一日日上了年纪,等不得另一个十年。他需要后宫尽快添一位小皇子,而且,皇上第一子体内,必须流淌着百里血脉。” 百里血脉?! 这就是后宫空虚多年,而怀孕的林茉染会莫名其妙死于大火的原因吧。 百里渊想要将百里家族推入辉煌,下一任的皇帝必然出自百里血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百里明霜分明怀了孕,为何秘而不宣?甚至瞒着自己父母兄弟。 若非机缘巧合被她碰见,这未出生的小皇子早就不在人世间。 “所以,后宫之中即将多一位百里贵妃。父亲要的,是沾有百里血脉的皇子。至于这个皇子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与他没有分别。” 百里明霜蹙眉,眼底忽然多了阴冷:“本宫却,万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恭喜娘娘得偿所愿。”林楚垂眸,不肯多说半个字。 “在你心里,本宫是如此狠毒的女人么?百里明霜眼皮微动,忽而扯唇低笑:“是了,在天下人眼中,整个百里一脉,哪个不狠毒?本宫无非是蛇蝎中的蛇蝎,才能让整个后宫整整十年,一无所出。” 她笑声低沉悦耳,却藏着难掩悲凉。林楚抿唇微蹙了眉心,百里明霜今天就……很不对劲。 私下召见,又是自残又是自黑,这人……要干什么? 正文 516 一命换一命 “本宫有什么法子?”百里明霜忽而止了笑声,眼底有氤氲水汽逼出:“一命换一命,本宫又岂能眼睁睁看着……。” “娘娘!”金嬷嬷陡然出声,拿了药箱跪倒:“您手臂伤口极深,让老奴尽快给您处理好吧。” 百里明霜略点了点头,垂眸瞧着金嬷嬷小心翼翼为她擦洗伤口,包扎上药。老嬷嬷年纪大,手却稳当的很,又仔细又温柔,满目皆是心疼。 百里明霜的悲凉,有瞬间的缓解。 “本宫的确不希望百里明漪入宫,但本宫也只希望她在大比中落败,让她失去入宫后嚣张的资本,便于拿捏。却……从没有想过要她死,更不会用……那种法子。本宫即便再狠毒,也断不会将如松也拉进这趟浑水中。” 龙脉损毁,西楚动荡。无论是端木朗还是百里一脉,在此次事件中都难以抽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百里明霜,没有这么蠢! 林楚深深蹙眉,不是东唐,不是百里渊,也不会是北漠。林子里那金面人,到底是谁? “本宫今日与林统领坦诚相待,统领该瞧出本宫与你结交的诚意了吧。” 百里明霜抬手搭在自己小腹,呼吸微凝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神色间早不复往日的雍容端庄。 “娘娘……。” 噗通! 百里明霜毫无征兆跪倒,纵使林楚一贯淡定,亦被百里明霜的举动惊得失了言语。 “娘娘这是做什么?!”林楚蹙眉,闪身避开百里明霜的跪拜,心中彻底被怒火点燃:“您今日是一定要让林楚死在这里?” 她虽不惧怕百里明霜的皇后身份,并不代表让旁人知晓她让皇后跪拜,不会惹上麻烦。 她讨厌麻烦,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捂紧自己的小马甲。毕竟,马甲拿出去显摆不香么? “林楚。”百里明霜敛去笑容,眼底再度氤氲:“我如今是以一个艰难的母亲身份,在乞求你的帮助。只有你,才可助我将这孩子平安顺遂的生下来。” “臣以为,宫中太医并不是只会吃干饭。” “我……。”百里明霜声音顿了顿,终苦涩一笑:“我信不过他们。” 林楚挑眉:“娘娘不如先起身,这个谈话的法子,臣觉得非常有压力。” “娘娘快起身吧。”金嬷嬷满目担忧,蹲在百里明霜身边苦劝:“地上寒凉,您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您腹中的小皇子想想。万一过了病气,遭罪的还不是娘娘和皇子?” 百里明霜咬着唇,眼睛直直望着林楚。见后者神色越发的疏离冷淡,便深吸口气拂开了金嬷嬷。 “林楚,本宫但凡有丁点法子都不会采用这样的手段。本宫这一胎凶险异常,西楚上下,多的是人不想让他降生。所以,本宫死死瞒着所有人。” “但……龙脉之祸事关重大。本宫如今唯有以天授龙裔的由头,才能暂时平息纷乱的局势。让皇上……少受些责难。” “本宫入宫之初便中了蛊毒,此生本不能有孕。即便有孕,孩儿也必遭蛊虫侵蚀,不能降生。你精通蛊术,连神农圣女都甘拜下风,本宫相信,只要你肯,本宫和孩儿定能平安。” 林楚眯了眯眼,所以说凡事莫装逼,装逼遭雷劈,这话真特么的有道理! 现在否认她会蛊术,还来得及么? 正文 517 与疯子较量,她输了 “今日本宫招你前来,百官人尽皆知。你若应了,皆大欢喜,本宫与小皇子此后将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本宫可以保证,林首辅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包括我的父亲。你若是不应……。” 百里明霜声音略顿,陡然换了副面孔。周身的悲切柔弱成了冷硬的冰,眼底藏着毫不掩饰的锋锐杀气,将被刺伤的手臂举了起来。 “金嬷嬷,告诉她后果。” “是。”金嬷嬷躬身行礼:“林统领忽然发狂,夺了娘娘发钗将娘娘刺伤。幸亏老奴拼死相互,才保住性命。若有必要,老奴可以被统领失手刺死。” 百里明霜以身做局,自残陷害。金嬷嬷愿已死相证。 这两个女人,够狠! “本宫以为。”百里明霜缓缓摩挲着包扎在雪白皓腕上的丝帕,眸色幽深。 丝帕早被鲜血浸透,晕染出大片斑驳的红,触目惊心。 “本宫以为,林统领并不希望看到如此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局面。若形势所迫,本宫亦可以立刻赴死。皆时,刺伤便成了刺杀。” 林楚气息微冷,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娘娘舍得百里家的荣华富贵,舍得您的孩子?” “本宫有什么舍不得?” 百里明霜再度笑的凄楚:“你不肯助我,这孩子终究活不成。至于百里家的富贵荣华,踏着你林家的尸山血海,定能更加辉煌。至于有没有我百里明霜,并不重要。” 林楚深深吸了口气。百里明霜眼底的绝然,表明了她内心的坚定。这……是个疯狂的女人,她却不能拿林家的安危来与她对赌。 跟疯子较量,她输了。 “我答应你。”林楚半垂了眼睫,掩住眸中情绪,强迫自己尽快平静:“你起来吧。” 百里明霜喜极而泣:“多谢林统领。” “你不必跟我客气。”林楚立于她三尺之外,神色戒备而冷淡:“这个天下,若有人敢招惹我的亲人,我必与他不死不休!” 护国建营大比隆重开始仓促结束,这一次比试,因龙脉之祸被记录在西楚的史书中,彻底烙印在了历史长河里。 林楚虽得到了统领之位,但西楚上下所有人心中,都没有半点喜悦。 消息流出,民怨沸腾,流寇四起。 皇帝端木朗连下三道罪己诏,试图力挽狂澜,扭转龙脉受损造成的不利影响。 然而,收效甚微。 整个西楚朝堂,却在山雨欲来的紧张中,维持着诡异平静。 宗正府,刑部倾巢出动,上京城里每日皆有官员府邸被查抄。 刑部案头堆满了秋后处斩的折子,草市口断头台,每日均需以大量清水冲洗,却依然无法冲淡将挥之不去刺鼻血腥。 然而,鲜血终究无法让干涸的龙脉重新流动。 屠戮,依然在继续。 上京百官坐不住了。急需寻找稳固粗壮的大树靠上去,好叫自己屹立不倒。 于是,林首辅与百里渊的斗争,一下子被推至盛况空前。 这一场争斗持续了将近半年,最终结束于皇后百里明霜龙胎坐稳昭告天下。 皇嗣后继有人,江山得以绵延。西楚龙脉圣泉在那一日陡然复流,民心得以安定。 坊间皆在传闻,是未出生的小皇子为西楚带来了祥瑞平和。这孩子尚未出生,地位便被推到了至高无上的境地。 在西楚近千年的历史中,绝无仅有。 正文 518 一张开光的嘴 一场动荡,上京半数以上的官职异主,史称龙脉之变。 皇后有喜,普天同贺。 上京局势瞬息万变,与半年前大肆屠戮相反,此刻却是大肆封赏。 林楚,便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再次给推在了风口浪尖上。 她此刻正站在九龙飞瀑的交汇之地,盯着奔涌的河水自河渠中冲入交汇口,分流而下。 震耳欲聋的轰鸣,令她眯了眯眼,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少主。”婉言立于她身侧,垂首说道:“各地分河口已经巡视完毕,引河水渠周边都有暗线守卫,机关水闸也安排了人手定期检查,保证万无一失。” “恩。”林楚抬头,清美的眼眸投向苍茫虚空。 西楚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空气里皆是早春的甜蜜。阳光温润,清风徐来,处处鸟语花香。 林楚深呼吸,享受着片刻短暂的舒畅。 “工部的人,有没有为难大家?” “并没有。”婉言答道:“有大司空的令牌,大家做事非常方便。” “井水村的来历身份要抹除干净。” “少主放心,千机阁早为水渠工人备好了新的履历身份,绝无纰漏。只是……。” 林楚侧头瞧向婉言,她双眉紧蹙,眼底分明藏着纠结:“有话就说。” “属下以为,少主为了西楚之事大量动用天域力量,不值。” 林楚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想?还不是因为……。” 这半年来,林首辅每日早出晚归,日日愁眉不展。林止则比老爹还要忙碌,偶尔瞧见一次时,那人满目都是郁结的阴沉。 林楚不在意西楚生死,但她瞧不得林首辅累得半死。 便让婉言偷偷从井水村中,召集了些人手过来。借用千机阁的名义,开挖了一条引水渠。 将陵水河直接引入到龙脉圣泉中,使得龙脉复流,彻底解决了龙脉之祸带来的一切隐患。 林千殇起初还想借助西楚大乱的机会,将林楚带离。 无奈,女大不中留,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依依不舍的孤身回了天域。 林楚幽幽叹口气:“还不是因为,我有个忠君爱国的爹,和不叫人省心的大哥么?” “林家大爷到了。”婉言垂眸,自林楚身边退开半步。 林楚眯了眯眼,果见林止踏着日色清晖向她走来。 风华绝代的男子,着一身玄色衣袍,微风将他衣袂掀起,阳光下透出衣料的经纬,如纵横交错的人生。 林楚心中颇有些复杂,她是长了张开光的嘴?说曹操,曹操就到! “大哥怎么来了?”林楚眉开眼笑瞧向林止,因刚说了那人坏话,略显得有些心虚。 “老楚,忙完了么?”林止瞧向林楚:“我带你去见个人。” “很重要?” “嗯。” “那走吧。” 两人对话极简单,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楚总觉得今日的林止,异常柔和。 许是西楚阴霾尽去,这几日难得瞧见林首辅也是一派的春光灿烂。 “你那侍女不跟着?” 林楚心中警醒,眼风不着痕迹瞧一眼悄然隐入林中的婉言,咯噔了一声。 正文 519既然要忘,何必相见 上次解决东唐故障轮椅的时候,林止在千机阁见过婉言。这几日忙的昏天黑地,把这一茬忘了。 “她不是我侍女。”林楚面不改色,从善如流:“她是千机阁掌柜。” “哦?” “开凿凌水渠,西水东调是个大工程,用到千机阁大量机关器械。大生意由阁主亲自关照,并不过分。” 林楚内心颇有些忐忑。 她这番话略有些敷衍,林止却绝对不是个能轻易敷衍的人。 “原来如此。” 那人翻身上马时衣袂翻飞,袍角上大片的白玉兰花似鲜活起来。林楚瞧的愣了神,这人今日……这么好说话? “还不走?” “来了。” “今日这人有些特殊,见过一面,你最好忘掉。” “……恩?”林楚眯了眯眼:“既然要忘,何必相见?” “为了完成你的心愿。” 林楚……,能说人话么? 她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脑抽,许下过想要见什么人的愿望。 还……让这尊大神给知道了。 “到了。”林止勒马驻足,侧首瞧向林楚。 “在……这?”林楚瞧向眼前,心情颇有些复杂。 山海盛世,是四国中最雅致高端的娱乐场所,隶属于千机阁的配套产业。占地极广,设施完备齐全,集聚了酒楼瓦肆赌坊集市等诸多功能。自它成立以来,立刻成了四国勋贵豪门追捧的对象。 因其高昂的消费能力,一度成了四国中地位和财富的象征。 而,闻名大陆的山海盛世的幕后创始人,就是林楚。 林楚深深瞧向林止,仙人玉姿的男人,只一派云淡风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 “走吧。”林楚淡然了。 林大爷话不多,即便想试探什么。她只要咬死了不承认,那人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林爷好。” 二人才迈步进了正堂,便有着装得体的侍从迎了上来,面颊上挂着谦和得体的微笑向他们行礼:“林爷今天还是去临渊阁么?” “恩。”男人低沉的嗓音如经年醇酒,带出绵长悠扬的回味:“临渊阁的客人到了么?” “客人?”侍从略略一愣,抱歉的颔首:“林爷您稍等,小人立刻确认。” 他转身去了柜台,自墙面上镶着的竹筒中抽出一只放在唇畔:“三楼临渊阁的客人到了么?” 墙面上的竹筒是林楚仿造前世的电话制造出的传声筒,每一只竹筒分别通往山河盛世的各个包房,随时能够保持前台大堂与包房之间的联系。 林止微蹙了眉心,眼底似有些不耐。少倾,便见侍从放下竹筒,再度笑容可掬的凑近了来。 “林爷,您的客人已经移驾山海阁,如今正在山海阁中静候。小人这就带您到山海阁中去。” “山海阁?”林止气息微冷,狭长凤眸里淡如秋霜:“我并未如此安排。” 男人的气场如山岳,充斥着九幽地狱般,冷冽杀伐的血腥气。 他的气场,让市井小民出身的侍从倍感压力。连呼吸都觉困难,不由自主弯下了脊背。 “实在抱歉,这事……。” “这事是我安排的。”女子清冷的声音自旋梯上传来,不卑不亢清脆而悠扬:“林爷有什么不满,可以同我说。 正文 520 婉言,你不乖 众人抬头望去,十六七岁的冷艳女子着一身玄色衫群款款行来。她一张面色霜白如雪,瞳色却极黑,耀眼赛天上星辰。 林楚内心颇有些复杂。 婉言,你分分钟换个地方出现在林大狐狸面前,是多怕他记不住你? “林爷,六爷。”婉言立于两人三尺之外,颔首行礼:“山海阁是我山海盛世等级最高的房间。林爷的身份如此尊贵,唯有山海阁才能够与您匹配。” 林止抿唇不语,狭长凤眸里半分情绪也无:“我记得,将我的客人安排在了临渊阁。” 婉言气息微凝:“山海阁是山海盛世常年留给阁主的专用包房,阁主的特别贵宾,可享受与她同等规格的待遇。” 这话说完,莫说林止,连林楚都有些侧目。 婉言口中的阁主是她么?她怎么不记得交代过要将林止当作特别的贵宾? 林止挑眉,语声里添了几分不耐:“我将我的客人,安排在了临渊阁!” 他的眸色暗沉如海,威压顿出,周遭气息瞬间冷凝。 候在一侧的小侍从吓得噤若寒蝉,唯有借助柜台的支撑,才能让自己免于腿软倒地的尴尬。 “林爷误会了。”婉言虽低眉顺眼,语气却不卑不亢:“我们阁主的特别贵宾,是六爷。” 所以……林止能在山海阁中会客,全是仰仗了林楚的光芒。 这个认知就……挺让人难以接受。气氛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咳。”林楚抬手掩唇,半垂眼眸不叫人瞧见她愉悦的神色:“多谢阁主的抬爱。” “六爷主持修建引河水渠居功至伟,是西楚的大英雄。您能光临山海盛世,是山海的荣幸。”婉言从善如流,拱手作揖:“我是山海盛世的掌柜,今日便由我亲自为您服务。”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婉言你不乖,什么时候悄悄学会了溜须拍马?还……端着这么一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面孔,憋笑就……挺难受。 “二位爷请。” 婉言将身躯微侧,抬手请林家兄弟两个上楼。 林止黑着脸,深深瞧了婉言两眼,束手前行,步子迈得有些大。片刻后,便与后面两人拉开了些距离。 林楚悄然向婉言竖了个大拇指。你行,林大狐狸都敢戏弄! 婉言微吐了口气:“少主,您这位大哥真的……很吓人。” 林楚呵一声,您那千年不变的神情,哪里瞧着像被吓着了? “我让你查的人,有消息了么?”林楚飞快瞧一眼林止,见他已经与自己拉开了些距离,才压低声音问道。 “薛家小姐的信息并不难查。”婉言说道:“她是东唐逍遥侯的嫡孙女,自落地便被宠上了天。一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一手创立了魔人营。如今,因与东唐三皇子解除婚约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林楚眉峰紧蹙。 大比后,她忙的不可开交,一再错过与薛迎曦相见的机会。只得让婉言发动天域的力量去调查薛迎曦,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分辨出她是否与自己前世认识的老薛,是同一个人。 然而……一无所获。 “你是不是对千机阁这个女人有兴趣?”林大狐狸冷冰冰的声音,硬邦邦砸了过来:“我可以帮你把她赎回家。” 正文 521六爷,您无情 婉言眼睛一亮,越发黑的惊人:“我愿……。” “想都别想!” 林楚语速惊人的接口,出口方觉不妥。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千机阁的女掌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肖想的。大哥快别开玩笑了。” 婉言抿着唇垂下了眼睫,俨然很有些失望。 林止直直瞧着林楚眼眸,林楚便也拿一双真诚的大眼直直瞧着他。所幸林止并未太纠结这个话题:“走吧,他的时间不多。” 林楚长长舒了口气,恶狠狠瞪一眼婉言。 义父离开西楚时老大不愿意,一再要求她让婉言贴身保护。实际上,不就是打算在她身边安插一双眼睛? 她若肯让人监视,她就不叫林楚! “林爷稍等,到山海阁有特殊的机关,您随我来。” 婉言快走几步,经过林楚身边时撅了撅嘴:“六爷,您真无情。” 林楚僵在原地如遭雷击,婉言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撒娇?冷了一张脸撒娇,你确定没有问题? 穿过山河盛世的前厅大堂后,是硕大一座三进院落。院子里开了八个月洞门,暗合着五行八卦的原理,通往八处不同方位。各处皆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只一处特殊。 正东月洞门处终年覆盖着缭绕不去的烟雾。即便中门大开,亦是人迹罕至,无人涉足。那里,便是八卦阵的死门。 据说,在山海盛世创立的初期。也曾有人不知死活前去窥探,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如今,婉言领着大小两位林爷走进了浓雾之中。 侍从早在到了院落天井处便停步躬身相送,瞧见三人身躯消失在云遮雾绕中时,终是难掩好奇的多瞧了几眼。 这位林六爷身上到底藏着什么魔力?不但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人物,居然还能让掌柜的亲自请去山海阁? 他想不通就不想,耸耸肩回前厅继续工作。 另一壁,林楚特意多瞧了林止几眼。 山海盛世是她亲自出的设计图,对于这里一花一草她都极为熟悉。但八卦死门后的世界对于林止来说,则是完全陌生的天地。 月洞门前的烟雾,是一个利用曼陀罗花的香气制造出的小小幻阵。失踪在迷雾后的人,多是被幻阵所迷,再被天域悄悄处理掉了。 幻阵后的一山一石,一物一景都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机关。行差踏错,便是天人永隔。 再往前去,则是用搅锁和齿轮造出的通天梯,可直达山海盛世最顶层的山海阁。通天梯原理类似于电梯,却需要靠人力搅动齿轮前行。 格拉拉! 搅锁绷紧,通天梯启动。用西域琉璃打磨出的透明轿厢节节攀升,能将整个山海盛世的风景一点点印入眼帘之中。 山海盛世本就是上京最高的建筑之一,山海阁距离顶层包房还有数米的间隔,实际上是临空搭建的一座空中花园。 中间以汉白玉的距大石柱相连,身临其境只觉一览众山小,叫人生出万丈豪情。 “二位请。”婉言亲自打开轿厢的门,先一步走出轿厢,请林家两兄弟出来。 “呵。”男人略带着几分孤傲的冷漠声音陡然传了来:“林家小六爷,好大的面子!” 正文 522 你的我的,有什么分别 这个声音…… 林楚心中一动,猛然抬头。 山海阁内,落地轩窗之下,锦衣长袍的男人交叠着两条修长的腿,浅抿了口白亮的酒水,直勾勾盯着她看。 男人一双眼眸如深海蔚蓝,藏着深不见底的云诡波谲,起心动念皆是对世事的嘲讽和不屑。 “是你!” 林楚心中微颤,她记得这双眼睛。像极了荒漠中的狼王,极具有侵略性。更记得他脸上,冰冷的赤金面具。 大比当日,在林中布下幻阵的金面人,竟是林止特意引她来见的贵客?! “林爷。”男人摇晃着手中的青铜酒爵,唇畔勾出讥诮的弧度:“我给你面子来此,可不是为了来见个没用的废物。” 嗖!叮! 雪白的象牙筷自林止手中飞出,撞上男人手中酒爵坠地。 “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辱我六弟。”林止的声音淡如秋霜,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煞气:“没有下一次!” 男人眸子微动,只略有些意外,便将唇角勾了勾,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天下传闻林爷是天煞孤星,不想如今竟也有了软肋。” “我并不介意多一个敌人。” 林楚眸色微凝,侧首瞧向林止。男人身量极高,即便她与寻常男子相较,身高并不逊色。但与林止站在一处,还是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面庞。 这人周身总围绕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每每与她在一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会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力求让她舒适。 她往日并不在意,如今被金面人一语点破才猛然惊觉,林止待她竟如此与众不同! “林爷何必如此小气?”金面人耸耸肩,将手中酒爵放在桌案上:“你与我亲如手足,你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 他唇角微勾起身,裁剪得体的锦衣显出他完美的身材比例线条。他迈动长腿,一步步走在林楚身边,将块冰冷的玉佩放在她手心:“这个给你,拿着这个,四国大陆你可以横着走!” 林止挑眉,强压下将金面男子拍飞的冲动,默许了他给林楚塞玉佩的举动。 林楚垂首,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这男人穿金戴银瞧上去不缺钱,送人的玉佩这么粗劣真的……没有问题么? 手中这块玉佩质地极其一般,除了能瞧出些微的绿与普通石头几乎没什么分别。水头不好,成色不好,雕工也极其一般。同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没什么分别。 “六弟务必要将东西收好,关键时候,它可以保你的命!” “啪!” 林止终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向金面人手背。那人速度敏捷的很,身躯如一道残影,已坐回到软椅中去了。 “这是我的六弟,与你何干?” 男人呵一声:“你的我的,有什么分别?若是没有我,六弟岂能如今日一般风光?” 林楚心中一荡,这话什么意思? “六弟。”金面人蔚蓝的眼眸瞧向林楚,唇畔笑容大有深意:“你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打算怎么还?” 正文 523 鬼域的主人 “闭嘴!”林止挑眉,颇为不耐。 “办不到。”金面人笑意加深,笑容里添了些嗜血的残酷:“事情做出来就该被人知道,我为六弟的付出,六弟得铭记于心,才不枉我费了这么大一番心机。” “龙脉圣泉,是被你毁了?”林楚心中一动,抬眸瞧向金面人。 金面人笑容微僵硬,淡淡呵一声:“我助你赢下护国军统领,你应该感谢我。” 果然! 林楚深深吸口气,金面人对他在林中使用幻术,并让百里明漪迷失心智,继而毁了龙脉之事供认不讳。 他的爽快令林楚意外,这人要么傻,要么就是真狂妄。 “为什么?”林楚蹙眉,这人与西楚有什么仇怨? “初次见六弟,总得有个像样的见面礼。”金面人饮下杯中一盏烈酒,蔚蓝的眼眸深了几分。 林楚挑眉:“你的见面礼,血腥气太重!” 金面人眸色微凝:“你不喜欢?” “呵。”林楚笑意微嘲:“你的幻术师对我出手时,半点不留情。” 所以见面礼什么的……骗鬼去吧。 “那不是为了避免六弟被人怀疑?要帮忙也得显得公平一些,最终你身边的人不都有惊无险?” 林楚抿了抿唇,她在林中与幻术师对决时,那人可一点没有手软。 “六弟。”金面人深深瞧向林楚:“无论我对你做过什么,你只需记得一点。我始终是你的后盾。” “修罗,你够了。”林止蹙眉,眉目中添了些微怒意:“不要拖延时间!” “呵。”金面人扯唇:“六弟一定要收好那块玉佩,一旦遗失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林楚再瞧一眼不起眼的玉佩,郑重收入袖带中:“多谢。” 金面人将她举动瞧在眼里,唇畔笑容深了几分。 “你的确该谢谢他。”林止轻声说道:“这块玉佩能号令修罗鬼域门下所有弟子。” 修罗……鬼域什么的就……挺惊悚。 林楚呼吸一凝,猛然瞧向金面人。从身上随便拿出块石头,就能号令修罗鬼域的人……普天下能有谁? “你是……。” “修罗王。”男人薄唇微动,语声狂野而悠扬。 他大马金刀坐正,将双手搭在膝盖上。赤金面具下的薄唇紧抿,周身陡然迸发出的凛然气势驱散了方才昙花一现的和蔼,似九幽地狱的魔。 修罗王?修罗鬼域的主人! “六弟似乎并不意外。” 修罗王等了半晌,林楚却只一味淡然,不由锁了眉头。他的名号一出,能止小儿夜啼。怎的眼前十七八岁的少年,如此淡定? “除了修罗王,我实在想不出天下还有谁能号令修罗鬼域。” 修罗王呵一声,对她的反应并不十分满意。 “若是我没有记错。”林楚微颦了眉头:“暗夜阁是修罗鬼域设在各地的盘口吧。” “嗯,嗯?” 林楚冷笑:“暗夜阁刺杀了我好几次,这笔账,怎么算?” 修罗王吸口气:“夔州府的暗夜阁,已经消失。” “我大哥厉害,并不代表你足够有诚意。”林楚轻挑眉梢:“到底不是一家人,六弟什么的不过随便叫叫。” 修罗王咬牙:“你想怎么样?” 正文 524 捡到宝了 林楚眨眨眼:“我受到了惊吓。” “那块玉佩……。” “我并不想杀人。”林楚攥着玉佩,往袖带深处又塞了塞,极力端着张平静的面孔掩饰内心的激荡。 捡到宝了! 修罗王抿了抿唇:“我身边还带着银票。” “我也不缺钱。” 修罗王吸口气:“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照办。” 林楚眼珠子转了转:“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自会告诉你。” “行。”修罗王郑重点头。 林楚深深看了他几眼。 修罗王不该是个奸猾嗜血的怪物么?眼前这个好说话的二傻子,莫不是林止找来哄她开心的假货? “你们两个……。”林楚瞧一眼林止,沉吟着开口:“看上去很熟。” “做生意,方方面面的关系都需要打点。”林止并未避讳这个问题:“有过数面之缘。” “我曾欠他一个人情。” 林止才开口,便听到有人在包房外敲门。之后,婉言领着侍从上菜,菜上齐并未多留,躬身退了出去。 林止速度极快,将林楚喜欢的菜肴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这才放下象牙筷,继续说道。 “恰好他今日有求于我,我乐得与他从此两不相欠。” 林楚挑眉,这种事情大小算个秘密,拉着她来听,真的好么? “他求我,让他与你相见。” 林楚眯了眯眼,山海盛世的饭菜忽然就不香了。 所以,她是被林大狐狸卖了,换了一顿酒菜? “六弟。”修罗王端起青铜酒爵,举向林楚:“敬你一杯,从此便是自家兄弟。” 林楚嘴角抽了一抽,修罗王是不是从小缺爱?分分钟就将自家兄弟说了十几遍。传闻中的嗜血残酷,邪魅狷狂,是骗人的吧! “修罗王不必客气,咱们还是先办事要紧。” 修罗王愣了一愣:“办事?” “你邀我在此处相见,真就只为了喝一杯酒?” “咳。”修罗王动作一顿,忽而扭捏,唇畔扯出极不自然的一抹笑,却半晌不曾言语。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一抽,冷冽杀伐的魔王,忽而这么扭捏就……挺惊悚。 “若是没事,我与六弟便告辞了。”林止整了整衣裳欲起身。 “有事,有事……” 林止的无情让修罗王警醒,收起尴尬瞧向林楚:“我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但我不能确定问题出自哪里。我怀疑,可能中了蛊。” 林楚挑了挑眉,可能中了蛊是怎么个意思? “我许久不曾踏足上京。”修罗王缓缓说道:“这次前来隐隐觉得似乎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事情。但,无论我用什么样的法子,始终想不出忘记了什么。只知此事对我很重要,且与上京有关。” 他的声音渐渐发沉,俨然对遗失的记忆耿耿于怀。 “我请郎中替我检查过身体,各脏器均没有问题。唯一能让我想到的,便只有蛊。我也曾去了一趟南疆,却无人能瞧出我中蛊。” 明白了。 林楚饮尽杯中酒。 大比日,她与神农圣女楚心悦斗蛊之事,早便在四国中传的沸沸扬扬。修罗王求医无门之下,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许你与六弟相见,我已兑现了承诺。”林止慢悠悠开口,狭长凤眸瞧向林楚:“你并不欠他什么,凡事可遵循本心。” 正文 525 林四岁上线 换句话说,不想治就不理他! 修罗王皱眉:“林老大,你这么做可不厚道!” 林止轻呵:“你遍寻南疆,皆无人能瞧出你中蛊,足见对你下蛊之人非常人能敌。小六若替你解蛊,蛊主必有所察。我不希望从此给小六招惹上个强大的敌人!” 修罗王垂眸,四下静了半瞬。良久他抬首瞧向林楚,蔚蓝眼底深处如暗诡波谲的海,藏着林楚看不懂的深意。 “是我唐突了,蛊虫的事情,不治也罢。”他甩了甩头:“来,喝酒吃肉,记忆什么的,随它去!” “把你的手给我。” “……恩?” 瞧见探在自己眼前的素白手掌,修罗王略有些怔忪。 “有没有中蛊你我说了都不算,得让我检查后才能确定。”她说。 修罗王蹙眉:“我不看了,六弟不需要为此劳心。” “一饭一水,皆是恩情。”林楚勾唇:“山海盛世的饭菜,可不便宜。” 替你看一看,便当还了恩情。 “不看了。”修罗王摆摆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赶紧的,别耽搁时辰,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本对外人生死并不在意,但修罗王宁愿冒着蛊毒发作身亡的危险,也不愿将她扯入到未知的灾难中。 这份情,她愿意领受。 林楚一把扯过修罗王的手腕,将他右手连同臂膀按在了桌子上。 修罗王下意识抬左手便要向林楚脖颈砍去,林楚动也不动,垂眸查探他的脉息。掌风在她脖颈旁一分停止,将她面颊旁的碎发掀起,拂过面颊。清美的少年,连眼睫都不曾动弹半分。 修罗王吓出了一身冷汗:“抱歉,这并非我本意。你怎么不躲?” 林楚勾唇:“你不会伤害我,何必要躲?” 修罗王哑了嗓子,唇畔在那一刻勾起,笑意直达眼底。 林楚微合了眼眸,手指顺着修罗王脉搏上移。 修罗王日日在刀头舔血,反击是杀手刻入骨髓的本能。自己抓他右手的行为相当危险,但她手腕已扣住了对方脉搏,自信修罗王并不能伤她分毫。 这人终是没有叫她失望,他的自控能力令林楚钦佩。 杀人不难,难的,是完美控制住杀人的心! “把上衣脱了。” “好。” 修罗王难得的好脾气,抬手解开自己衣纽。 “不行!” 林止冷声开口,惹来四眼关注。 林止面色漆黑如墨,一把扯过林楚手臂:“不行就是不行!” “蛊毒不同于寻常病症。”林楚耐心解释:“往往潜藏在人体深处,我需要顺着筋脉一寸寸查探,才能彻底推断出它的位置。” 还要一寸寸查探?! 林止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林楚瞧着他,这人忽然如个孩童无理取闹就……挺难理解。 修罗王蔚蓝的眼眸亦深深瞧着林止,等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林止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自打知道小六是个女子,他便总会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便如方才,见她与修罗王如此亲密,便从心底里生出难以控制的怒火。冷静下来才觉出,实在无理的很。 解释……他没有,总不能说男女授受不亲吧! “咳。”他掩唇低咳,掩住眸中尴尬:“天挺冷,会着凉!” 正文 526 一滴血与一地血 这话说的,林止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这一生,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 “放心。”修罗王拍拍他肩头:“我没那么娇弱。” “对不起大哥,我误会了你。”林楚深深吸口气,郑重向林止道歉。 她一直以为林止是个没有心的霸道总裁,原来……如此关爱他人。 “大哥放心,山海盛世的地龙有特殊工艺,无论四季如何变换,皆能保证包间内恒温如春。冻不着。” 林止…… 忽然觉得,他似乎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自己把自己给堵死了。 那一头,修罗王已经除下衣衫。 林楚深深吸了口气。 修罗王周身遍布伤痕,大多都不曾得到精心料理,留下大片狰狞的疤痕。在他左侧心窝和小腹有两处最厉害,稍稍偏离那么半分,这世上可能就再没有修罗王此人。 她浅浅垂了眼眸,这人能爬上修罗鬼域第一把交椅,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需采你一滴鲜血。” “好。”他取了桌案上分割羊肉的刀子过来,抬手便在指腹划过:“够么?” 那人一刀割破了足有四根手指,殷红的鲜血如豆,一滴滴落向地面。林楚瞧的嘴角微抽,这修罗王是不是对一滴血有什么误会? “够了。” 林楚抓过桌案上的干净骨碟,将修罗王的鲜血采集到碟子里。之后,起身转到屏风后,功夫不大,拿了只手掌大小的黑色小坛子出来。 她取出只银针,在坛子里搅一搅。取出时,将针尖上沾着的一点漆黑探入到修罗王的鲜血里。 须臾,便见芝麻粒大小的黑点,变得如血般鲜红,涨成如红豆般大小。渐渐舒展了四肢,生出数之不尽的细小长腿。 林楚扯过修罗王的手,将红豆般的蛊虫放入到他的伤口处。小红豆身子略略一顿,忽然精神振奋,一头钻进修罗王伤口中,消失无踪。 “无论你的身体有什么变化,都得忍住!” 她匆匆丢下一句话,便绕至修罗王身后,如水妙目注视着他的后背,一瞬不瞬。 大约一盏茶后,修罗王后心处忽而鼓起鸽子蛋般大小的凸起。 “唔!”他低吟一声,身躯微颤,却动也不动。 林楚飞快取了粒药丸塞进修罗王口中,眼睛却追随着凸起,半刻不敢放松。 那凸起如有生命,在修罗王后背各处游走。每一次移动,都能引起他的痉挛。片刻间,他的后背便腻出晶亮如雨的细汗。 林楚手指如风,按向后背凸起处下方半寸。一点点将它向修罗王手指伤口处逼去。 眼看着便要成功,却在虎口处顿了一顿,忽而消失,归于沉寂。 良久,林楚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吧。” “对不起,我失败了。”她说。 “……恩?”修罗王瞧向林楚,有些不明所以。 “你体内的确被人中了蛊虫,方才的血蛊本可将蛊虫引出体外,但是……。” 她深深蹙了双眉:“但是,你体内蛊虫似乎被下了禁制,在离体那一刻吞噬了血蛊。最终,功亏一篑。” “而这蛊虫……。”林楚语声一顿,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正文 527 姑娘,你有辱斯文 这蛊虫,似曾相识! 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林楚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甚至根本不知道修罗王体内蛊虫究竟什么品种,却无端觉得熟悉。 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把你的手给我。” 林楚将修罗王的鲜血重新滴在骨碟中,再撕了条布巾蘸取干净后,小心收在了匣子里。 “给我些时间,定能找出端倪。” “好。” 修罗王乖觉得不可思议,惹的林楚又多瞧了他几眼。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 婉言的声音陡然破空传了来,下一刻便是男人沉闷洪亮的一声吼:“让开!” 林止蹙眉:“他怎么来了?” “林家的小二爷,一如既往的憨直。”修罗王唇畔温和霍呼消失,靠向椅背,周身被狷狂的煞气包裹。 “婉言,让他进来吧。”林楚朝门口轻唤。 婉言的忠心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若不开口放行,即便是死,婉言也定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她三尺之内。 门外的婉言答一声是,亲自将人引了进来。 林长啸走的极快,直直走向林止,一把向她手臂抓去:“六弟,快跟我走!” 然而,尚未等他手指触及林楚,林止手中的象牙筷便毫不客气朝他虎口点去。 林长啸反应极快,抓起桌上的盘子迎上象牙筷。 当,噗! 林长啸盯着被象牙筷戳了个窟窿的盘子,狠狠蹙了眉头:“林大,你疯了?” 山海盛世不差钱,往来宾客非富即贵,一应器物配置也都是顶尖的。尤其是天域少主林楚的专属包间里,所用到的杯盘碗碟以金银玉器为主。 虽是些娇贵的材料,但采用了某些特殊手段锻造,除了美观之外,是真结实。 竟被林止一筷子……戳破了? “我的盘子啊!” 婉言陡然一声嚎,脸上万年不变的冰冷顷刻碎裂成了渣渣,再瞧一眼崩坏了一个角的象牙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的筷子啊!” 林楚深深吸口气,要完! “婉言,你冷静!” 这丫头是个苦出身,什么都好就是……抠门。 抠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 “你!”婉言眼底被怒火点燃,素白修长如杀人利剑,直直指向林长啸。 “你知不知道这一只盘子,一根筷子要花多少钱才做得出?给老娘戳这么大的洞,以后还怎么用?你当老娘山河盛世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么?” “你给老娘死!”她吼声如雷,如令人骇然的河东狮般,一把攥住林长啸衣领,竟将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给提了起来。 顺手举过头顶,便要朝悬梯下扔。 这一举动,使得包间里的剑拔弩张顷刻消散,众人皆震惊于婉言难以想象的怪力。 “婉言!”林楚瞧的一个激灵:“把我二哥放下!” 山海阁高高架在整个山海盛世之上,要靠机关天梯方能通行。真叫婉言将人从楼上扔下去,怎么同林二叔交代? 其实,即便林楚不开腔,婉言也不能真的将林长啸扔出去。 能被婉言制住,是因为林长啸没有在意。在身躯离地的瞬间,他便使了个千斤坠,逼的婉言不得不将他放下。 “这位姑娘。”林长啸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一张面孔黑沉的如同墨染:“你如此作为,有辱斯文!” 正文 528 游击将军算哪头葱 “斯文个鬼!”婉言怒瞪着林长啸:“斯文能当饭吃?能当水喝?能将老娘的筷子盘子修补好?若是能,老娘分分钟斯文给你看!” 她一双眼眸怒瞪着,满目皆是阴鸷的杀气。婉言本长得明丽动人,然性子过于清冷,往日便显得木然。 今日动了怒,使她瞧上去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比往日更加耀目。 林长啸被她逼视,二人近在咫尺。钢铁直男表示,很不自在。 “你……你离我远点,女子当矜持,当……。” 婉言一把捞过破了个洞的金盘子,戳在林长啸脸上:“你弄破了老娘的盘子,让老娘离你远点,好跑?” “我赔!”林长啸皱眉,被婉言的粗暴逼出了火气:“不管多少钱,我一文不少的赔给你!” “那感情好。”婉言手指在袖带中一抹,也不知从哪里掏了只做工小巧的金算盘,朝着林长啸哗啦一晃。打的噼里啪啦响。 “一只金盘需用黄金六钱,稀有金属一两二,上等炭火五斤,手工费三十六两二钱,车马费……。” 她手指飞快,语速更快。众人皆被她迅雷般的一番操作震惊到了,任谁也想不到小小一只盘子,能让她说出如此多的名堂。 十息之后,婉言终于停手,将金算盘递在林长啸眼前:“盘子费用共计八十五两九钱,象牙筷三十两二钱。合计一百一十六两一钱,给钱谢谢。” “一只盘子,一根筷子,你要一百一十六两一钱?”林长啸深深吸口气:“你怎么不去抢?” “我警告你!”林长啸瓮声瓮气说道:“我……我乃是堂堂西山营玄铁卫游击将军,你敲诈朝廷命官,本官可送你到大理寺治罪……” “想赖账?!”婉言瞬间炸毛:“我这盘子筷子,真材实料,来路清晰有账可查。还有,你当官了不起?!你去楼下看看,我这山海盛世随便掉下来一盏花灯,都能砸中十个八个一二品的大员。” “你一个游击将军算哪头葱?” 林楚眯了眯眼,默默为铁憨憨二哥点了根蜡。惹谁不好,非要在钱的问题上与婉言理论,是有多嫌弃自己的人生过于顺畅? “咳。”她轻咳了声:“婉言,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 “那不行!”婉言正色:“丁是丁卯是卯,浪费最可耻!” “我赔!”林长啸也来了脾气,他这一生从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女人,被气的满面通红。 “我身上没带现银,你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个借据。你随时可到我府中提银子。” “行!” 房中有现成的纸笔,婉言二话不说将东西递在林长啸面前,盯着他写下字据又按了手印,才心满意足的收了字据。 “祝客人们用餐愉快。”婉言微颔首,缓缓退在门外,并细心的替几人掩好了门扉。 盯着冷艳女子优雅离去的背影,林长啸深深吸了口气:“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女人?简直……简直……。” “不对。”他骤然蹙眉,瞧向林止:“筷子是你弄坏的,为什么要我赔钱?” 林止淡淡瞥他一眼:“你们家的钱,哪一文不是我赚的?” 林长啸挠挠头:“好像……都是。” “二哥,你干什么来了?” 正文 529 耿直的铁憨憨 林楚瞧了一出好戏,心情不错,明润的眼底笑吟吟瞧向林长啸。 能惹的婉言鸡飞狗跳,林小二是很有几分本事! 不过,凭婉言的执着,林小二若是不将真金白银准备齐全,只怕他以后,难以安生。 算来算去,林长啸赔的银子最终还是进了自己的口袋。林楚瞧自己的财神爷,一贯顺眼的很。 “我……我干什么来了?”林长啸声音顿了一顿,眼底有些许迷茫。 屋中一时静谧,三个人,六只眼直勾勾盯着他看,让林长啸颇有压力。便也用一双大眼,朝三个人一一扫过。 “我知道了。”瞧见修罗王时,他猛拍大腿:“我是来抓你的!” “修罗王,你胆敢到我上京地盘撒野。小二爷我,绝对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上京,继续祸害人间!” 林长啸浓密的剑眉挑起,作势便要拔剑。 “二哥住手。”林楚吓了一跳,一把按住他肩膀:“这屋里一只盘子就要一百多两银子,你有没有想过再打破点什么,得赔多少钱?” 林长啸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着痕迹瞧一眼门口,飞快回头:“大丈夫能屈能伸,为民除害,舍些银钱算什么?” “呵,你想杀我?”修罗王微勾了唇角,冷冽的杀气在那一刻倾泻而出。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楚总觉这一刻的修罗王,看上去似有些忧伤。 “错。”林长啸挑眉:“我不想杀你,只想抓你。你该不该死,该怎么死,得由大理寺和刑部审定后作出判决。我并没有资格杀你。” 众人……直男二还真是个耿直的憨憨! “抱歉。”修罗王吸了口气,忽而敛了周身杀气:“我不能让你如愿。” 他缓缓起身,一派从容。林长啸抿唇,手指按向剑把,如临大敌。 “林家的兄弟们,再见!” 修罗王身躯蓦然向后倒去,从洞开的硕大轩窗处飞出。 “不好!” 林楚与林长啸同时向窗口奔去,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窗外,微风拂面,将二人额发掀起。上京全景在眼底铺陈,波澜壮阔。 却……哪里还有修罗王的身影? “想跑?没那么容易!”林长啸推剑入鞘,将衣衫下摆掖在腰间,大掌一按窗楞,便也要跟着飞身下去。 “二哥别冲动。”林楚展臂拦人:“这地方美是美,高也是真的高。飞出去除了死,没有第二条出路,而且一定,死的很难看。” 林楚这话说的很认真,凭借山海阁的地理位置,即便你轻功再高,除了摔得稀碎,再不做他想。 修罗王是……真生猛! “那魔王就这么……死了?”林长啸愕然:“我居然能吓的他自杀?” 林楚…… 这话听着荒诞,但细想想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就……挺意想不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林长啸蹙眉:“我得下去找找。” “林二。”屋中静默淡然的林大美人慢悠悠饮尽了杯中酒后,终于开了口:“修罗王的消息你从哪知道的?” 他半抬着眼眸,狭长凤眸深处,沉如诡谲的暗夜,深不见底:“你又是如何,能上得了山海阁?” 正文 530 好好的楼,说歪就歪 “一切,因我而起。” 男人春风般柔和的嗓音自门外传来:“各位,请不要为难小二爷。” 微风卷进,吹散屋中沉闷,添了清爽,竹青色衣衫的男子含笑而立。一双眼眸温和的瞧向林楚,暖如艳阳。 “丹青?你怎么来了?” 林止将林楚眼底的喜色瞧在眼里,微蹙了眉头,便将手中唯一一只象牙筷攥紧了。 “大哥放手!”林长啸大步冲在他身前:“这玩意,可贵!” 林止…… 挺严肃的气氛,怎么忽然就……歪了? “小二爷今日到军中寻你,说有要紧的事情。我便带着他来此处与你会和,至于修罗王么……。”他神色如常,波澜不惊:“我在山河盛世门外,看见了修罗鬼域的暗标。” “啊!”林长啸猛然拍了拍脑门:“我今天专程来找你,是要你赶紧回家去。怎么……就耽搁到现在了?” 众人…… 时间怎么被耽误的,您心里是真的没有一点数么? 林楚算是明白了,直男二哥,脑回路是真的直。 同一时间只能被一件事情占据心神,至于别的……且在九霄云外待着去吧! “快走!”林长啸再度伸手去拉林楚:“一大家子人都在等你,别让人挑了理。” 林止眸色微沉,蓦然起身,展臂拦在林楚身前:“小六与我同去。” “那就快走吧!”林长啸并未在意林止的异常,急急说道:“快别耽搁时间!” 一行人出了山海盛世,陆安低眉顺眼迎了上去:“林爷,宫里传召您立刻过去。” 林止蹙眉,狭长凤眸似暗夜幽深,藏着春寒料峭的冷:“不去。” “这个……。”陆安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忐忑的不肯让步:“苏幕公公瞧上去……挺着急的。” 林止脚步微顿,气息越发的冷沉。陆安缩了缩脖子,不敢与自己主子对视。 “宫里传召比较重要,大哥只管去忙吧。”林楚轻声开口。 “皇命不可违,有我陪着六弟,大哥只管放心。” “还有我。”丹青温声开口:“在下愿护送楚楚一程,保证楚楚毫发无伤。” “我林家的事情,与你何干?” 冷美人与林小二难得统一口径,堵得丹青一时语滞。 “你急着找六弟,干什么?” “唔……。”林长啸沉吟着开口:“祖母和三叔来了,想见六弟。” “到底是一家人,祖母和三叔都向大伯认了错,若能重修旧好,也不错。” 林止轻呵:“我们是一家人?” 林长啸面孔微红,他性子憨直不善言辞,林止不留情面的抢白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我爹也在么?”林楚眨着大眼瞧向林长啸。 “在。”五大三粗的汗子闷闷应了一声。 “那就去吧。”林楚勾唇:“总不好叫我爹太孤单。” 林首辅骨子里对除宗另立实际上是很介意的,那对母子若真能回心转意,也不错。 林止皱眉:“我让陆安去传个话就行,那些人还没资格劳烦堂堂护国军统领亲自接待。” “不妨事。”林楚笑意渐浓:“吃的撑了,就当消消食。” “你只管忙你的去。”她飞快朝林止摆摆手:“皇上能让苏幕公公亲自来寻你,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林家那些个,吃不了我。” 林止抿唇,周身气息冷凝如冰。 “若真吃不消,我还有兵符。言儿钟思他们也都还在城中,以势压人我最拿手。” 正文 531 天大地大,成亲事大 “好。”林止眸色终于松动,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我会尽快回来。” “咱们也走吧。” 林楚笑吟吟转过身去,丹青却并未离开:“我备好了马车,楚楚坐我的马车去吧。” “不用。”林长啸狂奔了来:“一辆马车,我林家还是买的起的。” 他扯住林楚便拖着她往随行的马车里塞,远远避开丹青,如洪水猛兽一般。 丹青默默注视着林楚与林长啸分别上了车马,眼底荡出意味深长的笑。他的笑容似暖阳春日,许是因为站在暗影里,莫名让人觉得,添了几分料峭的寒。 西楚的三月初三是个喜庆的日子,传说这一日为天神王母的生辰, 百姓们多在这一日载歌载舞大肆庆祝。 经历过漫长严冬的上京,这一年的三月三尤为热闹。为求双喜临门,选在这一日迎亲的队伍比比皆是。 林楚的马车才转了一个弯,迎面便撞上只迎亲队伍。对方依仪仗颇为宏伟,花轿后还跟着数辆马车,也不知拉的什么。一时喜乐声冲天,不肯避让。 “麻烦让让,我有急事。”林长啸心急如焚,端坐于马上蹙眉瞪着媒婆。 “天大地大,哪有成亲事大?”媒婆嘻嘻笑道:“官人再急,也该叫我们先过去不是?” “二哥。”林楚自车窗中向他招手:“已经迟了那么久,不在乎多迟个一时半刻。让他们先走吧。” 林长啸恩一声,闷闷退在道旁。 两方人马交错而过,再无冲突。走出极远还能听到对方锣鼓喧天,几乎震耳欲聋。 林楚并未在意这小小插曲,拿单手托了腮歪在小几上。只觉马车晃晃悠悠,叫人……困顿。 她略略闭了眼。 这几日泡在引水渠的工地上,几乎不眠不休。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被林止给拉去了山海盛世,如今松懈下来,才觉出乏累。 离着林老二的宅子尚有段距离,索性抓紧时间,小憩一会。 林楚闭眼打了个盹,再睁开时,已是天地昏暗。马车不知何时停了,四下寂静无声。 她心中一颤,深深蹙了双眉。林家宋老太太和林老三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会……声息皆无? 这里,绝不是林二叔家! 她手指微动,贴腕的匕首悄然滑落,扣在掌心。另一只手毫无征兆贴上车帘,猛然一扯。 呼。 天上地下,一汪惊鸿雪亮,女子身躯如燕,穿窗而出。 “噗嗤。” 男子一声轻笑乍起。 林楚微愣。 埋伏没有,杀戮亦没有。只一男子,端坐与桌案后,执了只粗瓷茶碗缓缓饮茶。 “楚楚,喝茶。” 他朝她扬了扬手,唇畔笑容温润如暖阳。 林楚半眯着眼眸。 暮色四合,小小一个茶寮立于眼前。 茶寮破旧,只拿四只竹竿挑了块布。桌是粗糙的四角方桌,壶是随处可见的大肚白壶,碗是不起眼的粗瓷茶碗。 桌后的男人似站与云端温柔的谪仙,却对这些半点不嫌弃。 男人修长手指端着粗瓷茶碗,却如捧着天下最昂贵之物。他眸色温柔,瞧向林楚笑容温雅。 正文 532 丹青,我不委屈 “我在茶里加了醒神草,能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海棠春睡,只是有些苦。这里有一碟子蜜饯,喝了茶吃几颗便不妨事了。” 男人声音温柔轻缓,不疾不徐事无巨细,林楚却狠狠颦了眉。 “丹青,如今,连你也不能信任了么?” 丹青手指一顿,粗瓷碗中茶水荡了一荡,险些泼出来。 他幽幽瞧着她:“为何如此说?” 林楚浅抿着唇瓣没有开口。 为何这么说,你心里没点数? 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她如今应该在林老二府里虐渣渣,能在荒郊野外醒来? “我……。”丹青眸色一暗:“林家是虎狼窝,你才来上京多久?日日都不得太平,我……不想你过的艰难。” “所以,你假借帮助林长啸的名义进了山海阁,又执意一路随行,就为了掌握我的动向,好安排上街上那一只迎亲队伍与我相遇,然后悄无声息将我的马车掉包?” “连林止,也是被你调走的?” 无论是她还是林止,眼里均容不得半粒沙子。 林长啸是粗人一根筋,绝不会想到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地下将马车掉包。 她自小与丹青一同长大,从不会对他设防。普天下若还有人能让她中毒,那人必是丹青。 丹青的计划周详完美,林止却是唯一的变数,所以,宫里忽然来了急召。 “楚楚果真是楚楚。”丹青微笑:“你却太高看了我。宫中之事,岂是我能一手操控?” “你又可知我为何,定要如此?” 林楚心中一颤,唇齿间浮起几分苦涩:“是义父的命令么?丹青,我并不委屈。” “可是我委屈!” 丹青面上笑容一僵,直直瞧向林楚。眼底继而破出一抹幽寒:“我随你一同前来西楚,并不是为了瞧着你将自己送入火坑!” “先将药茶喝了。” 丹青深呼吸,逼退眼底激荡的怒:“是药总有三分毒,耽搁的时间长了,总会伤身。” 林楚瞧一眼面前药碗,茶水清香略带几分浅碧,不似寻常茶水浓褐。 喝在口中淡淡苦涩弥漫,便如她此刻心情。 丹青是除义父外,唯一知道他女儿身的人。 她从小就知道,丹青待她与常人不同。但是……他们终是有缘无分。 他是阳光,热烈明亮。她却是沟渠,满腹阴暗。他,应该等待属于他自己的清露。 “丹青。”她声音低沉:“你将我掳走,可有想过以后要如何?我爹和大哥,不是肯吃亏的人。” “这些年你常住在井水村,我手下新培植的死士,你并不认识。”丹青放下茶盏,拍了拍手:“各位,请出来吧。” 昏黄落日之下有微风浮动,落日余晖伴着几人行来。 当先一人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背上背着硕大一只葫芦,瞧上去仙风道骨。 再一人五短身材,一双眼睛却明亮如灯。 暗影里一人身量极高,长了张极大的嘴。 距离最近的,却是个面下无须的阴柔男子。那人一双眼睛冷飕飕如蛇般,眨也不眨盯着林楚,眼底是云诡波谲的阴冷。 正文 533 我不愿意 “这位是天山圣手长孙先生,医术无双,被世人推崇为医仙。”丹青指一指背葫芦的老者,转而瞧向那五短身材的汉子。 “这位袁先生力大无穷且目力惊人,即便千里之外亦能瞧清楚美人唇畔米粒大一颗痣。” “那一位周先生内功精湛,佛门一声狮子吼,可于千里外叫敌人七窍流血而亡。” “最后一位乃是百变书生,至于他名姓和本来面目无人知晓。” 林楚听的吃了一惊,丹青何时竟……网罗了这些名动天下的人物? 楚南青早前行走天下有一本札记,将她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事无巨细的记录。在林楚十岁时,林千殇将札记交给她保管。 这四人便是楚南青手札中,特别标记的人物。 丹青将他们带来,要干什么? “只要楚楚愿意,百变书生随时可以给你换一张面孔,长孙先生亦可以将你周身经脉骨骼改变,天下间任谁也瞧不出你便是林楚。即便是林止,也别想瞧出端倪。” “至于袁先生和周先生,则是咱们逃离宗正府眼线的重要倚仗。” 男子声音和缓悠扬,如三月春风不疾不徐。林楚却听的心头发冷。 他分明早有计较,竟是打算要彻底让她与林家断绝来往? “有这些朋友帮忙,你我想去何方无人能够阻拦。我知你夹在尊主和林家之间颇为艰难。有了他们,即便你不想回到天域,尊主也无法发现你的行踪。” “丹青。”林楚半敛了眉目:“我若消失,你以为护国军会如何?林家会如何?婉言他们又会如何?” 丹青气息微沉,没有说话。 旁的且不论,凭义父的性子,上京必然血流成河,他定会迁怒林家和婉言等人。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受到伤害! “丹青,我不愿意!” “我……。”丹青眸色一闪,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冷凝:“我只想……叫你快活。” 林楚叹口气:“我知你心意,但我的人生从不需要旁人左右。” 她深深瞧向丹青:“我希望这种事情,再没有下次!” “呵。”寂静旷野里,男子一声低笑乍然响起:“大掌柜,你这小兄弟与你,似乎不是一条心呢。” 丹青身子一颤,紧抿了唇瓣瞧向林楚:“你决定了?” “恩。”林楚点头,神色如常。 “如此。” 丹青略一低头,再抬起时,眼底暗沉已恢复了清明。 他唇齿中含着丝浅笑,朝身旁几位异人抱拳行礼:“多谢各位出手相助!今日事忙,咱们就此别过。来日,丹青定然登门请罪。” “大掌柜说的哪里话。”长孙先生捋着胡子:“只要是你大掌柜一句话,我们自当赴汤蹈火。来便来,去便去,有什么打紧?不过……。” 他撇着嘴,朝林楚扫了一眼,满目皆是不屑:“若还是为了你这小兄弟的事情,便请免开尊口吧。” 言罢,那人挥一挥手转身走了。他身后众人亦一一离去。 丹青久未言语,盯着众人远去背影,若有所思。 周身都似被暗影笼罩,失了往日光彩。 正文 534 去下面给老楚赔罪吧 “丹青,今日之事只怕我大哥不会轻易释怀。上京就不要去了,你随他们一起离去吧。” “这可不行?” 丹青朝她勾唇一笑,周身阴沉便似昙花一现,朝她荡出温柔的暖意:“我自作主张将你掳走,自然该毫发无伤将你送回。” “但……。” “莫要再说了。”丹青微笑:“大丈夫敢作敢当,林止虽强大我却也并不畏惧。需得让他知道,你身后并不是没有倚仗。” 上京城,林家二房,已成人间炼狱。 正厅里,仙人玉姿的男人一身明紫,端坐于正厅前高背大椅上,俯瞰众生。 他一张容颜淡漠微冷,却有一种难以描绘的绝美之姿。 似早已超脱了尘世,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 紫衣本妖娆,紫衣本明艳。此刻穿在他的身上,却叫人莫名闻见一丝无间地狱中的血腥。那鲜艳的色泽,似鲜血染就,再干涸沉寂,叫人望而生畏。 “林爷。”鬼魅般一条黑影自半空里浮出,狰狞一张鬼面叫人胆寒:“没有发现。” 林止狭长凤眸眯了一眯,周身冷沉气息淡漠无痕:“陆安,几个时辰了?” 四下寂静无声,半晌才听影一闷闷开腔:“林爷,陆安还在后院押着呢。” 林止容色清淡,哦一声抬头瞧瞧天空。 头顶,月兔东升繁星如海:“吉时就要到了。” 人人屏息凝视,噤若寒蝉。 “林爷。” 影一深呼吸,咬唇开口:“陆安忠心耿耿,不该就这么死了。” “你认为我错了?” 林止声音清淡悠扬,如经年醇酒无关悲喜,影一却瞧的打了个哆嗦,敛眉垂首:“您永远是对的。” 谁叫陆安传了一道不该传的命令,丢了六爷。 “去吧。”林止挥了挥手:“半个时辰后,若是还没找到老楚……” 男人声音微顿,周身皆被阴鸷森冷的杀气弥漫:“就叫那些人,去下面给老楚赔罪吧!” 鬼史答一声是,消失无踪。 “林止!”斜刺里,老妪一声怒吼直冲云霄:“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止动也不动,正襟端坐于高背大椅上。眼底深如暗夜,冷冷瞧向院中怒发冲冠的宋老太君。 “今日是我夔州林氏嫁女的大日子,老身念在往日情分,请你们父子观礼。你不但不许你妹妹出门,还要在我林家杀人?你让喜堂染血,是要诅咒我林家断子绝孙么!” 林止动也不动,只缓缓瞥她一眼:“断子绝孙的手段,本座远不及老夫人!” 宋老太君声音一顿,面色白了一白。她偏心林老三,一心打压拿捏大房。逼的林首辅除宗另立,大房一脉自此脱离夔州林氏。 的确应了断子绝孙的说法。 “你莫要同我提些陈年旧事。”宋老太君挥挥手,神色恢复如常:“叫你的人立刻撤离。御赐的姻缘,误了吉时谁也担待不起!莫要耽搁了你妹妹的前程!” “我妹妹?”林止瞧她一眼,眼底生出讥讽:“花翎一个南疆弃子,人人弃如敝履。你老糊涂当宝贝捡着是你的事情,想当我林止的妹妹。配么?” 正文 535 家和万事兴 自打冒用端木言的身份失败后,花翎就成了笑话。 虽以南疆公主的名义赐婚给了百里云笙,但百里家却一再借故拖延,俨然没将这事放在眼里。 花翎在西楚的日子不好过,勋贵世家鄙夷她外室女的身份,又忌惮她阴诡的蛊术,各个对她敬而远之。 林老三便在这个时候向她递出了橄榄枝,让宋老太君收了她做干孙女。 林老三母子可不糊涂,林茉染死了,又失去了林首辅这个大靠山,便瞄上了花翎。 好歹是个南疆公主,又是未来百里家二公子的正妻。拉拢了她,怎么都不亏! 他们就此一拍即合,其乐融融的过日子。 恰逢龙脉之祸后万象更新,急需喜事来冲淡数月屠杀的阴霾。迎娶南疆公主的事情终于提上了日程。 三月初三,便是花翎出嫁的日子。 宋老太太想利用花翎与百里家的关系,来威逼利诱林首辅与她重修旧好。 便逼迫林老二同意花翎在她府上出阁,二房几个孩子与林止林楚私交不错。看在老二的面子上,林首辅必到。 哪成想,林楚丢了。林止领着宗正府杀来,封府拿人,一气呵成。 二房,连只蚊子也没给放飞出去。 林老三一家,连同宋老太太都被宗正府鬼卫看着,押在了院子里。除了宋老太,旁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止周身冷凝,似煞神降临。今日的软硬不吃,让宋老太太难以招架。 她抿了抿唇:“吉时就要到了,你让你的人先离开,算祖母欠你一次。等你妹……等翎儿出了门子,祖母再派人同你一起找林楚,岂不两全其美?” “呵。”林止冷笑:“你欠本座的还少?” “你……。”宋老太太气息一凝,被一口气噎在胸口,堵得难受。 “老夫人口口声声要家和万事兴,兄弟齐心。本座奉旨为南疆公主送嫁,自然要满足老夫人的心愿。老楚不到不够圆满,一个都不许走!” 宋老太太刚喘匀的一口气再度错乱了。 家和万事兴,兄弟齐心? 宗正府鬼卫那一帮子煞神堵在前厅四周,一个个如凶神恶煞。将所有人都给提到院子里扣下,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其乐融融什么的,你拿什么脸来说? “你就不怕得罪了大司马?” “呵。”林止轻挑眉梢:“本尊,就怕他不来!” 他入宫只一瞬,六弟就丢了。而小六在上京最大的敌人,除了百里那一家,再不做他想! “老大,你是死人么?瞧见你儿子如此混账,你好意思坐着?” 林止来了许久,她与三房众人便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从青天白日直到月兔东升,身上的衣裳干了湿,湿了干。整整一个下午,莫说吃食,连口水都没有喝。 如此,越发瞧着廊檐下太师椅上的林首辅不顺眼。 那人被鬼卫小心翼翼伺候着,瞧见他们受苦,不曾说过半个字。 宋老太太盯着俊朗高大的长子,内心被愤怒填满,恨不能上去撕烂了他的脸。 “老夫人,你的三儿子更混账。我瞧你日日也挺顺心。”林首辅眼皮微动,凉凉抛出一句。 宋老太太被他一句话噎的险些吐血:“你这个逆子,对你母亲如此说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叮! 林首辅手中茶盏重重砸在桌案上,眸底神色在那一刻冷厉如冰。 “呵。”他淡淡开口:“我的母亲……。” 正文 536 老楚是天上明月 “曾经算是有过。”男人的气息略有些不稳,带着淡淡悲凉:“却不如个石头里蹦出来的!” 宋老太太…… 这话说的就……略扎心。 “你!”宋老太太气的险些吐血,瞪着眼你了半晌。瞧见林老大的油盐不进,终是说不出半个字。 她深深吸口气,将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转向了林老二。 林老二抄着两只手蹲在廊檐下,林止为他准备的椅子近在咫尺……不敢坐。 自己老娘和弟弟一大家子被大侄子当犯人一样押在院子里,他若是大刺刺的坐着,明天就能被上京勋贵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你个死东西!”宋老太太一脚踹向了二儿子,无奈老二一身的肥肉颇敦实的很。她一脚没有踢动,反而绊的自己一趔趄。 林老二吓得半死,忙伸了双手去搀,老太太才免于摔倒。 啪! 宋老太太不领情,怒瞪着双眼,一巴掌重重甩在了林老二面颊上,劈头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丧门星!给你脸在你府里办个事,也能遇见这么档子事情。” “你娘和兄弟被人快欺负死了,你连个闷屁都没有放过。你几个儿子呢?都死了么?不知道来救救他们祖母和叔叔?” 宋老太太越骂越不中听,当着满院子后辈下人,林老二里子面子输个精光,却只得尴尬陪着小心劝慰,然后又被宋老太太打了好几巴掌。 林首辅瞧的皱了眉,林止轻挑眉梢冷笑着开了口。 “老夫人若真想让自己好过些,不如去问问你的干孙女,将我六弟藏去了何处。若是……。” 他半眯了眼眸,狭长凤眸里破出一抹幽寒,沾染了料峭的春寒:“若是老夫人也想与本座一同在此等候六弟,本座并不介意。” 谁要等林楚! 宋老太太深呼吸:“你个杀千刀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你妹妹是南疆的公主。那么尊贵的人,怎会知道你那个穷酸乡巴佬的弟弟去了何处?” 宋老太太被刺激的狠了,早将恐惧忘到了九霄云外,呵呵冷笑着瞧着林止。 “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不得是她自己被什么狐媚子下贱东西给勾搭着私奔了。有个不要脸的娘,她能好到哪去?” “啊!” 宋老太太一声惊呼,结束了喋喋不休的咒骂。 她一双老眼瞪的铜铃般,惊恐的瞧着眼前男人神祇般放大的俊彦。 四下陡然寂静,人人皆愕然盯着攥住宋老太太衣领将她高高提起的林止。 男人周身的淡漠荡然无存,眼底沉如暗夜,周身皆是九幽地狱森寒狂暴,如一头嗜血狂暴的魔兽。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冷冽如冰:“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咕咚。 宋老太太狠狠吞了吞口水,失重的感觉令她恐惧,半个字也说不出。 “老楚是天上的明月,羞辱她?”仙人玉姿的男人微勾了唇角,眼底笑意森寒而残酷:“你也配!” “你个不孝的东西,我是你祖母!”宋老太太崩溃了,歇斯底里大喊:“敢对我动手,你不想活了?!” 正文 537 纵使凌迟又如何? “林止住手!”林长啸自院外奔来,被这一幕惊得魂飞魄散:“弑杀祖母,你要被凌迟处死!” “又如何?”林止容色清淡:“谁敢对老楚不利,纵使凌迟又如何?即便堕身成魔,永世不得超生。只要有我林止一口气,也定要叫她不得好死!” 宋老太太面色惨白,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止。这人眼眸腥红,是将人推入地狱的魔。她毫不怀疑,林止真的能杀了她。 “别……我……我不想死。” 老太太一紧张,忽觉挡下热乎乎一股暖流倾泻,周身被浓重的骚臭味弥漫。竟是被吓的尿了一裤子。 林止嫌恶的蹙眉:“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宋老太太瘫软的成了烂泥,又怕又臊,只觉难堪。一张面孔渐渐涨得通红。 “六爷回来了!”院外忽而响起众人欢呼。 林止眉峰一动,眼底的血红深处,荡出一线明亮的光。 “还有谁?”他唇畔微动。 “还有丹青总教习。”半空里,影一如一阵清风掠至,倾身跪倒。 “下去吧。”林止略一沉吟:“将外面的人撤回来。” 鬼卫们齐齐答一声是,身躯骤然消失。 林长啸吃了一惊,蹙眉闭口没有说话。 宗正府鬼卫形如鬼魅,果真……名不虚传。那些人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他竟完全瞧不出! 这人…… 他半眯着眼眸瞧向林止,若是想要取谁性命,只怕…… 林首辅遥望着林止,眼底神色颇有些复杂。 这人再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婴儿,当今天下已无多少人能与他比肩。 后辈们成长的速度惊人,自己到底是……老了。 长街之上,林楚一马当先飞驰入府。 她深知这举动不合礼数,但二伯院子里的人却没一个敢小瞧了她。 甚至在她出现的当口齐齐止了声息,继而,众人眼底便浮起毫不掩饰的欢呼雀跃。 林楚恍惚,自己人缘这么好? “老楚!” 那一头,男人悠扬如经年醇酒的嗓音,回荡在皎皎明月之下。 众人眼中欣喜尚未完全绽开,便彻底僵硬,瞬间消失。 林止自后院中来,一身明紫鲜艳张扬。 那人素来如千秋雪,高岭花。林楚从未瞧见过他面上笑容如此纯粹,美的晃了眼睛。只觉完美……近妖。 再瞧他身后,黑衣鬼面人紧紧跟随。个个将身躯低俯,噤若寒蝉。 林楚眯了眼,陆安呢?影一呢?怎的未瞧见一个熟人? “总教习辛苦。”林止站定,静静瞧向丹青,眼底无半分波澜:“多谢你送我六弟回府。” 他微勾了唇角,笑容凉薄无情:“现在,你可以走了。” 林止态度干脆冷硬,丹青却并不尴尬,面颊笑容依旧灿若朝阳。 “楚楚本不必如此。我将她送回,便不希望她后悔。” 他这话大有深意。林止不动声色瞧着他:“这是她自己选的道路。” 所以,与人无尤。与你更无尤。 丹青垂眸,瞧向林楚一瞬不瞬:“你记好,有朝一日你想离开便来寻我。天下间,无一人能将你拦下!” 正文 538 来的刚刚好 丹青的模样令人心悸。 林楚张了张嘴才要说话,手腕一紧冷不防被林止攥住,将她一把扯至身后:“我家老楚,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火树银花,灿烂灯火之下,两个芝兰玉树般男子相对而立,久久无语。 四下里空气骤冷,众人静默中,齐齐打个哆嗦。 别人家里,千万不要动手啊! “咳。”宋老太君彻底黑了一张脸:“南疆公主出阁,麻烦两位行个方便!” 林家祖上到底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一个煞神般的后辈! “那个……公主到了。”媒婆战战兢兢上前来,朝宋老太太忐忑说道:“要辞别父母宗亲,还……拜么?” “拜!”宋老太太咬牙开口:“再怎样也是南疆的公主殿下,我林家是书香门第,自然得礼数周全!” 媒婆小心翼翼瞧一眼林止,见男人淡漠如斯并无方才的暴虐,才站直身躯对外高喊:“请公主!” 环佩碰撞的脆响在静夜上空激荡,众人瞧向正厅门口。窈窕女子一身大红喜服,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而来。 她步履轻盈,仪态万千。虽瞧不见盖头下的容颜,却不难从她的姿态里判断出,眼前是个温柔端方绝代佳人。 宋老太太的唇畔生出骄傲满足的笑,将枯老的手指搭在林老三手背上,由他搀扶着走向大堂正中的主位。 窈窕的新娘迈过大厅门槛,向她走来。宋老太太脊背越发挺得笔直,斜斜横了林楚一眼,满腹的快慰。 任你们再猖狂又如何?她马上就是公主的祖母,大司马的亲家! 如此尊崇的身份,谁还稀罕当个首辅的娘? 新娘裙角如水莲花铺陈,行走间如徜徉于水波之上,优雅而从容。却在进入正厅后忽然停了脚步,竟是半晌不再动弹。 “公主,该给长辈宗亲们磕头了。”媒婆陪着笑脸提醒。 新娘依旧站的笔直,衣角都不曾动弹过半分。 宋老太太面上笑容有些许凝滞,又不敢得罪眼前唯一的靠山,不住给媒婆使眼色。 媒婆压低了声音在新娘耳边催促,那人却仿若忽然成了木雕泥塑,悄无声息。 “还好还好,总算没来晚?” 诡异的寂静里,李天绶飘然而至。 府门处,白衣蹁跹的老道士迈着优雅的步伐行来,手里提着硕大一只酒壶,喜气洋洋。 林楚眯了眯眼,这位北漠国师是多么喜欢西楚?在这里住了有小半年了,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 “不晚。”林止瞥一眼李天绶:“来的,刚刚好。” 李天绶微笑:“善哉善哉,幸不负相托。” 这话说的就大有深意。 “时辰不早了,正事要紧。” 媒婆身旁,一个红脸膛的矮胖子蹙眉嚷道:“新娘子赶紧的拜别父母启程了,我们府里还一堆的事呢!” “这是百里云笙奶娘的男人吴大壮。”林止小声向林楚解释。 意料之中! 百里云笙从来瞧不上花翎,根本没打算亲自迎她过门。只派了自己奶娘的男人来迎亲,这可是赤裸裸的羞辱。 宋老太太竟也能忍! “公主,您看……。” 正文 539 您担得起这一拜 媒婆心里苦,恨不能替新娘子跪下磕头拜别宗亲。无奈对方就像个木头。 “不拜就不拜了。”吴大壮皱了眉,扯着嗓子嚷道:“天也不早了,赶紧的上车回府去。若让公子等的急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媒婆缩了缩脖子,伸手便去搀扶新娘:“那便走吧。” “哪里来的泼贼,胆敢强掳某家的二夫人?上京盛世天子脚下,还有王法么?!” 冷厉而略显阴柔的男人嗓音炸响在众人耳边,盔明甲亮的一队精兵潮水般冲入院中,将众人吓了一跳。 林楚瞧的眯了眯眼,竟然是李宗泰和护国军?! 这老头,霜发雪白却穿了件簇新的大红袍子是要闹哪样? 除了年龄有点大,打扮的就……挺像新郎。 新郎?! 林楚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瞧一眼李天绶和林止,再瞧瞧淡然严肃的护国军,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 二夫人? 这两人……很可以! “抱歉,为夫来晚了,夫人没有受惊吧。”李宗泰走至新娘面前,将她一只雪白柔荑握在掌心,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走,为夫陪你拜别高堂宗亲,亲自迎你回府去。” “劳烦,让让。” 李宗泰斜睨着吴大壮,阴鸷冷厉的眼神让吴大壮缩了缩脖子,不自觉让了条路。 李宗泰牵着新娘,众目睽睽下走至林首辅身边。噗通一声,双双跪倒。自始至终,不曾给过宋老太太半丝眼风。 “李宗泰携同二夫人,拜别伯父!” 众人…… 这是什么情况? 林首辅眯了眯眼,才要开口。却被林止林楚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按住了肩。 “爹别动。”林楚低声开口:“您担得起他们这一拜。” 林止到了唇畔的话被林楚抢先,并不计较。狭长凤眸里添了些许淡淡的笑,注视着身边一老一少。 嘭! 李宗泰与新娘结结实实向林首辅磕了个头。 “恭喜二位。”李天绶半垂了眼眸,唇齿含笑。 李宗泰起身,将新娘搀起。拉着她,便要出门。 “站住!”宋老太太一声厉喝,挡在二人面前,眼底泛着猩红,处在暴怒边缘。 李宗泰静静瞧着她:“什么事?” “你居然问我什么事!”宋老太太瞪着李宗泰,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声渐渐粗重。 林楚瞥她一眼,老太太今天被气的不轻。 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才缓过半口气,却被李宗泰抢了新娘。出阁跪拜竟越过了她,拜了被她除名的林老大。 这局面换成谁,只怕都能气死。 “若是无事便请让开,我夫人累了。”他中气充沛,眼底轻蔑不加掩饰。 “你夫人?”宋老太太怒瞪了眼:“好大的口气!南疆公主何时成了你的夫人?” “吴大官人,你倒是说句话。”她蹙眉瞧向吴大壮,语气中颇为不善:“这到底是你家二公子的正妻,被人这么抢走,你们百里家的颜面也不好看!” 吴大壮自然知道轻重,眼珠子转了转,陪着笑脸朝李宗泰拱拱手:“忠义伯,您今天这玩笑开得有些过了。真要闹洞房,也得到咱们大司马府上不是?” “呸!”李宗泰冷笑:“谁跟你开玩笑?今天是我李宗泰迎娶我家二夫人的日子,谁有功夫闹你家的洞房?” 吴大壮面色微变,眼底添了怒气:“忠义伯,你若要强抢我家二少奶奶,只怕……。” “哪个是你家二少奶奶?”李宗泰不客气的打断了吴大壮,一把扯掉新娘的盖头,夜色里豪气干云:“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谁?” 正文 540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纤细的少女一身大红喜服,描画着精致的妆容,月色清辉之下,羞涩而美好。 这张脸……赫然竟是忍冬,从前的林茉云。 “这……这是谁?”吴大壮傻了眼,直眉瞪眼瞧向李宗泰:“你把我家二少奶奶藏到哪里去了?” “我来接我二夫人过门,你的少奶奶,找她本家要去!” 李宗泰声音冷凝如冰,攥着忍冬的手腕往外走。吴大壮哑了嗓子,半眯着眼眸瞧向林老三和宋老太太,眸色如一条淬了毒的蛇,随时可能暴起杀人。 “站住!宋老太太又惊又怒,再被吴大壮眼神压迫的喘不过气,便将气都洒在了李宗泰身上。 “你与这个逆女无媒苟合老身不计较。但你拿这逆女李代桃僵,私藏花翎公主羞辱我夔州林氏,老身绝对不答应!” “我家忍冬是忠义伯二夫人,贤良淑德温柔善良。说她是逆女 你这老妖婆好大的口气!”李宗泰斜睨着宋老太太,满目不屑。 宋老太太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闷的难受。 一个被拔了舌头的废人,贤良淑德?说这话良心不会痛么? “忠义伯莫恼。”林老三陪着笑脸开口:“这不是好久没瞧见云儿,我与母亲内心焦急一时口不择言。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我又是你的长辈,何必伤了和气?” “一家人?”李宗泰冷笑:“你哪位?” 林老三面上笑容些微凝滞,却不过一瞬:“我是云儿的爹,你的岳父。云儿过门这事,还得我说了才算。” 他慢悠悠捋着自己胡须,眼底生出傲然。瞧向忍冬的眼神不由柔和了几分。 “云儿,爹好想你。这些日子你都到哪去了?” 林老三眼底笑容渐渐添了些热切。险些就忘记了,这哑巴废物被皇上赐婚给了忠义伯。 虽是个妾,忠义伯又是个太监出身。 但,伯爵夫人就是伯爵夫人。有了这层关系,自己这伯爵岳父,怎么也比个一身铜臭的林二胖子强! 林老三越想越欢喜,伸手便要去攥忍冬手指。 李宗泰却比他更快,直接揽了忍冬腰肢拧身,让林老三扑了个空。 “请你自重!”李宗泰神色冷凝如冰:“我家二夫人芳名忍冬!” “随便叫什么,只要你喜欢。”林老三笑嘻嘻:“爹爹都不在意。” “呵。”李宗泰冷笑:“若我没有记错,忍冬早被林家除名。你是谁的爹?” 林老三的笑容彻底僵在了唇畔,大喇喇瞪着忍冬:“你男人这么羞辱你爹,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忍冬扫他一眼,低低哧了一声。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 “你这什么态度?”林老三绷不住了,横眉立目朝忍冬吼道:“我是你爹,没有我的首肯,你想飞上枝头去做伯爵夫人?做你的春秋大梦!” “忍冬嫁入忠义伯府有我的首肯就行了。” 女人冷淡如冰的声音自雕花影壁后传来,林楚挑了挑眉,深深瞧向了林止。素问竟也来了?这人背着她做了多少事情? 林老三咬了咬牙,恶狠狠瞧向素淡冷然的素问:“你又是谁?” 正文 541 透心凉,心飞扬 “夫人!”李宗泰眉开眼笑向素问迎去,眼底带着恭敬。 忍冬亦端正了面色,朝她蹲身行礼。 “我是忠义伯夫人,皇上钦赐的正五品宜人。伯爷娶平妻,有我这大夫人首肯,够格么?” 素问瞳眸冰冷而淡漠,轻飘飘瞧着林老三,却让他生出如芒刺在背的压迫。 “够!”林老三佝偻着身躯,从牙缝里挤出个单字。 “嗯。” 素问侧眸,瞧向忍冬:“走吧,咱们回府去。” 一句平妻,一句回府,让忍冬内心五味杂陈。眼底生出柔暖的光,略带着几分激动,再度恭恭敬敬给素问行礼。 林楚半眯着眼眸。忍冬一身正红,早不是妾室的待遇。素问,忍冬,李宗泰,这三人皆是千疮百孔历尽沧桑。竟能以这样特殊的方式共存,不知是该替他们高兴,还是悲伤。 “站住!” 林老三出丑,让宋老太太越发愤怒,砸了手边茶盏:“如此猖狂,你们眼里还有祖宗长辈,礼义廉耻么?” “老夫人中气充沛,应该有精神赶得及回府去送南疆公主出阁。”素问淡淡瞥她一眼,开口。 宋老太太愕然,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再慢一点,南疆公主便只得孤零零自己走着去大司马府了。皆时,只怕整个林家三房的脸上都没有光彩。” “你!”宋老太太猛然惊醒:“你们……竟将翎儿公主给送回三房去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么?!”宋老太太瞪着眼,怒不可遏。 “老夫人若是有时间不如关心下自己的颜面。”林楚慢条斯理开口,手指在鼻端扇了扇:“您身上的味道实在……有碍观瞻!” 宋老太太呼吸一凝,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她被忍冬的出场给惊着了,竟……忘记自己方才被林楚吓尿了裤子。真是……该死! 如今被林楚一提醒才觉出,穿堂风都钻到了挡下,透心的凉! “咱们走!老二你呢?” “我……我……。”林老二呵呵笑着挠头,满面局促。 “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宋老太太恶狠狠瞪他一眼,有心耍耍威风,裤子的不适实在叫人有些难以启齿。 “等回来再收拾你!” 宋老太太猛然转身再不留恋,行走的姿势颇有些怪异。 “吴管事还不去?”李宗泰斜睨着看热闹的吴大壮:“再耽搁下去就要宵禁了,你家二少奶奶还要不要了?” 吴大壮吸了口气,忙不迭去追赶宋老太太。 院中满堂宾客瞧的瞠目结舌,大眼瞪小眼不知是去是留,一时颇有些尴尬。 “今日忠义伯二夫人出阁,各位吃好喝好。” 林止淡淡一句话缓解了四下的尴尬,加之林老二长袖善舞,功夫不大气氛便再度热络起来。 他们本就是林老二请来观礼的朋友,管她谁出阁,都是喜事。林家和不和睦,与他们吃喜酒的又有什么关系? 素问只与林楚打了个招呼,便同忠义伯府的人离开了。 “丹青。”林楚静静瞧着立于院中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温雅男子,深深吸口气说道:“自此后,让婉言跟着你吧。” 正文 542 婉言,誓死不会离开少主 “为何?”丹青一愣,眼底眸色有片刻的瑟缩。 林止忽而起身,狭长凤眸在林长啸面上扫过:“去忙你的事。” 林长啸愕然:“我没什么事。” “你有。”林止容色清淡:“再不走,陆安就没命了。” 林长啸糊里糊涂被林止拉走,半晌才反应过来:“陆安,不是你的长随?” 男人气息微冷。良久,悠扬如经年醇酒的声音才被夜风卷了来,依稀落入林楚耳中:“他现在,是你府里的客人。” 林楚嘴角抽了抽,心中生出些许暖意。 林止怕是早就怀疑她与丹青和婉言的关系,但他什么都没有问。还在她情绪几近失控的时候,为她清场。 如今的前厅大堂里,只余下她与丹青。她可以做任何事情,无所顾忌。 他的尊重,终是在她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想,你知道原因。”林楚深深瞧向丹青,眼底深处生出不易觉察的暗沉。 噗通。 暗夜中,婉言一身单衣跪在冷硬青石板的路面上。 前院正厅前的地面铺了鹅卵石,起伏不平。婉言跪着的那一处,恰好镶了一大片鹅卵石。跪在上面,滋味并并不好受。 “婉言,誓死不会离开少主!”她说。 林楚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盯着婉言一瞬不瞬。将她眸底如死灰般的绝然瞧在眼中。 “婉言。”良久,她叹口气:“海棠春睡,是你下的吧?” 这是询问的句子,她的尾音却是下沉的,没有半点犹豫。 婉言抿了抿唇。 嘭! 她的额头,重重磕在鹅卵石的路面上。雪白光洁的鹅卵石上印出一片斑驳的血痕。 “请少主责罚。” 丹青眸色微凝,静静注视着林楚。眼底明媚如春日的和煦,被夜色寒凉沾染,渐渐生出料峭的冷。 林楚闭了闭眼:“婉言,你走吧。” 婉言气息一凝,周身僵硬,艰难抬起了头。 丹青蹙眉:“婉言是与你自小长大的情分,你赶她走是要将她逼上绝路。” 婉言一根筋,直来直去。自打被选在林楚身边,眼里心里便只有林楚。让她离开林楚,等于要了她的命。 “天下本无净土,处处皆是争斗杀戮尔虞我诈。你……不适合在我身边。”林楚缓缓开口:“唯有天域才是一块净土,你本是璞玉,回到本部去。凭你的本事,必能有一番作为。” 她微将唇角勾了勾:“怎么都比跟着我做个护卫保镖强。” 婉言性子虽冷,本性善良,因自己一饭之恩便对自己不离不弃。 因她的善良重情给自己挣了一场机缘,却也正因为她善良重情,极易被相熟的人利用。 她从井水村离开,只带了婉言。 她精通蛊术医理,不会轻易被人暗算。但,对忠心耿耿的婉言从不设防,在山海阁中,将婉言呈上的东西,吃了不少。 “少主!”婉言匍匐在地,将额头紧紧贴于地面:“婉言只是……不想叫您受委屈。” 林楚蹙眉深呼吸吸,婉言的话与丹青如出一辙。 为什么他们就认定自己在西楚,在林家,就一定会受委屈? 正文 543 尘归尘,土归土 “大掌柜与您情同手足,尊主又极为挂念少主。属下以为,少主只有同大掌柜一起离开,才会……。” “婉言!”林楚挥手止了她语声,眼底添了几分厉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的事情自然由我自己做主!” 婉言抿唇:“属下知错!” “你本是与我最近之人,就该与我同心。”林楚闭了闭眼,声音虚浮无力:“既然不能信任于我,便请离开吧。” 婉言眸色一凝:“属下……明白了。” 咚咚咚! 婉言重重朝林楚磕了三个头。 “属下谢少主知遇之恩!” 言罢,她快速起身:“属下日后不能再伺候少主,还请少主保重!” 丹青蹙眉:“你真要赶走婉言?” 林楚与婉言的情分没有人比丹青更清楚。让婉言离开,她自己心里又岂会好过?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婉言,放过她自己也……放过他? 婉言勾了勾唇角,郑重瞧向丹青:“少主以后,还请大掌柜多加照拂。” 丹青勾唇,唇齿间的笑容添了几分苦涩。 林楚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警告他。违背她的意愿,绝没有情面可讲,无论是谁。 赶走了婉言,隔阂已生,她与他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你自去吧。”丹青内心艰涩,朝她挥了挥手:“有我在一日,自不会让她受到丁点委屈。” “好。”婉言点头,朝林楚灿然微笑:“属下,这就去了。” 婉言垂眸,身躯颤了一颤。 天地间,骤然有雪亮一道铁器冷光闪过,直直奔向她咽喉刺去。 林楚早料到有此一幕,脚尖微挑,勾住一粒石子,一挑再一踢。 叮! 石子打中婉言手腕。 当啷! 她手中匕首坠落,满目怔忪。 “婉言。”林楚叹口气:“何必如此?” 婉言咬了咬唇:“婉言是少主的死士,少主不再需要婉言。婉言自该尘归尘,土归土。” 林楚浅抿着唇瓣,瞧向婉言:“我忽然有个更好的主意,我决定让你留下。亲眼瞧瞧我在西楚,在林家过得如何。” 婉言猛然抬头,满目皆是震惊。 林楚微勾了唇角:“你连死都不怕,却不敢继续留在我身边?” “我……属下……。” “留下吧。”林楚垂首:“若再有下次……。” “永远不会有下次!” 咔嚓! “婉言,你!” 林楚深呼吸,再不曾想到,婉言竟生生掰断了自己左手小指。 “若婉言再背叛少主,便如这根手指,粉身碎骨,不得好死!”她说。 四下,寂静无声。 当今世界,人人敬重誓言。婉言此举,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 丹青轻挑眉梢,婉言的誓言何尝不是说给他听? 这一次,她出于对林楚的关心听从了自己的安排,作出背叛林楚的举动。 自此后,她对自己的信任便如那根断指,不复存在了。 他以后,如何还能从她口中探听出心爱女人的消息? “完事了么?” 男人悠扬慵懒的嗓音自月洞门处传来,三人侧目去瞧,仙人玉姿的男人披一身月光帛束手而立。 朗月清辉之下,若圣洁绝美的天神,眉梢眼角,却又带着颠倒众生的妖娆。 “走。”林止攥住林楚手臂:“我带你去见个人。” 正文 544 林大美人,挺不错 ……嗯? 林楚略有些疑惑,能让林大美人亲自拉着她去见的人,来头不小! “楚楚。” 丹青的声音合着夜风送来,缱绻温柔里藏着难以言表的思念痛悔。 “夜深了。”林止轻挑眉梢,浅浅扫过丹青:“老楚很累,我们该睡了。” 林楚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这个赶人的理由就……挺羞耻。 “睡……。” “我带你见的人,很重要。不想见?” 林楚眨眨眼:“想……吧。” “走。” 丹青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瞬不瞬,眼底温润顷刻荡然无存。瑟缩的夜风里,周身皆是孤寂与凄凉。 另一壁,林楚随着林止过了两重院子忽而抬头:“我很老么?” 不知从何时起,林止对她的称呼变成了很奇特的两个字。直到此刻,她才有机会问一问。 “唔。”林止淡淡开口:“我只想与别人不同。” 林楚挑了挑眉,冰山样的林大美人行事与众不同就罢了,连个称呼也要标新立异。活的是真心累。 “你可唤我老止,以示公平。” 老……止,你认真的么! 林楚严重怀疑林止想占她便宜,老止等同老子。她斜睨着冰山美人,我敢叫,你敢应? “若不喜欢,可以换。”狭长凤眸幽深,将林楚罩定。 林楚暗暗撇嘴,能喜欢就怪了! 叫老林也不行,将首辅老爹摆在哪里去?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妖孽般绝美的男人面孔,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林大美人,我觉得挺不错。” 林止眸色微闪,唇角几不可见抽了一抽。 “我幼时曾有个乳名,叫做阿尘。自打父亲将我领回家,这名字便再不用了。不过,许你用。” 林止深深瞧着林楚,凤眸中有幽深的狡黠一闪而逝。 “阿尘么?”林楚眯了眯眼,有个怪异的念头一闪而逝。 总觉这个名字似莫名熟悉,细想却不得要领。 “你也说了是幼时乳名自然不能这么用,从今日起我便叫你老尘吧。” “老尘……老楚。”林止低吟,凤眸深处生出缱绻笑意:“很好。” “多谢你今夜做的一切,虽然是一家人,礼貌还是可以有的。”林楚微勾了唇角,笑意渐渐爬上眼底。 用忍冬替换原本要从二房出嫁的花翎,让三房一脉丢尽了颜面,一切都是林止的安排。 包括……将她从面对丹青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我从前对你有些偏见。”林楚半垂着眼眸:“你却将我当作亲弟弟维护。从今天开始,我改过自新,也会处处维护你。” “呵。” 男人低笑自她头顶炸响,林楚愕然抬头。林大美人唇角勾起个完美的弧度,夜月清辉之下,玉白的肌肤散发出莹润如玉的光泽。叫人一眼,晃了心神。 林楚深呼吸,真是个……妖孽! “你以为,我说带你去与人见面,是为了替你解围?” 林楚眨了眨眼:“莫非……不是?” 林止屈指,想敲一敲林楚脑壳。到了近前,却只是春风化雨般轻柔的抚摸。 “我是真的,要带你来见个人。” 正文 545 宫里来的狐狸精们 “就在前面的屋里。” 林止脚步微顿,如玉长指,朝着夜色中某处指去。 二人早在不经意间走至林二爷府中的西跨院,这里偏离主屋中轴,很有些偏僻。 两人走了许久,半个人影不见。这一处,隔绝在喧嚣之外,似悬在林府中一处孤岛。略显荒凉。 “你自去瞧吧,我在院中等你。”林止停下脚步,眸色继而幽深:“无论你要见到的是谁,凡事皆可遵从本心。勿需委屈自己。” 瞧他郑重嘱托,林楚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能让林止如此重视? 吱呀! 木门在静夜中开启,透出一室昏黄的暖光。 “奴婢,参见六爷!” 脚步声响,美人羞出络绎不绝。放眼望去,燕瘦环肥,冷冽妖娆各有千秋。 “六爷福寿安康!” 美人们齐声开口,脆弱莺啼婉转。 林楚吃了一惊,半眯着眼眸。这些女人行的是……宫礼?! “六爷。”沈嬷嬷沉着面颊,抄手稳稳自美人中穿过:“老奴拦过,没有成功。” 林楚朝沈嬷嬷摆了摆手,眸色微凝如霜,淡淡扫过眼前美人:“身份,目的。” 美人们勾唇一笑,对她的疏离冷淡,半点不觉意外。 一身段妖娆的红衣女子略抬了眼眸:“奴婢等是皇后娘娘赐予六爷的婢女。” 她半敛着眉目,露出光洁而修长一段玉颈,温柔娇羞。 “娘娘说六爷身份尊贵,又是我西楚的大功臣。身边没有个侍婢伺候不成体统。所以,遣奴婢等来伺候您。” 她语声温柔,眼底流光溢彩。说话,却极有分寸。 尊你一声大功臣将你身份抬高,伸手不打笑脸人! 又将皇后娘娘抬出,让你明白我等来头不小,不着痕迹给个下马威。 这一番话说的十全十美,棒的很! “都愣着干什么?”她朝身边美人们使个眼色,率先朝着林楚走去:“外面天凉,赶紧伺候六爷手炉热茶。” 美人们答一声是,纷纷朝林楚扑来。 “站住!” 林楚蹙眉,声音如六月雪,冰寒刺骨。宫里来的狐狸精就……挺讨厌! “你们从哪来回哪去,我不需要!” 这是瞧她让龙脉复流生出了危机感?百里家这么急迫的要往她身边埋钉子。 就不能做的高明些么? 红衣女面上笑容未变:“命奴婢伺候六爷,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这话你说过了。”林楚轻瞥她一眼:“我不需要,这话我也说过了。” “沈嬷嬷,送客。” 她的声音轻而冷,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嬷嬷道声是,伸手便朝众美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奴婢在此,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红衣女吸口气,声音拔高了几度。 皇后娘娘的懿旨,不需要就能不接受? 沈嬷嬷沉声开口:“还不走?” 红衣女气息一凝:“奴婢乃皇后娘娘钦赐,只怕,不是六爷能随便打发的!” 林楚瞧她一眼,女子头颅高昂,满目骄傲。 “你说的对。”她点了点头,眼底悄然生出细碎星芒,藏着料峭的冷。 就在沈嬷嬷正纠结,要不要阻止少主人单方面凌虐宫女的行径时,却听她轻柔一笑,忽而放柔了嗓音。 “我问你,皇后娘娘将你赐给我,做什么?” 正文 546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红衣女瞧见林楚语气和缓,只当她怕了皇后权威。唇畔勾起,越发倨傲:“自然是近身伺候六爷。” 她特意将近身二字咬的深刻清晰,百转千回里不胜娇羞。 林楚微笑:“伺候我,是指要替我分忧?” 红衣女柔婉点头:“正是。” 林楚眸色微闪,玉指轻点自己鼻尖“那么,我是你主子么?” “当然。” “好的很!” 林楚半敛了眉目,周身气息在这一刻冷沉:“从今天起,你们就到花翎公主身边伺候去吧。公主刚刚大婚又是远道而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红衣女张了张嘴,愣了:“这个……。” “我是你的主子,说话不作数?”林楚眸色一冷,半眯的眼眸里荡出猩红冷厉的杀意:“还是说……你方才说的都是假话。你来这里别有用心?!” “奴婢……。” 红衣女面色一僵,只觉二月的天气似也燥热的很,周身都被冷汗打湿。 她是百里家族训练出的精英,即便在皇后面前也是得脸的宫女。今日,竟被个山野村夫弹压的,呼吸都觉困难。 “奴婢……。”她深呼吸,缓缓垂了眼睫:“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快去?”林楚语气淡淡的,似浑不在意:“或者,让鬼卫送各位前去?” 红衣女打了个哆嗦,彻底歇了辩解的心思。低低道了声是。 “去吧。”林楚垂首:“我忙着呢。” “各位姑娘请吧。”沈嬷嬷抄着手,紧绷的面孔肃然冷漠:“快点!” 美人们神色各异,垂头丧气被沈嬷嬷带走。 林止站在院中,唇角微勾,狭长凤眸深处明亮如星。 百里明漪的人是牛皮糖,用不得丢不得,放在身边又恶心。 这人倒好,三言两语,将人送还给了百里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理直气壮欺负人的老楚,真好看! “就这么几只苍蝇蚊子,也值当大哥特意带我来看?”林楚侧眸,瞧向林止,眼底藏着探究。 冰山美人什么阵仗没见过?百里渊都能叫他怼的干瞪眼,打发几个宫女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楚,我的话你没认真听。”林止扯唇,迈动长腿走至林楚身边:“我同你说,带你来见的是一个人,可不是一群人。” 林楚……一句话,也要给人挖坑。你不觉的自己的行径,很幼稚? 他站在她身前一尺处,用一双沉如寒夜的寒眸瞧着她,眼底藏着醉人的宠溺和温柔。 “他在屋里等你。”林止挑眉,朝里间扬了扬下颚,眼底的柔和碎裂,揉进凌厉的冰:“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他的情况,跟常人不同。” 林楚郑重瞧着林止,男人眼底的幽深里藏着忧虑。虽然极淡,敏锐如她,还是捕捉到了。 林楚心中一颤生出些许好奇,能让冰山美人动容,实属千古奇景,这人必须见! 她转身朝里间走了两步,林止却并未跟上。 “你不一起?” 林止朝她摆摆手:“你先去,人多他会不自在。” 林楚暗暗撇嘴,冰山美人一贯别扭,不强求。 但,当她进入里间时才惊觉。林止方才同他所说的一切没有半点夸张,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被瞧见的一切,深深震撼了! 正文 547 林家长乐 里间,一盏油灯如豆昏黄,将天地晕染出暗沉的昏暗。显出依墙而放的一张陈旧的架子床。 床帐挑着,露出上面蜷缩着的一个瘦弱少年。 林楚没有瞧清他的长相,却被他周身斑驳的鲜红震撼。 那是……血的颜色! “这是老五长乐。”男人悠扬如经年醇酒的声音缓缓自身后响起:“比你年长三个月。” 年……长?! 林楚挑了挑眉,再度瞧向床榻上蜷缩的少年。 那人……一张面孔病态的苍白,几乎不见血色。身量狭小瘦弱,瞧上去顶多十四五岁。 竟……比她还大? 少年被人注视,周身肌肉绷紧如蓄势待发的弓。一双眼睛却紧紧闭着,双睫颤抖如蝶,在面颊投下浓重的阴影。 这人五官容色都属上乘,却因太过瘦削,让人一眼瞧见他高耸的颧骨,彻底忽略了他原本精致的面容。 “他受的都是皮外伤。”林楚瞧了一瞬便收了目光,神色淡然开口:“好治。” “就这样?”林止挑眉。 林楚认真恩了一声。 林老三那一家不讨喜,又处处与她为敌,她肯拿特制金疮药出来,已经很伟大! “治疗外伤还需要请你出马?他的病,在这里。”男人如玉长指,朝自己额头点了点,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愁绪。 林楚眯了眯眼,这话什么意思? “你试试叫醒他。” 林楚呵一声:“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 “未必。”林止走至床榻边,轻拍向少年肩头:“长乐,醒来。” 少年眼睫颤动不止,紧咬了唇瓣,直到齿尖泛出血痕,亦不肯睁眼。 林止并未再晃动他的肩膀,只淡淡开口说道:“焦氏来了。” “别!” 少年陡然睁眼,迅雷般自榻上弹起,眨眼缩进床脚将手脚蜷缩如球,口中反复低吟只一个别字。 “别紧张,她已经走了。” 林止语声方落,少年立刻放开手脚,却依旧缩在床边,成了不动不言的泥塑木雕,半点声息也无。 林楚眯了眯眼,这个情况…… “他的伤,是焦氏打的?” “你瞧出来了。”林止气息微冷。 少年听见焦氏便如惊弓之鸟,傻子看不出来! “长乐本是三房庶出,生母周姨娘在他五岁时病故,自那以后便被送到焦氏院子里。六年前焦氏的儿子林长帆自请离宗后,被计入到焦氏名下,占了嫡子的名头。” 林止眉峰微蹙:“焦氏心肠歹毒,将林长帆被宗族除名的账全算在长乐头上,时常将他打的遍体鳞伤。长乐原本活泼可爱,周姨娘死后大病一场,醒来便成了缩手缩脚的姿态,整日也同人说不上半句话。唯独对焦氏,怕的厉害。” 林家小三爷林长帆是个传奇人物,自小上进,文武双全。十四岁就中了举人,本该有大好前途。 却在青春少艾时爱上个跑江湖卖艺的女子,并为了她,亲手将自己名字从宗祠中划去。之后,与那女子携手浪迹天涯。 自此,再无消息。 至于小五爷林长乐,因太不起眼,天域的资料里也只记录了他的姓名与排行。乍见之下,大感意外。 他醒来后大病一场,之后性情大变? 林楚心中一动,忽而瞧向林长乐,眼底闪出一抹希冀。 他会不会是…… 正文 548 这病……不好治 “小哥,加个微信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林止深深瞧着林楚,目光略有些怪异。林长乐眼风从她脸上扫过,继续盯着脚尖。 林楚轻咳一声,缓解下尴尬。 看来是想错了,林长乐是实实在在生了病,很可能病的烧坏了脑子,才会性情大变。 “他……还有救么?是否被人下了咒术?” 男人极富磁性如经年醇酒的嗓音让林楚回神,她飞快瞧一眼林止。 林大美人不是很厌恶林老三?莫非,她对这个理解有什么误会? “这倒没有。”林楚缓声开口:“他身体中并没有蛊毒,也没有术法痕迹。这个状态看起来像是……自闭症。” 林楚挑了挑眉。自闭症挺棘手,属于精神类疾病的范畴。加之没有什么特效药,治疗难度极大。 “需要什么药材你只管开方子,我会尽力寻来。” “自闭症并非靠药物能够治疗的疾病。”林楚略一沉吟,思考着如何能让林止快速了解的语言。 “得了这个病,就像是病人在自己与外界之间关上了一扇窗。只活在自己的天地,外界事物与他再没有半点关系。若想叫他痊愈,只能靠他自己亲手来打开这扇窗。就……。” 她叹口气:“挺难。” 林止眉心微蹙:“要怎么做,能帮到他?” “让他开心,不受刺激。别无他法。” 林止气息微沉,在林长乐床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下:“让我……想想。” 男人周身气息冷沉,狭长凤眸深处荡起层层波澜。 林楚抿了抿唇,林大美人何时成了个热心肠?他对林长乐应是真的在意,坐在又矮又破的小杌子上,无处安放一双大长腿,任由做工精致的衣衫垂落地面,沾了尘埃。 林长乐似不排斥林止的注视,周身颤抖停止,只安安静静抱着被子缩在床脚。却终是不发一言。 他身上的血迹瞧着惊人,细看下才发现所有伤口都被精心处理过,只是衣裳不及更换。 “小五爷醒了么?天可不早了,还请您赶紧的跟奴婢回府去吧。三爷和夫人都急着呢,总躲在人家家里可不像话。您如今到底不是小妾养的贱种,您丢的可是夫人的脸面!” 尖利刻薄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传了来,在寂静的氛围里,刺耳的清晰。 林长乐对这个声音很抗拒,眼底再被恐惧填满,一叠声的尖叫:“别过来!出去!” 林止蹙眉,却见林楚先转过了身躯。 说话的女人脚步不停,已走至门帘后。半截手指攥住门帘,眼看便要登堂入室。 嘭! 林楚一脚将女人踹飞了出去。女人身躯撞上屋中桌案,疼的哎呦叫唤。 “反了你个小杂种,居然还敢踹我?皮痒欠收拾了?” 林楚挑帘出去,瞧见个十六七岁穿着洋红色比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捂着小腹破口大骂。 “欠收拾?呵。”她淡淡开口:“跟自己主子这么说话,你的胆子很可以!” “你……你。”女子眼珠子转了转,忽而生出满目的热情,半垂了脖颈娇声说道:“奴婢春秀见过六爷,六爷方才那一脚,踹的人家好疼啊。您快来帮奴婢看看,是不是破了?” 春秀朝着林楚高高挺起了胸脯。她胸前本就傲人,特意挺起下,只觉……波澜壮阔。 正文 549你是不是个男人! 林楚被春秀恶心着了,熄灭了亲自教训人的心思。 “陆安,影一,随便来个人把奶牛拎出去,教教她什么叫皮痒欠收拾!” 春秀的娇羞僵在脸上,眼底满是震惊。 她天赋异禀,在三房如鱼得水,哪个男人不被迷的神魂颠倒,甘愿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怎么……就在个十八九岁的野小子面前栽了跟头?你是不是个男人! “六爷,您……。”春秀扭动着身躯,让波涛更加汹涌,楚楚可怜瞧着林楚:“您不要同奴婢开这种玩笑,奴婢怕怕。” 林楚蹙眉,指尖轻弹,将个黑乎乎的药丸子弹在春秀口中。 世界终于安静了! 里间,林止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神色复杂的瞧着回到里间的林楚。 奶牛?!夺笋呐!普天下也只有这人想得出! “从今日起,让林长乐跟着你吧。” “嗯……嗯?”林楚惊愕的瞧向冰山美人,你是认真的么? “你方才瞧见的那个……奶牛。”林止忽而觉得这称呼极妥帖:“是焦氏指给长乐的贴身丫鬟。给十八九岁的男人身边放个如此不安分的女人,你该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 林楚蹙眉,焦氏还真是…… 虐待殴打也就罢了,还……打算掏空这位可怜五少爷的身子么?记名的儿子也是儿子,就不怕断子绝孙? 她眼睛一亮,深深瞧着林长乐。 那人形销骨立,发育迟缓。莫不是真被奶牛给…… “别瞎想。”林止伸手在她额头轻敲个爆栗,有些哭笑不得:“长乐还是个雏,只是没被养好,才如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林楚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平日住在军营里,带着个孩子怕是不方便。” 虽是五哥,但……林长乐如今的状态。让林楚实在没有法子忤逆自己良心,喊他一声哥。 “焦氏对他没安好心,今天她在你那里吃了大亏,便将气都撒在了长乐身上。若非我让鬼卫随时留意,他怕是很难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若再让他回到三房去,迟早要被焦氏毁了。” 林楚眯了眯眼,这……是将人塞给她的理由? “我会将他带回府里,你休沐时就回来多看看他。多接触,或许能找到让他痊愈的法子。” “这事,你安排吧。”林楚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让她带孩子就行。 至于林府,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你们两个臭小子,将人带回到老子府里,就不需要同老子打个招呼?” “老爹!” 林楚眼底漾出喜色,笑吟吟瞧着倚在门框上吹胡子瞪眼的林首辅:“您可是一家之主,哪能不在意您的想法。” 林止眼风淡淡扫过:“您瞧了半晌也没有反对,可见是愿意的。” 林首辅:“……臭小子,跟老子说句软话就那么难?” 林止抿着唇没有言语,眼底却生出浅浅一层笑意。 床榻上的林长乐忽而抬了抬眼,似不经意朝着父子三人瞧了一眼。眼底的迷茫里有一闪而逝的羡慕。 正文 550 关系能好到哪去 “老爹。”林楚正色:“今天素问和花翎的事情……让您为难了。” 林首辅眸色一凝,继而用力挥了挥:“早就已离宗另立,关系还能好到哪去?更冷一些,又有何妨?” “您别难过。”林止蹙眉开口:“凡事皆有可能,有朝一日说不定您能与夔州林氏重修旧好。” 林楚挑眉,林大美人从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说,定是埋了什么后招,竟能让三房那一群俯首帖耳? 只是费尽心机留下那一家子累赘,想干嘛? “这些事不提也罢。”林首辅大掌一挥,眼底阴霾尽去:“小楚如今已经是护国军统领,除训练时,不需要日日泡在西山。这些日子若没有特殊情况,还是在府里居住吧,你可以让护国军中心腹搬来与你同住。” 继而,他侧首将眼眸投向林止:“你若是没事,多在家里陪陪小楚。” “我近日大约要常驻宫中。”林止语声悠扬淡漠:“宫中形势比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老楚搬回府中居住的提议极好,我留一队鬼卫埋伏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林楚眉心微蹙:“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林止与林首辅瞧她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欣赏。天下总有些人心思通透,比常人多一窍。同这样的人交谈,省时省力。 “今日之事,你彻底得罪了百里渊。凭那老小子的阴险狡诈小肚鸡肠,定会对你下手!”林首辅蹙眉开口:“他掌管兵部又惯会使用阴招,西山大营几乎都听他调配。难保不会在军营里对你下黑手。” “百里渊不足为惧。”林止声音微顿,狭长凤眸深处荡出云诡波谲的冷:“当严防柔然王!” 林楚心中一惊:“柔然王来了上京?”这么重要的消息,婉言竟然没有告诉她? 林止眸色暗沉如海,本就冷沉的气息越发令人压迫:“李天绶盘庚在上京不去,柔然王离得不会远!” 北漠可汗年迈高寿,将所有儿子都熬死了,自己却活的好好的。 北漠皇室之中,除了最尊贵的可汗外,便只剩下数位王孙,并无王子。 柔然王是第一个被封亲王的后辈,本有无限光明的前途,却被利益吞噬了内心。趁赫连尘前来上京,北漠可汗重病时,领兵逼宫。 可惜,赫连尘早有安排。 柔然王兵败如山成了丧家之犬。他急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杀回北漠京城幽都。 整个天下,再没有比挟持李天绶更合适的买卖。只要老神棍一句话,柔然王立刻就能成为天授神命的下任天子! “我会将李天绶一起带回护国军。”林楚眸色微闪,眼底闪过云诡波谲的笑意。 钓鱼得下饵,老神棍可不是现成的鱼饵? 林止点头:“万事小心。” “如今的上京……。”林首辅眉峰郁结不得舒展,眼底被愁绪百结,讳莫如深。 “如今的上京内忧外患,处处不容乐观。需严防死守,宫里尤其不能乱!” “恩。”林止浅抿了唇瓣,执起桌案上粗瓷茶碗,灌下一碗冷茶才再度开口:“太子降生之时,便是宫中大乱之日。我……不会叫那样的事情发生!” 西楚后宫久无喜讯,皇后产子,本为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如今却是一片……风声鹤唳! 正文 551 专权之危 “皇上的身体……越发叫人担忧。”林止蹙眉低语,狭长凤眸深处荡出嗜血冷厉的光。 咔嚓! 大力之下,他竟捏碎了手中的茶碗,锋利的碎瓷片,深深刺入他的掌心。 林楚吃了一惊,自桌案上拿了块帕子,仔细给他擦拭手掌。 粗瓷碗做工粗糙,破碎后锋利如刃,在男子玉白掌心割裂出数道纷乱伤口。丝帕洁白如雪,被掌心血色浸染,顷刻晕染出朵朵艳红大丽花。 “不必。” 林止摆手,将丝帕自她手中扯出丢掉。男人面色陡然变做碧玉般青翠,掌心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消失。 林楚盯着渐渐平复的伤痕,心中忽而一颤:“皇上……莫非……。” 百里明霜把持后宫,后妃的身孕均惨遭屠戮。至于她自己常年不孕,多是端木朗自保的手段。 自打百里明霜成功怀孕后,端木朗频频重病,数度病危。 林大美人说,太子降生时宫中必大乱。莫非……百里明霜生下太子后要……弑杀亲夫?! 百里家还真是敢作敢为! 林止瞧着林楚,眼底暗沉如海,继而破出一抹幽寒。林楚瞧他神情,便知她猜对了。 “为何……。”她缓缓抬眸,眸色一时锋利如刃:“为何当初林茉染有孕时,不严加看护以至一尸两命?若太子并非百里血脉,专权之危不攻自破。” 诛杀贤妃并不是百里如霜的命令。火烧咸福宫,动静太大,百里如霜没有那么蠢。 “太子若非皇后所出,去母留子认归名下,合情合理。”林止唇畔轻勾,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可惜百里渊太在乎血脉,一再错失良机。至于林茉染,她会死,自有她该死的道理。” 林楚眯了眯眼,只觉齿冷。 世人眼中,后宫妃嫔光鲜亮丽,尊崇富足。却不知,皇宫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屠宰场罢了! “老尘你……。”林楚瞧着林止:“为何对西楚如此忠心?” 他是荣国公嫡长小姐的亲生子,出生却遭抛弃,又九死一生归来。按理本该对西楚恨之入骨,为何却总为端木朗出生入死? 林止半眯着眼眸,周身气息冷沉,眼底裹着化不开的暗。 他寄养的寺庙遭遇大火后,被人丢去了修罗鬼域。 每日周旋在野兽和强大武者之间,稍有疏忽便会命丧黄泉。 那些日子,他日日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早忘了正常人该如何生活。 那一日艳阳天,他才自群狼口中逃生,奄奄一息躺在树下调息。忽见一锦衣华服少年立于身前,那人不惧他浑身血污和狰狞眸色。撕了自己衣裳沾着清水替他清洗伤口。 彼时,他正在调息。不可说话不可动,便如死人一般。 那人并不嫌弃,待他周到细致,直到他睁开了眼。 他朝他伸出了手,鬼使神差之下他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握,天下间自此多了个宗正府宗主林止! “原因目前不便细说。”男子声音淡漠:“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坦然相告。” “好。”林楚从不喜欢探听旁人隐秘。 “好棒,再来一个!” 院中忽然起了欢呼,夹杂着掌声雷动,气氛空前热烈。 正文 552 为老不尊 林止蹙眉:“本座交代过,院中不许任何人进入!” 影一自暗影中坠落,敛眸垂首跪开口:“是李天师在后花园中舞剑,引得府中婢女围观跟随。到院门前停止,始终不曾进入院中。” 林楚挑挑眉,只觉好笑。 李天绶这个奇葩,搞出这么大动静,让屋中众人不得安生,却只在院外逗留。强大冷漠如鬼卫,终是拿他没办法。 林止瞧一眼影一,瘦削的少年越发蜷缩的紧了。 他冷着脸,语声里生出了压迫感:“叫他滚!” “到底是北漠国师。”林首辅开口阻止:“不宜闹得太僵,我去瞧瞧。” “老爹等等。”林楚眼底灿然如星:“国师这番作为,只怕用意颇深。还是我去吧。” 林止瞧她一眼:“万事小心。” 林楚缓缓出了院门。 头顶星河璀璨,月明星稀。 院墙边,花树下。李天绶手中握着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 他舞剑时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近身短打。衣裳做的紧,几乎尽数绑缚在他肢体上,将他周身肌肉勾勒的纤毫毕现。 彼时,剑风如云,吹落漫天腊梅如雨。 李天绶矫健身躯在花雨中穿梭,一汪惊鸿如水领空打横,任金灿灿花瓣落在剑身。 剑刃如雪,花雨似金,交相辉映光彩夺目。 李天绶双眸顾盼生辉间,柔情似水。他勾唇将手腕翻转,剑身上落花亦旋转而起,被劲风催动聚拢,起伏间凝成了硕大一朵蔷薇。灿金蔷薇香气四溢。 李天绶伸手自剑尖取下蔷薇花,笑吟吟递给人群里姿容最秀丽一个婢女。 女子啊的兴奋尖叫,神色痴迷,伸手去接。指端才碰到花瓣,却呼的一下北风吹散了。 女子眼底现一抹失望,李天绶勾唇一笑将手指在她发间一抹。发髻上添了朵儿金灿灿蔷薇花长簪,与方才剑刃上幻化的蔷薇一般无二。 女子双手按向心口,双颊因激动生出脉脉嫣红。她的身躯被金灿灿花瓣包围,暗香浮动。 “哇。” 女人们的欢呼盛况空前。 “天师好帅!身材真棒!” “何止身材棒?功夫也好,更温柔。” “好羡慕翠丝,我要是她就好了。” 女人们眼睛里冒出了星星,对眼前男人狂热崇拜。李天绶持剑而立,唇齿边噙着微笑,眼底流光溢彩。 林楚的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一大把年纪的老神棍不该是个持重的出家人?如今一本正经的勾引别人府里的小丫鬟,真的没有问题么? 林老二府里的丫鬟也是没见过世面,被个胡子比头发还白的老头子引逗的大呼小叫,就……挺没见识! “李天师好兴致。”林楚缓缓开口:“您继续,我不打扰了。” “小楚别走!”李天绶早瞧见她到场,方才的表演才越发卖力。哪想那人只说了一句废话,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我找你有事!”李天绶收剑,匆忙凑近林楚。 众婢瞧见林楚忽然出现,似吓了一跳,屏息凝视纷纷低头请安。 “美人们都散了吧。”李天绶捋着胡须温声开口:“我与小楚有话要说,多谢姑娘们一路相伴。心善者必得福禄,改日再见。” 众女松了口气,纷纷转身离去。 林楚眼底藏着戏谑:“最美不过夕阳红,老天师好福气。” 正文 553 人生定不会寂寞如雪 “咳。”李天绶险些被自己一口吐沫呛死,红着面颊说道:“若不是你那黑心肠的大哥将这小破院子守的固若金汤。我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引你出来?” “说吧。”林楚半敛了眉目:“找我何事?若是收徒,免开尊口!” “大事。”李天绶正色,眼底笑容荡然无存:“赫连歧来了!” “赫连……岐?”林楚对这名字颇为陌生。 “就是柔然王,北漠可汗的皇长孙。” “他到不到,与我何干?” 柔然王赫连歧自逃出幽都后,狡兔三窟行踪成谜。他会现身上京不过是林止随口猜测。 老神棍天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怎知赫连歧确定来了上京? 李天绶抿了抿唇:“小楚,老夫的心一直是属于你的,你一定得叫林止小子救救我。你那大哥自小性子淡漠,从不在意旁人生死。也唯有对你与众不同,你说话他能听!” 林楚眉心微蹙,你哪只眼睛瞧见林止对她与众不同? “小楚,我当日为了你鞠躬尽瘁。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你就应了我吧。”李天绶撅着嘴,眼底波光盈盈,泫然欲泣。 林楚……始乱终弃什么的……是这么用的? “你想让老尘出手,只怕不能如愿。”林楚淡淡开口:“他方才将你的安危交给了我。” “谁?”李天绶瞪大眼,如遭雷击。 “我。”林楚瞧着他,抬手点了点自己鼻尖:“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少年气息清冷无波,言罢转身,抬脚就走。 “别别。”李天绶急了,纵身挡在她面前,眼底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林止小子将我交给你,定做了万全准备。他派了多少兵马?” 林楚勾唇:“整整一个大营。” 李天绶长长舒口气:“还好!止小子做事倒算周全。可是……” 他狐疑的瞧一眼林楚:“这府中能住下一个大营?即便是首辅大人的府邸怕也……” 也够呛! “自然不能。”林楚淡然打断他的絮叨:“所以,你得同我前往护国军,调精锐入府,方能护你周全。” 李天绶眨眼:“何时去?” “现在。” “现……在?”李天绶瞪着林楚,极度怀疑自己耳朵。 更深露重天寒地冻,大晚上的出城,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差事。 林楚挑眉瞧着他:“我现在就要回营去,你来不来?” 她微勾了唇角,玉色莹润的面颊上云淡风轻的平和,被月色清辉镀上淡淡的银,美如月中仙。 但言辞就…… “还有半个时辰才要宵禁。你若想进护国军,只这一次机会。” “来。”李天绶忙不迭点头:“必须的!” 北漠可汗病重,他一张通宵天命神仙金口,立刻成了众皇子争相抢夺的香饽饽。 机会与危险并存,他躲在西楚不回去,就是为了避祸。 哪知赫连歧如跗骨之蛆,竟追着他不放。 如今也唯有林家这一对兄弟能护他周全。 “老爹,老尘我走了,等我回来。” 林楚不管屋中人是否听到她的声音,凌空摆了摆手,大踏步走向府门。 李天绶眼珠子转了转跟上。 林家小六爷雷厉风行,半点不温柔。跟着这小子,人生定不会寂寞如雪。 未来会……很刺激吧! 正文 554 红鸾星动,姻缘可成 “等我从军营回来,会好好治疗林小五。” 林楚的声音合着夜风送出极远,更深露重的暗夜冷意逼人。少年身躯在战马上颠簸不曾回头,身后除了李天绶再没有旁人。 李天绶掏了掏耳朵,盯着眼前风驰电掣的少年背影,唇齿边生出温和到诡异的笑容。 两匹战马一路疾驰,赶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出城。 城墙下,林楚勒马回身观瞧。 劲风如舞,扯动大旗迎风招展。垛口处依稀折射出守城卒盔甲和兵器的铁器冷光,月色清辉下瞧的人齿冷。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切,都是表面功夫,哪有半点大战将至的紧迫? 赫连歧若真的进了上京,对内忧外患的上京来说,绝对是一场致命的灾难! 李天绶好奇,手搭凉棚,瞧向她注视的方向,忽而勾了唇角。 “小楚,老夫夜观星象,发现你红鸾星动,姻缘可成。”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赞叹:“不错,不错。” 林楚嘴角一抽,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半眯了眸子扫一眼喜滋滋的李天绶,眼底生出危险的光。 “瞧见那颗星了么?” 李天绶指了指天上一颗明亮的星:“那一颗星中含有你的气韵,在它的周围紧随的另一颗星是紫微星。紫薇本为帝星,却晦暗不明,只为映衬你的光华。” 林楚听的满头黑线,大敌当前,神棍什么的能收敛些么? “不过么……。”李天绶捋了捋胡须:“你的命魂之星半明半暗,星象之诡异,老夫平生首次瞧见。且紫薇伴星多为凤命,你却是个男子。如此怪异的星象老夫一时,竟无法参详。” 林楚起先听他胡诌并不在意,陡然听闻凤命两字,心底狠狠一颤,眸色继而凌厉。 “我掐指一算,老天师最近将有血光之灾,怕是性命堪虞。”她声音冷冽如冰,眼底较之暗夜更加深沉。 李天绶哦了一声,满目兴味:“小楚也能通天命?那你可知破解的法子?” “嗯。”林楚淡淡开口:“闭嘴可解!” 李天绶…… 这是多嫌弃他聒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驾!” 林楚一声轻喝如雷,战马似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你等等我。”李天绶大惊失色,夹紧马腹追赶:“老头子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么颠。你倒也体恤下我老人家。” 林楚:“……。” “你准备调多少兵马入府?赫连歧老奸巨猾诡计多端,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林楚:“……。” “听说你们护国军与别的军营不同,有女兵。能多寻些漂亮温柔的女兵来么?老头子五行就缺个温柔贤淑又漂亮的女弟子!” 林楚瞧他一眼,那人笑的眉飞色舞。花白的须发在夜风里飘飞,似风光霁月缥缈的仙。 但说出来的话就…… 她将眉梢轻挑:“再说半句废话,就给我滚回去!” 李天绶:“……你这么对老人家说话是不对的。” “请你滚回去!” 林楚眸光如刃,较之夜色更寒凉。李天绶深吸口气,默默吞回喋喋不休。一张面孔紧绷着,满腹委屈。 人家还不是为了缓解你内心紧张焦虑的情绪? 不识好人心! 正文 555 俊俏的少年郎 耳边终于清静,林楚的眸色渐渐冷凝。 赫连歧手段了得,不然也不会成为北漠第一个亲王。他兵败出逃,直奔西楚绝不是临时起意! 上京城有林首辅与百里渊统率文武,暗处又有林止的宗正府鬼卫广布眼线。赫连歧顶着诸多压力入京,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上京城里,有他的内应! 林楚内心沉重,百里明霜即将生产,端木朗岌岌可危。老爹和林大美人为保护端木朗已经疲于奔命,赫连歧的事情,不能再让他们分心。 “老天师。”她骤然开口:“赫连歧是怎样一个人?” 轰隆! 林楚的声音被巨大轰鸣声淹没,一马平川的大地骤然间塌陷。李天绶连人带马被黝黑土地吞食,了无踪迹。 “李天师!” 林楚心中一紧,骤然勒马。 战马在疾驰中被强制阻了前行,长长嘶鸣后将前蹄高高扬起。 林楚攥紧手中缰绳,抬手轻抚战马脖颈,欲缓解它的焦躁。忽觉地面一软,战马带着她毫无征兆陷入地下。 黄土在头顶合拢,严丝合缝。四下漆黑,不见天日。 哗啦啦! 死寂的黑暗里有诡异而单调的声音乍然响起,林楚凝神分辨。无边的黑暗里,处处透着未知的危险。 呼! 滑腻冰冷之物陡然攀上她双腿,接下来是身躯,眨眼将她缠的结结实实。 下一刻,便听到战马凄惨的嘶鸣,响在极远的地方,不知坠落至何处去了。 林楚双足脚腕被被绳索绑缚,她只眯了眯眼并未抵抗,任由绳索将她身躯吊起在半空,再拉起上移。 噗! 林楚身躯直直撞上黝黑地面,她眼底荡出细碎暗芒,依旧不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救李天绶,她必须被捉! 然而,并未有预料中疼痛传来。 黝黑土地在那一刻竟柔软如丝,毫不费力穿过。下一刻,天光大亮。 阳光刺目,林楚下意识闭目。 “嘿,这个比女人还俊俏?” 耳边有男人一声惊呼,似满腹欣喜:“长的不赖。不错不错!” 林楚心中一动,这人是北漠口音! 头顶有暗影压下,男人手掌朝她面颊摸来。林楚暗暗蹙眉,将贴腕匕首扣在掌心。 那人作怪的手,却在半空被人牢牢禁锢。 “莫生事端。”另一男人低声开口,略有些沙哑:“好不容易抓了李天师,尽快回去复命。” “怕什么?”猥琐男人的声音嘻嘻笑着开口:“老子在捆他们的绳索上下了药。这捆仙草的绳索厉害着呢,一旦沾了人气便会入肉。入了肉,药气就行开了,不睡上个把时辰,哪里能醒过来?” 猥琐男声音一顿,灼热一道视线朝林楚肆无忌惮刺来:“这些日子东躲西藏憋坏了,刚好来了个俊俏少年郎。嘿嘿。” “男人你也有兴趣?”沙哑的男声里添了鄙夷。 “你不懂,男人的销魂比女子半点不差!”男人笑声渐渐淫亵。 “你快着点,莫要误了正事!”沙哑男妥协,脚步声渐渐远去。 男人一双粗糙大掌摸上林楚领口,攥住左右两片衣襟便要大力撕开。 他的目光猛然撞进一双黝黑的瞳仁里。那一双眼睛极美,灿若星辰却冷若冰霜,藏着来自九幽地狱般血腥暴虐的弑杀之气。 正文 556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猥琐男被林楚目光震慑,一时呆愣。 “你,怎么……。” 噗! 男子瞪着眼,一句话尚未说完。忽觉肋下一阵剧痛,半空里一捧血雨惊现。 低头去瞧,肋下三分处雪亮一把匕首尽跟没入。只余短短一截手柄被握在素白纤细的手掌中。 抬头,清冷绝美的少年眼底一片冷凝如冰,荡出嗜血残忍的寒芒。 猥琐男惊骇:“不!” 噗! 匕首向下一划再拔出,血泉喷涌。男人尚不及呼痛,死尸栽倒。 肋下三分处肚腹大开,匕首拔出致失血过多。 这人生机尽绝! 离二人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声音沙哑的男人不愿被污浊淫亵玷污双目,藏身在巨石后。 男人的惊呼以及死尸倒地的巨大声响落入耳中,沙哑男人只当是猥琐男整出的花样。不由将唇角扯了扯,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鄙夷。 “真会玩!” 之后,是悠长一声叹息。 他的叹息尚不及落地,少年纤细身躯乍然立于眼前。沙哑男人眯了眯眼,只觉面前一张面孔清冷绝美,依稀有几分眼熟。 “这么快?” 沙哑男下意识开口,恍然回神瞪大眼眸:“怎么是你……。” 噗。 匕首入肉横搅,林楚抬脚踹向男人小腹。 嘭! 男人尸身斜飞撞上道旁大树,轰然倒地。男人厚实的衣衫被鲜血浸透,躯体弹动几下气绝身亡。 “的确很快。” 林楚收起匕首,语声淡漠。 瞧一眼道旁直挺挺躺着昏睡的李天绶眯了眯眼,毫不客气抬脚朝他狠狠踹了过去:“起来!” 李天绶哎呦一声弹起,身躯一拧横向滑出数步,躲过林楚猛踹。 “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凶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懂么?” 林楚淡笑:“我若不凶狠,能瞬间救活老天师?” 李天绶掩唇轻咳,略有些尴尬。装死躲清闲什么的,被人这么点破就……挺难为情。 “诊疗费黄金五百两,不谢。” 瞧着在自己眼前摊开的素白手掌,李天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俗人不需要浮屠,折现就行。五百两金子买老天师一条命,不贵。” 李天绶……明知他是装晕,还如此大喇喇来要钱。 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么? 林楚陡然眯了眯眼,周身生出料峭的寒:“老天师受天下万人敬仰,打算赖账?也行。” 她打了个响指:“等从大营回府后,我就去跟老爹和老尘好好聊聊,老天师是如何的装晕,眼睁睁看我置于危险之中的过往。” “不就五百两么?”李天绶呵呵笑:“老头子我这条命金贵着呢,五百两的确不贵。” “恩。”林楚点头,表示对李天绶的配合很是愉悦:“交钱。” 李天绶咬了咬牙,在身上一通乱摸。良久,极不情愿掏出块通体乌黑的奇怪石头。 “这个是我年轻时机缘巧合下寻到的天外仙石,此石中蕴含着无穷的机缘和能量。老夫数度参详却无法窥破其中的奥秘。此物虽不起眼,但价值绝对超过万金。” 天外仙石?不就是陨石?拿着当宝贝,你傻还是我傻? 正文 557 老天师辛苦了 林楚挑眉瞧向李天绶手里掌心大小的漆黑石头。石头常年被李天绶把玩,早磨平了棱角成了如鸡蛋般圆润的形状。 其上包裹着盈盈珠玉之光,即便更深露重也难掩其光华。 在她的时代,陨石并非稀罕物,林楚本不在意。可才要拒绝,忽觉丹田处生出滚烫如火的触感,本命金蚕莫名躁动,隐隐似被仙石吸引,大有破体而出向仙石靠拢的趋势。 “这东西我要了。”林楚不及细想,将陨石自李天绶手中抢过,在丹田处晃了晃,丢入到袖带里。 本命金蚕感受到陨石的存在,渐渐平复。只余一抹温暖,为林楚驱散初春暗夜的寒。 李天绶砸了砸嘴,眼睁睁看着林楚:“这可是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寻来的宝贝。” “恩。”林楚点头:“辛苦了。” 李天绶眼巴巴瞧着林楚装好了石头,只觉肉疼。还当她会体恤他的不容易,将石头还给他。 谁知……这就是个强盗! 刺啦刺啦! 裂帛声响斜刺里传来,打断了李天绶伤春悲秋。侧目寻向发声处,却见林楚正蹲在方才死去的男人身边,素白一双小手攥着男子衣衫,用力扯开。 “你在……干什么?”李天绶瞪大眼,只觉满目惊骇。 “脱衣服。”林楚手指灵活,顷刻将男人外衫剥了个干净。 李天绶…… 他不瞎!瞧不出她在脱衣服?脱一个不久前欲对她不轨的男人的衣服?! 林楚将男人外袍丢向李天绶:“穿上。” “不要!” 李天绶皱眉:“这么脏,这么臭,这么……。” 话未说完,林楚已经剥了另一男子的衣衫穿好。半眯着黝黑的眼眸斜扫向他,眼底荡出几分戾气。 “快穿!不然,自己滚回上京!” 李天绶打量着林楚:“你……是要假扮他们?” “嗯。”林楚。 “不行。”李天绶摇头:“此行太过凶险!” “倒是有个安全妥帖的法子。”林楚半眯起眼眸,意味深长瞧向李天绶:“还请老天师替我算算,将你送给赫连歧,我能得到多少赏赐?” “你……。”李天绶气息一凝,对面少年眼底的眸光如鹰隼般锐利,让他心底猛颤:“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老天师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她周身气势逼人,冷沉的气息在暗夜里凭添出几分难耐的寒。李天绶牙齿轻颤,完全猜度不出林楚的心思,不由将衣衫拢了拢,脊背生寒。 “我同你一起去!哪怕刀山火海九幽地狱,我都陪你一起去,还不行么?” “嗯。”林楚一脸早知你会如此的淡然。 “走吧。”她飞快抹一把死尸旁鲜血,涂抹在面颊,再将头发打散朝李天绶勾勾手指:“你背着我。” “为什么。”李天绶皱眉:“我可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让个老年人背着你个身强力壮的,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我的衣裳被鲜血浸透,若行走自如,你当柔然军都是傻子?” 李天绶抿唇:“我的衣裳似乎也有血迹!” 林楚瞧他一眼:“你想让我背你?也行!” 正文 558 往前走莫回头 李天绶才生出些许欣喜,便听到少年清冷无波的声音在耳边淡淡说道。 “老天师仙风道骨,说话行事中气充沛,为人光明磊落不善掩饰。为了让重伤逼真,该在你身上,造出与衣裳血迹相符的伤痕出来。” “不必。”李天绶打了个哆嗦,坚定摇头:“你刚才的安排极其巧妙,我很赞同。” “那你身上的血迹如何解释?”林楚斜睨着李天绶,眼神戏谑。 “我背你的时候,被你身上血迹沾染。” “很好。”林楚满意的朝他张开手臂:“走吧。” 李天绶咬了咬牙,眼前少年长了一张好皮相,心却是黑的! 方才连杀两人干净利索,半点不手软。 他毫不怀疑,她说要给自己一刀,就一定会给一刀! 这外表柔弱纤细的少年,心性手段半点不亚于林止。 待到李天绶靠近,林楚将手中血水也在他面颊上胡乱一抹,随手将他发髻扯乱。李天绶认命的乖觉,随便林楚折腾。 他虽上了年纪,力气却也大的惊人,加上林楚瘦弱,行走并不觉艰难。 “咱们朝哪走?” “山谷中只有一条路,只管往前走,莫回头。” “你有什么计划?”李天绶将脚步放缓,这问题很重要。 林楚执意深入敌营,他们两个身后却并无援军! 想要对付阴险狡诈的柔然王赫连歧,不得有个周详的计划?既然是同伴,计划什么的很应该共享。 林楚唔一声:“计划么……并没有。” 李天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是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这么危险的举动居然……没有计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楚不疾不徐,气定神闲:“总能想到法子。” 李天绶深呼吸:“你知道么,这世上有一种人行事鲁莽,却勇往直前。这样的人,要么是英雄,要么就是……疯子。” 言罢,李天绶压下深深的无力感,彻底闭上了嘴。 他再挑不起与林楚交谈的欲望。同样是人,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专门来把别人坑死的? 林楚亦没有言语,清丽的眼眸将周边地形尽收眼底。背后手指轻弹,指甲盖大小的蜘蛛自她指尖飞出,跌入到黝黑的地面上,消失无踪。 山谷中的道路很平坦,也并没有机关和暗卡,功夫不大便走到尽头。 眼前崇山峻岭拔地而起,险峻而挺拔。似被一把利斧劈做两半,只留一线天。 林楚只觉山岭颇为眼熟,细看之下心中一动。这一路,竟走到西山深处来了? 眼前的山谷似是被老天爷的锋锐遗忘之处,突兀的形成个极宽敞的平原。芳草萋萋,花木丛生。 原本柔美恬静的所在,因拔地而起的军营,莫名增添了几分冷冽的杀戮之气。 赫连歧倒是会选地方! 此地,地处偏僻,易守难攻。也难怪世人对他遍寻不惑,连宗正府都无功而返。 “到了。”林楚低声开口。 “到了!”李天绶应和:“我要……入营了。” 林楚将手指一缩:“好。” 李天绶吸口气加快脚步,下一刻,男子一声哭嚎响彻云霄。 “快来人,救命啊!” 正文 559 这么小心眼,真的好么 林楚眯了眯眼,对李天绶的表现很有些意外。 却不动声色,任由他背着她冲入军营,之后那人便将她扔在地上,自己则扑倒不起。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李天绶气息陡然低沉,双眸一合,装晕。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这演技就……略浮夸! “怎么回事?”柔然军大惊,飞奔而至。 “快……。”林楚从善如流,躺着不动,伸出颤巍巍一根手指点向李天绶:“快救那个兄弟。” “兄弟,醒醒。”柔然军猛摇大喊,李天绶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好像……昏过去了。” “这不行。”林楚躺的四平八稳,拖着气若游丝的调调,懒洋洋开口:“得拿凉水泼!” 李天绶面颊肌肉狠狠颤了颤,顷刻恢复正常。早春的夜晚,并未褪去冬日的寒,拿冷水泼? 亏你想得出! “你,去打盆凉水。你去通知王爷。” “再来几个,把他们移进帐篷去。” 柔然军的小队长调配人手,从容得当。 脚步声纷杂匆忙,林楚和李天绶被人抬起,送入军帐。脚步声渐去渐远,四下一时寂静。 李天绶将眼皮掀开一线,见四下空无一人,才长长舒口气。 “老天师果真聪明绝顶,晕过去是最省时省力的法子。” 晕了,就不必同人解释为何受伤,不必绞尽脑汁琢磨不被人识破的法子。 “受这么重的伤,晕是正常的。”李天绶龇牙,斜睨着林楚:“倒是你,我方才不就不小心摔了你一下?你至于的就要让人在这大冷天的,拿冷水泼我?” 这么小心眼,真的好么? 林楚认真想了想,虚心点头:“我错了,下次我让他们用滚水。” 李天绶……还能愉快的交谈么? 他索性翻了个白眼。没事聊什么天?好好的装死,它不香么? 才躺好,忽听账外脚步声响起,林楚轻挑眉梢,亦闭口不言。 帐幔挑起,耳边有人沉声轻喝:“王爷有令,把那个受伤重的抬去他帐子里。” 林楚轻蹙眉梢,任由柔然军将她放在担架上抬走。李天绶眼皮子跳了跳,林楚眼风凉凉自他面颊扫过:你给我好好装死,稍安勿躁! 担架行至大营深处中军帐,就地放下了。 帐中丝竹盈耳,女子笑声吃吃娇媚,男人则笑的邪肆狂放。 林楚在担架上躺了足有半刻钟无人问津,似被众人遗忘。 她并不焦急,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 自打来了西楚日日劳心劳力,难得能有机会静静躺上片刻。再听听小曲,品一品人生百态,挺好! 帐中,男人女人聊的更加热切。 “美人,本王同你从前那个死鬼男人相比,你更爱哪个?” “王爷真会说笑。王爷是盖世英雄,天下男人哪个能同您相比?” “本王将你掳了来,你不恨我?” 女子咯咯娇笑:“王爷带给奴家从前想都不曾想到过的快乐,奴婢欢喜都来不及。” “你爱本王么?” “当然,奴家眼里心里都只有王爷一个。” “你可知本王是谁?” “奴家爱慕王爷胜过生命,无关王爷身份。” “你这么爱慕本王,可愿意为本王去死?” 正文 560 赫连歧 女子笑容一顿,言语中添了颤抖和惊惧:“王爷……要让奴家去死?” 男子哈哈大笑:“本王怎舍得叫美人送死?瞧见本王的贵客了么?本王想叫你去陪陪他。” 林楚心中一颤,营帐中竟还有一人?! 说话女子中气不足无内力波动,不足为惧。 说话男人该就是赫连歧,对付这人虽需费些脑子,却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这第三个人就…… 她进来许久,那人始终静默无声。若非被赫连歧提及,她竟全不曾觉察出营帐里……还有一人。 “王爷说的可是真话?”女人声音略微颤抖,听上去虽像是拒绝,却隐隐透着几分兴奋。 “本王想叫你试试,谁更能让你这小骚蹄子销魂。 “王爷您这话多叫人害臊。”女子吃吃笑着:“这么俊俏的小哥哥?王爷舍得将奴婢送给他?” “你这小贱蹄子,本王就知道你心里欢喜的不得了。” “王爷。”女子声音甜腻,连连撒娇。听的林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去吧。”赫连歧慢悠悠开口:“好好伺候贵客。” “奴家定不叫王爷失望。” 女子脚步声响起,轻快中带着几分雀跃。 噗! “啊!” 才走出几步,在噗一声闷响后,女子惊呼乍起。 温热而腥腻的液体喷溅了林楚满脸。 “你……你……。” “才说了最爱慕的是本王,见了小白脸就这么欢喜。本王留你何用!”赫连歧声音冷冽如冰,透出嗜血的残忍:“本王平生最痛恨欺骗!” 女子身躯弹动数下,气绝身亡。 “怎样?”赫连歧语声里得意张狂:“本王气度如何?” 男子幽幽叹息在帐中响起:“王爷气势惊人,叫人心声仰慕。” 林楚心中骤然一紧,这个人竟是……丹青?! 他怎会在此? “呵。”赫连歧笑声冷沉:“既然知道本王气势惊人,你还敢来劝降?你有多大的胆子?” “丹青胆子不大,却很识时务。” “闭嘴!” 嘭! 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乍起,丹青声音戛然而止 “本王不喜欢被人教训!” 林楚眉峰几不可见轻颦,出了什么事?丹青怎么了? “你是哪个营的,醒了就给本王睁开眼!本王最厌恶中原人一般的狡诈?”赫连歧声音一冷,陡然厉喝。 林楚心中一颤,赫连歧终于想起了她! 她不及细思缓缓睁眼,艰难扯了扯唇角,声音干涩而缓慢:“王爷……威……武!” “少拍本王马屁,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林楚眼前的男子异于常人的高大,很是壮硕。正拿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瞧。 那双眼眸极具侵略性,如鹰隼般锐利而残忍。眼底泛着淡淡一丝猩红,杀气弥漫。 他的脚边,女子柔曼肢体倒伏在遍地血腥里。他正踏足于血泊里,却浑不在意。 这就是柔然王赫连歧!传说中狠辣无情的杀人魔王。 “本王说过,若是暴露了行踪。就直接死在外头!不然,本王会叫你后悔生出来!”他说。 “你被人打伤,还敢厚着脸皮回来?”赫连歧双眸被冷厉的暗红遍布:“胆子不小!” 正文 561 鹰击长空 林楚抿唇没有说话。 难怪柔然军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西楚直逼上京,却无人知其踪迹。正是因为赫连歧这一条残忍的规矩! 暴露行踪者死!彻底将隐患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既然知道规矩,那便死吧。” 咻! 尖利的呼哨冲天而起,巨大黑影自帐外俯冲而来,卷起风潮如浪,落在赫连歧肩头。一声长啸,震耳欲聋。 林楚眯了眯眼,好威风的一只……黑鹰! 黑鹰鸟喙锋利如勾,鹰眼狭长锐利,瞧人时冷厉而高傲,周身都是高不可攀的凛然气势。 “黑子。” 赫连歧伸手,轻拍黑鹰头颅,语调亲切而温和:“去,赏你了。” “嗷!” 雄鹰展翅,羽翼展开遮天蔽日,搅起帐中气流如潮。高高拔起后,猛朝林楚俯冲而去。 林楚指腹不经意在匕首处一抹,雪白的利刃变作诡异而晶莹的紫。她慢悠悠抬眼,微凉的眼风扫过瞬息而止的猛兽。 黑鹰满目兴奋,皆是对弱者宰割的满足。鸟喙闪闪发光,如锋利雪亮的刃。 赫连歧笑意盎然的歪在高背大椅上,等着欣赏林楚被黑鹰蚕食的血腥。 林楚眼底当初荡出细碎红芒,瞳仁里倒映出黑影身躯。吞食人类的畜生,死有余辜! “小心!” 冷不防斜刺里竹青色一道身躯扑来,将她一把抱住紧紧护在怀中。 同一时间,黑鹰落下,锋利鸟喙朝男人肩头啄去。皮肉撕裂。鲜血汩汩喷涌,将衣衫浸染。男人肩头皮肉缺失,深可见骨。 “唔。” 男人身躯轻颤,喉头滚出闷哼。他却动也不动,依旧将林楚护的严严实实。 “别怕。”他声音颤抖,却坚定。 极致的痛苦,不曾折损他言语中半分温柔。 丹青! 林楚胸中怒火中烧,谁叫你忽然扑上来?! 黑鹰脖子一扬,将丹青新鲜的肩头肉吞吃入腹。 初尝血腥的兴奋,将野性唤醒。鹰眸似被血色浸染,一瞬亮的惊人。半空里略一盘旋,朝林楚丹青激射而下。 林楚眼风如刃,荡出嗜血的残忍。悄然将匕首收回,伤了她的人,不配痛快的死! 她指尖轻弹,一点血芒如火,自黑鹰脖颈没入,顷刻不见。 噗通! 黑鹰硕大身躯毫无征兆自半空跌落,弹动数下不得起身,整个身躯颤动不止。口中发出痛苦至极的鸣叫,少倾自鸟喙处淌出鲜红浓稠的血。 “黑子,你怎么了?” 赫连歧吃了一惊,将黑鹰捞在掌中细看。锐利的鹰眼因痛苦较之血色更红,却不及方才耀眼半分。只片刻功夫,便显出奄奄一息的垂死之态。 “你瞧见了?”不辨雌雄的清冷声音慢悠悠响起:“嘴上说着你是贵客,待遇地位还不如个吃人肉的畜生。以后还敢胡乱结交么?” “你教训的是。” 丹青被黑鹰撕掉一块皮肉,本疼的难耐。听林楚如此说,顿觉无力。微勾了唇角,笑意舒朗而宠溺:“我以后,都不敢了。” “你!”赫连歧猛然抬头,怒瞪向林楚,眼底如啐了冰与毒:“对黑子做了什么?” 正文 562疼过苦过,才能长记性! “动了我的人,只让它吐几口血,算是轻的。” 林楚挑了瓶金疮药,随手丢给丹青:“自己涂。” 丹青瞧一眼肩头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唇齿间生出淡淡苦笑:“我似乎不大方便。” 林楚斜睨着他:“疼过苦过,才能长记性!” 丹青唇角微抽,眼底笑意舒朗温和。小楚是气他不顾自己生死救她,但若还有下一次,他依旧会毫不犹豫这样做。 “你们九天商行,是要与我柔然军为敌么?”赫连歧面色漆黑如墨,眼底杀意猩红狠厉:“打狗还得看主人,黑子是你们能动的?” “不能动也动了,说这些有用?”林楚气不顺,懒得与人虚与委蛇。 她轻挑眉梢,斜睨着赫连歧,又邪又冷。浑然的气势威压,如山岳似浩海,瞬间压下,叫人透不过气。 赫连歧的心跳漏了半拍,竟从对面十八岁少年身上瞧出不啻于北漠帝的冷冽杀伐。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弹指一挥间能断人生死。 赫连歧深吸口气,始终不能相信。令他窒息的恐惧,竟来自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屈辱。 “阁下是?” 若在从前赫连歧会毫不犹豫翻脸。可寄人篱下的生活使他越发圆滑,为了登上至高无上的巅峰,他什么都能忍!哪怕是在个少年面前装孙子! 他将姿态放低了几分,语气里生出与他性格并不相符的和蔼。 “我来与王爷做笔生意。”林楚气息依旧冷沉,并未因赫连歧的识趣沾沾自喜:“借用您兄弟的这身衣裳,纯粹图方便。” “他们被李天绶所杀,而我,知道李天绶在哪里。” “在哪?”赫连歧下意识开口。 才说了两个字,忽然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想要遮掩,却再来不及。只能沉下脸,瞧着林楚眼底渐渐生出璀璨华光。 “他同护国军的人在一起。”林楚淡淡开口:“我瞧见他们时,他们正陷入到密道中。你的人前去擒拿,却不敌而返。” “最终功亏一篑。” “本王明白了。”赫连歧垂眸,眉峰紧蹙,眼底的阴厉中添了愤怒。 林楚的意思他听懂了。 李天绶投靠了西楚护国军?他们既然发现了密道,那么……西山深处的营地,是不是也保不住了? 赫连歧眸色越发冷凝,袖下双拳紧握。西山秘道是他绝地反击的唯一机会,护国军既然如此碍事,便不要怪他不客气! 呼! 赫连歧正低头沉思,冷不防瞧见一把细沙迎面朝自己眼睛袭来。 他眯了眯眼,下意识侧身躲开。忽见青雷电光一闪,冰冷的铁器触感,悄无声息贴上他的脖颈。 “别动!”林楚的声音淡而冷。 “你也别动。”赫连歧冷笑,从容威胁。 林楚抿了抿唇,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她手臂僵直不动,匕首抵在赫连歧后心。占尽优势,却不得向前。 赫连歧被林楚钳制,上身不得动弹,脚尖对准丹青小腹。 他的鞋子与旁人不同,鞋头尖锐青幽幽的散发出铁器冷光。分明在鞋中暗藏了利刃。 林楚冷笑,不为所动:“柔然王拿旁人的命来威胁我,有用?” 正文 563本王会让你后悔 “呵呵。”赫连歧亦扯唇微笑:“不管谁的命,管用就行!” 林楚瞧向丹青,他肩上的伤口并未好好上药,至今血流不止。 一张面孔惨白血色全无,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是醒是睡。 “放了他。” 林楚挑眉,将匕首向赫连歧脖颈贴近:“你不是我的对手。放了丹青,我也放你一马。” “你哪里来的自信?” 赫连歧冷笑:“本王虽被细沙眯眼,帐中还有黑子,账外亦有十万雄兵把守。只消本王一个指令,他们立刻能要了你们的命!” “本王的黑子,可从不受人威胁!” 林楚侧目飞快朝横梁打量. 黑鹰将头颅自腋下钻出,锐利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他们,气势高昂。似方才吐血并不曾影响到它分毫。 林楚扯唇:“你的鹰已经输了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赫连歧气息凝了半瞬。 林楚唇畔笑容更胜。 “柔然王躲在崇山峻岭中,可没将这里当最后的归宿。整个上京,皆在宗正府鬼卫监视之下,只要你露面便再难安宁。但……。” 林楚眯了眯眼:“我若开心,可保你安全远离上京。” 赫连歧眸色微闪,眼底阴鸷如蛇。 “为表诚意,我可以将李天绶交给你。” “李天绶?!” 赫连歧身躯一颤,眼底荡出一簇流光:“原来同你一起入营的人,竟是李天绶?” 他扯动唇角,呵呵大笑:“已经送上门的肥羊都是本王的。你交或不交,有什么关系?” “呵。”林止淡笑如霜:“送上门的是王爷的。但,王爷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林楚半眯着眼眸,手腕轻颤,匕首在赫连歧脖颈处划开浅浅一道血痕。 “大胆!” 林楚的张狂令赫连歧恼羞成怒:“本王会让你后悔!” 他猛一跺脚,鞋底利刃瞬间增长:“黑子!” “嗷!” 鹰啸之声乍起,直击人心的尖锐。 “楚楚。” 丹青猛然睁眼,修长手指将赫连歧脚腕一把攥住。暖阳般眸子深处,透出坚毅复杂。 “楚楚,你信我么?”他说。 “丹青,你要干什么?” 赫连歧与林楚皆吃了一惊,几乎同时出声。声音因心境而不同。 林楚惊骇,赫连歧愤怒。 “放手!” 赫连歧抬脚向丹青猛踢,欲将他身躯贯穿在足尖利刃之下。 丹青抬眸,瞧林楚勾唇一笑,眼底荡出皓月清辉。 林楚深觉不详:“丹青……你……。” 噗! 丹青在赫连歧抬脚的瞬间,将身躯迎了上去。利刃没入小腹,直抵鞋间。 鲜血如泉,丹青身躯只微微一颤,手臂却如铁钳,将赫连歧死死箍住。 “快!做你想做的事!” 林楚再不犹豫,将手中匕首,狠狠刺入赫连歧后心。 “唔。”赫连歧疼的皱眉,却被丹青禁锢不得动弹,眼底顷刻爬满猩红狠厉的阴霾。 “都去死!”柔然王愤怒,一声长啸拔地而起:“黑子,给我弄死他们!” “嗷。” 营帐上空,黑鹰嘶鸣与之相和。巨大羽翼扇动,盘旋而起,居高临下朝林楚冲去。 林楚侧眸,丹青连番重伤意识已渐渐模糊,却依旧拖着赫连歧不肯松手。她深深呼吸,眼底一片冷凝如冰。 丹青终于力竭,被赫连歧一脚踢开。 正文 564 放下你的箭 男人身躯失去力道,狠狠撞向帐中廊柱。黑鹰同一时间落下,鸟喙中的腥臭令人作呕。 林楚不得不暂时放弃赫连歧,飞身将丹青拦腰抱住,就势一滚,免去他触柱的危险。 “来人,来人!” 赫连歧逃脱了林楚的钳制,眼眸翻出猩红,声嘶力竭高喊:“杀了他们!” 大帐帘拢被挑起,柔然军潮水般涌入。 弓上弦,刀出鞘。 铁器寒光一闪朝林楚当头劈下。 林楚丹青推在桌案下,手指一抹自身后兵器架上抄起一杆长枪,刺向敌军。 长枪锋锐,虎虎生风,柔然军节节败退。 另一壁,赫连歧抓起桌案上的酒壶,横亘在眼前。用壶中酒水,冲刷被细沙侵蚀的双目。 白酒入目剧痛难当,他却咬牙忍着,不曾呻吟半声。 体肤的疼痛,让赫连歧更加痛恨林楚。将一腔痛楚皆化作仇恨:“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柔然军骁勇善战,再度向林楚聚拢。 林楚扭了扭脖子,笑意舒冷:“许久没有活动筋骨,挺好!” 她手中长枪挽出朵朵枪花,枪尖冰冷锐利,众目睽睽下划一条直线,没入到人体之中。 鲜红血线飚出,泼洒在火红枪樱之上。枪樱在那一刻,红的鲜艳夺目。 柔然兵啊一声栽倒,手中弓箭落入地面。 林楚身躯如燕,杀出一条血路,将落地弓箭抄在手中。 弯弓搭箭,箭尖直指柔然王。 “救王爷!” 大帐门口的柔然军骤然醒悟,匆忙拉弓上弦,对准林楚:“放下你的箭!”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冷凝荡出嗜血红芒。 嗖! 一箭飞驰,气势如虹,直奔赫连歧咽喉。 嗖嗖! 同一时间,箭如雨发,似流星赶月直奔林楚。 林楚就地翻滚,顺手捞过丹青,滚入到桌案后。 昂! 半空里,黑鹰振翅,划一道黑线扑向赫连歧。 噗! 林楚那一只必杀之箭,将黑鹰身躯贯穿。鲜血如泉,黑鹰自半空跌落。 “该死!” 林楚蹙眉,赫连歧竟被个畜生救了。真是命大! 她再度弯弓,指向赫连歧。 呼! 雪亮剑尖在这一刻逼近,林楚只消放弃赫连歧,便能躲过要害。 她半眯着眼眸,任由危险逼近。将弓弦拉满,直逼赫连歧。 丹青伤重至此,这人必须得死! 噗! 剑尖贯穿肩胛,林楚唇畔扯出微冷笑容动也不动。柔然兵欲拔剑再砍,剑却被眼前纤细少年上臂死死夹住。他扯了半晌无法扯出。 嘭! 林楚抬脚,将惊愕中的柔然兵狠狠踹飞出去。 手中弓箭,在那一刻拉满。箭矢蓄满力道,即将飞出时,丹青蹙眉醒转。 “楚楚!”丹青瞳仁里倒映出少年肩胛处狰狞的伤口,惊得抬手去按她肩头:“谁伤了你?” 嗖! 弓箭在这一刻离弦,却偏离了原先轨道,自赫连歧脸侧飞过。多一声,钉入到廊柱中,箭尾羽毛颤动不止。 “嘶。”林楚蹙眉:“可惜了!” 彼时,柔然王才用酒水冲去眼中泥沙。忍痛将双眸睁开时,模模糊糊正瞧见这一幕。 脚下,是黑鹰被射杀的尸体。 颀长的羽箭,逼的他眼神猩红如血。 赫连歧双目瞪得滚圆,直指林楚:“给我杀了她!” 正文 565 说了不会,便是永远 大帐里,林楚蹙眉一声叹息。 她以腐虫毒将长剑外端自肩胛伤口处腐坏折断,徒留肩胛内剑尖未动,撕了片衣角胡乱裹了一裹。 “楚楚。”丹青容色苍白,声音虚浮无力满目痛悔:“我不该醒来。” “说的什么话。”林楚撇嘴:“这满大帐的人加在一起,也没有你一个金贵。你若不醒,我就让他们全都陪葬!” 丹青猝然抬头,眼底有璀璨流光闪过,却再度被痛悔淹没:“我若不醒,赫连歧已死。如今打草惊蛇,再难有下次机会。” 赫连歧早被柔然军护在层层人群之后。帐内,刀光剑影,帐外杀声震天。 林楚冷眼注视着瞬息万变的战局,她的肩头鲜血如柱,将包扎所用的衣角浸透。 防身的匕首尚在赫连歧后背,兵器架在一丈之外。 赫连歧冷笑,张狂而阴霾:“林楚,你现在给本王跪下磕头求饶。伺候的本王心情大好,或许就会放了你。” “呵。”林楚扯唇,不以为意:“你现在给我跪下磕头求饶,我也不会放了你。” 赫连歧瞳孔骤缩勃然大怒:“找死!” “去,把那两个乱刀分尸!一刀一剑皆记纹银一两,本王要他们不得好死!” “是!” 重赏之下,柔然军双眸赤红,满目皆是贪婪攫取的光。 “丹青,你躲到桌案下。”林楚扯唇,笑声洒脱:“你爱干净,别溅了一脸血。” 少年纤细身躯气势惊人,眼眸冷冽如冰。肩头鲜血将半幅衣衫染红,却不及她眼底杀气凛然。 柔然军气势如虹,顷刻冲在她眼前。 嗖。 乎见竹青色颀长身躯杀入重围,男人手中一柄长剑并无花俏的技巧,招式却狠厉精准。 功夫不大,便添了数条剑下亡魂。 “丹青,你又不听话!”林楚皱眉,眼底被愤怒逼出赤红。 丹青一身衣裳血迹斑斑,早已油尽灯枯。他完全可以躲着不动,置身事外,却偏要将自己再度送入险境之中。 “何苦?”她说。 丹青扬眉微笑,似春风拂面:“我跟师父发过誓,不会叫你在我眼前受苦。说了不会,便永远不会!” 他声音虚弱,眸色却坚定不移。抬手将一把长剑塞入她手中:“你活我活,你若死了我就陪着。” 两人近在咫尺,林楚敏锐察觉出丹青周身滚烫如火。猛然将他手腕攥紧翻转,瞧见他自虎口处生出一条鲜艳的红线,一路延伸入袖中。 炽阳能燃烧人体潜能,短暂关闭五感知觉,将人的潜力瞬间放大到无限。 但,后患无穷。 所以,丹青能从将死之态瞬间脱离,他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何苦!”林楚深深蹙眉。 林楚苦恼的抓抓头发,欠人情什么的……最烦人了! “你可还愿信我?” 男人眸色温润,苍白唇瓣微动声音虚浮,眼底的紧张逼出他额角一层绵密的细汗。 他很紧张! “信!”林楚忽而释然。 方才射杀赫连歧被丹青破坏,只是巧合。他做事素来随性,她实在不该怀疑他! 丹青是她的师兄,更是青梅竹马的知己。若连他都不能信任,这个天下实在过于悲凉。 “一起上吧。”林楚莞尔:“有这么多人陪葬,不亏。” 正文 566这么张狂,容易短命 丹青眸色微闪:“好!” 两人身躯本脊背相抵,一个眼神后陡然分开。 两处青雷电光,似两汪惊鸿,迷了人的心神。 遮掩剑光的,只有温热赤红的血,和鲜活的生命。 明明该是垂死挣扎的两人,却如杀神临世。但凡被他们目光锁定,轻则伤,重则亡。 “王爷。”副将瞧的心惊胆战:“他们杀了咱们好些兄弟!” “不用急。”赫连歧淡定冷笑:“慢慢跟他们耗!他们失血过多,撑不了多久。” 他的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阴鸷残忍:“将老鼠戏耍够了再一口吃掉,才更加有滋味!” 一语惊醒梦中人,副将挥舞令旗,柔然军瞬间停了进攻,游走于大帐四角。人人皆如游鱼,并不去与二人缠斗,奔走间消耗二人体力。 “楚楚。”丹青唇畔扯开苦涩笑容,侧目勾唇瞧她微笑:“这一次我只怕……不能再帮你了。” 林楚咬牙,丹青血流不止,随鲜血流淌的是生命。炽阳的药效若到了极限,反噬的可怕,非常人能够承受! 她放弃杀敌,纵身奔直丹青身前。将掌心贴在他腰间试探,他的体温已退去了方才的火热,变得冷若寒冰。 “他们不行了,上!”赫连歧眼中狂喜:“给我宰了他们!” 林楚沉眸,将粒药丸子胡乱塞进丹青口中:“你再忍一忍,就快结束了。” 丹青艰难吞下药丸,心中悲凉。 他是真的……就要结束了! 在他眼角的余光里,纤细清冷的少年迈动修长的双腿,一步步逼近赫连歧。 柔然军不敢与其硬碰,一时竟让她逼近了大帐边缘。 “站住!”赫连歧半眯着眼眸:“林楚,你若现在肯跪下来求我……我……。” “赫连歧,你想屁吃呢?”林楚语声轻快而冷冽,却如地狱魔音拥有直击人心的沉重压迫感。 “这么张狂,容易短命。”林楚盯着赫连歧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真诚。 “呵。”赫连歧抿唇:“本王不是吓大的。林楚,你去死吧!” “恩。”林楚点头:“那么,赫连歧,你给老子死!” 少年素白手指将紫玉短哨放在唇边,少倾便有清冽急促的哨声破空响起。 赫连歧忽觉后背一阵麻痒,伸手抓了抓不以为意。手指朝林楚点了点,恶狠狠喝道:“给我杀!” “杀!” 另一道低悦嗓音,缓缓自账外响起。下一刻,暗黑躯体如潮水涌入,顷刻将大帐淹没。 柔然军被黑衣人打乱阵脚,愕然回望间,才见满目狰狞鬼面攒动。 四下空气被血腥杀气遮掩,哪里还似大好人间? 林楚眯了眯眼,紫玉短哨最后划出尖锐的尾音消失与无形。她僵硬绷直的躯体在那一刻松软,似卸了满腹心事,好整以暇靠在廊柱上看戏。 赫连歧狠狠颦眉,眼底带着挑衅与不甘:“宗正府鬼卫!林止!” “噗!” 鲜血毫无征兆自他口中喷出,一瞬竟难以遏制,源源不断自口鼻涌出,似汹涌奔腾的江河。 “王爷!” 副将吓了一跳,身手去替他擦拭,摸了满手的鲜血。 正文 567 赫连歧的大救星 林楚切一声自赫连歧身上移开视线,挑眉看向军帐外明紫衣衫的男人,一步步缓缓踏入。 他神色冷凝如冰,一张面孔惊为天人的完美。即便踏足与遍地血腥,一片混乱之地。也半分无损他周身气度风华。 男人修长的双腿迈入帐中,地面上鲜血如蛇蜿蜒。缓缓漫过他黝黑靴底,温热而粘腻。 男人狭长凤眸朝靴底瞧了只一眼,蹙眉开口:“真脏!” “呵。”林楚轻扯唇瓣。 林大美人就是林大美人,一如既往的洁癖讲究。 下一刻只怕就会让成群的鬼卫进来,将这里从地狱瞬间变作天堂。 然而……他今天却只微微一顿,虽满面嫌恶却并未停留,反倒一步步走向林楚。 林楚挑眉瞧着仙人玉姿般男人绝美的容颜,一分分被阴霾和冷厉变作令人战栗的冷。 那人骤然转身,毫无征兆到了赫连歧眼前。 嘭! 赫连歧佝偻的身躯被他狠狠踹飞了出去。 “老楚也是你能动的?”他说。 下一刻,伸手扯住林楚往怀里一带,打横抱起。周身皆被暗沉的阴鸷笼罩。 “叫你回趟护国军,竟将自己折腾成如此模样?”林止蹙眉:“下次不带个千军万马,怕是不能叫你出门!” 他的话说的刻薄无情,林楚却莫名心安。 与赫连歧博弈,她不知疲倦,即便伤口深可见骨也浑不在意。 却在瞧见这天人般男子的瞬间,生出难掩的疲惫,竟连手指都不想再勾一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止的身上带有一种魔力。只要他在,哪怕只是远远瞧见,便觉光明。 “林爷,柔然王逃了,要不要追?”影一从天而降,语速飞快。 中军帐外旗杆下赫然塌了个大洞,黑黝黝洞口不知通往何处。 赫连歧狡兔三窟,竟一早在营地中挖了密道! “若不是你将他一脚踹到旗杆旁,他也跑不了这么利索。”林楚撇嘴:“你可真是赫连歧的大救星。” 林止眸色一凝,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尴尬。继而,将薄唇紧抿,满目皆是冷冽杀伐:“追!” “抓住后,如何处置?”影一瞧向林止,赫连歧身份特殊,他拿不准注意。 “杀了!”林止语声冷淡:“敢动老楚,只能死!” “穷寇莫追。”林楚慢悠悠开口:“赫连歧能出现在上京还藏身于此,定然有人接应。这次他元气大伤,必会找接应之人,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派人暗中跟上。”林止妥协。 “不用这么麻烦。”林楚勾唇,素白手指松松握成拳头在林止面前晃了晃:“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林止眯了眯眼,只觉被他箍在怀里的少女小小一只。分明满身鲜血强弩之末,却满目决胜千里之外的泰然,笑得像个狐狸。 “你布了什么后招?” “呵。”林楚伸了个懒腰:“你善后,我累了。” 她低语如梦呓,缓缓将眼眸合起,似真的睡了。 林止抿唇,逗她说话,不过想将她注意力转移。 却终究……无法阻止她的昏厥! 正文 568 鬼卫的手段让人癫狂 男人半眯了眼眸,瞧向怀中女子肩头贯穿的伤口,气息微凝。 柔然军的弯刀极其歹毒,刀头上带着倒勾,刺入人体后能将皮肉勾出,扯断筋脉。人即便能活,也得就此废了。 林楚肩头伤口狰狞,撕裂面积极大,鲜血似已流尽不再有腥红温热液体淌出。伤口却如婴儿唇瓣一般外翻,依稀能瞧见里面森然白骨。 林止挑眉,狭长凤眸深处暗沉如夜,透出几分冰一般的幽蓝。四下里似有寒气凝结袭来,温度骤降。 “速调施如海前来。柔然俘虏,一个不留!”他说。 “是!” 鬼卫们齐齐打个哆嗦,以陆安为首,二话不说利落动手。 林爷自小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的愤怒却肉眼可见。这种时候,当远离保平安。 他的怒火只有鲜血才能熄灭。 鬼卫行动迅速,将柔然军两两隔开。大帐中,锁魂剑的冷光直刺人心。 陆安抿唇,捡起地上弯刀,将原本便存在的弯钩掰的更弯。再拿匕首,一点点将掰弯的刀头刮出倒刺。 柔然军眨眨眼,这是……要干什么?打架需要……搞这么多花样? “成了。”陆安勾唇微笑,拍拍手收好匕首。笑吟吟朝最近的柔然军比了比手中刀,满意点头:“不错。” 陆安一张娃娃脸稚气未脱,左侧面颊上一弯浅浅梨涡,笑起来单纯可爱。但,端着可爱纯真的笑容,举着把诡异锋利的刀就……挺渗人。 柔然军正不明所以。 嗖。 呼一阵劲风袭来,铁器冷光乍然惊现眼底,有锋锐杀气扑面而来。 噗! 长剑自肩胛穿过,戴着倒刺的弯头再以迅雷之势撤回。 陆安来去如风,在柔然军中游走。每一队均有一人中剑,鲜血混杂在皮肉中喷涌。直到遍地血腥,柔然军才觉出锥心刺骨的痛。 啊! 凄厉的惨呼在帐中回荡,无数身躯倒伏,瞧向人群里穿梭那单纯可爱的少年,只觉如同见了鬼,满目皆是惊骇。 当啷! 鬼卫将数把明晃晃长剑丢入包围圈。 “捡起来,打!” 柔然军狠狠打了个哆嗦,心底恐惧蔓延,周身如抽干了气力,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楚肩胛贯穿,刀有倒勾将伤口撕裂。之后与丹青一同陷入包围圈迎敌。两人对敌时,用的就是一把长剑。 所以,鬼卫将他们分作两两一队! 所以,他们将刀头折弯刮出倒刺! 所以,他们将一人肩胛贯穿! 所以,他们给敌人送了兵器!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对肉体的摧残,更是对精神的折磨!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强。鬼卫的手段,能让人彻底癫狂! 啊! 柔然军的心防被彻底击溃,有人嚎啕大哭,有人跪地求饶。 “林爷,我们都是被柔然王利用的可怜人。小人愿意投降,您放了我吧。”人群中传出第一道声响。 林止紧抿着唇瓣,眼底一片冷厉的阴沉。 帐外忽而传来悠长一声叹息:“不战而屈人之兵,视为……。” 林止半眯着眼眸,冰冷眼风朝大帐外扫去:“这些人死有余辜!你若心疼,就陪他们一起!” 正文 569草原雄鹰都是骗人的 “呵呵。” 帐外,李天绶扯了扯唇角,眼中笑容有几分牵强:“您请便。” 李天绶闭了闭眼。 优待俘虏本为收买人心的绝佳机会。然而…… 这些人眼瞎心盲,跟了不该跟的人。更……他瞧一眼林楚。 惹了不该惹的人!谁也救不了! 死,是咎由自取。 中军帐里,凄厉的呼叫渐渐变了腔调,彻底将绝望刻入骨髓。 鬼卫并不急着将人杀死,只慢悠悠在他们身上添加了无数伤痕,再一味四下游走,盯着他们不许逃脱,却从不下杀招。 单等着他们将血液流尽而死。 李天绶瞧的打了个哆嗦,遍体生寒,再瞧林楚时眸色渐深。 林止此生,竟还能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就因为……她? “此处混乱,本该带你离开。”林止低头瞧着林楚,一改方才的冷漠阴霾。语声温柔而低缓。 “不过,没亲眼瞧见那些人伏法,你不会高兴。” 林楚手指微动,算是对他的回应。 林止唇角勾了勾,贴在林楚后心的手掌,源源不断将内力输入。 而他的声音越发低悦,带着几分对无辜稚儿的诱哄:“瞧见了么?这些人可没有你的骨气,还没打就下跪求饶。” 林楚缓缓将眼睛睁开一线,果见军帐中柔然军肝胆俱丧下痛哭流涕,求饶求的嗓子都哑了。 “呵。”她扯了扯唇:“草原雄鹰都是骗人的。” 林止声音低缓,凑近她面颊:“开心么?” 林楚认真想了想:“还好。” “那就继续开心。”他说。 男人低悦惑人的嗓音还在耳边回荡,眸色却陡然变得暗沉。 噗! 鲜血飚出,飞溅至林止面颊。 林楚身躯因惯性使然,猛朝前探去。被林止紧紧抱住,将她整个身躯按在胸前。 她后背肩胛处的刀头,已经被他连根拔起,狠狠扔在地上。 女子身躯在他肩头弹动数下,喉底似有淡淡悲鸣将出未出。双眸却已紧紧闭了,彻底陷入昏厥。 “施如海到了没有?!” 林止一声冷喝,盯着林楚后背伤口,面目狰狞如魔。 “楚楚怎的……流了这么多血?”被医部救治后的丹青伤情趋于稳定,才走至林楚身边,便瞧见如此情形。 他眉峰紧蹙,眼底温润尽去:“你知不知道,贸然拔去刀头,会置她于死地!” “滚!” 林止不耐,只淡淡回了一字。 “林止,你……。” “把他给我送回千机阁修养,伤愈前哪里也不许去!” 林止眼底如淬了冰,彻底无视了丹青眼中的愤然:“若不是为了你,她何至于此?!” 丹青唇瓣翕动,终是半个字说不出。 林止别开眼,声音冷入骨髓:“若你只会连累她,便请远远离开她。” 他将手臂收紧,把林楚抱得更紧。掌心处的内力越发源源不断输入她的后心,生怕中断,怀中纤细单薄的女子便再不会醒来。 她早已失血过多,初见她时,那半幅染血的衣裙只觉触目惊心。 寻常人伤重如此早便卸甲投降,她却倔强的站着。即便周身力竭颤抖,也不肯将手中剑丢弃。 那般决然,叫人心疼。 更叫人……害怕! 正文 570 他对小楚不一般 “老楚,你千万不能有事。”林止声音急促,带着自己都不易觉察的颤抖:“你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一定要好好醒过来。” “林爷。”医部头目苦了脸:“您先后退,叫属下给六爷疗伤。” “药拿来,你出去。”林止动也不动,抱着林楚不肯松手。任女子鲜血将他精致衣袍沾染。 头目迟疑:“这……。” “出去!”林止语声淡漠,不容置疑:“你们都出去!除了施如海,谁也不许进来!” 男子周身皆荡起冷冽杀意,头目瞧的心惊胆战,将药箱放下迅速退出。 帐中鬼史,也立刻干净利索的将柔然军垂死挣扎的生命收割,扯起地上丹青飞快退走。 大帐里尸横片野,瞬间寂静。 林止将林楚衣衫撕裂,早先流出的鲜血微微凝固,将女子衣衫紧紧沾在肌肤之上。 林止皱眉攥紧衣衫,猛然撕开。 刺啦! 裂帛声里,女子梦中狠狠颦眉,肩头肌肤再度有新鲜血液渗出。 林止心中一紧,知她疼的厉害,自己心里却莫名比她更痛。 他手指飞快自药箱里捡了金疮药出来,均匀涂抹在林楚前后两处伤口。 功夫不大便见鲜血流速减缓,慢慢停歇。 女子肌肤净白如玉,因失血过多越发白的惊心,似带着淡淡莹润光芒,珠玉一般美好。衬的肩头殷红的血,只觉触目惊心。 林止取出雪白一方丝帕,缓缓将她肩头残血擦去。 施如海进帐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金尊玉贵的男人淡淡瞥他一眼,示意他原地等待。 之后微蹙眉心,自里衣撕下一片衣角,仔仔细细替她将伤口裹好。 再脱了外袍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系好每一根衣带。 之后,将她纤细身躯打横抱起,大踏步走出营帐:“你跟我来!” 施如海深深的震惊了。 高洁如云的宗正府宗主林止,周身衣衫被血污浸透,狼狈不堪。却紧紧抱着怀中女子,半点不肯松懈。 那人穿着他的衣裳,虽不大合身,却穿的仔细稳妥,不曾叫旁人窥看到她一星半点的秘密。 这个,还是素来瞧见那鬼魅一般的冷沉男人么? 是不许人近身三尺之内,即便喝茶,也得待茶盏被滚水煮了三道,才肯入口的林止? 他对小楚……不一般! “宗主。”施如海低声开口:“将小楚放在担架上吧。” “不必。”林止摇头:“她身前身后皆有伤,什么姿势都不会舒服。” “那……。”施如海蹙眉:“就这么……抱着?” 西山山谷距离上京和护国军都不近。一路抱着,不累? 山路还长着呢! “牵本座的马来。”林止并不回应,眼底一片阴霾如沉沦的血海:“传令下去,各州府通缉柔然王。不惜一切代价!” 他声音一顿,狭长凤眸中翻滚出冷冽肃杀之意:“生死不论!” “施先生!” 行至无人处,林止忽而勒马回望施如海:“你与小楚有什么关系我没兴趣追究,但……。” “她辛苦隐藏的秘密若叫旁人知晓,我定不会饶你!” 正文 571 林大美人是真讲究人 林楚醒来已在五日后,除了些许疲乏气力不济,只觉通体舒畅。 她眨了眨眼,将手臂抬了抬,不觉疼痛。只软软有些不能发力。 头顶承尘华丽却并不繁复,不同于护国军的清苦。 身下床铺触感柔软,如同躺在云彩堆里,陷下去,便舒服的再也不想起来。 林楚扯了扯唇瓣,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 天域什么都不缺,她曾经以为自己锦衣玉食算过的不错。同林止比起来,从前种种简直就是狗屁! 林大美人是真讲究人! 吱呀。 屋门轻响,脚步声络绎不绝走至床榻边。 林楚侧目瞧去,来的是钟思和石菲菲。她静静瞧着她们,将唇角勾了勾,只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二人瞧的一愣,石菲菲的眼底荡出狂喜:“六爷醒了?太好了!” 钟思素来内敛,瞧见她眸色清亮,也不过将唇瓣微牵了牵,继而便又恢复了惯有的肃然。 “六爷既然醒了还请尽快起身吧,这些日子探望你的人,将门槛都快踏破了。” 林楚拿单手托腮:“林止的门槛,谁敢踏破?” 这里是林止的房间。 那人性子古怪难相处,他的院子即便是老爹也从不许涉足。不成想,自己重伤后倒着实多了享殊荣,竟被他带回自己院子里来养伤。石菲菲噗嗤一笑:“会说笑,瞧起来是恢复的不错,也总算叫人放心了。” 林楚撇撇嘴:“很多人对我不放心?” “可不是呢。”石菲菲垂眸,认真掰手指来数:“林家的几个兄弟,端木言,素问,萧隐仇,穆亦文,穆亦霜,梅枝,司空大人,甚至连庄卫哲都来瞧了你。还有……” 声音顿了顿瞧她一眼:“还有丹青教习,不过被挡了。” “都给挡了么?” 林楚将四肢舒展,一点不觉得意外。林止素来不喜与人结交,能让她在院子里养伤已经属于脑抽。连续脑抽会抽死人! “当然不是。”石菲菲摇头:“只丹青教习给挡了。” “他如今已经不是护国军教习。”钟思说道:“因他私下结交柔然王,已经被林宗主免去了军中一切职务,并下令以后都不许他入仕。” “咳。” 林楚嗓子发痒,怎么忽然觉得林大美人特别针对丹青?是将她的重伤迁怒在他头上了么?丹青多少……有些冤枉。 “赫连歧抓到了么?”林楚抬手捏了捏眉心,头疼的事情不去想了。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钟思叹口气:“并没有,而且……。” 林楚侧目:“有不能说的话?” 四下里静了半瞬,石菲菲与钟思四目交错一碰,眼底闪过复杂。 林楚眉梢轻挑:“林止让你们来监视我?” “怎么会。”石菲菲扯唇笑,眼底却不可遏制的颤了颤。右侧面颊上的刀痕亦跟着抖动:“六爷身体不好,林爷与首辅大人又公务繁忙。你这府里也没个丫鬟婢女,林爷才让咱们营里的女兵来轮流保护你。” “……恩?” 林楚心头一荡,女兵?!林止特意挑选的……都是女兵?! 正文 572 赫连歧的下落 林楚吞了吞口水,控制着不让自己去触碰肩胛处的伤痕。 她在林止的院子里疗伤……那个位置…… “是林止将我从西山带回来的?”林楚声音微颤,带几分艰涩。 她呼吸微凝。义父严令她必须隐瞒女儿身,如今被林止发现可要怎么收场? “是的。”石菲菲咂咂嘴:“听说,林爷一路将您抱在怀里,谁也不许触碰。虽是半路的哥哥,但能的他真心相待,不亏。” 林楚深呼吸,完犊子了!秘密怕是……彻底藏不住了! “这些日子劳烦你们替我换药擦洗……辛苦了。”林楚努力斟酌着措辞,思量着怎样将自己秘密封锁在小范围内的方法。 “哎呦,六爷这么说怪害臊的。” 石菲菲半垂眼眸,忽而扭捏:“虽然吧我是对你挺有兴趣,也不介意在大婚前给你做一番爱的探讨。但是吧……林爷却不肯给奴家这个机会。” 林楚蹙眉,这话……什么意思? “不能好好说话?”钟思斜睨石菲菲:“凭白的带坏六爷,仔细林爷扒了你的皮!” 石菲菲嘶一声翻个白眼:“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探讨。” “您别听她胡说。”钟思打断了石菲菲,瞧向林楚:“从西山回来后,您的伤都是施先生与林爷两人照料。用药时,旁人不得靠近半步。” 林楚眸色微动:“哦。” 还好,若只有林止一人知晓,事情还可以控制。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既然林止和施先生在此,你们也不必来回奔波。今日便回营里好好休息吧。” “这个……我们不累。” 石菲菲与钟思忽而垂了眼眸,支吾了半晌语焉不详。 林楚蹙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四下陡然静默,令林楚心头猛颤。 钟思素来沉闷寡言,但石菲菲是个跳脱的性子,若连她都一再三缄其口,出的事情不会小! “是林止?”她挑了挑眉:“他怎么了?” “没事。”石菲菲牵了牵唇角:“你安心养伤,林爷那般睿智的人,能出什么事?别胡思乱想!” “菲菲,你在说谎。”林楚沉眸瞧向石菲菲,眼底如暗沉的海:“你紧张的时候,右眼皮会不停的跳。” “六爷你别问了。”钟思冷着脸:“你就算杀了我们,也不能说。” “林止被困在宫里三日了!” 屏风后陡然传出苍老而低沉的男人声音,将石菲菲和钟思吓了一跳。 “施先生,您怎么……” “有些事情瞒不住。”施如海提着药箱大踏步走来,昏黄的眼底郑重而威严:“同伴之间,更不该有所隐瞒。” 石菲菲叹口气,钟思咬唇低头,气氛有瞬间的压抑。 “小楚。”施如海放下药箱,深沉瞧向林楚:“柔然王自上京逃脱后,在夔州被人发现了踪迹。” 他声音猛一顿,似在考虑该从哪里开口。 林楚深呼吸:“但说无妨。” “三日前百官上书,要求严惩你。说……那日京郊截杀是一场戏,是你帮助柔然王脱困,前往夔州的一场戏。” 正文 573 雨夜苦寒战火起 林楚愕然:“我为什么要帮柔然王脱困?” 是她疯了还是赫连歧疯了! “简直胡扯!”石菲菲恨恨开口:“六爷与柔然王不共戴天,怎会助他脱困?做戏做得险些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叫他们自己来做一个试试!” 钟思瞧着她:“林爷整日闭门在府中照顾您,因朝中形势紧迫,首辅大人一再被架空。不得已下,才将我们接入府中,他自己入宫后便再未回府。” 林楚微颦了眉头。 夔州是西楚与北漠和南疆的交界之地,本为北漠属地。十多年前,北漠安雅公主和亲时,北漠帝将夔州作为陪嫁送给西楚。 自此后,夔州便成了西楚与北漠南疆杂居之处。地理位置相当特殊。 而……最特殊的一点则是……林氏祖宅就在夔州。更是井水村所在之地! 林止在西楚境内下了格杀令,赫连歧在西楚北漠都混不下去。 他逃到那里,是想要经由夔州逃去南疆还是……另有所图! “六爷也不必太过忧心。”石菲菲轻声安危:“林爷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有他顶着,再怎样也不会叫天榻到您的头上去。” 林楚眉心微蹙,眼底闪过幽冷暗红的光芒,伸手便要去扯床畔放着的衣裳。 “您这是要做什么?” 她的举动,将石菲菲和钟思吓了一跳。一左一右按住她的双手。两人下了死力气,大病初愈后的林楚一时不得挣脱。 她轻叹口气:“战火都已经烧到家门口了,我怎能退缩!” “那不成!”钟思凝眉开口:“我的任务就是看着您,不许胡闹!” “让她去吧。”施如海捋着胡须:“林宗主为她出生入死,袖手旁观是要了她的命!” …… 白日下了一天的雨,傍晚方才停歇。 清明前后的上京,气候本不稳定。一天的大雨,让刚刚积攒的温暖消耗殆尽。冷的刺骨。 往来行人将衣衫裹紧,若非必要,谁也不肯出门。 月正当空,上弦月本就晦暗,被雨水浸透后越发朦胧。 昏黄月色之下,行走在长街,便觉脚下的道路似也模糊难辨。加上春雨初歇,道路湿滑,寸步难行。 咕噜噜。 长街之上,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四下里静谧无声,马车轮子压过路面的声音异常清晰,传出极远。 车前挂着两盏鲛人鱼油大灯,暗夜里亮的惊人。在寒冷的雨夜,令人异常温暖。 车夫吁一声扯住缰绳,将马车停在硕大一座门楼前。 他飞快抬眼,瞧向门楼两边台阶下摆着的威武的石狮子吸了口气。 狮子一张狰狞巨口,似能吞噬一切。 车夫蹬蹬蹬上了台阶。先朝掌心呵了口气,才抬手扣住兽口铜环使劲砸了下去。 哐哐哐! “开门!快开门!” 吱呀! 良久才见角门处探出颗人头:“谁呀,大晚上的敲什么敲?明天白日里来!” 言罢,那人便要转身关门。 “慢着!” 车夫将手一把按在门上,笑嘻嘻朝他说道:“劳烦小哥给送个信,司空大人前来拜访!” 正文 574 大老虎现身 “司空……大人?” 门房眨眨眼,瞧一眼马车,这才觉出马车所用之物皆不凡,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恕小人眼拙。”门房满面堆笑:“小人这就去通知我们大人去。” 言罢跑的飞快,功夫不大便见他回转,这一次手中提了只灯笼,后面跟着百里云笙。 “玉世伯来访,小侄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百里云笙躬身行礼,俊逸面庞上挂着谦和得体的微笑。站在台阶上并不肯近身,悄然打量着马车,眼底闪烁出几分戒备。 “呵呵。”马车帘子轻挑,探出玉子夫的头颅:“贤侄何需多礼?老夫年龄大了睡不着,烦闷之下想着找个人聊聊天。你父亲睡下了么?” 百里云笙微笑颔首:“并不曾。不过……。” 他眉峰微挑:“蔽府简陋,门扉狭小,怕是不能容下世伯马车通行。世伯还请下车,随小侄一同步行进府去吧。” “行行。”玉子夫答应的爽快,扶着长随的手,走至百里云笙身边:“有劳贤侄带路。” 玉子夫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往日行事多独来独往。今日特意叫个长随搀着走路,多少有些怪异。 百里云笙不由多瞧了那长随几眼。 长随头颅低垂,行走间谨小慎微。朦胧夜色下一张面目瞧不真切,却也瞧不出半分不妥。 百里云笙将唇角微勾:“世伯对下人真好,一个长随也能同堂堂司空大人同车出行。” 玉子夫哈哈笑:“快进去吧,老夫想你父亲想的紧,可别折磨我了。” 百里云笙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您这话题转移的就……挺生硬! 两人一前一后入府,转过照壁穿过回廊,渐渐走至开阔处。四下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将乌云吹散。月色清辉皎洁如纱,披在长随纤细单薄的身躯上。 百里云笙目光扫过长随,眼底翻滚出惊涛骇浪。 “怎么……是你?!” 他猛然敛了笑容,眉峰紧蹙如川,眼底瞬间荡出杀气。 “贤侄。” 玉子夫将一张笑容可掬的面庞凑在百里云笙眼前,隔绝了他瞧向长随的视线。手臂则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朝他肩头拍了一把:“今晚月色极好,咱们何不把臂同游?” 百里云笙站着没动,眼底戒备却越发浓郁。 “咦?”玉子夫扯唇蹙眉:“莫非你父亲不想见我们?” “罢了罢了。”他摇头叹气:“小楚,咱们走吧。司马大人对夔州的事情并不在意。” 他身侧,穿着长随衣裳的林楚乖觉点头,搀着玉子夫扭头往回走。 “慢!” 一声轻喝自二人身后响起,百里云笙先垂下头颅,低低唤了声父亲。 玉子夫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瞧向林楚巧挑眉梢。 你瞧,大老虎出来了! 林楚亦将唇瓣牵一牵,您老厉害! “呦,大司马让我们留下有事?”玉子夫转身的瞬间将一张脸彻底垮下:“你们大司马府的门槛贵重,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 百里渊知他得理不饶人,碍于有求于人,不得不咬牙忍了。 他将面色一沉,狠狠瞪一眼百里云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文 575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是犬子无状。”百里渊挑眉瞧向玉子夫:“大司空这么大年纪,不会同一个黄口小儿计较吧!” 他眸光幽幽,唇畔虽带着笑,眼底却藏着挑衅和冷沉。 玉子夫呵呵笑,似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将胸膛挺的笔直:“自然不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笑吟吟拿眼睛瞧向百里云笙,满面慈爱笑容,眼底却精光四射:“孩子还是好孩子,道个歉认个错,真心悔改,还是很有前途的。” 他浅抿着唇瓣,满目都是期待,无处不再叫嚣快来道歉吧! 百里云笙被他盯着护身不自在,咬牙忍着,只当没有听见。 “哎。”玉子夫咂咂嘴,忧伤叹息:“老渊啊,儿大不由爹啊。一个个翅膀硬了管都管不住了,瞧瞧你这个家教实在……。” “对不起!”百里云笙被他念叨的头皮发麻,他不过就小小表示了下对林楚吧不满,怎么就上升到家教层面上去? 百里家族的名誉决不能受损! “咦?”玉子夫捋着胡须:“我怎么听这道歉似乎……有那么些许怨气?” 林楚撇嘴:“人家本就对你不满,心不甘情不愿别逼着说声对不起,能没有怨气?” 她暗暗翻个白眼,你这糟老头子明知故问,坏得很! “你!” 百里云笙早憋了一肚子火,被林楚一句奚落彻底点炸了。额角青筋暴起,满目都是赤红。 百里渊面色一沉:“你下去吧。” “父亲!”百里云笙心中一惊:“她……。” “退下!” 百里渊并未待他将话说完,一声冷斥恶狠狠逼视着百里云笙。 百里云笙咬牙低头,道一声是,灰头土脸退下。 林楚瞧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市井传闻,百里渊最得意的儿子就是百里云笙。 百里家的二公子,平日在大司马府中说一不二,地位不同凡响。 今日亲眼所见,他在百里渊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如是。 百里渊半眯着眼眸,不着痕迹扫过林楚,最终落在玉子夫面颊:“犬子不过思量着我府中涉及军部机密较多,不便……。” “我懂。” 玉子夫微笑着挥挥手,将百里渊冷幽幽语声打断:“我们来这就为了同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对你府里的秘密不感兴趣。” “嗯。” 百里渊点了点头站着没动,眼眸直直盯着玉子夫,半点笑容也无。 意思很明显,有话你可以说了。半点没有请人进去坐着慢慢说的打算。 玉子夫便也拿眼睛瞅着他,半晌不言语。 百里渊微蹙了眉心:“你不是有话说?” “我说什么?”玉子夫瞪眼:“要见你的人又不是我!老夫不过是做个引路人。” 百里渊挑眉瞧向林楚,眸色讳莫如深:“林止的事情,本官不便插手。” “谁说要司马大人插手管他?”林楚微笑:“我今天是来送您个天大的功劳!” “哦?”百里渊挑眉,不感兴趣:“本官近来事忙,只怕……。 “若有人能解夔州之危,是不是大功一件?”林楚没有让百里渊将话说完,轻挑眉梢,语声清脆冷冽。 正文 576夔州府的二三事 “呵。”百里渊冷笑,眸色更加不屑。 林楚慢条斯理开口:“夔州地理位置特殊,柔然王正是瞧中这点才逃至此处。夔州太守为人圆滑,乃是北漠旧臣,未必真心实意归属西楚。” “夔州官员升迁不在朝廷统管范围内,十多年间夔州地方官拥兵自重。柔然王能顺利入境,夔州太守难辞其咎。” “此般局面,若不对夔州用兵,以武力压制,难保有朝一日夔州府不会与赫连歧练手,成为西楚大患!” “浅薄。”百里渊眼底生出讥诮:“对夔州用兵,是你个黄口小儿随便说说便能成事的?这法子,自夔州告急折子递到皇上手里第一日,便被否了!” 百里渊深吸口气,眼底荡出腥红暗芒,冷若秋霜。 “夔州府外五十里乃是天枢军驻扎之地。天枢军督统彭诚从不应朝廷之事,自封为帅拥兵自重,多年来拒不遵从兵部换防调令。这么些年,却能与朝廷相安无事,你以为凭的什么?” 百里渊轻瞟过林楚,眼底不无讥诮。 玉子夫叹口气:“彭诚是个狠角色,本为山匪出身。朝廷为保夔州安康将他招安,封了他一个地方团练。” “谁知他欺上瞒下,左右逢迎。数年下来居然叫他拉出支数量可观的队伍出来,自此盘踞整个两江行省,即便是两江总督也得瞧他脸色行事。若是叫他知道朝廷对夔州用兵,只怕不能善了。” “你明知其中厉害,还带她来?”百里渊冷哼:“胡闹!” 言罢,他甩了甩衣袖,作势送客。 “正因如此,若有人能收服天枢军,便是居功至伟!”林楚含笑,缓缓开口。眼底一时,明亮如星。 “收服天枢军!”百里渊眯了眯眼,眼底藏着薄怒:“无知小儿!异想天开!!” “林楚今日前来,想请百里大人帮个忙。”她轻挑眉梢,唇齿间笑容恬淡而平静:“请百里大人保举林楚,前往夔州府任职。” 百里渊深呼吸,眼眸焦灼在林楚面颊,半个字不曾说。 “夔州府兵教头年迈请辞,夔州府正需用人。林楚愿意前往,接替府兵教头。” 玉子夫满目震惊,俨然被林楚的来意吓了一跳。 “小楚,有些事不能开玩笑!” “二位大人,请听林楚一言。”纤细的少年身躯笔直如松,神情自若,满目的平和。 “林楚前往夔州之后,若是能将柔然王缉拿归案,自然是因为百里大人保举有功。即便失败,触怒彭帅,也是林楚自己的事情,万不会累及百里大人。” 百里渊冷笑:“若是本官保举你前往夔州,事败之后,怎可能不累及本官?怎会不被彭诚记恨?” 惹怒了彭诚,即便他是大司马,为了息事宁人保西楚边境安定。他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百里渊神色冷凝如冰,无知小儿,想要陷他与不义?妄想! 林楚淡笑如菊:“世人皆知您与林家不合,林楚又怎会听命大司马行事?” 她将唇角一勾,眼底陡然住进冰寒:“何况,自打林楚进了大司马府,您以为,您还能同我的事情脱了干系?” 正文 577 小楚还是个孩子 气氛瞬间凝滞,初春雨后的暗夜忽感冷意逼人。百里渊的眸色如利刃,恶狠狠瞪向玉子夫。 玉子夫呵一声摸摸鼻子,将披风拢紧了些,也拿眼睛瞪着百里渊。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冤大头好么? 林楚唇角弧度加深,眼底星芒璀璨耀目。看在百里渊的眼里,便是不可一世的盲目自信。 他轻轻哧一声,别开了眼。 林楚并不介意。 “百里大人该是恨不得让我早点死吧。” “咳。” 林楚猝不及防的问题,呛得百里渊险些呼吸不畅。继而蹙眉,深深瞧向林楚。 有些事情虽然心知肚明,但你摆在明面上来说,就实在有些…… 玉子夫又摸了摸鼻子,整个人都亮了。 小楚说话这调调实在稀罕人!就这样,气死那老货,叫他天天装! “话不能这么说。”百里渊只用一息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慢条斯理开口:“我与你爹同殿……。” “想让我死就想呗,做人做事,实在些活的不那么累。就像我,也恨不能让你们一家子全死光,我就从来不藏着掖着。” 百里渊:“咳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今夜的话题打开方式就……挺诡异。 “深入夔州围剿赫连歧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出使官员大概率得死在那。能借这个机会除了我这眼中钉,对你百里家有白利而无一害。百里大人不开心么?” 百里渊蹙眉,打定主意不接话。对面小子说话不按常理出牌,一开口就得被她揪住小辫子。 他还想多活两年! “我死了,是我技不如人。若老天爷不长眼让我在夔州成了事,那也是你百里大人举荐有功。百里大人不必做出这副清高样,这些话就在您心坎上挂着。” 百里渊胡子一抖,又被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咳得满面通红。 “你……你……。” 他手指颤抖,狠狠指向林楚。 “怎么?”林楚朝他翻个白眼:“被我说中了心事,老脸挂不住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百里渊气的浑身颤抖:“玉子夫,带着你请来的客人,给我滚!” “小渊子,淡定。”玉子夫看戏正看得过瘾,不计较被百里渊指着鼻子骂。捋着自己胡须,喜笑颜开:“小楚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百里渊白眼快翻上了天。 十八了!童你母亲的言,童言!脸呢?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开诚布公跟百里大人说说心里话。”林楚缓缓开腔:“我说的都是实话,百里大人也不必虚伪。你若不肯举荐我前往夔州,我的心情会很不好。若我心情不好,就喜欢乱说话。” 她眸色幽幽,晦暗如海:“您那好儿媳南疆公主因何会悄咪咪从林老三家被抬走的故事,我想上京百姓很有兴趣知道。” 百里渊深呼吸,费劲周身力气才找回自己的涵养。他半眯着眼眸盯着林楚,眼底皆是危险的冷沉:“你威胁我?” “是呀。”林楚闲适开口:“你怕么?” 正文 578各司其职,算你倒霉 百里渊闭了闭眼。 自打这穷酸乡巴佬回到上京,他们家就像犯了太岁,处处不顺。 先是百里明漪和百里如松在龙脉前做出丑事,又被迫娶了花翎那个蠢笨虚伪的女人。 如今,连唯一中用的二儿子,也越来越不上道。 若非他全力压制舆论,百里家的名声早就烂透了。 如今的百里家,再禁不起丁点打击。 整个家族都在他一个人肩上,是真的……累啊! 他轻轻叹口气,无力的睁开眼:“为什么是我?” 百里渊目光灼灼,锐利如阴鸷的鹰:“你若求玉子夫,他必会答应!” 玉子夫收起看戏的神情,也认真瞧向林楚。这个问题他也很好奇,虽然不舍小楚前往夔州。 但……若小楚坚持,他不会反对。 林楚勾唇,笑容浅淡:“百里大人,您才是掌管兵部的大司马!” 各司其职,算你倒霉。 百里渊深呼吸,沉声开口“本官可以答应。” “这个功劳送给大人,我忽然又觉得不大甘心。”林楚眸色微闪:“毕竟,我那么讨厌你!” “你!”百里渊刚刚回笼的涵养,再度有崩塌的迹象:“你到底想怎么样!” 玉子夫暗暗竖起大拇指,能将百里老狐狸气的崩溃,小楚是个人物! 林楚微笑着瞧向百里渊:“你想要这功劳也行,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要你联合三公之名向皇上上书,解除对我大哥的禁锢。” 百里渊沉眸:“这事……。” 林楚眼中笑容渐渐冷凝:“你和你的家族,别无选择!” …… 四月的上京,渐渐摒除了冬日严寒,被春天的和暖笼罩。 一个又一个劲爆的消息在酒楼瓦肆中传播,彻底终结了龙脉之祸带来的阴影。 百姓们这一日还在为皇后娘娘腹中到底是公主还是皇子焦心,下一刻便听说柔然王潜入了上京。 还没缓过神,便被护国军统领林楚贬为夔州府兵总教头的消息,惊得半死。 而没在统领位置上风光几日的林家小六爷,在圣旨下达的当日,便离京上任去了。 千里之外的夔州府,则是全然不同的局面。 自圣旨下达那日,夔州府便设了严苛的门禁制度。 城内城外,一片风声鹤唳! “这夔州府也真是的,怎的忽然就不许外乡人出入了?” “诶呦喂,我家是开药铺的,才进了大批药材。眼看天就要热了,若是再不许入城过关,所有的货物都得烂在手里了!” 众人幽幽叹气:“血本无归啊!” 城门外不足一里,平地起了无数帐篷,皆是被困在城外不得过关的客商。众人每日除了打听能否过关,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怼天怼地! “我堂堂西楚大国,彭帅统辖之地,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混蛋糊涂软骨头的太守!下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混蛋命令,不是坑人么!” “小声点。”立刻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到底是在别人地盘,莫要被人听到了。” “怕什么?许做还不许人说?” 那人瞪眼,一掌重重拍在一旁的树干上:“太守伍元彬就是个软骨头!若不是彭帅病重,哪里能叫几个北漠人欺负到咱们头上?” 正文 579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六爷 “彭帅可是个好人。”人群里啧啧赞叹:“咱们两江行省能如此繁荣,全靠彭帅。阿弥陀佛,老天爷定要保佑他长命百岁!” “叫我说,彭帅未必是真的生病。你们莫非没有听说么?最近朝堂里派了个什么教头下来?” “小小一个教头有什么可怕?” “你这可真是孤陋寡闻,新来的教头可不是一般人,最近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不但以乡野之身的外室子身份,占了首辅嫡子的名头,还当上了护国军统领,连荣敏公主都心甘情愿当了她的徒弟!” “哪个荣敏公主?” “西楚有两个荣敏公主么?就是护国大长公主唯一的那个女儿!” “啊!”有人啧啧出声:“连她都能驯服?这个外室子可真不一般!” “嘘,小声些,这种话莫要叫旁人听见。” “怕什么?这里山高皇帝远,离上京十万八千里,谁能听到?不过么,那人连荣敏公主都能降伏,可见手段非常人可比。说不定天赋异禀,伺候的公主很开心呢?” “呵呵。”四下哄笑连连。 十方软丈红尘里,但凡男人齐聚之处,关于男女之间的香艳事,永远是长盛不衰的话题。 男人们的兴致越发高涨,早将连日的怨恨抛去九霄云外。笑声铺天盖地,后面的话渐渐不能听了。 啪! 钟思将手中酒碗重重摔在地上,任由碎瓷飞溅在自己鞋面,面色冷凝如霜:“一群混账东西!” 她将手指捏的咔咔响,却被林楚一把按住了肩头:“你干什么去?” 钟思皱眉:“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林楚眯了眯眼:“你去吧。” 钟思摩拳擦掌起身,才走了两步。便听到清冷无波的少年声音,懒洋洋在身后响起。 “此地人多口杂,你最好直接打死几个。好让我的名头更响亮。” 钟思脚下踉跄,险些跌倒:“被人这么编排,你也能忍!” 钟思瞪着林楚,眼底怒火狰狞。瞧见对面少年优雅闲适,只觉见到了鬼。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六爷! “悠悠众口最难防,若在意这个,得累死。”林楚语声淡淡,浑不在意。 城外这些,都是些被生活磨砺锤炼的贩夫走卒。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她的目标素来只有一个…… 她的眸光扫向不远处高大的城门,眼底荡出深邃的寒。 夔州府,你等着我! “话说……”梅枝咬了咬唇,怯生生开口:“六爷您这一路偷偷摸摸的赶来夔州,真的……好么?” “可不是?”穆亦文撇嘴:“不是剿匪么?就咱们这几个人静悄悄的进夔州,气势可不足啊!” “闭嘴。”穆亦霜瞪他一眼:“六爷自有六爷的道理。” “霜霜说得对。”穆亦文微笑:“霜霜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六爷可是有什么用意?”石菲菲抬眸瞧着林楚:“如今也已经到夔州地界,您心里什么打算也该跟我们说说了。免得误了大事!” 众人目光灼灼瞧着林楚,一路的憋屈都能忍,就为了能有一刻扬眉吐气. 六爷可千万别让人失望啊! 正文 580 月黑风高杀人夜 林楚唇角微勾,眼底波澜不惊的淡然:“远走上任,何必气势惊人?微服出巡,体察民意亦是极好的。” 她在心里暗暗叹口气。 低调什么的从不是她的风格,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耳根清净。 林大美人比孔雀还高傲,妥妥的霸总一枚! 让他知道自己的自由,是建立在她自荐收拾夔州烂摊子的基础上后,怒火能直接炸了整个宗正府。 与其与林大美人的暴怒正面刚,不如……躲远点! “你们都听好了。”林楚的目光淡淡自高谈阔论的商客身上移开,眼底悄然闪过细碎星芒。 “今夜无论发生什么,只管睡觉。天塌下来,也不许理会!” 众人…… 这是几个意思? “晚上……。”林长夕挑眉,桃花眼中一片潋滟的流光:“是有架要打么?” 素问眯了眯眼:“许打残到几分?” “咳。”林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天塌下来也不许理会,懂?” 众人还待细问,林楚已缓缓起身,将鞋底在地面上搓了搓,挑起些土熄灭篝火。 “时辰不早了,散会,都去睡!” 盯着她来去如风的背影,穆亦文狠狠叹了口气:“传道受业解惑,六爷你凡事说一半留一半,吾辈心痛噫。” 穆亦霜狠狠敲他一个爆栗:“不会说话就闭嘴,圣人都要被你给气死!” 萧隐仇拍拍屁股起身:“散了散了,睡觉睡觉。听六爷的,不会错。” 转瞬间,林楚营帐一方归于沉寂。 早在三日前,他们一行就到了夔州府,却始终不得入城。 夔州府城门紧闭,外有重兵把守。对此举的解释,只有城墙上贴着的一张告示。 说的是柔然王赫连歧潜入两江行省,为防细作混入夔州,即日限制外乡人往来通行。 除非持有天枢军大帅彭诚特批的手谕。 不巧的是,彭诚近日偶得风寒,以至于缠绵病榻,任何人都见不到他的面。 夔州府外三里处的小树林,就成了外乡人们的聚集地。 每日里除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骂人之外,无所事事。 林楚持有朝廷调令,完全可在夔州府畅通无阻的进出。却不知为何,她瞧了一眼告示,乐滋滋领着人也在林子里扎了营。 旁人问她用意,只说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啊!”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寂静的夜色,被冲天一道凄厉残酷撕破,惊醒了所有人。 “六弟小心!我去外面瞧瞧。” 林长夕睁眼翻身,鞋也顾不上穿,飞快冲向帐篷边缘。 才凑到了帐篷边,便听到外面脚步声急促而纷杂。 之后,一声尖叫,响彻云霄。 “救命啊,杀人了!” 帐中众人尽数惊醒,但见营帐外火光冲天,人影穿梭不断。间或有温热猩红液体喷洒而下,柔软人体倒伏,四肢舒展横陈,渐至僵硬。 “怎么回事?”石菲菲皱眉,手指摸上一侧宝剑:“这是动上了手?谁和谁?” 林楚打了个哈欠,只调整个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无论谁和谁都与咱们无关。躺下,安心睡。” 正文 581 女人这么可怕么 石菲菲声音一顿:“……哦。” 众人嘴角狂,抽,这么乱,睡得着? 再瞧那人说到做到,将身子一拧,真就面朝里合眼睡了。 这一夜纷乱,这一夜却也寂静! 营帐内外成了决然不同的两方天地。生与死,地狱与人间,只薄薄一道门帘阻隔。 众人震惊于账外的厮杀,不能合眼。 一个个和衣而卧手不离刃,唯有林楚全不在意。 事实如她所料,屠杀并未波及到他们的帐篷。 后半夜,四下渐渐恢复平静。 停了杀戮,断了呼号,止了哭声。 甚至连风声亦半丝不闻。 乱的极致终成了众人期待的静,却也令人越发不安。 众人身躯如同烙饼,辗转翻腾,满腹焦躁。 唯有林楚,姿态闲适,一觉天明。 天光大亮,挑帘而出时,营帐外已是人间炼狱。 脚下泥土褐的发红,已被昨夜鲜血浸透。一脚踩上去能拉起粘腻血红的丝线。微风过处,腥腻的味道令人作呕。 林楚眉峰微挑缓步而行,对遍地残缺的尸体视而不见。不用看她也知道,昨夜篝火边骂的痛快的几人,全在这里。 “嘶。”林长夕狠狠吸了口冷气,桃花眼朝身旁几个女子扫去:“你们女人还是回帐篷里待着吧,这情景实在有些恐怖。” 女子柔曼的身躯自他身边擦过,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一刀毙命,干净利索。看起来不似山匪所为。”钟思蹲在地上,狠狠皱着眉头。 “这个伤在颈动脉,凶手一刀将动脉砍断,至失血过多,死亡过程不超过三息,没受什么罪。这个……”素问一双冷眸淡淡扫过脚下死尸,缓步向下一具进发。 石菲菲皱着眉头,砸了砸嘴眼底满是嫌弃:“刀从后心入,一下贯穿,居然逃跑?呵。” 梅枝面色发白,却也并未退缩:“这些都是普通百姓,行脚商人。被人拿着刀来砍,逃跑才是正确的反应吧。” “说的也是。”穆亦霜颔首:“天底下可不是人人都如咱们护国军一般勇武。” 众男人…… 忽然感觉被无视了是怎么回事?女子胆小,害怕血腥是谁说的?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可怕么? “居然还有人活着?” 正前方忽有惊叹声传来。脚步声响,数条身躯缓缓自营帐后踱出。 林楚抬眸,瞧见为首者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那人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大而圆,眼底较之常人湿润。似带着几分氤氲,瞧上去总似精神不济。 他唇色极深,泛出微微的紫。 这样的面容……林楚蹙眉。瞧起来总觉哪里不大对劲。 “少……。” 男人身后一黑脸大汉才说了一个字,他便轻瞥过眼眸。分明是大而无神的双眸毫无意识的一瞥,却叫五大三粗一个汗子狠狠打了个哆嗦。 之后,那人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飞快低下头,道一声:“公子。” 少……什么? 林楚眯了眯眼,试图从黑脸大汉无意中泄漏的一个字,来推测出眼前男人的身份。 少爷?这人并不似普通大宅里,无所事事的纨绔。 少东家?瞧他穿戴气质绝不是商贾。 少将军?那人眼底无神,内力全无,不似军人。 少什么…… 不得要领! “公子。”黑大汉的头颅几乎垂到胸口:“林子里只这几个活口。” “嗯。”男子点头:“那便杀了吧。” 正文 582 你这来的算早还是晚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泛出细碎红芒。 这人何方神圣?提起杀人轻描淡写,你当与人喝茶聊天? “想杀我们?”石菲菲呵呵笑:“好的很!姑奶奶这几天正憋闷的难受!” 穆亦文眼睛一亮:“终于可以打架了!” 穆亦霜点头:“许你打个过瘾。” 素问冷着脸,眼底却闪过一抹兴奋:“梅枝,你身子弱躲远一些,莫要喷到身上血!” 梅枝认真点头:“好!” 林长夕桃花眼中生出嫌恶,幽幽叹息:“真要打么?我不喜欢打架,不喜欢杀人。但……更不想死。所以,还是你们死吧!” 萧隐仇桀桀怪笑,机械手臂咔咔作响,在人群中随意点了点:“那几个根骨不错,回头不要跟我抢尸首。” 钟思一言不发,抱着剑将林楚挡的严严实实。 不过片刻,杀机尽显。 人人眼底均无惧意。细瞧,分明藏着几分期待。便如暗夜中的狼,忽然闻见了血腥。 蠢蠢欲动。 病弱男子眯了眯眼,将面前众人一一打量。最终定格在林楚身上。眼底渐渐生出几分郑重:“你……。” “驾!” 他才开口,忽听身侧官道上传来急促马蹄声响。抬眼瞧去,只见烟尘滚滚,居然来了数量庞大的一支队伍。 林楚蹙了蹙眉,颇有些意外。 这些人刀枪明亮,盔甲整齐,行动如风。 竟是……军队! “夔州府典史方佩在此!所有人放下兵器,速速就擒!” 马队中,当先一人面似重枣,唇线紧绷,不苟言笑。 林楚眸色如霜,渐渐冷凝。 城外屠杀在昨夜,动静极大,火光冲天。 直到今日一早,天光大亮才从城里来了军队。 到底来的算早还是晚? “去。”方佩抬手指向人群:“将所有人绑了!” “谁敢!” 钟思冷着脸,一声低喝挽起袖子冲在林楚身边。眼底皆是冷冽的杀意。 林楚身边众人皆聚拢了来,将林楚围在当中。 “方大人。”病弱公子缓步上前,朝方佩略略颔首,浅笑开口:“路经此处不及拜会,还请见谅。” 方佩肃然的面孔,在瞧见病弱公子的瞬间陡然变了脸色。忙拱手行礼:“少……。” “方大人”病弱公子开口,恰打断方佩言语:“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可以走了么?” 方佩神色越发恭谨:“公子请。” “多谢。” 病弱公子领着自己手下大摇大摆扬长而去,无一人拦阻。 林楚眸色渐渐幽深,继而显出一抹了然。又是那一句少…… 能在夔州府来去自如,能让堂堂夔州典史毕恭毕敬。这样年岁的年轻人,普天下可没有几个! “将这些贼寇速速绑了!” 待病弱公子转身离去,方佩面上的恭敬一扫而逝。蹙眉扬声下令。 病弱公子却在他一声令下后,再度回转了身躯:“方大人,敢问一句,因何要将这些人缉拿?” 方佩没想到他去而复返,却也只略略愣了半瞬,继而对答如流。 “下官今日巡查至此,惊见血案滔天。现场只这几人形迹可疑,自然要将他们带回城中查问。” “呵。”钟思冷笑:“莫非刚才被你放走的那些,不是人?” 正文 583 这算是自首么 “思思,你这么说是不对的。” 石菲菲媚眼如丝,飞扬的凤眼朝方佩和病弱公子扫去,笑意盈盈。 “方典史又不是傻子,能瞧不出那一拨也是人?但人么……却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比如那一伙,便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石菲菲掩口轻笑:“莫说这些人杀了些无关紧要的百姓,即便是要将他给杀了,只怕他也只会拍着手,称赞一声杀的好!” 穆亦文摇头晃脑:“以权谋私,有奶的就是娘啊。” 穆亦霜瞪眼:“又乱说话!他们是男人,哪里来的奶?这叫欺软怕硬,柿子专捡软的捏。” 穆亦文笑眯眯,眼睛亮晶晶:“霜霜说什么都对。” 众人点头:“原来如此!” “大胆刁民!” 方佩重枣般一张面色,气得发青:“尔等胡言乱语,诋毁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下杀人放火,还敢如此猖獗,找死!” “方典史怕是误会了。” 气氛正在剑拔弩张时,谁也不曾想到,病弱公子施施然开了口,语声低缓而平淡。 “这些人,是我杀的。” 四下静了半瞬,病弱公子这一句,不啻于平地惊雷。如在滚油锅中倒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了。 众人侧目唏嘘,即便是林楚也对病弱公子投去郑重一瞥。 他同方佩竟……不是一路? 看来,碰上血洗商队,纯属偶然。 “您……您说……什么?”方佩深呼吸,来不及控制的面颊,呈现出诡异的神色。 “人是我杀的。” 病弱公子眸光沉静,神色如常。一派云淡风轻的平和:“我近日偶然宿在林中,发现数名柔然细作,三言两语挑拨的百姓对两江行省心声不满。于是,便将他们正法。” 方佩点头:“死的这些,原来是柔然细作,那便真是死有余辜。多谢公子出手,为两江行省除去这诸多祸患。” “呵。”林长夕扯了扯唇:“柔然的细作可真多!” 一声呵将尾音拖得极低,极尽讥讽之意。林子里死的人可不少,鲜血将泥土尽数染成棕褐。 小小林子,能聚拢这么些细作?又不是开会! 就……挺扯! “你算个什么东西!”方佩蹙眉,朝林长夕呵斥:“你知道眼前的公子是什么人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会为了两江的安定!你敢质疑公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来人。”方佩朝身后挥了挥手:“将诋毁公子的贼匪,给本官拿下!” “方典史稍安勿躁。”病弱公子先开了腔,朝林长夕挑了挑眉。 “你说的不错,我所杀的并非都是奸细。” 他眸色微闪,满目皆是意气风发的倨傲:“我的剑下从没有冤魂!” 他将唇角勾了勾,病弱苍白的面颊生出一抹奇异的红。 “我所杀之人,皆为被细作煽动之人。这些人满腹怨恨,对彭帅和两江心生不满。他们满腹怨恨,不辨是非,留在世上只能成为祸端。不如杀之!” 林楚眯了眯眼,眼底生出细碎的暗芒。他认为该杀的祸患,都是些普通百姓。他明知如此,却依旧没有手软。 这个人……凭什么?即便他拥有那样的身份,也没这个权力! 正文 584乱世需用重典 “了不起。”钟思冷哼:“真威武!” 这话并不是夸赞,当中的嘲讽不言而喻。 林楚没有阻止,她同样好奇,天下怎会有如此狠辣之人! 就因为私下发了几句牢骚,便将人赶尽杀绝! 她所见过的人里,最淡漠无情的当属林止。但,他从不会因为一句辱骂,就将人杀了! “你懂什么?”病弱公子瞧一眼钟思:“乱世需用重典!” 他微勾了唇角,将目光缓缓扫过钟思,眼底带着轻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同小爷不在一个档次! “大人。”夔州府兵目送着病弱公子一行走的远了,才小心翼翼再度上前询问:“人还……抓么?” “抓什么抓!” 方佩瞪眼:“没听公子说么?人是他杀的。那些都是细作,死了活该!” “你们走吧。”他抬起头瞧向林楚:“瞧你们也不似蠢钝之辈,快走快走。以后,好自为之。” “方才那位公子,不是你们能惹的起的!” 他眼底凝重,带着几分凶恶。 林楚听的莞尔。方佩深知病弱公子身份,虽做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让他们远离病弱公子,实则一切皆出于善意。 这是不想让他们做无谓之争。 “方典史此言差矣。”林楚微笑:“我得随您一同入城去。” 方佩斜睨着她:“走走走,莫要生事!” 他眼底带着嫌弃。这少年瞧着长的一脸精明,我已大发慈悲放了你,还不有多远滚多远? 跟来送什么死? 林楚笑容更胜,她没有瞧错。方佩面恶心善,不是坏人。 “我不但要随你入城,还要请你通报一声,我得面见太守。” 方佩瞪眼,疯了么? 太守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叫你走就快走!”方佩的耐心就快被耗尽了。 林楚慢条斯理摇头:“走,那是真不能够。” “咳。”方佩深呼吸,尽力使自己声音保持平和:“太守大人有令,外乡人一律不得出入城池。” “若我非要入城呢?” “你这小子!”方佩彻底怒了:“真是不知死活!你当太守大人的命令是什么,你脑袋不想……。” 他的目光定格在林楚掌心一张调令上,愣了。 “你……您是……。” “夔州府府兵总教头林楚,前来报道!” 方佩嗓子哑了。盯着林楚举着的调令一瞬不瞬,只觉眼前鲜红的大印……刺目惊心。 林楚莞尔:“大人觉得,兵部的大印会不会是假的?” “自然不会。” 方佩低声呢喃,忽而抬首,眼底满是惊骇:“您是林楚?” “是!” “护国军统领?” “是!” “林首辅的嫡子?” “是!” “林宗……。”方佩忽然闭了口,不再说话。 上京城里那天人般绝代风华的男人林止,是西楚官场上所有人心中的噩梦。 多少官员大好的锦绣前程,叫他手指一挥就给断送了。 那人……不是他这种边陲小城的芝麻绿豆官,能惹得起的,少提为妙。 “林……。”方佩哑然,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少年。 正文 585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是夔州府兵教头,以后还仰仗方大人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呵呵呵呵。”方佩咧唇微笑:“林教头请。” 护国军众人挺直了胸膛,六爷终于肯亮明身份了!六爷终于肯进城去了!咱们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呵! 人人深呼吸,鞠出一把辛酸泪。 可算……扬眉吐气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方佩将林楚等人客客气气接进了夔州府。 客客气气送她们到门房休息。 客客气气给他们准备好了茶水。 客客气气告退而出。之后…… 就没有之后了。 林楚一行进城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眼下,金乌西坠,暮色四合。却依旧半条人影不见。 莫说是太守伍元彬,即便连方佩都似凭空消失了般。 偌大一个府衙,宛若空城。 穆亦文性子最急,数度起身要去找人。却被穆亦霜一个眼刀子浇灭了心头火。 再瞧一眼林楚,她面色沉静坐的四平八稳。便只得如她一般坐着,却根本静不下心。 只觉得屁股下如同塞了一把针,刺痒难耐。 夜色初上,月兔东升。 林楚抬眸,朝屋外瞧一眼。夜幕似黑纱袭来,将天地笼罩一切皆瞧不真切。 她将衣角掸一掸,慢悠悠起身:“走吧。” “去哪?”众人一惊。 “吃饭,睡觉。”林楚语声淡淡,波澜不惊:“喝了一天的茶,你们不饿?” 钟思抿了抿唇:“可是……还没等到太守大人传唤。” 大家在这里等了一整日,不就是为了向太守递交调令,再等待后续安排? 怎么能走? “天黑了。”林楚轻展手臂,打了个哈欠:“太守也得吃饭睡觉。” “那明天……。” “睡醒了,继续来等。” 林楚唇角微勾,夔州官员这么忙?可以! 今天等不到,明天继续等!明天等不到,后天再来等! 有本事你就一直躲着,日子长着呢。 “哎呀,真是对不住!” 众人才起身,忽听屋外脚步声响,有男子一叠声告饶,夹杂着哈哈大笑。 人未到,声先至。 “哪位是林教头?” 众人抬眸瞧去,面前站定一人穿一身紫袍及地,两肩绣五爪八蟒,胸前挂雪雀补服。 三十出头,面容净白,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满面堆笑。 “各位久等了。”那人缓缓捋着胡须,笑眯眯瞧向屋中众人:“本官就是伍元彬。” “伍太守有礼。”林楚拱了拱手,眼底有细碎暗芒闪过。 这人来的真是时候,实在不能不叫人疑心他就在旁边守着。这是非得等着他们要走才现身? 来者不善! “哎呀,林教头快莫要多礼。” 伍元彬似忽然受了惊,慌忙伸手去搀扶林楚。手臂才探出一半,却硬生生收回。瞧上去颇有些尴尬,那人却恍然不觉。 “林教头来的真不巧。今天本官公务繁多,直到此刻方才回府。并非故意慢待了林教头,您可千万多担待。”伍元彬哈哈笑,看我多真诚。 林楚瞧着他不动声色。 夔州府衙的官员只你一个太守?整座府衙,一整日鬼影不见一个,都忙? 这种话能信,你傻还是我傻?! 正文 586前倨后恭 “下官心里着实惭愧。”伍元彬瞬间改了嘴脸,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为了弥补下官的过错,今晚下官在得月楼设宴为各位接风。还请林教头务必要给本官这个面子才好。” 伍元彬笑容可掬,满目真诚。 林楚半眯着眼眸,周身气息冷沉而邪肆:“若我不给伍大人面子……。” 伍元彬面颊肌肉一抖,眼底笑容有片刻的龟裂。 林楚却将唇角一勾,眼底瞬间涌出融融暖光:“不给伍大人面子怎么可能?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走走走。”伍元彬哈哈笑着转身,热情洋溢给众人引路。 “六爷。”钟思凑在林楚身边,压低声音开口:“这人前倨后恭,只怕有诈!” “怕什么。”林楚笑意盎然,眼底一派云淡风轻的平和,拍拍钟思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目光幽幽扫过伍元彬,唇畔笑容噙着一丝兴味。 伍元彬将他们扔在门房里一整天不闻不问,无非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早在来之前她便知道,夔州之行不会一帆风顺。 无论伍元彬使出什么手段招数,在她眼里,都是枉然! 得月楼的名头,林楚早就听说过。 天域的势力早就渗透入诸国大陆之中,却独独跳过了夔州府。 原因有二,其一井水村就在夔州府外不足十里,州府的动静,逃不过井水村的眼线。 第二,则是最重要的一条。夔州府乃至整个两江行省,都是天枢军彭诚的地盘。 天域并不惧怕彭诚,但与他相争,麻烦。 得月楼在夔州府背景深厚,一家独大。林楚曾数次从那里经过,却并不曾踏足。 首次踏足,不由眯了眯眼。其内里的富丽堂皇令人乍舌,让人一度怀疑,得月楼的东家是否将毕生挣来的银子,都贴在得月楼的门面上了。 两江行省是鱼米之乡,更是西楚最富庶之地。一个小小边陲小城的酒楼,就能达到如此叫人叹为观止的地步,难怪西楚朝堂,无一人敢招惹彭诚。 “好多人!” 才踏进大堂,石菲菲便砸了砸嘴。 得月楼宽敞的大堂分作左右,摆了两排高背大椅,满当当坐的都是人。 一眼扫去,至少有二十号。 “见过太守大人,见过林教头!” 伍元彬才引着林楚进来,众人齐齐起身。掌声雷动,喊声震天,气氛空前热烈。 “这些都是我夔州府中有头有脸的大户。”伍元彬笑容可掬,满面生辉:“听闻林教头远道而来,特来恭贺。” “本官被他们拳拳盛意感动,便带了府衙里所有官员一同到场。还望林教头回到上京后,替我们夔州府多多美言几句。” 伍元彬说的眉飞色舞,林楚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回上京?她才刚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她走? “林楚多谢各位,此番前来就职,自会励精图治,与夔州上下一心,定不会叫各位失望!” 眼瞧着众人面上笑容一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成渣。 正文 587鸿门夜宴 “呵呵。” 伍元彬以笑声化解了尴尬,豪迈的挥一挥手:“旁的事情不急,先吃饭要紧。都坐,吩咐上菜。” 小二们手脚麻利,撤掉座椅,摆好桌案,再摆酒上菜,都只在一瞬。 众人依次序落座,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方才的剑拔弩张恍惚中只觉是午夜时分,梦一场。 林楚一行人饿了一整日,瞧见桌案上色香味俱全的酒菜,越发觉得饥肠辘辘,整个肚腹都贴在了一起。 “真香啊!” 石菲菲深深吸了口气:“这馆子里的菜,竟比咱们京城天香居半点也不差呢。” “圣人曰民以食为天。”穆亦文眉飞色舞摇头晃脑,将筷子一把抄在手中,整个人都带了光:“学生不客气了!” 啪! 穆亦霜的筷子,重重抽在穆亦文手背上。 穆亦文啊一声,手中筷子落地。 “霜霜,你为什么打我?”他垂眸瞧见手背又红又肿,满目都是委屈。 “就知道吃!”穆亦霜瞪着他:“你是饿死鬼么?” 她眼风如刀,在穆亦文面上剜过,满目忧虑瞧向林楚。 伍元彬将林楚与他们安排在了两桌。 如今在林楚身边围坐的,都是夔州府的地方官。 这个阵势瞧起来,很难叫人安心! “各位吃好喝好。”伍元彬端起酒杯,满目微笑:“到了夔州府就像到了自己家,千万莫要客气。” 护国军众人不动声色,身躯紧绷,面色凝重一瞬不瞬瞧向林楚。 他们不动,夔州大户们便也不敢动,纷纷抬眸瞧着伍元彬。 伍元彬手中酒杯端了半晌,渐渐有些发沉,笑容中渐渐透出几分冷幽幽的尴尬。 林楚莞尔,挑眉瞧向伍元彬:“盛情难却,多谢伍太守款待。” 她执了酒杯起身,一饮而尽。之后,便朝护国军众人笑着说道。 “都动筷子吧。伍太守是聪明人,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往酒菜里面下毒。” “林教头真会说笑。”伍元彬捻须含笑,似却不曾听出林楚言语中夹枪带棒。好脾气的开口:“您可是贵客,伍某自然得好好招待。” “吃好,喝好。”伍元彬哈哈笑着,见林楚配合,悄然松了口气。 林楚缓缓放下酒杯,一双清眸飞快将身边众人一一扫过:“不知这几位如何称呼?” “是下官的错。” 伍元彬一拍脑门,满目愧疚:“见着林教头光顾着高兴,都忘记了为林教头引荐。这几位,可都是咱们夔州府里的中流砥柱。” “这个是典史方佩,这是文书刘权,这是同知文越。这是……。” 伍元彬将身侧人向林楚一一介绍,最后才指向离林楚最近的三人说道:“这一位是府兵营枪棒教头崔虎,这个是骑射教头钱俊,这个是军阵教头乔江。” 待到地方官一一向林楚见了礼,伍元彬才继续开口:“咱们夔州府有人口二十五万,管辖商水,临水,云县,虎山四县,驻扎府兵两千人。咱们的三位教头教龄丰富,技术过硬,认真负责。与兵士们素来亲和,全军上下早已习惯三位教头的教导。” 他语速极慢,将夔州府的情况交代的清清楚楚,说到府兵营,特意多提了两句。 林楚眯了眯眼,眼底悄然闪过细碎冷芒。 正文 588庾司衙门 习惯了三位教头的教导? 所以,她林楚这个总教头完全就是多余的! 她将唇角微勾,朝他扬了扬手中酒盏一饮而尽:“伍太守治军有方,是西楚之福。我敬你一杯。” 伍元彬颦了颦眉,深深瞧向了林楚。 他一早便听闻朝廷派了个总教头来,心底里并未对京城世家的纨绔子多么重视。 一个山野外室子出身的少年,从不曾见识过官场军营的尔虞我诈,能有什么本事? 京城里将她传的神乎其神,无非是靠着父兄庇佑,众人给几分面子胡乱吹捧出来的罢了。 只要他稍稍施以小计,三言两句便能打发她回京去。 不成想,这人的心性却如铁板一块,任他如何敲打,却终是撬不开半点缝隙。 这样的人……伍元彬眯了眯眼,不必绕弯子! “林教头。”伍元彬唇畔笑容虚浮,似很有些牵强为难:“接到朝廷调派文书,下官内心着实感动欣喜。但……实不相瞒,府兵营中并没有空缺。实在无法……为您安排职位。” 伍元彬目光灼灼盯着林楚。 世家贵族都是要脸面的! 饶你是块滚刀肉,我开门见山,挑明了不需要你。看你还拿什么脸留下?! 林楚任他打量,幽幽叹了口气:“我也并不想同几位教头抢饭碗,可惜……皇命难违!” 她牵了牵唇角,说话的内容很是谦卑。口气神态却强硬随性的不给任何人商量的余地:“林楚明日必须到夔州府衙走马上任,还请几位大人忍耐些吧。” 几个教头熄了眼中光亮,蹙眉瞧着伍元彬。 伍元彬将眼珠子转了转,含笑捋着胡须:“要说起来,府衙里也不是没有空缺。” 林楚挑眉:“哦?” “咱们夔州庾司衙门,刚好缺了个庾史。若是林教头不嫌弃,大可走马上任。只是……。” 啪! 第二桌的钟思重重将筷子拍在了桌案上:“你们欺人太甚!” “这话是怎么说的?”伍元彬大奇:“庾司衙门可是个肥缺!” 他瘪了瘪嘴,眼底透出几分委屈。唇齿中溢出轻叹,我都是为了你好,怎能将好心当了驴肝肺? “钟思坐下!”林楚单手执着酒杯,淡淡开口。 庾司衙门主管粮道。 民以食为天,各州府掌管收粮派粮的庾司衙门,自古都是地方官削尖了脑袋都想要挤进去的地方。 伍元彬这话说的没毛病。 林楚这个庾史,正是庾司衙门一把手,肥差中的肥差。不知会有多少人艳羡。但…… 伍元彬会将这么好的差事派给她? “原来是个肥差,那感情好。”石菲菲笑吟吟说道:“咱们一路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如今能跟着六爷前往庾司衙门一道享福。实在是老天有眼,奴家多谢太守大人。” “这怕是不成。”伍元彬敛了眸中笑意,郑重摇头:“众位都是护国军精锐,怎能要诸位一同屈居在小小的庾司衙门?既然同来了夔州,自该物尽其用,尽数发挥诸位才干。” 林楚唇角轻勾,眨眼灌下小半壶的美酒,眼眸中如蒙了薄薄水雾。 正文 589如此安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590都在沐休 夔州本就不欢迎你们,既然这么不满意,赶紧的打包走人! 林楚吸了口气,努力将迷蒙的双眼睁大了几分,一口将第二壶美酒喝的干干净净。才摸了摸嘴巴再度开口。 “伍太守莫要着急,大家伙一路舟车劳顿,又被挡在城外数日,难免精神紧张了些。所以方才不过同您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伍元彬眯了眯眼,开玩笑?别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认真些不好么? “不过……。”林楚拖了个长腔,斜睨着朦胧的醉眼,将双手在身上一通乱摸。眼看伍元彬脸上的笑容在等待中龟裂出明显的碎痕,她才咯咯笑了一声,自袖带中掏出张白花花的纸笺,哗啦一声展开。 “伍太守瞧瞧这是什么?” 那人满面的酒气,将纸笺高高举着,险些戳到伍元彬脸上。 伍元彬被林楚周身浓重酒气熏得皱了皱眉,片刻的怔忪,那人已经再度开了口。 “这是调令,我的。” 她一只手将自己胸膛拍的啪啪响,满目皆是凄凉的哀伤:“我堂堂护国军统领被贬斥到这里做个府兵教头,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兄弟们肯跟着我是我的荣幸,我又怎么能让他们跟着我一起丢人?所以……。” 她瞪着眼睛:“兵部批下来的调令只有我林楚一人,遭到贬斥的也只林楚一个!他们……。” 她抬手点向林长夕等人,语声陡然铿锵:“他们,仍旧是西山营护国军铁血将士,谁也不能折辱!莫非……你们夔州府收到的调令副本不一样?” 伍元彬笑容彻底僵硬了。 “既然只林楚一人前往夔州任职。太守大人便只管安排我,旁人只怕……。” “咯!” 她重重打了个酒嗝,浓重的酒气尽数喷洒在伍元彬脸上。他脸色大变,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试图同林楚讲道理。 “若是没有调令,擅离军营只怕……。” “谁擅离军营?”林楚微笑:“他们在沐休。” “对,沐休!”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老子现在休息!爱去哪里溜达就去哪里,你管得着? 伍元彬的好涵养彻底崩塌:“这么多人沐休?” 你们敢说,老子可不敢信! “伍太守真乃知己!”林楚猛然抬手,毫无征兆在伍元彬肩头重重拍下。 嘶! 伍元彬狠狠吸了口气,只觉那只手重若山岳。明明细瘦若无骨,一巴掌下来却让他动弹不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放手!” “林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大人动手?”夔州的地方官们瞧出伍元彬容色的难堪,拍案而起。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林楚咯咯笑了笑,将手自伍元彬肩头移开。 “对不住,瞧见知己有些激动,不曾想太守大人竟这么……不禁拍,像个娇羞的姑娘。” 伍元彬气的面色发青,你才姑娘,你全家都姑娘! “实话不瞒大人。”林楚呵呵笑:“我瞧见调令也很不能理解,可有什么法子?一切都是大司马的主意。” 林楚耸耸肩,我也很无奈,您若有什么不满可以找大司马理论去。 伍元彬面色彻底黑了,他去找大司马理论?他有那个资格么? 正文 591殴打地方官员 “大人。”主簿在一旁低声开口:“既然护国军这几位军爷不属于正常调动,只怕不能入城呢。一应粮饷物品供给,怕是也不能……” 伍元彬眼睛一亮,灼灼瞧向林楚:“林教头有所不知,近日夔州周边时常发现柔然叛贼。为了保护我两江行省百姓的安危,彭帅和总督大人一同下了死令,严格控制外乡人进出。所以……。” 他眸光幽幽朝钟思等人瞧了去。 既然是在沐休期,那么你们就是普通百姓。所以……还不滚?! 啪! 谁也不曾想到,伍元彬话音才落,林楚忽然抄起手中酒壶重重砸在了主簿额头上。 粗瓷在主簿额头,绽开千朵桃花。血腥味迎面扑来,四下哗然。 主簿啊一声惨叫,抬手摸到一片温热的粘腻,两眼一翻险些跌倒。 方佩大喝一声:“林楚,你殴打地方官员,好大的胆子!” “没错!” 林楚清脆而豪迈的附和,将所有人听愣了。尤其是方佩,深深反思了下自己方才的神态语气。怎么想似乎都……没有在夸奖……她吧。 这么开心是……闹哪样? “为了夔州法纪严明,为了百姓福祉,更为替大人分忧。林楚大胆一回又何妨?”她说。 一句话,众人彻底懵了。 “你打了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主簿又疼又气,险些昏过去。 林楚微笑:“当然,打的就是你!” “你谗言惑主,破坏西楚安定团结,陷害忠良。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莫非你就是柔然混入夔州的奸细?” 这话,众人越发懵了。主簿满目呆滞,讷讷望向伍元彬:“大人,卑职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林楚冷笑:“我身边这些人都是堂堂护国军忠君爱国的铁血精英,为了西楚能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你包藏祸心,挑唆太守大人与他们产生嫌隙?待太守大人与护国军真的起了冲突,柔然军自可长驱而入,随意践踏我西楚国土!” 啪! 林楚越说越气,将手中酒壶重重砸在地面。碎瓷飞溅,将主簿面颊划出极深一道血痕。温热的刺痛令主簿猛然清醒,林楚分明是在报复! 他不过是给太守出了个分散护国军的主意,这人就给他扣这么大的帽子,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大人,我!” 嘭! 林楚一脚踹在主簿小腹,主簿的身躯只剩一道残影,狠狠撞上大堂雕花的廊柱。才狠狠摔在了地面。 他是个文官,林楚一脚不留情面。主簿两眼一翻,彻底昏死。唇畔鲜血如泉,汩汩涌出。 地方大户们被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不是……吃饭么?怎么就……动上手了? “林楚,你好大的胆子!” 方佩是个火爆脾气,瞧见同僚被打,重枣般面色气的越发通红。 “多谢方大人夸奖。”林楚呵呵笑,水雾氤氲的眸子碎星般亮晶晶:“我林楚没别的本事,唯有正义大胆,敢为主君分忧不畏权贵这一条,闻名西楚。” 正文 592下人是不是有点多? 方佩……他是在表达夸奖么? “这个奸贼。”林楚遥遥指向烂泥样的主簿:“一再破坏太守大人与兵部的关系,我替您教训过他了。相信他已经定能长记性,时刻谨记谨言慎行。” 伍元彬挑了挑眉:“你……。” “替太守大人调教不成器的下属不过小事一桩,大人不必记在心上,不客气。” 伍元彬……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感谢他? 打了他的人还要他感谢?你还能再嚣张些么?! 但是…… 他缓缓敛下眉目,这清瘦的少年字里行间揪住主簿挑唆关系这一条,他若反驳怕是这醉鬼撒起泼来,能将他一起打了。毕竟听说,这人连大司马都从不放在眼里、 主簿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说了好多话。”林楚深呼吸,秀美紧蹙:“口渴。” 她又开了一壶酒,喝的痛快。半眯着惺忪的睡眼,单手托腮似睡非睡。 “太守大人您别恼。”石菲菲撇撇嘴,娇媚的眼眸中水盈盈,波光潋滟:“外面更深露重,到处都是危险。您要将我们这些弱女子和文弱书生们,都赶出去么?” 她拿帕子按按眼角,再抬起时媚眼如丝:“您于心何忍呢?” 石菲菲本生的美艳,可惜毁了半边面颊。 此刻,她拿帕子挡住眼下那疤痕,刻意做出一副娇羞之态,瞬间能勾了人的魂魄。 两江行省的女子大多娇小羞涩,即便花楼楚馆当中,也多走的婉约含蓄的调调。何曾见过如石菲菲这种丰腴妖娆的美人? 只觉西子捧心,一个眼神一句娇,吟,让人浑身骨头都酥了。 “我……我……。”伍元彬一颗心突突跳,眼睛发直舌头打结。 “大人。”石菲菲红唇微撅,一句话百转千回:“您到底为什么要将我们赶出去么~~” “我也是没办法啊。” 眼看美人泫然欲泣,伍元彬心都碎了:“上头有令,外乡百姓不得入城。我也是……。” “可是,我们不是普通百姓呢。”石菲菲扭着身子,不胜委屈。 “你们方才说了,此刻正在沐休。”伍元彬轻咳一声,板下面孔。虽然美人当前,该有的觉悟还是半分不能松懈。 “您说的对。”石菲菲娇笑连连:“我们大家伙正是利用沐休的日子,来伺候林教头。” 她朝伍元彬眨眨眼睛,风情万种:“从现在起,我们都是六爷的丫鬟,侍卫和仆从!” 石菲菲无奈的摊了摊手。所以,主子在哪里我们当然得在哪里! 伍元彬愣了,还能有这种操作? 他轻咳一声:“下人是不是……有点多?” “不多不多?”林楚半眯着眼睛呢喃开口:“夔州有钱,太守大人又那么善良,会给足俸禄的,能养活。” 伍元彬眼皮子挑了挑,你的下人,为什么要我给你钱养活? 钟思已经起身站在林楚身后,将身躯挺得笔直:“主子,小人就是您最忠实的家奴。谁若是欺负您,小人就打他满地找牙!” “还有我。”石菲菲呵呵笑着同钟思站在一起:“主子,奴家来替您布菜。哎呦,这酒已经冷了,大冷的天喝了冷酒要坏肚子的。这怎么行?” 言罢,将杯中冷酒倾手泼了:“席面上怎的连个烫酒壶都没有?不是我说,你们夔州府实在有些不讲究!还是说,同我们主子用膳,才特意不想讲究?” 正文 593可以动手了 伍元彬眼皮子一条,这话说的真是……字字诛心! 然而,他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转瞬之间,护国军所有人都起身,站在林楚身后。 “属下,见过六爷!” 声振寰宇,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伍元彬彻底黑了脸,怎么都没想到,林楚这一群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早就听说林楚脑后有反骨,桀骜不驯,便笃定林楚等人不会遵从他的安排。他巴不得这些人反抗! 只要你们表现出一星半点的不满,不尊调令,聚众哗变的帽子就能给他们扣的结结实实。 到时,他们就得乖乖滚出两江去! 可是…… “伍太守不必有负担。”林楚笑呵呵打个酒嗝:“他们自愿为奴不思进取,与你无干。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伍元彬抿唇不语,你身边一群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盯着。谁吃的进去? 整个大堂无人动弹,四下静默无声。唯有林楚,一口酒一口菜,惬意自然。 众人瞧她吃吃喝喝,只觉压抑。直到此刻才知,瞧人吃饭竟是如此难以忍耐的折磨。 直到将壶中酒水喝的一滴不剩,林楚才晃晃悠悠起身。涣散的目光雾蒙蒙瞧向伍元彬拱了拱手。 “多谢太守大人款待,忽觉不胜乏累。”她打了个哈欠:“请恕在下……先行告退?” “林教头这就走么?”伍元彬内心狂喜,表面惋惜:“不再吃点?” 林楚眯眼笑:“得月楼的手艺名不虚传,叫人回味无穷。那便再吃点?” 伍元彬……没事多什么嘴?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呵呵。”林楚扫过伍元彬僵硬的面颊,忽而幽幽笑道:“开个玩笑,太守别紧张。” 伍元彬尬笑:“林教头说的哪里话?下官……。” “伍太守。”林楚抬手,轻拍向伍元彬肩头:“有句话我一直想同你说。我如今只是夔州府一个教头,您才是堂堂州府的太守,职位官阶均在我之上。总自称下官这么客气,多叫人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 林楚摇摇晃晃往外走,钟思石菲菲快步跟上。一左一右架住她两只胳膊,才勉强让她稳住身形。 伍元彬面色焦黑,狠狠咬牙:“方典史,送林教头出去。一应事物安排妥当!” 眼看着一行人去的远了,伍元彬眼眸彻底冷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比林楚官阶高么?但她迟早会拿回护国军统领大印,身后又有林首辅与林止两尊大佛撑腰。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才刻意将姿态放低。 有些事情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这人却一味挑明,将他一张脸在下属乡绅前打的啪啪响。 真该死! “大人,还吃么?”身边人怯生生询问。 “你是饿死鬼投胎么?什么时候了还吃得下!” 伍元彬眼底缓缓荡出冷凝:“去通知那边,可以动手了!” 林楚的院落距离太守府衙并不远,出了门转个弯就到。 石菲菲打量着眼前三进的院子咂咂嘴:“这地方,真不错。” “素问。”林长夕皱眉瞧着林楚急声说道:“你快去瞧瞧小六,她喝了那么多,又是那群阴险玩意的东西,可千万别伤了身子!” 正文 594洗洗睡去 素问点头,才要上前。 林楚却忽然直起了身子,眼眸明亮如星,哪有方才半点迷蒙? “不必看。”她唇角轻勾,笑容舒朗:“我又没醉。” 月色如水,林楚束手而立,微风将她腮边碎发掀起拂过面颊,神清气爽。 “啧啧。”林楚打量着小院,满意的咂咂嘴:“府衙附近是夔州黄金地段。这三进小院占地极广,门厅开阔,视野尚佳。伍元彬这事办的,相当不错。” “哪里不错?”林长夕撇嘴,桃花眼中尽是嫌弃:“这么小!” 钟思哼一声:“这样的房子还嫌弃?果真是锦衣玉食的少爷,从不知人间疾苦。” 林长夕眯着眼:“我怎么就不知人间疾苦?这一路风餐露宿,我抱怨过半个字么?如今我小四爷,可是堂堂西楚帝国军人!” “你们是都不累么,还有力气吵架?”石菲菲叉着腰,媚眼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这院子本是给六爷一人居住。伍元彬做梦都没有想到咱们会来这么多人,可不就小了? “六爷。”素问轻蹙着眉头,瞧着月色清辉下清冷绝美的少年:“伍元彬没安好心,夔州府之行,您有什么打算?” 林长夕听她这么问,也凑近了来:“庾司衙门你还真打算去么?” “呵。”林楚唇角微勾,眼底一时璀璨如星:“那可是肥差,难得伍太守如此器重,当然得去!” “六弟你不是真喝多了吧。”林长夕皱眉:“伍元彬一定在庾司衙门动了手脚,怎么会真把肥差拱手送给你?” 林楚轻笑:“四哥,你莫要将人性都想的这么肮脏。伍太守,人不坏。” “怕什么?” 见林长夕眉头颦的更紧,萧隐仇将机关手捏的咔咔响:“饶是那姓伍的精似鬼,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那……。”梅枝怯生生开口:“咱们如今,要准备些什么?” 众人目光灼灼,皆瞧向林楚。 但见少年长长伸了个懒腰,将个哈欠打的绵长幽远。 “现在么,当然是洗洗睡去。夜色多好,不要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众人各自散去,挑选心仪的房间。 无人的角落,素问默默候在暗影里。瞧见林楚现身,亦步亦趋跟上。 林楚面色如常,似早料到素问会特意等候:“你近日多留意身边人。” 素问眸色微闪,不可置信的瞧向林楚:“六爷是在怀疑……。” “咱们身边某个人,有些不大安分。”黑暗中,林楚的眸光冷若秋霜。 天幕之上,新月如钩。一条黑影在万籁俱寂中跃上屋脊,似轻盈的猫,三两下消失在朦胧夜色里。 千里之外的上京城,亦笼罩在同样一片明亮月色之下。 然而,城外五里处的乱葬岗,却笼罩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暗红。 深入乱葬岗,极北之地有一处院落阴影极重,似连星月亦无法刺透。 但凡接近三尺之内,便会被无边冷意刺穿脊骨,几乎寸步难行。 那是死气! 充满绝望与残忍血腥的死气! 在这里,你找不到半点生的希望。 这里就是人间炼狱——宗正府奈何天。 正文 595离恨天 幽幽一盏灯火,缓缓行进于夜幕之中的奈何天。昏暗的天幕下,如鬼火般幽冷,不觉温暖反倒更添了几分森然鬼气。 灯火之后,两条身影被拉的斜长而狰狞,穿宅过巷,半点声响皆无。 “司马大人,咱们到了。”陆安骤然停身,低眉顺眼佝偻着身躯开口。 百里渊缓缓抬头,昏暗灯火下满面严肃。半眯的眼眸,毫不避讳打量着传说中的宏伟建筑。 奈何天色调陈旧简单,一色的黑,死气沉沉,如蹲在暗影处昏睡的巨兽。 瞧上去似不起眼,却不知它什么时候会猛然跳起,将你一口吞吃入腹。 “林止呢!”百里渊声音幽冷,眼底有几分薄怒与不耐。 “大人莫急。”陆安嘻嘻笑着说道:“林爷叫小人将您引到这里,自然有将您引来的道理。大人想见的人,与您只有这一门之隔,您只管推门进去便是。” 一门之隔?! 百里渊抿唇,侧目瞧向面前薄薄一扇门扉,黑漆漆的大门在暗夜里静默无声。 门扇正中的狰狞铜兽似正盯着他瞧。那兽头本是人工雕就的死物,却不知为何,瞧上去只觉它满目皆是嘲讽。 嘲笑天下芸芸众生满身贪嗔痴,胆子大得能包天,却独独怕死。 一门之隔,生死两重天! 陆安低眉顺眼:“大司马请。” 百里渊敛眸伸手推门。 吱嘎。 刺耳的声音在暗夜里传出极远,百里渊下意识皱了皱眉。 陆安佝偻着身子缓缓退后,工夫不大,那一点昏暗的灯火便消失在夜幕中。 “啊!” 屋内,一道凄厉的哭嚎传来。百里渊听的身躯一颤,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一跳。 他无法形容听到的,是怎样一种声音。 那一声沉闷,哀伤且疯狂。如垂死野兽拼尽全力发出的最后一丝悲鸣,带着对世事的眷恋和不甘! 百里渊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声音能出自人口。 想到来此目的,他眼底极快闪过一抹惊惧。继而加快脚步冲进屋中,眼底荡出难耐的愤怒。 “林止,出来!” “大司马请坐。” 男人悠扬淡漠的声音如经年醇酒,在空旷的屋中毫无征兆响起。四下里,瞬间亮如白昼。 百里渊久在暗夜中行走,强光忽至,只觉双眸被刺的生疼。不由眯了眯,耳边便传来那人浅浅一声低笑。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本座这里,素来生魂难至。大司马能活着来到此地,本为天大机缘,怎的不敢睁眼瞧瞧?” 这话说的诛心,百里渊皱了皱眉,猛然睁开双眸。 这才发现,屋中灯盏并不似他想象中一般难耐。 这个房间是及宽敞一座大殿,地势开阔却不见明火,只在墙壁上镶着九盏琉璃花灯,以明珠为蕊,衬得光华四射。 男子冰肌雪肤,乌冠高耸,紫袍曳地,帽下乌黑发丝如柔韧的水草,蜿蜒进袍角上大片盛开的白玉兰花之中,莫名叫人觉得,那人发端似也染了玉兰香气。 馥郁而芬芳。 林止此刻正端坐在酸枣枝贵妃榻上,手中擒着琉璃夜光的杯子。杯中酒水殷红如血,显得男人手指玉一般莹白。 “林止!”百里渊恨恨咬牙,压下眼底怒意如潮:“百里如松呢?” 正文 596活色生香 “咦?”林止眸色一轮,狭长凤眸自手中酒杯处抬起:“百里三公子,不是早就死了? 百里渊皱眉,眼底荡出波涛汹涌。 良久,却只化作一声叹息,缓缓垂下眼眸:“林止,你赢了。” 林止瞧他一眼,缓缓将唇角掀了掀。如玉长指探入杯中,挑起鲜红酒水浅浅沾了唇瓣。明珠盈盈冷光里,那人唇瓣似沾了殷红的血,忽然添了几分幽然的冷气。 “本座从未同大司马比试,何来输赢?” 百里渊深呼吸,眼底恨意翻涌:“我本以为大司马府固若金汤,不成想你竟能在我府中也埋下你的钉子!” “司马大人此言差矣。” 林止瞧着他,一字一句缓慢而优雅:“天下之滨莫非王土,本座一言一行皆在为皇上效命。” 他款款一笑,刹那芳华:“若非司马大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本座的人,哪里敢在大司马府作威作福?” 林止面颊笑容幽深,眼底生出浅淡悲悯,那是对世人愚钝的嘲讽。 敢动老楚,就得做好死的觉悟。不论你是谁! 百里如松在龙脉圣泉边做的事情,足以抄九族毁灭整个百里一脉。 端木朗念着百里明霜的情分,准了百里如松自尽谢罪。 百里如松死了,这事本可一了百了。但…… 错就错在百里渊胆大包天,打算使一招偷梁换柱,李代挑僵。拿个死囚替身换下百里如松,将他儿子给藏起来。 可真真是意外之喜,他岂可放过天赐良机? 若不能叫百里这一家子,生不如死,日日都活在噩梦中。他就不是宗正府十殿阎罗! 百里渊咬牙,不与他争辩:“百里如松呢?把他交给我,我明日便带他向皇上请罪。无论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都绝不反抗!” “百里如松么……。”林止晃动着杯中酒水,盯着细碎如血芒的光晕眯了眯眼:“他就在这里。” “不过。”林止扯唇冷笑:“他或许,并不愿同大人离去。” 百里渊皱眉,才要开口,便见林止缓缓抬手,朝着正前方一指。 那里是一面墙,墙上黑黝黝帐幔低垂。十王殿风卷不进,帐幔如一潭死水兴不起半分波澜。 他一早便瞧见那帐幔,却从不曾留意。 就在林止一指之下,殿中忽然掠过一阵风。吹的他袍角猎猎作响。 刷! 黑漆漆的帐幔被这一阵风生生吹开了。 “这……这……。” 百里渊惊呆了。 帐幔后,是怎样一副活色生香的人间奇景? 眼前,是硕大一池温水。仙气缭绕的温泉水,自墙壁上凌波水仙的喷嘴中缓缓注入池中。 池水里,四个美人笑语嫣然,将腰肢舒展。 美人们身上,只披了薄薄一层纱衣,纱衣早被水浸湿,紧紧贴在女子雪腻丰腴的肌肤上聊胜于无,越发显得腰肢如蜂。 百里如松则不着寸缕,在四个美人间辗转流连。 才抓住一个,便毫不犹豫将人扑倒。少倾,便见池水剧烈荡漾,接下来的情景,越发不能看了。 “百里如松,给我停下!” 百里渊眼眸充血,一颗心气的生疼,咬牙一声断喝,几乎拼尽了周身力气。 正文 597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眼前这一副暖玉生香,尤其还当着林止,叫他丢尽了颜面! “大司马不必白费力气,他听不到。” 叮! 林止将手中酒杯轻搁在一侧花梨木的桌案上,琉璃杯与桌案轻磕的脆响。让百里渊猛然回神。 这才发现,他与百里如松之间,隔着块打磨光滑的琉璃墙壁。 “本座离恨天中无一处不是精品。” 林止单手托腮,语声不无骄傲。 “这堵琉璃墙经过特殊锻造,墙外能瞧见听清里面情形。但在墙里人眼中,这不过是一堵普通的墙。” 此刻的百里如松正被四女包围,池水越发激荡如海。瞧见的人,无不得叹服一声,百里三爷好艳福! 然而,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享受的欢愉。 百里渊清晰的瞧见他紧紧颦着眉,眼底深处透出的,是绝望和痛苦。 他如此孟浪不知疲倦,俨然并非本意,却不得不为。 “你用了什么龌龊手段?”百里渊声音发沉:“简直无耻至极!” “这本就是他的惩罚。” 林止声音冷凝,淡淡瞥着百里渊:“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百里如松获罪是因为行污浊之事。 所以,林止将他抓入离恨天。不问口供,不用刑,只叫四个精挑细选的美人日日与他销魂。 百里渊狠狠吸了口气。 白天黑夜不停歇,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何况百里如松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林止,你要杀就杀。何苦如此羞辱折磨人?!”百里渊猛然抬眸,眼底荡出阴鸷冷凝。 “本座说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林止容色清淡,声音亦清淡。 百里渊皱了皱眉,心中忽然一动:“你是为了林楚?” 这句话分明询问,临出口,尾音却渐渐下沉。俨然早知答案。 林止沉默不语,狭长凤眸斜睨着一侧桌案上,鲜红如火的酒水。 明珠的光辉下,只觉酒水红的触目惊心。 那人去了个相当危险的地方,只怕日日都得与鲜血为伍。 可恨,可恼! “前往夔州府,是她自己的主意!” 咔嚓! 百里渊话音才落,林止忽而捏碎了琉璃夜光杯。 “带大司马去瞧瞧三公子。” 百里渊才要侧目去瞧,那人低沉的嗓音毫无征兆响起。再想要去探究他的心绪,已经不可能。 百里渊忽觉面前一黑,被人用布条将目光严严实实遮了。 下一刻,两只胳膊叫人给狠狠架住,腾云驾雾般带走。 林止动也不动,盯着手指上鲜红酒水蜿蜒而下,如血一般。 渐渐将眉峰紧颦。 “自请前往!” 林止冷哼:“陆安,在她心里,我就如此脆弱不堪?需要她急不可耐的卖了自己,来换我的周全?” 暗影里有人影攒动,陆安才打算悄无声息摸过来,收拾地面上破碎的琉璃。 却被这一句,给惊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那个调调是在……哀怨……吗!好吓人! “林爷,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陆安表面笑嘻嘻,内心哭唧唧。这些奇怪的问题,您不要问我好么? 正文 598你也已经,有了弱点 陆安绞尽脑汁,思量着如何巧妙回答这个事迹难题:“六爷……她是为了成全您呢。” 林止哼一声。 他当然知道林楚自请调任夔州,是拿自己做筹码换了他的自由。 就是因为这个,才叫人更加不爽! “本座,在她心里,就这么柔弱不堪?” 林止蹙眉,眼底愁绪不得化解。不堪到,需要一个女子来救? 这个…… 陆安苦了脸,这个可要怎么回答? “本座何时居然需要一个女子帮助,才能重获自由?”四下里温度骤降,冷如寒冬。 女子?! 林爷这……都气的开始说胡话了?好吓人! 噗通! 陆安浑身颤抖,不争气的跪倒:“林爷,您不要再问属下问题了。你就痛痛快快惩罚属下吧,您叫属下做什么都行。” 陆安从没有如此刻一般,觉得离恨天的刑罚这么可爱。 林止忽而抬首瞧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陆安,眼底似带着几分困惑:“你为何还在此处?” 陆安:“……” 所以,方才那完全是林爷自言自语,根本就没瞧见殿中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好紧张,好尴尬! 林止忽而眯了眼眸,凤眸深处一片云诡波谲的冷:“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陆安脊背发寒,他明显觉出了林止的杀意。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林爷为什么要杀他。 “那个……林爷……您冷静。”陆安快哭了:“属下是您的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死人。属下眼里心里都只装着您自己,无论属下听到什么都绝不会落入第三人的耳中。但是,属下愚钝,是真不知道,到底哪里冒犯了您?属下做错了什么?” 林止蹙眉,才要开口,忽听陆安一声惊叫。楞楞指向琉璃墙。 “林爷快瞧,大司马将三公子给杀了!” 琉璃后那一池碧水,被浓稠鲜红的血液沾染成了翻滚的血海。 百里如松紧紧握着插入胸前的长剑,猛然朝里一推,将自己刺了个对穿。僵硬的死尸漂浮在水面上,而他唇畔却勾出一丝释然,似死亡,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百里渊立于池边,一双眼眸似被池中血气沾染,渐渐也变作血一般的鲜红。 他眨也不眨盯着眼前琉璃墙,忽而勾唇一笑。那一笑如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人心。 “咦。”陆安奇道:“他该是瞧不见咱们,怎么……。” 怎么感觉被那人目光瞧着,如芒刺在背? 林止抿着唇。这个天下,有那么一种人在悲伤中不会沉沦,反倒能将仇恨和悲痛化作力量,将自己变得无坚不摧。 他如是,林楚如是,百里渊亦如是。 这样的人,绝不能小觑! “他……在说些什么。” 琉璃墙本不能阻隔里面声音,但百里渊声音太小。陆安唯有竖起耳朵仔细听。 林止动也不动,眼底却一点点阴沉。百里渊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林止你等着,你也已经,有了弱点!”他说。 “陆安,联系破晓,我要老楚在夔州平安顺遂!所有对她不利的人……” “杀!” 正文 599粮仓失火 “是……嗯?”陆安吃了一惊,眼底生出惊涛骇浪。 “您说的是……破晓?”陆安的声音颤抖,他是不是听错了?林爷竟忽然提起了……破晓? 林止眼底冷凝如冰,瞧着陆安如瞧这个死人:“有问题?” “没有!”陆安坚定摇头:“绝对没有!” 林止淡淡嗯一声,瞧着琉璃墙后腥红的血池,周身寒芒更甚。 陆安垂首唏嘘。 破晓,那是四国大陆最神秘的一支力量。它拥有天下最完善发达的情报系统,亦拥有最严密出色的工作人员,能为雇主提供任何奇思妙想,解决雇主所有烦恼。 但,雇用破晓所付出的代价,却也是普天下最令人头疼的。 他们索要的报酬并非金银,而是雇主平生最在意的东西。这个东西,没有定数,却往往能让人痛彻心扉。 林爷为了保护六爷的安危竟然……要与破晓做交易。真是…… “你怎么还不去?” “嗯?”陆安愕然,抬头瞧着林止。 去哪? 林止周身皆荡起冷沉阴霾的气息:“破晓使者,那么容易找到?” “哦。”陆安恍悟:“这就去。” “站住。”林止瞧着他,眼底翻滚出云诡波谲的冷芒:“方才听的话若泄漏出去一丁半点,本座要你后悔为人!” 咣咣咣咣! 四更鼓响,十王殿内静若鬼域。林止笔走龙蛇,批阅着桌案上的卷宗,脑中却浮现出清清美的少年面孔。 他将唇角勾了勾,继而紧锁眉头。也不知老楚在夔州,开不开心。 总有些贱人……不长眼! 同样的四更天。 林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夔州诸事不明,她一夜辗转。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便被敲门声惊醒。 “六弟快起来!” 林长夕将门砸的山响,声音急促的几乎变了腔调。林楚拢了一盏灯火,披衣开门。 林长夕夺门而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子,眼底满是惊骇:“粮仓……粮仓被烧了!” “……嗯?”林楚蹙了蹙眉,睡意全无。 “方才府衙来报,说粮仓无故失火。”林长夕擦了把额角汗水:“太守命所有人立刻动身,前往庾司衙门救火。” 林楚半眯了眼眸,眼底有精光一轮。 她昨夜才成了庾史,今早就大火? 这下马威就……够狠!真下了血本! “你们在府里守着,我去瞧瞧。”她将油灯塞给林长夕,转身去穿衣裳。 “这不成。”林长夕挡住她去路:“我得陪你一同去。” “也行。”林楚略沉吟:“你去叫上钟思跟我一同赶往庾司,其余人原地待命。没我吩咐,哪都不许去。” “好咧。”林长夕喜笑颜开,只要六弟肯带上他,别人能不能去他才不在意。 林楚带着人出门,与府衙报信的人汇合,一路飞驰直奔朝庾司衙门。 虽然林楚早有心里准备,还是被瞧见的情景惊着了。 “怎会如此?” 庾司衙门内,数个粮库大开。直冲天际的焦黑浓烟,自粮仓大门涌出,远在数丈之外,便被弥漫的浓重焦糊味呛得肺管子疼。 这个情形…… 正文 600凑军粮 “分头行动。” 林楚眼底闪过冷厉暗芒,侧首朝林长夕和钟思打个手势。 三条人影如风荡开,闪入到浓重烟雾之中。 林楚去的是最大一座粮仓,才进门便瞧见伍元彬大咳着自里面走出。 “你怎么才来?” 伍元彬瞧见她挑了挑眉,摸一把面上混杂着汗水的黑灰,幽幽叹口气:“来的……太晚了!” 林楚抬眸望去,整座粮仓已化做一片焦土,颗粒无存。 即便有几颗稻谷没有被焚烧彻底,却也如焦炭般坚硬,再也入不得口。 “造孽啊!” 督粮官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张老脸上布满沟壑。 他颤巍巍抓起地上焦黑谷粒,眼底顷刻氤氲:“这么多粮食,就这么被一把火给毁了?这得……饿死多少人呐!” 林楚敛眸,粮道乃民之根本。粮食损毁,足以动摇国之根基,夔州不会太平。 “我去别处瞧瞧。” 她眸色微凝,若只是为了对付她,造成这样巨大的损失。这些人便……不可饶恕! “不必去了。”伍元彬面带疲惫,挥了挥手:“别的粮库也如此地一般,颗粒无存!” 颗粒无存! 这话说起来是无奈,更多的却是心酸! 夔州庾司建有六个粮库,存粮数量巨大。今早一把火,烧掉的是无数百姓的心血! 林楚轻蹙眉心。 伍元彬想给自己下马威的法子多的是。将所有粮库的粮食付之一炬,只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没有这么蠢! 不是他,又是谁? “太守大人。”督粮官抬起朦胧泪眼,眼底生出惧怕与颤抖:“三日后,就到了给天枢军送军粮的日子。眼下可要……怎么办?” 林楚深呼吸,凶手的目的,原来如此! 天枢军驻扎地距离夔州不过二百里。 夔州庾司素来肩负着,给天玄军佂粮送粮的大任。如今,所有粮库均被付之一炬。 拿什么交给天枢军? “怎么办?”伍元彬急了眼,怒瞪向督粮官:“你说能怎么办?没了粮食,还不赶紧去征?” “可是……。”督粮官苦着脸:“附近百姓商户才交了粮。若再去强行征收,只怕……会引得民怨沸腾。” “呵。”伍元彬冷了脸:“若交不上粮食,整个夔州府上下官员一个都别想活!” 督粮官打了个哆嗦:“大人,您想想法子。小人活了一把年纪,小人不想死!” 伍元彬挠了挠头发,额角的汗水将他面颊黑灰冲出道道沟壑。他只稍稍抹一把脸,不让汗水糊了眼。旁的一概顾不上。 “立刻去将征粮的告示贴出来,有多少算多少。” 他蹙眉沉吟:“再去附近州县买。不管花多大的价钱,必须得将军粮凑齐!” “林庾史。”伍元彬忽而抬头,盯着林楚:“这事,你尽快办妥。” 林楚眯了眯眼:“我?” “不是你是谁?”伍元彬蹙眉,拿出十足的官威:“你是庾史,主管粮库。如今粮库失火,你最后一个到达本已罪不可恕。若是能在三日内将军粮凑齐,还勉强能将功折罪,否则……哼!” 正文 601凶手的目的 旁的话伍元彬没有再说,眼底幽冷的杀意和愤怒却并未隐藏。 他在为付之一炬的粮仓愤怒?所以,他与这把火,真的没有关系? 林楚淡淡瞥他一眼,唇畔便勾起邪冷一丝诡异笑容。 “你还有心情笑?”伍元彬彻底炸了:“我夔州府粮仓付之一炬,得牵扯府衙里多少人命?泼天的大事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值一提?” “呵。”老督粮官的脑子被心疼愤怒填满,早忘了上下尊卑和恐惧。怒瞪着林楚说道:“京城里出身的纨绔世家子,哪里能知民间疾苦?我们夔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你这么个庾史!” “林楚!”伍元彬面沉似水:“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日后二十万担的粮食,一粒都不能少的送到天枢军去。若不然……。” “行。” “你说……什么?”伍元彬愕然,被林楚微冷却漫不经心的一个字给搅的心烦意乱:“林庾史,如今是非常时期,凡事不可儿戏。你……。” “我说行。”林楚蹙眉打断伍元彬的滔滔不绝,随意掏了掏耳朵:“你让我给天枢军送二十万担粮草,我答应了。” “答应了?” 伍元彬彻底懵了。 三天凑齐二十万担粮草,是人能完成的任务?她竟然……满口答应?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伍元彬深呼吸,激动让他变了腔调:“那是二十万担粮草,不是两担!三天你能凑齐?即便你们林家有泼天的财富去买,也远在上京。三天来得及?” 林楚挑眉:“大人这口气,到底是要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伍元彬:“……。” 忽然词穷,就怕空气瞬间安静。 “行了,这事就这么办。”林楚朝伍元彬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万担粮草我去想办法。” “你这娃娃惯会说大话。”督粮官冷哼着说道:“你知道二十万担粮草是什么概念么,那是……” “闭嘴!” 少年陡然冷沉的语调,如万年玄冰。督粮官只觉似被沉重山岳当头压下,莫名连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四哥。”林楚侧首,恰瞧见林长夕急急奔来。便蓝蓝朝他说道:“将这老头带出去,没我吩咐不许进来。聒噪的很。” “我不走!”督粮官梗着脖子:“你是怕我老头子眼睛里不揉沙子,才气急败坏想将我支走。我们太守性子软,你想趁我不在诓骗他,想都别……。” 嘭! 林楚掌风如刀,重重砍在督粮官脖颈。老头的话随着昏厥,彻底淹没在喉咙里。 “拖走吧。”林楚朝林长夕摆摆手:“醒了嫌烦,再砍晕。” 伍元彬盯着扛起督粮官走的健步如飞的林长夕,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那到底是夔州府衙的老人,说砍晕就砍晕。就……没有一点顾忌么? 另一侧,林楚伸了个懒腰,便也抬脚朝粮库外走去。 “你去哪?”伍元彬蹙眉喝止:“粮草的事情……。” “粮草我去弄,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林楚冷幽幽瞧向伍元彬:“这时候比起揪着我不放,伍太守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吧。” 正文 602一个条件 “……嗯?” “庾司衙门粮仓有六,存粮数量巨大。一夕之间尽数焚毁,这事,伍太守不需要给上头一个交代?” 伍元彬抿了抿唇,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阴鸷。 粮仓被烧颗粒无存,无论后期能否补救。身为夔州太守的伍元彬,又哪里能逃脱的了干系? 所以,查案的事情就交给他了,总不能啥啥都叫她们坐享其成。 至于自己么……林楚眯了眯眼,二十万担可不是小数目,忙着呢。 “你……。”伍元彬瞧着林楚,神色颇为复杂:“要去哪里筹粮?” “这不肖太守费心。” 林楚清眸如水:“无论这二十万担我怎么凑够,都是遵照大人命令在行事。” 伍元彬挑挑眉,只觉这话听得叫人十分不安。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无论我用什么法子,都必须将粮草凑齐。” 林楚耸耸肩,所以,可不就是在遵照你的命令? “我若能将这事办成,大人预备给我什么赏赐?” 眼前少年将双手都抄在袖带中,唇畔笑容邪肆而张狂,瞧上去实在不似善类,更没有贵胄公子的气质风骨,便似个凭借小恩惠敲诈勒索的市井泼皮。 伍元彬深深蹙眉,心底里生出厌恶:“你是在弥补你的失职!” 凭什么找我要赏赐,脸呢? “是么?”林楚笑容越发邪肆凉薄:“敢问大人,我是否该在今日辰时,到府衙递交完调令后,才能前往庾司衙门报道?” 伍元彬神色一怔,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林楚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你夔州庾司衙门今早发生的事情,与我林楚有什么关系呢?” 她尚未与府衙对接,她的调令亦不曾入库。如今的林楚,还是自由身! 伍元彬深呼吸,咳得惊天动地。似被方才的烟尘彻底呛坏了肺管子。 “替大人凑齐粮草是我的仁义。袖手旁观是我的本分!”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林楚声音渐冷,冰锥一般。伍元彬的面色彻底垮了,整个身躯都似佝偻了几分:“你想……怎么样?” “简单。” 林楚朝他竖起一根手指:“我帮大人解决这个大麻烦,但……大人也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伍元彬的声音有气无力,此刻方知,眼前少年才是普天下最恐怖的魔鬼。 与她交易,无疑与虎谋皮! “我还没有想到。”林楚忽然敛了眸中阴沉,呵呵笑道:“等我想到了,再说给大人听吧。” 伍元彬抿唇,心底如同压了千斤巨石,堵得难受。 “本宫从不做违背道义,残害百姓之事。” “这个自然。”林楚点头:“我林楚从不屑做些下作之事,自也不会陷害大人于不义。” 伍元彬盯着她,终敛了眉目:“如此,本官静待林大人好消息。” “挺累的。”林楚长长打了个哈欠,朝他挥挥手:“散了吧,我得回府再睡会去。” 少年一双长腿慢悠悠踏过遍地混乱的焦黑,走得全无仪态可言。伍元彬却渐渐眯了眼,神色颇为复杂。 都说京城这炙手可热的林家小六爷,是个山野莽夫出身,没什么见识。 传言,着实不可信! 正文 603陷阱 林楚才一走出庾司衙门,钟思与林长夕便上前与她会和。 被砍晕的督粮官也已经幽幽醒转,却被林长夕拿布条堵了嘴。委顿于地,气的直哼哼。 林楚迈步走在他眼前,敛了周身痞气,将他口中布条取下,居高临下盯着他。 “我问你。”她说:“火起之前,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督粮官被她目光逼视,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回话:“并没有。” 林楚才要再问,便见钟思朝她使了个眼色。 便淡淡朝督粮官说道:“你下去吧,太守那里还需要你的协助。” “可以说了。”林楚挑眉,瞧向钟思。 “嗯。”钟思满面严肃,眼底透出毫不掩饰的冷厉:“今晨大火,是个陷阱!” 林楚眯了眯眼,眼底有细碎暗芒微闪。 她才当上庾史,就起了大火。更巧的,是三日后要给天枢军送粮。 筹措军粮善后的事情除了她再不做他想。 在任何人眼中,三日筹齐二十万担粮草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一局,是想置她于死地! 她浅浅勾了唇角:“能被这么多人惦记,也是一种荣耀。” “ 六弟。”林长夕压低了声音:“夔州是咱们林氏的祖居之地,数代生息也算有些规模。我去寻寻族中宗亲,未必不能……。” “不必。”林楚挥手打断他的话:“若没有必要,少于那些人联系。我自有计较。” 她与夔州林氏早就撕破了脸。宋老太太那群人只会落井下石。雪中送炭?呵! 钟思皱眉,素无情绪的面孔牵起担忧:“二十万担粮食,三日如何筹齐?” “附耳过来。”林楚勾勾手指,叫两人向自己凑近。 “这……。” 钟思才听了几句,眼底便掀起惊涛骇浪:“这也太……” 林楚斜睨着她,眼眸邪冷明亮:“做还是不做?” “做!”钟思将胸背挺得笔直。 “六弟。”林长夕微蹙眉心,桃花眼中一反常态的郑重:“衙门里的人你还是得多提防!” 林楚瞧着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林长夕伸出手,摊开掌心攥着的一把焦黑稻谷,凝眸瞧着林楚。 林楚捏起几粒稻谷,拿手指搓了搓,触感坚硬无比,不似粮仓里头的东西,手一碰就酥了。 这些稻谷燃烧的并不彻底,甚至能觉出几分粘腻。垂眸细瞧,指端处明亮而油腻。 林楚将手指放在鼻端闻了闻,唇畔笑容更冷了几分。眼底神色越发的邪肆。 “仓中稻米皆沾了油。”钟思沉声开口 “对。”林长夕点头:“有人事先将稻米浸过油。” 油是助燃物,遇火便能燎原。 “两江行省素来潮湿,为了贮存粮食。夔州庾司衙门的稻米多采用席子夹糠法。”林长夕将手中稻米扔了,拿帕子仔细擦拭手掌沾染的油垢。 “我与钟思方才在四处查探,并未瞧见席子的痕迹,该是都给烧干净了。” 林楚眸色微闪:“你这话说不通。既用了席子夹糠,稻谷怎会被油浸透?” 正文 604身边的危险人物 席子夹糠是一种极好的贮粮方法。 先将稻谷粮食烤干,再以席子将粮食紧紧裹在中间,粮食同席子之间还塞了许多吸水防潮之物。 以这样方法保存的粮食,能存放经年不腐。 隔了这么多层,能将油给淋在稻谷上? “应该……”林长夕略一沉吟说道:“是有人在席子上动了手脚!” 林楚浅浅抿唇,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这位四哥自第一次见面,便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在上京城,没人将他当回事。 实际上,他从不是蠢货! 但,无论真相为何,仓中粮食都已付之一炬,将真相彻底掩埋。 她的身边,藏着个危险的敌人!那人对她言行部署了如指掌,每每总能先发制人! 她也是时候,认真起来了! “今夜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林楚低声开口:“一切,依计划行事。” …… 锁城数日的夔州府,突然热闹了。 自粮仓被烧那一日开始,伍元彬的耳朵从没有安静过。 “太守大人,林庾史将衙门里记载着经年悬案的卷宗,都给搬走了!” “太守大人,林庾史将属下手底下所有仵作都给劫走了。整整一日,也未将人放回来!” “太守大人,属下手底下衙差也被她给调走了!” “太守大人,林庾史要宴请城里所有大户。说……银子都记在您账面上。” “太守大人……。” “够了!” 伍元彬一声怒吼,气的面色发青。 他从没想到,一向引以为傲的官职,听起来……这么刺耳! 今日一早,从睁开眼睛,便有络绎不绝的人群,在他耳边诉说林楚的各种光辉事迹。 伍元彬按了按额角,强压下眼底跳动的怒火:“无论林楚叫你们干什么,都……” 他深深吸口气:“照办!” 伍元彬将照办两个字咬的极重。 众人听的打了个哆嗦,似在那两个字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血腥气味。瞬间,作鸟兽散。 人人眼低的愁绪,却自此更加深沉。 伍元彬愁肠百结,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距离交粮还剩两日,林楚不该想法子筹措粮草么?搞这么多事情出来,要做什么? 在庾司衙门,他亲口答应支持林楚的工作。忽然就……挺后悔! 他抿了抿唇起身,想知道林楚做什么还不容易?瞧瞧去! 咚咚咚! 他尚未迈出房门,忽听府衙外鼓声轰鸣,延绵不绝。 “什么人擂鼓?” 伍元彬皱眉:“这是州府衙门,叫他们先回县里递状子去!” “大人。”新上任的主簿苦着脸:“是夔州商号总长肖掌柜,带着城里几位主事人,拿着商会联名信前来告状。” “他们又凑的什么热闹?”伍元彬腻烦的不行,心头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 自打林楚一伙进入夔州,真真是诸事不顺! 筹集军粮的事情还一筹莫展,商会的人又来凑什么热闹! “叫他们进来。” 主簿才要离开,却听伍元彬急急补了一句:“直接将人带到花厅去。谁若是再擂鼓,直接打出去!” 正文 605肖天驰 伍元彬声音低沉,近似咆哮,语声里是藏不住的阴霾。 “是!” 主簿缩着脖子,低眉顺眼走的飞快。 太守大人素来有分寸,爱惜名声如同羽翼。 今天居然……要将擂鼓告状的人打出去?可见是真急了,少惹为妙! 功夫不大,主簿便领着一群人进了花厅。 伍元彬端着一盏茶,枯坐在花厅里。茶水的暖烟在半空里沉浮不定,映得伍元彬的眉目,也如烟云缥缈,瞧不真切。 “肖总长。”伍元彬目光淡若冷水,瞧着最前方一个白胖子:“你对夔州府的繁荣做出过杰出贡献,有事求见只需递个牌子。本官得空,自会传召。” 所以你将事情闹的这么大,是想打谁的脸? 他的声音虚浮没有力道,却暗含压力,逼的肖总长瞳孔缩了一缩。 夔州商会总长肖天驰经营了数家银号,结交不少高门大户。加之本人又善于逢迎,在夔州府乃至整个两江行省都吃得开。 他长袖善舞极有眼色,瞧见伍元彬真的生气,立刻做小,伏低的苦了脸。 “大人容禀,并非小人存心挑事,实在是……” 他深深吸口气,眼底生出惊骇,似心绪难平。 良久方才吸口气继续说道:“是那个京里来的林庾史,欺人太甚!” “怎么又是她?” 伍元彬眼皮子突突跳,将手里茶盏咣当搁在了桌案上:“她又干了什么?” 伍元彬的怒色让肖天驰看的真切,心底生出狂喜。这一状告对了,太守大人也不喜欢京里来的张狂小子! “大人。”他期期艾艾开口:“从昨夜到今日,她连续抓了咱们夔州商会三个掌柜。而且……。” 他瞧一眼伍元彬,姿态放得更低:“而且下令抄家。说是,奉了太守您的命令。” “胡闹!” 伍元彬的忍耐到了极限,一把将桌案上的茶盏扫在地上。甜白瓷的碎片飞溅,自肖天驰衣摆擦过,割破了他昂贵的缂丝衣袍。 肖天驰表面吓得噤若寒蝉,心里却乐开了花。 伍太守气得脸色发青,连风仪都顾不上。姓林那个小子,死定了! “大人可是没有下过抄家的命令?”肖天驰试探着开口,决定再点一把火:“那小子的胆子可也太大了!眼里哪里还有太守大人?” 噗通! 他重重跪倒,哭的潸然泪下:“太守大人,您可得给草民们做主啊!” “请大人为草民做主,严厉惩处林楚!” 商会代表在肖天驰身后跪了一地,磕头磕的咣咣响。 伍元彬抬手捏着眉心,头疼欲裂。 “大人。”肖天驰适时开口:“林庾史说,这还只是开始,我们的苦难远没有结束。她……她还要……。” 伍元彬皱眉,压抑着怒火:“她还要做什么?” “今日一早她派人送了帖子给草民,说今晚要在得月楼设宴,叫草民前去赴宴。”肖天驰按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那三个被抓走的掌柜,就是去赴了她的宴会。之后……一去不复返了。” 伍元彬眼底泛起森寒冷意,这个林楚……就是个祸害!短短两日,便将夔州府搅了个天翻地覆! 正文 606你在教本府做事? “大人。”肖天驰眼珠子转了转:“您可千万不能坐视不理啊。林楚打着您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丢的是您的脸!” “你在教本府做事?” 伍元彬的目光犀利,肖天驰打个哆嗦低头,连称不敢。 伍元彬深呼吸,待自己气息平顺方才再度开口:“今日她的夜宴,你们所有人必须到场。” “嗯……啊?” 众人心惊,才惊叹出声,便听那人冷幽幽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本府与尔等,一同赴宴!” 华灯初上,月凉如水。 今夜的得月楼与往日没什么分别,张灯结彩,金碧辉煌。 今夜的得月楼却又与往日完全不同,寂静无声,杀机四伏。 林楚捏着只雨过天青的酒盅,透过指尖缝隙,瞧着对面乌泱泱一群。在这一刻,人生百态尽收眼底。 “林楚,你搞什么把戏!”伍元彬的忍耐到了极限,冷冰冰开口。 暮色四合时,他便已带着商会众人来到得月楼。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那人始终如此刻一般,端着酒盅慢悠悠晃荡,一小口一小口浅抿,并未停歇。 却是,半个字也无。 林伍元彬的耐性早在推杯换盏中磨的干干净净。 这小子是打算将自己灌醉,像上次一样借酒装疯撒泼耍混?门都没有! “你要是没事,本府便要带人离开。”伍元彬掸了掸衣角,作势便要起身。 “不过是想请各位吃个饭。”林楚微勾着唇角,才一天不见,伍元彬这老小子的自称就从下官变成了本府。涵养气度还是需要再修炼修炼啊。 她唇畔笑容更深,在伍元彬青筋暴起时才开口:“不成想伍太守也赏光来了,林楚心中欢喜,一时激动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伍元彬胡子蹦了蹦,你欢喜激动?骗鬼呢! “你有这么好心?”伍元彬冷笑。 “当然。”林楚郑重点头:“我林楚心眼小,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该还的一样不会少。” 她的声音清冷脆糯,似非常愉悦。却听得人心尖一颤,想起前天晚上得月楼发生的一切,只觉……不祥。 林楚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请来的都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省力,都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我昨天刚到,便劳烦各位掌柜和大人一同在得月楼接风款待。今日难得有空,索性还了这一宴席,也好拉近下官民之间的关系。”她说。 伍元彬挑眉,还不是记在我的账下?也不想与她虚与委蛇:“听说你闯了夔州商会?” “对!”肖天驰抢先开口:“她在我们夔州商会又打又砸,多少双眼睛都看到的事情,容不得抵赖。你……。” “是的,我闯了。”清冷男子不耐烦的开口:“不但闯了,查了,还抓了人抄了家。” 肖天驰的长篇大论才刚开头,便被林楚轻描淡写一句话压过。他憋了满腔悲愤的表演一时不知如何施展,脸上的沉痛尚不及扩散,却早已词穷。 只觉尴尬。 “怎……怎么就……承认了?”众掌柜唏嘘侧目。 天下人做了坏事哪个不是抵死不认?她认的这么痛快,接下来的苦情戏还怎么展开? 正文 607请乖乖滚那边去 “咦?”林楚大奇:“你们洋洋洒洒弄这么大阵势,不是为了让我承认?” 她缓缓摩挲着自己下颚:“我怎么瞧着我承认了你们都不高兴?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虚伪?” 她陡然正色,板起面孔,做出老气横秋的姿态:“你们往日不懂礼数多是因为没有个合适的榜样效仿,也不能都怪你们。如今我来了,自会担负起各位的礼仪教化,亡羊补牢。相信以各位的资质假以时日,必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众人……忽然觉得脸疼是怎么回事? 她灌下一杯酒,语重心长地再度开口:“你们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胆子做自然有胆子认。你们资质虽远不及我,但大丈夫顶天立地。总喜欢躲在阴沟里耍些小聪明,不嫌弃丢人?” 她这话说的越发有深意,众掌柜垂眸低首,都拿眼睛去看肖天驰和伍元彬。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忽然一通说教,把计划全给打乱了。 接下来的事情,可要怎么开口? “啧。”林楚眉峰一挑,瞧见你们郁闷,我就开心了! 她目光飞快在人群中扫过:“今夜大宴,各位坐的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可要怎么吃饭?来人,给各位掌柜大人安排座位!” 护国军众人将胸背挺的笔直,大步上前。 “起来。”钟思冷着脸朝肖天驰淡淡开口:“滚那边去。” 六爷办事时,就是这个人阳奉阴违处处刁难。钟思对他深恶痛绝,没有好脸。 “要有礼貌。”林楚以单手支着额头,素白手指轻叩着桌面:“莫要叫人觉得咱们护国军来的人粗鲁。” “好嘞。”林长夕勾唇,桃花眼中笑意潋滟,朝肖天驰摊手:“请滚那便去。” 肖天驰:“……。”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礼貌么,加个请有区别么?你好歹把滚去掉呢? “各位请起身。”石菲菲等人有样学样,亦笑眯眯半弓着身子:“请乖乖滚到那边去!” 他们语中带笑,却一个个将手指掰的咔咔响,周身都是沙场中浸淫出的凌冽杀气。 就……挺惊悚。 厅中掌柜面面相觑,一个个吓哆嗦。只觉屁股下塞了一把针,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叫你们过去就过去!”伍元彬眯着眼眸开口,倒要瞧瞧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娃娃,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掌柜们蔫眉搭眼起身,跟着护国军众人走,周身都是舍身取义的悲壮。 “素问,人到齐了么?” 众人才挨着凳子,便听少年清冷软糯的声音,懒洋洋再度开了腔。 “待我核对一下。” 灯火下,面色肃然,纤细瘦弱的女子捧着书册出来。 她本生的美艳,眼底却带着坚韧的冷意,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璀璨灯火下,只觉她周身都是凌然不可侵犯的韵味,勾的人挪不开眼。 众掌柜敛眉低头,没有心思欣赏美人。在他们眼中,林楚与她身边一群人,都是从地狱中走出的煞神,各个面目可憎! “天琼楼掌柜李开元。”女子冷冽的声音才出口,人群后便有人冷冷答一声到。 李开元忍不住回头去瞧,身后半个人影也无?但,方才那一声就是在他身后响起,谁?人呢? 正文 608一出好戏 若方才那人想要杀他,那么…… 李开元狠狠打个哆嗦,后脊的衣裳被冷汗打湿。 今天晚上这顿饭只怕……凶多吉少! 台阶上,素问一双眼眸不离开手中花名册,慢悠悠念出一个个人名。 “天锦记绸缎铺掌柜吴江,南城古玩掌柜李安国,程记米铺掌柜梁满仓……。” 女子冷冽的声音掷地有声,洋洋洒洒念了一串的人名。 每个人名出口,均立刻有人答到。 众掌柜的神经便在此起彼伏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冷幽幽的一声声答到声里,彻底滑向崩溃的边缘。 “大人。” 素问将花名册合上,恭恭敬敬递给林楚:“人到齐了。” “好。” 林楚接过花名册置于膝头却并未翻开,只将唇角略勾,眼底一抹邪肆冷沉的笑容微闪。 “既然人齐了,开宴吧。上菜。” 铮! 厅中高台上,美人羞出,齐声凑响丝竹。 妙曼乐曲声里,堂倌们手中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却并未将盘子放在大桌正中,而是在厅中每位掌柜面前都摆了个盘子,盘子上盖着银盖子熠熠生辉。 里面扣的什么菜不得而知。 银盖子打磨的光可鉴人,掌柜们一低头,便能从盖子上瞧见自己一张面孔,被盖子弯曲的弧度照的扭曲而狰狞。 “请吧。”林楚微笑着抬了抬手。 当啷! 堂倌们将盖子打开,引出四下里惊呼连连。 众人目光飞快在半空交错一碰,满面惊诧。 盘子里竟赫然躺着本湛蓝色封皮的书册,人人皆如是。 这是……什么道理? 伍元彬皱着眉,他的眼前也摆着这么一个玩意。 他气定神闲并不似旁人畏首畏尾,盘子打开的瞬间,便抓起书册翻了翻。 里面,空无一字。 他蹙眉抬首:“林庾史,这是什么意思?” 林楚底噙着丝笑,若有若无一丝锋锐划过:“这是一本账册。” 账册二字越发叫人摸不到头脑。 “你有事就快说。”伍元彬深呼吸,一辈子的耐性都在今晚消磨干净了:“莫要故弄玄虚!” 林楚懒洋洋的调整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才再度开口:“账册的事情不急,咱们先来看一出戏。” 她玉白双手在空中轻轻击掌,高台上的曲风,陡然一变。 下一刻,身段窈窕的美人和冷峻少年相携而入。 美人以轻纱敷面,周身衣衫严谨沉闷,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却难掩风情万种。 少年衣裳简朴,正在灯火下埋头苦读。 女子撑伞走过,偶然回眸,自此一眼万年。 舞台上曲调再一变,成了高亢的喜悦。少年与女子在喜气洋洋中完婚。 接下来,灯光猛一暗,再亮起时,舞台上布景已变作一家客栈。 女子当垆卖酒,男子笑脸迎客。数载努力经营下二人富甲天下,惬意自在。 灯光又一暗,这一次两人坐在马车里把臂同游。纵情山水时,冷不防撞见从道边山道冲下的一伙强盗。 曲调忽而变的紧张,夫妻二人及家眷被砍杀干净,曲风凄凉婉转。 灯光再一暗,布景却又再度换做客栈。华丽的马车在遇害夫妻客栈门前停下,衣着光鲜的一对男女相携走出。 音乐戛然而止,二人蓦然转头,灯火下那两张脸孔,分明是杀人的山贼! 正文 609账册的意义 然而,客栈中掌柜伙计却无一人识破,众人皆大欢喜簇拥假夫妻进入殿中。 灯光忽灭,舞台上萧声大作,婉转低沉,如泣如诉。 有一女子以低柔之声幽幽吟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缘到有时终须有, 缘到无时莫强求。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得放手时须放手,眼前无路早回头。” 一个头字唱的百转千回,似一下将人心房牢牢抓住高高扯上了云端,又呼的放开了手,直直坠地。 落差巨大,众人只觉心头狂跳,汗透衣衫。 啊一声叹息后,曲声终止,歌声也再不闻。 同一时间,舞台上灯火大亮。一队人马自舞台上冲下,齐齐站在林楚身后,目光灼灼。 放眼瞧去,戏中冷峻书生,妖娆老板娘,山贼夫妻,掌柜伙计俱在。 “六爷。”山贼头子笑嘻嘻,眼底都带着光,哪里还有半分凶狠模样? “我们演的怎么样?” “还行。”林楚认真想了想,点头:“钟思神情太过冷漠,与菲菲情到浓时,眼底情意始终差了半分。这场戏,菲菲胜出。” “我,我呢?”山贼头子穆亦文急急点着自己鼻子,目光殷切。 “你么。”林楚瞧他一眼,略有些嫌弃:“山贼头子虽穷凶极恶,却也颇有头脑。后期更是要假扮钟思,周身需得透出儒雅沉稳之气。你只兼顾其一,狰狞太过用力过猛。被山贼夫人穆亦霜给比下去了。” 穆亦文没有得到夸奖,却仍旧满面欢喜。一把扯住身边山穆亦霜的手嘻嘻笑:“我家霜霜好,才是真的好。” 林楚嘴角一抽,这人一贯的……不忍直视。 她侧过眼眸,在身边众人面上逐一扫过:“虽然时间仓促,但音乐布景还是叫人相当惊艳。可见梅枝,萧隐仇功不可没。总之,表演很成功!我很满意!” 林楚鼓掌以示肯定,刚才所见,的确是一场好戏! “各位呢?”林楚清冷目光,在呆若木鸡的众掌柜面庞上一一扫过:“各位觉得今天这唱戏如何?真实否?好看否?” “这……这个。” 众人喉结滚动,半晌不能发声。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舞台上唱念做打的戏子,都是护国军的士兵。 众人四顾相望,只觉一头雾水,心底惴惴。 林楚今天请客,先给上了个账本,之后又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想干什么? “林楚。”伍元彬皱眉,声音低沉有力:“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莫急。” 纵使旁人急的抓耳挠腮,林楚却只一味云淡风轻。她眼眸明亮如星,满面玉润光辉。连众人初见时的锋锐都不见了。 林楚微勾着唇角,素白手指将膝头摆着的账本随手拿起:“瞧过方才一切,各位该能看懂手中账本了!” 她猝然抬首,眼底闪过细碎星芒。 “肖总长?舞台交给你了,你来给大家解释解释这本账册,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声音清脆软糯,如珠玉相击沁人心脾。却不知为何,入了耳落了心,便在心底里荡起丝若有若无冷意。 肖天驰抿唇,狠狠打了个哆嗦。额角爬出的细密汗珠子滴下,跌落入衣襟中,冰凉粘腻。 正文 610罄竹难书 “咦?” 林楚淡淡瞧着他,如看着死物:“肖总长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么?还是……不敢说话?” 她声音陡然一沉,如携裹了冰刀霜剑,叫人狠狠打个冷颤。 “既然肖总长不敢开口,便由我来说吧。若有不周到,稍后你再来补充。” 她素白纤长手指在灯火下一闪,湛蓝账册封皮被缓缓揭开。 “乾元十二年春,夔州如归客栈歇业转卖。半月后夔州府出现第一家华泰银号,短短数月,华泰银号扩张,盘下整条永安街。” 肖天驰紧抿着唇瓣,容色苍白如纸。指甲狠狠嵌入到了掌心里,不觉疼痛。 “当年的华泰银号掌柜肖天驰捐出巨款,将永安街翻新,自此后永安街更名为华泰大街。肖掌柜经营有方,数年经营下来,一跃成为夔州府首富。” 林楚眼底生出讥诮:“我提起的这段过往,记录在夔州府制里。我想,在场所有人都不陌生。” “账册空白,只因有些人的罪过实在罄竹难书!” 众人目光难以遏制,朝肖天驰扫了过去,却飞快收回。人人眼底,皆生出惊涛骇浪。 方才戏台上上演的,莫非就是肖总长的发家史? 真的假的? “你莫要血口喷人!” 肖天驰仓皇起身,面颊上的肥肉颤一颤,再颤一颤。一张胖脸顷刻如血一般鲜红,周身气的颤抖。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肖总长急什么?” 林楚将唇角一勾,气定神闲合上账册:“就在如归客栈歇业期间,梧州府还发生了一件奇案,不知伍太守可还有印象?” 伍元彬浅抿着唇瓣不出声。他不知林楚打的什么主意,但他知道自打这人出现,夔州府便是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 林楚慢悠悠开口:“乾元十二年端午后,有一对肖性夫妇前往夔州府告状,说自己兄嫂一家无故失踪。” “然而,府衙升堂当日,那对夫妻却无故癫狂失控,互相撕咬至死。” “据说,当日境况凄惨可怖,能止夜啼。仵作验尸时,却并未找到发狂原因,便草草将二人下葬,这案子便也就此草草了结。” 林楚眸色一闪:“那肖姓夫妻来自登县,据我所知登县正是肖总长的祖居,而发狂的夫妇,恰好就是你的亲弟弟和弟媳。” 肖天驰面色一僵:“那又如何?我又不是孤儿,有亲戚很奇怪?” “不奇怪。”林楚冷笑着说道:“但那夫妻二人前往府衙前,才从如归客栈离去,也才同你见过面。怎么忽然就在公堂上坚称,你失踪了?” 肖天驰叹口气:“无非因钱财生怨发生几句口角,谁知他们心生怨恨,居然想出那么个法子来诋毁我!” 他目光陡然变得尖锐:“我为了夔州商户公义才顶撞了你几句,你就翻出这些陈年琐事来打算冤枉我。林楚,你怎配当我夔州府的父母官?” “太守大人。”他跪倒磕头如捣蒜:“您要替小人做主!小人受屈无所谓,若再让林楚嚣张妄为,咱们夔州就要乱了!” 正文 611有何不敢? 肖天驰字句皆如刀,狠狠刺入伍元彬内心深处,翻绞的鲜血狰狞。 “林楚!”伍元彬一拳重重捣在桌案上:“你若再故弄玄虚,本官有理由怀疑你寻衅滋事,破坏夔州团结!” “大人急什么?”林楚面上笑容邪肆狷狂:“暴躁易怒老的快,大人且安心看着吧。” “你!”伍元彬拍案而起,身躯却被林长夕重重按回到椅背上。 “伍太守。”男人潋滟妖媚的面颊凑在他眼前:“我六弟来时虽交了护国军虎符,但她正二品统领的官职皇上并未收回。” 他修长手指在伍元彬肩头拍了拍,桃花眼朝他眨一眨:“所以,你懂得。” 伍元彬被噎了个半死,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林楚比他高了整整两个品阶! 他眼底荡出冷厉,林楚你千万莫要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不然…… “肖总长。”林楚将伍元彬的不甘彻底无视,幽幽瞧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肖天驰:“你方才的辩驳也算合理。既然你口口声声扯出夔州安定,我便给你个翻身的机会。若你把握不住,呵!” 林楚勾唇,眼底笑容似藏了冰刀霜剑,如深不见底的沉沦血海。 “我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肖天驰打了个哆嗦,只觉眼前少年一言一行皆如山岳,压的他无法透气。 “肖总长来说说看,你翻新客栈,组建商号的银钱从哪里来?” “这是我的商业机密,凭什么告诉你?”肖天驰搁着脖子,求饶般瞧向伍元彬。 “告诉他!”伍元彬沉着面颊:“不许藏私!” 今日就让林楚猖狂到底,看最后丢脸的是谁! 肖天驰无法,低下头讷讷开口:“自然是……。” “华泰客栈规模并不大,虽三餐无忧,但距离盘下一条街开银号的财力,还差的极远!”林楚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肖总长是如何在这短短数日内,赚了那么大一桶金?” 肖天驰面色发白:“这个……这个真是肖某商号运作的机密,肖某商号养活着上百号人。还请林大人莫要再咄咄相逼,就放过商号里的兄弟们吧。” 他说的情真意切,无比委屈。勾的在场掌柜皆生出同仇敌忾,一个个怒瞪着林楚。 林楚只淡淡呵一声并不在意,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只盯着肖天驰。 “是不能,还是不敢?” 她眼底带着凉薄讥笑:“肖天驰!我现在叫你一声肖天驰吗,你敢应么?!” 肖天驰额角有青筋一蹦,惊得忘了心中恐惧。扯着嗓子喝道:“我就是肖天驰!肖天驰就是我!有何不敢?!” 林楚抿唇,明艳眼底深处有华光荡漾开来。如暖阳驻进,瞬间融了冰雪。 她浅浅将唇角一勾,探出一只手掌:“你瞧,这是什么?” 肖天驰气鼓鼓眨也不眨盯着林楚,忽见她洁白贝甲边缘,有青幽幽铁器冷光一闪,刺人眼眸。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生死攸关时顾不上许多,下意识将身子往后一躺,连人带椅直直滑出数步之远。 再抬眼,却见纤细少年缓缓抬着手指。手心里,俨然扣着一把……修甲刀! 正文 612保护太守,放林长夕 糟了! 肖天驰心中一荡,面孔彻底阴沉,身躯僵立在原地。 她身侧,石菲菲掩口,笑的花枝乱颤:“肖总长这腰马功夫真不错,你不是读书人么?” 肖天驰身躯越发僵硬,呼吸粗重如风箱拉扯。 夔州府无人不知肖天驰是一介书生,年少的他,揣着满腔热忱想要投靠彭诚,却不得其门而入。 落魄之际被一富家小姐看中,喜结良缘后投身商道。渐渐富足。 一个文弱书生,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会武功! “肖总长,你似乎忘记了一句话。”林楚眼底噙着一丝笑,冰冷却优雅:“你再看,身后那是什么?” “林庾史有什么话只管明说!肖某不会再上当!” 肖天驰暴露了一身的武功,内心却忽然平静。冷幽幽瞧着林楚,与方才唯唯诺诺的商人,天渊之别。 林楚撇撇嘴:“你不听话,是要倒霉的。” 肖天驰凝眉,正思量她话中意味。忽觉肩头一沉,无形一股冷意向他袭来。 “谁!” 蓦然回首,身后男人一张面孔奇丑,狰狞如鬼。却呲着牙正对他友好的笑:“肖总长,请入席。” “滚!” 肖天驰瞪眼,眼底泛出可怖猩红。抬起右脚,运足力道,朝萧隐仇小腹狠狠踹去。 “肖天驰!”伍元彬瞧的心惊,怎么还……打起来了? 林楚虽可恶,她身边这些却都是实打实入了兵部名册的西楚军人。若在他眼皮底下被肖天驰打了,会很麻烦! “你给我退下!” 啪!咔嚓! 肖天驰根本不理会伍元彬,一脚结结实实踢在木凳上。 木屑四下里翻飞,原本该被踢断了腿的萧隐仇,却抱着膀子站在站在三尺外朝他撇嘴:“您若对今日酒宴不满可以直说,怎能毁了桌椅?这都是钱呐!” 他木着张丑脸,特意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情,满目皆是惋惜的哀伤。就……挺惊悚。 伍元彬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绝对没有看错,萧隐仇刚才明明站在肖天驰对面。 他什么时候避开?萧隐仇怎么就踢上了椅子? 没瞧见! 他郑重瞧一眼林楚,这些人……真是能惹得起的? “呵呵呵,哈哈哈哈。” 大堂内,忽起一阵狂笑如潮。 笑声初时低缓,却忽而高亢。那一声,似有人拿着重锤一下下砸在人心,如雷鸣,震的耳膜生疼。 “你们这些杂碎!” 肖天驰抬眸,眼底幽光猩红如血。利刃般眼眸飞快扫过厅中众人。 “今日招惹了你老子,一个也别想活!” 他身躯忽然荡起,轻飘飘落向桌案。 他本是个白净的矮胖子,身躯却如陀螺般灵活,脚尖一点就跃上了桌面。杯盘碗碟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保护太守!放林长夕!”护国军众人一声呐喊。 混乱中,众人愕然四顾。保护太守可以理解,放……林长夕……什么鬼? 忽见一条身影去如闪电,自纷扰遍地中出,眨眼冲到肖天驰面前。 他勾唇一笑,肖天驰尚未反应,胳膊就被一把攥住了。 林长夕身躯一拧,将肖天驰胳膊往怀中一带再一拧。 咔嚓! 骨裂声响清脆,激的人狠狠打了个哆嗦。 正文 613我有罪,我罪大恶极 肖天驰两条胳膊软软下垂,柔软似两根面条,随风飘荡。 啊! 天地间一声惨叫,如鬼哭狼嚎。 林长夕飞起一脚,将肖天驰矮胖的身子一脚踢下桌面。 男人修长手指在他袖中一抹,抢出把贴肉的弯刀,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你是谁?”肖天驰被林长夕压制的死死的,半分不能动弹,难以置信的瞧着林长夕。他可是两江众人闻风丧胆的水匪。在这个骚,情的男人面前,竟一招被擒? “我是谁?”林长夕笑吟吟,眼底闪过邪肆的凉薄:“听好了,我是你爷爷!” “干净,利索,完美!” “好棒!” “太帅了!” 护国军众人齐声欢呼,热烈鼓掌。 石菲菲一张面孔通红,眼底一派燃烧的热情:“小四爷,你真是条汉子!” “一般一般,低调低调。”林长夕甩了甩头,额前碎发随风摇摆,桃花眼中一片璀璨流光。 “六弟,怎么样?”他摆出个酷帅的造型,挑眉瞧向林楚。 “咳。”林楚呼吸有片刻凝滞,一直装深沉不好么?忽然这么骚,情就真的很……林长夕! “还……行。” “不是我强。”林长夕越发得意:“是对手太弱。” “别谦虚。”石菲菲朝林长夕抛个媚眼:“是真了不起。” “姐姐我还小。”林长夕被她的热情吓得一哆嗦:“配不上你的花容月貌,饶了我吧。” “呸!”石菲菲俏脸绯红,抬手去拧林长夕的耳朵:“你小子敢消遣老娘?!” 剑拔弩张的屠杀场,眨眼变作一副嬉笑怒骂的互相吹捧。变化太快,过程太惊悚。众人呆若木鸡,表示大脑完全跟不上。 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林楚无奈的叹口气。四哥本是古往今来不二之选的杀人利器,这种性子在军营本可大有作为的,怎么就……养成这么一副性子? 伍元彬脑中的弦彻底断了,压低声音瞪着林楚:“你今天,到底搞的哪一出?!” 他不是询问,而是威胁。 众目睽睽下,林楚驱使下属公然伤人,还是夔州府商界之首。 这事,已不能善了。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否则,商界必定大乱! 伍元彬眼底燃起怒火,几乎要将林楚焚烧干净。 粮草被烧,商会分崩离析。这人,真是个灾星! 林楚瞧他一眼,唇畔噙着冷笑:“太守大人,何不仔细瞧瞧地上的刀?” 伍元彬垂首瞧了只一眼,忽而将唇瓣紧抿,面色大变! 林楚缓缓起身,迈动修长的双腿,一步步走向肖天驰。 鹿皮短靴踏过青石路面的声音清脆清晰,每一下都如落在肖天驰心头,震得他肝胆俱裂。 林楚站定,居高临下迫视着他。冷视着地上那人,在地面上翻滚哀嚎,眼底无半分怜悯也无。 “肖天驰,你有罪。”少年声音幽冷,带了几分缥缈的虚幻,如在云端。 “罪?” 肖天驰盯着林楚的眼眸,只觉那双眼睛璀璨明亮的,如同夜空里的星。让他心头一颤,再挪不开半分。 “你认不认?”少年声音如天籁。 肖天驰眨了眨眼,眼底忽然泛起氤氲,不胜凄楚。 “我有罪,我罪大恶极!” 之后,嚎啕大哭。 正文 614一段残忍的故事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哭成这样?丢人!”穆亦文满目嫌弃开口。 众人点头,深以为是。 商会众人皆没有注意到,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思想行动都与护国军众人同步了。 “别哭,莫急。” 林楚勾着唇角,语声温柔而低缓,循循善诱:“你有什么罪过就慢慢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罪……。” 肖天驰嘴唇翕动半晌,却未能说出半个字,只抬了双朦胧泪眼怯生生瞧着林楚:“这么多,要从哪说?” 林楚微笑:“就从你怎么成了肖天驰开始吧。” “哦。” 肖天驰点头,若有所思:“肖天驰这个身份名字,是我偷来的。那一日……。”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如泣如诉无比清晰。 一字一句竟与方才高台上一场大戏渐渐吻合,甚至更加的惊心。 肖天驰的夫人并没有死在山贼手上,而是被山贼强占之后带回夔州府。 当山贼借助肖夫人的脸,坐稳了华泰客栈后,肖夫人便病死了。 之后,假的肖天驰娶了新夫人,从此平步青云。 “我错了,我有罪。” 肖天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女人刚烈的很,虽然被我打断了腿割掉了舌头,却无一日不想着替她死鬼老公报仇。” 他摸一把眼泪,糊了满脸也不在意:“我都不知她何时给肖天驰族亲写了信,将肖天驰弟妇二人给找了来。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叫她活着?” 众人侧目,这故事若是真的,这样的心性和手段简直残忍到令人发指! 杀了人家丈夫,占了人家身子和产业,还打断了人家的双腿,割了舌头! 最后,杀光了别人全家! 简直,闻所未闻!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当日的华泰客栈虽有薄产却并不庞大,而夔州府中比肖氏夫妇有钱的人多的是,你为何独独选中了他们?” “呵。” 肖天驰淡笑:“你们不懂,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不好惹!他们在城中盘根错节,相交遍地。想要悄无声息取代,难度太大!” “肖天驰是个外乡人,他娘子家里也都死干净了。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理想的人选。” “你为什么要假冒肖天驰,为什么进入夔州府?”伍元彬再忍耐不住,急急开口询问。 林楚盯着他,唇瓣微动:“回答他。” “我……。” 肖天驰略一迟疑,方才断断续续说道。 “刀头舔血,杀人越货的勾当干的久了谁都会腻。” “老子也想子孙满堂,受人敬仰。但,老子的身份不容于世,只能换个壳子。” “谁叫那小子自己送上门来?老子手底下有的是钱,找到个合适的身份脱胎换骨,还怕不能成事?”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林楚却冷笑着摇头:“你没有说实话,是要吃苦头的。” 她将指尖一弹,肖天驰忽然抿了唇。喉结上下滚动,似话到唇边不吐不快。却不知为何强忍着不肯出口。 林楚眸色一凝,肖天驰啊一声满面挣扎,瞧上去痛苦异常。 林楚眯了眼:“说!” 正文 615第二道菜 “那是因为……啊!” 肖天驰陡然一声大喝如困兽,抱紧头颅满地翻滚:“不可说,不可说。” “在我面前,没有什么不可说。”林楚轻笑,如玉长指紧攥成拳,划出坚硬的弧度。 “别!” 肖天驰周身颤抖,面孔肌肉紧绷,因极致的痛苦彻底扭曲。 他的眼底腥红如血,艰难开口:“别逼我,噗!” 鲜血如泉,自肖天驰口中飚出,喷洒在地面上,蜿蜒出一线妖娆的血蛇。 林楚眯了眯眼,肖天驰也算是条汉子。宁愿咬舌自尽,亦不肯说出心中秘密。 轰! 四下里如炸了锅。 厅中宾客都是夔州府中巨富商贾,商场搏杀不亚于战场的血雨腥风。他们往日虽做过不少阴暗事,却从不曾见过,一条鲜活生命死在眼前。 “死了?就这?”林长夕蹙了蹙眉,眼底略有些担忧。 花这么大力气制住肖天驰,这人是关键人物。就这么死了…… “无妨。”林楚似并不怎么在意。 肖天驰只是个小角色,他的价值全在袖中藏着的弯刀。弯刀现世,他的证词并不十分重要。 否则,在她眼前活着不容易。想死,却更难。 “萧隐仇,归你了。” “好咧。”萧隐仇喜气洋洋,抱拳向林楚行礼:“多谢六爷。” 铛啷啷! 厅中蓦然响起清脆铃声。护国军众人既有默契齐齐后退,让自己离萧隐仇远上几分。 众掌柜却瞧的一头雾水,不由瞧向萧隐仇。这丑鬼,是要做什么? 萧隐仇不惧众人目光,宽大黑袍下的机械手臂微微弯曲,另一手中的摄魂铃一上一下摇动的极有规律。 他眼眸低垂,口中喃喃吟唱。 四下静了一静,众人只觉萧隐仇的吟唱虽古怪,却平静如水,似一只无形的大掌,将众人心中躁动不安瞬间抚平,继而消失。 萧隐仇收了摄魂铃,缓缓走至林楚身后,呲牙一笑,犹如鬼哭:“六爷,成了!” 快来表扬我! 林楚别开眼。长的凶恶不是你的错,但……长的凶恶还要作出副乖顺小可爱忠犬模样,摇着尾巴求爱抚,求赞扬就……不忍直视。 掌柜面面相觑,方才……发生了什么?这丑鬼就摇了摇铃铛,天地间一切都不曾改变。 这可不是林楚的风格! “今天叫大家受惊了,实在对不住。” 林楚清清嗓子,明润眼眸扫过四下呆若木鸡人群:“不过能了结一桩惨案,也算大功一件。” “今日之事,大家都是见证。”她说。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这个都字听起来,似乎有点……揪心。 “来,上菜!” 林楚拍了拍手,陡然一声轻喝,激的众人齐齐一哆嗦,彻底变了面色。 第二道菜该不会…… 堂倌们端着第二个托盘进来。与先前一般,这托盘也罩着银盖子。 果然! 众人内心忐忑,第一道菜,死了肖天驰。这第二道怕……也不好下咽。 不知,又有谁要倒霉。 “这次我痛快些,第二道菜仍旧是账册。”林楚抬手,示意堂倌们掀开盖子,慢悠悠启唇:“这些账册记录的是至今为止,肖总长为了叫各位支持他上位,私下里送给各位的好处。” 她将唇角一勾:“口误,是假的肖总长!” 正文 616同罪 众人垂眸,遍体生寒。眼看就要入夏了,怎么还……这么冷! “伍太守。” 林楚侧目瞧向伍元彬:“勾结山贼,欺行霸市,在咱们梧州府里是什么罪过?” 伍元彬淡淡说了两个字:“同罪。” 他眸色幽深瞧着林楚。 早在肖天驰藏着的弯刀掉落的时候,他便对林楚彻底改观。 这人邪肆嚣张,但,做得每一件事都不是无的放矢。她在商会打砸抢,惹的肖天驰带领城中头面找他出头。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肖天驰罪状公之于众。有这些人作证,肖天驰再无翻身可能。 她再将众人与肖天驰的龌龊当着自己道出,逼的他不得不以朝廷律法匡扶正义。 只怕惩处他们是假,她对这些人另有所图才是真。 今天在场的,都成了她的棋子,被她牵着鼻子走,予取予求。 连他,亦成了她手中的刀! 他半敛了眉目,再度开口:“你们勾结江洋大盗,扰乱夔州市场安定。按照律法,与山贼同罪!” 伍元彬的内心忽然平静,夔州乱象已生。林楚就像强势闯入的一把刀,必定搅动风雨满山河。 但,焉知不是生机?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都是被肖天驰蒙蔽欺骗的。” 掌柜们不淡定了,山贼同罪可还行?他们还没活够! “林庾史,你继续吧。”伍元彬挥手打断众掌柜的聒噪,平和的眼眸投向林楚。 林楚眯了眯眼,伍老顽固怎么忽然变得……顺眼了? “咳。”她掩唇低咳,敛下怪异之感:“各位毕竟是我夔州府翘楚,为夔州府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她唇齿含笑,眸色清明:“我相信各位之所以支持肖天驰,都是被他蒙蔽了双眼,并非不能原谅。” 众人抬头,眼底生出希冀,一颗心激荡如鼓。 还能有补救的机会?这话,可信? “林大人有话可以直说。需要我们做什么,我等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人群里,有浑厚一个男子声音骤然响起,在一片纷乱中,清晰可辩。 林楚循声望去,人群里一个金色衣衫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站起身,朝他躬身行礼。 嘶! 林楚只瞧了那人一眼,便下意识闭了闭眼。 那人实在太……刺眼。 他一身衣服金灿灿,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亮的惊人。又拿金线在袍角绣了遍地金。 整个人瞧起来便如,硕大一个行走的元宝。 不累? “小人昌泰金铺金多多。”金元宝开口,态度谦恭,笑容可掬:“小人愿意将功补过,为了太守大人和庾史大人分忧解难。” “不错,不错。” 林楚微笑,笑意才在唇角绽放,中途却戛然而止。化作愁肠百结的叹息。 “明日午时,庾司衙门要前往天枢军运送军粮。可惜到至今为止,离交粮数量还差的有点多。” 她拿玉白修长的指尖轻叩着桌面,单调的音节叫人听的内心焦躁。 金多多满面堆笑,将眼珠子一转,立刻扬声说道:“小人愿意捐粮一千担。” 正文 617第三道菜 林楚牵了牵唇角:“这么多粮食捐出来,金掌柜不心疼?” 金多多笑嘻嘻:“夔州府是我家!只有夔州府安好,大人们安好,小人才能安好。” 林楚点头:“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觉悟,多好?” “小人愿捐粮五十担。” “小人捐一百担。” “小人……。” 林楚将双脚搭在桌案上,靠着椅背不说话。一双眼眸幽幽瞧向伍元彬。 伍元彬正襟危坐,仍旧一脸严肃,眼前热烈的气氛,并没有让他觉得轻松。 “大人。”素问轻声开口:“共凑出粮食一万两千担。” 伍元彬叹气:“差的太多,杯水车薪。” “不差不差。”林楚微笑开口:“一谷一稻,均是咱们夔州商户拳拳的忠心。” “来呀。”她喜笑颜开,轻轻击掌:“上菜。” 还……上! 商会众掌柜如遭五雷轰顶,双膝一软险些跪下。 众人皆拿眼眸怯生生瞧向林楚,目光哀怨。 人也杀了!粮也要了!下马威给的够够的! 为什么还要上菜?! “各位忙了一夜,不饿?”林楚幽幽瞧着众人,似满面困惑:“吃个饭而已,何必这么感动?” 众人…… 感动,是这么用的么? “手脚快这些,莫要饿着贵客!” 少年声音清冷爽利,堂倌们答应的整齐响亮,身影络绎不绝穿梭在大堂中。 一盘盘珍馐置于桌面,菜色精致,香气袭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真的菜?怎么可能是真的菜! 有人摇头,说不定菜下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动一动就能叫人粉身碎骨! “请吧。” 林楚抬手,做个请的手势。 众人垂眸,林楚的饭碗可不好端! “怎都不起筷?不饿么?” “大人?”有人讷讷开口:“小人忽觉腹中不适,只怕得先行告退。” 这句话仿若开启了新纪元,瞬间点亮崩塌了整晚的智慧。 众人七嘴八舌开嗓,一个比一个故事凄惨,只求能早些离去。 “怎么?”林楚冷着脸:“我想请大家吃顿饭,这么难?” 护国军将士们瞪眼一声吼:“吃!” “是。” 哪里还敢有人反抗,众人抄起筷子吃的口沫横飞。 菜是好菜,味道极佳,比往日里更精致。 然而,对于此刻赴宴的人来说。 这一餐饭,却是穷其一生都不曾遇到过的……难以下咽。 一顿饭,度日如年! 林楚半眯着眼眸瞧着,唇角含笑,眼底略过寒凉。 人生百态,不过弱肉强食,有趣! “林楚。”伍元彬沉着脸站在她身侧:“借一步说话。” 林楚侧首瞧了他一会,眼底如星河璀璨颇为愉悦:“行。”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后堂,伍元彬见四下却是无人,才停了脚步:“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大人莫非瞧不明白?”l林楚云淡风轻:“我在凑粮。” 伍元彬深呼吸,他瞧不出她在凑粮么? “就为了一万两千担的粮食,你得罪了整个夔州府商会!” 枉他才也才将她当作夔州府的救星,她却做出此等愚蠢之事。 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文 618最稳妥的敛财办法。 “这些都是城中大户,掌握着夔州府吃穿命脉。你握有他们勾结盗匪的罪证,本可大有作为。只一万两千担粮食,你就满足了?” 伍元彬深呼吸,要交给天枢军的。是二十万担!二十万! 林楚莞尔,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这一万两千担是多余的,二十万担早就齐了。” “什么?!” 伍元彬深呼吸,今夜瞧见的种种匪夷所思,都不及她方才这一句带给他的。 他深深瞧着林楚,不能相信。 那是二十万担的粮食,不是二十斤! 只两日功夫,居然……齐了? “大人以为,普天之下最迅速有效,且无后顾之忧的敛财方法,是什么?” 林楚目光灼灼瞧着伍元彬。她眼底的明润和凉薄讥讽,让伍元彬抿了抿唇,想到她近日作为,脑中忽有灵光一闪。 “抄……家?”这话说的颇有些迟疑。 他瞪着眼,明知这就是正确答案,却不能相信。 林楚朝他挑起大拇指:“大人果真知己!” 伍元彬喉结滚动,将难宁心绪吞下。 夜宴之前便听说她抓了商会中顶尖富足三个大户抄家。 但肖天驰才是夔州商户最大的老虎。 所以,她不遗余力扳倒了肖天驰,整合四户人家全部财产,凑齐了二十万担军粮! 他郑重瞧着林楚。 这样的心性手段,居然出自一个山野出身的十八岁少年之手? 这人不愧是宗正府宗正林止的弟弟,唯有那沾了满手血腥的阴鸷男子,才能与这样的人和平相处! 林楚也瞧着伍元彬,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挺可怜,对他再没有半分痛恨。 他将夔州府治理的井井有条,本也是个胸怀大志的人。有情怀,有手腕! 可惜,投身于两江行省,便注定了只能在彭诚余威下苟延残喘。 长久以往,大约早就磨灭了胸中,少年时开天辟地的激荡。 “肖天驰原名,叫做插翅虎。” 林楚声音幽幽说着,伍元彬听的心中一荡,忽有热血直直冲到头上去了。 他深深吸口气,热了眼眸:“你说……谁?” 林楚早知他会有如此反应,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插翅虎有三个结拜兄弟,盘踞白虎山无恶不做。乾元十三年仲夏后,夔州府曾派兵围剿白虎山。山上贼匪却遍寻不获,无论人或物皆不翼而飞,自此成了一桩悬案。” “我的刀下,没有一条冤魂!”林楚语声肃然,眼底闪过细碎星芒如血:“他们会死,是因为,该死!” 伍元彬眸色一轮,缓缓下垂,懂了! 算上肖天驰,林楚一共抄了四户。插翅虎结拜兄弟,刚好四人! 白虎山,如归客栈两桩悬案。数十年后,因军粮之事,一并了结了! 插翅虎等人害的肖天驰家破人亡,家财散尽。 他们兄弟四人亦家破人亡,家财充公。 天道轮回,叫人唏嘘! “你胆子,真大。”伍元彬吸口气,由衷感叹。 林楚谦虚摆手:“大人谬赞。若不是大人推波助澜暗中支持,林楚哪里能取得今日成就?” 伍元彬唇畔扯出苦涩笑容。 林楚将所有功劳安在他的头上,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拖他下水。 自此后,他怕是要被插翅虎的兄弟和商会众人,当成了眼中钉! “你!”他讷讷开口:“怎知,我就一定会就范?” 正文 619太守大人是个好官 林楚瞧着伍元彬,眼底的邪肆尽去,多了平和与淡然:“因为,太守大人是个好官!” 伍元彬眸色微闪,林楚的唇角再度掀起。 “而且,我可以笃定,你是我西楚的好官!” 她特意将西楚咬的极重,伍元彬的瞳孔猛缩。忽觉林楚清澈眸光里似有一把火,灼的他心口滚烫,身心皆感受到不能承受之重。 林楚没有急着等伍元彬的回应,目光中带着戏谑,似笑非笑注视着内心挣扎的半大老头。 林长夕从插翅虎身上搜出的弯刀,造型很奇特。状如新月,两缘皆打磨锋利,上头还开了条血槽。 最关键一点,刀柄上雕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 狼,残忍狡猾,善于隐忍,在修罗鬼域被敬若神明。刻有狼头的弯刀是身份的象征,插翅虎是修罗鬼域埋在夔州府的暗桩! 所以,他费尽心机盗用肖天驰的身份隐遁于夔州,又创立商会,就是为了从经济上左右夔州命脉。 伍元彬在瞧见弯刀后,立刻放弃保护插翅虎,并站在了林楚一边,帮他收拾残局。他还有良知! “夔州本就是西楚国土,我是西楚官员,自该为西楚百姓谋福祉。”良久,伍元彬才讷讷开口。 林楚听出他语中底气不足,夔州被彭诚把持多年,早游离于西楚朝堂之外。别人不懂,伍元彬一定明白,她那一句西楚的好官,是要他背叛彭诚。 他的犹豫,在林楚预料之内。多年习惯不可能在一夕崩塌,若他满口应承,那才真的不可留了! 她笑了笑,不再逼迫伍元彬。细水长流方能长治久安。 “四哥,钟思,你们带伍太守去庾司衙门瞧瞧。若是不亲眼瞧见二十万担的粮食,只怕太守大人夜不能寐。”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今夜,你们守在庾司不必回来。明天一早,粮草送往天枢军前,万不可再出任何差错!” “是!”二人答应一声:“伍太守,请。” 伍元彬瞧着林楚,一方面感激她的体谅,一方面又震慑与她的雷厉风行。 不必回来的你们,这里面可不也包括了他?似乎从一开始,她就习惯了成为所有人的统率。 可怕的是,他竟觉得,听她的话都是应该的。 “仓中原有的二十万担粮食被付之一炬,并非寻常人所为。”林楚不知伍元彬内心的煎熬,郑重同他说道:“一般人并不能将六大仓粮食同时点燃,还被燃烧的那么彻底!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凡事还请大人小心!” 伍元彬皱眉,心里咯噔一下。庾司衙门六大粮仓被焚烧干净后才被人发现,这当中不能说没有他的推波助澜。 但他本意并非如此。 凭林楚睚眦必报的性子,忽然提起这事,是要?! “我不愿再去追究上次失火的起因。”林楚朝他摆摆手:“但,今夜绝不能再有闪失!所以,值得难为大人,同我四哥和钟思一起,夜宿粮仓!” 伍元彬眸色一闪不再说话。林楚盯着他远去背影,眸色微闪若有所思。 她肯放过伍元彬最主要的原因,烧毁粮仓这事,伍元彬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杆枪! 正文 620有惊无险 伍元彬不欢迎她,设计让她做庾史,再吩咐人夜烧粮仓。 他的本意不过是小惩大诫,随意烧掉一丁点的粮草,再以最小的损失来将自己赶走。 不成想有人借了他的东风,酿成一场大火。 那夜瞧见他时,他眼中的愤怒很真切。他的愤怒并不仅仅是对她,大约更恨的是他自己! 与那日相比,今夜才是关键! 她愿意给伍元彬一个机会,却不能冒险!唯有将他关在庾司,再由林长夕和钟思共同看着,才能万无一失! 这一夜有惊无险。 林楚瞧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粮队,长长舒口气。 “小六。”林长夕身躯如风,自树冠飘落。声音中带着与他性格不符的郑重:“前方一里处设有路障,咱们过不去了。” “交粮也有人阻拦?”穆亦文眨眨眼:“那感情好,直接拉回去便是。” 穆亦霜斜睨着他:“你拉回去试试?” 穆亦文缩脖子秒怂:“我……我嘴贱,我错了。” 穆亦霜:“哼!” 林楚将目光从那对活宝移开,瞧向林长夕:“原因?” 林长夕摇头:“不肯说。” “走吧。”林楚眉目半敛:“去瞧瞧。” 功夫不大,便见盔甲明亮一队人马立于道旁。人人手中刀枪出鞘,严阵以待。 林楚朝钟思使个眼色,钟思会意打马上前。 “夔州府庾司衙门前来送粮,麻烦各位兄弟将路障搬开放行。” 钟思素来神情冷冽淡漠,嗓门又大。这一嗓子直冲云霄,端坐在马上,气势惊人。 天枢军军卒先是一惊,待瞧清楚来的不过是个家将,便将面色沉了:“大帅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天枢大营。滚开!” 钟思皱眉:“我们来送粮。” “送粮怎么了?”军卒朝她翻白眼:“饶是天王老子来了,没有大帅的命令也得等着!” 林楚静静听着,不动声色。 彭诚在两江行省只手遮天,传言诚不欺人。 今日被拦在路障外的不止有他们,道旁还挺着不少车队。虽众人面色皆焦急,却无一人敢与天枢军争论。 “若是误了交粮时辰,那帮孙子还不定得怎么刁难!”穆亦霜怒火中烧,低声咒骂。 “霜霜,你说脏话?”穆亦文惊着了,瞪着大眼难以置信瞧向穆亦霜。 穆亦霜梗着脖子:“怎么了?” “好听。”穆亦文喜笑颜开:“霜霜说什么都好听。” 穆亦霜瞥他一眼,满目担忧瞧向林楚:“六爷,要不咱们闯过去?” “我们是斯文人。”林楚唇角含笑,眼底悄然闪过细碎红芒:“凡事,得有礼貌。” 她侧首唤过石菲菲,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石菲菲丹凤眼挑了挑,满目都是潋滟的光辉:“瞧好吧。” 妖娆女子堆着满脸娇媚的笑,将柔软腰肢舒展了走向钟思。身躯一扭,便将钟思给撞在了一边。 “这小哥哥,我们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来走了好远的路。实在累的慌,腿都走酸了,你就忍心叫我们这么一直等着?” 石菲菲一句话说的百转千回,脆若莺啼。一双眼儿半眯着媚如丝,唇色饱满而红润,似沾了露珠的樱桃,叫人忍不住便想要扑上去,咬一口。 正文 621小哥哥真是个好人 天枢军中都是成年男子,各个血气方刚,常年驻守不得自由。他们连女子都少见,哪里见过如此奔放的尤物? 尽管石菲菲毁了半边面颊,但那傲人的身材和娇滴滴的声音,还是叫人骨酥筋软。 “你……。”军卒瞧着石菲菲,狠狠吞了吞口水:“你也是夔州府庾司衙门的?” “奴家哪里有那个福气。” 石菲菲撅着嘴,一双杏眼含春:“奴家不过是个烧水做饭的使唤丫头。只因长的美遭了主母妒忌,便将奴家毁了容貌。有幸被庾司大人搭救,收在身边做些杂活。小哥哥,奴家的命好苦。” 言罢,她忽然执了男子一只手,按在自己眼角伤痕处。晶莹的泪珠子自眼角滚落,滑过男子手背,烫的男子险些惊叫。 男人想要抽手,却不知是因为石菲菲力气大,还是指端触感太过柔滑。一时之间,竟挣脱不得。 “你摸摸看。”石菲菲泪眼婆娑,期期艾艾:“奴家好疼啊。” 女人的肌肤柔滑细嫩,带着勾魂夺魄的香。尽管眼角下的疤痕,如蜈蚣般蜿蜒可怖,这般情形下被人摸着,却只觉心疼。 军卒感叹于世事不公,之后,便是对毁灭美好的出离愤怒,继而生出万丈豪情。 “莫哭,莫哭。” 军卒的心防,在上京头牌花魁的魅惑手段下,彻底崩塌。 他摸着石菲菲面颊,只觉手足无措:“你说,叫我怎么帮你?” “你瞧。” 石菲菲探出跟手指,颤巍巍朝身后林楚指一指:“那个就是我的恩人。有了她,我才得以三餐温饱。如今大人要进营送粮,若是误了时辰难免要受到责罚。她若是有个闪失,我就……就得……。” 石菲菲戛然止了话头,嘤嘤哭泣。 她以手帕遮了半张面目,晶莹泪珠如雨,自娇媚的脸颊上成串淌下。 军卒们瞧的吸口气,心尖尖都颤了。 “你莫哭,我们不是存心不让你们进去。”男人的声音与方才呵斥钟思不同,又低又柔,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坏了娇滴滴的美人。 “大帅有令,此刻任何人不得入内。你只管放心,因大帅命令而延误的事情,不妨事。” 石菲菲眨眼,晶莹如宝石:“真的?” “当然。” “为什么要封锁道路?” “大帅连日来身子不爽,早在两江行省各处张贴告示,要寻能人异士替他诊治。但凡有揭榜者,大帅都会将所有事物搁置,待会诊结束,自会放行。” 石菲菲哦一声:“原来如此。多谢。” 她破涕为笑,袅袅婷婷离去。却不慎将一方丝帕遗漏,丝帕雪白如翻飞的蝶,自她衣襟处滑出,幽幽坠地。 军卒捡起丝帕,目光追寻石菲菲:“哎,你……。” 石菲菲回身,遥遥朝他抛个媚眼:“小哥哥真是个好人,奴家不会忘了你。” 军卒呆愣愣站着,手背上,女人的泪痕未干,被春风吹着已变作一片冰凉。 他忽觉心口也一凉,下意识攥紧丝帕。手心里的丝帕似还残留着那人余温,低头闻一闻,沁香。 正文 622真病?假病? “六爷,都打听清楚了!” 石菲菲眉飞色舞,一步三摇走向林楚:“打探消息的事情以后直接交给我,钟思那臭脾气,只能坏事。” 钟思冷哼:“人家还是个孩子,这么祸害人家?” 与石菲菲攀谈的军卒绝不超过十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军营苦闷,他大约也没经历过什么女人,遇到的又是手段高明的石菲菲。三言两语,就被撩拨的心猿意马,到如今还将脸颊埋在手心的帕子里,已经痴了。 石菲菲冷哼:“男人,不分大小。起了色心,就都不是好东西!” 钟思面无表情:“不是好东西那个,还在看你。” 石菲菲回头,果见那少年军卒,将丝帕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贴身小衣的内兜里。继而,朝她勾唇一笑,满面羞赧。 石菲菲娇笑朝他招手,口中却发出轻蔑的哧。毫不留恋,别开了眼。 “那傻小子说,封路是因为彭诚病了,正在大营里看病。所以,暂时不许任何人出入打扰。” 林楚眯了眯眼,彭诚真的病了? 这事……有些蹊跷! 彭诚从不隐瞒自己生病,两江行省贴满了请医问药的告示。 他是两江的基石,即便重病应该也会尽力隐瞒。公之于众,只会引起两江行省的政局动荡。 何况又是在柔然王隐遁两江的关键时候。 林楚曾以为,彭诚此举是假借重病休养生息,避免与柔然王正面冲突,以保存实力。 看今天的架势,竟是真的? 林楚眸色渐深,眼底荡出细碎星芒。彭诚在这个当口患病,无论对两江还是西楚,都绝对不是好事! “六弟,咱们闯进去?”林长夕舔了舔唇,桃花眼中划过潋滟流光:“若是能跟彭诚干一仗,无论胜负,老子回上京以后都能横着走!” “恩。”林楚声音淡淡的:“与彭诚对上,你现在就可以横着走。” 横着,被人抬走! “六弟。”林长夕憋的面色涨红,桃花眼委屈巴巴瞧着林楚:“你变了,我的六弟,从来不会认怂!” 林楚呵一声别开了眼,明润的眼眸盯着天枢军大营门口一瞬不瞬。眼底,有暗红星芒悄然闪过。 静观其变不叫认怂,若猜想不错,拿下天枢军的关键,很快就会出现! “四哥,给你个重任。你在这里守着,发现有马车从大营出来,立刻告诉我。”她说。 “好,嗯?”林长夕愕然:“你不守着?” “我累了,歇会。” 少年一双长腿缓慢而有力,朝着树下跺去,也不在意干不干净,盘膝席地而坐。 她的手指轻搭在自己小腹。 在西楚,本命金蚕虽有苏醒迹象,更多的时候,只有沉睡。自打进入夔州府,本命金蚕的异动却清晰了许多。似乎随时都能苏醒,只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 当她到了天枢军大营外时,本命金蚕的异动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这个感知虽令她欣喜,但也好奇,到底是什么能引起本命金蚕的共鸣! 护国军众人见她闭目调息,也一个个噤声,在她身边依次坐下。 一盏茶后,大营内忽然起了喧哗。 正文 623每个月的那几天 一架马车慢悠悠自营地驶出,车辕上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 小童穿一身素白衣衫,黑漆漆的头发在头顶用两条长长的红头绳扎着日月双髻。鬓边垂下的赤红丝绦,随着马车上下颠簸如蝶纷飞。冰雪可爱,纯良无害。 “六爷,有马车出来了!”钟思至营门口飞奔而至。 “怎么是你?我四哥呢?”林楚睁开眼,挑眉看向钟思,却并没有瞧见林长夕。 “小四爷盯着那辆马车去了,让我来通知您。” “行。” 林楚眸色微闪,林长夕瞧上去玩世不恭,带给她的震惊却越来越多。疾驰的马车速度如风驰电掣,他居然能悄无声息的跟上? 这个四哥看起来,并不似他表现出那么一无是处。 “咱们也走吧。”林楚掸了掸衣摆上沾着的泥灰起身。 沉重粮车压过路面,留下道道沟壑,林楚等人策马跟在粮车后缓步而行。 “是你!” 石菲菲才自路障边经过,便听到耳边一声轻呼。如鸟儿振翅掠过草尖,轻柔中带着几分颤抖。 石菲菲侧眸瞧去,方才攀谈的少年军卒仰着面孔,黝黑面庞上透出薄薄一抹嫣红,欲言又止。 石菲菲朝他娇媚一笑,策马而去。 少年军卒咬着唇瓣,盯着眼前深深沟壑,只觉心头,似也被什么给碾压出深痕,难以平复。 他缓缓抬手按在胸口,仔细藏在那里的冰冷丝帕上,似还带着不曾消散的淡香。 少年肩头被人拍的一沉,回首去瞧,是个三十多岁老兵。冲他嘻嘻笑着眨眼:“小云子,这是思春了!” 少年脸一红:“别胡说,才没有!” “嗨,男人想女人有什么难为情?”老兵撇嘴摇头:“不过你小子眼光实在不怎么滴!那个破了相的女人丑的像个鬼,也能叫你惦记?” “你胡说什么。”小云子面色忽而冷凝,朝老兵扬扬拳头:“再侮辱姐姐,我跟你拼命!”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老兵满目嫌恶,恨铁不成钢:“改天沐休的时候,老哥带你去个好地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女人。” “我不去!”小云子瞪他一眼,大步离开。将心口藏着的帕子,按得越发紧了几分。 营门口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林楚才办好交接,便被人赶出了军营。 “咱们就这么……走了?” 穆亦文瞧着身后越去越远的大营,只觉不可思议。 六爷的性子多猛?走到哪里,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今天先是乖乖在营门口等着,如今人家叫走就走。这么好说话,就……挺奇怪。 病了?还是…… “霜霜。”穆亦文策马凑近穆亦霜:“我瞧你们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中邪了一样,会变的非常奇怪,跟平常完全不一样。你说六爷,是不是也中邪了?” 穆亦霜侧目,眼底噙了丝冷幽幽的笑:“若想知道答案,你怎么不亲口问六爷?” 穆亦文狠狠闭了口。总觉得眼前女子面颊上的笑容,诡异的……叫人毛骨悚然! 正文 624机会来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穆亦文果断摇头,打马退后:“不想,一点也不想!” 亲口问六爷是不是如女人般中邪?他又没疯! 凭六爷的性子,穆亦文几乎能想象出,他自己被折腾中邪的模样。就……挺惊悚! 穆亦霜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穆亦文,眼风如刀阴恻恻盯着他:“女人每个月会发生点什么,你倒是清楚。你最近很了解女人?从哪里听得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说!” “霜霜,我冤枉。”穆亦文叫声凄惨,憋着嘴满目委屈:“我心里只有你,你若不信就抛开我肚子看看,我绝不反抗。” 众人目光浅浅自两人面庞扫过,淡然侧头,无人劝架。 这两个,每天总得来几场,你们不嫌弃累,大家都瞧的腻了! 素问眉目沉静,等到四下无人才凑近林楚:“四爷,咱们真的走么?” “嗯。”林楚微勾着唇角,眼底闪过细碎星芒:“天枢军守卫森严,进退得当。咱们才来,不宜与彭诚正面起冲突。” 素问哦一声,敛下眉目不再开口。 钟思心中焦躁,按捺不住:“柔然王至今下落不明,若是彭诚始终袖手旁观还好。若是……。” 林楚轻叹:“彭诚么,未必就不能招惹。总得有个合适的机会。” 语声未落,忽见道边树枝轻晃,一条人影如风荡来。 她眸色微闪,唇畔笑容加深:“机会,这就来了!” …… 夜凉如水,银月如勾。 高山之巅,紫衣美人席地坐在飞挑巨石上。玉指勾挑间,膝头一只古琴铮然作响。 无论是人还是琴,皆可入画。 如果,能忽略他身后直立如松的黑衣鬼面人! 忽有细微风声起。 夜幕中,一只海东青盘旋在九天之上。羽翼舒展能遮天蔽日,在它的光芒下,连月色都显暗淡。 男子如玉长指一挑再一按,任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于指尖。 海东青昂一声轻啼直冲而下。 男子将手臂舒展。海东青稳稳落在他手臂,收了羽翼,将头颅埋在腋下。 男子狭长凤眸眯了一眯,瞧它一眼。 “如花,你胖了。”语声颇嫌弃。 “昂!” 海东青煽动翅膀,眼底冷光乍现,脖颈处绒毛直立如针。 男子缓缓伸出手去,在它头颅上轻点。海东青立刻垂下头颅再不敢造次,乖巧非常。 “胖了就是胖了,还不许人说?” 男人声音悠扬如经年醇酒,指尖没入到它毛茸茸羽翼之下。少倾,取了只小小竹筒。 月色里,竹筒中,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如细小蚊蝇。男子瞧一眼,轻呵了一声,眼底倾斜出讥讽。 “影一。” 黑衣鬼面人悄无声息接近,男人头也不回淡淡说道:“皇后娘娘月份重了。吩咐下去,自明日起太医问诊次数酌情增加,万不可懈怠。” 他缓缓抬眼,狭长凤眸盯着茫茫虚空,渐渐透出几分幽冷:“山高水长,你倒玩的风生水起。可莫要将命给玩丢了,不然……。” 铮! 一声脆响,男人手底琴弦毫无征兆断裂。 断弦锋利如刃弹跳而出,狠狠朝胖如花打去。如花吓了一跳,昂一声振翅高飞。 “去吧。” 男子淡漠开口:“好好替我……守着她。” 正文 625女的滚出去,男的也滚出去 遥远边陲之地,林楚的两进小院里,也有悠扬琴声流淌。 华灯初上,月色清辉洒下,薄薄窗纸上印出男子端坐的背影。挺拔而瘦削,姿态却端正。 那人身旁,扎着日月双髻的小童正拿双手插着腰,口中滔滔不绝。 他声音极清脆,暗夜里传出极远。 “这普天之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青天白日的就强抢民男?瞧我们公子长的好看,你堂堂正正登门提亲去,干什么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脸呢?” 小童中气充沛骂了足小半个时辰才觉口渴,倒了碗冷茶喝了继续骂。 “我说,你们西楚的女人脸皮可也太厚了!尽管我们公子艳名在外,到底也是个正经人。使用这种腌臜龌龊的手段,想毁了我们公子名节,做梦!” 瘦削公子手指一颤,忽然就弹了个错音,嘎一声刺的人眼皮子直跳。 “如意,错了!艳名用来形容女子,男子亦无名节之说。那叫气节!” “……哦。”如意点点头:“有什么差别?公子不要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瘦削公子琴音又一乱,事关性别,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说你们这些个不要脸的丑女人。” 方才的小插曲,并没有能够打扰到如意的豪情万丈。 他叉着腰继续骂。 “我们公子不肯答应你们的提亲,你们就不能动动脑子仔细想想是为了什么?” 他怒瞪着眼珠子:“还不是因为你们长的不好看?” “我们公子为什么不肯陪你们游山玩水,还不是因为你们长的不好看?” “我们公子为什么不肯陪你们吟诗作对,还不是因为你们长得不好看?我们公子……。” “够了!” 瘦削公子面色铁青猛吸口气,将面前的琴一把推开:“你可以歇歇了!” “咦?” 如意瞧一眼桌上仍颤动不止琴弦,大奇:“公子怎的不弹了?” 分明一曲未终。 瘦削公子瞧一眼如意,意味深长:“有你在,我实在……弹不下去。” 如意眼珠子一转,嘻嘻笑着:“公子是不是也被奴才的忠心耿耿给感动了?所以才弹不下去?” 瘦削公子的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笑容里带着苦涩:“算……是吧。” 如意抚掌大笑:“我就知道公子最识货。” 扑哧! 窗外一声轻笑惊得二人侧目。 不辨雌雄的清冷声音慢悠悠响起,如珠落玉盘:“如此主仆情深,真叫人感动。” “谁?男的女的?” 如意顷刻敛了眉目,冷冷瞧着窗外,如临大敌:“女的,滚出去!男的,也滚出来!” 他一把抄起桌上托盘,在空中挥的虎虎生风。 “公子别怕,如意誓死保护您的清白!” “咳咳。”瘦削公子咳得双肩直颤,险些气的昏厥。 吱呀。 月色如水,随着门扉开启,铺陈于地。 明艳清冷少年,迈着长腿,踏着月色清辉而来。 她唇瓣笑容浅淡,眼底璀璨如星。 “谁叫你进来的?” 如意才嗷了一嗓子,林楚抬了抬指尖,如意瞬间哑了嗓子。 正文 626彭帅病情 “啊!啊!啊!” 如意一张面孔憋得通红,除了公鸭般嚎叫再说不出半个字。急的一双大眼氤氲如雾。 瘦削公子似全不曾瞧见如意眼中求救,一瞬不瞬瞧向风华无双的少年,震慑于她无与伦比的气度风华。明明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周身冷沉的威压,比之帝王将相也当仁不让。 “你是……。” “林楚。” “林楚?”瘦削公子深呼吸,眼底燃起一道光,如明亮的星:“夔州府庾史林楚?有礼。” “好说。”林楚随性点头,捡了张锦凳坐下。 如意嗷嗷叫着,张牙舞爪瞧着林楚。她手指又一点,如意的嗓子连单调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天地终于安静。 “你这小童虽然有趣,却聒噪的很。小小的手段希望公子勿怪。”林楚给自己倒了杯水。 如意瞪着眼,用眼神将林楚戳的千疮百孔。 林楚慢条斯理饮下一杯水:“哑了若还学不乖,我可以让你瞎一瞎。” 如意身躯一僵,咬着唇,满目怨念瞧着自家公子。 瘦削公子叹口气:“我这小童虽然多话,秉性还是纯良的,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次对您不敬,是他有眼无珠,还请林庾史饶他一次吧。” 林楚挑眉,眼底生出几分满意。她来到院中不曾收敛气息,如意一口一个滚,极其没有礼貌。 她听的不耐,给他种了禁言蛊,稍作惩罚。 瘦削公子与她初次见面,竟觉察出她的用意,是个聪明人! “公子的面子,得给。”林楚弯着眼眉,解了禁言蛊。 同聪明人说话,省力。 “我管你是谁!” 如意才一自由,便风一般冲来,插在二人之间,恶狠狠瞧着林楚。 “你就是绑架了我和公子的人?我说你一个男人家,将另一个男人绑来自己家里,还大半夜的往人家屋子里面钻。搞这种断袖分桃的事情,就不觉得羞耻么?” “如意!”瘦削公子面露愠色,挑眉轻喝:“住口!” “公子莫怕。”如意将袖子高挽:“如意誓死捍卫公子节操,绝不叫你被她人随意侮辱!” 林楚侧着头颅,略打量向如意,眼底现一抹了然。 “这位姑娘不必紧张,我对你家公子没兴趣。” “你说话我……咦?你怎知我是女的?”如意愣了。 林楚抿唇不语,这小丫头肤白细腻,满目都是对瘦削公子的倾慕。 是个人都能瞧出她是女的。 “小丫头,并不是穿着男装就像个男人。” 如意挠头不明白,瘦削公子轻咳一声在她肩头轻拍:“你先出去,我同林庾史有话说。” 如意撇嘴还要反驳,却忽听那人轻轻在耳边说了声乖,立刻眉开眼笑,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咳咳。”瘦削公子掩唇轻咳遮掩尴尬:“让林庾史见笑了。” “您深夜造访,可是要询问彭帅的病情?” “说吧。”林楚唇畔笑容又深了几分。 他没有瞧错,这瘦削公子有颗七窍玲珑心。单刀直入的谈话方式,她很喜欢。 瘦削公子微微一笑:“关于彭帅之事,在下无可奉告!” 正文 627 我只是一个庾史 林楚抿了抿唇,周身有冷凝气息荡出。屋中一时如寒冬霜降,瘦削公子吸了口气,下意识拢紧衣襟。 “林庾史请不要误会。”他微勾着唇角,仍旧以不疾不徐的语速缓缓说道:“在下并不是郎中,不能瞧出彭帅病情本无可厚非。在下前往天枢军,是为了同彭帅谈一笔生意。” 他瞧着林楚,目光中渐渐有了深意:“这生意,在下同林庾史也做得。” 林楚半眯着眼眸瞧向瘦削公子,明润的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他在及冠之年,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满腹经纶。衣侍布料虽不名贵却胜在整洁。 可惜……太瘦!瘦到磨灭了眼中精锐。 不然,该也是个翩翩公子。 “在下聂立帧,来自北漠。”他说。 “你来,是为了赫连歧?” “聂某正为抓捕柔然王而来。” 林楚浅抿着唇瓣没有说话,眼风如锐利的刀,逼视着聂立帧。似要刺破他的体肤,瞧清他内心深处隐藏的龌龊。 聂立帧不为所动,任由林楚打量。 少倾,再度掩唇低咳一声开口:“柔然王歹毒阴险,满腹私欲,并非善类。聂某的生意若与其合作,相当于农夫与蛇,此人当除之!” 林楚将唇角勾了勾,眼底生出一抹戏谑:“我只是一个庾史。” “林庾史何须过谦?”聂立帧唇齿含笑:“短短半年不足,四国大陆,谁人不知林家小六爷的风采?您舍弃护国军职位前往夔州府,莫非不是为了柔然王?”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冷芒,略生出几分燥意。 她让林长夕将聂立帧抓来,是为了从他口中探听出彭诚患病的虚实,不成想却弄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她的确要杀了赫连歧,却不是为了北漠皇室! 她暗暗打量着聂立帧。现在将这个皮包骨样的男人原路丢回去,自此后一别两宽,两不相识,不知行不行得通。 “聂某深入两江乃是受了我汗王所托。”聂立帧依旧谈笑风生,似全不曾觉察出林楚周身的冷意与疏离。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若彭帅肯协助北漠缉拿柔然王,北漠不会叫他失望。”聂立帧微笑,特意将失望两字咬的极重,似生怕林楚没有听清。 “北漠打算,怎么不叫他失望?” 林楚挑眉瞧着聂立帧,他的话大有深意,试探性有些过于明显。 她再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却没有喝,有一下没一下拿指甲轻磕着杯盏边缘。 叮当的脆响在寂静室内清晰如雷,聂立帧面上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却紧抿着唇瓣,执着等着林楚开口。 “彭诚本就拥兵自重,贵比王侯。”良久,林楚才再度抬眸瞧他:“北漠莫非,还打算支持他攻入上京去?” 她半敛眉目,眼底生出浅淡的绯色:“你们,凭什么?” 聂立帧全没想到林楚会将话给挑明到这个份上,笑容彻底僵在唇畔。四国大陆的勋贵,哪个不是攻于心计?时刻端着虚伪的和善,将龌龊的勾当藏在光芒万丈的外衣之下。 何曾有人如林楚一般,竟全不知遮掩,将私下里的暗谋咣当的摆在桌面上来。公然打脸就……挺难招架。 正文 628 你们北漠,凭什么 聂立帧面颊肌肉抖动了半晌,才勉强再度找回自己的声音:“聂某也不愿瞧见那样的局面。当然,林庾史也可以选择成为北漠的伙伴。” 他语声低缓,以此掩饰内心的忐忑:“若有朝一日彭帅生出二心,北漠定会助西楚一臂之力,合力攻打之!” “皇权富贵,尽数收归在西楚帝手中。两江再不能生出疑心,天下只有一个西楚,莫非不是林庾史和令主皇帝的心愿么?” 聂立帧瞧着林楚,眼底生出璀璨华光。只觉牢牢抓住了林楚的内心,周身皆是胸有成竹是万丈豪情。 “呵呵。” 林楚红唇轻启,吐出淡而冷的笑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眸色微沉,绯色渐深:“你们北漠,凭什么?!” “林庾史有这样的疑虑,本无可厚非。” 林楚的质疑,并未让聂立帧恼怒。他依旧维持着谦和的态度:“北漠有这样的能力!” 说着话时,聂立帧满面都是自豪。 北漠是草原上的雄鹰! 其民风彪悍善于骑射。当今天下虽多国林立纷乱不断,却无人能撼动北漠。 皆因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骑兵。 “你说的不错。”林楚点头,并不甚在意:“北漠的确战力惊人。但!” 她挑了挑眉:“北漠与西楚之间还隔着东唐,要如何帮助西楚?何况这些年修罗鬼域崛起,数次进犯北漠,加之你们内乱不断,只怕会自顾不暇。” 聂立帧瞧着林楚,眸色更深了几分。山野出身的穷小子,能对天下局势如此了然于胸? 世人眼拙,错将珍珠当了鱼目! “林庾史说的都不错。”他颔首开口:“但我北漠有铁血奇兵,有不畏生死的豪情。更有睿智如神的摄政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觊觎的。” 他眼底璀璨如星:“柔然王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的势力早在未逃出时,就被连根拔除。即便有一日回归北漠,终究不是正统,难得民心。” “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伙伴,聂某相信,您心中该有杆秤。” 他将唇角抿了抿,眼底笑容添了几分真诚:“据闻柔然王与庾史大人有过节,他也刚好同北漠为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林楚瞧他一眼:“你知道柔然王在哪?” 急吼吼的与各方势力谈条件寻求支持,只能是掌握了赫连歧的确切动向。而且,赫连歧如今的状态,怕是能对北漠造成严重的威胁! 赫连歧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夔州,在此地能对北漠造成严重威胁的势力只有…… “这个……。”聂立帧眸色微闪:“并不影响咱们的合作。” “若是我没有猜错。”林楚直直盯着聂立帧的眼睛:“他如今,在东唐吧。” 聂立帧面色一僵,笑容有些许不自然。 正思量要怎么开口,却听林楚声音更冷了几分:“你们北漠,这样谈生意可不真诚。” 聂立帧眸色微颤,深深呼吸:“既然林庾史已经猜到了,聂某便明人不说暗话。” 他瞧着林楚,眼底忽而郑重:“柔然王如今身在青阳!且早与青阳关守将郭谦达成了协议,不日便要攻打夔州府!” 正文 629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聂立帧容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他万没有想到,林楚的谈话方式如此犀利。 直接地令人……难以招架。 “聂公子何需觉得难堪?”林楚轻瞥着聂立帧:“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何来正义之战?柔然在西楚多事之秋时,兴师动众派你做说客,自然另有所图。” 她眸色幽深如海:“所图之物亦不难猜。除了青阳,怕也少不了西楚!” 夔州本就对西楚有异心,彭诚没有哗变不是他忠君爱国,而是他没有找到起兵造反的好时机。 北漠的支持,就是他的机会! 聂立帧摸了摸鼻子,极力维持着面颊上的微笑:“彭帅尚在考虑。所以,这机会也可以是六爷您的。” 林楚不动声色,等着聂立帧继续说下去。 聂立帧深呼吸,唇瓣噙着一丝笑:“我想,六爷并不希望瞧见两江行省的势力,越发壮大。” 林楚轻呷一口茶水。 难怪聂立帧以这样的年岁,就能成为北漠肩负重任的秘使,还敢只身深入西楚,与彭诚老狐狸扯虎皮。 果真很有些本事! 他先是将对自己的称呼,从林庾史变作六爷,把自己姿态放低来博取她的好感。 再以打压彭诚,捍卫西楚主权,作为强有力的诱饵,吊她上钩。 想到今日她领着人马陡然出现在他面前时,那人眼底连半分惊诧也无。 今日被劫,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时辰不早了。”林楚缓缓放下杯盏,眼底平静无波:“聂公子安歇吧。” 言罢,她徐徐起了身,毫不犹豫朝房门走去。 聂立帧眼皮子突突跳,一瞬不瞬盯着林楚。 她竟……真的要走? 这可不行! 他束手就擒,可不是为了让别人揭了自己老底,还连人家半点心思都摸不到的! “林六爷,您还不曾回答!”他说,声音里已经添了急切。 林楚瞧他一眼:“我也需要考虑。” 聂立帧一愣:“……嘎?” “彭诚要考虑,我就考虑不得?”林楚眼底噙着凉薄而讥讽的笑:“都是两只眼睛的活人,有什么差别?” 聂立帧噎了噎,彭诚……那是两江总督,手握与西楚朝廷抗衡的能力。能是……一样的人么? 但这话,不能说! “还请六爷尽快。”聂立帧压下心中焦急,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时机不等人。” “这样啊。”林楚脚下步子顿了顿,似蹙眉思考了片刻。 在聂立帧以为瞧见了希望的时候,她再度用一句话将他推入谷底。 “若是彭帅有兴趣与你合作,那聂公子只管答应就是。” 聂立帧盯着少年远去背影,内心如烈火烹油久久不能平静。 让他答应? 他如今被林楚的人扣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无数双眼睛盯着。莫说与彭诚联系,走出这小院的大门都是奢望。 这小子年纪轻轻,真他母亲的难缠! 聂立帧全无形象靠在了椅背上,第一次顾不上仪态风骨。 这一趟若是无功而返,可要怎么办? …… 清尘的薄雾如纱,自江面上慢悠悠散去,将水中冷气挟裹着卷至岸边。 码头的工人缩了缩脖子,朝手心里呵一口气,今年的春天,真冷! 正文 630 奴家等您好久了 “快点!” 工头一声厉喝,将手中鞭子甩的啪啪响:“手脚都利索着些,赶紧卸了货离开码头。误了时辰,今天的工钱,谁也别想拿到!” 工人们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加快速度。 “于工头。” 阳光下,笑容可掬一只硕大的金元宝,直直戳在工头面前:“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大火气?” “呦,金掌柜,好久不见。” 于工头瞧见来人,立刻在眉眼中堆满了笑:“您可好久没亲自来码头了。” “有什么法子?”金多多唏嘘一声:“若不是最近江面上不太平,这一船货又重要得很,我才懒得出来。” 于工头叹口气:“世道真是大不如前呐!” 金多多陪着感叹了一会,将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凑近于工头。 “我怎么瞧着,老于你今天火气特别大?哪个不长眼的鳖孙惹的你不痛快,将人赶走了就是。何苦气坏了自己身子?” “何止今日。” 于工头撇撇嘴:“将近有半个月了,一到辰时天枢军就要来接管码头。旁人不论多忙都必须驱散,弄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他深重叹口气:“这些日子亏了不少钱,能不上火?” “竟有这事?”金多多大奇:“这是为何?怎的官府,如今连民用码头都要管制?” 于工头瘪了嘴,蔫头耷脑:“上头的事情,谁知道。” 金多多笑嘻嘻掏了块碎银子出来,硬塞进于工头手中:“天气冷,给兄弟们买点酒暖暖身子。叫大家伙都加把劲,赶紧将我的货先给卸了。” 于工头眉开眼笑:“好说,好说。” 道边,一架马车静静停了半晌。金多多站在车边,眼睛虽盯着码头上忙碌的工人,眼底却总在不经意间瞟向马车,分明藏着忐忑。 “今天可真冷。” 蓦地,马车里探出只玉白圆润的美人手,朝他勾一勾:“老爷,快上车呐。” 阳光下,女子一张面孔魅惑妖娆,飞扬的丹凤眼中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美色当前,金多多的眸色却几不可见黯淡了几分,幽幽叹口气上车。 “金掌柜。” 车中女子唇瓣微微勾着,眼儿媚如丝,娇怯怯如弱柳扶风。 “奴家等了您好半晌,您的心可真狠。竟舍得将奴家一个人丢在车上,离开这么久么?” 金多多尬笑:“菲菲姑娘,您可莫要消遣小人了。” 石菲菲咯咯娇笑,花枝乱颤。 探出根修长手指,在金多多额头上一点:“奴家哪里敢消遣您?分明是来伺候您的。奴家在此人生地不熟,还请金掌柜多多怜惜则个。” 金多多只觉香气迎面,汹涌波涛印入眼帘,瞬间能乱了心神。他狠狠闭了眼深呼吸,心中默念着色即是空,不去瞧她。 “金掌柜怎的都不敢看我?”石菲菲声音一顿,染了几分委屈:“是嫌弃菲菲长的丑么?” 金多多摇头:“不…… 不丑。” 石菲菲掏了面镜子出来,低头去瞧。 右眼下那狭长刀疤,被素问以不知名的药物遮掩大半,又让梅枝用胭脂画了只桃花上去。 桃花鲜红如火,花瓣自眼角蜿蜒而下,哪里还能瞧见往日半分狰狞? 此刻的石菲菲,竟是比做上京花魁时,还要美上万分。 “既然如此,金掌柜还有什么不满?” 正文 631金掌柜,你怕死么? 石菲菲放下镜子,强硬挽住金多多手腕:“奴家今日的身份是您的宠姬。掌柜与奴家这般生分,叫人一眼就看穿了呢。” 金多多讷讷开口:“我……会注意。” “只注意可不成。” 石菲菲眼底霍呼荡出冷意:“若是坏了六爷的大事,今天也就别想活了!” 金多多面色几度变幻,终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苦着脸瞧向石菲菲:“为什么一定是我?” 石菲菲咯咯娇笑:“谁叫金掌柜你,知交满天下呢。” 女子笑声娇媚婉转,闻之令人骨酥筋软,金多多却听的狠狠打了个哆嗦。 只觉耳侧莺声燕语就是夺命符,时刻催着他去死。 他狠狠闭了闭眼,我只是个生意人,放过我吧! 可惜,从他在得月楼选择投靠林楚那一刻开始,老天便注定让他,再难平静。 马车慢悠悠行驶在青阳城的大街上。 石菲菲瞧得一路唏嘘,到底也是个雄关天险,这么破可还行? “莫乱瞧。” 金多多神色紧张,沉声开口:“青阳城为驻军要塞,往来皆无白丁。瞧的不合适,会瞧丢了自己小命!” “怕什么。”石菲菲撇撇嘴,将妙曼腰肢舒展,如三春柔曼的扶柳:“今日,咱们可是座上客。” 金多多眸色一凝,座上客什么的,只有我没有们! 但,瞧石菲菲的样子,是断不会再中途折返了。 青阳那位素来谨慎,多带了一个人来……但愿,一切平安才好! “城主府到了。” 车夫低垂着头颅,帽檐下传出的却是钟思的声音。 石菲菲将身躯坐直,一路的懒散在这一刻尽去。正色瞧向身边金多多:“金掌柜,你怕死么?” 金多多嗓子一梗,人生天地,谁不怕死?但若就这么认了,会被人瞧不起。 被个女人瞧不起,就……更糟心。 “我……。” 他才要开口解释,却见石菲菲陡然莞尔,唇畔笑容绽放如花。 “莫怕,我会保护你。死,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容易。” 她眼底卷起一抹悲凉,尚未等金多多瞧清楚,那人已经下了车。 金多多吸口气,空旷的车厢里尚余女子周身馥郁香气弥漫。人在时,只觉心驰荡漾,人去后却是冷寂凄凉。 “麻烦小哥哥给送个信,夔州府金掌柜到了。” 柔媚女子声音脆生生传来,金多多收了心神立刻下车。 倾身将石菲菲挡在身后:“小人就是金多多。” 青阳城主府占地并不大,门楼尚不及夔州府普通大户。大门上朱漆斑驳,露出沉沉暗旧木色。 此刻,中门大开,一中年男子抄手站在台阶之上。他一双眼睛细长如勾,捋着胡须,将金多多周身上下仔细打量。 良久,才收起眼底锋锐,慢悠悠启唇:“金掌柜请吧,我们主子等你许久了。” 石菲菲挽上金多多手臂,才要上台阶,却被中年男子拦下:“家眷不可入内。” 石菲菲眨眼娇笑:“我家老爷离不开我。” 金多多呵呵笑,面露赧然:“我的确离不开她。” 男子目光幽幽,继而垂首,并不掩饰眼底的嫌恶:“家眷只能从后门入,在偏房里候着。不可随意走动,否则……。” 正文 632青阳城是个虎狼窝 “奴家明白。”石菲菲含笑瞧向金多多,眼底依依不舍:“老爷,奴家得先离开片刻,您可一定要早些来寻奴家呢。” 金多多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慰:“一定,一定。” 石菲菲目送金多多单独进了城主府,才与钟思一道赶着马车,从后门入了府。 二人才进屋,石菲菲便敛了满面笑容,将周身繁复衣裙扯下露出干练的一身劲装,再悄悄溜回到马车里。 她的手指在车座缝隙中一抹再一按。 咔! 一声轻响后,车座弹起。石菲菲拱手后退,眼底带着几分肃然。 “六爷!”她轻启朱唇,瞧着暗格中缓缓坐起的清绝少年,眼底无不担忧:“憋了这么久,您没事吧。” 林楚摆摆手,从暗层中踏出:“走。” 两条身影自马车跃出,与守在暗处的钟思回合。 钟思皱眉:“六爷,带上我吧。青阳城是个虎狼窝!” “正因如此。”林楚淡然开口:“你们两个都得守在这里,随时接应。” “思思,你就死心吧。”石菲菲懒洋洋靠在屋中美人靠上:“六爷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来人。” 她陡然拔高了声线娇呼出声,娉娉婷婷起身靠在门框上,眼底波光盈盈:“有没有人呐?奴家好生口渴。” 她的声音娇柔甜腻,媚入骨髓。 院中小厮探出头来才欲喝止,却见柔若无骨美人将一个秋波暗送。 刹时呆了。 “小哥哥。”石菲菲瘪着嘴,眼含春水目露委屈,朝那小厮勾勾手指:“奴家忽然胸口好痛,你能来帮人家瞧瞧么?” 她一双小手自雪白脖颈缓缓滑落,猛然按在胸前。一时波涛汹涌,呼之欲出。 小厮狠狠吞了吞口水。 只觉波涛如水轻颤,他的心也跟着颤,痒的难耐。 石菲菲勾唇,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来。” 小厮仿若被她勾走了魂魄,心驰荡漾不能自持,不由快步朝她走去。 才迈步进了屋门,脖颈处便被钟思一个手刀砍中,身躯软倒在地面,人事不省。 钟思沉着脸,三两下将他外衫拔了,丢给林楚。 石菲菲则捡了绳子将人捆的结结实实,随手揉起一团烂泥塞进那人口中。 嘭! 钟思一脚,直接将人踢入马厩中去了。 石菲菲瞧的咂舌,钟思那一脚看起来……真重! “这人欲对你不轨,该好好教训。”钟思沉着脸。 石菲菲眉开眼笑,在钟思面颊上飞快亲了一口:“思思果然是我的挚爱。” 钟思嘴角狂,抽,瞬间拉开与石菲菲的距离,抬起袖子拼命擦脸:“你自重些!” 石菲菲咯咯娇笑,眼底皆是璀璨流光。 林楚在里间听见二人互动,也不由莞尔。曾几何时,她们都是活在西楚最底层的烂泥,随时会被人残忍践踏。 如今,她们却都已成了家国的基石,是国家钢铁的脊梁,再无人能够轻视她们。 真好! 她穿好小厮的外衫,朝二人打个招呼离开。足尖一点跃上屋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苍穹之间。 正文 633 敬酒不吃吃罚酒 城主府前院一个侍卫抬头瞧向天空,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天幕之下,他眼底浮起丝困惑。 “瞧什么呢?” “不知道。”那人耸肩摇头:“方才似乎,瞧见有东西过去。” 另一人也抬头看着天,一只大鸟恰好自树冠中窜出,喳喳叫着直冲入云霄。 “一只鸟,紧张什么。” 语声渐去渐远,林楚佝偻的身躯才缓缓自树梢直起。 她眯了眯眼。 大战在即,青阳城处处风声鹤唳,竟连小小一个侍卫也如此敏锐! 不过…… 惹的她不痛快,即便天王老子,也别想好过! 城主府后院深处,有一进雅致小院。院子占地不大,只东西两间房子,却在院子一角挖了极大一个荷塘。 如今已近春末,荷塘里碧叶倾天。一对交颈鸳鸯躲在碧叶一角,嬉戏低语。 正东主屋轩窗洞开,容色姣好的素衣妇人,将一截粉颈低垂,专注于手中鸳鸯戏水的绣品上。 那对鸳鸯绣的栩栩如生,连绒毛纹理都与池中之物一般无二。 她身侧,一个中年管事模样的妇人将两只手都抄在袖笼里,端着张正经八百的严肃面孔在同她攀谈。 “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日日操劳,回府后不过求个高床软枕,夫妻和睦。你终日同将军这么绷着,对您可没有好处。” 素衣夫人仿若未闻,依旧专心操持手中活计。 管事撇撇嘴,眼底生出倨傲:“您以为自己还是青春少艾的鲜嫩年纪么?咱们青阳城里不知多少大好年华的美人倾慕于将军,您若还一味任性,就等着被将军休弃吧。到了那一日,再来哭,可没人心疼!” 素衣妇人不为所动。 “实不相瞒。”管事面孔上生出傲慢:“我有个侄女年方二八,将军见了一叠声的夸好。夫人若是识趣,就早早的去回了将军,接我侄女入府来与你做个伴。瞧在咱们主仆多年的情分上,我侄女得了宠,也少不了夫人的好处不是?” 素衣妇人手指略一顿,不答言。 “卢玉秋,你别给脸不要脸!” 管事瞧素衣女子油盐不进,彻底收了面上笑容,眉目中生出狠厉:“肯知会你一声,已经很给你脸了。我告诉你,老爷和我侄女早就如胶似漆,你答不答应,她都做定了城主府的二夫人!” “嘶。” 素衣妇人被针尖刺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子染上鸳鸯的眼眸,如一团赤红的火。鲜艳的诡异。 “他们一个愿娶,一个愿嫁。问我作甚?” 管事女人愣了一愣,眼底泛出狠厉:“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若不是你与将军成婚时花言巧语,迷惑得将军给了你半块虎符,你以为这些年将军能对你事事顺从?” “你今天若不把虎符交出来,就等着在这院子里待一辈子去吧!” 素衣妇人眸色微闪,侧眸瞧着染血的绣品叹口气:“好端端的鸳鸯戏水,凭白多了些污糟的东西,糟蹋了!” 她拿起剪刀,将绣品剪成两半。 “你今天是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管事听出她意有所指,眼底的恭敬荡然无存,彻底成了凶悍的光。 正文 634 你很喜欢红帐,是么 “我告诉你!”管事高高挽起了袖子:“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将虎符交出来!” “你杀了我吧。”素衣妇人容色清高,眼底无半点惧意,平静的瞧向管事。 “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将虎符交给你们这些杂碎!” “呵呵,好得很!”管事女人并不恼怒,反倒桀桀怪笑:“但愿你一会,还能如现在一般嘴硬!” “你不知道吧。”她凑在素衣妇人面前低声说道:“将军说,你若不肯交出虎符,便将你送到柔然军红帐里去。柔然军夫人知道么?” 管事笑容里添了神秘淫邪:“都是血气方刚的糙汉子,各个身强体健,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们一路奔波逃命到咱们,许久都不曾瞧见过女人。夫人这般细皮嫩肉的美人,不知得让他们多么疼爱。” “你无耻!”素衣妇人眼底第一次生出波澜,被愤怒逼出腥红:“我是青阳城主夫人,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管事舔唇冷笑:“城主早就有了我侄女,你算个什么东西!” 嘭! 咣当! 菲薄的门扇轰然倒地,斑驳的阳光里,扬起漫天纷飞木屑如雨。 纤细高大的清绝少年逆光而战,周身都是冷厉而张扬的煞气。 屋中两个女人俱都惊了一惊。素衣妇人只略一回眸便再度平静,管事则怒瞪着嚣张的不速之客。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城主府撒野?” “你很喜欢红帐,喜欢柔然军,是么?” 少年唇畔轻启,清冷悦耳的声音,却如地狱魔音,冰冷而充满血腥。 管事身子,不可遏制的颤了颤,只觉眼前之人周身威压如山岳,让她喉咙似被人狠狠攥住,连呼吸都觉困难。 “回答!” 林楚半眯着眼眸,冷然眼风清扫过管事丑恶嘴脸。她的眼神没有温度,如同瞧着个死人。 管事吞了吞口水,双腿发软。 “这位妈妈是我院里的管事,陪我走过数个春秋,是府中的老人。”素衣妇人在静默中开口,眸色平静无波:“公子还请体谅她年龄大了禁不得吓,放她一码吧。” 林楚头颅微侧,瞧着素衣妇人,眼底藏着戏谑:“你倒是心善。可你知道心善的下场么?” “好啊!” 素衣妇人才要开口,便听管事陡然一声嚎,眼神再度活泛:“原来你们是认识的!” 她也算是个人精,瞧出素衣妇人求情后,林楚眼底有松动。便知自己这条命保下了。 既然能活命,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你的奸夫吧!”她面孔泛起狰狞的笑:“怪道你这贱女人将自己锁在院子里不与将军见面,原来是早就有了二心,寻了这么个小白脸!” 素衣妇人蹙眉:“你休要胡说!” 林楚挑眉笑望妇人:“你瞧,这就是对畜生心善的下场。” “你这杀千刀的小白脸,骂谁是畜生?”管事叉着腰,短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楚脸上。 林楚笑容一顿,眼底陡然掀起细碎红芒。长指如风,一把攥住管事的手指。 咔嚓! 啊! 管事手指被她瞬间折断,疼的几乎昏死过去。 正文 635 玩的愉快哦 “我错了,不该说你是畜生。”林楚笑吟吟瞧着管事:“畜生尚知反哺,尚知结草衔环。如你这种背信弃义的欺主刁奴,连畜生都不如!” “你……你……。”管事疼的大汗淋漓,却不肯服软:“我是我们将军宠姬的亲姑姑,你胆敢伤我,我们将军不会放过你!” “是么?” 林楚唇畔笑容邪肆而张狂:“不放过也是你死后的事情,你什么都看不到!” 少年一张面孔俊美无双,眼眸里却仿若藏着地狱的风暴,瞧之令人沉沦心惊。 管事害怕了,哭的涕泪横流,跪地去抱林楚的大腿:“公子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对夫人不敬。你们的事情,我半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滚远些!”林楚嫌恶的避开她的触碰:“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很喜欢红帐,喜欢柔然军?” “……嗯?” 管事愣了,这……算什么问题? 林楚蹙眉,抬脚,狠狠踏上管事小腿迎面骨。轻压慢撵。 “啊!” 女人的惨呼如鬼哭狼嚎,惊散了院中的飞鸟。 “喜欢,还是不喜欢?”林楚沉眸,周身都是冷厉的风暴。 “喜欢,喜欢。”管事疼的无法思考,一叠声鬼叫:“您饶了我吧!” “既然喜欢,我就成全你。” 管事楞了,成全什么? 林楚松开了脚,捡了张春凳随意坐下,懒洋洋开口:“听到了么?她喜欢红帐和柔然军,将她送去柔然军的红帐吧。” “什么?” 管事才开口,忽觉身子一轻,不知被什么人给带到了半空里。吓得哇哇大叫。 她脚下的地面上,林楚朝她摆摆手,笑的愉悦。 “玩的愉快哦!”她说。 “你这个……。” 她的大骂才起了一个音,便被人敲晕。只一瞬,天地安静。 林楚静静瞧向素衣妇人,那人眼底波澜不惊。在林楚整治管事的瞬间,已经将鸳鸯戏水的绣品剪得稀碎。 “好端端的,可惜了。”林楚撇嘴。 “脏了的东西,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素衣妇人语声轻柔。 “你屋里少了个管事妈妈,若有人问起来,夫人怎么说?” “怎么?”素衣妇人抬眸瞧着林楚:“我那管事妈妈什么时候来过小院么?我竟是没有瞧见。” 林楚瞧着她,素衣妇人便也任由她打量。容色姣好的面孔上带着浅浅一丝笑,端方温雅。 林楚轻笑出声:“知错能改,孺子可教。” “知错不改多愚蠢?”素衣妇人温雅回话。 她与管事妈妈有十多年相处的情分,知道林楚对管事动了杀意时,她曾试图替她求情。 然而……管事并不领情。 既如此,她也只能任由不长眼的奴才,自生自灭。 林楚含笑盯着她瞧。良久,陡然收了唇边笑意。明媚的眼底深处,荡出暗沉的波澜。 “玉秋姑姑,一别经年,你可曾对当初的决定后悔?” 素衣妇人眉头一松,在一声玉秋姑姑后,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千般情绪在心底纷至沓来,眼角顷刻氤氲。 “少主!”她唇瓣抖动了半晌,终是浅浅唤了两个字,噗通一声跪倒:“奴婢参见少主。” 正文 636 我来送你一场生机 “玉秋姑姑快请起。” 林楚唇线略松,笑意在眼底铺陈。将双手自素衣妇人腋下穿过,稳稳将她托起:“一别经年难得相见,无需多礼。” “奴婢……。” 妇人的平静瞬间崩塌,喉头颤抖,泣不成声:“奴婢瞧见少主长得这样好,真的……很开心。” 她一双素手颤抖着探向林楚面颊,却终是不敢落下:“小姐若是还活着,不知道得多高兴。” 林楚含笑不语,任由她絮絮叨叨诉说相思。 “少主!” 素衣妇人忽而止了悲声,似猛然想起什么,将一双眼睛瞪大,渐渐浮起惊恐。 “少主。”她紧紧扯住林楚衣袖:“快走!” “离开这里,此地危险!”她说。 林楚勾唇,坐的越发闲适:“玉秋姑姑与我近十年不见,这么急着赶我走,是什么道理?” 素衣妇人浅抿着唇瓣,不再开口。 林楚迈动长腿,径直进了里屋,端坐在炕头朝她招手:“玉秋姑姑快来,我们说说话。” 素衣妇人瞧着她,终于叹了口气,反手将屋门关了:“少主的胆子还是同小时候一般……太大了!” 林楚眸色有瞬间黯淡:“若胆子不够大,只怕这世上早就没了林楚!” “玉秋姑姑坐吧。” 林楚勾唇,朝身侧炕沿拍了拍,眼底噙着温和的笑:“你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难得相见,不必如此拘谨。” 素衣妇人见她坦然,眉目中也释然了几分,躬身道谢浅浅坐在林楚下首。 她已三十出头,穿着简单朴素,举手投足间却是极有韵味的仪态风骨。 “奴婢早听闻少主来了夔州,便知早晚有这一场相见。少主前来,是为了柔然王?” 素衣妇人声音低柔,开门见山。虽在询问,语气中却早已笃定。 “不愧是母亲和义父都看重人,玉秋姑姑果真为女中豪杰!”林楚微笑着开口:“我今日前来,是想送给姑姑和郭将军一条活路。” 她将手脚舒展:“请您劝说郭将军交出柔然王,打消与西楚开战的念头。” 素衣妇人瞧着她:“这……算是送给我的活路?” 她特意将我字咬的极重,林楚恍若未觉。 “姑姑当知道,赫连歧投靠东唐包藏祸心,小小青阳城并不能满足他的私欲。” 林楚吸口气:“与西楚这一仗,赫连歧若赢了,将来必以两江行省作为跳板休养生息。那时,他的势力早渗透青阳,青阳关立刻能成了他囊中之物。青阳之于东唐可有可无,朝廷未必肯出兵相助郭将军。届时,郭将军要如何自处?” “他若输了,西楚必不会放过青阳。赫连歧孤家寡人可随便隐遁,郭将军拖家带口要逃去哪里?青阳城中百姓又能逃去哪里?” 林楚声音渐沉:“青阳城与夔州之战,实属不智!” 素衣妇人微颦眉头,眼底兴起波澜,却欲言又止。 “玉秋姑姑蕙质兰心,是聪明人。你与母亲都出身自神农药局,素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相信你亦不愿瞧见生灵涂炭。如今,唯有姑姑你亲自劝说郭将军,才能让他早早打消了不智的念头。” “这就是姑姑与郭将军的生机,也是青阳的生机!” 素衣妇人半敛了眉目,良久才叹口气幽幽开口。 “若能阻止这一战,我岂会躲在后院里日日绣花?当今的局势……”她声音微颤:“我已无能为力!” 正文 637 我去杀了他 林楚瞧向素衣妇人,见她眼底目光沉如山霭,分明郁结于心。 内心便也渐渐沉重。 素衣妇人卢玉秋,原是她母亲楚南青的贴身侍女,曾与楚南青一同隐居在井水村中。母亲病故后,她又与自己一同上了天域。 卢玉秋与母亲从前的情分林楚并不清楚,但她来到这方天地后的最初三年,是卢玉秋给了她如母亲般无微不至的关爱。 直到十年前,她爱上了郭谦,不惜抛却身份地位,以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家碧玉的身份嫁给了他。 自此,彻底断了与天域的一切联系。 关于卢玉秋的点点滴滴,林楚时常能从婉言口中听到。 据说,郭谦与卢玉秋夫妻恩爱,对爱妻唯命是从。 但……瞧见方才小院中一切,她对天域情报的真实性产生了严重怀疑。才会在瞧见卢玉秋时,问她一声,是否后悔。 但她始终……避而不答。 “郭谦是不是辜负了姑姑?”林楚半敛着眉目,明润眼底荡出细碎星芒,周身杀气暴起:“我去杀了他!我林楚的姑姑,也是随便什么人能招惹的么?” “少主,别!”卢玉秋抬眸,眼底拢着淡淡愁绪:“其实我已……许久不曾见过将军。” 卢玉秋目光些许涩然,虽极力维持着表面平和,眼底的愁绪还是出卖了她沉重的优思。 林楚没有答言,她在等卢玉秋主动开口。 卢玉秋来青阳时抛却了一切过往,便也抛却了昔日同伴亲人。 经年隐姓埋名的生活,早能将她压垮。她从前尚能凭借坚韧的性格撑着,但…… 万般不如意,在瞧见亲人后彻底崩塌,瞬间化作委屈和痛苦,急需要宣泄。 她必须让卢玉秋尽情宣泄。否则,她就彻底垮了! “少主。”半盏茶后,卢玉秋终于抬头:“我怀疑将军被人胁迫,或许……。” 她眼底泛起哀伤:“他已经遇害了。” “莫要乱想。” 林楚抬手止了她话头,是安慰,更是笃定。 郭谦若死,青阳城必乱。 然,今日一路行来,瞧见的青阳关井然有序,戒备森严。 哪里有半点乱象? “奴婢并非胡思乱想。”卢玉秋正色:“少主大约不知,如今把持城主府的人并不是将军,而是柔然王。” 什么?! 林楚悚然抬头。堂堂东唐的重要关口,居然要一个外人来把守? “数日前,青阳山连遭暴雨至山石崩塌,将军亲自领兵前去救援。之后就……再也不曾回来。” 卢玉秋深吸口气:“左右副将前往找寻,却也踪迹不见。其后,上山寻找之人皆无一回转。” 她眸色继而幽深:“城主府渐空,奴婢无力阻止柔然军强行进驻,只得带领府中婢仆退居后院。奴婢暗中派人查探大人下落,却……一无所获。” 林楚浅抿着唇瓣,眼底现一抹了然。 难怪青阳城主府里的气氛紧张诡异,原来早就易了主! 郭谦失踪的很是时候,刚好给了赫连歧一个掌控城主府的机会,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有问题! 正文 638 死男人,快滚 “若是我能寻回郭将军,你是否可以劝说他放弃攻打夔州?”林楚瞧向卢玉秋,眸色郑重。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楚也从不是圣母。 赫连歧若有意让郭谦失踪,将他寻回将困难重重。不捞回点好处,对不起她自己! 卢玉秋深呼吸:“我保证!” 协议达成,林楚悄无声息自城主府退出,却并没有同金多多等人回夔州去。 石菲菲钟思站在船头,瞧着越去越远的纤细身躯咬牙切齿。 “我长的太美不能留下倒也罢了。”石菲菲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颚,侧头瞧向沉默不语的钟思,眼底满是嫌弃:“你怎么也能被六爷给赶了回来?” 钟思瞧她一眼转身进仓,石菲菲捶胸顿足:“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关心六爷,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只身犯险不理会。她不叫跟着,就偷偷跟着。” “钟思。”石菲菲飞扬的丹凤眼瞧向船舱中闷葫芦一样的钟思,作势要跳江回转:“你来不来?” “你以为我不想陪她留下?”钟思冷幽幽开口:“我若留下,她就……自戕。” ……自戕!是六爷的无赖性子能说出来的话! 石菲菲消停了,盯着一碧万顷的永江水在眼底起起伏伏,一颗心都给抛在了云端。 六爷,您可一定要早些回来呐! 青阳关东去七十里有一座大山叫做青阳山,山体远远瞧去如同一只倒扣的鼎,目测似并不十分陡峭。 青阳山脚下,是一马平川的原野,错落分布着数个村落。 林楚赶到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太阳将落未落。 这个时辰,正是庄户人家收工回家做饭团聚的时候。 然而,林楚眼前瞧见的,却只有寂静。 她缓缓下了马,以单手执着缰绳信步往村中走去。 道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硕大仙归二字。两个七八岁的女娃正围着石碑嬉戏,一眼瞧见来个人,眼珠子飞快将她上下一扫,忽而抿唇,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林楚神色一僵,将才伸出去的手指默默收回。她只想问个路,怎么眨眼就没了人?她长的很吓人? 林楚牵马进村,站在第一家农户门外叩门。 “吱呀。” 菲薄的门扇只开了细细一线,林楚还没瞧清楚开门的人,便听里面一声吼。 “死男人,快滚!” 咣当! 大门被人重重甩上,林楚摸了摸自己鼻子,一头黑线。幸好躲得快,不然鼻子都得被门给撞歪了。 她在村中又寻了几户人家,反复数次,皆是如此遭遇。 林楚单手摩挲着自己下颚,陷入到深深的沉思。她自问长得不像坏人,村里人这是对男人……避如蛇蝎? 什么情况? “嘿,小兄弟。” 困惑间,耳边忽听细弱一道人语呼唤。 “这里!” 林楚循声望去。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胖妇人,站在道旁巨大一颗枣树下,正朝她招手。 “大嫂是在叫我?”林楚点着自己鼻子。 “就是就是。” 黑胖妇人朝她招手:“一瞧小兄弟就赶了老远的路,肚子饿了吧。” 她笑得眉眼弯弯:“奴家开了个小酒馆,就在前面不远。小兄弟可要去歇歇脚?” 正文 639 好了好了,可以倒了 林楚眼睛一亮:“好。” 黑胖妇人喜笑颜开,引着林楚来到村子最北头一个三进的院落。 又亲自帮林楚拴好了马,才亮开嗓门在院墙下大喊:“红姑,来客人了。” “来了。” 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在墙后响起,中门大开,满室光明。酒肉香气扑鼻而来。 “客人请进。”身材娇小的少女,带着沾染了淡淡酒香的衣裙,笑吟吟映入林楚眼底。 林楚瞧一眼迎客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却并没有长开。一张红扑扑肉嘟嘟的脸,与黑胖妇人有几分相似。 “您的女儿,倒是好福相。”她低低赞了一句。 红姑脸颊绯红,垂下头去:“客人您莫要取笑红姑,快请进来喝口水。” 红姑手脚麻利的上菜,黑胖妇人笑嘻嘻给林楚倒酒:“这是我们自己酿的,后劲有些大,客人试试看可能入口?” 林楚道一声谢瞧着她问道:“大嫂如何称呼?因何村中人瞧起来,似并不欢迎男子?” “村里人都叫我胖嫂。” 黑胖妇人赔着笑脸说道:“咱们村子从前是很好客的。可是,最近村子里的男人都被城里来的老爷,给征去做了劳力。村里只剩下我们这些妇孺,难免要有些顾忌。” 林楚听的只微微一笑,并未深究:“倒是胖嫂胆子大,会做人。” “你就莫要拿奴家寻开心了。”胖嫂笑道:“奴家胆子大,还不是因为奴家和那笨丫头长的丑?不怕贼惦记!” “可不能这么说。”林楚笑望向红姑:“红姑是个极其可爱的姑娘。” 红姑面颊又一红,抿唇偷瞄着林楚。 胖嫂皱眉,叉腰喊道:“你这死丫头,怎的还在这里偷懒?没瞧见蜡烛都快灭了?快去换根新的蜡烛去!” 红姑瘪嘴:“不是还得一会么?” “快去!”胖嫂瞪眼:“你想找打?” 红姑垂眸,磨磨蹭蹭取了新的蜡烛点上。烛火刹那明亮如灯,四下有淡淡一股异香袭来。 林楚心中一动,才抬了眼,便见胖嫂将两手一拍,嘻嘻笑道:“好了好了,可以倒了。” 胖嫂一个倒字出口,林楚身躯一软,瞬间倒在桌上。 胖嫂叉腰盯着林楚,脸上笑容渐凝成了幽冷的冰霜。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自己送上门来叫我逮住,可怨不得人。” “红姑。”她侧首,狞笑着瞧向身边小丫头:“快去点香,今夜有大买卖!” “娘!” 红姑咬了咬唇,瞧一眼林楚,圆胖的面颊上浮起薄薄的红。 眼底挣扎半晌,终还是将头一扬,飞快说道:“这公子瞧着是个好人,咱们不如把人放了吧。” “放?” 胖嫂眼珠子瞪的铜铃一般,一指头狠狠戳在红姑额角上:“放你娘的屁!” “你知道现在抓个男人有多难?你知道一个男人值多少银子?你以为老娘把你养活这么大容易么?你一句话说放,就给放了?” 胖嫂的手指头胡萝卜一般。一下下点得红姑头颅如小鸡啄米,眨眼便殷红一片,疼的连连告饶。 “还不快去?” 正文 640 这个男人别想了 胖嫂一声大喝,震的屋瓦上灰尘噗簌簌坠落。 见红姑听话了,一路小跑着去了后院,才长长舒了口气。 哼着小区,慢悠悠扭到柜台处,将刚点上的蜡烛灭了包好。 待红姑回来后,两人合力将林楚手脚捆的结结实实,再拿麻袋套好。 红姑细心,在绳子贴肉的地方分别垫了软布,还一叠声的嘱咐自己母亲轻一些。 胖嫂盯着自己女儿,终于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回头等日子安定了,娘给你找个好男人。这个……就别想了。” 红姑吸了吸鼻子,眼眶泛起嫣红:“我不要,我就陪着娘。” 两人抬着麻袋自后门出去,夜色里兜兜转转上了只柳叶小船。小船轻盈荡开了去,竹篙入水轻点,哗啦啦的水声,在夜色中传出极远。 红姑站在船头,肉嘟嘟小脸扬起,盯着月亮瞧的专注。 “娘。”她怯生生开口,讷讷说道:“咱们以后,别干了。” “我的小姑奶奶!” 胖嫂吃了一惊,忙不迭伸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威胁:“这种话能在这里随便说?你不要命了!” 红姑沉默了,胖嫂盯着女儿,见她倔强的扭着身子不看她。 她瞧一眼苍茫夜色,见四下无人才无奈叹口气:“咱们不干这个,哪里来的钱?如今世道这么乱,没有钱,吃什么?喝什么?” 红姑皱眉撇嘴:“我宁愿饿死!” “呵。” 船头忽有粗鄙男子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胖嫂倒是养了个菩萨心肠的好女儿呢。” “您老听错了。” 胖嫂面色大变,忙不迭将手腕上一只扁银镯子卸了,硬塞在船夫手中:“您老方才一定是听错了!” 船夫用手掂了掂,将镯子塞进怀里:“想活命,得先管好嘴!” “是是是。”胖嫂陪着笑脸:“再不会有下次。” “你呀。”胖嫂见船夫不再言语,才长长舒口气。 回身瞧向红姑时,又叹了口气:“你可长点心吧!” 一路上再没了半点声息,四下里的气氛也如夜色沉重,似连半分光明也无。 直到一串鸣锣声响,小船慢悠悠靠了岸。 “子时到,各庄上岸交货!” 嘹亮一声吼叫在夜色中响起,尖锐冷冽,如夜枭乍啼,毛骨悚然! “走吧。” 胖嫂低头与红姑一起将林楚抬上岸。再上了台阶,送到岸边一个小屋里,飞快退了出去。 红姑依依不舍扭头,望着洞开的房门,眼眶的红润即便夜色也无法遮掩。 “我的小姑奶奶。”胖嫂吓得半死,拼命去拉扯红姑:“快跟我走,你是真不想要命了!” “娘,我……。” 叮咚叮咚! 清脆环佩相击自月洞门处传来,女人们笑语莺声如天籁,夜色里有馥郁暗香浮动。 胖嫂面色大变:“快走!神女们来了!” 红姑垂首压下眼中不甘,被自己母亲生拉硬拽着拖走。夜色中谁也不曾瞧见,她的唇瓣被自己大力咬出的血痕。 “咱们先来瞧瞧,今天可有能瞧上眼的新货色没有。” 女人们娇柔而清脆的声音进了屋,银铃般笑声中,形色各异的美人分别走向摆了一地的麻袋。 正文 641 谁告诉你我要走 女人们素白纤长的手指解开装人的麻袋,只露出里面人一颗头颅,仔细观瞧。 “我这个不错,唇红齿白,像个读过书的。” “这个也好,肌肤很有弹性,宫主定然会喜欢。” “这个不成,长的这么黑,宫主不喜欢长的黑的男人。” “哎呀,这个活像个猴崽子!现在下头庄子送人,都这么不挑拣么?幸好咱们提前来检查了,不然这样子送到里头去,还不得咱们挨挂落。” “正是呢,可得瞧仔细了,万不能有半分错漏。” 女人们叽叽喳喳对麻袋中男人们评头论足,将合格的挑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这些不合适的直接扔到江里去吧。”有女人柔柔说道:“扔的远一些,莫要脏了近处的江水,姐妹们还要沐浴洗衣呢。” “来,将他们送到净房去,洗干净了瞧准时辰送去前殿。莫要误了明日一早的选秀。” 叽叽喳喳的声音渐去渐远,四下里再度安静。 有人将林楚从麻袋中拖出来,放在了轿子里。兜兜转转送入到净房中去了。 温热的湿气迎面扑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硫黄气味混杂着淡淡花香。 女人一双冰冷的素手如滑腻的蛇,摸上林楚脖颈肌肤探了一探,下一刻便攥住她衣领,作势要朝两边撕开。 然而,她的手却被另一双手包裹。 那双手滑腻纤细若无骨,瞧上去柔软娇弱无半点力道,却叫人无法挣脱。 女人皱眉低头去瞧,撞进黝黑璀璨一双眼眸中,心中狠狠一荡。 “你!” 林楚出手如电,封了女子数处大穴:“你没有看错,我很清醒。” 女人并未惊慌,瞧她一眼,弯唇轻笑:“你跑不掉。” 语出无声,唇形清晰。 林楚瞧着她,饶有兴味:“谁告诉你我要走?不过么……” 她朝女人眨眨眼,黝黑的瞳仁深处荡出细碎兴味的光:“你跑不掉,倒是真的。” 她伸手入怀,待手指探出时,指尖俨然爬了两只胖乎乎的肉,虫子。 两虫一白一青,将触须高高扬起,瞪着芝麻大一双眼睛瞧着女人。 林楚将两只虫子向女人靠近,女人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眼底浮起恐惧和战栗。 林楚幽幽叹息:“你这胆量,叫人有些失望!” 眼前女人瞧起来胆识功夫该都不错,怎的却如寻常女子一般……怕虫子? 她一个手刀砍在女人脖颈大动脉处,女人疼的啊一声惊呼。林楚顺势将手腕一翻,指端虫子踪迹不见。 林楚拍开女人被封的大穴,缓缓靠在一侧好整以暇瞧着女人,等着看戏。 “虫子呢?” 女人惊得弹跳而起,一张面孔狰狞扭曲。 “它们如今,是你身上的肉。”林楚气定神闲指一指她小腹。 女子呕一声扑了出去,扶着门框吐的昏天黑地。酸腐气味被热气蒸笼,味道非常不令人愉悦。 林楚眉峰不动,只缓缓挥一挥衣袖。 “生死蛊虫,吐不出去。” 林楚盯着女人,刻意压低了声线,冷然而悠扬。落在女子耳中,却如催命魔音抽干了她周身力气,缓缓滑倒。 正文 642死不了活不成 “你若肯听话,我可以考虑不杀你。”林楚弹一弹指甲上的灰,淡淡开口。 “呵。” 女人半垂着头颅扯了扯唇角,才打算咬舌,唇畔肌肉却陡然僵硬,紧紧盯着林楚,如同见了鬼。 就在刚才,林楚手指一弹,指腹上爆出了个单调音节。她却忽觉腹中绞痛如翻江倒海,霍呼出了周身冷汗,再提不出半分力气,自尽都成了奢望。 林楚居高临下瞧着她,眼底带着似笑非笑的冷然。 “生死蛊有一个好处。你活着生不如死,你死了却能虽死犹生!” 简单一句话,让你死不了活不成! 女子身躯一颤,汗透衣衫。 即便温泉池边热浪滔滔,也难抵周身冷入骨髓。 活着艰难,却连死……也这般艰难! 林楚不再言语,径自走到池边小几旁,取了案头水果慢条斯理的吃。 这是一场博弈,比的是耐性。 谁先耐不住,谁就输! 而她笃定,眼前女子输不起! “天下间,没有人能违抗灵犀宫主!”女子嘴唇翕动了半晌,缓缓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眼底惊骇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哀求。 林楚咀嚼的动作慢了半拍,东唐何时多了个灵犀公主?是东唐那臭脾气的皇帝哪个老婆生的女儿? “不要拿你的平庸来猜度别人。”林楚淡淡开口:“违抗你那公主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但你若违抗了我,我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女子吸口气,缓缓垂下眼睫:“我……不想死。” 林楚满意的勾了勾唇:“这才乖。” “我有几句话问你,老老实实回答,你不会失望。” 林楚缓缓抬首,将眉目半敛,眼底霜寒似终年不化的玄冰:“你们是谁?我在哪?你们要干什么?” “你居然……不知此为何处?” 女子瞪大了眼,满面不可思议的。大张的嘴唇,足以塞下个鸡蛋。 林楚眯了眯眼:“回答!” 她周身陡然迸发的威压呈排山倒海之势,逼迫的女子连呼吸都绝困难。只觉心口处似被人塞了一把冰锥,冷硬尖锐的寒! 她吞了吞口水:“此处是青阳山金岩峰,我是灵犀宫主手下婢女。每到入冬前,都是我们宫主选夫的日子。” 每…… 林楚的嘴角不可遏制抽了一抽,这灵犀宫主挺忙。 所以,红姑胖嫂等人将出没青阳山的过路男子绑票,就是为了卖给灵犀公主,赚取黑心钱。 “最近,可有官兵进山?” 女子呵一声轻笑:“我们金岩峰与官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会来此自取其辱?” 林楚侧目。在东唐,公主与官府如此势不两立?就……挺奇葩。 “你们公主这么……”林楚斟酌了半晌,才找到个合适的词汇:“这么彪悍,你们东唐皇帝不管么?” “东唐皇帝为什么要管?”女子愣了。 “你们公主,是他哪个女儿?” “都不是。”女子认真摇头:“我们宫主是金岩峰灵犀宫的宫主,与东唐皇帝有什么干系?” 林楚恍然,原来此宫主非彼公主!这就……尴尬了。 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听说前些日子连降大雨,青阳山山石崩塌冲垮了山下村庄农田。官府派了不少人过来,排除险情。” “怎么可能!”女子蹙眉:“青阳山已数日不曾降雨。” 正文 643 此一时彼一时 林楚浅抿着唇瓣,她来青阳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郭谦和青阳城官兵。但…… 谁在说谎?! 她并不愿意相信卢玉秋会骗她,但眼前女人中了生死蛊,哪有欺骗她的胆量? “你确定没有官兵上山?”林楚声音发沉,语声略有些干涩。 “呵。”女人眼底生出讥诮:“我们宫主喜欢的,是细皮嫩肉英俊潇洒的美少年。官府那些男人粗鄙蠢钝如猪,要来作甚?” 林楚眸色更沉。 郭谦若真的失踪,整个青阳关都已被赫连歧掌控,卢玉秋还能活? 个中原因,细思极恐,只觉齿冷! “送我下山,我给你解药。”林楚抬头,语声冷坚定。 女子侧目:“你刚才说不下山。” “此一时彼一时。” 留下,是为了寻找郭谦。离开,是因为已没有留下的必要!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女子笑容艰涩:“除了宫主,没有人能离开金岩峰。” 林楚侧目:“送货的不是人?” “他们并未上得金岩峰。” 林楚略一沉吟:“你没有别的选择,我必须离开。你若不想死,只能选择与我一起。” 女子蹙眉:“我并非危言耸听,我在金岩峰上已将近三十年。从没见到过有活着的人能离开。你来瞧。” 女子起身,缓缓行至墙边。墙壁正中靠上,开了扇天窗,窗子不大,用来换气,却不妨碍朝外观瞧。 林楚凑近,女子将窗格推开,清冷空气扑面而来,卷进湿润而冰冷的水气。 放眼望去,隐约见云遮雾霭如泉逶迤而行。 月影印出,划开天地为明暗两色,半边浓黑半边微明。风姿卓绝,恍如仙境。 林楚心中一颤,这般景致…… “你可曾瞧见陆地?” 女子慢悠悠开口:“金岩峰居于九天之上,高可入云,人力不可攀登。当然,确有一条机关要道出入,可源头却藏在宫主寝室之内。” 女子声音忽而幽冷,表面的恭敬中暗藏着几分畅快。 所以,除了灵犀宫主,没人能够离开金岩峰。即便你凶悍嚣张,也不能! “你们宫主寝宫在哪里?” “你若想见宫主,无需自己去找,她自会来寻你。”女子打量眼林楚:“明日辰时是选秀吉时,宫主会亲自前往临仙居,挑选心仪男子留下待选。” 林楚垂首:“那便等到明日。” 一夜无话,林楚心事重重不能安睡,女子忧心体内蛊虫亦不得安寝。 两人断断续续交谈,林楚将灵犀宫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青阳山山势平坦只金岩峰一枝独秀,直耸入云霄。其飞来之势,却并非天工造物,而是人工开凿所成。 又因金岩峰所处地理位置特殊,被其余山峰遮挡的严丝合缝,致使常人在山脚根本瞧不见它。 久而久之,连青阳城中人都忘记了,青阳山上还伫立着一座险峰。 世人不知金岩峰的锻造者,亦不识灵犀宫的创始人。 在附近村民口中,灵犀宫主是活神仙,能生死人肉白骨,拥有通天彻地的神通,当好好供奉! 正文 644 千里同悲 灵犀宫远离红尘,偶然入世只为悬壶济世,且来去匆匆行事低调。故而,灵犀宫的威名只在小范围传播。 但,这并不影响附近村民,对灵犀宫的敬仰。 灵犀宫婢皆以善字为名,眼前女子名为善言。垂死时来到灵犀宫,至今已三十载。 从那时起灵犀宫主始终是灵犀宫主,而灵犀宫的驸马,却年年更换! “我们宫主是神仙!”善言眼底浮起崇敬,将双手都交叠在胸前,朝正东郑重行礼。 林楚不以为意,眼底略带讥诮。灵犀宫主洗脑的本事的确不一般! “你一定以为我疯了。”善言瞧向林楚:“但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我告诉你,我如今已年近半百,你信么?” 林楚眉心微蹙,抬眼瞧向善言。 善言肤若凝脂,面赛桃花。顾盼生辉间流淌出绰约风姿,是个二八年华的青葱少女。年过半百就…… 善言瞧出林楚眼中震惊,抬手缓缓滑过面颊,停在下颚与勃颈处流连,俨然对自己容貌相当满意。 “这都是宫主无上妙法显神通!”她说。 林楚浅抿着唇瓣,眼底当初细碎红芒。 年过半百还能维持少女容颜的方法她知道不少。但,每一种方法,都是残忍到令人发指的非正常手段! 灵犀宫主若能让整个灵犀宫女史都维持在青春少艾的模样,她就不可能是女神,而是女妖! “只可惜。” 善言叹口气:“宫主法力有限,只能在金岩峰上才能施展。一旦离了山峰,所有法术便会消散。” 她瞧向林楚:“我瞧你也长了张好皮相,说不定能讨宫主欢心。不如你就留在金岩峰上伺候宫主。” 善言勾唇微笑,眼底生出璀璨流光:“金岩峰是极乐土,来的人从没有一个会舍得离开。你,也注定不会例外!” 这一夜,林楚尝试了许多方法联系婉言,可皆已失败告终。金岩峰便似与世隔绝的孤岛,让她无从下手。 这一夜,林楚不得安睡,许多人亦不曾安睡。 就在这一夜,夔州府里一个郎中,被雷鸣般急促的砸门声,从睡梦中惊醒。 门外,一对寻常夫妻抱着孩子求诊。 孩子半夜起高热,上吐下泻,已折腾的不成人形。郎中才搭上脉,孩子便一命呜呼了。 尚不及将孩子收拾停当,那一对夫妻却骤然倒地昏迷,高热,上吐下泻,其症状与病故的孩子一般无二。 之后病倒的是郎中,再之后是药铺里所有伙计。 再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病人皆是相同症状,夔州一时,哀鸿遍野。 疫情毫无征兆爆发,天色未明,彭诚便下令封锁夔州。 自此后,夔州府彻底成了一座死城。 封城那一刻,青阳军如神兵天将,悄无声息横渡永江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 夔州府内忧外患,危在旦夕! 这一夜的西楚,仿若受到了诅咒,灾祸不断。 遥远上京华丽的宫墙之内,尊贵优雅的皇后娘娘百里明霜,忽然摔了一跤。玉体见红,险象环生。 大司马百里渊和太医署连夜奔波,几乎耗尽心力,才堪堪将龙胎保住。 自此,百里渊将全部心神均放于皇后身上,再无暇顾及旁的事情。 同样是在这一夜,西楚偏僻小县城,一个不起眼的客栈里,迎来了一位不寻常的客人! 正文 645军报 彼时,客栈掌柜正在打盹,硬生生被一男人无与伦比的绝代风华所震慑。 至睡意全无,呼吸凝滞,只为多瞧那人两眼。 但,他的视线却被潮水般涌来的黑衣鬼面人隔绝。 掌柜没瞧清那人样貌,却有四字评价入心,终不能忘。那便是…… 惊为天人! 楼上,惊为天人的紫衣美人缓缓伸手推开轩窗。夜风将他如墨长发卷起,半空里纠缠翻滚。 他一双凤眸狭长幽深,削薄唇瓣紧抿,神色凛然不可侵犯。 他静静伫立便似珠玉生辉,即便客栈狭小灰暗,却难掩其半分光芒。但凡有他的地方,便是朝阳明月,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周身气度风华。 如此风华绝代,天下,唯有林止。 陆安忙的脚不沾地,吩咐人将屋子里里外外仔细打扫,重新布置。 林止的眼风,却被小巷中匆匆闪过一道身影吸引,继而纠缠追逐。 那人行色匆匆,满面风霜,背上斜插着的一只棋子。棋子鲜红如火,在夜空里翻飞,即便夜色昏暗,也能被人瞧的清清楚楚。 林止眯了眯眼,那是驿站的传令官! “去,将那人带来。” 他轻启唇瓣,语声低缓。眼底冷锐不容置疑 陆安吃了一惊,匆匆行至窗前,探身向下瞧,眼底带着探究。 林爷最近奇奇怪怪,好端端的忽然要离开上京。怎么来到如此偏远之地,还能遇到感兴趣的人? 才起了一个念头,便听见房门咣一声,一人如球滚了进来。 “什么人?!” 陆安挑眉,才要上前,身侧卷起微风拂面。 前一刻还伫立窗边风华绝代的林止,毫无征兆到了眼前。 单手提着地上男人发髻,将他扯起。 陆安惊着了,将余下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 林爷居然……亲手将地上风尘仆仆那人给提了起来? 亲手!他……不嫌弃脏吗? “大胆,大胆!” 地上那人缓过了气,扯着嗓子尖叫:“朝廷令官,你们也敢劫?” “闭嘴。” 林止眉心微蹙松手,聒噪! 无边冷意袭来,令官张大的嘴巴里,在发不出半分声响。 他平生从未瞧见过任何一个男人,能如眼前人一般冷漠至斯,高贵至斯,却也……耀眼至斯! “你……您是……。”令官吞了吞口水,脊背忽然弯了下去。 眼前之人容色如常无喜无悲,却叫他心生怯意,不敢小觑。 “夔州府的军报有么?”林止淡淡开口 “有…………啊没有!”令官下意识说了实话,立刻否认。心底生出恼意,紧抿了唇瓣不再开口。 这问题是机密,纵死不能对旁人透漏半句。 怎么……就给说出来了? “拿来。”林止眼睫半垂,声音淡漠却不容置疑。 令官皱眉:“这是机密,怎么能……。” 话未落,便见屋中娃娃脸的少年狞笑着奔至眼前,嘭一拳砸在他眼眶上。 “你!” 咣! 一个字尚未出口,令官就被人按到了。 “你们要干什么!”令官奋力反抗。 陆安以实际行动回答他的问题,将他身上装着战报的箱子直接抢走。 哗啦! 箱子里的东西,被陆安粗暴的倒了一地。 正文 646夔州府近况 灯火下,朱漆封印的诸多战报触目惊心。 令官的眼皮子被朱漆灼的生疼,那一抹鲜红,仿若成了自己脖颈上的鲜血。 “这是机密,是机密!” 令官跳着脚大叫,四下里却只有死一般寂静。 “爷,没有。” 陆安翻捡了半晌没发现目标,苦了脸。 抬头去瞧,林止珠玉般面容泛出青玉般光泽。这是…… 陆安心里咯噔一下,林爷这是要开杀戒了?谁是那个倒霉蛋? 他屏息凝视,不着痕迹离着林止远一些,再远一些。 林止眸色如冰,缓缓扫向令官。 令官被他眼神所迫,狠狠打了个哆嗦,继而牙齿打颤:“你……你要……干什么?” “夔州府近况如何?”男人声音淡漠,半丝起伏也无。落入耳中却莫名叫人心惊。 “我为什么要……。” 令官瞪着眼,才要拒绝。眼前男子忽而抬起头,玉色晶莹下颚在眼前划过,完美如玉雕,似不曾沾染半丝人间烟火。超脱在万丈红尘之外。 “说!”林止寡薄唇瓣微启,只一个字。 “嗯……”令官咕咚吞了吞口水,再无力抵抗:“夔州府瘟疫横行,彭帅下令封城。早就无人能够进出。” 陆安狠狠蹙眉,猛然抬首瞧向自己主子。 夔州府瘟疫横行?! 六爷岂不是……难怪林爷丢下一切,执意离京。他是为了…… 陆安猛然低头,将心底惊涛骇浪压下。林爷对六爷的好已经到了豁出性命的地步,这种好法似已超越了兄弟之情。 超越到了什么程度……不是他该窥探的! “夔州与青阳关战事如何?”男子声音幽冷,不疾不徐缓缓开口。却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的压迫 “夔州封城消息闭塞,战况如何,无人知晓。”令官明显觉察出林止气息的冷凝,眼珠子转了一转立刻接口说道:“不过,仗应该打不起来。夔州瘟疫那么厉害。咱们两江无人敢进,青阳自然也没人敢进。青阳人也是人。” 令官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瞧着林楚。这么说话,他……会满意吧。 “陆安,走吧。”林止转身,理了理袖口,眼底一派冷沉肃杀。 “……嗯?” 陆安愣了愣,万籁俱寂中忽听见这么一句,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才要抬头问一问,眼前仙姿玉色的男人,已经纵身自窗口跃下。 “走得……这么急!” 陆安虽瞧的一头雾水,却片刻不敢耽搁。飞快冲至屋门处,扶着栏杆喝道:“主子有令,即刻启程!” 掌柜才瞧见神仙般一群人,风一般卷了进来。还不曾眨眼,便见那群人又风一般卷了出去。 掌柜吞了吞口水,满目愕然:“才来,就……走了?” 陆安瞧他一眼,将手腕一抬。 咣! 沉甸甸一物被重重掷在桌面上。眨眼,客栈便空了。 穿堂风呼啸而过,卷起掌柜衣袂翻飞如旗。 掌柜吓了一跳,拿手拢着衣衫凝眸瞧向柜台。这才瞧见被胡乱扔在柜台上的,竟是成色极好的……一锭金子! 正文 647灵犀宫主的面目 “什么人呢?这么猖狂!” 楼梯上,脚步声咚咚响,令官扶着栏杆将眉头紧锁。 掌柜盯着金子,吞了吞口水。 什么人呢?这么阔绰! 两人目光交错一碰,齐齐闭嘴低头,极有默契。 是惹不起的人。 今夜那人,那事,自此得从心里面,彻底忘了! “林爷。”陆安策马追至乌油油马车前,低眉顺眼开腔:“您放心,六爷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车内静悄悄,森冷。 风吹窗棂沙沙响,那人冰肌雪肤在马车颠簸中一闪而逝。 陆安闭嘴,朝着身后用力挥手:“传令下去,全速前进,星夜兼程!” 车中,林止端坐不动。狭长凤眸盯着案几上寸许长一条丝绢。 丝绢上字迹飘逸工整,寥寥数语。 明日前往青阳城,与故人相会。大成,则危机尽解,不日回京。 他深深蹙眉。 这是林楚留给她最后一封传书,收到时为七日前。之后,杳无音信。 鬼卫影部密探搜索数日,却只有两字回报,不获! 再之后,夔州府爆发瘟疫,震惊朝野。他毅然离京。 林止心绪难平,将那丝绢团起狠狠攥在掌心。 她本不必前往夔州,更不用与青阳城周旋。为了救他,让自己身陷险境,并且很可能……遭了毒手! 嘭! 林止一拳重重捣在案几上。这个蠢货!在她心里,他无用到连百里渊的牢笼都无法挣脱?! “陆安。”男人唇畔轻启,声音冷冽如冰:“命严飞,邱毅速速赶至夔州府与我会和,不得有误!” “啊?是!” 陆安心头巨震,再难平静。 鬼卫,明面上属于西楚宗正府,却极少有人知道,鬼卫实际上是只属于林爷个人的力量。林爷手中掌握着足以撼动四国的神秘力量,鬼卫只是其中规模最小的一支,尽属死士。 一入鬼军前尘尽断,尘世中的名姓全部摒弃,只以入营序号为名。只有实力超群的各营统领,才有重拾本名的资格。 严飞,邱毅,便是统领中的翘楚。 严飞执掌医部,邱毅执掌工部。各统领往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林爷今日居然……一下招了两大部统领齐聚?! 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愿。”林止眸光幽幽瞧着手中丝绢:“你这蠢货诸事平安!” …… “阿嚏!” 林楚打了个喷嚏,不由拢了拢衣襟。近五月的天气已经很温暖,怎么忽然觉得冷? 她撇了撇嘴并不在意,轻身跃上身侧屋脊,极目远望。 目力所及之处,皆是雾霭山岚。即便日正当午,亦难消金岩峰上弥漫的白雾。天地万物笼罩在薄纱般雾气之中,瞧不真切。 对灵犀宫越了解,林楚便越觉不屑。 四国大陆,皆以男子为尊。天灵犀宫中,却将天地倾覆。 在这里,灵犀宫主是唯一的天,男人是附属,是玩物。 金岩峰上的男人,每一日都在减少。那些人便若凭空消失,却无人在意。 灵犀宫主的地位在山上不可撼动,却神秘非常。来了数日,始终不曾与她照面。 山上事务皆由一男一女两位长老把持。这二人名唤风华和流沙,是一对夫妻。 这两人,不好对付。 林楚眯了眯眼,蛰伏数日,够了! 今天,就要解开灵犀宫主的真面目! 正文 648 有趣的事情 正午,是林楚精挑细选的时间。 金岩峰的女人有午睡的习惯,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让她做许多事情。 苍兰阁,是灵犀宫主的起居之所,也是林楚的目标。 善言说,苍兰阁里藏着唯一一条能进出金岩峰的通道。 她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找出下山密道。 机会只有一次! 若超时,她便只能退守回自己厢房。打草惊蛇,再难有下次机会! 苍兰阁的格局很巧妙,并非西楚讲究的方正。它的造型,是林楚从前,从不曾见到过的形状。 其屋顶采用的是打磨光滑的琉璃。 琉璃透光性强,能将阳光全部引入屋中。无论你从任何一个位置去瞧,苍兰阁都似金岩峰上一颗明珠,熠熠生辉。 林楚悄然贴近大殿,虚掩的店门内静的针落可闻,她毫不犹豫进入殿中。 浓郁香气在四下铺陈,强烈的气味令林楚蹙了蹙眉。 她不善于制香,分辨不出殿中的是沉香,檀香还是花果香。只恍惚中觉得,似乎天下所有的香都集中在了一处。 猛一闻什么都像,细品却又什么都不像。 她将脚步放轻,眼眸飞快在空旷大殿中扫过,狠狠蹙了眉头。 殿中入目,皆是淡粉如樱的纱帐。 粉色的窗纱,粉色的帐幔,粉色的承尘,即便桌椅上,都用粉色织锦的缎子盖着。 林楚扯了扯唇,这位灵犀宫主看来爱惨了粉色,殿中家具饰物皆以粉色打造。 只是……据说她已经很有些年岁,用这样稚嫩颜色之物就挺……一言难尽! 林楚身躯轻纵,踏入内殿。 整个人彻底淹没在粉色纱帐之海。 重重帐幔如云,被微风卷起,四下里翻飞如浪。 “唔。” 林楚正小心翼翼在纱帐中穿梭,耳边忽然传出女人一声低吟。 这一声柔似春水,娇媚如妖。能叫人酥了半边的骨头,却又不曾沾染淫邪之气。 林楚心中轻颤,停下脚步。 灵犀宫主……醒了?!这么快! “小郎君醒了么?奴家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 林楚呼吸微凝,眼底眸光暗沉如海,悄然闪过细碎红芒。 被发现了?! “唔,你听错了,只是翻了个身。”有男人含混之声慢悠悠应和。 这声音…… 林楚心中一动,很熟悉,听着像是…… 但是,她摇了摇头。 他从不会使用如此冷漠疏离的语态。 林止性情冷淡,素来对天地万物不上心,从骨子里都透出冷意。 这人却不同,他的疏离中明显带着刻意和压制。似并非出于本意,就……挺矛盾。 绝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小郎君既然醒了。”灵犀宫主咯咯娇笑:“不如,我们来做些有趣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媚入骨髓,笑声能融了人的神魂,似除却眼前人再无可入心之事。 无论灵犀宫主长相如何,只凭这一声笑,便能叫天下大多男子为了她去死。 “别闹。”男人声音仍旧含混,似漫不经心:“我很困。” “你这小坏蛋。” 灵犀宫主被拒绝并不气恼,娇笑连连:“人家好不容易收了些男人在山上,凭你一句话就都送给你了,人家一个都没有染指。怎的如今,态度却这般敷衍?” 正文 649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衣袂翻飞声乍起,夹杂着女人痴笑和男人的闷哼。 林楚面孔爆红,内心尴尬无比。僵立在原地,半分不敢动弹。 她是撞了什么大运,居然要亲耳见证一番活春宫! 如今的情形,查找密道是不可能了。却也进退维谷,真真是……煎熬! 恰在此时,身后有风声逼近。 林楚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不由分说将她朝苍兰阁外拖去。 “谁!” 巨大的动静,惊散了床榻上一对鸳鸯。 床帐上印出女子妖娆身躯,起身便要下床,却被里侧男子强势扯入怀中。 “原来你今日竟也宣了他,那便莫要怪我无情!”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失望,冷冽与决然如决堤的潮水席卷。让林楚周身一颤,这声音她一定在哪里听到过! “等一下。” 她回眸飞快朝后观望,却只来得及瞧见一抹衣衫鲜红,妖娆如火,云一般荡开铺陈。 “跟紧我,快!” 殿中床帐上,女子轻啐骂道:“你这小冤家,给我站住!” “我在身侧,还能让你惦着旁人?看来从前是太轻纵了你!”男人声音暗沉喑哑,似强压着某种欲望。 将女子腰肢箍紧拖回,女人嘤咛一声嬉笑彻底歇了追人的心思,床榻上荡起春色无边。 红衣男子不敢懈怠,身形出奇的快,林楚紧随其后。两人才出了苍兰阁,便听到身后一阵骚动,闻声而动的金岩峰弟子纷纷聚向苍兰阁。 林楚叹口气,密道的事情今日算是,功亏一篑! 领路的男人似对金岩峰地形颇为熟悉,穿宅过巷分花拂柳走的都是险要之处。 追兵渐渐稀少,四下便也越来越幽静。 “随我来!” 男人纵身一跃,颀长身躯消失在一个破败院落之中。 林楚眯了眯眼,灵犀宫主是个贪图享乐的人。金岩峰上无处不完美精致,居然有如此破败之处? 眼前的院子处在背阴之处,常年笼罩在阴暗里,以至苔藓杂草丛生。 “我说你这人。” 墙头上忽而探出男人半个身躯,水盈盈一双桃花眼里藏着饶有兴味的笑:“往日里属你胆子最大。如今,怎么连一个破院子也不敢进?” “四哥?!” 林楚吃了一惊,瞧见绝艳如妖的林长夕只觉恍如隔世。 身后,脚步声纷至沓来,追兵近了。林楚顾不得思量远在夔州府的林长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纵身跃上院墙。继而同林长夕一起,跳入院中。 “嘘。” 林长夕竖起一指按在唇瓣,示意林楚禁声。 脚步声在院外停驻不前,继而听到有人迟疑着开口:“怎么……进了这个院子?” “追还是不追?” “这是你能进的地方么?不想要命了?!” “那……还是去通知宫主吧。” “走走走,通知宫主。” 待到四下寂静,林长夕才缓缓转过身去。半眯着潋滟的桃花双眸,将林楚周身打量个遍。 “见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呵。”林楚轻扯唇角:“的确很意外。” “这里是地狱!那女人身边便是鬼门关!你居然还敢往她身边去凑?不要命了么?” 正文 650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四哥 林长夕瞪着眼,刻意作出冷冽的模样。 可惜,他长相极艳,一双挑花眼中秋水盈盈,含情脉脉。即便愤怒也似在调情,完全没有力道。 林楚勾唇:“跟四哥比起来,我的胆子还是不够看的。我瞧那灵犀宫主对四哥似乎,颇为钟情。” “咳咳。”林长夕抬手掩唇低咳,掩去眸中尴尬:“别胡思乱,你四哥我清白着呢!” 林楚撇撇嘴,清眸中意味深长。能自由出入灵犀宫主寝宫的男人,有多清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四哥! “你怎么会上了山?灵犀那老妖妇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林长夕忽而冷了脸:“她若是对你……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容色绝艳,周身陡然迸发的凌厉,让他瞧上去如一只冷媚的狐。狡猾,冷艳却又危险。 林楚心中一暖。她回到上京的时间不久,林家几个兄弟对她的维护却是真心实意的。 林长夕是二房嫡子,有头脑有样貌,他甘愿入军营屈居自己之下,全是为了她。 林楚从不是冷血动物,岂会全无知觉?身躯不由柔软,唇畔笑意真诚了几分。 “四哥放心,灵犀宫主并没有见过我。我潜入苍兰阁,是为了离开。” “你是说……。”林长夕气息一凝:“老妖妇的苍兰阁,藏着下山的法子?” “有一条密道。咦……。”林楚瞧他一眼:“瞧你的样子该是来的比我还早,也……挺受欢迎。这么久,竟不知脱身的法子?” 林长夕皱眉:“老妖妇精明的鬼一样,这么机密的事情,我如何能知晓?” 林楚唇畔浮起淡笑:“四哥莫不是被美色拌住了脚,乐不思蜀?” 林长夕风流之名早名扬上京,传闻中灵犀公主长的又极美。瞧方才苍兰阁中情形,这二人分明关系匪浅,只怕是日日沉迷美色不可自拔,根本不打算脱身。 “你若找个这样的四嫂,怕是会被二伯打断腿。”林楚叹气,四哥选人的眼光着实不怎样。 “你那是什么眼神?”林长夕蹙眉,眼底燃起怒火:“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听钟思他们说你只身返回了青阳城,便偷偷来寻你,哪知被群不长眼的诓来了这里。” “这些日子,我要与那老妖妇纠缠,还要寻找下山之法,你以为我容易?” 林楚莞尔。 老妖妇这称呼,林长夕是越叫越顺口。也不怕灵犀宫主听见,气的直接将他剁了。 “老妖妇房间里藏着密道的事情,你从哪听来的?可靠么?”林长夕蹙眉,眸色深沉。 他来了许多日,去了多少地方?几乎将整个金岩峰走遍,却根本没有找到下山的方法。 “想要知道下山的法子很难么?”林楚侧目:“金岩峰上所有弟子侍女都知晓。” “我身边侍女怎么不知?” “你问了么?” 林长夕:“……。” 林楚瞧他一眼,唇瓣笑容里添了几分讥讽:“你又没问,谁会主动告诉你?” 林长夕蹙眉:“金岩峰上的人,一个也不可信。你莫要被骗了!” 正文 651那人就是丹青! “她不敢。” 林楚眉峰轻挑,生死蛊的折磨,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承受的。 善言不是钢筋铁骨。 “你如此精明,谁能将你诓上山?”林楚瞧向林长夕:“你也到了留仙村?” “留仙村?那是什么?” 林楚瞧着林长夕,眼底了然。 林长夕上山的途径与她不同,看来灵犀宫布在青阳城周边的暗桩,不止留仙村一处。 若是灵犀宫与青阳城暗中勾结,那夔州府之战就…… “我来这里,是因为瞧见了一个人。一路被他引到了青阳山。”林长夕半垂着眼睫,未等林楚在询问,径自开口讲述。语气里有几分颓败和愤恨。 “我怀疑,他早就发现了我的行踪。才特意将我引来,困在山上。”他说 “一个人?”林楚挑眉:“灵犀宫主?” “不是。”墨林长夕摇头。 “美人?” “也不是。” 林楚摩挲着下颚,这就奇怪了。 “若不是美人,也能勾逗的你身处险境不知补救?” 林长夕白她一眼:“你四哥我可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有智慧,有担当!在你心里成了什么人了?” 林楚呵一声,都被人框上山而不自知。果真好有智慧! “我知道这山很诡异,却不得不来。因为我瞧见那人是……。”林长夕抬头,桃花眼眨也不眨盯着林楚,眼底生出慎重与担忧:“那人就是丹青。” 林楚心中一颤,下意识辩驳:“不可能!” 她与丹青自幼一同长大,两人对彼此都了如指掌,丹青怎会与灵犀宫主扯上关系? 他如今该远在上京,绝不可能出现在青阳山! “呵,你对那小白脸倒是比我这亲四哥都信任!”林长夕扯了扯唇,咬了咬牙:“早在大营里我就瞧出来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他总与你眉来眼去,绝不是好东西!” 林楚皱眉:“口下留德!我与丹青只是朋友,情同兄……弟。” “说你与别的男人情同兄弟,你考虑过你亲四哥的感受么?” 林长夕抿了抿唇,桃花眼中荡出危险暗沉的流光:“你扪心自问,自打你回到林家,我们哥几个,哪个不是对你掏心掏肺?你却始终隔着一层,倒是同那个非亲非故的亲厚异常。” 林长夕狠狠蹙眉:“你有事,哪一回兄弟几个不是赴汤蹈火全力支持?倒是那个丹青,表面上像是对你不错,但有他在的场合,那次不是将你置于险地?” 林楚撇他一眼,林长夕的情绪有些微激动,如玉的肌肤上泛起淡淡嫣红。 她深呼吸:“我与丹青相知相交多年,他曾陪我走过我幼时最艰难的岁月。无论你们怎么看他,我信他。” 四下静了半瞬,微风轻拂,吹动万春枝头的桃花簌簌作响。 林楚瞧了眼随风而动的桃花,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继而笑望向林长夕:“四哥,无论我与丹青什么情分,自也不会影响咱们林氏一脉血肉亲情,我……谢谢你。” “同我客气什么?”林长夕抬手,揉了一把林楚的头发,眼神继而平和:“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该同气连枝相互扶持。别人我管不着,有我林长夕一口气,定会护你活的安康!” 正文 652 小狐狸?小宝贝?小心肝? “恩。”林楚吸了吸鼻子,心中暖意融融。 上一世她没有家人,习惯了将情绪内敛。没想到重活一世,竟收获了亲情友情,老天终究待她不薄。 林长夕瞧着她,眉峰依旧不曾松散:“我还是觉得,你得小心丹青。那人只怕……不简单。” 他略略犹豫开口:“我瞧见灵犀宫侍女恭恭敬敬接了他上山,便偷偷摸摸地想跟来瞧瞧,却不得其法。只能,将自己给卖了。” “但我上山后,却再也没有瞧见过他。” 林楚半敛了眉目。 丹青的身份需要他游历天下。这些年他去过不少地方,加之性格谦逊有礼,不少能人异士都愿意与他为友。或许,他机缘巧合下上过金岩峰,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她慢悠悠开口:“你不必管了。待来日我瞧见他时,自会问他。” “你莫非!”她心中忽有灵光一闪,抬眸瞧向林长夕:“你随我前来夔州,莫非是为了跟踪丹青?为什么?谁的主意?” 林楚眯了眯眼,心底浮起张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是林止。” 除了他,谁能让心高气傲的林家小三爷办事? “我……。”林长夕吸口气,眼底浮起些许不自然:“这个……。” “小狐狸,小宝贝,小心肝。你怎的来了这么个不吉利的地方?”蓦地,女子媚入骨髓的娇柔声音自院外响起。 “你明知此处是我金岩峰禁地,还一头闯进去?奴家知道你是在吃醋,才同我发脾气,想故意让我不痛快。你快些出来,奴家给你赔不是,还不成么?” 她的音色如水,悠扬而缠绵。说话时并未用多大力道,却能叫院中二人听的清清楚楚。 林楚听的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侧目瞧向林长夕,眼底带着询问。 小狐狸?小宝贝?小心肝?是在……叫你?! 林长夕一张脸彻底黑了,将牙齿紧紧咬了咬,一把扯住林楚衣袖:“走!” “小心肝,我同你说这些是为你好,这地方你可万万去不得。若是再往前半步会有性命之忧,连我也保不住你。你快出来,我不会怪你。” 灵犀宫主捏着娇柔的嗓音不疾不徐循循善诱,却不知伊人早已远去。 一路前行地势愈加偏僻,似连阳光都无法企及。四下皆是风雨不透的阴霾与湿冷。 林长夕始终执着向前,林楚便也一路相随。 行至渐深处,光线暗如黄昏。明明是青天白日,四下却裹着油泼不进的浓雾,行走期间叫人遍体生寒,只觉阴森可怖。 “前边瞧着像个院落。”林长夕极目远眺,脚下步子略略顿了顿:“恐会有诈。” “怕什么?”林楚眉目平静:“无非就是一死。总归我不会轻易的死!” 所以,遇到她,死的只能是别人。 林长夕默默吞口水,六弟就……挺威武霸气! “我去瞧瞧,你在这里等着。” “开什么玩笑?”林长夕挑眉:“我是哥哥,哪能让弟弟身处险境?走!” 正文 653虫虫好可爱 正前方是个占地极广的院落,离院子越近,阴寒之气便也越重。 吱呀。 林长夕快走几步,赶在林楚前伸手推开屋门。 破败的木门在风中颤抖,浓重的霉湿气味迎面扑。 “没有危险,六弟可以进来了。” 林长夕眸色一松,笑望向林楚。 “那是什么?” 林长夕眯了眯潋滟的桃花眼,瞧向正堂中间画着的东西。 “壁画。”林楚声音淡淡的。 林长夕…… 他不知道那是壁画么?他只是想知道,壁画上画着了什么。 “你等会,我先去看看。” 林长夕扬手要去触碰壁画,林楚却比他更快一步。 一点寒光略带着几分腥气贴着林长夕脸颊擦过,直直飞向壁画。 啪! 软软的东西撞上壁画,略微扭动几下滑落,流下湿滑,粘腻的痕迹。 林长夕瞧的头皮发麻,维持着伸手去触摸壁画的姿势僵直不动。 他没有看错,那是一条蛇!手指般粗细的小蛇扭动着黑白相间的身躯,呲溜一下溜的没了踪迹。 “可以摸了,壁画没有机关,没有毒。” 他身后,林楚声音缓缓穿了来。分明一如既往清冷脆糯的声音,却叫林长夕生生打了个哆嗦。 “你……。”林长夕艰难扭过头去,瞧着林楚:“你总随身带着蛇么?” “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林长夕长长舒口气。 “有时候也带蜘蛛,蜈蚣,蟾蜍或者别的虫子。” 林长夕的声音,彻底淹没在林楚云淡风轻的一长串毒虫名字当中。 “那些东西不好。”林长夕试图纠正林楚的不良习惯:“到底都是有剧毒的玩意,万一伤了自己呢?” “不会。”林楚摇摇头,打了个呼哨。方才不知逃到哪里的花斑小蛇,嗖一下飞起,跃入她的衣袖踪迹不见。 林长夕瞧的瞠目结舌,就听林楚在他耳边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林长夕的心碎了。六弟从前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沉闷无趣到同一群毒虫交朋友?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对六弟好,让他感受到家人的温暖。离开那些恶心玩意! 林楚只觉林长夕温柔的目光叫人毛骨悚然,她摸了摸鼻子躲开他炙热如火的注视:“虫虫那么可爱,不会伤害我的。” 林长夕…… 普天之下,大约也只有六弟能说出虫虫那么可爱这种话了。 “六弟觉得可爱,就是真的可爱。”林长夕上前两步,与林楚比肩:“以后没事教教四哥怎么和它们交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林楚瞧了他一眼,心中微暖,眼底笑容深了几分。 林长夕的排斥她瞧的清楚明白,却肯同这些毒虫交朋友,还不是为了她? 当初回上京,她只是好奇想瞧瞧被母亲爱慕惦记的男人究竟什么样子。 得知搞错了人之后,她曾想过离开。如今却……忽而有些不舍。 “咱们去瞧瞧壁画吧。灵犀宫主的禁地里,不会放至无用之物!” 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抬眸瞧向厅堂正中的壁画。 正文 654 原来只是一场空! 在灵犀宫主口中,禁地恐怖非常。内里其实却并没有设置机关暗道,只有一幅壁画一个牌位。 壁画洋洋洒洒,绘满整整一面墙。 其上人物众多,乃是一副波澜壮阔的沙场交兵图。 其中两位主帅一站一跪,面目清晰栩栩如生。 站着那人怀里抱着个娃娃,正递给跪在地面上那人。 跪地之人一只手放在婴儿襁褓之上, 满目慈爱。却不知身后有一大将,正悄悄弯弓搭箭,箭头直指他后心。 壁画下的牌位上,赫然写的是大梁圣祖皇帝林千秋之位。 林楚心中一颤,眼底陡然掀出惊涛骇浪:“这画的是……。” “是巨鹿之围!”林长夕缓缓说道,声音微沉。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四国之前,大梁朝一统天下,却终逃不过腐朽落败的命运。 数百年前,大梁被各路义军蚕食,至大权旁落,形成了如今四国割据的纷乱局面。 而造成大梁一夕崩塌的最重要一战,便是巨鹿之围。 史料载,东唐开国皇帝禹严爵抓获了大梁太子作为要挟,逼的大梁帝投鼠忌器,以千里江山换取太子性命。 此事若成,便可免去交战的生灵涂炭。可坏就坏在梁帝身边,一名亲信身上。 那人原本是北漠安插入大梁的奸细,意在挑起东唐与大梁的冲突,好让自己主子趁乱分一杯羹,坐收渔人之利。 奸细瞧准机会在梁帝身后放了冷箭,致使梁帝一命呜呼。 之后,两国交兵一场厮杀,大梁彻底倾覆。 那一仗不知死了多少人,据说鲜血将整片草原染成了深红。梁帝的尸首被乱马踩踏成了烂泥,太子也死无全尸。 再之后,北漠南疆趁虚而入,打的东唐措手不及,各自分去了大梁大片领土。 而诛杀大梁皇帝的功臣,则趁着三国元气大伤时揭竿而起,建立了西楚。 自此,四分天下,大梁王朝彻底终结。 谁又能想到,偏安一隅的金岩峰禁地中,居然藏着巨鹿之围的壁画,和大梁开国圣祖皇帝的牌位? “怎么是这么个玩意。”林长夕眼底带着失望:“还以为老妖妇将这里当宝贝一样护着。里面该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足以挟制她。却原来……。” 原来只是一场空! “那可未必。”林楚半眯着眼眸,清美眼底深处荡出灿若星辰的光,唇畔笑容意味深长:“在咱们眼中不值一提的玩意,或许就是旁人豁出性命守护的宝贝!” 林长夕愕然瞧向林楚,六弟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完全不明白? 林楚缓缓摩挲着自己光洁玉润的下颚,眼底眸光洞若观火. “灵犀宫主或许……真是位公主。” 林长夕越发愕然:“你在……说什么?” “你瞧。”林楚抬手,素白纤长的指尖,点向厅堂正中桌案上摆放的牌位:“能看出什么?” “这牌位……。”林长夕眼眸陡然一亮:“好干净!” 他们所处的房间破旧灰败,唯有大梁圣祖牌位纤尘不染,诚然常被人擦拭。若非心中挂念,怎会勤拂拭?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文 655小心肝,你是跑不掉的 “听闻大梁帝好色,战斗能力特别强。”林楚慢悠悠说道:“又喜好出宫猎艳,会有一两个龙种流落在外不被人察觉,一点不奇怪。” “这里可是灵犀宫主的地盘。若她真是大梁皇帝的后裔,参拜先祖,需要遮遮掩掩,偷偷摸摸?”林长夕嗤之以鼻:“那老妖妇可不像个胆小的人。” “是啊。”林楚将手指探向牌位,轻轻擦拭:“既如此在意,何必深藏?” 轰隆! 在她手指触到牌位的瞬间,半空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继而绘制着巨鹿之变的整面墙壁颤动中陷入到地下。露出黑黝黝硕大一个密室。 林楚浅抿了唇瓣,侧目瞧向林长夕。二人心照不宣,毫不犹豫踏入密室。 密室不大,却不似外间,被刺鼻霉湿气味席裹,反倒清爽而干燥。 靠着三面墙壁,摆着满满当当一圈的樟木箱子。 “我倒要瞧瞧,老妖妇私下藏着是什么好东西。” 林长夕快步走近一口箱子打开:“怎……怎么!” 林长夕眼底生出惊涛骇浪,即便林楚,也难掩眉目中的震惊。 箱子里装着的是打磨光滑,码的整整齐齐的弓箭。 樟木箱子极大,满满一箱至少能装下上万支。 林长夕身形如风,迅速又打开了数个箱子。 刀剑清冷光辉如泓,自箱中倾泻而出。 “这里该不会存的都是……兵器吧!”林长夕唇瓣微动,虽是提问,却已经肯定了答案。 “何止。”林楚将手指自身边箱子上移开:“还存了轰天雷。” 林长夕瞧一眼黑黝黝小西瓜一样的玩意,狠狠吸了口冷气:“灵犀宫主……要干什么?” 眼前是个军火库!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青阳关外不起眼的青阳山上,一座人工开凿的山峰上,居然藏着这么巨大一个军火库?! “六弟,咱们逮着大鱼了!”林长夕眼底带着光,满目的兴奋:“把这些东西带出去送给皇上,咱们林家自此就能在整个西楚横着走。以后百里渊还算个屁!” 林楚眸色微沉:“把箱子盖上,我们退出去。这里的事情,半个字不许对旁人提起。” “为何?”林长夕皱着眉:“凭这些玩意,足以平了这座山!咱们有这些东西在手,还需要怕灵犀老妖妇?” 林楚瞧着他,如同瞧这个傻子:“此刻引爆轰天雷,你和我,谁出的去?” 林长夕声音一顿,慢悠悠泄了气。 “这些东西暂且让老妖妇保管着,地方可不能忘。”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闪过狡黠流光:“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 林长夕吞了吞口水。大家一起发现的宝贝,怎么就成了你一个人的? “六弟,咱们护国军也用不玩这么些军械。你瞒着皇上将它们私吞下来,真的好么?” 林楚不去理会他,修长双腿大踏步离开密室,无半点留恋。 林长夕盯着面前一排硕大的箱子,后知后觉的生出满腹无力感。 所以,盖箱子这种粗活……是他的? “小心肝,你是跑不掉的。” 禁地入口处,灵犀宫主耐性极好,即便院内声息皆无,依旧半分火气也无。 如一只慵懒狡黠的狐,笑吟吟等着她的猎物自投罗网。 正文 656齐人之福 灵犀宫主让侍女搬了张美人靠过来,自己懒洋洋坐下,慢悠悠开口劝说:“你若乖乖出来,咱们一概既往不咎。奴家还是会把你放在心尖上宠着,你就是金岩峰上半个天。” 她将眼眸微眯着,唇齿间噙了邪魅的笑,自信张扬。 进了此门,纵你是大罗金仙,上天入地也莫要再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死,也只能死在金岩峰上! 灵犀宫主仪态万千的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才浅浅抿了一口,忽见院门处人影一闪。 她将唇角勾了勾:“舍得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咦?她是谁?” 当先一人身段纤细婀娜,却并非她朝思暮想中那一抹鲜红。 灵犀宫主抿着唇,眼底悄然闪过冷冽杀机。 “不许动手。”林长夕急的额角冒汗,不知道老妖妇是个疯子么?六弟怎么就不知道躲着些,还跑到他前头去了。 “是自己人。” “我是他的弟弟。”林楚唇齿含笑,展颜一笑时,雪肤如玉,唇红若丹。一张面颊未施粉黛却如花更娇。 “好漂亮的男人。”灵犀宫主一时瞧的痴了,眼神继而炙热:“我灵犀宫里还从不曾瞧见过如此精致的男人。” “他是我弟弟,亲的。”林长夕心中焦急,倾身挡在林楚身前:“我失踪后,她担心我。四下寻找时,也被你的人给弄上了山。” 三言两语,林长夕编好了故事。 林楚的身高随比寻常女子高了许多,但却比林长夕低了半个头颅。身躯被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灵犀宫主左右转动着头颅,却再瞧不见令她惊艳的少年。却也并不恼怒,笑吟吟瞧着护食一般满目严峻的林长夕。 “原来是小心肝的弟弟,不愧是一家人,一个赛一个的叫人喜欢。” 她将手中的茶水抵还给侍女。同两个绝色的小哥哥比起来,什么茶都不香了。 “他是我的弟弟,你不许打她主意!”林长夕抬头,桃花眼中泛出凌冽锋锐的寒:“你放她下山,我们兄弟两个,总要有一个人回去为父母尽孝。” 灵犀宫主掩唇吃笑:“小心肝,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 林长夕身躯微僵,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攥紧了又松开:“放她走,我留下,随你处置。” 灵犀宫主摇头:“态度不够真诚。” 林长夕唇线略松,桃花眼中挑出潋滟的笑容。 他是上京有名的纨绔子,久在花丛中打滚,最懂得什么样的笑容能让女人痴迷,却又高高在上叫人不敢造次。 勾魂夺魄的笑容,立刻让灵犀宫主卸了心防,满目都是眼前男子水汪汪一双眼。 “你与你弟弟能在金岩峰相遇便是缘分,既如此又何须辜负上天美意?不若留下一同陪伴我左右吧,让我也享享齐人之福。我保证,会对你们兄弟两个加倍疼爱。” 灵犀宫主语笑嫣然,却让林长夕如坠冰窟。 她身后的侍女中,善言赫然在列。从瞧见林楚那一刻,她就面色大变,身躯不由自主向众人边缘滑去。 正文 657仙女姐姐 “你就是哥哥口中,美丽高贵的仙女姐姐么?” 林楚忽而出声,将林长夕推在一边。众目睽睽下欺身向前,一把挽住灵犀宫主手腕:“仙女姐姐,你比传闻中还要美。” “是么?” 没有女人能拒绝别人盛赞她的美貌,年长的女人更不能。 灵犀宫主面上笑容加深,越发觉得眼前肤白貌美的少年顺眼。 “当然。”林楚信誓旦旦点头:“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女人。姐姐你及笄了么?有没有定过亲?你来给我当嫂嫂可好?” 灵犀宫主心情大好,笑的花枝乱颤:“可惜了,你的哥哥不大听话。” “六弟!”林长夕被林楚的举动惊出了一身冷汗。 灵犀老妖妇是个女色魔,男人见到她躲都来不及,六弟怎么还主动往上冲? “你闭嘴!”林楚回首,恶狠狠瞪向林长夕。 她眼底的威胁林长夕看懂了,她让他不许多事,乖乖等着。但,瞧她深入险境,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我这哥哥是个死脑筋。”瞧向灵犀宫主时,林楚再度换上单纯思慕的笑脸:“想要做我嫂嫂其实一点都不难。我哥哥的喜好我最清楚。” 灵犀宫主眼睛一亮:“哦?” “爹娘太忙,自幼是哥哥将我带大。他在我这里从没有秘密,我最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真的!”灵犀宫主浑身发亮。 “你这妆容么……。” 林楚微侧着头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灵犀宫主,满目审视。 良久方才摇着头开口:“不是哥哥喜欢的风格,过于艳丽!仙女姐姐本就生的美,过多的装扮,反倒会掩了你本身容色。累赘!” “你说怎么改,我听你的。” 灵犀宫主口中应承,眼风却不着痕迹打量林楚:“你小小年纪,也懂女人妆容?” “当然。”林楚认真点头,微笑开口:“我家自祖上流传下来一套秘方,能叫女子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林长夕侧目瞧着林楚,六弟张口就来的本事是真…… 灵犀宫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这发髻也不好,略显成熟。” “改。” “衣衫不够庄重。” “改。” 灵犀宫主眼底越来越热切,毫不掩饰对林楚的亲近和信任,两人比肩而行去的远了。 林长夕瞧的浑身僵硬,嘴角抽一抽再抽一抽。 他……貌似也许大概是……被六弟给卖了?所以,她是真要给自己折腾出个四嫂出来? 要不要跟上? 林楚并不理会林长夕内心的纠结,与灵犀宫主一同回到苍兰阁。 殿中,香味依旧浓郁,却已不曾瞧见方才与灵犀宫主欢愉的男人。 空气中并没有残留什么叫人尴尬的气味,连床榻都平整如新。 林楚眉峰几不可见微挑。 方才殿中男人同灵犀宫主战况激烈,才多大会的功夫,却已无半点踪迹可寻? 刚才那人,会是她认识的人么? “小心肝弟弟。”灵犀宫主优雅的坐在梳妆台前:“快来给本宫主改装,若是伺候的我开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楚微笑应承:“这就来。” 正文 658援军 妆台上装了硕大一面琉璃镜,打磨的比银子还要光亮,能将人照的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竟丝毫不亚于林楚前世所用的水银镜。 琉璃镜中,灵犀宫主一双眼眸含笑,眨也不眨盯着林楚:“原本,入了禁地,瞧过不该瞧的东西的人。” 她声音略一顿,陡然染上了几分冷意:“当杀之!” 同一时刻,一江之隔的夔州府城门外,却驻扎着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 队伍没有番号,没有动静。驻扎集结时,甚至连半分声音也无。 一眼瞧去,只余诡谲而深沉的黝黑。 队伍不过十余人,当中一架马车黑漆漆毫不起眼,却异于常人的大。 “陆安。”马车中的男子声音淡漠悠扬,如经年醇酒厚撩人心神。却又冷若寒冰,让觊觎窥探的人,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叫门。”他说。 “林爷。”陆安有些许迟疑:“夔州府现在瘟疫遍地,彭诚下令封城,只许进不许出,您真的……。” “叫门。” 依旧是淡漠无痕的两个字,似漫不经心,却已沾染了冷意。 陆安吞了吞口水,被心底生出的寒意逼的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耽搁,打马上前,朝城门上喝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援军到了,快开门!” 他这一声尖利嘹亮,不同与男子的浑厚也不似女子娇柔。尖而细奇异的响,叫人听的极不舒服,却任谁也无法忽视。 城门上却死一般寂静,无人答言。 陆安挑了挑眉,再度开口:“援军入城,开门!” “林爷。”林楚蹙眉瞧向马车:“没人应答。” “等。” 陆安朝身后打个手势,整个队伍原地等待,鸦雀无声。 “前方何人领兵,上前答话!” 恰在此时,队伍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如尘,眨眼冲到马车旁。 陆安回头去瞧,来得是个三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身材极其魁梧结实,穿着身便服,眼睛只在陆安身上一扫,便停在了马车上。 “车里管事的是谁?出来回话。” 陆安蹙了蹙眉,这什么人?这是根本没把他们所有人放在眼里,还要林爷下车来同他说话? 好大的脸! “我等来此乃军机要事。”陆安不愿与人冲突,冷着脸暗暗提醒黑脸汉子:“需得入城与太守大人详谈,闲杂人等,且请退散。” “大胆!” 黑脸汉子听到自己被陆安称为闲杂人等,立刻变了脸色:“本将乃是彭帅帐前的游击将军,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叫你主子立刻滚出来!” 陆安眸色幽暗,好好活着它不香么?为什么总有人一而再的想要作死? “本将忙得很,如今也没工夫追究你们打哪来。夔州府现在进不得,不想死的,快走!” 嗖! 黑脸大汉一句话尚未说完,便瞧见只润满了墨色的毛笔朝他飞来。毛笔速度之快如电光火石,来势汹汹似包含着开碑裂石的千钧气力。 男人想躲,身躯一瞬却如灌了铅,竟连动动手指的劲气也无。 嘭! 男人身躯被一只毛笔自马背上撞飞出去,直到撞上道旁树干才堪堪停住。 噗! 男人喷了口鲜血,胸腔的疼痛抵不过满腔愤怒。 “你……你们……你们敢打我?” 正文 659天枢军的游击将军?就这? “惹了我们爷,打你是轻的!”陆安的手指按在剑把上,笑的阴邪而冷冽。 “很吵。”马车里,经年醇酒般悠扬的嗓音缓缓开腔:“让他闭嘴。” “好咧。”陆安舔舔唇,手中锁魂剑明晃晃出鞘,朝黑脸汉子走去。 “你要干什么?”恐惧盖过了愤怒,黑脸汉子下意识想逃。 陆安却并没有给他机会,探手抓住他的衣领:“我们爷嫌你吵,割了舌头就安静了。” 男人满目惊骇:“我是天枢军的游击将军,你怎么敢?” 陆安笑吟吟:“没舌头了,你拿什么告状?” 森冷的剑锋触向男人面颊,男人吓得两眼一翻,昏厥。 “天枢军的游击将军?”陆安撇撇嘴顿觉无趣:“就这?” “林爷,安静了。”他凑近马车:“还等么?” “破门。”车中男人声音阴沉晦暗,一字一句翻滚出云诡波谲的血海。 “好咧。” 陆安转身,眼底生出兴奋华光。将手臂用力一挥,数条身影,随他号令风一般掠了出去。 影一一马当先,冲至城下。 手中银光一闪,锁魂钩锋利的爪牙深深刺入到城墙之中,他一个飞旋起身,借着锁魂钩的力道攀上城墙。 速度之快叹为观止,眨眼之间便翻墙而入。 咣当,轰! 沉闷而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紧闭了数日的夔州府门打开了。 陆安眯着眼喜笑颜开:“林爷瞧瞧,您可真是调教有方,咱们鬼卫各个出息,攻城略地如探囊取物。” “无非是夔州府兵卒久病无力,不值得夸耀。入城!” 被林大美人当头一盆冷水泼下,陆安不觉气馁。 夔州瘟疫横行,军民积弱,无法御敌。这道理他明白,又如何? 还不是因为鬼卫厉害? 据说,青阳城和柔然王已经在南城外对峙了好些日子,可一个都没能杀进城。他们却进来了,这就是本事! 陆安咂了咂嘴:“还是我们鬼卫厉害!” 就这样,不解释。 林止端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缝隙将夔州府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苍凉,萧条。半条人影也无。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里在数日之前,还是个人流如织的热闹城镇? 繁华的夔州城已成昨日黄花,现在的夔州犹如死城。 “林爷。”陆安捏了条帕子紧紧捂住口鼻:“您快将窗扇关上吧,这夔州府的气味很难闻。” “无妨。”林楚缓缓开口:“去府衙。” “府衙?”陆安愕然:“您不先去祖宅瞧瞧?” 夔州府是林氏一脉的发源地,林家从古至今便是夔州望族。 自打上次花翎大婚林老三一家元气大伤后,宋老太太就带着最爱的小儿子一家回了夔州。 如今,瘟疫肆虐,爷好不容易入城,若不先去瞧瞧祖母,怕是会被人戳破了脊梁骨。 “你在教我做事?” 车中男人的声音冷沉如诡谲的海,陆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马上去府衙!” 管他娘的名声不名声,统统没有命重要! 宋老太太当初能为了小儿子将首辅一家推出去,就要做好祸福自担的准备! “站住!” 车队才要开拔,从城门楼上冲下数条身躯。当先一人正是夔州城门领,跑的飞快。 他的手里面擒着把明晃晃长刀,刀把上坠着红黄两色的绸带。绸带迎风招展,风姿飒飒。 正文 660 京里来的好嚣张 原本,一切该是威风凛凛,令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却因那人中途气力不支,而大打了折扣。 原本高举的刀,忽然要用两只手举着,才勉强能抬到自己胸前。 扑哧! 陆安瞧的笑出声,招手吩咐众人停下。笑吟吟等着守城卒们一波三折冲到眼前。 “你们这些……”城门领举着刀,大口喘气至胸膛剧烈起伏,面色浮起潮红:“这些私开城门的逆贼……好……好大……好大的……!” “胆子!” 陆安瞧他累得快要晕倒,好心替他将最后两个字补全。 城门领瞪眼挺胸:“对!” 陆安盯着那人手中大刀颤抖不止,刀下绸带乱舞如妖。 唇畔笑容愈发深了几分:“我们的胆子是有些大,你能奈我何?你若不服气,我就站在这里不动给你砍,你砍得动么?”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嚣张到令人发指。 城门领原本蜡黄的面孔,被陆安一句话逼出了薄薄嫣红。竟也显出几分鲜活的颜色 “你……你……。” “把你的大眼珠子收一收吧,再瞪就掉下来了。” 陆安站直身躯,只一瞬便收了眼中嬉笑,满目皆是郑重的肃杀:“赶紧去禀报你们太守,就说林庾史调来的护国神迹营大军到了,叫伍元彬速速前来迎接!” “护……护国军?!”城门领身躯一颤,手中长刀咣一声坠地:“援军?你们是援军?” “太好了,援军到了!” 城门领眼底生出一簇光,周身爆发出充沛的力量,竟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陆安盯着瞬间空荡荡的城门楼缓缓摩挲着下颚:“夔州府的人大约……都病傻了。” 城门下,守城的兵卒才刚刚探出颗头颅,便瞧见城门领跑的比兔子都快。 再瞧一眼长街上黑黝黝冷森森的队伍,不由侧过脸互相瞧了瞧。 这是……从京里护国神迹营来的大军? 瞧起来阴森森的,就……有点怪。 有点怪的队伍没有在城门口停留,也并未等待伍元彬的到来。而是慢悠悠转头,整齐划一朝着林楚的府邸走去。 众人议论纷纷。 京城来的援军架子好大,连太守大人都不理会,直接去寻了林庾史?! 京里来的一贯嚣张,这些人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话说,许久不见林庾史出来抄家,这会京里的人又直奔她的府邸,该不会是林庾史…… 她若真的死了,庾史那肥缺,可不能再叫京里来的人给抢走了! 可不是,瞧瞧去。 瞧瞧,瞧瞧! 人群络绎不绝涌向林楚府邸,死城一般的夔州,忽然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林楚只身潜入青阳城的事情是秘密,除了钟思等人,只伍元彬一人知道底细。 虽最大限度保护了秘密,在坊间却多少造成了些许恐慌。众人多猜测,她染病身亡秘而不宣。 无数探究的目光里,从林楚的三进小院中,抬出来一乘小轿。 黑油齐头平顶的轿子,除了黑,没有别的特点。 这样的轿子在往日,任谁也不会多瞧两眼。 但,从紧闭多日的林楚府邸抬出来这么一顶轿子,难免不让人多想。 “清障!” 陆安瞧一眼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长街,淡淡下令。 正文 661 开什么玩笑 鬼卫们呼啸而上,断肠剑的光辉才在天地绽放,百姓们立刻作鸟兽散。 然而,强势的举动,只能惹来更多遐想。 无数紧闭的门扉后,凝聚着探究而讳莫的目光。在暗处,偷偷打量着眼前走过的人。 黑色的轿子,黑衣黑裤的人,紧绷的面孔。 莫非……庾司衙门真死了人? 黑色的轿子停在太守府外不动了。 众人瞧的心里咯噔一声。死的是……太守? 这可怎么得了! 轿子边,钟思将胸背挺得笔直,声若洪钟高喝:“庾史大人到!” 她本性朴素,总爱穿件灰扑扑细葛布的袍子。将自己折腾的,像个男人。 但今日,在黝黑诡谲的人群里,那抹灰色纤细的身影,反倒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加之她嗓门很大,一声吼,让半条街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于是,众人眼底失了兴味,缓缓缩回身去。 看了半晌,原来是庾史出行。 瞧这情形,庾司衙门的能人们都活着,太守也活着。 真好真好,散了散了! 钟思垂首,跟在轿中人身后进了太守府。 伍元彬早收拾停当,心底里有几分激动,整装便要往外冲。 林楚回来了?她去了青阳关劝降,结果如何? “伍太守要到哪里去?” 伍元彬走的急,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直到被男人淡漠冷冽,却如经年醇酒般的悠扬嗓音惊醒。才猝然停步抬头。 “你……是谁?林六爷呢?” 伍元彬微蹙着眉心满目惊愕,太守府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 四下静了半瞬,陆安挑眉。夔州府太守,好歹是个正四品的大员。居然连林爷都不认识? 林止容色清淡,束手而立。他寡薄的唇瓣紧抿,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 钟思憋的面孔通红,她本不善言辞,更不善于说谎。她微侧着头颅,瞧着陆安。 “伍太守怕是病的糊涂了吧。”陆安笑嘻嘻凑上前,将钟思挤在一旁,关键时刻还得有本事的人上! “您眼前这个,不就是咱们夔州府的林庾史,林大人么?” 钟思点头:“对!” 林止半敛了眉目,淡淡一个恩,重如千钧。 就是这样,没错! 继而,大踏步朝着厅中走去。 伍元彬僵立不动,更加呆愣。 他是瞎了么?还是真的傻了!眼前这人,是林楚?! 开什么玩笑! 屋中,男人声音冷凝如冰:“还不跟上?” 陆安抱着剑,将脸凑至伍元彬眼前:“太守大人,难得糊涂。” 伍元彬心中一颤,猛然抬眼瞧向正厅。 屋中,紫衣潋滟的美人束手而立,剑眉渐渐蹙紧。 陆安飞快奔入,拿雪白丝帕将正中主位的桌椅仔仔细细擦拭,再放了个锦绣织锻的垫子上去。那人才缓缓落座。 他并未去瞧伍元彬,自顾取了桌案上的卷宗来瞧。少倾微颦了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愉。 下一刻,伍元彬便觉得男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眼冷沉如海,带着力魄千钧的凛然之气,竟逼的他无法抬头。 伍元彬忽然想起一人。 传闻中那人有仙人玉姿的容貌,有经天纬地的才华。随着不入仕为官,却拥有权倾朝野的势力,更有冷冽残忍的手段。 那人是…… 他不是在上京么? 正文 662大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过来。”男人开口,不容置疑。 伍元彬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敢有半点违抗,快步向厅中走去。 “林庾史,你终于回来了。”伍元彬将唇角硬勾起,讷讷唤了一声。 陆安喜笑颜开,朝他肩头拍一拍:“大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伍元彬呵呵干笑。 他不要远大前程可以么?只求这个煞神早点离开夔州府,千万不要同他产生任何的交集! “伍大人。” 林止将手中卷宗轻轻置于桌案,狭长凤眸盯着来人一瞬不瞬:“卷宗上,是谁的批复?” 伍元彬被他瞧的冷汗涔涔:“是……彭帅。” 林止冷笑:“愚蠢至极!” 伍元彬屏住呼吸,将头颅垂的更低。 彭帅可是整个两江的天,谁敢说他一句不是?这人一来就……好嚣张! 陆安好奇,忍不住朝桌案卷宗瞧去。 彭诚做了什么?居然能叫林爷亲自开口骂?厉害! “我问你。”林止眉心微蹙:“城中伤亡情况如何?” 伍元彬叹气:“城中原有人口三万六千余众,近期死亡八千三百一十二。被关在疫病区的,还有一万五千余人,死活……不明。” “城外青阳军如何应对?” 伍元彬哑了嗓子,林止瞧着他:“如何应对?” 他的话与方才一般无二,似乎连语气态度都没有半点差别。 但是,伍元彬却忽然佝偻了身躯。只觉那一句话里,似藏着千钧力道,叫他无法喘息。 “无法……。”伍元彬吸口气:“无法应对。” “城中百姓接连被疫病感染,死伤大半。府兵营各位管带教习皆染病身亡,夔州府原本有府兵三千,如今所余府兵不足两千,只能由副典史宋浩代管。” 伍元彬情绪渐渐激动,眼底泛出猩红:“就是这些不足两千的府兵,不但每日要维持夔州府往来运作,还要时刻警惕城中百姓暴乱,早疲于应对。何况……” “何况彭帅下了死令,攘外必先安内,命夔州府先行解决疫病之危再提御敌。多番原因下,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林止半眯着眼眸,修长指节,将桌案上的卷宗敲的嘟嘟响。 “所以,你每日瞧着彭诚给你的批复,就能将问题解决?” 伍元彬垂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如雨。身上厚重的衣衫紧紧贴着,被风一吹,冰冷难耐。 “疫病源头查清楚了么?医案记录拿来我瞧。” 林止的问题接踵而至,丝毫没有给伍元彬喘息思考的机会。 伍元彬被他一连串问题,逼的头颅低垂,腰肢再难挺直:“下官实在……。” “陆安。”林止挥手打断他的话,犀利冷冽的目光瞧向看戏看的满目兴味的陆安,眸色暗沉如海。 “叫严飞立刻前往疫病区调查。明日午时前若是还没有结果,就让他在疫病区待着,永远不用再出来。” “告诉邱毅,我要的东西可以开始打造了。命影一立刻前往南城门,密切关注青阳军动静,随时汇报!” “是!”陆安敛了笑容,满面郑重,小跑着传令去了。 伍元彬眸色涌动,心中荡起惊涛骇浪。 正文 663 夔州府的光 伍元彬垂首,陷入沉思。 夔州府状况频出,彭诚下令封城,俨然打算弃车保帅,彻底牺牲夔州。 他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却全无应对之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量人员死亡。 而青阳军又驻守南门外虎视眈眈。 他早就做好了城破殉国的打算。除了将一腔热血回报给国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然而,眼前这瞧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公子,三言两语间,便将城中所有事物兼顾,安排的井井有条。 而他身边带着的人……不超过二十个,何等的差距?! 叫人汗颜! “青阳军与赫连歧围城日久,却久不攻城,你可有想法?” 再度得到林止的关注,伍元彬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初见时的探究,轻视和戒备,早化作钦佩和信任。 他郑重瞧着林止,如同瞧见了夔州府的希望。 “下官以为,他们在等。” 他说。 “理由。”男人语声清淡,不辨喜怒。 伍元彬吸了口气:“夔州府瘟疫横行,彭帅下令锁城,里外不通,城中粮草药材终有耗尽的一日。青阳军和柔然王都在等,等到夔州府弹尽粮绝饿殍遍野后,便可轻轻松松拿下城池。” 林止瞧他一眼,眼底生出释然。这人总算不是太笨。 “只怕,也没有几日了。” 林止的话,再度伍元彬打了个哆嗦。 “伍太守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何青阳军能将夔州府内伤亡情况,了解的那么清楚?” “您的意思是……”伍元彬猛然抬首,眼底掀出惊涛骇浪:“城里,有柔然王的奸细?” 这话是问句,伍元彬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夔州府原有存粮,早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林楚筹措来的粮草,大部分都送去给了天枢军,所剩无几。 他从前没有细想,如今被林止一语点醒,才惊觉一切都太过巧合。 若……从庾司衙门被烧便是旁人精心设下的局,那……细思极恐! “大人,请您救救夔州府!” 伍元彬将衣摆撩起,噗通一声,郑重跪在林止眼前。 “下官代夔州府的百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下官无以为报,即便做牛做马,亦不会忘记大人的恩典!” 伍元彬眼睛亮晶晶,满是希冀。 这人毅然闯关,定有备而来。他就是夔州府的光! 伍元彬打定了主意,即便使劲浑身解数,哪怕撒泼打滚也在所不惜! 无论如何,定要将眼前这跟救命稻草,牢牢抓在手里! 钟思半垂着眼睫,眉心微蹙。林止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根本没有带着粮草。 要怎么救人? “本座不需要牛马。”林止声音淡漠无痕:“你无需对本座感恩。本座来此本就是为了帮助夔州府。却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夔州府任何一人。” 钟思侧目,他是为了……六爷! 原来,林爷并不似外界传闻般冷酷无情。 六爷,你定要平安归来! “只要您能挽救夔州与水火,便是我伍元彬此生的大恩人。您需要下官做什么只管吩咐!”伍元彬眸色闪烁,无论林止说什么,他是打定主意,自此后要将眼前人给当作神一样供着了。 林止蹙眉,抬手按了按额角。被人崇拜的滋味就……挺头疼。 “你不必太忧虑,不出五日,援兵必到。”他说。 正文 664 援军是什么 伍元彬越发兴奋:“早就听说护国军是咱们西楚不可多得的栋梁,下官很期待瞧一瞧护国军的风采。不知您藏了多少兵马在城外?” “没有。” “太好了,没有……没有?”极致的变化另伍元彬一时不及反应,面上笑容急转而成的震惊,成了诡异而尴尬的假面。瞧上去,很有些滑稽。 “那……那……援军是……。” 林止寡薄唇瓣轻勾,狭长凤眸里一片云诡波谲的暗涌:“是天枢军!” 同样暗潮汹涌的金岩峰上。 林楚手中执着玉梳,仔细周到的给灵犀宫主梳头。 她的手臂端的稳稳当当,手指灵活娴熟。眼底镇定娴和,全不在意灵犀宫主犀利的眼神,正自铜镜里折射到她的面庞上。 “你不怕死么?”灵犀宫主勾唇,语声娇柔婉转。 “怕。”林楚语气平稳和缓:“但我死不了。” 灵犀宫主挑眉:“哦?” “我若死了,我四哥会伤心。人若悲痛的狠了就会生出怨恨,怨恨的久了就成了仇人。仙女姐姐您却希望成为他的爱人。” 少年声音清冷软糯,如珠落玉盘,一如她手臂般没有半分颤抖。 她明润的眼底深处,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瞧上去似漫不经心。说出的每个字,却叫人无法辩驳。 灵犀宫主扯了扯唇角,咯咯一声娇笑:“你说的很对,我可舍不得叫我的小心肝伤心流泪。你是他的弟弟,我对他好,自然也得对你好。” 林楚莞尔:“仙女姐姐不知,我四哥心里实际上受过伤。他对世间所有女子都寒了心,你若想叫他钟情与你,得花好些功夫。” 灵犀宫主公主才欲开口,便瞧见林楚将她妆台上一盒胭脂拿起打开,继而变了面色:“姐姐这胭脂……。” “怎么?” 林楚的迟疑让灵犀宫主勃然变色,将注意力转向胭脂,眼底荡出猩红狠厉的暗芒:“十息内,我要见到善心的手!” 殿外起了阵悉索,似有女子一声惊呼才起,便被闷在了口鼻中。下一刻,脚步声小心翼翼停在寝殿的屏风之后。 “进来。”灵犀宫主眸色犀利如刃,淡淡扫向屏风。 她的贴身侍女善缘陪着个红布盖着的托盘,低垂着头颅走进。 林楚眯了眯眼,她没有看错,善缘进来时曾向她投来极快的一瞥。那一瞥,是怨毒与痛恨。 “小可爱,你去看看。” 林楚目光转向托盘,缓缓掀开遮盖的红布,平静注视着托盘上白壁般无暇完美的一双手。 “启禀宫主,善心双手已送到。接下来如何处置?” “剁碎了,喂狗吧。” 灵犀宫主朝善缘挥挥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善心是负责我身边胭脂水粉的侍女,小可爱瞧见她的手在这里,一点都不意外?” 林楚哦一声:“仙女姐姐要她的手,自然有你的道理。” 灵犀宫主盯着林楚的眼睛,似乎想要通过她的眼睛,瞧透她的内心。 良久,她轻蹙了眉心。眼前少年一双眼睛干净清澈,剔透的如同黑宝石,瞧上去单纯无害。她却为何,总觉得不安? 正文 665得不到的永远在悸动 灵犀宫主抬手,轻轻按压着自己额角:“说说吧,这盒胭脂有什么问题?可是被下了毒?” “那倒没有。” “没有?”灵犀宫主挑眉。 林楚并不在意灵犀宫主眼底的阴厉,不疾不徐说道。 “仙女姐姐的胭脂皆自鲜花中取料,品相原本是极好的。可惜颜色太重,晒干研成粉后又添了些不相干的玩意。” 她用指腹按在胭脂上,再搓揉涂抹开,盯着它们将自己指尖晕染的血一般鲜红。 “这些玩意接触皮肤,初时会觉光滑细腻。用的久了,则会让你皮肤彻底失去水分。继而干燥开裂,百害而无一利。” “那要怎么办?”灵犀宫主摸着自己面颊,咬牙切齿:“来人!将那贱婢与手一起剁碎了,扔去喂狗!” “仙女姐姐何必为一盒胭脂大动肝火?”林楚声音低柔轻缓:“东西,其实还是好东西。只需将其中的滑石粉换做珍珠粉末,定然能事半功倍,保证叫公主容颜更胜往昔。” 灵犀宫主眼睛一亮:“这感情好,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要我怎么赏你?” 林楚淡然摇头:“不用。” 灵犀宫主眸色微凝:“小可爱不要赏赐,是……怕我么?” 她勾唇浅笑:“我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性,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但凡遇见心怀鬼胎的狡诈艰险之辈,都会百倍千倍的奉还。” 灵犀宫主笑靥如花,侧身轻拍着林楚双手:“我想,小可爱心思坦荡,定然是无所畏惧的。是么?” 林楚半眯着眼眸,灵犀宫主的话,从来不是随便说说。 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你若是沙子,就莫要在意被人清除。 这人,分明对她全不信任,话里话外均在试探。 林楚不为所动,手指轻巧灵活,功夫不大便给灵犀宫主重新换了发髻。又选了粉嫩粉嫩两只娟纱的蝴蝶出来别了,端详片刻才说道:“仙女姐姐,觉得如何?” 灵犀宫主肌肤娇嫩白皙,一双眼睛大而晶莹,透着些许媚色。 她的面孔瞧上去只有二八,分明刚刚及笄。谁能想到,她早已是徐娘半老? “好看。”灵犀宫主一叠声赞叹,唇角勾出大大的弧度。 娟纱蝴蝶下垂挂着长长一串流苏,堪堪垂在灵犀宫主脸侧。眼波流转之间娇态横生,俏皮可爱。 “原来,小心肝喜欢这样的女子?”灵犀宫主眼底生出欣喜。 林楚叹口气:“哪里有这么简单?” “此话怎讲?”灵犀宫主眼中笑容一滞,竟隐隐带着几分紧张。 “我四哥他……哎。”林楚长长叹口气:“还是不要说了吧。” “怎么能不说?”欲语还休,最是叫人难耐。灵犀宫主被她挑逗的心里猫爪一样:“快说快说。” 林楚半垂着眼睫,眼角余光将灵犀宫主神色瞧的清清楚楚,待瞧见她眼底急切,才微勾了唇角。 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欲拒还迎最撩人,得不到的永远在悸动! 灵犀宫主如此迫切,是对林长夕真的很有兴趣。 那么……丹青呢? 想起这人,林楚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燥意。摇摇头,一瞬不瞬瞧向灵犀宫主。 正文 666 他喜欢的是男人 “仙女姐姐当真想知道我四哥的事情?”林楚瞧向灵犀宫主,似非常为难。 灵犀宫主郑重点头,整个人都带着光。 林楚瞧她一眼,那人满目的纯真,眼底半分心机也无,简直……一人千面! 她轻扯了唇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纵您千般变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那一年四哥只有十三岁,却遇上了他一生的劫难。那姑娘……。” 林楚深呼吸:“自此后,他心里就落下了阴影,对女子再生不出半分兴趣,终日只与些高大男人厮混。起先,我并没有太在意,日子久了才发现,他居然……居然……。” 林楚声音一顿,满面羞赧,浅抿着唇瓣,眼底带一丝犹豫,似对接下来的话羞于启齿。 “莫非……。”灵犀宫主眼眸明亮如星:“他喜欢上了男人。” “仙女姐姐真是冰雪聪明。”林楚抚掌:“正是如此。” 殿门外的林长夕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望一望艳阳高照的天空,将衣衫拢紧。好端端的,怎么莫名觉得脊背发冷? 林楚重重叹息,眉目中爬上愁绪:“四哥被伤的太深,才会对女人彻底失去信心.以至于开始在男人身上寻求安慰。” 她瞧向灵犀宫主:“四哥喜欢的男人皆是高大英俊,孔武有力之人。所以,仙女姐姐若是将芳心错系,只怕要狠狠吃些苦头。” 灵犀宫主勾唇一笑:“本宫最不怕的便是挑战。这个天下,尚没有本宫不能征服的男人!” 林楚微勾着唇角,有决心就好,就怕你放弃! “姐姐还是得当心。”林楚慢条斯理开口:“金岩峰上多的是英俊男儿。” “本宫可以叫他们立刻消失!” 林楚心中欢喜,面孔却依旧淡然。眼底勾挑出几分好奇:“仙女姐姐,当真愿意为了我哥哥,放弃满山好男儿?” “当然!” 灵犀宫主郑重点头:“如今在本宫眼里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他。同他一比,旁的男人皆为粪土。” “处理粪土的事情,不如由我替仙女姐姐去办吧。” “哦?”灵犀宫主挑眉,瞧向林楚。妖媚的眼底中暗藏的探究与戒备,并未逃过林楚的双眸。 她勾唇一笑:“事关哥哥终身幸福,我必须得亲眼瞧见那些人离山,才能放心!” “想不到小可爱如此谨慎。”灵犀宫主掩唇轻笑,眼中锋芒悄然散去:“这事,倒不着急。” 她将衣袖摆一摆,朝林楚勾勾手指,眼底带着急切:“你快告诉我,小心肝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 “我说了这么多,仙女姐姐莫非还不明白?” 林楚瞧着她,幽幽叹口气:“我哥哥喜欢的是能代给他安全感的人。无论如何,那人一定要比他强!” “原来。”灵犀宫主眸色微闪,略沉吟着说道:“原来,小心肝喜欢别人对他用强?明白了!” 林楚郑重点头:“正是如此!” 殿外的林长夕又打了个喷嚏,不由深蹙了眉头:“金岩峰的气候也太差了!” 林楚则是心情大好,早被用强两个字勾起满腹荡漾的兴味。 灵犀宫主长的娇俏玲珑,林长夕却高大威猛。 灵犀宫主要一反往日温柔魅惑之态,将林长夕推倒? 那个画面……啧啧,忽然很有几分期待! 正文 667 惊天动地的干起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668 我大度,不计较 善缘是整个灵犀宫的总管,在青阳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对大多数人生杀予夺的权利。 一个小小的男宠竟敢如此同她说话? 善言吸口气,在林楚耳边轻声说道:“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林楚勾唇浅笑:“善缘姑娘将事情办妥就好。轻慢我的罪过,我大度,不计较。” 众人??? 到底谁不计较谁呢? 善言额角渗出了冷汗,她是让林楚道歉,怎么就能给理解反了?她的表达能力有那么差? 她偷偷瞧一眼善缘,吓得双膝一软险些跪倒。 善缘面色极差,眼底暗芒冷厉如刃,似要将林楚凌迟。 “怎么?”林楚挑眉瞧着她,不觉惧怕,反而越加挑衅:“办不到?” 善缘在心中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为了争宠想动全山的公子? 自寻死路! 她高昂着头颅淡淡开口:“这样的指令,奴婢只怕不能……。” “你不能做主?” 林楚斜睨着她:“那便找能做主的来,宫主的命令刻不容缓!” 金岩峰上的男人意义与众不同。 他们经过重重筛选,为的是有朝一日能为灵犀宫主侍寝。 每位公子身边皆有一位侍女近身相随,一则监视二则服侍教导,足见灵犀宫主对山中男人的重视。 金岩峰对公子们的管制极严,相互之间不允许私下接触。 林楚要将所有公子集中,这是金岩峰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即便是善缘,也不敢下这样的命令。不敢就算了,林楚不为难她。 你不敢,就找个敢的来。多体贴? 善缘再一次被人轻视,心情更加不美妙。 “宫主休息闭关的时候,通常都由灵公和灵婆负责山中要事,颁布法令。不巧的很,他们两个今日都下山办差去了。” 林楚淡笑:“偌大一个金岩峰,居然连个能办事的人都没有?” “公子。”善言生怕林楚与善缘起冲突,再扯扯她衣袖说道:“善缘姐姐是宫主的贴身侍女,是如今唯一能管事的人。” 善缘将胸背挺得笔直,目光倨傲的扫过林楚。 林楚比善缘高了整整一个头,只垂眸瞧她一眼,便将她周身气势碾压。 她侧首瞧向善言:“神仙姐姐选人的眼光,不大行。” 善言吓得一头瀑布汗,不敢抬眼去瞧善缘。 善缘胸膛剧烈起伏,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无视过?如今更是当着山中旁的侍女,说她没有能力。 简直要被气死! “我是宫主的贴身侍女。”善缘仰着头,眼底阴鸷冷厉:“素来只听宫主一人之令行事,旁人的吩咐,没用!” 听明白了么?不是我能力不行,是你的脸不够大! 林楚淡淡扫她一眼。 善缘虽容色清淡,眼底的阴毒算计却没能逃过她的双眼。 善缘是在挑衅,她在等着自己发火。继而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只要自己行为不妥。善缘立刻便能将自己给当作危险人物清理。 好歹毒的心思! 林楚将唇角勾一勾:“你莫非才来?” 善缘愣了,这是……什么反应? “宫主闭门之前,曾吩咐我将她交代之事办妥,你没有听到?”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照做?莫非……。” 林楚将眸色一凝:“你是对山上哪个公子生出了私情出来,所以……。” 正文 669这,就是下场 “你胡说!”善缘胸膛剧烈起伏,气的一声吼。 林楚这话字字诛心,若是成了真,几个善缘都不够死! 噗! 天地间陡然有一捧血雨惊现,善缘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被长剑洞穿的胸口,怒瞪向林楚:“你……你……。” 林楚抬脚,将善缘踹飞出去。 善缘至死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能让林楚一剑给刺死. 她瞪着眼,还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只能从口中汩汩的淌出鲜血,半个字也说不出。 身体只弹动数下,便气绝身亡。 至死,不能瞑目。 “啊!” 直到此刻,众人才自极度震惊中清醒. 善言吓得一声尖叫,被林楚一个冰冷眼风抛去,吓得缩了缩脖子。 “善缘勾引山上公子,又拖延宫主号令,如今已经正法。” 林楚手中提着淌血的长剑,眼神如塞上飞雪,冷厉刺骨。一一扫过院中呆若木鸡的侍女:“所有人听着,行宫主令,请所有公子于此处集合!违令者……” 她拿剑尖指向善缘:“这,就是下场!” 众侍女只怔了半晌,立刻开始行动。 善言狠狠吞了吞口水,始终不能接受善缘死的这么容易。 若不说些什么,她觉得她会崩溃。 “公……公子的武功……好厉害。” 林楚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还行。” 不是她武功有多么厉害,只是更懂得运筹帷幄。 早在灵犀宫主命令善缘斩下善心双手的时候,林楚就察觉出善缘对她怀恨在心。从那时候起,她就知这个女人会成为她计划中的心腹大患。 便在悄无声息间给她下了一心蛊。在善缘对她心生歹意的第一刻,她的身体就开始不断的被蛊虫蚕食。 所以,才能被林楚一举击杀。 一心蛊的事情林楚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们只需要知道,林楚很厉害。将宫主贴身侍女一招致命就可以了. 知道害怕才能好好办事。 “你放心。”林楚勾唇,笑嘻嘻瞧着善言:“你很听话,听话的命都长。” …… 夜凉如水,月色昏黄无光,天上几乎没有星星,四下空气中有氤氲水汽漂浮。 若有似无的雾气如纱,顷刻洒下,将天地尽数笼罩。 陆安蹙眉低咒:“这鬼天气,真冷!” 他将气死风的灯笼朝自己凑进了几分。 灯笼外的油纸也拢了薄薄一层水汽,将灯火给渡成了朦胧的昏黄。 在冷寂的暗夜里,叫人瞧着莫名觉得温暖。 陆安提着灯笼,伫立在黑黝黝一扇紧闭的大门前,神色越发不耐。 因年头久远,大门上的朱漆已然剥落不再鲜艳。陆安盯着它瞧了半晌,终不闻门扉之内有半点动静。 他撇了撇嘴,忍不住回身,朝台阶下漆黑的马车瞧了一眼。 马车隐在暗影里,被薄雾袭裹的瞧不清轮廓。如黑暗中蹲着的一只巨兽,瞧上去似没有危机,却总叫人不寒而栗。 马车里,林止单手托腮将双目微合,羽睫纤长在脸颊投下一片暗影,似睡得极平稳。 影一坐在车厢中的另一侧,眼风不时朝着林止瞟一眼,周身皆是戒备与警醒。 车中小几上青铜瑞兽香炉,水沉香的烟雾缓缓浮起,才荡了一个圈,顷刻间消失不见。 正文 670 开门是什么意思 影一瞧得扯了扯唇,一炉香都快燃尽了吧?陆安在外面候了好久,多冷呐! 可是……林爷睡着了,谁敢出声? “还没有动静?” 淡漠悠扬的男子声音骤然间响起,影一惊得一颤。 侧目瞧去,车中软塌上的美人不知何时醒了。男人狭长凤眸冷如秋霜,深如暗夜,哪有半点大梦初醒的迷蒙? 影一敛眸垂首:“没有动静。陆安一直在门口候着,有将近一个时辰了。” 影一低着头,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 他对自己方才的应对很满意。即回答了林爷的问题,又侧面将陆安的辛苦一并交代了。 非常好! “开门吧。” 林止的声音如他神色一般云淡风轻。 影一又愣了,开门是……什么意思? 林止挑眉,锋锐的目光扫向影一:“去开门!” “门!是!” 影一打了个哆嗦,忽然想明白开门的含义。 陆安守着半晌的那个,不就是门么? 有活干了,真好!不用再当林爷的贴身随侍,棒棒的! 影一眼睛亮晶晶,身子乳燕一般自窗中穿出。 林止眼风自他身躯扫过,再度假寐。 老楚那边的人各个生龙活虎,为什么他身边这些就……一个个木头样无趣,凡事总能慢上半拍。 从前他总觉得,他的鬼卫人狠手辣话不多,非常好。如今怎么就……这么叫人懊恼? “陆安你歇会,这里交给我。” 影一大踏步走至门边,朝陆安挥了挥手。 之后,自背后将勾魂索取出。三两下卸了飞抓装了只拳头大小的铁西瓜拧紧,将胳膊抡圆了,甩了出去。 咚! 暗夜中闷响如雷,一声惊醒梦中人。 铁西瓜狠狠砸在门扇上,厚重的木门,顷刻砸出硕大一个窟窿。 影一并未停歇,将手中铁西瓜上下挥舞。眨眼功夫,便将眼前两扇大门给砸的稀烂。 “林爷,可以进来了。”影一收了飞抓退在暗影里。 “大胆!” 狭小的院落里,冲出条大汉。瞧一眼四下纷飞的木屑,一声大喝,声若洪钟。 “啊呀,宋大人,这大半夜的还劳您亲自出来迎接,幸会幸会!” 陆安笑嘻嘻迎着他走去,影一悄无声息贴上,将那人来路去路皆封死。 二人身后,林止的马车慢悠悠进了院子。 “你们……。” 大汉一张面孔通红,连眼底都被极致的愤怒沾染出刺目血色。他气冲冲要找人理论,却偏偏被人堵死了去路,只能立于原地哪都不能去。 大汉双目越发赤红,颤抖的手指恶狠狠点着马车:“夜入民宅,破人门户,你们是什么人!?” “陆安。”马车里的男人不疾不徐慢悠悠说道:“给宋大人立个新门户。” “好咧。” 陆安笑的眉眼弯弯,深深吸了口气,毫无征兆扯着嗓子一声喊:“庾史大人有令,体恤宋典史兢兢业业不辞劳苦,今日特请能工巧匠上门,为宋典史房屋翻新,另立新门。儿郎们,动起来呐!” 一声令下,典史宋浩眼前忽然多出无数攒动的人头。有的运木料,有的锯木头,有的描漆彩画。 几乎是眨眼间,便叮叮当当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宋大人。”陆安笑嘻嘻凑近宋浩:“您瞧着还满意么?” 正文 671 林庾史的家奴有点多 宋浩的情绪彻底崩溃。 手指的颤抖,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他眼皮子突突跳,连唇角都跟着一起颤抖。 暗夜里,铁锤敲打钉子的声音清晰异常,一根根的长钉便似也狠狠刺入到宋浩心里去了。 眨眼功夫,一道朱红色的厚重木门如变戏法般立在宋浩眼前。不但漆色铮亮,还镶了金光灿灿的菊花钉。 宋浩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终于停了周身颤抖,狠狠叹了口气。 “你们宗正府到底要做什么!” “宋大人这话可说错了。”陆安眉开眼笑瞧着他:“我等可不是宗正府的,是庾史大人手下的家奴。” 宋浩:…… 林庾史的家奴……是不是有点多? 宋浩瞧着他,缓缓垂下眼睫:“大人有什么吩咐,可以说了。” “宋大人是聪明人。”陆安眉开眼笑:“奴才不过是个叫门的,这就去请庾史大人。” 陆安脚步轻快,走的虎虎生风,宋浩的眉眼则彻底垮了。 他早听说太守大人同林庾史密谈了整一个下午,之后便如打了鸡血,斗志昂扬的关心起夔州的府兵布防。 他曾与林楚打过几次交道,虽对她用三天的功夫筹集军粮有些佩服,却不曾真的将他放在眼里。 只当林楚有些偷奸耍滑的小聪明。 下午的事情传来时,他很震惊,已隐隐觉出林楚的行事风格似与往日不甚相同。 直到晚上听说她上门求见,扣门之人身后带了大量黑衣鬼面人,哪里还能不知道来的是谁? 他知道,夔州的天大约要变了。但他不想参与,才托病不出。 哪里想到…… 那人居然叫人砸了他的门,再大张旗鼓重修,加上娃娃脸侍卫死命一声吼,谁还能不明白,他已经站在了林楚的队伍里?! 任他再反抗,已经没有半点意义! “宋大人请进前来。”陆安笑眯眯朝着他招手。 宋浩眯了眯眼,林家大爷的手段果真令人……不寒而栗。 他认命的凑近马车。 “青阳军围城,宋典史有何应对?”马车中,男人声音似经年醇酒撩人心神,却又如冰刀霜剑般锋锐,让人不敢造次。 宋浩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 却只能瞧见漆黑平顶,四四方方一架马车,哪里能瞧见车中人半点影子? 即便如此,还是心绪难宁。 他以为林止冒着林楚之名前来,怎样都得装的像一些。怎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声音? 竟嚣张的,连半点伪装都不肯。 “宋大人。”陆安加重几分力道:“我家大人问您话呢。” 宋浩惊醒,低垂头颅敛起眼中情绪:“城中瘟疫横行,协助太守维护一方安宁,是府军首当其冲之重任。” “所以,府军能破解夔州府瘟疫危机。” 宋浩??? 他有半个字的意思表达过府军能治瘟疫么?人的理解力怎么可以差到这个地步? “宋大人。”陆安再度笑嘻嘻凑上来:“我家大人又问您话呢。” 宋浩:“……。” 他不是个聋子,莫非听不见人问话?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瘟疫已使城中百姓死伤无数,府兵亦受到波及。大人也知,如今青阳城与柔然王在南门外驻守虎视眈眈,夔州府随时面临刀兵之祸!” 正文 672 彭诚才是天 “下官的确命令府兵闭门不出,不得参与瘟疫救治,可并非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为了保存实力。以免青阳攻城之日,夔州府无可用之兵!” 宋浩仰着头颅,不再与林止虚与委蛇,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比谁都清楚,林止深夜造访,就是为了叫他出兵。 办不到! “呵。” 男人轻飘飘一声淡笑,宋浩却仿若被一根绵软的绣花针狠狠刺入心中,怎么听着都难受。 “您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哪里知道我们这边陲小镇的疾苦?”宋浩心中恼怒,一时忘了对林止的恐惧。 车中静了半瞬,便听到男人悠扬的声音缓缓说道: “宋典史蛰伏不出,真是为了保存实力?莫非不是因为听从了什么人的命令,方才如此行事?” 宋浩深深吸了口气,被深夜寒露惊出彻骨的冷。 世人都知整个两江行省皆是彭诚的地盘,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之所以命府兵藏而不出,正是听了彭诚的命令。对与两江之人来说,西楚算什么?彭诚才是天! 但……对于上京而来那人,这事情怎么都该是个秘密。 林止居然……就这么毫不避讳给说了出来? “陆安,走吧。” 宋浩的额角渗出的细密的冷汗,正思量该如何答话。却忽听马车中的男人又开了口。 他愕然抬首,他说走?是不是听错了? 四下里静了半晌,再没有半点声息。宋浩却只觉呼吸凝滞,从脊背处爬出难以言表的冷意。 “就……走了?”陆安讷讷开了口,有些不明所以。 林爷大张旗鼓来找宋浩,不是为了叫他配合出兵守护夔州府? 怎的,半个字都不曾说就要……走? “还是你更喜欢留下?” 马车中的声音冷若玄冰,陆安身子一抖:“一点不喜欢。” 他站直身躯大吼:“庾史大人回府!” 黑压压一队人马绝尘而去,眨眼间消失无踪。 宋浩盯着两扇洞开的大门,只觉大门上绚烂如金的菊花钉如同锋利的尖刺。不但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 宋浩缓缓叹口气,今日一场博弈,他输的彻底,藏而不出的命令终究要……辜负了。 林止并不曾威胁过他半分,甚至连劝说也不曾有。 但是……他来的实在太高调,走时那一嗓子又实在太愉快。谁能相信,他没有向林止屈服? 林止从不需要他的答案!因为,那恐怖而强大的男人,从没有打算给他留后路! 他只能……从命! …… 灵犀宫侍女的办事效率非常令人愉悦。 林楚瞧着眼前一片攒动的人头眯了眯眼,灵犀宫主身体真好!居然抓了这么多男人上山! 这些人姿容不俗各有千秋,却各个瞧起来萎靡不振,不大精神。 她目光飞快在男人中扫过,并未瞧见丹青。林长夕信誓旦旦说丹青就在金岩峰,该不会是骗她的。 “确定所有人都到了?”她侧目瞧向善言。 “山上公子均在此处。”善言小心翼翼开口。 林楚半垂了眼睫:“那便走吧。” “走?” 人群里,一眉目尖锐的女子冷笑着开口:“从没有人能活着离开金岩峰,这位公子何德何能,敢说出这样的话?” 正文 673这女人,是极大的威胁 “善灵……是善灵长老!”人群中传出惊呼,众侍女向善灵靠拢。一扫善缘身亡时的萎靡。 “善灵长老是灵公灵婆的弟子,往日不常在山中行走。今天不知怎么惊动了她!”善言在林楚耳边飞快说着,眼底藏着忐忑。 林楚眯了眯眼,林长夕能拖住灵犀宫主的时间有限。她必须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彻底瓦解金岩峰侍女的信念。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杀死善缘。 但,杀鸡儆猴的效果在善灵出现的时候,荡然无存。 这女人,是极大的威胁!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善灵眸色冷漠而锐利。 “从前没有,现在可以有了。”林楚的眼风浑不在意扫过满面冷然的女子:“只要有心,没有办不到的事。” “呵。”善灵扯了扯唇:“金岩峰存世良久,你不是第一个痴心妄想的人。想知道他们如今都在哪里么?” 善灵眼底闪过讥讽:“你来瞧……。” 她缓缓抬手,在山涧悬崖处一一划过:“那些人如今,到处都是。” 众人听的打了个哆嗦,只觉善灵的话叫人听的毛骨悚然。 “单凭一腔热血。”善灵幽幽瞧着林楚:“只会死的更快。” “你说的不错,但他们不是我。” 林楚缓缓抬眼,眸光幽幽朝着四下里扫去:“眼下就有个可以离开金岩峰的机会,我愿与大家分享,但……取舍在于人心。是重新回到山下万丈红尘中去,还是在山上继续成为仰人鼻息混吃等死的傀儡,全凭你们自己。我并不强求。” “至于你们。”她平静的瞧向众侍女:“在山上的生活又能有多么美好?灵犀宫主阴狠毒辣,稍有不顺心之处必定血流成河。善心就是下场!” 四下里静了半瞬,无人言语。 改变人的思想并不容易,更要掌控好力度,过于急切则会适得其反,她已经瞧见众人眼底光亮正被一分分点燃。 唯有……她瞧向善灵。 善灵是山中长老,发现她这样的异类,不是该立刻剪除剿灭么?如今却只气定神闲的同她攀谈,是打的什么主意? “你莫要妖言惑众。”善灵在众人摇摆不定时开口:“在山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各位公子生活的快活自在,为何要走?” “真的自在么?”林楚唇瓣笑容渐冷:“你可否告诉大家,为何灵犀宫主每年都要选夫?从前那些上山的公子都去了何处?” 善灵一时无语,林楚也并未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莫非便如你说的,天上地下到处都是?” 在金岩峰上,女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男子只为附属,是灵犀宫主一人的玩物。 对于从男权至上的四国中走出的男子,谁心中没藏着不甘? 无非是在金岩峰侍女的监管手段之下,强制把心火给熄了。 但,火就是火,一旦遇见助燃物,立刻便能燎原。 林楚要做的,就是煽风点火。 而那不可或缺的助燃物,就是众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她成功了。 “如果不想死,就同我下山!”林楚微笑着开口,侧目扫一眼善灵。 那人竟……半点没有阻拦的意思? 正文 674 其心当诛 “我要下山。”人群中怯生生传来一句低语。 这一声柔弱几不可闻,却奇迹般叫所有人听的身躯一震。 “下山!”一人应和。 “下山!” “下山!” 呼声高涨,众人齐齐抬头,眼底光亮如炬。他们还年轻,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死! “无知!”善灵冷笑:“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么?你们有没有想过,等宫主出来以后……。” “就是因为不想死才要下山。”林楚打断了她的言论:“即便灵犀宫主出来又能做什么?这原本就是她的吩咐。” 善灵再度哑然,却见林楚忽而抬眼。她的眼眸清澈无波,比之星辰更耀眼,却比暗夜更深沉。 这样一双眼眸似乎能刺穿人心,叫你心底污浊无所遁形。 善灵深呼吸,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似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真以为,我们金岩峰的人,这么好欺负?”善灵缓缓开口,语声里藏着不屑与阴狠。 “想要下山我们便得战胜重重阻碍,首先……。” 善灵眯了眯眼,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便要后退。 却见林楚素白纤长的手指,直直朝着她戳了过来:“先解决这些侍女!” “你……。” 善灵才要开口,身躯却忽然似不受控制,朝地面狠狠栽倒。 她身后,善言盯着自己手掌,似震惊到了极致。 “得宫主之命送各位公子下山。”林楚扬声说道:“善灵推三阻四公然违抗,其心当诛。” 她眼风如刃,缓缓扫过呆若木鸡的善言。善言立刻惊醒,高昂起了头颅:“一切,但凭公子做主。” “好得很。”林楚将唇角勾了勾:“动手吧。” 善言抿了抿唇,眼底悄然闪过一簇冷光。身躯如燕,风一般卷入到人群中去。 她气势如虹,兰花柔指赛玉欺霜,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这一方天地,鲜红血雨如潋滟妖娆的泉,尽数泼洒于泥土之中,局面再也不可控了。 林楚早已抽身而出,冷眼瞧着被鲜血染红了双眸的众公子,眼底缓缓浮起冷意。 这些人在金岩峰上被压制了许久,已然生出了奴性。为了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对山上侍女百般讨好,却在瞧见生的希望时,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这些人……不值得深交。 在关键时刻,却是最好的刀! “公子救我!” 人群里陡然传出疾呼,侧目瞧去,有一人正杀气腾腾冲向善言。 叮!嗖! 火光崩现,砍向善言的刀被林楚的长剑崩飞。 “不许动她!” 林楚淡淡开口,修长双腿坚定的走向善言,将她自遍地血腥的混乱中拉起。 善言才自鬼门关中走了一遭,卸了周身力道,瘫软如泥。 林楚居高临下瞧着她,良久方才启唇:“你是个聪明人。” “我……。”善言唇瓣翕动:“只是为了活着。” 林楚以蛊虫控制了善言,从她口中逃出金岩峰不少秘密。善言比谁都清楚,继续留在金岩峰,她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林楚,是她唯一的机会。 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对善灵出手。人群里第一个开口要跟随林楚下山的,也是她。 “带我出去。”善言伸手,将林楚衣角攥紧:“我知你能办到。” 正文 675 人总有一死 林楚眯了眯眼:“离开金岩峰,你将容颜不存。” 善言瞧起来是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实际年龄早已年过半百。 她曾说过,一旦离开金岩峰便会失去灵犀宫主法力庇佑。所以,金岩峰上的所有人,从不曾想过要离开。 善言眸色微凝,唇瓣缓缓勾起丝苦涩笑容:“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长生不老,无非是毒药堆砌出的谎言。” 她深深吸了口气:“每月十五,宫主都会要我们一同服食仙丹。我年纪大了,早年凄苦孑然一身,在这万丈红尘中早没了牵连。骤然得到这不老容颜便会沉醉其中,不过自欺欺人。” 林楚对她的言论不觉奇怪。 普天之下,上位者皆有控制下属的特殊手段。 帝王将相靠的是生杀予夺的权力,江湖流派多半用的则是毒。 林楚第一次听善言提起不老容颜之事,便已猜到真相。然而此事与她无关,不怨生死。 林楚瞧着她:“你若下山,或许会死。” 善言淡笑:“人总有一死。我宁愿死的安宁,亦不愿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林楚点头:“那便一起走吧。” “这位公子,所有侍女,都解决了。” 人群中传出欢呼,林楚抬眸去瞧。金岩峰上侍女或死或伤,已然丧失了战斗力。 她眯了眯眼,灵犀宫主绝非善类,她本以为,山中侍女亦均是高手。却不曾想这些侍女竟多半内力全无,根本不懂武功。 虽然将山下男人抓来时,都用软筋散化去了他们的内力,但到底都是些孔武有力的男子,一旦反抗,这些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 林楚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灵犀宫主不似能犯下如此纰漏之人,莫非是对自己太自信? “善言,你们山中侍女,都不修习武功?” “怎会。”善言摇头:“山上多得是内力精湛的高手。” 林楚眉心微蹙,她的不安得到了印证。内力精湛的高手忽然变得毫无内力,就……挺奇怪。 “公子。”善言瞧着林楚,眸色挣扎。 “有话就说。” “善灵是山上内力最深厚的人,她的武功不亚于宫主。但是……。” 林楚心中一凛,但是方才,善言只用一掌便击败了善灵。 她猛然回头去瞧,善灵倒地的廊檐下却早已……空无一人。 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善灵不见了!她方才是在顺势装死! 她……要做什么? “公子,怎么办?”善言内心颇为忐忑。 “不要慌。”林楚淡淡开口:“一切还没到最糟糕的阶段。” “林公子,咱们什么时候下山?”众人朝林楚聚拢了来,目光殷切一瞬不瞬。 “不急。”林楚眯了眯眼:“等。” 等什么,却不再多言。 “怎么能等?” 男人们眼中狂热一旦被点燃便再难熄灭,那一簇火在胸膛熊熊燃烧。 “金岩峰上这些妖女的手段厉害着呢,谁知道暗地里还藏着什么厉害玩意?万一等会子叫她们回过了神来……。” “可不是,趁热打铁,下山趁早!” 正文 676 密道找到了 “莫非你是来消遣我们?欺骗我们成了你手中的刀,等下引得灵犀宫主处置了我们,便再也没有人能同你们兄弟两个争宠?” 林楚眸光渐冷。 这些人本为乌合之众,关键时刻能成为杀人的刀。却不堪大用,危机一去便会反噬! “密道就在灵犀宫主房内。”林楚不愠不火淡淡开口:“你们想走,只管进屋找去。” 男人们狂热的目光亮的惊人,纷纷扭头瞧向苍兰阁。 “只是。” 清冷如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慢悠悠响起:“灵犀宫主此刻是否熟睡没人知道。你们现在进去惊扰了她,会得到个什么下场,便不是我能控制的。” 这话成了兜头一盆冷水,熄灭了男人们心中的豪情。众人目光交错一碰,异口同声说道:“等等便是,不急。” 林楚浅抿唇瓣,半垂着眼睫,将眼底情绪收敛。 今天做这些完全是临时起意,林长夕什么都不知道。他被灵犀宫主拖入苍兰阁已经过了很久,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林楚没有时间去等待最合适的出手时机,所以才会将全山所有男人一起拖下水,逼着他们对山中侍女动手。 无论林长夕能否控制灵犀宫主,下山之事都刻不容缓。 兵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公子。”善言压低了声音,在她身侧说道:“还是得想法子尽快离开,万一灵公灵婆回来,谁也走不成。” 灵公灵婆是金岩峰上左右护法,据说武功已臻入化境,无人能敌。 若他们今天在山上,林楚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吱呀。” 厚重木门在寂静里缓缓推开,红衣妖娆的男人半眯着桃花眼倚门而站:“密道找到了。” 人群中欢呼声乍起:“在哪,在哪?” 林长夕仍旧倚靠着门框,懒洋洋微抬手指,朝殿中随意一点:“就在老妖妇的床榻之下。将她床榻上那只青玉莲花枕稍稍移动,便可启动机关。” “灵犀宫主的 ……床榻!” 众人眼中的火焰一顿,继而生出戒备警惕。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敢动弹半分。 “呵。”林长夕勾唇轻笑,并不掩饰桃花眼中的嘲讽:“不敢去?” 他调整了个姿势,将整个身躯的重量,都压在了门框上:“老妖妇已经昏了过去。你们若想从密道离开,尽快。” 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众人静默不动,皆拿眼睛盯着林楚。 林楚叹口气:“都随我来吧。” 胆小,怕事,惜命! 但愿这些人能活着离开,此后再不相见! 苍兰阁内静的针落可闻,殿角香炉里青烟袅袅蒸腾而出,带着些许醉人甜香。 少倾,她身后的男人们便面色潮红,呼吸粗重。眼神带着几分迷离,连脚步都踉跄了。 林楚在心底轻哧,灵犀宫主在香炉里放的媚药可真不少!也不怕将自己给折腾死? 她随手提了桌案上一只花瓶,将里面插着的芍药扔在一旁,瓶中水则一股脑倒入到香炉里。 哧啦! 烧的通红的香木荡出浓稠的白烟,只亮了一瞬,便彻底熄灭。 灵犀宫主双目紧闭,直挺挺躺在床榻之上动也不动。 那人姿态极其不雅,几乎衣不遮体,露出大片雪腻肌肤。 林楚瞧的吸了口冷气,意味深长瞧向林长夕。 看不出来,四哥就……挺猛! 正文 677不必解释,我懂。 林长夕面颊微红,蹙眉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楚在他肩头轻拍:“不必解释,我懂。” “这个妖妇真的昏过去了!” 人群中发出欢呼,林楚没有听到林长夕说了什么。耳中全是男人们兴奋的叫嚷:“快,将密道打开!” 灵犀宫主被人抬起狠狠扔在地上,有人爬上床榻,将青玉莲花的枕头转动数下。 轰隆! 屋中响起巨大轰鸣,似连地面都在颤动。 万众瞩目里,床板猛然弹起,露出黑黝黝一个大洞。 “快看,天梯!” 人群中传出惊叹与欢呼。 金岩峰地势高耸,上下往来并不容易。 灵犀宫主床下藏着的天梯,如一只巨大的铁笼。铁笼一头连接着搅锁,搅锁上装着机关,只需启动机关,天梯便能自动上下。 林楚半眯着眼眸,深深打量着眼前的天梯。 这个工程浩大而精巧,即便是她也不得不叹服其设计的完美,堪称鬼斧神工。只是…… 她笃定,天机阁从不曾接到过金岩峰的工程。四国之中,竟还有其他人,拥有与天机阁相媲美的机关制造术? 这个认知,令她对金岩峰的警惕更深了几分。 这个地方…… “快走,千万莫要等那妖妇醒来!” 大队人马朝着床榻下蜂拥而去,功夫不大便听见黑黝黝的密道里喝骂打斗之声不绝。 林楚对这个局面半点不觉意外,山中这些男人本就贪生怕死又自私。瞧见丁点的利益,脆弱的联盟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的生死,又与她何干? 她在乎的,只有林长夕。 “四哥,你还不走?” 林楚等了半晌,红衣妖娆的男人却始终靠在门槛上,动也不动。 只半眯着双琉璃般桃花眼,静静盯着眼前纷扰。 林长夕从不是安静淡漠的性子,但凡他在场立刻能成为全场的焦点。便如那一身鲜艳的红,张扬不敛锋芒。 然而此刻…… 林楚盯着他瞧了片刻,狠狠蹙眉。 他一张面孔惨白如纸,连唇瓣都似被面色沾染泛着些微的白。若是细看,他的身躯分明在几不可见的颤抖。 他靠着门框不是因为懒,而是……无法离开! “你怎么了?”林楚飞身凑近。 “扶我一把。”林长夕艰难扯了扯唇:“我动不了。” 他的手指冷如冰,较之身躯颤抖的更甚。 林楚心中一动,瞧向眼前人,眼底生出骇然:“莫非……你真的……。” 什么事情能叫一个男人虚弱到这般程度?正巧旁边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还用想? “你莫要乱想!”林长夕咬牙:“小爷虽然喜欢漂亮的女人,却也不是什么女人都喜欢!” 林楚再度点头:“我懂,四哥很伟大。” 林长夕深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被气死:“我不能确定能制住她多久,咱们也得尽快离开。” “不急。”林楚瞧一眼昏迷不醒的灵犀宫主,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将你欺负成这样,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正文 678生死有命,半点不由人 林长夕皱眉:“莫要节外生枝。” “你只管歇着。” 林楚吩咐善言将林长夕扶至一边落座,笔直修长的双腿,坚定不移的朝灵犀宫主走去。 林楚的手指在脖颈下一抹,将紫玉短哨抄在手中。 善言才安置好林长夕,便觉眼前有硕大漆黑之物一闪而逝。空气里荡出刺鼻的咸腥,直奔灵犀宫主而去。 善言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总觉方才自眼前经过之物并非善类,定睛瞧去,吓得惊呼一声。 巴掌大一只百足虫,正盘亘在灵犀宫主面颊上。 那只百足虫通体漆黑,将肢体完全舒展,竟占满了灵犀宫主半张面孔。 冷眼瞧去,似给灵犀宫主面颊上添了道弯曲的疤痕。纵你美颜倾世,也抵不过疤痕狰狞,那一张脸瞬间便不能看了。 “嘟。” 紫玉短哨吹出个单调音节,百足虫身子扭一扭,爬向灵犀宫主的耳朵,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善言吞了吞口水。若非瞧眼所见,她怎么都想象不出那么大的虫子,怎么就能一下子进入人体之中。 莫名觉得……耳朵好痛,肚子也痛,哪里都不舒服。 床榻之下,狭小一个密道出口依旧纷乱如麻。四溅的鲜血喷洒在粉嫩床帐上,晕染出朵朵血色大丽花,触目惊心。 争夺与杀戮仍在继续。 林楚只淡淡瞧了一眼,不为所动。 “您……不管么?” 善言眼底带着迷惑。 这人方才三言两语蛊惑的众人搅得金岩峰上天翻地覆,不是为了多找些依仗? 怎的……瞧着他们自相残杀却不为所动?似乎也……并未打算离开。 “管什么?”林楚语声淡淡:“生死有命,半点不由人。” 十方世界,软丈红尘,众生每日沉迷于贪嗔痴的欲念之中不得出。 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了欲望却不知收敛终会酿成大祸。 祸起萧墙,付出的代价便是生命! 林楚以生命和自由的渴望激起他们的欲望,却并不是只一味利用。 林长夕以自身性命探明了下山的道路,他们只需有秩序的撤离,过了这么久,所有人早该下得山去。 可惜……偏偏要争斗,倾轧。死了能怨谁? 半点不值得可怜! 善言瞧一眼林楚,再飞快扫过灵犀宫主,心底愈发不安:“公子快走吧,若是等灵公灵婆回来……。” “你若害怕只管先下山去,我要等她醒来。” 善言朝着床榻瞧了只一眼,便被鲜红的血给刺痛了眼眸,立刻垂下头颅,再不愿开口。 她只是个年迈体弱的女子,同那些穷凶极恶的男人争斗,是嫌弃死的不够快? 跟在公子身边,才会安全! “六弟。”林长夕蹙眉开口:“灵犀宫主的势力不容小觑。夔州府本就水深火热,无谓再招惹这么强大的敌人。” “今日之后,你与我谁能独善其身?” 林长夕呼吸一凝,缓缓垂下眼睫。 灵犀老妖妇心胸狭窄,他与林楚狠狠摆了她一道,这人必不能善罢甘休。 “也罢。”他勾了勾唇角,笑望向林楚:“既然已经将人得罪了,索性得罪的更彻底些!” 他抬眼瞧向林楚:“这屋子里的机关不止一处。” 正文 679 藏在墙中的男人 “是么。”林楚随口应答,并不在意。 林长夕眯了眯眼,唇瓣笑容里渐渐透出几分诡异:“墙边香炉处还有一个机关,左三右二,你能瞧见间密室。” “哦?”林楚瞧向林长夕。 林长夕重重叹了口气:“那密室里,关着个人。” 他眉心微蹙,似极不甘愿:“我实在不愿让你与密室中那人相见,不过,或许你比较希望能见到他。” 林楚面色微变,袍袖下的手指轻轻颤了一颤:“是丹青?!” 她豁然起身,三两步冲至香炉边。左三右二,依言行事。 哗啦! 左侧墙壁飞卷,露出间狭小密室。血腥扑鼻。 林楚身躯快如闪电冲入密室,少倾便扶着血肉模糊一个人出来。 那人身上原本竹青色的长衫,已被鲜血浸透,几乎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但他面颊上带着微笑,笑容温润如暖阳,和煦似春风。 “多谢。”丹青瞧向林长夕,颔首致谢。 “呵。”林长夕别开眼:“我实际上一点都不想将你的下落告诉六弟。” 丹青含笑不语,身躯摇摇欲坠。 “快去,将你们最好的金疮药拿来!”林楚侧首瞧向善言一声吼。 “……是!” 善言对苍兰阁并不熟悉,手忙脚乱去翻找金疮药。 “不必。”丹青扯一扯林楚衣袖:“你扶我坐下歇歇,我的伤不妨事。” 林楚凝眉:“不行!” “楚楚,你听我说!”丹青摆摆手正色说道:“金岩峰势力惊人,并非你我能够想象。若运用得当,她们能够成为我们的助力。若非必要,最好不要与她们为敌。” 林长夕讥笑:“你的话和你的人一样,都到的晚了。” 冲突已起,杀了人,流了血,放跑了男宠! 你这会说不要起冲突?管屁用! 丹青不疾不徐:“莫慌,我想想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丹青。”林长夕唇齿中扯出淡笑如霜:“为何哪里都能遇到你?” 丹青愕然抬首,便听林长夕在耳边徐徐说道:“似乎我六弟哪次遇到危险你总能在场,不觉得太巧么?” 林长夕目光如炬,盯着丹青一瞬不瞬,毫不掩饰眼底敌意。 “机缘巧合,丹青无法解释。” 丹青牵了牵唇角,眼底笑容依旧温润如阳,坦荡无半点裂痕:“丹青不乞求天下人能理解,只求楚楚不疑。” 林楚点头:“我信。” 丹青笑容更胜:“得楚楚一人信任,足矣!” 林长夕气结,所以他是狗拿耗子? 他瞧向林楚,目光中略有几分哀怨。我才是你亲哥哥,相信个外人,真的好么? 林楚朝他挑挑眉,并无过多情绪。林长夕瞧的火更大,哼一声瞪向丹青。 “你为什么要到金岩峰来?”他声音冷凝如冰:“别跟我说你是来找我六弟的,这话我可不信!” “自然不是。” 丹青慢条斯理开口:“丹青听闻金岩峰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正巧楚楚要对抗青阳关和柔然王。若是能说服金岩峰出手相助,两面夹击之下,或可解了夔州之危。” “你又如何能得知金岩峰上的事情?”林长夕并不信任丹青,言谈间咄咄逼人毫不想让。 正文 680 六弟,你不心疼我 “我林家生意遍布天下,从来都不曾听说过金岩峰这个地方。” 丹青微笑:“丹青不似小四爷出身尊贵言行有度,自来喜好游历天下,结识了不少身怀异能的朋友。能听说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理所当然。” 林长夕声音一顿,桃花眼中荡出冷冽碎芒。 所以,你是在说我孤陋寡闻? 丹青笑容谦和,眼底暖融融目光如和煦春风。 您误会了,我只是在诉说事实。 “四哥。”林楚缓缓开口:“你的体力恢复的很好?等灵犀宫主醒了,你再去同她大战五百回合吧。” “不要!”林长夕狠狠打个哆嗦:“我很累,六弟你都不心疼我。” 言罢,他将眼睛狠狠闭了,整个人都陷入到了座椅中去。 那个姿态,似周身都在叫嚣,你瞧我很累,我累的要死。 林楚别开眼不去瞧他:“丹青,你为何会被关入夹壁墙中?” 丹青的底细没有人比林楚更清楚。 他是义父的左膀右臂,惯常在江湖流连,一身武艺习的驳杂繁多。 他们虽自幼一同成长,但至今为止,她都不能确定丹青的修为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 他不但武功卓绝,且心机颇深很有手段。 林长夕曾不止一次提到在金岩峰上瞧见了他,她也曾多方试探,山上却始终不曾有一人见过丹青。 他既然来了,怎会全无踪迹?却又忽然出现在夹壁墙中? 丹青叹口气:“我上山后也如旁人一般被下了软筋散,却碰到了灵犀宫主,被她直接带入苍兰阁。她对我施加了各种手段,试图让我留在山上,我并不肯答应。后来,她便将我关入夹壁墙中。她说……” 丹青声音略一顿,眼底似有几分赧然:“她说,要让我亲耳听听山上男子的快活。那一日你与小四爷出现时,我就在墙内。还有今日……。” 他侧过头去,瞧一眼林长夕:“我知你与小四爷要动手,便在紧要关头踢了下墙板。灵犀宫主一时分神,才叫小四爷得了手。” 林楚瞧向林长夕:“这话怎的没听你说起过?” 林长夕皱眉,面色如常:“忘了。多谢。” 一声多谢意味不明,甚至连个称呼也无,极不情愿。 丹青却不以为意,与林楚相视而笑。 林长夕与丹青原本并无交集,二人冲突无非因为林楚。有林长夕这样真心相待的哥哥,真好。 “你与小四爷先行下山去吧。”丹青说道:“你我皆被软筋散拖累,我与小四爷又都受了伤,待灵犀宫主醒来,难免受制。” “唯有下山方为上上之策。我留下伺机再劝说与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金岩峰成了咱们的敌人。” “呵。”半空里忽然响起低低一声笑,冰冷而阴森:“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林长夕眸色一紧,猛然起身:“妖妇醒了!” 嗖! 一条身影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灵犀宫主身边。 下一刻便见那人素白手指翻飞,点向灵犀宫主周身数处大穴之上。 “你!。”灵犀宫主瞪着眼前清冷绝美少年:“你怎么没有中软筋散?” 正文 681 我的要求是…… 自打灵犀宫主醒来,善言就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忽而听到灵犀宫主提到软筋散,她才猛然抬起头来。 方才在院中,林楚将善缘一招毙命时,她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今才惊觉,软筋散对林楚没有作用! 她不会记错,将林楚送入净房之前,是她亲手下的软筋散,怎会……没用? “呵,我若是宫主,就会多关心下自己。”林楚半抬着眼眸,眸色灿若星辰却如暗夜深沉。骤然勾了勾唇,打了个响指。 “啊!” 善言吓得惊呼,那只狰狞恐怖的百足虫竟从灵犀宫主耳中,重新爬回到了脸上。 林楚瞧她一眼,挺大的年龄,胆子这么小? “宫主面颊上的小宝贝性子不大和善。你若是不温柔些,吓着了小宝贝,一个不小心毁了您的花容月貌可不大好。” 林楚体内的本命金蚕能百毒不侵,对付软筋散之类的小麻烦,不在话下。 不过,这秘密她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用一句话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在我脸上放了什么?”面颊的麻痒并不令人愉悦,灵犀宫主眼底大骇。 灵犀宫主不敢妄动,她的眼底只能依稀瞧见黑黝黝的一团,脸上究竟是什么却不分明。 未知的恐惧才是真的恐惧。 “善言,拿面铜镜过去,叫宫主好好瞧瞧。”林楚眼底噙着霜剑般淡笑,静静瞧着善言。 善言投诚突如其来,目前瞧着似乎没有异常。但……绝不可掉以轻心! 只要她拿着镜子站在灵犀宫主面前,自此后将再无回转余地。 善言身躯一颤,眼底带着怯懦与哀求,颤抖着瞧向林楚。 林楚却连瞧都不再瞧她。 善言咬了咬唇,将妆台上的菱花镜抄在手中,走至灵犀宫主面前,竖起。 镜中,通体漆黑的百足虫狰狞而恐怖。 “啊!” 灵犀宫主一声惊呼,重重将善言手中菱花镜拍在地上:“把这玩意拿走!” “宫主别激动。”林楚眯了眯眼,气定神闲:“您若幅度过大,会让可爱小宝贝受到惊吓。” “你……想如何?” 灵犀宫主咬了咬牙,绷直了身躯不敢动弹。眼底杀气迸射而出,几欲将林楚凌迟。 天下女子大多爱惜容貌,容貌出众的则愈发爱惜。 如灵犀宫主这样的女子,重视美貌胜过生命。 与毁容相比,她宁愿死! 林楚弹了弹指甲,别人眼中避如蛇蝎的灵犀宫主,一点都不难对付。 使些小手段足矣。 “我的要求么……。”林楚声音微顿,笑容在唇齿边绽放,似云破月来:“对宫主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对夔州府百姓,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情!” 金岩峰上的林楚,握着紫玉短哨与灵山公主周旋。看似轻松的谈话下,隐藏着剑拔弩张的危机。 同一时间,夔州府中的林止,也在殚精竭虑的操劳。 时疫的危机,半点不比真刀真枪的敌人轻松。 夔州府兵已经尽数出动,城门楼上,往来巡逻的兵卒络绎不绝。 然而,粮草匮乏疫病横行,城中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随着时疫加深,值守府兵一日日消瘦虚弱。所有人都明白,攻城之战,就在这几日了。 夔州府就要迎来它最艰难的时刻。 正文 682 你的命值几个钱 内忧外患之下,林大美人除了每天照例询问疫病伤亡情况外,并未组织人手应对大战。 伍元彬,宋浩每日请命,皆得不到回应,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日清晨,青阳联军渡过了江面,悄无声息兵临城下。 大旗迎风招展,杀声震天,大战一触即发。 “大人!”伍元彬再也忍耐不住:“您得立刻拿个主意才是!” “末将愿意领兵前往迎敌!”宋浩深呼吸:“即便是死,也定不会让那帮龟孙将夔州府瞧轻了。” 二人声若洪钟,林止手腕一抖,笔锋落处静字的最后一笔,蜿蜒成了蚯蚓。 林止蹙眉,盯着不成样的字叹息:“可惜了。” “大人!”宋浩深呼吸,强压下熊熊燃烧的怒火:“兵临城下,大敌当前,请您立刻下令出兵!” “出兵?”林止淡淡瞧他一眼:“兵呢?” 宋浩…… 觉得,内心有被伤害到。 “咳。”伍元彬掩唇轻咳:“虽然夔州府兵积弱,但生死存亡时刻,我等……。” “既然知道积弱还不好好躲着?是嫌弃死的不够快?还是你们夔州府粮草不够,死几个好节约粮草?” 宋浩……伍元彬…… 打死这个人,可不可行? 陆安瞧的心花怒放,坏了林爷写字的兴致,还想有个好? 上一个在朝堂上与林爷争辩的言官,若不是家人眼疾手快,早就悬梁自尽了。 “大人何故长他人志气?”宋浩脸庞涨的通红:“夔州再不济,也有一腔热血。即便送上这条命,我也不能任由青阳军践踏欺辱!” “你的命值几个钱?” “你!”宋浩怒了,手指按在刀把上,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我如今让你死在战场上,能阻止青阳军的践踏侮辱?” 宋浩……卒 他被林止气的想要吐血,偏偏却无法反驳。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视为蠢!”林止慢悠悠将新的宣纸铺陈,沾了浓浓的墨,思虑着写些什么。 “按大人的意思,我们就坐以待毙,等着青阳和柔然攻进来么?”尽管伍元彬强压下了怒火,声音依旧如同嘶吼。 林止瞟他一眼:“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伍元彬……卒 好好的说句人话,这么难? “陆安。”林止大笔一挥,笔走龙蛇再写了个静。 这一回笔锋锐利,气势磅礴。林止瞧了瞧,很满意。 “去将邱毅做好的东西交给宋典史。” “好咧。” 陆安笑嘻嘻进了里间,功夫不大捧着个长条匣子递给宋浩。宋浩横眉冷目接过,打开看了只一眼,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是……。” “这里面有使用的法子,宋大人把这个挂在城门上去,郭谦若是敢攻城,我跟你姓。”陆安挑眉,轻拍着宋浩肩头。 “我马上去!” 宋浩整个人都似带了光,一溜烟跑的没了影。 伍元彬瞧的哭笑不得,再瞧林止时,眼底却已成了钦佩。 那样的法子打死他也想不出,林家这一对兄弟,各个都不是普通人! 正文 683 那一家人,与我无关 天光大亮,宋浩命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尽数挂在了城门楼上。 气焰嚣张的青阳军大帐,瞬间寂静。大军退回到了营帐之中。 待到天光大亮,所有人瞧清楚城门上悬挂物时,无不动容。 忍不住将嘴角抽一抽,再抽一抽。 城门楼上,每个垛口处都悬挂着一个草人。 草人做的很是粗糙,只能依稀瞧出个人形,却给仔仔细细套着衣裳。衣裳的前胸挂了鲜红如火一个条幅,上头拿金灿灿的丝线绣了行大字。 那是柔然王和青阳城城主郭谦的八字。 红底金字本就醒目,何况金线中还不知掺了何物,亮的惊人。 斗大的字绣出来迎风招展,离的老远,就能瞧的清清楚楚。 若想攻城,便得踩着那两个写着八字的草人。 这么一来,等同弑主。谁敢? 夔州城迎来了自时疫爆发以来,最平静的几日。 伍元彬也彻底成了林止的跟班,每日都要在他眼前晃上一晃。 此刻,他正跟在林止身后,默默瞧着他换了身寻常衣裳,与城中百姓一般无二。 即便如此,却也没有一个人将他给当作寻常百姓,只因他周身上下无与伦比的气度风华。 “大人,青阳军今日仍未出兵。”宋浩老远瞧见了两人,兴冲冲奔了过来。 “好!”伍元彬长舒口气。 与青阳军的大战,夔州府连一成胜算也无。那边不出兵一日,便等于多活一日。 “严加防守,随时留意那边动静。”他低声吩咐着。 “好的。”宋浩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林止,自打八字草人退敌的法子横空出世,他就成了林止的忠实拥护者。 “林大人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城门布防人员,为何比昨日减少?”林止淡淡开口:“时疫并未再加重。” 少了人? 伍元彬吃了一惊,仔细去瞧,往来兵卒数量分明与从前相同:“没少啊?” “城楼各垛口每一刻钟换一班岗,我到此地有小半个时辰,始终不曾换岗。” 林止眉心微蹙,狭长凤眸里荡出冷厉寒霜。 夔州府兵换防时间缩短,是因为他们身体较之正常兵卒虚弱。若真让每人都站够一个时辰,怕是到下午便再没有可用之兵。 是谁在违抗军令? “大人真厉害,这都能瞧出来。”宋浩不以为杵,反倒越发兴奋:“是少了几个人,昨天夜里他们被分派去照顾您祖母一家人了。每一班岗只一人连值,没有大碍。” “我祖母?”林止气息一凝,周身气息在那一刻阴鸷如深沉的海。逼的宋浩与伍元彬生生打了个哆嗦. 怎么觉得林爷好像……不高兴? “正是。”宋浩说道:“夔州林氏一脉是望族,亦是林大人的本家。他们来人说需要特殊照顾,本也应当应分。” “我林止的祖母,不会在大敌当前时抽调兵力,要求私下照顾。”林止眸色如霜,声音清淡如水。 “那一家人,与我没有关系!” 宋浩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快将兵卒撤回?”伍元彬捅一捅宋浩:“眼下,没有什么比守护夔州更重要!” 正文 684 就是要他破釜沉舟 伍元彬深深叹口气. 宋浩这个大老粗哪里懂得深宅豪门的弯弯绕? 宋老太君那个拎不清的,早在上京时就逼的首辅一家除宗令立了,现在却舔着脸要求特殊照顾,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伍元彬瞧着林止背影,内心颇有些复杂。 西楚重孝,再怎样,宋老太太也是林首辅生母。他如此绝然,就真的……一点都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林止对伍元彬的心思全不在意,对他而言,宋老太太和林老三连尘埃都不如。 他们的事情过了耳朵就成了风,根本不值得往心里去。 “宋典史。”林止的目光自城区布防图中缓缓抬起:“将你军中嗓门最大之人找出来。从今天开始夜以继日骂阵,务必要骂到青阳军或柔然王出兵。” 众人…… 青阳军不出战不是大家共同期待的? “去吧。”林止并不解释:“不必尊重礼法纲常,日夜不停的骂。” “这个……。” 宋浩愣了,一瞬不瞬瞧向林止。 林大美人低垂着眼睫,狭长凤眸中较之暗夜还要深沉,却并无半分喜怒。 宋浩知道,林止不愿解释的事情,他问破了喉咙也不会知道答案。 “末将立刻安排。”他抱拳行礼,出门办事去了。 “大人……。”伍元彬迟疑着开口:“何故如此?万一柔然王恼羞成怒,破釜沉舟如何是好?” “就是要他破釜沉舟。”林止眸色微闪,唇畔笑容冷沉如霜。 他就是要赫连歧在盛怒之下出兵! 赫连歧虽然凶残阴险,欲望滔天,却相当惜命。 待他冲至城下,根本不敢伤害城头写着自己八字的草人,届时只能无功而返。 行军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此往复,青阳联军只能士气大减,于行军打仗并不利。 “大人此计甚妙。”伍元彬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只是……这般作为怕是不能撑得太久。” 林止嗯一声:“的确不能撑得太久。” 夔州府中的粮食已所剩无几,赫连歧不是笨蛋,不会任由自己总被人给牵着鼻子走,总有一日会想出应对之法。 那时,就是夔州府最大的危机! “陆安,严飞走了几日?”林止挑眉看向陆安。 陆安略一沉吟开口:“已有五日之久,音讯全无。” 林止眸色微凝:“快了,就快要结束了。” 这一夜月明星稀,北风萧索,天地间起了层薄薄雾气,徒增出几分冷意。 赫连歧的营帐里却温暖如春,大帐正中的篝火烧的正旺,火上驾着只烤的油汪汪的羊,香气扑鼻。 赫连歧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盯着歌舞飞旋的美人哈哈大笑。 郭谦面沉似水,瞧着眼前酒酣耳热只觉讥讽。 小小一座夔州府只用几个草人便将他数万大军挡在门外,简直就是笑话! “王爷。”他深深吸了口气:“端午将至,皆时永江必有大潮。若是早日结束战事,怕与我等不宜。” “急什么?” 赫连歧抹了抹嘴,眼底泛起猩红阴厉的光:“本王早有了攻城之法。且叫城里那些杂碎先快活几日,将来死的才痛快!” 正文 685 赫连歧的贵客 “哦?”郭谦眸色一动:“王爷有何良策?” 赫连歧瞧他一眼,嘿嘿笑道:“罢了罢了,本王今日心情不错,便叫你也开心开心吧。” “来人。”他将双掌用力一拍:“将本王的贵客请上来!” 郭谦半生戎马,早看淡万物。世上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事情不多,赫连歧口中的贵客,算是一桩。 自打联军在夔州南门外扎下大营后,赫连歧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有什么贵客是他不知道的? 大帐外脚步声纷乱,柔然军骂骂咧咧推搡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四十出头,白净面皮,留着及胸一把胡须。身上穿着灰扑扑一件道袍,将头发用一只乌木簪子尽数盘在了头顶。虽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却也难掩那人周身道骨仙风。 郭谦眯了眯眼,这人……瞧着眼生。 “啊呀,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怎么办的事?” 赫连歧骤然离席,三两步走至道人身边。先抬脚将押解他的柔然军踹翻,再扬手就是一巴掌。 “严先生是本王的贵客!本王叫你们将人请上来,就这么请么?!” 他瞪着眼边打边骂,兀自不解恨,朝着柔然军肚腹又狠狠跺了几脚:“还不快滚!” 赫连歧不再理会柔然军,笑眯眯瞧向道人,亲手给他解开绳索:“先生受委屈了,本王给你赔不是了,还请先生莫怪。” 道人瞧他一眼,呵一声冷笑:“这不是王爷素来的待客之道么?” 莫要觉得旁人都是傻子,谁瞧不出你这是个下马威? “大胆!”郭谦蹙眉低喝,怀疑道人是不是疯了。 赫连歧的阴狠他比谁都清楚,眼前平平无奇的道人,竟如此不给他颜面?是有多嫌弃死的不够痛快? “无妨。”赫连歧朝郭谦摆了摆手:“严先生有大胆的资格!” 他笑吟吟瞧向道人:“先生是个聪明人,咱们尽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本王这里酒美,肉香,咱们痛痛快快喝上几杯,共商大计如何?” 道人眼睛一亮:“酒来,肉来。” 赫连歧哈哈大笑,拉着道人在上首落座。道人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一口干了,眸光直直滑向托盘中一只羊腿上。 赫连歧手腕一动,将贴肉短刀滑出握在手心里,轻轻递到道人面前。 道人斜了短刀一眼,坚定摇头,眼底带着几分嫌恶:“用那费事的破玩意做什么?吃起来一点不过瘾。” 言罢,便抓了托盘中羊腿以双手抱紧了,大口大口撕咬起来。 赫连歧笑容更胜,竖起拇指赞到:“严先生乃真性情也!” 郭谦瞧的瞠目结舌,灰衣道人初进大帐时,分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高人。 怎的……喝酒吃肉却如此不拘小节? “这位是……。” “这位,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赫连歧微笑着说道:“郭城主应该听说过,当年有一位严飞严先生能生死人肉白骨,人称神道人。这人行踪不定,只偶然在天下露面。” “数年前他忽然失踪,众人只道他已羽化登仙。却不曾想,本王能在这小小方寸之地,再度与先生相见。” 郭谦深呼吸:“这位就是严飞严先生?” 正文 686 神道人严飞 神道人严飞之名,响彻天下,谁没有听说过? 在郭谦想象中,那人该是个须发皆白的世外高人。怎的却是……这般模样? “严先生的奇特的之处不止于此。”赫连歧眼底有幽光一闪:“据本王所知,如今在夔州府中医治疫病之人,正是严先生。” 郭谦吸了口气,最后这个身份,才是最最要紧的! 也难怪赫连歧要将他牢牢抓在手中。 但……如他这般的人物,原本该是夔州府中珍宝,不该前呼后拥被人保护着?怎能落入赫连歧手中? “王爷如何能遇见严先生?” 郭谦眸色凝重,警惕的瞧向严飞,此事只怕有诈! “自然是本王运筹帷幄。” 赫连歧轻勾了唇角,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得意:“想来严先生也是被逼得狠了,不然怎会偷偷出了夔州府?” 严飞狠狠撕了条羊肉丢在口中,含混中哼了一声。 他这一声意味不明,也不知是对赫连歧言语的不屑,还是对食物美味的喟叹。 郭谦听的心中一动:“严先生莫非是出城采药?” 严飞三两下吞下口中羊肉,冷笑着瞧向二人:“你们能笃定我出城是为了采药。想来城中药铺里所有的陈艾,都是被你们给买走了?” 陈艾是预防和治疗瘟疫必不可少的药草。 然而,整个夔州府莫说是陈艾,即便是新鲜的艾草也遍寻不获。 若非如此,严飞也不会偷偷溜出城,想在城外大山里寻获些山民存下的陈艾。 一个不慎,正撞入赫连歧的陷阱。 “严先生所料不差。”赫连歧满面得意:“收购陈艾无非损失些银钱,却能得到严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本王以为,很值!” 郭谦却不以为意:“我瞧这位严先生,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 若真的神乎其神仙人一样,还能被人轻易捉了? 赫连歧眸色一凝,眼底也荡出戒备,意味深长瞧向严飞:“严先生如此被人看不起,就不解释一下?” 严飞吃饱喝足,慢悠悠放下手中羊腿。将油汪汪双手在桌布上擦了擦,才慢条斯理开口:“你以为陈艾对城中时疫并无用处这种事情,我会不知道?” 他缓缓抬起眼眸,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满面惬意。 “陈艾的确对瘟疫有好处。不过么,夔州府中爆发的却不是疫病,而是中毒。陈艾不过只是个障眼法。” 郭谦身子一颤紧抿了唇瓣,赫连歧瞳孔缩了缩,眼底有幽冷阴鸷的光芒一闪而逝。 “那是一种热毒。”严飞依旧不疾不徐:“中毒者会发烧抽搐,浑身溃烂,症状与瘟疫相似。不过么,这病症也就看着吓人,实际上比瘟疫好治多了。只要有解药,立刻便能痊愈。” 严飞抬眸朝那二人扫去,似对二人周身冷冽杀意半分不见。 “这种热毒提炼自烈焰九瓣莲,烈焰九瓣莲普天下只在柔然万丈峰上生长。” “它可用来治疗风寒,服食过量才会产生毒素。想要破解,其实再简单不过。取经年陈冰搓揉中毒者脚心手心待通体发红后,再服下热热一碗姜汤便能解了。” 严飞唇瓣勾挑:“王爷之所以将陈艾尽数买走,不过是为了造成城中百姓得了疫病的假象,不叫人往旁的方面去想罢了。” “我说的对么?” 正文 687 弃暗投明是你唯一的选择 赫连歧手指一紧,悄无声息摸上靴中暗藏的匕首。 “不过么……。”严飞灌下一碗酒,抬手抹了抹嘴:“我并未将实情告诉夔州太守。不然,只怕如今你们早就被赶回青阳城去了。” 这话说的不夸张。 烈焰九瓣莲的毒性瞧起来凶猛,解毒却容易的很。 若是严飞解了城中百姓的毒,伍元彬早就下令出兵了。 夔州府兵素来凶悍,又有彭诚天枢军作为后盾,青阳联军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本王可不似你想象中那般脆弱。”赫连歧眼底有幽光一闪:“你以为彭诚封锁夔州府,真的只是为了隔断疫病的蔓延?” 严飞声音顿了一顿,眼底第一次有些微动容:“莫非……你与彭帅之间……。” “严先生若是聪明人,便该知道怎样选择才对你最有利。” 赫连歧并未再谈起彭诚,只放缓了声音笑,容可掬对严飞说道:“弃暗投明是先生唯一的选择。先生的本事天下闻名,只要你肯归附本王,来日打下夔州府之后,本王叫你做太守!” 郭谦蹙眉,夔州太守何其重要?怎能三言两语就给了个疯疯癫癫的道人? 郭谦才要开口,却听严飞呵呵一声淡笑, “富贵与我如浮云,小小一个太守还入不得严某的眼。” 郭谦冷哼一声别开了眼,好大的口气! 一个太守都看不上?你何德何能? 赫连歧却并不气恼,被严飞不客气的拒绝,眼底笑容却更胜往昔。 严飞医术惊人,四国中不知多少人想要将他收为座上客。 他若真的看中权势富贵,如今的前途早就不可限量,一个太守的确不够看。 “太守之位委实辱没了先生身份,您喜欢什么只管说出来。女人,金银,美酒应有尽有。” “酒肉穿肠过,美色为红粉骷髅,皆为修行路上的障碍。”严飞容色清淡,不为所动。 赫连歧见他连番推脱,渐渐失了耐性:“当今天下能人异士居多,若是不能辅佐本王,本王亦不能容许他辅佐旁人。” 严飞挑眉:“你是想杀了我?” “形势所迫,不得不为。” 赫连歧爱惜人才,却绝不肯错失人才。 若人才不能为己所用,他要亲手毁灭。怎么也不能叫他落入到旁人手中,成了对付自己的刀。 郭谦眸色微颤,赫连歧心性残忍说到做到。当初若不是受不住他这般威胁,自己又岂会成为了他的傀儡? 如今这般局势如骑虎难下,他再也无法明哲保身! “严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活着,才能大有作为。”郭谦语气微冷,亦带着威胁。 既然他的名声已经臭了,那就一起臭吧! 严飞微笑,眼底竟半点惧意也无:“说什么辅佐格局太小,我今天是来同王爷谈一笔买卖。” “哦?” “王爷来此不过为了拿下夔州府。只要王爷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帮助你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城中。自此后咱们两不相欠。当然……。” 严飞慢悠悠靠在椅背上:“王爷可以选择现在就杀了我。但,你一定会比我死的更早!” 正文 688 子系中山狼 严飞的话说的绵软无力,神色也悠闲自得:“不信,王爷可以试试。” 赫连歧半敛了眉目,眼底浮起阴鸷猩红的杀气。他将手指缩紧,宽大的袍袖几不可见颤抖。 严飞瞧他一眼,对他反应并不意外。 到了他这种境界的医者,可救人性命却也能杀人于无形。 是人就会惜命,权力越大的人越惜命! 正因为如此,他每每周旋于那些杀人魔王之间,方才能全身而退。 与赫连歧的交易,他并不着急。事情到了最后,获胜的人永远都是他! “什么条件?”良久,赫连歧垮下了双肩,缓缓开了口。他输不起,他不敢赌! 严飞扯了扯唇角,眼底倾泻而出几分荒凉无趣。 世人还真是千篇一律的叫人乏味,天下间或许也只有那一人,与众不同吧。 他淡淡开口:“入城之后,我要杀了伍元彬,亲手。” 赫连歧挑眉:“夔州太守?” “对,夔州太守伍元彬。” “为何?” 严飞声音顿了一顿,笑容中掺杂了浓浓苦涩。 “谁人年少不轻狂?我也曾有过爱慕的女子,她是我心中的仙女,不可亵渎。” “我闲云野鹤漂游惯了,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只能瞧着她嫁给了门当户对之人。之后她生活富足地位尊崇,本该幸福美满。哪里想到,那人竟是只中山狼!” 严飞握紧了拳头,狠狠捣在桌案上,咚一声闷响。 他本是个不善武功之人,锤这一下用了全力,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眉目中却只有浓浓的恨:“那个畜生令她伊人早丧,我与她此生,再不复相见了。” “阿嚏。” 夔州府城门楼上,伍元彬狠狠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盯着艳阳高照的青天白日拢了拢衣襟。 “大人。”他认真瞧向林止:“要不要多加件衣裳?好像有点……冷。” 林止默默瞧他一眼,如同瞧着隔壁村的二傻子。 大帐里,赫连歧呵呵笑:“原来严先生也是性情中人。所以,这就是你离开夔州的原因?” 严飞瞟他一眼:“这理由,不够?” 经年不见,他从不曾忘记心底的仙女,听闻夔州府有难,才会义无反顾出山帮忙。 哪知故人府中,却只闻新人笑。 于是,他见死不救,借故遁去,留那负心男子和他的理想抱负,一起给他梦中的仙女陪葬。 “本官似乎听闻,当年伍太守先夫人乃是病故。”郭谦半眯着眼眸瞧向严飞。 虽然严飞的话中挑不出半点错处,他总觉得此人来的蹊跷,不可信。 “呵。”严飞冷笑:“虐妻丑事,他又怎能叫旁人知晓?” “王爷若肯答应在下的要求,我便助你入城。”严飞说道:“如今的夔州府军民伤亡惨重,几乎无可用之兵。只要我将城门打开,王爷的大军,便可如入无人之境。夔州府终是您囊中之物。” “好的很。”赫连歧眼底晶亮:“便依先生所言,伍元彬的狗命给你留着。” “多谢。”严飞掸一掸衣角起身:“咱们走吧。” 正文 689 本王来了 赫连歧愣了:“去哪?” “进城去,王爷莫非不急?” 赫连歧眸色微闪,才要开口拒绝,便听严飞慢悠悠开了腔。 “我知道你们对我不能信任。信任这种事情吧,素来颇费口舌,实在叫人不耐。且看行动便是。” “我现在就带你们入城去,说到做到,就是最好的证明!” 将严飞绑来是赫连歧临时起意,严飞自己并不知道,更不可能存在提前与人沟通布下陷阱的情况。 身先士卒,带他们入城,的确足以表示出他的诚意。 柔然王眸色一凝,彻底放下戒备:“既然如此,立刻出征!” 夜色里,一支队伍轻装简行,悄无声息出现在南城门下。速度如电光火石,快的惊人,令人不及应对。 严飞一马当先冲至夔州府南门外,朝后挥一挥手。 黑压压一片的队伍猛然卧倒,身上的黑衣被夜色吞没,再瞧不出半点痕迹。 严飞策马上前,扯着嗓子朝城门上高喊:“严飞回城,速速开门!” 城门楼上灯火昏黄,凌冽夜风将穿着衣裳的稻草人吹的东倒西歪,投下暗影重重。 为这寂寥夜色凭添出几分恐怖狰狞。 “谁的值守?”严飞皱着眉,眼底不耐:“立刻开门!” 昏黄灯火后的垛口探出颗人头,夜色里瞧不清眉目。 “呦,是严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城门楼上起了阵欢呼:“您等着,立刻给您开门。” 吱呀! 功夫不大便听到城门内厚重门闩被撤掉,木门在夜色中缓缓开启,透出灯笼些微暖光。 “严先生,找到药了么?”守城卒年龄不大,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盯着严飞,满目希冀。 严飞点头,含混开口:“找到了。” “这下可好了。”守城卒喜笑颜开:“咱们夔州府有救了。先生快进来,城门不能开的太久。” “好,你先请。”严飞低声说着,退在守城卒身后。 守城卒喜滋滋提着灯笼转过身去,身后空门大开。 严飞眯了眯眼,将手腕一翻。夜幕中一线寒光如青雷电霜,狠狠刺入到守城卒后心去。 噗! 温热猩红的液体喷溅在灯笼上,昏黄的灯笼上绽放出妖娆一抹血色大丽花。 守城卒一句呼痛尚不及出口,便软软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严飞挺直了身躯,眼底冷凝如冰,抄手瞧向身后:“各位,请进吧。” 一条条身躯拔地而起,踏着月色,淌过城门口粘腻的鲜血飞快闪入城门。 城门领终于被惊醒,带着手下兵卒杀了过来。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不过数个照面,便被青阳联军给杀了个干净。 严飞只远远站在暗影里,瞧着城门下一场杀戮,并不曾动手。 他要的只那一人之命,旁人与他并不相干。 “呵呵。”身侧传来赫连歧一声大笑:“夔州府,本王终于进来了!” “王爷。”郭谦眉心微蹙:“速战速决,此处绝非久留之地。” “怕什么?”赫连歧冷哼开口:“如今的夔州府早已经十室九空。余下的,都是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你若是怕了,只管回营去。” 郭谦不觉羞赧:“到底入城太过容易,还是小心些为上。” 严飞呵一声,渐渐走至光明:“太守府就在前面,跟我来吧。” 正文 693 林爷威武霸气 陆安满面喜色,飞快拿起桌案上一只牛角号,推开另一扇窗探出头去。 嘟—— 牛角号的声音幽深,夜色中传出极远。 “杀啊!” 夜色里,巷道中,杀声四起,无数人头攒动,火光冲天。 陆安的眼眸被炙热火焰点燃,牛角号的声音急促而高亢。 “柔然王死于夔州府!” 天地间,男儿们嘹亮厚重的声音拔地而起,齐齐念诵,声振寰宇。 “柔然王死于夔州府!” “柔然王死于夔州府!” “杀,杀,杀!” 一连三遍,气势惊人,直冲云霄。 郭谦皱了皱眉,飞快瞧向赫连歧。 这人先被石碑激怒,瞧见林止忽而兴奋,再被人齐声诅咒,连番情绪激变之下,只怕今夜…… “大胆!” 赫连歧暴怒,额角青筋突起,双目一片赤红如火。 “林止,你个卑鄙小人!有本事下来,同本王真刀真枪的打!耍弄这种龌龊的手段,算什么男人?” “王爷怎么忘了?”他身边,小个子柔然兵心腹嘻嘻笑着:“他到现在都没有个女人,还不是自己不行?他就不是个男人!” “说的好,哈哈哈哈!林止你不是男人!” 柔然军哈哈大笑,林止眸色淡然无波,神色如常。 在柔然军笑声最盛的时候,将手指微微一弹,破空一道历响直奔赫连歧。 赫连歧早有防备,凝眉将手中关刀一立。 叮! 一粒石子撞在关刀上飞出,赫连歧身躯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 “呵。”赫连歧讥笑:“林止,你这准头可真不怎么样!” 噗。 赫连歧语声方落,忽听耳边一声闷响,那是细小之物入肉之声。 噗通! 此刻,赫连歧正在叫嚣,身边骤然一空。 赫连歧心生不祥,身躯在那一刻僵硬如铁,缓缓低下头去,才瞧见方才嘲笑林止的小个子柔然军已经倒在了脚边。 他的脖颈正中咽喉处,镶着颗黑黝黝的石子,夜色里亮的惊人。 直到那人倒地,冲击力将石子蹦出时,才瞧见鲜红血线自他咽喉空洞处溢出。 “厉害!” 陆安抚掌欢呼:“林爷神功盖世,林爷威武霸气!” 赫连歧张大了嘴,眼底渐渐生出惊骇。 林止方才一击,并不是冲着他。 那一下来势汹汹,到他眼前时,他必会阻挡。石子被他力道撞击,必会改变力道和方向。在他的干涉之下,才钉入柔然军的咽喉。 林止的目标本就是那小个子柔然军兵。 但他所站的位置,对小个子柔然军下手并不合适。于是,林止便借了自己的手,众目睽睽下,让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兵!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林止竟能将自己阻挡的力道方向角度,都计算的清清楚楚。 多么可怕的对手! 呼! 黑黝黝一团不明物,以迅雷之势朝柔然王飞快砸去。 柔然王正惊骇于林止的心机手段,等不明物到了眼前却是躲避不及,完全砸入他大张的口中。 “王爷!” 郭谦吃了一惊,急忙朝他奔去。 赫连歧呸一声将口中异物吐出,落地只是团黑黝黝的泥巴。 郭谦松了口气,却见柔然王神色扭曲,痛苦至极。 心中便再度咯噔一声:“可是有毒?” 正文 694 给老子统统去死 “呕!” 赫连歧匆匆摆了摆手,才要开口。 强烈的恶心感令他折弯了腰肢,呕吐不止。 方才那一团泥巴湿乎乎满是腥臊气,不需要让人费力思考,只凭舌头的触感,便能猜出是用什么和的泥巴。 恶心的想死! “谁?是谁?”赫连歧目眦欲裂:“给老子滚出来!” “哈哈哈。” 巷道口冲出明火执仗一队人马。 女子娇滴滴柔媚的笑声自人群中传出:“赫连歧,奴家的马尿泥团子好吃么?对付你这样嘴巴不干净的砸碎,就该用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马尿……泥团子! 郭谦侧目,唇角忍不住抽一抽,再抽一抽。 这些人也太……损了! “大胆,大胆!” 赫连歧双目赤红,连番打击下几欲疯狂:“给老子统统去死!” 赫连歧一马当先,抡圆了关刀朝人群冲了过去。 郭谦眸色一凝,立刻朝身后挥挥手:“保护王爷,上!” 夜色中,青雷电霜连闪,寒鸦掠起,杀声震天。 陆安鼓足了力气,将牛角号吹的呜呜山响。 号声一响,冲锋杀敌。一场血战,正式拉开帷幕。 林止手扶着窗台瞧向头顶硕大一轮圆月,战事终究拖不得了。 但愿伊人归来日,还你岁月太平时。 “陆安。”他半垂着头颅,眼底荡出残忍阴历的煞气:“咱们也去吧。” 风华绝代的男人将单手在窗台上一按,身躯轻若鸿毛荡下,悄无声息没入到杀声阵阵的黑暗中去了。 从古至今,最血腥残酷的便是巷战。 真刀真枪直面敌人无处躲藏。没有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一战,从深夜打到了天明,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投下时,照亮的却是遍地鲜红的血,和倒伏的死尸。 交战双方,谁也讨不到便宜。杀敌一千必自损八百。 “王爷,莫要再打了。” 郭谦躲在巷子深处一堆旧箱子后,狠狠喘着气:“咱们带来的人所剩无几,为今之计,赶紧想法子离开夔州府才最要紧。” “不行!”赫连歧已杀红了眼,理智早在马尿团子的洗礼中崩溃消失。 “本王今日,一定要手刃林止!” 郭谦凝眉,想要手刃林止,简直异想天开! 一夜的苦战早将他们带来的人冲散。来时的毫无防备,加上对夔州府地形不熟,这一仗打的极其惨烈。 这般境况下,能活着离开便是大善,还想要杀林止? 那是做梦! “箱子后面的人听着。” 巷子口,石菲菲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喊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主子优待俘虏,只要你乖乖投降,我们保证不伤及你们性命。” 郭谦心中一颤,下意识攥紧拳头,被发现了! “思思,肉饼带了么?给我一个,饿了。”石菲菲回首瞧一眼钟思探出手去:“那帮孙子且得犹豫半天呢,大家伙都补充些体力。” “只有这个。”钟思在身上掏了半晌,摸出半个干硬的饼子递过去:“你未必愿意吃。” 一夜混战,他们这一只队伍始终紧紧咬在赫连歧身后,紧盯不放。 因此,也就成了夔州府中数支巷战队伍里,斗争最残酷的一支。 正文 695 请开始你的表演 钟思脸上身上都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一双手越发脏污。握着的玉米饼子的边缘,印出个清晰的黑指印出来。 “为什么不吃?”石菲菲一把将饼子抢去,狠狠咬了一口:“香!” 一夜不曾喝水,石菲菲原本红润的嘴唇干的起了皮,一口饼子噎在喉咙里,半晌咽不下去。 钟思皱眉:“吃不下还我。” 石菲菲哼一声扭过了头去:“不就是个饼子?小气!” 她媚眼如丝,斜了钟思一眼。狠狠咬一口饼子,边嚼边大声嚷道:“又软又香的肉饼就是好!这小牛肉够味,蒸的烂烂的,一口咬下去吱吱冒油啊。” 女人的声音本就娇柔动听,叫人听着勾的心尖都痒痒,何况描述的又是这般诱人的内容。 青阳联军丧家之犬般叫人追了一夜,死伤过半,又饿又渴又怕如同惊弓之鸟。 立刻就被石菲菲口中香喷喷冒油的牛肉饼给勾了魂。一个个狠狠咽着口水,不由伸长脖子想要去瞧。 “来呦来呦。”石菲菲拼命咽下口中艰涩的饼子,笑嘻嘻朝他们招手:“只要你们放下兵器走过来,牛肉饼管够。” “咕咚。”无数人悄悄吞了吞口水。 “还有烧酒。”钟思淡淡接口:“很多!” 石菲菲瞧她一眼,相视而笑。 有一种人,无论经年风雨,无论时事变迁,你瞧着她一句话不用说,她也能明白你的心思。 那便是知己,今生唯一的知己! 石菲菲咬一口饼子,卸了浑身力道,懒洋洋靠在钟思身上:“思思,你说,那群傻子会上当么?” 夔州府被困了许久,当然没有牛肉饼和烧酒,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诱敌。 饿了一夜,打了一夜,食物的诱惑不容置疑。若是能说动几个主动投降不动干戈,再好不过。 钟思从不曾与人这般接近,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你都说了是傻子,当然会上当。” “霜霜,酒味太烈,你少喝一些。”穆亦文蹙眉盯着身侧少女慢悠悠开口,语声中难掩温柔。 “呵。”穆亦霜微笑:“怕什么?酒是粮食的精髓,这可都是好东西。” 坑人什么的,大家最喜欢了。怎么能只让钟思和石菲菲表现? 穆家姐弟后来居上,言罢瞧向萧隐仇。 请开始你的表演。 “啧啧。”萧隐仇淡定摇头:“将牛肉做饼简直暴殄天物,该拿来烤。生一堆旺旺的火,把牛肉用树枝穿着,抹些蜜糖烤的两面发黄,再好吃不过。” “你说的是。”石菲菲笑道:“等会你烤好了,拿来我尝尝。” 这些人三言两语说的热闹,彻底坑苦了箱子后的青阳联军。 军卒们只觉得眼睛里面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火上一块牛肉烤的油光发亮。空气中刺鼻恶心的血腥味,在那一瞬间已经变成了香气浓烈的酒,处处勾魂。 众人扭了扭身子,忍不住就起了身。 “干什么!”赫连歧瞪眼:“谁敢起来,军法处置!” 正文 690擒贼先擒王 赫连歧的眼睛彻底亮了,将手中关刀用力一挥:“活捉伍元彬者,赏银百两,兄弟们,上!” 无论是严飞还是赫连歧,都没有去过多关注过夔州府中的兵卒。一入城,就直奔太守府而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擒贼先擒王。 如今的夔州府闭关锁城禁止出入,伍元彬便是夔州府中第一人,是夔州的天。 天若塌了,夔州府将不战自败。 严飞带领的夜袭原本突然,此刻又是在夜深人静时候。 青阳联军杀了一路,不曾瞧见半个人影,全无抵抗,长驱直入,轻轻松松冲到太守府。 “儿郎们。”赫连歧浑身都带着光:“今夜,夔州就是咱们的了。冲啊!” 胜利就在眼前,赫连歧已经没有耐性等待严飞去叫门。直接下令让手下将门给撞开。 咚咚,嘭! 暗夜中的闷响惊醒无数梦中人,赫连歧将胸背挺的笔直,踏着纷飞的木屑昂首阔步踏进太守府。 “啊!起火了!” 人群中陡然传出一声惊呼,太守府中火光冲天一片纷乱。 赫连歧皱眉:“哪个蠢货放的火?” 他们才破门进来,伍元彬的影子都没有瞧见,这时候放什么火? “没人,没人放火。” 柔然军愕然四顾,身边兄弟一个不少,怎么就忽然起了火? “不大对劲。” 郭谦心里咯噔一声,眼眸四射,渐渐浮起凝重。 整座太守府静的针落可闻,除了方才啊那一声尖叫,再也没了半点声响。 没有人语,没有风声,静的过分。越发显得火舌哔啵如擂鼓般。 万籁俱寂里,青阳联军的呼吸声噗嗤噗嗤渐渐粗重。 眼前烈焰冲天,明亮炙热,却分明离的极远。 郭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眼下境况瞧起来颇有些诡异。 午夜寂静万籁俱寂本不奇怪,但……今夜的风很大,怎会半点风声不闻? 还有……那莫名而起的火。 “门……门关上了!” 人群中传出声惊呼,带着几分颤抖。 众人侧目去瞧,太守府的大门果真严丝合缝关着。 谁关的?什么时候关的?没人知道。 门上被滚木撞出的大洞,如同狰狞的兽口,嘲笑着世人的无知。 “得先退出去!”郭谦挑眉。 然而……众目睽睽下,大门上的破洞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复原。眨眼功夫,完整如初。 竟连原本一线的门缝,都被修补的半丝不见。成了令人不安的黑。 “王爷。”郭谦心底生出不祥:“眼下情况不明,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严先生呢?这是怎么回事”赫连歧并不甘心,皱眉一声喝,却久不闻人声应答。 “严飞?!”赫连歧抬头四望,哪里还有严飞的身影? 那人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不知道! “严……严先生……不见了。”有兵卒怯生生回话。 “去找!”赫连歧瞪眼:“挖地三尺,也要将那老匹夫给本王找出来!” 青阳联军四散,然而……四下无人。 莫说严飞伍元彬,即便连府衙中的丫鬟仆人也半条人影不见。 而方才那一把火,却莫名其妙慢悠悠……自己熄了。 正文 691 赫连歧的绝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692柔然王喜欢这份大礼么 夜色里,明亮月光之下,石碑上八个大字异常清晰. 赫连歧死于夔州府! “混账!” 赫连歧怒极,手中关刀抡圆了朝着石碑狠狠砸下。 嘭! 一声闷响,碎石翻飞,坚硬的石碑被赫连歧一刀劈开。 尽管如此,却半点无损“死于夔州府”几个字。 “呵。”半空里,一声轻笑悠扬醇厚,如经年醇酒:“柔然王喜欢这份大礼么?” 男子声音极悦耳,却淡漠不沾染丁点烟火红尘气,叫人听着,只觉齿冷。 四下里原本纷杂,在那人一言之后陡然寂静。 “谁!” 赫连歧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抬眼瞧去,三丈外一高楼上开了扇轩窗。 窗口一人束手而立,那人紫衣乌冠,夜风将他乌发卷起自他面颊拂过。显得那人满面皆是玉润的光辉,却比玉更冷。 这人的容颜绝美如仙,但凡瞧见过一次,你便永远不可能忘记。 赫连歧深呼吸,眼底第一次出现惊骇:“林止,是你!” 赫连歧的心在滴血。 西楚境内一道格杀令,叫他成了丧家之犬,再难立锥。 林止居高临下瞧着他,淡淡恩了一声。 “呵。”赫连歧将唇瓣勾一勾仰天大笑:“林止,你居然来了夔州府?你居然来了梧州府!” 噗! 鲜血自赫连歧口中喷溅,身躯在马上摇摇欲坠。 “王爷。” “无妨!”赫连歧稳住身形,将口中残血咽下,目眦欲裂。 再瞧一眼林止时,忽而便在他眼底生出狡猾的笑。 严飞的诈降,府衙门口的石碑令他懊悔气愤的吐血。 所有的阴郁和不快却在对上林止眼眸时,烟消云散。 赫连歧笑声嘹亮,仿若重新活了一次。 “林止,你为何来此?”赫连歧笑道:“你们西楚皇帝知道么?彭诚知道么?你的政敌都知道么?” “你猜,这个消息得令多少人兴奋难眠?” “林爷。”陆安皱着眉:“这人真讨厌,我去带鬼卫解决了他。” 林止不动如山,容色清淡瞧着下方芸芸众生。 他的眼神悲悯,微凉。 陆安瞧的心中一颤,那眼神……盯着的哪里是个活物? 所以……在林爷的心里,赫连歧已经死了。 难怪,他肯叫赫连老畜生瞧见自己的存在。 可是…… 陆安手指一缩,阴恻恻瞧向郭谦。赫连歧身边还跟着这个人,林爷的行踪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郭谦……不用防备? “林止。”赫连歧勾勾手指:“你来,给本王磕个头再说两句好听话,本王就当今天没有见过你。还叫你能太太平平回去上京,继续在西楚作威作福。如何?” 这话说的刻薄张狂,半点颜面不留。 陆安勃然变色抬眼瞧向面前主子,那人却只一如既往的淡漠,不为所动。 赫连歧只当林止露了怯,越发得意:“我还当你来了能有什么能耐,却原来不过唱了出空城计!” “你也太小瞧了本王,以为这些手段就能困住本王?本王现在就叫你瞧瞧,本王如何在你眼前横穿夔州府!” “所有人听令。”他高高扬起手臂,用力向下一挥:“随本王一起,踏平夔州府!” 柔然军齐声欢呼,林止直到此刻方才牵了牵唇角,眼底光芒似暗夜深沉。 “陆安,去吧。”他说。 正文 696 大战开始 众人打了个哆嗦,畏畏缩缩藏好,眼底却已带了飘忽,魂不守舍。 郭谦蹙眉,心底忧虑:“那些都是敌人的诱敌奸计,千万莫要上当!” “老子受不了了!” 赫连歧暴怒:“这些狗贼诡计多端,无耻可恶!冲出去,给老子杀他们个天翻地覆!” “王爷不可鲁莽。”郭谦疾呼:“此时出去心浮气躁,绝非良机。” “你这胆小如鼠的孬种!” 赫连歧瞪着郭谦:“从老子到了你们关口你就一味的嚷嚷等等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赫连歧将郭谦骂的狗血淋头尤不解恨:“你若是不敢去,只管在这里藏着。待本王冲出去杀了那群杂碎,再带兵来救你。” “王爷且稍安勿躁。” 郭谦强压下怒火,好生安慰:“咱们召唤援军不需要出去,本将出来时带着鸣镝。一夜巷战我们虽精疲力尽,夔州府也好不到哪里。如今便是使用鸣镝的最佳时机。” 郭谦从没有信任过严飞,临出门前背着赫连歧对部下进行了安排。 他让青阳军埋伏在城墙边上,一旦瞧见他的信号便开始攻城。 届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夔州府。 如今,便是这些人发挥作用的时候。 赫连歧眸色一亮,呵呵大笑:“本王真是小瞧你了。” 郭谦将贴身放着的鸣镝取出,抬手朝天空中射去。 嗖! 鸣镝直冲入云霄,划出尖锐而嘹亮的声响。 青阳城的鸣镝是兽骨所制,内里中空,飞入空中时发出的声音惊人。 其中又藏着火药,待到充分摩擦后火药生热点燃,便会在天空里炸开,化成炙热一团火焰。 虽然如今是青天白日,还是能叫人瞧的清清楚楚。 石菲菲才咬了口饼子在咀嚼,目光便被铮然的脆响给牢牢抓住。直到半空里火球炸开,那一口饼子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呸!” 她飞快把饼子吐在地上,将剩下的匆匆塞进怀里:“那帮杂碎们要叫人!” 梅枝皱眉:“城里哪里还有他们的人?” 穆亦文眼底眸光渐渐染了惊骇:“这信号是给……城外的人看的。” 钟思眸色沉重:“他们要攻城!” “嘟嘟嘟”! 牛角号声冲天响,夹杂着男人高声大喝:“青阳攻城,所有人等,城门布防!” 众人飞快对视,皆从对方眼底瞧见了沉重。 林爷想尽了法子拖延数日,终究还是迎来了最艰难的时刻。 夔州府在一场假的瘟疫中元气大伤,昨夜,所有精锐尽数投入到巷战中, 一夜的酣战本就疲劳,如今敌军攻城。 这一仗,危机重重,怕是……生机渺茫。 穆亦文咬牙伸手,将穆亦霜双手紧紧攥住:“霜霜,怕么?” 穆亦霜狠狠呸了一口:“怕什么?老天爷到底待我不薄,我始终与你在一处。” 穆亦文眸色一动,将唇瓣勾了勾:“说的是,今日只当咱们大婚,敌人的炮火便是咱们的礼炮。只是便宜了那群狗杂碎,权且充个宾客吧。” “他们太丑,我可不要。” 穆亦霜秀美紧颦:“我要你好好活着,等仗打赢了,你得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娶我过门!” 正文 697 她在上京,有了一个家 石菲菲嘻嘻笑着凑过去:“我做媒人给你送嫁。” 钟思瓮声开口:“我来替你挡酒,保准将那帮臭男人灌趴下!” “那不好。”梅枝紧紧攥着衣角,怯生生开口:“新郎趴下了,还怎么洞房?” 钟思皱眉:“我只会喝酒。” 梅枝勾唇笑:“我会挑弄胭脂水粉,钟姐姐不如同我一起。” 钟思从内心抗拒花红柳绿的脂粉,瞧一眼满目期待的穆亦霜,僵着脸点点头:“行吧。” “别忘了我。”萧隐仇咧嘴笑:“我手底下人多,抬轿子的活计,我带着人包了!” “不知小四爷做什么。”石菲菲目光灼灼摩挲着下颚,那人一身红衣妖娆如火。比之女子还要美艳,无论他出现在哪里,似乎都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他么。”钟思略一沉吟开口:“可以背霜霜上轿。” “咦?”穆亦文奇道:“那是兄长做的事情。” 钟思蹙眉,冷冷瞧着他:“林家的小四爷,六爷的哥哥给霜霜做兄长,你不愿意?” “愿意。”穆亦文笑的见牙不见眼:“当然愿意!” 穆亦霜是个孤女没有兄长,和随便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臭男人相比,身份尊贵的林长夕来做她的兄长,是无上荣光。 自此后,她在上京,也有了一个家。 钟思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 穆亦霜眸色晶亮:“谢谢,谢谢你们。” “谢什么。”萧隐仇说道:“最近霉气重,该有个喜庆的事情叫大伙乐呵乐呵冲冲喜。回头,我给你和秀才多画几道符,保佑你们幸福安康,子孙满堂。” “可别!”穆亦文穆亦霜齐声开口:“走走,上城楼去!” “我的符咒怎么了?”萧隐仇很心塞:“我南疆黑巫萧氏的符咒万金难求,灵验着呢。” 四下里静默无声,众人行色匆匆去的远了。 萧隐仇满目怨念:“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呢!” “霜霜。”钟思叫住穆亦霜:“大家伙都上了前线去,后方谁来支援?等六爷……回来了,得有人给她备好了热水姜汤,你和梅枝留下,回府里面等着吧。” “这怎么成?”穆亦霜皱眉:“大家都在为了夔州府拼命,怎的就不许我去?” 石菲菲点一点她的鼻尖,呵呵笑着:“你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不好沾染过重的煞气。咱们都到上头去了,谁给大家往来送信?谁给大家准备补给?后方的任务也重着呢!” 穆亦霜不愿意,却听到穆亦文怯生生在她耳边说道:“霜霜你心思最细,后方的事情那么繁琐唯有你能胜任。而且……我瞧梅枝情况似乎不大好,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我不妨事。”梅枝连连摆手,才说了一句话便剧烈的咳嗽。苍白的面颊,顷刻通红如火。 “你瞧,你瞧。”石菲菲叹口气:“还说没事?赶紧回去歇着吧。等会人多手杂,可莫要叫大家还得分神照顾你呢。” “对不住。”梅枝面有愧色。 穆亦霜从不是扭捏的人,瞧此情形便一把搀了梅枝:“咱们走吧,赶紧回去。你身子本不好,又中了热毒,昨天一直没有吃药。” 众人就此分手,直到四下里再也没了半点声息,才从巷子深处的破箱子后面探出几颗头颅。 正文 698螳螂与黄雀 “王爷,咱们也赶去南门吧。”郭谦整理好衣襟,满面踌躇. 这一仗到底打起来了! “不急。”赫连歧眸色微动,眼眸却朝着穆亦霜和梅枝消失的方向瞧了瞧:“他们要去的是林楚的府邸?” 郭谦皱眉:“攻城要紧,旁的事情且放放。” “这可不是旁的事情。” 赫连歧勾了勾唇,眼底闪过阴鸷狠厉的光. “夔州府外一片纷乱,夔州府兵来往奔走早成了强弩之末,却还要强撑着一口气去守城。这时候若能休息片刻,不啻于天上人间。你以为哪里是最叫人毫无防备,最最放松的地方?” 郭谦眸色一凝:“你想刺杀林楚?王爷莫不是忘了,她早就被你卖给了金岩峰,这会儿尸体都烂了。” “呵。”赫连歧冷笑:“林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几位哥哥皆对她言听计从百般宠爱,尤其是她那个闻名天下的大哥!” 郭谦将眉梢一挑,赫连歧的声音越发阴森:“你猜,林止在夔州府中,会到哪里休息?” “本王。”赫连歧咬牙:“岂是那么容易被折辱之人!” 林楚府邸中,梅枝咳个不停,穆亦霜心急如焚,扯着她狂奔。 急迫中的穆亦霜并没有觉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被人盯上了。 梅枝的身子沉重无力,浑身颤抖,面孔一时涨红如火。全靠穆亦霜的力量,才能前行。 穆亦霜将她拖到前厅时,便彻底失了气力。 “你先坐着歇会。”穆亦霜抬手,将面颊上的汗水随手一抹:“我去给你拿药。吃了药缓口气,再回房去躺着。” “不必。”梅枝摆摆手:“我坐会就好,等会自己能回去。” “跟我客气什么?”穆亦霜朝她扬眉微笑:“严先生上次重新给你调的药丹,是都放在你屋里了吧?你且坐着,我找到了马上回来。” 穆亦霜古道热肠,对同伴掏心掏肺。言罢并未给梅枝反应的机会,一溜烟跑了。 “你……。”梅枝的阻止没来得及出口,只能幽幽叹了口气:“你也没问我,药放在哪呢。” 她缓缓垂下眼睫,瞧一眼手中帕子正中鲜红的一团血,眉目中渐渐浮起愁绪,周身皆被淡淡哀愁笼罩。 良久,她抿了抿唇,将手中帕子三两下扯得粉碎。 另一壁,穆亦霜跑的飞快,待进了梅枝房间才想起,自己忘了询问梅枝药瓶子放在哪。 她挠一挠头却并未回转,屋子就那么大,找便是了。 “梅枝谨小慎微。”穆亦霜略沉吟:“往日得了稀罕玩意,都喜欢放在首饰盒子里。说不定将药瓶子也放在首饰盒子里了。” 穆亦霜打定主意走至妆台边,却并未瞧见首饰盒子,便翻箱倒柜的寻找。 终于在衣柜隔层衣服的缝隙中,找到了目标。 穆亦霜扯了扯唇:“这梅枝小气的,谁还能抢了她的宝贝不成?一个首饰盒子也藏的这么深!” 盒子没有上锁,她飞快打开盒盖,果然瞧见严飞送来那个装药的青瓷瓶子,与珠钗耳环一同躺在盒底。 正文 699 出城去,杀他个痛快 穆亦霜眸中一喜,将瓶子抓在手里,飞快倒了粒丹药。随手关了盒盖,放在衣柜里扭头就走。 咣当!哗啦! 她走的太急,没将盒子放好。衣袖挂着盒子带到了地上,里面的钗环首饰跌了满地。 “哎呀。”穆亦霜拍拍脑门,万分懊恼:“这可是梅枝的宝贝,她千万莫要恼我才是。” 她自言自语的蹲下,将散落的首饰一样样捡起来放在盒子里。却瞧见盒子角明显缺了一块,眸色越发懊悔:“真是该死!” 穆亦霜的手指在首饰盒子的缺口上缓缓擦过,正思量能不能修补,却冷不丁瞧见自缺口处,透出金灿灿耀目的光。 她眯了眯眼,盒子里居然还有夹层?穆亦霜手指微微用力,便将夹层破开。 “这……这……。” 穆亦霜被盒子里瞧见的东西,惊呆了。 盒子夹层中装满了珠宝,光华潋滟,流光溢彩。 梅枝是低等宫女出身,身份所碍,用金都是越矩,哪来整整一盒的稀世珍品? 穆亦霜只在初时惊愕,眸色继而阴沉。 反常之事必有妖,梅枝有问题? 噗! 她的心中才起了个念头,忽觉后背一阵锐痛。 穆亦霜闷哼一声手中便失了力道,首饰盒子再度坠落地面。 稀世珍宝滚了满地。 穆亦霜艰难回首,眼底并无恐惧,只夹杂着震惊和愤怒:“你!” 噗! 雪亮的匕首一绞再斜着一划,最后抽出。 鲜红血线如泉喷涌,穆亦霜终是再说不出半个字,身躯轰然倒地。手中捏着的药瓶子哗啦一声跌的粉碎。 她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眸始终不曾闭上,瞪的铜铃一般。 “阿文,对不起。”鲜血自她唇畔溢出,她却仿若浑然不觉,笑的艳丽无双:“我要……食言了。” 地面上,珠玉金银流光溢彩,却不及女子血色妖娆。 庾史府邸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护国军众人,此刻都陷入到更加艰难的战斗中。 钟思,石菲菲手扶垛口指挥着城下府兵往来奔走。一趟趟将滚木礌石和弓箭搬在垛口边,片刻不敢松懈。 “林爷真是厚此薄彼!” 柳从文撇撇嘴:“凭什么就叫咱们守城?他们鬼卫的人就可以上阵杀敌。” 众人沉默,用眼神对他这话表示赞同。 石菲菲攥了攥拳头:“城门上一应事务都准备好了,咱们杀出城去吧。” 钟思抿着唇没有答言,眼底却分明有几分意动。 “走走。”柳从文将手里长剑挥了挥:“出城去,杀他个痛快!” 素问默默上前,将双臂展开挡住所有人去路:“想出城,先杀了我。” 石菲菲眯了眼:“素问,外头那个可是你从前的主子,你不管?” 钟思皱眉:“你让开!” 素问眉心微动,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坚定:“林爷说过,六爷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她缓缓别开了眼,瞧向下方血染的沙场。 战场上号角连天,喊杀阵阵,催动英雄儿女热血沸腾。 她将金针攥紧,她又何尝不想冲入敌阵中去,将金针一洒快意恩仇? 但是…… 六爷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正文 700你们没可能 素问眸色冷凝如霜。 六爷一路走来艰辛不易,只得这么几个心腹同伴。六爷曾说过,她的同伴不能少,便一个都不许少! 她默默瞧向战场上缥缈如仙光芒万丈的男人。 林爷能为六爷一句话出生入死,她何尝不能? 她不求回报,只望能时时瞧见她明艳无双的笑容。 足矣! 嘟嘟! 战场上号声一顿,忽然变了腔调。 黑衣狰狞的鬼卫陡然分作两列,如潮水一般冲入敌军之中,将青阳军给分隔成了无数方阵。 天幕之下,雪亮锁魂剑迎风一抖齐齐砍下。剑霜如花,气势恢宏出人意表。 青阳军身上皆穿着厚重盔甲,原本刀枪不入。奈何鬼卫的剑上仿若长着眼睛,总能自他们盔甲缝隙中刺入,每一下都能带起鲜红血珠子飞溅。 与鲜血齐飞的,便是青阳军闪亮如银的盔甲。 一枚枚甲片,被锁魂剑掀起再挑入空中。鬼卫神出鬼没的剑锋,却没有一次碰到青阳军的要害。阳光下只见鲜血与盔甲齐飞,场面极其壮观。 不刺要害,却比杀人更诛心! “林爷。”陆安嘻嘻笑着:“那些王八蛋们害怕了。” 林止眼风微动:“恩。” 鬼卫有的是机会将敌人一击毙命,但是他们没有。 如这般猫戏老鼠的折磨,打的敌人遍体鳞伤,却怎么也死不了。 他们虐杀折磨的不是人的肉体,而是精神。 一旦精神灭了,青阳军将不战而败! 青阳军的攻势减缓,陆安笑眯眯开口:“咱们瞧起来要胜了。” “不。”林止摇头:“撑不了多久。” 陆安眨眼,才要问什么撑不了多久?却忽见被方阵分割出的青阳军横剑直立,雪亮锋利的剑锋贴上的,是自己的脖颈。 即便做一只老鼠,也要做只有气节的老鼠! 与其被人戏耍虐杀,不如自我了结,叫敌人的计谋都不得施展! 无数柔软的肢体倒地不起,鲜血喷溅叫人胆寒,却也能叫人凭添出豪气。 青阳军眼底的恐惧,被温热的鲜血冲刷干净。再睁开来,已经变做被仇恨激起的火焰。 “杀杀杀!”旷野中,杀声震天。 林止半敛着眉目:“郭谦治军,果真不错。” 他眼睫低垂,瞧向气势汹汹扑来的青阳军:“这样的人,有资格成为本座的对手。” 对手是……什么? 陆安惊了一下,林爷忽然这么说,莫非是要…… 衣衫摩擦的细微声响传来,林止缓缓起身,手臂一展将宽大外袍脱掉。 “林爷!”陆安吓的不轻:“您要做什么?” “让开。”林止眉目如水:“她为了本座身陷夔州府,本座便要替她守好这座城!” “可是……。”陆安喉结滚动,脑抽的冒出一句话:“六爷是男人,你们没可能!” 林大美人眼风锐利如刀,陆安感受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杀气。 “呵呵。”他掩唇低咳,强烈的求生欲拉回了他的理智:“刀剑无眼,哪里能叫您亲自上战场?” “陆安。”林止容色清淡,瞧着陆安:“你知今日攻城的青阳军有多少?” 陆安眸色一凝:“大约……大约……三万。” 三万人马攻城,听起来似乎并不多。 但……鬼史只有二百! 三万对两百,完全没有胜算! 正文 701近我身者,死 “老楚曾对她属下说过,一个都不能少。本座既然带着你们出来,你们便是本座的责任。本座自然该尽力让你们,一个都不少!” 陆安喉头一梗,尚未开口便见眼前一花。青雷电光中,雨中竹一般的男子便杀入到战场中去了。 那人手中一汪秋水如泓,取天地最璀璨之光,破开混沌挥洒,挥放间收割的,是人的生命。 “宗主!” 鬼卫身躯齐齐一震,只见那人长身玉立,眉目沉静冷似玄冰:“战!” “是!”热血男儿一声吼,天地震荡。断肠剑齐挥,士气大振。 无论是林止还是鬼卫都身怀绝技,但……三万对两百。压倒性的人数差距,让所有杀人的技巧都成了空谈。 在这种时候,只有实打实的肉搏。拼的就是谁的剑快,谁比谁更狠! 鬼卫们的玄色衣衫被鲜血浸润,如无间地狱中盛开的鲜红彼岸花,刺目鲜艳。 而在那一群人中,最醒目的便是那紫衣潋滟的绝美男人。那人似一团火焰,所过之处将生命炙烤蒸腾。 陆安眼底渐渐氤氲。 林爷爱洁成痴,何其注重仪表?今日却将自己置身于遍地血污之中,只为了守一座城,护一群人。 谁说西楚宗正府宗主林楚是十恶不赦的魔鬼?那人分明是天下最慈悲的神! 若想救世人于地狱,则需先入地狱。所以,那人始终徘徊在地狱不出。 “林爷,陆安来了!”陆安狠狠抹了抹眼睛,将手中长剑一甩,直冲入到敌阵中去。 去他娘的男人和男人,只要林爷喜欢,不是人他都支持! 这一仗打得辛苦,鬼卫初时的勇猛逐渐被时间湮灭。 人数的悬殊是致命的! 人力有限,再强大的敌人,也有气力不支的时候。 玄色衣衫的身躯开始颤抖,手腕却抖得更甚。众人只觉虎口热的发烫,似已失去知觉。 垂眸,便能瞧见手心里湿润黏,腻一片猩红,也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 “撑得住么?”男人淡漠悠扬如经年醇酒的声音,在遍地血腥的混乱里慢悠悠响起:“撑不住也得撑着,倒下只能死!” 众人抬眼瞧去,那人潋滟紫衣怒放妖娆。风将他长发卷起,在身后交缠不休。而那人一张面孔却难得干净,满面玉润光辉。 “剑是你的命,不能丢。”他说:“若是拿不住,就用衣裳捆住!” 言罢,林止撕下一片衣角,三两下将手中剑固定在掌心:“近我身者,死!” “近我身者,死!” 无数声音相合,鬼卫们依样将断肠剑绑在手心里。怒瞪的眼眸赤红,不惧生死。 “我看不下去了。” 城门楼上,柳从文一拳捣在垛口:“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要出去。我要同他们一起战斗!” “回来!”素问皱着眉,坚定挡在众人身前。 “素问。”钟思瞧着她,一瞬不瞬:“六爷可以没有夔州府,可以没有你我,却不能没有林爷!你当真到如今仍不肯让我们出去?” 正文 702彭老头,挺抠 素问缓缓抬头,唇畔笑容明艳无双:“我请邱毅先生打了最快的剑,就放在城门口。杀敌,就得用最好的兵器。” 众人眼睛一亮:“算你识相!” “宋大人。”钟思瞧向宋浩:“我们要前往支援林爷,无论成败你万不可再出战。保留实力,拼死护城。” “是!”宋浩垂首,声音洪亮如雷,直冲云霄。 他是夔州府副典史,钟思的身份,如今却只是个仆从白丁。 她的命令他欣然接受,只因这群人,令他肃然起敬。 当今天下,官场多的是人为了名利蝇营狗苟,眼前这些人却能为了些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 他……佩服他们,他……做不到! 钟思点头:“告辞。” 这一声是永别,这一眼是决然。分明赴死,却气势高涨。 众人气势汹汹就要冲下城墙,却忽听宋浩一声大喝:“各位且慢!” 黑黝黝的汉子几乎半个身子都扑在了城墙上,手指颤抖着指向天地间某一处。 众人瞧他一眼,见那人面孔忽而发白,顷刻却又通红。似连唇瓣都颤抖不止,激动的严以自持。 “你们来瞧,那是……什么?”他说。 天地之间,迎着落日余晖,荡起漫天烟尘。一队人马如流星赶月,浩浩汤汤而来。 当先一杆大旗上,鲜红如火的彭字,映红了人的眼眸。 “援军!是援军!”宋浩整个人都带了光:“天枢军到了,彭帅派人来救咱们了!” “你激动什么?”石菲菲斜睨他一眼,妖媚的眼底之中如暗夜深沉:“我瞧来的也不多,区区几千人怕连鬼卫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恩。”萧隐仇点头:“彭老头,挺抠。” 宋浩第一次听到有人呼唤彭诚为彭老头,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神色中却比方才精神了许多。 “你们不知道天枢军战斗力的强悍,即便几千人也足够让青阳军区区乌合之众闻风丧胆。” “是么?”钟思眉心微蹙,眼底荡出猩红的光芒:“这就是你说的强悍?” 天枢军来势汹汹,横眉立目刀枪明亮。 勇猛的自……混战人群中擦过。 “天枢军借道,秋毫无犯,两不相帮!”嘹亮的大喝在战场上空回荡。 宋浩呼吸一凝,使劲闭了闭眼。 他仿若瞧见天枢军根本没有去支援鬼卫,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远离战场?! 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 “两江第一军,就这?” “嗯。”素问点头:“逃得很强悍。” 护国军众人的奚落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宋浩内心翻绞。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天枢军真的……弃战,完全无视了南门外的惨烈。 这……还是他心目中天神一般的存在么? “你们猜,这支天枢军会不会是假的?”石菲菲摩挲着下颚思索。 “上面的人听着,彭帅手谕下,速开城门!” 城门下一声厉喝,让宋浩彻底清醒:“来的是天枢军左统领关达,他们……不是假冒的。” 宋浩深呼吸,梦想的幻灭以及战争的残酷让他瞬间清醒。 与这些人相比…… 他缓缓抬眼,战场上那数条摇摇欲坠的身躯,才是他真正该敬仰的英雄。 “开门!”关达眉心微蹙:“你们是聋了,还是想造反?” 正文 703你就好好等着吧 “开门是不可能的。”石菲菲冷笑开口:“这位将军没瞧见外面战火连天?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敌军假扮的?” “宋浩,你连本将军都不认识了?”关达怒目圆睁 “哎呀关统领息怒呐。”宋浩慢条斯理开口:“太守大人下了军令,除非战士们凯旋不得开门。军令你晓得吧,我是实在不敢违抗的。” “还不快去给伍元彬送信?耽搁了彭帅的命令,你几个脑袋够砍?” “好咧好咧。”宋浩笑嘻嘻:“你且等着。” 他自垛口处收回身躯,狠狠啐了一口:“你就好好等着吧!” 柔然军就是一帮穷凶极恶的畜生,等杀红了眼,哪还管你是不是来和他打仗的?就不信人家真来砍你,你天枢军能站着不还手。 想不参战?门都没有! “彭诚……。”钟思眉峰紧锁:“早就下令封城,对夔州不闻不问。如今忽然派兵前来,却对大战熟视无睹,俨然不是来救援。他们来干什么?” “管他们干什么?瞧那一副嘴脸就没安好心。”石菲菲冷哼:“不能让他们进城。” “但是,他们守在城门下,咱们怎么出去?”穆亦文挠挠头,很惆怅。 出城就得开门,开了门就给了关达入城的机会。这是两难的局面。 “咱们死守不出,林爷可……怎么办?”宋浩挠着头,眼底一片绝望。 “你们看,好像……又有人来了。”萧隐仇朝垛口外瞥了一眼,扯唇大叫。 远离了血腥杀戮和混乱的某一处,天与地相接的某一处,再度荡起漫天烟尘如浪。 起先,那烟尘只有薄薄一层,如夏日清晨薄雾缭绕。眨眼却铺天盖地,期间影影绰绰似有人影不住攒动。 轰轰轰! 尚未等众人瞧清楚,忽有巨大火球从天而降,落在地面炸开,成了灼热一朵火莲花。 大地随之震荡,草木翻腾,天地色变。 “那是……。”宋浩吃了一惊:“霹雳雷火弹?!” 宋浩瞪着眼不能相信,那是只在古老兵书中记录着的传奇。 居然……真的存在? “青阳军听着。” 天上地下的混沌中,清冷嘹亮如珠玉相击般的呐喊声传来:“你们城主夫人和小少爷在我手上。速速投降,保你不死!” 这一声脆弱莺啼,原本该是最天地间最柔美动听的声音。却仿若浸透了雪山之巅的泉水,冷得刺骨。 石菲菲啊了一声,眉目微动:“这声音,这声音是……。” 遍地血腥里,林止忽然收了手中剑,遥望向某处,唇角缓缓勾起。 这一笑极清浅,却如遍地花开,能瞬间晃了人的心神。 “她回来了。”他说。 轰轰! 又有两颗霹雳雷火弹炸响,这一次比方才离着战场更近。天地皆颤抖不止,灼热的气浪令人几欲窒息,自地面升腾而起的火焰,刺痛了人的双眼,继而便是心。 战场上瞬间寂静,林止迎着炙热火焰之处高阳着面颊。狭长凤眸中的笑意,似被灼热火焰沾染,隐隐添了几分温暖,如云破月来。 正文 704 死的有价值很难 “郭夫人,对不住。”林楚端坐于马上微侧过了头去,盯着后面一辆战车中的母子,缓缓开口:“要委屈你了。” 战车中的卢玉秋下意识收紧手指,怀中紧抱着雪玉可爱的男童瞪大了眼,正惊恐依偎在母亲身旁。 林楚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去:“请将小公子交给我吧。” 卢玉秋浅抿了唇瓣猛然抬起头来,盯着林楚一瞬不瞬:“你说过,战争与孩子无关!” 林楚眸色如霜:“我这么做,正是为了让战争结束。” 卢玉秋呼吸一滞,在她目光逼视下缓缓松开了手指,难掩眼底的不舍与屈辱。 林长夕一把抱过小郭晟交给林楚,凝眉说道:“来,请郭夫人高升!” 语声方落,一条人影飞快自人群后出。反手一抄将卢玉秋夹在腋下拔地而起,眨眼跃上身旁高高竖起的一根十字桅杆,三两下将她绑的结结实实。 “青阳军听着。”林长夕高声喝到:“速速缴械投降,不然你们夫人将命丧于此!” 这一幕出人意表,四下里骤然,死一般寂静。 “娘!” 郭晟不足三岁,突逢变故尚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瞧见母亲被人给绑在了高台上,才意识到危机。 小娃娃瞪着双雾蒙蒙大眼睛一声喊。这一声鼻音浓重,一波三折,叫人听着鼻头发酸。 “郭晟。”林楚低头瞧着他的眼睛:“战争是天下间最残酷的事情。为了让战争结束,必须有所牺牲。” 郭晟张着嘴,氤氲着晶莹的大眼瞧向林楚。对她说的话,并不能够理解。 “郭晟,你想瞧见你娘死么?” “不。” 郭晟坚定摇头。他虽然年龄小,却也明白,死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你瞧那些人。”林楚抬手朝着战场指去:“还有他们。” 素白纤长的手指,缓缓朝着夔州府中划去。 “他们都有爹娘,有孩子,有亲人爱人。战争会让很多人死去,自此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血流成河。” 林楚垂眸瞧着郭晟:“你愿意瞧见战争么?” “不!” 郭晟狠狠蹙着眉心,连肉呼呼一双拳头都攥紧了:“郭晟不要战争!战争是个坏东西!” 林长夕斜睨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人,撇了撇嘴。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里教育孩子?这么血淋淋的说辞,真的适合教育孩子么? “晟哥儿是个好孩子。” 林楚抬手缓缓抚摸着郭晟细软的头发:“战争虽不是个好东西,一旦发生却避无可避。” “为了将伤亡降到最低,为了让更多的人找回幸福,必然有一部分人牺牲,付出自己的生命。这些人是英雄,值得天下人敬仰。” “死不可怕。”林楚眸色渐渐幽深:“但,要死的有价值很难。” “郭晟不怕死,郭晟要做英雄!” 男童一双小胖手攥紧了,满目的坚定,将胸脯高高挺起。 “郭晟是男子汉,郭晟要保护娘亲,保护亲人!哥哥,请您让我娘亲下来,换我上去!” 孩子声音稚嫩脆亮,带着甜甜的奶香,如清风划过三月的嫩草,叫人听着心尖都是痒痒的。 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叫人肃然起敬,令成年人亦为之汗颜。 正文 705郭谦,你可以投降了 林楚微笑着将男孩绵软的身躯揽在怀里:“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不可叫旁人替代。” 她指向卢玉秋:“你娘亲的责任是阻止战争继续,你的责任则是好好活着,努力长大。长大后,拼尽全力来叫你守护的人幸福,安康。” 郭晟咬了咬唇瓣:“我会努力长大,可我……可我还是不想让娘亲死。” “你娘亲不会死。”林楚微笑着在他耳边低语:“哥哥答应你,会尽力护她周全。即便真的出了意外,你也要记住,你娘亲是真英雄!” 言罢,她毫无征兆抬手,素白手指在郭晟鼻端拂过:“睡吧,睡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声音甜美和缓,如神仙低吟晚唱带着几分蛊惑。待郭晟圆溜溜一双大眼缓缓合上后,林楚将他递给林长夕:“将他送去丹青的马车里。战事结束前,不可让他醒来。” “呵。”林长夕撇嘴:“郭谦那狗东西的种,何须对他这么上心?” 林楚皱眉:“快去,误了战机,军法处置!” 言罢,她纵身而起,跃至卢玉秋身边。手腕一翻,将贴腕的匕首抵在她脖颈处。 “郭谦。”林楚深呼吸,一声长啸如涛:“你可以投降了。” 可以投降了! 简单粗暴,没有解释,嚣张的叫人牙痒痒。 林止唇角勾起,面庞上一丝浅笑如阳。老楚这样的性格,真好! 一侧的陆安却瞧的心肝一颤,不是在打仗吗?如今遍地血腥杀机重重的,林爷怎的总在笑? 这是个什么情况? 林楚皱眉喝道:“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投降。那么,郭城主以后,可能就没有夫人了。” “老楚,郭谦不在。” 男人悠扬淡漠的声音缓缓荡出,如经年醇酒闻之叫人心醉。 林楚听的手腕一软,险些划伤了卢玉秋。叫老楚什么的……这种场合,合适么? 眼下,却有更叫她心惊的内容,攻城大军里居然没有郭谦?难怪卢玉秋被绑了半晌,不见对方动静。 但,怎么可能? “郭谦昨夜与赫连歧偷袭府衙,已被生擒。”林止再度开口。 “什么?” 四下哗然,面面相觑。尤以青阳军为甚。 郭谦被擒?他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林楚将唇角勾了勾,眼底笑意斜出,现一抹了然。 郭谦当然不可能真的被抓,若是已被生擒,今天这一仗哪还打得起来? 林止忽然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扰乱军心。 “真是好的很,郭城主和夫人都在我们手里。”林楚微笑着瞧向青阳军:“你们竟还不投降?” “也许。”她略一沉吟说道:“是为了民族气节?真叫在下感动。” 她叹口气仰起头来,眼底闪过璀璨的光,灿若星辰。 “方才的霹雳雷火弹喜欢么?今天前来我还带了许多,为了成全大家的民族气节,等会我可以全部点燃。” 她眼底闪过细碎星芒:“轰一声,保证你们大家死的没有丁点痛苦,不过么……可能会不大好看。被雷火弹所伤,支离破碎,死无全尸,再难回故土。” 青阳军打了个哆嗦,能活着谁想死?何况死了还不能魂归故里? 横死他乡便是孤魂野鬼,再不入轮回? 这可……太歹毒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各位。”林楚微笑着开口。 正文 706 我不大有耐心 “得知各位今天在战场厮杀,很可能再回不到青阳城,临来的时候我便私自做主,将各位的家眷亲人都给接到战场上来了。” 林楚勾唇一笑:“待到战事结束,各位便可与亲人相聚。此乃一大幸事,众位不用谢我。” 若是卢玉秋的死,和雷火弹的威胁不足以震撼人心。那么,自己亲人的安危,绝对可以击垮任何一人的心防! 青阳军一个个瞪起了眼,林楚她……抓了所有人的亲眷? 怎么可能?! 信还是不信? “儿子,儿子,你要好好活着。” 人群后忽然有老迈妇人哭诉传来。下一刻便听到哭声四起,有的叫夫君,有的叫爹爹。一时凄惨无比。 青阳军七尺昂扬的汉子们红了眼眶。 他们瞧不见人影,但这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呼唤,传在耳朵里面,叫人怎么都不能释怀。 “是我娘……我娘来了。” “我孩儿哭的人心都碎了。” “这蠢婆娘,怎么上了战场?” 人群中开始有人低语,战意顷刻间溃散无形。 鬼卫们悄然后退,在外围将青阳军包围,冷眼瞧着这些久经沙场的汉子们。 他们,没有被刀剑折弯了腰肢,没有被鲜血磨灭了胆气,却在这柔软的呼唤中,湿润了眼眶。 那是他们的家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赌不起! “潘将军!” 一双双眼眸瞧向副将潘勇,怎么办?您拿个主意。 潘勇将双拳紧握,城主大人离去时,将青阳军交给他。怎能……毁在了他的手里? “西楚狗贼!” 潘勇瞪眼一声大喝:“行军打仗就该真刀真枪的来!你抓些老弱妇孺来威胁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呵。”林楚淡笑:“英雄好汉能吃么?能喝么?我林楚从不是什么好汉,更不屑当英雄!” “何况。”她眸色陡然一冷。 “你们青阳城为了拿下夔州府,向府中水源投毒,死了多少人?青阳的英雄好汉,就这么与众不同?!” 潘勇哑口无言,被林楚一句话狠狠打了脸。 “如何选择,尽快拿个主意吧。”林楚瞥他一眼,慢悠悠开腔:“我不大有耐心。” “将军!” 青阳军目光殷殷,眸色氤氲,将潘勇当作焦点。潘勇手指锁紧,紧紧按在剑柄上,瞪着林楚。 “你听着,我们可以投降。但,你必须保证青阳城中,百姓的安危。” 林楚点头:“可以。” 潘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都……放下兵器吧!” 当啷当啷。 冷硬的兵器一件件掷于地面。阳光下,清冷光晕里渐渐染上尘埃。 鬼卫上前,将青阳军绑缚押在一旁。 林楚冷眼瞧着,唇线紧绷,她并未因此觉的轻松。 城中,郭谦与赫连歧去向不明。城外,天枢军与关达来者不善,虎视眈眈。 不到最后一刻,不得放松。 城门下,关达将手中缰绳攥的咯咯响,眼底阴鸷如鹰,一瞬不瞬瞧着瞬息万变的战场。 “统领,咱们怎么办?”天枢军们齐齐瞧向关达。 “等!”关达声音冷凝阴霾,他倒要瞧瞧,连番厮杀下,夔州这些人还要拿什么威风! 正文 707 诅咒你不得好死 功夫不大,混乱沙场之上,只余一人站立抵死不投降。 “潘将军?”林楚将眉梢微挑,瞧一眼直立如松的男人。 潘勇紧抿着唇畔,神色复杂静静注视着自己带来的人马,尽数被敌人俘获。 良久,方才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瞧向林楚扯唇而笑。 林楚心生不祥:“你……。” 噗! 谁都不曾想到,他竟将手中剑一挥,狠狠刺入自己小腹。 “将军!” 一片哗然。 林楚蹙眉,眼看大局已定怎,的突生变故? 潘勇挥剑自戕,莫非今日要功亏一篑? “敌将差” 潘勇紧紧握着剑柄,眼睛瞪得如铜铃:“望你信守承诺,善待我青阳城军民。你若食言,我潘勇便以自身一腔血肉,诅咒你不得好死!” 林楚眸色一颤,微微动容。 潘勇投降事出无奈,但无论原因为何,投降终究是个污点。 这个污点,要潘勇用一生来背。太重,他背不起,也不愿背。 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纵死,却也不能叫自己的军民被敌人亏待,他以自身血肉为咒,不惧魂飞魄散。 这样的人,值得尊重! “敌将。”潘勇轻咳,血沫子自口鼻溢出,气息不稳:“你叫什么名字?可敢告诉我!” “有何不敢?”林楚颔首,神色里多了郑重:“你记好了,我是夔州府庾史林楚!” “林……林楚!”潘勇深呼吸:“我记住了!我会看着你!” 他猛然将剑柄狠狠按下,再拔出。鲜血如喷涌的泉,染红了天地,也染红了青阳军的眼。 “愚蠢!” 关达嗤之以鼻:“潘勇活着才好拿捏,居然任由他自戕!林楚他们将彻底被青阳军憎恶,还想拿下青阳关?做梦!” “将军!” 战场上,悲鸣如潮。 潘勇身躯重重栽倒,至死一双眼眸大睁,一瞬不瞬瞧着林楚的方向。 他用行动在履行自己的誓言,纵死也要好好看着林楚。 林止轻轻叹气:“是个人物,将他尸首好好装殓,战事结束后送回青阳关。” 呜咽声渐起,青阳军纷纷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卢玉秋眼底氤氲,狠狠闭上了眼。 林楚清冷的声音却在她耳边低语:“你瞧见了,这就是战争!是战争就会流血,就有死亡。而原本,这场战争是可以避免的。” 卢玉秋身躯轻颤,滚烫的泪自腮边滑落:“对不起。” “何必说对不起?” 林楚低声开口,眉目一片平和:“凡事皆有代价。你帮助郭谦发动战争,又将我骗上金岩峰,错失了阻止战争的最后机会。自此,你要承受的是良心的煎熬,而该拿命来偿还的,却不是你。” 卢玉秋声音一梗:“我与城主大婚数载,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了晟哥儿。赫连歧拿晟哥儿的命来威胁我,我……。” “郭晟是个好孩子。”林楚缓缓说道:“比你和郭谦都要出色。有很多事情该让他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卢玉秋张了张嘴,终是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够辩解,泪水无声滚落。 正文 708夔州府,我替你守住了 为了生下郭晟,几乎要了卢玉秋的命。 他们夫妻自来视郭晟为珍宝,赫连歧老奸巨猾拿捏住了郭晟,来威胁他们夫妻就范。 她从未想过欺骗林楚,郭谦也从不想对夔州府用兵。 为了儿子,却……不得不为。 这一场战争,终究是错误的。付出的代价,沉重的叫人窒息。 夔州府元气大伤,没有个三年五载难以恢复。青阳城又何尝不是? 而她与郭谦失去的,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士气! 林楚放下卢玉秋,命人送她去与郭晟团聚。自己则一步步走向林止。 那人容色如玉,遍地血腥中束手而立,如雪岭花雨中竹,即便血腥遍地混乱不堪,他依旧圣洁如花。 鲜血,将他一身衣袍染就如火鲜红,却缥缈如霞。 在金岩峰上,林楚瞧见过林长夕穿红色,魅惑妖娆颠倒众生。 那时,她以为,红色是天下最诱人的颜色。 但,同样的颜色穿在林止身上,却半分媚色也无,反倒越见清雅。显出那人肌肤胜雪,眸色如夜,一眼惊艳。 林楚幽幽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大美人,为何到现在都没能有个女人相伴。 天地间有男人如此,哪里还有女子立锥之地? “老楚。”男人狭长凤眸微眯着,眼底倒映出明艳纤细女子身躯:“夔州府,我替你守住了。” 林楚脚下步子一顿,喉头滚动,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一颗心,颤动不止。 她想质疑他轻率离京,她震惊于三百人的坚守,她焦心于他伤势如何,却在那人一语后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林止安好,足矣。 “老楚。”林止叹口气:“我累了。” “林爷,我来扶您。”陆安乖觉的很,才听林止话音落了,立刻凑近。 林止闭唇,眼底一片冷凝如冰。淡淡斜睨着陆安,要么滚,要么死! 陆安打了个哆嗦,哎呦一声扑到:“哎呀,忽然觉得……好晕。” 林楚瞧的唇角不可遏制的一抽,却见如珠似玉的男人再度回过头来。 方才的冷厉杀伐如一闪而逝的烟云。他满目皆是疲惫,朝她伸出手去虚弱不堪:“老楚我站不住了,扶我。” 林楚心中一震,愣了。 林止是高傲的,孤冷的,素来拒人千里之外。如今却…… 这不胜娇柔的模样就……挺违和。 她才要拒绝,却瞧见林止轻蹙了眉心,眼底似氤氲出淡淡雾气。瞧的人揪心。 林楚心中一颤,林大美人爱惜容颜胜过一切,如今的眼底却是一片乌青,唇瓣上起了薄薄一层干裂的皮。 他这是……多久没有睡过觉?多久没有喝过水? 林楚闭了闭眼,冷硬的拒绝再难出口。 她离开夔州府许久。 瘟疫,锁城,围困,危机重重,最难熬的日子,是他陪着夔州府熬了过去。 这样的男人,叫人心疼! 她伸出手去,鬼使神差将他手臂抱紧:“大哥,我来扶你。累了,就靠着我。” “嗯。”林止乖巧的将头颅尽数倒在林楚肩头,柔弱似风中残柳,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给吹到。 陆安瞧的咋舌,这……真是他认识那个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林爷? “不是大哥。”林止轻蹙眉心,悠扬声线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林楚耳边呢喃:“是老尘。” “我的老楚,你的老尘。天下唯一!” 正文 709 你是真的牛 林楚默默瞧着林止。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男人再不曾唤过她六弟?他想要……表达什么? 我的……你的……就挺诡异! “走吧。”林止垂首,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就……心塞! 他无精打采垂着眼眸,不打算多言:“我想睡觉。” “好。”林楚唇角轻勾:“回府去休息。” 她心中没来由生出温暖。忽然觉得身边的男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煞神宗主,她也不是什么天域少主。他们就是一对寻常兄弟,夕阳西下,相携着回家。 真好! “老楚。”林止将头颅靠在她耳边,温热气息自她耳畔擦过,些微的痒。 林楚心中猛然一颤,下意识便收紧手指,面颊莫名一烫。 林止将她神色变化瞧在眼中,狭长凤眸深处荡出难以名状的喜悦,神色间却依旧一派风轻云淡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郭谦和赫连歧,还困在城里!” 林楚愣了一愣,林止风情万种凑过来说的,就是……这个? 她斜睨着不胜柔弱的盛世美颜,内心有个瞬间生出他在耍她的感慨。却被男人一本正经的冷沉目光,打消了念头。 林楚甩甩头,她一定是这几日忙的晕了头。才会生出林止在撩拨她的幻觉。 简直疯了! “不可入第三人之耳。”林止神色如常,语声悠扬不疾不徐:“夔州府中,从没有宗正府林止,只有林庾史。” “明白。” 林楚迅速敛了眉目,眼底已是一片沉静。 百里明霜就要生产,百里渊必有异动。 老爹是克制百里渊唯一的法宝,林大美人作为老爹左膀右臂,上京的定海神针,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京! 她蹙眉低喝:“除了郭夫人,其他人一律在城外关押!” 陆安砸了砸嘴,林爷做了那么长的铺垫,还以为要瞧见郎情妾意,结果……就这? 他躺在地上翻了个身,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打量着眼前一对璧人。 幽幽叹口气,意犹未尽。 其实……林爷和六爷挺般配,越看越顺眼。只要两情相悦,有时候吧,性别的确没必要卡那么死。 “陆安。”影一悄然凑近:“您叹气这么大声,是哪里不舒服么?我扶你去疗伤吧。” “哎。”陆安面色越发的凄苦:“你是不知道,我心里苦啊!” “心?”影一蹙眉:“你受了内伤?” 陆安…… “影一,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就是个棒槌!” 陆安一个鲤鱼打挺,干净利索起身。追上远去的人群,才走没几步,忽听影棒槌在身后郑重说道。 “我仔细想过了,没人跟我说过。” 陆安险些跌倒,木然朝影一挑起大拇指:“你是真的牛。” 影一郑重点头:“还可以。” 这一壁,陆安被影棒槌噎的说不出话。那一头,城门楼上已是一片沸腾。 城门洞开,人声鼎沸。 林楚摆了摆手,顾不得与钟思等人叙旧,朝身侧林止点了点。 真的林庾史已经出现,得先将身边假林庾史藏起来才是硬道理。 护国军众人早与林楚配合默契,一言不发向林楚涌来,眨眼便将林止和鬼卫包围,让欢呼的人群瞧不见一星半点。 “站住!” 众人才簇拥着林楚等人往城中去,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夹杂着难掩的怒气。 下一刻,马蹄纷乱,一队人马拦在众人身前。 正文 710 当狗,他配么 宋浩挠了挠头,光顾着高兴,怎么把这尊瘟神给忘了? “你们夔州府居然连彭帅的命令都敢违抗,真是好大的胆子!”关达趾高气昂扯着缰绳,轻蔑的瞧向林楚。 “方才战场上的雷火弹是你寻来献给彭帅的礼物?干的不错。”关达捋着胡须,眼底贪婪一闪而逝:“比宋浩有眼色。” 众人深呼吸,不可思议的瞧向关达。大言不惭的张嘴就抢东西,脸呢? “去,清点下剩余的雷火弹,速速送回大营去。”关达见四下寂静无人反驳,只当众人惧怕天枢军和彭诚的威名,越发得意。 “别忘了再瞧瞧有没有旁的战利品,一并带回去。” 天枢军答一声是才要走,又被关达叫住。 “青阳城那些俘虏留着无用,直接杀了。你们去个人,把咱们天枢军的棋子插到青阳城的城门上去。今天打了胜仗,本将军不会忘了向彭帅禀告你们的功劳。” 他一系列操作自然流畅,颐指气使,全不曾将旁人放在眼里。 护国军及夔州府兵简直要被气炸了,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天枢军军卒人人喜气洋洋,欢呼着朝装着雷火弹的大车奔去。等瞧见黑黝黝小西瓜样的雷火弹,满满当当摆了一整辆架子车。整个人都带了光。 “关将军,真的好多……。” “嘭!” 天枢军卒一个多字才出口,便被钟思一脚踹飞了出去。跌落地面的声音沉闷的如同雷鸣,叫人听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就……挺疼。 天枢军卒呕出口鲜血,胸腔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昏厥。 “哪里来的狗杂碎。”钟思面沉似水,挡在雷火弹车前如煞神临世:“我们六爷的东西,是你能碰的?” “可别说他是狗杂碎。”石菲菲掩唇轻笑:“狗狗又忠诚又可爱。当狗,他配么?” “我错了。”钟思郑重点头:“他们畜生不如。” 石菲菲欣慰点头:“孺子可教。” “你们是什么东西?”两人旁若无人的讥讽彻底激怒了关达:“来人,去将那两个袭击天枢军,意图谋反的逆贼就地正法!” 哗啦! 天枢军刀剑出鞘,向钟思石菲菲靠近。 “我看谁敢?”清冷阴沉的声音拔地而起,在混乱喧嚣的南城门下似一记闷雷,在众人心底炸响。 纤细高挑的少年身躯如风,轻飘飘跃上雷火弹车。淡然瞧向聚拢来的天枢军,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动老子的人,老子同意了么?”她说。 货车上的少年,纤细高挑。一张面孔难以描画的清美,劲风将她衣袂鼓动猎猎作响。荡出如地狱修罗般可怖的煞气。 四下静了半瞬,天枢军卒莫名觉得脊背发寒。默默盯着冷媚如魔的少年,连呼痛都忘了。 “老子的东西,老子的人!”林楚声音清淡如水:“哪只爪子敢碰,就给老子敲断他哪只爪子!” “好咧!” 护国军众人笑嘻嘻向雷火弹车聚拢,手中兵器齐出,咔咔作响。 “你小子运气好。”穆亦文居高临下盯着呆若木鸡的天枢军卒:“没有碰到六爷的雷火弹,不然……。” 正文 711 你说的对 穆亦文捏了捏手指,咔吧的脆响吓的天枢军卒打了个哆嗦。 手就……挺疼。 陆安瞧的心里痒痒:“林爷,咱们也去?” “不必。”林止唇畔溢出恬淡的笑:“这些人,不是老楚的对手。” 一片和谐里,关达的心情降到了冰点。他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大胆!”关达深呼吸,恶狠狠瞪着林楚:“本将军乃是天枢军左统领!你如此出言不逊,活腻了?” “来人!”林楚挑眉,素白手指点向关达:“将这个冒充天枢军统领的杂碎被我抓起来!” “是!” 护国军众人摩拳擦掌,向关达逼近。 “你们要干什么?还敢对本将军动手么?” 嗖! 细如牛毛的银针悄无声息没入到关达体内,关达惊恐的发现,周身上下竟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素问一言不发,默默退在人群后。 嘭! 钟思出拳如风,重重砸向马腿。战马嘶鸣倒地,关达狼狈的被甩在地上。 钟思收拳,面无表情瞧着关达:“你说对了。” “你!” 嘭! 关达一个字尚未出口,便被石菲菲一脚踢在了小腿窝。猝不及防险些摔个狗啃屎。 “不光动手,动脚也可以。”女子媚眼如丝,声音酥到了骨子里。 萧隐仇指了指自己身后跟着的行尸傀儡,笑的比哭还难看:“瞧见了么?老子的宝贝大军,欢迎你。” 关达能从普通军卒爬到左统领并非泛泛之辈,却因轻敌,加上林楚这些人不按常理出牌。被素问一针制住,再无还手之力。 “你们找死!”尽管如此,他并不肯服软。 嘭! 林长夕一个手刀将关达劈晕,迎着风甩了甩头发:“六弟,人已拿下!” “恩。”林楚朝他点点头:“走,回太守府去!” “好咧。” 大队人马浩浩汤汤涌入城中,徒留下数千天枢军卒愕然伫立在空荡荡的长街之上。 变故太快,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应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统领已经被拿下。 再一眨眼,人就……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毫不犹豫向城外冲去。 不得了了,夔州府要造反,必须赶紧禀报彭帅! “六弟。”林长夕悄然凑近林楚:“天枢军跑了。” “恩。”林楚挑眉:“天枢彭帅,可千万别让人失望呢。” “林爷。”陆安也凑在林止跟前轻声开口:“天枢军那些人,要不要处理一下?” 林止侧首瞧一眼云淡风轻的林楚,唇畔勾挑起飘忽的弧度:“不必。” 林楚是故意放天枢军离开夔州府。 彭诚下令封城,害的夔州府元气大伤。这笔账不收回来,她能舒坦? 关键时刻,林大美人只会推波助澜。 天枢军卒刚刚出城,夔州府南城门便再度关闭。接下来,林楚连下了两道军令。 一,封锁夔州府四门,没有军令不得随意进出。 二,将卢玉秋和郭晟被捕的消息,敲锣打鼓四处张扬。 郭谦与卢玉秋伉俪情深,得知妻儿被抓,哪里还能躲得住? 夔州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与其费力寻人,不如叫他们自动现身,省时省力。 若是他能与赫连歧再来个窝里斗,就再好不过了。 郭谦和赫连歧喜欢躲?那就关好城门,瓮中捉鳖,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林楚以为,事事稳妥,万无一失。 却不知,真正的危机,正紧锣密鼓的朝她袭来。 正文 712 欢迎回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先回到林楚府邸。 林楚静静打量着眼前小院,心中涌起些异样情绪。 她从前只当这里是暂时落脚之处,从没对此地生出过多的情感。然而,几番生死后故地重游,心境却是全然不同。 纵你富贵荣华人前显贵,却不及能有片瓦遮头,一屋安寝。 “大哥,咱们到了。”林楚微蹙着眉心,林止的马车一路没有动静,可见人是累坏了。 “你先在府里歇歇,我自去寻太守。” “我的名字,不叫大哥。” “……嗯?”林楚一愣,当着这么多人,能不闹么? “尘是母亲赐给我的名字。”林止的声音隔着车窗,带着意味不明的暗沉:“我出生那日是朔月,天地昏暗,视为大凶。” “母亲一生福禄,本该富贵荣华,唯我的出生在她意料之外。她说我低贱如尘,本不该存世。但我命贱,数度颠沛毫发无损。我的命数便如她赐名一般,明明轻贱,却偏偏除之不尽!” 林楚心中一震,林止说阿尘是他乳名,让她称呼他为老尘。她以为,他爱极了这个名字。却原来……是耻辱! “我曾痛恨这个名字,直到我遇见了父亲。” 林止的声音有瞬间凝滞,似撩拨起纷乱无序的涟漪,令人心尖跟着震颤,没来由的痛。 “父亲说,命由天定事在人为。明珠蒙尘令人惋惜,却焉知烟尘散尽后不会惊艳天下。这个字是警示,我生来与众不同,只要不被虚幻外境眩惑左右,终能屹立于九天之巅。” 他挑起车帘,狭长凤眸中缱绻温柔,盯着林楚一瞬不瞬:“这个名字,是你与我共有的秘密。” 林楚气息一凝,心中涌起酸涩。 她不知道林止一生经历过什么,天域最顶尖的密探亦查不到关于林止的只言片语。只从他身边人口中依稀知道,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修罗鬼域。 将他送去的人只有一个目的,让他……不得好死! 林楚曾以为,做出这种畜生行径的人是林止的仇家,如今听起来那人竟是他的……母亲? 这是什么样的仇怨?什么样的家庭? 而他的父亲……听上去似乎对林止不错,为何又能默许那样的作为?为何……又让他成了老爹的义子? 他的父亲,是谁? “老楚。”林止伸出手,轻抚林楚的头发,指端几不可见的颤抖:“你愿意么?” 林楚深呼吸。 林止依旧以阿尘作为自己的乳名,其实是一种激励。这个字,是他成长的见证,却也是不愿让他人窥探的秘密。 他却不止一次对她说,可以称呼他为老尘。这样的信任…… 林楚身躯一颤,忽觉害怕。 信任便是责任,她何德何能,担得起么? “大哥,我……。” “你若不愿,便罢了。”林止缓缓垂下眼睫,凤眸在那一刻失去华光,成了波澜不兴的死水。 便如林楚在井水村中第一次瞧见林止时一样,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我累了,送我回去歇着。” 林楚抿了抿唇,率先下马,静候在一旁。待陆安伺候着林止下来,才走上台阶亲自为他开门。 林楚轻轻一推,府门便开了。 她府邸的大门素来不上锁。依她所言,坦坦荡荡两袖清风,不怕贼人惦记。 吱呀。 府门洞开,林楚勾唇一笑,朝身后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老尘,欢迎回府。” 正文 713 真相,果真如此 一句老尘回府,如春风拂面,林止忽然仰起头,眼底冷硬的坚冰一分分破碎。温暖在他眼底绽开如潮,将整张面庞晕染出鲜活。 然而,鲜活尚未达眼底,在府门大开的瞬间,陡然变作了惊恐。 “老楚,躲开!” 这一声冷冽到了极致,失了往日不动如山的冷静,比何时都厚重。 “什么?” 林楚一愣,天下间还有能叫林止勃然变色之事? 嗖! 耳边忽有一道厉响破空,来势汹汹。 林楚回首,瞧见一箭如虹,划一线冷光将空气割裂,直奔她的咽喉。 她鼻翼微动,嗅到空气中一丝腥甜,那是死亡的气息,避无可避。 忽觉腰间一紧,撞进冷硬一副胸膛中。 那人力气极大,被他一扯,脚下踉跄站立不稳,纤细的身躯便随着他的力道一起,转了个圈。 噗。 面颊上似有喷溅的温热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腥味,男人一张俊彦与她近在咫尺,一笑勾魂。 林楚脑子轰的一声,双脚便悬了空,竟被那人带着腾空而起。 他右臂紧紧将她腰肢环住,微抬起左臂,迎风一扬,气势如虹。 鲜红的血珠如红豆,在林楚眼前挥洒。 噗!啊! 赫连歧一声惨呼,右掌被林止甩出的铁箭贯穿,血流如柱。 林止手腕一沉,将林楚推在一旁,随手自身后府兵手中夺过弓箭。 嗖嗖嗖! 三箭齐发,一箭瞄左手,两箭对双腿。这一切如电光火石,只在眨眼之间。 赫连歧的右手剧痛难当,心神早散。三箭来时,避无可避,被射了个正着。 他的身躯倒退数步,借助郭谦伸手搀扶的力道,才不至于倒下。 “呵。” 赫连歧重伤却并不恼怒,反倒呵呵大笑眼底皆是兴奋:“林止,你射我这么多箭有何用?你替她挡了那一箭,就得替她去死!” 林楚眉峰一挑,林止替她挡箭?林止受了伤? “你……。” 才一字出口,便见林大美人再度拉弓上弦。这一箭瞄准的,是赫连歧的咽喉。 “你杀了我,就拿不到解药。”赫连歧气定神闲。 疼算什么?若是能亲眼瞧见林止死,才是真的痛快! “你也中了箭。”林止容色清淡:“同样一只!” 赫连歧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鸣叫中被人猛然扼住喉咙的鸭子,仓促而狼狈。 他猛然低头,瞧向右掌处镶着的那一箭。 那支箭与旁的都不相同,箭头呈三棱,穿了小小一个孔洞还带着倒刺。 这样的箭射出时会发出尖利的呼哨,且速度极快,乃是柔然特制的箭头。箭头上被他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一箭他用来暗算林楚,却被林止挡下。不成想,那人居然拔了箭,直接扔回给了他。 受他受过的伤,中他中过的毒。 传闻中,林止从不肯吃亏,所有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他都会毫不犹豫立刻讨还回来。 真相,果然如此! “解药!” 赫连歧仓皇大吼。他亲手下的毒,他自己最清楚功效。若不尽快服下解药,他死的不会比林止好看。 郭谦淡淡瞧他一眼:“在哪里?” 正文 714 原来是你要害我 “左边……。” 赫连歧的舌头已经开始发麻,这个认知令他恐惧,再不敢耽搁:“左边腋下有个暗兜,里面有只红色塞子的粗瓷瓶子。” 郭谦点头,探手入怀取出瓶子。 “快!”赫连歧目光殷切:“快给我药。” 然而,他的语速终究快不过绝世无双的男人。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当口,那人颀长身躯已到眼前。 赫连歧只来得及瞧见如玉长指在眼前一闪,粗瓷瓶子便已经落到林止手中。 “郭城主,多谢。”林止将瓷瓶中丹药倒出,慢条斯理开口。 “你!” 赫连歧瞪着眼,才说了一个字,却见林止抬头瞧着他,勾唇一笑。 笑容未达眼底,叫人瞧的心惊。 下一刻,林止忽然抬手,将手中托着的丹药一股脑塞进了赫连歧口中。再朝他后背猛一拍,药丸咕咚一声入了喉。 赫连歧面色忽惨白如纸,弯腰剧烈咳嗽。迅速拿手指抠喉咙,想将刚吞下的药丸吐出。 然而,药丸入口即化,哪里还能吐得出? 除了咳出了更多的血沫子,什么都没有。 林止手腕一翻,将粗瓷瓶子随手掷出,撞上院中石桌,跌得粉碎。 “郭城主,多谢。” 仙人玉姿的男人朝郭谦拱手,深深鞠躬:“大恩不言谢。” 郭谦:“……。” 你谢的还少么? “郭谦,原来是你要害我!”赫连歧目眦欲裂,眼底一片猩红,周身荡出阴鸷冷冽的杀气。 郭谦苦笑,瞧一眼林止,狠狠叹口气。 林止一再道谢,分明要离间自己与赫连歧。 埋伏在林楚府中的时候,他早于赫连歧定好了计策。 若毒箭不能奏效,赫连歧便假意献上解药。解药当然不会是真的解药,而是剧毒。 双管齐下,万无一失。林楚今天必然会被毒死。 唯一的漏洞,是林止。 他对人心的掌控,已经到了如斯精准恐怖的地步。不但将毒药喂给了赫连歧,还一而再的向郭谦道谢。是个人都会以为,是郭谦向林止告密,害了赫连歧。 若赫连歧还有怀疑,最妙的便是那一礼! 林止是何等骄傲的人? 他见了西楚帝后从不下跪,什么样的恩德,能叫他朝一个小小的敌国城主弯腰? 唯有,救命之恩! 郭谦内心凄楚,却百口莫辩。眼下境况,任何解释都是枉然。 连他自己,都不能信。 “郭城主。”林楚笑眯眯站在林止身旁:“郭夫人和晟哥儿随我一同来接您了,他们一切安好,再不会落入奸人手中。” 林楚眼眸明艳,眸色极黑,比之星辰更加耀眼。 如今一瞬不瞬盯着郭谦,满面关切和真诚。只在说起奸人时,才慢悠悠朝赫连歧瞟了一眼。谁是奸人,不言而喻。 郭谦瞧的又叹了口气,深深低下头去:“都是举手之劳,大人不用……客气。” 林楚将唇瓣一勾:“那便不客气了。钟思,带郭城主去见夫人和小公子。” 郭谦选择了妥协和屈服。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对待朋友自然该有不同的态度,夫妻团聚父子相见是必须的。 至于敌人…… 林楚沉眸,眼底深处闪出细碎幽冷的红芒。 正文 715只为与他,比肩而立 林止束手而立,含笑瞧着意气风发的林楚,狭长凤眸里,灿若星火。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郭谦周身的豪气,终究被妻儿的下落尽数磨灭。他选择投降,青阳关之危,便能彻底终结。 林止用一个谢一个礼,逼的郭谦与赫连歧生出嫌隙。 他以为,世人皆会如从前般,认为他残忍卑鄙,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身边女子却半分嫌弃也无,毫不犹豫与他站在一处。 她将卢玉秋与郭晟的下落,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逼的郭谦就范。 她的手段同样上不得台面,而她用起来却半点不手软。 只为与他,比肩而立。 林止勾着唇角,心情极好,笑意直达眼底。 普天下能有一人如此相待,真好。 “柔然王还不服下解药么?”林楚微笑着瞧向目光已有些微涣散的赫连歧:“你是有多嫌弃这大好人间?” 赫连歧紧紧抿着唇瓣,不去瞧她。 “我们来做个交易。”林止轻瞥着他淡淡开口:“将解药交出来,我放你离开。” 赫连歧身子一颤:“当真?” “本座从不妄言。” 赫连歧紧抿着唇瓣,眸色闪烁不定。 他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才想拉着林楚一起下地狱。 能活着,谁想死?! “成交!但我受了伤无法动弹。”这话,他没有说谎。 他两只手都被林止弓箭射伤,的确动弹不得。 “严飞。”林止微一侧首:“去帮忙。” 仙风道骨的男人自人群中缓步跺出,在赫连歧眼前站定,唇齿中含着微笑:“王爷,得罪了。” 赫连歧冷哼,毫不掩饰眼底猩红阴诡的杀意。 他能有今日之祸,就是因为上了严飞的当。瞧见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严飞浑不在意:“请王爷告知解药藏在何处。” “左腋下暗兜中青玉瓶。” 严飞将手指探入到赫连歧腋下,少倾却攥着好几个瓶子拿出来。 “只青玉瓶有用!” 赫连歧眼皮子一跳,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强盗,竟将他珍藏的所有药瓶子都给卷走了! 严飞并不理会赫连歧眼中威胁,飞快走至林止身边,将青玉药瓶子挑出来闻了闻,恭恭敬敬递过去。 待林止服下解药,严飞便将从赫连歧处搜来的药瓶子,尽数丢进自己褡裢中去。 “你可以走了。”林止瞥一眼赫连歧,淡淡开口。 赫连歧眉峰一挑:“我的解药?” 林止不动如山:“本座说过,可以放你离开。” 所以,跟解药有什么关系? 赫连歧咬牙:“林止,算你狠!” 他不再纠缠,恶狠狠瞧向身边侍卫:“过来,扶本王走!” 毒是他下的,药是他配的,被抢走再配就是。只要速度够快,充其量多遭些罪,并没有性命之忧。 待到他康复了之后,哼! “大人!” 赫连歧将整个身躯都靠在侍卫身上,才走了没几步,忽听女子略显中气不足的声音斜刺里传来了来。 “拦住他,他杀了穆亦霜!” “什么?!” 众人皆惊,四下静的针落可闻。 循声望去,瞧见梅枝匍匐在地面上,手脚并用一点点爬过来。身后,拖着触目惊心极长一道血痕。 正文 716 是他杀了穆亦霜 “大人,拦住他!拦住他!!” 梅枝浑身颤抖,费尽周身力气才将头颅微抬,颤抖的手指,却坚定指着赫连歧。 她的手指血肉模糊,早瞧不出属于女子皮肉的饱满和柔滑。指甲磨得秃了,指尖鲜血淋漓,几乎能瞧见白森森的骨茬,触目惊心。 “老贼,你走不了了!” 两条身影一左一右将赫连歧去路封死。 钟思抬脚,狠狠踹在赫连歧双腿插着的箭头上。这一下,使得力气极大,箭矢噗一声将皮肉贯穿。 赫连歧疼的闷哼一声,站立不稳朝前栽倒,被钟思一脚踩在背上,再动弹不得。 “我没有!”赫连歧双眸圆睁。 他身后的柔然军蠢蠢欲动,被萧隐仇林长夕几个照面就给解决了。 素问垂着眼睫将梅枝从地上扶起,眉峰几不可见蹙了一蹙。 梅枝的衣衫血迹斑斑,被地面上粗粝的砂石磨的破烂不堪。 她原本身子就不好,此刻瞧上去奄奄一息,整个身躯都凉冷如冰,只在胸口处,才能探出丁点的热气。 “你怎么样?”素问的手指按向梅枝脉搏,却被她反手抓住,力气竟大的惊人。 “是他,是他杀了穆亦霜!是他杀了穆亦霜!” 梅枝声嘶力竭的大吼,因激动整个身躯都在颤抖,指甲几乎刺入到素问皮肉当中。 “找到霜霜了。” 石菲菲声音发沉,一步步自后院走出。她背上背着个人,走至院中,下意识先去瞧穆亦文。 自打梅枝出现,他就没有说过半个字,人如泥塑般站在院中,仿若已经没了生气。 “萧隐仇,带穆亦文回房去。” “秀才,咱们……。” “不用。”穆亦文甩开萧隐仇,扬眉瞧向石菲菲:“霜霜来了,若是没有瞧见我,会不开心。” 石菲菲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将背上的穆亦霜放在地上。 穆亦霜周身是血,也不知被刺了多少下,身上的衣衫早瞧不出原本色泽。一双眼眸却圆睁着,死不瞑目。 “霜霜!”梅枝深呼吸,声音因哽咽而颤抖,胸膛剧烈起伏:“若不是为了陪我,你怎会……怎会……。” 她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触碰穆亦霜的手指,却中途力竭昏迷。 林楚狠狠闭了眼:“杀了吧。”声音淡漠而冰冷。 “不,我没有!”赫连歧目眦欲裂:“这个贱人在胡说,人是……。” 噗! 寒光连闪,众人手起刀落,赫连歧一句话未说完,便死于乱刀之下。 赫连歧死于夔州府,一语成谶。至于临死前他想说什么,终究不得而知。 “老尘,我……。” “你先处理穆亦霜的事情,我的伤不打紧。” 林楚吸口气,眼底带着歉疚和感激:“我晚点来看你。” 当今天下,诸国之中,等级森严。 穆亦霜只是寻常百姓,她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没有人在意。 林止却并没有漠视穆亦霜的生命,让她先办理穆亦霜的后事,将自己放在了后面。 这情,领了。 林楚侧目瞧向地面上两个女子。 她初到护国军时,穆亦霜和梅枝就坚定不移的跟在她的身后。 原本这趟夔州之行她们不需要跟随,若是当初没有将她们带来,她们至今都还活的好好的。哪会如现在这般,一死一伤躺在这里。 她眼底荡出细碎冷芒,她林楚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动的?! 正文 717 我的霜霜活的好好的 “六爷。”石菲菲蹙眉开口:“眼下诸事纷乱,凡事还需要您拿个主意。” 林楚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猩红如血:“将穆亦霜收拾干净,装殓了……厚葬!至于赫连歧……。” 她侧目瞧向血泊中那人,淡淡说道:“砍下头颅送去北漠。问问北漠王,他们的悬赏还算不算数。” 众人面面相觑,就这样?穆亦霜死了! 那是同她出生入死的同伴,一路从上京来到夔州,历尽艰辛。 她曾说过要与所有人同去同归,如今穆亦霜的死因尚且不明,只一句厚葬就完事了? 甚至到了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要找北漠讨赏钱? “就这样吧。”林楚摆了摆手:“我累了,想去歇着。素问。” 她侧目瞧向素问:“梅枝就拜托你了,务必要检查仔细,万不可放过任何一道伤痕。” 素问低头道一声是,林楚便去的远了。她的脊背却不似从前一般挺的笔直,似乎累极。 众人瞧的叹口气,悄然敛下眉目,先将眼前事情处理了吧。 “穆公子。” 梅枝气息奄奄醒转,却不肯与素问离去。深吸口气瞧着穆亦文:“都怪我,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亦霜姐姐也不会……。” 她泪如雨下,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就将我的命拿去吧。你那么难过,亦霜姐姐看了也会难受。” 她的手指颤抖如柳,紧紧攥住穆亦文衣衫下摆:“穆公子,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怪你。” 穆亦文木然垂着眼睫:“你不要胡说,我的霜霜她活的好好的。” “穆公子。”梅枝泣不成声:“是我亲眼瞧见柔然王一刀砍死了亦霜姐姐,又……连续在她身上捅了了好些刀。他说……说……。” 梅枝咬了咬唇瓣:“说大人害他失去了所有,他要让大人的亲信都不得好死。” “你闭嘴!”穆亦文蹙眉低吼,一把攫住梅枝下颚:“霜霜活的好好的,你再说她死了,我对你不客气!” 他的声音淡然而平和,唇畔甚至带着笑。眼底的猩红却如九幽地狱中蓬勃燃烧的业火,瞧的梅枝一阵瑟缩,连哽咽都忘了。 嘭! 钟思一个手刀将穆亦文砍晕,木然瞧向萧隐仇:“你将秀才带下去,好好看着他。” 之后上前,将梅枝架在肩头:“我送你去疗伤。” “你们不要怪穆公子,他也是心里着急才……还有亦霜姐姐,不能将她葬在夔州。她的家在上京,咱们该把她送回上京去。” “闭嘴。”钟思蹙眉一声低喝,吓得梅枝身躯一颤,楞楞瞧着她。 “你伤的很重,多说无益。”石菲菲轻拍着梅枝肩头:“先乖乖去跟素问疗伤,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去求六爷,将霜霜的尸身带回上京去。” 梅枝点头应允,示意钟思将她放开,在素问搀扶下回房。她的眼眸低垂,不停抬手擦拭泪水,飞扬的丝帕,遮去了她眼底意味深长的眸光。 主院厢房中,严飞处理好了林止的伤口。林楚到时,他正伏在案头批阅宗正府连日来积压的卷宗。 “你让陆安叫我过来,有事?” 林止瞧一眼林楚,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有个人,我想,你应该见见。” 正文 718 柔然王是个畜生 大战结束,诸事纷乱。 夔州府中的官员,除了太守伍元彬和副典史宋浩,旁人均没能撑过瘟疫。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林楚身上。 与青阳城的和谈交接,以及大灾后夔州府诸事的安排,都得由她出面主持,每日忙的焦头烂额。虽有林止从旁协助,但她并不轻松。 穆亦霜和梅枝的事情,便交给钟思等人全权负责。 这一日午后,梅枝从连日昏睡中彻底清醒,虽然虚弱总算能够见人。 素问松了口气,将终日紧闭的门扉打开。新鲜的阳光自洞开的门扉灌入,瞬间驱散了屋中浓重的药味。 梅枝深深吸了口气,紧蹙的眉目渐渐舒缓。 钟思递给她一杯温水:“你终于醒了。” 石菲菲眼圈发红:“你可吓死我们了。” 梅枝艰难扯一扯唇角:“多谢。” 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若非眼前同伴们不离不弃,只怕回不来。 “亦霜姐姐她……。” 石菲菲叹口气,眼底生出涩然:“夔州府离上京山高水远,咱们一时也回不去。六爷下令将霜霜与战死的鬼卫兄弟一同火化了。骨灰装坛,将来送回到上京时再安葬。” 梅枝眸色一凝:“是……么?” 她眼睫低垂手指攥紧了杯盏,良久方才深吸口气,眼眶带着些微的红:“我终究,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四下里静了半瞬,悲伤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石菲菲叹口气,轻轻安慰:“霜霜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她不会怪你。你与她……到底怎么回事?” 石菲菲语气惴惴不安,问的小心翼翼,双眸盯着梅枝一瞬不瞬。 这丫头本就敏感自卑,又才重伤醒转,不能再叫她受刺激。这种时候追问她穆亦霜过世的缘由,石菲菲很担心再出现什么意外。 梅枝面色苍白,却并不曾再度昏厥,只抬手将眼角泪水拭去。 “那一夜激战过甚,亦霜姐姐见我身子不适,让我在厅中休息。她坚持代我去房中取药,哪知却遇上柔然王!” 她的手指攥的更紧了几分,骨节泛起青白,毫不掩饰眼底恨意。 “柔然王趁乱潜入大人府邸,打算埋伏下来,待到大人归来时给予致命一击,却被我与亦霜姐姐撞破。若不是为了救我,亦霜姐姐也不会……。” 梅枝声音一顿,潸然泪下:“都怪我身子弱拖累了她,那一日该死的……是我!。” 石菲菲递了块帕子过去:“你莫要难过,霜霜舍生忘死是为了叫你好好活着。你得养好了身子,才能不辜负霜霜。” “你与霜霜一同入府,为何赫连歧只杀了霜霜?”钟思闷闷开口,专注的瞧向梅枝。 “柔然王是个畜生!”梅枝咬牙,眼底一片猩红。 “她杀了亦霜姐姐,却并不打算一剑杀了我。他在上京时吃过大人不少亏对她怀恨在心,便想折磨我来泄他心头之恨。” 梅枝浑身颤抖,手中杯盏捏的咔咔响,眼底带着恐惧怨恨,提起那日之事,仍心有余悸。 正文 719 午夜惊魂 “柔然王将我绑了,每隔一个时辰便在我身上割一刀。那一刀不足以毙命,只会血流不止。”梅枝声音微哽:“后来,大人回来了,柔然王将我击晕后离开。苍天有眼,我还活着,终是叫他付出了代价!” 梅枝深呼吸,仇恨将她双眸变的赤红,剧烈咳嗽。 许是动了怒,这一下来势汹汹,竟许久不曾止住。 咳嗽牵动了伤口,她的额角顷刻渗出细密汗珠。 石菲菲叹口气,重重砍在梅枝颈间,瞧着她身躯软软倒下方才垂下眼睫:“睡吧,等醒了,一切就好了。” 这一夜,朔月当空,天上地下黯淡而混沌,不知何时起了雾。 雾气缭绕不散,初时如美人将薄纱轻撩,衬的天地朦胧凭添出几分仙气。 待到后半夜,雾气忽而变得厚重,浓稠如有实质。似乎一伸手,便能触碰到空气中浓重的水汽,湿润冰冷。 “咳咳!” 梅枝蜷缩着身躯咳嗽,将身上衣衫裹紧,却仍旧无法抵抗夜色湿冷。 她闭着眼朝身下胡乱摸去,却并未触及柔软的被褥,只有地面的冰冷和坚硬,带着几分薄薄的湿气。 她吃了一惊,猛然睁开眼,继而狠狠颦了眉头。 眼前雾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霉湿气味,嗅一下令人作呕。 梅枝下意识捂住口鼻,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行动自如,举手投足间竟连半分疼痛也感受不到。 她惊愕中起身,才瞧清脚下踩着的并非寝房中青砖的地面,而是松软泥土。 大约是被雾气浸润,脚下泥土带着几分湿润,踩一脚便能印出个浅浅脚印。 梅枝皱了眉,这是哪?莫非在做梦? 咚咚咚! 万籁俱寂中陡然传出响动,如擂鼓般沉闷。 如今雾气浓重,这声音似近在咫尺,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映衬在朦胧夜色里,只觉诡异非常,莫名恐惧。 “谁,出来!” 梅枝攥紧手指一声冷喝。虽语气坚定似中气充沛,尾音却分明带着几分颤抖。 无人应答,咚咚的闷响却越发清晰,似已到了面前。 梅枝抿着唇,猛然转过身去,惨白惨白一张面孔映在她的瞳仁深处。 “穆亦霜?!” 梅枝吓得一声尖叫,脚步踉跄后退。 然而,那人身法出奇的快,如影随形。无论她躲在何处,惨白的面孔始终悬在她眼前一尺处。 那人长了张圆圆的苹果脸,一双眼睛如铜铃般瞪着。嘴唇漆黑如墨,面色却白如扑粉。将双臂直直伸展在身前,两条腿也站的笔直,行走如同跳跃。 而双膝的关节却分明没有半点弯曲,瞧上去狰狞恐怖。 那张面孔是穆亦霜,却怎么可能是穆亦霜? 穆亦霜早就死了,这是她亲眼瞧见的。还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梅枝闭了闭眼,今夜种种不同寻常,一定是在做梦! 咚,咚! 迟疑间,面前的穆亦霜忽然动了,直直朝着梅枝撞了过去。 她们本就离得极近,穆亦霜只跳了两下便与梅枝鼻息相闻。僵直一双手臂自她耳侧穿过,坚硬冰冷。 正文 720 穆亦霜,你放过我吧 梅枝吓的不敢动弹,穆亦霜死板板的面孔几乎贴到了她的脸庞上。 在那样的距离下,梅枝能清晰瞧见对方面颊上粗大的毛孔。 “啊!” 梅枝吓得够呛,却始终无法挣脱穆亦霜的跟随。 穆亦霜的面孔还是原先那一张面孔,眼睛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死板板总维持在一个角度,甚至眨都不曾眨过一下。 仔细看还能看出更多差异。 穆亦霜的瞳仁较之正常人要大了许多。虽然很大,却是散的,眼底没有半分神采,连焦距也无。 梅枝瞧的心中一颤,颤巍巍的手指凑近穆亦霜的鼻翼,没有呼吸! 她狠狠吞了吞口水,才要撤手。穆亦霜忽然抬头,死鱼样的瞳仁直直对上了她。 “啊!” 梅枝的叫声变了腔调,连连后退。 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就是穆亦霜,死了的穆亦霜!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想不明白。一个烧成了灰的死人,怎么就能直挺挺站在了自己面前。 还缠着她不放? 梅枝吸口气转身,发足狂奔。 她身子原本虚弱,此刻却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跑的飞快。 梅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连勾勾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才扶着颗大树剧烈喘息。 夜风吹来,透心的冷。 梅枝打个冷战,才惊觉浑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发髻早已松散垂落,被汗水打湿浸润成一缕缕贴在腮边。 她再也顾不得仪态,将半个身躯都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气。 咚,咚! 身后沉闷脚步声传来,梅枝身躯一颤几欲疯狂,她却再也……跑不动。 她咬了咬唇,眼底生出痛苦和恐惧,身躯顺着树干软软滑倒在地面上。 几乎眨眼之间,就瞧见了那副僵硬的身躯,一步步掘强而执着的朝她跳来。 直到将双臂自她面颊两侧穿过,鼻息相闻。 梅枝彻底绝望。她逃了许久,几乎跑的掉了半条命,结果却与初醒时无半点差别。 她眼底渐渐氤氲,忽然噗通一声跪倒。 “穆亦霜,你放过我吧!”她说。 穆亦霜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四肢僵直动也不动。 梅枝扯了扯唇角:“我知道你死的不甘心,但你要恨就去恨柔然王。若不是柔然王逼得紧,梅枝也不会犯病,梅枝若不犯病你就不会去替她拿药,自然也不会瞧见那些不该瞧见的玩意。” “我……我不想杀你,真的不想杀你!我是逼不得已,要怪只能怪柔然王!” 她瞧着穆亦霜,声泪俱下:“他才是罪魁祸首!我已经让林楚杀了他给你陪葬,你也该瞑目了。” “你就安心去吧,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你的生死二祭,我都会祭奠你,永远不会忘了你。我也会替你好好照顾你弟弟,不会叫你再有丁点牵挂。” 女子声音娇柔悲切,说的情真意切叫人动容。 穆亦霜的姿态却始终如一,僵硬面皮上没有半分起伏变化。 梅枝渐渐觉得齿冷,那人离着自己太近。她的身体是冰的,比冰还冷。 那森冷的气息透过她脸侧的肌肤,一点一点浸润入她的身体里。 梅枝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也在一点点僵硬,心脏越来越沉。 正文 721杀了人就得拿命来偿! “穆亦霜。”梅枝擦一把眼泪,咬紧牙关:“求求你,安心去吧。放过我!” “呵。”忽有女子清冷笑声在耳边回荡:“凭什么放过你,杀了人就得拿命来偿!” 这一声软糯清脆,是柔婉而明媚的女子声音。 然而,在眼下诡异的气氛里,这声音似也被鬼气森森的恐怖沾染,冷的彻骨。 “谁?” 梅枝狠狠打了个哆嗦,飞快抬头。眼睛四下里游走不定,眼底缓缓生出恐惧。 她此刻的恐惧比初见穆亦霜时更甚,浑身都抑制不住颤抖。 叮铃铃,当啷! 浓雾中响起一串清脆铃声,合着锣声传出极远。 始终如木桩子一般站着的穆亦霜眼珠子忽而转了转,毫无征兆倒退数步。继而彻底抛却对梅枝的跟随,转身跳入到浓雾中去了。 脚步声次第响起,数条人影渐渐清晰。 来人的眉目轮廓已经能看得分明,梅枝眼底却无半点喜悦。彻底瘫软在地面,仿若抽干了周身气力,连抬抬手指都成了奢望。 灯火在这一刻灿若白昼,梅枝下意识闭了闭眼。 穆亦霜正平举着双手低眉顺眼站在萧隐仇身侧。 穆亦文神色复杂,牵着穆亦霜手指试图将她拉在自己身边。然而穆亦霜僵直的手臂却平举着,纹丝不动。 萧隐仇叹口气取了张明黄符纸,贴在穆亦霜额头。再将手中摄魂铃摇了几摇,穆亦霜的双手忽然就放下了,瞧起来如同一尊木雕泥塑。立在穆亦文身旁,动也不动。 萧隐仇摇摇头,手中的追魂锣咣一下坠了地。萧隐仇探出左手要去捡追魂锣,却闷哼一声将左肩一把按住不敢动弹。 林长夕弯腰捡起追魂锣递给他:“可是左臂又痛?” 萧隐仇摇了摇头:“无妨,许是这几日累的狠了不及休息。回头将这条胳膊摘了上些伤药歇歇就好。” 林楚瞧着他,眼底生出几分悔意。 当初在大荒山,为了牵制萧隐仇与周孟莲,更为了引起他们两个内斗,她设计让萧隐仇自己砍了自己一只手臂。 她后来虽然让千机楼造了只机械手臂给萧隐仇装上,但并非她亲眼盯着完成,工艺始终差了一些。 假的终究是假的,用的久了难免会磨损难受。若早知道萧隐仇是这样的性子,当初断不会那般决然。 “等回去以后,我请千机老人重新做一只手臂给你,尽量与真臂一般无二。”这一次,她打算自己出手。 “多谢六爷。”萧隐仇大喜。 千机老人是四国的传奇,他的锻造技艺天下无双,若是他肯出手帮忙简直再好不过。 “不必谢我,本该由我来弥补。更何况,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最后这一句林楚的声音变得冷凝如冰,明艳一双清眸一瞬不瞬瞧向烂泥般瘫软的梅枝:“你可知罪?” 梅枝身躯一颤,缓缓抬起头来。 眼前的林楚居高临下迫视着她。 她的身后,站着钟思,石菲菲,素问,穆亦文,林长夕和毫无生气的穆亦霜。 所有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瞧着她,他们的眼底,却再没有往日里暖意融融,只余冰一般的森冷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正文 722 穆亦霜她该死 再有……便是厌恶。 对她发自内心的厌恶! 梅枝牵了牵唇角,唇瓣噙着丝淡淡的笑,微微有些发苦:“我……何罪之有?” “你残杀同伴,嫁祸他人!莫非没有罪么?” 石菲菲是个火爆脾气,眼睛里面从来揉不得沙子,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狠狠给梅枝几巴掌。 梅枝将眼眸从眼前昔日同伴面上一一划过,唇瓣笑容却越发深了几分:“穆亦霜是我杀的,又如何?” 梅枝从不似她表面上那般柔弱木讷,她很懂得察言观色。事到如今,她很清楚自己中了计,而她费尽心思的策划,彻底毁于一旦。 坚持下去,她只能成为笑话。 “你们也不见得多么高明。”梅枝已经彻底平静,神色中带着讥讽与往日的乖顺大相径庭,如同变了个人。 “萧隐仇,亏你号称黑巫萧氏传人,却日日屈居林楚之下。她砍了你一只胳膊,你却心甘情愿做她的走狗!” “若你的祖宗们泉下有知,知道你用祖传赶尸术来帮着折辱自己的仇人,不知道会不会气的连棺材板都掀起来。” “你找死!”萧隐仇额角青筋蹦起,沉着脸便要上前。 “你别中了她的计。”穆亦文紧紧抱着萧隐仇,怕他冲动:“她激怒你就是想让你将她杀了,好逃避六爷的责罚。杀了霜霜,岂能让她那么轻易去死?” 梅枝心底发沉,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竟让这些人联合起来做了这么一出大戏。 她惧怕林楚,更惧怕她对付敌人的雷霆手段。但如今……竟是求死不能? 她不甘心! “穆亦文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她呵呵笑着:“自己亲姐姐都被人杀了,你却不敢替她报仇?你配当个男人么?” “我亲姐姐?”穆亦文眼底生出怪异,蹙眉瞧向梅枝:“你……。” “理她做什么?”石菲菲接口:“跟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有什么可说的?宗正府的离恨天更适合她。” “我不去!”梅枝大吼,天离恨天比林楚更让她恐惧。 她恶狠狠瞪着石菲菲:“你这个下贱的娼妓,跟你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婊子果真无情善变,一肚子虚伪。若不是你谎称穆亦霜被烧掉了,让我放松了警惕。我岂会在晚上瞧见她尸首的时候失了态?” 她冷笑一声:“穆亦霜是我杀的,她该死!” 梅枝静静瞧着眼前众人,眼底缓缓生出讥讽:“你们口口声声说大家是同伴,是一家人。却在此地欺骗,用计,对付我这么一个重伤的病人。这就是你们对自己同伴的态度?” “梅枝,你莫要歪曲事实。”钟思皱眉,声音冷凝。 “这可真有意思。”石菲菲冷笑着开口:“明明是你自己先杀了同伴死不承认,这会子倒成了别人的错了?” 穆亦文双目赤红:“梅枝,枉我们大家一直真心待你,尤其是霜霜。她心善,从不肯叫你做一点粗重的活计,你也能下得去手?” “不用同她说这些。”林楚始终端坐于高背大椅上,听到此刻缓缓抬手打断所有人说话。 她目光清冷,阴沉如海,一瞬不瞬瞧着梅枝。眼底渐渐生出细碎红芒。 “因为她根本不是梅枝!” 正文 723 为什么一定要急着去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724我不会放过你 “你给我闭嘴!”林茉烟冷喝:“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若不是你狼心狗肺,逼的我们走投无路。我会放着好好日子不过来对付你?” “真是好笑。”石菲菲讥笑:“自己喜欢吃屎,却要怪饭不香。也是真够了!” “你们懂什么?”林茉烟暴怒:“你们都是林楚的走狗,跟她一样下贱!” 啪! 穆亦文狠狠给了林茉烟一巴掌。 这一下极重,她的唇角顷刻淌出了鲜血。穆亦文冷着脸,半点不觉怜惜,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我的霜霜与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杀了她?我不会放过你!” 自打穆亦霜死后,穆亦文便整日如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如今却如愤怒的雄狮,分分钟便要将林茉烟撕碎。 “呵呵。”林茉烟吐出一口血沫,狠狠说道:“你的霜霜?” “原来你竟同你的亲姐姐是这种关系?” “我呸,你们这些罔顾人伦的狗杂种,杀了她都脏了我的手。早知道就该将那个贱人丢给柔然军享用,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就喜欢这种又臊又浪的小贱人!” 穆亦文满目阴沉,抬脚重重踹向林茉烟小腹。提剑便要砍下去。 “秀才住手!” 林长夕一把揽住他的双臂,同钟思一起将他拖离林茉烟身边:“先留她一条狗命,就这么打死她,太便宜她了!” “林长夕你放开我!”穆亦文双目赤红:“不要让我跟你势不两立!” 嘭! 林茉烟的身躯被林楚一脚踹飞,狠狠撞向了院中的大树,清晰的骨裂声在夜空回荡。 林茉烟痛苦的佝偻着身躯,却并未告饶。 林楚修长的双腿一步步向她走去,如九幽炼狱中嗜血的魔鬼,周身皆是阴鸷冷厉的煞气。 “你喜欢柔然军是么?” 林楚蹲在她身前,将她下巴一把箍紧,居高临下迫视着她。 “我可以成全你,让你们天天在一起。相信当他们知道是你告密害的赫连歧惨死,害的他们兵败被俘,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不!”林茉烟害怕了:“林楚,我是你的妹妹,你这么对我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林楚挑眉:“你是不是忘了,我爹早就脱离夔州林氏。这可是你们一家子极力促成的好事。” 林茉烟噎了噎,将目光转向林长夕:“四哥,咱们都是夔州林氏的嫡系。我今天被他们丢给柔然军,你的脸面能有多好看?” “林楚,你不在意我,还能不在意二伯一家么?” 眼看林长夕面色白了白,林茉烟呵呵笑的得意。 “夔州林氏一荣俱荣一损既损。我丢了脸,二房一家也再别想挺直脊梁骨。林楚,二伯他们对你掏心掏肺,你就这么回报他们?” 她的笑声尖锐而嘹亮,众人狠的牙痒痒。但事关林家二房的荣辱,不好发表意见,都拿眼睛瞧向林楚。 “林楚,纵你嚣张狂妄,也动不了我。”林茉烟掸掸衣角上的灰,得意的站起身,彻底忘记了了方才的恐惧和狼狈。 “你就是个乡下来的狗杂种,下等人就是下等人。我可跟你不一样,我生来就是尊贵体面的千金小姐。至于你,呵呵。” 她眼底皆是不屑和嘲讽。 “你跟我比,就是沟渠里的烂泥。穆亦霜是我杀的,你不是连我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你这个孬种!” 正文 725乱说话是会挨打的 “你闭嘴!”钟思眉峰紧蹙,眼底喷薄出火焰,骨节捏的咔咔响。 “滚开!”林茉烟趾高气昂看着钟思:“你主子都不敢拿我怎么样,一只狗还敢乱吠?” 石菲菲冷笑:“林茉烟,乱说话是会挨打的。” “你个娼妓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 林茉烟高高扬起了手臂,恶狠狠朝石菲菲面颊扇去:“本小姐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啪! 林茉烟捂着发疼的面颊,不可置信的瞧向眉目阴沉的林长夕。 她的手掌才扬起来,就被林长夕给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 她本就发髻松散,被林长夕打的肿了半边面颊,瞪着眼的模样就像个疯子。 “你居然敢打我?祖母不会放过你!” 林茉烟怒吼着像个泼妇。在宋老太太心里只有三房一家才是宝,二房这些杂碎,居然打她?怎么敢! “吵死了!”林长夕捏了捏眉心:“六弟,我被这疯狗吵得头疼,得回去躺会。善后的事情,交给你了。” 林长夕知道宋老太太在父亲心目中的分量,他没有同大伯一起离宗,就是不想瞧见夔州林氏没落。 但……就这么放过林老三一家,他做不到! 眼不见为净,挺好。 “林长夕,你给我回来!” 林长夕的离开让林茉烟慌了神:“我是你妹妹,你怎么敢不管我?你任由这些人欺负我,祖母不会放过你!你回来!四哥你快回来,我知道错了。” 林长夕的绝然让林茉烟再度生出恐惧,瞧着四周虎视眈眈的人群,扯着嗓子哭嚎:“四哥,你救救我。我不要被送去给柔然军!” 她作势去追林长夕,却被石菲菲展臂拦下:“你杀死霜霜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滚开,你们都滚开,别碰我!” 林茉烟歇斯底里大叫,瞪着林楚:“林楚,你这么对付你的妹妹,就不怕被世人唾弃咒骂么?你……。” “我还真不怕。”林楚懒懒掏了掏耳朵,林家三房一脉,也就这么点本事了。 “这女人心肠虽然不怎么样,小模样还是不错的。”石菲菲上下打量着林茉烟:“腰身也不赖,真是便宜了柔然那些久没有开荤的杂碎们。”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六哥。”林茉烟知道,林楚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再也不敢嚣张了。 “六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我愿意赔钱,那个女人家里想要多少钱我都给她。你千万不要把我送给柔然军。” “你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些?”林楚挑眉,眼底生出不耐:“若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让我怎么帮你?” “你!”林茉烟的心彻底冷了,恐惧到了极致反而不那么害怕:“穆亦霜的死,都怪你!” 她眼底缓缓生出讥讽,一瞬不瞬瞧着林楚。 “我原本是豪门望族的千金,有大好的前程!就因为你见不得我好,用那些下作手段毁了我的前程,凭什么?” 林茉烟一家彻底臭了,被赶回夔州后连旁支都瞧不起他们。加上林老三本就没什么赚钱的能力,还好吃懒做,他们的日子生不如死。 这一切,她都怪在了林楚头上。恨她恨的要死。 “我从没有害过你,甚至不止一次向你示好。你却嫉妒我的才华身份,一而再的打压我。将我赶到这穷山恶水!” 正文 726 林茉烟好大的脸 众人冷哧,六爷嫉妒她?林茉烟真是好大的脸! 林茉烟的情绪越发激动,她被自己感动了,委屈的涕泪横流。 “林茉云算计了你多少次,舌头都没了。她就是个废物,你肯提携她却不肯帮我。” “凭什么她能嫁给侯爵一步登天,地位比我还高?凭什么你宁愿选择一身铜臭的二房,却将我弃之如敝履,凭什么?” 石菲菲听的砸了砸嘴,满目惋惜:“她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你闭嘴!”林茉烟怒瞪着石菲菲:“一个下贱的娼妓破烂货,不要脸的臭婊子。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还有你们。”林茉烟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划过:“都是出身市井的升斗小民,一个个出身来历皆上不得台面。你们又凭什么同我相提并论?凭什么连你们的日子都比我过得好?!” 林茉烟深呼吸,眼底浮起猩红:“你们都该死,该死!” “这就是你在城中水源下毒的原因?” 林楚的声音似一把利剑,劈开了林茉烟的喋喋不休,狠狠刺入到她的内心。 林茉烟正义愤填膺的控诉,对自己的遭遇心疼的想哭。冷不丁被林楚插了一句,瞬间止了声息。目光闪躲继而低头,并不去与林楚对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我来帮你解释。” 林楚眸色如冰,居高临下盯着目光游移,满目怨毒的女子。 “林家三房名声尽毁,即便远离上京却也再不复先前繁华。可你们还是不知收敛,日益坐吃山空,眼看便要入不敷出。” “但,就在一个月前,三房一脉却忽然阔绰,再现昔日辉煌。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你爹忽然开窍上进,终于学会了给家里赚钱。” 林茉烟眼珠子转了转,梗着脖子:“我大伯是当朝首辅,二伯是商会奇才,我爹是他们的亲兄弟,有些本事很奇怪么?” 众人呵一声别开了眼,就林老三的秉性。信他能赚钱养家,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我比你更愿意相信你爹有本事。”林楚语气淡淡的:“那样的话,林家还不至于太丢脸。” “你!” “我刚接管庾司衙门时,粮仓被烧。为筹措粮草,夔州府百姓各户资料我都尽数掌握。” “你们府上那时早在靠典当度日。涉及到林家的当票如今还在各典当行中存放,想要找到不是难事。” “请你告诉我,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怎么会忽然间拥有足够的资本日日出入赌坊酒肆,又购入大量珠宝首饰古玩字画?” 林楚的话说完,众人瞧向林茉烟的眼神愈发冷冽。 若她只是挟私报复杀了穆亦霜,还能说她有几分胆量豪气。 但……若是为了钱财害的夔州府险些落入敌寇之手,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的重罪。 林茉烟比谁都清楚叛国罪名落实她会是怎样的下场,当然不能承认。 “就是我爹厉害,这一个月赚足了翻身的银两,怎么了?” “那就恭喜你。”林楚眸色淡漠如水:“既然茉烟小姐如此理直气壮,那便请解释一下,为何夔州府疫病横行十室九空的时候,唯有你们三房平安顺遂,连府中下人都不曾有一个染病?” 正文 727 林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那是因为……。” “同样是在一月前,林家陡然富贵后,招了大量工匠回府连夜挖井。夔州林氏数百年底蕴,始终与城中所有人一起,靠城里两口水井的水源生活,怎么忽然想起自己打井?” “那……。” “城中疫病横行时,你们以首辅家人的名头,要挟府衙加派人手前往你们府中守护伺候,致使本就空虚的兵力更加抽调不开。而在青阳联军攻城当日,越发变本加厉,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出兵,要求太守大人将府兵抽调到你们府中。” “敢问你们林家三房是有多大的脸,能大过全城百姓,家国安危?” “我……。” “早在数月前太守大人便下令封城,外乡人不得进入夔州府。能在城里水源下毒造成疫病假象的人,只能是夔州府中人。请你告诉我,除了行为异常的你们林家三房,还能有谁?” “你这是诬蔑!”林茉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索性只字不提,轻蔑仰着头颅,死不承认,能将她怎样? “说来说去都是猜测,一切就是赶巧了。你若是有什么实质证据就拿出来,我倒也想开开眼呢。” 林茉烟笃定林楚没有证据,她若有早拿出来将林家抄了,会在这里跟她废话? “若是拿不出来。”林茉烟渐渐得意,抬手拢了拢头发:“就麻烦让让,我要回家去了。至于那个什么穆亦霜,可不是我杀的。我瞧最近大战大家都挺紧张,才开个玩笑让大家放松放松。” 她的目光嚣张无谓:“若你们非得将杀人的罪名栽给我,就也请把证据拿出来吧,人证物证都拿来。拿不出,就滚!” “跟她费那么多话干什么?杀了就完了!”钟思脾气最爆,提着刀就要上前。 “思思。”石菲菲扯住她手臂,朝她摇了摇头:“别冲动,咱们听六爷的。” 她轻蹙着眉头瞧向林楚,眼底充满忧虑。 投毒杀人涉及到夔州林氏,即便林首辅除宗令立,宋老太太始终是他母亲。若没有确凿证据便将林氏一脉问罪斩杀,六爷无法向首辅大人交代。 但……明知林家恶贯满盈,却因没有实质证据放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 想想就憋屈。 “六爷。” 陆安踏着夜色快速接近,拱手将一本书册递给林楚:“林爷让我把这个给您。” 林楚垂首,将陆安送来的书册打开,一目十行的浏览。她眸色渐渐幽深,瞧一眼陆安,神色复杂。 “把这个,拿去给她看看吧。” “好咧。” 陆安笑嘻嘻接过书册,将它一页页翻开展现在林茉烟面前。 “这上面记录了林三爷一家与柔然细作每一次接触的时间地点,以及银钱往来。每一笔账目的经手人,以及去处皆能找到。” 林茉烟面色一白:“太黑了,我瞧不清你拿近些。” 陆安走上前,尚未在林茉烟面前站定。林茉烟忽然出手,恶狠狠抢夺陆安手中的书册。 咔嚓! “啊!” 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女子惨呼划破夜空,林茉烟捂着软绵绵的手指倒地翻滚。疼的面孔发青,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人家陆安可是鬼卫的统领,想抢他的东西,怎么想的?”石菲菲毫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 正文 728 我没有死,你失望么 陆安始终跟在林止身边,像个无足轻重的长随。 加上他长了张娃娃脸,瞧上去毫无攻击力,很容易让人对他放松警惕。 但,从修罗鬼域尸山血海中活着走出来的人,怎会毫无攻击力? 林茉云想出其不意抢走书册,只被陆安掰断手指,已经相当仁慈。 “林楚!” 剧烈的疼痛让林茉烟面目狰狞:“若不是你得罪了柔然王,他怎么会挑起战争?若不是他挑起战争,便不会来逼迫我们与他合作。他阴狠毒辣,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夔州有今日的灾祸,都怪你!是你的错!” 林茉烟直到如今还一味想将责任推给林楚,瞧的众人一阵唏嘘。脸皮能这么厚,也是没谁了。 “林茉烟。”林楚居高临下盯着林茉烟:“我不但知道是你们在城中水源下了毒,还笃定是你杀了霜霜,你真以为我没有证据?” “我给过你承认减罪的机会,但你没有珍惜。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只能成全。” 林茉烟停止了咒骂,呆呆瞧着林楚。 这是……什么意思? 林楚已经别开了眼,素白纤长的手指朝屋中斗笠人点了点:“你知道,她是谁么?” 夜幕中,灯火下,斗笠人一步步走在林茉烟身边,将头上的斗笠摘下。 “啊!” 瞧清她的面容时,不仅是林茉烟,连钟思等人都狠狠抽了口冷气。 那人脸上没有面皮,斗笠下是血肉模糊的肌肉纹理。镶嵌着眼睛鼻子和嘴巴,夜幕下瞧起来鬼魅一般恐怖狰狞。 她的面目暴漏在众目睽睽下,瘦弱的身躯一阵颤抖,牵起面颊上肌肉抖动,却因没有面皮而瞧不出表情。 “呵呵。”她缓缓开口:“林茉烟,我没有死,你失望么?” 这个声音…… 护国军众人身躯齐齐一震,惊愕的瞧向没有面皮的女子。 “是……梅枝么?”石菲菲呢喃着开口,心尖颤的生疼。 “嗯,是我。” 没有面皮的女子却镇定如斯,只有袍袖下些微颤抖的指尖,暴漏出她此刻内心的痛苦。 四下静默,气氛诡异而忧伤。 梅枝与穆亦霜一同回府,穆亦霜死了。杀害穆亦霜的梅枝却是林茉烟假扮,谁也不知道真的梅枝去了哪里。她便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曾想今夜在此地重逢,她竟……变成了这个模样。 石菲菲咬了咬唇,她曾是名噪一时的花魁,比谁都清楚毁容对与女子意味着什么。她曾为此,意志消沉。 但,与梅枝如今的容颜相比,她面颊上的伤痕实在不值一提。 “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石菲菲冷声开口,眼底杀气弥漫:“我要让她加倍奉还!” “是她。”梅枝声音充满怨恨,直勾勾瞪着林茉烟。 “走开!走开!” 梅枝的面孔本就恐怖,如今夜色朦胧,灯火悠悠,瞧着越发鬼气森森。 林茉烟几乎被吓得半死,偏素问眼疾手快,瞧见她想晕倒,不由分说扎一针。 此刻的林茉烟比什么时候都清醒,唯有歇斯底里的嘶吼。 梅枝却如影随形,带给她挥之不去的恐惧。 正文 729 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林茉烟早就与赫连歧勾结,一心想要分化瓦解护国军,便把我抓获将……。” 梅枝吸了口气,眼底痛苦更甚:“她将我整张面皮揭掉,用南疆秘术与她面颊融合,易容成我的样子回到六爷府中。一面将情报传递给城中奸细,一面伺机而动,打算给护国军致命一击。” “巷战那日,她接到赫连歧指令,试图带领赫连歧埋伏在六爷府邸。于是假装发病,先行回府。霜霜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便将霜霜杀了。” “若非她私心作祟想要让我教她幻术,瞒着赫连歧将我偷偷藏起来,就不会让林爷的人找到我,更不会揭穿她的伪装。呵呵。” 梅枝扯唇笑,如夜枭鬼啼。 “林茉烟你想不到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南疆易容秘术再高明,也有破解的法子。你终将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林茉烟的身躯如一滩烂泥。 梅枝的出现注定了她的灭亡,梅枝提到的事情她无可辩驳。但,她将这个女人藏的那么隐秘,怎么会被人发现? 还有…… 还有与赫连歧暗中来往的证据,每一笔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就像……有一双眼睛时刻悬在她的头顶,让他们一家无所遁形。 原来,他们早就活在别人的监视下。这个认知令她遍体生寒。 “我就说梅枝瞧起来奇奇怪怪,一口一个亦霜姐姐,大人大人叫的那么生分。原来真是个冒牌货。”石菲菲狠狠啐了一口,怒瞪着林茉烟。 钟思抬首瞧着素问:“你是不是早知道她有问题?才会让我们这几日在她面前做这一出戏?” 素问恩一声,不解释。 啪! 穆亦文一巴掌甩向林茉烟,攥着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我要让你,给霜霜偿命!” 他一双眼眸殷红充血,痛苦与仇恨使他面目狰狞,早不复先前的儒雅俊秀。 如一头困兽。 林茉烟淡淡一笑,她这一生心比天高,从不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 她曾不止一次向林楚抛出橄榄枝,均被无视。 回到夔州后,是她搭上了柔然的暗线。她以为看到了人生的希望,费尽心机到头却只是……一场空。 今日就要死了么?老天待她真是不公,好不甘心呐。 她缓缓闭上了眼。 死便死吧,来世她定要一鸣惊人! “林茉烟,你去死吧!” 雪亮的刀锋被林楚攥住:“秀才,不急。” 她眸色清淡,冷厉如冰:“林家三房欠下的,不仅霜霜一条命。他们需要给整个夔州府一个交代,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太守大人,个中详情,你都了解了么?” 啪! 梅枝大力击掌。 黑暗如潮水迅速退去,明亮的阳光自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天光大亮,一片鸟语花香。 林楚等人身后不足三尺处摆着一排高背大椅,依次坐着伍元彬,宋浩,还有…… 林茉烟眼皮狂跳,下意识抿了抿唇。 竟还有宋老太太,林老三以及焦氏和她的母亲余姨娘。 他们……怎么在这? 正文 730霜霜,我来陪你 “是你!”林茉烟猝然抬头,恶狠狠瞪着林楚,继而又瞧向梅枝:“还是你?” 林茉烟知道,梅枝对幻术修习颇有天赋。 从她昏睡醒来那一刻,便已经堕入到梅枝布下的如鬼魅阴森的幻阵中。 她的心智在幻境里,一点点被击溃,承认了犯下的所有罪行。 她好恨!竟被那个不起眼的下等宫女算计了! 没有人理会疯子一般的林茉烟,众人依次迈过她的身躯,齐齐站在伍元彬面前。 “大人。”林楚轻声开口:“夔州疫病之源已经查清,人证物证俱在,现俱移交给大人。还请大人,替夔州府讨回公道。” 伍元彬起身,朝林楚等人恭敬行礼:“伍元彬与夔州府,铭记林六爷大恩。” “那个女人,暂且先借我用用。” 林楚指一指林茉烟,将书册转交给伍元彬,大踏步离开。始终不曾给过三房一脉半点目光。 “林楚,我可是你三叔。”林老三大吼:“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我。我死了,你和你爹也不光彩。” “呵。”林楚冷着脸开口:“自作孽,不可活!” 她不再理会这群丑恶的人。三房求救无门,开始咒骂。但那一切,林楚并不在意。 想要让林茉烟和三房认罪很容易,但她没有动用私行,而是选择将这一切公告与众。 唯有如此,才能让所有别有居心的人闭嘴。不至于利用这件事情,来攀扯撕咬住老爹,虽然她和老爹都不惧怕这些阴招。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老爹重情,这家子的作为和下场势必让林老爹难过。但他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将他们的嘴脸彻底揭露,老爹对他们彻底失望,才能少难过些时候。 至于心狠手辣,不念手足什么的唾骂。 只管冲着她来,又不会少块肉。 纷争平定,淡淡哀愁自钟思等人眼底浮起。瞧着僵硬如木偶的穆亦霜,悲伤难以平复。 生离死别,自此后终不再相见。 萧隐仇直起身,将手中摄魂铃摇一摇,宽大袍袖一甩,喝一声:“起!” 穆亦霜僵立不动的身躯忽然抬起了头,两只胳膊伸得笔直。 “阴尸赶路,阳人回避!” 萧隐仇一声大喊,朝前走去,穆亦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二人之间始终保持如一距离。 摄魂铃的声音在天地回荡,四下里寂静无声。 钟思将烂泥样的林茉烟结结实实捆了,牵了绳子一头跟在众人身后。 众人一路出城,走至城外林中硕大一片空地处停下。空地正中架着高高柴堆,萧隐仇在柴堆边摇了摇铃,口中音节诡异幽深,意味不明。 穆亦霜抬头,森白无神的眼珠子朝着柴堆瞧了一眼,伸直双臂,一步步跳了上去。 直到上了柴堆最顶端才转了身,噗通一声倒在了柴堆上,舒展了四肢动也不动。 萧隐仇收了铃铛:“阴人上路,阳人珍重!” 林长夕将早准备好的火把点燃,扔到了柴堆里。 眨眼间,火光冲天,将半个天幕染红。穆亦霜的身躯被火焰遮挡,再也瞧不清了。 石菲菲忽然哽咽出声:“我们那天说,待到战事结束去给你送嫁,如今你怎么食言了?” “不!” 众人身后一声吼如困兽,穆亦文忽然冲出,毫不犹豫奔进火中:“霜霜,我来陪你!” 正文 731 你让我怎么办 “救人!” 林楚反应极快,但大家冲了数次。都因火势过大无法靠近。 叮铃! 一筹莫展时,忽听摄魂铃响。穆亦霜僵直的身躯自冲天烈焰中走出,她的身后紧紧跟着穆亦文。 大火刚刚点燃,外围火焰虽势大吓人,距离中心火起还需要些时间。 穆亦文只被外围火焰灼伤了表皮,并没有受重伤。 众人瞧的松了口气。 林长夕拍拍萧隐仇肩头:“多亏你机灵。” 点火后,萧隐仇并未解除对穆亦霜尸体的控制,他用赶尸术让穆亦霜自动冲出火海。穆亦文对她情根深种不离不弃,自然寸步不离的跟随。 “秀才,你这是做什么?”石菲菲蹙眉开口:“你就这么死了,霜霜得多难过?” 穆亦文蹙眉一言不发,将穆亦霜的头颅靠在自己肩头,无声哭泣。 滚烫的泪水濡湿衣衫,顷刻冰冷,浸润的他一颗心也冷的彻骨。 “霜霜。”他声音喑哑低沉:“你说过,战事结束就跟我成亲。你说过,要做最美的新娘。你说过,要开开心心嫁给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怎么能……。” 男人低唔如困兽。 穆亦文垂眸,将唇畔贴在穆亦霜额头:“你走了,剩我一个人。你让我怎么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自打得知穆亦霜死讯,穆亦文便如个行尸走肉。直到此刻,才将诸多情绪化作泪水倾泻。 他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嘶吼控诉。只低低数语,却叫人肝肠寸断。 这个场面惹的众人心头酸涩,纷纷落泪。即便是林楚,眼眸亦氤氲如雾。 “秀才。”林长夕蹲在穆亦文身旁:“逝者已矣,得让霜霜入土为安。” “不。”穆亦文蹙眉抬头,眸色坚定:“我不会让霜霜离开我!” 众人皱眉面面相觑,穆亦文这样子不会是……疯了吧。 “萧隐仇。”穆亦文猛然瞧向萧隐仇,眼底迸发出骇人的光:“我没有求过你什么,如今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你别激动。”萧隐仇吸口气:“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只要能做到,我万死不辞。” “我知道你们黑巫萧氏有一种秘法,能让死人长年不腐如生人一般徜徉天地。求你帮帮我,我不想与霜霜天人永隔!” “这……。” 萧隐仇再想不到,穆亦文竟提出这样的要求,颇有些为难。 “先祖当年研制赶尸术,只是为了让战死的将士能够回归故土安葬。萧氏赶尸术至多能保证尸体三月不腐,若想要长久如生,根本……办不到。” “办不到么?”穆亦文眼底华光瞬间暗淡。 “是真的不行。”萧隐仇面色有几分颓然:“若我能让死尸长年不腐,何需要隔三差五便得补充新的尸体,来充盈我的傀儡大军?” “也不是,一定不行。” 林楚思量良久,缓缓开口。眸色如水一瞬不瞬盯着穆亦文。 “将萧氏赶尸术与千机楼的机关锻造术结合,或许能锻造出长年不腐的尸身,但是……” 正文 732因为我懂她 在林楚的时代,仿真机器人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四国大陆,当然不存在那样的技术。 但,造出能够自由行动的机关傀儡,也不算一件难事。 “秀才,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明白。” 林楚瞧着穆亦文,眸色渐渐郑重:“利用数术机关锻造出的傀儡,即便外形与人再相似,终究是个死物。你明白死物的概念么?” 穆亦文身躯轻颤,面色苍白如纸。嘴唇翕动半晌,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没有思维,没有意识。她不能同你说话,也不会对你的举动做出任何回应。她只是个能自由行走的高级木偶,甚至冰冷地没有丝毫温度。” 林楚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盯着穆亦文:“这样的穆亦霜,你确定要么?” 穆亦文对穆亦霜情根深种,穆亦霜的死亡固然会让穆亦文悲伤。但,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总有一日,岁月会冲淡伤痛,让他放下过往。 但是…… 若身边时刻跟着穆亦霜的傀儡,则是全然不同的局面。她会日日提醒穆亦文两人的情深不寿,却不能给他丝毫回应。 这对穆亦文来说,何其残酷?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出穆亦霜的阴影! “要!” 穆亦文没有任何犹豫:“我不需要她懂我,爱我。因为,我懂她。” “我只有一个要求。” 穆亦文挑眉,瞧向林楚:“在我死后,毁了霜霜的傀儡,不要让她落入任何人手中,为我二人合葬。” 他半垂下眼睫:“生不能同寝,那便死同穴。若有来世,我还是会一心一意爱她。” 男人的大掌贴上穆亦霜的面颊,指端的触感冰冷而僵硬,并不令人愉悦。 但他眉目舒展,语声温柔,眉目间尽显缱绻温柔。 分明是至死不渝的爱人,却生生……阴阳相隔! “跪下!” 钟思一声冷喝,重重朝林茉烟小腿肚踹一脚。 林茉烟早就是强弩之末,钟思力气又大。挨了她一脚,疼的出了一身冷汗,软软扑倒在地。 林茉烟将下唇咬的几乎出了血,小腿疼的撕心裂肺,似乎断了。 然而,无人在意。 “给霜霜磕头谢罪!” 众人嘶吼如雷,在她头顶炸响,几乎将她凌迟。 林茉烟深呼吸抬眼,冲天烈焰将身边每个人的面目,照的清晰可辩。 众人眼底带着凄婉,悲凉,不舍和心疼。 林茉烟很清楚,他们的万般愁绪皆与她无关。他们有多悲痛,对她便有多痛恨。 她忽觉彻骨的冷。 她出身卑微却不甘心,一生蝇营狗苟只为能叫众人高看。怎样也该比个穷乡僻壤的外室子风光。 到头来…… 到头来,却落得万人嫌恶,甚至连外室子身边一个低贱的孤女都不如。 人生何其讽刺? “老天,你待我不公!”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林茉烟竟挣脱了钟思的钳制,一声怒吼冲入到烈焰中去。 “不好!” 钟思皱眉,却被林楚伸手挡住去路:“随她去吧,她其实是个聪明人。可惜,可惜。” 正文 733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一把红莲业火,燃尽一条生命一世情缘,善良或邪恶皆不可寻。 纵你有满腔抱负不得施展,到头来不过一抔黄土。 林茉烟杀了穆亦霜,却丧命在穆亦霜脚下。穆亦霜虽然丧命,却得到穆亦文生死相随。 善恶终有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林茉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众人恨透了她。她若活着,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折磨。 唯有一死,是她最好的结果,于她而言,亦是唯一的解脱。 她原本并不需要死。 林楚与旁的勋贵不同。虽然林老三一家不断作死,但将他们赶出上京之后,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林楚并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甚至不会阻拦林二爷对他们一家的资助。 林楚从没有将他们当作对手,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那样的资格。 可惜……野心太大,心思太重,终究聪明反被聪明误! 值得么? 待到大火熄灭,只余一片灰烬,哪里还分得清楚哪是林茉烟哪是尘土? 林楚命人将她的骨灰收捡装坛,送入府衙大牢交给余姨娘和林老三。终究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至于那两个人会如何处置林茉烟的骨灰,她并不在意。 林老三一家的下场很快有了结果。 下毒的罪名坐实,夔州府上下对那一家深恶痛绝。伍元彬并未等到秋后,定罪后第二日,便将那一家子拖到菜市口砍了。 “六爷你是不知道。” 陆安笑嘻嘻盯着灯火下专注瞧着和谈卷宗的林楚,说的眉飞色舞。 “在公堂上的时候,那一家子跟狗一样,互相攀咬,连三老爷偷了厨娘一只袜子都给抖出来了。都不用太守大人用刑,打的那叫一个精彩。那个场面呦……啧啧。” “你说,那一家子像什么?” 陆安说的正兴奋,忽被林楚打断,笑声戛然而止,茫然抬头瞧向林楚。 灯火下,林六爷的双眸正盯着他一瞬不瞬。眼底似有细碎红芒一闪,冷若冰霜。 陆安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他方才好像也许大概说……像……狗一样?! “六爷您可千万别误会。”陆安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我指的是三老爷那一家子,绝对没有说您。” “是么?”林楚声音懒倦,唇畔笑容意味不明:“若是我没有记错,你们林爷也曾经是夔州林氏一部分。与林老三是实打实的亲戚。” 陆安…… 得意忘形,古人诚不欺我! “陆安,迟早有一日,你要死在自己这张嘴上。” “六爷。”陆安苦了脸:“您是天下最善良,最英俊潇洒的人。您就瞧在我这些日子为您为夔州府鞠躬尽瘁的份上,千万别把这话告诉林爷啊!” “不告诉他么……。”林楚眸色如水,素白指尖轻叩着桌面,唇齿笑容更甚。 陆安被她笑的毛骨悚然,房中单调的音节似乎正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每响一声,便能叫他的脊背折弯一分。 “您要我做什么尽管说,陆安定万死不辞!” 正文 734 林老三的下场 林楚勾唇:“不告诉他也行。” 陆安暗暗松口气,就知道……这位爷的难缠半点不输自己主子。但愿……她的事情不难办到。 “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若心情好了……。” “您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安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 他今天来这里干什么?闲的么! “林老三一家的尸体现在何处?” “要说这个,那是真精彩。” 陆安眼睛亮晶晶:“小四爷念旧情,将他们尸身收走送到夔州林氏祖坟去,还没等埋就被族里耆老给哄了出去。” “他们说林老三那一家连带宋老太君,早就被族里给除了名,他们没有资格葬入林氏祖坟。” 林楚哦一声:“是么?” 她一点都不意外。 林老三和宋老太犯下的是叛国罪! 投敌叛国是要诛九族的! 这个,她倒是不怕。林老爹早就除宗另立,京兆尹中存有备案。至于林老二一家,凭着林长夕林长啸兄弟两个的功劳,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夔州林氏不同。 他们从前就是依附林首辅和林老二的吸血鬼,能同富贵绝不能共患难。 出了这么大的灾祸,自然要想法子把自己撇干净。将林老三一家除名,是他们自保的唯一方法。 可笑宋老太太一辈子争强好胜。到死,却成了万人唾弃的孤魂野鬼。也不知黄泉路上,她会不会后悔。 “最后怎么处理?” “小四爷将他们一把火烧干净了之后,葬入了乱葬岗。” “烧了?”林楚挑了挑眉,四哥这事干的……漂亮! 夔州百姓恨死了林老三一家,哪怕死了估计也要将他们挖出来鞭尸。 林长夕将他们烧掉,尘归尘土归土,随便找个地方一埋,谁也找不到。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 “四哥,还是善良的。”林楚摩挲着下颚,自从金岩峰相遇,她便对林长夕彻底改观。 林家的男人,各个都非寻常之辈! 即便是被三房抛弃饱受折磨的林长乐,实际上也远比同龄人聪明的多。 关于林长乐…… 林楚眯了眯眼:“你赶紧给老爹传书,让他想法子给林长乐换个身份。” “早在我们来夔州前,林爷便做主将小五爷过继给了二老爷。三老爷根本没有在意。” 林止早就预料到林老三一家会不得善终?他那人素来淡漠,竟也能想着给三房留一条血脉。 林止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处处替他人着想? “我大哥呢?” “林爷在忙,特意……。”陆安的话只说了半句,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闭口。 “特意什么?” 林楚本随口一问,陆安的表现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心中一颤,林止有危险! “我们林爷素来很忙,呵呵。”陆安打哈哈:“并不奇怪。” “他特意让你做什么?” “什么特意?我说了么?没有吧哈哈。” 房间里只有陆安干涩的笑声回荡,就……挺尴尬。 林楚浅抿着唇瓣,清眸一瞬不瞬盯着陆安,洞若观火,仿若能照见人心的沟渠。 陆安吞了吞口水,笑容在唇畔凝固。 “说!”只一字,重若千钧。 正文 735红日初升,视为破晓 “六爷,您就饶了我吧。”陆安可怜兮兮瞧着林楚,多的字半个没有。 林楚瞧着他抿了抿唇。 陆安瞧上去柔弱,也只是瞧上去柔弱! 他从修罗鬼域一路追随林楚,其内心的坚韧和无谓,并不比天域弟子差。 咣当! 林楚吸口气,将陆安送来记录着林老三一家通敌过往的书册扔在桌上。 “跟这个有关?” 疑问的句子,出口却是笃定。 陆安飞快朝书册瞟一眼:“这个……这个……。” “这些消息,谁给你们的?” 陆安摊摊手:“我不知道啊,林爷交给我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林楚眯了眯眼,你倒推得干净! 她缓缓将书册翻开,素白指尖在纸张右下角处点了点:“这是什么?” 那里有一枚朱红印鉴,雕的是一轮山巅初升的红日。在书册每一页的右下角,皆有同样的印记。 正因为如此,审定林老三一家后。林楚将书册从伍元彬手中取回,这个印记……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红日初升,视为破晓。” 她的声音冷凝如冰,眼底在那一刻荡出细碎红芒,掀起云诡波谲的浪潮。 “你主子与破晓做交易,以什么为代价?” 破晓,四国中赫赫有名的情报机关。与滴水并驾齐驱。 唯一不同的是,滴水办事只索取银钱,价格高到离谱。 而破晓的价值从来不用金钱衡量。他们只与雇主交换他们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 但,这两者搜集情报的能力均非同凡响。只要你付得起价格,没有他们刺探不到的情报。 滴水穿石,无孔不入。滴水纵横天下,却无人能窥看出它的势力隶属何方。 即便天域,也探查不出滴水的底细。 而破晓,自打组建素来高调。它背后的势力,是修罗鬼域。 林止与那些人交易……是在与虎谋皮。 “六爷在说什么?”陆安眨眨眼:“我听不懂。” “陆安,你嘴硬,会害了你主子!” 在上京时,林楚与修罗王打过一次照面。那个男人随便一出手,就让百里渊元气大伤。 林止与他对上,定是一场苦战。 “我是真不知六爷说什么。”陆安咂咂嘴:“我们林爷好端端的在他自己房间休息,哪也没去。” “去告诉所有人,无论听到任何动静,不许出门!” 语声未落,林楚人已到院外。她身躯如风,眨眼不见。 陆安撇撇嘴:“林爷,我可真什么都没说。是六爷自己猜出来的。” 他伸个懒腰去传令。 所以是六爷聪明,关他什么事呢? 嗖! 林楚才踏入林止院中,杀气乎至。一点寒光呼啸,朝她咽喉刺来。 林楚身躯如燕向后翻滚,凌冽杀气自她鬓边擦过。哆一声钉入身后树干,竟是普通一只竹筷,夜色中颤动不止。 “林爷,我忽然想到了交易的价格。”屋中男人的声音阴霾冷厉,似地狱修罗杀气凌然:“我要你杀了林楚。” 这个声音…… 林楚心中一颤。修罗王,果然是他! “不可能。”林止毫不犹豫:“只要我活着,任何人也别想动她。” “哦?”修罗王笑声狂放,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死也可以。” 林止不动如山:“与我为敌,你会后悔。” 正文 736 做人,不要这么虚伪 “你为她受了伤,以为我不知道?”修罗王讥讽道:“现在的林止,不是我的对手。” 林止饮下一杯酒:“那就试试。” 两人皆语声清淡,似闲话家常。却在言谈间藏着刀光剑影,布下了生死战局。 “你是傻了还是残了?杀个人还得要别人来?” 女子的声音清冽而悠扬,却冷到了极致亦嚣张到了极致。 屋中人静了半瞬,继而扭头瞧向院中。 夜色朦胧,星河璀璨,印出一人身似蒲柳挺拔如松。她一袭红衣似花开彼岸,如火如荼。衬得肤色如血,眉目如画。 最妙是她一双眼眸,耀眼胜星辰大海,承载着云诡波谲的寒。一眼令人,如坠冰窟。 “林楚,好久不见。”修罗王面具下一双蓝眸半眯着,悄然闪过一点寒芒如霜。 “你不是早知道我来了?”林楚淡漠如水,扬一扬手中筷子。林止院子里能对她下杀手的,还有谁? 她眼底含着讥笑:“做人,不要这么虚伪。” 藏在暗处的鬼卫默默竖起一根大拇指。 敢如此跟修罗鬼域的主子说话,普天下大概只有这么一个。 林止唇角微勾,狭长凤眸中荡起温暖的笑。老楚无所畏惧的模样,真叫人喜欢的挪不开眼。 修罗王淡笑,蔚蓝的眼眸却瞧向林止:“这个人我要亲自动手,你老实点,我会考虑放林家一条生路。” “你不放过,我会怕么?”林止浅酌满饮,浑不在意。 修罗王蹙眉:“你是一定要与我为敌么?” 林止:“那是你的选择。” 修罗王咬牙:“你们一起上吧。” “那样你会死的很惨。”林楚挑眉:“我不喜欢欺负人。” 修罗王怒极反笑:“但愿你的身手能如你口舌一般凌厉!” 嗖! 语声未落,屋中划过一道残影,凌冽而磅礴的杀气,卷向林楚。 叮! 林楚的短剑砍上修罗王的手指,迸出刺目的火星。林楚吸气后退,眼底生出郑重。 修罗王并未使用武器,单凭一双肉掌接住她削铁如泥的短剑毫发无伤,甚至能蹦出铁器光辉。 足见,他金钟罩的功夫已经练到炉火纯青。 而他的速度,极快。 一招之后,如影随形。无论林楚退至何方,他总能出现在不足三尺之地。 而这人本身,对幻术用毒造诣颇深。这是林楚此生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敌人。 这种人,不可力敌。 “林爷,不管么?”陆安一回来,便瞧见院中生死相搏的两人。吓得心惊胆战。 “老楚想亲自解决。”林止眸中带笑,绝美如仙。 “可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六爷吃亏,那个可是修罗王!” “我知道。” 陆安挑眉,知道,然后呢?就这? 四国大陆,谁能逃过修罗鬼域残忍到令人发指的血腥手段?何况是修罗王亲自动手,他要杀的人,绝没可能瞧见第二天的太阳。 陆安走神间,林楚的蛊虫已经被修罗王的幻阵吞噬。而林止,则慢条斯理倒了第二杯酒。 “林爷,您就不担心么?” 陆安急的跳脚,那可是您心爱的男人。不得踹在怀里小心保护着?操不完的心呐! “担心。”林止淡淡开口:“担心修罗王不能完整的走出这个院子。” 正文 737 庄周晓梦 陆安??? 您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胡言乱语呢? “不过我想,他不会介意。”林止语声淡漠,不辨喜怒。 “陆安,去将多宝格上的朱钗匣子拿来。虽然他不介意,多少还是要给些好处,免得他脸上挂不住,秋后算账。” 陆安默默叹气,自己跟在林爷身边这么些年,头一回瞧见他喝多了说胡话。 也真是……开了眼! 院中,林楚身边青天白日鸟语花香,一片岁月静好。 繁花似锦的草坪上,三个风格各异的少女,围着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少妇嬉戏。 瞧见她时,几人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小楚,你跑哪去了?快过来。” 林楚脚步一顿,忽而哽咽:“老薛……盈盈……小寇子……老沈。” 这四张面孔藏在她心底,是她前世的牵绊,亦成了今生不敢触碰的伤痛。 她曾以为,重生后,前世的同伴都成了过眼云烟。 但……护国军建营大比时出现的薛凯凝,虽不曾谋面却让她深觉熟悉。 是不是说,当日实验舱爆炸后,超自然能力管理局的伙伴们也……到了这个时空? 她们这是终于……重逢了? “老沈,姐妹们,我好想你们。”林楚勾唇,向草地上几人冲去。 “小楚,你脸色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沈褚青微笑地看着林楚,语声温柔如暖阳。 超自然能力管理局里的每个人都是孤儿,他们自幼被管理局收养。四人编入一个宿舍,每个宿舍会分配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除了教授引导他们掌控自己的技能外,还要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 沈褚青就是林楚四人的老师。 她是管理局里最温柔的人,满足了林楚对妈妈全部的幻想。 “老沈……。”林楚吸了吸鼻子:“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我想你。” “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哭鼻子?”沈褚青对她温柔的笑:“快过来,大家都在等你吃饭。” “好。” 林楚声音闷闷的,再不复天域少主的邪冷狷狂。在沈褚青面前,她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沈褚青朝她张开手臂,林楚飞奔而去。却在离她只有半步之遥时,猛然顿住。 沈褚青……穿着的是一身雪白碎花的连衣裙,是她素日最爱的风格。但是…… 她低头瞧瞧自己,T恤短裤,露趾凉鞋。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星芒,她如今在西楚,一个全然不同的时空。怎会有如此打扮? “小楚你怎么了?”沈褚青瞧着她,微蹙了眉头:“怎么还不过来?你不想我们么?你不希望与我们永远在一起么?” 林楚心中一颤,唇畔笑容添了苦涩:“我当然希望,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们。想……回到过去。” “那你怎么……。” “但是我不能。”林楚深呼吸:“义父对我恩重如山。老尘为我,数度置自己与生死之地。老爹时刻盼着我回去,还有……还有护国军的同伴。我不能丢下他们!而你们……。” 她高昂着头颅,眼底的氤氲在那一刻散尽,灿若星辰的明媚:“而你们,只是我心中的梦!” 沈褚青愣了愣,似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却也不过一瞬,唇畔再度绽放梨涡:“你又怎知,你方才说的一切,不是梦境?” 正文 738老楚,你一定要保护我 “庄周晓梦迷蝴蝶,何为实何为虚?你日夜思念我们,如今难得相聚,何不把握机会。即便大梦一场,终究酣畅淋漓甘之如饴。” “你说的不错。”林楚半垂着眼睫:“但,如今的林楚早不是当初的林楚。沉沦梦境,只是弱者行径。我林楚的梦,要通过双手将它变为现实。” 她抬起头,明润的眼眸盯着沈褚青一瞬不瞬:“老师你等着我,终有一日,我会找到你们。到那时,咱们再也不分开。” “现在……。” 林楚抬手,将短剑在指腹划过。以鲜血在半空迅速画出一道繁杂符咒。 “给我破!” 咔嚓! 四下空气起了蛛网般裂痕,在鲜红符咒没入裂痕后,一声巨响碎裂成灰。 方才一切皆不可见,林楚眼前依旧是星河璀璨的夜空。 噗! 修罗王蹙眉,吐出一口鲜血。抬眼瞧向林楚,满目不可思议。 陆安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拳头,继而生出狂热的崇拜,兴奋的瞧向林楚:“六爷真棒!居然连修罗王的幻阵都能破?” 林楚冷哼,浑不在意:“修罗王的幻阵,很难破么?” 陆安??? 说的是人话么? 那何止是难?那是分分钟能要人命的!多少人沉醉在晓梦中不得出,沉睡至死! 天地间,唯有林止最为淡定。狭长凤眸盯着林楚,眼底仿若驻进了星光,绚烂而温柔。 他的老楚,从不会让人失望。 “你方才说老尘受伤不是你对手。”林楚修长的双腿踏出有力的步伐,走近修罗王:“如今,你被幻阵反噬,你觉得你还能是我的对手么?” “我的家人除了我,谁欺负都不行!” “嗯嗯。”林止拼命点头:“老楚,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陆安再度惊诧,继而淡定。 语不惊人死不休,六爷威武霸气是条汉子。至于自己主子…… 为什么忽然觉得,这场男人与男人的爱情里,他家林爷才是柔弱的小娇妻? 陆安陷入到深深的惆怅中。 林爷,你的男子气概呢? 另一壁,林楚将短剑抄在手中,清眸中一片冷冽杀伐:“你,不服,来战!” “呵。”修罗王唇畔微挑,回眸瞧向林止:“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肯为她豁出性命。” “这个人。”修罗王瞧着林楚,朝林止点一点:“他为你付出了许多,你可万万不要辜负了他。” 林楚眯了眯眼,很有些迷茫。不是拼命么?这是什么节奏? 她侧首瞧向林止,却见林止朝她点头,模样很真诚:“没错,他说的很对。” 陆安内心越发复杂。林爷,求求您做个人吧! 林楚总觉今夜的事情很怪异,似乎在朝一条无法预估的道路脱缰而去:“你……。” “不打了。”修罗王未等她开口:“你们两个打一个,不划算。” “你帮我办件事,今天的事情就算扯平。” “嗯?”林楚是真的有些意外。 若非方才与这人交过手,她险些以为眼前的修罗王是假的。 “你有什么要求跟我提。” 林止放下酒杯,狭长凤眸里闪过危险气息。方才的柔弱,似午夜梦回的泡影般荡然无存:“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 正文 739 修罗王的条件 “这可由不得你。”修罗王笑意微冷:“你如今受了伤自顾不暇,又被上京的事情牵制不自由,本王自然要寻找更好的选择。” 林止面色发黑,气氛在一瞬间冷凝:“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么?”这话,修罗王是对林楚说的。 “不过分。”林楚淡定摇头:“你想要我做什么,说吧。我比他厉害。” 修罗王瞧一眼林止,意味深长,却不再与他答言。 “我要你帮我找个人。”他的气息陡然冷沉,有淡而冷的忧伤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找到玄天神女。生要见人,死……” 修罗王声音微滞,猛然抬头:“她不会死。” 林楚眼底掀出惊涛骇浪。 玄天神女雪素衣,那可是个传奇人物。 据说,她能观人气韵,预测过去未来。若能得她辅佐点拨,可国泰民安。 在北漠,她拥有极其崇高的地位和声誉。 但……六年之前,她忽然失踪。整个四国大陆,再没有人瞧见过雪素衣的踪迹。 修罗王与雪素衣,一个是恶魔一个是天使。 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找她做什么? “破晓搜集情报的能力如此优秀,找个人还需要用到别人?” 林楚瞧着修罗王。莫非她与天域的关系泄漏了端倪?修罗王以这个方法来试探? “破晓自成立之日始终不曾放弃过寻找她,但是……一无所获。”修罗王眼底涌上痛苦:“多一方势力寻找,便能多些机会。本王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林楚心中一颤,破晓自成立之日? 破晓现世六年余,雪素衣恰在六年前失踪。所以,修罗王组建破晓竟是为了……寻找雪素衣?! 这两个人…… “你若想寻找雪素衣只需要找到一人足矣。”林楚蹙眉开口:“北漠国师,李天绶。” 雪素衣名扬天下,得益与她有个更加名扬天下的主人——李天绶。 李天绶半仙之体,早年偶然捡到被人遗弃在路边的雪素衣,发现她天赋异禀,便将她带回道观收养在身边。 虽然雪素衣得到了李天绶的真传,但二人对外始终是主仆关系。 想到爱喝酒的老头子四处寻找真传弟子的模样,林楚就觉好笑。他身边分明有个极出色的徒弟人选,为什么偏要舍近求远? “找过。”修罗王缓缓开口:“李天师并不知素衣下落。他也曾起卦问卜,皆……无解。” “是么?”林楚蹙了蹙眉,老神棍都测算不出,那雪素衣岂不是…… “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已经……。” “不会。”修罗王烦躁的摆摆手,打断林楚:“素衣活的好好的,她只是……只是躲到了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行吧。”林楚点头:“我会尽量帮你寻找雪素衣。” “好。”修罗王眼睛一亮:“你若能找到素衣,本王以后甘愿被你驱策。即便刀山火海也万所不辞!” “就这么定了。”林楚答应的很痛快。 她虽然不惧怕修罗鬼域,但……能让一群疯子成为朋友,谁也不会选择与他们为敌。 “林楚。”修罗王盯着林楚,一瞬不瞬:“有消息了去找林止,他知道怎样联系我。最后送你一句话。” 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怜取眼前人,莫待无花空折枝!” 正文 740生辰快乐 林楚愣了愣,修罗王却已经跃上了屋脊。 清风徐来,月明星稀,天地间再也没有那人半点痕迹。 林楚深深吸口气。怜取眼前人,你什么意思? 莫名就觉得她好像是个……渣女。 “老楚。” 啪! 一道脆响在天空炸响,夜幕之上出现一株栩栩如生的玉兰。 啪! 又一声之后,硕大的牡丹绽放在玉兰旁边。 烟花炸响的声音不绝于耳,深夜的苍穹之上,百花竟放。竟相绽放出旖旎绝美的壮丽诗篇。 林楚深呼吸,这是…… “老楚,生辰快乐。” 男人悠扬如经年醇酒般的嗓音在她耳边低柔说道:“原本今晚备下了许多你爱吃的菜肴,却被个讨厌的人打扰了。” 他口中讨厌的人再不做他想,只有修罗王一个。 “还好,他走得快,总算未超过子时。生辰快乐。” 林楚呼吸凝了半瞬,头顶烟花已变换了五个花样。她能预见到,今夜的夔州府会因眼前短暂的美丽,彻底无眠。 “你怎知今天是我生辰?” 林止勾唇浅笑,狭长凤眸深处亦被绚烂烟火点燃,璀璨而温暖。 “你调查我?破晓?” 话出口是笃定。 回上京找林首辅是她临时起意,连自己都不确定能在上京住多久。 她的生平,婉言做的无可挑剔。从她出生到被林止找到,事无巨细,自然包括她的生辰。却绝对不是今日。 林止选的这个日子,是她真正的生日。 “嗯。”林止半垂着眼睫,一瞬不瞬盯着林楚:“你生气了?” “没有。” 林楚有些烦躁,她并不生气只是觉得……麻烦。 修罗王那个人奇奇怪怪,却绝对不好相与。 他能查出自己真实的生辰,是不是表示……他还查出了旁的东西? 她虽不在意暴露自己的马甲,但若叫人知道她是女子就……很麻烦。 “很好。”林止勾唇,凤眸中灿若星河:“扯平了?” 林楚抬眸,敏感觉出有大事要发生。 今天何止修罗王奇怪,林止的举止言行更!奇!怪! “你……。”她深深瞧着林止:“没事吧?是余毒又发作了?” 林楚心里咯噔一声,抬手去探触林止额头。 赫连歧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他一心要让自己惨死,箭头上涂的毒药绝不会简单。 她连日奔波,严飞素问也不得闲。疏忽下遗漏了什么细节,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子手指纤细修长,滑若无骨。带着淡淡沁香落在额头上,林止眸色深了深,只觉额头上那一处烫的惊人,似要将他周身点燃。 “脸这么红?”林楚蹙眉:“不行,脱衣服。” 林止下意识嗯了一声,这一声含混不清,充满磁性。与往日冷冽全然不同,带着意味不明的颤抖。 一瞬,撩的人心尖发颤。 林楚眸色更深,林大美人的情况更加不对劲。余毒果然没有清除! “愣着干什么?快脱!” “那个……六爷。”陆安在一旁瞧的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好歹进屋去办事。这青天白……黑日的,多不好?” 陆安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六爷这么勇猛,恭喜林爷得偿所愿。 林爷一开心,他这跟着伺候的必然能得到不少好处。 就……好开心! 正文 741 挑明 “你为什么还在?”林楚瞪向陆安,神色中生出不满。 “这就走。”陆安抱着剑,喜滋滋朝院门挪:“两位放心,明天一整天都不会有任何人靠近这个院子。” 所以,你们尽情折腾。 “去叫严飞过来,快点!” “好咧。” 陆安越发欣慰,六爷真体贴。体谅自己爷是个没经验的雏,还专门传了严飞稍后来给调理。 “你赶紧脱!” 林楚的手指向林止脖颈滑去,检查他是不是真的发热:“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作势,便去扯他腰带。 “老楚。”林止将林楚素手抓住,声音喑哑深沉。带着某种不可描述的难耐。 “你别动。”他说。 林楚被林止反应惊着了,她前世也是偷瞄过无数小视频的奔放女性。一眼就瞧出林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 “该死的赫连歧!”她狠狠蹙眉:“居然给你下了媚毒!” 林止??? “你暂且忍耐下,严飞到了一定有解决的法子。实在不行……。” 林楚有点犯难,纠结半晌才开口:“实在不行就去府兵营吧,那里有红帐。我知道你瞧不上那些女人,但解毒要紧,其他的不需要讲究那么多。你……。” “唔……。” 一吻封缄。 盯着骤然放大的俊彦,林楚脑子轰的一声,四肢僵硬。 林止他竟然……竟然……他怎么敢! 林止并没有太过分,一吻浅尝辄止。只在她唇瓣上碰了一碰,将她的喋喋不休堵回去,便迅速离开。 他的脸很红,头脑一片混乱。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紧张,激动,忐忑更多的是满足。 四下静了半瞬,气氛有些诡异和尴尬。 林止咳了一声,在林楚脸色彻底变黑前开口:“你刚才,很吵。” 她的话太多,他只是想阻止。不知怎么就…… “林止!” 林楚声音沉重充满愤怒,她用力甩胳膊。想将手从林止手中挣脱,却发现一切皆是徒劳。 气愤之下,林楚抬脚狠狠踹向林止。 “老楚,我喜欢你。”林止避也不避,任由林楚踢他。嘴里,没闲着。 林楚??? 林止眸色幽深,对面女子的唇畔花瓣一样柔软。方才的轻触他并不能满足,他想要的更多。 “我喜欢你!” 林止语声悠扬如经年醇酒,眸色深沉如海能将人溺毙:“并不是亲人一般的喜欢,你是特别的。”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林楚深呼吸,义正言辞盯着他:“我是你的弟弟,我们两个又都是男人。你……。” “我与父亲并无血缘关系,而你也不是男人。” 林楚神色一凝,有瞬间呆滞。他这话…… “我知道你是女子。一个男人喜欢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有什么问题?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真的知道她是女人? 这个问题林楚以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听到他亲口承认,却还是震惊。以至与完全忽略了林止喜欢她这件事情。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中箭那次,日夜歇在我的房里。从始至终,是我衣不解带照顾到你痊愈。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瞎子?” 正文 742 你的话我不信 林楚…… 所以这家伙那时候真的把她给看光了?事后还装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就……挺气! “林止你听着,我不喜欢你。” 林楚眸色凝重。她两世为人都没有谈过恋爱,她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从没有打算要尝试。 上一世她活着,是为了替管理局做贡献,研究超自然能力造福人类。 这一世,她只想找到沈褚青和薛凯凝她们,男人……连意外都没有考虑过。 这种事情还是尽快说清楚好,老爹她还是要认的。林止怎么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哥哥,不能太尴尬。 “那你喜欢谁?”林止眸色凝了凝,眼底荡出危险阴沉的光。 “没谁?”林楚坚定开口:“我的人生,与情爱无关。”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讨厌我么?” “那倒没有,只是情爱这种事,我不感兴趣。” 林楚说的是实话。她不讨厌林止,甚至对他比旁人还要更上心一些。 林止对她很好,为了她不顾生死。她不是木头岂会毫无知觉?所以在林止陷入危机时,她自请前往夔州。 不过,那是他们两个兄弟情深。 不能再多了! 林止不知她心中盘算,听的眼睛一亮:“你迟早有一日会喜欢我,而且只能是我。” “何以见得?”林楚被他气笑了。 做人自信到这样的程度,叫做无耻! “你暂时没有喜欢的人,又不讨厌我,我便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我是你名义上的大哥,你即便回京也得与我住在一起。近水楼台,日久生情。加上我如此优秀,你爱上我只是早晚的问题。” 林楚??? 就……挺无语。 “行吧。”林楚不打算再与他争论,他今夜准备的烟花的确挺好看:“你努力。” “好。”林止盯着她,眸色深了几分:“在我没有放弃之前,你不许喜欢上任何人。” 林楚挑眉:“行。” 她本就没打算谈恋爱。 林止眸色越发深了几分,悄然闪过喜色,却并未让林楚发觉:“丹青也不行!” “他是我师兄。” 与林止相比,林楚觉得丹青更像她的亲哥哥。与自己的兄长手足怎么可能有爱情? 这人真是……小肚鸡肠。 “你说的话,不许反悔。” “你有完没完?”林楚蹙眉,有些不耐。 “唔。”林止手掌按向前心,凤眸中卷出痛苦。 林楚心中一颤:“你的伤还没有好么?” “方才与修罗王较量,牵动了伤口。” “这不行。”林楚对修罗王颇为忌惮,听到与他有关立刻端正了面色:“我去看看严飞来了没有,陆安找个人这么慢?” “别走。”林止攥住林楚手腕,痛苦中掺杂着忐忑与乞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答应,不反悔。” 林楚咬牙,要不是看在这男人是替她挡箭受了伤,她早就一巴掌把人拍飞了! “你说的我不信。”林大美人摇头,神色间更加虚弱。 林楚忍着气:“要怎样你才能相信?” “我立了个字据,你得画押。” 正文 743 她好像上当了 林止速度飞快,将一张字据展开拍在桌面上。 上面“我林楚发誓,林止未放弃追求前,不会接受任何人!一行大字笔走龙蛇,呈现出虬髯磅礴的气势。 林楚吸口气,字据拿的这么快,都不用写。 是……早就准备好了? “画押!” 林止以虚弱不堪的语气瞧着她,颤巍巍拿了盒印泥推给她。 林楚??? 连印泥都准备好了?鬼才相信他没有提前打算!但是…… 对面的林止开始掩唇低咳,似要咳出血来。 林楚叹口气,她能不画押么? 不能!谁叫她欠了他一条命! 她蹙着眉头,重重在字据上按下手印。 还没细看,字据就被林止一把夺去。盯着上面鲜红如火的指印,林大美人的虚弱顿去,狭长凤眸中一片潋滟流光。 “满意了?” “嗯。”林止点头,飞快将字据叠好放在贴心的衣袋里:“老楚你重信守诺,我心甚悦。” 林楚深呼吸,这个是病人!病人!病人!不能计较。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看。”林止起身,颀长身躯挺拔如松。 他的手掌请按着胸口。,那里放着林楚方才立的字据:“有这个,我百病全消。” “你!” 即便是傻子,林楚也能瞧出自己上当了。林止的伤根本没有大碍。 “老楚,去吃饭。” 林止微笑着瞧向气的抓狂的林楚:“我命人备下了许多你爱吃的菜。” 小丫头自打来了夔州府就将自己绷的太紧,琴弦若绷的过紧迟早会断。 如今让她发一顿脾气,总算能舒缓些她紧张的情绪。 “不吃,饱了。”林楚气哼哼起身,头也不回朝院外走去。 林止愕然:“你今夜并未用晚膳。” “气饱了!” 语声未落,人已到了院外。林止按着胸口字据,笑意直达眼底,却在顷刻凝固。 “母亲,世间女子并非都如你一般心思诡诈。我会让你,彻底失望!” “贫道瞧林爷神清气爽龙精虎猛,似乎没有贫道出手的必要。” 墙头上,严飞抱着拂尘迎风而立。夜风将他须发扬起,一朵烟花在他身后绽放,一时光芒万丈,如缥缈的仙。 陆安则眨巴着眼睛四下打量:“六爷怎么走了?林爷您不是要与六爷一同共度良宵么?怎么这么快就把人放走了?” 他撇了撇嘴,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 连心爱的男人都留不住,废物! “陆安。”林止眯了眯眼,凤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冷沉,吓的陆安打了个哆嗦。 “滚!” “好咧!” 瞧着风一般跑的没了影的暗卫统领,严飞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来一趟夔州,林爷手下的人就……都疯了! “彭诚那边,有什么进展?”林止眸色如霜,瞧向屋顶看戏的道人。 “并无异动。”严飞眸色郑重,说起这事…… “盯紧了。” 林止周身荡起冷意,如行走在暗夜里的魔,令人胆颤:“我不会给任何人,伤害老楚的机会!” …… 数日奔波,夔州府一应事务渐渐步入正轨,与青阳城的和谈也已接近尾声。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谁也不曾想,胜利在望时,却陡生变故。 正文 744 和谈开始 这一日,天色微明,夔州府衙便收到了来自青阳关的公文。 东唐朝廷里来了位钦差,主理和谈诸事。郭谦的权力被彻底架空,退守到青阳城中。 而且,这位钦差指名点姓,要公主端木言或林楚出面接待。 早在林楚离京时,便将护国军逐项事宜交给端木言代管。 上京距离夔州万水千山,让端木言立刻赶来夔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伍元彬无奈之下,只得将何谈事宜交给林楚。 合谈之地选的很巧妙,既不在夔州府也不在青阳关。而是选在永江江心处一座孤岛。 那座岛林楚曾远远瞧见过。 它占地面积不大,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覆盖成了满目深浅的绿。一眼瞧不见陆地。 但,在她踏上孤岛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全然换了天地。 岛上,砍了树除了草,连夜起了座山庄。山庄匾额上写的是望江小筑,雕梁画栋,占地极广。 林楚飞快打量着眼前的庄子,建筑构造与她在别处瞧见的都不相同。 山庄进门处没有影壁墙,倒挖了硕大一个池塘,养了满池子雪白芙蕖。 林楚眯了眯眼。 现在虽已近春末,夔州府今年的天气却并不稳定,时而会被料峭春寒所浸,绝对不是芙蕖盛开的时候! 偏此地的芙蕖开的如火如荼,美不胜收。踏足山庄内,似也觉得周身都温暖了许多。 “我曾听说,天下有一种极其稀罕的宝地,地面能保持常年温暖,四季如春。莫非此处便是传说中千年难遇的风水宝地?” 石菲菲眸中闪过欣喜,将两只手都按在地面上。 少倾,她面颊绽开笑颜:“果真如此,这地是暖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钟思容色淡淡:“未必是好事。” 林楚没有说话,一路所见望江小筑中的奇特,又何止这一处? 此地的建筑风格与东唐和西楚都不相似,反倒十步一亭,五步一桥,流水潺潺。颇有些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流雅致。 这样的风格她只在四国博物志上瞧过,出现于两江首府靖安。 望江小筑距离靖安府山高水远,这是在暗示什么? 一路行来,除了方才开门的老家人再不见半条人影。老家人年龄极大不善言辞,一路行来步履蹒跚,倒叫大家将沿途景致瞧了个够。 众人绕过一道月洞门,眼前出现条回廊,老家人停下脚步朝林楚等人拱了拱手。 “前方不是常人能去之处。请林六爷自行前往,旁的人便随老奴到客房稍作歇息吧。” “不行!”石菲菲皱眉:“在你们的地盘上将我们支开?指定没安好心!?” 钟思与林长夕并不说话,齐齐站在林楚身后。 老家人抬手抹了把汗:“各位客人若是执意要去,老奴也没法子阻拦,但是……或许我们大人今日便不会出现了。” 这话是暗示亦是威胁,东唐的钦差只见林楚一人,若不想和谈失败,他们只能选择妥协。 石菲菲冷笑:“不见?那就打到你见!” 正文 745你们这群强盗 老家人呼吸一凝,不可置信的瞧着面前几人:“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们就不怕重新挑起战火么?” “呵。”林长夕勾唇,妖娆的桃花眼中一片潋滟流光:“大战之后流寇横生,我看你们这望江小筑四面不靠。被摸上岛的水寇屠杀了个干净,也不是不会发生的事情。” 老家人面如死灰。 石菲菲瞧他面色,心情越发愉悦:“我们六爷良善,将杀人的水寇尽数歼灭扔到河里喂鱼去了,替东唐保全了颜面。你们皇上知道了,还不定得怎么感谢我们呢。” 钟思郑重点头:“正是如此!” “你……你们……。”老家人面色发青,周身都在颤抖:“你们这群强盗!” “话不能这么说。”林长夕拍拍老家人肩膀:“我们是替你们除去强盗的大英雄。当然,你们若是忘恩负义不知感恩,小爷我大度,也是不会介意的。” 老家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别闹了。”林楚从始至终盯着老家人神色,直到此刻才开口:“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自己进去。” 众人蹙眉:“不行!” “战争对东唐无益,他们不会在此刻挑起争端。” 引路的老家人周身并无内力流动的迹象,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武力值不行,怼人更不行。这么大年龄,被气死在这里,便成了罪过。 林楚眯了眯眼,她本对和谈没什么兴趣。但如今…… 望江小筑故作神秘,一再强调让她一人前往,她忽然就生出几分期待,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愿东唐的使者老实配合,若真的那么想不开,她不介意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若遇见危险就跑。”林长夕蓦然开口:“林止说过,打不过就跑,一点不丢人。” 林楚??? 她是来和谈的好么?你哪知眼睛瞧出她是来打架的? “六爷,您沿着回廊只管走,回廊那一头自然有人接应。”老家人低下头,下意识与林长夕等人拉开些距离,低眉顺眼。 林楚踏上回廊缓步而行,却在即将步出回廊的那一刻,停下脚步。 眼前,一道牡丹争艳的影壁墙将后方景色遮的严严实实,身边回廊与先前全然不同。 木雕的栏杆全换做了汉白玉,每根栏杆上都蹲了只石雕的狮子。 一狮一态,各不相同。 林楚眸色一动,这样的景色,她是……见过的。 初到上京,端木言向她求救。 那个空有公主之尊,以任性嚣张作为面具,掩藏着一颗柔弱期盼父亲疼爱的倔强丫头。 当时,便是在站在这样一座拱桥上,迎着烈烈的风,抹去眼角的泪。自此后,成了辉煌公主府中,唯一的主人。 难怪,他们要求端木言出面和谈。难怪,他们只许她前往。 因为,她是天下唯一真正将端木言放在心里的人。 东唐的和谈史…… 林楚眼底有冷厉阴沉的弑杀之气一闪而逝,不配与端木言相见! 她蓦然转身,毅然离去。 “来的,终究还是你!” 身后,男人幽幽开口,带着些微的颤抖。 林楚眸色一凝,唇角勾出森然冷笑。 “呵。”她缓缓转过身去:“大驸马,好久不见。” 正文 746 着实叫人恶心 林楚的语气神态,颇为嘲讽。 身后,廊桥下,一儒雅俊逸的官员凝眉而立。他前胸补片,是栩栩如生一只仙鹤翔于九天。 官府颜色却是与西楚朱红完全不同的石青。 花亦原本便生了一张好皮相,在石青色一品朝服的印衬下,显得威风凛凛叫人肃然起敬。 “真是对不住。” 林楚目光慢悠悠自他周身扫过:“忘记了你早已经不是我西楚大驸马,如今该称一声花大人才是。经久不见,不想花大人已成东唐一品大员,当真失敬!” 她言辞似恭敬有礼,语气神态却与恭敬全不沾边。眼底嘲讽如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花亦吞没。 花亦面色一凝,眼底生出愠怒。 “我从未同意与长公主和离,再者花某私事,也轮不到林大人置喙!” “吾皇圣旨已下,由得你不同意?” 林楚再瞧一眼他胸前补片,唇瓣笑容越发凉薄。 “花大人也真是好本事,才离开上京多久?不但能在东唐站稳脚跟,还能身居高位。” “既已改投别国,就不要再作出一副与护国长公主夫妻情深的戏码了。着实叫人……” “恶心!” 林楚无比庆幸这次平乱没有让端木言同行。 小丫头心软着呢,虽然与花亦和花家断绝了关系,更多的则是为了顾全护国长公主的颜面。 若……叫她面对如今的花亦,该有多伤心? 花亦只在初见林楚时表现出些微的尴尬。现在被林楚连番抢白,却也只微微变了面色并未恼怒,反倒在眼底生出些许悲伤。 “我如今在东唐尚书房执教,皇上命我悉心教导众皇子公主学业,往日里并不参与朝政。这个身份也无非是为了进宫方便,并非你所想象。” 花亦有状元之才,腹中的确有些才学。叫他教导皇子公主也算是物尽其用,但……与她何干? “花大人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道路,与林楚并无关联,您无需向我解释。” 她语声略顿,眼底生出忧虑带几分哀凉:“你做这些,可有想过言儿会不会难过?” 往事可待成追忆,蓦然回首才惊觉,世事早已变幻无常。 “言儿好不容易,才从你花家带来的伤害中站起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毁了她么?” 林楚眼底冷凝如霜,语声如刀剑锐利。 有个在别国身居高位的父亲,端木言拿什么脸做西楚的公主,做保家卫国的军人?! 护国军是端木言唯一的精神寄托,她无法想象将端木言剥夺军籍后她还……能不能撑下去。 “花亦,你彻底……毁了她。” 花亦吸口气,眼底有极力压抑的怒火:“我做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你一个外人,又懂什么?” 林楚对端木言有多么疼惜,对花亦就有多么厌恶。 “花大人作为东唐钦差,指名点姓要与我和谈,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 “至于你的女儿。” 林楚冷笑:“花大人的女儿乃是南疆花翎公主,与我西楚护国军副统领端木言没有半点关系。” “即便我拼尽全力,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半分,包括你!” 正文 747 帮他把脑袋砍下来 “若有人脑袋不清醒。” 林楚眼底有嗜血残忍的煞气一轮,瞬间如暗夜的魔:“我不介意,帮他把脑袋砍下来!” 花亦呼吸一滞,胸膛剧烈起伏,良久却只化作悠长一声叹息,半垂下眼睫:“林大人请随我这边来。” 好的很! 林楚将唇角勾了一勾。这一声林大人淡漠疏离,却比方才虚伪的解释他身不由己,让人听的舒服多了。 端木言也定然不希望,与这恶心的男人再扯上关系。 花亦没有再开口,引着林楚兜兜转转进入内院。 一路行来,林楚将周遭情形瞧的清清楚楚,心中越发不屑。 这哪里是望江小筑,分明就是上京护国大驸马府! 眼前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连一花一草都与大驸马府一般无二。 林楚绝不相信将岛建成这样只是碰巧,分明是想要以此来唤起端木言的愧疚,好有所图。 所以,打从一开始,东唐方面就将主意打在了端木言身上。在知道端木言不在夔州后,才指名点姓要她前来。 也无非,是想利用她对端木言的感情做筹码。 他们凭什么认为,时至今日,端木言还能对花亦生出炙热的情感来? 这些人还真是……不要脸! “林大人这边请。”花亦停在一处两进的小院前,沉着脸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里是……林楚眯了眯眼,怀昌堂? 不正是花老夫人的住所? 若说大驸马府中有哪个地方是最令人深恶痛绝,此地数第二便再也没有第一。 花老太太才是造成端木言半生痛苦的罪魁祸首! 当初,正是在她贪心不足一步步的挑唆之下,花亦才亲手缔造出了护国长公主府中一系列的悲剧。 花亦将她引来此处,确定是打算要和谈能有个好结果? “可是言姐儿来了?”屋中,苍老而沉稳的女子声音传了来。 林楚狠狠颦了眉头,这个声音是…… 眼前门帘一挑,俏生生一条身影立于廊檐下。 女子不足双十,一张尖翘瓜子脸上堆满了笑。穿着银光闪闪一套南疆服侍,露出雪白修长的一双玉腿。 她脖子上绞丝的银项圈足足有婴儿小指般粗细,连手腕上都各套着两只足银掐丝攒花的手镯。 此刻,阳光正好,尽数泼洒在她身上,叫人瞧着光芒万丈,刺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是你?” 女人瞧见来的是林楚,甜美的笑容僵了一僵,却也不过一瞬。 “祖母您可是猜错了,来的可不是妹妹,是林家的小六爷。” “林六爷快请进。”女子笑嘻嘻朝林楚招手,笑容甜美而真诚。 “花翎,竟然是你?!”林楚深呼吸,眼前情景何其相似? 花翎唇齿含笑:“能与六爷相见,我的震惊可一点不比您少。” 林楚眯了眯眼,第一次前往大驸马府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那日,花翎上门认祖归宗。 同样的阳光,同样的笑容,甚至连花翎身上的装扮都一般无二。 但如今的花翎,早就嫁给百里云笙为妻,她不该在大司马府上享受内宅斗争的快乐么? 骤然与花亦出现在和谈之地,这是唱的哪一出? 正文 748 完美温馨的一家人 花翎见林楚周身冷凝,笑吟吟过来探出了双手去。似乎想了想,到底还是向林楚乖巧蹲身行礼。 “祖母日日念叨言儿妹妹,就盼着她能早些来。可惜,妹妹终究是忙人,不像我闲来无事总能在祖母身边尽孝。” 林楚冷眼瞧着花翎,许久不见,小绿茶一如既往的绿。张嘴就不遗余力的恶心人。 但她的性子……不是早在上京的连番打击下变得暴躁易怒,半疯半癫了? 如今瞧来不但病好了,阴险甚至更胜往昔! “能见到六爷也好。”花翎巧笑嫣然,似未瞧见林楚眼底的探究,笑容依旧甜美可人。 “您是言儿妹妹最心爱的人,她早就将一颗心托付给你,你们两个谁来,祖母都会欢喜。快些随我进来吧,外头风吹日晒的,莫要伤了您娇嫩的肌肤。” 这话,不是暗指她与端木言暗通款曲,私下苟且么? 林楚唇畔扯出笑意,花翎还真是……学不乖呢! “祖母,林六爷替妹妹来给您请安了。”花翎朝着屋中一声喊,笑吟吟替林楚挑帘子,请她进去。 花老太太苍老了许多。虽衣饰穿戴比往昔在驸马府中半丝不差,精气神却远不及从前。 这一屋子的人,也只有她的身上能瞧出岁月的沧桑。看来,被赶出上京的这些日子,他们过的并不十分顺畅。 至少不会像花亦表现出的,那么顺心。 “原来是小六爷。”花老太太坐在炕桌边上,端着架子朝林楚点了点头。 继而,凌厉的眼神便瞧向了花翎:“你这丫头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瞧见林六爷也不过去见礼?看回头你爹不剥了你的皮!” 花翎似乎非常惧怕提起花亦,听的一哆嗦:“祖母你莫要吓我,爹爹不会乱来。” 花老太太哼一声:“天大地大,也不能大过了规矩!她!” 花老太太朝林楚点一点:“既然得了言姐儿的欢心,迟早也是个驸马。你个后宅妇人,见到驸马行礼,不应该么?” 花翎笑容似僵了一下,却不过一瞬,乖巧的垂首说道:“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女的错。” 林楚冷眼瞧着花家一群人的唱念做打,幽冷的光芒在眼底一轮。 自打她踏足后院,所见人与事,都表现出一副和乐完美的画卷。似乎一切都还如往昔一般,大家与端木言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甚至连她的出现亦算在了内,她的身份是端木言的夫君。 多么完美温馨的一家人呢! “敢问花大人。”林楚挑眉瞧向花亦:“和谈之地,庄严慎重,为何会有许多不相干的人出现?” 自古两国相争死伤无数。即便和谈,也无非是另一个战场。 将明枪换成暗箭,才却越发凶险。稍有不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种场合出现了花老太太,出现了花翎。还做出如此和乐融融的局面。 就……很离谱。 花亦扯了扯唇,眼底生出无奈和苦涩:“皇命难违,我……只是六皇子身边副使。” 林楚深呼吸,敏锐的捕捉到一个老熟人。 东唐六皇子禹倾欢?他来跟自己和谈还真是……意外呢。 正文 749狂放嚣张不懂礼数 “别都在里面躲着了?”屋内,花老太太幽幽开了口:“来的是言姐儿的夫君,不必躲着。都出来见见吧。” 里间传出参差不齐的应答,之后脚步声响,一众人等鱼贯而入。 竟是花氏一脉的妯娌女眷到了个七七八八。 自打他们进来,花老太太的面庞便恢复了与往昔一般的高傲。她将脊背挺直了几分,手指软软搭在炕桌上。眼眸半眯着,不苟言笑,俨然如从前一般,等着子孙后辈讨好参拜。 众人一溜烟的跪倒请安,嘈嘈杂杂却也热闹。 “你不愧是言姐儿看中的男人。”花老夫人侧目盯着林楚,声音发沉不见半点温情:“如她一般的狂放嚣张,不懂礼数。” 林楚眸色微凝,轻瞥着花老太太。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沉默至此,才让花老太太误以为她是个柔软好拿捏的性子。 她唇角微勾,明润的眼眸较之以往更加黝黑。透出九幽炼狱般冷厉的煞气。 花家人进来后,花翎便躲在一旁暗中观察林楚。 瞧见她唇齿中的笑意,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尚未等她有所作为,林楚的目光却已自花家女眷面上移开。 “花大人。”林楚淡淡瞧着花亦:“两国和谈,事关机密。不知屋中这几位女大人如何称呼,在东唐任有何职?” “你!”花老夫人在炕桌上重重一拍,屋中刹时寂静。 花老太太出身乡野,靠着护国长公主享受半生荣华,早忘了潦倒时的窘迫,只当自己是万人敬仰的贵人。 即便逃亡东唐,有花亦一路保护,也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奚落。 林楚摆明了不给她面子,她气的气喘如牛,一张面孔涨的通红,体如筛糠。 “六爷息怒。”花翎娇糯柔嫩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自打花老太太动怒,屋中女眷便被紧张的气氛吓得一个个闭紧了嘴巴。刻意营造出的亲厚热闹,一瞬成为过眼云烟。 人人缩手缩脚,生怕林楚瞧见自己。 唯有花翎扬眉上前,神情倨傲的扫过众人。关键时候,还得靠她! 她笑吟吟瞧着林楚:“祖母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许久不见您和言儿妹妹。一时高兴的狠了,便只当如今还是在家里。” “你到底是我妹妹的男人,即便没有正式拜堂,满上京哪个不知你们早就出双入对?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你可别见外。” “祖母。”花翎转瞧向花老太太:“您怎的又忘了,妹夫怎样也算是个驸马呢。到底与寻常男子不同。” “是林大人。”花亦蓦然开口:“西楚和谈史林楚林大人,与旁的再没有关系。” “至于言儿。”他眸色深了深:“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莫要乱攀关系,污了她的名节!” 屋中静了一静,花翎眼皮子跳了跳,眼底眸色意味深长。花老太太的胸膛剧烈起伏,如风箱! 花亦全不理会,立正了身子,朝林楚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东唐副和谈史花亦,见过西楚林大人。” 西楚两个字便如一根刺,狠狠刺入到花老太太心中去,她身子一垮再坐不直。 尽管刻意回避,事实终究还是事实,这里不是上京,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大驸马府的老祖宗。 如今,她只是和谈路上的一个……人质! 怎能甘心? 正文 750 花家人的小算盘 “亦儿。”花老太太并未就此死心,蹙眉瞧向花亦:“我昨日同你怎么说的,你同小楚提起了么?” “母亲!” “小楚啊。”花老夫人一扫方才的高傲,换上副平易近人的长辈嘴脸。 “老身知道言姐儿自小骄纵,你若实在不喜欢她也无妨。” “你瞧,我花家未出阁的女孩多的是,各个都端庄温柔。你喜欢谁,祖母做主,让她和言姐儿一同伺候你,岂不完美?” 林楚眯了眯眼,叫了一屋子的女眷进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老太太这是瞧上了林家的大树,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缠上去? “翎儿!” 花亦再度开口:“老夫人该歇息了,你扶她到内宅去吧。今日庄子里面乱,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任何人不要随便出门。” 他的声音冷沉而坚定,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他到底是一品大员,又做了多年护国长公主的夫君,本身自有一股威严。 如今威压尽出,吓得一众女眷噤若寒蝉。连花老夫人都一时呆愣,说不出话。 林楚对花亦这个反应颇有些意外。 她以为往自己身边塞女人,花亦首当其冲。怎么……比自己反应还大? 花翎不敢争辩低低道一声是,大力搀起花老太太,招呼众人退出去。 花老太太受了打击,整个人蔫蔫的似失了神魂,亦步亦趋跟着花翎出门,半个字都不再多说。 “坐吧。”花亦沉眸,请林楚坐下。 “明人不说暗话,叫你来此便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如今的处境。除了你所瞧见这些,花家其余人都在东唐首府龙海。母亲他们……比我到此地还早。” 他本不愿做这讨人嫌的活计,无奈皇命难违,且以家人性命相胁,他不得不就范。 “你们千方百计引我前来,有什么目的?” 林楚眉目不动:“若是希望我念在旧日情分上有所图,大可不必。咱们并没有什么旧日情分可念。” 花亦声音顿了一顿:“你为何要如此?青阳城本是东唐领土,你们已经胜利,索要些钱财本也无可厚非。为何还咄咄逼人处处不让,非要将青阳城据为己有才甘心?” “谁说西楚要强占青阳?”林楚挑眉,眼底闪过冷厉幽光:“禹倾欢?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呵。”她眼底有精光一轮:“看来东唐也不是表面瞧上去那般和谐。花大人以后的日子怕不会太平。” 难怪东唐要将花亦一家子赶来和谈前线,原来……龙海城中竟能传出这样的谣言? 有人想借此机会,将西楚赶尽杀绝! “你……你是说,西楚从没有打算,抢占青阳城?”花亦满目震惊:“但……但是朝中……。” “花大人!” 林楚眸色微凝:“你到底曾在西楚为官,吾皇是怎样的性情你比我清楚。他是巧取豪夺的人么?这次若不是青阳先挑起事端,西楚怎会应战?” 花亦气息微沉,一时无语。 “东唐战败,推来和谈的人,却是西楚旧臣。花大人,你就没有想过,你或许再也无法回到龙海去了。” 正文 751自作孽不可活 让花亦前来,就是个阴谋。 如今的龙海,早被西楚抢占青阳的谣言挑拨的人人激愤。仿佛西楚已经在青阳城中驻兵了一般。 花亦和谈后,若青阳无恙,那便是西楚瞧在与他往日旧情放过青阳。 一个与敌国关系亲厚到可以让对方放弃一座城池险关的地步,这人还能留? 若西楚真抢占了青阳,花亦便是造成和谈失败的罪臣。 无论结果如何,他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花大人,你得罪人了。” 林楚靠着椅背,慢悠悠开口:“东唐看来,并不怎么欢迎你。” 花亦气息一凝,面色有瞬间的灰白:“西楚……有何打算?” “东唐退出青阳城,由西楚接管。让青阳城上表称臣,缴纳岁贡。自此后,西楚可以当做攻城之事没有发生,并既往不咎。” 花亦眸色一凝:“你……你不是才说了,西楚没打算抢占青阳城?” 林楚耸肩:“这不是东唐朝堂上下的心愿么?我只能成全你们。” 她从没想过要抢青阳城,但……既然有人那么希望她不得安宁,她只能让大家都不安宁! “你可知,西楚国力远不如东唐!”花亦语气有瞬间激动:“不要以一时之气,造成两国生灵涂炭。” “花大人这话不对。”林楚语带讥讽:“想要造成生灵涂炭的,是东唐。” 花亦一时无语。 “我若是你,就会赶紧给东唐皇帝上折子。告知他朝堂内有人狼子野心,意欲挑唆两国争端,以谋取私利。” 她眼底荡出璀璨如星的光:“如此,或许还能给你花家,一线生机。” 花亦颓然瘫坐,仿若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我……我是西楚人,东唐皇帝又何曾真心信任过我?” 林楚瞧他一眼,这人难得能对自己有个清醒认识。 “你到底是皇子教习,这么长时间总该有个贴心出色的学生。有些话经由旁人的嘴说出去,比你自己有用的多。” 花亦呆呆瞧着林楚,语声讷讷:“就……没有转圜余地?” “没有。”林楚坚定摇头。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 东唐当初为一己私欲挑起战争,甚至动用投毒这等卑劣手段。如今失败,就该承担失败的后果。 尤其禹倾欢身后那人,不下猛药,他怎能露面? “好。”花亦略一抿唇,面色继而凝重:“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事关重大,我不能私下做主。今日林大人周途劳顿,你先稍事休息,待明日我们再详谈。” 言罢,他缓缓起身,道一声告辞扭头就走。 林楚坐着没动,轻瞥着那人大步离开。花亦脚步带着踉跄,再不似从前踌躇满志,竟也添了许多心事? 林楚呵一声别开了眼。 花亦其实不算坏人,他的悲剧始于对花老太太的愚孝。 为了花家一门显贵,他蝇营狗苟做了许多错事,甚至不惜投靠他国。 他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 可怜,可叹。然而自作孽,不可活! 咚! 正思量间,耳边忽有一声轻响。 林楚抬眸去看,门框边,花亦刚刚跨过的地方,静静躺了只翠玉柄的宫纱扇。 这是…… 正文 752 这把扇子大有深意 林楚眯了眯眼,弯腰将宫纱扇捡起。 “花大人,你的……。” 探出头去,院内静悄悄,哪里还有花亦身影? 林楚退回屋中,朝着手中宫扇瞧了只一眼,勃然变色,一把将宫扇攥紧了。 “这……这是……?” 阳光下,林楚指尖捏着的宫扇小巧精致。 扇面如盛开的五瓣梅,扇柄为黑檀雕就,其下缀着只水头饱满的盘龙玉璧。触手光滑,显然被经常把玩。 林楚的目光,被牢牢锁在手中五瓣梅的扇面上。 丝制的扇面轻巧薄透,栩栩如生绣着副美人观花图。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做工上乘精巧的一把扇子。却也不过是宫里,随处可见的一把普通扇子。 但,若细瞧,你便会发现这把扇子,处处透着诡异。 扇面上,牡丹争艳,花团锦簇。繁花掩映间,最高枝头上却隐隐露出朵芙蕖。 牡丹艳丽非常,华美逼人,虽芙蕖只在牡丹缝隙中露出一线,却终难掩其清丽,傲然枝头。 花丛前,一窈窕宫装女子的背影跃然而上,以单手勾着芙蕖,另一只手中分明举着只金光闪闪的剪刀,毫不犹豫朝着芙蕖凑近。 她身后一瘦削的少年躲在树下观瞧,瞧他姿态似有不满,却终究一言不发。 这绣花…… 林楚深深吸口气,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这把扇子,大有深意! 牡丹娇贵,为花中王侯,后宫里只皇后太后可用其装饰。 芙蕖本为水生,出淤泥不染生性高洁,盎然伫立与牡丹丛里,突兀刺目。 西楚护国长公主素来喜爱芙蕖,护国公主府中的芙蕖多年前便是上京盛景。 所以,凌驾于牡丹之上的芙蕖是护国长公主? 宫装女子欲剪掉芙蕖,分明隐喻除掉护国长公主,清理后宫。还牡丹一家独大。 瞧那女子身形虽然窈窕,举手执剪动作却有几分踉跄,俨然有些年岁,这是……太后? 而那树后观瞧的少年再不做他想,定然就是西楚当今皇上,端木朗。 林楚将手指攥紧了,当年的护国长公主位高权重却一夜暴毙。她虽觉得蹊跷,但事不关己也从没有多想。 如今瞧这宫扇……原来护国长公主真是被人所害?!而害死她的人就是……当今太后和皇帝! 林楚手指微颤,只觉真相似一把利刃,一旦出鞘,便是鲜血淋漓。 她不敢想象端木言知道了真相该如何自处,对她关爱有加的亲人,才是真正的虎豹豺狼! 当年的护国长公主是西楚的一把伞,孱弱时她可以遮风挡雨。一旦天晴气爽,她便成了阻碍光芒的多余之物。 一山不容二虎,端木朗成年大婚亲政,西楚再不需要一位镇国公主? 没有什么,比死人更让人放心。 所以,章太后便亲自出手了。 那是小丫头的外祖母,护国长公主的亲生母亲! 而彼时,她口口声声最疼爱她的舅舅做了什么? 只躲在一旁观望,选择了……乐享其成。 之后经年,端木言以郡主之身享受公主的待遇。 不是因为她可爱,亦不是因为她的皇上舅舅有多么的喜爱她,而是因为愧疚! 更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 正文 753 扇子的来历 当危机来临,端木言便会被毫不犹豫的推出去,成为维护西楚江山永固的一颗棋子。 所以,章太后才会亲手赐给她毒药。 若非自己去的及时,小丫头早就死在与她母亲,同样的手段之下? 林楚狠狠闭了眼,手中轻飘飘的宫扇有千钧之重。 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花亦匆匆走入,满面焦急。一眼瞧见林楚手中黑檀宫扇,眼中一喜。 “原来被林大人给捡到了,幸好。”言罢,他伸出手自然而然要去林楚手中拿扇子。 林楚眉峰一颦,将宫扇攥紧:“此扇,花大人从何处得来?” 花亦身躯颤了一颤,良久才在唇瓣扯出抹牵强微笑。 “不过一把扇子,林大人,请还给我。” “我只问此物从何而来?”林楚眸色微沉,周身皆荡出嗜血冷冽的煞气。 扇面绣花分明隐喻了护国长公主死亡真相。 那么,绣这把扇子的人,是不是知道什么? 既然叫她瞧见了这把扇子,她便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无论如何,要替小丫头讨个公道! “这是言儿母亲心爱之物。”花亦的眼睛盯着扇子一瞬不瞬,很有些紧张。 “旁的物件,林大人若喜欢尽可以拿去。只这扇子是长公主亲手所绣,万万不可给你。” 林楚挑了挑眉,这是护国长公主自己绣的? 所以,她早就知到太后和皇上对她动了杀机,才留下这扇子示警? 遭遇生母和亲弟弟的背叛……林楚不敢想象,长公主绣这扇面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自打言儿母亲过世后,因太后思念过甚,便将她往日常用之物尽数收归身边去了。只这把扇子因她刚刚完成,并不被人知晓,才能被我私藏。” “也成了我对她唯一的……念想。请你,将它留给我吧。” 花亦语声切切,带着几分哀求。 “花大人特意叫我瞧见这把扇子,莫非不是为了让我将它拿回去,交给言儿?” 林楚瞧着花亦,忽觉这人的心机手段深沉的可怕。 这么重要危险的东西能被她看到,花亦是故意的! 他想干什么? “绝无此意。”花亦连连摆手:“我往日总将这把扇子贴身放着,今日走的急会掉出来,完全是个意外。” “是么?”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有嗜血冷沉的光芒一轮。语气中的冰冷,让听着的人周身僵硬。 花亦在她注视下,依旧保持着脸上端和的微笑:“林大人,你真的误会了。” 林楚眸色幽深,沉如暗夜:“哦?真的?” “正是。”花亦的声音毫无波澜。 林楚浅抿着唇畔,盯着花亦一瞬不瞬。 花亦的回答完美的无可挑剔,神态轻松自然。但他站立的姿态…… 他的左肩分明比右肩低了几分,这细微的动作正在泄漏他心中的忐忑。 林楚缓缓牵起唇角,将扇子递给他:“既然你想要,就拿去吧。” “多谢。”花亦长长舒了口气:“如此,便不打扰林大人歇息了。先行告辞,。” 花亦走的极快,与他往日庄重沉稳的性子,半点不相似,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楚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生出细碎红芒。 正文 754 阳光不配拥有姓名 无论对长公主还是端木言,花亦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虚情假意。不然,上京城怎会冒出苗苏苏和花翎? 长公主的死,让他和花家得到了至高的荣耀,他不是该窃喜?为何又私藏了这把寓意深刻的扇子? 这扇子……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花家立刻就得灰飞烟灭! 轰隆! 门外,忽而传来一声巨响。脚下地面剧烈颤动,薄薄窗纸上印出一片绚烂火光,却只一瞬,消失于天地。 林楚眸色一凝,这是…… “屋里的人听着。” 屋外,响起女子冷冽的轻喝:“夔州府庾史林楚和谈不利,私通东唐损我西楚国威。现,褫夺林楚和谈史身份,将其拿下,即日起押送京城。” “若遇反抗,杀无赦!” “林楚。” 屋外女子声音继而柔软,气定神闲似心情极好:“我若是你就立刻出来投降,以免累及家人。你今天带来的人,可不少。” “霍晓滢,想对我们六爷不利,先杀了我!” 石菲菲一声怒吼如雷。 “你们若是想死,本女史很乐意成全。”霍晓滢嘻嘻笑着,语气更加温柔 “来啊!”钟思冷笑:“看谁先死!” 四下里静了半瞬,接下来便是刀剑出鞘的清越。大战,一触即发。 林楚轻轻叹口气,有些人啊,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遗余力的……想要找死呢? “住手!” 阳光下,纤细高挑的身躯束手而立。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带着魔魅冷沉的肃杀之气,在院中微微一扫,落在霍晓滢身上。 “霍女史,劳你等到这个时候才出场,辛苦了。” 霍晓滢今天并未穿着她的女官宫装,特意捡了身曳地烟笼梅花百迭裙,将身躯衬得挺拔修长。 她常年混迹宫中,身段样貌算得上出挑。特意挑了这么一身衣裙穿着,去了几分凌厉,凭添出玲珑柔美。 加上手中撑开的一把青竹薄纱油纸伞,冷眼瞧去并不似领兵抓人的模样。 倒像是徜徉在水乡烟波里的闺阁小女儿。 “今天晴空万里,天气着实不错,看着不似要下雨。霍女史打着吧伞招摇过市,不累么?” 林楚亦笑吟吟瞧着霍晓滢,能做到常年如一日的装,这人也算是有些道行。 “你懂什么?”霍晓滢朝她翻白眼:“本女史的薄纱伞是用来遮阳的,免得这热辣的阳光,刺伤了本女史娇嫩的肌肤。” “霍女史多虑了。”林长夕一旁淡笑:“你天赋异禀,再强烈的阳光在你面前都如无形。” “是么?”霍晓滢笑意更胜,瞧林长夕便多了几分顺眼。 “算你识相。”她抬手缓缓拂过自己面颊:“不过,本女史天生丽质,人间绝色。却不是你们这些下等人能够肖想的,你们只配仰望我。” 钟思石菲菲蹙眉,听她说话就……挺恶心。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林长夕轻晃头颅:“阳光无法刺破你的肌肤,是因为你脸皮太厚。连刀剑都砍不动,阳光在你的脸皮面前,不配拥有姓名。” 霍晓滢摩挲面颊的手指僵硬了,笑容凝固在唇畔,眼底顷刻掀起惊涛骇浪。 正文 755霍晓滢,你想杀谁 钟思石菲菲的笑声令霍晓滢越发气恼,眼底眸色如淬了毒的利刃。 “呵。”她恶狠狠开口:“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但愿上了公堂,骨气还能同嘴一样硬!” “你说是乱臣贼子就乱臣贼子了?”石菲菲叉着腰:“你算哪根葱?” 霍晓滢咬牙:“我很快就会让你们知道,我是哪根葱!” 语声里她狠狠蹙眉,她怎么糊涂了,跟这些下等人争辩个什么?她好端端高贵的女史,葱算什么? “来人!”霍晓滢暗恼,眼底射出暴戾:“杀了这几个诋毁本钦差的逆贼!给我上!” “谁敢?” 林楚踏步上前,微风将她衣袂卷起,猎猎作响。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盯着霍晓滢。 霍晓滢亦盯着林楚,瞧见林楚眼底有冷厉阴沉的煞气一轮,荡开如细碎的红芒。 而林楚周身气息便似暗夜中蛰伏的妖魔,逼的她呼吸都觉困难。 “霍晓滢,你想杀谁?” 林楚的声音似凛冬雪,三春霜,冷意自脊背爬起,迅速散至全身。 霍晓滢的牙齿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心底生出屈辱。嫉恨如潮水将她啃食,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一而再将她尊严面子踩在脚下践踏。 真该死! “林楚,你给我站住。”霍晓滢的情绪即将失控,忽而想到来此的目的,瞬间变得得意。 再让你嚣张片刻,等会…… 看你怎么跪在我的脚边求饶! 她将唇角勾了勾,面色和缓温柔,眼底藏着快慰和残忍:“既然林大人已经现身,那就请随晓滢走一趟吧。” “来啊,伺候林大人。”她朝身后太监摆了摆手,眼底闪过阴毒。 “是!” 太监们抖了抖手中绳索,便向林楚走去。 钟思瞪眼:“不怕死的,来!” “怎么?”霍晓滢表面冷沉愤怒,内心却无比兴奋。 “莫非你们还要拒捕?那便怨不得本女史不留情面!若是等会死了伤了,也只能怨你们命不好!” 林楚眯了眯眼,霍晓滢从前虽也嚣张,行事多少还有几分顾忌。 被打击的狠了,立刻认怂。但今日…… 她一再用言语挑拨,期待着钟思等人出手,俨然早有准备。 她身后带着那些人,一看便知非泛泛之辈,却对她言听计从。 谁给她的依仗? “霍晓滢。”林楚只用一个眼神便止住了钟思的暴躁,继而淡淡瞥向霍晓滢。 “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阻挠我和谈?” 夔州府距离着上京可不近,和谈又是近日才定下的事情。 霍晓滢山高水远,即便长了翅膀也不可能现在出现在临江小筑。 她来的时机太过凑巧,却绝对不合常理。除非,她一早便埋伏在附近,伺机而动。 “呵。”霍晓滢冷笑:“阻挠和谈的,是你林大人呢。晓滢不过是力挽狂澜,及时止损的小人物。” “至于奉了谁的命令,便不需要大人操心了。待回京之后,大理寺自然会为你解惑!” “是么?” 林楚轻挑眉梢:“和谈之事,乃林楚奉太守大人之命前来。战事非常,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无太守大人手谕,还没人能请走林楚。” “你霍女史,更没有资格!” 正文 756 京里的大人算个屁 莫要以为京里来的就厉害! 现官不如现管,夔州府内外是伍元彬管制之地。在这里,什么都得听他的。 京城里随便什么大人,算个屁! 霍晓滢的眼底却无半点焦急之色,甚至在听到林楚言论后,还笑容和煦的点了点头。神态间,竟似对她的话极其赞同。 “你说的不错。”她微笑着开口,脸上生出得意和淡淡不屑:“晓滢岂会不知两江的特殊。所以……。” 她眸色陡然锐利而畅快:“所以,晓滢今日来此,奉的是彭帅的军令!” 林楚眸色一凝,彭诚?! 霍晓滢什么时候同彭诚搅和在一处?不该是……禹倾欢么? 这就有点……麻烦。 霍晓滢瞧见林楚的震惊只觉心情大好。将手中伞柄轻盈的转了转,眉目弯弯笑容越发的温柔。 “奉彭帅之令,将东唐细作林楚缉拿归案。若遇不从,军法处置。您瞧……。” 她颇为歉意的耸耸肩:“军令如山,晓滢也很是无奈呢。” 霍晓滢抬手拿帕子半掩着唇瓣,眼底噙着快慰的笑。 口中虽说着抱歉,还应景的叹了口气。但神色间却愉悦非常。 林楚,终于要将你踩在脚下,何其畅快! “什么狗屁彭帅!”石菲菲轻啐了一口:“能给这妖女下这样的军令,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 钟思郑重点头:“傻!” 林长夕抿唇不言,桃花眼中氤氲出微冷如霜的煞气,注视着霍晓滢身后的太监们。 “你们胆子倒是不小。”霍晓滢目光在林楚四人面上扫过,冷哼:“诋毁彭帅,可是重罪,我可再保不住你们了。” 林楚盯着她一瞬不瞬:“霍女史何时投了天枢军?不知彭帅给了你什么职位?这事,你主子知道么?” 霍晓滢面上笑容一僵,这话怎么回答? 彭诚名义上隶属西楚,实则早就拥兵自重不服管教。 西楚与天枢军如同水火。此番前来,与彭诚不过互相利用。 她借助彭诚的势力打压林楚,彭诚又何尝不是想借势,将除掉林楚的黑锅甩给皇室? 林楚的身后有林止,有护国军,还有个神农药局老药王女儿的娘。似连蛊王施如海和千机老人丁先喜都与她相熟。 彭诚不傻,除非不得已,他并不愿意与林楚正面冲突。 所以,她根本没有天枢军的军令。 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装腔作势,哪里想到这人竟……如此刁钻?! 霍晓滢暗暗咬牙,心中呕的要死。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虽然是个宫婢,却也是个人人敬仰的宫婢。 独独眼前这乡野穷酸,从第一次见面便处处同她作对! 真真该死! 她心情复杂,半晌不能应对。身边大小太监便纷纷侧目,一个个拿眼睛盯着她瞧,眼底已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满。 他们的身份来历相当特殊,虽得上头下令要他们暂时听命霍晓滢。但,又有谁真的甘心屈从一个女子? “看什么?” 霍晓滢凝眉,眼底生出阴狠冷厉的杀气:“逆贼当前,还不速速拿下!” 她真是昏了头了! 林楚是钦犯,直接打杀了便是,根本不需要同她废话! “护国军何在?”林楚半敛了眉目,昂首阔步与天地,周身迸发出山岳般磅礴浩瀚的气势。 一瞬,光芒万丈。 正文 757谁赢了就是道理 “钟思,在!” “石菲菲,在!” “林长夕,在!” 只三人应答,却声振寰宇,气势惊人。 “女史霍晓滢,假传天枢军军令,阻挠本官与东唐和谈,罪大恶极!” “现,将其就地正法,以正视听。若遇反抗者,以同罪论!” “杀!” 她的衣袍在风中舒展,周身都氤氲着冷沉如霜的气息,如临世的魔。 “是!” 林长夕三人齐齐望着林楚,人人眼底皆生出狂热。主帅如此,夫复何求? 人生天地,绝不吃亏。你想杀我?那就请你先死一死吧! 叮叮! 林楚身后,刀光剑影连闪,杀机尽显。 内侍监众人听的愣了一愣,不是该抓了眼前这人回京受审么?怎么眨眼间……他们成了逆贼? “林楚!” 霍晓滢眉峰一挑,面上优雅再维系不住:“你颠倒黑白,还妄想公然拒捕?!你想清楚,当真要与本女史刀剑相向么?” 林楚呵一声:“你这么希望我拒捕,我就拒给你看。至于旁的……。” 她眸色瞬间沉如暗夜:“谁赢了就是道理!” 霍晓滢咬牙:“那便打吧。” “所有人听着。”她回首,声音尖利刺耳:“拒捕者,生死不论!” 言罢,她缓缓退在人群后。招手叫身后小太监在花树下摆了张椅子,慢悠悠坐下,观战。 她眼底透着兴奋。 林楚只带了三个人,她却是大队人马。若这人乖乖屈服,反倒叫她头疼。如今,林楚主动挑起争斗,正中她的下怀。 她今天可是给林楚准备了一份大礼。今日一战,她占不到丁点的便宜! 霍晓滢将手指攥紧,伞柄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她的眼底迸射出心满意足的光华。 刀剑无眼。今日便将眼前这些人统统杀了,也没有人能挑出她丁点的错处来。 真好啊! 林楚四人勇猛无比,杀气凛然。如饿了数日见到生肉的狼,整个人都带着光。 司礼监的太监们却阴沉着面色并不上前,反倒霍呼后退。 咯吱吱! 人群后传出沉闷声响,似有重物压地被缓缓推来。 林楚眯了眯眼,司礼监这个反应不对劲。他们不战反退,是要…… “都回来!” 林楚疾呼出声,心中生出不祥。 只一瞬,便见半人高一物被红布遮着,由四个人合力推出,司礼监人人眉目中,亦生出如霍晓滢一般兴奋的光芒。 林楚挑眉,红布下那物有两只大铁轮,前高后低,瞧上去似一斜放的圆筒。 她心中猛然一颤,这样的形状…… 这在灵犀宫主的密室里曾经见过。那是…… “你们听好。”林楚凝眸,在钟思等人耳边飞快说道:“等会,绝不可恋战,命要紧!” 霍晓滢静静注视着林楚的举动,眉目含笑:“林楚,你是想要投降么?” “可惜了呢。” 她垂眸注视着修长指尖上涂着的艳红蔻丹:“你若现在投降……我可不能接受。” 天上地下,女子笑声张狂舒爽,周身郁结的怨恨在那一刻尽去。 她却忽而敛了眉目,眼底浮起丝猩红冷冽杀气,将手指用力向下一挥。指端蔻丹便如鲜红的血珠子,半空里荡开。 “来人,让林大人开开眼!” 正文 758 霍女史,得罪了 “林楚,林楚!”霍晓滢狂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红布被人一把掀起,林楚瞳孔锁紧。她猜的没错,那果然是……一尊火炮! 火炮这东西,速度极快,杀伤力巨大,任你武功如何高强,也抵不过它突如其来的一道火光。 霍晓滢居然要用这个玩意来对付她? “这门火炮乃西域传过来的玩意,咱们司礼监也才刚刚研制完成。你们运气好,成为第一批火炮的试验品。” 霍晓滢心瞧大好,再度盯着甲贝上艳红蔻丹,微勾着唇角。 “你们只管安心去吧,即便炸的碎了烂了,本女史也定然会将你们一块不少的,带回到上京去。” 她的语言何其残忍?却眉目含笑说的缓慢而优雅。 “霍晓滢。”林楚瞧着她,亦在唇畔绽开优雅如仙的微笑。 “你莫非没有发现,我一点都不紧张害怕?” 霍晓滢瞳孔一缩,冷冷哼一声。这人就是想拖延时间,她才不会上当。 火炮之下,没有全尸! “开炮!” 霍晓滢忽将手指向下一按,艳红蔻丹半空里划过道腥红弧线垂落。霍晓滢的眼底也顷刻间似被蔻丹浸染的一片鲜红。 下一刻,便瞧见黑黝黝拳头大一物叫人扔进了炮口里。火把点燃,火红的光映红了人的面颊。 “趴下!” 林楚一声大吼,纤长身躯却拔地而起。 “愚蠢!” 霍晓滢冷笑:“司礼监的火炮乃精钢锻造,凭你一己之力就想损毁?简直螳臂当车!你……。” 她的声音一顿,瞳孔猛然放大。 她从不曾想到林楚的身法居然能这样快。 她分明瞧见,雷火弹装入炮膛时,林楚才刚刚跃起。怎的眨眼之间,便到了……自己眼前? “你……。” 霍晓滢心中一颤,生出几分不祥。 林楚,她不是该冲着火炮去么?怎么,冲着自己来了? “呵。”悠扬的声音如凛冬雪,三春霜,逼的霍晓滢呼吸困难牙齿打颤。 霍晓滢的瞳孔中,只倒印出黑衣如墨,地狱使者般一张绝美面孔。 “霍女史,得罪了。”她说。 声音未落,林楚手臂便抓向霍晓滢双肩。 霍晓滢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将手中油纸伞抡圆了,朝林楚砸去。 她油纸伞的伞骨皆为削尖的铁刺,只要碰到人身,立刻便得皮开肉绽。 霍晓滢阴狠毒辣,一出手便是杀招,直奔林楚咽喉。 林楚的身躯在半空里一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折了下去。脚尖飞起,如灌了铅般沉重,呼啸着踢霍晓滢手腕。 霍晓滢虽也懂些功夫,但往日在宫中更多将精力放在劳动脑筋的活计,勾心斗角是一把好手,武功实在寻常。 她惊恐的发现,在林楚凌厉的攻势下,她竟无法躲避。下意识横伞格挡。 啪! 林楚一脚踢了个正着,软靴穿过油纸伞,狠狠踹在霍晓滢腕骨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回荡天地,霍晓滢的腕骨应声碎裂,疼的钻心。手中破败的油纸伞,咕噜噜坠地。 霍晓滢疼的闷哼一声,伞才脱手便觉咽喉处一凉。 “别动!” 冰凉一把匕首贴在了她的脖颈,霍晓滢能清晰觉出匕首冰冷的气息,激的她周身颤抖。 正文 759 你们怎么不夸夸我 “霍女史,对不住。我还活着,叫你失望了。” 林楚的声音,带着森冷淡笑钻入耳中。如穿脑的地狱魔音,让霍晓滢自心底生出无边寒意。 反转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不及应对。 “六爷真是英武不凡!”石菲菲啊一声尖叫,满目狂热的痴迷:“这才是真汉子,我若是年轻几岁,定要拿下她!” 钟思撇嘴:“你年轻几岁也不用想,六爷才看不上你。” “你是不是要跟我抢?”石菲菲侧目瞧着钟思:“林长夕,你说我们两个谁合适六爷?” 石菲菲挺直了胸膛,汹涌的波涛险些将林长夕目光淹没。 “咳咳。”他轻咳着别开了眼:“我六弟那么优秀,自然得广开后宅。一个两个,哪能满足她旺盛的精力?” 林楚手一抖,险些在霍晓滢脖子上开出一条血线。暗暗瞥一眼身后三个人,这么严肃的时候,讨论这种事情,合适么? “哈哈哈哈!” 院中,霍晓滢忽然仰天大笑。双肩都因她的笑而耸动不止,眼角被狂笑逼出眼泪,泛起冷素的幽光。 “林楚,你以为挟持了本女史就能逃出生天?我告诉你,做梦!” 霍晓滢抿了抿唇,冷厉的眼风向司礼监的太监们扫了去:“都瞧着我做什么?开炮!” “死怕什么?”她勾起唇瓣:“有这么多人陪着,我霍晓滢死了不亏!” 林楚狠狠蹙眉,她从未想过霍晓滢居然如此大义凛然。拼着同归于尽的决然,也定要炸死她,她就这么恨自己? 嘶! 火把将引线点燃。火星明灭间,嗤嗤叫着朝炮口迅速缩去。 林楚半眯着眼眸一声吼:“四哥,堵炮口!” 红衣妖娆的男子腾空而起。手中折扇迎空一挥,青雷电霜划出。轰隆一声,院中碗口粗一颗大树应声倒地。 钟思手疾眼快,一把将树干抱起,朝着火炮用力投了出去。 石菲菲紧随其后,飞起一脚重重踢在树尾。 呼! 树干疾走如风呼啸而过,万众瞩目中直直插入炮口,不偏不倚。 下一刻,引线燃尽。 “趴下!” 林楚的声音透着冷意。她语速飞快,放弃霍晓滢收了匕首。飞身朝着石菲菲钟思扑了过去,稳稳将她们压在自己身下。 轰隆! 天地间一声巨响似炸雷,震彻天地,铁器碎片四下飞溅。 铁器漆黑,炸裂后如漫天花雨,带起血线妖娆。四下里惨呼哀嚎不断,瞬间地狱。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炸裂飞散再到哀嚎,不过一瞬。 待林楚抬起头来,围在火炮边的,哪里还有个完整的人? 石菲菲秀眉紧颦,正要为林楚不顾生死,将自己按倒好好论理一番。却被眼前人间惨剧给惊着了。 “怎会……如此?” 炮弹引线燃尽爆炸后,炸的是自己? 石菲菲眯了眯眼,忽然同情起敌人。遇到六爷这样的对手,不羞愧么? “六爷,你是怎么做到的?”钟思皱着眉头,望着林楚满目求知欲。 “炮口被堵后,雷火弹只能在炮膛中炸裂。”林楚半眯着眼眸,如地狱中嗜血的恶魔。 所以,谁离得近谁死。 “呵。”林长夕抚掌:“小楚虽然聪明,也亏的我与她心有灵犀。只一个眼神就能做出应对,你们怎么不夸夸我?” 正文 760 做人,要谦虚 千钧一发时,林楚只喊了一声堵炮口,旁的再没有半个字。 林长夕和钟思石菲菲一前一后配合默契,一招便毁了司礼监引以为傲的火炮。 在旁人看来,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你?”石菲菲撇嘴:“若不是钟思力气大搬动了树干,你自己能成事?” 钟思点头:“做人,要谦虚。” 林长夕脸黑了,林楚看的唇角勾了勾。 这三人虽互相嫌弃,实际上早成了真心信任的好伙伴。面对危险,无人退缩亦无人防备。大家都将自己最软弱的后背,交给了同伴。 想起护国军初建时的四分五裂,眼下局面多么令人感叹。 “四哥。”林楚轻拍着林长夕肩膀:“你是我的骄傲。” 言罢,她不再理会打了鸡血般笑的痴傻的林长夕,侧首瞧向花树下呆若木鸡的霍晓滢。 “霍女史,你又输了。”她说。 霍晓滢狠狠咬着下唇,口中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她向主子保证过,会让林楚永远回不到上京。 为了对付林楚,她从主子手里借调了最精锐的部队,甚至动用了绝密的利器。 谁知一个照面便……器毁人亡! 如今,司礼监活着的小部分人都离她远远的。他们眼中的失望戒备和轻视如利刃般刺向她,那是对她调配指挥能力的怀疑。 眼前一切都在提醒她,她输了! 霍晓滢狠狠吸口气,自打碰见这个人,里子面子便统统被撕得粉碎。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 她将差事办成这样,回京后该……怎么跟主子交代? 霍晓滢攥紧了手指,尖利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 不甘心!怎能……甘心?! “霍女史?”林楚挑眉深深冷睨着霍晓滢:“你还有什么后招?” “哎。”半空里,有男子低低一声叹息传来:“她没有后招,我有。” “谁!” 林楚眯了眯眼,她早料到霍晓滢急功近利不堪大用,她的身后必然还有人。 没急着将人杀死,就是为了引那人现身。 终于……来了! 轰隆! 数声巨响传来,,脚下地面猛然颤抖,骤然下陷。 “钟思!” 林楚才一侧目,便见钟思身躯被黑黝黝地缝吞没,下一个是石菲菲。 林长夕桃花眼中一片血红,地陷时纵身跃起,却不防一张巨网从天而降遮天蔽日,将他一下兜住。连人带网不知扯到哪里去了。 不过转瞬,小院再度恢复平静,裂缝闭合严丝合缝。头顶阳光灿烂,青天白日,方才种种便似不经意间梦一场。 天上地下,只余林楚孤零零一人,身边同伴踪迹不见。 林楚狠狠吸口气,周身气息在那一刻冷凝,眼底氤氲起冷沉魔魅的腥红。 她将手中匕首攥紧,半眯着眼眸四下里飞快扫过:“禹倾欢,滚出来!” 东墙下的花枝有些微的颤抖,不过一瞬归于平静。便若被微风轻拂,再寻常不过。 林楚身躯却如箭射出,眨眼奔直东墙下。 两条腥红的小蛇如她袖中飞出,霍呼没入土中不见踪迹。 “啊!” 花枝下传出一声惊呼,林楚眼底荡出腥红。手掌如风探入到松软泥土之中。 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她的目光在那一刻冷凝如冰,荡出无边凛冽的煞气。 “出来!”她说。 正文 761 动我的人,是会死的 “林楚,你这个贱民,给本王放手!” 禹倾欢满面土色,眼底瑟缩颤抖,似恐惧至极。 然而…… 嗖! 细微声响如蚊蝇振翅,嗡的一声几不可查。禹倾欢手中的匕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林楚小腹。 他以表面的柔弱掩藏了杀机,眼底闪出兴奋的光。 他有把握,这一击必中。 林楚呵一声,手掌如迅雷般拂上禹倾欢刺来的手腕,猛然下按再一折。 咔嚓! 禹倾欢啊一声,手中匕首当啷坠地。他腕部钻心的疼,整条手臂软绵绵的,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你!” 他怒目而视,一个字才出口,便被林楚雷霆般一脚踹在胸膛。人如球滚地,立刻飞了出去。 嘭! 他自半空跌下,不偏不倚正砸在企图趁乱逃走的霍晓滢身上。 霍晓滢被砸的断了三根肋骨,两眼一翻,当场昏厥。 禹倾欢只觉气血翻涌,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胸腔似裂开了一般的疼。 院中一切电光火石,险象怀生。 院外,一面如黄石的文生公子悠然坐在树下一把太师椅上。 他面色蜡黄,眉目如画,清俊儒雅,一双眼睛大而圆,眼底却无多少神采。而且他的唇色极深,泛着些微的紫。 周身皆是病弱之态。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心情的愉悦。此刻他修长指尖正夹着一粒棋子,施施然落在棋盘上。 若林楚在此,定能认出这个人,就是当日夔州府外残杀了林中所有客商的那个公子。 “少帅,您若将棋落在这里,属下就要赢了。” 他对面,一中年文士摇着鹅毛扇,微笑着开口。 瞧着被黑子逼至绝境的白子,他唇齿中勾出意味深长的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少帅!” 一金甲武士悄声凑近:“六皇子被打了。” “死了么?”病弱公子抬眸,漫不经心。 “没有。” “哦,不必理会。” 病弱公子再度落下一子,微笑瞧向中年文士:“先生,该你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动我的人,是会死的。” 院内,林楚周身氤氲着暴虐嗜血的狂暴,眼底一片森冷的绝然。 她手指在腰间搭扣上轻按,哒一声轻响后,慢条斯理自腰带中抽出拇指粗细,极柔韧一条丝带。 之后,迎风一甩,柔韧的丝带竟在眨眼间变作坚硬的一条甩棍。 也不知甩棍用的什么材质,只瞧见阳光下如黄金一般绚烂夺目,通体散发着凛然的寒气。 “禹倾欢,我说的话,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她的声音似沾染了凛冬雪三春霜,撩拨起九幽地狱的毁灭之火。听之令人心生恐惧,连呼吸都觉困难。 “林楚,你想干什么?”禹倾欢狠狠吞了吞口水,恐惧如潮水将他淹没。但皇室的骄傲又决不允许他服软低头。 禹倾欢被两种情绪左右,折磨的几欲发狂,瞬间红了眼眶。 “小王是东唐的亲王,是本次和谈的使节。你敢动我,就不怕死么?” “当亲王了?不错么。” 林楚瞳孔微动,唇畔笑容却越发的冷冽:“我数到三,再不把我的人还回来。今天,就是你作为东唐亲王的最后一天。” 她扬起手中甩棍,卷起风声呼啸,砸向禹倾欢的右腿。 “你爷爷我,说到做到!” 正文 762 开虐,禹倾欢 咔嚓! “啊!” 禹倾欢的右腿骨被一甩棍砸断,森白的骨茬刺破了他的皮肤,飞溅出淋漓的鲜血。 禹倾欢的惨叫惊天动地,到了最后气息奄奄,就要昏厥。 林楚捏住他的下颚,迫使禹倾欢张开了嘴。 一粒碧绿的丹药被塞进他口中,迅速化成水,再顺着他的咽喉滑下。林楚见他吞咽后,才松开了手。 禹倾欢一得了自由,便死命抠喉咙,试图将方才吞下的东西呕吐出来。 一切却是徒然。 禹倾欢猩红的眼眸恶狠狠瞪着林楚:“你给我吃了什么?” “那可是吊命,补气血的好东西。”林楚唇齿含笑:“毕竟你是尊贵的六皇子,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准备好了么?”林楚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禹倾欢下意识反问。 “一!” 语声凌厉如刃,啪一声,甩棍落下。与方才一般无二的位置。 伤上加伤的痛苦,足以叫人瞬间毙命。 但禹倾欢的命被林楚拿药吊着,怎么都无法死去,连昏厥都不可能。唯有被钻心刺骨的疼,折磨的几欲疯狂。 “我的人在哪!”林楚周身杀气弥漫,如地狱修罗,冷厉而无情。 “林楚!” 禹倾欢气息奄奄,眼眸却被浓烈的恨逼的似要滴血:“你有本事就给本王来个痛快,本王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个男人!” 林楚呵一声:“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她高高举起甩棍,目光似不经意朝着院墙处扫了一眼。口中淡漠数道:“二!” 院外,金甲武士再度凑近病弱公子:“少帅,六皇子断了一条腿,伤的很重。” “死了么?”病弱公子依旧是同样的问题。 金甲武士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继续看着吧。” 他微笑着再捏起一颗棋子:“先生若再心猿意马,这一局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少帅。” 中年文士沉吟了半晌,小心翼翼开口:“那人到底是东唐皇子,若真被林楚打死了,咱们恐怕也有麻烦。” 病弱公子抬眸瞧着他:“他死了岂不更好?” 他目光幽幽瞧向万里无云的青天:“战争,流血,杀戮,死亡!” 他眼底猛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舔了舔微紫的唇瓣:“多么令人期待啊!” 中年文士微楞,继而打了个哆嗦。这位少主人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嘭! 院中的林楚落下第二棍,依旧是半丝不差的位置。 “我的人,在哪里?”她说。 禹倾欢却已瘫软在地,周身被汗水腻湿,全靠丹药吊着一口微弱的气息将散不散。 “林楚,你不得好死!”他有气无力的咒骂。 林楚下意识再瞧一眼院门,眉头几不可见蹙了一蹙。继而,再度瞧向禹倾欢。 “三!” 嘭! 第三棍,还是同样的地方。 禹倾欢支出腿外的骨茬都已经粉碎的成了渣,伤处一片模糊的血肉。几乎已感觉不到疼痛。 禹倾欢躺在地上,绝望如潮水将他淹没。林楚将他的骨头砸的粉碎,他的右腿这辈子是彻底废了。 一个残废的皇子…… 他心如刀割。 残废的皇子,再无缘他自小就放在心底里那个位置。他能觉出眼角温热而湿润,眼前一切皆氤氲。 为了争一口气,落得今日的下场。值么? “我的人,在哪里?” 正文 763彭帅起的名字,别具一格 冷冽却软糯的声音穿脑,激的禹倾欢周身颤抖。 他艰难抬起朦胧的泪眼瞧着林楚。 这是最后一遍,他毫不怀疑,他再不回答,这人真的能杀了他。 能活着谁想死?只要活着,说不定就还有机会!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而虚弱如扯动破败的风箱:“我……不知道。” 四个字几乎耗尽了他周身力气,说完气喘如牛。即便有丹药加持,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意识的涣散。 林楚皱眉,再喂了颗丹药给他:“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她的声音残暴而阴沉。 禹倾欢却已经不怕了。 林楚的药效果极好,让他瞬间清醒,竟又生出了些许气力。 “我真的不知道。”他讷讷开口:“父皇并不赞同和谈,薛迎曦那个贱人想……” 他声音略顿了顿:“是我主动要求来和谈,父皇没有给我调拨一兵一卒。我哪里能对付你?” 林楚皱了皱眉,禹倾欢的话信息量太大。 东唐皇帝原来是不赞同和谈的么? 那位东唐魔人营营主薛迎曦又打的什么主意?她真是自己前世的好友老薛么? 林楚心中千头万绪乱纷纷,不由烦躁的呵了一声。 “六皇子倒推的干净,你与霍晓滢一明一暗,莫非不是想要致我于死地?” “你若真的无辜,藏在土中做什么?若这么喜欢被泥土掩埋的滋味,我可以成全你!” 禹倾欢再打了个哆嗦,林楚说要将他活埋就一定会将他活埋,半点不会手软。 “我没有骗你。”他急急说道:“我只是个马前卒,今天这一切实际上……。” 咣! 轰隆! 禹倾欢的声音淹没在院墙破碎的剧烈声响中,四下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林楚半眯着眼眸,侧目瞧向院墙被砸出的大洞,眼底闪过细碎的红芒。 禹倾欢涣散的眼眸却在那一刻恢复了光彩,激动的胸膛剧烈起伏。被林楚一拳砸在太阳穴上,终于如愿的晕了过去。 墙内墙外,无人开口。 直到尘埃落定,才见一病弱公子缓步行来。 他轻袍缓带,目光温润,行走如缥缈的仙。 他的身后跟着个拿着羽毛扇的中年文士,再往后是一队昂然而立的金甲武士。 武士们踏动整齐的步伐跟在病弱公子身后,齐齐向林楚走来。 一瞬,杀气凛凛,地动山摇。 “上京林六爷。”病弱公子微笑抱拳:“好久不见。” “天枢军少帅彭菊花,幸会。” 彭菊花三个字出口,病弱公子嘴角明显抽了一抽,一贯风轻云淡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颇有些不自然。 “那是幼时混叫着玩的乳名,林六爷可唤在下彭勃。” 菊花这个名字实在不雅,所以在他开蒙后就给自己改了名。林楚当然知道此事,却故意唤他菊花,纯粹为了恶心人。 林楚唇齿含笑:“彭勃哪有菊花香?彭帅起的名字,别具一格。” 彭勃的嘴角又抽了抽,这一次连眼皮子也开始狂跳。 彭菊花是他心底的痛。 他就不明白,他老爹半生戎马是个铁铮铮的糙汉子。怎么给他起了那么一个……生不如死的名字! 他眸色阴暗,将杀意藏在唇齿的微笑间。 菊花两字他爹可以叫,若是别人也这么叫就……只能死! 正文 764这场戏,你看的开心么 “我今天来,不是同你讨论这些。”彭勃的脸黑了,面颊上虽然仍带着笑,笑容中却添了几分阴冷。 “我也没心思同你扯家长里短。” 林楚半眯着眼眸,冷幽幽瞧着彭勃。素白手指朝着院中血肉模糊,昏厥的两人点了点。 “这两个,你安排的?” 彭勃点头:“是。” 林楚挑眉,对彭勃承认的这么痛快略感到意外。 “呵。”她淡淡哼一声:“东唐的六皇子也能收买,彭少帅了不起。” “并非收买。”彭勃慢悠悠说道:“不过是臭味相投,互相利用。凭他们,还不配被我收买。”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一片冷凝如冰。 “彭少帅不费一兵一卒,只动动唇舌。就让西楚与东唐两方势力折损,连我的人也尽数被你扣下。” “今日和谈,三方受损,唯少帅一人得利。这场戏,你看的开心么?” 霍晓滢与禹倾欢都对她恨之入骨,彭勃只需要随便加一把火,就能让这两个人前仆后继。 先用花亦引她孤军前来,再让霍晓滢出场,以投敌叛国为由,与她殊死一搏。 彭诚从不担心林楚不认罪,禹倾欢会提供让人无法反驳的证言。 即便不能成事,将她身边的人抓来威胁,效果也一样可观。 这两方人马先后登场,即便林楚是铁打的身子,也会被拖垮。 到那时,三败俱伤,彭勃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皆时,两江危机便能真正解除。 无论是西楚还是东唐,都会被他这一战所震慑,短期内再不敢挑衅天枢军的权威。 他的目的从不是林楚,而是前来临江小筑的所有人! 彭勃静静听完了林楚的质问,面庞上没有半点恼怒,只略勾了唇角,带出几分漫不经心。 他的漫不经心非常颓废,似对周遭一切全不在意,那是对天地万物的漠视。 “无趣的很。” 良久,彭勃方才开口。 他的声音极其倦怠,淡淡瞧向林楚:“我想瞧一出真正有趣的大戏。” 他将唇角勾了勾,蜡黄面孔上生出几分神采,诡异如妖:“林六爷,辛苦了。” 嗡! 四下里气息一荡,有细微声响悄然汇入长空。这一声极细,似蜜蜂振翅。 林楚身躯一颤,忽觉站立不稳,朝地面栽去。 就在眨眼之间,她的脚踝处被破土而出的一双手扣住。地面在同一时间,开始倾斜。 林楚眸色一凝,她在异变突起时便尝试着挣脱扣住脚踝的双手。 然而,那双手却仿若长在地面上的铁钳,纹丝不动。 彭勃病恹恹坐在院中廊檐下,盯着随从往来穿梭,为他摆上新鲜的瓜果和茶点。兴致缺缺打了个哈欠。 林楚吹响短哨,划出既高且细的音节。土中钻出两条鲜红的小蛇,扭动的身躯游入到地面双手所在之处,霍呼钻入泥土。 彭勃细瘦的手指捏起棵汁水饱满的水蜜桃,在小红蛇出土的瞬间,抬眼瞧了瞧林楚。唇齿间略勾起一丝兴味,浅浅咬了一口桃肉。 这两条小红蛇他见过,方才林楚就是用它们逼出了藏在土中的禹倾欢。 然而……一切皆未曾改变。 小红蛇在入土后没有掀起半点波澜,便如它们从来不曾存在。 正文 765 让你看个痛快 “呸!” 彭勃蹙眉,将刚刚入口的水蜜桃狠狠吐了出去。 “真难吃,谁送来的桃子?把眼睛挖了。如此没有眼光,留着眼睛也无用!”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因病弱还带着几分颤抖,却让身侧的中年文士狠狠打了个哆嗦。 彭勃吃的水蜜桃是两江特有的极品,因为色美味佳成了彭诚专享之物。 在西楚,连皇帝都没有尝过,这小爷竟说不好吃? 不好吃也就罢了,还要挖人的眼睛?实在…… 但他绝不敢表露出半点对进贡人的同情,不然他会比那人更加凄惨。 他悄悄退后半步,吩咐人办事去。 院中,林楚周身氤氲起冷厉如冰的阴沉,她能感觉到地面倾斜的速度在加快。那双手主人的坚毅令她很有些意外。 不怕疼也就罢了,居然……连毒都不怕? 旁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自己放出那两条小蛇有多厉害。彭勃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她飞快瞧一眼彭勃,那人瞪着手中咬了一小口的水蜜桃,满目阴沉。 林楚唇角轻勾,眼底荡出细碎红芒,体内似被人点燃了一把火,燃烧出难以遏制的战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要……将一个人踩在脚下狠狠践踏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看戏,那就让你看个痛快! 她舔了舔唇,绚烂明亮的眼眸瞧向脚踝处那一双手。 不怕疼,不怕毒,那么……死呢? 她手腕一抖,贴腕的短剑滑入掌心。毫不犹豫向脚踝处切下。 噗! 青雷电光耀人双目,地面那双手被齐根斩断。鲜红血线飚出,迅速渗入泥土。那双手瘫在地上,彻底失了力道。 廊檐下的彭勃,眼睛里忽然焕发出奇异的神采,连蜡黄的脸颊都透出肉眼可见的薄薄鲜红。 他将手中举了半天的水蜜桃狠狠咬了一口,舒服的眯了眯眼:“好吃!谁送的桃子,重赏!” 中年文士身躯僵硬,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少帅,那个……人的眼睛,已经挖出来了。” 中年文士的心在滴血,噤若寒蝉。 明明是同一个桃子,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唔。”彭勃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 中年文士试探着开口:“属下立刻去吩咐人重赏安抚?” “不必。”彭勃嘎吱嘎吱的咬着桃子,三两口吃了大半。 “将人杀了,葬在他的桃园里吧。能种出这么好吃的桃子,相信他爱极了桃园。本公子今天开心,就赏他与心爱之物,永不分离。” 中年文士狠狠打了个哆嗦,低低道了声是。对眼前小爷喜怒无常的性子,越发惧怕了几分。 那一头,林楚已经挣脱了地面双手的束缚。纤细的身躯拔地而起,跃在屋脊之上。 轰隆! 她的足尖才踏上屋脊,方才站立之处一声巨响深深下陷,黑黝黝的洞口烟雾缭绕。 那是…… “呵,居然躲开了?” 彭勃深蹙着眉头,手指紧缩。 将半个汁水充沛的桃子捏爆,水蜜桃甜腻的汁水顺着他指缝淌下。一滴滴汇入泥土,似美人无声的泪。 彭勃周身氤氲起残忍阴沉,却略带着兴奋的气息。 “你想活着,我同意了么?” 正文 766 你不同意又能怎样 林楚凝眉,眼底被氤氲煞气遮掩,周身燃起难以遏制的杀意。 彭勃随意凌虐陌生人,漠视他人生命的残忍,彻底触怒了林楚。 她很想知道,把这朵阴毒的变态小菊花按在地板上摩擦的时候,他是否还能做到如现在一般淡笑无波。 “你不同意又能怎样?” 林楚语声幽冷,蔑视着彭勃:“老子就站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来杀了我!” “杀是要杀的。”彭勃又拿了颗桃子:“急什么?” “在下准备了好些花样,来陪六爷慢慢玩。” 他眯着眼,笑的如同狐狸,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银白的光:“你一定会非常满意。” 他咬了一大口桃子,再度舒服的眯了眯眼。含混不清的开口:“来,伺候林六爷归西。” 林楚挑眉,变态小菊花有多少后手?! 格拉拉! 院中西墙急速陷入地下,露出密密麻麻一片攒斗的人头。 阳光下,四四方方一支队伍排列整齐,井然有序。 最前方的弓箭手,躲在密匝匝盾牌后将弓箭上弦,雪亮箭头齐齐对着院中的林楚。 再之后是步兵,每人手中将刀剑攥紧,严阵以待。 最后则是骑兵,手中长枪直指苍天,枪头处的枪樱莹白。迎风飞舞,威风凛凛。 彭勃将拿着桃子的手抬起,指了指林楚。 “你们的枪樱洁白如雪,那是你们作为战士的耻辱。今天就用敌人的鲜血,来染红你们的枪樱。找到属于你们的战士荣光吧!” “杀林楚!杀林楚!杀林楚!” 彭勃轻飘飘三言两语,撩拨的天枢军热血沸腾,人人振臂高呼,杀气凛然。 世人言,彭诚爱子如命,将这个病弱的独生儿子宠上了天。在两江,见彭勃如见彭诚。但凡他出行,必有大军随扈。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呵。”林楚冷笑:“对付一个林楚,竟要出动堂堂一营的兵力。” “六爷误会了。”彭勃微笑着瞧向她:“与生命的流逝相比,我更喜欢的是折损人的灵魂。高傲如林六爷。” 他舔了舔唇,眼底生出兴奋的光:“不知跪在地上向我求饶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一副局面?” 林楚呵一声:“只怕,你会失望。” “是么?”彭勃一点都不生气,面上笑容更胜。 “越有挑战性我越喜欢。林楚,你若能叫我开心,你死以后我就将你好好埋了。一定不让你曝尸荒野。” “在我死之前。”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荡出霜雾般冷厉阴沉的煞气,如九幽地狱中嗜血的魔:“我会先让你曝尸荒野!” 语声未落,人便如箭般飞射而出。她身形极快,半空里划过一道残影。 “保护少帅!”中年文士吓了一跳,厉声高喝。然而…… “别动!” 他语声未落,便被冷厉如霜的声音不耐烦打断。身侧光线,已被纤细高挑的身躯遮挡。 中年文士艰难侧首,惊恐的瞪大双眼。 林楚正站在他身侧,而她手中寒气森森的短剑,就抵在彭勃的脖颈。 正文 767你的命就攥在我手里 “你……你别乱来,放开我们少帅。” “闭嘴!” 林楚挑眉,毫不掩饰眼底的暴虐不耐。将明晃晃的短剑朝彭勃脖颈又贴近几分,冰刀霜剑般的眼眸,落在彭勃身上。 “我林楚一贯说到做到,为什么你们总记不住?” 与吓得面无血色的中年文士相比,彭勃一如既往的平静。 甚至又狠狠咬了一口桃子,浑不在意。竟完全不担心咀嚼的动作,会不会将自己肌肤蹭在剑刃上。 林楚瞧的眯了眯眼:“放了我的人,我便也放你一条生路。” “这不成。”彭勃慢悠悠开口:“我说过,为林六爷准备了许多有趣的节目。您没有瞧完前,谁也别想走。” 林楚蹙眉,这个谁中也包括了他彭勃自己么? “你的命就攥在我手里。” 彭勃微笑:“一条残命,六爷若喜欢,送你了。” 噗! “啊!” 林楚的短剑浅浅划破了彭勃脖颈肌肤,鲜红的血线顺着他脖颈蜿蜒而下。如数条细小的蛇。 惊叫的却是中年文士。 “林楚,你放了我们少主!你敢伤了我们少主贵体,彭帅不会……” 彭勃蹙眉:“吵!” 中年文士吓得一抖,再不敢开口。 林楚眉峰颦的越发紧了,盯着彭勃一瞬不瞬:“你不怕?” “人生自古谁无死?怕有什么用?” 彭勃今天说的话比往日多了许多,又连着吃了两个桃子,周身皆懒洋洋的,越发显得气息奄奄。 但他眼底的华光却在林楚割破他脖颈后,越发明亮。 甚至伸出手指,抹了满指尖的鲜血,放在舌尖舔了舔。 血腥的滋味令他深深勾起唇角,似整个人都带了光:“原来,我的血同旁人的并没有什么分别。多么美妙的滋味!” 林楚深呼吸,她知道彭勃是真的不怕死。这人就是个十足的变态!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衡量。 但碍于时局,她并不能真的杀了彭勃。 她缓缓收了匕首,却并未远离彭勃。 跟不怕死的变态博弈,得讲究策略。若彭勃一再不识抬举,她也定不会叫他好过。 让人求生不能的法子,多的是。 “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六爷送了我如此美妙的礼物。”彭勃盯着自己指端的鲜红,微笑开口:“我也得还你一份大礼。” “把人都带上来!” 院中天枢军方阵骤然分作两列,沉重脚步声夹杂着铁链擦过地面的拖沓声传来。 林楚半眯着眼眸,变态小菊花这么痛快便将钟思他们带上来了? 不像他的风格。 数条人影渐渐清晰,彭勃笑意更胜:“林六爷可要瞧仔细了,这可都是你的故人。” 林楚忽而瞪大了双眼,来的竟是…… “彭勃,你想干什么?!”林楚蹙眉,压下心中震惊。 “林大人,我……对不起。” 儒雅男人吞吞吐吐一句话说罢,便被两朵红云熏红了面颊,眼底愧疚沉重,压弯了头颅。 他身后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以及哭哭啼啼的众多女眷皆被上了镣铐。 镣铐沉重冰冷,将数人细嫩肌肤磨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被彭勃押来的,竟是花亦一家。 正文 768 关系不好又如何 林楚蹙眉,眼底荡出细碎红芒。 “彭少帅莫非不知,我同这几人势同水火?你拿他们来威胁我?草率了。” 中年文士在内心惆怅,他就知道,林楚根本不在意花家人生死。少帅却一意孤行,非要将这些人绑来。 不是叫人瞧笑话么? 彭勃不急不恼,微笑着开口:“势同水火不打紧,管用就行。六爷若眼睁睁瞧着他们因你而死,却不管不顾。此后大约在天地间,便也无法抬头了。” 彭勃瞧着林楚,眼底带着玩味:“毕竟,他们可是六爷最爱中的荣敏公主的家人。” 关系不好又如何? 是人,便会顾惜名声。你只要有在意的人,最终便只能选择低头。 林楚挑眉,眸色邪冷而玩味:“有件事,我得提醒彭少帅。” “你弄来这些个人,是东唐帝师花大人,以及南疆翎公主的至亲。” “至于荣敏公主的亲人,如今正在上京城的皇宫里。少帅若是想面圣却没有门道,我倒是可以拉下脸帮你走走荣敏公主的路子。” 彭勃眸色一凝,继而笑容更胜,眼中的光芒璀璨如星。幽幽扫向花亦。 “大驸马,林六爷说你们并不是荣敏公主的亲人。你怎么看?” 端木言与花家脱离了关系,这在西楚不是秘密。但……血脉亲情,是一纸文书能切断的?何况…… 彭勃眯着眼,觉得花家这些人又顺眼又可爱。世上贪恋权势财富,却蠢钝如猪到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可真不多见。 他很期待花家接下来的表现。 花亦在彭勃火热目光的注视下身躯一僵,眼底顷刻生出痛苦,却紧抿着唇瓣不开口。 彭勃挑了挑眉,将手里桃子扔在地上。他正玩的高兴,不配合拆台这种事情,怎么能允许发生? “花大人若是对此没有意见,会死的很快。” “六爷呢?”他又瞧向林楚:“这些人的命,你真不打算救?” “林六爷。”花翎忽而开口:“我们今日若都死在这里,妹妹就真成了孤儿。她那么爱你,为了你将护国军的兵权都放弃了。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个死在你眼前么?” 她声音哽咽,如花面庞上滑过晶莹的泪水,我见犹怜:“妹妹她若知道你如此无情,得多么伤心?” “这话说的很对。”彭勃笑意盎然:“六爷想要我放了谁就开口,我送你三次机会,让你带走三个人。只要你说出他的名字,我一定照办。不然……” “杀死他们的账就得算在你的头上,是你见死不救。” “呵呵。”他兴奋的笑出了声:“到时候,你的小情人只怕要与你闹翻了。” 彭勃舔了舔唇,有情人不成眷属,反而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想想就开心。 “林家的小子。”花老太太忙不迭开口:“老身年纪大了,又是言儿的长辈,你得先救我。” “祖母的话不能这么说。” 花老太太话音才落,立刻就有人抢着开口:“您年纪这么大了,什么富贵没有享受过?也够本了。活命的机会得留给我们这些小辈,我们还有大好年华。只有我们活着,才能更好的建设花家。” 正文 769人性啊,就是这么丑恶!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附和:“我最小,当然得我活着。” “你们都给我闭嘴!”花老太太万没想到,一贯对她言听计从的后辈,竟在这个时候拆她的台。气的胸口都疼了。 “我是你们的祖母,是花家的老祖宗。你们眼里还有礼法纲常么?” “什么老祖宗,不过就是个仗着儿子吃软饭的老不死。要不是靠长公主的地位权势,跟你能有多少风光日子?你以为谁愿意看你那张老脸呢?” “六爷我告诉你,我们都特别心疼公主殿下。往日就是这老不死从中使坏,我们才不敢向公主示好。您可千万别怪我们呢。” 女眷们吵吵嚷嚷,院中如同开了锅。 彭勃瞧的兴致勃勃,满目兴味。他早就知道,在利益面前,什么礼法亲情都是狗屁。 剥落虚伪的外衣,只剩下无耻的嘴脸。 人性啊,就是这么丑恶! 他朝林楚挑了挑眉,很好奇她会怎么做。 然而…… 彭勃瞳孔缩了缩,林楚抄着手站的笔直。周身冷如秋霜,淡淡瞧着院中纷扰,似一切都与她无关。 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想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 “六爷,选好了么?你若再不开口,他们就都得死!” 林楚斜睨着彭勃,这人斯文俊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 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恶趣味,弄得遍地血腥一片狼藉,还想将责任都推给她? 让她一个人,来承受西楚和东唐双方的怒火,做梦么? “呵。”林楚慢悠悠开口:“人是你要杀的,与我何干?” 别以为天底下,就你长了一张嘴。 彭勃蹙眉,不急不恼瞧向花家众人:“听见了么?六爷放弃了机会,那就麻烦你们去死吧。” 彭勃有气无力的抬手,院中的长枪唰一声摆横。雪亮的枪尖在阳光下散发出刺目的光,花家女眷各个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痛哭流涕。 如一群吱哇乱叫的鸭子,毫无形象可言。 “林楚!” 花老夫人高昂着头,精明的老眼怒瞪着林楚,眼底藏着澎湃的怒火:“我是言儿的亲祖母,亦是你的长辈。你不敬尊长,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母亲!”花亦猛然大喝:“不要说了!” 他语声低缓,带着庄重的威严,不容置疑:“我们与西楚的林大人,并不相熟。” 花老夫人又去瞪自己儿子:“你疯了么!我养你这么大,让我替别人去死就是你对我的回报?!” “母亲!”花亦渐渐沉下面颊。 “少帅。” 花翎在一片嘈杂中开口,她身躯婀娜窈窕,伫立于风中吹乱了满头秀发。却并不显得狼狈不雅,反倒生出我见犹怜的凄楚。 与花家女眷的歇斯底里相比,她的安静柔弱成了让人挪不开眼的风景。连彭勃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少帅。”花翎抬手,略理了理头发:“我是南疆的公主,我母亲苗女帝此生只我一女,对我偏宠有加。相信两江与南疆,定能合作愉快。” 她不哭不闹,亦不求饶。寥寥数语,体现出自己最大的价值。 林楚眼底生出讥讽,花翎这个小绿茶,将普通男人的心思拿捏的极其精准,真是只打不死的小强。 只可惜,彭勃从不是个普通男人。 正文 770无知者无畏,你是真的勇 彭勃哦了一声,眼底似生出兴味。 花翎的神色越发得意:“无论我说什么,我阿娘都会答应。” “翎儿说的对。”花老夫人眼底生出亮光。 “这位军爷,老身是西楚南疆两位公主的亲祖母,人人都得给老身几分颜面。你先将老身放了,你想要林楚答应你什么就同我说,只要我开口,她一个晚辈不敢违抗。” “老祖宗,翎公主!” 花家女眷们一瞧事情有转机,各个换了嘴脸。低眉顺眼的在花老太太面前做小伏低,哈趴狗一般。与方才诅咒她早点死的狠厉,俨然两个天地。 “老祖宗,我可是您最贴心乖顺的后辈。您将我也带走,将来我定好好伺候您,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祖宗和公主要带,也该是带我。” “都滚开!” 瞧着女眷们丑恶的嘴脸,花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仍旧瞧着彭勃。 “这些贱人好吃懒做没一个好东西,早就不配活在世上。小军爷就将他们统统杀了吧,一个都不用留。最后那一个活命机会,我替你做主,就留下我儿吧。” 她再度恢复了高傲和自信:“我儿是西楚的状元,是东唐的帝师,又是南疆公主的爹。留下他,只能对你有好处。” 她倨傲的瞧着彭勃,我替你考虑的多周到?我们花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高攀上的! “呵。” 彭勃皱了皱眉,他喜欢瞧别人展示出人性的丑恶。喜欢撕开一切虚伪的面具,将鲜血淋漓的肮脏大白天下。 但,丑恶若想沾染到他,就另当别论。 眼前这拎不清的老太太的高傲模样,实在让他恶心。 反倒林楚瞧的兴味盎然,默默给花老太竖起根大拇指。 无知者无畏,你是真的勇! “是么?”彭勃单手托腮,眸色闪烁而锐利,如藏在暗夜中的狼。一瞬不瞬盯着花老太。 “你确定你的话她能听?我怎么瞧着,你似乎并不怎么被人尊重?” 这话踩中了花老太的痛脚,她一张老脸顷刻涨的通红:“我是她们的老祖宗,是长辈!我说的话,所有人都得听!” 彭诚眼底噙着丝淡淡的笑,瞧向林楚,眼中玩味。你瞧,你的同伴有多愚蠢? “林楚。” 花老太并未觉出场中气氛的诡异,越发趾高气昂:“你还不赶紧过去,好好伺候军爷?” 林楚??? “你若想做驸马,就得听我的。”花老太太冷哼:“我若不许端木言嫁给你,你永远都只是个乡野莽夫!” “呵。”林楚扯唇,眼底光芒腥红如血:“东唐帝师的母亲,南疆公主的祖母,花家的老祖宗。我西楚公主的婚姻,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冷凝如冰,氤氲出无形锋锐的煞气。 花老太太刚刚生出的骄傲顷刻被浇灭,彻骨的冷意让她恐惧,所有的声音便给卡在了喉咙里。 “想在我和言儿面前指手画脚,你配么?” “你!你!”花老夫人气的体如筛糠。 “林六爷,您怎么能这么同我祖母说话?”花翎施施然开口,大眼中氤氲的水汽将落未落,我见犹怜的柔美。 正文 771 给老子死 “再怎样,妹妹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血脉亲情岂是你们一再否认便能割舍?你处处针对祖母,一定是你自己的主意。妹妹是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嗖! 花翎话音才落,忽见青雷电光在眼前闪过,细嫩的脖颈上便多了把森冷的短剑。 眼前,林楚嗜血的目光,却比剑锋更让人恐惧。 “你……要干什么?”花翎吓得花容失色,声音都变了强调。 “若瞧我不顺眼,只管冲我来。言儿是我的徒弟,诋毁她。”林楚眯了眯眼:“给老子死!” 铁器的冷锐,透过肌肤令花翎遍体生寒。她毫不怀疑林楚对她动了杀心。 她手指飞快探入袖带中,指尖在暗影里迅速变得翠色欲流。扬手便要向林楚撒去。 噗! 然而,林楚却比她更快。 在她扬手的瞬间挥剑斩下,花翎两根纤长的手指坠地。落地贝甲处一点浓绿,忽而动了动,朝着断口处的鲜血移动。 却被林楚一脚踏碎,没入尘埃。 “啊!” 直到血线飚出,花翎才觉出疼痛。惨叫的声音直冲云霄,吓得花家女眷噤若寒蝉,呱呱叫着齐齐远离林楚。 中年文士靠近彭勃:“少帅,要不要控制一下?” 一群女人吱哇乱叫的像群鸭子,吵的人头疼。 “不必。” 彭诚舔了舔唇,蜡黄的面颊生出薄薄嫣红:“给我拿一把剑,多刺激。” 中年文士默默吞口水,小祖宗您是还嫌弃不够乱呐! “这一次是教训。”林楚拿短剑在花翎脸颊上拍了拍,冰冷的触感透过肌肤激的花翎战栗不已。 瞧她吓得面无人色,林楚才在她肩头,擦拭着自己短剑上的血迹。 “若再有下次,地上那个就是你的头!” “我……我是南疆的公主。”豆大的汗珠自花翎额角淌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噗! “啊!” 半空里忽有妖娆一捧血雨惊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侧目瞧去,花老太太胸口绽开了硕大一朵血莲,染红了她半截衣衫。 花老太太低着头,不可置信的盯着穿胸而过的冷剑寒芒。 凌冽而锋锐的铁器冷辉,将人眼眸刺痛。三尺青峰最锋锐之处,亦是叫人胆寒的杀人利器。 鲜红而温热的血,一分分将锋芒掩盖。 她的身后,彭诚微笑着抽出长剑,眼底一片璀璨流光。 “既然六爷给开了个头,我自然得紧随其后。”他笑吟吟瞧向林楚:“你瞧,我这个比你方才那个流血多。是不是更好看?” 花老太太面皮一阵抽动,瞪大了双眼,却说不出半个字,身躯便轰然倒下。 “母亲!” 事发突然,直到那人重重倒地,众人才自震惊中醒神。花亦一声痛呼,三两步冲至花老夫人身边,将她抱起。 “报……报……。” 花老太太气息奄奄,才一开口,汩汩的鲜血便遏制不住自她口中喷涌。 她颤巍巍探出根手指,摇摇晃晃朝半空里一指:”报仇!” 两个字终耗尽她周身气力,老太太双眼一翻彻底露了白,手臂咣一声垂下。 花家女眷吓得骨酥筋软,一个个瘫软在地,吓得大叫都忘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呵。”彭勃冷笑:“人性,着实有趣。” 正文 772下一个,轮到谁 林楚浅抿着唇瓣,周身冷意氤氲。 花老太太临终那一指,指着是她。 要找她报仇? 杀她的人是彭勃,却要花亦找她来报仇?这人简直…… “母亲。” 花亦涕泪纵横,瞧一眼林楚深深吸口气,垂首在她耳边呢喃。 “您怎么……始终这么糊涂?言儿和六爷她们……从来就不是我们的敌人!” 林楚眉峰一挑,花亦这群人吸血吸惯了,将端木言当作眼中钉。 忽然这么说是…… “这些人既然林大人一个都不想要,那便统统杀了吧。” 彭勃踏上地面鲜血,感受到鞋底被鲜血浸润扯出的粘腻,眼底兴奋的火焰越发凛冽。 “下一个,轮到谁?” 他目光四下扫过,花家女眷都将自己缩成了球,拼命往角落里钻,生怕被他瞧见。 彭勃越发愉悦:“便挑那个断了手的吧。” 花翎眼眸一翻,吓得晕了过去。 “不!” 花亦猛然抬头:“一切皆因我而起,与旁人无关,你要杀就杀我!” “那可不成。” 彭勃慢悠悠摇头:“花太傅可是东唐命官。我对于合作伙伴,向来是宽容的。” “何况。”彭勃微笑:“若不是花太傅全力配合,也不能将林六爷引来望江小筑。” “林楚你知不知道。”彭勃的笑容残忍和阴损:“将你引来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他眸色一凝:“杀了你!即便今天来的是端木言,也一样!” “我没有!” 花亦皱眉:“六爷,你莫信他,言儿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这不重要。” 彭勃瞧向林楚:“我彭勃此生要做之事,从不允许失败。我说了你们都得死,就一个也不能活!” 他目光四下扫过,忽而落在人群里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身上,继而焕发出满面荣光。 “我发现一个更有趣的人。”他手指遥遥向那孩子点去:“便从他开始吧。” 半空里寒光一点,直奔娃娃眉心。 “住手!” 花亦目露惊怒,眼底燃起澎湃的火焰。他怎么都不能相信,地位尊贵如彭勃,竟能对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下手。 彭勃的速度极快,林楚抄着双手淡淡瞧着,并未动弹。 “六爷,求你,救救他。” 花亦抓住林楚,似抓住唯一的稻草:“那还是个孩子。” 林楚呵一声:“言儿被你们漠视折磨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 她从不是圣母,根本不在意花家人的生死。 花家没有一个好人。若不是她们贪心自愿上岛来牟取私利,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死,是自找的! 花亦哑了嗓子,盯着快如闪电的彭勃,如一滩烂泥般委顿于地。 花家……完了! 杀机骤至,周遭空气似被冷冽剑气割破,呼吸间均是撕心裂肺的痛。 小娃娃只能瞪大了眼,眼睁睁瞧着那一点寒光挥至。 噗! 血光乍现,倒下的却是他的母亲。 谁也不曾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娃娃的母亲忽然将他紧紧抱住。以自己的身躯当作盾牌,撞上了彭勃的剑。 为母则刚,不惧生死。她宁愿用自己生命,来换取孩子的安康。 正文 773彭勃,你是个畜生 “娘!” 娃娃年龄再小,瞧见面色惨白的娘亲,也知道遇见了不好的事情。 他稚嫩声线拔地而起,颤抖不成调,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娘,您怎么了?” “我……我没事。瑾哥儿不哭。” 女人艰难抬起头,扯了扯唇角。 瑾哥儿个子低,彭勃那一剑刺中的是她的手臂,并未中要害。 尽管如此,想要如从前般活动自如,亦是不能了。 “瑾哥儿莫哭。” 女人将完好手臂抬起,轻轻拭去粉妆玉琢娃娃面孔上泪痕。 “眼泪只会叫你的敌人的更加张狂得意。大敌当前,不许哭!” 瑾哥儿抬眼,眼底氤氲朦胧:“可是,娘亲流了好多血。” “娘亲不疼。” 女人面色苍白冲着他笑。 彭勃那一剑刺入极深,几乎将手臂贯穿。 剧痛逼出额角细密汗珠如雨,却硬是挤出最温暖的笑容:“娘亲受了伤都没有哭,你怎么能哭?” 瑾哥儿抬手,狠狠抹一把脸:“我是男子汉,我听娘亲的话,我不哭。” 嘴里说着不哭,语声却依旧颤抖。 瑾哥儿怕母亲难过,硬是狠狠咬着唇,不叫自己抽搭出声。 他满面的倔强,腮边泪珠子晶莹剔透,叫人瞧了只觉心疼。 林楚眯了眯眼,花家,竟还能教出这样有骨气的一对母子? “彭勃!” 花亦怒吼:“他们都是妇孺,你怎么下得去手?” 彭勃凝眉:“我最讨厌别人直呼我名姓。我原本已经打算放过那对母子,你让我很不高兴,我决定改变主意。” “弓箭手。”他的手指,朝着缩在一起的花家女眷指了指:“杀!一个不留!” “至于这个……。” 他顺手捞起瑾哥儿,盯着他愤怒恐惧的大眼睛,笑容更深:“我要留着,慢慢玩。” 嗖嗖嗖! 箭如雨下,血雨如珠。这一方天地,陷入炼狱。 “娘!” 瑾哥儿的嗓子喊的破了音,却谨记母亲教诲,瞪着眼不肯让泪珠落下。 “彭勃。”花亦目眦欲裂:“你是个畜生!” 他瞪着眼。他不明白,人心怎么能冷硬到如斯地步。 他可是和谈史!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人却肆无忌惮,在他眼前将他家人,一个个虐杀。 他……怎么能!怎么敢?! “娃娃。”彭勃低头瞧着瑾哥儿:“这么多血,有趣么?我该怎么弄死你,才能又新奇又有趣呢?” 瞧见孩子眼底的恐惧,彭勃越发兴奋:“我得好好想想。” “彭勃,你冲我来,你放了他!”花亦目眦欲裂,眼角瞪出了鲜血。 “瞧见那地洞了么?” 彭勃根本不理会花亦,目光转向院角,容光焕发:“那里面又深又黑。你猜,我把你扔下去,你是先摔死还是先吓死?” “够了。” 林楚淡淡开了口:“霍晓滢和禹倾欢的命,你不打算要了?” “哦?” 彭勃目光飞快朝着院中花树下并排躺着的两个人瞧了瞧,不在意说道:“我以为,他们两个如今已经在我的掌控中。” “他们中了蛊毒,只有我能解。” 正文 774 蛊王施如海,是我的朋友 “是么?”彭勃有些意外。 “蛊王施如海,是我的朋友。” 施如海和丁先喜在建营大比那日,公开支持过她。这么说,既能震慑彭勃,又不会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彭勃再混蛋,也不会想要杠上南疆神出鬼没的巫蛊之术。 她缓缓走在霍晓滢身边:“拿这女人交换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亏!” 言罢飞起一脚,将霍晓滢身躯球一般踢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荡起漫天尘雾却无人在意。 霍晓滢唔了一声,惨白的面孔恢复了些许血色。却被林楚一脚踩在她后心,压的她半晌爬不起来。 “人已经醒了,放人!” “还是不成。”彭勃微笑:“你手里只有两个筹码,最多换取两条命。” 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瑾哥儿细嫩的脖颈:“你要是救了这个孩子,你手下那些人可就都得死了!” 林楚眸色冷凝,周身荡起锋锐冷厉的杀意:“你,要么放人,要么她死!” 她的足尖毫无征兆用力,霍晓滢闷哼一声,眼底泛白,疼的险些再度昏厥。 “呵。”彭勃幽幽叹息:“天下女子果真不堪大用,不值得信任!” “可怜你的下属,为你出生入死,你却宁愿救个废物,也不救他们。” “少废话。”林楚眯着眼:“换还是不换?” 彭勃幽幽眯着眼:“放了霍晓滢,你不会吃亏。” 林楚冷睨着他。 将霍晓滢拎出来,是一种试探。 林楚并不能确定天枢军与霍晓滢是否真有勾结。毕竟上京权贵与两江势同水火,连和平共处都很困难,何况互相帮助? 但……彭勃的反应让她心中生出冷意。 两江与百里渊竟早有联系,又是在百里明霜即将生产的当口。其用意,不可谓不险恶。 这一切,端木朗知道么?老尘知道么? “放开我。” 霍晓滢缓过了一口气,即便依旧无法行动自如,却难掩内心的得意与张狂。 “不然,你会后悔!” “闭嘴!” 林楚皱眉,脚尖用力踩下,霍晓滢噗的喷出一口血,险些再度昏厥。 “彭少帅。”林楚眼含讥笑:“你选人的眼光,不大行。” 彭勃挑眉:“哦?” “一个人会失败,有时并不因为对手强大,而是因为队友蠢钝如猪。” 彭勃微笑,眼风淡淡扫过霍晓滢:“你说的对。” 霍晓滢心口剧痛,当着人家的面,公然讨论人家是猪,还特意看了两眼,这么肆无忌惮真的没有问题么? 她气的面色爆红,又吐了口血,终于昏厥。 林楚瞥她一眼“彭少帅,你的队友脑子不行,身体也不行。想救她,我要加价。” 彭勃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这人是宫里的红人,她若死了,少帅免不得要有些麻烦。” 彭勃点头:“你说的是,我此生最厌烦的就是麻烦。所以这人送你了,她是生是死,全由林六爷自行决定。” “至于这个孩子,便由我来决定。” 他半垂下眼睫,露出温柔和善的姿态。瞧着瑾哥儿,温声开口:“小家伙,不管你死的惨不惨,都要好好记住那个哥哥。” 他抬手飞快指向林楚:“是她害死了你,谁叫她抓了我的人还不放。惹人生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正文 775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彭勃,你敢!” 林楚蹙眉,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如血,氤氲出阴鸷如雾的煞气:“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欢迎。”彭勃笑意盎然:“只要你速度够快。” 言罢,他猛然松手,瑾哥儿幼小的身躯,朝着黑黝黝的洞口坠了下去。 “彭勃,我会好好记住你!” 小院上空,荡起林楚幽冷声音如刃,听的人毛骨悚然。而她的身躯,随着瑾哥儿坠入洞中。眨眼消失不见。 彭勃赢了! 赢在他的心狠手辣,漠视生命! 林楚虽无情,却只对敌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瑾哥儿粉身碎骨。好在,她有把握。 “咔!” 洞中,划过铁器耀目冷光。 林楚手指穿梭如风,眨眼将腰带中藏着的甩棍拆装组合成一支飞爪。 飞爪一头定在洞壁,另一头紧紧缠在她腕上。柔软纤细的身躯划过一道残影,将瑾哥儿捞在怀中。 触手,却是惊人的烫。她狠狠蹙了眉头,摸了颗药丸想了想,终究还是塞进了瑾哥儿的口中。 这孩子今日受了颇多惊吓,加上母亲在眼前惨死,不生病才怪。 在四下不靠的洞穴中,她手中只有蛊毒。唯有兵行险着以毒攻毒,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高热。 希望……能撑到他安全离开。 她做这一切,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给瑾哥儿喂完了药,她便按下机关,飞爪自动收拢。带着她和瑾哥儿朝洞外升去。 林楚唇角轻勾,眼底荡出冷如暗夜的细碎红芒。 头顶,洞口处漏下的阳光,越来越清晰。她与光明,只剩一线之隔。 彭勃想用个孩子置她于死地,门都没有! 然而…… “六爷!” 头顶上忽有一声惊呼,喊出撕心裂肺的痛苦。 下一刻,便听呼啸风声自上方传来,黑黝黝一条身躯,狠狠朝着林楚迎面砸下。 林楚瞳孔猛缩,千万……不要啊! “别!” 林楚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那人撞了个正着。 地洞中本就狭小,林楚一手扯着飞爪,一手抱着昏睡的瑾哥儿,根本避无可避。 被人大力撞来,除了硬抗,别无他法。 这一撞,瞬间卸了她周身力道。林楚用身躯护住瑾哥儿,自己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力。 三人身躯交叠着,坠落无边黑暗里。 嘭! 一声巨响,荡起漫天烟尘。 林楚闷哼一声,被灰尘呛得的嗓子疼,却不敢咳嗽。为了不让怀里的小家伙受伤,她被撞上的瞬间,便将人塞给了撞来那人。 她自己,则成了被压在了最下面那个。 连撞带摔,肋骨断了好几根。身上痛,心却更痛。 “花大人。”林楚苦笑:“你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整我的吧。” “我……。”花亦尴尬的想哭:“我只是……我没想到……。” “你能先往旁边挪一挪么?”林楚有气无力朝他翻个白眼:“你压着我伤口了。” “对不住,对不住。” 花亦局促的语无伦次,赶紧往旁边挪挪身子。抱着瑾哥儿坐在一旁,瞧见林楚依旧躺着没动,眉峰却蹙的更紧。 正文 776 太傅大人,怕不是有点毛病 “你……伤哪了?重不重?” 林楚深呼吸,没好气白他一眼:“从那么高被人砸下来,你觉得呢?” 幸好坑不是太深,不然就不是只断两根肋骨的事情了。 “对不起。” 密道里光线昏暗,花亦瞧不清林楚全貌,只依稀瞧出她双眉紧锁,越发手足无措。 “我没想到会让你受伤,我……我瞧你跳下来,便想着下来救你。我……。” “花大人,你想救我?”林楚轻笑,意味不明:“我诚心诚意感谢你,希望永远没有下一次。”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幸好天地昏暗,花亦熏红的面颊没有被林楚瞧见。不然,他这辈子都没脸见人。 “林大人,你不要灰心。”花亦讷讷开口:“人生处处是机缘,只要不丧失信心,就有希望。我们一定能重见光明。” 林楚瞥一眼花亦,东唐的这位太傅大人,怕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他哪知眼睛看出,她对生存丧失了信心?再说,他们熟么? “林大人,你听我说,我……。” “您不要再说了。”林楚皱眉,一个大男人啰啰嗦嗦,就……挺烦。 “疼。” 她用一个字,终结了花亦的喋喋不休。 花亦抱着瑾哥儿,有心查看林楚伤势。却被瑾哥儿惊人的体温,吓得面色大变。 “瑾哥儿病了!” “恩。”林楚掏了掏耳朵:“你可以小声一点,我知道。” “我们得赶紧出去,瑾哥儿烫的厉害。” “再说吧。”林楚暗暗翻白眼。 东唐的太傅大人,就只会说废话么?总说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大可不必。 花亦蹙眉:“瑾哥儿年龄小,受不住这样的高热。你抱着他,我去求少帅放了咱们。” “他若想放你,你还会在这里?林楚斜他一眼,脑子是个好东西! 花亦眸色发沉:“那也得试试,没什么比孩子的命重要。说不定会有奇迹。” “你消停些吧。”林楚捏捏眉心,被他吵得心烦:“我给他用了药,坚持个把时辰应该不成问题。” 希望这个把时辰,她能想到出去的办法。 眼瞧着花亦要张嘴,林楚蹙眉恶狠狠开口:“再吵,我一刀砍死这小家伙,大家都清静!” 花亦吞了吞口水,将瑾哥儿抱紧。有心查探林楚伤势,又怕惹的她不痛快,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便默默坐在黑暗中的地面上,尴尬的呼吸都觉局促。 轰隆! 头顶忽有巨响传来,纷飞的泥土碎屑和细碎石子,从天而降。巴掌大的一线光明,在轰鸣中彻底消失。 地洞口,被封住了! 黑暗却只有一瞬,骤然间光华大盛,强烈的光明刺的人睁不开眼。 林楚下意识闭眼,却骤然听到细微声响破风而来。 她蹙了蹙眉,这声音……来者不善! 不过须臾,破空之声越发清晰。清越却推进缓慢,是某种细小不明的暗器,并非致命杀招。 她来不及思考彭勃的意图,将身躯猛然一挣,只需稍稍错身,便能避开暗器。 然而…… 正文 777花大人,你直接杀了我吧 花亦离林楚不远,绞尽脑汁想要与她拉近距离。他知道彭勃命人盖上了地洞,却并未察觉暗器袭来。 只依稀觉出林楚似乎动了一动,立刻抬头。 “林大人,可是疼的厉害?” 他果断伸出手,朝林楚肩头大力按下:“你筋骨大约受了伤,莫要乱动。” 噗噗! 铁器入肉,刺痛一闪而逝。 我擦! 林楚凝眉,心头火起。恨不能将花亦一巴掌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就因为他的阻挡,黑暗中飞至的暗器,尽数入肉,一根不差。 “花大人。”林楚叹息,生无可恋:“要不,你直接杀了我吧!” “不然。”她狠狠咬牙:“我迟早,会忍不住杀了你!” “啊?”花亦身躯一僵,越发忐忑:“你……我……” “闭嘴!”林楚语声狠厉:“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四下寂静无声,花亦抱着瑾哥儿缩在角落,内心却被疑惑和委屈吞噬。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未来女婿连话都不想跟他说? 林楚闭了闭眼,不想说话。 适应了黑暗她才发现,四下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铸铁锻造的巨大笼子。 笼子很宽敞,装两个人却还是显得多少有些拥挤。 她忽而释然,地形所限,先前种种原本怨不得花亦。 他听到动静,本能凑近查看,却不成想,数次堵了她逃生路线。 怪只怪天意弄人,他们两个实在……没有默契! 铁笼一角,花亦抱着瑾哥儿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七尺昂扬的汉子,瞧上去竟比瑾哥儿占地大不了多少。感觉到林楚的目光注视,他越发瑟缩,将整张面庞埋入到双腿之间。 “咳。”林楚掩唇低咳,努力找话题,试图缓解尴尬:“那个……。” 格拉拉,轰! 一声巨响轰鸣,静止半晌的铁笼荡了一荡,忽然下降。 咯吱吱,哗啦。 下降的速度极缓,铁索搅动的声音单调沉闷在四下里回荡,旁的声音再也听不到。 寂静中的沉闷,足以叫人疯狂。 “林大人。”花亦咬牙开口:“我来……。” “你就坐在那里。”林楚迅速开口:“不需要靠过来。” 花亦顿了一顿:“好。” 林楚能听出他声音中的落寂,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凄凉和悔恨。 林楚眨了眨眼,花亦大约与自己八字不合,但凡与他接近,受伤的总是自己。 所以才让他离远些。他这个表情,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便误会吧,她并不愿解释。 凭他对端木言做的那些事情,多凄凉悔恨都不为过。 两人均没有再开口,直到铁笼子咣的一声落了地。又等了半晌,依旧没有旁的动静。 花亦抬手摸了摸瑾哥儿额头,感受到热度明显下降,长长舒了口气。 有心向林楚道谢,想起她方才言论讷讷闭嘴。再悄然后退,再退,直到后背抵在铁笼上。 林楚将他举动瞧在眼中,缓缓抬眼:“你为什么要随我一同跳下来?” “啊?” 花亦震惊抬头,眼底闪过欣喜,嘴唇翕动半晌才开口:“我……可以说话了?” 正文 778 情深不寿 林楚:??? 今天的花亦瞧着怪怪的,若非对这人足够熟悉,几乎要让人疑心他是被假扮的。 林楚吸口气:“我只问你一句,你随我一同跳下,是不是彭勃的主意?” 林楚从不做毫无把握的事情,肯跳下救瑾哥儿,是想好了完全的退路。 花亦出现后,先是迫使她坠入铁笼,再被暗器所伤。至此,彻底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 那几枚暗器在她体中不疼不痒,林楚至今没能判断出它们的用途。 但,总归不是好东西。 她与花亦素无交情,甚至立场敌对。这人会忽然转性来关心她? 搞笑! 花亦半晌无语,暗沉的眸色,是表达被人说中心事后的恼怒? “莫非不是?” 林楚轻扯唇角,笑容凉薄:“你属意的和谈史,只有言儿。” “你故意在望江小筑入口修建了护国长公主最爱的芙蕖池,再将她引去你母亲所住院落。便是笃定,她瞧见这些定会想起过往种种,对你生不出半点怀疑。” “皆时,她才会毫无防备,落入院落中重重机关不得出。” “可惜,端木言并未前往两江,你唯有退而求其次,让对她过往了如指掌的我代提前来。” “然而,我与言儿到底不同。你才会故意随我一同落入地洞,目的就是为了替彭勃监视我,怕我逃脱?” “我没有!” 花亦蹙眉一声怒吼,语声轰鸣。出口嗡嗡带着回音,可见忍耐的到了极限。 林楚抬眼去瞧,花亦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一张面孔通红。 “你……你不能,不能这么想我!”他说。 花亦闭了闭眼,掩去眼底屈辱。双肩在这一刻彻底垮了,脊背似也再挺不直。 “我从没想过害言儿,她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我怎么舍得伤害她?” “我跳下来只是想救你,哪怕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即便救不了,也想同你一起,生死都在一起。你不肯信我怨不得你,原本就是我的错。” 他语声细碎,喃喃低语,眼底竟生出几分氤氲。 林楚轻蹙了眉心,花亦什么时候,竟也成了一个做戏高手? “你说你拿言儿当宝贝,这话你能信?”有时候戏看的多了,也挺烦。 “我答应过长公主,要让言儿平平安安长大。要瞧着她幸福安康,我……。” 花亦抬头,眼底眸色坚韧:“我不能叫任何人,在我面前伤害她。” “呵。”林楚低笑:“第一个伤害她的人,莫非不是你?” 花亦身躯一颤,眼神明灭间,情绪忽而激荡。 “那是因为,因为……。”语声戛然而止,半晌却再也没有下文。 林楚不见他开口,唇齿笑容里渐渐生出讥讽。 “若是没有亲眼瞧见的事实,我都要被花大人恳切的言辞给说动了。险些就要相信你是个情深意重的夫君,是无微不至的父亲。可惜……。” 她眸色继而幽冷,荡出细碎红芒:“无论是言儿还是长公主殿下,与你,不过都是升官发财光耀门楣道路上的绊脚石。是你花家,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 “你若对长公主真心相待,会在大婚之前同南疆那位女帝殿下苟且?你若情深不寿,这天下何来的花翎?” 正文 779今日的她你高攀不起 花亦紧抿着唇瓣,眸色一分分暗淡。 “不思进取,不劳而获,却永远做着富贵荣华的春秋大梦,企图将别人的一切占为己有。这不是你们花家一贯的行事风格?” 林楚冷笑:“敢做却不敢当,处处以受害者自居。东唐的太傅花大人,你的好女儿花翎,同你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至于言儿。” 林楚周身氤氲出阴诡冷厉的气息,生人勿进:“她是我西楚护国神迹营,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军人。从你们嫌弃折辱她那一日开始,便再也高攀不上了!” 花亦吸口气,眼底眸光深处,藏着极大的痛:“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我……总有一日你们会明白。” 林楚呵一声:“人生难得糊涂,还是不要明白的好。” 花亦胸膛剧烈起伏:“言儿,她始终是我的女儿!” “今日的端木言,你高攀不起。” 林楚半垂下眼睑,朝笼子另一角挪了挪,在铁笼中与花亦拉开泾渭分明的距离。如同无法逾越的鸿沟。 花亦面颊的肌肉抖动数下,终究也垂下头颅。将瑾哥儿身体放平,眸色温柔的盯着昏睡的小娃娃。 啪啪啪。 寂静中,忽而响起清脆的击掌声,慢悠悠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实在是二位这一出人间真情的大戏,相当精彩。” 林楚皱眉:“彭勃,出来!” “好的,如你所愿。” 咔吧。 细微一道声响后,陡然间光芒大盛。 眼前,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一俊秀男子面带倦容病色,端坐于太师椅上,笑吟吟瞧着铁笼中二人。 林楚眼风不着痕迹朝四下里打量,他们竟早不在那狭窄幽暗的密道中。 方才的黑暗狭小,皆是四块漆黑木板围着铁笼造出的假象。 抽掉木板,已然是与方才小院俨然不同的天地。 “少帅。” 花亦忽然起身,手指紧紧攥着栏杆,瞧向彭勃:“无论您想要做什么,请您放了林六爷。一切后果,我愿一力承担。” 彭勃轻笑:“你承担的起么?” “我……。” 花亦面色一僵,他怎会瞧不出彭勃对他的不屑和轻视? 然而,他并未就此退缩放弃。只微微吸口气,便再度开口。 “边陲稳定,安居乐业,无论对东唐还是西楚都有好处。” “虽然两江行省有天枢军驻守坚如磐石。但,滴水亦可穿石。即便青阳城再孱弱,若是骚扰不断,总有一日亦会拖垮两江。” “那样的局面,相信无论是本官还是少帅,都是不愿瞧见的。” 彭勃点头:“你说的很对。正因如此,林楚才必须得死。” 花亦大惊:“不可!” “两江要防范的敌人,可不仅仅是东唐。” 彭勃侧目,笑吟吟瞧向林楚:“谁想毁我天枢军,我就只能……先毁了她!” 林楚半眯了眼眸,瞧着彭勃,如同看着个傻子。 “谁告诉你我要摧毁天枢军?霍晓滢?一个与东唐皇子勾结的卖国贼,能信?” “她代表的是皇后,你能代表谁?”彭勃冷笑:“宗正府?呵!” 正文 780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彭勃将唇角掀了掀,唇畔笑容中讥讽更甚。 即便林止颇得端木朗器重,他也只是个布衣臣子。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平头百姓,他给的承诺能牢靠? “若有一日,你爹或林止能坐了皇帝,我或许会考虑相信你。不过么……。” 彭勃冷笑:“有我天枢军存世一日,便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林楚容色清冷,淡淡瞧着他:“这样说话,你会后悔的。” “纵然后悔也是日后之事,我只在乎当下。” 彭勃浅抿着唇瓣:“如今,你只能死。” 他微笑着挣了挣身子,坐直几分。手指朝扶手下某处轻轻按下。 轰! 铁器铮鸣,铸铁笼子骤然如花瓣绽放。继而脚下悬空,灼热气浪猛然荡出。 林楚低头瞧去,脚下约一丈处铺着烧得通红的火炭,火炭中插了密密匝匝一层刀刃。 原本雪亮锋利的刀刃,早被火炭炙烤的,成了橙艳的红。而居中一把刀刃上,镶着巴掌大一个铜环。 “小楚!”花亦一声惊呼。 “别动!” 林楚语速比他更快:“站着不要动!” 方才扣住他们的铁笼四壁,此刻均向下直直插入地面,将他们所在之处托起,成了高高一个悬空的平台。 而他们脚下那一块铁板,则被加长了许多,以铁条为支点上下摇曳不止。随时有向一侧倾覆的危险。 她与花亦此刻分别处于铁板两端,尚能勉强维持平衡。 若他朝自己冲来,铁板势必倾斜,两个人立刻就得坠落。 “你护着瑾哥儿!”林楚蹙眉,周身氤氲出诡谲幽冷的气息,居高临下盯着彭勃。 为了大局,她愿意给彭诚面子,不跟彭勃撕破脸。 但,彭勃的变态行径,彻底触怒了她。 今天,彭勃必须死! “听说,刀山火海是九幽地狱中残酷的刑罚,滋味妙不可言。不过,传言大多夸大其词,若非亲眼所见总不能相信。” 彭勃唇齿中扯出残忍快慰的笑,眼底一片璀璨的华光,连蜡黄的面颊都生出薄薄嫣红:“所以,要辛苦两位大人为我解惑。” “你们可务必要站稳,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到刀山火海里去。啧啧。” 彭勃砸了砸嘴,神色语气中添了惋惜。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亦不能例外。我可以答应你们,一命换一命。” 林楚冷哧,一命换一命?!他哪有那么好心,这是嫌弃大家死的不够快! “小楚,你别被他迷惑。”花亦急急开口:“他是要挑拨离间,让咱们自相残杀。” “恩。”林楚淡淡开口:“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说的话,哪能信?” 难得花亦清醒一回,她还是比较欣慰的。 但……彭勃一计不成,必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真有趣。” 彭勃眼底笑容更胜:“听说林六爷与花大人势同水火,如今瞧起来,世人竟都是瞎子。本少帅着实为你们的相互信任感动,你们若都不愿叫对方先死,也不是不可以。” 彭勃半垂着眼睫,指腹摩挲着太师椅的扶手,笑容渐渐凉薄而残忍。 正文 781 我的命,你随便拿去 “就要看老天爷肯不肯答应。支撑你们脚下铁板的铁条有些特殊,不大耐火。” 他笑容灿烂而明媚:“时间长了,难免会被火融掉。皆时,只怕两位都要遭难。你们大义凛然不怕死倒无所谓,只可惜……” 他目光幽幽朝花亦怀中扫了一扫。 “可惜了那么小一个娃娃,就要遭受烈火焚身之苦。到底要辜负了两位舍生忘死,随他坠入地道的一番情谊了。” “彭少帅。”花亦深呼吸:“放了瑾哥儿和小楚,我的命,你随便拿去。” 林楚轻瞥一眼花亦,这人……是被烟熏火燎炙烤的糊涂了么? 忽然这样说话,叫人挺不适应。 “花大人别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彭勃眼珠子转了转:“我素来是个良善之人,也给你们留了生还的机会。刀山正中那个铁环便是机要所在,只要有人能拉动铁环,火海机关会立刻消失。” 他的目光在林楚与花亦之间流连。 “怎么样,我天枢军做事,历来公平。或者,你们把那孩子扔下去,我立刻就让人灭火。如何?” 彭勃浅笑吟吟,整个人都似带了光,连带着乌青的唇瓣都因他的神采飞扬,忽而红润了几分。 他此生最喜欢瞧见人性的挣扎与险恶。 什么伦理纲常,人情大义?在生死面前都是狗屁! 生死关头,利益当前,你便能瞧见天下间最丑恶的嘴脸。 彭勃换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他的指尖轻叩着扶手,口中哼着小曲,不久便能瞧见互相残杀的好戏了吧……真好。 待到花亦死了以后,对外就说和谈不拢,林楚愤怒下弑杀东唐使臣。 东唐再怎么不在意青阳城,为了顾全颜面,也必然得找西楚要个说法。 到那时,天枢军自然要为了天下公义提供些帮助。比如说……借道护送护国军回京什么的。 等顺利到了上京,是不是可以顺手打个仗?到时候…… 彭勃眼中笑容更深,这才是最有趣,最理想的结果! “你们想好了么?要怎么选?”彭勃以单手拖着腮:“栏杆铸铁融的较快,可没有多少时间让你们考虑。” 花亦抬头,眼底坚韧:“小楚,我……。” “闭嘴!”林楚语声寡淡:“敢动一下,我立刻宰了你!”” 彭勃眯了眯眼,眼底浮起丝兴味。 “看来,林六爷已经拿定了主意。你选那条路?” “我选你不得好死!” 林楚冷笑,眼底荡出细碎红芒:“你真当我不知道,这铁板无论缺了我们任何一人,都会倾斜?彭勃,小看你的敌人,会死的很惨!” 彭勃一再以言语挑拨。林楚与花亦,无论哪一方私心作祟将其中一人推下火海。铁板将再难维持平衡,另一人最终也只能滑落身亡。 他布下的本就是两败俱伤的死局,根本没有给任何人留下生还的机会。 彭勃舔了舔唇:“居然被看出来了?真无趣。” “不过,你们想等下去,可也未必是个好主意。” 彭勃眸色明亮:“我必须提醒你们,栏杆的融化速度正在加快。既然你们情深意重不愿互相伤害。那么同归于尽,也是个相当不错的结局。” 正文 782与你一起,好好活着 咯噔! 彭勃话音才落,林楚脚下铁板在尖锐的声音里陡然下坠。直到离地不足三尺,才堪堪停住,在半空里摇曳,摇摇欲坠。 “小楚!” 花亦俯下身子,双手死死扣住铁板边缘,神色中带着几分释然和坚定。 “替我告诉言儿,她母亲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为了她我可是忍受天下间任何苦楚。她母亲希望言儿好好活着,她便必须好好活着。与你一起,好好活着。” 他朝林楚微笑:“言儿眼光比我好,将她交给你,我无憾。” 林楚蹙眉,猛然想起花亦方才掉落在屋中那一把五瓣梅宫扇时的神情,她心中忽而生出不祥。 “你……。” 花亦勾唇,灿然一笑:“我此生,从未害过言儿。” “你要干什么?”林楚蹙眉疾呼。 花亦却猛然将怀里的瑾哥儿向她抛去,林楚只得伸手接住瑾哥儿。 另一侧,花亦松开了扣着铁板的手,朝下方火海直直坠去。 林楚深呼吸,心尖狠狠颤了一颤。花亦这是……何苦? 彭勃眯着眼,忽而坐直身躯。眼睁睁瞧着花亦的身躯,顷刻被火海吞没。 他抿了抿唇,眼底带着几分不解。 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愚蠢!” 他嗤之以鼻,居然自己跳了下去!可惜了他特意布下这两败俱伤的局! 下方火炭,早被火焰给炙烤的松软。花亦自高空坠下后,荡起漫天尘雾。灼热气浪迎面扑来,炙的人发丝扬起。 彭勃皱了皱眉,被烟尘呛得低咳,抬手掩了口鼻。 “花大人的舍己为人着实叫人敬佩。怎么……。” 格拉拉! 涩然闷响陡然自地面传来,下方刀山火海……瞬间消失! 地面在那沉闷声响里开裂,露出一条大河。 刀山火海连带着花亦一并消失,眨眼便被卷入到滔滔江河中去。 河面上浮起丝淡淡嫣红一闪而逝。 也不知是被河水晕染开的鲜血,还是火炭最后的余威。 “呵。” 彭勃撇了撇嘴:“居然真去拉了机关?那铜环被炭火烤了许久,想要拉动啧啧……” 他拿帕子轻捂着口鼻,颇嫌恶的扇了扇:“花大人那双手,大约以后不能再用了吧。” “不过么。” 彭勃微笑着瞧向林楚:“花大人肯跳入刀山火海中去,大约也没想过要活下去。我答应过你们一命换一命,既然他已经死了,便恭喜林大人,得以逃出生天。” “闭嘴!” 林楚脱下外衫,将瑾哥儿牢牢绑在自己背上。冷睨着彭勃,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如血,若冰刀霜剑。 她的声音冷沉而愤怒,似被雪山泉水浸透,冷的刺骨。彭勃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你。” 林楚瞧着彭勃,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语声落,陡然自高台上纵身跃入水中。 她的身躯纤细灵活,入水后并未掀起过多的浪花,只在河面上荡出些许涟漪。 彭勃眯了眯眼眼,满目的震惊。 林楚明明已经获得生还的权利,怎的也跳到水里去了? 人性……不该如此! 正文 783我林楚,说到做到 “少帅,咱们走吧。” 彭勃在寂静中枯坐半晌,直到手脚冰凉亦不曾动弹半分。 中年文士实在瞧不下去,低声劝慰。 “再看看。”彭勃眉峰深蹙,满目困惑的瞧向中年文士:“这世上,怎会有人肯为了他人去死?人心,不是丑陋的么?” 中年文士噎了半晌,才讷讷开口:“或许,他们有别的目的。” “是么?” 彭勃注视着平静的河面良久才吐出两个字,似瞧的痴了。 哗啦! 河面上陡然泛起巨大浪花,林楚浮出水面,将半个身躯伏在岸边,大口喘息。 少倾,将背上的瑾哥儿解开,平放在岸上。便又一头没入到水中去。 彭勃一瞬不瞬盯着河面,竟也不让人处置瑾哥儿。只呆呆瞧着林楚在水中穿梭,数次往返。 咕噜! 这一次,动静极大。河面上泛起的浪花,与往昔不同。 先探出水面的,是花亦的头颅。 彭勃忽然起身,鬼使神差伸手将花亦拉上了岸。 花亦的身躯直挺挺僵硬的绷着,探不出丁点气息。 河水早将他周身血污冲刷干净。除了一双手被烧的皮开肉绽,能瞧见森白的指骨外,整个人瞧上去,便如睡着了一般安宁。 彭勃低垂的睫毛颤动,盯着此刻的花亦一瞬不瞬。心情颇有些复杂。 下一刻,水花一分,露出林楚的头颅。 彭勃再度伸手去拉,林楚却只斜斜瞧了他一眼,将头偏向一侧,避开他上岸。 终因气力不支,只将半个身躯探出水面,伏在岸边大口喘息,双腿却仍旧浸在水中。 彭勃皱了皱眉,他连续被同一个人拒绝,眼底生出难耐的愤怒。眼底的迷茫动摇,顷刻荡然无存。再度变作冷厉的残忍,居高临下盯着林楚。 “林大人此刻定然不好受,不如你求求我?也许我可以救你。”他说。 林楚呵一声,连半分眼风也懒得给他。 彭勃挑眉:“将花大人遗体捞上来,相信几乎耗尽了林大人的体力。不知再捞一个孩子,你还能不能上的来?” 林楚猛然抬头,眸光如出鞘的利刃,直刺向彭勃:“你敢动瑾哥儿一下,我会让你给他陪葬。我林楚,说到做到!” 彭勃舒了口气,眼底忽而生出灿烂笑容。 这样才对么,这种痛恨愤怒的眼神,才是他最喜欢的。 “你想让我怎么陪葬?”他眼底生出璀璨流光:“怕是不容易呢。” “你在地道里中了我的醉蜂针,那原本是会让人如醉酒般,浑身绵软的麻药。” “不过,我放的剂量并不多,药效得一点点慢慢发作。你能在这种状态下将花大人捞起已属不易,只怕此刻,药效已经尽数发挥了。此后,你在这冷水里又泡了许久,不好受吧。” 他笑吟吟盯着面色阴沉的林楚。 自打进入望江小筑,这人连番遭遇打击。 先是被花亦砸断了数根肋骨,接下来又被醉蜂针打中。再拖着一副受伤的身躯,数次出入大河打捞花亦,早就是强弩之末。 她如今一张面孔苍白如纸,连唇瓣都似失了血色。微眯的双眸,也因醉蜂毒的发作,呈现出几分涣散。 这种状态下,她不该是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请他救治原谅么? 为什么还能摆出那一副冷厉高傲的模样,对自己全副戒备,充满敌意。 就……真的很讨厌!好想将她踩在脚下! 正文 784 林楚,你骗我 “不如这样。” 彭勃一只脚踏上林楚搭在岸边的手指上,含笑盯着她的眼眸:“你求求我,我便将解药给你?” 林楚知道彭勃方才说的都是实话。 醉蜂毒不算厉害,但能让人全身麻痹就有点麻烦。方才种种,险象环生,她根本没有时间来处理醉蜂毒。 她如今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肤的感知能力,正在一分分丧失干净。连彭勃踩踏她手指的痛楚,都丁点觉察不出。 她唔了一声,氤氲如雾的眼眸,因醉蜂毒的发作呈现出几分脉脉水气。一瞬不瞬瞧着彭勃。 彭勃愣了愣,只觉得眼前这人虚弱无力的眼神,忽而媚如春花。 少了往日冷厉只余春水脉脉,叫人瞧着不由心神一荡。 这般容色……竟不输女子,叫他一贯冷硬的心肠都不由自主颤了一颤。 彭勃咬了咬唇,这样的容色生成个男儿身,可惜了。 若是个女子,营里的兄弟们,不定得多么欢喜。 “这样多好?” 彭勃蹲下,脚下力道松了几分:“柔软如水谦逊柔弱,何必总一味逞强,打打杀杀?” 林楚没有言语,半仰着头颅瞧着彭勃。眼底幽雾更浓,水盈盈娇弱无骨。 彭勃瞧的莫名怜惜,这样的男人即便明知是个男人,也叫人忍不住打心眼里想要怜惜。 “我父亲帐下有个得力副将,最喜欢娇柔娟秀的男子。你若一直乖乖的,我到可以给你找个好去处。他定会喜欢你。” 彭勃语声温柔,缓缓伸手探向她面颊。 “今日你也吃了不少苦,疼吧,又何苦?” 他苍白细瘦的手指,堪堪便要碰到林楚一张粉嫩如玉的面颊。 嘭! 林楚身躯猛然后仰,闪电般出手,一把将彭勃手指牢牢攥住。 彭勃吃了一惊,凝眸望去,这才发现林楚一双眼眸灿若星辰的清明。 眼底,藏着毫不掩饰的锋锐肃杀之气。哪有方才半点的柔弱迷蒙? “你……你骗我!” 彭勃皱眉,难以置信。 林楚抿唇,手腕猛然一抖,再一带。 噗通! 巨大的力道,扯得彭勃失去平衡站立不稳,狼狈的跌入河中。 “啊!” 彭勃惊呼,奋力挣扎。 林楚鱼一般滑入水中,欺身向前。将彭勃头发紧紧攥住,使劲按入水下。 “都别动,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他!” 岸上的天枢军一时投鼠忌器,不敢贸然救人。 “林楚,若伤了我们少帅,你也活不成!” 林楚呵一声,眼底闪过细碎红芒,攥着彭勃的头发将他头颅拉离水面。 彭勃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呼吸着空气。良久方才恶狠狠瞪向林楚。 “放手!” 他的眼底第一次出现恐惧,抗拒的挺直了身子:“我不会水!” “呵。”林楚冷笑:“那样最好!” 这一声冷凝如冰,似九幽地狱的催命魔音,彭勃狠狠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她手腕用力,再度将彭勃头颅死死按入水中。 彭勃死命挣扎,水花四溅。 “先生。”天枢军纷纷瞧向中年文士:“就她一个,不是咱们的对手。” “别乱动。”中年文士蹙眉低喝:“那就是个疯子!” “少帅若少了一根头发,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正文 785 杀人诛心 林楚半眯着眼眸,周身被森冷煞气氤氲,腥红的眼眸瞪着彭勃,毫不理会岸上众人的虎视眈眈。 直到彭勃力气不支,才再度将他头颅提出水面。 彭勃如蒙大赦拼命喘息,一口气尚未喘匀,却又被林楚恶狠狠按入水中。 数息之后,又被提起。 彭勃的内心彻底崩溃了。 他是真的怕水。岸边时的意气风发,在入水的瞬间就荡然无存。连番折腾下,他的嘴唇已然黑的发紫。 林楚有大把的机会,能叫他一命呜呼,但她没有。 每每只在他最绝望的边缘放过他,却在瞧见生机的时候,毫不犹豫残忍掐断。 如此反复如猫戏老鼠,更似温水煮青蛙,煎熬的是人的体肤更是心智。 花亦的死令林楚愤怒,她要杀人,更要诛心! 即便今天不能弄死彭勃,也要让他再今后瞧见她的日子里,绕道走! 林楚面容冷峻,似沉迷在沉沦往复的虐杀游戏里,冷眼看着彭勃的意识渐渐模糊。 “先生!” 天枢军卒瞧的肝胆欲裂,震惊于林楚决然雷霆的手段,却更焦心与彭勃的生死。 “少帅要撑不住了!” 彭诚对彭勃的爱惜远胜过他自己的生命,若是让彭勃在他们眼前被人杀害。 天枢军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敢想! “嗯。”中年文士吸口气,眼底荡出绵长冷厉的冷意:“弓箭手准备,杀!” “我看谁敢?!” 男人冷沉悠扬的嗓音在遍地混乱中响起,似经年醇酒令人心醉。却偏偏浸透了九幽地狱的鲜血,让人闻之胆寒。 天地之间,黑衣冷峻的男人颀长身躯踏过岸边碧草,一步步走来。 那人狭长凤眸越过众人,直直盯着河水中将彭勃按在水下的纤细身躯。眸色沉了沉,继而荡出难掩的疼惜。 中年文士被男人冷厉而阴霾的气息震惊,心中忽而一荡,惊愕开口:“你……您是……。” “陆安。”男人微侧眸:“全部拿下,有反抗的,杀了。” “好咧。” 男人身后,一众面孔木然的黑衣人如汹涌的暗潮乎至,卷出铺天盖地的弥漫杀气。 中年文士瞳孔瑟缩:“我们是天枢军,我们……。” “打的就是天枢军!” 中年文士只听到男人愉悦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下一刻就被一棍子砸晕了。 直到倒下前,他都不敢相信,天下竟有人敢对天枢军如此无理。 “蠢货!” 陆安舔了舔唇,冷幽幽扫过被无情镇压的天枢军:“招惹林爷心爱的男人,死有余辜!” 林止一颗心都放在林楚身上,被她的苍白和疯狂,刺的眼眸生疼。寡薄的唇瓣紧抿,神色越发的冷冽。 “老楚。”他走至她身边,任由河水将他价值万金的衣袍打湿,温柔注视着水中的女子。 “老楚,放手吧。”他说。 林楚身躯一颤,只觉身侧声音耳熟的很,眯着眼瞧了半晌。 眼底是一片迷蒙如雾的黑,却摇曳生姿。 是谁? “放手。” 男人声音悠扬而淡漠,却带着意味不明的心疼。 林楚皱眉,眼底杀气顷刻荡出,直入眉心:“你拦我?!” 正文 786 是我,我在 “放手。” 男人手指修长如玉,亦如玉一般沁凉,轻轻按向林楚紧锁眉峰:“你累了。” 他的指尖似带着魔力,一点沁凉透过林楚眉心慢慢渗入到脑中去了,继而灵台清明。 她的双眸渐渐清晰,瞧见一张如珠似玉的面容,是世间罕见的玉色仙姿。 “林……止?” 她唇瓣轻启,断断续续终是将两个字说的周全,指尖也渐渐松了几分。 “是我。” 林止的手指自她眉心滑向面颊,温柔而宠溺:“我在。” 林楚皱眉,眼底翻滚出滔天杀意:“他必须死!必须!” 语声未落,纤细身躯忽而一软,朝着水下沉去。 林止剑眉微挑,眼底慌乱猝不及荡出。只觉心头一紧,手却比脑子更快,飞快探出将林楚手臂紧紧扯住,顺势往怀中一带。 林楚身躯湿淋淋破水而出,被他紧紧揽在怀里,打横抱起。 那一头,失去意识的彭勃却无人理会,缓缓朝着水下沉去。 “老楚。” 林止瞧也未瞧彭勃,狭长凤眸焦灼在怀中心爱女子,苍白如纸一张面目上。 “累了就睡会,有我。”他说。 林止半眯着眼眸,眼底的心疼如浪潮涌出,将林楚湮没。 小丫头的眼睛素来明艳无双,灿若星辰。她的眼睛,是周身最动人之处。亦是最灵动之所在。 如今,她双目紧闭,失了往日神采飞扬,似睡着一般。苍白而脆弱。 他从前怎会以为,她是如他一般坚韧的男儿?这分明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惜,娇小绵软的绝代佳人。 瞧她眉心紧颦,昏迷中亦不肯松懈,他便……再不能释怀。 林止也渐渐颦紧了眉峰,狭长凤眸深处,氤氲起烦躁的腥红。 “去,将这庄子给本座烧了。” 他气息冷沉,似如此也不足以表达心中愤怒,咬咬牙再度开口:“片瓦不留!”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身后花丛里,有缥缈如仙的苍老声音慢悠悠荡出:“这庄子里遍布机关,能寻来这里,都要感谢神佛庇佑。你还想片瓦不留?” 林止皱眉,眼底冷凝如冰:“滚!” “你这尊老爱幼的美德,可真不怎么样。” 花丛中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李天绶撇撇嘴:“让咱走,咱就走。你当我愿意跟你来蹚浑水?” 花丛后窸窣作响,眨眼间没了声息。 林止并不理会,将手掌贴在林楚后心。温暖绵长的内力,排山倒海般源源不断输入进林楚后心,温暖着她冰冷的心脉。 “林爷。” 影一悄无声息贴近:“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那个……。”陆安吞了吞口水开腔:“再不救,彭少帅就真死了。” 林止面无表情:“死便死了。” “他死了少不得麻烦,捞上来吧。” 清脆软糯的声音在林止耳边低低响起。 “老楚。”林楚眼中一喜,周身冷沉阴诡的死气尽去:“你醒了?” 林楚嗯一声,挣了挣身子才要起来,便被林止大力按住。 “莫动,你伤了肋骨。这个,吃了。” 正文 787 你不怕我下毒 林楚侧目瞧去,那人玉白掌心里躺着粒黑黝黝拇指大小的药丸。 药丸气味浓烈,有一股难以描述的腥味。 无论是外观还是气味,都不令人愉悦。 林楚却想也不想,一口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是难以想象的腥辣,难以下咽。 林楚微微蹙眉,却毫不犹豫咽下,没有片刻凝滞。 林止从送出药丸便盯着她一瞬不瞬,瞧她将药丸咽下,不由挑了挑眉。 这药丸即便是个勇武的汉子吃起来,大约也得折腾好大会子,她居然……毫不抗拒? “你不怕我下毒?” 林楚:“呵。” 林止挑眉:“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费劲千辛万苦将我捞起来,就为了拿颗毒药将我毒死?疯了还是傻了?” 林止幽幽叹口气:“你与寻常女子果真不同。” “寻常女子,能入的了您林宗主的眼?” 林止唇线一松,凤眸里生出浅淡笑意,只觉这话听得很受用。 “那个……” 他身侧的影一瞧的目瞪口呆,神情不啻与见了鬼。 林爷此刻的神色好像非常……诡异! 是喜是怒?揣摩不透,能……说话么? “能救醒么?” 林楚目光轻瞟过影一,落在彭勃身上:“这人醒着,用处大些。” 言罢,果断起身。林止瞧一眼怀中佳人离去后残留的水痕,狠狠皱了眉。 空落落的就……挺难受。 影一立刻低头,狠狠吞了吞口水。 完了!林爷的衣裳弄脏了!他会很生气! “没听到六爷的话?” 林止的声音,似被残存的水痕浸染的幽冷:“把人弄醒!” 影一沉吟着,这个‘弄’是怎么个弄法?有标准吗? 他很想问一问,却瞧见自己主子原本如珠似玉比女子还细腻玉白的面庞上,此刻却分明罩着冷沉诡暗的黑气。说不出的森冷。 影一果断回身,忽然领悟了弄的精髓。 惹的主子不痛快,虐就完了! 他凑近彭勃,毫不犹豫一脚踩在他高高鼓胀的肚子上。 另一壁,林楚走至花亦尸体旁驻足。明艳眼眸低垂,眼底浓云翻滚,心绪难宁。 “老楚,节哀。”林止微颦着眉头。 花亦先是拼死关闭了刀山火海的机关,再坠入河中,待到被救起时早绝了声息。 林止知道,林楚表面冷淡,实际上却极其看重感情。 一路走来,她对林首辅,二房几个兄弟,护国军众人,端木言等等,都真心相护。 但凡对她好一点,她都会将人放在心里。 花亦的死,她……该是很伤心吧。 不然,方才也不会迷了心智。 “无哀。” 林楚声音微顿,眼底平静无波:“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花亦的为人,她自问非常了解。 那人自私,懦弱,贪慕权势,忘恩负义。将端木言和她给当作了眼中钉,怎会……为她而死? 林止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旁人无法回答。 “花家已经灭门,你打算如何处置?” 林楚吸口气。 “他到底因我而死。” 她半垂下眼睫:“该将他尸身好好收着,等回京后,我亲自送还给言儿。至于言儿要如何处置……。” “由她做主。” 正文 788这一幕挺诡异 “理应如此。” 林止极不情愿将目光自林楚面上移开,淡淡瞥一眼花亦。 就在林楚以为,林大美人会嫌恶的别开眼时。却见他忽然拱手,郑重朝花亦弯下腰肢,深施了一礼。 “你……。” 林楚惊了一下,半眯着眼眸打量林楚。 清傲如林大美人,连面见帝后都不曾折弯过身躯。如今竟对个死魂行礼? 这一幕就……挺诡异。 “他救了你,我很感激。” 男人低悦如经年醇酒的声音,在林楚耳边擦过:“只凭此一条,我会给花家留下的那个小崽子,争取一个好前途。” 林楚??? 这话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你是要表达什么? “老楚。” 男人沁凉的指尖在林楚面颊擦过:“这个天下,没什么比你重要。只要对你有好处,叫我付出一切,亦甘之如饴。” 林楚脑子轰的一声,林大美人这是在向她……表白么? 这人一贯内敛深沉,字都舍不得多说半个。如今怎么忽然……这么不要脸?! “老尘,你……。” 她抬眼,撞进男人幽暗深邃的瞳仁深处,瞧见灿若星火的宠溺温柔。 眼底,只她一人。 林楚忽而语滞,心脏在那一刻狂掉如雷。面颊滚烫如火烧,她深呼吸微蹙眉心。 本命金蚕好死不死的,这时候怎么醒了? 她轻按向心口。心里疯狂吐槽,瞎兴奋什么? “你可别误会,我脸红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 “嗯。”林止郑重点头:“我知道你热,我也热。” “将他装殓之前,我会让严飞为他好好收拾一番。” 花亦死的极惨。 火烧,刀刺,皮开肉绽肠穿肚烂。落入河中后,又被河水自破开的肚腹中,冲走了不少脏器。 花亦本是仪容出众之人,这样的死法实在不体面。 “好。” 林楚轻勾了唇角。 谁说林大美人是不知变通的钢铁直男?他的内心其实细腻的很,如此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就叫人很受用。 “那个……。” 陆安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林爷,六爷,彭勃醒了。” 感受到来自主子的死亡凝视,陆安缩了缩身子,满面苦涩。 主子好不容易与心爱的男人感情升温,他也不想这种时候来讨人厌。可是…… 彭勃也不能不管,鬼卫那群木头怎么就一个个跑的跟兔子一样,逮都逮不到。 “醒了好!” 林楚冷笑着侧目去瞧,神色不由一怔。眼前瞧见的似乎……与想象中不大一样。 彭勃鼻青脸肿,衣裳前襟满是泥泞,数个清晰鞋印跃然其上。 她疑惑中瞧向陆安,你们管这动静叫做……救人? “他虽然将肚子里的存水都吐了出来,大约也会受了内伤吧。” “回六爷。” 陆安忽而正色说道:“只要两位爷开心,鬼卫上下不觉辛苦!” 林楚:“……。” 所以,你们是故意的。 “请林爷示下。” “滚远点。”林止眸色冷然。 陆安神色一凛,继而狂喜:“好咧!” 跟着时有可能暴走杀人的主子在一起,滚远点,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他速度极快,林楚如墨青丝在半空里荡了一荡,那是陆安离去时掀起的风。 陆安一口气奔出了数百丈却忽然止步,继而忐忑纠结。 滚多远算远呢? 正文 789 身体真差 林止一步步走向奄奄一息的彭勃,狭长凤眸缓缓在他周身扫过。 忽然抬脚,重重朝他右手踩下。 咔吧! 清晰的骨裂声在半空里回荡,林楚听的眯了眯眼。 彭勃的手指肯定断了,很疼吧。 “唔。” 彭勃皱眉,脸上却并无几分痛苦之色。只木然瞥一眼林家兄弟。 “你们弄不死我,迟早有一日,我会弄死你们!” “抱歉。” 林止眸色清淡如水:“没瞧见少帅的手指,本座可以给你接回去。小小失误,何必总挂在心里。未免太小气。” “我小气?”彭勃气的发笑:“你管踩断别人手指叫小失误?林止,你……。” 嘎巴! 林止的行动快过言语,话音未落便攥住彭勃手指一拧,接回去了。 彭勃啊的一声,又给疼的昏了过去。 “又晕了?” 林止轻瞥他一眼:“身体真差。” 满面嫌弃。 林楚:“……。” 任谁被掰断了手指,再以非常手段接回去,都得疼的昏过去吧! 轰,哗啦! 半空里陡然传出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碎石飞溅,几乎遮了半片日光。 连脚下地面都似在微微颤抖。 林楚眯了眯眼:“你的安排?” 林止轻蹙眉心:“并不是。” 林楚轻挑眉梢,这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除了林止还能有谁? “林爷。” 陆安一阵风般掠了过来:“霍晓滢在望江小筑四角都架了火炮,下令要炸平小筑,鸡犬不留。” 林楚眯了眯眼,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如血。 鸡犬不留的意思,是要将她与林止也一起给灭了? 霍晓滢的胆子和野心都不小! “荡平望江小筑,不是你们的事情?” 为什么会被霍晓滢抢了先? 林止斜睨着陆安,让他觉出死亡的气息。 陆安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开口:“属下……将天枢军都扣下了。本想着等两位爷离开后再放火烧庄,谁知被那个女人钻了空子。” 林楚呵一声:“霍晓滢就是个苍蝇,只要有一口气,就有的是法子恶心人。” “林爷。” 陆安眼珠子转了转:“霍晓滢那女人的确讨厌,不如弄死算了。” “不急。”林止朝彭勃点了点:“弄醒。” “好咧。” 陆安凑近彭勃,坐下脱鞋。 一番操作猛如虎,没有丝毫犹豫,彻底惊呆了林楚。 不是救人?为什么忽然脱鞋? 陆安很快便以实际行动来为她解惑。 他脱了鞋,将穿着袜子的一只脚,伸在彭勃鼻端晃悠。 “呕!” 眨眼功夫,彭勃便干呕着睁开了眼。 “千岁爷,成了。” 陆安慢条斯理穿鞋,笑嘻嘻瞧向林止邀功。 林楚抿唇,下意识屏住呼吸。 陆安脱鞋,从此成了她人生里,一个难以忘怀的梦魇。 林止几不可见挑眉:“后山百里处有一温泉矿脉。许你浸泡三日,三日内不必近身听命。” “啊?哦!。”陆安瞬间苦了脸。 林楚轻扯唇角,林止分明是嫌弃他太臭。让他洗洗干净再回来。 温泉虽好,但整整泡三日……大约会泡蜕了皮吧! “彭少帅。” 林楚眼眸淡然无波,瞥向彭勃:“要委屈你了。” 正文 790 少帅,你眼光真好 彭勃冷哼一声别开了眼,并不去瞧面前两人。 他周身狼狈,发髻松散垂落,又被河水尽数打湿,紧贴在面颊上。显得一双眼睛,出奇的大。 林楚这才发现,彭勃居然异于常人的瘦。他的样貌堪称形销骨立。 如今的彭勃,双眸中没有半分光彩。唇瓣乌青紧抿,隐隐打着颤。 这人……哪里像是是封疆大吏府上,视若珍宝的世家公子? 瞧上去,竟连街头乞丐都不如! 林止牵起林楚的手指,半点不避讳彭勃的探究。在林楚耳边低声说道:“走吧。” 陆安三两下蹬上鞋子,一把将彭勃自地面上揪起。先反剪了双手,又拿断肠剑抵在他腰间,才推推搡搡带着他,跟在林止二人身后上路。 院中一耽搁花费不少时间,四下里炮声隆隆始终并不曾停歇,足见霍晓滢的决心。 她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任何人喘息机会。 “少帅。” 林楚轻瞥向彭勃:“你这合作伙伴与你,似乎并不是一条心。” 霍晓滢的炮火逼的如此紧切,俨然要摧毁整座临江小筑,根本不曾考虑过还在望江小筑中的,彭勃的安危。 被个自己看不起的女人摆了一道,古怪高傲如变态菊,得憋屈死。 彭勃哼一声,并不答言。被胁迫着,一起藏身在硕大一颗古树后。 “陆安。”林止朝陆安轻挑眉梢。 陆安会意,深呼吸扯着嗓子一声喊:“外面的人听着,彭少帅正在我们身边作客。收起你们的炮火,莫要伤了少帅!” 这一声管用的紧,炮声有片刻的停歇。 彭勃阴沉的面色,稍稍有些和缓。 “这就停了?”林楚咂嘴:“这可不是霍晓滢的风格。” “你懂什么?” 彭勃白她一眼:“本少帅选人的眼光,不是你这种乡野出身的莽夫,能够想象到的。” “呵呵呵。” 彭勃话音才落,便听到霍晓滢一串娇笑连连,继而掩唇开口。 “少听他们唬人。彭少帅早就回大营去了,哪里还能再有个彭少帅?” 彭勃脸黑了,林楚朝他勾唇微笑:“少帅,脸打的疼不?” 彭勃微颦了眉头,脸色更黑,却半个字不肯多说。只缓缓闭了眼,但紧锁的眉峰,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得平静。 “开炮!” 霍晓滢凝眉,一声轻喝。 “彭少帅。” 林楚并不打算放过彭勃,眼底笑容加深:“霍女史的声音听上去似乎非常愉悦呢,你选人的眼光真不错。同你一样心黑手狠。” 彭勃哼一声,索性闭上了眼。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红芒,唇齿中笑意添了讥诮。 变态菊的迷之自信,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选中霍晓滢,固然与霍晓滢能带给他的利益好处有关。 却也因为霍晓滢平日见人三分笑,说话柔声细语似弱柳扶风。瞧上去,是个能叫人轻易拿捏的好个性。 反观林楚和林止,都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变态菊不是傻子,当然会选择霍晓滢。 然而,霍晓滢却是个表里不一的毒妇。 彭勃与她做交易,最终的下场就是农夫与蛇。 彭勃为霍晓滢提供的便利,最终害了他自己,这眼光还真是好的很! 不过,一点不值得同情! 正文 791少帅是真实诚人 “我实在有些好奇。” 林楚笑吟吟瞧着彭勃:“霍晓滢用什么手段,能叫你天枢军火器营,乖乖听了她的命令?” “呵。” 林止淡笑如霜:“与人合作总要给些筹码。居然給了她令箭?蠢!” 彭勃面孔一时漆黑如墨。 林楚哦一声恍然大悟,朝彭勃挑起大拇指:“少帅是真实诚人啊!” 彭勃闭上眼,谁也不搭理。 陆安的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一抽,同情的瞧一眼彭勃。 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两个煞神!林爷和六爷一搭一唱,能将人活活气死。 天枢军威名在外,又是在自己地盘上,彭勃有恃无恐,才会给了霍晓滢一支令箭。 他非常自信,这支令箭永远都没有使用之日。 没成想,却成了自己催命符。 霍晓滢用彭勃给的令箭,调用他的军队,杀了他。 何其讽刺? “哎。” 林楚轻叹:“杀人者明明是霍晓滢,锅却要旁人来背。自此后天枢军与宗正府不死不休,不知会被什么人坐收渔翁之利。” 林楚目光幽幽扫向彭勃:“彭少帅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老尘,你怕么?” 林止唇畔勾出浅笑,他知林楚厌恶极了彭勃。小丫头既然不想让彭勃好过,他当然要成全。 “不怕。” 男人经年醇酒般悠扬的嗓音低低说道:“即便彭诚亲自带兵来打,也不能在我手中讨到便宜。” 他的话说的极狂妄,但他眼中的坚定,让任何人都不敢怀疑. 林楚咂咂嘴:“两江自此,再难太平。彭少帅你居功至伟。” 彭勃挑眉,猛然睁开眼:“我天枢军中,没有愚蠢之人!” 他是给了霍晓滢一些特权,却不会全无防备。 想要调动火器营兵力,哪有那么容易? “是么?” 林楚眼底闪过轻蔑:“你莫要小瞧了霍晓滢的手段。不信,咱们走着瞧。” “少帅彭勃在此,天枢军听令速速停火,恭迎少帅!” 林楚深呼吸,陡然一声轻喝。 这一声,中气并不充沛,却胜在清脆嘹亮。 林止蹙眉瞧她一眼,眼底翻滚出云诡波谲的暗潮,将她手指猛然攥紧。 “不许再说话!”他说. 男人目光如锐利的刀剑,扫向林楚肋下的伤。却在触及她的瞬间,将冷厉暗藏,只余绵长柔软的和暖和担忧。 “我没事。”林楚朝他扬唇微笑。 林止的药不知用什么配的,虽然难吃,效果却出奇的好。才过了这么一会功夫,肋下疼痛已尽数消失。 “不许说话!” 林止见她不肯在意,狭长凤眸便将她罩定,渐渐幽深。似有什么即将轰然破碎,荡出焚天的怒火。 “好的。” 林楚乖觉点头不反抗。林大美人这个样子就……有点吓人。 “继续开炮!不许停下!” 数丈之外,霍晓滢的声音愤怒尖锐。 “少帅到了!”天枢军中一片欣喜。 “莫要中了敌人的奸计,我亲眼瞧见林楚杀了少帅!”霍晓滢气急败坏:“只有将那些人碎尸万段,才能为少帅报仇雪恨!” “可是……。” “没有可是!” 林楚含笑瞧向彭勃:“彭少帅,要辛苦你了。” 对面之人分明在笑,彭勃却从她明媚的眼底深处瞧见了暗沉的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开口:“你想干什么?” 正文 792扰乱军心,杀无赦 林楚手指轻弹,一点寒光没入彭勃左耳中。 彭勃唔的一声闷哼,腹中忽而刀绞般剧痛,身躯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折。逐渐难以控制痛苦的呻吟,回荡在天地。 “是少帅的声音,少帅回来了!” 欢呼的声浪盖过了人语,霍晓滢彻底黑了脸:“闭嘴!” 然而,她的声音与兵营里粗犷汉子们的声浪比起来,细弱如蚊。 根本没有人在乎她说了什么? 霍晓滢的面孔涨的通红,狠狠咬了咬唇瓣。冷冷瞧着眼前不再受控制的人群,眼底悄然浮起残忍与狠戾。 她猛然将手腕一抖,毫无征兆自身边最近一个天枢军腰间抽出佩剑,恶狠狠刺入到那人小腹中。 噗! 温热猩红的鲜血如泉喷溅。 这个时候,人与人贴的极近,鲜红的血珠子便将诸多天枢军衣襟沾染,在衣衫上盛开朵朵鲜艳的大丽花。 这一下,出人意表。众人眼底一阵惊愕,继而直直瞧向霍晓滢。 那人手中握着剑,剑刃上鲜血如雨般滴落。她素日温柔绵软的一张面孔绷紧了,眼底带着可怖的阴森。 “大敌当前,扰乱军心,杀无赦!” 霍晓滢将手中剑一把扔了,声音冷凝如冰。 “都清醒了?” 她微眯着眼眸,冷睨着呆愣的天枢军。 “彭少帅早已亡故,你们却心存侥幸,处处被敌人蛊惑。这就是天下扬名的天枢军?” 霍晓滢冷笑:“失了主帅的天枢军,果真如天下所有败兵一样,上不得台面!” “你说什么?” 寂静中,陡然传出男人一声低喝:“天枢军的威名,岂是你一个妇人能随便折辱的?” “她还杀了我们的人。” “叫她偿命!” “杀杀杀!”喊声如雷,群情激昂。 “呵。” 霍晓滢临危不惧,侧首瞧向身后太监:“天枢军哗变弑主,去给我杀了他们!” “霍女史。” 太监们一个个面色铁青,抄着手与她拉开些距离,眼神中俨然带着不满:“你惹出来的祸端,你自己想法子解决!” 霍晓滢轻哧不以为然,眼神轻蔑的瞥过他们,便别过了头。 蠢货便是蠢货,哪里能了解她的良苦用心? 她以彭勃的死讯,骗取了天枢军火器营的指挥权。 但骗来的终究是骗来的,只要彭勃出现,她的谎言很容易便能被戳穿。 为了能叫指挥权在手中握的时间久一点,她必须将望江小筑所有活着的人统统杀死! 无论彭勃与林楚相斗的结果如何,他们都必须死! “少帅令箭在此,谁敢造次?” 霍晓滢瞪着眼一声吼。 阳光下,一只金漆大令被她高高举起,令箭上硕大一个勃字清晰可辩。 “你们天枢军今日若真在此哗变,将彻底沦为西楚和两江的罪人!” 四下里静了半瞬,天枢军眼底出现动摇。 霍晓滢在心底里冷哼。 天枢军这些当兵的,都是些蠢货!居然对个死物始终这般恭敬,可笑! “为了替少帅报仇,今日必须将望江小筑荡为废墟。若再有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者,便如方才之人。” 霍晓滢的指尖,轻点向被她杀死的天枢军,高傲的仰着头颅:“本女史既然身负少帅重托,自然得当仁不让绝不姑息!” 正文 793 少帅回来了,活的 霍晓滢冷着脸,声音冷厉而严肃。 “赵公公?” 她微侧了头颅:“带着你的人过去,将所有火器暂时接管。” 太监们抄着手,互相瞧了瞧,却谁都不曾动弹。 霍晓滢面色一沉:“还不快去!” “还有你们?” 她拿令箭朝着天枢军指去:“若敢反抗,别怪我不客气!” 军令大如山,天枢军名扬天下,规矩素来森严。即便对霍晓滢心生不满,却不得不屈服在她手中那一只金漆令箭下。 火炮被司礼监控制,天枢军众人除了恶狠狠瞪着他们,并不敢反抗。 霍晓滢将唇角勾了勾,只觉身心舒畅:“来呀,点火。” “霍晓滢,叫你的人,将爪子从本少帅的炮口上拿开!” 半空里,男人清朗却略显中气不足的声音慢悠悠飘了来。 声音自天而降,异常清晰,似一下子就从耳朵里钻入心中,再无法忽略。 “这是……。” 众人抬头观瞧。青天白日之下,彭勃以单手执了只油纸伞从天而降。 微风将他长发卷起,身上宽大衣袍鼓动如旗,一双眼睛晶亮,意气风发。 “是少帅,少帅回来了!” 天枢军众人的欢呼震耳欲聋,人人眼中都似生出了一团火。细看竟还藏着几分氤氲。 “少帅真的活着!” 霍晓滢狠狠蹙眉,盯着越来越近的彭勃,一瞬不瞬。 他居然没有死?他怎么能没有死! 彭勃将林楚以机关扣住时,她就在附近。 当她亲眼瞧见花亦投入火海后,便知大事不妙,于是脚底抹油先溜了。 凭彭勃的身体状况,对上怒火滔天的林楚哪里有胜算? 正因为她笃定彭勃必定与林楚两败俱伤,才会无所顾忌的用金漆令箭,号令天枢军炸毁望江小筑。 可是……他怎么能活着回来? 不对劲! 霍晓滢眉心一挑。 彭勃对所有人均淡漠无情。即便是他自己,也从未对自己的身份多么在意欢喜。他在人前,从来不自称本少帅。 这人…… 呵! 霍晓滢唇瓣略勾,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眼前人虽然瞧着与彭勃一般无二。但腰背却比他宽厚,眼底也更亮。 这人,是假的! “大家小心,这不是少帅!”她声音宏亮,因激动而带着轻微的颤抖。 然而…… 没有人听她说话。 她纤弱的身躯,眨眼间便被蜂拥而至奔向彭勃的天枢军,给撞的东倒西歪。 “停下!” 霍晓滢面色黑青。 天枢军都是傻子么?见到个假货,居然能这么兴奋?! “少帅,您回来了?” “嗯。” 彭勃落地,小心翼翼收了手中油纸伞。目光似无意间,朝着霍晓滢瞟了一瞟。 “去将那诅咒本少帅之人,拿下。” “是!” 这一声震耳欲聋. 太监们下意识后退,霍晓滢狠狠咬了咬牙:“谁敢!” “那个人是旁人易容成的假少帅。”霍晓滢抬手指向彭勃:“你们莫非瞧不出么?” “呵。” 彭勃冷笑:“霍晓滢,本少帅念你心诚与你合作。没想到你居然包藏祸心胆大妄为,利用我对你的信任,盗取了本少帅令箭,企图私调火器营。” 他淡笑如霜:“你以为,你那些手段真的能将本少帅害死?你可太天真了!” 正文 794 你这丑女人坏得很 “本少帅乃是天之骄子,岂会中了你的奸计?” 假彭勃目光轻瞥过情绪激动的天枢军。 “本少帅与天枢军众兄弟亲如一家。你这丑女人坏得很,想凭三言两语,就挑拨我与兄弟们感情相互猜忌,脸怎么那么大?” 假彭勃这番话寥寥数语,却叫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是霍晓滢先盗取了令箭,再想要害死彭勃,企图控制天枢军。 这一下,如同滚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子凉水,立刻炸了。 霍晓滢一张脸漆黑如墨,被假彭勃气的面色潮红,胸膛剧烈起伏。 林楚颇为同情瞧一眼霍晓滢,没有哪个女人被人骂做丑妇,还能无动于衷。自恋的霍晓滢更不能。 “少帅还是莫要这样说了。”林楚在树后慢悠悠开口,明目张胆火上浇油。 “激怒了霍女史,她会杀了你。” “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敢对少帅不利?” 天枢军们愤怒了。 “杀了她。”假彭勃振臂高呼:“千万不要给我面子。” “杀了她!杀了她!” “彭少帅!” 霍晓滢努力控制着自己残存的理智,不让它崩塌:“我们是合作伙伴!” “那是我以前眼瞎。” 假彭勃撇撇嘴:“想与我合作?你这么丑,配么?” 林楚瞧的莞尔,侧目瞥向身侧愤恨到周身颤抖的彭勃:“彭少帅,这人可比你强多了。” 彭勃恨恨开口:“敢说我眼瞎?找死!” 林楚轻叹摇头:“你不懂,这才是人间清醒真极品。” 她笑吟吟瞧着林大美人:“这样的极品,你哪里找来的?” 眼前女子明眸皓齿,笑意在唇畔荡开,一瞬光彩照人。 林止只觉心头狂跳,被她眼底明媚牢牢吸引沉沦。但他并不挣扎,甘之如饴。 他向她再靠近几分,狭长凤眸里温柔缱绻:“是你认得的人。” 林楚愕然,专注的瞧向院中谈笑风生的假彭勃。 她认识的人,会是谁? 两人皆有关注,谁也不曾留意到彭勃的目光焦灼在他们面庞上一瞬不瞬。 从最初的震惊顷刻变做了然不屑,有阴沉的快慰一闪而逝。 “这丑女人必须死。” 院中的假彭勃依旧高亢:“她害的咱们这么惨。留她在世间一日,会将我们天枢军的脸面都丢尽了!” 四下里,喊杀阵阵,锋锐的杀气向霍晓滢逼去。 霍晓滢气的满目阴沉,一张面孔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心底,却第一次生出了恐惧。 这不是天枢军第一次嚷嚷着要杀了她。但,这一次他们是要动真格。 霍晓滢深深吸口气,太监们则皱了眉,一个个与她拉开距离。皆拿嫌恶怨恨的目光看着她,生怕累及池鱼。 “女史大人,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该跟大家伙支会一声。” 太监们抄着手,满目戒备阴冷:“如今出了事情,叫大家伙多被动?” “闭嘴!”霍晓滢面色黑青。 到底是谁? 用一个假货,害的她功败垂成不算,还要离间她与司礼监上下? 这些人俨然对自己的统领能力产生了怀疑。以后,她在宫里还怎么处事?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正文 795这世界疯了 “我是宫中特使,又得你们彭少帅器重。你们敢对我不敬,想好了后果么?” 霍晓滢冷声开口:“莫说我一心为两江赤诚肝胆,即便真的有什么过错,自有宫中处置。” 她目光冷幽幽扫过四下众人,最终瞧向假彭勃:“你一再挑唆大家动私下残杀宫中特使,是想陷两江于刀柄之祸么?” “你们天枢军大义凛然不怕死,可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儿呢?” 霍晓滢冷笑:“他们若是因为你们的鲁莽冲动死无全尸,会不会恨?痛恨你们的愚蠢!”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说的林楚不由多看了霍晓滢两眼。 不可否认,这女人能混到今日的地位,并不愚蠢。三言两语便将局势扭转。 天枢军一时忌惮,纷纷拿眼睛瞧向假彭勃。 假彭勃面上笑容只一凝,便再度绽放:“杀她是必须的,不过不急。” “霍晓滢,你若是非得让人将你脸皮撕下来,本少帅也乐得成全。” 假彭勃勾了勾唇:“本少帅能从这女人的奸计中顺利逃脱,全仗了一人。” 他扬眉而立,往日里无神昏暗的眼眸里,翻滚出夺目的流光溢彩。 林楚瞧的心中一动,这个神采……是他?! “现在。” 假彭勃将单手背在身后,理一理头发,朗声开口:“有请本少帅的恩人,隆重登场!” 清脆的击掌声回荡在天地,假彭勃唇齿含笑,热情鼓掌。 林止牵起林楚的手指:“走吧。” 彭勃才挣了挣身子,便瞧见陆安笑吟吟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少帅别乱动,乱动会很惨。” 彭勃闭了闭眼,放弃挣扎。 绝代风华的两人自树后走出,众人瞧得呼吸一凝。 高些的男人长身玉立,一身玄色衣袍曳地,袍角上大片盛开的白玉兰花却不及那人眉目中的半点风姿。他只静静站着,不动不言便能夺了所有人目光,却又让人不敢直视。 似高岭花,雪中莲,只能遥遥瞧着敬着,生不出半分亵渎。 稍矮些的男人一张面孔明艳如花,身上衣袍极为简单,连满头如墨青丝也只用普通一根发带绑了,再没有过多的装饰。 原本,她身边男子的容颜气度天下少有,任何人与他站在一处都会黯然失色。 偏她的明艳不曾有半分折损,与那淡漠无尘的男人比肩而立。反倒显出她周身生机勃勃,眼底皆是神采。 这样的两个人在遍地凌乱中骤然出现,恍惚中,叫人觉得瞧见了神仙。 “二位恩人。” 假彭勃含笑朝他们鞠了一躬:“多谢二位救命之恩。若是没有你们,天地间再也没有彭勃。” 彭勃气的直哼哼,陆安拿剑尖捅一捅他的后背:“他说的对,你有什么不满?” 彭勃面色铁青,半个字不肯说。 天枢军众人则张大了嘴,被四下里冷冽的风灌了满口。 他们是瞧见少帅在朝人鞠躬么? 少帅彭勃是什么人?那是彭大帅的心尖尖!在整个两江便是宛如太子一般的存在! 他素来高傲,往日里连句软话都不曾听见他对谁说过,何曾见过他给人鞠躬? 这世界,疯了吧! 正文 796居心叵测乱七八糟的杂碎 众人擦擦眼睛,假彭勃的身躯依旧维持着鞠躬的姿态。 于是,人人心底便多了几分思量。 少帅方才一定遇见了灭顶的灾祸,才能对这两人如此心悦诚服! 霍晓滢这丑女人着实可恶,居然敢对少帅下杀手! 于是,众人眼眸如刀,用眼神凌迟着霍晓滢,毫不掩饰周身杀意。 司礼监的太监们缩了缩脖子再度后退,也将锋利如刃的眼眸投向霍晓滢。 这没用的愚蠢女人,没有本事偏要出什么头?杀个人都杀不利索! 这下可好,连累大家同你一起担惊受怕。 “二位恩人。” 假彭勃微笑开口:“小心脚下,如今的望江小筑被居心叵测乱七八糟的砸碎们弄的乌烟瘴气,莫要伤了你们贵体。” 陆安撇嘴瞧一眼彭勃:“少帅,你猜。居心叵测乱七八糟的杂碎们,包括你么?” 彭勃身子一抖,拒绝与他交流。 另一侧,林楚淡笑道一声好。二人所过之处,天枢军纷纷退让。 司礼监太监们早在瞧见林止现身,就恨不能逃走。 他们本藏在天枢军身后,天枢军退开,那衣着光鲜的一群,便显得尤其醒目。 眼瞧着林止离着自己越来越近,太监们深呼吸,心跳如鼓彻底慌了手脚,立于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止微微颦了眉,眼风朝他们一扫:“滚。” 太监们立刻滚了。 瞧着眼前豁然开朗,林止略垂了眼眸,很是满意。 然而,天下间总会有些人与旁人不同。 某个居心叵测乱七八糟的杂碎正狠狠皱着眉,挡在众人的路上,寸步不让。 林楚颇感意外,好奇的瞧着霍晓滢。 林大美人凶名在外,怂的一批的霍女史今天……这么勇敢? 她是得了什么依仗?连林止的权威都敢挑战? “还不滚?” 林止微蹙眉心,有人敢挡他的路?就很不爽。 他眼底荡出烦躁的阴沉:“或者,本座帮你滚?” “凭你?呵。” 霍晓滢不但没有惧怕林止的威压,反倒将胸背挺得笔直。她的作为再度引来了林楚侧目,若非立场不同,她都要给这个女人点个赞。 同林大美人这么说话,敬你是条汉子! “据晓滢所知,上京并无调遣林宗主离京的旨意传下。” 霍晓滢牵起唇角,笑容阴毒:“你是谁?居然这么大胆,敢冒充林宗主?” 林楚眯了眯眼,京中局势紧张,林止的行踪不能暴漏。这也是他在夔州府时,始终以她的身份出现的原因。 霍晓滢该是深知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的这么说。 “去将假冒林宗主的恶贼拿下,若遇反抗格杀勿论!”霍晓滢兴奋的双眼放光。 林家是大司马的死敌,若是今日能杀了林止,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然而…… 无论是天枢军还是太监们无人动弹,众人皆抿紧了唇瓣。如看傻子般,看着她。 “那是个冒牌货,你们在怕什么?” 霍晓滢恼羞成怒,若非她不会使用大炮,哪会求助这些胆小的蠢货? “霍女史。” 林楚轻瞥着霍晓滢:“怎么你身边人都是假冒的?还就你看得出?你是在暗指大家傻么?” 正文 797 国法不能容你 霍晓滢瞬间感受到来自各方的质疑,她咬着牙瞪着林楚:“我没这么说,你不要挑拨离间。” “谁不知道林宗主在上京从未离开?你身边这个若不是假的,莫非真是抗旨离京?” “呵。” 林止轻笑,眼底眸光淡漠,仿若瞧着个死物:“皇上密令本座离京,需要你同意?” 他缓缓别开了眼:“你算个什么东西!” 霍晓滢语滞,面色漆黑如墨,暗暗咬牙,心中恼恨极了。 林止分明瞧不起她,她到底是堂堂正四品的女官。凭什么要被一个无品无阶的平头百姓这般侮辱? “本女史离京之时,林爷日日守在宫里。怎的,你却能比本女史到夔州府还早?” 霍晓滢勾着唇角,笑容里藏着刀锋:“莫非林爷生了翅膀,能飞不成?” 她抬手轻轻掩了唇瓣:“无论冒充林宗主还是假传圣旨,可都是死不足惜的大罪!六爷你为了解决夔州争端,找人冒充林宗主震慑他人,本无可厚非。” 她眼神陡然锐利如刃:“但你不该让这假冒的林宗主,来与朝廷对抗!” 她轻蔑高傲的仰着头颅。 “原本,念在同僚一场,本女史今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有瞧见这位……林宗主。但你罪犯欺君,国法不能容你!”” 她声音停了停,特意将国法二字加重了力道,听上去清晰刺耳。 司礼监太监们瞧一眼面前众人,一个个眼珠子乱转。 今日功败垂成,回京后难免受罚。若是能抓到个假传圣旨的‘假’林宗主,可是大功一件! 天下谁不知道,林爷往日出门前呼后拥,排场惊人。想要对付他,难得很。 难得今日落了单,绝不可辜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太监们瞧的蠢蠢欲动,却摄于林止往日积威,一时间不敢造次。 好纠结! 天枢军众人也瞧的眼睛一亮,中年文士凑近假彭勃:“少主,他们在内讧,机会难得。咱们是不是……。” “是什么是?” 假彭勃瞪他一眼:“林家人的丰神俊朗,聪明潇洒是随便什么人能假冒的?别跟那丑女人一样,没有见识!” 中年文士哦一声,心中隐隐觉得少帅的言论哪里听着怪怪的却……说不上来。 院中的霍晓滢将众人心思瞧见眼里,心中很是得意,将杀机暗藏。 她当然知道眼前的林止是真的,是又如何? 林止林楚方才与彭勃缠斗早就受了伤。身边又没带着旁人,不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给除掉,日后将再难下手。 不过么…… 她眉峰一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林止元气大伤她也不是对手。 借刀杀人方为上策! 林止是真彭勃却是假。 只要找到了真的,是不是就…… 她眸光飞快朝四下打量,一眼瞧见花树后被风扬起的衣角,眼睛一亮。 “树后的朋友是哪位?不如现身一见?” 她莞尔轻笑:“我们这边争执不下,都说旁观者清,不如请树后的朋友来给个评断可好?” 她的眸光悄然扫过假彭勃,见他面色大变,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她悄悄朝太监们使个眼色,让他们在自己身前形成一堵人墙。 自己在他们的保护下,快速向花树后袭去。 正文 798 林楚,你说谎 “霍女史是要去哪?” 林楚挑眉,挡在霍晓滢身前:“咱们的账还没算清楚,你哪也去不成。” 霍晓滢见她如此,眉目越发得意。 林楚是不敢让她到树后去么?很好,彭勃一定藏在那里! “咱们今日所言皆是机密,偏那人藏身树后不肯露面。未免有细作混入,本女史必须将人揪出来。” “树后面是我从夔州府带来的府兵,并没有奸细。”林楚的声音有些微急促:“不劳烦霍女史查看。” “林楚,你说谎!” 霍晓滢直视着林楚的眼睛,她越是闪躲,越说明有鬼! 霍晓滢一扫方才的阴霾,扬眉吐气的轻喝出声:“林楚,你推三阻四不敢让我查看树后之人,安得什么心?” 林楚的呼吸有片刻凝滞:“我……能有什么居心?” “你的居心我知道。” 霍晓滢的手指飞快指向假彭勃:“我早就说过,那个少帅是假冒的。而真正的少帅,就被你藏在树后!” 众人??? 这是什么神反转?少帅的身份不是早就得到了证实?怎么忽然又……成了假的? 中年文士捏着胡须半眯着眼眸,深深打量着身侧的假彭勃。他也觉得今天的少帅与往日似乎……略有不同。 “霍晓滢,你别满嘴喷粪。本少帅没弄死你,真是给你脸了!” 假彭勃的声音大而嘹亮,落在众人耳中,却听出几分色厉内荏的焦急。 “呵。” 霍晓滢将胸背挺得笔直,挑衅的瞧向林楚:“真的假不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树后是不是少帅,咱们看看就知道了。” 林楚冷笑:“我若不同意呢?” “我倒是无所谓。”霍晓滢耸耸肩:“就怕天枢军的兄弟们不肯答应。” 中年文士动摇了,小心翼翼瞧着面色铁青的假彭勃:“为了证实少帅的青白,要不咱们瞧瞧?” 众人纷纷动摇:“瞧瞧也好。” 霍晓滢笑容灿烂,挑眉瞧着林楚。 今天,你完了! 林楚重重叹息:“我若是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免得后悔。” 霍晓滢冷哼:“故弄玄虚!” 她绕过林楚,朝花树朗声说道:“西楚正四品女史霍晓滢,恭迎彭少帅!” “真没想到我一个小角色躲着吹吹风,竟也能惹来霍女史的关注。何其有幸?” 花树后,男人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戏谑:“霍女史,你真是客气了。” 陆安慢悠悠自花树后走出,双手搀扶着一个病恹恹的老者。老者脚步虚浮,半个身子都挂在陆安身上,双腿使不出多少气力。 众人愕然。 说好的……少帅呢? 霍晓滢瞪大了眼:“怎么是你?” 陆安咦一声:“本来就是我,霍女史以为是谁?” 霍晓滢自他身边走过,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花树。 冷风幽幽,空当如野。没人! “呵。”林楚轻笑:“这两个,哪个是霍女史说的彭少帅?” 霍晓滢面孔涨的通红:“不可能!少帅肯定藏在树后!” 陆安摊摊手:“然而,并没有。” 霍晓滢的目光扫向陆安和老者,眼眸忽然一亮。 正文 799反派通常死于话多 老者瞧着脸生,身量却有几分熟悉。而陆安一只手始终置于老者肋下,这是藏着利刃要胁迫那人? 这个老者…… “咦。” 霍晓滢眼珠子转了转,忽而掩唇惊呼:“这位老伯是受伤了么?本女史随身带了许多伤药,快叫我瞧瞧。” 霍晓滢眼底含着笑,林楚,你们的把戏已经被我看穿了! 彭勃不可能凭空消失,凭林止与林楚的心性,更不可能将彭勃放在自己瞧不见的地方。所以,林止贴身侍卫胁迫的老者,必然是易容的彭勃! 霍晓滢微笑着朝老者伸出手:“将病人交给我吧。” 继而扭头瞧向神色冷然的林楚:“无非是瞧个病人,还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林六爷该不会怀疑本女史会动什么手脚吧。毕竟是一条人命呢。” 她眼底悄然闪过一抹冷意,众目睽睽之下,瞧你怎么拒绝! 林楚颦眉,才要开口,却见林止忽然抬起脚。 嘭! 青天白日下,霍晓滢被林大美人一脚踹飞。 半空里,女子身躯如球翻滚,尖叫声划破天际。 林止眉目不动,眼底带着几分烦躁的冷然:“聒噪!” 林楚吞了吞口水,悄然给林止点个赞。 不愧是简单粗暴的真实诚.止! 众人皆惊,四下静的针落可闻。众人目光幽幽,皆同情的瞧向霍晓滢。 她飞的实在有些远,直到撞上院墙才堪堪止住身形。再缓缓自墙壁上滑落,重重坠地。 坠地时荡起的烟尘,叹为观止。 她原本穿了件粉嫩粉嫩的软烟罗裙子,如今粉嫩粉嫩衣裙的前襟上,盛开了朵血色妖娆的大丽花。 人已气息奄奄,几乎昏厥。 众人瞧的再吸了口冷气。好吓人!好……疼! “还有谁质疑本尊?”林止淡淡开口。 语声悠扬如经年醇酒,却是直入心扉的利刃,令人胆寒。 司礼监太监们身躯齐齐一抖,悄无声息退一步再退一步。 霍晓滢数次三番挑衅,人家半个字不解释,只需一脚便将谎言戳穿。 能动手的事情,从来不动口! 果真是那人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假彭勃瞧的眼眸明亮如灯,唇角笑容灿烂,眼波流转勾上林止肩头。 “走走走,咱们赶紧离开这晦气的地方,找个像样的客栈歇歇脚。” 林止蹙眉,轻瞥过假彭勃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终是半垂下了眼睫:“嗯。” 众人热热闹闹朝门外走去 天枢军收起火器,跟在假彭勃身后。 太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无数问题纠结,接下来怎么办? 跟上去还是留下?墙边那个……要救么? 林楚修长的双腿在霍晓滢面前站定,蹲下身子盯着气息奄奄的女人,勾了勾唇角。 “你是不是傻?明知机会难得,打就行了。你带来那么多人,我未必能有胜算,却偏偏要说那么多话。” 她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反派,通常死于话多!” 噗! 霍晓滢喷出一口老血。 只觉乱窜的怨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闷的整颗心都是疼的。 于是开始剧烈咳嗽,鲜血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口中汩汩淌出。 双眼一番,昏过去了。 林楚掸了掸衣角起身,三两步赶上林止和假彭勃,心情大好。 正文 800 万事不及你重要 林止瞧她一眼:“不过一条狗,何须大动干戈?” “呵。”林楚淡笑如霜:“总得叫她一次长记性!我林楚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林止若全力攻击,霍晓滢当场便得毙命,哪可能只吐几口血? 林大美人心里,自然有他的思量。 但,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能叫霍晓滢就这么舒舒服服躲过一劫。 所以,她以言语相激,叫霍晓滢气血不通,全憋在了心里。 自此后,她的身体再莫想要如从前一般康顺。这人心思歹毒,处处陷害,给她留点纪念非常好! 林止将唇角轻轻牵了牵,她的心思他怎会不懂? 留霍晓滢一命,无非是觉得过了明路的钉子,容易掌控。能省些麻烦。 不过,既然惹的小丫头不高兴,要拿她解气,那便算她活该。 “她若再惹我,我会直接将她弄死。”林楚瞧着林止,语气神态有几分认真。 林止嗯一声:“好。” 林楚目光闪了闪:“不会破坏你的计划?” 林止朝她勾唇:“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林楚……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个,好羞耻。 假彭勃???为什么要让他听到这个? “我说,你……。” “闭嘴!”林止朝他瞪眼。 假彭勃深呼吸,额角的青筋爆了爆,终是没有开口。 但亲热挽着林止的手臂,却坚定不移的收回了。并闪身挡在林楚前面,试图隔开林止投向她的视线。 然而…… 被林止无情推开。 假彭勃并没有同天枢军一起回到临时大营,而是随着林止和林楚回了他们的营地住下。 才一进大帐,便重重倒在了椅子上,全无形象。随手在脖颈下一撮,揭了张薄薄面皮起来。 面皮下,是林长夕俊美妖娆的面孔。 “到底是替你们办事情。”林长夕绷着脸,以单手敲击着桌面:“为什么组建营地的钱要我出?” 林止瞥他一眼:“或者,你更喜欢住在天枢大营里?” 林长夕声音一顿,恨恨咬牙。 “林大,算你狠!看在你比我年龄大,我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但是……。” 他的目光在林楚周身一荡,继而染上暴戾。 “你方才对六弟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林楚呼吸一凝,该来的早晚还是要来。 她斜睨着林止,你好歹顾忌着些,当着外人的面说话那么口没遮拦? 毕竟,在天下人眼中,她还是林止的六弟。 “什么话?”林大美人为林楚亲自斟了杯茶水,才不在意问道。 “就……就什么都没有你重要那句。” “哦。”林止眉峰清淡如水:“字面意思。” “你!” 林长夕气的周身颤抖:“小楚是我们的弟弟,他是个男人。你怎么能……。” “六弟又如何?”林止瞥他一眼:“莫非,六弟在你心中一点不重要?” “胡说,六弟自然重要。她可是林家的宝贝。” 林止嗯一声,不再开口。 林长夕眯了眯眼,他方才的话竟是这个意思?所以,是他神经过敏误会了什么? 但……瞧林大美人刚才的眼神……算了! 他狠狠甩了甩头,不可胡思乱想。 “林大我警告你,你若敢做对不起六弟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正文 801不撩会死么 “我也是。” “什么?”林长夕又懵了。 “我亦……。”林止抬眸,幽幽瞧向林楚:“不会轻饶了自己!” 林楚被茶水呛得猛咳,瞪着林止。 林大爷,您……不撩会死么?旁边那么大的电灯泡你看不见呐? 林长夕总觉得,今天的老大和小六怪怪的,一时却想不出哪里奇怪。便将疑惑抛去脑后。 笑吟吟将凳子拉的离林楚更近了几分。 “六弟,我今日表现如何?若不是我大义凛然假扮彭勃,你们大约还不能这么快脱身吧。” 林长夕扯着唇角,眼底满是骄傲。快来表扬我,快来感谢我。 林止却连眼风都不曾朝着他飘过半分:“你的戏,过了。” 彭勃老成持重,总将心思掩藏的极好,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林长夕却不过只顶了彭勃一张皮,俨然还是他自己的性子。 若非霍晓滢自作聪明要去揪出树后的真蓬勃,几乎要被霍晓滢堪破身份。 林长夕轻咳,掩去眸中尴尬:“还不是我救了你?说句好听的话会死不?” “四哥别闹了。”林楚无奈扶额。 这两个,对敌时同仇敌忾。好不容易轻松一会,却偏要斗个你死我活。 有意思么? “钟思他们呢?” “都安全了。” 林长夕讷讷坐好:“彭勃用阴招将我们抓住以后,便命人将我们转移下岛。林大的鬼卫厉害,你四哥也不差。” 林长夕的眼中生出骄傲:“我们破了彭勃的机关出来,便遇到了鬼卫。我让钟思他们先上岸,我留下继续寻找你的下落。” “我九死一生与虎谋皮,不畏艰辛万苦冒充彭勃将你们救出来。你们倒好,不说重金酬谢,连句好话都没有。真让人伤心。” “重金没有,高官厚碌倒是可以运作。” 林止气定神闲开口:“ 司礼监今日受到重创,正是用人的时机。我可以帮你入宫,打入司礼监。” 林长夕身躯一抖,忽觉胯下一凉,立刻加紧双腿起身:“不必麻烦,护国军就挺好。那个……。” “忽然想起,我还有许多要事待办,告辞。” 司礼监中都是太监,当他不知道么? 林长夕跑的如同一阵风,眨眼间没了踪迹。 林楚的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四哥的性子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 “彭少帅,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林止侧首瞧一眼角落里的病恹恹的老者,淡漠开口。 霍晓滢猜的很对。 被陆安胁迫着的人,就是彭勃。 他性子本桀骜不驯,无奈伤重,又被陆安给封了哑穴,才不得不跟这几人一路。 陆安当下除了他面上伪装,又替他解了哑穴,彭勃才终于能长长舒口气。 “今日之事能顺畅解决,还要多谢少帅的配合。”林楚微笑开口:“多谢。” 彭勃哼一声,闭口不言。 “事到如今,少帅若还瞧不清楚,谁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简直对不起大家一番苦心。” “六爷。” 林楚话音刚落,便听到账外有人说道:“东唐花家的瑾少爷醒了。” 正文 802 你礼貌么 林楚眸色一凝:“老尘,我……。” “去吧。”林止摆摆手:“我亲自招待彭少帅,他只会觉得蓬荜生辉。” 彭勃:??? 损人的话说这么大声,礼貌么? 林楚出了大帐,才转过一个弯,眼底便是一亮。 营门口何止站着瑾哥儿,还有钟思和石菲菲。 先前他们被彭勃陷害失踪。 见识了变态菊的种种手段,对他们几个的安危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虽然林长夕说大家都没事,终究只是听说。如今亲眼瞧见两人神采奕奕,林楚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你们。” 林楚扫一眼瑾哥儿,特意在石菲菲牵着瑾哥儿的手上,多瞧了两眼:“你们,怎的碰在一处?” “是小四爷破了所有的密道机关。”钟思闷闷开口。 林楚挑了挑眉,林长夕居然有这个能耐? 她忽然想到在金岩峰上,灵犀宫主觊觎林长夕的美色,使尽了手段都没有得手。 或许,她的这个四哥,真的不似他表面瞧上去那么简单。 “小四爷带着我们毁了机关后,就与我们分头行动。” 石菲菲浅笑着开口:“我与思思正准备去寻六爷,便瞧见有人要对瑾哥儿下手,就顺手救了他,并顺道带过来了。” 林楚点点头,瞧见瑾哥儿时,内心小小掀起了一丝波澜。 花亦上岛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还特意将花家人都带来一起送死。 他的行为颇令人迷惑,林楚至今不能完全体会。 但……瑾哥儿这个粉嘟嘟的肉,团子就……实名的惨! 来时,他是东唐高官府上,尊贵的小公子。 眨眼,则成了无亲无靠的孤儿。 甚至,亲眼瞧见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这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六爷。” 瑾哥儿葡萄般漆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也一瞬不瞬盯着林楚:“驸马伯伯……还好么?” 他问的极为忐忑,目光中带着希冀,又隐忍着氤氲的泪光。 林楚声音微滞,瑾哥儿分明已经意识到了不幸的发生,却依旧期待着奇迹。 这本不该是一个两三岁孩子,要经历的惨痛。 灾难和杀戮使他瞬间成长,并使他更加聪慧。这个孩子若能有人好好教导,未来可期。 可惜…… “他过世了。” 林楚盯着瑾哥儿,她很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能承受多少。 “他的遗体已经用上好的棺木装殓。你若愿意,稍后可以一同护送他回上京去。” 瑾哥儿似怔了怔:“我愿意!” “行。”林楚点头:“启程的时候,我会让人带上你。” 石菲菲听的愣了愣:“六爷是不打算回京么?” 林楚瞧她一眼:“我回去做什么?” “那花大人的遗体……。” “老尘身边那么多人,护送一具棺木的能力都没有?” 石菲菲唇角抽了抽:“那自然是有的。我以为战事结束,咱们也就要回去了。” “战后还有许多后续之事,暂时没那个时间。” 花亦虽然因她而死,却不足以抹杀他数十年对端木言的刻薄寡恩,和对护国长公主的背叛。 林楚是个又护短,又记仇的人。 “那我们也留下。”钟思瓮声开口:“六爷在哪,我们就在哪。” 正文 803 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你们当然得留下。” 林楚瞧着他们勾唇笑:“想丢下我自己回京享福去?门都没有!” 钟思唇角猛勾,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石菲菲的眼中却添了几分不舍,捏着瑾哥儿肉嘟嘟的小手,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石姑姑是不舒服么?你的手抖的好厉害。” 瑾哥儿黑漆漆的眼睛望着石菲菲,充满关切。 “哎呀。”石菲菲猛然惊醒:“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没有。” 瑾哥儿认真的摇头:“姑姑若是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是男子汉,会保护姑姑。” 石菲菲盯着瑾哥儿,眼底对世态炎凉的淡泊,一分分融化成了柔软的水。 林楚瞧的心中一动:“菲菲,你很喜欢瑾哥儿?” 石菲菲揉一把瑾哥儿的头发:“这孩子又懂事又乖巧,可惜这么小的年纪就……。” 她眸色黯淡几分:“怪可怜的。” “六爷。” 她忽而仰头瞧着林楚:“我以后想养着瑾哥儿,可以么?” 什么??? 钟思第一个蹙眉:“你疯了?他是花家的人!” 六爷讨厌花家,不是秘密。 “若是……。”石菲菲动摇了:“若是……。” “菲菲,你还不曾婚配。” 林楚瞧出了石菲菲眼底的不舍,打断了她的话。 “云英之身带个孩子在身边,你此生还如何觅得良婿?” “呵。” 石菲菲轻笑,眼底颇为讥讽和凉薄,手指不由划过面颊上狭长的疤痕。 “我石菲菲这辈子不嫁人。但,养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她垂眸瞧着身边的小肉,团子。 “孤独的滋味我懂!我是大人,可以忍耐凄凉,拥抱日出。但瑾哥儿……” “瑾哥儿太小,他不该承受这些他年龄本不该承受的厚重。” 她的意思,林楚明白。 早在石菲菲牢牢牵着瑾哥儿走过来时,林楚就瞧出,石菲菲对这小家伙是真的喜爱。 她孤苦半生,无依无靠,总用嬉笑怒骂来掩饰内心的凄凉。 遇到与她同样孤寂的小肉 团子,忽然就激发出潜藏的母性光辉。 她渴望瑾哥儿的温暖,也愿意回报给瑾哥儿更多的温暖。让两颗孤寂的灵魂,得到救赎。 瑾哥儿…… 林楚眯了眯眼,瑾哥儿是个好孩子,石菲菲也会是个好母亲。有石菲菲教导,瑾哥儿的未来不会走偏。 可是…… “瑾哥儿。” 林楚瞧向一脸懵懂的小人:“你身边这位姑姑想要像你母亲一样照顾你,同你一起生活,你愿意么?” “可是……我有母亲。”瑾哥儿看了石菲菲半晌,终是低下了头。 “你应该知道,你的母亲不在了。” 瑾哥儿忽而攥紧了衣角,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氤氲如雾。豆大的泪珠子砸在石菲菲手上,也砸碎了石菲菲的心。 “六爷,他还是个孩子。” 石菲菲心疼的给瑾哥儿擦眼泪。心中有些不解,六爷为何要对个孩子说话如此直白。 “你的母亲很伟大。” 林楚依旧垂眸瞧向瑾哥儿:“她为了自己最心爱的孩子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替代你母亲在你心中的地位。” “你的母亲,值得被你铭记一辈子。” 林楚的话,并不仅仅说给瑾哥儿,更是说给石菲菲听。 正文 804 母亲的心愿 石菲菲能亲口提出收养瑾哥儿,足见她入了心。 但,瑾哥儿早慧,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救了他的母亲。 有些话,若不说在明面上,即便他如今屈服与事态,答应了石菲菲的要求。在心底里,也永远会与她隔上一层。 林楚不希望石菲菲受到伤害。 瑾哥儿将嘴唇咬的更紧,石菲菲能清晰的觉出小家伙捏着她的手指更加用力。 “既然你如此爱你的母亲,她的心愿,你就应该不遗余力的替她完成。” “我母亲……的心愿?”瑾哥儿抬头,怔怔望着林楚。 “好好活着。” 林楚瞧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在这一点上,你身侧的石姑姑与你娘亲有同样的心愿。而且,不会比你娘做的差。” 瑾哥儿半垂了眼睫,良久忽而抬头,并松开了石菲菲的手。 噗通! 就在石菲菲心中失落的时候,小肉,团子忽然跪在她脚边。 “花如瑾叩见义母,望义母安康!” 嘭! 小家伙的头磕的又实在又响亮,让石菲菲一时怔忪。 “谨儿此生无法忘记娘亲,所以,只能唤您为义母。” “若义母不愿,瑾儿以后便始终唤您姑姑。您对瑾儿是真心关爱,瑾儿铭记在心。将来等瑾儿长大了,定会保护您,绝不让您受到丁点伤害。” “你……你真的愿意?” 石菲菲愣了,眼底忽而氤氲,竟有些手足无措。 钟思捅捅她:“白捡这么个大胖小子,真是便宜你了。你若不想要,我就……。” “这是我儿子!” 石菲菲将瑾哥儿一把抱起,紧紧揽在怀中,警惕的看着钟思:“谁也别想跟我抢!” “呵。”钟思扯唇讥笑:“重儿轻友的家伙,真不值得深交。” 石菲菲白她一眼:“你这么大的人,跟个孩子争风吃醋,脸呢?” 钟思闷闷的别开了眼,唇角却不可遏制的勾起。 她是真的……高兴。 “六爷,谢谢你。” 石菲菲眼眸通红,瞧着林楚。 她方才将最残忍血腥的话题抛给了瑾哥儿,看似狠辣,却是用重手,解开了压抑在那孩子心底的包袱。 只有他从母亲惨死的阴影中拉出来,才能更好的迎接未来。 也才能,真正的接纳她。 她的感谢,发自内心。 “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林楚不在意的摆摆手。 石菲菲漂泊半生,终于有了寄托,她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六爷,我们在临江小筑的废墟里找到些东西,瞧着来历不凡。” 钟思伸手入怀,取了只扇子和小匣子出来。 “这些东西就混在花大人在岛上的房屋旧址中。若是没有记错,这把扇子花大人曾特意掉落让您瞧见,该是极其重要的物品。” 钟思说道:“这个匣子与扇子放在一处。整个岛上的房屋都被炮火炸毁,再被焚烧。只这扇子和匣子完好无损。” 林楚眸色一动,那宫扇果真是花亦当初故意掉落的扇子。 其上暗示了护国长公主的蹊跷死因。 至于匣子……里面躺着只玉佩。 正文 805 京城生变 这玉佩她认得。 当日与花翎初识,她的腰间始终挂着此物。 后来她才从端木言口中得知,这个玉佩是当年花亦与苗苏苏定情之物。 当初,此物本为护国大长公主所赠,花亦也曾爱不释手。 不成想,后来却成了别的女人钟爱之物。 何其讽刺? 如今再见,却与从前都不同,这玉佩不知何故从中间断为了两截。 匣子里附了张白色丝绢,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玉碎难圆,错缘难久,此生已亦,来世不见。” 那字迹苍劲有力,出自花亦的手笔。 这…… 林楚吸口冷气,花亦这一手实在残忍。 以一块碎玉一张丝绢表明心迹。 他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与苗苏苏此生的缘分是一个错误。即便来世,也不愿再见。 再往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面的朱漆火印完好无损。也不知里面写了些什么。 “这匣子留给我吧,等回上京后交给言儿。由她处置。” 这是她父亲惹出的祸端,作为直系亲属的端木言,是唯一有资格处理这些东西的人。 “六爷,咱们现在是回夔州还是去靖安?” 钟思的双眼都放着光。 彭勃使了那么些手段,凭六爷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去讨回来? 果真,她的话音才落,便见林楚唇畔挂上了意味深长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接下来么,我们……。” “如今,你哪里都不要想去!” 淡漠悠扬的男子声音忽然自帐外传来,众人吃了一惊。 林楚身躯一颤,能让林大美人如此郑重对待。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才转过身,手腕便被风华绝代的男人一把给攥住了。 林止步履如风:“走。” 他力气大的惊人,林楚被他扯得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大哥,你……。” “你叫我什么?!” 林止脚步一顿蓦然回首,狭长凤眸微眯着,深如暗夜。 似有什么轰然破碎。 林楚瞧的心中一凛,终有所悟:“老尘。” 只这一声,那人周身戾气顿去:“嗯。” 林楚眨眨眼,是错觉么? 她总觉那人方才这一声……难得一见的温和。往日里的冷然淡漠,竟似荡然无存。 “你立刻随我回京去。” “回京?”林楚吃了一惊,为什么? “京里出了什么事?”她问的郑重。 夔州府与青阳城的战事才刚刚结束,善后之事并未完成,更不消说收复天枢军。 这么个当口…… 并不是返回上京的时候。林止这么说,事情一定不简单。 她心中忽而一颤:“可是……可是皇后?” “旁的事情且先放下。” 林止吸口气,眼底忽而黯然:“京城里传了消息来,皇后娘娘即将临盆。” 果真如此! 除了百里明霜生产,这个天下实在没有多少事情值得林止如此郑重对待。 但……不该啊! “哪里出了问题?” 林楚皱眉:“离皇后娘娘发动的日子,最少还有两个月。” 林止冷哼一声,狭长凤眸中染上了暴戾的殷红。 “百里渊近日寻了个名医频频出入宫禁。我在太医署中布下的眼线,费尽周折寻来的药渣中,查出大量催生之物。只怕……。” 正文 806我会让他更不痛快 林楚眸色渐渐郑重,挑眉瞧着林止。 林大美人云淡风轻的绝美面庞上,虽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林楚却敏锐的觉出,他眼底眸色较之以往更加幽深。 那是暴风骤雨前的……宁静。 百里渊将百里一脉的富贵荣华,全压在百里明霜的龙胎上,恨不能才怀上第一日便叫龙嗣降生。 往日有林止在一旁坐镇,他还能有所顾忌。 可与霍晓滢照面后,林止现身夔州府的秘密,便再也藏不住了。 京城中只林首辅一人苦苦支撑,即便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何况他面临的,是整个百里一脉的党羽。 百里渊牢牢抓住机会,孤注一掷要在林止回京之前,催下龙胎! 竟是……半点不顾忌百里明霜的性命。 林止的语声里带着沁人心脾的冷:“皇后生产之前,你我必须回到京城!” 太子降生之日,便是百里渊对端木朗动手之时。 若是他们无法在那之前回转宫中,后果不堪设想! “好。” 林楚抬首,眸色已然坚定:“夔州府的事情,你且容我先交代一下。还有彭勃……” 她咬了咬牙,就这么放过变态菊。着实有些不甘心。 “他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林楚??? 她愕然瞧着林止,这话什么意思? “敢惹得你不痛快,我会让他更不痛快。” 林楚勾唇:“那感情好。” 她没有细问林止对彭勃做了什么。林大美人的心机手段非常人可比,相信彭勃会终身难忘。 三日之后的清晨,宗正府与护国军会和,齐齐奔赴上京。 林楚虽然被迫来到两江,却也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局面下离开。 林楚留下梅枝在夔州府中处理庾司事物。 梅枝虽然胆子小,但处事细腻,应变能力异于常人。到底是后宫出来的人,嗅觉异于常人的敏锐。 一旦出现什么风吹草动,梅枝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加之被林茉烟毁了容貌,梅枝心灰意冷下彻底歇了出人头地的豪情壮志。 与腥风血雨的上京相比,反倒是平静安详的夔州更适合梅枝。 剩下的人,则被她一并带着回了上京。 这一路星夜兼程。 众人皆将自己与马匹绑在一起,生怕困极一个不慎,从马背上跌下。 双方人马无论男女,都不曾离开马背。除非战马累死,才换匹新马继续赶路。 即便林止也舍弃了马车,同宗正府众人一道策马赶路。 然而,这一路并不太平,但凡山高林密处,定然能遇见劫杀。 林止与林楚,则让截杀者好好见识了一番,什么才是真正的煞神。 众人一路踏着鲜血,硬是将两个月的路程半月内走完了。 踏入林府那一刻,林楚双腿几乎不能伸直,只觉周身疼痛入骨,散架了一般。 她从夔州到金岩峰再到望江小筑,日日在刀口舔血,不及调养。 这一路狂奔又日日行走在刀尖上,硬撑着没有倒下已然难得。 林止将一切看在眼里。 未等她下马,便强硬的将人自马上抱起,一路径直抱入到寝室中。 之后,吩咐人立刻烧热水,交代完林楚好好沐浴之后,便急急赶入宫中去了。 正文 807 怎么会是他 林楚并未阻拦林止,比起进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待林止离开后,她先将自己舒舒服服泡在水中后,才意味深长朝房梁上看了一眼。 “出来吧。” “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一条黑影夹杂着女子木然的声音传来,略带了几分忐忑。那人停在她身后一丈处,再不上前。 “离我这么远,我会吃人么?” 她声音才落,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啜泣。 林楚瞪大双眼,猛然回首瞧着一丈外冷艳的女子,如同见了鬼。 “婉言,你竟然会哭?”林楚大奇:“我是没有睡醒么?” 婉言被她调侃,面庞红了一红,眼泪便再落不下来。 “少主,您是……原谅我了么?” 她自小在林楚身边伺候,幼时曾同吃同住。她曾亲眼见证了林楚从一个软嫩可爱的小粉团子,一步步变成今日游走于权力巅峰的少主。 她对林楚的感情,早超越了主仆。 林楚与她,是主子,更是个让她心疼的妹妹。 正因为如此,她不能让林楚受到丁点伤害。才会糊涂的与大掌柜一道算计了她一次,希望她远离纷乱的上京,回到天域。 那一次,婉言瞧见了林楚对她露出冷淡如霜的目光。 她知道,少主是真的生气了。 她以为,她彻底失去了在少主身边伺候的机会。今日听到密探说少主回城,她便想着远远看她一眼,确定她完好就回千机阁去。 她尽量放缓脚步,又用了闭息术。却还是……被少主察觉。 “走近点。”林楚蹙眉瞧着她:“离我那么远看你还得仰着头,累。” 婉言勾唇:“好。” 她在林楚身侧跪坐下来:“少主,百里渊在您离京之后所接触到的人,我都记录下来了。” 林楚瞧着她,扯唇笑:“你记这个干什么?” 婉言正色:“我觉得有用。” 婉言自袖带中取出个小匣子递给林楚,里面装着巴掌大一本小册子。 林楚随手翻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不由唏嘘:“百里党羽,竟如此庞大!” 这个天下能让她震惊的事情不多,这算一桩。 林楚曾以为,老爹林首辅拥有足够与百里渊抗衡的资本。但,瞧见婉言详尽的来往记录时,她深深认识到,从前认知太草率。 与百里渊私下来往的官员,占了整个朝堂的十之七八。与他相比,老爹的朋友实在……少得可怜。 她的目光最终在一人名字上焦灼,眉峰在那一刻颦紧,半晌不得舒展。 “玉子夫?” 怎么会是他? “正是大司空。” 婉言说道:“近半个月,百里渊与大司空见面的次数不下二十次。且,这次入宫为皇后诊治的江湖游医,正是大司空向皇上举荐的。” 林楚的眉峰越发颦的紧了。 给百里明霜下了催生药的郎中,竟是玉子夫的推荐。 这个消息,令她非常震惊。 在护国神迹营中,玉子夫对她的维护和帮助还历历在目。林楚相信,玉子夫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但,事实当前不容辩驳。 究竟是玉子夫太过善于伪装,连她都被欺骗过去了。还是说…… 另有隐情? “婉言,你速速返回千机阁。” 林楚眯了眯眼,眸色幽深微凉:“去帮我准备一批东西,再去找几个人。” 正文 808 四哥,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809既然不想要命了,那便成全 林楚眼底荡出狠厉猩红的血芒。 既然不想要命了,那便成全! 林长夕与林楚目光交错一碰,两人极有默契荡开了去。两条身躯似夜枭掠起,雪亮铁器冷光灼痛了人的眼眸。 潋滟血光划破长空,收割的是人的生命。 “林六爷,快住手!” 林楚的短剑反转,正要刺入身后敌人的前心,忽听远处有人疾呼。 这一声,竟……莫名有些熟悉。 她眯了眯眼收剑,足尖轻点地面,身躯如风荡起,回到战马上,抬头观瞧。 “是你?”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瞧见荣国公世子章平远。 这人,名义上算是林大美人舅舅的儿子。可惜,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讨厌玩意。 荣国公府,无利不起早。 章平远谨慎又惜命,上次被她几句重话就吓得缩手缩脚。 今天,明目张胆带家将阻断了她的去路,谁给的底气? 林楚皱眉,眼底有细碎红芒一闪:“你要与我为敌?” 章平远端坐在马上,灯火下盔甲鲜明正气凛然:“本世子并非与你为敌,而是要救你。” 林楚挑眉:“哦?”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章平远说道:“如今更深露重,六爷要去往何处,真的以为旁人不知么?” “知道又如何?”林楚不以为意。 荣国公府章家,虽与林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与她,却半毛钱关系也无。 她要做的事情,哪里轮到他们置喙? 章平远瞧见她眼中不屑,面色有些微的赧然。 “上京城已然宵禁,非事出紧急不得开启。” “你不但要夜开城门,还想要私自调军入城,桩桩件件皆为诛九族的重罪。” “你毕竟是林止的弟弟,我若今日瞧你万劫不复,却不管不问。将来,荣国公府定然受到牵连,我怎能放你过去?” “呵。” 林楚冷笑,为了富贵荣华真的可以脸都不要! “想拦下我?你配么?!” 林楚的说很是尖锐,眼中的不屑如一根刺,狠狠扎进章平远的心头。章平远面色发青,怒意卷上面庞。 “林楚!” 他冷冷开口:“上京那些平庸之辈称你声六爷,你就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本世子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你如此藐视荣国公府,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止亦是我章氏子孙,不管你们认不认,他身上始终流着我们荣国公府的血!” 章平远瞪着林楚,眼底带着几分轻蔑。 “今夜之事既然已经被我知晓,便不会叫你开门放护国军的人进来!若你执意以下犯上助纣为虐,我定不饶你!” 林楚冷睨着他,心里烦的要命。宫里十万火急,这货话真多! “四哥。”她淡淡开口:“给我打!” “你敢!” 章平远挑眉,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我乃是堂堂荣国公世子,是章氏宗族除父亲母亲外,地位最高之人。你要以下犯上?” 林楚只瞧着林长夕,根本不理会章平远的叫嚣:“动手,留口气就行。” “明白!” 男人身躯一闪,闪电般迅猛,亦如闪电般锐利。 不过眨一眨眼,便有无数肢体倒伏在血泊里。沉闷的街道上,硬是被林长夕砍出了一片空地。 正文 810 就怕你不来 林长夕一身红衣,在暗夜里越发的鲜艳妖娆。他舔了舔唇,眼底一片璀璨流光。 眼前骤然多了块空地。林楚吸了口气,空气都觉得新鲜了。 “开条路,我去接钟思他们,你慢慢料理。” “好咧。” 林长夕没入至人群里。 少倾,便见人群中柔软肢体如秋日成熟麦田倒地不起。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露出条清晰明亮的缝隙。 林楚打马上前,朝城门口奔去。 “林楚!” 身后,章平远的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调不成调:“你身为护国军统领,如此好勇斗狠。大胆!粗野!!” “你身为荣国公府后辈,不敬……” 林楚听的挑了挑眉,男人啰嗦什么的就……挺讨厌。 她果断下马,随手自地面捏了颗石子远远丢了出去。 噗! 石子呼啸风声划过砸向章平远,章平远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楚拍拍手,心情大好。 石子上被她灌注了内力,打在人的身上很不好受。 林楚并不在乎章平远会不会吃苦头。 她吩咐过林长夕留活口。 但那拎不清的蠢货贼心不死的,一再以言语挑拨,企图耽搁她的时间。 能叫他留条命,已经是她的仁慈。 至于荣国公府会不会秋后算账,就怕你不来! “驾!” 寂静中的长街上马蹄声惊人的响。 林楚策马奔至城门下,短哨的声音划破夜空的第一时间,便瞧见数条黑影鬼魅般齐出,向她靠近。 “护国军钟思,到!”草垛中,一人翻出。 “石菲菲,到!”风情万种的美人自墙角后转出。 “萧隐仇,到!”丑陋的男人如蝙蝠般倒挂在房檐下,呵呵笑着瞧向林楚。 “柳从文到!” “端木言,到!” 最后这一声令林楚多少有些意外,盯着自民居中淡然走出的少女,林楚眸色闪了闪。 “言儿,你怎么来了?” 今夜的行动九死一生,她并没有通知端木言。 护国神迹营好不容易重建,不能折损在今夜,她总得给护国军留下点希望。 “师父。”端木言红唇微嘟:“你心里没有言儿了!” 她吸了吸鼻子,杏核样明润的大眼中逼出了氤氲的水雾:“去夔州你不带着我,打架也不告诉我。我就这么叫你瞧不上么?” “并没有。” 林楚揉了揉额角,软萌的小丫头委屈撒娇的模样实在……瞧的人头疼。明知她是装的,却是实在舍不得打。 自己挑的徒弟,哭着也得哄好。 “言儿,别闹。今夜很危险。” “我知道。” 端木言扬眉,并无畏惧:“不就是死么?十五年后还是个如花美少女一个,怕什么?” 林楚默了默,要她死倒也……不至于。 “你……。” “师父不是说时间紧迫么?还不赶紧走,您年龄不大,怎么忽然就啰嗦了呢?” 林楚…… 得,担心都是多余的。 “走吧。” “等一下。”石菲菲凑近林楚:“来时,我给护国军的兄弟们下了道命令。让他们入夜后出发,到城门下等着咱们。算算时辰,早该到了。” 林楚深深瞧了眼石菲菲:“石菲菲,你的胆子是真不小!” 正文 811我这是夸你么 石菲菲挺了挺胸膛,满目骄傲:“谢谢夸奖。” 林楚…… 我这是夸你么? 将钟思几个偷偷放入城中已经违背了律法,但人少到底好掩藏。石菲菲却直接调动了兵马,这回的动静…… 今夜的行动,只能成功! “六爷是不高兴?”钟思目不转睛盯着林楚。 “哪有?”林楚深呼吸:“我是高兴的……心情复杂。” “那还等什么。” 石菲菲笑嘻嘻:“赶紧开城门把兄弟们放进来。跟咱们一起,打狗去!” “走吧。” 林楚挥一挥手,众人鬼魅般冲向城门。 “小楚,你给我站住!” 斜刺里忽听见马嘶潇潇,尘土飞溅一骑如虹,电光火石般到了近前。 马上一人穿着身暗赭色的道袍,面孔紧绷着,眼底带着几分冷然和锐利。 他手中提一把厚重关刀,月色里寒光硕硕。 再之后,空无一人。 林楚半眯了眼眸:“大司空?!” 她能想到今日入宫勤王定会困难重重,瞧见章平远并未让林楚心绪波动。 但,玉子夫的出现,林楚表示不能淡定。 婉言说,为百里明霜催产的郎中,来自玉子夫的推荐。如今……他更是横刀拦截。 这老头是…… “小楚,回吧。”夜风将老头花白的胡子扬起,他叹口气,轻轻开了口。 “司空大人。”林楚冷下了面孔:“荣国公府家将近百,皆不能将我拦下,你只有一人。” “小楚。” 玉子夫将手中关刀一抖,火红的刀樱随风飞舞:“我曾经也是一员武将。为了西楚,为了……我也可以一战。我不能……” 不能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你打不过我。” 林楚挑眉瞧着他:“司空大人该很清楚,我今夜要做什么?” 玉子夫身躯一颤,关刀上的铜环铛啷啷响了数下。 林楚眼底飞快闪过锐利暗芒:“我认识的司空大人,绝不会做出助纣为虐的事情。” “你莫要说了。” 玉子夫深呼吸开口:“你若想要引护国军入城,除非踏着我的尸体!” 林楚略垂了眼眸:“好。” 玉子夫楞了一愣,却见林楚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叫人莫名胆寒。 “那么,得罪了。” “什么?” 林楚勾了唇角:“对不起,即便踏着你的尸体,我也不会放弃!” 玉子夫立马横刀,盯着林楚一瞬不瞬。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欣慰。 他就知道,上京林六爷,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可惜夜色阑珊,并无人瞧见他一瞬的浅笑。 “你若执意如此。”玉子夫敛眸,冷声开口:“便来与我一战吧!” 夜色里,林楚狠狠将马鞭一甩。 美人骏马,呼啸着自玉子夫身边疾驰而过。 玉子夫瞪着眼,将一把关刀高举,虎视眈眈却…… 动也不动。 眼睁睁瞧着林楚与他擦肩而过,越去越远。 待人群去的远了,他轻咳一声。一张面目渐渐变做紫红,终于噗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晃荡两下自马背滑落。 林楚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一匹骏马飞奔至城门下,林楚勒马抬首。 城墙巍峨,在夜色中蹲于眼前,如一只紧闭了巨口的野兽。稍有不愉,便能将你一口吞吃入腹。 她半眯了眼眸,眼底一片幽深。 “紧急军务,速开城门!” 一声轻啼,彻底击碎了夜的宁静。 正文 812请您一定不要记得我 这一声轻喝嘹亮清脆,语声中夹杂了内力传出极远。 少倾,便瞧见从城门楼下的门房里,探出颗头颅。 “三更半夜的大呼小叫,活腻了么?” 林楚半眯着眼眸,将素手一扬,手心里紧紧扣着的青铜令牌展露于夜色里。 令牌上朱红的护国二字似隐隐带着光,即便更深露重,却叫人瞧的清清楚楚。 “护国军办事,开门!”钟思嗓门极大,嗡嗡的如同打雷。 城门领啊了一声缩缩脖子。眸色继而幽深,狐疑而警惕的打量着林楚等人。 “深夜调军入城单凭一块令牌,只怕不够。你们可有兵部文书,或皇上圣旨?” 林楚皱眉,眼底荡过细碎暗芒如血。双脚猛然夹向马腹,战马嘶鸣,疾驰如飞。 “你要……干什么?!”城门领面色一凝,眼底大骇。 纤细高挑的身躯去势如风,忽而自马背跃起,似天地间轻柔一阵风。 城门领却再也无法站立,只觉周身被一股大力携裹牵扯,踉跄几步后,被人攥着脖领一把提起。 “你……。” 你字才出口,便觉颈间一凉,眼角瞥到青幽幽铁器冷光。 “够了么?” 耳边声音清冷软糯,原本是极美音色,此刻却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夜色寒凉,入耳便冷入骨髓。 城门领吞了吞口水,细密的汗珠子自额角渗出。呼吸不觉急促,暗夜中胸膛起伏如扯动风箱。 他这两日连值,敏锐觉出近日入京人员剧增。虽瞧上去似一切正常,他偏就是觉得不正常! 所以,只令牌不够的说辞,其实就是打官腔的推脱。希望来人知难而退,莫要殃及他这条池鱼。 哪知……这人竟是块铁板!直接用短剑将他挟持。 她就不怕王法么? “赶紧下令。” 女子将手中短剑朝前一递,雪亮的剑锋立时蒙上层血珠子,透出抹薄薄的红。 “开城门!快!” 城门领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通常惜命识时务,城门领配合的一声大吼。 他只是个小人物,三餐温饱,太平健康就是最大的心愿。实在没必要去参与神仙打架的混乱。 吱嘎噶! 上京的北城门,第一次在暗夜中开启。 城外空气涌入的瞬间,便见尘土飞扬,数十人的队伍策马冲进城中。 林楚收了短剑,轻拍城门领肩头朝他灿然微笑。 “你是好样的,本统领忘不掉你的好处。” 城门领眨眨眼睛,忽觉心里冰凉。千万不要,请您一定不要记得我! “给你。” 手心微凉,城门领低头去瞧,不知何时被林楚硬塞进手中一只乌油油的令箭。 上面火红的护国两字烫的眼疼,心更疼。 “这……这……。” 城门领身子抖了抖:“林六爷,使不得啊!” 这玩意能要的么? 护国军深夜哗变,他今日接了护国令箭,便等于贴上了哗变支持者的标签。 他们若是失事,不得受到牵连? “要么留,要么死,选吧。” 城门领抬首,撞上女子清冷肃杀的眼神,身子不可遏制的又抖了抖。 才要出口的两个都不选,硬生生变成了道谢。 正文 813西楚天下,再无护国 林楚浅浅勾唇,眼底露出满意的微笑。她半眯起眼眸盯着城门口渐渐汇合的队伍,周身皆洋溢着冷冽的杀气。 “兄弟。” 石菲菲朝如丧考妣的城门领眨眨眼:“北城门今夜在你手中开启,你以为还能置身事外?” 城门领手指紧缩,身子又抖了抖。不由怨恨的瞧一眼明朗的月色,今天晚上他妈的怎么这么冷? “这个。”石菲菲指指他手中令牌:“关键时刻,能保命。” “从此以后,你就算是咱们护国军的好朋友了。” 萧隐仇笑嘻嘻:“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敌人来了,迎接他的有刺刀。” 城门领才宽慰的内心,再度忐忑了。 “不仅是护国军。”林长夕桃花眼底一片温和的笑:“还有宗正府,首辅大人,以及林氏商号。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兄弟,你不亏。”钟思拍拍城门领的肩头。 “嗯。”素问摩挲着下颚,幽幽说道:“六爷,真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神特么的大好人! 大队人马自身边呼啸而过,城门领的表情在风中凌乱了。谁家好人会拿刀剑逼人开城门? 他内心的咆哮无人理会,护国军众人一路朝皇城疾驰而去。 马过长街,彻底踏碎暗夜的宁静。惊醒无数梦中人,忐忑的躲在窗后观瞧。目送着威风凛凛的军队,冲入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里。 嗖! 静谧中,忽见一道亮光窜入半空里,轰然炸裂。 白亮的火球,照亮了上京城半个天幕。 下一刻,便听男子一声断喝直冲云霄。 “护国军统领林楚,私自调兵入城意图谋反。来呀,就地格杀!” 这一下来的突然。 长街上的百姓,才贴上窗口窥看,便瞧见乌泱泱一群人自巷道口,大树顶,屋檐上出现。 潮水般涌入长街。 当先一人白衣乌马,斯文俊秀,面颊上时刻挂着微微的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百姓们吓得立刻加固门窗的封锁。 那是百里云笙!百里渊最器重的嫡子! 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楚微抿着唇瓣,勒马瞧向来人,眼底却并没有半分惊诧。 上京城的今夜注定不能平静,百里云笙若是不来盯着她,才是真的奇怪。 “百里云笙。”林楚勾唇:“你来的可太晚了些。” 她眼波流转,明艳如花:“你瞧,我的人马已经到齐了。” 百里云笙来的但凡早一些,在她孤身一人的时候,加上荣国公府从旁相助。 说不定,还真能给她造成困扰。 但是如今…… “呵。” 百里云笙冷笑:“若不待你将护国军引入城中,本统领如何将你谋反坐实?” “上京城外,只需西山营驻守便够了!” 百里云笙勾唇,眼底笑容里荡出志在必得的野心和欣慰。 什么错失良机? 他要的是西楚天下,再无护国! “百里云笙。” 端木言怒瞪着他:“护国军乃是我母亲一手创建的西楚基石,凭你便想用个莫须有的罪名来让护国覆灭。凭什么?” 百里云笙冷笑:“就凭你们夜入京城,意图谋反!” “你说谋反就谋反,你脸怎么那么大?” 端木言气的面色发青。 她可以忍受一切屈辱。但护国军是母亲的荣耀,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践踏母亲的荣光! 正文 814 他是正经人 “言儿淡定。” 林楚轻拍过小丫头的肩头:“狗一向喜欢乱咬人,它咬了你,你还能咬回去么?” 端木言哦一声垂眸,乖巧异常:“那……那我不理他。” “你又错了。”林楚一脸谆谆善诱的郑重:“对付乱咬人的疯狗,打就完了!” 端木言点头:“好的。” 百里云笙挑眉,眼底闪过阴沉:“林楚,你说谁是狗?” 林楚瞥他一眼:“谁认就是谁。” 百里云笙面色铁青,却见林楚忽而对他笑了笑,眼底极快闪过欲言又止的同情与怜悯。 这个眼神,将百里云笙看懵了。 “那个。” 林楚开口:“二公子啊,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 “但是,随便冤枉人谋反,试图用杀人来转移自己内心的苦闷烦躁,就是你的不对了。” “毕竟,生命诚可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随意践踏的……。” 对面的人喋喋不休,苦口婆心的劝说。不仅让百里云笙如坠云雾,连护国军众人都一脸蒙圈。 不是要……打架么? 怎么忽然间就哥俩好的拉起家长来是……怎么回事? “你闭嘴!” 百里云笙被她唠叨的心烦,咬牙开口:“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公子心情不好?” 绞杀叛贼和杀人泄私愤,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是正经人! “咦?莫非是我会错了意?” 林楚瞧向百里云笙,眼底生出疑惑:“二公子不是因为跑了夫人,后院空虚寂寞冷,才满腔愤怒急需宣泄么?” 百里云笙愣了愣,全没想到林楚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继而,彻底黑了脸,眼底却又生出警惕狐疑。 花翎忽然失踪遍寻不惑,林楚怎会知晓? 莫非…… 百里云笙眼眸一亮,真相并不重要。今天诛杀林楚,又多了个正当理由。 “是你?” 百里云笙咬牙:“是你绑架了我夫人?林楚,你以为以我夫人的性命要挟,我就能纵容你谋反么?别做梦了!” “咦?” 百里云笙正慷慨激昂,却被林长夕强势打断。 红衣妖娆的男人在纳闷中开口:“怎么花翎公主与禹倾欢远走勾结,是六弟你绑架硬逼的?” “这叫什么话?” 石菲菲侧目:“百里家的二少夫人分明与东唐六皇子情投意合,关系匪浅。郎情妾意自愿私奔的事情,跟六爷有什么关系?” “可不是。” 萧隐仇咂咂嘴开口:“二少夫人恨不能为了六皇子去死。我们六爷可没那闲情逸致,绑架了二夫人去会野男人。” 素问一本正经点头:“那是胡扯。” 钟思哎一声,似一言难尽的痛心疾首。 端木言听的目瞪口呆,眨巴着大眼睛瞧瞧林楚,又瞧瞧百里云笙。 只觉他一头青葱的草原绿的惊人,满目皆是同情:“竟还有这种事?” “都闭嘴!” 百里云笙气的险些吐血,能感受到自己这会成了焦点。 他一不小心上了这个奸猾小人的当! 林楚就是故意提起花翎,让他以为抓住了扳倒她的机会,忙不迭承认花翎失踪。 她却抛出花翎与禹倾欢勾结私奔的消息,结结实实送给了他一顶绿帽子! 正文 815 我们佩服他 花翎与禹倾欢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已经没有人在意。 但,花翎失踪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很能惹人遐想。 林楚敢笃定说出花翎的下落,这事便不怕他去调查。 花翎那贱人失踪,是真的与禹倾欢有关! 百里云笙眼底闪过阴鸷如血的光芒,林楚这个乡巴佬,必须死! 她插科打诨将他的形象毁于一旦,想借此来打击西山营的士气。 休想! “林楚。” 百里云笙端坐在马上,深呼吸后压下愤怒翻滚的情绪。 “莫说二爷我不给你机会,你们护国军初建,根基不稳,想要谋反还没有这般胆量。” “你只需告诉我是受了谁的指使,我念在你被人胁迫的份上,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饶你一死。” 他面庞上的笑容渐渐加深,竟是绝口不提花翎之事,就仿若刚才的一切根本不曾发生。 “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你身后的人。他们还有妻儿老小,还有父母高堂。就为了你爹的野心白白丧了性命,多不值得?” 他就不信护国军真是铁板一块。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会为了私欲斗的你死我活。如护国军这种乌合之众,更是不堪一击。 小小引导一下,便能立刻瓦解。 “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二公子家门不幸却兼济天下苍生。时刻为旁人家庭和睦着想,实在令人佩服。” 人群里,穆亦文缓缓开口:“小生为尊夫人汗颜,有夫君如此,怎还能与他人两情相悦?” 噗嗤! 他话音才落,石菲菲便忍不住笑出声,继而暗暗朝他竖起大拇指。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骂人都这么优雅。 什么家门不幸,什么为尊夫人汗颜。 就……特别的爽! 百里云笙面色骤变,血红的眼眸几乎要将穆亦文凌迟:“你!” “你懂什么?” 林楚轻瞥过穆亦文:“若是夫妻不和过的生不如死,婚事毁了也就毁了。夫妻离心,从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百里二公子是君子,自不会将婚姻不顺的责任都推在女人身上。” “你们听着。”林楚扬声说道:“若是不确定有能力满足自己的女人,就不要随便娶妻。凭白让人守活寡,那是造孽。” 护国军众人齐声呐喊:“六爷说的对!二公子不能满足夫人就大度放手,我们佩服他!” 西山营的军卒表示特别羡慕护国军。 听到主将被人指着鼻子说不行,就……挺想笑。 但……瞧见主将能滴出墨来的面孔,又不敢笑。 只能仰望天空来缓解痛苦的情绪,好难受。 百里云笙终于忍耐不住,指着林楚的鼻子怒骂:“你们算什么东西?!” “我们不是人么?” 端木言一脸天真的瞧向林楚:“莫非,百里云笙是东西?” “他这么嚣张。” 端木言圆溜溜的杏核,眼扫过百里云笙身后,乌泱泱一群仰望星空的军卒。浮现一抹了然。 “原来是西山营给的底气!” “要堂堂西楚军人,来替他无法满足女人的丑事来构陷,杀人,泄愤。皇帝舅舅知道么?” 正文 816 他是铁铮铮的真汉子 噗! 百里云笙终于吐出了一口血。 神特么的无法满足女人! 今天这一篇算是过不去了?他是铁铮铮的真汉子! “百里云笙。” 百里云笙内心的崩溃,让他的气势彻底被林楚碾压。一个分神,已被林楚策马逼至近前。 少年锋锐的眼神直刺他的心神,透出彻骨的冷。 “百里云笙。” 林楚的声音似冰刀霜剑袭来:“你身为内廷禁卫军统领,不该守护内城保卫皇上么?为何你身后这些个人,却是西山营的打扮?” “你口口声声捉拿逆贼,你又是奉的谁的命令,私下调集西山营入城?” 百里云笙声音顿了顿,露出狰狞的面色:“自然是为了围剿你们这些叛军!本统领的行为,需要同你解释么?” “你说的很对。” 林楚点头:“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你我今日到底谁是叛贼,便由拳头决定吧。” “你……你真要打?” 百里云笙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知道林楚胆子大,他也不是没有同她打过交道,但总觉传闻过于夸张。 怎的今日…… 她明明陷入重围,不是该吓得骨酥筋软,痛哭流涕的求放过么? 她身后,护国军众人士气高昂,人人眼底燃起澎湃的火。反倒他身后的兵卒,被花翎的传闻一而再,击溃了心神。 士气不振,这一战大大削减了百里云笙轻松获胜的机会。 嗖! 百里云笙迟疑的瞬间,耳边传来破空一道历响,冷箭不期而至。 等他察觉,已失去躲避的最佳时机。 百里云笙惊出一身冷汗,速速将身躯一矮。雪亮的箭尖堪堪贴着耳侧擦过。 冰凉中带着些许尖锐的痛。 百里云笙抬手摸了摸,触手一片淡淡温热的濡湿。撤手查看,指尖处蒙着层薄红血色。 “可惜了!” 那一头,林楚蹙眉咂了咂嘴,语声中颇为惋惜。 夜幕里,她将明晃晃一张弓,抛给林长夕。 “行军打仗心不在焉,俨然有鬼!”林楚撇撇,做最后评价:“打就对了!” 怒气似一把火,轰一声将百里云笙内心点燃,他一双眼眸都涨的通红:“杀杀杀!” 一个低贱的小子居然敢一而再的羞辱他? 可恶! “兄弟们。” 林楚淡淡开口:“今日一战,要么生要么死,别无选择。上!” 没有过多的语言,甚至激励。却一下子入了人心。 护国军众人轰一声聚拢。 去势如风,杀气腾腾。背水一战,若想活着,只能拼命! “你们听着。” 林楚的目光在钟思等人面庞一一扫过,眸色凝重而深沉。 “分散行进,保存实力。若是打散了,寅时正于宫门口会和。” 她声音略顿了一顿:“过时不候!” 这四字她用了极大力气来说。 护国军自建营之日她便说过,同去同归一个不能少。 但,今天她要食言了。 百里明霜发动,生产在即,片刻不得拖延。 百里一脉掌管内廷禁卫军多年,若护国军不能及时杀入宫中。单凭宫中的宫女太监,根本不能与凶悍的禁卫军相扛。 何况城外,还有西山营虎视眈眈。 形势所迫。 她不能等,亦等不起! 正文 817 你的对手是我 “属下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人人眼中没有猜忌失望,只有信任。 林楚眸色幽深,唇齿边笑容欣慰,眼底涌出夺目的光。 “好。”她眉梢轻挑,意气风发:“一起杀过去。” “杀!” 这一声,响亮整齐,直冲云霄。 林楚瞧一眼面前护国军六十人,眯了眯眼。 初见之时,他们胆小木讷,贪生怕死,明哲保身。如今生死当前,却无一人退缩。 与他们一起,纵然粉身碎骨也……值了! “冲!” 林楚将手中长鞭扬起,一马当先冲入敌军。 百里云笙眯着眼,面颊上笑容顷刻荡然无存。他的眼眸阴冷猩红,眨也不眨盯着离他最近的石菲菲。 手指摸上剑把的瞬间,却被明艳纤细的少年将他战马拦住。 抬起头来,便瞧见林楚笑靥如花,灿若朝霞。 “百里云笙,你的对手是我。” “林!楚!!” 百里云笙咬牙,眼底恨意流泻而出。唇齿中将每个字都给咀嚼出了血腥味。 他恨! 他百里云笙出身高贵,才华出众,少年高位。 素来是上京城里最叫人艳羡之人! 这一切,却从碰见眼前这人开始,彻底变了模样。 就是这个乡巴佬,让他尝到了被禁锢府中,被父亲和长姐训斥的滋味? 可恨!该死!!! 男人悄无声息扬了扬手,手中寒光一闪直刺林楚咽喉。 这一击,他用了全力。势要将林楚一剑斩于马下。 林楚却并不恋战。 在百里云笙冲来的瞬间,忽而折弯了身躯,以马鞭抽打身侧西山军,催动战马杀出人群。 “百里云笙,你要是不敢追过来,就是龟孙王八蛋!” 身后,马蹄声紧追不舍,林楚唇畔弧度加深。眼底却荡出锋锐杀气。 百里云笙是今日主将,将他引走,西山军便会群龙无首。 钟思他们,脱身会容易些。 百里云笙早被林楚刺激的发狂,誓要将她碎尸万段。带着人马,紧追不舍。 “放箭!” 男人声音冷凝:“诛杀乱党,死伤不论!” 林楚皱了皱眉,百里云笙今天若是不见了血,必不肯罢休。 即便她穿宅过巷,特意选的不好行进的小路前行,却始终没能甩掉百里云笙。 他急于求成,在长街上便下令放箭。 而他今日所带人马,使用的是西山营中特制的连弩。 这种弓弩经过改良,体型小巧了许多,却多了数个箭仓。很大程度上,改善了频繁换箭的弊端。 这样的连弩射程极远,既拥有床弩车的杀伤力,却又远比它轻便的多。 想不到西山营的秘密宝贝第一次面世,竟是用来对付她? 林楚轻呵一声,还真是……荣幸的很! 但……不能让他如愿! 连弩射程范围极广,全力射击之下,周边房屋必会受到波及。或许,还会有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林楚眯了眯眼,策马钻入右手边狭小巷道。这一条巷道窄的很,受地域所限,连弩无法施展。 百里云笙喝骂着紧随其后。 眼看黎明将至,林楚渐渐有些焦急。今夜绝不能被这狗皮膏药缠的,功亏一篑。 她七拐八绕,选了条瞧上去颇为复杂狭窄的巷道穿行。 百里云笙的声音渐去渐远,颇见成效。 林楚不及高兴,眉峰却蹙的更紧。 这条巷子,她没来过。 她……迷路了。 正文 818 寒门巷桃花街 林楚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眼前巷子极窄,她只消展开双臂便能触到墙壁两侧。 脚下地面脏污不堪,与往日里瞧见的光鲜繁华的上京城,半点不相同。 林楚只略一沉吟便一头扎了进去。才策马走了数步,便被迎面一堵高墙给挡了去路。 她勒马停身,眉峰越发颦的紧了几分。 眼前的巷子不但窄且短的惊人,并不适合策马前行。 她虽暂时没有瞧见百里云笙,但敌军马蹄声分明离着不远。 林楚瞧一眼身边三面矮墙,眼底渐渐带了几分焦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想要原路返回,根本不可能。 今夜,未入皇宫就得面临一番血战么? 她掉转马头,将短剑贴身放好。再一次,将缠在腰间的银丝抽出。这一回数次扭转后,成了尖细的一杆标枪。 杀人,用这个才痛快! 吱呀! 耳边一声轻响,街边墙面上居然开了扇小门。 一条身影藏在宽大的斗篷里,朝她招手:“你来。” 林楚眯了眯眼,对忽而发生的一切感到意外。 身侧小门的颜色本与墙壁一般无二。此刻夜色昏暗,巷子里又没有灯。若非被人从里面推开,任谁也想不到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快点。”那人似乎极不耐烦:“老子忙着呢。” 林楚将手中标枪拆解藏回腰带,翻身下马朝那人走去,抱拳一礼:“多谢。” “少废话,快走。” 那人二话不说掩了门扉,引着她穿宅过巷,踏上另一条巷道。 林楚紧随其后,心中却渐渐惊骇。 这里的街道纵横交错,初看杂乱无章。细瞧之下才惊觉,一砖一瓦皆暗藏着玄机。 此地似以某种阵法排列,若非被熟知的人领着,误入其中只怕不容易出去。 它的表面脏污不堪,实际上只是迷惑人的假象。正因为脏,才不会被人过多关注,自然也不会瞧出其中的秘密。 这是……哪里? 那人一路走得飞快,眨眼间将她带至一处宅院前止步:“进去。” 林楚四下打量,这街道似乎别处并不相同。 眼前家家户户的门口,皆挂着桃粉色的薄纸灯笼,连门户也给漆成了桃粉色。 夜色里,灯笼中烛火尽皆点燃,透出一抹淡淡的粉色光晕,投于地面成了朦朦胧胧粉色光海。 这样的颜色叫人瞧着,莫名觉得深夜里,似乎也多了几分缠绵和暧昧。 这里是…… 林楚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此为何处。 上京城西城内有条寒门巷,居住在那里的人,皆是城中最穷苦之人。从事的,亦是最脏最累最叫人瞧不起的活计。 那一处,堪称整个上京的贫民窟。 也难怪她对这里陌生的很,只因上京城中的贵人从不会来地走动。 在寒门巷中有一条桃香街,里面住着的,都是年老色衰或肢体残缺被赶出花楼的伶人妓子。走投无路下,便在桃香街中安家,继续做着出卖皮肉的勾当。 当然,她们也并没有机会结交见识到上京的贵人。 她们接待的,均是寒门巷里穷苦的下等人。收费不高,只为糊口。 传闻,桃香街中桃花灯,暖香醉人。 不正是此处? 正文 819 桃香街的女军爷 引路人率先伸手推开门,站在门口一瞬不瞬瞧着林楚。 林楚能从他身上感到不屑与嘲讽,连他语声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怎么?不敢进?怕毁了你们这些上京贵人的名声?” 林楚垂首,唇畔笑容温和,忽而郑重朝他一礼:“多谢相救。” 言罢,大踏步进了院子。 引路人身躯微顿,似没想到她会如此,愣了小半瞬却也并不在意。 待林楚进院后,他飞快将院门关闭。自己却自院墙上一道暗门,悄无声息进入到另一个院中去了。 此刻的寒门巷,早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百里云笙跟丢了林楚,又遍寻不获已被怒火灼的肝疼。 待瞧见林楚的战马孤零零的站在巷道中的暗影里,便再也按捺不住。 也不管他身在何处,只管吩咐手下人,挨家挨户入室寻找。 西山营中大多为上京世家子弟,本就瞧不起寒门巷中的低等下人。今日又挨了百里云笙训斥,哪里还能想起分寸? 各个如凶神恶煞,恶狠狠踹开门横冲直撞。 狭窄肮脏的寒门巷里,瞬间鸡飞狗跳,沸沸扬扬。 待到这一波纷乱卷入桃香街时,惊起了鸳鸯无数。 百里云笙狠狠皱着眉,瞧着巷子里容颜老去的女人们,升起满目的厌恶。 这样的货色也下得去口? 他拿帕子紧紧掩了口鼻,目光如鹰隼般冷凝锐利,恶狠狠瞪着临时抓来的向导。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去?今日若是抓不到要犯,你们这些贱民一个也别想活。” 向导苦了脸:“大人,我们这寒门巷就这么大地方。小人都带着您走遍了,真的没有瞧见什么要犯。” 他转着眼珠子迟疑开口:“许是……人已经跑了。” “闭嘴!” 百里云笙皱眉,一侧手瞟见巷子最里侧一处院落,与别处不同。 那院子门口,只挂了一只灯笼。而别处,都是两盏。 “那里不是还没有检查?”他朝一只灯笼的院子点了点:“你去,给我叫门!” 向导瞧了只一眼,立刻变了脸色:“那里去不得。” “呵。” 百里云笙冷笑:“本官乃堂堂禁卫军统领。在你们这种破地方,有哪里,是去不得的?” 向导连连摆手。 “那里真的去不得!” “那院子的主人,身份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乃是咱们上京城军营里的女军爷,咱们可惹不起。” 百里云笙眸色一闪,女军爷?! 这称呼叫他心中忽然有几分激动。上京城的军营,招收女兵的只有一个地方——护国神迹营! 岂不是林楚自己的地盘? “你说。”他盯着向导,眼底带着光:“住的是谁?” “石军爷。” “石菲菲?哈!” 百里云笙眼睛更亮:“真是太好了。” 咣! 薄薄两扇桃色门扉,被百里云笙一脚给踹开,大队人马呼啸着涌入。 “将这院子围起来,进屋搜!” 百里云笙唇齿边噙着笑:“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许跑!” 他身边带着人并不多,却并不影响他高傲情绪下惊人的气势。 大功即将告成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带着光。 正文 820 您开心就好 百里云笙咬了咬牙。 只要抓住林楚,他所有的屈辱都能一次洗刷干净! 他唇齿边扯出傲然的微笑,俨然又成了上京城内,人人艳羡的如玉公子。 他亲自监督好西山营将前后门都堵得严严实实,才慢悠悠走至房门前。 “让开。” 他将向导推在一旁,眼底翻滚出阴鸷冷厉的杀气:“本统领亲自来!” 百里云笙抬脚,重重踹向屋门。 噗!哗啦! 想象中木门的碎裂并没有出现,百里云笙直接跌入门内。若非反应迅速,险些摔个狗吃屎。 门竟然……没有上锁! 尽管他努力控制,但踉跄的脚步也逼的他形容狼狈,才升出的冷贵清傲顷刻荡然无存。 “大人!” 副将眼疾手快,立刻伸手去扶。 “走开!” 百里云笙气的面色发青,恶狠狠推开副将。才站稳当,便听有女子娇怯怯一声笑,自床榻上传来。 “新来的客人莫心急,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客人且先在院子里等会,待奴家了结了这桩生意,才能轮到你。” 百里云笙的肝又疼了:“西山营办案抓人,立刻穿好衣裳,给本统领滚出来!” 居然将他给当成了嫖客?这种肮脏下贱的女人,也配肖想他? 想想都恶心! 床榻上的笑声顿了顿,下一刻便见缓缓挑起的帐幔后,露出女子发髻凌乱的一颗头颅。 女人一双眼眸媚如丝,妆容浓艳,左眼角下用火红的胭脂精心绘了只红莲,原发显得妩媚妖娆。 她静静瞧着百里云笙,良久才将涂得鲜红的唇瓣勾了勾,吐气如兰。 “呦,这位小军爷也不是头回来了,怎么还不懂规矩?” 女子咯咯娇笑如勾魂的妖魔:“即便您身份尊贵,也得排队。” “耐心等着,奴家定然不会叫您失望。” 她眨一眨眼睛,雪白玉臂一勾,手指按向红唇。远远向百里云笙抛去火热一吻,身躯便再度隐入到床帐后。 西山营都是些血气方刚的汉子,瞧见如此香艳的场面,一个个都凝住了呼吸。眼睛仿若长在了帐幔上,再拔不回来。 百里云笙却怒了。 什么叫不是头回来? 他是来抓人的!抓人的!!抓人的!!! “本统领从未来过此处!” 百里云笙侧首,眸色幽冷盯着身边副将。 副将张了张嘴,眼神闪烁不知该瞧向哪里。 这事……您跟我说得着么? “咳。”副将眼观鼻,鼻观口,一脸肃穆:“我相信您!” 京里面的世家公子,哪个没点特殊癖好? 玩女人不丢人。但是,同这样的下等私娼混在一起,就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主子丢脸的事情一定要妥善处理! 不然……他们这些听命行事的,很可能丢的……就是命! “统领放心,末将什么都不知道!” 百里云笙脸更黑了:“本统领从不认识那个女人。” “大人说不认识,就一定不认识。大人开心就好。”副将讷讷开口,笑容僵硬。 高高在上的统领大人总……一本正经跟他解释? 就……好吓人! 百里云笙声音一滞,眼底荡出阴冷:“滚!” 正文 821 你没见过男人? “是!” 副将如蒙大赦,长长舒口气。 能离开主子真是太棒了!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呆在外面更安全。 “床上的人,给我滚下来!” 百里云笙眼底赤红:“本统领没有什么耐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种事情可快不得。” 女人的声音娇柔婉转,似并未刻意撩拨,却叫人听的莫名激荡。 “啊呦,冤家,你慢着些。” 她的声音猛然拔出一个尖,继而变得婉转娇柔,媚的能滴出水来:“奴家可受不住你这般勇猛。” 院中的西山军听的心头燥热,控制不住两管燥热自鼻端涌出。抬手一抹,瞧见刺目的鲜红。 百里云笙恶狠狠瞪他们一眼,大踏步上前,一把攥住床帐用力扯下。 哧啦! 裂帛声声,床帐被他撕扯下一大片。 “你以为,这种把戏能骗过本统领?” 他的目光阴鸷如魔:“凭一张破床就想挡住我?快点将林楚交出……。” 一个来字终究没能说出口,百里云笙手里攥着半截破碎的床帐子,呼吸深深一凝。 “怎么……不是林楚?”百里云笙身躯一颤,如糟雷击。 “军爷……你没……见过男人?” 女子声音破碎,好半晌才将话说全。 百里云笙眯着眼,他当然见过男人! 可是……这里不是石菲菲的私宅? 她不是偷偷藏了林楚? 嫖客什么的,不该是她弄出来的障眼法,故意拖延时间的把戏么。 怎么还真的……有个嫖客? “你……你不是……。”百里云笙瞪大眼,手指颤抖的点向床榻上的女人:“你不是石菲菲?!” 百里云笙愣了。 石菲菲面颊有伤,容颜尽毁。眼前女子一张面容却完好无损,美丽妖娆,根本不是石菲菲。 “停下!” 百里云笙的面孔渐渐涨的通红。 他早被气的七窍生烟,眼前这一对狗男女,居然还能旁若无人,在他眼前办事?! 要不要脸! 他气急败坏伸出手,掌风呼啸着朝男人肩头抓去。 这一掌他运足了力道,眼底带着几分狰狞的志在必得。 这么无视他,总要付出代价! 百里云笙的手指才触上男人肩头,便暗道了一声不好。 男人肩头滑腻如鱼,似隐隐带着几分吸力。触碰之下,他忽然就失了力道。 下一刻,手腕便被男人一把给攥住了。 百里云笙大惊之下扯手,那人手指却如铁钳般顽固,令他挣脱不得。 “呵呵。” 耳边,男人的笑声瓮声瓮气雷鸣一般。 百里云笙双脚离地,被男人一把给扯到了床榻上。 女子咯咯娇笑着躲在床榻里侧,百里云笙的头颅咣一声,重重磕在冷硬的瓷枕上。 他被撞得眼冒金星,胸膛中翻滚出恶心欲呕的难耐。 尚未回过神,便被巨大阴影笼罩,将他紧紧压在了身下。 正文 822 这男人是个鬼么 “百里大人?” 男人声音中的惊喜来的突兀,让百里云笙蹙了眉峰。 眼前是张古铜色男子面庞,眉眼陌生的紧。 “哎呀,竟真是百里大人!” 男人越发惊喜,三两步冲在百里云笙面前,热情的握住他的双手。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瞧见百里大人,下官真是三生有幸!” 他笑意妍妍,抬眼盯着百里云笙一瞬不瞬。 “若早知道是您在院子里等,下官早就出来让您先去舒爽。您怎的,也不报个名号出来?” 百里云笙浑身一僵,神特么的舒爽! 他是来抓人的!怎么就是没人信? “本官……。” “小人有个好主意。” 男人笑的眉眼弯弯,抬手朝百里云笙胸口捣了一拳。半眯的眼眸里,透出神秘而兴奋的光芒。 “大人大约不知,男女之事还有许多旁的门道。这桃香街里的女人,只要你肯给钱,什么花样都愿意玩。” 他凑近百里云笙,轻挑起一侧的眉梢,笑容略显猥琐:“二龙戏凤的滋味,大人可尝过?” “这可不成。” 女人轻靠在床里侧被褥上:“你给的,是一个人的钱。” “给你加钱。” 男人放开百里云笙,轻佻的朝女人面颊捏了一把。 “这位可是大司马家的二公子。伺候的好了,自此后你便是桃香街中头一份。” “真的?” 女人眼底一亮:“原来是大司马家的公子。” 她吃吃掩唇轻笑:“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贵人,办什么事都等不得,猴急!” “闭嘴!” 百里云笙面孔涨的通红,眼底却比面色更红。 他真的就是想来抓个人,怎么就没有人肯信? “大人是贵人,面皮薄,我懂。” 百里云笙的手,又被古铜面色面庞的男人给抓住了。 他的愤怒有些许凝滞,这人……是个鬼么? 刚刚分明瞧见他还在屋里同那女人腻歪,怎么一眨眼就……扯住了他的手? 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至少得有两丈远。 这人…… “您只管玩。”男人在他耳边低语:“我替你保密。” 男人半个身子都挂在百里云笙身上,口中浓重的酒气直喷向百里云笙的面颊。 熏的他再没有心思,去思考男人行动的诡异。 “这女人可是个尤物。”男人呵呵笑着:“保准叫你终身难忘。” “从本统领身上滚下去!” 百里云笙已经忍无可忍,眼底荡出阴鸷如雾的血色。 “立刻滚。” 男人手脚麻利的很,立刻下了地。 百里云笙身上一轻,才觉出手腕疼的厉害。 被那人握了一下,居然留下极深一道淤青。 他眸色冰冷,这男人内力惊人! 寒门巷中,居然藏着这么个人物? 男人将地面上的衣裳一件件捡起穿上,百里云笙半眯着眼眸,盯着他一瞬不瞬。 男人在他目光灼灼注视下,脸不红手不抖,缓慢而优雅的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两人之间的较量,以百里云笙耐心耗尽而告终。 “你!”他冷声开口:“究竟是谁?” “我么?” 男人回过头扯唇一笑,灯火下,牙齿晃眼的白。 正文 823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小人姓姚,在水司衙门任职,曾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大人贵人事忙,大约是忘记了。” 百里云笙眉心一动,忽然想起个传奇人物:“姚?姚纤纤?!” 男人淡笑:“正是。” 百里云笙一时语滞,仔细端详起面前这人。 他身材较一般男子壮硕魁梧,身量极高。因常年在外奔走,肤色被晒的如古铜,眉目却刀削斧刻一般的明晰。 瞧上去分明是个仪表堂堂的英武男子,这是……姚纤纤? 他的确见过姚纤纤,因他名字的特殊,还对这人有过深刻的印象。 但,姚纤纤不是个胖子么? 眼前这个……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变成这样,鬼才认得出! “怎么样?” 姚纤纤抬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风情万种的朝百里云笙眨眨眼:“有没有被小人如今的风采所迷?” “竟然是你。” 百里云笙勾了勾唇角:“好得很!” 跟丢了林楚的愤怒,瞬间被遇见姚纤纤的喜悦冲淡。 上京谁不知道,姚纤纤能从个水匪成为上京官员,受百姓敬仰,是得了林楚的恩惠。 他与林楚,关系匪浅。 百里云笙本以为今日要折戟沉沙,不成想竟柳暗花明。 “说,林楚在哪里?” “百里大人?”姚纤纤啊一声,吓了百里云笙一跳。 他深呼吸,警惕的盯着姚纤纤。 这人一惊一乍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姚纤纤似未瞧见百里云笙的疏离。 周身皆洋溢着兴奋和惊喜:“林六爷来了?在哪?在哪?” 百里云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说话,他要是知道林楚在哪,会在这里同这些下贱人闲磕牙? “瞧大人的神色像是,不知道?” 姚纤纤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问了一句。 顷刻,眼底的不快却似水滚后的烟尘,眨眼消失。 百里云笙再瞧向他时,他的面颊上,已再度挂上了热情讨好的笑。 “大人何故拿小人消遣?小人虽敬仰思念六爷,但这种肮脏下贱的地方,她那般尊贵的人如何能来?” 百里云笙的脸又黑了,这是在说他不是尊贵的人? “少废话。”姚纤纤的话,他半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把林楚交出来,本统领可免你一死。” 姚纤纤摊了摊手:“小人是真的没瞧见过林六爷。” 他侧目瞧向床榻上衣不遮体的女人搓了搓手,眼中笑容便带了几分暧昧。 “您瞧,小人方才忙的很,哪里有功夫关注旁的事情?” 姚纤纤的眼神,让百里云笙瞬间想起,自己方才也在那脏兮兮床榻上躺过。 心底立刻被恶心填满,深深蹙了双眉:“林楚意图谋反,私藏朝廷侵犯,是诛九族的大罪!” “诛……诛九族?” 姚纤纤的笑容垮了,喉结上下滚动间,眼底露出深深的恐惧:“大人,您……别吓唬我。” “喂。”他扭头看向床上女人:“你刚才瞧见有人进来过么?” “这位大人,您可莫要吓唬奴家。” 床上女人扯了衣服披着下了地,越过姚纤纤,瞧向百里云笙。 “奴家早同您说了,除了您并不曾瞧见旁人进入院中。” “您若不信只管自己找去,若是真叫您给找出什么,奴家任您处置。” 正文 824 奴家舍不得你走 百里云笙半眯了眼眸,手中长剑毫无征兆刺入床榻上的被褥。 除了挑出些许棉絮再无其它。 这张床紧贴着墙壁,想在窗后藏人,根本不可能。 他又挑起床单,床下亦是空空荡荡,哪里有半条人影? 百里云笙皱了眉,莫非……林楚真的没来过这里? 但,这已经是寒门巷中最后一个院落。林楚还能插翅飞了? 他正思量,却听女人娇怯怯开了口。 “奴家胆子小,大人还是好好找找吧。您说的那个什么……朝廷钦犯听起来凶的很!” “您可千万不要叫她藏在奴家院子里,奴家好怕呢。” 说着话,她朝着百里云笙凑去:“您摸摸看,奴家胸口跳的好生厉害。” 眼见着波涛汹涌雪腻肌肤,朝着自己越贴越近,女人浓腻的脂粉气已经冲入鼻端。 百里云笙的心中,便有抑制不住的恶心翻腾,勃然变了脸色:“给我站住!” “呵呵。” 姚纤纤扯了扯唇:“小水仙,人家百里大人瞧不上你。” 小水仙白一眼百里云笙,轻啐一口:“你又不是百里大人,你怎知他瞧不上我?” “百里大人。” 小水仙扭动着柔软如水蛇的腰肢,欲待再度扑向百里云笙。却见那人似连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站住,不许动!别过来!” 百里云笙皱着眉,只觉眼前浓妆艳抹女子恶心的要命,周身写满了抗拒。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石菲菲的屋子里接客?” “这有什么的?” 小水仙红唇微嘟。 “菲菲已经当了军营里的官老爷,哪里还能再做这种下等勾当?” “她早就从寒门巷搬到军营里去了。奴家从前与她也算有些交情,她便将这院子给了奴家。” “菲菲名头响,奴家想借她的名头多吸引些客人来,便不曾下了她的牌子。外头的人不明就里,只当这院子里住的还是石菲菲。” “我呸。” 小水仙猛啐道:“早知道用她的名字会给奴家惹来这么大祸端,奴家才不用。” “大人,您快告诉奴家,石菲菲她到底犯了什么事?” 小水仙一双眼睛亮晶晶,满是求知欲。 百里云笙瞧的厌恶至极:“与你无关。” 言罢,便欲转身离去。既然此地没有任何有用价值,他疯了才要留下。 “大人怎的这就走?” 小水仙急声挽留:“您还没有仔细搜查呢!奴家万一被那恶徒伤了如何是好?您可千万莫要走,再仔细找找吧。” “百里大人,奴家舍不得您走。” 她不说这话还好,越说百里云笙走的越快。 “大人莫走,百里大人!” 咣! 女人这一声极大,不成想从隔壁传出一声巨响。 下一刻,便听到有男人声音隔着墙壁吼。 “百里大人?是百里家哪位大人?原来,百里大人也喜欢桃香街!” 百里云笙脑子轰的一声。 今日这污名,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步履飞快,直直冲出院子,口中不迭声吩咐:“走,快走!” 西山军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百里云笙走的极快,林楚算什么? 他的名声才最重要! 正文 825 向导不见了 百里云笙知道,百里渊最看重的就是名誉。 他的名声若是再折损了半分,他会被父亲毫不犹豫的抛弃。 他不能让自己成为第二个百里如松! 夜色里,一行人的身躯被黑暗淹没。如没头苍蝇般,在狭窄巷道中横冲直撞,渐渐迷失了方向。 “统领,这条街咱们刚才来过。” 当随从第五次说出同样的话,百里云笙彻底愤怒了:“向导呢?” 寂静片刻后,副将瑟缩着开口:“向导……不见了。” 百里云笙彻底崩溃了。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也许,大概,可能,被人算计了! 寒门巷中的众人则心情大好。 待百里云笙跑的没了踪影,小水仙才慢悠悠跺出了屋门。探出头朝两侧瞧了瞧,确定半条身影也无,才关了院门回屋去。 屋中,姚纤纤拨了拨灯芯,立刻亮堂起来。 小水仙直奔床边,双手攥住床板猛力一抬,却是纹丝不动。 “死鬼,你倒是搭把手!” 她怒瞪向一旁抱着手看戏的魁梧男人。 姚纤纤三两步凑至近前,手臂微一用力,便将床板翻转过来。 床板另一侧,纤细高挑的身躯被拦腰一条绳子,牢牢固定在床板上。 不是林楚是谁? 小水仙取了妆台上的剪刀,将绳子剪断:“六爷,叫您受苦了。” 林楚摆摆手:“跟你们比起来,不苦。” 小水仙扯唇微笑,面颊明艳灿若春花。 林楚瞧的连连点头:“小水仙这名字贴切的很,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恰似水中仙。” 小女仙笑容一僵,半点没有被夸奖后的喜悦。 “六爷,您莫要取笑奴家。” 言毕,她翻出条帕子来,沾着水一点点蹭掉面颊上的浓艳妆容。眼角下的红莲隐去,渐渐露出道狭长狰狞的疤痕。 小水仙俨然正是石菲菲。 “你这化妆术……。” 林楚瞧着她:“堪称易容。” 由衷赞叹。 “呵。” 石菲菲说道:“无非是以前在花楼里,耍弄的吃饭手段罢了。客人多,口味自不相同,总得迎合。” 直到将一张面孔擦的干干净净,再瞧不见半分油彩。石菲菲才停了手。 “那些傻子进了巷道深处,又失了向导,一时半刻出不来。六爷稍等片刻,等咱们的人到齐,就可以走了。” 言罢,她走至墙边屈指轻叩,一长三短。 噗! 少倾,便听到细微响声回应。 东侧墙壁陡然自中间破开,钟思身轻如燕,自洞口穿过抱拳行礼:“见过六爷。” “你来了。” 林楚眨了眨眼,并不觉意外。 石菲菲与姚纤纤戏弄百里云笙时,隔壁有人明里暗里配合。若不是要假意冲过来与百里云笙攀关系,百里云笙不能走的这么快。 桃香街是极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地方。 无论什么原因,被人传出百里云笙涉足桃香街,都会对他仕途有碍。 石菲菲与钟思焦不离孟。她在这里演戏,钟思还能离得远? “既然此间事了,在下告辞。” 钟思身后,传来男人低语。 “庄卫哲?!”林楚吃了一惊,全没想到钟思身后跟着的人,居然是他。 正文 826 庄卫哲的选择 “今日之事,得谢他。”钟思淡淡开口。 “这小子今天的表现,的确很叫人刮目相看。” 石菲菲笑着说道:“若不是他急急赶来送信,我们也不知道六爷会误闯入寒门巷,更不能提前布局,在此接应你。" 林楚听的心中一动:“方才引我进入寒门巷的,是你?” “是我。” 庄卫哲点头:“即便已离开护国军,我却依旧不愿瞧见它的尊严被践踏。” 他出现时半遮面目,又能直接找上她,显然对她相当熟悉。 要帮忙又遮遮掩掩,就挺矛盾。但这人若是庄卫哲,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他要提防的并不是她,而是百里云笙! 庄卫哲的父亲是百里渊的门生,出将入仕后,顺理成章也成了百里渊的心腹。 他能提前知道百里云笙的动向,并不奇怪,也只有他才能及时出现示警,并在关键时刻救下林楚。 但这一切若被百里云笙知道,势必要给庄家招来灭顶之灾。 林楚轻扯唇角:“你是好样的。” 林楚眼中的笑容是真诚的。 明知会得罪百里渊,他却依旧选择了暗中相助。这份情,她记下了。 “呵。” 庄卫哲轻笑:“你莫要夸我。对我,对庄家,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林楚挑挑眉。百里渊多行不义,膨胀的野心让他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有林老爹和林止在,百里渊的皇帝梦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庄卫哲倒是看得清楚明白。他是为了给庄家一线生机。 这话他原本可以不说出来,就让林楚结结实实记下他的大恩。 但……他没有这么做。 林楚唇畔笑容更深了几分,庄卫哲这人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你快些离开吧。” 林楚缓缓说道:“等百里云笙回来,你会有很大的麻烦。” “不急。” 庄卫哲抬头盯着她,眼底情绪渐渐复杂:“今夜,长信宫里真的会有动静?” 林楚亦瞧向了庄卫哲。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绝望中带着几分希冀,嘴唇却分明在颤抖。 他该是早料到结果,却不愿相信。 林楚点头:“是。” 庄卫哲哑了嗓子,眼中光亮有片刻的黯淡。 他喉结滚动了半晌,良久才再度抬起头来,眼底却已坚定而果敢 “我有一事,望六爷能够应承。” “若有朝一日……请六爷放庄家一条生路。至少……。” 庄卫哲声音顿了顿:“我长嫂的幼子尚未足月,请六爷想法子给庄家,留一条血脉延续。” 林楚浅抿着唇瓣。 庄卫哲是个聪明人,素来活的比谁都通透。 皇后百里明霜产子。朝野上下不见喜悦,只见风声鹤唳。他不会不明白其中厉害。 所以,庄卫哲选择帮助林楚。 他的立场很是鲜明,皇权神圣不可侵犯! 他深知无法劝服父亲,唯有以这样小小的恩典,来为庄家留下渺茫的后路。 噗通。 庄卫哲重重跪倒:“请六爷成全!” “我……。” 轰! 林楚才开口,忽听一声巨响传来。夜幕里,巨大一只火球陡然炸裂,明亮的火星子流星一般四下飞溅。 一下照亮了半个天幕。 这一声,不知将多少人惊醒,再难入眠。 正文 827 多谢客官打赏 “菲菲,菲菲。” 院门被人砸的咣咣山响,来的人俨然全没了等人开门的耐心。 她的声音高亢而满是焦急:“巷子里所有人都被官府给抓了,官差说大家窝藏钦犯,要将所有人活活烧死呢!” “什么?!” 这一声惊了所有人。 石菲菲三两步冲至门边。开门瞧去,门外一女披头散发,因极致的紧张周身都在颤抖。 瞧见她出来,立刻扑过去,一把扯住她手腕。 “你不是成了军营里的大老爷么?快跟我救人去!” 她的力气大的很,扯得石菲菲一个趔趄,险些跌出门框。 “杨柳,你且等会,先将话说清楚。” “等不得。” 杨柳皱着眉:“再等,便只能给大家伙收尸了!” “那便走吧,路上说清楚。”钟思闷闷开口,眼底一片凝重。 “钟思也在?” 杨柳眼中一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林楚与庄卫哲跟在钟思身后也出了门。杨柳瞧了他们一眼,只当是无辜被牵连的客人,并未对他们多留意。 只管催促石菲菲与钟思快些上路,一溜小跑着,到前头带路去了。 石菲菲才要走,忽觉袖子一紧手心沁凉。 低头瞧去,金灿灿一只镯子被人飞快塞在了手中。她侧目瞧去,姚纤纤正走在她身侧,似欲言又止。 “这是何故?”石菲菲瞧他一眼。 “这个……。”姚纤纤挠了挠头:“方才你我……。” 石菲菲瞧一眼床榻,懂了:“如此,多谢客官打赏。” 言罢,她将那沉甸甸金镯子随手往怀里一塞出了门,眼底却带着几分讥诮。 方才与姚纤纤在床榻间缠绵,无非是在百里云笙面前演的一出戏。 他居然……当了真? 石菲菲自嘲笑了笑。 她的确曾以皮肉生意讨生活,但现在…… 果然,一日为妓终身为妓! 即便如今她进了护国军,在旁人眼中,她却始终是叫人瞧不起的吧。到底……不该太将自己当回事! 姚纤纤张着嘴,他刚才的话并未说完。还有最重要的半句,扭捏着不知如何开口。 哪知眼前女人却已经将镯子收下,跑的没了影。 他便也闭了口,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石菲菲一路细细向杨柳询问。 杨柳本是桃香街中的生意人,又与石菲菲交好。她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将事情始末交代的清清楚楚。 原来,百里云笙在寒门巷中转了许久,都不曾找到道路,于是便心生了恶念。 他下令将寒门巷中,他能瞧见的居民都给抓了。再找了个空旷的大院子,将所有人给赶进去集中一处。 之后,吩咐手下人在院子周围浇上火油。扬言若是他们不交出朝廷谋反的钦犯,便要将所有人一把火烧死。 百里云笙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寒门巷中多苦力。常年码头扛活的,大都力大无穷且粗野无礼。惹急了他们,什么都做得出。 为了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他专挑了老幼妇孺之家下手。 这些人即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又能钳制住寒门巷中青壮男子。 这么一来,众人只得投鼠忌器,任他予取予求了。 钟思皱了皱眉,冷幽幽的眸子瞧向杨柳:“你怎么没有被抓走?” 正文 828 你们怎么能怀疑我 众人脚下步子一顿,瞧向杨柳时,就多了几分审视。 “嗨。” 杨柳面皮一红:“还不是人家运气好么?” “他们抓人的时候我正在茅厕,等听见动静的时候,就顺势藏在茅房外的水缸里了。这才躲过了一劫。” 钟思:“哦。” “不对。”杨柳瞪起了眼:“你怀疑我?” 她深深吸口气:“我冒这么大险,来给你们送信,你们怎么能怀疑我?” “并不是怀疑。”钟思淡淡开口:“只是好奇。” 杨柳迟疑的瞧着钟思。 后者神色淡淡,眼底半分喜怒也无,木然的面孔瞧不出丁点的情绪。 她缓缓别开了眼。 钟思那么憨直,她说好奇,大约是真的好奇吧。 “到了。” 杨柳的呼吸陡然一紧,抬手点了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一座院子。 石菲菲眯了眼:“呵,还真会找地方。” 住在寒门巷的,虽然都是些为生机奔波的穷苦人。 他们生活困苦而忙碌,却并不代表往日里没有娱乐。 寒门巷中住着不少色衰年迈的伶人,他们早习惯了日日吟唱嘻戏。 往日里闲来无事,便时常聚在一起较量技艺。时间长了,索性直接建了个戏台子,较量之时也供旁人观看。 久而久之,戏台子成了戏园子,渐渐成了规模。 百里云笙今日选中的地方,便是寒门巷的戏园子。 整个寒门巷,巷道狭窄,拥挤不堪。也唯有这一处,最是宽敞。 “快。” 杨柳眼底渐渐生出几分焦急:“快去救人呐。” “六爷。” 庄卫哲蓦然停步:“请容许我先行离去。” 石菲菲瞧他一眼,奇道:“你要去哪?” 庄卫哲眼眸低垂掩去了眸中情绪,良久未出声。 林楚只将唇角勾了勾:“你去吧。” “好。” 庄卫哲走的极快,不曾再回过头,态度决然。 石菲菲瞧着他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我还真以为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杨柳抿了抿唇,急得眼眸发红:“那位爷……怎的走了?本来咱们人手就不够,怎么能叫再走一个?” “我去叫他回来。” 石菲菲才转过身,却被钟思挡住了去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耽搁了时辰? “瞧见那边的屋顶了么?能不能上去?” 林楚抬了抬手,遥遥朝着某处点了点。 寒门巷中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旧。只那一处院子整洁干净,起了两层的小楼。在肮脏狭小的寒门巷,便如鹤立鸡群,异常醒目。 那座小楼,是寒门巷中地势最高之处。藏在屋顶,定能瞧见戏园子里的情景。 钟思点头:“可以。” “我……我可以带你上去。” 姚纤纤久未言语,一直默默在众人身后跟着。 忽听林楚问话,赶紧凑在石菲菲身边,讨好的开口。 “我需要你带?”石菲菲斜睨他一眼:“我自己上不去么?” 姚纤纤面色一红,哦一声低下头去。 “我……。” 杨柳攥紧了手指,面色有些微的赧然:“我上不去。” 正文 829 开虐杨柳 言罢,杨柳一双眼睛乌溜溜转着,瞧向姚纤纤。姚纤纤却只低着头,对她的期待半分不见。 钟思瞥她一眼:“上不去就留下。” 杨柳面色微变,眼眸请顷刻氤氲如雾,似要急的哭出来。 “既然来了,怎么能走?” 林楚微笑着拍她肩头:“我送你上去。” 杨柳身子一僵,只觉林楚的话听着怪怪的。观她面色,却浅笑嫣然,坦荡如霁月。 她不由舒了口气,暗道自己多心。 “多谢。”她轻轻开口。 一个谢字尚未落地忽觉脚下一空,被人揽了腰肢腾空而起。 “啊!” 杨柳吓得一声惊呼。 从她的角度下望,只觉高处不胜寒。 夜色中的房屋便如野兽狰狞巨口,似顷刻间能将她吞噬到尸骨无存。 杨柳下意识朝林楚探出手臂,打算紧紧攀住她腰肢。 “哎呦!” 手指才触及林楚衣裳,忽觉疼的钻心,似碰到了滚烫的铁板。 指端,哪里是人的身躯? 杨柳疼得立刻松手,却不成想林楚也在同一时间松了手。 噗通! 杨柳的身躯球一般,重重砸在屋顶。夜色里荡起烟尘如雾,却顷刻消散,不曾掀起半点波澜。 待尘埃落定,林楚才跃上屋脊。 其余三人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凑在屋角,一同朝戏园子里瞧去。 杨柳静静躺着,身下被又粗又硬的瓦砾硌得生疼,却半分动弹不得。 方才跌那一下,她险些断了气。 如今的她五内俱焚,似被人紧紧攥住了肚腹肠子,使劲揪扯翻绞。疼的恨不能原地去世,哪里还有力气去细听林楚他们说些什么? 四下,也并没有人去关注过她,便似所有人忽然间将她给忘了。 戏园子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 百里云笙端坐在戏台上的桌案旁,手中捏着只明晃晃匕首把玩。 他往日总以一副温润形象示人,时时笑容谦和,表现的和善有礼好相处。 此刻,他面目上笑容却已尽数敛去。 寡薄的唇线紧绷,眼眸一瞬不瞬盯着手中匕首锋利的薄刃。眼底似也被铁器冷光沾染,没了半分温情。 戏台下的黑暗中一片人头攒动,时有悲戚声传出。 林楚眯了眯眼,周身氤氲出暗沉如雾的阴霾。 院中情形,正如杨柳所说,如今被困在院子里的,都是些老幼妇孺。 “本统领的耐心是有限的。” 百里云笙缓缓开口:“你们寒门巷窝藏钦犯且执迷不悟。如今时辰已到,仍不肯将钦犯下落相告,那便怨不得本统领赶尽杀绝!” 他目光森寒冰冷,把玩匕首的手指骤然缩紧:“去吧。” 咕噜咕噜。 单调而沉闷的声音压过四下嘈杂。 那声音并没有丝毫奇异之处,便似木质车轮滚压过路面。却莫名叫人从内心深处,生出难言的战栗。 转瞬间,便瞧见自院子四角处,缓缓推出数辆小车。 小车是寻常的推车,木杆木轮随处可见。 寒门巷中的百姓,均为上京城里最底层。为数不少都是苦力出身,这样的推车再熟悉不过。 瞧见车子过来,众人一时寂静,纷纷侧目朝推车望过去。 正文 830 狗东西不要脸 只见西山军来回穿梭,将推车上都放上了硕大一口铁锅。 铁锅黝黑瞧不出原本色泽,下面用铁架子支着,防止它们侧翻。 铁锅里装了些什么,没有人能瞧得清。 只依稀能瞧见浓烟滚滚,自铁锅里漂浮而上,卷起灼热的气浪荡开。院中的温度节节攀升,渐渐逼的人口干热燥。 “嘶,那是……。” 石菲菲狠狠吸了口冷气,眼底媚色全无,被深切的恐惧取代。 他们几人所处地势高,自然能瞧清楚铁锅中装着的玩意。 那玩意流动如水却橙黄油亮,随着温度的攀升,在铁锅里翻绞蒸腾,掀起热浪滔滔。 院中百姓的眼眸,在热浪间染上恐惧。 “这是滚油。” 百里云笙慢悠悠开口:“本统领已经吩咐人烧开了,温度刚刚好。” 他眼底闪过阴鸷残忍的笑:“这样的温度才最妙。沾上一星半点,便能叫人皮开肉绽。若是再点上一把火……。” “呵呵。” 男人的低笑,如魔音穿脑。百姓们狠狠打了个哆嗦,哭声四起。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窝藏钦犯着同罪论。”百里云笙眼底,半分怜惜也无:“一切皆为汝等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他缓缓伸出拇指,一下一下擦拭着手中匕首冷刃:“你们真以为,我们宗正府这么好糊弄?” “他说什么?”石菲菲猛然抬头:“宗正府?!” 林长夕咬牙:“狗东西,居然想栽赃!” 钟思冷哼:“不要脸!” 林长夕桃花眼微眯,眼底被杀意逼的猩红如血:“想给林老大脑袋上扣屎盆子?这个百里云笙,我要他不得好死!” 林楚特意多瞧了林长夕两眼,见他眼底只有愤怒,不由勾了唇角。 除了林老三那一家子拎不清的,林家另两房就是这样。 无论自己人之间如何挖苦奚落。却绝对不允许外人染指践踏。 虽然她不需要,但有人维护的感觉就是好。 戏台上,百里云笙忽然收声,将擦的雪亮的匕首一把掷了出去。 当啷! 匕首挂着呼啸风声,流星般直奔一侧推车上的铁锅,狠狠撞上了支架。 铁锅侧翻,锅中滚烫的桐油倾泻而出。 同一时间,站在车边的西山军,将手中点燃的火把,扔进了油锅。 呼! 桐油遇火,顷刻成了一片火海,快速朝人群涌去。 院中妇孺如惊弓之鸟四散奔逃,哭喊声惊了天地。 林楚眼底荡出阴沉冷厉的煞气,周身都被毁天灭地的愤怒湮没。 石菲菲深呼吸,纵身便要跃下屋脊。却被林楚扯住了手腕。 “六爷,我不能看着街坊邻居们惨死不管!” “现在。”林楚声音陈冷如六月飞霜 :“还轮不到你出头。” 她忽然转身,单手提起杨柳,狠狠扔了下去。 “啊!” 杨柳猝不及防摔下屋脊,极致的恐惧令她的惊呼变了强调。 噗通! 杨柳的身躯重重跌在油锅边,刚刚好将倾斜的油锅卡住,桐油火海便再也无法向前流泄。 刺啦! 因震荡喷溅出的滚油,一点不差尽数落在杨柳身上,灼起焦臭恐怖的浓烟。 正文 831 西楚当之无愧的英雄 “啊!” 女子凄惨的叫声,伴随着陡然浮起的,炸肉的诡异香气,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 百里云笙蹙眉,轻瞥向一侧的副将:“还不去将那碍眼的玩意挪开?” “百里云笙。” 清冷嘹亮的声音在暗夜中响彻天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堂堂西山营做事,居然还要借着宗正府的名头。你爹百里渊知道么?” 这一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四下里静了半瞬。 数条身躯自一侧屋顶缓缓飘下,如疾驰而至的飞羽流星,令人瞩目。 尤其当先一人,纤细高挑,一身玄衣如墨,凌冽如霜。 她长身玉立,稳稳落在院墙上。 夜风浮起她衣袂翻分,如月中仙自云中来。她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叫人瞧着莫名心安。 “呵。”百里云笙咬牙:“林楚,你真蠢!” “六爷,是林六爷!” 人群中忽然响起压抑的欢呼,一度令人忘记了百里云笙带来的恐惧。 “林六爷来救我们了。” “菲菲说,六爷会喜欢寒门巷,果真如此!” “可是……六爷那样的贵人,会在意咱们这些人的生死么?毕竟……。” 一片和谐中,有人弱弱问了一句。似一瓢冷水兜头浇下,众人才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 毕竟,在西楚,下等贱民不如狗。而百里云笙,是世家大族里站在顶端的贵人。 为了他们去得罪以百里云笙为代表的上京勋贵,除非疯了! 寒门巷众人一时哑了嗓子,抬眼偷偷瞧着林楚,眼底渐渐被绝望笼罩。 “我这人心眼小,爱记仇。”林楚淡淡开口:“谁敢招惹我,我一定加倍奉还。” “百里云笙。”她的声音沾染了夜色寒凉:“我这么讨厌你,要怎么弄死你才好呢?” 百里云笙冷笑:“就凭你?” “何止?”林楚的目光扫向下方战栗忐忑的百姓:“还有寒门巷中上百勇士。百里云笙,你自作孽,不可活!” 百里云笙呵一声。 “一群贱民,也配称为我西楚勇士?林楚,你与他们还真是臭味相投!” 他眼底笑容明润。林楚这个山野痞夫,拉低了整个上京勋贵圈的档次。 下等人就该跟下等人在一起! 寒门巷众人越发瑟缩,一个个佝偻着身躯,连头都不敢抬了。 “百里云笙,你是多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林楚淡笑出声:“你是不是忘记了,先帝在世时,早废除了贱民制度。你一口一个贱民,在叫谁?” 百里云笙呼吸微滞,眸色阴鸷的盯着林楚。 “先帝的生母辉昭仁皇后娘娘入宫前曾是贱民,因聪颖善良得到了大机缘。” “先帝得她教诲,心怀天下,曾放言出身不分贵贱,四海之内皆兄弟。你如今,一口一个贱民,公然违抗先帝圣旨。是真以为百里家势大,没有人敢动你么?” 百里云笙瞳孔微缩。 这个乡巴佬,是想借这个事,将整个百里家族拉下水? “我护国军中将领,石菲菲,钟思皆为寒门巷出身。他们机智勇猛,数度挽救百姓江山与水火。他们是西楚当之无愧的英雄!” 正文 832她在夸我,我喜欢她。 钟思与石菲菲的眼底熠熠生辉,寒门巷众人亦在此刻齐齐抬头。 众人目光的焦点,皆在束手立于墙头的少年身躯上。 她就是暗夜最明亮的星,总能在最混沌的深夜破开迷雾,照亮天地。 “寒门巷中的百姓,面对刀枪出鞘的兵卒,面临油烹火烧的危机,不曾摧眉折腰事权贵。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是我林楚佩服的人!” 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掀起众人心底波涛汹涌,壮志如澜。人人眼中都似点燃了一把火,再度生出了希望。 “百里云笙,你蔑视他们,就是自取灭亡!” “娘。” 人群中有个三四岁的孩子,扬起稚气圆润的面颊,脆生生说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林六爷么?她在夸我,我喜欢她。” “何止是你喜欢她。” 他的母亲抬手抚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唇畔挂着温柔的笑:“整个西楚的百姓,都会喜欢她。” 百里云笙的脸彻底黑了,咬牙喝道:“都给我闭嘴!谁再乱说话,就把他扔进油锅里!” 林楚居高临下瞧着百里云笙,抬手点向油锅下昏死过去的杨柳。 “你的人就要死了,不赶紧去救,还有心思考虑旁的事情?” “呵。” 百里云笙连半分眼风都不曾落在杨柳身上。 “一个能被利益驱使的贱……” 想起林楚刚才说的话,百里云笙改了口:“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林楚叹口气瞧向杨柳:“真是可怜人。” “她为了帮助百里大人,出卖了所有的亲人朋友。结果……却得不到您半分的怜悯,她若还能说话,也不知会不会心疼的想死。” 杨柳不大聪明,伪装的功夫也并不高明。 凭百里云笙的手段,要是能将寒门巷中妇孺尽数抓获,杨柳凭什么能逃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寒门巷中布局暗合阵法。石菲菲曾断言,百里云笙一时半刻根本出不去。 但他不但逃出生天,还在极短的时间内抓获了巷子中诸多妇孺。 这种时候,主动出现的杨柳若是没有问题,鬼都不能信! 林楚从没相信过杨柳,才会故意将她扔在屋顶上。那么大的动静,以百里云笙的功力不可能没有察觉,可他却毫无动静。这也就彻底印证了林楚的怀疑。 之后,她便毫不犹豫将杨柳扔下去,让她替寒衣巷妇孺挡了油锅。 算是替她偿还了,多年来寒门巷中众人的照拂之情。 百里云笙蹙眉,冷冷注视着林楚:“她心不心疼,与我何干?” 林楚挑眉,特意多看了百里云笙几眼。敏感的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和局促,仿若被人侵犯了尊严。 她只是暗指杨柳收取了百里云笙的好处,他这个反应是不是过于强烈? 莫非…… 林楚双眸猛的一亮,唇畔勾挑出痞冷的笑容:“原来百里大人用的是美男计?效果不错。” “哈哈哈。” 林长夕笑的夸张而放肆:“百里云笙,看来你娘子跑了,并不影响你日日做新郎么。不错不错。” 他的声音大的惊人,这一回连寒门巷百姓都知道百里云笙被带了绿帽。 莫名成了焦点的百里云笙面色焦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而生出了得意。 正文 833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你们这群蠢货!” 百里云笙冷笑着开口:“自投罗网是愚蠢,为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下等人自投罗网,更加愚蠢!” 他当然不在意杨柳的死活,他的目的只为了引来林楚。只要她来了,旁的都不重要。 何况……那个贱女人敢觊觎他,死不足惜! 即便林楚不出手,他也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百里云笙,你不是一心要栽赃给我爹和宗正府么?” 林楚盯着百里云笙一瞬不瞬,眼底似带了几分困惑:“怎的忽然又承认了身份?你猜,你私调西山军,屠杀无辜平民的事情上报给皇上以后,你们百里家还会不会继续如今的繁华?” “呵。” 百里云笙不在意的扯唇:“本统领说此事乃是宗正府所为,便是宗正府所为。至于你们……” 他眼底飞快闪过阴沉的快慰:“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今日一切,百里云笙早有布局。 在巷子里抓人的时候,他打的便是鬼卫的旗号。 只抓妇孺,而将巷中青壮年以药物迷晕。一是忌惮于他们的攻击力,最重要的,则是要借着他们的嘴巴,将宗正府残害寒门巷百姓的风声放出去。 虽然百里云笙从来看不上寒门巷中百姓,也从没将他们的性命当回事。 但,说到底也是上百号人,一旦案发总不会叫人好过。 这个锅当然让别人去背更好。 林止与他身后的林家,背上这么大的污点,整个林家的仕途将要彻底终止。 至于现在院子里的人必死无疑,哪里还需要忌讳? 死人的嘴巴最牢靠! 林楚眯了眯眼,周身氤氲出森冷如霜的杀气。 从杨柳说出宗正府抓走了巷子中的妇孺开始,她已经很清楚百里云笙的计划。 她故意表现的迷惑,并稍稍示弱。就是为了让百里云笙全无顾忌的将自己计划说出来,在场上百号的证人共同经历的事实。 将来,他再别想抵赖狡辩也不可能。至于团灭的事情…… 有她在,不存在的! “百里云笙,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林楚唇畔轻挑,清眸亮的惊人:“自信过头是狂妄。” “是么?” 百里云笙牵了牵唇角,不以为然:“本统领便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自信。” 他眼底生出一道光:“你也不必将自己说的多么高尚。到头来还不是只敢站在墙头上不下来?护国军,不过尔尔。” “来人。” 他的手在半空里挥了挥。 众人惊呼声中,火把的光亮陡然高涨。 燃烧的火焰光辉,将百里云笙的眼眸点燃,他在光晕中束手而立,意气风发朗声而笑。 “林楚,你就只管站在那里瞧着这些人被烧死吧。说到底,你也是本统领的帮凶!” 他将眸色一沉:“起火!” 推车倾斜,炙热的火焰投入到滚油中。 “啊!” 惊呼声再度响起。 林楚在这个当口纵身弹起,毫不犹豫朝下方火海跃去。 同一时间,冷厉一声轻喝响彻天地:“开门!” 轰隆! 一声闷响,戏园子两道菲薄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同一时间,四下里荡起烟尘滚滚,厚重的院墙陡然塌陷。 院墙后人头攒动,人潮汹涌灌入。 正文 834 好戏才刚刚开始 “跑!” 林楚大喝,一把攥住迎面撞来一辆推车的扶手。 此刻,车上油锅已然侧翻,桐油淬火呈星火燎原之态,将四下里一切纳入火海。 木车前端已被火焰吞没。 林楚才握住车把,掌心皮肉便被灼出成片的水泡。滚烫的气浪,朝她迎头劈来,力道立刻歇了几分。 可身后还有人,都是些老弱妇孺,都是寒门巷里头的可怜人儿。 她只咬了咬牙,并不肯丢开灼烧的木车。 钟思飞奔而至,粗糙的双掌立刻握上林楚的双手。她眼底似微有错愕,却不过一瞬。 “六爷,我来帮你。” 钟思才从火场外冲进来,头发被火焰撩去数寸,比男儿郎更像男儿郎了。可她却恍然未觉,只余眼底坚韧。 林楚也没有拒绝她的帮助,点头道一声好。二人合力将推车掉转了方向,朝着戏台子推了过去。 钟思力气极大,在她的相助下,推车如离弦之箭,直直钻入到戏台下去了。 寒门巷百姓穷苦,这里的戏台并不似城中戏台一般奢华。只用最普通的木料搭建,遇见了明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火苗窜出几丈有余,凶猛地舔舐身边的一切。 百里云笙和他的西山军,就站在戏台边。 大火忽起,他惊了一下,却并未慌乱。开始有条不紊的吩咐人撤退,自己先朝后台退走。 可林楚的目光,早锁定在他身上了。 他才移动脚步,林楚便飞身上了戏台,朝他扑了过去。 百里云笙眼前一花,便被林楚扣住了脉门。 眼前,清冷绝美的少年朝他勾唇淡笑,眼底是凌冽如霜的幽暗。 “好戏才刚刚开始,百里大人要去哪?”她说。 “放手!” 百里云笙回首去瞧,四下里已然成了火海,火焰炙烤的声音在耳边哔啵作响,似乎空气都被点燃了般。 戏台顶端的梁柱被火烧的酥了,眼看着便要坠下,可林楚却丝毫不在意。 林楚朝他笑的邪肆:“你想走,我同意了么?” “你疯了!” 百里云笙喝道:“下面那么多百姓不去救,你拖着我做什么?” 戏园子里的桐油是他亲自命人泼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把火烧起来,会面临什么样一种境地。 林楚不赶紧逃走,却只一味拖着他,是要跟他一起死? 嘭! 坠落的房梁砸下,火势陡然高涨。溅起的火星子飞在百里云笙眼角,烫的他嘶了一声。 “快放手!” 百里云笙眼中第一次出现惊恐:“想死你自己死,本统领可没有这个兴趣!” “呵。”林楚微笑:“你自己造下的孽,怎么能不亲自尝尝滋味?” “你到底要干什么?” 百里云笙绝望的发现,林楚的手指就像铁钳。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得。 而戏园子的大火,就要烧到他们脚边。他的头发,已经被火焰蒸腾出的气浪,焦灼出刺鼻的糊味。 他不想死,他妥协了。 “你跟我一起走,出去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他说。 正文 835林楚,你放过我吧 林楚笑容更胜,优雅而从容。便如上京城中所有的勋贵子弟一般,仪态美好。 百里云笙忽然想到她的种种过往,心底恐惧更甚。 这人,就是个疯子! 若是得罪了她,她似乎……什么都做得出来。 从不计后果! “林楚,你放过我吧。” 百里云笙绝望的大喊:“我是我爹最在意的儿子,只要你肯放过我,他一定会感谢你。” “好啊。” 百里云笙愕然瞧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好。”林楚笑容温婉和善:“咱们走吧。” 林楚扯着百里云笙,将他的头颅拉近自己。红润的唇瓣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记住你说的话,要好好感谢我。” “什么?” 百里云笙正在思考林楚话中的意味,便见她微笑着放开了手。 “算你识相。” 百里云笙长长舒了口气,瞧见林楚慢悠悠朝他抬起了脚。但他并不在意,果断转身,掩去眼底猩红的狠戾。 先离开这里,等…… 嘭! “唔!” 百里云笙重重闷哼,腰间的钝痛让他狠狠蹙眉。但,体肤的疼痛却不及他心中恐惧万分之一。 他瞧见了林楚抬脚,也瞧见她速度极慢,慢到他能毫不费力,便能瞧清楚她抬脚瞬间,衣袂翻飞的纹理。 可是他居然……躲不开。 莫说是躲不开,他忽然发现,自己此刻浑身乏力,竟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偏偏意识却异常的敏锐和清晰。 他清清楚楚瞧见林楚踹向自己,清清楚楚觉出腰间的痛。然后,便控制不住身躯,重重跌入到火海中去了。 “啊!” 男人凄惨的叫声被火舌吞没。 林楚束手而立,面颊上笑意渐渐冷凝。原来,上京勋贵的惨叫,也并不比普通百姓优雅动听。 百里云笙被她下了相见欢。 那原本是采花贼用来对付良家女子的迷药。能让人手足无力,却保持着清醒的感知。 她利用蛊毒,将相见欢进行了改良。在它原有功效的基础上,将人的五感知觉放大了数百倍。 她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百里云笙,他便似被重锤击打般疼痛。 如今他被火舌吞没,滋味定然妙不可言。 林楚的眼底荡出细碎红芒,似九幽地狱燃起的红莲业火,欲待焚尽世间邪恶。 百里云笙的计划若是得逞,不知得有多少人惨死。整个寒门巷就此得彻底毁灭。 既然他如此的漠视生命,便也该尝尝生命被人漠视的滋味! 百里云笙的叫声逐渐变得虚弱。林楚最后瞧一眼四下滚滚热浪,敛眉便要离开。 呼! 斜刺一道人影如电,眨眼跃上戏台,直直奔入到火海中去。 少倾,便见竹青色颀长身影自火海中奔出,那人肩头上扛着昏迷的百里云笙。 下一刻,林楚手腕一紧,被他一把攥住。 抬首间撞进暖阳般一道温润视线。 “楚楚,快随我走。”他说。 林楚瞪着眼,震惊于眼前人的突然出现,更震惊于他奋不顾身救了百里云笙。 她心情复杂,任由他牵着,奔出了火海。 直到远远离开戏园子,奔至硕大一块空地,那人才停住身形。 “楚楚,你有没有受伤?”他抬起手,朝着她面颊探去。 正文 836百里云笙必须死 林楚下意识侧首,躲开了他的触碰。 瞧见对面男人眼底一瞬的晦暗,她并未在意。 林楚轻挑眉梢,专注瞧着清风朗月一般温润的男人:“丹青,为什么?” 百里云笙必须死! 她拼了自己的命不要,就是要亲眼瞧见百里云笙自食恶果。 眼看便要大功告成。 丹青救了他?居然救了他! 丹青瞧见林楚眼中的质问,手指停在林楚面颊一侧顿了顿。 她的眼神,烫的他心尖一颤。 继而眼底生出涩然,似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将手指缓缓收回。 “百里云笙不能死。” 他将肩头扛着的百里云笙放在地面。 “宫中禁军如今被百里渊把持,林宗主身陷宫中久久未出,吉凶难料。若想突破禁军,百里云笙是关键。” 百里云笙是内廷禁卫军统领,又是尽人皆知的百里渊唯一可堪大用的儿子。 一个活着的百里云笙,自然比死了的更有用。 道理林楚当然明白,但是…… 林楚皱眉:“他该死!” “我知道。” 丹青语声温柔:“但我只想叫你活着,好好活着。” 男人再度探出手去,犹豫片刻,却只在她肩头轻拍:“何况他如今即便活着……。” 丹青的眸光在轻瞥过百里云笙。 “他如今活着,才会更加痛苦。你所有的气,也都该消了。对于百里云笙来说,以这样的状态活下去,才是折磨。” 拜百里云笙所赐,戏园子的火势极旺。 林楚踢他下去时,是特意找的精挑细选角度。 百里云笙在火里滚了这么一场,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尽数烧的如同枯皱在一起的树皮。至于英俊什么的……早已不存在了。 他的衣裳已经与皮肤黏连在一起,四肢以诡异的角度蜷缩着。可以预见到肌体筋脉,伤的不轻。 丹青说百里云笙活着,亦是生不如死。并不夸张。 对于百里云笙这样的人,毁容,残废,从云端跌入谷底苟且偷生的活着。远不如痛痛快快的死! 丹青一瞬不瞬盯着林楚,瞧见她眼底的松动,唇线便也略松了半分:“你且歇会,我去瞧瞧旁的人。” 晨风徐徐,天色微明。 启明星攀升,破开暗沉的黑夜。微暖的阳光,带来新一天的希望。 林楚抬眼瞧去,此地早已远离了寒门巷,乃是四通八达一处街口,地势极开阔。 地面上,自火场中逃出的百姓倒伏于地,哀嚎连连。 她方才故意与百里云笙交谈,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在她只身跳上戏台,挤兑百里云笙的时候,钟思他们已经撞破了大门,依次安排百姓们离开。 然而,戏园子里集中的百姓实在太多。他们本身年纪老迈,火势又猛,即便应对得当,还是难免被波及。 林楚所在之地,宛若炼狱。 她目光四下扫过,眉心微蹙,眼底荡出阴沉如雾的冷,似绽放在九幽炼狱里,徜徉在血泊中的曼珠沙华。 夺目鲜艳,却杀气凛然。 丹青奔波在众人之间,亲手为百姓们疗伤,半点不在意自己整洁的衣衫,被血污沾染。 林楚深呼吸,身后火光冲天,一时难以熄灭,整个寒门巷怕要就此毁于一旦。 上京城里若没有了寒门巷,这些逃出来的百姓,该何以为家? 百里云笙,死不足惜! 正文 837我祝你长命百岁 嘭!咔嚓! 林楚一脚重重踏上百里云笙前心。 那一脚极重,能听到清晰的骨裂。昏迷中的百里云笙,无意识的呼痛。身躯蜷缩如虾。 “楚楚,你干什么?” 丹青蹙眉:“百里云笙不能死。” 活着的百里云笙,才可以牵制百里渊。他若死了,百里渊只会鱼死网破。 寒门巷的毁灭已无法挽回。若是宫里面再生变故,整个上京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 “我知道。” 林楚容色清淡,语声如啐了冰的利刃,没有半丝温度:“他死不了。” “但是!” 她眼底荡出猩红如血的暗芒:“寒门巷的债,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躲过去!” 百里云笙的容貌和身体机能,已经被大火破坏的相当严重。 林楚一脚,踩碎了他数根肋骨。碎裂的骨茬如锋利的匕首,刺破了百里云笙的内脏。 伤害,再不可逆转。 “我祝你长命百岁。” 林楚唇齿中笑容森冷,目光幽幽瞧着百里云笙:“余生漫长。唯有长寿,才能好好享受你下半生的痛苦!” 她的目光过于冷厉残忍,让昏迷中的百里云笙都似有所察觉,深深蹙了蹙眉。似对未来悲惨无望的人生,充满惆怅。 丹青眼底只微微闪过一丝无奈,依旧在唇畔牵出清雅温和的笑。 “我知你素来是个明事理的人,若不是百里云笙做事太过,你不会如此不管不顾。” 他回身瞧向忐忑的百姓:“楚楚做事一向有分寸。大司马不会因为二公子的事情迁怒大家,各位不必忧心。” “并没有。”林楚淡淡开口:“我就是单纯想弄死他!” 丹青面上笑容却也并不尴尬:“他的确很讨厌,但最后你还是放过了他,不是么?” 钟思手中动作微顿了顿,轻瞥一眼百里云笙,神色略有些怪异。到底什么都没有说,继续给伤员包扎。 石菲菲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今天的总教习怪怪的。” “怪不要脸的。”姚纤纤一点不给丹青面子。 他很不喜欢丹青,从瞧见他第一眼就不喜欢。 “他一贯如此,虚伪。”姚纤纤冷着脸,再补刀。 “你确定不是因为看人家长的比你英俊,所以死活瞧人家不顺眼?” 石菲菲揣着看透一切的眼神,颇有兴味的盯着姚纤纤。 “就他?”姚纤纤轻哧:“连姚爷我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我需要嫉妒他?” 他们谈论的声音很大,根本不介意会被丹青听到。 丹青始终温雅和善笑看着林长夕:“姚大人说的是,我的确比不上你。” 他的坦诚大度,叫林楚颇有些不好意思。斜睨了姚纤纤一眼,再瞧丹青时,声音不由和缓了许多。 丹青素来好脾气。无论面对多么出格的事情,他始终以微笑着包容一切。 他保下百里云笙,也是为大局找想。他们若还不依不饶的挤兑他,就实在有些小家子气了。 “多谢你前来相助。” “今夜如此凶险,你竟不肯通知我。” 丹青略叹了口气,眼底生出淡淡晦暗:“若非我遇见了庄卫哲,险些就要与你阴阳相隔。” 庄卫哲? 林楚眸色一凝,果真瞧见救治伤员的人群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正文 838我是我,你是你 不仅有庄卫哲,连寒门巷中被迷晕了的青壮劳力也赫然在其中。 这是…… “庄卫哲丢下你们离开,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去搬救兵。” “他打算将从前护国军中世家子弟旧部唤来帮忙。幸而遇见了我,被我拦下。” 林楚点了点头,难怪丹青来的及时,竟是撞见了庄卫哲。 也算是无巧不成书。 “庄卫哲其实挺不错。” 丹青温声说道:“当初他执意离开护国军带给你的羞辱,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林楚抿唇没有言语。 庄卫哲的为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时,她手中可用之人只有钟思,石菲菲和姚纤纤,势单力薄。 她很清楚庄卫哲离开,是去寻人相助,所以她没有阻拦。 钟思平日不爱言语却心思细腻,她大约也猜到了庄卫哲的目的,便也乐见其成。 “如今宫中局势紧张,谁胜谁负不为人知。” 丹青瞧着林楚:“此番境况之下,便该保存实力,万不可将所有力量尽数压上,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我自作主张,将庄卫哲给截了回来。” “寒门巷的事情,该由寒门巷的人自己解决。我将所有人唤醒后才赶来救助,虽晚了些,所幸没有来迟。” “正好同钟思他们一起破墙,将所有人救出。你……。” 他眼底卷出几分疑虑:“纵使你怨我怪我,我亦会如此。只要你安好,我丹青纵受千夫所指,又如何?” 林楚叹口气:“丹青,你……何须如此?” 丹青这人……温和的叫人心疼。 他似乎从来不为自己考虑,凡事都将她给放在前头,他的心意她又岂会不懂? 若是从前,她大约还能心安理得坦然接受。如今…… 她忽而想到了林止,既然已经答应尝试接受老尘。又怎能再与旁人有瓜葛? “丹青,义父更需要你。” 丹青面上笑容有片刻凝滞:“好。待解了今日危机,我便……回天域去。” 林楚抿唇蹙了蹙眉,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但凡她说的话,无论对与错,他都只会心甘情愿接受。 从不反驳。 “丹青,你就不会反对么?” 丹青目露疑惑:“为何?” “我是我,你是你。” 林楚纤长素白的指尖点着自己鼻子:“我的意愿并不是你的,你若不喜可以拒绝。不需要让自己活成一个傀儡。” 她的坚韧让丹青眼底温润有片刻的凝滞,似又沾染了几分晦涩。连唇畔笑容都生出了沉重。 “师父当年将你带到我身边的时候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命。从那时起,你就在这里了。” 丹青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我向义父发过誓,一辈子守护你,忠诚于你。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一个时辰哪怕错漏一个呼吸,都不行!” 林楚蹙眉,垮了肩头。他的目光成了不能承受之重。 “来呀,将纵火伤人的狂徒给本官拿下。” 斜刺里陡然有一声冷喝传来,脚步声络绎不绝。 林楚吃了一惊,侧目瞧去,自正东长街之上来了一支人马。为首一人皂帽朱衣,满面的严肃。 “这事怎的惊动了刑部?” 正文 839鬼都不能信 丹青皱眉,难掩眉目中疑惑。 林楚咬牙。 百里渊为了今日花费数年心血,当然不会叫她破坏了自己大计。 那老匹夫,果真还有后手! 百里渊在兵部只手遮天,刑部则对林首辅言听计从,加上宗正府明里暗里插手侦缉之事。 世人只当刑部被林首辅掌控。只有极少人知道,那一切都是假象。 刑部才是百里渊埋得最深的一条线。 今日,为了将林楚截杀在宫门外,他竟不惜动用了所有底牌。 百里云笙火烧寒门巷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才刚刚逃出生天,他们立刻就出现了。 来的还真是时候! 若说不是早就在一旁埋伏好了的,鬼都不能信! “就是你放的火?” 刑部员外郎付冉久绷着脸端坐在马背上,拿着马鞭点着林楚。高高在上,敦素而威严。 林楚眯了眯眼,周身氤氲出凌冽如霜的煞气。 百里渊已经迫不及待的到了这个境地么? 上来就要置她于死地,连丁点迂回都不用。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火?” 林楚的手指在腰间摩挲着,端着一副正气凛然面孔假公济私的人,让她特别想用甩棍敲一敲。 付冉久与她目光相撞,心中不由一凛。 对方明润清美的眼眸,竟让久经官场的他遍体生寒。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大胆!” 身居高位的尊严不允许他露怯,付冉久高高扬起了马鞭:“来人,将纵火的人犯拿下!” 语出同时,他的长鞭挽了个鞭花,出其不意朝林楚劈头盖脸抽去。 啪! 咣! 长鞭甩落,发出铁器铮鸣的声响,砸出四溅的火花。 这,绝不是落在人体的动静。 付冉久的鞭子没能收回来,他却顾不上查看。虎口钻心的痛让他狠狠蹙眉,低头便瞧见自虎口处蜿蜒而下的斑驳血痕。 “你!” 他一抬头,才震惊的发现,他的鞭子缠在林楚手中一根奇怪的铁棍上。 “下来!” 少年声音淡如秋霜,大力袭来,付冉久被扯下了马。 “啊!” 付冉久下意识闭上了眼,马背虽然不高,他年纪却是不小。掉下去摔这么一下,怕是…… 咦?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被人牢牢接住,横抱在怀中落地。 一抬头,瞧见庄卫哲明亮而急切的眼眸。 “付大人。” 庄卫哲垂眸微笑,目光迎着付冉久疑惑的眼眸温柔凝视:“你没事吧。” 付冉久???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啊不对,他在干什么? “你放手。” 付冉久老脸发烫,有些气急败坏。 众目睽睽,他不但被林楚那臭小子戏弄折辱。还被另一个男人给……打横抱着。 成何体统?! “今日城中走火,乃庄卫哲一时不慎所致。” 庄卫哲好脾气松手,轻轻将付冉久放在地上:“六爷他们,是来救火的。” 他的手指点向林楚等人:“一切与他们无关。卫哲愿随您一同前往刑部,听候处置。” 付冉久再皱眉。 这年头,还有迫不及待上赶着送死的? 庄卫哲这一手出人意表,连林楚都暂时收回了手中的甩棍,打算静观其变。 任谁也想不到庄卫哲会救下付冉久,还主动认罪。 他这一认罪,寒门巷的大火等于坐实了人为的说法,再不能善了。 亦因他认了罪,这件事却也再牵扯不到旁的人! 正文 840我可以,大人完全不用怀疑 “付大人。” 庄卫哲仰着头,语声铿锵:“卫哲已经投案认罪,咱们走吧。” 付冉久早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的一身油滑。临危受命时,早想好了林楚等人拒捕时的种种应对。 冷不丁来了个痛痛快快认罪的,一时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庄公子,寒门巷大火乃是天大的祸事。不可能,由你一人完成。” “我可以,大人完全不用怀疑。” 庄卫哲慢条斯理开口:“大人的疑惑,卫哲自会在公堂上给您一个交代。” 付冉久皱眉,飞快扫向林楚。他的目标可是…… “大人快带我走吧。” 庄卫哲轻扯付冉久衣袖,可怜巴巴。 “这场火害了不少人,他们恨不得吃了我。求大人速速将我带走,救救我吧。” 庄卫哲苦着脸凑近付冉久。 与先前气定神闲不同,此刻的他一脸焦急。瞧起来,眼中真似有几分惧怕。 付冉久依旧不甘心的瞧着他的身后。就这么放过了她? 丹青身躯一晃,将林楚挡的严严实实。 钟思石菲菲等人高昂着头颅,直直迎上付冉久探究的目光。他们眼底怒火中烧,毫不掩饰周身的愤怒和杀气。 付冉久吸口冷气,忽然有些犹豫。 庄卫哲的父亲官至吏部侍郎,与他同为百里渊心腹。 他忽然来这么一手,是大司马的特殊安排? 若真如此,又岂可眼睁睁瞧着他死在自己眼前? “来人。” 付冉久垂眸开口:“速速将人犯押走!” “这怎么能成?” 石菲菲冷笑:“寒门巷中多少枉死冤魂?一句交代都没有,就能叫你将人给带走了么?” 钟思起身,面色冷凝:“将人留下!” “你们……。” 付冉久再不怀疑,寒门巷这群刁民,是真的想要弄死庄卫哲! “阻挠公办,你们……。” “大人。”庄卫哲一把按住付冉久的挥动的手臂,悄无声息再度终止了他的命令。 “这些下等刁民粗野的很,走为上策。” 他的眼睛亮晶晶,水汪汪,如无助怯懦的小狗。 付冉久立刻挥手:“撤!” 他来的快,走的更快。一阵风般,瞬间没了踪迹。 “是我瞧错了他。” 石菲菲叹口气:“原来,他是个真汉子!” 庄卫哲挺身而出一力担下了罪责,连哄带骗的将付冉久给哄走了。 他这一手,不但给林楚争取了更多时间,还保下了百里云笙。 只要有这人在手,凡事就还有转机。 “楚楚。”丹青说道:“你速速赶往宫门去,寒门巷的后续事宜,便交给我吧。” “行。” 林楚并不拒绝,朝钟思石菲菲招手:“你们随我来。” “我也去。” 姚纤纤悄悄瞧一眼石菲菲,眼底生出一道光,脚步却坚定不移走向林楚:“请允许我跟随。” 林楚点头:“那便走吧。” 姚纤纤唇线一松,似长长舒了口气。 他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走向石菲菲又快速退开:“你要小心。” 轻飘飘四个字,一闪而逝。 石菲菲:“嗯?” 她眨了眨眼,方才是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么? 正文 841他可安好 石菲菲摇了摇头,今夜太过混乱,遇见些鬼魅邪祟一点都不奇怪。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关心她? 林楚走的极快,寒门巷的事情耽搁的太久,此刻天已大亮。 自宫中示警至今,已然过去了快六个时辰。 她不知女子生产要经历多久,只知道时间越久便越没有胜算。 自昨夜宵禁起,长街之上便再不曾瞧见过一个百姓。明明是青天白日里的太平盛世,瞧上去却叫人觉得异常凄凉,尽显苍白……无力。 她咬了咬牙,使劲甩头。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似乎万事万物都没了生气。 六个时辰中她疲于奔命,却始终不曾瞧见宫中半点讯号传出。相反,百里渊的杀招,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林止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他可……安好? 老尘素来以恶人之态立于人前,实际上他才是西楚的中流砥柱。 若非他低调却强有力的支撑,西楚早落入百里渊之流之手。 凭那人的野心和残忍,她不敢想象西楚会堕入到何等境地。 她再顾不得许多,将马鞭甩的极快,风一般飞驰。 自重生以来,她早看淡生死,对万事万物也全不在意。此刻却……仿若有只无形之手将她心弦波动,再难以平静。 “是六爷!六爷来了!” 林楚才来到午门口,便听见欢呼。 抬眼望去,穆亦文,萧隐仇,素问,端木言以及护国军众人,均被挡在了宫门口,一个不缺。 “你们怎么……?” “哎。” 穆亦文语声沉痛说道:“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以……。” “又是霍晓滢那个贱人从中作祟!” 端木言飞快说着,眼风轻瞥过穆亦文:“赶时间,别啰嗦。” 林楚皱眉,怎么又是霍晓滢? 她在两江得罪了彭勃,小肚鸡肠的变态菊能放过她? 这人居然又出现在这里,生命力不是一般的顽强! “林楚,你终于来了。” 宫门城墙上,霍晓滢一身戎装鲜亮,眼底透出难以言表的光芒。 “本女史等你许久了!” 林楚凝眉望去,霍晓滢手扶着垛口,眼睛直勾勾正盯着她,充满挑衅和得意。 许久不见,她比从前清瘦了许多。即便妆容精致也难掩眼下乌青。 这些日子她俨然并不好过。 “霍晓滢。” 林楚浅浅勾着唇瓣:“你可比从前丑多了。丹青……。” “丹青公子?” 霍晓滢的眸色,肉眼可见的闪了闪。身躯忽而颤了一颤,抬手遮了半边面颊:“在哪里?” “丹青么……。” 霍晓滢的面颊生出薄薄红晕,眼睛里几乎能滴出水来。 林楚眯了眯眼,霍晓滢每次瞧见丹青,都表现的温柔如水。她虽一贯绿茶,见到丹青时,会格外的绿。 她果然没有看错,霍晓滢对丹青有情! 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哪里配得上清雅如仙的丹青? 简直痴心妄想! “丹青没有来。”林楚唇角笑容逐渐扩大。 霍晓滢面色一僵,眼底顷刻生出狠厉:“你消遣我?林楚,你该死!” 正文 842将贵客请出来吧 “就是消遣你,你能怎么样?” 霍晓滢咬牙切齿,强压下心中的痛恨,冷笑着开口:“世上有千万条路你不走,非要来闯宫找死,我当然要成全。” 她眼底翻出狠戾和阴鸷:“但愿你死的时候,还能如现在一般嘴硬!” “霍晓滢。” 林楚容色清淡:“我奉旨入宫护卫皇上。你紧锁宫门将我等拒之门外,如此公然抗旨,到底谁该死?” “呵。” 霍晓滢冷笑:“本女史从不曾听闻皇上下过什么圣旨。” “皇上舅舅下旨需要经过你同意?”端木言轻蔑的斜睨着霍晓滢:“你的脸怎么那么大?” “言儿你这话就不对了。” 霍晓滢面色涨红,眼底有顷刻的阴暗。她才要开口,便听林楚以责备的语气朝端木言说道。 “霍绿茶的脸一向很大,大到整个上京装不下。你方才那么说,是有多看不起她?” 端木言噗嗤笑出声:“我错了师父,我以为霍女史不喜欢要脸呢。原来她不但要,还特意打肿了才开心。” 这是赤裸裸讥讽霍晓滢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下方一片哄笑,霍晓滢却奇迹般的没有恼怒。 她懒懒散散盯着林楚:“自昨夜娘娘胎动,皇上便一直在龙彰宫中等候消息,哪里有功夫去给你下旨?林楚,假传圣旨可是……” “哦。”林楚长长舒了口气,再一次打断霍晓滢。 “原来娘娘还未曾生产,多谢相告。” 霍晓滢眸色一凝,紧抿着唇瓣。 她又上当了! 林楚哪里有那个闲心来消遣她?无非是引逗着她将宫中的现状吐露出来罢了。 若是百里明霜还不曾生产,那么皇上就还活着。只要皇上活着,林止与林首辅便不会有危险。 只要林止和老爹没有大碍,百里渊便不能做最后的破釜沉舟之举。 宫中如今定还在僵持中,未来可期。 “林楚。” 霍晓滢冷声开口:“本女史领了皇后娘娘懿旨驻守于此。但凡闯宫之人不分情由,可先斩后奏。” 她唇角笑意渐渐扩大:“今天,终于可以同你说永别了。” “来!”她扬起头颅:“叫林六爷长长见识!” 哗啦! 一言落,便见她身后禁卫军上前,将垛口处盖着的数块红绸掀起,露出下面乌油油一个物件出来。 “这是……。” 众人狠狠吸了口冷气,居然又是火炮! “呵。” 林楚轻挑起眉梢:“你的手段,就不能新鲜一点?” “林楚。” 霍晓滢咬牙说道:“托你的福,让本女史下定决心,花大力气才从彭大帅手中购回这几门火炮。” “少帅叫我给你带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会永远记着你。” “今日……。”她眼底渐渐冷凝:“便是你的死期!” “霍晓滢,但愿你能始终坚守本心。”林楚不在意的吹了吹手指,将霍晓滢的叫嚣彻底无视。 黑黝黝的炮口在晨光里烁烁生辉,瞧上去明亮而耀眼,能叫人心底里生出无限恐惧。 林楚轻瞥过炮口,眼底翻滚出暗沉如海的冷沉。 “来。”她略垂了眼眸,朝身后勾勾手指:“将贵客请出来吧。” 正文 843师父好厉害 “呵。”霍晓滢眸色一暗,语声里带着隐隐的急切:“勿需听她啰嗦,点火!” 她暗暗咬牙,眼底闪过阴霾。 她同林楚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她深知林楚巧舌如簧诡计多端。但凡让她开口,事情总会有反转。必须先下手为强,直接将她弄死! 人死了,才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黑亮的雷火弹装填入炮膛,引线被一把火点燃。 嘶嘶! 细微声响似蜜蜂振翅,却叫人胆寒。 “六弟,她要狗急跳墙。”林长夕挑眉,桃花眼中皆是厌恶。 “不急,她会乖的。” 林楚微勾着唇角注视着城墙上的霍晓滢,泰然自若。 她藏在宽大衣袖中手指朝霍晓滢一根根竖起,一……二……三…… “灭火!” 城头上,霍晓滢陡然一声大喝。这一声急促,分明气息不稳,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霍晓滢,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比身躯颤抖的更加厉害。良久,方才恶狠狠抬手,朝着城门下点去。 眼底神色,如同见了鬼:“林楚,你!” “哇。” 端木言满目崇拜的盯着林楚:“霍晓滢居然真的乖乖听话灭了火。师父好厉害!” “六弟,你是怎么做到的?给她下傀儡蛊了么?” 护国军众人齐齐瞧着林楚,人人眼底皆是满满的求知欲。 “并没有。” 林楚淡定摇头:“霍女史忽然领悟苦海无涯,打算重新做人。” “原来如此。” 端木言若有所思点头:“这样的话,还不算太蠢。” 霍晓滢气的胸膛起伏不定,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她冷冷瞪着下方气定神闲,笑容邪冷却明媚的少年。 那人微抬着头颅,明润的眼眸将她罩定,眸子仿若两汪深潭,藏着不见底的黑暗。 一眼,便能叫人沉沦战栗。 “听话的人,才活的长。”她说。 霍晓滢的手指忽然停止了颤抖,只瞪大了一双眼瞧着她。 她的眼角瞪破了,能觉出清晰的刺痛。 但体肤的疼痛,及不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郁积于胸的一口血,似乎突然间尽数入了她的眼。将她一双眼眸逼出浓重血色,渐渐一片猩红。 “林楚……。”霍晓滢深吸口气,不甘的闭了闭眼:“你赢了!” 她又输了!输了!! “撤掉所有火炮!”她缓缓挥了挥手,语声无力。 “撤下……火炮?!” 司礼监太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不明所以:“司马大人说……。” “撤了!” 霍晓滢咬牙大喝:“出了什么事,本女史一力承担!” “是!” 太监们一个个跑的飞快,仿若身后有鬼在追。 霍晓滢冷眼瞧着,呵一声轻哧,心中渐渐浮起悲凉。 她出身名门,入宫便是女史。又一路得到大司马的垂青,她的身份一度凌驾于司礼监之上。 她也曾经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可是……自打遇见了林楚,她的荣宠便……成了昨日黄花,寻不到半丝痕迹。 两江之事,使她的威信在司礼监中大打了折扣。 今日……又是她亲口下令,放弃了将林楚和护国军精锐一网打尽的机会。 她这些年来积累起来的威信,彻底荡然无存。 正文 844 林楚,真是该死啊 霍晓滢紧紧咬着下唇,眼底翻滚出浓烈的恨。她的口中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指甲也一根根刺入掌心肌肤,却尤不解恨。 她要林楚死!做梦都想! 但是……不能! 她清清楚楚瞧见,方才被林楚请出来的贵客赫然正是……百里云笙! 虽然,他被人给绑在了马车里,只露出了半张脸。但她不会瞧错,那就是百里云笙!百里渊唯一可用的儿子! 杀了百里云笙? 不,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 她深深吸了口气。 她居高临下瞧着林楚,忽然就生出几分羡慕。 林楚从井水村初来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室子,好些次都险些丧了命。 可是…… 为什么聚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还都愿与她,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而她霍晓滢,一品大员嫡女,京城闺秀的楷模。如今却只落得……孤家寡人?! 林楚,真是该死啊! “霍晓滢。” 林楚浅浅勾着唇角:“既然认了输,是否也该有个认输的态度?” 霍晓滢闭了闭眼:“开门!” 除了开门,她什么也做不了。 上京城,紧闭了数日的宫门,在这一日的晨光里缓缓开启。 厚重门扉开启的沉闷而缓慢,一如宫门内外众人此刻的心情。 林楚长长舒了口气。 她深知霍晓滢对自己的恨意,更知道百里渊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当初的百里如松妨碍了他的仕途,被他毫不犹豫亲手斩杀。没人知道百里云笙在百里渊心中的价值,何况是个只剩了一口气的百里云笙。 她让石菲菲用最短的时间为容颜尽毁的百里云笙化了个妆。 时间仓促,只有四五分的相似。她才特意让人将百里云笙的脸放在车窗上,在窗帘半遮半掩中露给霍晓滢看到。 对这个赌。局,林楚其实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幸而,被林楚打出了阴影的霍晓滢,根本没有心思深究。 她选择了妥协。 “入宫!” 林楚挥手,必须让护国军尽快入宫。 迟则生变! 霍晓滢依旧站在城门上,冷冷瞧着下面意气风发的众人,动也不动。 入了宫的林楚并未带兵深入,反倒勒马回首,遥遥朝着霍晓滢笑了笑。 她的笑容明媚而鲜艳,却瞧的霍晓滢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想……干什么? “都过来。” 林楚笑吟吟朝众人挥手:“谢谢霍女史开门放我们进来。别让人家说咱们护国军没有礼貌。” “多谢霍女史!” 护国军众人立正,抬首,齐声呐喊,热情洋溢。 林楚笑容明艳动人,似比夏日里盛开的芙蓉还要灿烂。 霍晓滢冷眼瞧着不动不言。她眼底无半分喜怒,如木雕泥塑。 众人身躯渐渐去的远了,霍晓滢只觉冷透了心扉,面庞上有些微的痒。 她缓缓抬起手,触手一片带着湿意的冰冷。 霍晓滢的瞳孔骤然放大,满目难以置信。 她居然……哭了? 她垂首,城下青石中生出斑驳的青苔,蓬勃而旺盛。 她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能让青苔更加旺盛? 自此,一切烦忧也会烟消云散? 正文 845她不能倒下 清晨的阳光陡然刺破云层,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用它温润的光抚慰天地万物。 霍晓滢咬了咬唇抬头,眼底带着几分茫然,瞧向半空里温润的阳光。 她的心底忽而浮起张面孔,那人……也拥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与他一处便是暖春。 她咬了咬唇,眼底目光陡然坚韧。 林楚! 只有将她狠狠踩在脚下!只有站立于万人之前!!她才能被那暖春笼罩!!! 她不能倒下! 长信宫外。 林楚眸色如霜,挥手间,带兵围了整座殿宇。 “师父,这里是皇后舅母的寝宫。”端木言瞧着林楚,眼底带着些许疑惑。 “嗯。” 林楚眼底荡出猩红暗芒如血,周身氤氲出阴沉如九幽地狱般的凌冽杀气。 端木言微蹙眉心,眨了眨眼:“止哥哥这时,应该在龙彰宫。” 她不明白,师父九死一生入宫,不就是为了林止与林首辅的安危? 跑来长信宫做什么? 林楚抿了抿唇:“我在这里,才对他最有利。” 端木言嘟着嘴,这话更听不懂。 百里渊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的禁军,宫中侍卫均不可信。 宗正府鬼卫无事并不可入宫,林止面临着凭生最严峻的考验。 这种时候,任谁都知道,皇帝端木朗的龙彰宫是整个上京最严峻的战场。 无论是林止还是百里渊,都会将主力安插在端木朗身边。 她这时候带人赶去龙彰宫,也无非是多几个人参与到残酷的血战之中。输赢的几率对半,却要折损她大量的主力。 她的护国军金贵着呢,不是拿来给人喂刀的! 所以,她反其道而行之。 只要将百里明霜和小皇子控制住,他就不信百里渊还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去。” 林楚淡淡开口:“将长信宫给我守好了,一只蚊子也不许放出去!” “什么人?” 林楚语声才落,斜刺里便有个老太监抄着拂尘自宫门口冲出:“你们是哪里的侍卫,长信宫里岂容你们放肆!” “拿下!” 林楚语声冷淡:“若遇反抗者,格杀!” 时间就是生命! 她没有心情同无关紧要的人周旋。 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好咧。” 人群里传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一路行来,护国军众人早就憋闷的要死。 终于能放开了打,所有人瞬间亮了。 众人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眼睛亮晶晶如见到肉的狼,瞧的老太监脚下一颤,险些跌倒。 老太监翘着兰花指才要呵斥,便见如狼似虎一群人呼啦一声朝他冲来。 嘭!嘭!嘭! 老太监被瞬间扑到,灾难却并未终结。人潮如海,叠罗汉般一层层将他压在身上。 老太监被压的又疼又怕,险些昏倒。 “大胆!大胆!” 他捶打着地面怒吼:“你们知道杂家是谁么?你们…..” “呵呵。” 石菲菲咯咯娇笑:“这话,你留着跟阎王爷说去吧。” 手起刀落,鲜红一篷血雨惊现,沉寂而压抑了数日的长信宫就此失了平静。 血光与阳光呼应,如夏日里惊雷一闪,打了满地碎红。 正文 846 皇后有请 摧花辣手最煞风景,何况收割的是一条人命! 这是一场血战,却迅速而残暴。毫无征兆开始,眨眼间结束。 天上地下仍旧一如既往的安静,若非被血水浸染成了深褐的泥土,任谁也瞧不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杀戮。 转瞬,四下里只余死一般寂静。 林楚周身冷如秋霜,心底渐渐对百里渊生出鄙夷。 在他心中只有皇权至上,旁的都可以舍弃。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将大部分精锐兵力,都调去了龙彰宫。 如若不然,百里明霜这里,哪里能被她如此容易得手? 眼前宫殿金碧辉煌,却不过是金雕玉刻的冰冷牢笼罢了。 世人都羡慕百里明霜一人之下,尊贵荣华。 又有谁知道,她不过是父亲手中一颗棋子,连她腹中胎儿亦如是。 女子生产,等同鬼门关中走一遭。如此紧要关头,长信宫中的守卫竟根本没有增加。 堂堂一国皇后,何其可怜? 百里渊敢这么做,来源于他膨胀的自信。 因为,他从没有考虑过百里明霜是否会出现意外。 他有的是法子,让所有人都相信皇后母子平安。 “啊!” 廊檐下陡然传出惊呼。 林楚抬眼瞧去,是个才从寝殿出来的端着铜盆的宫女。她一眼瞧见院中情景,便给吓呆了,浑身僵直如木雕泥塑。 林楚眼风飞快将她周身一扫,瞧见她衣袖一角有梅花般晕染一点鲜红。 那是鲜血! 帝后身前衣衫带血,视为大不敬。若在往日,这个宫女早就被拉去仗杀了。 她却堂而皇之穿宅过巷,只能说明一点。 如今的长信宫中纷乱异常,毫无章法。 百里明霜……还好么? “婉月姐姐。” 殿内忽而传出急促脚步声响,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急匆匆跑来:“快!嬷嬷叫您速速进去呢!” “你们……。” 小宫女话音才落,便也瞧见了凶神恶煞般一群人,吓得一哆嗦,作势便要大叫。 姚纤纤速度极快,众人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凑至小宫女面前。手指只微微一动,便死死按在她天灵处。 “算了。”林楚缓缓头:“放了她们。” 方才速战速决只为不惊动旁人,从根上杜绝有人去给百里渊送信的可能。 眼下,长信宫尽皆在自己掌控之中,无需赶尽杀绝。 “皇后娘娘情况如何?” 林楚瞧向婉月手中的铜盆,眼底荡出深沉与晦暗。 盆中水温热,水面上浮起薄薄一层烟气,却难掩盆中温水如血般鲜红。 林楚颦了颦眉,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百里明霜若是死了……今日这一局,便得做旁的打算。 “说!” 等了半晌,眼前两个被吓傻了宫女,始终呆呆的,颤抖着不知所措。 林楚等的不耐,语声略带了些微冷意。 “娘娘……娘娘……。”两个宫女嘴唇翕动半晌,终是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奴婢叩见林六爷,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宫门口,康嬷嬷悄无声息出现。老迈的一张面孔上笑若春花,眼底却带着几分释然。 林楚眼底闪过霍呼一道冷光:“好。” 二人转身才要进去,忽听到凌厉的语声迎面劈开:“站住!皇后寝宫,岂容尔等放肆。” 正文 847 我成全你 林楚半眯着眼眸,瞧向廊檐下。难怪…… 难怪百里渊没在长信宫安插人手,原来他将此地交给了章太后! “奴婢,见过林六爷。” 桂嬷嬷严肃的面孔紧绷着,朝林楚躬身施礼:“此地并非六爷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桂嬷嬷眼眸深沉,盯着林楚一瞬不瞬。 虽年纪老迈,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即便面对杀气腾腾的护国军,也丝毫没有畏惧。 林楚朝她扯了扯唇:“抱歉,我来了就不会走。” 桂嬷嬷对她的态度半点不觉意外:“走或不走,怕轮不到六爷做主。您若实在想进去,除非踏着奴婢的尸体。” “好的。” “你说……什么?” 桂嬷嬷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瞧向林楚。 “不是让我踏着你的尸体么?我同意了。” 林楚挑眉,姿态随意而慵懒。 桂嬷嬷瞳孔微缩,淡然严肃的面孔上出现一丝裂痕。 林楚是说要……杀了她? “六爷不必虚张声势。无论如何,奴婢都不会让您破坏了皇后娘娘的名节!” 她的声音依旧威严,却已经带了几分试探。她不信,林楚敢对她动手。 “嬷嬷既然这么想死,我成全你。”林楚扬眉,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如血:“不必谢我。” 桂嬷嬷的气息再度一凝。 林楚唇畔虽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的眼眸明润美丽,却如两汪深潭,凝聚出云诡波谲的幽暗。 瞧之,战栗。 林楚,是真的要杀她。 “师父,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信。”端木言略有担忧,低声凑近林楚。 “又如何?”林楚垂眸瞧她:“你怕么?” 桂芬嬷嬷是章太后的陪嫁大丫鬟,陪伴章太后经历了西楚几多风雨。 在后宫,她的地位尊崇,仅次于太后。连百里明霜,都对她颇为恭敬。 敢杀她还这么没有负担的人,普天下怕也只有个林楚。 “不怕。” 端木言勾唇,眼底闪出晶莹的光:“跟着师父,永远不会错。” 她的师父,真是……太帅了! “嗯。”林楚朝她微笑:“别人想要你的命,就得把她直接弄死。不然,留着他们过年么?” “懂!” 端木言点头如捣蒜:“谁的命都没有我们自己的重要。” 林楚摸摸她的头发:“孺子可教。” 桂嬷嬷…… 你们好歹尊重一下对手!我这里是用生命在威胁,你们这样真的好么? 桂嬷嬷到底年龄大了,一激动嗓子便发痒,不由低咳一声。 “桂嬷嬷。”林楚侧首瞧着她:“你是自己死,还是我帮你?” 桂嬷嬷…… 这天根本没法聊了。 “算了。”林楚半垂下眼睫:“年龄大的人都优柔寡断,去帮帮嬷嬷吧。” “好咧。” 护国军众人摩拳擦掌瞧着桂嬷嬷,人人眼底都带了光。 “我乃是长春宫女官,你们敢!” 石菲菲的白眼快翻上了天:“自己说要死,瞧见来真的立刻反悔。口是心非要脸么?” 钟思木着脸:“废什么话,干就完了。” “大胆!” 桂嬷嬷面色大变,才说了两个字,便被石菲菲与钟思一把按到。 两人各攥住她一条胳膊,将她死死按倒。 正文 848比你活的长,就赢了 素问默默收起了银针,瞧见凄惨的桂嬷嬷,眼底皆是羡慕的光。 渣渣实在太少,她都没有抢到。 “你也是真勇敢。” 端木言居高临下瞧着桂嬷嬷,满目都是惋惜。 “彭少帅带领天枢军精锐小队来找茬,都被我师父团灭。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孤身一人来送死?” 桂嬷嬷面色大变,死命挣扎:“无故弑杀后宫女官,你们也活不长!” 桂嬷嬷并不打算认栽,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这个不需要嬷嬷操心。”林楚不在意的挑挑眉:“比你活的长,就赢了。” 桂嬷嬷…… 这是个真疯子! “素问你来。” 石菲菲朝素问招招手:“咱们得尊老爱幼,你给嬷嬷个痛快吧。” 素问沉寂的眼眸忽然亮了,飞快抽出银针对着阳光看了看。雪亮的冷光,瞧的她周身舒坦。 桂嬷嬷却非常不舒坦,感受到她的挣扎。石菲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别怕别怕,乖。” 她语声温柔,带着诱哄:“素问是神农药局的药师,眼睛毒手艺好,一针下去没烦恼。保管嬷嬷瞧不见一盏茶之后的太阳。” “嗯。”钟思点头:“没痛苦。” 银针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肉传来,桂嬷嬷眼皮子直跳:“你们怎么敢?放开我!” “放开她!” 女人威严冷厉的声音陡然传来,一队人马自正殿冲出。雪亮的长刀已经出鞘,将林楚等人围在正中。 “打狗也的看主人,林楚,过分张狂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楚抬眸去瞧,正殿门口的女人一身明黄的宫装,雍容华贵。虽已近半百,保养得益的面庞,瞧上去却依旧难掩绰约的风姿。 那是章太后,在后宫真正只手遮天的女人。 就知道桂嬷嬷不可能孤身迎敌,真正的敌人,终于出现了! “臣林楚,参见太后娘娘。”林楚随意朝章太后拱了拱手:“情况特殊,一切从简,还请太后娘娘莫怪。” 啪! 章太后快步走至林楚面前,重重给了林楚一巴掌:“带兵擅闯皇后寝宫。林楚,你真以为天底下没有人能收拾你了么?” 章太后眼底闪过一抹猩红:“来呀,将这些乱臣贼子给哀家,就地正法!” “正法?” 林楚玩味的瞧着章太后:“就凭太后娘娘,怕是还没有这个能力!” “你大胆!”章太后抬手,呼啸的巴掌再次向林楚扇去。 这一次她却没能如愿,反倒被林楚将手腕攥的生疼。 “太后娘娘,我敬你贵重让你一次。但,不会再有第二次!” 桂嬷嬷虽身居高位,实际上心肠却是极好的。这些年章太后漠视端木言,都是桂嬷嬷从中周旋,让小丫头无忧无虑成长。 林楚从没有真心要折辱弑杀桂嬷嬷,她只是以这样的方法来逼出她的主子。 所以,她受了章太后一巴掌,算是给桂嬷嬷谢罪。 至于章太后自己,还没有动她的资格! “还愣着干什么?”章太后面色铁青:“快把这些人统统杀了!” “说得对,该把这些人统统杀了!”林楚眼底荡出猩红暗芒。 正文 849 奴婢永生难忘 章太后听的一愣,她要杀了所有护国军。林楚竟说好? “内廷禁卫军是皇上的狗,却听太后号令来对付皇上的妻子和孩子。不杀光,留着过年么?” 章太后瞳孔微缩,林楚她竟然……要将她带来的禁军全部杀光? “你……。” 才开口,林楚忽然将她朝怀中一扯。下一刻便觉出脖颈上一抹冰冷刺骨。 “别动。”淡若秋霜的声音响在她耳侧:“我手里的刀子可不认识太后。” “林楚,你……。” “闭嘴。” 林楚蹙眉,拿匕首轻拍过章太后的面颊:“我胆子小,太后娘娘若总吓唬我。我手一抖,搞不好娘娘就要痛苦。划不来。” “都滚开。” 她目光凌厉,扫过院中的禁卫军:“不然,太后娘娘的死,就得算在你们头上。” “林六爷,你放开娘娘。有什么冲着奴婢来!”桂嬷嬷大叫。 “敲晕。”林楚眼底闪出不耐:“烦死了。” 一个两个都来拖延时间,不知道人生人会死人么? “林楚,你跑不掉的。”章太后气定神闲。 “谁说我要跑?” 林楚周身氤氲出阴鸷如雾的冷沉,手掌在章太后腰间大力一推:“走!” 章太后踉踉跄跄,被林楚挟持着推进了正殿内。 才一迈过门槛,林楚便将章太后劈晕了。将她扔给端木言钟思和石菲菲看守,自己则进入了内殿。 “六爷,您可算来了。” 百里明霜的乳母康嬷嬷迎了出来,见面就行了大礼:“六爷的大恩,奴婢永生难忘!” 林楚半眯了眼眸,康嬷嬷……在等她?! 百里明霜知道她要来? “龙彰宫的情形奴婢与娘娘都不知晓。太后娘娘看的紧,长信宫的人,无法踏出宫门半步。” 这是在同她交代宫中近况? 林楚缓缓止步,一瞬不瞬盯着康嬷嬷。 她与百里明霜不过数面之缘,过往并不令人愉悦。百里明霜如此作为,不得不让她警惕。 百里明霜从不是绣花枕头,今日这一出,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她生产本该在三月之后,若非她愿意,谁能让她提前生产? “六爷,皇后娘娘请您速速进去呢。”康嬷嬷笑容可掬,声音却严厉非常,不容置疑。 “我是男人。” 林楚深深瞧着康嬷嬷:“你确定能让我进入皇后娘娘的内室?” 她来此,的确为了亲眼见到百里明霜。 但,自己去见和被人设计去见,是两码事。 “谁不知道林六爷是神农药局楚圣女的独子?您的蛊术连施蛊王都赞叹不绝,娘娘难产由您调制合情合理。” 林楚半垂下眼睫:“你说的很对,走吧。” 康嬷嬷的说辞滴水不漏,俨然百里明霜早有准备。为了老爹和林止,她必须掌控百里明霜。 无论前方是否刀山火海,她都没有退路! 咣! 寝殿大门被重重关闭,将光明与温暖死死隔绝在门外。 林楚与康嬷嬷转过屏风,走入内室。 康嬷嬷一路暗中观瞧,见身侧人身躯笔直,目不斜视。在心底里,缓缓叹了口气。 正文 850人是我杀的 自打这个谁也瞧不起的外室子来到西楚,惹出了多少事端? 但凡她出现,总能掀起腥风血雨。主子却一再主动的接近这人……真的没有问题么? “六爷请。” 康嬷嬷恭恭敬敬挑起了帘子,亲自迎接林楚走向凤榻。 帐幔后的情形,让林楚狠狠蹙了眉头。 穿着一品宦官服侍的尸体横陈在地面,那人身下的鲜血已大半干涸,凝固成了深褐的硬块。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似仍在昭告着方才的惨烈。 林楚撇过那人面庞,竟是长春宫章太后身边的大总管孟源。 “这人,是奴婢杀的。” 康嬷嬷低眉顺眼说道:“他们要将娘娘身边的人全都拘起来,奴婢不能答应。就拿花瓶砸死了他。” 林楚半眯着眼眸瞧向康嬷嬷,平静的眼神下掩盖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难怪章太后带兵围了长信宫,却迟迟没有动静。算算时辰,百里如霜的孩子早就该降生尘世。 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 康嬷嬷让惜命的章太后瞧见了长信宫众人不要命的疯狂,她选择了退缩。 谁能想到,老迈柔弱的康嬷嬷,为了百里明霜竟能连命都豁出去。 即便没有亲眼瞧见,林楚也不难想象出,凭她一己之力砸死孟源,会有多么的艰难与危险。 林楚手指轻擦过康嬷嬷的手腕,明晰的刺痛感令康嬷嬷眉心微蹙,抬眸瞧向了她。 “孟公公善于调弄药散,嬷嬷如今该是无碍了。” 清冷的声音如涓涓溪流入耳,康嬷嬷身躯一颤,眸色微闪,郑重朝林楚行礼:“奴婢,多谢林六爷大恩。” 先帝的后宫能被章太后独霸多年,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孟源。 孟源善于制毒,下毒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但凡对章太后不利的人,都悄无声息死在他的手段之下。 偏偏,却无迹可寻。 任谁也抓不住章太后的把柄。再加上先帝独宠,章太后渐渐一家独大至今。 林楚初见康嬷嬷,便觉出她气息不稳,呼吸间略带腥甜,显然是着了孟源的道。 她对康嬷嬷,是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林楚淡淡的:“忠心护主的人,该有善报。” 康嬷嬷见她不居功自傲,便也不再客气。瞧她的神色却不由敬重了几分,越发恭谨的替她引路。 百里明霜躺在床上,四肢被柔软布条绑着吊的极高,口中咬着根软木。 她浑身衣衫尽湿,头发湿漉漉贴在面颊上,往日威仪荡然无存。 最触目惊心的,却是她身下床单上殷殷血迹,如遍地盛开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虽美,却是不折不扣的食人花。百里如霜身躯蜷缩如虾,在花心处蜿蜒,似顷刻间便要被血色吞噬。 而她早已力竭,奄奄一息,呈现出颦死之态。 内殿的宫女忙碌穿梭,手中盛满温水的铜盆端过去,却变作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太医呢!”林楚狠狠蹙眉,眼底荡出暗芒如血:“稳婆呢?!” 皇后产子,多大的事情! 百里明霜的身边却只有一群宫女围绕,除了康嬷嬷稍稍年长,旁的人只怕连生孩子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林六爷!” 噗通! 康嬷嬷忽然跪在林楚脚边。 正文 851 我信任你 膝盖与青石砖磕碰的声音,听的屋中人眼皮子直跳。 多疼啊! “求六爷,救救娘娘吧。” 砰砰砰! 康嬷嬷重重叩首,她每一下都特别用力。只一下,额心便泛起殷红,数下之后,已是血肉模糊。 林楚周身冷凝如冰,淡淡注视着康嬷嬷,并没有阻止。 直道康嬷嬷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才慢悠悠开口:“嬷嬷若是再这么磕下去,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一尸两命!” 康嬷嬷身躯一僵,呆呆瞧着林楚。 “怎么回事,起来给我说清楚。” 林楚声音清冷无波,眼眸如三秋月,清润明亮却没有温度。 康嬷嬷久处后宫,什么人没有见过,在林楚的注视下,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和恐惧。 这种恐惧,即便是百里渊都不曾带给她过。让她不由对面前的少年生出信任,皇后娘娘说得对。这个少年或许,真会是所有人的希望。 “一切都是娘娘的意思。” 康嬷嬷不再隐瞒,她的语声和神色都染上了悲凉:“娘娘说……信不过旁人。” 即便是她的生父和太后,百里明霜也不肯相信。宁愿死,也不肯让他们的人,踏入内室半步。 林楚眯了眯眼,百里明霜这是想要表达什么? 百里渊摆明了要用她肚子里的孩子掌控西楚,她这么做,是完全站在了生父的对立面上! “林……林楚。” 床榻上,百里明霜骤然一声低语。声音细弱蚊蝇,却执着的很。 林楚侧目去瞧,她不知何时醒了。眼睛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林六爷请。” 康嬷嬷朝林楚行礼,瞧上去恭敬非常,但是…… 她站的位置极巧妙,挡住了林楚离开内室的道路。她的眼底再度浮现出不畏生死的绝然,俨然是不允许林楚就此走脱。 林楚转身,修长的双腿走至床榻边,垂眸瞧向了百里明霜。 百里明霜浑身湿透,似刚刚从水中捞出,面色惨白如纸,几乎奄奄一息。 “娘娘可还好?” 百里明霜瞧见她时,眼底焕发出奇异的神采。她艰难的勾了勾唇角,示意康嬷嬷给她含了新的参片,才将双手自吊环中抽出。 林楚正在仔细查探百里明霜的情形,冷不防被她一把攥住手腕,力气大的惊人! 林楚挑眉,下意识扯手。却瞥见百里明霜的眼角滑出一滴清泪,她身躯顿了顿,到底没有动弹。 “小楚莫怪。” 百里明霜深呼吸:“此番境况下……请你……进来。实属……无奈。还望小楚……勿恼。” 林楚半垂下眼睫,她恼了有用? 百里明霜的眼眸,再度氤氲:“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整个后宫除了小楚你,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她虚弱苍白,却死撑着一口气扯着林楚不放。大而圆的眼睛蓄满泪水,帝后的骄傲却让她不能轻易发泄。倔强的不肯让泪水落下。 褪去皇后雍容尊贵的百里明霜,也不过是个惹人垂怜的娇俏女人。 林楚垂眸,声音亦是低垂的:“娘娘如何能肯定,我就值得信任?” 在她手里折损的姓百里的还少么?要问百里渊最痛恨的人是谁,或许早就不是林首辅,而是她林楚。 百里明霜说信任她?略搞笑。 正文 852 各个都是狠角色 百里明霜扯唇,笑容苍白而无力。 良久却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肚子:“是本宫执意要让皇儿提前降生,这个秘密本宫只说给小楚一人听。诚意够么?” 林楚抿唇,眼底翻滚出暗沉如海的冷芒。关于早产,她怀疑过百里明霜动手脚,没想到她竟会承认。 皇后产子,牵一发动全身。 百里渊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重视。孩子降生之前,他绝不会允许百里明霜出现任何意外?这当中,自然包括早产。 胎儿早产,虽然能让百里渊早一步掌控朝堂。但是,早产儿夭亡的几率也会增大。 百里渊不会冒那个险。 百里明霜搞这一手,无疑将百里渊全盘计划打乱,也叫旁人猝不及防。 百里一脉,对自己也从不手软,果真各个都是狠角色! “嬷嬷。” 百里明霜瞧向康嬷嬷:“去将大司空夫人请出来吧,时辰差不多了。” “再去……。” 她本就气息不稳,与林楚说话又耗费了太多气力。一心急便翻了白眼,险些再度昏厥。 林楚眼疾手快,将颗药丸塞入到百里明霜口中。功夫不大,她便缓过了一口气,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 康嬷嬷瞧的大喜:“六爷真是好本事,娘娘这是无碍了。” “并没有。” 林楚神色极淡:“我只是以特殊手段来暂时让娘娘获得生气,但违背常理的事情总会付出代价。娘娘若是有所顾忌,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 “这……。” 康嬷嬷犹豫了:“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没有。” 林楚神态绝然:“生孩子需要气力,若想母子平安当行非常之事。娘娘若顾念自身长远,我可以将你体内蛊虫引出,但腹中胎儿只怕难保。” “不必犹豫,一切全仰仗小楚。”百里明霜坚定的开口:“只要皇儿平安,哪怕让我立刻身亡,又何妨?” “嬷嬷。”她明亮的眼眸瞧向康嬷嬷:“立刻到龙彰宫给林宗主送个信,就说……林六爷身体不适,请林宗主立刻前来长信宫。” “司马大人只怕……。” “没有第二条路。” 百里明霜声音微冷:“告诉他,若是林宗主不能来。本宫与小皇子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康嬷嬷答一声是,立刻转身出去。 林楚内心颇有些震撼,百里明霜为了让林止脱身,竟不惜……以性命相胁。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百里明霜说了许多话,也终于卸了力道。 手指软软跌在床榻上,一双秀美紧颦。平静不过片刻,忽而便将身下床单攥住,牙齿狠狠咬住下唇。 她的面颊上汗如雨下,显然使出了极大力气。顷刻间,便将唇瓣上咬出了清晰的齿痕,鲜血淋漓。 林楚皱眉,她前世并非不曾瞧见过生产的妇人,却从未瞧见 如百里明霜这般安静的妇人。 “娘娘,若是痛的话就大声喊出来。”她说。 “不……不可。” 百里明霜无力的摇了摇头:“本宫……不可叫外人知晓本宫……此刻生产。” 正文 853玉大夫人 林楚抿唇,眸色涌动如潮。 百里明霜默不出声,是为了模糊具体的生产时间。长信宫一刻不曾传出皇子落地消息,龙彰宫外的百里渊,便不会真的对端木朗动手。 林楚越发看不透百里明霜。 她入宫不是为了百里一脉的荣宠?把持幼帝,垂帘听政,百里家将自此权倾天下。 她的一系列作为,无疑自毁长城。 为何这么做? “所有人让开条道,将我准备的药材都拿出来,准备接生!” 沉稳洪亮的妇人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脚步声继而接近凤榻。 “玉大夫人。” 百里明霜侧目瞧了一眼,终于长长舒口气:“一切拜托你了。” 林楚回身瞧去,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略显苍老的妇人。 她只穿了寻常一件粗葛布的袄裙,无论是衣裳的料子还是做工都不甚精致。头发也只盘了规规矩矩一个圆髻,别无装饰。 无论怎么瞧,这样一个装扮的妇人,都是市井坊间随处可见的寻常人,毫不起眼。 但,你若细瞧,她的腰杆却挺的笔直。眼底目光如炬,周身氤氲出的威严与沉稳,叫人怎么都不能小觑。 “玉大夫人!” 这是林楚第一次瞧见玉子夫的夫人,对于这个观感,她很有些意外。 玉大夫人出身自清河崔氏,崔氏乃是钟鼎世家名门望族,何况她又是嫡系一脉,身份何其尊贵? 传闻中,崔氏夫人年少时颇复才名,是名副其实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 林楚曾以为,与她相见时,不知要如何的惊艳。 如今瞧上去,她却苍老的难以想象。细想想,如今的崔氏也绝没有超过四十,怎的就像足有五十开外? 加之今日这一身装扮,便如随处可见的……稳婆。 “林六爷请让一让。” 崔氏严肃的目光扫过林楚:“妾身要为娘娘接生,你一个男子凑的太近,多有不便。” 玉子夫他们并不知道林楚的女子身份,她也不愿解释。乖乖退在一旁,将重要位置让给崔氏。 崔氏手脚麻利,一叠声的吩咐宫女准备热水剪刀,药汤。长信宫里,转瞬忙乱,却也多了人气。 林楚默默注视着崔氏与百里明霜,眼底闪过幽冷深沉的暗芒。 百里明霜生产,太医稳婆一个没有。 守在身边的却是她这个杀了皇后亲弟弟的仇人,和百里渊最大政敌大司空玉子夫的夫人! 而在不久之前,玉子夫曾单枪匹马阻拦她入宫。真与她相遇时,却又全不抵抗。 一连串的事情,便似迷雾重重,叫人摸不清头脑。 “皇后娘娘情形如何?”林楚缓缓开口询问。 “娘娘自打有了身孕便日日忧心,身子本就不大好。发动后又迟迟不肯成产,力气频频耗尽。只怕……。” 崔氏软声低语,眼底心疼难以言表。 “快去给娘娘准备些膳食,女子生产且得耗力气呢,怎可力竭?”崔氏继而仰头,高声说道:“多多备些软烂好食之物,硬的吃食便莫要拿来了。” 小宫女们再度行动起来。 崔氏握住百里明霜的手:“娘娘且宽心,给您先前用的药,是林宗主手下能人所制。加上林六爷出手相助,定能保娘娘母子平安。” 正文 854 她是为了等你 林楚眉峰一挑,崔氏来此竟……与林止有关? 那么,玉子夫那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床榻上的百里明霜艰难扯了扯唇角:“夫人,一切……一切靠你了。” “娘娘放心。”崔氏点头:“有妾身在。” 崔氏瞧着众人将所有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才转身再度瞧向林楚。 “林六爷是男子,血污之地本不该涉足。不若与妾身去偏殿候着可好?” 二人一前一后在偏殿里落座,有宫女上了茶水。 崔氏端着茶盏,盯着林楚瞧了半晌,终于缓缓开了口。 “林六爷可知,娘娘已经发动了许久,因何一直不曾诞下麟儿?” 林楚眉目低顺:“愿闻其详。” 崔氏幽幽说道:“她是为了等你。” 崔氏言罢也不去瞧她,专注拿茶盏的盖子,一下下拨动着浮动在水面上的茶叶。 “若非皇后娘娘自己服用了早产的药物,这孩子原本绝不可能在现下降生。” “娘娘坐胎本不足月,却冒险强行生产,又刻意一再选择合适的生产时机,所受苦楚非常人能够想象。” 崔氏叹口气,眼底浮起丝怜悯,手中的茶盏也咣一声搁下了。 “娘娘本为金枝玉叶之躯,却甘愿遭此大难,数度在鬼门关中游走。为的不过是找个合适的机会,与林六爷相见。” “娘娘一番苦心,林六爷明白么?” 林楚眉心微蹙,在崔氏目光灼灼的逼视之下,周身氤氲出冷沉如霜的淡漠。 崔氏所言桩桩件件匪夷所思,她毫不避讳将话挑明,分明逼着她给个态度。 她早知百里明霜心狠,却也想不到她如此能豁的出去。 在这个时空,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凶险的紧。她不但强行催产,至胎儿不足月降生,还要控制出生时辰。 这么一来,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百里明霜这么做,是为了与她相见? 开什么玩笑! “这些事情均是机密。” 林楚淡淡开口:“玉大夫人随随便便说给我听,就不怕我到处宣扬,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崔氏盈盈一笑:“皇后娘娘直到林六爷入宫之后才肯秘密产子,不过是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娘娘肯信任六爷,妾身自然也信任。” “呵。” 林楚冷笑:“皇宫内外多少人知道皇后娘娘发动了?诞下麟儿无非早晚片刻,这秘密能遮掩多久?” 崔氏叹口气:“的确遮掩不了多久,但娘娘却仍旧执意强行催产。她……。” “无非皇权更替。” 林楚半垂下眼睫,不以为然:“并不新鲜。这些事情我不感兴趣。我来此,无非想要顺利迎我父亲和兄长回府去。” 她缓缓抬起眼眸,眼风平和却冷厉如霜:“旁人之事与我无关。” “但,我父亲与兄长乃是我的亲人。谁若对他们不利,我纵粉身碎骨也定然不能放过他!” “正因为如此,六爷必须全心全意维护娘娘。” 崔氏面颊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娘娘早产时调理身子的郎中是我夫君推荐的,这个,林六爷是知道的吧。” 林楚挑眉,所以呢? 正文 855 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崔氏再度端起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浅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再度开口。 “那么林六爷又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首辅大人的授意。而自山野间护送郎中入宫的人,出自宗正府。” 林楚心中一颤,眼底陡然翻滚出冷沉如雾的细碎红芒。 “你在威胁我?” 少年的声音极淡,却如冷硬的冰锥,一下子刺入崔氏的内心。让她忍不住想要战栗。 她只觉眼前少年的眼眸似忽然间拥有了某种魔力,让她周身彻骨的冷。 崔氏手中的茶盏忽而重如千钧,让她的手腕止不住的颤抖。 崔氏闭了闭眼,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怎会拥有如此迫人的气势? 一定是她眼花。 她半垂下眼眸,再度尝试开口:“皇后娘娘她……。 “娘娘早产凶险非常,还需玉大夫人多多照顾,个中缘由便由本座告知老楚吧。” 男人的声音悠扬却淡漠,如经年醇酒,虽香飘四溢却只能叫人敬而远之。 崔氏身躯一颤,才抬了眼眸却见一条人影快若闪电,顷刻间便到了殿门口。 男人那般迫切,与传闻中的冷冽杀伐不近人情,判若两人。 “老……。” 林楚才开了口,目光便狠狠一颤。她楞楞瞧向林止身后的太监,良久无语。 林止缓缓竖起根手指置于唇前,见林楚敛下眸中情绪,才侧首淡淡吩咐:“小容子,替本座瞧瞧娘娘。” 太监并未答言,低着头走的飞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许久,林楚还不能回神。 林止盯着她,狭长凤眸中继而翻滚出暗沉阴霾的冷冽。居高临下凑在她身畔,将她手腕一把攥住:“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嘶。” 林楚手腕被他攥的生疼,瞬间回神,直勾勾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男人弓着背,高大的身躯半弯着,遮挡了她头顶光线。如一把巨大的伞为她遮挡风雨,在他身边时,便觉静谧而安详。 林止皱着眉,绝美如妖的面庞罩着寒霜:“别的男人能如此让你失神,是我的过错。” “别闹。” 林楚面庞一红,飞快瞧一眼崔氏。见她早在小容子进入内殿时就跟了过去,才长长舒了口气。 “在别人的地盘上,你多少顾忌着些!” 她并不愿意暴漏自己的女儿身。 “呵。”林止扯唇,倾身坐在她身侧:“谁敢多言,弄死。” 林楚…… 简单粗暴,就……很林止! 她心中忽而一动,侧目瞧向林止:“你在吃醋?” 林止身躯微僵,仙人玉姿般面孔上浮现出些许不自然:“并没有。” 林楚盯着他,心中的忐忑焦急在那一刻顿去。面颊上生出温暖的笑,灿若春花。 “老尘,承认自己幼稚,不丢人。” 林止习惯性蹙眉,垂眸却瞧见眼前女子笑意妍妍,明媚如朝阳。似一缕阳光,刺破坚冰,让他周身都渐渐温暖。 他的唇角便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到了一声:“好。” 林楚??? 她听到了什么?林止这是在承认自己吃醋? 吃当今皇上端木朗的醋?没问题吧! “小容子的身份,不能泄露!”林止忽而冷硬的开口。 正文 856 他怎么肯 林止吞了吞口水,只觉眼前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丫头可爱的让人心里痒痒的。 尤其是近在咫尺那一张水润饱满的唇,看着就……很想咬一口。 他不敢得寸进尺,努力让身躯绷直,连带着面容肌肉也绷直。连说话的腔调,都恢复了冷硬。 林楚对他的转变并未在意,在她的认知里,林大美人冷冰冰奇奇怪怪是常态。 “放心,我还没有活够。” 她懒洋洋接话。 泄漏小容子的身份?她疯了! 她方才绝对不会瞧错,被玉大夫人领去凤榻的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太监。亦不是林止身边任何一人。 而是……端木朗! 当今皇上端木朗!!传闻中卧病在床,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端木朗!!! “你与皇……小容子都离开了龙彰宫,老爹呢?” 林楚眸色暗沉如海:“若非父亲从中周旋,百里渊哪肯让我离开?” 是林首辅以自身为人质,换取了林止离开龙彰宫的机会。 “陆安还在龙彰宫,我将鬼卫精锐尽数留给他调配,老爹很安全。” 林止素来行事周全,有他一番安排,短期内林首辅不会有危险。 林楚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目光随意朝内室一瞥:“让他出宫,百里渊怎么肯?” 林止与百里渊对峙就是为了端木朗。 林大美人若离开龙彰宫,端木朗便彻底落入百里渊的掌控,他实际上求之不得。 如今正是夺权的关键时刻,百里渊怎能让端木朗离开他的掌控? 即便留下林首辅当人质,他也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若是皇上离开,他自然不肯。” 林止淡淡开口:“随我出来的不过是个小太监,哪里能入了他的眼?” 他唇畔勾挑出讥诮微凉的笑容。 “在世人眼中,皇上如今已然下不得床。” 一个下不得床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林楚浅抿了唇瓣,眼底闪过细碎暗沉的星芒。 玉大夫人崔氏说,为百里明霜催产的郎中和药物,都与林家有关。如今看来,连端木朗的重病,竟也是一早布下的假象? 今日种种,是不是早在林止的计划当中? 既然宫里一切尽皆在他掌控,又何必放出孔明灯将她引来? “皇室一脉虽子息单薄,却并未到了一脉单传之地。” 林大美人瞧见林楚眼底的怀疑,面色骤然冷暖,声音继而发沉:“就在昨日,西楚境内所有皇族男子,尽皆毙命。” 他的目光里极快的闪过一抹沉痛,那沉痛令林楚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似乎抓住了什么。再看时,林止眼底却只余冰冷。 方才那一瞬的感觉便也荡然无存。林楚甩甩头,抛开了心底的怪异。 “我只能叫你入宫来,只有守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放心。你……肯信我么?” 林楚心中一颤,猛然抬头。 林大美人素来冷沉,即便身份卑微跌在了尘埃里,却也是清冷孤傲的。 何时瞧见他,都如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天神。 但,他最后那一句话出口,却分明带着些微颤抖。 他说话时语气神态一贯清冷无波没有半分情感,独独一句肯不肯信,却叫他情绪波动如斯? 他在紧张!对她紧张?! 正文 857宁负天下,不负卿 林楚牵牵唇角:“信。” 四下里静了一静,半晌无语。 林楚抬头瞧去,林大美人面颊上带着丝浅浅的笑。这一笑如云破月来,冰雪消融。 林楚一瞬瞧的痴了,待要细看,那人却已恢复了常态,仍旧如雪中莲一般的清贵。 方才一笑便如昙花一现,恍惚中叫人疑心是瞧花了眼。 “这一路可累?待诸事大定还需过些时候,你先歇会?”男人柔声低语,缱绻温柔。 林楚摇头,如今箭在弦上,步步危机,她哪有心思休息? 百里明霜本可以顺利生产,却私下用药导致早产,又在百里渊入宫后故意拖延生产时辰,秘密产子。 她冒了这么大风险,随时有可能一尸两命。如此不计后果…… 林楚蹙眉,猛然抬起头来。 “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打转。老尘即便为了保护皇上,下这等猛药也有些……。” 她眼底有微冷暗沉的红芒闪过,强压下心底的暴虐不满,将未出口的过分两字强行吞下。 她对百里明霜没有好感,对她身后母族更为厌恶。若是两军对垒,这些人即便死在她眼前,她也不会瞧上一眼。 但是……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一个孕妇实在令人发指。 她也是女人,不能够认同以如此激烈的手段对付一个女人! 即便那人,是他的亲人。 林止眼底翻滚出阴沉如海的暗,周身陡然氤氲出悲凉孤寂的冷。 林楚恍然间,男人低沉磁性如经年醇酒般的嗓音在她耳边说道:“虽然我不是好人,却也不屑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悲凉,却被强压抑成了不经意的淡。方才面颊上出现的柔,瞬间碎裂成了木雕泥塑般的沉默。 林楚心底没来由的一痛,似被蜜蜂猛然蛰了一下。她才说过会相信林止,不过片刻却怀疑今日种种乃是他布的局。 “对不起。”她说。 身躯猛然前倾,被林止一把扯入怀中。 他的力气极大,似要将她纤细柔软的身躯揉进自己身体。箍的林楚几度喘不过气。 “宁负天下,不负卿。”他说。 林楚心中狠狠一颤,似被一记重锤砸下,激荡的难以自持。 林大美人清冷而淡漠,方才那句话也没有丝毫温柔与甜蜜。只简单几个字,却是终身的托付与承诺。 瞬间,击溃了她的心防。 “老尘,你……。” 她才开口,头顶便有大片阴影投下,是林止放开她的身躯后,轻抬起了手掌。 林楚心中一紧,他却只将手掌轻轻落在她面颊一侧,将她散落的碎发挂在耳后。 “怀疑容易,信任却难。总要慢慢学着习惯。” 林楚悚然一惊,抬眼瞧去,林大美人的失态已荡然无存。 他的面容虽一如既往容色清淡,但那暗夜般的狭长凤眸,却光滑潋滟能照进了人心,俨然心情不错。 林止此刻的心情真的不错。 他半生沉沦在无间地狱之中,与血海为伴,世间哪个人见了他不是避如蛇蝎? 便如天下间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 但,那些人顾忌他手中权柄,每每相见分明痛恨,却刻意作出副恭敬喜爱的嘴脸。 只有眼前的小丫头,与他相对从未有过片刻的伪装。 自打第一次与她相见,她便从未对他心生畏惧,素来将她心思明明白白展露在他面前,真诚而清晰。 或许就是因为难得的真,才渐渐就入了他的眼,他的心。 正文 858 我会努力学着习惯 “我会努力学着习惯。” 林楚虽不知林止在想些什么,但想起他从前的生活,只觉心疼。 “恩。” 林止点头,知她以为自己受了伤害而难过,也并不去解释。 他的唇角不可遏制勾起:“好,我亦信你。” 能被人这般信任滋味不错,可惜……小丫头太博爱。 他眸色微凝,总有一日她心底中的信任,只会给他一人! “皇后娘娘搞出这一手,当然不是冲着皇上。” 林楚凝眉沉思:“若是冲着皇上,昨日出现在长信宫中之人便不会是我,更不可能是玉大夫人。” 大司空玉子夫往日里瞧上去玩世不恭嘻嘻哈哈,实际上却在暗中不遗余力均衡着百里渊和林家之间的势力。 整个天下,他大约才是对端木皇室最衷心之人,没有之一。 正因为如此,在城门口被他阻拦时,林楚非常震惊。 百里明霜若一心要端木朗身死,怎么都不可能在太医稳婆均不在场的时候,独独宣召玉大夫人入宫,照顾她生产。 但,百里明霜素来不是都在为了百里家的千秋霸业,不遗余力的贡献力量么? 忽然搞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举动是…… “呵。” 林止冷笑,狭长凤眸带着洞悉一切的明润。 “皇后娘娘如今只在一人之下,小皇子出生便是太子,未来的皇上。她的荣宠天下任何女子均不可比拟。百里渊若是荣登九五,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林止眼底露出讥讽:“那时的百里明霜充其量是个公主,小皇子的地位会更加尴尬。你以为百里明霜心中,没有计较?” 公主哪里有皇后尊贵?更何况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安危。 百里明霜才是这天下,最清醒的人。 林楚深呼吸,只觉齿冷。 权势富贵便似张巨大的网,世人贪恋那张巨网不肯离去。即便被巨网吞噬,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在那巨网之下,人伦纲常可以尽数抛却。 只余算计! “皇后此举,怎知不是试探?” 端木朗今日分明神采奕奕,她亦将护国军调入内宫来。 百里明霜若是为了试探他们的底细和实力,这一举无疑相当成功。 若真是如此,那……细思极恐。 “呵。” 林止扯了扯唇:“皇上称病久已不上朝。世人许久不曾瞧见皇上离开龙彰宫,我与你又远在两江。这些日子以来,你以为主持朝中诸事之人是谁?” 除了手握兵权的皇后生父,又贵为国丈的百里渊再不做他想。 此番境况之下,百里明霜完全没有试探的必要。 若非她命人送信前往两江,待他们回转上京时,大局早定! 单凭林首辅一人,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我以为……。” 林楚微颦了眉头:“百里如松身死,百里云笙也遭了重创,百里渊多少会有所收敛。却不曾想,居然如此变本加厉!” “野心若是可以随意消除,便不能称为野心。” 林止眼底渐渐生出冷意:“若皇帝大行,想要改朝换代,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正文 859 死胎 西楚先皇规定,若遇皇帝忽然驾崩,且并未留下传位圣旨时。由皇上身边秉笔太监,内务处守职大臣联手,有权利拟出一道遗召。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百里渊可趁之机。 林楚凝眉:“若是再控制了九城兵马司和大内禁军,便等与将京城内外和皇宫上下统统掌控。待到天亮,百官便只能朝拜新君。” “恩。” 林止眼底暗芒如星。 “京畿西山大营的虎符素来为大司马掌管,内廷禁卫军皆为百里云笙亲信。皇上身边秉笔太监李秀,是皇上幼年登基百里渊摄政时,他亲自挑选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心腹。” “至于内务处六部值守大臣,只怕有一大半都是百里渊的门生。” 林止的声音一时冷凝如冰。 林楚浅抿了唇瓣,良久无语。 情势不容乐观,百里渊篡位似乎水到渠成。唯一的变数,就是百里明霜! “林宗主,不好了!” 内室陡然传出急促脚步声响,康嬷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殿下……没有气息!” “什么?” 这一声不啻与平地惊雷。 林止轰然起身,即便他素来稳如泰山,却也震惊于方才听到的言语。 他这几日疲于奔命,为的便是胎儿平安降生。若是百里明霜产下死胎,后果不堪设想! “你且稍后,我去瞧瞧。” 林楚抢先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林止蹙眉瞧着她:“万事小心,若实在无力回天。我只要你平安。” 林楚心中一暖:“好。” 内殿之中血腥味扑鼻,床榻上的百里明霜汗湿衣衫,早已力竭几近昏厥。却强撑着一口力气,用腥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床边的端木朗。 端木朗怀中抱着个襁褓,满面悲戚。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体如筛糠。即便见惯了大场面的玉大夫人,也似慌了手脚。 “皇上!” 百里明霜深深吸口气,挣扎着想要起身:“臣妾有罪,是臣妾……。” “明霜何罪之有。” 良久,端木朗才重重叹出口起来:“是朕没有福气,终究与这孩子缘分过浅。” “不!” 百里明霜泪如雨下:“若非臣妾异想天开妄用药物,也不会害的皇儿……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语声未落,她便将覆在身上的薄毯一把掀开了,半个身躯都掉在了床榻边。 “娘娘!” 康嬷嬷飞快冲了过去,跪俯在她脚边,将她身躯死死按住:“您才刚刚诞下皇子,万万不可见了风呐。” “嬷嬷你放手。”百里明霜无力摇头:“我是西楚的罪人,都是我的错。” “皇上。” 康嬷嬷转过身,朝端木朗磕头如捣蒜。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和皇子。娘娘如今的身子虚弱至极再受不住打击。请皇上饶了娘娘,所有罪责都由奴婢一人承担吧。” “今日这事……无人能承担。” 端木朗深呼吸,缓缓自襁褓中抬起眼眸:“长信宫所有人听旨。” 众人身躯一颤,人人皆恐惧战栗。 皇后诞下死胎乃天大的丑闻,这丑闻却被他们知道了,还能活? 长信宫上下,一片哀泣。众人体如筛糠,却无人敢啜泣出声。 正文 860 除非你想叫他死 “待朕走后,速速将……” 端木朗瞧一眼手中襁褓,喉结滚动半晌,才再度移开了眼眸。 “将他葬了,今日之事万不可再提起。朕若听闻有人私下议论此事,定斩不饶。听到了么?” 众人气息一凝,只觉不可思议。 皇上的意思是……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用陪葬?不用死! 端木朗皱眉低咳:“朕的话,没有听到?” “奴婢(奴才)遵旨!”宫女太监们如大梦初醒,俯首称是。 “康嬷嬷。” 端木朗闭了闭眼,将怀中襁褓递过去:“这事……你去办吧。” “先叫我瞧瞧。”百里明霜探出手去:“叫我瞧瞧他。” “娘娘。” 康嬷嬷瞧一眼百里明霜只觉不忍,迅速别开了眼:“无缘之人,您还是莫要瞧了。免得徒增伤感。” “那便叫我先瞧瞧。” 林楚的声音清冷脆糯,康嬷嬷忽觉手中一轻,怀里襁褓便被人给抢了去。 “你……林六爷这是何意?” 林楚并不答话,垂眸朝怀中瞧去。 襁褓里的孩子早产数月,身子小的可怜,手脚蜷缩如虾眉头紧颦。一张小脸皱的如同菊花,瞧上去难看的紧。 他将双目紧闭,鼻翼半晌不曾翕动,嘴唇乌青,面色也是铁青,果真没有气息。 “还请林六爷将小皇子还给奴婢,莫要再徒增娘娘的伤感。” 康嬷嬷沉声说着,心中才对林楚涌起的敬重顷刻荡然无存。这位林家的小六爷是有几分本事,却太没有眼色。 一味的拦下小皇子,娘娘得多伤心?说着话,她便上前几步,伸手便要去林楚手中抢夺襁褓。 “给你?” 林楚瞧她一眼:“若是给了你,只怕小皇子就真的没命了。” 康嬷嬷眨了眨眼,才在思量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却见林楚三两下剥了小皇子的襁褓,将赤条条一个婴儿倒提在了手中。 “你要干什么?”众人瞧着只觉惊骇。 林楚不答应,伸手朝婴儿臀部狠狠拍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在内室上空回荡,打的所有人心惊肉跳。 “住手!” 康嬷嬷瞪大了眼,气的浑身发颤。 这个林六爷也太大胆了些! 即便是死了的皇子也是皇子,怎能容你扒了衣服随便拍打? 她怒冲冲朝着林楚冲去,发誓要将小皇子抢回。 “站住!” 林楚眼眸微抬,朝她随意一瞥,微凉冷冽:“除非,你真的想叫他死!” 康嬷嬷气息一凝,只觉林楚目光如森冷的刀,逼的她周身冰冷再也迈不动步子。 细密的汗珠子自她额角渗出。 她大半辈子都在后宫里沉沦,什么样阴损的手段没有见过?却不知为何,那人不过随意一瞥,竟叫她再不敢反抗。 林楚不理会任何人,抬手朝小皇子臀部连连击打数下。 啪!啪! 清晰的巴掌声,听的人眼皮子直跳。 众人断定,林家的这位小六爷死定了。 那可是皇子! 你打一下不过瘾,居然打个不停。还当这皇上的面。 嚣张狂妄,总有到头的时候。 一侧的端木朗目光灼灼面色阴沉,却并未开口阻止。 “咳咳,哇。” 忽听细弱一声低咳传来,小皇子居然张嘴吐出一口脓血。 再之后,长信宫里便传出哇一声婴儿啼哭。 正文 861 受得起他这一礼 “怎么……!” 端木朗惊着了。 那一声啼哭极其微弱,便如小猫崽子啼叫,若有似无。 但,他绝不可能听错! 他的孩子,那个生下来便没有气息的孩子居然……活了过来?! “小皇子,小皇子这是好了?”康嬷嬷瞪着眼,面上表情一时凝滞,又惊又喜。 “还不算。” 林楚将小皇子平放在桌面上,从头到脚细细抚摸打量。 新生儿早产,较之正常婴儿瘦弱娇小的多。 不足月的婴儿身体虚弱,多少都会带有肉眼无法识别的病变,甚至可能伴有脏器内腑发育不完全的情况。 但是…… 林楚半眯了眼眸,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小皇子的器官发育良好,除了少许缺氧的症状,竟没有丁点不妥。 在当下的世界,这个状况超出了她的认知。 “怎么,是皇儿有什么不妥么?” 端木朗离她最近,将林楚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眉峰紧蹙,下意识高昂着头颅,不去瞧躺在桌面上的小东西。 他怕……赋予小东西太多的希望,到时迎来的失望,会将他毁灭。 “并没有,小皇子的状态非常好。” 林楚半垂下眼睫,朝端木朗勾了勾唇,以示安慰。 她手中动作极快,三两下将襁褓裹好,放在康嬷嬷手中。 “小皇子出生时不足月,又在母腹中憋闷的太久,至脓血倒灌憋了气海。如今已经将脓血给吐了出来,虽缓过了一口气却也不可掉以轻心。还需仔细静养才是。” 康嬷嬷张着嘴,半晌无言。 林楚挑眉:“嬷嬷不该去给皇子备些吃食?” “奴婢这就去。” 康嬷嬷双手颤抖着将小皇子一把抱紧,眼底顷刻荡出氤氲,喜极而泣。 “我的皇儿……。” 百里明霜的双手努力撑着床榻,将头颅高高扬起:“皇儿醒了么?” “醒了,醒了。” 康嬷嬷含笑将襁褓递向百里明霜:“娘娘快瞧瞧,小皇子好好的。” 康嬷嬷尚未走至床边,便被斜刺里一双大掌将襁褓给劫了去,落入到端木朗怀中。 男人一双眼眸盯着怀里小小一团身躯微僵,他的眼底情绪复杂深沉。不知是惊是喜,亦或是悲凉不舍。 “明霜。” 他一步步走向百里明霜:“咱们的皇儿好好的,朕替端木家多谢你,你辛苦了。” 百里明霜掩唇嘤嘤抽泣,待端木朗将襁褓放在她身侧,便将全副身心都放到婴儿身上去了。 “林六爷乃是我西楚的贵人,请受朕一拜。” 谁也不曾想到,端木朗忽然朝着林楚拱手一礼。林楚吓了一跳,侧身便要避开。 她才稍稍一动,便撞上身后男人坚实的胸膛。 微一侧首,是林大美人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男人顺势环住她的腰身,将唇瓣贴在她耳侧轻轻说道。 “站着别动,你受得起他这一礼。” 男人气息温热,钻入林楚耳中,烫的她浑身一颤,俏脸微红。 心思恍惚中,端木朗已经郑重朝她行过了一礼。 “西楚有你二人,是国祚百姓之福。” 林楚眉心微蹙,只觉端木朗这话说的太过夸张,她并不愿接受。 正文 862 你还能再不要脸些么 “皇上这么做可折煞微臣了。今日机缘巧合救了皇子,无非是微臣从前曾瞧见过此种境况罢了。一切全仗皇子命大,不该绝。” 痰迷心窍,初生不哭的婴孩,在林楚那个时代并不在少数。 无非是端木朗他们关心则乱,能救回来,实在不足为奇。 端木朗听她这么说并不反驳,浅抿了唇瓣朝她微笑。眼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落在林止搭在林楚腰间的大掌上,飞快一扫,意味深长。 林楚抬手,拿胳膊肘撞向林止侧腰。这男人怎么忽然如此没有眼色,当着外人的面搂搂抱抱,两个大男人…… 他不要脸,她还是想要的! 然而,身后男人的身躯却钢铁一般坚硬。撞得她的手肘生疼,那人却纹丝不动,反倒将手臂收的更紧。 “瞧你,累了大半夜都站不住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再度喷洒在她的耳边:“你靠着我,只管放心,绝不会让你摔倒。” 林楚??? 你还能……再不要脸些么? 一侧的端木朗将二人互动瞧在眼中,抬手掩唇轻咳一声。眼底却闪过若有似无的笑。 “小楚与阿止哥的感情真好。”他幽幽开口:“朕终于放心了。” 林楚眯了眯眼,阿止哥这称呼就……哪里怪怪的。 他的神态眼神,就好像……知道些什么。 “小楚。” 百里明霜抬眸瞧向林楚:“你救了皇儿,自此后就是我的恩人。皇上既然没有拿你当外人,自此后,我便也这么称呼你可好?”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星芒。 似乎从她今日出现在长信宫开始,百里明霜对她的称呼就变作了小楚。 一个名字倒是没什么,但……这么称呼她的,大多都是她的亲人朋友。 百里明霜和端木朗,何时与她这么熟悉? “不必多想,他们是真心实意。”林止在她耳边低语:“至少现在是。” 林楚蹙眉。 说起来,今天的林止似乎也……怪怪的。与端木朗的相处方式完全不似帝王君臣。 莫非世人传言,他是靠着与端木朗暧昧不清才得到的信任……是真的? “小楚,本宫知道你对本宫素来有戒心。” 百里明霜挥了挥手,叫康嬷嬷将小皇子抱走,眼底氤氲已半分不见。 她深深吸口气,转瞬恢复成素日里端庄自持的六宫之首。 “本宫原不想将你拉入这肮脏的漩涡之中。无奈本宫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唯有你。” 她叹口气:“本宫暗中瞧了你许久,唯有你值得信任。皇上……。” 百里明霜侧首瞧向端木朗:“皇上,可否请您先行回避,待臣妾与小楚说些体己话?” “明霜将将生产身子虚弱,还该多歇息才是。余下的事情便交由朕吧。” “皇上?”百里明霜微微一愣。 “明霜不必多言。” 端木朗勾唇一笑,久病苍白的面孔上,浮起丝一抹奇异的嫣红。他的眸色柔软如水,将她罩定。 “你为朕所做之事,朕心里都明白。如今,你且好好歇着,万事有我。” 百里明霜瞧着他,眼底渐渐氤氲。 “康嬷嬷将皇儿放下,去将所有人摒退。玉大夫人也暂且先去偏殿歇息,除了小楚和阿止哥,旁的人都退下吧。” “朕的时间……不多了。” 正文 863 一命换一命 林楚冷眼瞧着,端木朗在说自己大限将至时,周身平静无波。 平静的便如,在同人议论着花园子里哪一朵花开的最美。而他方才谈论的,却分明是自己的生死! 端木朗从不是个蠢货,他早就知道皇子出生后他的下场。 他有的是机会叫百里明霜胎死腹中,但他没有。在瞧见小皇子生还那个瞬间,他眼中的欣喜真实明晰。 一命换一命,坦然接受。 此刻的端木朗轻轻坐在百里明霜身侧,展臂将柔弱的妻子揽在怀中。 他卸了帝王冰冷尊贵的面具,只用温柔而神情的目光,注视着怀里虚弱不堪的美人。 在那个瞬间,他周身都似带着光,如神祗般俊美无涛。 林楚心中忽而一动,这样的端木朗怎么瞧着……莫名有些熟悉?就像…… 忽觉手掌一暖,回首瞧去,是雪中莲般男子一张俊彦。她的心狠狠一颤,痴痴瞧着温柔如水的林止。 她终于找到了熟悉的源头,温柔的端木朗竟与此刻的林止……极其相似! 尤其是他们的眉眼,一样的狭长,一样的…… “老楚这么看着我,可是被我的美色所迷,难以自拔?” “咳。”林楚低咳,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 再看端木朗,他颧骨高耸,眼睛也比林止要圆润一些。林止的五官则无一处不完美,眼睛深邃幽沉,瞧之便能令人沉沦。 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她怎会觉得这两个人相似?一定是累的狠了,产生了幻觉。 “都坐吧。” 端木朗朝他们点点头:“今天没有君臣,只有朋友。” “明霜。” 他垂首朝着妻子温柔的笑,大掌轻抚过她凌乱粘腻的长发。眼底却无嫌弃,只有宠溺和不舍。 “只怕今后,朕不能再陪你和孩儿成长。以后的路还长,我走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 百里明霜身躯一颤:“皇上您……您都知道?” 端木朗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容教往日更加的温柔。 此刻他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个宠溺着爱妻的普通人。 “我……虽不聪明,亦不是个合格的帝王,但不至于蠢盹如猪。谁人真心待我,我是能分清楚的。” 他的目光渐渐沉而深邃:“我知道,你我大婚数年,你一直无所出是为了我。” “我也知道,你将你父亲安排给我的后妃统统除掉,并非出于嫉妒,仍是为了我。” 林楚皱眉,心中多少有几分惊愕。 在她心中,百里明霜素来是个手段狠辣之人,忽然听到这么一番完全不同的言论,叫人……不敢相信。 “明霜。” 端木朗以手为梳,一点点小心谨慎梳理着,百里明霜被汗水打湿纠结在一起的秀发。 “我一直都知道,若是西楚天下添了位沾有百里血脉的皇子,我便没有存于天地的必要。太子出生那一日,便是我端木朗的忌日。” 林楚听的心中一震,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百里明霜数年一无所出,甚至打算借自己的手除掉与她争宠的百里明漪,并不是为了她自己的荣宠。 而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正文 864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为了能叫端木朗多活一日,百里明霜宁愿被天下人耻笑,背负莫须有的骂名。只为了能够与他……多相守一日。 “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让别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 端木朗声音渐冷:“若朕在这天下必须留存骨血,那个孩子必须由你来生。” “所以,朕这些年一个个往后宫抬女人,不过是为了制衡你爹。朕从头到尾,没有碰过她们任何一个人!” “素日与那些宫妃欢好的,不过都是朕的替身。朕从不曾去瞧过她们一眼。” “我不想叫你为难,更不想叫你手上沾染过多的血腥。所以,每每发觉有受孕的宫妃,便叫阿止哥私下处置了。 端木朗的诉说,让林楚心头巨震。 百里明霜为了他甘愿背负天下骂名,他为了百里明霜又何尝不是? 难怪林茉染有孕后,被以那样惨绝的方式处死,他却能无动于衷。 原来竟是因为…… 这是多么深沉的一种爱?! 爱你在心口难开,两个有情人,却都得被迫带着面具在人前互相伤害。 压抑到……令人窒息! “明霜。” 端木朗为百里明霜松松挽了个发髻:“你命人偷偷换下的莲子羹,我都借李秀的手重新换了回来。” “什么?” 百里明霜身躯巨震,一把攥住端木朗的衣袖:“皇上可知,那些送去龙彰宫的莲子羹里面有……有……。” “有毒么?我知道。” 端木朗笑容温和:“我出生时身体康泰,直到登基之前,都与常人无虞。怎么可能忽然得了久治不愈的病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感受到百里明霜的颤抖,端木朗更用力的握着她的手掌。 “我早知那莲子羹里有毒,但我若不吃,你父亲不知会如何为难你。” “你……。” 百里明霜呼吸凝滞,泪水自腮边滚落:“你真傻!” 端木朗垂首,瞧向百里明霜身旁熟睡的婴孩,眼底渐渐柔软。 他的唇角生出灿烂的笑容,温暖而柔软。 “百里渊到底小瞧了我。只要我们的儿子能好好活着,用我的命来换又有何不可?” 他缓缓抚摸着百里明霜的头发:“皇儿身上虽然流着百里一脉的血,却也是端木氏的延续。他是我端木朗的儿子,任谁也无法改变。我又怎会去伤害他?” “明霜。” 端木朗瞧向百里明霜:“我已经下了旨给李秀和内务处,立吾儿端木康为新帝。自此后,你为我西楚至尊至贵的太后。明日早朝,朕的遗诏便会传遍天下。” 此言一出,林楚再度抬起了头,心中已是万分惊骇。 端木朗想要做什么?他居然……连遗诏都备下了? “真好。” 端木朗的手指在百里明霜发间穿梭,嫌弃方才为她绾的发髻不好看。拆开来,又细细重绾了一个,再拿支粗糙的凤头钗别了。 端详片刻,眼底暖意融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的声音如柔软的春水,能消融冰雪。 “初见你时,你低着头站在金殿之上,那一头乌发如云,乱了我的心。” 端木朗浅浅勾着唇瓣:“自那时起我便日日想要为你挽发,却碍于身份不得而为。” “民间夫妻大婚后,丈夫均会为妻子挽发以示恩爱,今日总算能如愿。” 正文 865千古一帝 端木朗的手指在凤头钗上缓缓擦过:“这钗子是我年少时自己雕刻,不及司珍房首饰精巧,你莫要嫌弃。” “臣妾……” 百里明霜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臣妾怎会嫌弃,臣妾喜欢的不得了。” 林楚瞧的唏嘘不已。 人人都道帝后荣光无限,多少人为了得到那个位置,抛却了伦常生命。 却不知,如今处在那位置上的两个人,心底里盼望的,不过是能如寻常夫妻般平淡一生。 世人常言,最是羡慕帝王家。 而天下至高无上那人心目中最向往的,却不过是寻常百姓的生活。 也许,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 端木朗良久无言,温柔如水的眼眸好半晌,才恋恋不舍自百里明霜面容上移开,瞧向床榻上熟睡的端木康。 男子眸色微动,缓缓俯下身躯,在婴儿细嫩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今天下午,李秀同样呈了莲子羹上来,朕已然当着他的面用了。” 端木朗的语调低缓而平静,无半分起伏。如在说着别的人,别的事。 百里明霜却惊得一颤,险些从床榻上弹起,却被端木朗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按住。 “你……你怎么能吃?!”百里明霜急的气息不稳:“你可知,可知……。” 那碗莲子羹里,下了让他活不过今夜的毒药剂量! 百里明霜哑了嗓子,声音含在唇齿间滚动了半晌,终是不忍出口。 端木朗勾唇一笑:“时至今日,我必须得死。” “只有我死了,才能让很多人好好活着。但,我却不能叫你亲手杀了我。” 他语声一顿,眼底便浮起丝光彩,岁月静好。 “待到皇儿长大后,若是得知自己母亲毒杀了自己父亲,你叫他如何自处?” “所以,我只能死在旁人手上。” “不然,你以为李秀与我日日相对,对我言行熟悉入骨。即便我扮作个小太监能瞒过你父亲,又如何能瞒过他?” “我……我……。” 百里明霜唇瓣微动,声音却被哽咽替代。 林楚再次动容。 万没想到,端木朗居然是这般性情之人。为了自己妻儿,能毫不犹豫牺牲自己。 “阿止哥,小楚,明霜。朕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定要记好。” 端木朗忽而坐直身躯:“朕留给李秀的圣旨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迷惑百里渊布下的疑阵。朕今日前来,便是为了传达真正的旨意。” “什么?”众人听的一愣。 端木朗垂首,将盘在腰间的玉带解下。 双指用力一扯,嘶一声将玉带从中扯开。自夹缝中缓缓抽出条细薄的软布,再将布卷好递给林楚。 “朕如今将真的圣旨交由小楚保管,待出宫后妥善保存。” 林楚眸色微凝,眼底荡出细碎星芒。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端木朗居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以自残和假的遗诏来迷惑敌人,换取片刻的自由。在世人都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找到最可靠的人,传达真正的旨意。 这般的心机和隐忍,若是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西楚历史上的千古一帝。 可惜……生不逢时。 他存世的有限时间里,只能成为百里渊的傀儡! 正文 866 许你一世安乐 “同样的诏书,朕在很早以前给了大司空一份。” “若是有朝一日,康儿不可胜任西楚帝位,你们二人可同时手持诏书废他帝位,扶植朕诏书中提及之人即位。” 端木朗郑重瞧向林楚,最终扫一眼林止,眸色复杂而沉重。 “两份诏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他深深吸口气:“这法子,是迄今朕唯一能想出,挟持制约百里渊的方法。” 林楚再一次叹服于端木朗的心思和谋略。 他早已预见到今日之祸,悄无声息未雨绸缪。 他先是安排林止组建宗正府,牵制百里渊。待百里渊将全副精力放在林止身上时,却偷偷将传位圣旨给了大司空玉子夫。 然后,又安排了自己得到相辅相成的同一份圣旨。从而杜绝了掌管遗诏的玉子夫,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个人,是个人才! 可惜……可惜…… “小楚,出宫后见到言儿,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我那时胆子小又……太自私,不敢……” 他深深吸口气:“欠她的,我到底都还了。” 林楚愕然中抬头,端木朗怎么忽然间,冲她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待要细问,他的眸光却已再度瞧向百里明霜。 “明霜。” 端木朗忽而低咳,双手却紧紧抓住百里明霜一双素手,不肯有片刻的放松。 “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陪着我们的康儿好好活下去!” “我去以后,替我守护好西楚万里河山。” “黄泉路上,我会等你,待你百年后一同入轮回。” 他深深吸口气:“但愿来世,我非帝王……你非后。只做一对寻常……寻常夫妻。许你……” 他眼底焕发出奇异的光彩:“许你一世安乐。”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终被咳声取代。 百里明霜才要说话,他却陡然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大踏步朝殿外走去。 百里明霜的手指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将掌心刺的血肉模糊,却半个字也没有说。 林楚瞧的动容,端木朗分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才毅然决然离开百里明霜。 帝王有帝王的骄傲,他绝不能允许自己毒发惨死的模样,落入心爱女人眼中。 百里明霜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 任由泪水横流,却并没有出声挽留。她氤氲一双泪眼,默默盯着端木朗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你藏好了圣旨速速离开。” 林止瞧向林楚:“迟些时候丧钟一响,便再也走不得了。” “你呢?”林楚颦眉:“我今天来,是接你和老爹出宫。” “你且去。” 林止声音低沉急促:“待诸事安定,我自会离宫与你会合。如今,护送圣旨安全出宫最要紧。” 稍顿一下,他再度开口:“我会找机会让父亲先离宫,你放心。” “好。” 林楚半垂下眼眸:“你……诸事小心。” 林止架着端木朗越去越远。 端木朗早病入膏肓,整个人挂在林止身上,完全借助林止的力量才能勉强行走。 而,传闻中冷冽淡漠的林大美人,竟半点不嫌弃。仔细而妥帖的照顾着端木朗。 那两人的背影极其和谐,让林楚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们的状态,直觉中似乎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正文 867 皇帝驾崩 林楚甩了甩头,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此刻要紧的,是手里的遗诏。 她将手中遗诏握紧,这玩意可是个烫手山芋,如今却与她的生死浑然一体。 她入宫大张旗鼓,百里渊盯得虎视眈眈,要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将遗诏带出宫? 她幽幽叹口气,皇上,你可真会给人出难题! “娘娘,可否借针线一用?” 百里明霜并未询问林楚的意图,只吩咐人给她取了针线。 林楚自行将外衫除下,撕开领角,将布卷缝在衣服中。之后,片刻不敢停留,马不停蹄离开了长信宫。 为掩人耳目,他并未叫护国军众人跟随,同他们自两个方向出宫。 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林楚握紧着长信宫出宫令牌,时刻不敢松懈。 宫门已近在咫尺,再走两步便可大安。 咚! 天地间忽而响起粗狂,低沉,悲凉一道钟声。 林楚心中一颤,暗道不好。 侧耳细听,钟声延绵不绝余韵绵长。 “六爷快走!”引路的康嬷嬷面色焦急。 林楚抿唇,瞧着近在咫尺的宫门不做他想,脚尖朝地面一点,纵身朝宫门口掠去。 咚! 第九道钟声经久不息的余音中,宫门厚重门扉迅速关闭。 林楚身躯终被隔绝在宫门之内,仅一步之遥。 “皇上驾崩,京城戒严!” 皇宫内,传令官肃穆悲凉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林楚眸色一凝,终是……来不及了么?她心情异常沉重,今日被困宫中,将面临之事,不敢想象! 端木朗最终毒发,林止始终在他身旁伺候,百里渊固守在龙彰宫外。 那里,势必成为水深火热的战场。 他与老尘两个,只能各自安好,等待重逢。 “林六爷。” 康嬷嬷低声耳语:“如今,还请随奴婢速速退回长信宫去。” 林楚点头,现今的皇宫,大约也只有长信宫最安全。 夜色里,二人行色匆匆,比来时快了许多。千钧一发时,时间便是生命。 她必须赶在百里渊的人马到达长信宫前,回到百里明霜身边去。 无论如何,领角中藏着的遗诏,万万不能被人发现。 噗通! 一声闷响,康嬷嬷身躯毫无征兆倒在地上,立时昏迷。 林楚凝眸不动声色瞧着,悄然将贴身藏着的匕首,滑入到手心里扣着。 “林六爷。” 一个眉目普通的小太监自暗影中飞快掠出,扬手朝林楚行礼:“奴才是丹大掌柜一早安排的内应,请随奴才速速离开。” 林楚眯了眯眼,飞快闪过细碎红芒如血:“公公这话,我可听不懂。” 小太监并不答言,将左手衣袖扯起,露出一截子手腕凑在灯火下。 他手腕内侧,分明纹了个竹青色祥云纹。 林楚曾听说丹青说过。他出生时,天上生出了青色的云霞。 世人传言,天生异象必出妖邪,他才会在幼年时被至亲抛弃。但他反倒以此为荣,他说幸而被抛弃,才能与楚楚相遇。 所以,竹青色祥云便是他的标志。 林楚略略松口气,却还是有几分好奇。 不知丹青用什么手段在西楚后宫安插的人手?这小太监想来也不简单,却不知他是如何在林止和百里渊的夹缝中存活下来的? 正文 868 护驾 “名字。” “奴才小瓶子。” “你带我去何处?” “去见林宗主。” “我大哥不是在龙彰宫里?” “奴才是龙彰宫李秀公公的干儿子,素来跟在李公公身边听差。” 小瓶子的口舌极为伶俐:“皇上驾崩前曾与林宗主争吵,一怒之下将他赶离了龙彰宫。林宗主如今不方便出现,又怕六爷有难,才命奴才来带六爷去与他相聚。” “为何打晕康嬷嬷?” “林宗主如今藏匿的位置,不能被外人知晓。” “走吧。” 林楚低垂着眼睫,任谁也瞧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请林六爷换上这身衣裳。” 小瓶子从手边篮子里,取出套太监衣裳递了过去。 林楚并未反抗,三两下陇上外袍整理妥当。 “六爷小心脚下。” 小瓶子一路走的飞快,林楚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朝龙彰宫后殿奔去。 往日的龙彰宫巍峨辉煌,如今却只余一片肃穆的白。 皇上寝宫大门紧闭,门外的太监侍卫均披了粗布麻衣,天地间入目皆是惨兮兮一片白。 林楚在心中微微喟叹。 一代帝王端木朗,睿智沉稳,颇有远见。却终究无法逃脱命运桎梏,年纪轻轻便得化作一抔黄土。 “六爷,这里。” 小瓶子站在黑黝黝一座宫殿前,朝林楚招了招手,之后便闪身入了殿内。 林楚眸色微闪,迈步跟上。 小瓶子已经站在殿中一只落地烛台前。 他抬起手,将烛台朝左侧微微一拧。 轰! 地面陡然下陷,露出黑黝黝一个洞口。 小瓶子率先跳了下去:“林宗主在密道尽头等着六爷,六爷跟紧了奴才,莫要走丢了。” 密道并不长,眨眼功夫便走到了尽头。 小瓶子伸手将头顶方砖推开,双臂撑着方砖边缘,跳了出去。 林楚想了想,周身有冷厉而阴沉的气息一闪而逝,垂首紧随其后跳出。 却见眼前灯火通明,满眼素白。 “这是……!” 眼前硕大龙床上,明黄的床帐子被白纱取代,端木朗穿戴整齐,面目平静躺着。他精致温润眉目一如往昔,唇瓣却失了血色,苍白无力。 林楚心中一颤,这里是皇上寝宫!根本没有林止! 莫说林止,连端木朗贴身的太监李秀也踪迹不见。白浪滚滚中只有两个活人,除了他便只有小瓶子。 “你!” 林楚皱眉,面孔被阴云笼罩。转身便去寻找来时的地道,却见地板严丝合缝,哪里有半分踪迹可寻? “来人!” 小瓶子忽而扯着嗓子一声大喝:“护驾!” “闭嘴!” 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飞身朝小瓶子扑去。小瓶子却冷不丁从怀中掏出跟尖利的簪子,毫不犹豫刺向自己心脉。 噗。 妖娆一捧血泉迎面泼来。林楚侧身,却还是被血珠子给喷在了衣角上。 小瓶子的尸身轰隆一声倒地。他心窝处的簪子,分明与她往日里常戴之物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寝殿宫门大开,刺目一片光明将昏暗笼罩。 盔甲鲜明的禁卫军潮水般涌入,李秀笑容可掬站在灯火最明亮之处,探出根皱巴巴兰花指。风情万种朝凤轻言点一点。 他声音阴柔婉转,吐气如兰:“来呀,抓刺客!” 正文 869 反派自古皆如是 “李公公来的正好,刺客已正法。” 林楚束手而立,冷幽幽的眸子扫过密匝匝人群,神色淡然。 “你说……。”李秀瞳孔一缩,愣了:“你说,什么?” 林楚冷笑,好周密的计划! 小瓶子是个死士。 故意引她前来,就是为了死在她身边,好叫他的血喷在她身上。不属于林楚的血迹,刚好能成为刺杀皇上的有力证据。 龙彰宫内只有她和小瓶子。 小瓶子死在她惯用的簪子之下。那就是忠心护主,被杀人灭口。 至于端木朗驾崩的时辰和方法能不能对的上,也无非是太医一句话。 再瞧瞧她这一身太监打扮。 今天这局是注定要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但是,他们又凭什么以为,她就一定会束手就擒?他们莫非没有听说过,她林楚从来就不是好招惹的? “林六爷。” 李秀掏出条香喷喷雪白丝帕按着唇角,笑容灿烂而温柔。 “您是在找林宗主么?真是不巧的很,皇上那会子咳的厉害,便差了林宗主去取新炼制的金丹来。丹房离着龙彰宫远着呢,一时半刻只怕林宗主是回不来了。” 林楚点头:“这的确是个糟糕的消息。” 李秀瞳孔缩了缩,下意识觉得林楚的反应不大对劲,却只当她是色厉内荏的假强硬。 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惋惜。 “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手刺杀了皇上!凭白的连累了林宗主和林首辅不说,只怕连护国军都要受到牵连,随时有解散的危险呢。” 林楚冷笑:“你们这算是在威胁我么?” 李秀再一滞,面临眼下局面,正常人不是该吓得体如筛糠求原谅么?这人是不是……太冷静了些? 李秀咬了咬唇,再度开口:“杂家以为,林六爷您还是莫要反抗为好。” “你瞧见我反抗了么?”林楚冷冷瞧着李秀。话多啰嗦,反派自古皆如是! 就……挺无趣。 李秀被她堵得太阳穴蹦了蹦,却不得不端着成竹在胸般的笑容可掬。 “您的确暂时没有反抗,杂家却不得不防备着。林六爷若是聪明人,直接束手就擒便是,莫要大家为难。” 林楚冷笑:“我若一定要让你为难呢?” 李秀一惊,想到京城里关于这人的传说,后脊不由生出一股冷意。他狠狠咬了咬牙,收了虚伪的笑容,眼底浮现出狠戾。 “林统领总要顾虑下家人和朋友。护国军好不容易绽放光芒,就这么被解散了,着实可惜。” 嘭! 李秀的身躯被林楚一脚踹飞,惨叫声结束了他的喋喋不休。 她这一脚来的突兀,所有人猝不及防。 等发觉时,李秀已经捂着胸口倒下。他落地的位置极其巧妙,正好叠在小瓶子的身上。 两人面对面,李秀将小瓶子眼眶凸出,口吐鲜血的死状瞧的清楚明白。加上胸口处氤氲出明显的湿意,吓得再度惊叫一声。 这一惊,连疼都顾不得,连滚带爬从小瓶子身上爬下去。 “公公,你没事吧。” 禁卫军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将他扶起。 李秀目光阴沉瞪着林楚:“你!你好的很!” 正文 870 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自然好的很,不用你夸奖。” 林楚朝他挑挑眉:“以后给我想清楚了再说话,不然下个躺在地上不能动的,就是你!” 李秀还想再骂,脑中忽然闪出小瓶子的死状,吓得脊背生寒。 咕噜一声狠狠吞了吞口水。 林楚挥一挥衣袖倾身坐在桌案边,朝脸色难看的李秀勾勾手指:“你不是想抓我?来呀。” 咕咚! 李秀又吞了吞口水,看向林楚的神色飘忽却复杂。 他们今夜在龙彰宫外布了重兵,只要林楚敢反抗,弑帝的罪名便没得跑。 可是……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嚣张,就有点叫人…… “呵。” 林楚略勾了唇角,半个字也无。眼底轻视毫不掩饰。 李秀咬牙,眼中浮起狠戾和绝然。 他入宫数年,隐忍蛰伏,时时被人踩在脚下。眼看着,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止步于胜利之遥不敢上前,只因畏惧! “林楚,你罪大恶极证据确凿,今日任你舌灿莲花也终究难逃王法!” 微冷严肃的声音,自殿外徐徐传来。 “大司马!” 李秀忽然抬起头,整个人都似带了光。他的底气,来了! 林楚冷眼瞧着,越发不屑。 李秀伺候了端木朗一辈子,始终不得人心。单他这份涵养和气度,便远不及端木朗最信任的大太监苏幕。 大约正是因为如此,半年之前,苏幕才会被不明不白调去看守宫门。就是为了给李秀腾位置。 “来呀。” 百里渊并没有理会李秀,半眯的眼眸倾倒出毫不掩饰的冷冽杀伐:“格杀!" 林楚挑眉,百里渊果真是个人物! 一句话,格杀!简单,粗暴。唯有死人才最叫人放心。 “谁敢!” 男人悠扬声线如经年醇酒,叫人沉醉。却似添了夜色寒凉,不寒而栗。 四下里陡然间静默无声,人人侧首瞧向悠远而近神祇般的男人。半分不敢动弹。 林止的可怕,可见一斑。 他威名远播,令人敬畏。 普通人倒也罢了,今天在场的却都是百里渊精挑细选的精锐。这些人久经沙场,双手沾满血腥。 然而,面对林止,依旧难掩畏惧。 只因,他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百里渊气息冷凝,注视着林止所来之处。 西楚后宫的各宫主殿,均会为了方便伺候主子,而在殿角一侧格出一个里间。里面备下一应吃食物品,以方便主子不时之需。 用时,便由值守的宫人进内里预备。 林止方才正是从那里出来的。 百里渊眯了眯眼,林止何时藏在那里?在那里多久?不得而知! 他眼底神色意味不明,恶狠狠瞧向李秀。叫你守着龙彰宫瓮中捉鳖,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李秀瞠目结舌,面色涨的通红。 “李公公辛苦了。” 林止慢悠悠开口,在他肩头轻拍:“你是个聪明人。” 这话说完,李秀立刻苦了脸。抬眸急切的瞧着百里渊:“大人,奴才……。” “李公公。” 林楚微勾了唇角,打断他的话:“若非你相助,我与大哥,哪里能在此刻瞧见大司马?” “今日大司马值夜?值夜的人带着兵器进入龙彰宫,这可是死罪!李公公……”林楚半抬着头颅,语声中带着几分疑惑,水汪汪明润一双眼眸真诚瞧着李秀。 “都是你的功劳呢!” 正文 871能动手的绝对不会动口 “这……这……” 李秀支吾了半晌彻底垮了脸,噗通一声跪在百里渊脚边,期期艾艾说道:“大人,奴才不敢。奴才没有,他们在胡说!” 李秀说了半晌,却只瞧见百里渊高深莫测的冷颜。吓得一哆嗦,呜呜哭了起来。 林家这一对黑心兄弟,简直毒得很! 李秀是百里渊布下的眼线,蛰伏了一辈子,单等到紧要关头,好给敌人致命一击。 但,林止一句辛苦,林楚一句夸奖,将李秀身份彻底颠覆。 林家兄弟是什么人?他们往日同陌生人话都不肯多说,能动手的绝对不会动口。 你何时瞧见他们客客气气的夸赞人? 所以,自己的眼线成了旁人的眼线,是一件非常心塞的事情。 李秀百口莫辩! “呵。” 百里渊扯唇淡笑,掩去眼底涌起的杀意。 “林楚,你领受皇恩,官至护国军统领。你不但不思报效朝廷,反而斗胆刺杀皇上。” 他目光冰冷无波,淡扫过林楚:“本官起先觉得费解,如今瞧见林宗主便也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林楚浅抿着唇瓣,淡淡注视着百里渊。瞧见他周身弥漫出欲盖弥彰的杀气时,唇畔勾挑出嘲讽微凉的笑。 她朝他抬了抬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百里渊这个老狐狸,胆识心性均非常人可比。只凭借三言两语就让他相信李秀投敌,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这是打算要拉林止下水? 百里渊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眸色更冷。 “林宗主魅惑君上,以布衣之身自由出入宫禁。皇上大行前,更是屏退左右,只留你一人相伴。你的用意,还需要我明说么?” “说。” 林止淡淡开口:“你若是不明说,本座如何听得明白?” 林楚莞尔,钢铁直男止,人狠帅气话不多,出口必然噎死人! 百里渊想将刺杀皇上,谋朝篡位的屎盆子扣到林家头上。 但,话说三分满,才最是勾魂奇妙。能让人拥有无限想象的空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足可以杀人。 若真出现问题,他也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林止篡位这种话,他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但是,林大美人不争不辩,只让他把话说明白。非逼着几十年的老绿箭,成为乖巧纯洁的小白花。 就……挺过分! 百里渊气息稍稍顿了一下,深深瞧了一眼林止:“毕竟同朝为官,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给彼此留些颜面。” “不用给我面子。”林止容色淡如水:“你说吧。” 百里渊冷了脸,狠狠咬牙:“御前染血本为事实,林宗主一再阻挠本官将犯人正法,难免叫人怀疑。” 林止蹙眉,才要开口。却被只白生生的玉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侧眸瞧去,林楚笑吟吟朝他使了个眼色。 之后,俏生生的身躯便站在了百里渊的对面。 “大司马你说的太对了。”她说。 林楚离得太近,面庞上的笑容太过真诚,朝花一般炫目。百里渊心中反倒生出警惕,下意识退开半步,静静打量着她。 “御前染血的确是事实。既如此,你便将我带走吧。” 正文 872乖乖等我回家 众人:“……。” 上京第一嚣张狂人林六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听见要被人抓走,不是该一言不合就开打,然后弄得腥风血雨么? 怎么……就叫人带走了? 百里渊皱眉:“你想干什么?”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一定有问题。 “配合百里大人查案,还能干什么?” 林楚耸耸肩,继而眼中荡出嘲讽的笑:“百里大人不是巴不得将我抓走,再关进监狱好好折磨?我都送上门了,你怎么反倒不敢抓了呢?” 百里渊眸色闪烁不定,这人越是不反抗,就越有问题! “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 “呵。” 林楚冷笑:“坊间将大司马传的如何如何,勇敢睿智,我瞧也不过如此。连个主动配合调查的嫌疑人都不敢抓。呵呵。” 最后那一声呵呵如个清晰的巴掌拍在脸上,听的百里渊只觉脸疼。 “来人,将林楚拿下!”他说。 “谁敢!” 林止蹙眉,周身荡出氤氲如海的冷冽气息。 百里渊眸光闪烁,这才对么?快点反抗,拘捕!只有动上手,他才好名正言顺将这两人击杀! “老尘。” 林楚歪着头颅,朝身侧仙人玉姿的男人眨了眨眼:“乖乖等我回家。” 小丫头俏皮的小模样勾的林止心神一荡,汹涌的愤怒煞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荡然无存。 “好。” 他浅笑,抬手点点小丫头挺翘的鼻尖:“说话不算话,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你抓出来,狠狠打一顿屁股。” 林楚笑吟吟:“我若是说话算话,有奖励么?” “奖励你打我屁股。” 林楚:“……嗯?” 怎么感觉,都是她吃亏的样子? “咳。”百里渊的脸黑了。 现在是在皇上寝宫,讨论生死攸关谋朝篡位的大事!你们……是不是稍微可以尊重一下对手? “来人,将林楚带走!” “哼。” 被人打断了给小丫头挖坑,林止的心情非常不美妙。狭长凤眸轻瞥过百里渊,淡淡一声冷哼,听的久经沙场的百里渊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怎么感觉……他好像已经不是个活人? “百里大人。”林止淡淡注视着百里渊,如同在看这个死物。 “本座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带走的。” “今日本座许你将老楚带走,龙彰宫之事却不许由你私下了结。本座要三公会审,百姓听审,将真相大白天下。” 他的目光春水般扫过林楚,朝他勾唇微笑:“若她有罪,本座随你治罪。但……。” 他声音陡然一冷:“若最后证实老楚乃清白之身,本座定要向陷害她的人,讨回公道!” 林楚抬眸瞧着林止,眼底一片暖意融融。她虽足够有能力自保,但被人这样呵护的感觉,是真的好。 百里渊听的狠狠皱眉,眼底荡出狠戾与猩红。 他本该瞧见林楚时便就地格杀,之后以诛九族连坐之责,处死林止和林首辅,并解散护国神迹营。 怎的如今……竟成了如此一副局面? 林止要三公会审,还要上京百姓听审?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一定藏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怎么,大司马不敢?” 林楚挑眉瞧着百里渊:“你若心里有鬼,也不是……。” 正文 873 大家一起排排坐 “可以。” 百里渊不想再跟林家黑心兄弟说半个字,冷硬打断林楚的话。 “可以什么?大司马还请将话说清楚。免得别有居心的小人,回头拿这事做文章。” 百里渊的脸黑了,他怎么会听不出林楚口中那个别有居心的小人就是他。 他咬着牙:“本官同意三公会审,百姓听审。你们满意了么?” 他狠狠瞪着林楚和林止,眼底猩红仿若渗出了血。 “满意。” 林楚朝他微笑:“我想皇上也定然会满意。待到真相大白时,定会到百里大人府上,好好夸奖你一番。” 百里渊的脸更黑了,林止的脸色却比他更难看。 老楚居然对着别的男人笑?心情非常不美妙!想虐人! “此地嫌疑人并不止老楚。”他冷冰冰开口,如啐了冰的利刃,瞥过李秀。 李秀吓得打了个哆嗦,心中生出不祥。 眼珠子才转了转,便听到林止悠扬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说道:“还有李秀,也得一起去。” “奴……奴才……。” 李秀哭丧着脸,才要争辩,却被百里渊斜刺里一个眼刀惊着了,立刻低下头:“奴才,愿意。” “还有……。” “林止!”百里渊皱眉:“适可而止!” 林止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容色清淡不以为然:“本座也一同去。” “什么?” 这话出口,连百里渊渊都吃了一惊。沉吟着瞧向林止,半晌不肯开口。 “真相未明之前,龙彰宫中所有人皆有嫌疑。本座也在殿中,自然也该前往。” “大人!” 李秀一张面孔皱成了核桃。将他和林家黑心兄弟一起收押还有个好? 一个林楚,就将他一脚踹的险些背过气去。再加上个心黑手狠的林止,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公公幸会。” 林楚瞅着李秀呵呵笑:“咱们也算是熟人。进了大牢,我会好好照顾你。” 李秀吸着气,只觉牙疼。莫挨老子,才不要你的关照! “大人,不要。”他可怜巴巴瞧着百里渊:“救救奴才。” 他才要认真而庄重的哭一场,却被百里渊一个眼刀子,将所有的话都给噎在了喉咙里。 “大司马也一同去吧。” 林大美人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句让百里渊彻底震惊。 他冷冷瞪着林止,这该死的妖孽,居然……要将自己一起下狱? 那是刑部的大牢!是个争着去的好地方? 林楚默默朝林止挑起一根大拇指。 林止不愧是林止,坑起百里渊没商量! 所以,他方才一句龙彰宫中皆有嫌疑。可不是觉悟高投案自首,而是要将百里渊老狐狸,一起关起来。 百里渊不可置信的盯着林止,几度怀疑自己听觉出了问题。 连他也关?你疯了还是我傻了? 林止狭长的眼眸也瞧着他,眼底半分情绪也无,却带着几分凝重的点了点头。 不要怀疑,就是这个意思。 百里渊这么勇敢,想要将林家上下拉下水。他当然不介意将水搅得更混一些。 既然人人都有嫌疑。 那么,大家便一起到刑部大牢里排排坐吧。 正文 874 出了事情你担着 殿中死一般寂静,烛火在半空里爆响。 百里渊妥协了,他缓缓垂下眼睫,选择了配合。 端木朗身死,小皇子降生,遗诏握在他的手中。 百里家的鼎盛辉煌只剩一步之遥,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被关进刑部大牢? “林宗主真会说笑,你本与此事无关,无须到刑部去。” 林止挑眉:“哦?” 百里渊暗暗咬牙,这是嫌弃给的好处不够多啊! 他狠了狠心:“弑帝之案,疑点颇多,还得由你多多协助刑部侦破才是。宗正府中都是人才。” “嗯。” 林止点头:“那便将所有人都关去宗正府吧。本座离恨天,地方大得很。” 李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烂泥样跌倒。 宗正府离恨天?那是人去的地方?! 听说那地方素来有进无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去那里,他宁愿死! “不行!”百里渊果断拒绝。 离恨天,是他根本无法掌控的地方! “那便去刑部。” 林止难得的好说话,甚至不需要解释:“一切皆如大司马所愿。出了任何问题,大司马担着便是。” 百里渊皱了眉,他从没有期待绞杀林楚的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虽然此事办理的过程中出了丁点小小纰漏,结果却是好的。 似乎一切如愿的顺利,反倒叫他……心中难安。 林家黑心兄弟,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大司马走么?” 林止缓缓垂下眼睑:“不走的话……。” “来人,将林楚压入刑部!任何人……。”百里渊瞧一眼林止,眼风锐利如刃:“不得探望!” 林楚心底多少带了几分疑惑,微抬着眼眸瞧向林止。 林大美人素来不做无用之事,所以自打听他开口要三公会审,她便再不争辩。 但……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林止仍旧半垂着眼眸,并未去瞧她,似乎对她的疑惑也不曾觉察。 他缓缓自林楚身边走过,与她身躯交错时,宽大袍袖无意轻甩,自他面庞扫过。之后,便走向龙榻上端木朗的尸体。 林楚神色一凝,眼底继而浮起坚定。 庄卫哲! 在他走过自己时,被袍袖遮挡的唇瓣,飞快念出这么一个名字。 庄卫哲?三公会审的关键是庄卫哲?! 原来如此! “百里大人,咱们公堂见。” 林楚纤细身躯缓缓自百里渊身边擦过。清冷从容,语声清脆软糯,再寻常不过的轻松表现,令百里渊再度凝眉。 将林楚送入大牢原本就是他的意愿。 如今诸事大成,为何心底却没有半分成就感?甚至……隐隐不安? “来人。” 百里渊半敛了眉目,烦躁的挥了挥手。 “护国军统领林楚意图弑君谋反,刺死龙彰宫值夜太监。如今人赃俱获,暂押天牢。待三公会审后,择日处斩。” “是!” 夜空里,禁卫军整齐应诺清晰嘹亮。 百里渊深深吸气将胸背挺得笔直。 即便诸事不顺,他终归还是手握权柄的大司马! 这个天下迟早有一日是他百里渊的! “明日一早,将公审檄文张贴在上京城中各闹市口及城门。全城戒严,案情明朗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林止。” 他冷冷瞥一眼漫不经心仙姿玉色的男子:“既然这是你的意思,本官便如你所愿!” 正文 875 倒了八辈子血霉 林止缓缓点头:“多谢。” 他束手而立,瞧一眼龙床上眉目安详的端木朗半敛了眉目。 人死便是解脱。 如今西楚诸事纷乱,也只能叫生者烦忧了。 他侧目瞧去,密密麻麻的禁卫军隔绝了他的视线。 那纤细却倔强的身躯,渐渐隐入到黑暗中,瞧不清了。 林楚走的极快,与皇宫这座吞噬人性的奢华牢笼比起来,反倒是真正的牢笼更叫人安心。 自寒门巷脱身后,她急于奔赴皇宫,早将庄卫哲之事忘的干净。 幸而林止提醒她方才想起,庄卫哲被付冉久带走后生死未卜。 如今这般局面之下,庄卫哲不能出事! 庄氏一族是百里渊的心腹,牵一发动全身。只要牢牢握住庄卫哲,或许,就能成为扳倒百里渊的关键! 西楚昭元二十七年六月初五,楚仁帝端木朗驾崩。 六月初六,大司马百里渊奉先帝遗诏,扶新帝端木朗康继位。念新帝年幼,由太后百里明霜垂帘听政,定国号承安。 之后,便是大封天下。 大司马百里渊与宗正府宗主林止,同时晋封摄政王,共同摄政监国。 至于一向能与百里渊分庭抗礼的林首辅,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忽然就不见了踪迹。 承安元年,六月初八。 楚仁帝驾崩后第三天,大理寺府衙大开,公然审理护国军统领林楚,弑帝谋反之罪。 太后懿旨,命三公会审,百姓听审。一时间惹万人空巷,上京城里十室九空。 这一日的上京,热闹非常。 先帝大行,百姓禁止娱乐。不得饮酒欢笑,不得开市。 因而,原本严肃的公审,忽然就成了盛况空前的省会。 瞧着堂下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大司空玉子夫的嘴角不可遏制的狠狠抽了抽。 这样的阵仗,叫原本严肃凄凉的谋逆大案,忽然变成了一场笑话。 他瞧一瞧身边正襟危坐的百里渊和昏昏欲睡的大司农元修暗暗摇头。 那一对不叫人省心的小兄弟,生生将自己给折腾进大牢里去了。 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话说……他将老眼眯了眯,止小子怎的……还没来? 付冉久悄然擦了把汗。 大理寺又不是没有人,需要他区区一个刑部员外郎来主审案子?审的还是当朝首辅的亲儿子,宗正府宗主林摄政王的亲弟弟,昭敏公主端木言的师父,护国军统领林楚! 这么多的身份随便拿出一个,就能压得她喘不过气。叫他来主审,不是将他放在火上烤?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百里渊的手指微动,缓缓端起桌案上一盏清茶,手指却不过在茶杯盖子上微微擦过,便将茶盏又放下了。 叮! 茶杯与桌案磕碰的脆响并不大,却叫所有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付冉久身躯一僵,狠狠心沉下面目,将惊堂木重重拍下。 “来,带人犯!” “林宗主到!” 堂下陡然间传来一声轻喝,这一声听起来似乎用的力气并不大,却刚刚好将付冉久的声音给尽数压了下去。 “啊,林宗主!” 付冉久身子一颤,下意识起身。 攥在手中的惊堂木不期然落下,跌落在桌案上,当一声脆响。 正文 876衬托他的美 公堂外的百姓们齐齐侧了头,人人眼底虽带了畏惧,更多的却是好奇。 被封了摄政王的林止,依旧命世人唤他林宗主。说是好与百里渊区分。 上京城里这位要人命的煞神,便如从天而降的神祇,由默默无闻忽然间如雷贯耳。 却也只是如雷贯耳,很多人并没有瞧见过他的真容。 相对于他的冷冽杀伐,百姓们更感兴趣的,是他与昭敏公主端木言的绯色过往。 传闻中,端木言爱他成痴,一心要他入赘。结果看不上公主的林止,硬是将自己的弟弟给推出去顶了包。 百姓们实在好奇这位林宗主到底长的多么好看,才能让堂堂一个公主,言听计从到这个地步。 于是,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 不久,便瞧见乌油油一队骑兵自长街那一侧滚滚而来。 马上众人玄衣飘飞,袍角上绣着大片盛开的彼岸花,如暗夜滚滚中一点猩红。加上他们人人面孔上皆带着狰狞一张鬼面,瞧的人狠狠吸口冷气。 宗正府鬼卫,果真名不虚传的……吓人! 百姓们周身发冷想要别开眼去,却……半分不能动弹。 战栗和恐惧,却在顷刻间变作狂热。只因瞧见了乌油油狰狞恶鬼中,与众不同一人。 那人着一袭宽袖明紫长袍,头戴乌冠,帽下一截青丝却比乌帽更乌。 他的袍角上用金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白玉兰花。 然而,玉兰仙子却难及那人半点风采。 他的面庞上分明半点脂粉也无,却莫名叫人觉得肌理面容比女子还要白,一张嘴唇却较之桃花还要鲜艳。 偏偏他神色淡漠而清冷,便如高岭花,雪中松。分明拥有倾世一张容颜,却叫人半点不敢亵渎。 那是……那是谁? 百姓们双眸彻底亮了,无数女子追着车马前行,尖叫声洒满街头。 陆安瞧的默默低头,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一抽,在抽一抽。 他终于明白爷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鬼卫兄弟们带着狰狞的面具出场。 什么震慑世人,都是鬼话! 宗正府鬼卫各个狰狞如鬼魅,他置身于其中时,恍惚中会叫人疑心见到了云端高洁的神仙。 林爷完全就是为了,衬托他的美! “林宗主驾到,跪!” 队伍前的老太监一声大喝。鬼卫齐齐勒马,再噗通跪倒,整齐划一鸦雀无声。 独那天神般男子下马,自翻滚乌云中缓步而行。 “林宗主!那就是林宗主!天啊!” 百姓们将双手按在胸口,难掩心中激动。 传说果然都是用来骗人的!什么魔鬼煞神,这人分明是个天仙! 林止今天难得的好脾气,任由百姓们驻足观瞧,竟没有半点追究他们大不敬的意思。 在众人唏嘘声中,缓缓走上大堂。 百里渊瞧的冷哼一声,不屑的侧过头去。 卖弄风骚,男宠就是男宠!果真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玉子夫捋了捋胡子,眼眸一亮。 止小子终于开了窍,像这般亲民多好? 真帅! 林止行走速度极慢,早有小太监一路小跑着上前,以红毡铺地。 又在红毡尽头摆了金丝楠木一张椅子,以雪白丝帕擦了又擦,再摆了织锦的坐垫上去,才恭恭敬敬退在椅后。 林止恰在此刻走至,款款落座:“开始吧。” 正文 877 大人,我们冤枉啊 开始? 付冉久一愣,开始什么?审案? 没人告诉他天林止今天也会来,当着他的面审问他的亲弟弟? 疯了么! “止小子。” 玉子夫微笑着朝他招手:“来来来,坐这里。” 林止容色清淡,目不斜视:“本座今日来只为旁听。各位请便,不必在意本座。” 百里渊冷笑:“你说的很对,自然不会有人在意你!付大人,可以开始了。” 付冉久扯了扯唇角,听听你们说的有多轻巧? 如今在这公堂上的,有两大摄政王,还有大司空和大司农。旁人可以不在意,他能? “付大人!”百里渊面色一沉。 付冉久叹口气将心一横,终于将一句带人犯再度唤出了口。 这一句话才出口,便叫风给吹的散了,竟半晌再没有动静传来。 莫说林楚,即便连传令的衙差也踪迹不见。眼见太阳渐渐爬上屋顶正中,付冉久的衣衫便也一点点被汗水给浸的透湿。 什么情况?人呢? 百里渊挑眉,却浅抿着唇畔并未开口,眼底渐渐浮起冷冽杀意。似不经意朝着林止一瞥,充满挑衅。 纵你有千般计谋,今日也只能折戟沉沙! 林止却浑不在意,以单手托了腮假寐,倾城绝世的面孔上没有半分焦急。 百里渊瞧的只觉刺心,冷冷哼了一声。 “人犯怎的还没到?” “咚咚咚!” 恰在此时,大理寺外陡然有隆隆鼓声传来。鼓声沉闷悠长,静谧中不期而至,惊了所有人。 付冉久皱了眉:“去瞧瞧怎么回事?” 功夫不大便见衙差匆匆回转:“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击鼓鸣冤?击鼓鸣冤!!! “什么人捣乱?!” 付冉久怒了:“今天什么日子?叫他改日再来!” 他这一声中气充沛,觉着被压抑的愤怒顷刻间消散。于是,长长舒口气,终于将身躯坐直了。 老天爷真是有眼,派了个不长眼的人来告状! 公审钦犯何等大事? 任何案子都得先行搁置。他惹不起堂上这些个人,还惹不起一个平头百姓? “大人。” 衙差苦了脸:“那些人不肯走。” 那些? 付冉久瞪着眼,不长眼的居然还能有好几个? “不肯走,就送他们走!”付冉久狠狠蹙了眉头。 无非几个不长眼的刁民,打出去就是了。这种小事还需要他教? “大人。” 偏那衙差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怎么都无法领会付冉久的意图:“那些人……打不得。” “这天底下,还有人在公堂上捣乱,是打不得的?” 付冉久被气笑了,一个两个都当他这么好欺负么? “大人,我们冤枉啊!” 付冉久才要吩咐人去驱散人群,便听到大堂外一声轻喝传来。尚未将诸事理顺,便见乌泱泱一群人,雄赳赳迈步上了公堂。 “大胆……。” 付冉久的声音再度给卡在了喉咙里,这一次是他自己住了口。 堂下站着的,是盔明甲亮一队人马。放眼望去,足有二十人。 他们人人眼目如电,眼底却比刀锋还要锐利。 付冉久虽任职刑部,却久在上京行走,哪里下过兵营? 更不曾瞧见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兵卒,一时间脊背发冷,浑身都僵硬了。 正文 878 擒贼先擒王 “末将护国军校尉钟思。” 人群最前方一黑瘦精干女子朝付冉久抱拳,足下马靴相碰,咯一声脆响:“前来伸冤!” 付冉久吞了吞口水,凝眉盯着钟思只觉得刺眼。 伸冤不该有个伸冤的态度? “你!” 付冉久才要发威,便被无情打断。 “大人。” 这一次,是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抬眸去瞧,右侧面颊上画着灼灼桃花的美艳女子直勾勾盯着她,水汪汪的眼底含着欲语还休的悲戚。一下子勾了他的魂。 “你也是护国军?”付冉久的声音不由柔软。 “是的。” 石菲菲柔柔点头:“我们护国军上下五千余人,有天大冤屈不得倾诉。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请大人做主!” 数十人将盔甲一抖,齐齐朝着付冉久拱手一礼。雪亮冷硬的甲胄声响清脆冷然,听的人心头莫名一寒。 似恍然中瞧见了大漠孤烟里,碧海黄沙中,冷冽刀锋上森冷的光。 付冉久的心忽然就不痒了,身躯很有节奏的抖了一抖。 护国军不是……想在公堂上杀人吧! “大胆!” 百里渊颇嫌弃的瞟过付冉久,冷声开口:“护国军私入京城擅离职守,果真目中无人的紧!” “大胆大胆。”付冉久心中一颤,彻底回神。一拍惊堂木,将身躯挺的笔直。 “尔等公审期间擅自闯入公堂,真乃罪大恶极。来人,将擅闯者统统拿下!” “我看谁敢!” 女子冷凝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哗啦,铁甲如冰。 护国军众人各个身躯笔直,立在钟思身后,齐齐瞧向付冉久。 端木言则穿着严谨而华丽的一品公主朝服,傲然走在众人之前。 林长夕站在她身侧,手中折扇恰到好处为她扇着风。 “听说。” 端木言圆润的眼眸咕噜噜转了转,淡淡落在付冉久身上:“付大人嫌弃我们罪大恶极,想拿下我们杀掉?” 咕咚。 付冉久吞了吞口水,身躯猛然僵硬。 “你知道我是谁么?”端木言抬手点了点自己鼻子。 “我是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先仁宗皇帝的亲外甥女,当今圣上的姑姑,护国神迹营副统领。” “我受了冤屈,堂堂正正走正常的程序来告状。怎么就成了罪大恶极?” 石菲菲等人瞧的眸中带笑。 近阶段的端木言温良乖巧,很容易让人忘记曾经的她是多么的无法无天。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瞧谁不顺眼,分分钟灭掉。 如今的端木言,成功让付冉久想起了从前关于她的传说。 他的身躯彻底僵硬了。 忽然忘记了要说的话,连带觉得护国军里原本的那一群贱民,此刻瞧起来也与往日半分不同。 恐惧的叫人……心颤。 他攥在手心里的令箭,怎么也扔不下去了。 “大胆!” 百里渊微蹙了眉心,缓缓放下杯盏:“你们护国军今天还要血溅公堂么?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这话说的不愠不火,一双眼眸却瞧着林止眨也不眨。 他从没有将端木言等人放在眼里,那群就是乌合之众!闹出今天这一出,肯定是林止背后出的主意。 擒贼先擒王,压制住林止,端木言她们根本不足为惧。 正文 879 我们就是 然而,仙姿玉色的林大美人却满目淡然。默默瞧着身边容貌清秀的小太监,取了红泥小火炉出来,现煮了水给他泡茶。 百里渊等了半晌,那人却连理都不理他。 百里渊挑眉,别以为假装波澜不惊,就能与护国军撇清关系。若非你在背后撑腰,西楚哪里来的护国军? 挑唆京城驻军擅离职守,即便你当了摄政王,也难逃干系! “呵。” 百里渊冷笑着别开了眼,斜睨向傲然的端木言。林楚的徒弟,护国军副统领是么? 那就先来解决了你,看林家还怎么淡定! “端木言。” 百里渊淡淡开口,声音如同啐了冰:“你率领部下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不对不对,摄政王这话说的不对。” 玉子夫笑吟吟开口:“人家方才说了,是来告状的。先帝素来以贤治国,遇见冤屈那里还能叫人家憋着?” “老元,你说呢?” 元修点头,微微掀了掀眼皮子,昏昏欲睡:“不错不错。” “这是什么场合?”百里渊皱眉:“现在是告状的时候?他们像告状的人?” “当然不像。” 端木言懒洋洋开口:“因为,我们就是。” 林长夕呵呵笑着挑起大拇指:“说得好!” 钟思郑重点头:“对!” “不光我们,还有旁人。” 石菲菲眼眸晶亮,缓缓侧过头去,朝着堂下听审百姓扫去:“都出来吧,大人不信咱们来告状呢!” 付冉久身躯又一抖,还有谁? 好好一个公堂,杵这么几个盔明甲亮的不够,你们还打算要将整个护国军都搬来? “呵。” 百里渊勾起唇角,心情大好:“这是要哗变么?” 就是要这样闹,闹得越大,等下死的才越惨! 只要坐实了护国军哗变,呵…… 护国军政绩斐然又如何?只要敢哗变,天下间至此便再不会有护国军! 他微微侧头,瞧向悠然品茶那人,心中快慰。 林止,这一次要你一败涂地! “大人,草民冤枉,要为草民做主啊!” 公堂下陡然间有女子悠长哭腔传来,期期艾艾如同带了钩子在半空里回荡。 下一刻,便是哭爹喊娘一阵撕心裂肺的嚎。 “什么玩意!”付冉久惊着了。 他绝对没有看错,公堂下乌泱泱来了一群……老幼妇孺。 那些人粗布麻衣,出身并不高贵。步履虚浮,不善武功。面有菜色,三餐不济。 不是护国军! “打出去,打出去!”付冉久坐直了身躯:“公堂之上高声喧哗,成何体统!” “谁敢!”钟思站直身躯,横眉冷对。 付冉久吓得一哆嗦:“你……还敢打人么?我乃朝廷命官!” “钟思。” 端木言玉白的小手扯了扯钟思的衣袖,眼神似略带责备:“我们是斯文人,说话温柔些,莫要叫人诟病咱们护国粗鲁。你退开,我来。” “哦……好。”钟思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端木言微笑着自她身边走过,缓缓走向付冉久,仪态万千。 嘭! 就在她站在堂桌前那一刻,冷不丁一巴掌拍了上去。 下一刻,小脸便如同挂了霜:“这些都是我西楚子民,你打一个试试?看老子敢不敢剁了你的爪子!” 正文 880 本宫就是来给我师父撑腰的 付冉久身子又一抖。 说好的斯文人呢?说好的温柔呢?就这? “付冉久。” 端木言盯着他的眼睛:“你食君之禄,就是用来欺侮我西楚百姓的么?” “公……公主。”付冉久面色大变,哆嗦着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老天有眼,欺侮百姓这么大的帽子,他不敢戴啊! “公什么公?”端木言皱眉:“你该称呼本宫为大长公主!” 付冉久一愣,还真是。 楚仁宗端木朗已经薨逝,如今在位的端木康是端木言的表弟。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昭敏长公主。 “大长公主这么威风?” 百里渊冷哼:“阻挠审案,扰乱视听。谁给你的胆子?” “你说的没错。” 林长夕摇着折扇,桃花眼略带嘲讽的睨着百里渊:“大长公主是真的很威风,至少比你这个外姓的摄政王威风的多。” “毕竟,等皇上亲政后,摄政王就不存在了。” 百里渊眸色暗沉,被林长夕一语说中了隐痛。 摄政王的风光是有时限的,一旦皇帝亲政,他的权力将会形同虚设。 虽然他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但……有些事情被摆在台面上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至少端木言的大长公主身份,就不受皇帝亲政的干扰。 百里渊略心塞,面色凝重阴霾,恶狠狠瞪着付冉久。 没用的废物!这么一点事情都处理不好! “本宫瞧着,摄政王似乎不大服气。” 端木言浑不在意的轻瞥过百里渊:“我今天规规矩矩来告状,你非要说我阻挠审案,扰乱视听。那本宫就给你扰乱一个看看!” 唰,咔嚓! 谁也没有想到,她忽然抢过了林长夕的折扇。潇洒的一个反手,扇面边缘闪过铁器冷辉,砍向案桌。 坚硬实木的案桌,脆生生被她砍掉了一个角。 伴随着桌角咣当坠地的,还有付冉久的心。若不是有椅子撑着,他会直接吓得坐地上。 “你……你……。”他说话已经不大利索了。 “本宫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本宫就是来给我师父撑腰的。谁若是敢徇私舞弊,陷害我师父,这桌子就是他的下场,我端木言说到做到。” 她目光凌厉如霜,扫过面色漆黑如墨的百里渊淡淡开口:“若想问谁给本宫的胆子,你们就给我听好了。” 她将折扇塞给林长夕,素白纤细的指尖,划出漂亮的弧度,指向身后的百姓。 “就是他们,寒门巷含冤受屈的五百子民,我西楚的百姓和基石!我护国军将士前来,就是为了替他们伸冤,让我西楚得享青天。” 端木言漂亮的眼眸,定定瞧着百里渊:“摄政王觉得,我的这个底气,够么?” “来呀。” 她并未等百里渊作答,施施然别开眼,周身迸发出狂放凌厉的气息。 “给各位大人开开眼,展示下咱们护国军保家卫国,护佑百姓的决心!” “是!” 甲胄声中,护国军众人将大理寺衙差包围的密不透风,每人右手皆按在腰间剑柄处,剑拔弩张。 “大胆!” 付冉久再害怕也知道,他若是还不做点什么,今天的脸就彻底丢尽了。 以后在官场上,他将沦为所有人嘲笑的谈资。 正文 881谁怕谁是孙子 付冉久将惊堂木拍的山响,怒目而视。恶狠狠指着堂下气焰嚣张的一群人。 “你们是要公然造反么!” 付冉久混迹官场大半生,早混成了老油条,最信奉的就是明哲保身。 但,今日种种皆不可控,他彷徨摇摆,恐惧退缩。 然而,护国军的步步紧逼,一再无视他,终于将他激怒了。 于是,他彻底的怒了,相当彻底。 付冉久面孔紧绷着,眼底赤红,伸出根颤悠悠手指点向端木言等人:“给我打,拿下拿下!” 衙差们面面相觑,人家是军队!我们只是衙差! 怎么拿下?用嘴? 钟思冷然抬眸:“来呀,谁怕谁是孙子!” 素问默默掏出银针擦拭。 石菲菲咯咯娇笑:“自古官字两张口,没钱没势莫进来。大理寺真是个好地方,普通百姓连伸个冤告个状,都得送了命。” “你!你!” 付冉久面色铁青,手指越发颤抖。 你们这样像告状?说这些,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么? 百里渊将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神态中已露出了杀意:“放肆大胆!死有余辜!” 他幽幽瞧向林止:“林宗主怎么看?” “你说的很对。” 林止缓缓抬眼,不再似先前一般超然世外。 他缓缓放下茶盏,拿雪白帕子按了按唇角:“的确放肆。” 百里渊凝眉,你终于耐不住了!很好! 只要你敢出手,今天就别想全身而退。 “来人。”林止微微挥一挥手:“去帮帮付大人。” “是!” 雷鸣般的整齐声音尚未落地,整个大理寺大堂,便被罩入无边暗影里。 忽如一片乌云来,搅起腥风血雨。 众人不过眨了眨眼,便见整个公堂均被玄衣鬼面人给围住了。 而最叫人心悸的,则是公堂下呼爹喊娘的寒门巷百姓,也在同一时间被鬼卫包围。拘魂索铮然作响,断肠剑夺人耳目,油泼不进。 鬼卫们背靠寒门巷百姓,雪亮而森冷的剑尖一致对外。将四下里围观看戏的其余百姓,吓得纷纷后退,顷刻间空出方圆数丈一个大圈。 “这……这。” 付冉久讷讷开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唯有偷眼瞧向百里渊,狼狈的求助。 “原来林宗主与这些刁蛮暴徒乃是同伙。” 百里渊声音冷凝如冰,似暴怒至极。眼底却分明带着难掩的快慰:“难怪他们的气焰如此嚣张!” 林止,你终于出手了!好的很!! “付大人……。” “摄政王只怕误会了。” 百里渊才开口,激昂而慷慨的声音便被林止打断。澎湃的气流当出不出,全给卡在喉咙里,憋的胸口生疼。 他蹙着眉,阴冷的瞧向林止。 林止似有所觉,缓缓抬眼,清冷而淡漠。深如暗夜的眼底深处,波澜不惊。 “本座已命鬼卫将扰乱公堂的刁民拿下,任何人也断不可能逃脱。” 他微掀了唇角,面颊上卷起浅淡一丝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付大人。” 他声音低沉悠扬而富有磁性:“尽可以放心继续审案了。” 他挑挑眉,本座一心为民,你们就不必感激了。 正文 882想想就憋屈 百里渊抿了抿唇,面色阴沉如雾,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么? 保护还是控制,当别人瞧不出? 偏他能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真不要脸! “哎呀。” 玉子夫忽而开腔:“新帝初立,正该是天下大赦时候。他们不过是些普通的百姓,遇见了冤屈没地方诉苦去,才上了公堂。” “天可怜见的。” 他幽幽叹口气:“护国军也不过是仗义相助。大家都是好人,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继而,他扯唇微笑:“咱们可断不能给皇上脸上抹黑。才登基就让他落下个苛待百姓的罪责,摄政王定然也不愿。” 他眯着眼睛瞧向百里渊。 端木康还是个奶娃儿,你却是握有实权的摄政王。若真的造成百姓暴动,这么大的罪过,还不是你来担? 你担得起么? 百里渊皱眉:“你待如何?” 玉子夫缓缓坐直了身躯:“我西楚是个民风和泰之地,有冤必伸,万不会叫百姓受苦。” 随后,玉子夫的目光幽幽瞧向下方的护国军和寒门巷百姓。 “摄政王高义,体量大家不容易。你们有什么冤屈,尽可以说了。” 百里渊轻咳,心里呕的要死。 他什么时候允许这帮贱民来闹事了?但……玉老匹夫将他架的那么高,这会说不同意,就是打自己的脸。 他只能默认事情朝他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真是想想就憋屈! “司空大人英明。” 人群里一国字脸的汉子擦了把眼泪仰起头。 “唉。”玉子夫笑嘻嘻:“别谢我,要谢就谢摄政王。是他英明。” “多谢摄政王。” 国字脸汉子又朝百里渊行礼:“您真是义薄云天,伸张正义的好人。” 百里渊绷着脸硬邦邦朝他点点头,以示回应。心里气的却险些吐出口血来。 “大人容禀,小人冤枉啊!” 男人吸了吸鼻子,完全不能理会百里渊的辛苦。眼底带着几分氤氲,殷殷而充满感激的瞧着百里渊。 “小人贱名张韬,久居寒门巷。四日前夜晚,有一位官爷无故闯入寒门巷,将巷子里所有老幼妇孺抓走关在戏园子里,放火焚烧。” 他声音微一顿,添了哽咽:“致使整个寒门巷被大火焚毁。小人妻儿均受了重伤,此刻尚不良于行。” 他骤然哽咽,口不能言,眼底悲戚叫人动容。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小人母亲亦在大火中受了伤。” “小人的妹妹尚未及笄,便被那场火给损了容貌,自此后只怕人生艰难。” “小人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公堂下再度悲声四起。哭声如浪,惹人垂泪。 百里渊的脸色则在一声声控诉里,越发的黑沉。他冷幽幽瞧向付冉久,暗含了威胁。 “住口!” 啪一声,惊堂木重重拍在桌面。 付冉久挑眉:“寒门巷一案早已定案,案犯庄卫哲于四日前已被抓获。尔等此刻在公堂前喧哗,耽搁弑帝案公审,实在可恶!” “大人。” 张韬擦了把眼睛,半点没有被付冉久的威严震慑惊恐。 他恍然抬着头,情绪有些激动:“错了,您抓错了人。” 正文 883 人证物证 “在我们寒门巷中杀人放火的,是内廷禁卫军统领百里云笙。庄公子是我们寒门巷的大恩人,怎的能成了纵火的凶徒?” 张韬的声音掷地有声。 付冉久吸了口冷气,忍不住瞧向百里渊。 眼前刁民侃侃而谈,他却只将百里云笙给听在了耳朵里,旁的话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他眼巴巴瞧着百里渊,期待他能给自己撑腰。然而百里渊面色紧绷,根本没有瞧他,心里越发没了主意。 “大人,我们寒门巷六百余人被那一把火害的好惨,你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韬语声方歇,公堂便再度被哭声淹没。 “住口!” 付冉久按了按额角,头痛。 “寒门巷一案证据确凿,人犯也已认罪。若再胡言乱语扰乱民心,莫要怪本官不讲情面!” “咦?”张韬眨了眨眼,目露不解:“真凶未至,案情未明,怎的就……定了案?” 付冉久瞪眼:“本官何须向你解释?” “话可不能这么说。” 玉子夫捋着胡子开口:“咱们西楚是个有法度的地方,连摄政王都说了,让大家无所顾忌有话尽管说。怎么也得让人将事情给弄明白了,也好叫苦主心安才是。” “这……。” 付冉久再度冒汗,才干了的衣衫再度给打湿了。 然而,百里渊仍旧面无表情,这可要他怎么办?付冉久心中焦急,这些个刁民好死不死的,怎的就非得揪着百里云笙不放? “大人。”张韬朝如坐针毡的付冉久抱了抱拳:“您说证据确凿才给庄公子定了罪。敢问是何证据?” 付冉久瞪眼:“本官何需……。” 端木言一脚踏上被砍掉落地的桌角,咕噜噜在地面上一滚。 付冉久身子一抖,秒怂:“自然是人证物证。” “物证什么的小人不敢揣测。但小人等人皆为寒门巷中人,是否该算是人证?怎的从未瞧见有官爷来找小人等问话?” 张韬目光灼灼:“大人若想叫小人心服,便该将物证人证公开。毕竟,我们才是寒门巷的苦主!” 付冉久瞪眼:“你有什么资格向本官索要人证物证?” 端木言的手指又摸上了林长夕的扇柄,才要将扇子抽出来,便听见玉子夫响亮的打了个哈欠。 “付大人此言差矣。” 玉子夫缓缓说道:“毕竟人家是真苦主。寒门巷一案损失惨重,性质恶劣。为防民怨沸腾,自然得将案情大白。” 他目光幽幽扫向身侧:“老元,摄政王,你们说是么?” 元修点头:“对对对。” 百里渊面沉死水,别开了眼。 “你瞧。”玉子夫笑容可掬:“三公意见一致,公开吧。” “公开,公开!”百姓情绪高涨,声浪震天。 付冉久一张脸彻底黑了。 今天公审原本为了处置林楚,然而林楚迟迟未至却变故丛生。 寒门巷这一群刁民死缠烂打揪着不放,挑唆的连旁听的百姓也来了兴趣。一个个眼底晶亮,跟着那一群刁民摇旗呐喊。 证物公开? 根本就没有证物,公开什么?! “凶犯已然认罪,此案何须再审?” 百里渊在纷乱中沉沉开口:“今天开审为的是谋逆大案,莫要因为此等小事,耽搁了大事!” 正文 884 跌宕起伏 “对对对。” 付冉久眼睛亮了:“今天大理寺有重大案情审理,汝等的案子押后再审!” “大人,我们的案子与您说的谋逆大案有莫大的关联。” 张韬飞快说道:“当日寒门巷大火,乃是护国军林六爷与庄三公子出手,一同救了我们。” “若非林六爷挺身而出,挡下油火车,我们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林六爷与庄公子均是我们再生父母天大恩人!我们寒门巷上下,皆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感谢他们。可是……。” 他话锋一转,愁苦爬上面色。 “昨日瞧见了城门口的檄文才知道,林六爷因刺杀皇上下了大狱。这事我们可不能信的,林六爷是个大好人,怎么可能做下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张韬深深吸口气,义愤填膺的激昂:“小人认为,定是有人冒充林六爷做下了此等恶事,就为了败坏她的名声。于是,小人便带着寒门巷的兄弟姐妹们来到公堂。一则为了伸冤。二来,是为了帮大人指正那冒名顶替的恶人!” 张韬语声铿锵,一忽轻声细语,一忽悲戚满面,一忽又义愤填膺。 瞬间将公堂门口百姓的目光吸引,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今天可真是来着了,这可比茶馆里的评书都精彩。 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我们来也是如此。” 石菲菲急声说道:“六爷那一日带着大家救了寒门巷百姓之后,便奉太后娘娘懿旨,入了长信宫。听见丧钟响了之后,六爷便替娘娘前往龙彰宫查看。谁知……一去不复返?” 石菲菲叹口气:“再之后,就听说大人刺杀皇上被抓了。” 她一双秀眉紧颦:“奴家思量了半晌,觉得这事蹊跷的很。林六爷分明在长信宫里听见丧钟响了之后才离开,那时皇上已然……怎么刺杀皇上?” 已经驾崩的人,还能拎起来再刺杀一次? 石菲菲听到公堂下议论如潮,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可惜,六爷再不曾出现,奴家等遍寻不获,却等来了街口的檄文。”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给六爷泼脏水。故而,今天上公堂来,也是为了指正陷害六爷之人,断不能叫各位大人,被奸人蒙蔽!” 端木言恩一声:“付大人,你怎么还不带人犯?” 人犯?! 付冉久身子抖了一抖,带人犯这话不久前他说了两次。 可是…… 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来了一群。公堂上闹哄哄的让他险些都要忘记了,他手底下原本还是关着人犯的。 “付大人?”端木言轻敲着桌案:“我师父呢?” 付冉久抬手飞快擦擦额角的汗水,问题的答案他也很想知道。 “怎么回事?”付冉久皱眉,瞪向衙差:“人犯因何仍未到场?” “呵。”钟思冷哼:“大约是怕了。” 石菲菲咯咯娇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肯定听说咱们这些真的护国军在这里,所以假的便不敢来了。” 林长夕摇着折扇,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利芒:“要是我六弟有个好歹,呵呵。” 付冉久的衣裳,又被冷汗打湿了。 “大人。”端木言挑眉说道:“护国军愿意帮大人押解人犯!你意下如何?” 正文 885我来了 付冉久开口:“我……。” “好的付大人,我明白了。” 端木言郑重点头:“钟思,林长夕,素问,付大人说让你们一同押解人犯去。” 付冉久???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好么? 林止指尖微动:“陆安,你带着鬼卫也跟去瞧瞧。” “止哥哥,不用不用。” 端木言笑眯眯朝林止摆手:“这是护国军自己的事情,我们自己能解决,不必劳烦旁人。” “可不是?” 林长夕撅了撅嘴,桃花眼有意无意撇过付冉久和百里渊。 “免得别有居心的人,编排我们护国军与鬼卫联手,咆哮公堂。” 林止身旁,别有居心的某摄政王脸色漆黑如墨。 你们咆哮公堂的次数还少么,需要误会? 林止听的慢悠悠点头:“理应如此。” 端木言微笑:“好咧。钟思,石菲菲你们去吧。” 钟思石菲菲才要转身,忽听后堂有吧嗒一声传来。之后,便有铁器摩擦声延绵不绝。 “谁都不用去,我来了。” 清冷的声音软糯而动听,如珠玉相击。却又似沾染了雪山之巅冷涔涔的泉水,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冷。 众人一惊,这个声音! 才抬起头,便见数条身影自后堂跺出,渐渐清晰。 为首一人,纤细窈窕,神采飞扬。 她的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袍子。袍角挽起,随意压在腰间,头发也不过一挽。 这样的装扮,本是牢房里囚犯的常有姿态。偏偏在这人身上,却瞧不见半点狼狈落魄。只显得英姿飒飒,举手投足自成风流。 “师父!”端木言喜笑颜开,眼底仿若驻进流星,流光溢彩。 林楚朝她扯唇微笑:“今天表现不错。” 她眼含欣慰,笑的舒心,一脸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啊!” 端木言一声尖叫,双手按向胸口,面颊飞起两抹红晕:“师父夸我了,你听见了么?我师父夸我了。” 林长夕离她最近,被她的嘶吼震得耳膜生疼。暗暗翻个白眼呵一声轻笑。 “你不满意?” 端木言斜睨着他:“你是在嫉妒吧。毕竟,我师父从来没有夸过你!” 林长夕蹙眉,都是自己人,有必要这么互相伤害么? “六弟。”他蹙眉嘟嘴,桃花眼中我见犹怜的凄楚:“我的表现就不好么?我不是你最爱的四哥了么?” “咳。”林楚斜一眼林长夕:“你个长辈,跟小孩子争什么?” 长辈?长辈! 林长夕面色通红:“我林家小四爷乃是一枝梨花压海棠,玉树临风潇洒风流的翩翩公子。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长辈,我……。” “你淡定。” 林楚被他吵得头疼,按着眉心开口:“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旁的等会再说。” “付大人。”林楚抬眸,瞧向黑着脸的付冉久:“可以开始审案了。” 付冉久内心复杂,隐隐有些不合时宜的感动。 天可怜见的,终于有人想起他这个主审官了么?原来,他坐在这里,真的是来审案的啊! “堂下之人。”付冉久激荡的内心使他再度容光焕发,正色瞧着林楚:“你……。” 咣当! 付冉久的激昂,被林楚随手抛在地面上的东西的落地声打断。 公堂上下,众人纷纷垂首去瞧。 正文 894 你怎么解释 地上躺着的,是一只体型小巧的袖中弩。 做工精良,造型精致,只有巴掌大小。往日里能藏在袖中,不易被人觉察。在关键时刻,能够拿出来给人致命一击。 付冉久吸了口冷气,才生出的豪情,顷刻间被浇灭了。 地上的袖中弩出自军中,其锻造技艺非凡,得来不易,在整个西楚,并没有得到大面积使用。甚至在军中,都没有大面积的配发。 目前,这样的袖中弩,只配给了执行特殊任务的西山营长鹰卫。 这玩意忽然出现在公堂上,还是在林楚手里,这意味着什么? 咣当! 付冉久眼皮子直跳,还没等他从袖中弩的震惊中回神,又一样东西砸在了地上。 那是鼓囊囊的一条麻袋,落地时荡起烟尘滚滚,久久不散。 付冉久心情复杂,他真的只想安安静静审个案子,怎么就这么难? “将人请出来吧。” 林楚一脚踏上地面上的麻袋,明润的眼眸盯着付冉久。笑的邪肆狷狂。 “付大人,可务必要瞧仔细了!” 付冉久深深瞧着林楚,直到这时才瞧见她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神情恬淡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俊俏书生,另一人面目狰狞丑陋似鬼魅。将麻袋扔在地上的,便是那俊俏书生。 听见林楚的吩咐,他三两步走上前,将麻袋打开,自里面抖出个穿着牢头衣裳的人来。 “这人。”林楚眯了眯眼:“付大人定然认得。” 俊俏书生眉目一沉,手指攥住那人头发猛然用力,迫使他的头颅高高扬起。正好能被付冉久,看的清清楚楚。 “嘶!” 付冉久狠狠吸了口冷气。 那人前襟几乎被鲜血浸透,失了原本的颜色。 他的四肢,皆以古怪柔软的姿势倒垂着,似乎使不上半分力气。偏他一张面目奇异般完好,眉眼清晰无半点损伤,叫人一眼便能瞧出他本来面目。 “这是……。” “是大理寺的牢头。” 林楚眉目清淡如水,不疾不徐缓缓说道:“就在方才,他与提审衙差一道,企图暗杀我。可惜他们没能成功。” 她舔了舔唇,眼底带着嗜血的疯狂,吓得付冉久好不容易捂干了的衣裳,又被汗水腻湿了。 “你……。”付冉久讷讷开口,气势全无:“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楚盯着他,呵呵一声轻笑。笑的付冉久毛骨悚然,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只是向大人解释一下久未上堂的原因。至于参与暗杀的其他人,已经没有法子带来,只能勉强留下这一人性命,上堂对峙。” 她眯了眯眼,周身陡然氤氲出阴霾陈冷的气息:“公堂上的袖中弩,便是他所用之物,敢问大人。” 林楚的目光瞬间冷凝如冰:“升堂之前派人行刺,是何道理?” “这个……。” 付冉久吞了吞口水,仓皇的瞧向百里渊。 整个西楚谁不知道,袖中弩乃是天鹰卫私有之物。天鹰卫可是直属百里渊的秘密卫队,这玩意忽然出现…… 听说百里渊与护国军素来不合,自护国军建营之初,他便时常插手军务,妄图将其解散。 所以,今日这事…… “付大人因何低头不语?”林楚步步相逼。 正文 887 这是个误会 “本官从未叫人行刺与你,这事是个误会。”付冉久抬手擦了把冷汗,陪着笑脸瞧向林楚。 “误会?” 林楚淡笑:“这人乃是你大理寺的军卒牢头,大人莫非也不认得?” “自然不认得。”付冉久说的理直气壮。 “我是真的不认得。” 付冉久却将头颅扬的极高,丝毫不因为自己说不认得手下,这种耸人听闻的言论,有多么的奇葩诡异。 “大理寺的牢头名唤顾杞,已然四十有二。这人年方及冠,俨然并非顾杞,本官从未见过。” 林楚挑眉:“哦?” 付冉久又擦了把冷汗。 天地良心,他说的都是实话。这年头,怎么说句实话都没有人信呢? “本官在刑部供职,并非直属大理寺官员。此番前来,只因借调。大理寺人员众多,我才来了几日功夫,是真的认不全!” 林楚被付冉久真诚而急切的神色惊着了,这老头,不是帮着百里渊不择手段弄死她的敌人么? 怎么……这么怂? 林楚半垂下眼睫:“大人说的……有道理。” 脸面乃是官场中人立足之本,若是连脸都不要了,这人堪称无敌! “那么……”她眼眸泛出细碎红芒:“这会是谁的人?” “袖中弩。”俊俏书生抬眸缓缓开了口:“乃是天鹰卫私用之物。” 使用天鹰卫私用之物来杀人,谁安排的人还需要问? “原来如此。” 林楚侧目,冷幽幽瞧向百里渊:“大司马,是么?不对,该恭喜大司马荣登摄政王。” 她嘴上说的热络,目光却冷凝如冰。眼底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充满挑衅。 她的手指点向地上昏死那人。 “这人,原来是是摄政王安排的。不但李代桃僵私自调换了大理寺牢头,又指使他买通衙差,企图在上堂之前,将我暗杀?” “竟然有这种事?” 石菲菲深深吸口气,眼底带着惊惧,一双玉手按着波涛般激荡的胸膛。 “这可是堂堂正正的案子!连太后都下了旨,要三公会审,力求公平公正。怎的没有上堂,便要将人犯斩杀?” “师父您也太仁慈了。” 端木言咂咂嘴:“像这种黑心烂肠子的货色,胆敢对您不敬。直接打死了挖出他的心肝喂狗去,还留着他一条命凭白脏了我上京的地面?” 众人生生打个哆嗦。能将挖人心肝去喂狗这种话说的面不红心不跳,不愧是京城第一魔女! “话不能这么说。” 林楚温声开口:“总得留个能喘气的来跟他主子见见面,不然他主子还不知道,自己做人有多么失败!” 众人嘴角又一扯,这对师徒不愧是师徒。一个比一个嘴巴毒,留个活口的目的,只是为了证明敌人有多失败,就…… 真的很会扎人心! “竟然还能这样?”端木言满目崇拜的点头,继而瞧向面色漆黑如墨的百里渊。 “怎么半晌没有听到摄政王反驳?我记得,摄政王一向口才极好。” “因为心里有鬼。”钟思冷声说道。 “哦!” 堂上堂下百姓们点头,人人眼底带着几分了然。 石菲菲嗯一声:“摄政王看来是默认了。” “一派胡言!” 百里渊气息冷沉肃穆:“只凭一个袖中弩的仿制品,便想攀诬本王?笑话!” 正文 888 你敢认么 “你!” 百里渊瞧向俊俏书生,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杀气。 “本王记得你,你是护国军参将穆亦文,还有那个丑鬼叫做萧隐仇,你们都是林楚的手下亲信。随便抓个人来演这么一出戏,真当我上京百姓,这么好愚弄?” “愚弄?” 林楚气息一冷,眼底荡出细碎猩红的锋芒。 “袖中弩的锻造技艺是你西山营天鹰卫的高级机密。据说一只成弩,百步外便能杀人于无形。” 她周身气息冷沉如霜:“旁人或可仿出外形,却难仿其精髓一二。这话,摄政王你认不认?” 百里渊蹙眉,警惕的瞧向林楚。这人与他积怨颇深,即便天塌地陷,林楚也绝不可能夸赞他! 她忽然将袖中弩的锻造技艺吹上天,一定没安好心。 “怎么?” 林楚挑眉,眼底充满戏谑:“原来世间传闻都是唬人的。天鹰卫的袖中弩就是任谁都能造出来的,银样镴枪头?” “胡说!”百里渊咬了咬牙。 即便林楚没安好心,他也只得顺着她的话头。 天鹰卫的名声,不能丢! “我胡说什么了?”林楚瞧着百里渊,一瞬不瞬。 “我天鹰卫的袖中弩威力无穷,神仙难敌。” “我瞧那玩意虽然精巧,也不过就是个弓弩。只要够细心,总能仿造出来。也不见得多么了不起。” “天鹰卫的袖中弩,绝不可能被仿制!”百里渊气息冷沉:“无知小儿,休要一再诋毁天鹰卫的声誉!” “好的很!” 林楚唇角微勾,清美的眼底深处是璀璨如星的光。 百里渊的心里咯噔一声,瞧见她的目光移在地上的袖中弩上时,脑中忽有灵光一闪。 暗道一声不好,才要采取些行动。却听见清冷软糯,却如霜雪刺骨的声音徐徐响起。 “摄政王力证,天鹰卫袖中弩不可仿制。公堂上的弩箭是否出自天鹰卫,只需将装上弓箭,一试便知。” 她目光灼灼魄视着百里渊。 袖中弩是真的,假牢头也是真的。 试过之后,我就承认。但是,你敢试么? “呵。” 百里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谁不知宗正府鬼卫工部,锻造技艺非凡。若能仿造出与真品相差无几之物,不足为奇。” “呦。”石菲菲掩唇轻笑:“我是年龄大记性不好了么?怎么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刚刚说过,天鹰卫袖中弩绝不可能被人仿制。这……有一盏茶么?” “没有。”钟思耿直点头:“摄政王刚说过。” 被点名的某摄政王面色一僵,却死撑着摆出正气凛然的面孔。 “做人当如摄政王,领教了。”林长夕摇着折扇:“没脸没皮,方能天下无敌。” “说的很对。”端木言点头:“自己打自己脸,一点都不觉得疼。” 百里渊将身躯挺得笔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随你们怎么说,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就没办法! “林楚。”他淡定开口:“你想用仿制之物来栽赃,不可能!” “行吧。” 林楚斜睨他一眼,缓缓点头:“你说的不错,死物的确做不得数。” 正文 889哪里来的人证 百里渊身躯一僵,深深瞧着林楚。 这人……千方百计逼他说出袖中弩不可仿制的话,如今抓住了这个小辫子,她不揪紧不放。竟然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 林楚瞧着百里渊,眼底浮起奇异淡笑:“那么,咱们便传人证吧。” 人证?! 付冉久凝眉,哪里来的人证? “林楚,今日公审本因你弑帝谋反,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拖延时间,企图混淆视听!”百里渊以单手敲击着桌面,眼底冷然。 “摄政王莫非不觉得暗杀之事,事出有因?” 林楚寸步不让:“派人暗杀我的主谋分明惧怕我上堂。我若真的有罪,又何需惧怕我来自证清白?这事与弑帝一案俨然密不可分,摄政王一再阻拦真相大白,莫非别有居心?” 百里渊声音一顿,不愿再与她做口舌之争。眼角余光轻瞥向付冉久。 付冉久抬手擦了把汗,明明才初夏的天气,怎么能这么热? “只要为了案子好。”他深呼吸将心一横:“怎么做都行。” 他不管了,爱咋咋地。 你们一个两个都得罪不起,与其在当中煎熬不如彻底闭上眼,任由你们折腾去吧。 百里渊皱眉,林楚却微勾了唇角:“付大人英明,那咱们便来听听证人之言吧。” “你找的人,说话不能作数。” 百里渊暗恨付冉久不识趣,声音中便添了几分阴戾。 “摄政王今天不是来奉旨听审的?” 林楚斜睨着百里渊:“我怎么瞧着你比主审都忙?这么认真负责,不如您坐到上面去?圣旨什么的,何必放在眼里呢?” 百里渊抿了抿唇,深呼吸半垂下眼睫,压下了心底的不甘:“这倒不必。” 好一个刁钻阴毒的林楚! 她竟拿圣旨来堵他。虽然他从不拿端木康当回事,但……京城悠悠众口,众目睽睽。他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下。 他恶狠狠瞥一眼林楚,总有一日! 才起了个念头,忽然感受到斜刺里一道目光冷沉如冰。侧眸去瞧,是林止正冷幽幽盯着他瞧。 眼底,暗含警告,让人遍体生寒。 林楚没在意林止与百里渊的举动,再度瞧向付冉久,抬手指向地上的牢头:“大人是否认定此人为假?” “恩。” 付冉久含混点头,他一早就说过不认得此人,此刻承认……不为过吧。 “那么,他说的话算不算证言?” “应该……。” 付冉久心里咯噔一声。形势所迫下,再想将假牢头的事情全盘否然,已然不可能。 他吸了吸鼻子,讷讷开口:“算吧。” 林楚点头:“那便叫他自己来说吧。” 众人好奇,假牢头已经被打了个半死,这么久都没能醒转? 要他说?说什么?怎么说? 林楚款款走至那人身前,抬脚朝他小腿踢去:“起来,别装死!” 半空里格拉一声骨裂脆响,众人狠狠打了个哆嗦,听的……好疼。 “唔。”牢头闷哼一声,身躯一颤,竟真的醒转。 “去吧。” 林楚抬手,轻飘飘点着他的鼻尖:“你本不该遭此横祸,今日一切不过受人指使。去找到他,获得解脱。” 正文 890 鬼都不能信 “呸。” 牢头狠狠啐一口:“我天鹰卫热血男儿各个均是铮然铁骨,宁死不屈!今日虽未能杀死你,自有后来人居上。总有一日,定然能取了你的狗命!” 他这一声低弱却坚决,叫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四下里静了半瞬,众人面面相觑,眼底渐渐浮起丝惊惧,鄙夷,继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百里渊凝眉:“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攀诬我天鹰卫?” “摄政王?” 假牢头骤然抬眼,循声望去。眼底一片狂热的视死如归,在顷刻间变作了愧疚。 “是属下办事不利,有负大人所托。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闭嘴!” 百里渊冷冷瞧向林楚:“公堂之上玩弄这等下作手段,果真是个无知狂妄的山野匹夫!” 林楚挑眉,瞧着百里渊,眼底没有半点温度:“摄政王以为,这人是我收买的?” 百里渊冷哼不予作答。 “行,就让你死个痛快。” 林楚目光灼灼如华:“袖中弩,假牢头你都要质疑。我便暂且不提他们,咱们换点新鲜有趣的证据。” 她拍了拍手:“来,给摄政王开开眼!” 百里渊挑眉,正思量林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丑的跟鬼一样的萧隐仇,迫不及待的蹦在了人前。 “活人的话不能信,咱们就来听听死人的吧。” 他扯唇,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齿:“方才参与暗杀之人的尸体都还存在后院里,小人随时可以叫他们到场作证。” 他笑望向百里渊:“死人,总没法子被收买了吧。” 这一番言论耸人听闻。 四下里静了半瞬,忽然就炸了锅。 死人还能说话? “住口!” 付冉久低低喝道:“本官念在你们护主心切,前事既往不咎,若再胡言乱语一律严惩不贷!” “小人可不是在胡言乱语。”萧隐仇神采飞扬:“叫死人开口这种事情,旁人听着匪夷所思。但,对我来说并不难。因为我是……。” 萧隐仇陡然正色,眼底生出难得一见的坚韧:“我是南疆黑巫萧氏族长,萧隐仇!” “萧隐仇是谁?” “黑巫萧氏很了不起么?” “你们不知道么?南疆黑巫萧氏常年与行尸走兽打交道,日日混迹于深山老林里,神秘的紧。他们最擅长的便是……” 说话那人左右看了看,颇有些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就是赶尸。” “什么是赶尸?” “就是叫已经彻底断了气的死人,自己走回到故乡去。” “ ……天啊!怎么可能!” 四下里惊呼连连,众人再瞧萧隐仇时,眼底带着恐惧,如同瞧着怪物。 萧隐仇将胸背挺得笔直,唇瓣含着些许笑容。 他很享受众人此刻的目光,敬畏远离那又如何? 黑巫萧氏从不与外人接触,他们的生活本该如此。远离世人,日日与行尸为伴。 神秘而叫人畏惧,才足够强大。 “请大人准许萧某赶尸上堂。” 萧隐仇瞧向百里渊:“堂堂天鹰卫威震上京。一人可以冒充,若人人都是假冒的,鬼都不能信!” 正文 891 他们明明就是小可爱 萧隐仇的声音铿然有力,中气充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付冉久掩唇低咳,面色涨的通红。你可千万莫要瞧我,我难受着呢。 百里渊抿唇不语,宽大袍袖却带着些微颤抖,心绪难宁。 林止略抬了眼眸,狭长凤眸深处似暗夜幽深。 “叫死人登堂入室终非体统,本座以为此事不如就此作罢,摄政王以为如何?” 百里渊默不作声,眯眸瞧着林楚。 他倒要看看,林楚今天究竟还有什么后手。相对咄咄逼人,他更喜欢以静制动。才能显出他的高深。 “老楚,堂上堂下百姓众多,其中不乏孩童。还是不要吓到他们为好。” 林止的语气听得众人眼皮子直跳,他的音色悦耳低沉,充满磁性。但,因性子过于冷沉,往日很容易让人忽略,听他说话其实是一种享受。 在林楚面前的林止,唇齿中带着浅淡温和的笑。狭长凤眸明亮璀璨如星,如水的温柔,令人一时沉醉。 继而,所有人狠狠打了个哆嗦。瞧见这样的林止他们不觉的是享受,只觉恐怖。 没错,就是恐怖。 林宗主以冷素示人瞧的多了,你什么时候瞧见他对人温柔以待? 人人脑中闪过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此刻笑的有多灿烂,等会就让你死的有多凄惨。 于是,众人同情而忐忑的目光落在林楚身上。 林六爷就……一定要小心啊! “哦。”林楚在众目睽睽下点头:“还是老尘你思虑周全。萧隐仇。” 她扬眉唤道:“去叫你那群鬼东西离远点,不要吓到这里的小朋友。” “……是。” 萧隐仇闷闷应了一声,眼底的神采在顷刻间熄灭。如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小步小步的挪向后堂。 什么叫鬼东西?那些明明就是小可爱啊! 林楚侧目瞧向百里渊:“这一回,摄政王满意了么?” 百里渊眸色更深,今天的林楚,大有问题! 这人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她一定藏着极为恶毒的阴谋! 林楚将他阴沉的眸色瞧的清清楚楚,唇畔生出一抹惔笑。 “敢问摄政王,你为什么要指使天鹰卫埋伏在监狱四周,不遗余力暗杀我?” 百里渊眯了眯眼,抿唇不语。 林楚眼底笑容冰冷,荡出细碎星芒如血。 萧隐仇是否能够赶尸上公堂,并不重要。 百里渊的沉默,等于对暗杀之事供认不讳。只因,他无可辩驳。 “莫非……大人是想要掩盖什么?” 林楚眸色更冷,嚣张狂放的语气咄咄逼人。 “弑帝谋反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百里渊在沉默后,淡淡开口。 “你林楚素来善于钻营,本王疑心你会收买刑部,以逃脱刑罚。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动用了私行,的确思虑不周。” 他缓缓抬起头:“待此案了解,本王自会向皇上和太后娘娘请罪。” 林楚听的暗暗点头,若非立场不同,简直要给百里渊点赞。 这人的脸皮是真的厚,明明已经处处被动,却硬是将私自调兵入京,杀人灭口的大罪,轻描淡写的说成了忧心干扰司法公正,才逼不得已伸张正义。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巧嘴。遇到一般人,早被他吃的死死的。 可惜,林楚不是一般人。 正文 892 一切皆成徒劳 “你说我弑帝谋反就弑帝谋反了?”林楚朝百里渊翻个白眼。 “说了就能管用,这么神奇的话。那我也说我乃是替皇后娘娘前往吊唁,才会出现在龙彰宫。” 她目光冷幽幽扫过百里渊:“我的证人便是当日随我入宫的护国军上下。敢问摄政王,你说一心为公,不得已才派人暗杀我。你的人证呢?” “若是没有。” 林楚冷笑,周身氤氲出暗沉如海的氤氲杀气。 “那么,你私下调兵入城,弑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百里渊再度默不作声。 林楚冷笑:“因遭人暗杀,耽搁了我不少时辰。按理,弑帝案的人证不是早该上了公堂?因何未见?” 百里渊沉着脸:“本王如何得知?” “你当然知道。” 林楚冷冷瞧着他:“因为,早在升堂之前,你堂堂摄政王大司马。一边指使天鹰卫暗杀我,趁着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暗杀上时,你安排的人便已经潜入到牢房里,将李秀公公杀人灭口。” “一派胡言!”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林楚挑眉,面颊上荡出掌控一切的微笑,端方温雅:“摄政王这么急着否认,有点此地无银的嫌疑。 百里渊皱眉,才要反驳。却听清冷软糯的声音在耳边不疾不徐的再度开了口。 “摄政王若心里没有鬼,继续听一听又何妨?” 百里渊蹙眉,放弃了反驳的打算,心中却隐隐不详。 他现在能够笃定,这个乡巴佬一定是掌握了什么东西,不然不敢同他公然叫板。 “可惜了,你的计谋并没有能够得逞。” 林楚朝他勾唇:“李公公他福大命大,被我顺手给救了。你没法子宣召上堂的证人,我有。” 林楚莞尔,抬手理一理腮边碎发:“李公公,你可以放心出来了。” “老奴,来了。” 宦官特有的阴柔嗓音回荡在半空里,隐隐带着哭腔:“摄政王,您害的老奴好苦啊!” 众人循声瞧去,但见堂下被护国军围着的衙差中,有人骤然抬起头来。 那人手指颤抖着将头上皂帽一把扯下,露出满头花白的头发。 “各位大人,你们要替老奴做主啊!” 李秀抬手摸一把面颊上的泪水,颤巍巍的跪倒,向付冉久磕头:“大人,老奴能够证明,林六爷从没有弑杀皇上。” 他侧首,精明的眼眸猛然瞧向百里渊。百里渊心里咯噔一声,从他瞧见李秀好端端走出来那一刻他就知道。 连日来的努力,彻底白费了! “是摄政王!” 李秀指着百里渊:“是他许给老奴将来可以出宫容养的恩典,老奴才猪油蒙了心,安排老奴的干儿子小瓶子设了个套,将林六爷骗来了龙彰宫。” 他吸了口气:“老奴自问尽心尽力,没有对不起大人您的地方。您千不该万不该,连老奴也要赶尽杀绝。摄政王,您可太毒了!” 百里渊眉心微蹙,他在思考。他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该死的人,一个个出现在他的眼前。 玉子夫将他算计瞧在眼里,吃笑一声别开了眼:“李秀,你这么说,可是在暗指小楚刺杀皇帝之事,另有乾坤?” 正文 893你可不要侮辱老奴 “嗨。” 李秀叹口气:“哪里有什么刺杀皇上?林六爷来的时候,皇上早已大行多时。” 这一句,便如在滚烫的油锅里倒进了瓢冷水,立刻炸了。 百姓们嗡一声,议论纷纷。 百里渊冷哼:“林楚你真的好手段,居然连李秀都能收买!” “你可不要侮辱老奴!” 尚未林楚回应,李秀却先梗了脖子。 “老奴是做过错事,却不代表老奴是个不知迷途知返的蠢货。” 他吸了吸鼻子,忽而红了眼眶:“老奴服侍了皇上一辈子,却禁不住诱惑来颠倒黑白,叫真凶逍遥法外,险些害的功臣丧命。” 晶莹的泪珠子自他腮边滚落,李秀捶胸顿足的嚎:“老奴……罪大恶极,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说的义愤填膺,老泪纵横。场面一度静默,众人被他捶打胸口的动作惊得半死。 那么大年龄的人下手这么狠。所以,他的眼泪确定不是疼出来的? “李公公。”林楚挑眉:“上了年纪的人,还是莫要太过于激动。” 悲愤交加什么的,的确很能引起共情。但是……这么浮夸的演技实在有些……尴尬啊! 李秀咯一声止住哭泣,胡乱擦了把眼泪,扬起了头颅。 “各位大人,老奴今天来便是恕罪的。皇上,您慢走一步,老奴来也!” 嗖! 谁也不曾想到,李秀说着说着,竟忽然朝公堂上的廊柱狠狠撞了过去。 “啊!” 众人的惊呼声中,一粒石子快如闪电,眨眼砸向李秀身后大穴。 噗!嘭! 石子砸中,李秀身躯在即将触柱时骤然僵直,之后软软跌在地上直喘粗气。 听审席上,林止收起如玉长指,神色冷淡:“案情未明之时,岂容你这般寻死觅活?” 李秀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期期艾艾抹着眼泪:“林宗主您何苦救下老奴?老奴本就罪该万死。” “想死也得先将话说清楚。” 玉子夫黑着脸,急吼吼开腔。最烦动不动寻死觅活,要是找死就能将事情解决。 这世上哪还有活人? “我且问你,你方才说真凶逍遥法外是什么意思?小楚若是被人陷害,谁又是真凶?” 李秀深呼吸:“皇上正值壮年,虽然往日里缠绵病榻,却也断不该就此亡故。” “皇上……皇上他……是被人给毒死的!” “什么?!” 众人哗然。 玉子夫霍然起身,瞧着李秀,周身都在颤抖。彻底将主审付冉久给忘了。 付冉久半垂着头颅心中窃喜,一点不介意玉子夫成了审案的中心。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玉子夫怒喝如雷。 “皇上最近肝火旺盛,时常夜不能寐。出事那日将入夜时,摄政王亲自送了碗莲子羹过来,说是给皇上清清心火。” 李秀声音顿了一顿,飞快瞧一眼百里渊,又迅速别开了头。似想起了某些惊恐难忘的事情,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皇上用了莲子羹不久便……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抬手颜面嘤嘤哭泣。 “你这话可当真?” 玉子夫声音低沉气息不稳:“你可知,你这一句有多大分量?” “老奴知道。” 李秀抬头,满面郑重。 正文 894 你如何解释 “莲子羹是摄政王亲自送来,老奴亲眼瞧着皇上服下的。” 玉子夫皱眉:“皇上的饮食一贯得由贴身宦官先尝,为何没有测出毒素?” “老奴当时是要来试毒,但摄政王却执意不肯,一直推说莲子羹冷了不好吃,老奴只得就范。” “老奴起先并未在意,现在每每细想,莲子羹中分明暗藏蹊跷。” “众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让太医查探。咱们西楚有规定,皇帝驾崩之后得停灵七日,才可着吉时迁入皇陵。七日未至,皇上龙体如今还在龙彰宫中。” 李秀吸口气继续说道:“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妄语,便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四下里静了半瞬,百姓们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今日一切一波三折,每每反转皆叫人匪夷所思。 高高在上的大人,忽然就成了毒杀皇上的凶手。脑子听的有些……转不过弯。 “百里渊!”玉子夫声音冷沉:“你怎么解释!” 百里渊冷哼,沉默不语。 “你这算是默许么?” 玉子夫点头:“好的很!付大人,你本为今日主审,余下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林楚半敛了眉目,挑眉遥遥瞧向百里渊,这一招你喜欢么? 端木朗的饮食里,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他的内里早被一步步侵蚀干净,那一晚的莲子羹,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林楚一点不怕百里渊动手脚。 即便再高明的毒药,长期浸淫下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寻。百里渊之所以大胆下毒,无非是笃定了没有人敢对皇上下手验尸。 但,这事若是被人挑明,摆在了台面上摊开说,便完全变了样。 为了证明皇上的死因,验尸势在必行。 到时,端木朗中毒而亡的事情,哪里还遮掩的了? 任他百里渊巧舌如簧,此刻也只能百口莫辩。 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付冉久苦了脸,原来你们还知道今日有个主审么? 他以为他不过是大理寺中一个摆设罢了,既然已经被你们给忽视的干净,那便彻底忽视下去多好? 怎的……忽然又想起他来了? 这是叫他下令收押摄政王?他怎么敢! “这个……。” 付冉久支吾着,眼风四下里乱瞟。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能人,倒是拿个主意呢? “那日火烧寒门巷的,就是那狗官的儿子,莫非这事情也是他指使的?” “我瞧着便是如此!狗官为了包庇他儿子,便一心想要置林六爷于死地,幸好老天有眼。” “该抓了这狗官,杀杀杀!” 公堂下人头攒动,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低语。下一刻,百姓们眼中的怒火便被点燃。 一个个瞪着眼,齐声呐喊。 “杀杀杀!” 付冉久抬手擦汗。 他在京里做官有二十年了吧,是不是该考虑请辞回乡去?上京的官,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啊! “你们这些刁民!” 百里渊冷笑着扬起了头颅,眼底的森冷与肃杀,激的人生出周身的冷意。 “李秀,你方才所言皆揣测,可有证据?” “本王乃堂堂摄政王,是太后娘娘生父,是皇上的亲外祖父。本王与太后,皇上血脉相连,有什么理由毒杀先帝?荒唐!” 正文 895百里大人,接旨吧 四下里静了半瞬,众人心中多少也生出怀疑。 世上似乎,真没有老丈人毒杀亲女婿的荒唐事。 静默中,忽听女子咯咯娇笑如银铃。 下一刻,便听到娇柔的嗓音慢悠悠说道:“太后娘娘懿旨到!” 公堂上,端木言身躯直立双臂高举,手中擒着一卷明黄圣旨,笑容如三秋瓦上霜。 众人一愣纷纷跪倒,端木言垂首掩去周身锋芒,将懿旨展开。 “先皇大行,事有蹊跷。哀家本不欲深究,奈何摄政王百里渊恃宠生娇变本加厉,欲残害忠良动摇国本,哀家心中甚恸。” 她声音微顿,特意瞧了眼百里渊。见他面色焦黑,唇角笑容便更深了几分。 “摄政王百里渊乃哀家生父,哀家素来敬重。然,礼法不可大过亲情,哀家思量再三,只得效法古人先贤大义灭亲,将摄政王毒杀先皇之事公布于众。”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静默里如同炸雷,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 “自今日起,革去百里渊所有官职,收回摄政王金印。百里渊罪大恶极,本该处死。念其年事已高,常年为西楚劳心劳力,哀家于心不忍。” “故,将百里渊发配乾陵,日夜为先帝守陵以赎其罪。未奉召,终生不得回京,永不复用。” 端木言将懿旨朝前一递,挑眉笑道:“百里大人,接旨吧。” 百里渊横眉冷对,动也不动。眼底幽光闪过,复杂令人心惊。 “百里渊,你以为你所做一切能逃过太后娘娘的眼睛?” 端木言冷笑开口:“舅母早将懿旨交给了我。却念及你们父女亲情,一再交代我说,若是你心生悔意痛改前非,便将这懿旨作罢。可惜……。” 她轻哼一声:“你终究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我不信!” 百里渊气息冷沉,半晌才冷声说道:“你这懿旨是假的,明霜不会这么对待本王!” “百里渊。” 林楚淡淡瞧向百里渊:“太后娘娘的名讳岂容你随意出口?瞧你对娘娘如此不尊重,能作出毒杀皇上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百里渊阴毒的目光扫向林楚,几乎要用目光化作利刃,将他凌迟。 林楚毫不畏惧,淡然瞧着他,眼底荡初细碎红芒:“你再不情愿,也难逃礼法!” “都愣着干什么?” 玉子夫蹙眉开口:“还不快将侵犯拿下?!付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呢。” 付冉久默然,抓?不抓?天人交战,如何是好? “付大人。”林楚缓缓开口:“你如此坐立难安,莫非忽然身体不爽?” 付冉久眼睛一亮,似瞧见希望的光。他若是病的严重,是不是就可以称病退避,再不用理会这个案子了? 于是,他忙不迭点头:“你说的不错,本官胸闷难受,呼吸不畅。” 林楚眼眸亮晶晶,纯良无害:“难受的话……我怎么没瞧出来?” 做戏不得做全套? 付冉久啊一声心领神会,迅速以手扶额,神态虚弱而疲惫:“啊,难受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正文 896 你真是我的骄傲 “哎。” 林楚瞧了会付冉久,咂咂嘴叹口气:“看来付大人病的着实不轻,连大声说话都困难。” 她勾唇笑的明媚:“大人您有什么话只管小声说,我替您传达。” 付冉久捶腹捧心,满目愁容,他没有什么话要传达,他只想休息。 “那个……”付冉久面红耳赤低声开口:“本官实在……。” “好的。” 林楚扬声轻笑,声音脆糯动听,悠扬而洪亮:“付大人说了,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将钦犯百里渊速速拿下!” 付冉久嗯一声,瞪大了眼。捶胸的动作僵在半空,傻了。 他……他刚才只是想表达下自己多么柔弱不能自理,什么时候说过要拿下百里渊? 他慌忙瞧着百里渊,忙不迭开口解释:“我……我没……。”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林楚一声大喝,吓得付冉久打个哆嗦,心底瞬间生出怒意,恶狠狠瞪向林楚。 然而,少年清冷眉目似暗夜深沉,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冷。叫付冉久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是个活物。 “付大人。”林楚施施然说道:“护国军一定会严格执行您的命令,毕竟大家可都不敢违抗太后娘娘懿旨。” 一句话点醒付冉久。 暂时得罪百里渊,将来总有补救的机会。但公堂上下数百号人,他若是不下令缉拿百里渊,就是违抗懿旨,当场就得被下了狱。 这个哑巴亏他只能……吞下。 他幽幽叹口气垂下头颅,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夜急功近利带人参与到寒门巷的纷乱里。林楚的报复,他真承受不起啊! “走。”端木言眼眸亮晶晶朝众人挥手:“咱们一起伺候摄政王下狱。” 护国军呼啦一声,欢笑着朝百里渊聚拢。 “谁敢!” 百里渊沉下眼眸,周身氤氲出凌冽如霜的杀气。 “本王乃是太后生父,你们以为她真能不顾父女亲情,对本王下手?” “百里渊。” 林止慢悠悠抬首,狭长凤眸深处暗沉如海:“本座若是你便束手就擒。总得给上京城里百里一脉旁的人留一条生路。” 百里明霜不是个无情狠心的人,她虽痛恨百里渊毒杀了端木朗,却也给百里渊留足了颜面。 她下旨将他一人革职查办,送去守陵,却仍旧保留了百里云笙的官职。甚至准许百里一脉尽数留在京城,百里渊的在京城势力也没有动手清理。 这些都是百里家族未来的机会,却也成了百里渊此刻掣肘。 要么一人上路,要么灭族! 百里渊深深吸口气,终于垂下眼眸,眼底带着几分颓然与不甘:“不必你们动手,本王自己会走。” “百里渊,你此刻只是个庶民。” 林楚唇角微勾,面颊上的笑容端方温雅。打落水狗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一个庶民自称本王,是要灭族的。以后千万莫要用错了称呼,以免遭受不必要的劫难。” 百里渊挑眉,眼底怒火一闪即逝,再抬头时只余一片平静。 “多谢林大人提醒。待我来日回京时,定然会好好感谢你。” 他语气云淡风轻,却暗含着杀机。 “也请你替老夫转告太后娘娘,老夫为西楚能有她这么一个尽职的太后,感到骄傲!” 正文 897 风水轮流转 骄傲两个字自百里渊唇齿中吐出,沾染了几分难掩的冷意。 百里渊未再停留,昂首朝大牢走去。 从始至终他一直将胸背挺的笔直,即便后面跟着虎视眈眈的护国军,也没能折损他的尊严。 他昂首阔步,眉目沉静。依旧是那个一人之下的大司马,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摄政王。 百里渊紧抿着唇瓣,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沉冷。 他绝不是输给了林楚,他只是败在了儿女情长和人心。 百里明霜! 他抬头瞧向晴空万里青天白日,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他缓缓勾了唇角,你们真以为,驱逐了一个百里渊,就能彻底打压百里一族么? 总有一日,要让你们见识到百里氏真正的实力! 林楚谋逆一案就此了结。 过程曲折婉转,结局出人意表。整个上京为之震动,大理寺一波三折的庭审,成了上京百姓茶余饭后热议的谈资。 然而,世间多位当事人,却比谁都要平静。 端木朗驾崩后第七日,起棺葬入帝陵。百里渊便也随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消失在了上京城中。 林楚与林止皆派出人手监视百里渊。他却罕见的乖觉,竟真的恪尽职守的洒扫帝陵,每日在香烛纸马中,消磨掉了大量的精气神。 瞧见密报,林楚的眉峰紧蹙。百里渊离帝位只差一步之遥,绝不可能就这样认命。 上京城中经过连番变故,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宁静。林楚却嗅出了山雨欲来的危机,然而一切端倪都似乎随着百里渊的离京,消失无踪。 林楚暂时将收拾百里渊的心思压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言儿。” 林楚单手扶着公主府玉带河上的汉白玉栏杆,清冷的目光注视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神色颇有些忐忑:“我……。” 端木言噗嗤娇笑:“师父,我终于相信你是个女人了。只有女人才会这么扭捏。” 林楚撇撇嘴,真是风水轮流转,自己竟也有被小丫头奚落的一天。 “师父可是遇见了什么心仪的男子不好意思开口?”端木言眨眨眼:“告诉我是谁,我替您说去。这事包在我身上,定让他痛痛快快答应。” 林楚咳一声俏脸微红:“你别拿我消遣,我今天来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在夔州府,遇见了大驸马。” “我知道。” 端木言眸色有瞬间的暗淡,顷刻却已释然:“当初送到大营的军报,我都看了。” 她气息略略一顿,便再度开口:“天下如此之大,他偏偏选择投敌叛国。会死在战场上,是他咎由自取。” “事实并非如此。”林楚眉心微蹙,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在望江小筑刚看见花亦时,她也认为他不可救药。但后来发生的事情…… 她将身后背着的小包袱解下来递给端木言:“这里面有一封书信和一把团扇。皆是大驸马留给你的东西,你还是很有必要看一看的。” 端木言垂首,神色颇有些复杂:“他的东西……。” “拿着。” 林楚将包袱塞进她手里:“认认真真看完这两样东西,你不会后悔。还有……。” 林楚眉峰蹙的越发紧了:“先帝驾崩前,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 正文 898别人的事情 林楚的手掌轻抚过端木言细软的长发,眉目中荡起难掩的怜惜:“他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他说,他欠你的终归都还清了。” “这是什么意思?” 端木言水蒙蒙的大眼睛一片迷茫:“舅舅待我如己出,他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林楚的神色更加复杂难辨。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你瞧过你父亲留下的东西就明白了。” “那个……。” 林楚的气息略顿了顿,瞧一眼端木言手中的东西,飞快别开了眼:“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她走的很快,半点不留恋。端木言瞧的目瞪口呆,几度疑心林楚今天是吃错了药。 端木言蹙眉,瞧着手中的包袱:“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夜幕低垂,晚风不期而至,自此缠绵于天地不肯离去。到了后半夜竟添了了几分寒意,叫人缩手缩脚。 在初夏,这样的夜晚极为反常。大多数人都龟缩在屋中,守着暖和的灯火安然入睡。 林家轩窗下缠枝莲纹贵妃榻上的林止,手中一盏暖酒执了半晌,已从温暖变做冰冷却仍不曾入口。 门口的陆安悄然缩了缩脖子,试图将自己缩的小一些再小一些,最好……叫人瞧不见。 东窗下的林楚埋首在书卷中,也不知在写些什么,自暮色四合一直到夜凉如水。 林大美人端着他的酒杯缩在贵妃榻上等她。 一等便也从暮色四合到了夜凉如水。他的脸色也从和暖渐渐成了冷凝的冰。 陆安几度怀疑,今夜忽至的寒潮,是因为老天爷感受到了林止的内心。 窗外夜色渐浓,洞开轩窗下蓦地有暗影飞快一闪,便如夜行的大鸟悄然闪过。 “六弟。” 林长夕急促的喊声乍起:“原来你在这里,快跟我走。” 他跑的飞快,语声未落,妖娆的红色身影已经奔直书桌边。 “快。” 他一把攥住林楚手腕:“公主府来报,端木言那小丫头将自己关在后院温泉池,一直没有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忠义伯怕她有危险,差人来请你过去看看。” 林楚手中毛笔一顿,猛然抬首瞧向林长夕:“温泉池?她什么时候去的?” 瞧过花亦遗物的端木言,绝对不可能有心情去泡温泉,事情有点不大对劲。 “说是你刚走没多久。” 林楚蹙眉:“这不是胡闹么?” 从她离开到现在,足有两个时辰。泡温泉泡两个时辰,她是想死么? “走。”林楚丢下手中的毛笔,豁然起身。 嘭! 林止手中青瓷的酒盅陡然间粉碎,雪亮的酒水顺着他指尖滴落。 陆安吓了一跳,忙不迭拿了帕子:“林爷,您这是……。” “别人的事情,都这么重要?” 男人颀长身躯朝林楚逼近,冰冷的俊颜上,是阴霾而低沉的不满。凝聚出山雨欲来的风暴。 林楚瞧的一哆嗦,忽然想起她今天似乎答应了林止,要给她洗尘。 结果…… “那个,老尘。对不起我忘了,我……。” “我今天特意让人摘了新鲜的莲子,亲手给你做了莲子羹,你却连一眼都没有瞧过。” 林楚面颊涨的通红,只觉仙人玉姿的男人陷入愤怒时,是真的吓人。 正文 899 你到底有没有心 咕咚。 林楚狠狠吞了吞口水。 “对不起,今天言儿那里出了些状况。所以我……就……忘记了同你的约定。” “咦?”她狐疑的瞧着林止:“你……是早就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安听的心惊胆战,颇为幽怨的瞧着林楚。 我的六爷您到底有没有心?你在书房惆怅了两个时辰,我们爷就陪了您两个时辰。您竟然……不知道? “所以。” 林止向她逼近,长臂一伸,撑着了高背大椅的两个扶手,将林楚禁锢在了椅子上。 他俯下身去,狭长凤眸深沉灰暗的盯着林楚,荡出森冷如霜的笑。 “所以什么?别的人,别的事都比我重要?” “林楚。”他眯了眯眼:“你到底有没有心?” 林楚心脏狂跳,这个位置……灯火下这样完美的一张脸。 是真的……要命啊。 “林大,你别欺负六弟。” 两人的相处模式,让林长夕瞧的烦躁。伸手便去拉扯林止:“六弟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哥哥。你欺负他,我们可不答应!” 林止皱眉:“滚!” 林长夕气息一冷,桃花眼中卷出暴怒:“林老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还有个当大哥的样子么?” 林止气息如霜,周身上下似有暗涌浮动,林楚瞧的浑身又一颤,暗道不好。 “那个大哥。” 她一把攥住林止手腕:“莲子羹还有么?我饿了。” 林止瞧着可怜巴巴的林楚,唇畔忽而勾挑出飘忽的弧度:“走,吃饭去。” 言罢,将人自座椅上直接打横抱起,抬腿便朝门外走去。 “你……你怎么?” 林楚吓了个半死,狠狠瞪着林止。四哥还在呢,你不要脸我还要! “还学不乖?”林止笑容中添了几分阴诡:“再不乖,我不介意当着林老四的面吻你。” 林楚瞬间哑然。 林止这个不要脸的,他冲动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 “可别,我乖着呢。”她眯着眼睛朝他笑。 “林老大,你把小楚给我放下。我们还有事情呢。” “四哥。” 林楚努力伸长了脖子,从林止肩头探出了头:“你替我跑一趟公主府吧。小丫头心情不好,你务必要将人哄好了。” “我不要。”林长夕冷哼:“那个刁蛮丫头,谁稀罕搭理她。” “要相信自己。”林楚朝他挥了挥拳头:“我对你有信心。” 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林长夕吞了吞口水,懊恼的抓抓头发。 他只是个送信的,怎么……差事就成了他的? 即便再不情愿,他也不想让林楚为难。到马厩中牵了匹马,随着报信的小太监去了公主府。 林长夕去势如风,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兜兜转转出了营地,一直到江心岛一处山头背阴处,才止住了身形。 此地建设的极为巧妙,也不知用了什么原理,竟能不受外界酷暑严寒的侵扰,保持着常年如一的春日温暖。 眼前,一片桃花林挡了眼,盛开的桃花粉嫩嫩的遮了半个天幕。即便如今夜色昏暗,却也难掩桃花瓣层层叠叠交织出一抹灿烂的柔。山里山外,两幅天地。 小太监垂首:“长公主就在桃花林里。” 正文 900 桃花深处的禁地 只这一句便再没了声息,小太监垂首恭立,不再上前半步。 林长夕挑眉,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他脚边:“桃花池乃是大长公主划定的禁地,奴才这样的低贱身份不可入内。还请小四爷饶了奴才吧。” “既然是禁地,我怎么能进去?” 林长夕蹙眉,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端木言那刁蛮丫头发脾气,是个人都知道躲远点。他只是好心去给六弟送个信,怎么找虐的事情,就轮到他头上来了? “护国大长公主的规矩,我也不好破坏,是吧。”林长夕桃花眼一转,陡然爆发出流光溢彩:“我也只能,先告辞了。” 他耸耸肩。不是他不理会端木言,是规矩不可破坏,他是多么的无奈啊! “别。” 小太监身子一颤,跪爬几步朝林长夕忙不迭磕头:“小四爷您可千万不能走。” 林长夕呵一声:“我怎么就不能走?” “小四爷还请息怒。” 张宗泰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六爷既然让您来,便等于将长公主的安危交托在了您的手中。您若不去瞧她一眼,明日该如何向六爷交代?” 林长夕回首,瞧见忍冬搀着张宗泰越走越近。 张宗泰穿着身团花暗纹的便服,雪白的头发尽数拢在头顶,用根比玉扁簪别着。倒显出几分眉目的舒朗,是个俊俏硬朗的老头。 忍冬则低眉顺眼,半佝偻着身躯一副乖巧模样。 林长夕瞧的五味杂陈。 他的印象中,张宗泰还是跟在端木言身边的宦官,即便手握实权,却也是个听命行事的下人。忍冬则还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林家嫡五小姐。 再相见,却已经是全然不同的模样。让人对时事生出无限的感叹。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张宗泰眯着眼,朝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狠狠踢了一脚。 小太监立刻醒神,一咕噜爬起来,消失在夜色中。 “小四爷。”张宗泰含笑瞧着林长夕:“来的是您,我实在很开心。” “嗯?” “长公主就交给您了,请您务必要多上点心呢。” 张宗泰笑的别有深意,林长夕却来不及仔细分辨他笑容中的意味。想到六弟心甘情愿去陪林止,却将哄人的苦差事交给他,就烦闷的不得了。 他闷闷应了声好,风姿绰约的身躯,便一点点隐入到桃花林中去了。 张宗泰瞧着他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眼底的笑容一分分收敛,成了难以化解的忧愁。 “忍冬,你说,我这么做对么?”他说。 忍冬:“……。” 忍冬被林止拔了舌头,根本不能言语,张宗泰也没指望她能真的回答。 “林六爷是天上的雄鹰,亦是整个西楚最耀眼的星辰。但……雄鹰难驯,星辰孤冷。比起她来,我以为小四爷更合适。” 他垂首瞧向忍冬:“你说,是么?” 忍冬扬眉,朝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眼底皆是倾慕和信任。 张宗泰瞧着她,良久在眼底生出怜惜。缓缓抚摸着她的长发:“你也是个可怜人。” 正文 901一定要他好看 林长夕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他走的极快。只想早一步找到端木言,将人直接拎出来交差。 然后回家去好好盯着林老大那个不要脸的,他若是敢威胁欺负老六。 一定要他好看! 林子深处的桃花开的愈发鲜艳。 天地间被淡淡桃花香气笼罩,荡出潮湿的氤氲雾气。 雾气湿润如纱,迎面扑来将人周身覆盖,贴着肌肤起了层粘腻的湿意,却并不觉难耐。 越朝前去,雾霭越重,渐渐传出水声潺潺夹杂着啪一声脆响。 林长夕脚步只一顿,便猛的加快速度,朝着雾气最重的地方奔去。 雾霭深处豁然开朗,桃花掩映下一池碧水烟雾蒸腾。 林长夕走至池边,眼前池水表面被浓重雾气遮掩,瞧不清原本色泽。水面上有淡淡涟漪泛起,却空无一物。 林长夕微颦了眉头:“眼光真差!” 他早就听说,公主府买下的这一处荒岛遍布温泉矿脉。是以地表温度与别处并不相同,每每有异像生出。 此地四季如春桃花熠熠,便是因为接近矿脉。 这一处硫黄气味浓郁,并非温泉矿脉的绝佳之地。端木言选了这么个地方躲藏,眼光的确不大好。 “端木言,出来。” 水面有些微响动传来。 林长夕眸色一动,缓缓朝着涟漪如花处瞧去。 等了半晌,水面上却仍旧声息也无,哪里能瞧见半条人影? “即便是温泉,泡的久了也对身体无益。” 四下里依旧沉寂。 林长夕皱着眉,眼底生出不耐,纵身跃入水中。 他的身量极高,池水只及他前心。他躬身,缓缓将一只手臂探入到池水里,水面上搅起浪花如潮。少倾,便见他牢牢提着女子衣襟,纤细一抹身躯顷刻破出水面。 “你怎么……。” 林长夕才要责怪,瞧清眼前少女,眸色却顿了顿。 月色里,她一张面孔绯红如潮,眸色迷离全无焦距。细看,眼底分明带着一抹殷红,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神采。 “放手。” 端木言皱眉,伸手朝男人前胸,推去。一双玉臂却自他肩头滑过,连林长夕半片衣角也不曾碰到。 端木言却瞬间失了力道站立不稳,重重朝他胸膛撞去。 “放手,放……手。滚!”这一声响彻云霄。 啪! 一声脆响扇过,林长夕的面颊隆起清晰的五指印痕。 “你!” 他眼底闪出一抹狠戾,抬手便要打回去。瞧见端木言时,却不由停手。 “你喝了多少酒?”他扯着端木言后背衣襟,迫使她的头颅离自己远一些。 扑鼻的酒味让他很嫌弃:“一个小姑娘家,没事学人家喝什么酒?” 他抬手,将酒壶自她小手中夺过,转身便要上岸去扔。 端木言方才将自己沉入池底良久。又喝多了,只觉浑身燥热难耐。陡然有一抹清凉袭来,叫人贪恋。那人却将她一掌挥开,端木言哪里肯? “别!” 她仰起头,素白的手指毫无征兆自林长夕肋下穿过,将他紧紧抱住:“别离开我。” 正文 902 我能信你么 “嘶。” 林长夕身躯狠狠一颤。 夜色幽深温泉水滑,两人衣衫皆被池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林长夕正要上岸却被端木言撞了个满怀,立时卸了力道。 软玉温香抱满怀,少女身体上淡淡幽香合着酒香飘来。林长夕心中一荡,强压下悸动,立刻别开了眼。 “你喝多了,六弟来让我带你回去。” “别走。” 端木言闷哼,将林长夕抱的更紧,整个身躯都贴在了他身上。 林长夕心跳如雷,周身生出燥热的难耐。 两人这样的距离,又只隔着薄薄两件湿衣。少女肌体纤毫毕现,毫不费力便能感受到她玲珑起伏的柔软身段。 林长夕呼吸渐渐粗重,只觉温泉池水滚烫的让人难耐,蒸腾的让他口干舌燥。这样的感觉,并不叫人欢喜。 “你可以松开手。” 林长夕漂亮的桃花眼中,生出压抑的红。 语速较往日快了许多:“我带你回去醒酒。” “别走。” 端木言语气飘忽不定,只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似再也不会旁的言语。 林长夕脑中嗡的一声,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着脑中去了。 他似也被她酒气沾染,有那么片刻的眩晕。这样的感觉,叫他抗拒。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他知道任由这个感觉发展下去,会堕入深渊! “走开!” 他下意识出手,按向端木言肩头,想将深渊的源头推开。 但,掌心的滑腻却叫他心中一荡,骤然卸了力道。浑身滑腻若无骨的端木言叫他……无法下手。 “你,放手,你得休息。” “不要。” 端木言闭着眼,眼角处有晶莹一抹水痕淌下:“不要离开我,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中渐渐添了浓重鼻音,瘦削的双肩止不住颤抖。 林长夕浑身一僵,垂首瞧向怀中女子面颊。端木言的肌肤头发皆被温泉池水打湿,满面的水痕里,却能清晰瞧见眼底泛出些微的红。 她哭了? 林长夕只觉震惊。 上京魔女端木言是个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即便面对生死,母亲早亡,父亲抛弃。也从不曾瞧见她露出半分柔弱。 如今她居然……哭了? 瞧她的样子分明哭了许久。原来,她躲进温泉禁地,只为了掩饰这满面的泪痕? “端木言,出了什么事?”林长夕的语调难以想象的柔和。 他声音本就悠扬,如今刻意放的柔缓,便成了天上地下最动听的音乐。叫人听着,立刻能失了神魂。 端木言抬头,只觉眼前男人一双眼眸幽深如海,仿若一下子能瞧到人的心里去。 被那样一双眼睛瞧着,似乎周身的烦忧都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她只觉心中一酸,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 “我……我能信你么?”她目光迷离,声音细若游丝。 “可以。”林长夕瞧着她双眸,瞬也不瞬:“信我。说出来,我听着。” “我……。” 端木言迟疑着缓缓张口:“我误会了他,我一直误会了他。他因我而死,至死我却……从不曾唤过他一声父亲!” 正文 903 前尘旧梦皆伤痛 父亲? 林长夕心中一动。 端木言的反常,是因为花亦? 林长夕皱着眉,夔州府的事情他亲身参与过。他很清楚花亦的死因,也曾叹息过花亦的过往,但如今却忽然觉得,花亦死了活该。 “他素来深爱着母亲,却故意做出一副与她疏远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能叫我顺利的降生人世。” 端木言微微哽咽:“他从不曾想过背叛母亲,与南疆女帝那一夜是母亲给他下了药。” 林长夕瞳孔一缩,这是……什么情况? “大错铸成后,他给了苗女帝一个信物,却再也没有同她来往,也不肯将她接入驸马府。花翎的出现,他提前并不知晓。” 端木言的声音渐渐低沉:“他疏远我,漠视我,无非是想迷惑他人。叫那些想害我的人放松警惕,我才能平安长大。” “这些年,他为了我忍辱负重。我对他却……只有怨恨。” 端木言泪如泉涌,悲伤不已。余下的话含在呜咽中,语焉不详。 林长夕蹙眉,重重叹息一声。瞧她模样,莫名觉得心疼。 他的掌心悄悄贴在她后心,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避免她在悲痛中昏厥。 “陈年旧事,你又如何得知?” “他留了书信给我。” 端木言说道:“母命难为,他给了花氏一脉荣华,却自绝了仕途。他深知花家不上台面,以大驸马的身份,让他们与权贵无缘。” “他知道花家无一人可靠,便将他们全都带去了前线,还特意叫回了花翎。” “他提前写好书信,指明让师父前去和谈,就是为了让她将书信交给我。” “此番作为,他分明便是要……赴死!而且,为了免除我的后顾之忧,要拉着花家一起死!” 她忽而抬起朦胧的泪眼:“为何我却不曾发现。” “莫要想了。” 林长夕一时冲动,将她揽入怀中:“人心所向旁人无法左右,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他自愿如此。你又何须自责?” “是我的错。” 端木言哽咽着开口:“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更没有能……喊他一声父亲。他跳入火海中时,不知道有多么的绝望。” “为你而死,他是愉快的。” 林长夕轻抚着她后背:“死得其所,大驸马当能含笑九泉。” “死了么?” 端木言神色一凛,气息有片刻:“我不要!” “我不要你死,不要离开我。” 端木言扯紧林长夕的衣襟,将她整个身躯都压在他身上:“抱着我。” 林长夕被迫将手臂收紧,再度软玉温香。 端木言双手一翻,攀上他脖颈,雾蒙蒙一双眼眸瞧了他片刻,忽然将面颊贴至他耳边。 “抱着我,别松手。永远不要分开。”耳鬓厮磨。 林长夕周身一僵,不敢动! 他明知端木言酒醉下将他给当作了花亦。但……这个动作之于父女许是情深,在旁人,便是撩拨。 他此刻只觉一股火焰自小腹中升腾而起,烧的脑中一片混沌,似有什么即将冲体而出。 “端木言。”他艰难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中声音涩然。 “你莫要如此。离我远些,我不会走。” 正文 904 禽兽 “不!”端木言手中用力,攀的更紧。 酒醉之人的力道本就比往日大了许多,林长夕又不忍以内力挣脱,生怕伤了怀中娇娃。 短短数息之间,连呼吸都粗重了,衣衫尽湿。 “端木言。” 林长夕压抑着内心的冲动,深深瞧着怀中少女。 只觉眼前女子星眸红唇,呼吸间都带着温热甜美的气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种力量能叫他粉身碎骨,他却……不愿抗拒。 “你快放手。我是个男人,你再如此,会后悔的。”他说。 端木言眸色一荡,眼底带着几分迷茫。瞧见林长夕轻启的唇瓣,鬼使神差贴了上去。 轰! 林长夕的大脑彻底被火焰点燃。危险的气息,顷刻便要将他的理智燃烧干净。 他吻上少女柔软的唇瓣,品尝着她气息中的甘甜,逐渐沉沦。 裂帛声响,林长夕的衣衫被端木言撕裂。 继而,玉体交缠。 在端木言无法看到的角落,林长夕高高扬起的右手指缝中,夹着闪亮的一根银针…… 这一夜月明星稀,忽有乌云飞来,将明月半遮半掩。似羞于瞧见桃花林中那一点旖旎。 日升月落,温润的阳光刺破云层投下,自花木交叠的缝隙中投入到端木言面庞上。 她眼皮子动了动,忽然起了周身冷意,无意识朝四下里摸了摸,扯了件丝缎的披风过来盖着。 那披风也不知用的什么丝线织就,滑滑的如婴儿肌肤。 端木言眉心微动,她房中何时添置过这样上乘布料的被褥? 这个触感…… 她脑中闪过晴天霹雳,豁然睁眼。 入目是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粉,清风卷起桃花瓣在林中翻飞如蝶。 这是哪? 嘶! 端木言抬手按向额角,头疼! 她依稀记得昨夜宿醉在温泉池边,人生第一次醉酒的感觉,并不令人愉悦。稍稍一动,头便疼的要命。 她挣扎着欲起身,才发现周身皆僵硬而疼痛,尤其是脖颈后侧,似被针扎过一般,不敢触碰。 而身上的披风在她动作下滑落,露出破碎不堪的衣衫和大片雪腻裸露的肌肤。 这是…… 端木言心中一颤,脑中有细碎的画面闪过,似被雷劈了般僵硬的侧过头去。 这才瞧见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那人肤色比女子还要白腻,一双眼睛微合着,睫毛如蝶在面颊两侧投下两排暗影,越发显得他鼻翼挺直。 尤其一张唇瓣,红润而饱满。熟睡的俊彦,竟比女子还要美艳。 端木言身子一抖,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身侧的美色,满目都是震惊。 只因身边这人比她的衣裳破碎的还要厉害,裸露在外肌肤上的青紫斑驳,令她面红耳赤的想到许多不忍直视的可能。 那人睡姿极好,一条薄毯搭在腰际遮了下肢。睡了一夜,薄毯上居然连半丝褶皱也无。 端木言俏脸爆红,她昨夜竟是趁着酒醉,将人家给…… 啪! 她飞快扇了自己一巴掌:“禽兽!” 端木言咬牙,内心忐忑而复杂。 她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时,已然做好了某个决定。 她连滚带爬的上了岸,将散落在温泉池边的钗环首饰,一股脑的砸在林长夕身上,扭头就走。 全不曾注意到,绝艳如妖的男人被锋利的簪子给……扎醒了。 正文 905 我已经很负责了 端木言走的很急,踉踉跄跄近似在跑,却更像逃离。因过于仓皇,总在不经意间撞着东西,怎么也跑不快。 “端木言,你给我说清楚,这算怎么回事?” “啊!” 跑了没几步,她的手腕便被人牢牢攥住。男人的力道,传达出他此刻愤怒的内心。端木言的内心一瞬慌乱,竟不敢回头观望。 “就……就是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林长夕平素悦耳而略带魅惑的音色,此刻带着几分难言的凉。 “那个……我昨晚喝多了。”端木言努力寻找着措辞,让自己瞧上去云淡风轻的平静。 “喝多了你知道吧,做的事情大多都不是本意。我有钱,可以补偿你。这些不够,你想要多少开个价,回头我差人送给你。” 攥着端木言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端木言下意识嘶了一声。才生出的愤怒却在顷刻间消失无形。 她借酒行凶,把人家给……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 “端木言,我像是缺钱的人?” 林长夕暴跳如雷:“你给我转过身来,看着我!” 他老爹可是商业奇才!林家的商号遍布西楚。不说是西楚首富,至少不出前五。 竟然有人打算拿钱砸他?气死人了! “你看着我!” 气愤让林长夕丧失了理智,对端木言长公主身份的忌惮,彻底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的大掌扣住端木言肩头,将她身躯大力扭转。 端木言被逼无奈,仓皇瞧向了林长夕。见他被撕裂的衣裳斜斜挂在肩头,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腹部饱满结实的肌肉。。 端木言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内心对自己愈发的鄙夷。这样的美人,竟被她酒后给糟蹋了。最关键的是,什么滋味竟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真是造孽啊! “我知道你不缺钱。”端木言的内心慌得六神无主。 她从前的混账,不过是借机搞事情,想要引起皇帝舅舅更多的关注罢了。 骨子里,她一直是个懂事乖巧的善良孩子。她实际上,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更何况,强抢民男这么不要脸的行径? “那个……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端木言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昨晚是我不对,这些是我给你的赔偿。你若嫌不够,我还可以……。” “你等等。” 林长夕蹙眉,隐隐觉得端木言的画风似乎有些清奇,他竟然听不明白:“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小四爷我没有钱么?” “林长夕,你够了!” 无论虚情还是假意,端木言的前半生总归是在众人的奉承中长大的。今天对林长夕的低三下四,都是因为心虚和愧疚。 但,被这人三番两次的抢白,她的愧疚顷刻间荡然无存。 “给你钱,已经是我对你负责的最大限度。你是我师父的四哥,我是师父的弟子。你我之间身份悬殊。你跟我是不可能的,不必要对我心存幻想。” 林长夕??? 他听到了什么?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还是没有睡醒?竟听到如此耸人听闻的言论? 他一张面孔涨的通红:“你……你说我,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你想得美!” 正文 906 我的四哥不能亏待 林长夕猛然松开了手,迅速逃离端木言,对她退避如蛇蝎。 “我林长夕玉树临风清俊潇洒,多少女人对我爱而不得,思念成狂。我会对你心存幻想?” 他目光如钩,上下扫过端木言:“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毛长齐了么?” 端木言面色一红,闭了闭眼压下自己的脾气:“随你怎么说吧,钱我是要给的。虽不能给你名分,但该负的责任,我也是会负的。” 她抬眼,明亮圆润的眼底深处,是坚韧的光:“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自此后我会你负责,拼命护你周全,不叫人欺负了你。至于你……。” “就……就这样吧。” 话音尚不及落地,她便飞快起身。一侧首瞧见自己挂在树下的衣裙,便扯过来试图往身上套,却数次不得成功。 于是直接扔了,将方才那丝缎的披风裹紧了,三两步跑出林子。 林长夕??? 什么玩意?对他负责? 昨夜不过是瞧她醉的狠了,好心在旁边守了她一晚。 需要对他负什么责? 知道了! 林长夕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瞧端木言昨夜醉的狠,疯疯癫癫的怪吓人。怕她醉酒下伤害自己,便用素问给他的保命银针将她给扎晕了。 之后,他自己也累狠了,就睡了过去。 那个女人一定是记恨他用针扎了她,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企图来羞辱他? 一定是这样! “给钱,负责是么?好得很!” 林长夕的桃花眼中闪过冷沉而慧黠的光:“小四爷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少钱够我挥霍!” 另一壁,端木言一路小跑着出了桃花林,迎面便撞上了守在外面的张宗泰。 “长公主,您怎么……。” 张宗泰的眼睛仿若带着钩子,直勾勾的盯着端木言:“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小四爷呢?” 端木言的面颊瞬间爆红:“我哪知道。我累了,你请便。” 言罢,她跑的更快。 张宗泰摩挲着自己下颚,脸红?累了?很好! 他的唇畔,露出慈父般意味深长的笑容:“妥了,妥了。” “忍冬。” 他瞧向身侧低眉顺眼的女子:“回去准备准备,咱们公主府好事近了。到底是林六爷的哥哥,娶回来以后也不能太亏待。总得准备些好东西。” 忍冬眼睛亮晶晶,忙不迭的点头。 您说的太对了,我的四哥,我当然不能亏待! 端木言向护国神迹营告了假,专心处理花亦的丧事。 当初,林楚让人特意保存好了花亦的尸体,带回了上京。 如今被端木言郑重迎回下葬。他虽不再是驸马,到底也算是得到了女儿的承认与谅解,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花亦的身份和死亡原因都不光彩,端木言并未将丧事大办,也并未通知任何人,只布置装点了自己的府邸。 林楚却还是带着钟思等人,前来吊唁。只林长夕称病不肯前来,林楚并未多想,也没有强求。 公主府中,端木言吩咐人将花亦的棺椁移到了厅堂正中,高高搭了灵棚。 素白的帐幔下,漆黑斗大的奠字叫人瞧着,便觉悲凉。 林楚领着众人给花亦一一上香,厅中无一人言语,肃穆而庄重。 端木言半垂着眼睫,瞧见棕色鹿皮短靴在她面前停留,端木言鼻子一酸,讷讷道了声:“多谢。” 正文 907我们不缺卖艺的 花亦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与端木言和解,得到她真心相待。 然他二人误会重重,若不是林楚拼死将花亦的书信和信物带回。花亦此生只能死不瞑目。 而林楚今日带着人来祭奠花亦,便是在昭告天下。 即便没有父母,失去舅舅。她端木言的身后还有林楚,还有护国军。 他们是她的底气和后盾,任谁也别想欺负她! 这个恩典,端木言一辈子都没法子报答。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林楚瞧着她:“一会有时间到后堂来,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一个人来。” 端木言点点头,安置好了吊唁的众人,便亲自捧了茶水到后堂去找林楚。 “师父。” 她朝林楚深深鞠躬:“谢谢您对我爹和我所做之事。以后,你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林楚挑眉:“我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干什么?我们护国军并不缺卖艺的。” 端木言嘴角一抽,心中的阴郁有片刻的舒缓:“师父,你真好。” 林楚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逗她笑一笑,好让她暂时忘记悲伤。 林楚端起手边的茶盏,幽幽瞧着浅褐色的水面,斟酌着开口:“扇子的事情,无论你有什么打算,都不要表现出来。” 端木言周身一颤,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而凝重:“师父是让我忍么?” “当你拥有了足够的能力,冲动才能变成利刃。其他的时候,都是魔鬼。” 端木言是个聪明人,团扇绣花所表达的含义,身为当事人的她当然看得懂。林楚从不担心她会被真相蒙蔽,只担心她准备不周全,便去以卵击石。 “我知道。”端木言抿了抿唇,眼眶微红:“但是忍字的头上,真的是一把刀啊!” 林楚将不再烫口的茶水递给端木言:“我答应过临死的端木朗,尽量替他保全太后和皇上。” 提到楚仁帝,林楚选择的是直呼其名。 若在别人听来,这绝对是大逆不道嚣张狂放的行径。但端木言一点都不奇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师父无所不能,完全可以傲视天下。 “我也希望康儿能健健康康长大。” 林楚抿唇,郑重瞧着端木言。见她说的极为真诚,反倒有些意外:“为什么?” 护国大长公主的死亡虽不是端木朗亲自动的手,但与他脱不了干系。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的杀母仇人。 林楚从不认为端木言是个圣母.若真的是,就当她瞎了眼瞧错人。 “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害死我娘的是章涵嫣。舅……先帝懦弱不敢出声,虽成了帮凶更多的却也是被逼无奈。” 她深深吸了口气:“他能在临死前向我传话道歉,说明他是后悔的。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我若还祸及妻儿,与心狠毒辣的章涵嫣又有什么分别?至于章涵嫣……。” 端木言的眼底,闪过冷厉如霜的杀气,一瞬如九幽地狱的魔:“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正文 908 我始终与你一道 章涵嫣,荣国公的嫡亲姐姐,楚仁帝的养母,现任皇帝端木康的祖母。 在楚仁帝死后,被封为华昭太皇太后。这是整个西楚最尊贵的女人,却也是端木言最痛恨的女人。 “言儿。”林楚轻拂过端木言的头颅:“不怕,我始终与你一道。” “不行。”端木言摇头,眉心蹙紧:“章涵嫣由我自己来对付,师父您就不要插手了。” 林楚笑望着她:“你把你师父的胆子,想的也太小了些。区区一个太皇太后,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跟天域比起来,西楚算什么?何况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女人! “师父您莫非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林楚垂眸盯着端木言,心中忽而生出不祥。小丫头明亮而圆润的眼睛扑闪个不停,藏着深深的忧虑。 “止哥哥他……” 端木言略顿了顿,才再度开口:“他已经到荣国公府认亲。荣国公上报了户部,不久便要将止哥哥的户头,从林家迁到章家去呢。” “什么?” 林楚瞳孔猛缩,荣国公府算个什么东西?连林老爹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老尘好端端的放弃林家,要跑到章家去认祖归宗? 疯了么? “您真的不知道?”端木言瞧着林楚,颇有些疑惑:“这就奇怪了。我以为,你与止哥哥之间,不会有秘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与老尘都做不到对彼此坦诚相待,说到底还是因为,不能够完全的信任。 林楚甩甩头,不去想心中莫名的烦躁。瞧着端木言淡淡说道:“大驸马的后事,你有什么打算?可是,要与你母亲合葬?” “不了。” 端木言摇摇头:“我爹曾经说过,若他有一日遭遇不测,便送他回老宅去。他说尘归尘,土归土,那里才是花家最该存在的地方。不该得到的东西即便强占,也终有一日得还回去。” 端木言的眸色有瞬间的暗淡:“这话我以前听不懂,以为他是在故作清高。如今才知道,他说的一直都是心里话。” 花家祖上原本不过是个贫困农户,三餐温饱都成问题。 只因花亦攀上了护国大长公主,一朝得势成了所谓京城权贵。 然而,花家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始终没有更改。多年富贵,也只学会了从公主府掠夺。 花亦碍于孝道,不得不遵从花老夫人之名,带给族人富贵。他心底实际上,极不情愿。 如今,他死了,便再也不用为那一家人操心。 加之,花家精锐皆死在了望江小筑,花氏一脉将迅速衰败。便如他所说,强占的东西总有一日得还回去。 原来,他一早就为花家选定了结局。 林楚点头:“也好。” “但你下葬时需得记住这几点。不得立碑,不得起坟头,不然,只怕他……泉下难安。” 端木言抬首,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却只低低道了声好。她从不是温良的女子,但对林楚,她言听计从。 林楚叹口气,知她大约误会自己对花亦心有怨恨,便抬手为她理了理衣衫。 “大驸马死后,花家势必凋零。那些人吸血吸惯了,一朝没了好处,能不心生怨恨?” 正文 909 实名羡慕 “那些蛀虫,早早晚晚必然回到老宅中去,能不去找大驸马的坟墓泄愤?” “不立碑,不起坟头,即便是神仙,也再不可能找到他葬于何处。只有如此,他的尸骨才能得以保全。 “原来如此。”端木言点头:“多谢师父提点。” “长公主,小厨房煮了些绿豆汤。如今天气燥热的很,您与林六爷可也要用一些?”张宗泰的声音自厅外传来。 端木言立刻抬头:“送进来吧。” 张宗泰亲自端着两碗冰镇的绿豆汤过来,笑吟吟放在二人面前的桌案上。 “今天这绿豆汤煮的好,豆子都起了沙,又冰又甜。咱们府上的绿豆汤可是京城一绝,即便宫里的御厨都比不得。护国军的兄弟们就是有口福,可惜小四爷没有来。他若来,一定会非常喜欢。” 张宗泰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惹的端木言频频皱眉:“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人老了,话自然就多。” 张宗泰并不害怕,伫立在而人身侧,依旧说个不停:“虽说男子不大喜欢甜食,但我瞧军中的弟兄们还都挺喜欢。不若装出一些来,等会给小四爷送过去。” 林楚嘴角抽了抽,张宗泰什么时候和林长夕关系这么好了?张口闭口都是他? “我四哥今天身子不大舒服,便没有让他过来。”她喝了一口绿豆汤,随口说道。 “病了?” 端木言皱眉开口:“什么病,严重么?需要多少钱?缺药材不?” “张宗泰。” 她回身瞧向张宗泰:“去将我私库里那一株雪参送去给林长夕,再支五百两银子给他贴身的长随小厮,交代他们务必要将人伺候好了。缺什么少什么支会一声,立刻给他送过去。” “好咧。”张宗泰眼睛一亮,欢天喜地下去办事。 林楚眸色幽远,敏锐的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手里的绿豆汤忽然就不香了。 “你……怎么忽然这么关心我四哥?” “咳咳。” 端木言惊着了,被一口绿豆汤呛得直淌眼泪:“师父说的什么话?我对咱们护国军兄弟一向很关心。” “是么?”林楚深深瞧着端木言,意味深长:“说起来,四哥这几日也有些奇怪。那天晚上你喝多了,四哥替我来看你。你们……。” “都是我的错,我睡了四哥。”端木言面红耳赤开口:“我会负责的,我以后都不会再喝酒了!” 林楚???负责?什么玩意?睡了?! 她只是以为林长夕照顾了一下酒醉的端木言,小丫头知恩图报,才比较关心他的病情。没想到内幕竟然……这么劲爆? “林长夕以后缺什么少什么,我都会给他。我也不会让他被别人欺负,师父你以后也少骂他一些吧。” “你等一下。”林楚蹙眉,有些头疼:“你说的负责指的就是……给钱?” “嗯。”端木言认真点头:“我那天就已经给了,但远远不够。以后林长夕的花销都包在我身上。” 林楚侧目,你所谓的负责,真的就只是给钱? 她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所以,小丫头睡了四哥以后,不但立刻拿钱砸人,还扬言以后要继续砸? 就……挺意外……挺豪迈! 所以,林小四这一不小心成了个被人包养的小白脸啊! 实名羡慕! 正文 910 太后心腹 “怎么?”端木言被林楚瞧的发毛,忐忑垂眸:“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林楚深呼吸:“你……开心就好。” 端木言觉得,师父的话大有深意。但,她实在想不出哪里有问题,便讷讷哦了一声。 “我库里的雪参很有年份,药效相当不错。师父一会回去,直接帮我拿去给林长夕吧。” “行。” 林楚眼底兴味盎然,难怪林小四称病不来吊唁。原来是占了人家便宜,不敢面对啊! 这可不成,林家不能出渣男。她林楚的徒弟,更不能凭白被人欺负了! 军营里的林长夕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看看天拢紧了衣衫。大夏天的,怎么忽然感觉阴风阵阵的……这么冷? 上京城内,林楚等人从公主府出来,便信马由缰出城,打算趁着天清气朗赶回大营去。 忽听半空里有昂一声轻啼。 抬头瞧去,见到一只海东青将双臂展开,盘旋不去。 海东青体型硕大,双臂展开似遮了半个天地,连日月都失了光彩。 “那是什么?” 石菲菲瞧的惊呆了:“这大鸟因何总跟着我们?” “莫非是饿了?” 萧隐仇舔了舔唇,眼底迸发出光彩:“饿死了好。行尸傀儡我见的多了,鸟尸却没有见过。这大鸟这么威风,做成傀儡当也不错。” 穆亦文扯了扯唇:“你若是想要等它饿死,怕会有些困难。” 素问眸色闪了闪,凑近林楚:“六爷,我怎么瞧着那大鸟像是……。” “你去将它引入道旁树林里去,拿到梅枝的密报,立刻回来。” 素问答应一声,悄悄自人群中退出,一头扎入到密林中去了。 头顶盘旋的海东青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众人瞧的连连称奇。 林楚半垂下了眼睫,这海东青名唤如花,是林止豢养的玩意。素问当初在林止手下当差,自然认得如花。 她们当初在夔州府时,林止便是用这玩意来给她传递书信。 她回京时,便把如花留给了梅枝,好叫她随时同自己保持联系。 “六爷。” 功夫不大,便瞧见素问自道旁飞快凑了上来。将手心里攥着的竹筒塞给了她。 林楚低头瞧一眼,心里便不由咯噔一声。 竹筒边缘有朱红色不起眼一个圆点,这是紧急军务?! 夔州府中…… “林六爷何在?” 斜刺里忽听急促马蹄声响,夹杂着宦官特有的阴柔嗓音传来。 她迅速将竹筒藏在贴身的袖带中,抬眼观瞧。 只见前方大道上烟尘滚滚,一人一马飞快到了近前,竟全然不顾四下里百姓惊诧目光。 “邱公公?” 林楚眯了眯眼。 太后百里明霜有两位心腹,一个是她乳母康嬷嬷,另一人便是长信宫总领太监邱宁。 与康嬷嬷不同,邱宁是百里明霜入宫后,才调配来的宫人。他往日里为人极低调,在长信宫存在感并不强。 难得瞧见他居然也来出宫办事。 “林六爷。” 邱宁瞧见林楚,眼睛一亮:“快,太后娘娘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正文 911 趁人之危,半点不手软 众人眸色飞快一碰,纷纷聚拢:“六爷,不能去。” “军中繁忙,拒绝合情合理。” 百里渊被逐出京城,百里云笙烧伤难治,百里一脉自此遭受重创。百里明霜身为百里渊嫡长女,她的身份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芥蒂。 钟思蹙眉,眼底闪过利芒:“只要六爷不想去,任谁也别想将人带走。” 林楚眸色微凝。 林止最近久居宫中,忽然主动提出入族荣国公府。恰在此时,梅枝的密报送达,百里明霜却又急召她入宫,当中可有关联? “林六爷,时间紧迫,咱们快走吧。可千万莫要让奴才为难。” 邱宁毕恭毕敬弓着身子。态度恭敬的很,语气却不容置疑? 林楚点头:“那便走吧。” 邱宁不敢耽搁,一路疾驰如风,直至入了宫门也未曾下马。 林楚抿唇,这么着急?果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 “林六爷。” 待二人在宫门口下了马,林楚瞧见长信宫的匾额时,多少有些意外。 长信宫是西楚皇后的寝宫,如今的百里明霜已经贵为太后,按理该迁居长春宫。她居然……还住在长信宫中? 邱宁悄然凑至她身旁:“您此刻入宫,林宗主并不知晓。” 林楚脚下步子微顿,抬眼瞧去,邱宁抄手站于自己一尺之遥。面上态度恭敬而焦急,嘴唇却是紧抿着的。 她入宫林止不知道? 林楚眯了眯眼,原来邱宁竟是林大美人的眼线? 藏的真深! “六爷这边请。” 邱宁躬身引着林楚走至后殿,自后殿角门处进入正殿。 之后,竖起一指放在唇畔,示意林楚噤声。再搬了张椅子请她坐下。 林楚抬眼望去,邱宁带她来的是宫人们值守时,暂时休息的小间。 小间与正殿之间并没有门,只隔了一道屏风。 屏风设计的很巧妙,用的是双面绣。 从外面只能瞧见屏风上绣工精巧的喜鹊登枝,而从她这一侧去瞧,则是影影绰绰正殿里的情形。 各宫主殿里都竖有这么一架子屏风,便于内里宫人随时瞧见外面主子的情形,做出正确应对。 也正是因为这一架子屏风,她终于明白了百里明霜的用意。 正殿里坐着的并不仅仅只有百里明霜。 台阶下两侧的椅子上分别坐着林止,玉子夫和元修。众人皆愁容满面,只林止一贯如一,清冷而淡漠,波澜不惊。 四下里雅雀无声,静的针落可闻。 邱宁手脚麻利的准备了茶点,端着托盘行至百里明霜身后:“娘娘,您的茶冷了。待奴才给您换盏新的。” 百里明霜眸色微动,忽而开口:“彭诚在两江拥兵自重,单方面宣布脱离西楚,自行为政。此事性质恶劣,影响深远,对我西楚安定极为不利。” 她眉峰紧颦:“各位大人从昨夜便争论不休,如今可有定论?是战是和,总得有个章法。” 林楚听的吃了一惊。彭诚要脱离西楚?还真是选的好时候! 如今的上京诸事不顺。 端木朗驾崩,幼帝继位,百里渊被革职查办。百里明霜以女儿之身,一边要承担起整个西楚运作,一边要应对太皇太后的随时作妖,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 彭诚便是瞧准了这么个机会,趁人之危半点不手软!  正文 912不打不老实 但是…… 林楚眯了眯眼。 百里明霜将她招来,又安排在小间观看。是什么目的? “彭诚素来自傲,不肯将朝廷放在眼里。他既然自寻死路,咱们也不需要手软。只管发兵,一举将其歼灭,也好彻底解了两江危机。”玉子夫皱着眉,沉声开口。 “但是……。”元修很惆怅:“彭诚手中握有重兵,两江又素来富庶,此刻绝非攻打两江的良机。” 他难得的没有如往日一般,墙头草样的随处附和。 “打,必须打!”玉子夫冷笑:“不打不老实。” 元修声音顿了顿:“天枢军……不好打啊!” 他皱着眉,眼底一片凄苦。谁都知道彭诚就是西楚的毒瘤,但眼下是真……打不过人家。 “林宗主。” 百里明霜侧目瞧向林止:“从昨夜至今,你始终未曾言语,哀家想听听你意下如何?” “本座。”林止眉峰微挑,迎上众人期待目光,容色清淡缓缓说道:“没有发言的立场。” 什么玩意? 众人面面相觑。 西楚大事小情哪个你没有掺和过?如今这么说话,不亏心么? “止小子。” 玉子夫瞧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端着了行么?有什么计量赶紧的讲出来。” “本座的确没有立场。” 林止不动如山,狭长凤眸深处平静无波:“你们可是忘记了,彭诚此举用的是什么说辞?” “商贾为祸,请清君侧。”林止容色清淡:“本座便是他口中商贾。” “林小子你……。”玉子夫声音顿了一顿,面色有些微赧然。 林止却并不在意:“本座若再参与此事,便正中了某人下怀,落了旁人口实。” 林楚眸色一冷,商贾么?还真是个……可笑的理由! 百里渊革职以后,西楚朝堂里便只余林止一个摄政王。 林止明面上是个商人。 士农工商。 在西楚,商人处于社会最底层。 即便端木朗当初瞧中林止庞大的财力,为他设立了宗正府,替朝廷效力,却也并没有给他明面上的官职。 在世人心目中,他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下等人。 所以,林止摄政,并不得人心。无人反对,无非是摄于他的权威不敢表现罢了。 彭诚则不同。 他原本就手握重兵,端木朗都让他三分,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所以,他上书朝廷要求处斩林止。不然两江便脱离西楚自治,免得跟着西楚丢人。 彭诚当然不是真的怕丢人。 他早有独立之心,不过缺个合适的借口。若在平素贸然宣布自治,难免会落了人口实。 即便他依靠强大的武力如愿,自此后也得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现在不同,有了林止这一杆枪,他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当了婊砸还要立牌坊,果真是两江彭氏一贯的风格! “林宗主。” 百里明霜开口说道:“你乃是我西楚中流砥柱,彭诚此举分明无理取闹,哀家和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如今大敌当前,还请你抛开成见,忍下委屈,早点拿个主意才是。” “止小子,都一晚上了,你倒是吱个声呢!” 正文 913 该收账了 玉子夫急了:“谁敢说你个不字,老子第一个出去打的他脑袋开花。” 元修点头:“就是,就是。” “林宗主。” 百里明霜声音一顿,添了几分涩然。 “先帝撒手人寰留下哀家孤儿寡母苦守西楚,有多么难,你是知道的。” “后宫不可干政,哀家日日出现在朝堂上,本也有违祖制。但为了西楚国祚稳固,哀家不怕被天下人唾骂。” “先帝在世时,曾将整个西楚托付与你,你可万不能对此次危机置之不理。” 她忽然起身:“请您看在西楚千万百姓份上,看在先帝遗愿份上,救救西楚吧。哀家跪谢!” 噗通! 谁也不曾想到,她竟一声不响跪在林止眼前。 她的举动,将所有人都给惊着了。 玉子夫立刻弹起了身子,有心去搀扶百里明霜,终究碍与君臣男女止了脚步。 “人呢人呢?还不赶紧将娘娘扶起来?!” 邱宁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冲了过去,将百里明霜稳稳架起。 “止小子!”玉子夫瞪着林止:“你还不赶紧表个态!” “本座并非没有主意。” 众人听的眼睛一亮,林止却是话锋一转:“但,这法子即便有,却也同没有无异。不说也罢。” “别。” 玉子夫飞快说道:“只要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再大的困难总能解决。你快说快说。” 林止略一沉吟:“两江虽是隐患,此刻却绝非打仗良机。常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想对付两江,当从内部攻破,逐渐瓦解。” “你的意思是……往彭诚身边安插钉子?”玉子夫吸口冷气:“怎么可能!” 两江自来便是铁板一块,彭诚从不用生人,两江大小官员皆为他熟知信任之人。 朝廷里以前,并非没有动过往两江安插眼线的念头,可派去的人各个有去无回,再也没了音讯。 久之,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是如此,本座才说这法子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这可……。”玉子夫狠狠皱了眉:“如何是好?” 林楚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百里明霜将她叫来的目的。 朝廷安插入两江的眼线,并不是有去无回。有一个人,不但全身而退,还在两江颇有贤名。 那人,就是夔州庾史林楚! “各位大人莫慌,我愿前往两江。”她缓缓绕过屏风,走至人前。 众人正一筹莫展时,忽听斜刺里有清冷悦耳声音传来,纤细窈窕身躯渐渐行至大殿正中。 人人眼底浮起光明,唯有林止彻底变了脸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男人狭长凤眸一瞬不瞬瞧着林楚,深邃眼眸深处,似有什么一分分破碎。 “臣林楚,请旨前往两江。”林楚抬头,语速缓慢却清晰。 四下里静了半瞬,半空里如有火花爆响叫人胆寒。 “我不同意!”林止蹙眉,声若寒冰。 “相信我。”林楚深深瞧着林止:“我可以。也是时候,找彭勃收账了!” “太后娘娘。” 林止胸膛剧烈起伏,良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惯有淡漠:“可否请旁人,先行回避。”  正文 914你这一礼,不亏 “可以。” 百里明霜痛快应允:“大司马,大司农,二位大人且先退下吧。哀家同林宗主和小楚还有要事相谈。” 玉子夫和元修走的飞快,转瞬不见人影。 林止瞧着林楚默不作声,百里明霜却再度起了身。 “哀家代西楚和皇上,多谢小楚高义。”她将高贵的头颅折弯,一躬到底。 “我到外面去等你。”林止捏了捏林楚的手指,大踏步出了内殿。 林楚默默注视着百里明霜,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行礼。 林楚却并不似方才玉子夫和元修一般慌乱。她直直站着动也不动,坦然接受百里明霜的大礼。 直到百里明霜起身,她才缓缓开口:“你这一礼,不亏。”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半点不客气。 百里明霜叫邱宁将她带入里间,就是为了叫她听清楚看明白正殿里的情形。殿中人,却又根本瞧不见她。 即便今日林止没有提出要往两江安插眼线,百里明霜也会这么提议。目的,不过是为了逼她出头。 所谓先帝重托,就是悬在她头顶,时刻提醒拿捏她的利剑。 那日,她在长信宫里答应了垂死端木朗的请求。注定了,今日她必须以命相搏。 百里明霜这一礼,她受了。 即便全天下人都给她行礼,她也绝不会躲避。 百里明霜瞧了她半晌,终于勾唇浅笑,眼底带着几分释然:“林六爷果真是林六爷。哀家从来不曾瞧错过你。” “能入了你的眼,是我的错。” 林楚语声沉重,意味深长。 当初一时恻隐,抢了她一碗堕胎药,自此后便陷入到皇权争斗中不可自拔。 善良心软什么的,果真要不得! 百里明霜微笑,只当没能听出她语中讥讽。 “整个西楚,没有人比小楚你更适合前往两江。待你凯旋之日,哀家和皇上定不会亏待与你。” “我肯去不是为了高官厚禄。” 林楚语声冷淡如霜:“不过是为了还你大理寺维护之情。此间事了,你我再不相欠。” 百里渊在上京经营数载,根深蒂固。 即便当日公堂之上她诸多设计,却并无确凿证据。虽说众口铄金,却也得慢慢消磨。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百里明霜的懿旨。被自己亲生女儿背叛,大约比失去手中权利,更叫百里渊为之心痛吧。 所以,他当时才会放弃了抵抗。 百里明霜见林楚坦荡,也不再虚与委蛇:“如此,多谢林六爷。” 林楚没有在长信宫多逗留,言尽于此转身离去。 殿外,落日余晖将林止周身镀上浅淡的金,一瞬光芒万丈。眼底却翻滚出云诡波谲的暗。 “给我一个理由。”他说。 林楚叹口气,将手心里扣着的竹筒递给他:“你先瞧瞧这个。” 林止瞧见竹筒上竹青色印记时,不动声色挑了挑眉。竹筒中的纸卷上只了了数字。 “太守自尽,两江生变”。 林楚与伍元彬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她很清楚伍元彬的个性。那人,绝不会自尽! 两江若是生变,作为西楚内陆和两江纽带的夔州府,必然是两江翻盘的最后可能。 正文 915 你的心里没有我 在与青阳关大战时,夔州府陷入毒疫苦战。 若非林楚和林止力挽狂澜,整个夔州府早就沦入青阳联军的铁蹄之下。 也正因为此,夔州府上下对他们二人才生出了难得的信任。这信任,便能保证在未来的战乱中,夔州府会屹立不倒。 然而,伍元彬自尽,夔州的坚毅瞬间崩塌,两江彻底失控。 他的死不用亲眼见证,所有人都明白,绝不简单。 林止将指尖一抖,捏着的纸条顷刻间成了齑粉,再也没有半分痕迹可寻。 “这,不能成为你赶赴两江的理由。”他说。 “除了我,无人能行。” 林止抿唇。 梅枝身陷两江,她不能置之不理。伍元彬死因蹊跷,她与彭勃又有私怨尚未了结。 眼下形势,逼的她必须前往两江。 “老尘。”林楚吸口气,声音渐渐和软:“请你信我。” “本座!” 林止眸色一凝,一句老尘终叫他动容。 “林楚,你心里有护国军,有父亲,有夔州。甚至连伍元彬的死,你都放在心上。唯独,我的话你从不在意。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林楚凝眉:“我……。” “林楚。”林止缓缓垂首:“你好的很!” 那人只余四字便拂袖而去,林楚深深叹口气,却没有阻止。 林止往日里的愤怒,定然要靠鲜血才能洗刷。 今日他却一言不发离去。不曾发怒,更不曾杀人,这大约是愤怒到了极致吧。 她继而苦笑,她心里没有他么? 若是没有,在他身陷囹圄时,她又怎会甘心远赴两江?先帝驾崩那夜,她闯入长信宫,又是为的什么? 可惜,他们两个都是骄傲的人。有很多事情,始终没有摊开来说。 凡事当局者迷,作茧自缚,大约便是如此。 “小楚,等你从两江回来,哀家为你和阿止哥赐婚吧。” 百里明霜的声音,陡然在林楚身后响起。 百里明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殿,站在殿门廊檐下的暗影里,幽幽瞧着她。 林楚眸色在瞬间冷凝:“娘娘说笑了,我与大哥是兄弟。” “你知道阿止哥为什么要回归荣国公府么?”百里明霜静静瞧着林楚,良久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林楚蹙眉,这么重要的事情,百里明霜居然知道? “他是为了你。” 百里明霜轻轻叹息:“即便他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终归还是首辅大人的义子。他做首辅大人义子一日,就只能是你的兄长。” 林楚心中一颤,震惊抬头。 兄弟也好,兄妹也好,怎么都不可成婚。 所以,林止解除与林首辅的关系,自愿入宗荣国公府,是为了有个堂堂正正可以和她大婚的身份?为了……不让她被天下人耻笑?! 可是……她眼底闪过冷芒。 如此私密的事情,他怎么肯告诉百里明霜? “阿止哥并没有告诉我,是我猜的。” 百里明霜似瞧出了林楚的心思,慢悠悠说道。 “虽然并没有得到他的证实,但大抵就是如此。你不用为此疑惑,阿朗与阿止哥的关系……。” 正文 916 切肤之痛 百里明霜声音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他们的关系很好,阿朗真心实意的将他当作可以依靠的哥哥。我虽不知道原因,却愿意尊重阿朗的选择。” “阿朗扶植阿止哥,是真心实意。” “天底下,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阿止哥能得到幸福。阿朗临去前,最放心不下的并不是我和孩子。” 百里明霜自嘲的笑了笑:“是阿止哥!阿朗要为阿止哥赐婚。无论他如何拒绝,阿朗都铁了心要赐婚,直到阿止哥提起了你。” 林楚抿唇,百里明霜给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无法消化。 “我和阿朗已经没有未来。” 百里明霜走至林楚跟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我真心希望,你和阿止哥能够幸福。” “娘娘是话,我听不懂。” 林楚半垂下眼睫,她无法判断出百里明霜与她说这些时,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态。她只知道,这个女人,她从来都不信任。 “娘娘使出诸多手段,也无非便是叫我前往两江。如今,凡事皆如您所愿。请娘娘好自为之,否则……。” 她语声稍顿,百里明霜所作所为也不过为了西楚,为了对端木朗的承诺。 为此,她可以牺牲父女亲情,亲手将自己生父推入深渊。 父为女纲,夫为妻纲。 百里明霜也曾经是个,一心憧憬着美好生活的高门贵女。遵循守礼,温柔典雅。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一日日将她推在风口浪尖上。父亲和丈夫只能活一个,无论她如何选择,都是切肤之痛。 林楚自问,若是将她放在那样的位置上,未必便能比百里明霜做的更好。 她放弃了刺激百里明霜的语言。说到底,百里明霜不过是个可怜人。 “末将。”林楚缓缓垂首:“告退!” 永安元年六月,是个多事之秋。 西楚百姓尚沉浸在皇帝驾崩,百里渊倒台的诸多大事件中没有回过神来。上京城里,又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六月二十日,护国军统领林楚,授正五品定远将军衔,补夔州府太守空缺。带领浩浩荡荡护国神迹营三千余人,离开上京,赶赴两江上任去了。 夔州府太守乃正四品官职,护国神迹营统领为正二品。 林楚以二品统领的官职,又领受了五品将军衔,补了太守空缺。这在整个西楚历史上,都是前无古人的头一遭。 一人三爵位,百官却无人羡慕。 两江正值多事之秋,此刻前往那是非之地做太守,可不是什么恩典。 妥妥的,是去送死! 朝廷上下众说纷纭。 不知从哪里吹的风声,众人渐渐认定,这是太后百里明霜要对林家动手的一个信号。 龙彰宫行刺一案虽然以百里渊失败而告终,然而众人却并不认为,那是最终的结果。 百里渊是太后生父,太后下旨将他囚于帝陵,岂会真心? 一切不过是迫于林宗主压迫不得不为,太后本身是不愿意的。 所以,便借了这么一个机会,将罪魁祸首林楚弄去了两江。 公报私仇!  正文 917 最复杂的就是人心 所以……林宗主大约是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才果断离开林氏宗祠,自投入到荣国公府。 林首辅的失踪,很大概率就是林止屈服于太后势力搞出来的把戏。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自古最复杂的便是人心。 上京城内,暗潮汹涌。 林楚不会想到,自己一个举动居然在朝野上下,造成着么大的动荡。 她淡淡吩咐护国军星夜兼程,自己则在马车里日日关注着夔州府的动静。 “六爷。”石菲菲打马凑近车窗:“有人在追咱们。” 林楚眼眸微眯,并不觉意外:“传令,让车马靠边,设下绊马索,务必将人拿下!” “好咧。”石菲菲一声欢呼,去的远了。 功夫不大,大队人马便隐遁在了林子里。 才安顿好,便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大道上烟尘滚滚,一人一马闪电般跑的飞快。 石菲菲凝眸瞧着那人身影渐渐清晰,眼底闪过兴奋的光。 “准备!” 眼看那人即将从眼前闪过,她高举的手臂猛然按下。 嗖! 大道两旁的士兵骤然将绊马索扯起,骏马嘶鸣轰然倒地。 “倒到倒!” 石菲菲双眸放光,迫不及待抚掌大笑。 然而,马上那人却似早已料到有此一招。早在绊马索升起来,便已翻身下马。 身躯起落之间,腋下有清冷寒光一闪。剑光如虹,朝着大道边草丛里刺去。 那一剑如电,一个起落便能搅起腥风血雨,瞬间将人命收割。 石菲菲瞳孔猛缩,瞧的真切。眼底忽现震惊,轻喝出口。 “住手!” 这一声神奇的紧,那人原本出手极快,寒剑如风避无可避。道边军卒必然被斩于剑下。 在石菲菲一声住口后,奇迹发生了。 那人竟瞬间收剑,止住了身形。 下一刻,便听惊呼中夹杂着惊喜,响的惊天动地:“菲菲。” “纤纤?” 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而高大,面容深刻明晰如斧刻刀削。因长期在户外行走,肤色晒的犹如古铜。显出与众不同的俊朗。 不是姚纤纤,又是谁? 石菲菲蹙眉瞧着他:“你怎么会来?” 姚纤纤眸色一紧:“我叫姚纤纤。” “好的纤纤。”石菲菲认真点头。 姚纤纤咬牙:“请叫我姚纤纤。” “我记住了纤纤。” 姚纤纤……算了,就这样吧! 他浅浅叹口气,彻底放弃纠正:“六爷在哪里,速速带我去见她。” “叫他过来吧。” 林楚正在林中一块大石上坐着歇息。外面的动静,早听的清清楚楚。 姚纤纤走至跟前时,正瞧见她手中握着本宗卷沉思。 连日奔波下,她发髻有些微的松散,却并未特意整理。随意席地而坐的模样,与旁的兵卒并没有什么分别,哪里能瞧得出她原本金尊玉贵的身份? 姚纤纤半垂下眼睫,毕恭毕敬行礼:“六爷。” 如林楚这样的人,值得尊重。 “你来做什么?水司衙门不忙?”林楚侧眸,幽幽瞧着他。 “林宗主命下官给您送封信过来,并叫属下以后跟在您身边,一同前往夔州府。” 林楚眼眸微凝,将姚纤纤递上的书信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周身陡然荡出阴鸷如雾的煞气。 她的眼底一瞬腥红,如九幽地狱的万丈血海,观之令人心惊。  正文 918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师父,出了什么事?”端木言离林楚最近,瞧她如今模样,神色也跟着阴暗。 “传令下去,立刻启程。”林楚并未回答,快速起身,翻身上马。 “六爷……。”姚纤纤急道:“我呢?” 他粗粝的手指抵着自己鼻子,满目都是焦急。 您倒是看看我,我这么健壮的身躯,目标是很明显的。 林楚的目光不在意的自他身上扫过:“你跟着石菲菲,她若留你,你便留下。” “为什么跟着我?”石菲菲愕然。 姚纤纤挠挠头,从善如流:“那,你同意么?” 石菲菲瞥他一眼:“你的功夫还算有点用处,跟着吧。” 大队人马疾驰启程。 林楚的目光再度落在攥在手心里的书信上。却不似往常一般,将它即刻销毁。 她眸色如水,亮的惊人。 战马的颠簸中,书信翻分如蝶。上面了了数字,清晰可辩。 “井水村有难,待卿归”。 她眸色渐渐冷凝。 井水村在夔州府西南方二十里处,是个与世无争毫不起眼的村庄。根本不可能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它能忽然落难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她! 当初,她就是从井水村出世,进入西楚权势的中心。在婉言为她准备的资料中,她十八岁之前的生活,都在井水村里度过。 若想拿捏她,调查她,除了井水村,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想要对付她的,是谁? 这一路星夜兼程。 进入两江之后,林楚将身边带着的人分作数队,化整为零。 以商队之态分批进入夔州府。 只她亲自带领这一队人马,在即将进入夔州府时忽然改了道,转弯朝西南直去了。 “六弟。” 林长夕的挑花眼滴溜溜朝四周打量:“咱们这是要去井水村么?” 林楚嗯一声,没有回答。 “师父。” 端木言瞧着身侧荒山野岭,微微皱了皱眉:“咱们去井水村做什么?” 这种时候,不是该去夔州府么?怎的忽然跑到这种地方来? “离家太久,想回来看看。”林楚神色淡然如霜。 “咱们这是要到六爷的家乡去瞧瞧么?那实在太好了。”石菲菲喜笑颜开:“六爷自幼生活的地方,定然与众不同。” “你不要有太多的期待。”林长夕瞧她一眼,嘴角略微抽了一抽。 当初接林楚回家时,他与林止是亲自到过井水村的。当时的林楚,直接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他花重金买来的千里马,竟比不过村中老伯赶的牛车。想想就……丢人! “那里的民风实在……彪悍。” “别怕。”端木言瞧他一眼:“我会保护你。” 林长夕呵呵:“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不管你是否拒绝。保护你,都是我的责任。” 端木言的认真与郑重,引来了众人无言的侧目。众人眸光闪烁,欲言又止。 这两个人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感觉……怪怪的。 唯有林楚心知肚明,将眉头狠狠皱了皱。微冷的目光瞟过林长夕,略带不满。 睡都睡了,一个大男人表现的这么清高。 渣男! “四哥。”林楚挑眉瞧着林长夕,渣男什么的,人人得而诛之。 现在她心情不好,看见渣男,更不能放过!  正文 919 六弟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怎么了?”林长夕屁颠颠凑近她。 “给你个至关重要,最能体现你价值的任务。” “六弟,你终于知道四哥的能力了么?”林长夕整个人都亮了。 “嗯。” 林楚淡淡点头:“咱们一路疾行过来,数日脚不沾地,衣裳已经臭的不能穿了。” 林长夕心中警铃大作:“你……该不会让我去给你们洗衣服吧。” “那哪能?咱们这一小队,说多不多也得有八九个人。这么多的衣裳,不能累着四哥。” “就知道六弟对我最好了。” 林长夕舒口气,六弟才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所以,你给大家洗袜子吧。” 林长夕???什么玩意? 是天气太热,他产生了幻觉么?怎么听到六弟让他给大家洗袜子? “既然四哥不反对,就这么定了。”她目光幽幽扫过众人:“来,谢谢我四哥。” “多谢小四爷。” 人群中一阵欢呼,连日奔波的疲累,在这一刻尽去。 “四哥你看,大家多开心。” 林楚勾唇微笑,温柔纯良。眼底却带着锋锐而森冷的寒意:“你开心么?” 神特么的开心! 林长夕冷着脸,才要反对,却被林楚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正被林楚的眼神凌迟。 “我……开心。” 林楚收起眼中煞气,钱够唇瓣:“开心就好。” 萧隐仇轻拍过林长夕肩头:“兄弟,你受累了。我那些行尸的袜子你看……。” “滚!” 林长夕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火:“带着你的鬼东西,给老子滚远点!” 六弟他不敢得罪,一个丑鬼他还是不怕的。自己得了便宜也就算了,还想让他洗那些死东西的袜子? 想屁吃! 萧隐仇眸色一顿,委屈巴巴扁嘴:“我的行尸不是鬼东西,他们都是小可爱!” 林长夕朝他翻白眼,去你母亲的小可爱,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审美奇特么? “我和霜霜的袜子不用你洗。” 穆亦文抱着膀子,轻瞥过林长夕。 林长夕感叹,目光殷殷:“还是秀才你最够意思。”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穆亦文牵着傀儡穆亦霜的手,朝她靠的更近几分:“你的眼神太炙热,霜霜会不开心。” 他抬手,轻拂过穆亦霜的面颊:“霜霜的衣裳鞋袜自然得我亲手洗,至于我……。” 他忽而勾了唇角:“也只属于霜霜,你不要妄想触碰我们的东西。” 林长夕当场石化,他妄想触碰他们的东西? 护国军这些……都是什么奇葩啊! 他终于回过了味,林楚是故意要整他。 “六弟。”他可怜巴巴瞧着林楚:“为什么啊。” 他好像,从来没有得罪过六弟。 林楚的目光如同啐了冰:“你自己想!” 言罢,便再不理会一头雾水的林长夕。黑沉明润的眼眸,瞧向了前方的道路。 正前方是一条羊肠小道,直走不足一里,便是井水村的势力范围。 “你们跟紧我,千万不要掉队。” 此处芳草萋萋,一片荒凉。怎么看都是个极不起眼的荒郊野岭,也只有林楚知道,这里是不折不扣的死亡之地。 正文 920人生自古谁无怂 在荒草之下,遍布着机关。行差踏错,随时能够丧命。 方才在路口,林楚瞧见了界碑上井水村三个字殷红如血,这是机关开启的标志。 林楚半垂下眼睫。 井水村界碑上的字迹,多数时候都是墨绿色。外围荒原可安全通过,只有遇见生死攸关的重大灾难时,才会开启机关。 联想到林止的传书,村子里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跟随林楚,一路小心翼翼前行。 过了辽阔的荒原,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水田。六月中旬,正是秧苗初下的时候。大道两侧,皆是深浓不一的绿。 林楚才一踏入村子,便瞧见个一道黑影猴子般从树上溜下了地。 他的速度极快,如一道闪电。挟裹着雷霆万钧的冲击力,直冲而下。 “小心!”林长夕心中一凛,敏锐察觉出迎面扑来的锋锐杀气,策马冲向林楚。 嗖! 手中折扇展开,划出青雷电霜般雪亮银光,直奔霍呼而至的黑影。 他的手腕却被林楚一把攥住,蹙眉中听到耳侧清冷而脆糯的低笑:“对付一个孩子,四哥何须紧张?” “孩子?” 林长夕愣了愣,顺着她目光望去。瞧见个胖嘟嘟的,还没有他半条马腿高的小不点,正扬起脸瞧着他。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氤氲着水汽。 “这个怪叔叔,好吓人。” 软糯的声音带着颤抖的鼻音,让林长夕一瞬崩溃。 还……真是个孩子!一个绝不超过五岁的软糯小男孩! “少……六爷,樽儿怕怕。” 小娃娃委屈巴巴盯着林楚,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自他眼角垂落。 “好可怜的娃儿。” 石菲菲被软萌的男娃娃哭的心都碎了,一把将他胖嘟嘟的小身子抱在怀里。 “不怕不怕,有姐姐在,怪叔叔不敢动你。” 胖小子樽儿在石菲菲怀里立刻放软了身躯,拼命往她怀里钻了钻:“漂亮姐姐真好,有漂亮姐姐保护,樽儿一点都不害怕。” “一个孩子就把你吓成这样?”钟思冷幽幽盯着林长夕:“怂货!” 素问抽出根亮晶晶的银针:“能治。” 萧隐仇同情的瞧着林长夕:“人生自古谁无怂?至少咱们长的还像个男人。” 林长夕额角青筋直蹦:“什么叫像个男人?” 穆亦文揽着穆亦霜的纤腰:“霜霜,我是真男人!” 林长夕……这一届的同僚,可以不要么? “不用担心。”端木言明亮的眼睛盯着他:“我很有钱,可以给你。” 她唇齿含笑。脑子算什么?有钱就行。快要钱,给了你钱,咱们就两讫了! 林长夕脸黑如墨,我真是……谢谢你全家了! 樽儿乌溜溜的眼睛将众人神色一一瞧在眼里,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利芒。 “蒋樽,下来!” 林楚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清冷,严肃中多了威严。 蒋樽身躯一颤,瞬间挣脱石菲菲的怀抱,眨眼落地。 “下来了。” 他眼中嬉笑全无,柔软婴儿肥的脸蛋上,竟在瞬间爆发出沉稳冷厉的气势。 护国军众人一瞬愕然,呆呆瞧着变了个人般的蒋樽。  正文 921被劫走的六爷 这孩子的气质在瞬间完全改变,虽说还是如先前一般的软萌可爱,但……说不出哪里就……怪怪的。 “我怎么觉得……。” 端木言摩挲着下颚:“这孩子瞧着,不像个孩子呢?” 众人恍然,纷纷打量蒋樽。终于知道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此刻的蒋樽瞧上去还真就不像个孩子。他的眼神,过于冷静和深沉。 那样的眼神,绝对不属于一个孩子!怎么可能? “去送信。”林楚神色淡淡的,对蒋樽的转变半点不觉意外。 “是!” 蒋樽气息沉冷,转身入村。矮胖的身躯转瞬间不见了。 “六弟。”林长夕盯着蒋樽消失的方向,眸色若有所思的深沉:“这里似乎有些奇怪,万事需小心。” 他的话再度引起众人的鄙视,林长夕却不以为意,仍旧执着的靠近林楚,警惕的望向四周。 “这里是我的家乡。”林楚唇角微勾,笑容在面颊绽放如花:“大家不必紧张。” 话音才落,便听到山呼海啸的欢呼自庄子传出。下一刻便瞧见乌泱泱潮水样的人群,朝着村口涌来。 林楚的眼眸在这一刻明亮如星,唇畔的笑意直达眼底。 “都下马歇歇吧。”她朝身侧说道:“咱们到家了。” “大娘,婶子,叔叔,大爷快来呀。六爷回来了!” “六爷,我可想死你了。” “我怎么瞧着你最近瘦了呢?是林家不给你饭吃么?” 人声鼎沸,喧嚣而热闹,瞬间将林楚围拢。在护国军众人震惊的目光里,林楚被潮水样的人群淹没,卷走,转瞬走远。 原地只一匹孤零零的战马,被穿村而过的风卷起了颈间的鬃毛。战马打个响鼻,不安的原地踢他,略显凄凉。 “什……什么情况?”萧隐仇吞了吞口水:“六爷是被……劫走了么?” “那个……不算劫持吧。”石菲菲声音略带迟疑:“我瞧着,他们好像挺开心。” “人怎么能走那么快?” 钟思皱眉,方才来的明明是一群老弱病残,怎么就……一眨眼就不见了? 林长夕眼底闪过冷意:“我就说,这村子里的人,一定有问题!” “咱们怎么办?”姚纤纤挠挠头:“是追还是留?” 井水村的人腿脚实在太利索,林楚根本没来得及吩咐后续工作。人就被带走了,留下他们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不知何去何从。 就……挺忧伤。 “各位客人。” 软糯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蒋樽胖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仰头瞧着他们:“六爷让我带你们进村去,各位请随我来。” 言罢,他肉嘟嘟的小短腿在地面上一点,秤砣样的身子陡然拔地而起,却轻飘飘落在石菲菲的马上。 “漂亮姐姐。”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能带樽儿一程么?樽儿刚才走了好久的路,脚好痛。” 石菲菲的心被他可爱的小模样俘虏,摆出最温柔和蔼的笑容,将蒋樽一把拦在怀里:“骑马有危险,你抱紧姐姐,咱们一块进村去。” “哇。”蒋樽眼中如同冒出了星星,将一颗头颅在石菲菲胸膛上拱了拱:“仙女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樽儿最喜欢你了。” 一侧的姚纤纤看的挑眉。明知对方是个奶娃娃,但瞧见蒋樽与石菲菲亲昵的模样,心底里总是没来由的一股邪火。 正文 922想死吗?! “咱们往前直走,千万不要走到西侧哦。” “钟姐姐你的马太靠边了,很危险呢。” “长公主姐姐,你的位置刚刚好哦。” “秀才哥哥,你要牵好身边的仙女姐姐哦。你们都是樽儿很在意的尊贵客人,一个都不能少。” “小四爷,萧家哥哥,姚家哥哥,也欢迎你们哦。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英俊美丽的哥哥姐姐,樽儿真是好开心嗒。” 蒋樽的声音又奶又酥,瞬间收获了众人一波好感,连林长夕都不好意思再警惕的盯着他看。 蒋樽笑呵呵的挥动着两只小胖手,将开心完全写在脸上。毛茸茸的头颅,在石菲菲汹涌的波涛间蹭来蹭去。 姚纤纤才压下的火气,再一次充盈。大掌一探,攥住了蒋樽的衣领,将他隔空拎起,扯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蒋樽还沉浸在身后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中,眨眼的功夫,却撞入一片冷硬的胸膛。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跌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 “小家伙,咱们都是男人。男人就要跟男人在一起,懂?” “不懂!”蒋樽一双小胖手撑着姚纤纤的胸膛,小胖脸鼓了起来:“我爹就天天和我娘在一起,从来不理我。大叔,你不能骗人。” 姚纤纤额角突突跳,一把将他小脑袋按下:“刚才还叫哥哥,怎么眨眼就成了大叔?” 蒋樽嗯一声,身子猛然自姚纤纤怀中挣扎着坐直:“年龄大的,当然要叫大叔。” 姚纤纤……你才大叔,你全家都大叔! 姚纤纤漆黑的面色让蒋樽缩了缩脖子,遥遥朝石菲菲伸出胖手:“仙女姐姐,救我。怪叔叔要打我!” “并没有。”姚纤纤立刻绷直身躯,紧张的瞧向石菲菲:“我跟他闹着玩。”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瞧着石菲菲,彻底放松了对战马的控制。蒋樽的胖手状似无意的拂过马的鬃毛,迅雷般扯下几根马毛。 “稀溜溜!” 战马受痛,前蹄猛然扬起。蒋樽啊一声,矮胖的身躯便秤砣般朝着地面摔去。 姚纤纤大惊,立刻勒紧缰绳。虽努力安抚住了战马,却已经偏离的原先的道路。而蒋樽也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怀抱。 “呜呜!” “嗖嗖!” 孩子的哭声与箭矢飞来的声音接踵而至。众人尚不及从蒋樽落马的担忧中回神,便瞧见一捧箭雨如虹,直奔向姚纤纤。 “老姚,跑!”林长夕瞳孔猛缩,疾呼出声。 姚纤纤面色冷沉如墨,抄一柄长剑在手,直面生死:“你们不要过来,都离我远点!” 变故来的突然,人人皆不及应对。众人虽知道姚纤纤身手不凡,但如此密集的箭雨,谁也不敢乐观。 眼看,便要有一场血雨腥风。 “格拉拉!” 半空里忽然响起沉重机关开启的声音,下一刻劲风袭来,暗影乎至。竟见一只硕大的木鸟霍呼从天而降。 “昂!” 木鸟张嘴鸣叫,锋利的爪子勾住姚纤纤的腰带,腾空而起。 嗖嗖嗖!嘟嘟嘟! 箭矢被木鸟具翅扇出的风吹的歪在了一侧,尽数钉在道旁的大树上。 木鸟昂一声啼叫响彻天地,明明是木头锻造的死物,却硬是让人觉出它此刻无与伦比的骄傲。 “蒋樽,我的人你也敢动。想死么?!”  正文 923 他还是个孩子? 众人尚未自箭雨和木鸟带来的震撼中回神来,便听到清冷悠扬的声音在天地回荡,这个声音仿若浸透了雪山之巅的泉水。即便在炎炎盛夏亦冷的刺骨。 “师父!” 端木言心中一喜,抬头观瞧。 这才发现,一身黑衣的林楚正束手站在木鸟宽阔的脊背上。劲风将她衣袂发丝卷起,交缠翻飞如蝶。她一张面孔冷白如霜,明润的眼底翻滚出来自九幽炼狱的锋锐杀气。 震撼人心。 “太帅了!”端木言拿双手掩唇,激动的面色潮红。一瞬不瞬盯着木鸟背上那英姿飒爽的女子。 众人亦是兴奋难挡,唯有蒋樽在听见林楚声音时,身躯明显一僵,继而将自己缩成球般的一团。趁着所有人都瞧向林楚的时候,打算悄咪咪溜边逃走。 “哪条腿敢跑,老子就敲断你哪条腿!” 林楚的声音里丝毫不掩饰威胁的味道。蒋樽面色彻底垮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扬起张软糯可爱的娃娃脸嘻嘻笑:“没跑,我哪敢呢?” 木鸟稳稳放下姚纤纤后,便停在道旁。林楚从鸟背上跃下,修长的双腿笔直的走向蒋樽。 她眸色如霜,脚下生风。每一步踏出的步伐,都仿若落在了蒋樽的心上。随着她没靠近一步,蒋樽的身躯就要颤抖一下。 到最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视死如归,任命的决然:“六爷,我错了。” 噗通! 蒋樽直挺挺跪在林楚面前:“要打要罚,我都认。” “算你识相。”林楚居高临下瞧着他:“这些人是我亲自领回村子里的,表达的意思,你懂么?” “懂!很懂!非常懂!”蒋樽点头如捣蒜:“我错了,我道歉,真心的。” “六爷。”石菲菲瞧的有些不忍:“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也没做什么。自己跌下了马,也摔的不轻。你就……。” “孩子?” 林楚轻笑,犀利的眼神落在蒋樽头上,让他一瞬感觉犹如山岳。重的无法呼吸。 “解释。”他说。 蒋樽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那软萌可爱的姿态,能瞬间荣幸了寻常人的少女心。 “解释什么?” 可惜,林楚从不是寻常少女。 “你是孩子么?” “不是。”蒋樽果断摇头,放弃了用装可爱博取同情的打算。 “你几岁了。” 蒋樽的身躯再度僵硬,小胖脸上浮现出纠结:“能……能不说么?” 林楚冷幽幽瞧着他:“你说呢?” 蒋樽叹息垂首,彻底认命:“我今年……四十三了。” “我怎么记得你去年就过了四十三岁生辰?” “那是虚岁,虚岁!”蒋樽面孔涨的通红,试图挽回最后的尊严:“我生月小,其实才刚刚四十三。真的!” 林楚嗯一声满意的点点头,侧首瞧向身旁一众呆若木鸡的战友:“你们还觉得,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么?” 众人…… 四十三岁……居然一口一个姐姐哥哥称呼他们,还……撒娇,还……装可爱,还…… 私下无言,众人只觉无数只乌鸦在头顶盘旋不去,再瞧蒋樽时的眼神充满诡异。 这个世界实在太……一言难尽。  正文 924 我在同你开玩笑 心情最一言难尽的是石菲菲,她无法忘记当时蒋樽在她胸前蹭来蹭去求安慰时的嘴脸。 更一言难尽的是姚纤纤。 他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正常英俊男青年竟……被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叫叔叔? 在井水村里打死人,六爷会生气么? “对不起我错了。” 蒋樽感受到四下里一众无言的死亡凝视,缩了缩脖子。 委屈巴巴的眨巴着大眼睛:“六爷,您就原谅我吧。” “你又没得罪我,轮不到我原谅。该谁原谅,找谁去。” 蒋樽吞了吞口水,小短腿磨磨蹭蹭的挪到众人身前。 “大……大家一路舟车劳顿,我就想开个玩笑缓解下紧张气氛。大家千……千万不要怪樽儿呐。” 他嘟着嘴,半垂着眼眸戳手指。但已经没有人再被他故作可爱的模样所欺骗。 了解了真相的护国军众人。刚才对他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厌恶。 “呵呵。” 姚纤纤阴恻恻的笑着凑近蒋樽,粗糙的大掌挂着呼啸风声,重重拍在他肩头。 嘭! 一声闷响,疼的蒋樽直翻白眼。 “我可不是打你。看你太紧张,也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见怪。” 蒋樽大眼睛里冒出了泪花,瞧一眼林楚森冷面色,在面颊上硬扯出一抹微笑:“不怪,一点都不怪!” 石菲菲笑容可掬:“我们也来同你开开玩笑。” 蒋樽笑容逐渐僵硬:“好……啊。” 凄惨的叫声自众人包围圈中传出,蒋樽的声音逐渐变了腔调。外围的林楚冷眼瞧着,并没有去阻止。 过了足有半盏茶后,林楚才淡淡道一声好了。 众人退开时,蒋樽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六……六爷,你带回来这些人也太不讲究。”蒋樽满面苦楚:“什么地方都不打,就打脸!” 他以双手掩面哭唧唧:“人家可是个靠脸吃饭的,你们把樽儿打成这样,樽儿以后可怎么见人?” “没脸见人怕什么?没命都不怕。” 萧隐仇笑嘻嘻瞧着他,手指朝道旁的行尸大军指了指:“瞧见了么?他们绝对不嫌弃你。” 他舔着唇瓣,眼底焕发出奇异的光彩:“你这根骨异于常人,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好想练练手!” 蒋樽身子一僵,泪珠挂在脸上要落不落,连装可怜都忘了。爬起来,三两步冲在林楚脚边。 “六爷,咱们可是一个村子的,您不能喜新厌旧啊!” “蒋樽。” 林楚居高临下盯着他看:“他们是我带来的,其中的意味不必我明说。你与他们不分彼此,像今天这样的试探,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她的声音低缓而平静,眼底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与锋锐。 蒋樽的身躯不可遏制的抖了一抖,他方才装傻充愣,表现的幼不更事,的确是为了在不经意间,试探下这些人。 作为天域的暗桩,他守在井水村数十年,从没有见到少主带外人回来。瞧见这么多生面孔,是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他当然要亲自去验证一下,这些人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涉足井水村! 所以……他才会将姚纤纤撞入道旁的机关中。 “是!”他双拳相碰,郑重低头:“蒋樽谨记!” 正文 926 她是最重要的人 “总教习与六爷是……。”石菲菲最先开了口。 “我们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朋友。”丹青含笑瞧着林楚,眼底溢出宠溺与温柔:“与我而言,她是最重要的人。” “哦!” 端木言的声音格外意味深长,再瞧林楚的眼神里,已是似笑非笑。 旁人不知林楚女子身份,只觉丹青青梅竹马这个词用的略……诡异,却也不好询问。 “总教习也是井水村的人么?” 端木言身份尊贵,并不似钟思等人一般,骨子里会被丹青总教习身份的恐惧支配,笑嘻嘻瞧着他追问。 “并不是。”丹青微笑开口。 “咦?”端木言奇道:“那你如何与我师父青梅竹马?我师父似乎没怎么离开井水村。” 丹青面色微变:“这个……。” “聊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林楚挑眉,打断了端木言的刨根问底:“你们跑了一路,不渴不饿么?快跟我吃饭去。” “好咧!” 对食物的占有欲最终占据了求知的欲望,众人随林楚与丹青进入了院子。 林楚的院子很宽敞,与普通庄户人家的院落并没有什么区别。院中桌案上,已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浓郁的香气在半空里回荡,众人瞧的眼睛一亮。 林楚一挥手,便风一般奔至桌边,狼吞虎咽。 “听说六爷回来了?” “六爷我们来看你了!” 院外,男男女女嘈杂的声音传来,鱼贯进来许多人。男女高矮老少不一,人人脸颊都带着笑,臂弯处挎着的篮子里,都鼓鼓囊囊装满了东西。 “这才出去多大会的功夫,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太,满面心疼笑着林楚:“就说外面的东西不好吃,咱们井水村什么没有?你却非得跑出去。” 村民们将林楚围拢,谈的热火朝天。 端木言眼睛亮晶晶瞧着这一幕,渐渐有几分氤氲和羡慕。被亲人真心呵护的感觉,真好。 “都是些寻常土产,你若喜欢回京后我给你送一车。” 林长夕皱眉瞧着端木言,瞧见别人有礼物就掉眼泪。 小心眼的女人真烦!该离远点! “嗯。谢谢。” 端木言垂眸点头,声音闷闷的。心里却没有方才那么难过了。 村民们并没有多逗留,送完东西,寒暄两句便相继告辞。这一顿饭吃的热闹而温馨。 钟思她们疲于奔命,日日在刀尖上舔血。能如此安稳无忧的吃上一顿饱饭,难言的满足。 丹青静静等待着所有人酒足饭饱后,才微笑着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开口。 “各位都吃好了么?” “好了,好了。”萧隐仇满意的打了个饱隔。 “真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村子,做出来的饭菜竟如此美味。”石菲菲眯了眯眼,回味着舌尖上的美妙滋味。 “我瞧你最喜欢那一道糯米丸子,回头我去问问怎么做。等回去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做给你吃。”姚纤纤将凳子凑近石菲菲,轻声说道。 “那感情好。”石菲菲抬手,轻拍过姚纤纤肩头:“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姚纤纤面孔爆红,半垂的眼睫在脸颊投下阴影:“自己人,客气什么?” 丹青眼底带着微笑,注视着院中形色各异的护国军众人。待他们稍稍安静,才优雅的开口。 “既然吃饱了,咱们就开始吧。” 正文 927 楚楚你变了 众人一愣:“开始……什么?” 砰砰砰! 他们并未等到丹青的回答,口中四字才落音便纷纷倒地。昏迷之前,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丹青温和却意味深长的笑。 那个笑容,绽放在阳光无法企及的暗影里,彻骨的冷。 丹青挥一挥手,井水村的村民一哄而上。扛起地面上横七竖八的人,眨眼跑的没了踪迹。 若钟思他们若还醒着,大约又要惊叹。这些瞧上去毫不起眼的老幼病残,扛起他们竟能毫不费力,跑的飞快。 “在陌生的地方,饮食用度毫不谨慎。他们的确,需要好好历练。” 林楚冷冷注视着喧嚣的院落在一瞬变得寂静,明润的眼底似蒙了冷厉的坚冰。 丹青瞧她神色,唇畔笑容顿了一顿。 “你不用担心,这是在为他们好。他们想要追随你,必须足够强大。否则,便是你的掣肘累赘。” “丹青。” 林楚平静的瞧着他:“他们不是我的下属,是朋友。他们会被你下了药,是因为根本不会怀疑我。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她的声音如沾染了雪山之巅的冷泉。 丹青的呼吸微滞,良久方才开口,声音里添了不易觉察的涩然。 “楚楚你变了。”他说。 “这世上能让你信任的人只有你自己,所有人皆能成为你的敌人,万不可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丹青的声音有一瞬间的低沉:“包括……我!” “人一旦产生了感情,就会变得懦弱胆怯,注定会成为被消灭的那一个。” 他伸出手去,习惯性想要将她散落在耳侧的碎发卷起,帮她理好。 林楚却下意识别开了头。丹青的手臂僵在半空里,良久才握拳垂下。 “楚楚,若有朝一日我对你不利,你也该毫不犹豫将我斩杀。当然,我也不会对你留情。” “我并没有变。” 林楚瞧着他,眸色渐渐郑重:“天下人并非都如你口中那般薄情寡义。人若没有感情,与花草树木又有什么区别?畜生尚且知道舐犊情深,人还能不如畜生?” 丹青好脾气的听她说完,勾唇微笑:“你总是有很多道理,我说不过你。” “当日护国军训练时,因诸多因素并未能尽善完成。如今,算是补上了当初的课程。” “我不反对训练,但若是出现什么超出合理训练范围的事情出现,我绝不会姑息。”林楚的目光澄澈,语声微冷而坚韧。 丹青笑容微顿:“楚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你不姑息还能怎么样?” 威严浑厚的男人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林楚身躯一颤,眼睛亮了亮:“义父!” 林千殇的身材魁梧而高大,面容俊朗而明晰。仿若从未受到岁月的浸染,周身都散发出邪肆狂放的冷。 “今天的事情,是我的授意。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对我不客气?” 林千殇面颊微沉,瞧见林楚的瞬间他眼底的坚冰已然融化,却依旧绷着面颊不苟言笑。 “我的小楚是世间珍宝,是随便什么人有资格当朋友的么?”他冷哼了一声:“那些人太弱,不配。” 正文 928 我会与他们同在 林楚才张嘴,林千殇却朝他摆摆手:“你自身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他们与你走的近,便也一只脚踏入到了危险中。你也不希望他们受你牵连,随时有丧命的危险吧。” 林楚沉默了。 她来到这个时空是因为原主病亡,原主的生母亦在同一天身亡。 被义父带回天域后,暗杀便层出不穷。若非天域战力惊人,她自身也足够坚韧,这世上,便早就没有林楚了。 她女扮男装遮掩了自己天域少主的身份,却并没有真的将危机剪除。 夔州府一战,梅枝毁容,穆亦霜身亡。虽是战争的缘故,又怎会与她全无干系? “义父的决定,我接受。” 林楚沉眸:“我不会阻止他们训练。但我可以,跟他们一起!” 林千殇蹙眉,眼底猛然荡出锋锐杀气:“来人,将少主给我拿下!” 轰隆! 一声巨响如雷,林楚脚下的地面陡然开裂。她纵身跃入地坑,在她身躯消失的一瞬,地面恢复如初严丝合缝。 她这一手猝不及防,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她早已消失。 “尊主,是属下无能,没能拦下少主。请您责罚!”丹青敛眸,重重跪倒。 林千殇深呼吸朝他摆摆手:“井水村是小楚的地盘,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里的机关地形。抓不住她,本属正常。” 丹青仔细观察着林千殇的面色,坠坠开口:“楚楚并非有意忤逆您,还请尊主不要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林千殇呵呵笑着,眼底焕发出璀璨的光华:“我的暗卫都没能将她留下,说明小楚非常强大。小楚如此优秀,我不该开心么?” 丹青对林千殇的反应很意外,抬眼瞧着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林千殇,你把小楚气跑了?小楚要是有危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苍劲而儒雅的男子声音在院中响起,纷乱的脚步声里有老者激动的呼唤:“小楚来了?我的小楚在哪?快到我怀里来!” 林千殇的面色瞬间漆黑,冷冷注视着由远及近的人群,声音冷凝如冰:“谁放他们出来的?祠堂领罚去!” 另一壁,距离井水村不足三里的大山深处,有个占地极广与世隔绝的山谷。 山谷四周皆有肌肉虬髯的魁梧壮汉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从山谷中不时传出铁器铮鸣,野兽嘶吼,以及人的惨叫。 这里,就是四国大陆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堑。 里面关押着被各国世家抛弃的棋子,以及官府通缉不获的重犯。 他们在这里接受着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获胜者能够拥有新的身份,走出天堑开启别样的生活。 失败者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今日的天堑很热闹,因为一下子送进来几个新人。正是在林楚院中,被饭菜迷晕的端木言等人。 他们的床榻边围满了人,一众凌厉兴奋残忍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一瞬不瞬。人虽多,却鸦雀无声,众人皆在等待。 等待他们醒来的瞬间,才是人生乐趣的开始。 正文 929 天堑天字营 “听说了么?” 人群里,终于有人压抑不住,低低朝身边人开腔:“谷里方才又送来个人。” “来个人有什么稀奇?还不是得等睡醒了才能玩?” “不是的,这个人是清醒的。已经被谷主押去登记身份,说是一会要送到天字营去。” “天字营?” 这三个字终于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众人面色齐齐一顿,继而出现愤慨:“一个新来的,凭什么能进天字营?” 众人的愤怒,让传话人略略瑟缩。良久方才怯生生开口。 “听说,这个新来的有点厉害。才……才让谷主出面,亲自接待,也是谷主亲自安排。” “呵!都进了天堑,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来这里的人都得踏踏实实从黄字组打上去。新来的想进天字营,也得问问出云小姐同意不同意!” “对,有出云小姐在,会好好教教那新来的怎么做人。” “走,找出云小姐去,不能让新来的太猖狂!” 众人一哄而散。躺在床上的端木言等人完全丧失了对他们的吸引力,所有人的愤怒皆被传说中的新来者挑起,一窝蜂般气势汹汹冲向天字营。 天堑被分割成五个区域,分别为天地玄黄四大营,围绕着中心管理区,形成一朵五瓣梅的形状。 天堑成员,以自身能力分布在四大营中。天字为尊,黄字最末。采用末位淘汰,营员随时可以进阶。 而天字营魁首若是能蝉联三个月不败,便可获得出营的机会。 目前,天字营魁首已经被一个叫做月出云的女子占据两个半月。再过十天,便是她出营的日子。 在天堑,强者为尊。 虽同为囚犯,月出云却是囚犯中当之无愧的王。不但拥有生杀予夺的话语权,而且连管理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新来的囚犯,直接被安排进天字营,这是对月出云权力的挑战,是她绝不可能允许出现的事情。 天堑的天字营,是五大区域中配备最舒适豪华的所在。甚至连管理区都及不上天字营,这也表现出天堑对强者的尊重。 月出云作为魁首,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山谷中最优渥的待遇。 但她并没有因为如此而折损了自己的战斗力,反而愈发的强悍。她是聪明人,比谁都清楚。 优渥的生活才是最残酷的考验。一旦安于享乐,等待她的结局,便是淘汰和死亡。 月出云是一头狼,时刻保持着惊醒和机敏。她又像一条蛇,看似绵软无力,却能随时暴起给你致命一击。 而她更像一只鹰隼,拥有澎湃无限的野心,时刻渴望的翱翔在辽阔的长天。 “天堑中,你唯一要防备的,便是月出云。” 丹青与林楚比肩而行,对她的交代只有一句。 林楚半眯着眼眸,眼底焕发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华光:“我从没有小看天堑,毕竟我也是从天堑中打出来的魁首!” 林楚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一如既往浮动的血腥味,让她身体中的血液沸腾。这里,是属于强者的领地。 她林楚又回来了,时隔七年她故地重游,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惊喜。 天堑,你准备好了么? 正文 930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楚,前面就是天字营的范围。一号房里如今住的有人,你且在此稍候,等她将房间腾出来后,我送你过去。” 丹青温润的眼眸注视着林楚,深情款款。 “不用。”林楚语气淡淡的:“哪个没人住,我就住哪里。” “这不成。” 丹青眸色坚定:“你的身份入驻天堑已经有违礼制,怎么能委屈你住在偏远的房间?” “我住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林楚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丹青。 “把端木言和我四哥他们,送到天字营来。” 丹青唇畔扯出无奈笑容:“你还是住一号房吧。” 林楚撇撇嘴:“行吧。” 就知道义父不会轻易放过端木言林长夕他们。 既然没有捷径,就自己创造捷径,没什么了不起。 她的目光在四下里扫了扫,整个天字营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也不知人都去了哪里。 “我去转转,你不必跟着我。” 林楚朝丹青摆摆手,转身朝营门外走去。 丹青眉峰微蹙:“你许久未来,对天堑的变化并不了解。随意乱走,恐生事端。” “无妨。”林楚不在意的耸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陪你去。” “我去瞧瞧四哥他们,你跟着不方便。” 林楚的步伐迈得极大,修长笔直的双腿落地时稳健而坚毅。 丹青注视着她纤细高挑的身躯一点点消失在视线,唇畔勾出无奈的微笑:“外面带来的那些人,就那么重要么?” 他抬头望着天空,瞧着灿金的太阳一点点西坠,染红了半个天幕。他的笑容渐渐变得悠长。 “还真是……令人嫉妒啊!” 此刻的黄字营中,已是一片沸反盈天的热闹。一部分前往天字营看热闹的人,被月出云的追随者给赶了回来。 一腔子怒火,便尽数发泄在了自己营地新来者的身上。 他们等不及端木言等人的醒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残酷的游戏。 “邓管事。” 众人围着个风姿绰约的妖艳女人,纷纷露出谄媚的目光。 邓久兰弹了弹涂得鲜红如血的指甲,享受着众人周到的伺候和巴结的目光。 她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肩膀,立刻有人陪着笑脸帮她揉肩。她又点一点桌案,便有人将正好入口的茶水送到她手中。 邓久兰轻呷了一口,便狠狠蹙起了眉,杏核样的眼底露出一丝不耐和嫌弃。 “这什么茶?难喝死了!” 她将手腕一翻,茶水尽数泼在送茶的少女身上。 那人却动也不动,任由茶水将夏日薄衫浇的透湿。薄薄的衣料打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引得无数男子吞了吞口水。 少女一张面色木然无波,任由旁人放肆的打量,似早习以为常。 邓久兰的手指禁锢住少女的面颊,瞧着她雪色肌肤上略显清秀的眉目,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成天耷拉着一张死人脸,看着就晦气!” 她的手指在少女面颊上摩挲。 嘶! 尖利的指甲状似无意的将她面颊抓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正文 931 还不是因为你们没有用 “添些颜色,果然顺眼多了。” 言罢,邓久兰抬脚将少女踹倒:“不会伺候人就滚远些,凭白的碍眼!” “邓管事息怒。” 有机灵的立刻凑上前,不着痕迹的将少女又往身后踢了踢。陪着笑脸开口:“快尝尝小人刚准备的好茶。” 他呵呵笑着:“这是今春上好的明前茶,就那么指甲盖一丁点的茶叶,就值五两银子。看看可合您的口味?” 邓久兰掀开杯盖瞧了一眼,立刻被扑鼻的清香吸引,尝了一口眉目舒展:“这可是好东西,不容易弄到吧。” 来人眉开眼笑:“只要邓管事高兴,小人万死不辞。费些功夫怕什么呢?” 邓久兰浑身舒坦,面颊上终于带了笑。 “咱们天堑的规矩,新来的货色必须要过夜后,方可参加第二日的历练。你们现在就想让我把他们丢到试炼场去,不合规矩呢。”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男人笑的欢畅:“在黄字营里,您邓管事就是规矩。” 啪! 谁也不曾想,前一刻还笑吟吟风情万种的邓久兰。一言不合就抬手打人,美艳的面庞上如罩了层寒霜,横眉冷对。 胡钰的面颊被她打的整个偏向一边。 “胡钰,别以为你在黄字营混的不错,就能挑唆本管事破坏规矩!” 她的声音冷厉无情:“在天堑,无视规则的下场,只能死!” 四下静的针落可闻,邓久兰周身迸发的凌冽杀气,吓得众人噤若寒蝉。 天堑等级森严,管事的地位大过天。杀个人便如同踩死只蚂蚁,从来不会有人在意。 胡钰被邓久兰一巴掌打的面颊红肿,愣了半瞬,眼中却顷刻又爬满了笑。 “天地玄黄,凭什么黄字营就要被四大营踩在脚下?饭菜,我们吃的是剩的;衣裳,穿的是别人不要的;出门,还要被其他三大营欺负痛打。我们受辱也就罢了。” 他缓缓抬首,一瞬不瞬盯着邓久兰:“邓管事您,在诸位管事中地位也是最低的。您就真的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邓久兰的目光有一瞬的狠戾和不甘,众人尚未瞧清,便已化作一片淡然。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没有用,战力在四大营中排在最末?连累的我也抬不起头。” “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胡钰的眼中蹦发出光彩。 “我们黄字营之所以战力最差,是因为入营人员能力有限。若是从根源上就提高个体的作战能力,何愁不能与天字营比肩?” “到时,咱们走到哪里都能前呼后拥。其他三大营看见咱们黄字营就得绕着走,所有的好东西都紧着咱们挑。邓管事,您将是天堑管事第一人!” 邓久兰眯了眯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继续说。” “要想实现这一切,就得从头开始,提高入营人员的质量。” 胡钰的目光扫过昏睡的端木言等人,眼底闪出残忍而兴奋的光。 “现在就有个好机会。将这些新来的,丢去试炼场。” “他们若是有本事活下来,必能为咱们黄字营增光添彩。若是没本事,死了也就死了,咱们黄字营并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正文 932 天堑最讲究公平 邓久兰半眯着眼眸,笑的呵气如兰:“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本管事违反规矩?” “这怎么能说是在违反规矩?” 胡钰皱着眉,一脸信誓旦旦的真诚:“小人都是在为天堑考虑。优胜略汰,方能保证咱们天堑长盛不衰,屹立于四国之巅。” “既然是为了天堑好,本统领又怎能拒绝?” 邓久兰笑的媚眼如丝:“将他们都扔去试炼场吧。” 她话音才落,便见数条黑影如鬼魅般靠近床榻。邓久兰却挥了挥手,将他们喝退,目光瞧向了胡钰。 “这么好的主意既然是你出的。这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胡钰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这个心机深沉的妖女! 她表面上答应了自己的提议,从头至尾却根本没有丁点染指这件事情。甚至连她的随侍都不曾出手。 若出了什么事情,一切便都得由他胡钰担着。 与邓久兰,没有半点关系。 胡钰心中暗恨,表面上却不敢带出分毫,只垂眸低头道了声是。 他挥一挥手:“走!” 黄字营的人处于天堑最底层,往日总处于被欺压的地位。越是被压迫的狠,他们越渴望发泄。 强烈的自卑感,让他们逮到机会,就会将人往死里作践。 端木言他们被送来时,这些人就在摩拳擦掌的等着收拾人。听到胡钰的呼唤,各个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所谓试炼场,是在山谷最里侧,与密林紧挨的一块空地。 空地四周皆以浸过油的铁杉树树干围成了密不透风的栅栏。东南侧则搭建了高高的看台,能让人一眼瞧见空地当中的情景。 而在空地右后方则搭建了数个大小宽窄一模一样的小屋。小屋密不透风,瞧不清里面有什么。 但,黄字营的人在瞧见那些小屋的时候,身躯明显瑟缩了一下。继而,眼底便生出了浓浓的恐惧。 那种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仿若已成了深入骨髓的记忆。 端木言,林长夕,素问,萧隐仇,钟思,石菲菲,姚纤纤,以及穆亦文甚至连穆亦霜都被人抬着,一一扔进了空地。 “邓管事。”胡钰整个人都带了光:“今天挑哪个捕猎者来伺候他们?” 邓久兰靠在椅背上,兴致缺缺开口:“依你之见呢?” “他们人多,捕猎者若是少了,恐怕会吃亏。” 邓久兰眉眼如斯:“所以呢?” “不如,将捕猎者都放出来?又热闹,又好看。” “别……这样不好。” 人群里有细弱的女子声音传来,在一片欢呼里显得尤为突兀。 “桑柔,你到底是哪头的?”胡钰挑眉怒喝:“给老子闭嘴!” 被唤做桑柔的女子,正是方才在营房中被邓久兰泼了一身茶的木然少女。 她性子胆小又木讷,往日没少被人作践,从来没有过半句反抗。 今天谁也没有想到,她竟开口替端木言等人说话。 “捕……捕猎者都……那么凶悍。他们……他们都还没有醒,这比赛……不公平。” 她声音怯怯的,身子也抖得厉害。却还是断断续续将话说完。 邓久兰凌厉的目光冰刀一般扫向了桑柔,桑柔吓得一颤,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不肯退缩。 “咱们天堑,最讲究公平。” “呵。”邓久兰勾唇浅笑:“有点意思。” 她瞧向胡钰,意味深长:“这事可有人反对了,你怎么看?” 正文 933 开启,试炼场 “这还不好办?” 胡钰眼底闪过嗜血的光,朝身侧的人使个了眼色:“把东西给她。” 桑柔的手心一凉,被人硬塞进一个深褐色的粗瓷瓶子。拔开塞子,刺鼻一股味道直冲眼鼻。 呛得桑柔险些流泪。 “这……这个是……。”她眼底忽而生出恐惧。 “是嗅盐。既然你这么关心他们,生怕不公平。那么,你就到试炼场去,把他们都唤醒吧。” 桑柔面色一瞬苍白,嘴唇忍不住颤抖。 “若是他们醒不了,那你就好好保护他们。谁叫你是靖安府桑家,最善良的七小姐呢?” 靖安府桑家,最善良…… 这些字都如刀子一般刺入桑柔的内心。她的身躯颤抖的更加厉害,这一次却是愤怒多过了害怕。 “你可真有本事。”邓久兰懒懒瞧着胡钰:“能将个木头惹的动了怒。” “动怒又如何?” 胡钰不屑轻哧:“还不是个没种的废物?这事交给她办,正合适。” “还不快点,送桑小姐过去?!” 桑柔根本来不及反对,便被人驾进了试炼场。 轰隆! 同一时间,小屋的青铜大门在震颤中开启,荡起漫天烟尘。一瞬遮天蔽日。 刺鼻的血腥味从大门后传出,即便是远在试炼场的看台上,亦能被血腥味呛得咳嗽。 看台有一瞬的寂静,人人面色大变。 即便是胡钰也遏制不住周身的颤抖,满目都是对小屋后,存在之物的恐惧。 邓久兰抬手扇了扇风,眉峰微挑 ,眼中露出嫌弃:“本管事最讨厌来试炼场,味道实在太难闻。” 胡钰陪着笑脸:“若是能选出优秀的人才,您的忍辱负重就算得到了回报。” 邓久兰嗯一声,算是默认。 “吼吼!嗷呜!昂!” 野兽的嘶吼自缓缓开启的青铜门后传出,随着庞然大物靠近的声音,试炼场的地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 桑柔面无血色,再顾不得害怕。扯掉嗅盐瓶的塞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昏睡的几人。 最先醒来的是端木言,接下来是林长夕,钟思,石菲菲,姚纤纤。 素问则在桑柔靠近的瞬间,猛然睁开了眼。 清冷无波的眼神,让桑柔一愣。桑柔目光中有些许疑惑,却未及细想。拿着嗅盐,走向了萧隐仇。 在萧隐仇醒来的瞬间,试炼场上一片飞沙走石。数个庞大的身躯如开闸的洪水自青铜门后冲出,脚掌踏地山摇地动,嘶吼如雷足令山河色变。 萧隐仇刚睁开眼,便瞧见只血腥狰狞铜铃般巨大的眼眸。初醒的迷茫瞬间吓得没了踪迹。 “什么鬼!” 他的对面,是一只成年猛虎,一头黑豹,一头雪狼,还有只巨大的雄鹰。 这些猛兽与豢养在勋贵家庭中的观赏兽不一样,它们的眼眸皆是赤红的。毛发不知浸润了多少鲜血,尽数凝结成暗褐色的硬块。 他们是来自丛林山野,当之无愧的猛兽。 而最恐怖的,则是它们的体态都不完整。 有的被戳瞎了一只眼,有的被削掉了半只耳朵,有的瘸了一条腿,有的则被扯光了大片的皮毛。 加上他们干瘪的肚皮和周身斑驳交错的鞭痕。不难看出,它们曾经遭受过难以想象的凌虐。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人类,则成了它们最痛恨、厌恶的对象。 它们会毫不犹豫将看到的每一个人类,撕成碎片! 正文 934 这一次,允许见血 这便是黄字营试炼场,是所有天堑囚徒的噩梦。 能活着走出这里的人,都不是弱者! “大家快起来!”桑柔焦急大喝:“不要成了捕猎者的晚餐!” 众人饭菜中的迷药放的极重,胡钰给的嗅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强行催醒后,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何况睁眼又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所有人的反应都迟钝了几分。 而危险,已经靠近,一触即发。 “呵呵。” 看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笑声,人人眼底散发着璀璨的光。 试炼场的情景,取悦了这些被欺压惯了,极度渴望发泄的人。 “看看那些新来的,就像个木头。马上就会被吃掉吧。” “斑斓最喜欢生撕人肉。就这么几个蠢货,还不够它塞牙缝。” “幻影能把他们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雄风最喜欢啜食漂亮女人的脑浆子,可惜了那三个细皮嫩肉的美人。” “你要是可惜,就去把她们救出来。看看白原不把你抓成一朵花!” “那还是让她们变成花吧。哈哈哈哈。”“咱们不如打个赌,看这些人能坚持多久?输得人,就给赢的人跪下磕头喊爷爷,怎么样?” “行啊,来!” 众人的兴奋空前高涨,人人眼底亦如猛兽般染上了赤红:“上啊,咬死他们,杀杀杀!” 在热切的嘶喊中,桑柔将嗅盐胡乱的在穆亦文的鼻端晃了晃。便任命的在四下巡视。 然而,试炼场里干净的连片树叶都没有。 根本找不到具有攻击性的武器。 桑柔彻底绝望了,将粉嫩的小手紧攥成拳,大义凛然的就要向跑在最前面的猛虎斑斓冲去。 她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回头看时,撞进了沉冷干净的女子眼眸中。 是方才那个自己醒来的女人。 “你……。” 桑柔才开口,便见那黑衣冷艳的女子冲她摇摇头。下一刻,指缝中便多了数根雪亮的银针。 银针仿若长了眼睛,一根根飞入混沌的众人耳后。 “都起来,要开战了!这一次,允许见血!” 素问的声音冰冷而淡漠,冰雪般通透,一下子为众人带来了清明。 “啊!” 端木言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惊呼出口。 “怕就躲远些。” 林长夕的双眸,迸发出腥红冷厉的光芒。手中折扇展开,夕阳下闪烁着铁器冷光。 他没有时间来搞清楚眼下的情况,瞬间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去一边等着,别影响了小爷杀敌的速度!” 端木言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的震惊并非真的害怕。被林长夕一顿挤兑,立刻来了脾气。 “谁影响谁还不一定!” “思思,要打架了,怕么?”石菲菲瞧一眼严肃的钟思,朝她抛个媚眼。 钟思认真点头:“很好。” “你别怕。”姚纤纤张开双臂,挡在石菲菲身前:“我来保护你。” 石菲菲愕然:“谁要你保护?老娘看起来那么弱么?” 萧隐仇则焦急的瞧着将穆亦霜抱在怀里,动也不动的穆亦文。 “秀才,你还愣着干什么?这些野兽可不是吃素的!” 穆亦文眼皮子动也不动,小心而执拗的替穆亦霜整理着稍显凌乱的长发。 “吼!” 黑豹幻影的速度最快,闪电一般扑向了穆亦文。 正文 935 护国军的爷们 穆亦文丝毫不反抗,任由幻影将他扑到。豹子锋利的前爪深深嵌入到他的皮肉中,鲜血瞬间糊满了肩头。 “秀才!” 萧隐仇瞧的目眦欲裂,但独眼的雪狼白原已经到了他的身旁。他只能眼睁睁瞧着穆亦文被黑豹压在身下。 黑豹幻影口中刺鼻的腥臭直冲口鼻,穆亦文却动也不动。只微微侧首瞧着躺在身侧的穆亦霜。 “霜霜,我就要来陪你了,等等我。”他说。 “吼!” 幻影嘶吼着,锋利的前爪自穆亦文肩头抓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一时鲜血如注。 穆亦文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温柔而专注的揽过穆亦霜。将她的头颅靠在自己肩头。 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幻影,它的眼眸亦如同蒙上了血雾,猩红可怖。 吧嗒! 幻影的口水滴落在穆亦文面颊上,他不动。 噗! 又一抓,撕掉穆亦文一大块皮肉,他还是不动。 幻影神情一顿,忽然失去了兴趣。明亮的豹眼咕噜噜的转向了一侧,停在了穆亦霜的身上。 它喷着响鼻松开了对穆亦文的钳制。 “怎么不咬死那个男人?” 看台上一片怨声载道:“我可是压了这男人第一个死!幻影,咬死他,快咬死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 人群中有人嫌弃的开口:“咱们天堑的捕猎者都野性十足,只喜欢活物。那人一动不动,幻影还以为它是个死人,当然对他没有兴趣。” “真是没用的孬种废物!” 幻影围着穆家姐弟转了几个圈,忽而张开血盆大口,向穆亦霜的大腿咬去。 “幻影张嘴了!” 看台上响起兴奋的呼哨:“第一个人就要死了!” 幻影雪亮尖利的牙齿在夕阳中闪出森冷的光,刺激着每一个人的感官。 嘭! “嗷!” 谁也不曾想到,死人一般的穆亦文忽然起身。一拳捣在了幻影最柔软的腹部。 幻影硕大的身躯,被他打的踉跄数下,愣了半瞬。 “吃我你随便,不许动我的霜霜!” 穆亦文吼声如雷,气势陡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动我的霜霜,死!” 穆亦文是个书生,身材较之正常军卒瘦弱的多。在林楚小队中,是战力最弱,最不起眼的人。 但,此刻的他,周身都似氤氲出如有实质的黑暗。黑暗笼罩之下,寸草不留的绝然! “秀才。” 萧隐仇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战斗,此刻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是咱们护国军的爷们!” “这……这男人怎么……忽然不一样了?” 看台上瞬间的寂静后,忽然炸开了锅。 “虚张声势。” 胡钰冷笑:“惹怒了幻影的下场,只能死!” “话不能这么说。” 邓久兰媚眼如丝,饶有兴味盯着穆亦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像个男人。” “邓管事说的对。” 胡钰脸上的讥讽,眨眼变成了真心的叹服:“小人也觉得,这个男人颇有气概。” “嗯。” 邓久兰挺直了身子,眼眸落在穆亦文身上,生出璀璨的光。 试炼场中战斗的惨烈,并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黑豹幻影一贯喜欢戏弄猎物,相对穆亦文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其他人则早已经是一场苦战。 正文 936 神特么的林大爷 “你逞什么强?” 林长夕的怒吼在上空回荡,他的衣衫已经被猛虎斑斓撕扯的成了碎片。 相较于往日注重仪表的纨绔公子。此刻的林长夕,狼狈的如同一个乞丐。 他并不在意,桃花眼怒瞪着端木言。 “小楚那么在意你,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唰! 折扇锋利的扇刃卷出凌冽如霜的劲风,猛虎斑斓小心避走。 “你躲到一边去,不要妨碍我!”林长夕挑眉,轻喝。 端木言眼底闪过淡淡黯然:“原来,你保护我是为了师父。” “你说什么?”林长夕侧眸,飞快扫她一眼。 端木言却已神色清明,一抖长剑,挺身向前。 “姑奶奶才不需要你保护!谁害怕谁就是孙子!” 剑去如虹,挽出剑花如潮。端木言气愤下速度极快,瞬间爆发力惊人。 斑斓的注意力全在林长夕,被端木言猝不及防冲来,退避不及。 噗! 长剑自它肩胛刺入,荡起一捧血雨猩红。 “嗷呜!” 斑斓怒吼,虎眸荡出狠戾。锋利的前爪拍向端木言面颊。 端木言方才的力气过大,剑刃卡在了斑斓骨缝中,一时不及拔出。眼看便要伤在斑斓利爪之下。 端木言心中一凉,凄然闭上了双眼。忽觉手腕一暖,背后靠上坚硬的胸膛。下一刻,她的身躯便被男人带着,离开了斑斓的攻击范围。 长剑拔出,鲜血飞溅在端木言细嫩的面颊。 “你不要命了!” 端木言抬手,胡乱摸了把脸。鲜艳的血珠子在她面颊晕染,却并不觉难看,反倒显出别样的妖娆。 “林长夕,我第一个伤了它。” 林长夕面色一僵:“我是你师父的哥哥,有礼貌么?” “好的林大爷,咱们就来比比看谁能宰了这老虎。” 林长夕脸黑了,桃花眼中闪过狠厉。 神特么的林大爷,你见过这么年轻英俊的大爷?! “比就比!” 他一肚子火:“谁若是输了,等下别来哭鼻子!” 试炼场另一侧,苍鹰雄风翱翔在半空里,眼眸狠厉的盯着下方绿豆般大小的人群。 妖娆惹火的石菲菲,是它最看中的目标。 然而数次攻击皆被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挡下。男人的阻挡并不高明,只一味将人护在怀中,任由尖利的鸟喙啄食他的身躯。 雄风一向嫌弃男人的肉质粗糙,啄来啄去,也没吃下几口,内心颇为焦躁。 “你总挡着我干什么?” 石菲菲怒瞪着姚纤纤:“老娘的威风,都让你给抢了。” “你想骂就骂。” 姚纤纤神色严肃,耳尖却微微发烫:“反正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石菲菲皱眉,心脏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她甩甩头抛开异样的情绪。 “你流了很多血,不要命了?” 姚纤纤面上一喜:“你在关心我?” “少胡扯。” 石菲菲抬指敲了敲他的脑瓜子:“你的武功不是很厉害?反击不懂?被个畜生追着咬,特别舒服?” 姚纤纤愣了愣:“对哦,可以反击。” 石菲菲媚眼含笑:“傻!” 二人扭转了身躯,以脊背相抵,凝眸瞧着雄风。 正文 937 谁派你来的 钟思和萧隐仇则同仇敌忾的对付雪狼白原。 雪狼瞎了一只眼,钟思恰站在它目力盲区,加上她力气极大,白原的状况并不乐观。 全场唯有素问手里捏着银针站在边缘,寒眸在猛兽间流连,神态轻松。 场上虽有些危险,但一切都在可控的局面。 桑柔则彻底看傻了眼。 那些是什么? 试炼场最恐怖,令人闻风丧胆的捕猎四煞!竟……被人逼的节节败退? 新来的这些,到底都是什么生物? 好像,比猛兽还要可怕。她尽量躲的离战斗区远一些,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 看台上,邓久兰秀美紧蹙,兴致缺缺。 “这四个畜生看来是饿的狠了,手软脚软的没有丁点力气。实在没什么看头。” “怎么可能?” 胡钰眼底闪过一抹疑问,却极快变作了狠戾。他招手唤来一个跟班,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跟班迟疑:“这……。” “快去!” 他疾言厉色开口:“这些人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若让他们顺利入营,下次试炼,死的就是你!” 跟班再不迟疑,悄悄溜下看台,飞快朝着试炼场后摸了过去。 野兽虽勇猛,总有力气耗尽的时候。加之护国军众人在往日的训练中,早就培养出高度的默契。 这一战,打的相当漂亮。 一盏茶后,基本大局已定。四只猛兽完全被压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瞧着气息奄奄的老虎,黑豹,雪狼的苍鹰。 端木言等人彻底松了口气,亦原地坐下歇息。 “把手都伸出来,我看看。”素问冷着脸,一一查探众人的脉搏。 端木言瞧她郑重其事,不由紧张:“是……有什么问题么?” “还好。”素问沉吟后开口:“已经没有大碍了。” “已经?”林长夕挑眉:“你的意思,是我们原本应该有问题?” “你们好厉害。” 素问才要回答,桑柔却先讷讷开了口:“比黄字营所有的人都厉害。” 陌生的声音令所有人眼中生出警惕,一众凌厉的目光扫向桑柔。 吓得她面色苍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难怪是连野兽都能揍的人,他们的眼神,好可怕。 “方才的嗅盐,是你拿来的?”素问冷冷注视着桑柔,忽然开口询问。 “是的。”桑柔半垂着眼睫,耳尖有些发烫:“你们不……不用谢我,我……。” “承认就好。” 素问并没有等她讲话说完,气息更加冷沉。笔直修长的双腿,一步步向桑柔逼近。 “啊!” 谁也不曾想到,她一拳击在桑柔小腹上。疼的桑柔一声惊呼,折弯了身躯。 素问手掌翻转朝上,紧紧箍住她的下颚,眼底迸发出森寒冷厉的杀气:“说,谁派你来的?” “我……。”桑柔疼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我不懂你……你在说什么?” “好……好痛!” 她从不知道被人捏着面颊的骨骼,竟然能够这么疼。仿若整张脸都要炸裂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素问,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姑娘刚才救了我们。”萧隐仇挠了挠头开口。 “素问是咱们当中最冷静的。”端木言说道:“她说这人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正文 938 允许你嚣张片刻 石菲菲轻哧:“不要看她长的好看就心软。天底下蛇蝎美人多的是。老萧,小心你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钟思冷笑:“呵,男人。” 萧隐仇被挤兑的面色涨红:“我……我就问问。” 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一点不错! 瞧瞧一个个牙尖嘴利的,还是并肩作战的好朋友么? “素问,你发现了什么就说出来。” 林长夕半眯着桃花眼打量桑柔,怎么都觉得那胆小怯懦的丫头,不像个坏人。 “也好叫大家都明白明白。” 素问点点头:“她……。” “吼吼!” “嗷呜!” 她才开口,忽听试炼场后的山林里,传出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 素问气息一凝,小巧的鼻翼动了动,勃然变色:“不好!” 众人一惊:“怎么了?” “是寻梦草!” 素问面色苍白,第一次在眼底浮出惊骇:“是寻梦草的味道!” “快走!离开这里!” “嗷呜!昂!” 然而,她的声音尚未落地。试炼场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四头猛兽,忽然起了身。它们的体态依旧能瞧出虚弱和疲惫,但眼底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与方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退后!” 素问扯着桑柔迅速远离四个大家伙,众人反应也很迅速。眨眼退至试炼台的边缘。 四头猛兽双眸赤红,透出令人战栗的疯狂。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同一时间,树林中传出剧烈的震颤。肉眼可见的起了沙尘,显然有大量的不明生物正在靠近。 “怎么回事?”林长夕挑花眼中闪过郑重。 “寻梦草是猎户为了增加收成,而使用的一种草药。点燃后,气味可以吸引野兽。” “所以,有人在咱们周围点燃了寻梦草?”钟思皱眉。 “而且是提纯的寻梦草,威力惊人。” 惊人的程度,大家已经亲眼目睹。 “事到如今。”姚纤纤双眸明亮:“干就完了!” “打……打不过的。” 桑柔拼命摇头:“树林里的野兽,都是经过天堑精挑细选的猛兽。” “打不过也得打!” 素问一把将桑柔丢在地上,陈冷的眼眸盯着近在咫尺的野兽:“今天这一战只能……不死不休!” “若我们能活着……。”她唇畔挑出残忍的笑:“下黑手的那些,一个都别想活!” 试炼台上压抑而沉重,众人似有默契牵引。齐齐扭头,朝着看台一瞥。 那一眼,冰冷,决然。宛若血狱修罗,没有情感,只余杀戮! 看台有一瞬的寂静,骤然喧嚣。 “什么情况,我怎么觉得,已经被那些人给杀了?” “嚣张什么?没看到斑斓它们缓过来了么?” “何止,好像还……引来了兽潮。那么多猛兽,有他们好看的!” 众人再度兴奋,遥遥指着试炼场大笑:“允许你们嚣张片刻,一会就叫你们尸骨无存!” “邓管事您瞧,又有热闹了。这一次,保您满意。” 邓久兰呵了一声,吐气如兰:“你就不怕兽潮爆发后控制不住,到时候那些畜生连你也给咬死?” “哪能呢?您是我们黄字营的天,我们都是您的追随着。您到时候一定会保护我们的。”胡钰笑的谄媚。 “这你可说错了。” 邓久兰眸色微凝,眸色如啐了冰:“私自引发兽潮,是天堑的大忌。今天若没引起乱子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什么事……。” “我一定不会保你!” 正文 939 狭路相逢勇者胜 胡钰低垂的眼眸阴鸷如雾,扬起谄媚的笑:“小人若是没本事替邓管事分忧,哪有脸让您保我呢?” “算你识相。” 邓久兰满意的眯了眯眼,再瞧向试炼场时,眼底掠过几分惋惜。 “那三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也算是世间少见,就要这么葬身兽口。也真真是……可惜了。” 试炼场中,斑斓幻影白原雄风打头阵,带领着蜂拥而至的野兽,嘶吼着朝众人扑去。 这一场以寡敌众的战斗,已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 狭路相逢勇者胜! 方才还能轻松聊天的氛围,彻底成了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 所有人皆郑重而严肃,鲜血将他们衣衫皆染成了鲜艳的红。也分不清是野兽的还是他们自己的。 就在短短数息,他们的头发,眉毛都被鲜血糊的粘腻。却没有一个人在感叹自己容颜不保。 桑柔呆呆的看着,由最初的震惊变作了敬佩。 他们对她不屑,将她甩在了试炼场的边缘。 却也是因为他们的不屑,她才能拥有暂时喘息的机会。 那些人便似一道城墙,筑起可靠结实的防线。将危险尽数遮挡在城墙之后。 试炼场中的野兽在寻梦草的刺激下彻底激发了野性。攻击力和速度大幅度提升,且诡异的不怕疼。 遍体鳞伤并不会让它们退缩,反倒更加的凶猛。 鲜血自众人手中兵器滴落,所有人胸膛剧烈起伏,脚下几乎站立不稳。拼尽了全力,才又打退了一波攻击。 在野兽们停顿的瞬间,他们才获得些许喘息的机会。 “它们……好像,不会累。” 端木言精致的小脸被鲜血和汗水糊的一塌糊涂。她咬了咬唇,瞧着只一瞬便又蠢蠢欲动的猛兽。 “何止。” 萧隐仇眉峰紧蹙:“还有野兽正在朝这里来。” “素问,想想办法。” 石菲菲气息微弱,汗水使她衣衫尽湿,傲人的身躯纤毫毕现。她却半点顾不得遮掩。 素问眸色冷沉,抿了抿唇,已是一片绝然:“没有办法。” 完全没有! 时间太仓促,她只能闻出寻梦草的味道。却不知里面还加了什么,能完全激发出野兽的狂性。 即便有现成的药,也不可能在转瞬间控制住源源不断的兽潮。 钟思忽而轻笑:“能死在一起,也挺好。” 姚纤纤,萧隐仇,穆亦文,林长夕四个男人目光飞快碰了一碰,齐齐上前一步,将几个女人挡在了身后。 “冲锋陷阵是男人的事情,暂时还轮不到你们。” “兄弟们,冲!” 男人们呼啸着,冲入兽群。 石菲菲眼眸一瞬氤氲:“这群,这群傻瓜!谁用你们挡?” 钟思的目光扫过身侧摇摇欲坠的女人们,没有半点犹豫:“咱们,也上吧。” “好。”素问点头。 “你们听着。” 端木言轻喝:“本公主是西楚的公主,死也要死得光彩。才不要做个被人唾弃的窝囊废,哪能光让你们出风头!” 几人大笑,提剑上前。 桑柔抿了抿唇,眼底的柔弱瑟缩一瞬成了坚定。 深呼吸,再睁眼时,便毫不犹豫的向兽群冲了过去。 正文 940 是你搞的鬼 素问的眼眸在桑柔身上微扫而过,并未阻拦。 然而,兽潮的恐怖并不受人力控制。 所有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眼看着最后一丝力气也将耗尽,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众人同时收手,相视而笑。 下一刻,互相伸出手,牢牢挽在一起。 “我们护国军,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即便做鬼,也断不会放过小人!” “护国常在,西楚不亡!” 震彻九天的吼声如雷,几人迈着整齐的步伐,毅然走向兽潮。 “好戏就要来了。这些杂碎们终于要死了。” 看台上一瞬兴奋,人人瞪大眼睛,专注瞧着试炼场。 邓久兰叹口气,掸掸衣裳,作势起身:“结束了。” 嗷呜! 嘹亮威武的兽吼自密林深处划破长空,在遍地混乱中,惊人的清晰。 暴动的兽群肉眼可见的静了半瞬,无数兽眼抬头,望向苍茫的虚空。 它们的眼底有一瞬的清明。然而,时间却太过短暂。 似乎只有眨眼的功夫,它们的眼眸便再度被腥红覆盖。 嗷呜! 兽吼再起,这一次却已近在咫尺。 野兽们动作又一顿,忽而齐齐转过了身子,再度茫然的望向虚空。 “怎么回事?” 看台上有人发出疑惑:“这些畜生怎么不动了?” 胡钰狠狠皱着眉,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瞧了半晌,始终不见方才去放寻梦草的跟班,眉峰不由蹙的更紧。 “是你搞的鬼?” 邓久兰媚眼如丝,幽幽扫过胡钰。对他心里打的盘算清清楚楚。 “这回真不是。” 胡钰急切辩解:“小人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那……那是什么?” 人群中陡然传出惊呼,胡钰声音一顿,扭头观瞧。 只见灿金硕大一条身躯自树林中飞出。 它的身躯划过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屋顶。它甩了甩硕大的头颅,颈间金灿灿的鬃毛,随风荡出漂亮而柔顺的弧度。 在它额头正中,长着雪白的一根独角,夕阳下散发出冰冷圣洁的光。让那东西瞧上去,神圣而高贵。 胡钰瞳孔微缩:“那……那是什么玩意?” “是兽王金狮!” 邓久兰眼底闪过一簇亮光:“早听闻兽林里出现了一头兽王,能号令天下群兽。没想到今天的兽潮竟将它引了出来。” “嗷呜!” 兽吼如响在耳边的炸雷。金狮昂首一声长啸,另山河震荡,日月变色。 “嗷嗷!吼吼!昂!” 山林里,长空中,地面上,无数野兽相合。狂躁的兽群在同一时刻匍匐在地,将头颅紧紧贴在地面上。 兽王出世,群兽膜拜! 这般壮观的景象,另所有人深深震撼。人人皆惊得合不拢嘴。 邓久兰抿了抿唇,按捺住狂跳的心,眼底闪过志在必得的贪婪:“这个畜生是我的!你必须想法子,给我拿下!” 胡钰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让他抓兽王?不是叫他去死么? 他心中暗恨却不敢反抗,唯有假意臣服。 屋顶上的金狮半垂着眼睫,不屑的扫过匍匐在地面的兽群,如睥睨天下的帝王。 下一刻,它的眼眸瞧见了试炼场边缘的人群,瞬间变得赤红。 正文 941 在一起,一辈子 “嗷呜!” 它兴奋的刨了刨蹄子,一声低喝冲下屋顶。 兽群在它走来的瞬间,自动避让在两侧,为它腾出笔直而宽敞的道路。 金狮踏着优雅矫健的步伐,走向端木言等人。 它的眼中带着嗜血的疯狂,却没有半点急切。只有猫戏老鼠时的闲散与兴味。 试炼场边手挽着手的众人,将身躯聚的更拢。盯着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眼底却没有丁点的惧怕。 “被这么威风的畜生吃掉,也算没有折辱了本公主高贵的身份。”端木言淡笑着开口:“挺好的。” 这一次,没有人嬉笑她的狂妄无知。众人唇齿中都氤氲出笑容。 今天注定要死。能死在兽王口中,总比那些丑陋凶残的畜生强。 的确,挺好的。 “他们说的不错。”邓久兰幽幽开口:“能被兽王吃掉,是他们的造化!” 她眸光转了半瞬:“去把安息香准备好,等兽王弄死了那些人以后立刻点上。我可不能让我的乖宝贝受到丁点伤害。” 安息香是极其霸道的迷药,一丁点就能迷晕了上百个壮汉。 邓久兰的安息香是上品,效果翻倍。有这东西在手,十个兽王也不足为惧。 胡钰听她这么说,欢天喜地的立刻安排人去做。 试炼场上,金狮的尾巴鞭子一般向人抽去。 啪! 姚纤纤的后背被抽的皮开肉绽,碎裂的衣衫下,皮肉耸起指肚般高耸的红肿。 “你!” 石菲菲震惊得盯着将自己护在怀中的男人:“为什么?” 若不是他忽然冲上来,方才受伤的那个,本该是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姚纤纤憨笑:“反正,看你受伤我心疼。” 石菲菲瞳孔一缩:“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就是因为没机会了,我才一定要说。” 啪! 又一尾巴甩来,姚纤纤闷哼一声,唇畔溢出鲜血。眼底却依旧带着笑。 “菲菲,让我来照顾你吧。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恭喜你得偿所愿。” 钟思郑重开口:“咱们所有人都得在一起了,一辈子。” “嗷呜!” 金狮甩尾,威力惊人。 连续两次攻击,竟始终不曾看到哭爹喊娘的战栗恐惧。它表示非常愤怒。 “嗷呜!” 它仰天长啸,后腿坐向地面,前腿的肌肉紧绷而饱满,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弓箭。 素问眯了眯眼:“它要开始攻击了!” 一道残影划过,灿金色硕大的身躯迅雷一般扑向了众人。 嘟嘟! 天地间忽有急促清越的哨声划破长空,高亢而清晰,一阵一阵延绵不绝。 萧隐仇眼睛一亮:“这个声音……。” 嘭! 金狮自半空坠落,四下张望了半晌。眼底继而生出焦躁,不安的喷着响鼻,原地踏步。 它锋利的爪子将地面抓出条条沟壑,它的不安令身后兽群亦开始狂躁,无数压抑的嘶吼此起彼伏响起。 “嗷呜!” 金狮怒吼,却依旧只闻哨音,未见人影。它眼底的猩红更甚,仿若能滴出血来。 金狮眯了眯眼,放弃了寻找,再度向端木言等人冲去。 “你这畜生若敢伤我的人,我饶不了你!” 清冷无波的声音自屋脊上传来,似三秋雪瓦上霜,沁人心脾间,令人不寒而栗。 正文 942 万兽之王 护国军众人眼中狂喜,同时瞧向屋脊。 但见俏丽纤细的身躯自屋脊一跃而下,玄色衣袍绽放在初生的朗月之下。如盛开的花。 夜风将她衣袂发丝卷起,在半空里纠缠。 那人一双寒眸如星,似能破开迷雾,照进人心的沟渠。 她,便是暗夜的王者,午夜的精灵。 “咦?”邓久兰眯了眯眼,有一闪而逝的嫉妒:“那是谁?” “六爷!”石菲菲惊喜开口:“是六爷!我就知道……她不会抛弃我们。” 她的眼睛瞬间氤氲,喜极而泣。 金狮瞳孔微缩,注视着兽群后束手而立的窈窕身姿。大吼一声,向她冲去。 它的速度快的惊人,半空里只余金色残影。依稀能瞧见夜风扬起的金色鬃毛,它带着毁天灭地的惊人气势,冲向林楚。 “六弟,快走!” 林长夕面色大变,攥着折扇就要上前。 然而,兽群在金狮身后聚拢,虎视眈眈盯着他们,让他们寸步难行。 众人急的满头大汗,却也唯有眼睁睁看着金狮冲到了林楚面前。 “呵。”胡钰讥笑:“又来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金狮硕大的头颅抵在林楚眼前,傲然的张开血盆大口。 “喵呜。” 奶萌软糯的声音自它口中发出,惊呆了所有人。 下一刻,它将毛茸茸的头颅靠在林楚颈窝,蹭一蹭,再蹭一蹭。 “喵呜。” 它不满的仰起头,漆黑的大眼中水蒙蒙雾气氤氲满是委屈。满目皆是求爱抚的渴望。 啪叽! 胡钰捏断了手里的安息香:“什……什么情况?” “哇哦。”端木言感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师父好厉害的样子。” 兽群另一头,林楚半垂下眼睫,唇齿中渗出温暖的笑。伸手拂过金狮头顶柔软的毛发。 “好久不见,四不像。” 林楚仔细打量着乖顺的猫儿一般的庞然大物。 狮身,马蹄,独角,肋下的肉芽却仍旧如初见时一般,并没有变化。 这是她的四不像,当初从白无常手中带回来的四不像。 她盯着四不像雪亮的独角眯了眯眼,手指摩挲过它的角,触感光滑而冰冷。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呢?” 她早知这狮子一般的野兽非寻常之物。当初将它带回上京后,城中所有的牲畜皆吓得站不起来。无奈之下,她将四不像送回了井水村。 只有在井水村这样自由的天地,它才能随心所欲的成长。 没想到它竟成了天堑兽林的王。乍然相见,恍如隔世。 “喵呜。” 四不像憋着嘴,仿若控诉着林楚长久以来不闻不问的痛苦。 林楚被它的憨态逗笑:“别生气了,这里的环境不是更适合你么?你瞧,你的小弟可不比我少。” 四不像回头瞥一眼身后呆若木鸡的兽群,轻蔑的嗷呜一声。 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铁憨憨! “走,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 林楚脚尖踏地,飞身而起。站在四不像宽阔的脊背上,走向另一侧的护国军众人。 夜风习习,一人一兽,是天地间最璀璨的风华! 正文 943 杀掉,一个不留 邓久兰眼底狂热:“那头狮子竟能如此乖顺,它必须是我的。” 她侧首瞧向胡钰,眼底闪过狠戾:“试炼场里面的人,杀掉。一个不留!” 她的笑容阴鸷而残忍:“我邓久兰看中的东西,谁也不许碰!” 语音方落,金狮脊背上的林楚忽而抬眸。清冷的眼波里氤氲着暗沉如冰的冷,仿若九幽炼狱中走出的魔,带着毁天灭地的绝然。 被那样的眼眸盯着,仿若已经没了生气。 邓久兰呼吸一滞,心脏骤停的感觉令她震惊,继而生出强烈的不满。 一定是她的错觉。 那个叫林楚的少年明明离她极远,自己怎么可能会被她眼神所摄? “那个人,我不希望看她活着走出试炼场!” 邓久兰的眼底带着憎恶和阴鸷。 黄字营里除了她,不需要再出现如此光满万丈的人物。 “她若是无法活着走出来。天堑自此后,便不会再有黄字营!” 悠扬的男人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分明是柔润亲和的音色,却莫名叫人冷入了骨髓。 “谁?” 邓久兰的愤怒在瞧见身侧男人时,尽数化作了和煦的春风:“大掌柜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让人通知一声?” “提前通知,还怎么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 邓久兰的笑容有些微凝滞,她能感受到丹青的冷意,却不明所以:“今天的试炼一团乱,并不十分精彩。” 丹青落座,温润的眸子里如同啐了冰,一瞬冷沉如魔:“你要杀了她?” “谁?” 邓久兰一愣,一侧首便瞧见试炼场中神采飞扬的林楚,恍然大悟。 “我不知道她是大掌柜的人,我这就吩咐人用安息香驱散兽群,结束今天的试炼。” 邓久兰目光颤抖,心脏忍不住的瑟缩。恶狠狠瞪了旁边僵立的胡钰一下。 若不是这个蠢货挑唆,她怎么会招惹了大掌柜看中的人?大掌柜可是尊主亲传的弟子,谁惹得起? “还不快去?” 邓久兰越想越气,踹了胡钰一脚:“你是个死人么?!” “不必。” 丹青神色温和如常:“我只是来看看,你先前怎么安排就怎么进行。无需改变。” 邓久兰笑容有些僵硬:“大掌柜说笑了,原本也就是安排人尽快结束。” “我让你维持原状。”他的目光幽幽扫过邓久兰:“懂么?” 邓久兰呼吸一凝。 身侧男人周身都氤氲着如阳光一般温暖的气息,连语声亦温柔而轻缓。她却生生觉出如芒刺在被的恐惧。 “你可以去了。” 丹青的目光瞟向噤若寒蝉的胡钰:“你原本的设想,一样都不许少!” 胡钰如释重负,只当丹青是林楚的仇人,神色愉悦的小跑着办事。 丹青的内心也非常愉悦。 现在作死多疯狂,等下打脸就有多么爽。 楚楚那么喜欢教人成长,他得帮忙送人头! 而邓久兰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大掌柜分明看重金狮背上的人,却一味要求胡钰下手狠虐。 实在……看不懂! 正文 944 想报仇,就活着 试炼场中的四不像迈着优雅矫健的步伐,在兽群的膜拜中走向端木言等人。 “师父!” 端木言早按捺不住雀跃的心,一路小跑着冲向林楚。四不像乖顺的垂下眼睫,毛茸茸的头颅被她报了个满怀。 柔软的触感让端木言眯了眯眼,抚摸着它油亮的皮毛,有些上瘾。 林楚轻笑,居高临下瞧着端木言:“你是来接我,还是来接它?” “都接。”端木言笑弯了眼睫。 “六弟,我还以为,你抛弃我们了呢。”林长夕憋着嘴,委屈巴巴盯着她瞧。 “这么刺激的地方。” 林楚的眼眸在一瞬间冷冽如冰:“我怎么舍得不来?” 她的气息带着如九幽地狱般浓郁的杀气,令人颤栗恐惧。 试炼场中的人却各个喜笑颜开,所有人的眼眸在那一刻明亮如星。 林楚抬手,自袖带中掏出个瓶子扔给素问:“给每人服下一粒,先止了血。来看一场好戏。” 石菲菲整个人都带了光:“有好戏看,整个人都精神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飞快服下药丸。 素问瞧了一眼桑柔,将掌心拖着的药丸递了过去:“给。” “我……我也有?”桑柔大感意外。 “六爷给的多。” 素问很实在的扎心。桑柔目光颤了颤,对这个回答很意外。 “吃了吧。” 林楚目光在她身上伤痕扫过:“留着命,才能为自己报仇。” 素问眉心微蹙:“六爷,方才的嗅盐……。” “我知道,跟她无关。” 林楚眸色一瞬冷凝如冰:“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林长夕耳尖微动,桃花眼半眯着朝暗影中瞧了半晌:“六弟,有人来了。” “嗯。”林楚眸色淡而冷:“交给你了,要活的。” 林长夕勾唇微笑:“放心吧。” 他朝萧隐仇挥挥手,两人身躯消失在兽群中。 钟思吞下药丸,摸一把唇角鲜血:“六爷,我们干什么?” “等着,一会一起看戏。现在,我要清场。” 众人微楞,清场是……什么意思? “放心吧。” 林楚玉白素手轻拍过四不像的头颅:“它们不会有事。” 四不像眯着眼喷了个响鼻,毛茸茸的头颅蹭着她的手心。乖巧而温顺。 众人再度愕然,它们……又是谁? 林楚将短哨纳入口中,眼尾勾挑出意味深长的笑。周身氤氲出的冷沉气息,一瞬竟如君临天下的王。 “嘟嘟!” 哨音出口,一瞬悠扬舒缓,将人心的焦躁熨帖的平顺无痕。眼看着方才还焦躁的兽群,忽而静止。眼底猩红如血的狠戾光芒,渐渐变作了清明。 再之后,在林楚吹奏出的乐声里,齐齐躬身低头。以极度恭顺的姿态,朝她膜拜。 “嘟!” 高昂的哨音起,兽群起身,竟头也不回朝着密林狂奔而去。 眨眼间,试炼场中只余下方才从小屋中放出的斑斓,幻影,雄风和雪原僵立原地不动。它们的眼底流露出对离开猛兽们的羡慕和渴望。 而那一切,最终化作了绝望。 他们垂首,拿锋利的前爪抓挠着地面,焦躁难安。 林楚站在四不像的脊背上,居高临下盯着崩溃边缘的四头猛兽。 “若想报仇,就给我安心等着。我保证,在你们生命终结之前,让你们亲自结果了自己的仇人!” 正文 945自己挑的宠物,哭着也得夸 四头猛兽神色一僵,口中发出低沉哀绝的呜咽,忽而向林楚低下了头颅。 这是信任,亦是等待。 端木言瞧的目瞪口呆:“师父,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楚扬眉,似乎认真思考了半瞬,继而勾唇:“大概是因为我长的帅。” 端木言点头:“这倒是真的。” 护国军众人纷纷点头,竟无一人反驳。 桑柔遥遥看着,满心的羡慕。 她的眼里印出野兽脊背上挺拔的少年身躯。即便在昏暗的月色之下,她也是光芒万丈的存在。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华光。 这一眼,入了心。 她将掌心里的丹药紧紧握了握。小心翼翼塞入到腰间挂着的香囊中。 天地间,唯有素问蹙眉,淡淡扫过匍匐在地的四兽: “它们,旧患新伤,皆不及调治,已经没救了。” “我知道。”林楚点头:“所以,得完成它们的遗愿。” “现在。”她眉峰微挑,眼底闪过邪肆的狂媚:“我们,要收账了!” 看台上的邓久兰内心难以遏制的忐忑,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不安的情绪自哪里来。 “大掌柜。” 她幽幽瞧着丹青:“既然兽潮已退,不如就宣布试炼结束吧。这些人能力出众,可以进入黄字营。” “为什么要结束?”丹青笑的暖如春风:“她没有发话前,谁都没资格让试炼结束。” 邓久兰咬咬牙:“场上那些人,我允许他们成为黄字前十。下次升迁,可以提前考虑他们。”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真憋屈! 胡钰眸色微闪,黄字前十?提前升迁?凭什么! 但是…… 有大掌柜在,人大约是杀不成了。让这些蠢货进营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拿捏。 黄字营都是他的人,还怕到时候…… 嘭! 胡钰正在憧憬着美好未来,忽然被人一脚踹飞。他的身躯如球,狠狠撞上了一侧的护栏,才重重跌在地上。 胡钰被摔的五内俱焚,险些昏厥。继而便生出满腔的愤怒。 “哪个王八蛋敢暗算你爷爷?” 嘭! 毛茸茸硕大的动物屁股坐在了它的面颊上,将他的头颅再度给压回到地面,直接磕掉两颗门牙。 胡钰的内心崩溃了,疼还是其次。最主要…… 头顶上一朵鲜红的菊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对着他的嘴巴。骚臭的气味就……一言难尽。 四下,一片哗然。 “你是什么人?” 耳边,邓久兰的声音又急又怒:“我黄字营的队长,是你随便招惹的么?” 胡钰已经快要被熏死,偏身上的死畜生沉的要命,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从它身下挣脱。 “四不像。” 头顶,清冷悦耳软糯的声音漫不经心响起。 噗! 四不像放了个响亮的屁,浓郁的气味熏得胡钰彻底晕了过去。 林楚嘴角抽了抽,她是让四不像给胡钰一点苦头。没想到它竟然……用了这种招数。就…… “干得漂亮。” 盯着大家伙水汪汪的眼眸,她艰难的挤出微笑。自己挑的宠物,哭着也得夸! 被彻底无视的邓久兰,脸黑了:“本管事的话你没有听到么?聋了?”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打在邓久兰脸上。 摸着面颊高耸的红肿。 邓久兰,懵了。 正文 946 说话要有礼貌 “说话要有礼貌,你娘没有教过你么?”林楚的声音清冷中带着料峭的冷。 “既然你没家教,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天堑试炼场里豢养了无数猛兽,它们的战斗力不亚于训练有素的军队。” “你人为引发兽潮,若不能好好控制,让那些发狂的野兽冲过防线,你可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林楚声音冷凝如冰,眼底暗沉如涛,掀起深不见底的波澜。 “你……” 啪! 邓久兰才开口,便被林楚又甩了一巴掌。 “闭嘴!没许你开口,就给我好好听着!” 林楚眼底冷厉如冰,缓缓打量着邓久兰。虽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戾气,但林楚并不在意。 “你是天堑的管事?” “当然。” 邓久兰眼睛一亮,周身再度生出倨傲:“在这里,管事就是天。招惹管事以下犯上,你……。” “一个管事居然能成了天堑的天?” 林楚半眯着眼眸,满目皆是沉冷,斜眼瞧向丹青:“你定的规矩?” 林楚的挑衅让邓久兰心中狂喜。这不知死活的贱人居然敢得罪大掌柜?一定会被剁碎了扔去喂狼! “并没有。” 在邓久兰期待的目光里,丹青施施然摇头:“我是有脑子的人。” 邓久兰??? 对天域大掌柜,弹指间能叫人灰飞烟灭的恶魔如此狂放。不该碎尸万段,要多惨有多惨么? 结果,就这? 还有,他是有脑子的人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就是没脑子的人? “嗯。”林楚蹙眉扫过邓久兰:“这话,的确只有蠢货才说得出。” 邓久兰挑眉:“你说谁是蠢货?” “哧。” 林长夕轻笑,桃花眼中充满讥讽:“连自己是蠢货都不知道,看来真是蠢的不可救药。” 邓久兰气的面色阴沉,恶狠狠瞪着林长夕:“你这个……。” 啪! 这一巴掌后,邓久兰终于忍不住吐了血。 “刚跟你说过,做人要有礼貌。” 林楚瞧着邓久兰,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我四哥,也是你有资格喝骂的人?” 林长夕挺直了腰杆,鼻孔朝天。六弟维护我了,好开心!你们谁行? 黄字营的人则已经彻底傻了眼,他们深深陷入到对人生的怀疑中。 邓久兰呐! 那可是天堑的管事,是黄字营的天,他们面前神一般的存在。竟被个新来的猎物打了? 还……打个没完? 邓久兰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我……。” 瞧见林楚高高扬起的巴掌,邓久兰心尖猛颤,忽然闭口。不是她怂,实在是……太疼了。 可是,好屈辱。好不甘!回头一定要让这些贱人好看! “这才乖。”林楚施施然收回手臂:“没有让你开口,就给我闭嘴!” “试炼场中的捕猎者,是天堑的功臣。它们是培养出优秀战士的教官,本该得到良好的对待。你却将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你连个畜生都不如么?” “还有。” 素白的手指朝着身后护国军众人点了点:“将我的人伤成这个样子,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么?” 正文 947 新来的,好吓人 “你一个新来的,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邓久兰终于按捺不住,愤声开口:“将猎物送去试炼场,这是规矩。即便死在试炼场里,也是他们技不如人。能怨得了谁?” “技不如人?”林楚眼底闪过暴戾,唇角轻勾:“很好!” “四不像!”林楚手腕一抖,邓久兰的身躯便如破布一般被甩了出去。 “嗷呜!” 灿金的身躯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张嘴咬住了邓久兰的腿。 “啊!” 凄厉的惨呼听的人眉心直跳。 那可是一头狮子!锋利的牙齿能一口咬断碗口粗大树的兽王!邓管事的腿怕是……废了吧。 人群里最害怕的是胡钰。 在弄死新来者的一系列操作中,邓久兰只起到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处处下黑手的,可是他。 叫林楚的疯子连管事都敢动,何况他一个……猎物? 他悄悄往人群里缩,试图趁人不备溜走。 “去哪啊?”钟思和石菲菲如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将他去路挡死。 石菲菲丹凤眼神采飞扬,笑的妩媚妖娆:“戏还没有看完,哪条腿敢走出去,姐姐我就敲断你哪条腿!” 胡钰险些吓破了胆,立时委顿余地,心里涌起无边的悔恨。他……招惹的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啊!” 看台上爆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惊呼,吸引了胡钰的注意力。他侧头瞧了一眼,遍体生寒。 四不像并未用力,锋利尖锐的牙齿没有将邓久兰的右腿咬断,只牢牢镶入了她的皮肉。 尽管如此,也足够疼的她恨不能立刻死去。 四不像粗暴的咬着她的腿,任由邓久兰头朝下半个身躯倒在地板上。一步步走向试炼场。 邓久兰的头颅,一下下撞向台阶。不过片刻,便被鲜血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的身下亦被拖出触目惊心一道长长的血痕。 初时,她还能够喝骂。功夫不大,便再听不到半点声响。若非她胸膛间或的起伏,众人几乎要疑心,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四不像在试炼场边站定,甩头将邓久兰扔进了试炼场。不住干呕,满目氤氲委屈。 主人让它咬了那么个玩意,好恶心!好委屈! “还能动么?” 看台上,林楚声音响亮如雷:“你们的仇人到了。是时候展示出你们猛兽的雄风,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 “嗷呜,吼吼,昂!” 嘹亮的兽吼冲天而起,斑斓四兽的眼中再度被鲜血染红。 “林楚!我是黄字营的管事,你怎么敢?!” 邓久兰的叫声歇斯底里。 若在往日,她根本不惧怕这些强弩之末的畜生。但是现在,她的一条腿受了重伤,根本没有胜算。 “呵。”林楚淡笑如霜:“邓管事可是黄字营猎物中的佼佼者。将猎物送去试炼场,这是规矩。即便死在试炼场里,也是你技不如人,能怪得了谁?” 邓久兰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这是她方才说过话。如今被别人说出来,怎么这么刺耳? 呼! 虎尾如鞭,朝着她面颊恶狠狠甩来。邓久兰没有时间再同林楚争辩,迅速将心神放在应对四个畜生的攻击中。 看台上的黄字营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新来的真的……好吓人。 正文 948 大梦初醒 “都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看着!”林楚漫不经心的扫过他们:“等会我要抽查心得,说的不好,我会很生气!” 嘶! 众人狠狠吸口气,看你虐人还得抽查心得?是人么? “现在。”林楚一步步走向体如筛糠的胡钰:“该轮到你了。” “跟我没有关系。” 胡钰早被吓破了胆:“我只是个小猎物,一切都得听别人的命令行事。” 林楚目光如刃,冷幽幽扫过胡钰。良久勾唇,淡淡开口:“是么?” 胡钰内心忐忑无比,这位大爷这个眼神,是信了还是……不信? “真的。”胡钰的眼中忽而氤氲出泪水:“我也是被逼的啊!” 邓久兰都被折腾成那个样子了,指定活不成。所有事情都栽在她身上,他就能脱身! 胡钰连哭带爬的来到林楚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脚,表现的悲痛欲绝。 林楚皱眉,强忍住将人踹飞的冲动,一把攥住他头顶发髻,将他头颅高高提起,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将他们唤醒的嗅盐,是你的?”她说。 “是。” 胡钰下意识回话,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拼命摇头:“不是。是邓管教交给我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保证。” “是么。”林楚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 “他说谎!” 人群中的桑柔忽而抬起了头。语气虽依旧怯懦,却坚定不移:“嗅盐……嗅盐就是他交给我的。亲手!” 林楚深深瞧了她一眼,扬眉朝她笑了笑。素问掏出个瓷瓶塞进她手中:“这止血药的效果不错。” 桑柔神色一怔,素问却已经退入到人群中去了。 “这事,你怎么说?” 胡钰咬着牙:“那个小贱人是邓管事的婢女,她想救她主子,特意冤枉我。” “我……我不是。”桑柔面颊涨的通红:“我……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胡钰,你觉得我很好骗么?” 林楚居高临下盯着胡钰,清冷的眼眸深处氤氲出深沉而冷厉的暗。 胡钰被她看的打了个哆嗦,被那人的目光瞧着,他竟觉得……呼吸困难。似已失去了生命,好可怕! “不承认没关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承认。” “大掌柜。” 她忽而直起身躯,幽幽瞧向丹青:“我要告发黄字营小队长胡钰。他陷害同伴,私自引发兽潮,企图毁灭天堑。” 胡钰目瞪口呆:“你别胡说,我没有!” 丹青深深瞧着林楚,目光有些复杂。她以雷霆手段虐的邓久兰半死,那人至今尚且命悬一线。 从始至终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这会忽然提起他的名字,是想……干什么? 打死他都不能相信,林楚是忽然想起了他可以依靠。 “我有证据。”林楚语声铿锵:“请大掌柜秉公处理。” 丹青咳一声:“有什么证据,你就拿出来吧。” “这瓶嗅盐里,被人下了大梦。” 林楚的声音清冷无波,却清晰有神。似无形的剑,破开混沌,直击人心。 “嗅盐虽可让人清醒,但大梦却能毁坏人体神经。使人失去力气,甚至无法站立。” “原来是这样。”端木言一脸恍然。 正文 949 你是不是傻 “难怪我刚醒来的时候,浑身提不上丁点力气。脑子也晕晕乎乎的,连那些畜生攻过来了,都不知道。”端木言声音闷闷的。 钟思眯了眯眼,抬肘撞了撞素问:“所以,你那时候给我们扎针,是解了大梦的毒?” 素问一脸淡漠:“嗯。” 林长夕好奇:“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我没有用嗅盐。” “你不用嗅盐怎么能醒?” “我没昏迷。” “你怎么……。” “啰嗦什么?” 端木言嫌弃的瞟一眼林长夕:“素问是神农药局的药师。一点迷药哪能对付得了她?你是不是傻!” 林长夕挑眉,虽然她说的都对,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人群之后的桑柔挑了挑眉。 难怪在试炼场的时候,她才走到素问身边,那人就已经睁开了眼。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昏迷。 既然没有,为什么要被人绑来这里? 胡钰的内心是崩溃的,你们好歹尊重一下被审问人的感受行么?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把人押在这里又不管。不知道等待死亡的恐惧,能把人逼疯? “我错了。”他咬了咬牙开口:“是我猪油蒙了心,各位英雄饶了我吧。” 咣! 他忽而跪倒,结实的磕了个响头。 “小人以后就是英雄脚边的狗。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您让我往东绝不敢往西。我发誓!” 林楚眯了眯眼,这胡钰能屈能伸,是个人物呢! “说吧。”她淡定瞥他一眼:“错哪了。” 胡钰一怔,他姿态已经放的这么低。磕头认错态度诚恳,正常人不该既往不咎开心接受么? 怎么……还得说说错在哪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认错的学问可大了。有些能认,有些则打死也不行! 认的不好会随时丢了命。他幽幽瞧向自己往日的跟班,却见他们一个个目光闪躲,几乎将头埋到了胸口。 您可千万别看我,我们忙着观战,想心得呢! 胡钰咬牙,都是一帮没良心的!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 嘭! 林楚一巴掌拍向身侧的座椅,石头开凿的座椅,竟应声被劈掉一个角。 瞧着跌在地上粉碎的成了渣渣的碎石头,胡钰深深的怀疑人生。 这还是个人么?拿手砍石头像切菜,好吓人! “别企图蒙混过关。”林楚的声音冷凝如冰:“你的脖子,没有石头硬。” 胡钰身子一抖:“我招,我什么都说。” 何止他脖子没有石头硬,他哪里都没有石头硬! “我不该为了在天堑出人头地而投靠邓管事,更不该听了她的挑唆,将加了料的嗅盐交给桑柔。” “我错了,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还请英雄给小人个机会,让小人能够脱胎换骨,弥补我的过错。” 他抬眼瞧着林楚,笑的如同一只谄媚的哈巴狗。 林楚皱了皱眉,眼底掠过阴郁的冷。稍稍挽了挽衣袖,便抬起了手臂。 “用这个。”丹青温和的递过一根儿臂粗的棍子:“打人手不会痛。” “谢谢。” 林楚自然的接过棍子,迅雷般砸向胡钰。 嘭! “啊!” 飞溅的碎石中传出胡钰撕心裂肺的呼喊,因恐惧到了极致,彻底变了腔调。 正文 950 不说,就去死 “就这点胆子,也敢来算计人?”林长夕冷笑,桃花眼中皆是不屑:“真是又坏又蠢!” 胡钰惊魂稍定才发觉,林楚那一棍子并未砸中自己,而是落在了他双腿之间的地面。 地面坚硬的石头,被砸出了拳头大的一个坑,接了一汪黄橙橙温热的液体。 他咬了咬牙,屈辱的憋红了脸。他竟然……被吓尿了。 “再不老实,下一棍子砸出来的,绝不仅仅只有你的尿!” 身侧少年的声音悠扬悦耳至极,却冷厉的如同九幽地狱的魔音,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 胡钰真的怕了。 “我……我若是说了实话,你能放过我么?” 林楚挑眉,强压着心中的暴虐:“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嗅盐真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许诺我,只要将今天新来的这些人统统弄死,就可以给我个新身份离开天堑。” “他还能给我一大笔钱,以后保证我衣食无忧。所以……我才……。” “谁?”林楚眉心微蹙,心情很不好。 她离开天堑这些年,不但出了邓久兰这个不开眼的,竟还藏着个如此包藏祸心的叛徒? 这一手,是冲着她还是偶然? 毕竟,端木言他们会被送来天堑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是刚刚知道。若是有人能比她知道的还早,悄无声息布置了这一切。 那么…… 天域有危险! 她眼底氤氲渐重,周身戾气成了如有实质的煞气,压迫的人呼吸都觉困难。 有她在,绝对不允许! “说!” “唔……。” 胡钰骇然的瞪大眼睛,他分明瞧见林楚站在他身前三尺处。只眨眼功夫,这人怎么就到了身边?还掐住了他的脖子。 林楚的手指细长却极其有力量,胡钰能清晰瞧见林楚眼中的暴虐。 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空气正一丝丝自他胸中抽离,生命即将流逝的恐惧,让他又尿了一裤子。 “我……我。” “不说,就去死!” 林楚的目光一瞬变得腥红如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胡钰再不敢耍小心思:“我每次见到那个人,他都带着斗笠,我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样子。” 每次?! 林楚挑眉,那个人还干了多少打击天域的事情? 她的心情愈发烦躁,就……想毁灭! “没见到?”她勾了勾唇:“好的很!” 胡钰的心脏漏跳了半拍,只觉眼前人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刚才也嚣张狂放而充满戾气,但……还是个人。如今的她,似已没了正常人的情感。 他在她的眼中,只看到了杀戮。疯狂的杀戮。 “楚楚。”丹青蹙眉,跃至他身畔,大掌按在她肩头:“你冷静,交给我。” 轰! 林楚的体中忽而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丹青身躯猛然弹开。 下一刻,她提着胡钰,一步步走下台阶。 变故突然,待众人反应过来。林楚已经到了试炼场边,将胡钰头颅按在试炼场边缘的护栏上。迫使他的眼睛,将试炼场中的情景瞧的清清楚楚。 “什么情况,六弟的力气怎么忽然这么大?”林长夕惊得差点扔了手里扇子。 胡钰魁梧的很,与他一比,纤细的林楚就像个小鸡仔。 她竟,一只手就将人给提走了?发生了什么? 正文 951 这,就是招惹我的下场 “走,看看。” 钟思发声,追了下去。众人亦紧紧跟随。 唯有丹青愣怔的盯着自己的手,瞧见掌心处明显的淡金淤痕,眼底透出不解与深沉。 这样的林楚他曾瞧见过一次,至今难忘。 在十年前,她贴身的侍女被人当做她遭到虐杀。 那一次,若非尊主拼尽了全力,又联合了蛊王施如海,千机老人丁先喜等江湖中的传奇老人。 根本就压制不住她体内陡然爆发的,可怕的巨大力量。 那时的林楚只有七八岁,力量已经很惊人。 如今成年的她,更加令人畏惧。 丹青清楚的认识到,他在这样的林楚面前,只能被绝对碾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林楚的声音狂暴如魔:“这,就是招惹我的下场!” “四不像。”林楚目光沉冷,没有半点情感:“可以结束了。” “嗷呜!” 四不像仰天长啸,斑斓四兽一瞬仿若被注入了鲜活的力量。四道矫健的身影腾空而起,锋利的爪牙同时攻向了邓久兰。 噗! 半空里血雨惊现,成了纷飞的蝶。邓久兰的身躯跌落在尘埃里,鲜血在她身下汇集成河,渐渐浓稠。 她连呼喊都不曾,便已气绝身亡,至死却不曾瞑目。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嗷呜,吼吼,昂!” 兽吼四起,带着悠长释然的解脱。 轰! 下一刻,四兽倒地,身躯弹动数下,竟也齐齐咽气。 胡钰拼命挣扎,林楚将她押的极近。试炼场中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能清晰的瞧见邓久兰身上的每一处伤痕。自然也瞧见了她被野兽抓挠的开膛破肚后,流淌出的红红白白的内脏。 甚至,连她死时飞溅的血,都喷到了他的面颊上。 “呕!” 胡钰从没有见过死的如此凄惨,几乎被分尸了的人体。再也撑不住,吐的昏天黑地。 林楚也不理他,任由他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萧隐仇,还不把人带出来,等着过年么?” 她的声音清冷中带着暴怒的绝然。 “来了,来了。” 小屋后传出萧隐仇的喊声,下一刻便瞧见他与姚纤纤,将数条身躯给踹了出来。 那些人鼻青脸肿,被他们踹的倒地不起,腰都直不起来。 “大哥,救我们!” 被揍的,一眼瞧见挂在护栏上的胡钰,人人眼底都带了光,纷纷朝他伸出手去。 胡钰被惊得眼皮子直跳,这些竟……都是他安排下去对付林楚他们的跟班。 从最早在试炼场点燃寻梦草的那个人,再到他刚刚派出去的两拨,一个不少。 林楚眸色冷凝如霜:“认识?” “不!”胡钰下意识反驳。 “不认识?”林楚挑眉:“也好。” 她淡淡扫一眼萧隐仇:“杀了吧。” 胡钰脑子轰一声,杀了?是他理解的那个……杀了么? 被关进天堑的囚犯虽都不是什么好人,却是有定数的。除非在比斗中身亡,其他时候决不允许虐杀同伴。 她……怎么敢? 嘭! 萧隐仇一拳头将一人的脑袋砸开了花:“哎呀。” 他挠了挠头,盯着自己的机械手臂很有些无奈:“不小心力气用大了,又少了几个制作傀儡的好材料。” 盯着不同于寻常血液的黄白之物,姚纤纤颇为嫌弃:“你让开,我来!” 正文 952诅咒你,不行 啪啪! 数道脆响后,场中人已死了大半。而胡钰根本没有瞧清楚那俊朗伟岸的男人是如何出的手,只看到他在他们胸口拍了拍。 再一眨眼,人就没了。 “你给我留两个!” 萧隐仇急了,再也顾不得人死的漂不漂亮。雪亮的铁拳一拳一个,各个给开了瓢。 胡钰周身冰冷,牙齿忍不住打颤。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的事情。近距离的观看死亡,才是绵长而痛苦的折磨。 脖颈上的压制有片刻松懈,沾染着浓郁血腥味的空气,猛然冲向肺管子。 似一把匕首,搅的他彻心彻肺的痛。才压下的呕吐感,再度冲上脑门。 但,他方才连胆汁都吐的干净,如今只余干呕,一瞬痛苦的,只想立刻死去。 “说吧。” 林楚将他甩在地上,漆黑的鹿皮短靴踏上他的胸口:“你知道我要听什么,想好了再开口。不然……。” 她眯了眯眼:“你会比他们更惨。”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透出无限凌冽的暴虐杀气。让人不容拒绝。 “是个女人!”胡钰歇斯底里的大喊,声音几乎变了强调。 林楚手指微顿:“哦?” “我没有说谎!” 胡钰语速飞快:“她每次与我见面都小心谨慎,除了知道她是个年龄不大的女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林楚眸色渐深,女人……这个范围未免太广。她却不怀疑胡钰会说谎,他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在亲身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之后,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说的。 “把东西拿过来,走吧。” 林楚眉目低垂,对得到答案的不满意,挑起了无处发泄的怒火。她沉着脸,一步步走回看台。 “我……我呢?” 胡钰的内心是崩溃的,他连惊带吓的尿了两回裤子。到现在,腿还软的面条一样,站都站不住。 就不能……搭个手扶他回去? 哪怕像刚才一样把他拎回去呢? “你?”林楚回首,淡淡瞥他一眼,眉目中卷出凌冽如霜的冷意:“四不像,交给你了。” “嗷呜!” 金狮硕大的头颅探在胡钰眼前,吓得他三魂丢了气魄。他在金狮黝黑的眼眸里,清晰的瞧见了兴味。 它对他,很有兴味。 金狮张嘴,一口叼住他的衣领。 “林楚,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胡钰尖叫。 林楚眸色清淡如水:“又如何?” “你答应放过我。” “若是我的人方才求饶,你会放过他们么?” 胡钰一时语滞。 林楚眉目阴郁:“我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胡钰的气息只凝了半瞬,便忽而高亢:“林楚,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高枕无忧?你已经被人盯上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 噗! 胡钰的咒骂终结在冲天一道血线里,他的咽喉上镶着只雕工材质上乘的青竹玉簪。 林楚眉心只一蹙,便站在丹青面前:“他本就活不长,又何必?” 丹青眼底弥漫着戾气:“敢侮辱诅咒你,不行!” 正文 953 他们死有余辜 四下静了半瞬,黄字营众人瑟瑟发抖。 看个戏而已,看丢了管事和队长两条命。他们是真的……不想再看戏了啊! 护国军众人则目光相碰,面色诡异。 林楚与丹青,这两个俊秀非凡的男人虽然都挺养眼。但是……如此说话的调调就让人觉得挺……说不上来。 林楚轻咳一声别开了眼,她不愿面对丹青眼底的深情。她从没有想过要将心安放在他的身上,既然没有可能,便绝不招惹! “萧隐仇。”她飞快开口:“东西拿来。” “好咧。”萧隐仇笑嘻嘻将袖带中藏着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脚边最近的石凳上。 林楚垂眸瞧了瞧,挺齐。 “这些。” 素白手指点向石凳:“是胡钰命人在试炼场周围点燃的寻梦草灰烬,还有他吩咐人打算投放的狂澜。他所使用的寻梦草,提前浸泡过乱魂砂煮出的水。不但能吸引猛兽,还能最大限度的激发它们的狂性。至于狂澜……。” 她眸色一瞬阴沉:“能让猛兽彻底丧失理智,毁灭一切。这个计量的狂澜,足够维持一个时辰。” “这些东西,都是从方才死了的那些人身上搜出来的。” 众人狠狠吸了口冷气,被寻梦草引发的兽潮规模极大。 而新来的只有不到十个人,面对一个时辰狂暴状态的猛兽,他们根本不够虐。 那……接下来死的会是谁? 这是要毁灭整个天堑啊! 林楚眸色如霜:“所以,他们死有余辜。” 丹青叹口气,眼底带着些许无奈:“你何需向我解释这些?你要杀的人都该死,我从不怀疑。” “你的确不需要我的解释。”林楚眸色凝重而幽深:“但天堑的人心,不能散。” 天堑中的囚徒,每日都要面临严苛的训练,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但,这里却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他们都是被尘世抛弃的可怜人。在外面,哪怕不死也废了。 天堑的试炼,能够让他们脱胎换骨,堂堂正正重新屹立于天地之间。 这里,是她的心血。是井水村守护的净土!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天堑的平静。 “你们都听到了么?” 林楚傲然立于天地间,清冷的眼眸,在低着头鹌鹑般缩在一起的黄字营众人面上扫过。 “那些人,死有余辜。” 若让狂暴的野兽冲破试炼场的防线进入营地,他们黄字营这些低阶武者,没有一个能活。 这道理,他们懂。 “是,死有余辜。”人们怯怯开口。 瞧见他们听话,又不算太笨。林楚心中的暴怒烦躁略有些缓解。 “既然都明白了,就好好想想心得。我会随时随地抽查。” “……嗯?”为什么就不能忘了心得呢? 众人欲哭无泪,他们又不是儒生,搞什么呢! “丹青。”林楚不再理会欲哭无泪的黄字营。 “这些人,我要带走。天字营一号院地方够大,住得下。” “好。”丹青从不拒绝她,眉目中却有几分忧虑:“但,天字营那些人……。” 林楚淡笑,邪肆而张狂:“谁敢不服,就打到他服!” 她淡然转身,夜风将她衣袂发丝掀起,行走间无尽妖娆。 月下,一道金光闪过,四不像稳稳飞至她脚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一瞬不瞬。 女人,你别想再丢下小爷! 林楚垂眸瞧着她,笑容在唇齿间绽放。夜幕之下,一人一兽,是天地最耀眼的光华。 正文 954 六爷温柔又善良 “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 林楚没有在意四不像怎样处理胡钰。四不像也是个记仇的主,胡钰用药控制了山中野兽小弟,险些害它们失去神智死亡。 它不会对他客气,即便只剩个尸体。 夜幕低垂,皓月当空。 金色的狮子驮着纤细清美的身躯,威风凛凛行走在天地间。 他们身后,年轻男女一字排开。他们身上虽带着伤,却一个个将胸背挺得笔直。谈笑风生间,自成一道亮眼风景。 桑柔站在暗影里,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石菲菲自她身边走过,妩媚的丹凤眼朝她眨了眨:“要来么?很刺激哦。” “我……。”桑柔心脏砰砰跳,按捺不住悸动:“可以么?” “六爷温柔又善良,不会介意的。” 黄字营众人嘴角狂,抽,分分钟将人扔去喂野兽。你说她温柔善良,良心真的不会痛么? 桑柔的眼底生出了光亮,坚定不移的走向远去的人群。 她的眼底,始终追随着金狮上耀眼夺目的那人。整个人,都带了光。 直到他们彻底消失,黄字营众人才彻底松了口气。那感觉,宛若新生。 “公子。” 俏丽窈窕的女子靠近,她的面容隐在面纱之下,垂眸颔首:“黄字营管事与队长先后身亡,黄字营今后如何运作?” 丹青蹙眉,提起这个就……头疼。 能用的,都死在了试炼场。没用的,也都被吓破了胆。 黄字营想要重新走上正规,需要耗费好些心神。 “少主也有些过于意气用事,只一味泄愤,却彻底搅乱了黄字营。得不偿失。” “无过!” 丹青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淡而冷,扫向眼前侍女:“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 无过咬了咬唇,眼底有些微慌乱:“奴婢是替公子不值,您耗费了多少心力才将天堑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她一时痛快,最后受累的还不是您?” “闭嘴!” 丹青面色铁青,眼底已泛出浅淡杀意:“无论楚楚做什么,你都没有资格评判。” 无过被他杀意所摄,瑟缩着不敢言语。 “没有下次。”丹青语声决然:“否则,黄字营试炼场就是你的归宿!” 无过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甘,却并不曾被丹青发现:“奴婢谨记!” 天字营中的林楚等人,却是全然不同的境地。 他们虽伤重疲惫,人人眼底却都带着笑。与严肃沉冷的天堑,形成全然不同的意境。 大队人马引来无数暗中打量观瞧的目光,却无一人上前。 早在黄字营私下开启试炼场时,其他三营便都派了人过去,时刻关注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邓久兰与胡钰双双殒命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 骤然多出来的这群不要命的人,成了整个天堑忌惮探索的对象。 “瞧见了么?” 林楚的手指在月光下划过冷白的光,点了点不足一丈处的院子,唇齿中生出浅浅的笑。 “那就是我们的院子,今晚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都等到明天再说。” “好咧!” 众人欢呼着涌入一号院。 然而…… 正文 955 新来的,都这么猖狂么 吱呀! 林楚等人才在院门处站定,紧闭的门扉便在一瞬间开启。 下一刻灯火通明,一蓝一绿两个窈窕清秀的女子手里执着灯笼,淡淡瞧向台阶下的众人。 “你。”绿衣女子眼底扫过林楚,露出不屑:“就是林楚?” 林楚眉峰微挑,挑衅算计的目光让她才压下的烦躁再度升腾。 “我不需要侍女。”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肖想我们来做你的侍女?” 蓝衣女子蹙眉喝骂:“一号院,不是你们这种人该来的地方。识相的,滚回你的黄字营去,不然……。” “一起上吧,我想睡了,挺累的。” 林楚甩了甩头发,不耐的打断蓝衣女的长篇大论。 她真的只想找个地方睡觉而已,怎么就这么多人不长眼。 就挺烦的。 “一起上?你知道我们是谁么?”蓝衣女声音尖利,夸张的笑声直冲云霄:“现如今的新来的,都这么猖狂么?” “你是谁跟我有关系么?”林楚挑了挑眉,笑的这么难听,更烦了。 “打不打,不打就滚!” “林楚,我劝你还是乖乖回黄字营去。在天堑,低阶挑战高阶身亡,是没有人会追究的。” 绿衣女眸色微闪,朝林楚身后瞧了瞧,眼底添了沉思:“过刚易折。” “真是巧了。”林楚神色淡漠:“我这人毛病多,从来不听劝。” 绿衣女神色微冷:“你刚来就要挑战天堑的规则,后果是你承受不起的。” “废话怎么这么多呢?”端木言冷哧:“我师父都说了,要么打要么滚。你们是聋还是傻?” 蓝衣女眼底窜出怒火:“他们既然这么想死,成全了就是。” “要么打要么滚,说的好!” 院中,女子沉冷的声音传出:“让她们进来。” “你们惹怒了出云小姐。”蓝衣女眼底闪过兴奋而狠戾的光:“准备好受死吧!” 林长夕半眯着桃花眼,手中折扇唰一声展开。却在他尚未移动前,林楚已从四不像背上跃下。 “你给我退到一边修养去!” 林楚瞥一眼林长夕,伤的那么重,还想动用内力?嫌弃死的不够快!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烦死了! 她去势如风,宛若一道光从天而降,令人避无可避。落地同时,素白手指已攀上蓝衣女脖颈。 五指收紧,提起,一气呵成。 待到众人回神时,蓝衣女已被林楚按在大门上。 “这么喜欢死,能你就先死吧!”她说。 蓝衣女的眼底生出惊骇,她根本没有看到林楚什么时候出的手。自己就已经落入她的掌控。 便如砧板上的肉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林楚的眼中满是烦躁和暴虐,仿若九幽炼狱中嗜血的魔,周身皆氤氲出沉冷的杀气。 蓝衣女呼吸凝滞,脖颈与胸肺的疼痛,让她清晰的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这个人……真的要杀了她! “你……放开我……。”她艰难开口:“我是……出云小姐的……朋友。杀了我……你们也……活不成。” 林楚瞳眸阴沉:“你看老子像是怕死的人?” 呼! 刀锋如浪,战意似海。带着毁天灭地的绝然,向林楚轰然劈去。 正文 956月出云 “六弟小心!” 林长夕眼皮子直跳,抄着扇子便要上前。 然而,林楚的应对永远都与正常人不同。 她完全不躲避,直接揪住蓝衣女的衣领。微一用力,便将她举过了头顶。 之后,以人为盾,直接向院中劈来的刀锋撞去。 这一下出人意表。在蓝衣女惊恐的叫声里,林长夕淡定收起折扇退后。 才一转身,便发现其余人都淡定的抄手站在院门外,看傻子样看着他。 “咳咳。”林长夕轻咳掩住眸中尴尬:“我这担心……草率了。” “林大爷你起开些。”端木言不客气的将他推在一边:“挡着我看师父了。” 林长夕眼皮子跳了跳深呼吸,不气不气。六弟的徒弟是晚辈,女人与小人不与她计较! 那一侧,凛冽的刀意在即将撞上蓝衣女的瞬间,消失与无形。 来时无形,去亦无痕。收放自如。 林楚眯了眯眼,倒是个有本事的高手。 “我以为一来便能占据一号院的人,至少要有些真本事。” 女人沉冷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院门口。 林楚挑眉看去,院门口站着的女子身段极好。窈窕纤细,凹凸有致。 她的皮肤不白,许是经常抛头露面,呈现出颇有光泽的小麦色。衬得她英武飒爽,全然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柔。 感受到林楚的打量,她将提在手里硕大的砍刀随意抗在了肩上。那一把刀足有二尺长,刀身极厚。至少有百斤的分量,在她的手中却轻若无物。 她的眼睛明亮坚韧,盯着林楚时充满了野性和挑衅。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这就是月出云。 天堑天字营排名第一的囚徒,也是最有希望走出囚笼的天才。 “出云小姐,快救救我。”蓝衣女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湿透,频死的恐惧几乎让她虚脱。 缓了半晌,她才勉强回过了神。瞧见月出云的那一刻,眼底再度发出光彩。 “你完了,出云小姐来了!”她恶狠狠瞪着林楚,眼底几乎喷出了火。 林楚呵一声,随手将蓝衣女丢向月出云,月出云只将头颅微微偏了一偏,任由蓝衣女的身躯自身边飞过,重重跌在地面。 林楚挑眉瞧着月出云。 她以为月出云如此高的人气,一定会表现出对小跟班的十足关爱,以便收买人心。所以,才会在自己拿蓝衣女挡刀的时候,收起了攻势。 瞧见蓝衣女撞来,月出云至少要假装扶一下。但……她却动也不动,任由蓝衣女摔的几近昏厥。 她打的什么主意? “要替你的走狗报仇么?一起上吧,我赶时间。”林楚半垂下眼睫心情有点不好。 好困,还有点饿。 “是她挑衅在先被抓,我为什么要替她报仇?” 月出云的回答另林楚非常意外,再度郑重打量着月出云。那人眼底只有狂热与野性,并没有阴私。 “那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院子里?” “你的院子?”月出云冷笑,眼底的阴沉一瞬加深:“这是我的院子!” 轰! 长刀落地,深深插入青石地面。碎石飞溅里,荡出山岳般压迫的气势。 “我云出月的东西,没得到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碰!” 正文 957 你们主子死定了 林楚挑了挑眉,一号院原先竟住的有人? “既然如此,你睡吧。” 她微侧了身躯,朝身后人淡淡开口:“走,找没人的院子去。” 四下一时寂静无声,连云出月的眼底都生出几分愕然。 依据方才的表现来看,抢院子什么的,不该是血流成河,生死不让的局面么?怎么…… 就走了? “站住!” 云出月横眉冷对,横刀而立,眼底眸光淡而冷:“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林楚挑眉:“不然呢?” 月出云气息有一瞬的凝滞,继而眼底生出狂热。 她进入这里整整五年了,靠一把破军刀纵横天堑。破军刀出,生魂战栗。她对众人膜拜臣服的模样,早觉无趣。 她舔了舔唇,终于有个不一样的。 “既然来了,总得留点什么。”她眯着眼睛说话,开始盘算从哪里下刀。 林楚扭头,斜斜撇过身后数人一兽:“我要打架了。” 哗啦,身后数人一兽整齐划一,离开八丈远。 月出云呵一声:“你的人,不怎么样。” “你懂什么?”林楚不在意的瞥着他:“他们是怕喷一身血。” 呼! 话音未落,雪亮的甩棍在月下划出骇人的冷光,砸向月出云的肩头。 月出云将破军刀横亘,直直撞上甩棍。 咣! 巨大的撞击声里火花四溅,大地皆为之战栗。 林楚后退数步,她能清晰觉出气血的翻涌。一招试探,便知深浅。月出云能成为天字营第一,不简单。 月出云亦踉跄数下才站稳,垂眸瞧向刺痛火辣的虎口,能清晰瞧见一抹鲜艳的红。 她眸色深了深,继而舔唇。 用那么细的棍子,竟能震破她的虎口?有点意思! “再来!”她长刀当空划过:“能硬扛下我的刀,你是唯一的一个。” 林楚嗤一声:“那是你没见识,我的人,都行。” 月出云气息有瞬间的凝滞,她自问天堑第一狂。没想到,一个新来的,竟比她还要猖狂。 “说大话,会被打脸。”她声音冷了半瞬:“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我新生的机会!” 走出天堑,以新的身份重活一遍。在天堑内部,被称作为新生。 “废话真多!” 林楚眯了眯眼,甩棍横立,以棍尖刺向月出云的眼眸。她的速度极快,转瞬即至。 月出云瞳孔微缩,身躯后仰躲过攻击。破军刀顺势挥出,切向林楚腰肢。 林楚单手拍在她刀背上,接力荡起,甩棍如风呼啸着砸向月出云头颅。 月出云侧头,身躯横向滑出。右腿回踢,屈膝顶上林楚小腹。 林楚甩棍直立,以棍尾点向月出云膝头大穴。 月出云瞳孔微缩,收腿挥刀。 二人来往间,打的势均力敌。但若细看,月出云实际上稍稍占了上风。 她是猛将,力大无穷,破军刀挥动间足有千钧。招式又重又急,毫不顾忌与林楚硬碰。 林楚身躯灵巧,出招巧妙而刁钻。但这样的攻击最耗费体力,时间长了,难免要吃亏。 “呵。”蓝衣女挑了挑眉,觉得刚才的恶气彻底舒展,整个人都清爽了:“你们的主子死定了!” 正文 958 不是打铁,是打人 “切。”林长夕懒洋洋瞥她一眼:“人丑就罢了,还瞎。这种人,怎么也有脸活着,浪费国家的粮食和空气。” “你!”蓝衣女气的面色铁青:“找死!” “有本事来啊。”林长夕的桃花眼中充满挑衅:“我们这么多人,随便吐口吐沫,也能把你们两个淹死!” 他气势汹汹,意气风发。 开玩笑,怼人什么的,林家人从来没有输过。” 绿衣女蹙眉,警告的瞥一眼蓝衣女:“不要给出云小姐惹事!” 蓝衣女愤愤的瞪一眼林长夕,不敢再开口。 咣! 恰在此时,变故陡生。 棍与刀再度撞在一起,这一次后退的却是月出云。她不但被震的退开了数步,还压抑不住的吐了口血。 “出云小姐!”绿衣女蹙眉上前:“您怎么样?” “没事。” 月出云抬手抹了抹唇,鲜艳的血迹在唇齿蔓延,她的眼底越发明亮:“难得碰见个力气这么大的。你若打赢了,这院子就给你。” “那就多谢了。” 林楚身躯如风,举棍就砸。 月出云将绿衣女一把推开,举刀迎上。这一撞之下,她身躯踉跄跌倒。鲜血再度自唇畔溢出。 咣!咣!咣! 林楚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甩棍如绵密的雨,一下下朝她头颅砸下。 这一波攻击毫无技巧,却带着毁天灭地的骇人气势。月出云竟全不躲避,招招皆与她硬抗。 夜幕下火花连闪,成了难得一见的奇观。 “师父这是……。”端木言眨了眨眼:“打铁么?” 不是她脑回路清奇,眼前画面实在匪夷所思。钢铁与钢铁的碰撞延绵不绝,敲击声极富有节奏。 不是打铁,是什么? “不是打铁。”钟思闷声开口:“是打人。” 就是打人! 硬碰硬的撞击,林楚完全占了上风。 她的攻势迅猛如风,而月出云自打跌倒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她虽硬撑着,但身躯战栗的异常明显,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咣!嘭! 又一下撞击后,破军刀脱手而出,深深插入地下。 “噗!” 月出云再也忍耐不住,吐出一大口血。瞧着近在咫尺的甩棍闭上了眼。 林楚的甩棍却在她头顶上方一寸堪堪停住,毫不犹豫收回。 月出云眉峰一挑,猛然睁眼瞪向林楚:“为什么?” 林楚慢条斯理将甩棍在手里颠了颠:“我困了。” 众人??? 什么玩意?生死攸关的时候困了?是你说错了,还是大家听错了? 月出云的面色苍白一片:“林楚,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今天你带给我的羞辱,他日我必千百倍奉还。” “随便。”林楚朝她懒洋洋摆手,打了个哈欠:“没事赶紧滚,老子要睡觉。” 月出云深吸口气,攥住破军刀,借力勉强起身。绿衣女眼疾手快上前,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走!” 月出云低喝一声,决然转身离去,眼底没有半点留恋。 “咱们去哪?”蓝衣女小跑着跟上:“这是咱们的家。” “现在不是了。” 月出云眼底闪过一抹冷厉和坚定:“不过,总有一日我会亲手夺回来!” 正文 959 年龄大的人,都奇奇怪怪 “师父,你好棒!”端木言欢呼着扑向林楚,将她拦腰抱住,满面都是思慕:“言儿太崇拜你了。” 林楚蹙眉,将她的头颅推开些:“洗澡去,又是血又是汗,臭死了!” “都愣着干什么?”她缓缓收起甩棍,侧目瞧着呆若木鸡的众人一兽。 “还不选屋子睡觉?你们都不累?” “好累好累,真的好累。” 众人欢呼着涌进一号院,唯有林长夕在她身边停了半瞬,欲言又止。 “有话?” “那个姓月的力气不小,你与她硬碰硬,真的没事?” “你瞧。” 林楚将两只手摊开在林长夕面前,素白纤长的手指如上好的玉雕,没有半点瑕疵。 林长夕哦了一声,六弟没有受伤。六弟打赢了月出云,竟然没有受伤?! 六弟好强! “林大爷。”端木言撇了撇嘴:“我师父的实力,还需要怀疑么?年龄大的人,果然都奇奇怪怪。” 林楚咳一声,眼底略有些心虚。 实力不实力什么的,有时候可以用脑子来增强。她悄悄将袖袋里的了无痕往里塞了塞。 若不是她一早在甩棍上涂了这个,让月出云的力气大幅度缩水,她哪能这么轻松将她砸的吐血? “走,洗澡,睡觉去。” 她摸了摸鼻子,自动忽略身后两个人的喋喋不休。 “小丫头,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林大爷?” “我这么年轻英俊,能不叫大爷么?” “好的林大爷。” 林楚嘴角抽了抽,走的更快。身后这两个的对话节奏,真是…… “好大的院子!” 石菲菲转过影壁墙后,半晌没有挪动脚步。盯着眼前的一号院,眼底亮晶晶。 “那是自然。”林楚微笑开口:“这是整个天堑最好的院子,比起首辅府邸,也差不了多少。” 她的话一点都不夸张。 天堑不缺钱。 在这个能力代表了话语权的地方,对于高手的尊重,达到了全天下任何地方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天字营一号院名义上是个院子,却堪比帝王将相的行宫。亭台楼阁,器物饮食,一应俱全。 所以,月出云她们被迫离开一号院时,才会那么不甘心。 “都去选个合眼缘的地方住下吧,今天累了,好好歇一晚。”林楚挥了挥手,最先朝后院走去。 众人欢呼着紧随其后,唯有桑柔畏首畏尾,犹豫而纠结。 “那个……林六爷……。” 她等了半晌,并不见林楚对她过多关注。憋红了脸走快几步:“出云小姐能在天堑称霸,并不仅仅靠着武力。” 林楚眯了眯眼,盯着紧张到面色通红的小丫头。想了半晌,才记起今天自试炼场里捡回来的,胆小的如同猫儿一般的人。 “她……她……。” 被林楚盯着看,桑柔的心脏不可遏制的狂跳,说话更加的不利索。 “我们六爷不吃人。”石菲菲笑嘻嘻轻拍桑柔的肩头:“有什么话就说,不必紧张。” 端木言撇嘴:“我师父可不喜欢浅薄的女人。” 这个桑柔,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她瞧师父的眼神,傻子都明白怎么回事。 端木言哼一声别开眼,痴心妄想的女人! 正文 960 她还在期待什么 桑柔脸色更红,手指紧攥着衣角,面色如同只煮熟的虾:“出云小姐与天堑某……某个……厉害的大人物,关系匪浅。” “原来有人撑腰。” 端木言呵一声:“难怪这么嚣张。这个月出云的人品可不行。本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还不是谦虚又温柔?你们什么时候瞧见我嚣张过?” 四下气息微滞,众人面色一言难尽。 京城小魔女荣敏长公主,您还真是……一点都不嚣张。 林楚眉心微蹙,仔细琢磨着桑柔方才说的话。 天堑有哪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会给月出云撑腰她并不知道。但,月出云能在天堑横着走,绝对不是凭借关系。 月出云本身的实力相当强悍,天堑成立至今掰着手指头数过来,她都能排到前五。 可惜碰到的对手是她。 有些时候,对战获胜靠的并不是硬碰硬。由她对付一个月出云,不成问题。 “林六爷。”桑柔的面色仿若能滴出血,眼睛水汪汪盯着林楚:“您……还是得……提防一下。” “嗯,好。”林楚浅浅点头。 她能感受到桑柔的善意,对于心怀善意的人,她也可以很有礼貌。 “谢谢你。”林楚勾唇:“黄字营你应该回不去了,就暂时安心住在一号院吧。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好。” 只是暂时么? 桑柔心底莫名没来由的失望,却极快变作了释然。眼前这个桀骜不驯,天神一样的男人,值得世间最美好的女人。林楚并没有拒绝她的接近,她还在期待什么? 林楚挥挥手,让众人各自散去之后,她才慢悠悠迈向主院。乍见之下,恍如隔世。 数年前她在天堑历练的时候,一号主院就是她的住所。没想到多年之后,竟还能故地重游。 屋中,一盏灯火如豆,在窗纸上印出脉脉柔软的暖光。 “你回来了?” 屋门推开的瞬间,男人暖阳般的声音响起。抬眸便瞧见丹青春风般和煦的面孔。 “一早给你备下的莲子羹,放在井水里镇着,这会吃刚刚好。” 林楚挑眉:“就这点?” “已经送往各院,你带回来的人都有,干粮也备足了。今夜仓促权且让他们将就下,明日起,便能与营中所有人一同用餐了。” “多谢。” 丹青做事熨帖周全,林楚一贯放心。这半日做了不少事,早就饿了。便端过莲子羹,三两下吃的干干净净。 “月出云与你的性子,有些相似。” “嗯。”林楚又盛了碗羹汤:“她这性子,比那些又当又立的,强多了。” 丹青眸色微沉:“你就一点不担心?” “她的实力不俗,同样的手段,不可能两次对她奏效。” “能不能奏效在于我,不在于她。” 林楚闷头吃了三碗的莲子羹,才觉得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黄字营的邓久兰死了,你准备怎么安排。” 林楚眉心微蹙,提起这个略有些心烦。 天域规矩森严,天堑虽只是天域一个小的分支,却也不该乌烟瘴气到如此。 何况这里靠近井水村,是默认由她直属的地盘。 她离开井水村到上京才一年左右,就出现这么多妖魔鬼怪。 终究还是她疏忽了! 正文 961 别跟我说你听不懂 “你似乎挺看重桑柔。不如将她扶成黄字营管事如何?” 丹青瞧出林楚眼中愤怒,声音更加柔和,试图缓解她内心的焦躁。 “天地万物,人心最为复杂。稍稍偏离,拨乱反正便是,无需介怀。” “桑柔么……。”林楚略一沉吟:“胆子太小,不合适。黄字营……。” 她半抬起眼眸:“你不必插手,我有安排。倒是你,今天的试炼……。” 她眸色一瞬暗沉:“你满意了么?” 丹青咳一声,笑容有略微的凝滞:“你这话……。” “别跟我说你听不懂。” 林楚目光明亮如星,仿若能照见人心的沟渠:“凭一个胡钰,还不配在试炼场,引出那么大的兽潮。” 天堑的严苛不仅仅表现在对营中囚犯的管理上,连对周边野兽都有严格的部署安排。加上四不像的震慑,若非有心人刻意安排,根本不可能造成兽潮。 丹青被她目光逼视,眼底温柔终化作无奈:“师父不希望你身边带着太多累赘。” 林楚抿唇,眸色微闪。 竟是……义父的意思? 她能感觉出义父对上京带回来这些人的嫌弃,却没想到竟嫌弃到这个地步。 她从小伴着危机长大。义父对她周遭一切虽然要求严格,但对她真正喜欢的东西,并不曾狠心下手。 这一次对护国军众人下这么重的手,多少有些反常。 “他们的实力你亲眼瞧见了,有资格留下么?” 丹青叹口气,被对面女子锋锐的目光迫视的心情沉重。他们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早将她喜怒哀乐刻入骨髓。 “有。”这话,他发自真心。 林楚到达试炼场比他还早。兽潮爆发时她并没有出手,而是任由护国军等人与发狂的野兽殊死搏斗。 他们的无所畏惧,连他看着,都颇为震撼。 林楚能忍到生死一线才出手,就是为了让端木言他们,亲自证明自己的实力。 “以后,若再有人对他们下黑手,我定不会轻饶。”林楚半垂下眼睫:“义父那边,我会亲自找他去谈。” 丹青有些哭笑不得。算计他们的人都成了白骨,你什么时候轻饶过敌人? “好的,我记住了。” 他眼底满是宠溺:“若对你不利,我亦不会轻饶。但月出云,你最好不要与她冲突太过。” 林楚挑了挑眉:“你今天的莲子羹,是为了她?” 丹青这人表面温润,骨子里却冷厉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对别人的事情,从不放在心上。即便有人死在他眼前,他也能谈笑风生的饮茶。 今天特意在她面前一再提起月出云就……很不简单。 “你……。”林楚目光陡然变的幽深,一瞬不瞬盯着丹青:“你对她是不是……。” “不是!没有!别乱猜!” 丹青忽而正色,耳尖泛出薄薄的晕红:“除了你,我从没有将别人放在心上过。” “咳咳。”林楚低咳:“那个……。” “月出云,是隐世巫族月家的嫡女,也是天下除你之外,唯一一个自愿进入天堑历练的人。若她愿意,随时可以离开天堑。天堑对她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什么?” 林楚眸色微闪,月出云的来历,还真的令人……相当意外! 正文 962 天堑的传说 这片大陆上,除了瓜分天下的四国外。暗处,还藏着数个实力雄厚的隐世世家。 这些世家游离于四国权势之外,自成一脉,各自为政。 他们每个家族都拥有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能杀人于无形。 族中高手单人作战的能力,不亚于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因为如此,才能保持自己超然的地位,不被四国势力瓜分。 这些隐世世家皆有傲骨,往日并不与四国相争。否则,天下势力,早就要被打碎,成为腥风血雨的炼狱。 他们避世而居,居住地外有经常变换的阵法防护,无人能知晓他们居住的确切方位。 即便是被淘汰入世的前隐世家族,也绝不可能知道现在家族的位置。 比如被淘汰出局,几乎被灭了族的萧隐仇,根本就不知道取代萧氏的新黑巫住在哪里。 这,也正是隐世世家被世人敬畏的原因。 没想到,月出云竟来自于隐世巫族月家! 隐世家族的人眼高于顶,素来看不起现实世界的势力。月出云进入天堑,是真的单纯为了提升,还是冲着……天域? “她若不来招惹我,我自然懒得管她。”林楚的神色懒洋洋的。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尽快安排比拼吧,我的人必须马上离开天堑。”她说。 两江局势可不等人! 丹青沉默了片刻,微笑应允:“好。” 令林楚没有想到的是,比拼的时机来的这么快。 “所有人立刻洗漱,到试炼场集合!” 天色微明,整个天堑便被嘹亮的呼声惊醒。众人潮水般涌入试炼场,叽叽喳喳一片窃窃私语。 当当! 洪亮的钟声震澈天地,结束了纷杂的议论。 “我是天堑营主婉言,从今天起暂时兼任黄字营管事,直到选出合格的新管事为止。” 静默中,众人皆抬眸瞧向站在高处,黑衣沉冷的女子。她的眼神凌厉而冰冷,如出鞘的剑,锋锐而杀气四溢。 只一瞬,人群里便再度掀起惊涛骇浪。 “天啊,婉言,那是营主婉言!她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和目标!” 人群眼底的狂热与崇拜,让端木言非常不解:“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竟能成为这个地方的主人?” 她的话音才落,立刻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愤怒。 “嘘!” 桑柔吓了一跳,红着脸挡在端木言面前,朝众人解释:“她是新来的,不了解营主的事迹。” “婉言营主,是天堑的传奇和英雄!” 桑柔转身瞧向了端木言,正色开口:“她进入营地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便从黄字营成为天字营第一。更是在一次突发的兽潮里,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天堑。” “她也遇到了兽潮?”端木言的眼睛亮了亮:“凶手抓到了吗?” “那一次兽潮与你们遇到的不同。” 林楚瞧一眼婉言,紧绷的唇线有些微松弛。 “那次兽潮是自然形成,又是发生在深夜众人熟睡的时候,天堑伤亡严重。” “是婉言拼死斩杀了兽王,将暴走的野兽彻底震慑。因她功勋卓著,获得了出营新生的机会。那时候,她只有八岁。待到十五岁她再度回归,就已经成了天堑的营主。”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那个倔强瘦弱的小女孩才入了她的眼。 自此,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正文 963 这个姐姐我喜欢 “呀!姐姐好帅!” 端木言的眼睛亮晶晶,再看婉言时,觉得哪里都顺眼:“这个姐姐,我喜欢。” 林长夕哼了一声,莫名觉得端木言的眼神让他很烦躁。就……很想把她眼睛蒙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林六爷知道的好清楚。”桑柔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林楚:“您更厉害。” “算不上。”林楚容色清淡:“我与她在外面的天地,有过数面之缘,所以知道一点。” 桑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林楚眸色闪了闪。 天堑的事情均属机密,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她若是不找个合适的说辞,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她并不想暴露她与天堑的关系。 在她提起婉言时,明里暗里便有不少眼睛在打量她。说完这番话,一切都释然了。 “我今天来,是为了一件事。” 高台上的婉言缓缓开口:“有位大人物要从天堑挑选数个随扈。若被挑中,不但能即刻获取新生资格,还能获予他所在国家的官职。机会有限,请各位尽力而为。” “太好了!” 人群中一阵欢呼:“不但能新生,还有官职?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一个随扈的官阶,根本不入流,为啥他们也能这么兴奋?”端木言表示不能够理解。 “你一个新来的懂什么?” 身侧一人,斜斜瞥一眼端木言:“官阶再小,吃的也是天家饭。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跟她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能用到带有官阶随扈的大人物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吗?只怕她一辈子也没见过。” “我……我一辈子没有见过?” 端木言瞪大了眼,觉得自己心灵受到了极大打击和侮辱。她挽袖子就要上前与人理论。 “别人的地盘上,你消停些。”林长夕离她最近,皱眉瞧着她:“不要给我六弟惹麻烦。” “林大爷,你说话要讲道理。” 端木言瞪着他:“他们说我没见识过大人物,我什么没见识过?” 她鼓着腮帮子面色通红,大而圆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林长夕。却不见跋扈嚣张,只隐隐带着几分委屈。 林长夕的心没来由一荡,桃花眼便柔软下来:“跟他们计较什么?你的高度,本就没多少人能够企及。” 端木言唇角轻勾:“说的也是,那就低调些,显得我比较有教养。” 林长夕呵了一声,你开心就好。 “都让开!” 骚动的人群忽然被人大力撞开,愤怒的天地玄三大营的囚徒才欲表达不满,瞧清来人时,各个都止了声息。 纷纷将身子缩了缩,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走在最前的,是与林楚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衣女和蓝衣女。天字营其余人皆跟在他们身后,旁若无人的走向高台下最前方。 月出云走在他们的最后。 与其余人的狂放不同。她怀里抱着破军刀,半垂的眼睫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直到瞧见林楚时,才些微生出了光亮。 正文 964别说没给过你机会 “要我说,随扈的名额就是我们天字营的。其他人就不用想了。” “凭什么就是你们天字营……。” “我们有出云小姐,够了么?” 天地玄三大营的愤怒,被月出云的名字彻底浇灭。 “识趣的就滚远些!” 蓝衣女趾高气昂扫过众人:“不要到我们天字营跟前来自取其辱。” 众人抿着唇,默默退的更开。即便再不甘愿,在绝对的能力面前,也没有任何发言权。 林楚侧眸瞧着月出云,那人神色淡淡的,对手下人的嚣张无动于衷。丹青说她们两个性格相似,如今看来根本就不一样。 她们虽然都强势,但她林楚要的东西,从来凭实力争取。仗势凌人的事情,她从不屑去做。 这个月出云,多少还是有些让她失望。 许是感受到了被人注视,月出云猛然抬头,目光与林楚在半空里碰撞。 她眉心微蹙,空中似有无形火花爆闪。月出云勾了勾唇,眼底充满挑衅。 “所有随扈都属于天字营,谁若不服,我月出云随时奉陪!”她说。 天字营一片欢呼雀跃,蓝衣女尤为兴奋:“出月小姐威武,我等誓死追随出月小姐。” “新来的。” 她眼底含着得意的讥讽,瞧向林楚等人:“看在你们也是天字营的份上,只要你们乖乖追随出云小姐,出云小姐自然也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斜睨着众人,蓝衣女一脸的大公无私:“可别说我没给过你们机会。” 她满目都是得意,等到这些不长眼的过来求她,讨好她的时候,她定要好好羞辱这些人一顿,叫她们昨天那么猖狂? 蓝衣女整个人都带了光,似乎已经瞧见林楚等人跪地讨好服侍他的场面。她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觉得什么气都消了。 “你们实际上也不用太客气。”她面颊上挂着谦和温柔的笑,将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作出优雅而高贵的姿态。 “都是一个营,没必要自杀谢罪。也就下个跪道个歉就行了。” “呵。”端木言翻了个白眼:“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素问敲了敲脑壳:“是有病。” 石菲菲掩唇笑:“小妹妹,既然是一个营的,我也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有病得治,不然会死人的。” 钟思恩一声:“对!” 蓝衣女的笑容僵在唇畔,眼底顷刻翻出狠戾:“你们找死!就不怕我让出云小姐不将随扈的名额分给你们么?” “随扈呵,真了不起。”萧隐仇撇嘴感叹。 蓝衣女眼底才生出得逞的笑,他便再度开口:“白送给你爷爷都不要!” “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蠢货!” 即便蓝衣女再愚蠢,也知道自己被人戏耍了。 她面色阴沉,瞬间冷厉:“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死吧!” “婉言营主。” 林楚抬眸,幽幽瞧向高台上冷艳的黑衣女子:“有人说,留在天堑,就是等死。你不管?” “呵。” 人群里有人讥笑:“那可是出云小姐的心腹,是咱们天堑的宝贝。一个新来的,还想跟她们杠上,不是找死么?” 蓝衣女越发的得意,高傲的盯着林楚:“你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正文 965 道歉已经来不及 “你现在道歉已经来不及。” 林楚连半分眼风都懒得给她,只似笑非笑瞧着婉言:“你说,是么?” “去个人,把她丢进兽林里去。”婉言淡淡朝身侧人吩咐。 兽林? 众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试炼场后的兽林中,野兽横行。被扔进去,根本没有活路。 瞧见朝林楚等人凑近的护卫,人群里一阵欢呼。得罪出月小姐,等死去吧! 蓝衣女呵呵笑:“要被丢进兽林,你们完了。早些服软多好?非要弄得不可收拾。” 她啧了两声,似无比惋惜,眼底的喜悦却难以掩饰。 端木言等人挑眉,提着兵器便要上前。被林楚一个眼神拦下。 纤细而高挑的身躯束手而立,阳光下似笑非笑,淡笑如霜。莫名让人生出周身的寒。 嘭! 眼看着护卫的手指就要触碰到林楚,身躯却陡然踉跄,重重跌在尘埃里。后颈处镶着一枚束领的珠扣,鲜血如柱喷涌。 “事都不会办,留着命也无用。” 婉言缓缓整理着略微松散的衣领,眸色如冷厉的剑。 死者后颈的珠扣,数息之前,还别在她的领口。眨眼,就成了杀人利器。 “把人送去兽林。”她神色清淡如水:“再弄错了对象,就都留在兽林不用回来了。” 众人狠狠打了个哆嗦,所以……婉言营主要送去兽林的人是……蓝衣女? “是!” 护卫们身躯一颤,神色凛然冲向蓝衣女。 “营主,我没有!” 蓝衣女吓得面色惨白,她可是天字营数一数二的高手,为什么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她们故意陷害我。我……。” 她不敢质问婉言,只得将一腔怒火发泄在林楚等人身上。 她恶狠狠瞪着林楚,眼底红的能滴出血来:“是你们不知好歹,我好心劝说你们不听。还想要害死我,你们是不是人?” “这么委屈的么?”林楚唇角轻勾:“那便不要丢到兽林里去吧,营主觉得呢?” 婉言的眼皮子几不可查的抖了抖,脊背生出冰寒。 蓝衣女作死的时候,她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甚至推波助澜。 不是她猪油蒙了心,真的忌惮天字营和月出云。而是她了解自己的主子。 少主任由那愚蠢的女人在作死的道路上疯狂试探,就是为了在最合适的时机,给她致命一击。 送入云端时,再狠狠打脸,才会真的爽。她可不敢破坏少主的兴致。 所以,得到少主的讯号,她便毫不犹豫出手教训不长眼的傻子。但是……少主忽然要放过蓝衣女就…… 婉言抿唇瞧一眼蓝衣女,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了根蜡。少主暂时不肯弄死的人,大约才是……真的惨。 “算你识相。” 蓝衣女心里暗暗松口气,只当林楚怕了她。 态度不由越发傲慢:“既然你这么识趣,我便不再与你计较了。” “是么?”林楚勾唇浅笑,眼底荡出冷冽细碎的红芒:“可惜,我却要与你计较。” “你!” 啪! 蓝衣女话音未落,便被林楚狠狠扇了一巴掌。她捂着红肿是面颊,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如煞神临世般的人。 “你敢打我?” 正文 966 我这该死的正义感 林楚笑容一凝,神色一瞬暗沉如海,周身皆氤氲出弑杀阴沉的凌冽。 “诋毁天堑声誉,挑唆内部争斗,其心当诛。打你,不该么?” 她侧眸瞧向身后:“想要维护天堑声誉的人,机会来了!” “我来,我来。”端木言呵呵笑:“我这人最有正义感,维护天堑我可以!” “你敢!” 啪! 蓝衣女的语速,赶不上端木言出手的速度。一巴掌打散了她的嚣张,尚未等她有所反应,端木言又甩了一巴掌。 “天堑是我家,维护秩序你我他。我这该死的正义感,完全控制不住了呢!”她说。 巴掌如同绵密的雨,蓝衣女的目光由最初的愤怒,渐渐变作惊恐。 她发现,眼前这小丫头的巴掌,她居然躲不开。 她好歹算得上天字组前十,竟躲不开看似杂乱无章的几巴掌?昨晚这些新来的,到底什么来头? “小言儿你歇歇,不能光让你一个人体现正义呢。” 石菲菲上前,挽住端木言的手臂:“瞧,你把人都打成猪头了。这么暴力,实在不好。” 蓝衣女顶着肿胀的面孔拼命点头。不好!真的很不好! 端木言眼珠子转了转,笑靥如花:“说的也是呢,要群体维护,才是真的维护。我个人的力量,还是太有限了。” “所以我们要推举个能人。” 她妩媚妖娆的笑容看的蓝衣女莫名起了寒颤,不祥的预感瞬间袭裹全身。 “思思,是时候表现你的实力了。”石菲菲朝钟思抛了个媚眼:“要充分展示出你维护正义的诚心哦。” “菲菲看看我。” 姚纤纤努力举起了手:“我也很有正义感。” “你凑什么热闹?”石菲菲瞥他一眼,颇嫌弃:“你有思思力气大么?” 姚纤纤认真想了想:“没有。” “那就走开,别挡路。” 几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蓝衣女越发恐惧。心中的不祥在瞧见向她走来的钟思时,达到了顶点。 “你……你要干什么?” 嘭!咣! 钟思一巴掌后,蓝衣女的身躯斜飞出去,狠狠撞上高台的边缘,才再度落地。 “嗯,还行。”钟思淡定点头:“完美。” 四下静默无声,众人狠狠吸了口气。一巴掌就把人打到了墙上,就……好凶残!好疼! 林楚等人的周围瞬间四散开来,人人皆自觉退开数步。现在新来的,都这么嚣张了么? “林楚。” 月出云的目光冷凝如冰:“打狗也得看主人,我的人即便有错,也轮不到你的人来教训。” “呵。”林楚淡笑如霜:“你若不懂事,我可以连你一起教训。不需要客气。” “你!” “安静!”婉言沉声开口:“谁再大声喧哗扰乱秩序,都丢到兽林去!” 众人一时安静如鸡,眼底却添了疑惑。 林楚他们打人骂人,各种嚣张的时候,营主半个字也没说过。怎么出云小姐一开口,就要把人扔进兽林? 偏心还能再明显些么? 这些新来的,到底什么来头。天堑的天,莫非要变了? “营主不是要挑随扈么?”月出云从林楚等人身上挪开了眼:“我答应了。” 大家聚在这里,无非是争取新生的名额。抢走敌人最心爱的东西,看她们痛苦沉沦,才是真的痛快! 正文 967 这些人有些眼熟 月出云唇角轻勾,她原本对随扈什么的并不十分感兴趣。但是如今…… 既然新来的这么想要,她必须抢走! “随扈成员并未确定,你答应的太早了。” 婉言冰冷的眼眸轻瞥过月出云,无情打脸。 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谁给你的自信处处跟少主作对?不虐你,老天都不答应。 月出云面色僵冷,眼底的愤怒如火喷涌。 她可是天之骄女,一贯被人捧在手心里,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可惜,无论是林楚还是她带来的人,连半分眼风也不曾给过她。让她,无处发泄。 “各位大人,天堑四大营已集合完毕。现在可以出场了。” 婉言的声音另所有人精神一震,齐齐瞧向高台。传说中的大人物要来了,人人眼底充满期待。 天字营众人一扫方才的萎靡,狠狠瞪一眼林楚等人。没本事的蠢货终究蹦跶不了多久,荣光始终属于天字营。 很快就要看到你们痛哭后悔的表情了,真好! 一行人,在众人期待中稳步走向高台。 他们身姿笔挺,黑衣如墨,人人袍角下绣出的海水云纹在行走间,荡出整齐而优雅的波涛。周身皆是难以言表的凛然气势,竟半点不输久经沙场的营主婉言。 但是,没人能瞧清楚他们的面目。只因他们脸上都带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以猩红而诡异的目光傲对人生。 “这些人看着……。”石菲菲眯了眯眼:“有点眼熟。” 林楚抿了抿唇,何止是眼熟?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这分明就是宗正府的鬼卫! 林楚的心情略有些复杂,幽幽瞧向队伍最后颀长挺拔的男人身躯。 他一袭乌袍曳地,袍角上栩栩如生的白玉兰花迎风招展。他眉目如画,难以形容的俊美。冷白的肤色在阳光的映衬下,如珠似玉。那人宛若云中仙,优雅高贵不可攀。 而他身边,娃娃脸的男人正微笑着朝她招手。不是陆安又是谁? 老尘! 林楚在心中喟叹,上京局势万变,处处需要他坐镇。忽然跑来这里,做什么? 林止似有所感,狭长凤眸中深邃的目光与她相撞。忽而勾唇似刹那花开,成了天地最耀眼的光。 “那个男人,真好看!” “不行了,我要晕过去了。天下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能成为他的随扈,死我也甘愿!” “别痴心妄想,你没瞧见他在冲我笑么?他选中的随扈一定是我!”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她竟不知道,生人勿进的林大美人,什么时候也具备了如此招蜂引蝶的特性? “林宗主,请坐。”婉言对林止的态度颇为恭敬,少主看中的男人,她可不敢得罪。 “坐就不必了。” 陆安笑嘻嘻着开口:“我们林爷办事一向不喜欢啰嗦,今天来就是要从天堑挑几个能干的带走。” “婉营主。”他朝婉言拱拱手:“人我们已经看好了,现在能带人走了么?” 婉言颔首:“请。” 人群中按捺不住的激动,人人眼底充满希冀。尤以天字营为最。 这位来头不小的大人物,到底会挑谁? 正文 968 人比人,气死人 “我们要选的就是……。” 陆安才开口,林止却毫无征兆步下了高台。 陆安愣了:“林爷,您这是……。” 林止并未答言,凤眸里眸色如星。笔直修长的双腿,一步步走向人群里。 “出云小姐,大人物向您走来了!” 天字营的女人们沸腾了,瞧向月出云的目光里,满是羡慕嫉妒。 “有什么大惊小怪。” 被人救回来的蓝衣女,此刻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听见四下的恭维,拿挑衅的目光瞪着林楚。 “只有我们出云小姐这样的天之骄女,才配得上如此优秀的男人。人家眼睛可不瞎。” 绿衣女闷闷点头:“出云小姐的确优秀。” 月出云享受着众人的艳羡和恭维,唇角轻勾,略显高傲的瞧着越来越近的林止。 “我月出云不是一般人,想要让我做你的随扈,你也得拿点真本事出来。” 众人唏嘘,天堑所有人都盼着能有这种脱离苦海一飞冲天的机会。 只有她月出云这么嚣张,竟似根本不稀罕这难得的好机会。还要让人家大人物拿点本事给她看? 对她的态度,众人不以为杵,反而觉得顺理成章。 谁叫人家是天堑第一的出云小姐,有足够嚣张的资本。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出云小姐威武。” 蓝衣女激动的面颊发红,肿胀如猪头的五官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但,并不影响她努力做出兴奋的微笑。 继而,她扭头瞪向林楚等人:“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蠢货,等着后悔的哭泣吧!你们……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张大了嘴,被灌了满口冷风亦不曾觉察。只呆呆盯着俊美无涛的男人,彻底傻了。 她看到了什么? 万众瞩目,天神般矜贵的男人,竟……走向了林楚?! “咱们走吧。”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缱绻温柔。 蓝衣女脑子轰的一声瞪大了眼,怎么可能? 陆安勾唇,露出欣慰的姨母笑。 林爷和六爷在一起,是多么美丽养眼的画面。这世上,也唯有他们两个人彼此相配,其他的都是垃圾。 “我怎么……。”石菲菲揉了揉眼睛:“该死的觉得这一幕,他母亲的这么和谐?” “和谐个鬼!” 林长夕额角青筋暴起,折扇拍向林止手背:“你放开六弟,大庭广众的要不要脸?” 他的荼毒被端木言半路拦下,小丫头攥着他的手腕,朝他翻白眼:“林大爷,兄友弟恭你懂不懂?别惹人嫌。” 眼看两人牵着手走远,林长夕气的面色通红:“我!我也是他们的兄弟,怎么不跟我兄友弟恭一下?” 可惜,没人理会几欲暴走的林长夕。 林楚唇角微勾,并不拒绝林止的强势。 关键时刻还得看老尘! 她正在为怎么顺理成章离开天堑伤脑筋,老尘便犹如天降。废话不多,把权势富贵摆出来,牵着人就走。 简单粗暴且有效,棒! “站住!” 和谐的气氛被蓝衣女打破,她皱着眉,气鼓鼓挡在二人面前:“这位大人,你牵错人了。我们出云小姐在那边。” 林止微蹙眉,周身荡出沉冷肃杀的阴沉:“滚开!本尊不瞎!” 正文 969 你的事,与本尊何干 林楚微勾了唇角,侧眸瞧着林止。林大美人的嘴巴,一如既往的毒。 蓝衣女方才说,林止眼睛瞎了才会去选他们。用蓝衣女自己的话,打她脸打的啪啪响。 “我们出云小姐是天字营第一。”蓝衣女急了眼,连续的刺激让她几乎疯狂:“她只是个新来的,她……。” “陆安!” 林止皱眉,沉冷而磁性的嗓音,一瞬杀气四溢。 眨眼功夫,高台上笑嘻嘻注视着人间百态的娃娃脸,便已经跃至了蓝衣女身边。 他手臂微抬,便将蓝衣女衣腰带一把攥住。下一刻飞身腾空而起,三两下将人扔进试炼场后的密林中去了。 “兽林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再一眨眼,他的人便已经又回到林止身边,笑嘻嘻的求表扬。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片刻完成。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嗯,不错。”林止悠扬的嗓音在半空里回荡:“跟老楚比,你们配么?” 他的声音如经年醇酒,闻之令人心醉。却生生说出了铁器铮鸣的激越,让人冷入了骨髓。 分明是天神样完美的面孔,却氤氲着地狱修罗版嗜血阴霾的冷。 这个矛盾的到了极致的男人,处处透出生人勿进的危险。让喧嚣而狂放的天字营瞬间安静。 一时,人人垂首,生怕被他目光所及。成为下一个蓝衣女。 “站住!” 月出云扛着破军刀,阴沉着面色自众人中跺出。身躯笔直的拦住林止的去路。 “我是天堑最厉害的人,你该选的人,是我。” 众人深呼吸,继而目光灼灼。到底是天堑第一的出云小姐,绝不会允许别人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瞧瞧,有好戏了! “滚开!” 林止挑眉,心情极度不爽。 什么个鬼地方,怎么一个两个都敢来拦他的路?他看起来,这么温柔善良好说话么? “你为什么不选我?”月出云一瞬不瞬盯着林止,目光倔强而挑衅。 林止皱眉:“你太丑。” 众人…… 出云小姐的容貌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也算得上人间绝色,张嘴就说人家长得丑可还行? 月出云面色漆黑如墨:“天堑数次比拼,我都是第一。我能号令兽林中三分之一的动物。而且我是隐世巫族月家的嫡女!” 林止神色清淡如水:“与本尊何干?” 月出云一时语滞。 她自出生便被人吹捧艳羡。但,从昨天开始,便不断听到有人跟她唱反调。她的内心非常焦躁,急需要发泄。 “你叫林楚是么?” 破军刀的刀尖点了点林楚:“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你若输了,就自动放弃随扈的名额。” “随扈名额由本尊决定,你算什么东西?” “林楚,你是不敢么?” 月出云不知道林止的来历,却清楚能被婉言以礼相待的人,即便不能成为朋友,也绝不该成为敌人。 所以,她选择性忽略林止的威胁,只冷冷注视着林楚。 “你若是只知道躲在这个男人的身后,靠别人替你出头撑腰取胜,那这个随扈,我也实在不屑拿到,让给你了。” “呵。” 林楚淡笑挑眉,充满玩味的瞧向月出云:“既然你这么上赶着送死,我只能成全你的心愿。你就不必太感谢我了。” 正文 970 我不会输 月出云冷笑:“这么说,你答应了?” “你这么想让我再把你揍吐血,我当然得成全。”林楚挑眉,语声清淡。 “她这话什么意思?出云小姐竟被她揍的吐血了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楚的话,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新来的还真是大言不惭。出云小姐可是天堑第一,打的她吐血,做梦吧。” “我看,害怕被揍吐血的是她自己吧。用这种法子想要扰乱出云小姐的意志?真可笑!” “出云小姐,好好教训她。让她猖狂!” 林楚含笑瞧着月出云。 天下间从来不乏舔狗,除了一味的瞎吵吵屁本事没有。能在吹捧中保持清醒的理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她很好奇月出云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 “昨天是我疏忽,从今天起,你永远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月出云将破军刀插入地面,割裂出极深一条沟壑。 “那么,你输了要怎么办?”林楚挑眉,不为所动。 “什么?”月出云瞳孔微缩。 “我若输了,就放弃随扈名额。你呢?”林楚眸色灿若星辰:“既然要打赌,总要有公平的彩头。” 月出云抿唇,气息冷沉:“我不会输。” “切。”端木言冷哼:“大话说过了就不叫自信,而是蠢。都被揍的吐血了也不叫输,什么叫做输?” “天字营第一的名头,莫非比的是不要脸?” 林长夕的桃花眼中生出讥讽:“若是靠没脸没皮得来的第一。六弟,这第一咱们不要也罢。” 端木言朝他挑起大拇指:“林大爷,说的好。” 林长夕手中折扇一顿,忽然觉得……很心塞是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净瞎说什么大实话。”石菲菲红唇微撅:“没瞧见那什么天堑第一,脸都黑了么?” 姚纤纤点头如捣蒜:“特别黑,黑得很。锅底一样。” 钟思瞥他一眼,默默退开半步,颇嫌弃:“那叫恼羞成怒。” 素问摇了摇头:“根烂了,这病治不了。” “烂了不怕,死了更好。”萧隐仇嘻嘻笑:“我的行尸大军欢迎天字营什么第一。” 穆亦文拿着檀木梳给穆亦霜梳头发:“圣人云,人至贱则无敌。霜霜,咱们不跟她学。” 月出云胸膛剧烈起伏,眼底迸发出骇人的光。 林楚含笑不语,静静瞧着。 吵架怼人什么的,她带来这些人,跟天堑那些只会瞎嚷嚷虚张声势的,根本不是一个段位。 月出云没有被气的晕过去,算她定力好。 “不就是想要个公平么。”月出云极力维持着语声的平静:“我输了,也放弃随扈名额。满意了么?” “放弃?提着两个字,你配么?” 林楚挑眉,语气飘忽的冷。似不着边际的钝刀,割肉时带来的是绵长的痛。 月出云眉心狂跳,她感觉自己的愤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你不要太过分!”她的嗓音喑哑低沉,透出杀意。 “随扈名额本就不是你的,轮得到你说放弃?” 林楚侧眸瞧向林止:“你要选她么?” “不选。”林止凝眉,眼底闪过无奈:“她不配。” 正文 971 这不公平 林楚瞧着月出云耸了耸肩。你瞧,事实如此。 月出云面色更黑,骨子里的傲气让她很想拂袖走人。但是,面子告诉她,不能! 她唯有咬着牙,声音又低了几度:“你想怎么样?” “我输了,就放弃随扈。”林楚唇齿含笑:“你若输了,我要你提刀的右手!” 什么? 众人悚然一惊,新来的居然要出云小姐砍下右手?对于强大的武者来说,失去右手,便等于失去了生命。 “这不公平。” 尚未等月出云开口,她身侧的绿衣女忽而走在人前。 她施施然行了个礼:“营主,大人。任何对赌都应该建立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林楚输了只会失去随扈名额。而出云小姐却要付出比生命更沉重的右手。这样的比试,未免叫人不服。” “就是,她这就是故意刁难。” “还不是怕出云小姐赢了她,故意用的激将法,想逼的出云小姐自动退出么?” 天字营中,传出一片抗议。 “真是搞笑了。”石菲菲眯着眼开口:“比试是你们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就许你们提要求,别人提就别有居心?求求你们做个人吧!” “当谁稀罕跟你们比?止哥哥要带走的人本就是我师父,跟你们有关系么?”端木言双手叉腰,怒目而视:“不想比,就滚!” 比气势,他们从没怕过谁! 林楚眸色如霜,挑眉瞧着面色焦黑的月出云。你要怎么选择? “都闭嘴!” 月出云深呼吸,继而抬眸深深瞧向林楚:“你的条件,我应了!” “小姐!”绿衣女焦急开口。 月出云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月出云,绝不会被人看轻了!” “既如此,小人斗胆向营主提个要求。” 绿衣女抬眸瞧着婉言:“小人提议,让林楚与出云小姐比赛驯兽。三炷香后,将驯服的野兽带到试炼场中,多者为胜。不知营主意下如何?” 婉言看向林楚:“你看呢?” 林楚眸色微闪,淡笑如霜,幽幽瞧向绿衣女。 “就按你说的办吧。” 比驯兽呵?她太敢了! 她两世为人,皆能通兽言。 若非如此也不能收服四不像。 要不是她确定以前没见过绿衣女,几乎要以为她是自己安插在月出云身边的细作了。 “居然跟出云小姐比驯兽?新来的真是大言不惭。咱们出云小姐出身巫族,最擅长驯兽。” “有些人就喜欢找死,谁也拦不住。” 天字营里,再度恢复了生机。 “我不欺负你。”月出云的眼中恢复了骄傲:“驯兽是我的专长,我让你半烛香。你先进试炼场,半烛香后,我再进去。” “行啊。”林楚意味深长瞧着月出云:“那就谢谢你了。” 但愿你将来不要后悔! “老止,等我一会。我们井水村的莲子甜的很,等会带你出去采莲子去。”林楚勾唇瞧着林止,心情大好。 “好。”笑意在林止凤眸中荡开,温柔缱绻:“我等你。” “师父加油!” “六爷加油!” 林楚一方欢呼雀跃,气氛空前热烈。林楚挥一挥手,潇洒转身。幽幽走向兽林。 正文 972 天理何在啊 “嗷呜!” 四不像闪电般冲来,凑在林楚身边。 “你跟过来做什么?”林楚垂首瞧着乖巧的猫一般的金狮:“在这里等着,别影响我虐渣。” 四不像喵呜一声,无比委屈。眼睛柔的能滴出水来。 “装可怜也没用。”林楚屈指弹向它的脑门:“乖乖等着,别坏我的事。” “把它交给我,你去吧。” 身边有暗影袭来,遮了头顶半片日光。林楚回眸,便瞧见林大美人如珠似玉的完美面庞。 “好的。”她笑弯了眼睛,大踏步进了兽林。 “卧下!” 男人的声音陡然冷沉,似九幽地狱嗜血的魔。四不像狠狠打了个哆嗦,秒怂。 堂堂兽王内心极度崩溃。 虚伪的人类,就会用一张好皮相迷惑主人!主人那么聪明,怎么就能被迷惑了呢?! “林爷。”陆安凑近林止:“咱们……不管?” 林爷不是将六爷当作了手心里的宝么?瞧见别人欺负六爷,怎么无动于衷? “老楚从不是菟丝花。” 林止淡淡开口:“她想玩,自然要让她玩的痛快。喜欢一个人,要给她足够的尊重。你不懂。” 陆安闭嘴,感觉自己的内心遭受到一万点的暴击。 他是闲的了么?没事跑过来多什么嘴? 不但被嫌弃,还要被你们酸臭的爱情味道伤害。天理何在啊! “小姐。” 绿衣女默默注视着林楚一方的动静,直到林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兽林。才缓缓收回眼眸:“为什么要给她半烛香时间?万一……。” “你觉得我会输?” 月出云眸色一瞬如冰,绿衣女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垂首敛眸:“不敢!小姐自然不会输。” 月出云的目光自她面庞扫过,瞧一眼桌案上的香炉,唇角略勾:“时间到了。” 呼! 破军刀在天地间划出凌厉如霜的劲风,月出云的眼底涌出璀璨的光,那是对战斗的渴望。 “本小姐今天定要你心服口服!” 她大踏步走进试炼场,在即将踏入兽林的片刻。忽听咚一声洪亮的钟声,在四下荡开,悠远而绵长。 咚!咚!咚! 下一刻,钟声连响,急促浑厚。一条黑影闪电般出现,凑近婉言低声耳语。 婉言面色微变:“四营集合,有外敌入侵!” 众人大惊失色。 天堑外围设有警示钟,遇到敌袭便会敲向。 但,自打天堑成立至今,警示钟便如同个摆设。 一来,天堑位置隐蔽难寻。二来,天堑战力惊人,不好对付。 世人多惜命,没人想要给自己招惹上如此强大且顽固的敌人。 什么人这么想不开,居然敢偷袭天堑? “营主。”三营管事在婉言身边聚拢:“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么?” 婉言的目光一瞬幽深如海,瞳仁深处荡出嗜血的猩红:“是修罗鬼域!” 四下静了半瞬,人人眼底添了惊骇。 修罗鬼域?是那个视人命为草芥,人间炼狱一般的修罗鬼域么?! “怕了?”婉言眯了眯眼:“谁若是怕了,现在可以立刻离开。我天堑,不收留孬种!” 正文 973保卫天堑 “但你们也该知道,鬼域手下无生魂。” 婉言面色沉冷:“他们残忍,弑杀!” “那帮孙子不会因为你害怕就放过你。遭遇强敌,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以杀止杀,才是唯一可行的途径!” 她眼睫微垂:“林宗主可以到密室中先行躲避,等我们处理完鬼域的杂碎,再来商谈随扈的事情。” 言罢,她冲下高台。一袭黑衣携裹出澎湃如山海的杀意,率先冲向外围。 “都愣着干什么?”其他三营管事怒声开口:“覆巢之下无完卵,唯有殊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保卫天堑,杀!” 人声在一瞬鼎沸。 “小姐,咱们怎么办?”绿衣女贴近月出云。 月出云的眸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瞧向近在咫尺的兽林:“自然是完成我的对赌!” “小姐,天堑惹上强敌。”绿衣女急声说道:“咱们没必要为天堑付出沉重的代价,不如趁乱离开。” 月出云斜睨着她,气势有一瞬的凛然:“你在教我做事?” 绿衣女身子一抖,迅速垂眸:“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时刻牢记夫人的嘱托。” “呵。”月出云眸色如霜,荡出阴鸷的冷:“再多嘴,就给我滚回月家去!” 她扭过头,一瞬冲入林中。直到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绿衣女才缓缓抬头。眸色幽深的瞧着她的背影,转身没入到纷乱的人群中去了。 “姓月的去找六爷麻烦了,咱们可不能干看着不管!” “走!” 护国军众人各提着兵器,也冲进了兽林。 直到这时,林止的眼底才荡出令人窒息的危险暗沉。 他上翘的唇角中,勾挑出嗜血的残忍:“咱们也该走了。” 陆安欢快道一声是,试炼场中的黑衣鬼面人在一瞬间消失。 林楚先一刻进入兽林,警示钟响起的时候,她已经到达了林子中段。 彼时,她正坐在树下思考着,让哪些野兽出面陪月出云好好玩玩。 冲天而起的钟声令她神色一凝,豁然起身。 “谁这么不长眼!” 她眼底闪过暴虐,敢来袭击她的天堑,活得不耐烦了! 她摘了片树叶,吹出急促婉转的曲调。指挥野兽们在密林深处躲好,才缓缓抽出腰带中的银丝。 嘶! 林楚眯了眯眼,她听到左侧不远处有细微声响一闪而逝。下一刻她的身躯便闪电般掠出,手中银光砸向左侧草丛。 “六爷,我是桑柔!” 女人的惊呼止住了林楚的肃杀,她收了甩棍,凝眸望着瘫软在地的女人。 她一张面孔苍白,纤细的身躯虽止不住颤抖,但眼底藏着执着的坚韧。 不是桑柔是谁? “是你?” “修罗鬼域进犯,我怕六爷有危险。所以……所以……。”桑柔面颊滚烫,垂眸咬唇,渐渐乱了气息。 “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用跟着我。”林楚眉峰微挑,淡然扫过桑柔。 “我……我不怕死。”桑柔深呼吸,目光一瞬明亮而坚定:“我要保护六爷。” “你躲起来就是在帮我。”林楚的声音中并没有温度:“离我太近,只会成为累赘。” 桑柔的坚韧被击溃,身躯不可遏制的颤了一颤。 “六爷!(师父!六弟!)” 众人惊喜的呼声,令林楚唇角轻勾。 正文 974 你又不是我爹 林楚瞧向风一般卷来的众人,眼底闪过华光:“都到了?” “虐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们?”端木言笑嘻嘻扯住林楚衣袖:“师父的成就,得有言儿一份功劳。” 林楚莞尔,轻点她鼻尖:“那是当然。” 桑柔远远看着,满目的羡慕。 林长夕蹙眉,桃花眼中闪过莫名焦躁。总觉眼前一幕,瞧着多少有些碍眼。 “你一个女人,总与个男人举止亲密成何体统?我六弟将来,可是还要成亲的!” “林大爷,你又不是我爹,管得着么?”端木言的白眼快要翻上了天。 大爷?爹?! 林长夕额角青筋突起,桃花眼中闪过阴霾。 他是英俊无敌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好么?这女人眼瞎也就罢了,怎么心也瞎了呢? 林楚的目光幽幽扫过端木言和林长夕,笑容略有些意味深长。 “咱们要不要趁乱杀出去?”姚纤纤打量一眼空荡荡的兽林,眼底闪过华光:“有鬼域拖住天堑,咱们正好可以趁势离开。” “不行,得把鬼域那群杂碎赶出去!”林楚下意识反驳。 “为什么?”众人不解。 林楚轻咳,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天堑是她的地盘吧? “不为什么。”林楚深呼吸,眸色继而幽深:“纯看修罗王不爽!” 这理由发自真心。 修罗王那杂碎找她麻烦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更是明目张胆杀到她地盘上来。不给那人长长记性,她的脸可以彻底不要了。 “不爽就干他!”石菲菲双眸亮晶晶:“老娘最近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拿龟孙子们练练手!” “我听菲菲的。”姚纤纤立马改变立场:“咱们也到外围去。” “不用了。” 林楚眸色微凝,眼底闪过细碎红芒:“修罗王,在兽林!” 嗡! 话音才落,众人耳边响过一道奇异的声响。下一刻,炙热的太阳陡然消失,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闭眼!” 林楚急声轻喝,心情有一瞬的沉重。 六月如火,日正当空时,炙热而明亮。 从极致的亮陡然进入深沉的黑,人的眼睛会有瞬间失明的状态。 无法视物的瞬间虽然短暂,但对于修罗王带领的那一群变态来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闭眼,是缩短不适最便捷的方法。 “东……东南,刚刚有人过去。”桑柔的声音在万籁俱寂中响起,异常清晰。 “你!”林楚陡然睁开眼,在黑暗中将面颊转向桑柔声音传来的位置:“能看清东西?” “嗯。” 桑柔的面颊红扑扑的:“我……我从出生时,便能瞧清黑暗里的所有东西。正因为如此,族里的人才将我当作怪物。爹娘都……都不喜欢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生出无边的伤感。 林楚嘴角抽了抽,不过是有点夜视能力,连正经的异能都算不上,就被当作了怪物? 世人还真是愚昧。 “你来指路,追寻刚才那人的踪迹。” “好。”桑柔勾唇,眼底的失落一瞬变作华光。 她起身,站在众人身前:“大家跟……跟我来。” 她行走时,故意加重了脚步,带领林楚等人走入更深的兽林深处。 “鬼啊!恶鬼在吃人!” 刺耳的尖叫惊的众人脚步齐齐一顿,下意识睁开了眼。 嘶! 眼前的情景,让所有人狠狠吸了口冷气。 正文 975 人间炼狱 黑暗的夜幕之上,流火天降。 数不清的鬼魅,张开蝙蝠样的翅膀踏火而来。血盆大口中尖利的獠牙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 它们如流星般飞扑而下,以尖利的爪牙撕扯着脆弱的人体。 一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一方天地,沦为了人间炼狱。 “什么玩意?”林长夕面色微白,他虽是个男人,但眼前的诡异画面还是将他给恶心到了。 “竟然真的有鬼?” 静默的人群里,唯有萧隐仇最兴奋,整个人都仿若带了光:“将这些玩意抓回来,我的行尸大军就无敌了!” 他的机械手臂捏的咔咔响,周身的细胞都在喧嚣。 “这情景有些……不同寻常。”素问眸色幽深,闪过冰冷沉素的光。 “你也看出来了?”林楚抱着甩棍,眸色冷凝如冰:“能破么?” 素问面色有一瞬的颓然:“我只是个药师!” 您的期待是不是太多了些? “是哦。”林楚摩挲着下颚,惆怅的叹口气:“可惜梅枝不在这里。”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 端木言面色苍白,跟在林楚身边亦步亦趋。眼前瞧见的一切,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不用怕,世上根本没有鬼。你瞧见的都是幻象。”林楚轻拂过她的发丝,柔声安慰。 “幻象?”端木言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朝四下瞧了瞧:“这么大范围的幻象?真的假的?” “咱们进来的时候,刚刚正午。眨眼就成了午夜,除了幻象根本不可能办到。”素问淡淡开口。 “那就好。”端木言拍了拍胸口:“这样的话,那些恶鬼天火什么的,一点都不可怕了。咱们去把鬼域的人揪出来!” “别冲动。” 林止气息冷厉,淡漠如霜。眼眸注视着炼狱奇景,眸色渐渐阴沉。 “今天的幻阵,不简单!” “仔细看看被恶鬼虐杀的人。”她的手指点向远方:“是真实的。” “那个人……。”端木言忽而打了个哆嗦:“好像是天字营的人,刚才他就站在月出云的身边。” 倒在鲜血中的尸体,还能看出不久前鲜活的生命。 死亡,是真的。但幻象,不是假的么? “他们……怎么办到的?” “这个修罗王,不简单。”林楚眼底闪过细碎红芒。 为了对付天堑,下这么大的血本。她是刨了修罗王的祖坟么? 林长夕桃花眼中的玩世不恭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重:“我去会会它们!” 折扇展开,划过优美的弧线,荡出铁器独有的冷厉。 林长夕一袭红衣如火,与丑陋的恶鬼站在一处,俊美的如同救赎邪恶的仙。 然而,他出手却相当狠辣。锋利的扇刃处处扫向恶鬼的要害。 嘭! 折扇刺入恶鬼脖颈,如砍上坚硬的铁棍。震的林长夕虎口发麻,折扇险些脱手飞出。 林长夕蹙眉,足尖点向一侧树桩身体腾空而起。一剂鞭腿斜踢向恶鬼小腹。 咣! 依旧是坚如磐石的感觉,林长夕能感觉到小腿骨传来的清晰痛感。 他咬着牙才要飞身躲开,脚腕却被恶鬼一把攥住了。 下一刻,恶鬼张开漆黑的翅膀,倒提着林长夕腾空而起。 正文 976 你全家都是狗 “狗东西,放开老子!”林长夕眼中荡出愤怒,扇刃扫向恶鬼手腕。 恶鬼毫不犹豫松开了手,林长夕的身躯自半空里坠落。 “林大爷,小心!”端木言吓得大叫。 恶鬼飞的太高,林长夕又是头下脚上的位置。这么摔下来,必死无疑。 嘟! 嘹亮的哨声划破混乱的夜空,金色的光芒自暗夜里冲向坠落的林长夕。 噗! 林长夕跌在柔软的云堆里,毫发无伤。 他抬手揉了一把四不像光滑厚实的皮毛,呵呵大笑:“不错不错,是条好狗。” 四不像眯了眯眼,忽而将前腿放倒。猝不及防的林长夕直接从它背上滚落,摔了个狗啃屎。 “噗!” 四不像打了个响鼻,高傲的瞪一眼林长夕。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四不像。” 清冷软糯的声音传来,四不像箭一般冲在林楚身边,毛茸茸的硕大头颅在她颈窝蹭来蹭去。 “干得不错。”林楚勾唇,轻拍着它的后背。 “它把老子摔了个大跟头,你还夸它?”林长夕蹙眉,暴躁异常。 “若不是四不像,你会摔成肉泥。”端木言瞥他一眼:“林大爷,你要知道感恩。” 林长夕翻个白眼,不跟女人计较! “四不像,走!” 林楚飞身骑上四不像:“追上那个杂碎!” 灿金的身躯似柔软耀目的云,冲向盘旋在半空里的恶鬼。四不像的跳跃能力远超一般的野兽,跃起后竟与恶鬼的高度不相上下。 林楚半眯着眼眸,手中甩棍灌着呼啸风声,戳向恶鬼的双目。 纵你周身坚硬如铁,双眼也是最柔软脆弱的地方。这也是恶鬼唯一的软肋。 恶鬼嗷一声闪身躲过,利爪抓向林楚面颊。 四不像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攻击。在林楚与恶鬼身躯交错时,有一瞬的目光交流。 恶鬼木然的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意外,继而竟毫不犹豫扯手,飞走了。 四不像落地,林楚盯着恶鬼远去的身躯,眉心微蹙。 “六爷这么威武么?”石菲菲双眸明亮:“一招就吓退了恶鬼?” 林楚咂咂嘴若有所思:“我也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威武。” 她很清楚,恶鬼的实力不弱。若全力一战,她要很费一些功夫。 怎么才一个照面,他竟跑了? “六爷可看出,那些鬼东西什么来路?”钟思面色凝重,闷声开口。 “并没有,但不得不承认。今天遇见的幻术,是真的厉害!” 她眸色讳莫如深。 即便修罗王再厉害,要发动规模如此巨大,影响如此深渊的幻阵,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除非……天堑有内奸! 她咬了咬牙,这个内奸无论如何必须揪出来!不能轻饶了。 “幻术厉不厉害我不知道,反正那些鬼东西相当不正常。”林长夕声音微沉:“他们刀枪不入,行动迅速。还能飞天遁地,实在……不像人。” “倒也未必。” 林楚眸色微闪:“或许,不是他们太强,而是我们太弱了呢?” 林长夕撇嘴:“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无论如何,得先找到其他人。”林楚眼底闪过细碎红芒:“修罗王敢来,就让他没命回去!” 正文 977错不在你,在人心 天堑的局势,远比设想中的要恶劣。 恶鬼与天火相伴的苍穹,被浸染成刺目的血红。杀戮与混乱遍布,一步步蚕食着人心的坚韧。 天堑的势力被分割成了数个团体,在绝对的强势面前,毫无胜算可言。 “营主,投降吧。咱们打不赢的。” “投降,我投降。我不想死!” 铁器冷辉划过,下一刻便有女人冷厉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我天堑,宁死不降!背主求荣的孬种,死!” 火光映照着女人窈窕纤细的身躯,似一杆笔直的标枪,成为黑暗里坚韧的光。 她手中倒提的长剑上,遍布着淋漓的鲜血。鲜红如豆的血珠子自她剑尖滴落,汇入到深褐的泥土里。 她咬了咬牙,将长剑插入地下来支撑住自己的身躯。不让别人瞧出她手臂的颤抖。 “谁想要投降,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婉言的眸色冷沉,杀气四溢。 众人被她震慑,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龟缩在一起。人人面庞却是一片生无可恋的死气。 “为什么还没天亮?天亮了,这些恶鬼就不敢再出现了。” 人群中传出低声啜泣:“我不想成为这些恶鬼的盘中餐。” 婉言抿唇,冷素的面庞上眸色幽深。 他们这里,似乎成了被阳光遗忘的诅咒之地。 无边的黑夜中,莫说阳光,连月亮都瞧不见。只有一道道坠落的天火,引燃了错落的房屋森林,能带来令人窒息的光明。 她眯了眯眼,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生出挫败。 她自小学习的只有杀人的技巧,除了杀戮,她什么都不会。 若是少主在的话…… 嗖! 冷箭乎至,夜幕下铁器的冷光霍呼而至。婉言稍稍分神的功夫,杀机已至。 噗! 鲜血溅上面庞,刺鼻的气味中带着温热的触感。 “打架还能分神,你是多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清冷如雪山泉水的声音让婉言周身一凛,这才惊觉,她竟没有死。 生死一线的时候,有个人被丢了出来,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而那枚夺命的冷箭,正镶在挡箭那人的咽喉。 一丈之外,纤细高挑的少年目光冷沉如冰。冷白的面庞在火光的映衬下,宛若上好的美玉。泛出冰冷而莹润的光。 “少……。”婉言眸中一喜,声音却顿了一顿:“多谢林六爷相救。” 林楚眸色如霜,扫向婉言脚下死透了的尸体。黑色的鹿皮短靴一勾再一挑,将死尸远远踢了出去。 轰! 尸体落入婉言身后聚着的天堑众人之中,引起一片骚动。 “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能出现这种暗杀主子的畜生。天堑,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婉言眼底有一瞬的赧然:“是我的错。” “错不在你,在人心。” 林楚的目光深而冷,扫过人群时如凛冬初降,在人心内掀起无边的的寒。 婉言抿唇,并不觉轻松:“就是我的错,我没有管理好天堑。” “死亡面前,你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无所畏惧。”林楚淡笑如霜:“总有个别的杂碎,会不遗余力的作死。” “这种人。”她周身陡然氤氲出沉冷阴霾的杀气:“杀了就是。” 正文 978 杀林楚!保天堑! 婉言眸色微闪:“我……。” 呼! 天上地下,陡然掀起浓烈的血腥味。明亮的火光,被遮在无边的暗影里。 “是恶鬼!恶鬼又来了!” 人群中的惊呼带着绝望,连夜的厮杀几乎不眠不休。而刀枪不入的恶鬼,震慑更多的却是人心。 如今的天堑众人,早就在强弩之末。 瞧见如此大规模的袭击,几乎就要崩溃。 “都闭嘴!” 人群里女子的冷喝沉素而坚韧:“不弄死这些杂碎,他们就得弄死你!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他们不会因为你的懦弱就放过你!” 林楚羽睫轻颤,幽幽扫向长刀指地的月出云。 一夜的混乱,她周身沾满血污,却并不似旁人一般颓靡。圆润的杏核眼里,一片璀璨的光。 使她,成为混乱中,最耀眼的华光。 “我们不为别人,只为自己也该殊死一战。不想当孬种的,跟我一起,杀!” “杀杀杀!” 人群中一瞬战意彭拜,刀剑齐鸣,冲入恶鬼阵营。 天堑的囚徒每日在生死边缘打磨,各个都拥有异于常人的耐力和战斗力。无非是被异象震慑,才渐渐颓废。 如今被月出云激起了斗志,战力相当可观。 恶鬼虽然凶猛,一时也无法将他们尽数歼灭。 天地陷入焦灼残忍的杀戮中,鲜血刺目的红,是唯一的色彩。 “林六爷,我会誓死守卫天堑的荣誉。”婉言抿了抿唇,身躯似一阵风,掀起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入敌阵。 “师父,咱们怎么办?”端木言瞧的满目兴奋。 林楚抿了抿唇,眼底闪过细碎冷芒。婉言要誓死守护天堑的荣誉,何况她这个天堑真正的主人。 “杀!” 甩棍划过幽冷刺目的光,四不像身如闪电,跃至半空稳稳接住林楚身躯。 一人一狮,如浴血的魔,掀起毁天灭地的暗潮。 端木言等人紧随其后,各个骁勇,不惧生死。恶鬼的攻势有一瞬的滞缓。 “老萧。”穆亦文飞快瞧一眼萧隐仇:“你的行尸大军呢?那些玩意可不怕死。” “对哦。”萧隐仇拍了拍脑门:“还是秀才脑子灵!” 叮铃,咣! 摄魂铃与追魂锣的声音交错响起。从一侧暗影里传出整齐而沉闷的脚步声,天地间传出奇异的香气。 “什……什么玩意?” 月出云等人吃了一惊,人群中有人哀嚎:“怎么这么多的鬼东西?” 绿衣女挑眉:“所以,这些恶鬼,是林楚他们搞出来的把戏么?” “那么。”她眼底闪过一抹兴奋:“杀了林楚,这些鬼东西是不是就能自动消失?” “对哦。”众人恍然:“擒贼先擒王,杀林楚!” 婉言蹙眉:“谁敢?!” “营主,你不要再被她迷惑了。林楚一出现就闹得天堑大乱,她就不是个好东西!” 群情汹涌,愤怒一瞬转移向林楚。 “杀林楚!保天堑!” 端木言打退了一波恶鬼攻击,瞧的颇有些无语:“这些人脑子是有坑么?” 萧隐仇挠了挠头:“对……对不起,都怪我。” “你又没错,道什么歉。”林楚眸色如水,微眯着眼眸:“总有人想要作死,你是拦不住的。” 正文 979 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绿衣女么? 林楚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就是她一句话挑唆的众人对他们心生杀意。跟蓝衣女比起来,这个人的段位高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她们哪来的仇怨? “杀林楚!保天堑!” 喧嚣的人群丢下恶鬼,转而朝林楚等人扑来。 “站住!” 呼! 澎湃如潮的刀风在天地间划过夺目的冷光,月出云提刀而立,面若寒霜:“你们看不到么?他们在斩杀恶鬼!” 无论是林楚还是护国军其他人,甚至是萧隐仇召唤出的行尸。从始至终都在不遗余力的对付神出鬼没的恶鬼,从没有攻击过任何一个天堑囚徒。 “小姐。”绿衣女眸色微闪:“他们……。” “闭嘴!” 月出云眉目狠厉:“只要能同仇敌忾,就是朋友。林楚如今,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谁若再胡说八道,分裂力量,我月出云第一个饶不了他。” “包括你!”她的眸色如一把尖利的刀,狠狠刺入到绿衣女的内心,让她生出遍体的战栗。 绿衣女咬了咬唇,垂眸掩下情绪:“奴婢,知错了。” “林楚,咱们来比比看,谁杀的敌人多。”月出云挑眉微笑:“本小姐可不会输给你。” “呵。”林楚勾唇:“这个月出云,有点意思。” 战线再度统一,无论是林楚还是护国军其他人,都没有将刚才的不痛快放在心上。 然而,变故却在不经意间再度降临。 四不像速度极快,叫人瞧不清它的身影。他们本该是最坚韧的一股力量. 然而,但凡靠近林楚的恶鬼,都会在瞬间消失转移。 初时,这样的状态尚不为人所觉。时间长了,难免便会被有心人留意到。 而在林楚与护国军等人的迅猛助攻下,来势汹汹的恶鬼竟只维持了短短一刻钟不到. 就诡异的消失了。 劫后余生的欢乐只一瞬,留给人的是难言的疲倦和恐惧。 “太好了,大家都还活着。”人群中,有人喜极而泣。 直到活下去成了奢望,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可贵。 “把伤药发下去。”婉言瞧向身边的侍从,淡淡开口:“趁着恶鬼尚未反击,都赶紧疗伤。” 荒原之上,一片静默哀伤。短暂的安全,并不能令人放心。众人眼底,只有对未知死亡的恐惧。 暗夜恶鬼是一群不知疲倦的家伙,不知何时,他们便会卷土重来。而他们的生命,却在一分分流失。 “怎么办?”有人低声啜泣:“我们就这样,无能为力的等死么?” “修罗鬼域真不是好东西!” “莫非就我一个人注意到,方才那些恶鬼,根本就不去冲击林楚他们么?” 突兀的声响在人群中炸开,引来一瞬的静默。 林长夕挑眉,额角青筋蹦去:“哪个龟孙子眼瞎?瞧不见小爷们方才杀敌有多么凶猛?” “你们是在杀敌,但刚才那些恶鬼碰到林楚都绕着走。我看到了。” “我好像也看到了。” “而且你看,林楚带来的人,都没有受伤。” 林长夕气笑了:“小爷没有受伤是小爷有本事。你们他母亲的承认没有别人优秀,这么困难么?” “林四爷莫恼。” 绿衣女幽幽开口:“我们也不过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恶鬼会对你们格外留情?尤其是……。” 正文 980 你拿什么脸质疑我 绿衣女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冷意:“尤其是林楚。” 婉言眼底闪过杀气:“你若是不想活了,我可以成全你。” “我死不足惜,但天堑数千兄弟姐妹的性命,不能毁在这个阴险小人的手里。”绿衣女朗声开口,眉目中一片正义凛然。 “林楚,别人尊称你一声林六爷。那便也请你对得起大家的尊敬,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恶鬼从来不攻击你?” 林楚目光扫过绿衣女,瞧见她眼底的瑟缩,勾唇轻呵。 “上有天堑营主,下有你的主子。我做的事情她们都没有意见,你拿什么脸来质疑我?” 端木言撇嘴:“大约,她也想死一死。” 钟思等人点头:“有道理。” 绿衣女面色涨红,只觉林楚一双眼眸明若朗星,能一下子照进人心,让污垢无所遁形。 她咬了咬牙抬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我们的人。真的是在为天堑考虑么?” 林楚眯了眯眼,这个绿衣女从昨日出现就始终保持缄默明哲保身。忽然之间这么高调,不同寻常! “你的意思?”林楚挑眉瞧向月出云。 “虽然我不大愿意相信你与这些恶鬼有关。”月出云冷声开口:“但他们没有攻击你是事实,你需要给大家一个解释。” “林楚没有问题。”婉言深呼吸,声音嘹亮而威严:“怀疑她,就是怀疑我!” “营主一而再的维护一个行为诡异的人,我实在不能理解。” 绿衣女幽幽开口:“虽然您一贯不喜欢我家小姐,也不需要特意找来这么一个人,将咱们整个天堑都拉入深渊吧。” “你找死!”婉言面色如霜,周身荡出阴霾陈冷的气息。 “别动。”林楚缓缓瞧她一眼:“不要上了她的当。” 绿衣女已经挑起群情的汹涌,婉言若这时候杀了她,便是在杀人灭口。 “非常时行非常事!” 绿衣女见婉言并未出手,偷偷松了口气,眼底一瞬明亮如星:“我提议,由出云小姐领导天堑。共同对抗修罗鬼域!” “出月小姐!” “出云小姐!” 月出云的目光在婉言及林楚面上一一扫过,露出轻蔑高冷的笑:“营主,只要你远离林楚,我月出云愿意与你共同御敌。若你执迷不悟,恐怕……。” “不就是篡位么?何必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端木言讥笑开口。 “你年龄小不懂。”石菲菲唏嘘着说道:“这世上啊有些人,当了女表子还非得给自己立个牌坊。打量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呢。” 月出云蹙眉:“你嘴巴放干净些?” 石菲菲朝她翻白眼:“有什么比你做的事更不干净的么?” “婉言。”从始至终,林楚不曾给过月出云主仆半点眼风,只静静瞧着面色惨白的婉言,轻声开口。 “你已经尽力了。这样的天堑,弃了吧。” “天下万物,不是非有不可。弃其糟粕,方才能再现精华。” “好。” 婉言昂首,冰冷的瞳仁深处,已再度绽放出光华:“我以我的性命担保,林楚从不是天堑的敌人。我愿与她携手,共同抵御外敌。谁若不愿不信……。” 她深深呼吸,眸色冷凝如冰:“自此可脱离天堑,生死再不相干!” 正文 981智商低会传染 “婉营主已经背叛了天堑,您又凭什么让别人脱离天堑?”绿衣女幽幽开口。 “如今能代表天堑的,只有出云小姐!” “说的对。” 四下乱纷纷应和:“出云小姐是我们的新领袖!” “请出云小姐带领我们,冲出天堑!” “冲出天堑!” “不用跟他们废话。” 林楚挑眉低语,无视群情激昂的喧嚣人群:“找到捣鬼的修罗王才是关键。小蚂蚱,就让他们先蹦跶一会吧。” “六爷,我跟你走。”婉言提着剑,站在林楚身侧:“离开这些人,天堑依旧是天堑。但他们将什么都不是。” “林楚,我们出云小姐心地善良。你若从此痛改前非,出云小姐也可以带着你一起杀到外围,冲出天堑。”绿衣女眸色微闪,瞧向林楚。 “不必了。”林楚淡笑如霜:“我怕智商低,会传染。” 绿衣女面上一黑,还要开口,林楚却已经转身朝兽林走去。 她的身后,钟思端木言石菲菲等人亦步亦趋跟随,不离不弃。婉言亦融入到护国军众人当中,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 接下来,三大营的主事亦小跑着跟上。 他们都是天堑的老人,自然知道林楚才是他们的真主子。 怀疑少主要毁灭天堑的人,都是傻子! 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就是不说。让傻子继续蹦跶去吧。 数条身影消失在黑暗诡谲的兽林里。月出云紧抿着唇,眼底光芒阴冷而幽深。 “小姐,他们去了兽林,不管么?” “有些人既然一心求死,又何必在意。”月出云淡淡开口:“都跟我走,咱们合力突围!” 双方人马,就此分道扬镳。 “师父,咱们为什么不冲出去,反而要回到兽林去?”端木言眨眨眼,颇有些困惑:“咱们虽然人不多,但团结啊。拼尽全力,未必不能突围。” 林楚眸色幽深,闪过意味深长的冷:“你们肯信我么?” “当然!”端木言毫不犹豫点头:“我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帅,说什么都对。” “信我就跟我走,什么都不用问。若是不肯相信现在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林楚神色清冷而淡漠,眼眸轻瞥过面前几人,在桑柔和她身后数人身上停了半瞬,略有些疑惑。 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黄字营的人竟跟上足有二十个。他们皆站在桑柔身后,亦步亦趋。 “我并不能保证让你们安全无虞。” 她加重了语气,对身后跟来这么多人并不觉欣慰。他们跟着她,她就得为这些人的安全负责。 责任越大,压力越大。 “我……我相信林六爷。无论最后能不能活,我……我都愿意与六爷在一起。” 桑柔的声音细弱蚊蝇,却坚定非常。耳后那一抹薄薄的红晕让林楚悄悄叹了口气。 这姑娘太腼腆,也不知是怎么在天堑活下来的。 “我们也愿意跟着林六爷。”黄字营众人开口。 “为什么?”林楚半眯了眼眸,她并不喜欢墙头草一样立场不坚定的人:“你们该知道,说假话对我没用!” 正文 982 嘴硬叛逆的熊孩子 四下静了半瞬,黄字营众人眼底露出赧然,略有些窘迫。 “是营主。” 一个眸中带着傲气的少年说道:“她下了死令,要求我们必须跟随你。马上死和等会再死,我选后者。” “呵。”林长夕轻哧:“贪生怕死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们天堑的脸皮真让人长见识。” 林楚咳了一声,飞快瞥一眼林长夕。 虽然林小四不知道她才是天堑真正的主人。但是吧,被人这样咒骂自己的心血,多少还是很不舒服。 林长夕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脊背发冷是怎么回事?他暗暗咬牙,都是修罗鬼域搞出来的把戏,弄得人奇奇怪怪。 “有我在,婉营主不会强迫你们。你们大可以立刻离开,相信月出云会非常欢迎你们的加入。” 一众目光瞧向婉言,婉言黑着脸点头:“我听林六爷的。” 众人狠狠吸了口冷气,天堑营主,多了不起的身份?竟对林楚言听计从,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 端木言抚掌大笑:“师父威武,师父最厉害了。” “既如此,那……那我去找出云小姐了。” 只一瞬,黄字营二十人的小队便只剩下五六个。众人瞧瞧桑柔和傲气少年,虽眼底有些挣扎和犹豫,到底没有动弹。 “你怎么不走?”林楚挑眉看向傲气少年。 “小爷向来好奇心重,我很想知道你何德何能,让婉营主对你如此敬重。” 林楚眸色深了深,这就是个嘴硬叛逆的熊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沈行。”少年挺直了胸膛。 “东唐惠临沈家的人?” 少年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抿唇无语。 桑柔讷讷开口:“他是沈家主的嫡子。” 林楚点点头,难怪熊孩子一身的傲气。原来是惠临沈家主的嫡子,曾经也算是锦衣玉食站在云端上的天之骄子。 不过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已经到了寄人篱下的地步,就该有个寄人篱下的态度。 “既然想跟着就跟着吧。” 林楚的目光淡淡自他身上扫过:“不过,你若是没本事拖累了大家的行程,我是不会救你的。” 言罢,她牵着四不像率先走入到密林深处。 沈行胸膛剧烈起伏:“谁需要你来救?小爷是等着来揭破你虚伪嘴脸的英雄!” “英雄。” 萧隐仇的机关手臂轻圈住沈行的肩头:“你会对你现在的正确选择感到骄傲!” “你这丑鬼,离小爷远一点。” 沈行眉峰紧蹙,恶狠狠瞪着萧隐仇:“小爷是惠临沈家的公子,是你这种丑鬼能高攀的么?” “呦吼,我这暴脾气。” 萧隐仇盯着渐行渐远的傲然身躯,狠狠咬了咬牙:“家主公子了不起啊?你爷爷我还是个家主呢?你看老子骄傲了么?” 想当年黑巫萧氏纵横天下的时候,沈家算个毛?! “消消气萧家主。”林长夕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看着他:“等会比他多杀几个人,看那臭小子还怎么摆出一副高傲的嘴脸!” “对!”萧隐仇郑重点头:“用实力打败那帮龟儿子才痛快!走!” 正文 983 他们不配让少主失望 “营主。” 三大营的管事走在最后,直到此刻才悄然靠近婉言。神色中有几分萎靡和忐忑:“我们那三个营没一个肯相信少主的,少主会不会……。” “不会。” 婉言目光坚定:“少主,从不会对弱者投入过多的关注。让少主失望,他们不配!” 三人依旧忐忑:“万一少主……。” “有时间在这里踌躇,不如多杀几个敌人。少主一向,只看行动。” “走,杀死那帮龟孙!” 林楚一方,士气大振。 兽林的状态,却远比林楚他们刚刚离开时,更加的糟糕。 别的地方虽然黑暗,却还能瞧见被火焰带来的光明。有火便有热,行走其间,并不觉特别难过。 兽林则全然不同。 这里没有天火,没有声息,甚至连风声也不闻。 与无边黑暗相伴的,便是袭裹全身的冷。 六月酷暑在这里,毫无踪迹可寻。四下冷的如坠冰窖。 端木言吸了吸鼻子,肩头忽而一暖。盯着被人扔在肩头红艳如火的外衫,她微愣了愣。 抬首,便瞧见林长夕不自在的挪开了眼。 “我有点热,你替我拿着衣裳。”他说。 端木言初时的愕然,在眼底化成融融的笑。明明是菲薄一件夏日薄衫,竟忽觉温暖无比:“谢谢林大爷。” “哼。”林长夕冷哼,耳尖爬上可疑的红,桃花眼中却带着愠怒:“不知好歹的死丫头,承认小爷长的英俊,有那么难?” “林大爷,虽然你比不上我师父一根手指头。但你长得,也的确算得上英俊。是个英俊的大爷。” “哼!”林长夕翻白眼,表示我不想跟你说话。 姚纤纤远远瞧着,若有所思的眼底,忽而生出光彩:“菲菲,我身体壮火力足。你冷的话来靠着我,我的怀抱很温暖。” 啪! “禽兽!” 姚纤纤被一巴掌打懵了。衣服哪有他的怀抱温暖?他怕自己心爱的女人冷,有错么? “菲菲,你要是不喜欢怀抱,衣服也行。我把衣服脱光了全给你穿。” 姚纤纤又收获了一巴掌,同时获赠的还有个新称号,流氓。 一路的吵闹,让寂静的兽林多出了几分温暖。林楚嘴角勾了勾,能与这样生龙活虎的一群同伴出生入死,真好。 她的人生,终于不再孤寂。 “前面有火光。”桑柔陡然出声。 林楚眼眸微眯,桑柔的夜视能力较为出众。相较于他们一两米的目力范围,桑柔至少能看到十米开外。 兽林中声息全无,火光代表了生命的出现。她的人都在身边,月出云的人冲向了外围。 兽林里的生命,还能是谁? “都小心些。”她放慢了脚步,声音低沉。 “我们带的有火把。”地字营管事说道:“虽不够一人一个,照亮还是可以的。” “不急。”林楚眯了眯眼:“敌我不明时,火把会暴漏我们的目标。” 她眼底闪过细碎红芒:“加快速度,向火光靠近!” 众人的神经紧绷,再不苟言笑。以最快的速度,走向未知的光明。 “快,快停下!” 眼看着光明近在咫尺,桑柔陡然一声呐喊,透出刻入骨髓的战栗。 正文 984 不想跟傻子说话 “那不是人,是狼!” 桑柔的声音几乎已经变了腔调。 原来她瞧见的亮光并非火焰,而是狼的眼睛。 狼的眼睛在夜晚能散发出森碧而幽冷的光芒,原本与火焰是全然不同的。 但,若数量足够庞大。数不清的狼眼凑在一处,也能形成蓬勃燃烧火焰一样的既视感。 有了这个认知,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哆嗦。 那得……多少头狼? “赶紧走!”沈行面色大变:“离开这里!” 林楚幽幽叹口气:“已经来不及了。” 狼的眼力,耳力和嗅觉,远远优越与人类。在他们靠近这里时,这些畜生已经感知到了。 “嗷呜!” 狼群里传出一声呼号,静止不动的火焰颤了颤,忽而开始移动。 它们行进的速度极慢,却带着摄人心魄的恐惧。将死亡,悄无声息的向你推进。 “火!”人群中有人颤抖着开口:“这些畜生怕火。咱们不是有火把么?” “不许点!”林楚眸色凛如寒霜:“这些火把,是我们征服兽林的关键,要留到生死攸关的时候。现在谁也不许动!” “这么多的狼!”沈行凝眉:“不点火,怎么震慑它们?” 林楚冷笑:“这么多的狼,你区区几支火把,能吓退几只?” 沈行哑了嗓子。 “打吧。”林楚淡淡开口:“不弄死它,它就得弄死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谁若是怕了。” 她目光淡淡的没有温度,瞧了瞧沈行等人:“我们还能拖住它们一时半刻,你们现在滚还来得及。” “小爷才不走。”沈行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梗着脖子面色通红:“我要亲自揭穿你虚伪的假面!” 林楚别开了眼,她是办大事的人,不想跟傻子计较。 “它们过来了。”钟思凝眉:“上,干它们!” 铁器冷光交相辉印,一众人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沈爷,咱们怎么办?” 沈行眸色微闪:“当然跟着上,不能让那个虚伪的家伙将咱们看扁了!” 与狼群的战斗是残酷的。它们仿若不知疲倦的机器,又占着数量庞大的优势,频频将众人逼至绝境。 但是,对与生存的渴望,却让他们咬着牙不肯倒下。奇迹般的一次次重新站立。 而每一次的重新投入,都让他们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听觉,嗅觉和速度,有了质的飞跃。 这种突破,不仅局限在林楚和他的护国军,以及婉言和三管事。还包括了沈行桑柔,和忐忑中留下的黄字营众人。 他们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身体中的懦弱早就一扫而空。从前一盘散沙样的的状态,成了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相互配合着,打退了狼群一次次的攻击。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能够将后背交给别人生死相托的伙伴。 林楚眯了眯眼,这就是她的目的。 无论在任何地方,即便训练再残酷,也远远比不上实战。这是提高综合能力,最便捷有效的方法。 她就是要让自己的人,用最短的时间,最大限能激发出他们的潜力。让他们快速成长。 结果,超出了她的预期。但……也到了最后的极限。 “四不像!” 一声轻喝,灿金的光芒闪过天地。金狮灿金的毛发,一瞬照亮了天地。 正文 985 信我 林楚翻身而上,将甩棍别再腰间,换了短哨在手。 “这些玩意我带走了,你们原地休息调养。我没回来前,不要乱走!” “师父!”端木言瞳孔微缩:“你要去哪?” “我告诉你林楚。”林长夕的桃花眼中翻滚出极致的愤怒:“你要是敢将自己置于险地,我不会原谅你。” 林楚回首,笑容如云破月来,绝色倾城:“信我。” 嘟! 林中荡起婉转短促的哨声,一人一兽向密林深处疾驰。狼群怒吼着紧随其后。 林楚眯了眯眼,哨音陡然变得高亢急促。兽林深处传出无数野兽的怒吼,震耳欲聋。 下一刻,无数体色不同,吼声不同,形态不同的野兽,加入到狼群中。 皆成了追逐四不像的一员。 林楚略一回首,便瞧见数不清的攒动兽头,眼底略闪过一抹释然。 为了激发端木言他们的潜能,她用狼群下了一剂猛药。 虽然有效,却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他们需要时间。只有将这场战斗的感悟好好消化,才能进一步蜕变。 所以,她以哨音将兽林中藏着的猛兽引走。不能让任何潜在的危机,使她的安排毁于一旦。 而且……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总觉得兽林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让她小腹中藏着的本命金蚕蠢蠢欲动,最后成了汇入全身,无法遏制的一股力量。 充沛的力量游走全身并不让人愉悦,反倒让她的筋脉处在肿胀爆炸的边缘。 她若是不能尽快将它们发泄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爆体而亡。 再往前去,是半面高耸入云的峭壁。林楚轻拍过四不像的头颅,一人一兽卸了力道,静静站在悬崖之下。 身后,烟尘滚滚,兽群停在她身前一丈处静止。一个个瞪着猩红的眼眸,烦躁的喷着响鼻。 “吼!”四不像仰头,冲天怒吼。 然而,兽群依旧亢奋,完全不似从前般对它臣服。 “四不像,交给我吧。” 林楚轻拍着它的头颅:“被幻阵迷惑的不仅仅是人类,还有它们。现在,它们根本认不出你。倒是你,又一次让我意外。” 修罗鬼域的大面积幻阵连她都受到了影响,四不像竟丝毫没有中招。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四不像喵呜一声颇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林楚一瞬不瞬。 “你放心,我会让它们清醒过来。”林楚勾唇。 不管四不像是什么玩意,它一天把自己当主人,自己就一天不能让它失望。 她缓缓抽出甩棍,在体内涌动的力量到达顶点的瞬间,冲入了兽群。 四不像静静卧在一边,注视着兽群包裹中的纤细身躯。 她仿若煞神临世,周身充斥着难以遏制的力量。速度快若闪电,在夜幕下成了数道虚幻的残影。竟连老虎都无法与她的速度比拟。 而她的力量大的惊人,一甩棍能砸碎飞扑而至的苍狼脊骨。 这就是它的主人,拥有绝对力量,又绝美无双。 好骄傲! 林楚目光明亮,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厮杀果然是消耗力量的最佳方法! 正文 986你管这玩意叫“朋友 渐渐的,林楚体内暴走的力量变得平稳,并成了温暖的细流,和她筋脉融为一体。 她能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的精神,不但能瞧见躲在数丈外叶子缝隙里打盹的蝉。 还能清晰的听到悬崖另一侧缓慢流动的溪水潺潺。 此刻的她灵台清明,出了一身的汗,脱胎换骨宛若新生。 她知道,本命金蚕异动带来的力量,已经被她吸收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需要安静消化。 她骤然收了甩棍,踏过野兽的头颅,跃至四不像身旁。 四不像豁然起身,眼底闪过凶光。 “不用你出手。”林楚朝他微笑:“难得回来一趟,也该见见我的其他小伙伴了。” 嘟! 竹哨的声音猛然变得低缓而单调,如竹林呜咽,涛声不绝。 沙沙! 兽林中传出奇异声响,刺鼻的腥味铺天盖地袭来。地面上的砂砾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战栗。 噗! 四不像打了个响鼻,兽林中的响动令它烦躁不安。身上灿金的毛发根根直立,颈间的鬃毛直接炸裂开来。锋利的前爪,将地面刨出极深的沟壑。 “淡定。”林楚的手指梳理着四不像炸开的鬃毛,含笑开口:“来的,都是我的朋友。” 四不像焦躁的内心有瞬间的平静,在瞧见涌来的东西时,再一次炸毛。 嘶嘶! 最前方的是蛇群,无数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蛇,在暗夜中吐着鲜红的芯子。盘缴的身躯,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冷光。 再之后,是蜘蛛,蝎子,蜈蚣,蟾蜍……等等 四不像不安踱步,崩溃的瞧着林楚。你管这玩意叫“朋友?” “别看它们长得丑,但是它们很温柔。”林楚含笑瞧着四不像:“心态放平,咱们来看戏。” 毒物大军的到来,使得兽群有片刻的怔然。眨眼间,局势大变,战事突起。 黑压压的毒虫猛扑向兽群。 这一场战斗,异常的激烈凄惨。野兽攻击迅猛,但苦于毒虫身体狭小而灵活。且它们自身拥有难以掌控的毒性,战局几乎一边倒。野兽顷刻便遭遇覆灭的危险。 四不像再度焦躁,利爪将地面刨出深深的沟壑。前腿压低,随时有冲入战局的倾向。 “你这心态可不行。” 林楚轻拍着它的后背:“既然都是你的小弟,我又怎么可能会让它们真的受到威胁?” 林楚清冷的目光扫向兽群,唇畔勾出意味深长的笑:“差不多了。” 嘟! 哨声轻响,毒虫身躯猛然僵直,下一刻便如潮水般退却。眨眼的功夫,只余遍地倒伏的野兽,哀嚎着战栗。 “吼!” 四不像怒吼,然而兽群却依旧维持着倒伏的姿态,并未动弹。但,它们的眼眸却都盯着四不像,流露出痛苦哀伤,与惭愧。 林楚眸色微闪,眼底笑容一瞬璀璨。兽群,已恢复了意识。 “它们中了毒,站不起来。” 她缓缓自袖带中取出一只香炉,滴了滴墨绿的液体进去,再拿火折子点燃。 清雅的淡香被夜风携裹,送至四面八方:“等解了毒,你的小弟们就都回来了。” 林楚早就看出,天堑幻阵,能够迷惑心智。表现在野兽身上,便是无谓的疯狂。 她想过以毒攻毒,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贸然尝试。如今拿这些野兽练练手,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以毒攻毒,可行! 正文 987 天堑的都是废物 “你在这里守着它们。”林楚瞧着四不像:“我去寻找其他人。” 只有尽快让所有人脱离幻阵的迷惑,才能拥有足够强悍的力量。 到时或许,能够与修罗鬼域一较高下。 她躬身钻入树林,才跑了片刻,忽觉身侧有劲风袭过。她驻足躲在树后,便瞧见黑衣劲装的男人风一般荡出。 陆安?! 林楚眯了眯眼。从幻阵启动开始,她就没有看到林大美人和他带来的所有人。 陆安这是要到哪去? 她抿了抿唇,悄然跟上了陆安。陆安似满心焦急,并未察觉身后跟上的尾巴。 两人一前一后直奔绝壁处正东而去。 陆安并未走得太远,在一块尖利如狼牙的巨石边停下,抬手在巨石上拍了三下。 咔! 震耳欲聋一声响,眼前绝壁在颤抖中竟裂开一条足以支持三人通行的缝隙。 林楚紧随着陆安进入缝隙,走了不足盏茶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林楚眯了眯眼,天堑中,竟还藏着这样的地方? 眼前是个山谷,头顶久违的阳光展示出夏日正午炙热的威力。顷刻能将人烤的冒油。 而在山谷正对太阳的空地上,坐着满当当的人群。 竟是……方才离开的黄字营众人。 他们手脚皆被绑缚,又被烈日暴晒了不知多久,此刻已口干舌燥气息奄奄,再提不出半点力气。 如一只垂死的老狗,低唔着感怀对于生命的渴望。 这里,俨然已不是修罗鬼域幻阵所波及的范围。 原来现在又到正午了么?竟然已经过了整整一日! 离黄字营数丈远的树荫下,坐着数个黑衣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金刚面具,瞧上去恐怖而狰狞。 “这些人老实么?”陆安声音阴冷:“不老实的,直接杀了。” “陆爷放心。”有人低声回话:“天堑逃出来的都是废物,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恩。”陆安点头:“若有新的囚徒送来,好好招呼。” 黑衣人们点头称是。 陆安转身向山谷深处走去。 林楚抓了把亮晶晶的粉末出来,朝着树下黑衣人吹去。粉末迎风散开,成了透明无色的烟雾。 下一刻,黑衣人们的神色中,呈现出片刻的呆滞。 眨眼功夫,林楚便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过,追上了陆安。 十息之后,黑衣人们打了个喷嚏,眼底恢复了清明。 “我怎么觉得……好像忽然打了个盹?”有人疑惑着开口。 “都怪日头太晒,我刚才也有点犯困。” “我看你们是今天中午没有吃好。来,继续喝!” 几人再度推杯换盏,没有人再将方才的晃神放在心上。 林楚随着陆安兜兜转转来到个临时搭建的帐篷旁边。 “王爷,我回来了。”陆安恭恭敬敬伫立在营帐口,神色严肃而认真。 林楚蹙眉,王爷?! 陆安在天堑恭恭敬敬称呼的王爷,是谁? “天堑营主婉言已经被众囚徒架空,三大营营主亦跟随婉言出走。如今的天堑在月出云统领之下,正在被咱们的人各个击溃。” 陆安略斟酌了下用词:“估计,天堑覆灭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婉言和三大营主,早晚能够被击杀。” 林楚挑眉,胸腔中升腾出澎湃的怒意。 正文 988 原来你是内奸 诛杀婉言和三大营主,彻底击溃四大营囚徒。这是要将天堑赶尽杀绝,不给丁点转圜的机会! 林楚始终好奇,修罗鬼域凭什么在天堑布下了这么大规模的幻阵,还能对天堑布局了如指掌。 瞧见陆安,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就是内奸!修罗鬼域安插在天堑的内奸!或许…… 也是修罗王安插在林止身边的内奸! 难怪,这么久都没有瞧见林止。也许,早就遭了修罗王的暗算! 林楚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愤怒顷刻化作细碎腥红的血芒。 能被陆安称为王爷,出现在天堑腹地的人,还能有谁? 擒贼先擒王,很好! “难得修罗王远道而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让我好好招待呢?” 清冷的声音如雪山冰泉直击人心,林楚淡笑如霜,周身都氤氲着地狱恶鬼般凛冽的肃杀之意。 “你还真是数年如一日的喜欢这种偷偷摸摸,老鼠一样的勾当!” “六……六爷?” 陆安惊着了。 继而猛然瞧向帐篷,眼底翻滚出复杂而恐惧的神色:“您……怎么来了这里?” “呵。” 林楚淡笑:“还得多谢你尽职尽责的领路。” 陆安瞠目结舌,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就不能小心些? “原来,修罗王才是你的主子。”林楚充满嘲讽的瞧着陆安:“这事,林止知道么?” “我……。”陆安面色惨白,忽然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不是这样的。六爷,您误会了。我……。” “陆安。” 屋中,低沉而略带嘶哑的男人嗓音传来:“难得林六爷到访,怎么不请人进来?” 陆安扯了扯唇,露出比哭还难看僵硬的笑:“六爷,请进。” 林楚淡然自他身边走过,清冷如霜的眼神,激的陆安打了个冷战。有一种刀架在了脖子上,随时要死的不祥预感。 林楚并未过多的关注陆安,淡淡瞧向了帐篷中端坐的男人。 男人身躯颀长挺拔,显得极普通一袭黑袍亦流畅有型。他的脸上带着如从前见面时一般的紫金面具,面具下碧绿的眸子如清澈而深邃的潭水。 林楚眯了眯眼,眼前的修罗王分明与以前并无两样。她却莫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一样。 但若真要细说有什么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陆安是你的人?”她的问题非常直接。 “你觉得是,就是吧。” 林楚有眯了眯眼,这厮承认的太痛快。 “你为什么要对付天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收了谁的钱?” 修罗王轻笑:“林六爷莫非没听过,盗亦有道?随意泄露客人资料,不是修罗鬼域的作为。” “他给你多少,我加倍。”林楚淡淡开口:“或者,你开个价。” 修罗王垂眸,瞧着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指:“本王,并不缺钱。” “我不让你告诉我他的谁,我只是重新来跟你谈一笔交易。杀掉雇佣修罗鬼域的人!” 林楚目光灼灼,一瞬冷若玄冰。周身荡出的阴沉肃杀之气,让修罗王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你还是要让我出卖主顾,林六爷实在太看轻本王的人品。” “我的生意你若是不接。”林楚忽而勾唇,笑容如同啐了冰:“你会后悔!” 正文 989六爷,我是好人 “是么?” 修罗王目光深了深,盯着林楚的双眸辗转探究,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内心。 然而,后者的眼中除了冰冷而锋锐的杀气,再无其他。 “你为什么要维护天堑?” “……嗯?” 林楚略有些意外,修罗王不是个弑杀的冷漠变态么?除了杀人他应该没有别的爱好。 今天怎么忽然有些……八卦? 面具遮挡了修罗王的面目,无法瞧清他的神色。他身躯直立而坐,唇线紧绷,沉冷的气息昭示出他难以接近的性格。 林楚别开了眼,她一定是熬夜太久,才会脑子不清楚,以为修罗王喜欢打听别人的闲事。 “这个,与修罗鬼域无关。” “我以为你被天堑处处为难,该是非常讨厌这里的。” 修罗王问的极其认真,让林楚心中再度生出奇怪的感觉,却又一次被她极快的抛弃了。 “这与我的交易,有什么关系?”林楚盯着修罗王:“我以为,咱们的交情并不足以让修罗王如此关心我。” 修罗王气息微凝,林楚瞧见他紧绷的唇线略抽了抽,似有些尴尬。 “天下没有绝对朋友,亦没有绝对的敌人。而且,本王从未将林六爷当作敌人。” 林楚眯了眯眼:“既然是朋友,总得表现些诚意。” “你想如何?” “杀了雇佣你的人。” 修罗王蹙眉,气息有一瞬的冷沉:“不可能!但,我允许你提一个其他的条件。” “行。”林楚的目光在帐篷中扫过,幽幽落在陆安身上,意味深长。 陆安身子一抖,心中的不祥越来越浓。 “那个……我去给两位准备些茶点。”他匆匆走向帐外。 “我的条件就是。”林楚目光幽深晦暗:“杀了陆安!” 陆安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苦着脸瞧向林楚:“六爷,我是好人。” 他是闲的了么? 为什么要跟着六爷一起进大帐?他躲远些喝点小酒不香么? “没有一个内奸会承认自己是坏人。”林楚目光冷沉,飘过挣扎的陆安,一瞬不瞬瞧向修罗王。 “你的雇主或陆安,选一个吧。” 虽然林楚瞧不见修罗王的脸色,却还是能从他周身陡然冷厉的锋锐杀气中判断出。此刻,这危险男人的心情,非常不美妙。 “我是冤枉的。” 陆安鬼哭狼嚎:“六爷,我对您和林爷的衷心天地可鉴。您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 林楚不为所动,唇畔勾挑出凉薄的笑容,眸色越来越淡。 说什么要当朋友?修罗王那个变态,怎么可能! “你的要求,本王办不到。” 良久,修罗王深呼吸开口:“但本王绝不会将你当作敌人。”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林楚耸肩:“我若让你将抓来的天堑囚徒都放了,你的回答依然会是办不到。” 修罗王蹙眉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力解释。林楚的所有要求,都是在为难他。 “既然如此,咱们就战场见吧。” 林楚眸光渐渐冷凝:“虽然你很强大。但,我会成为并不逊色于你的对手。” 正文 990 你心里真的没点数么 林楚果断转身,朝帐篷外走去。 修罗王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慌乱和犹豫,忽而起身,颀长的身躯如一道烟雾,展臂拦住了林楚的去路。 “怎么?” 林楚冷冷瞧着他,眼底含着讥笑:“修罗王恼羞成怒,是打算在这里就倾尽全力杀了我么?” 修罗王眉峰颦的更紧,晶碧的眼眸深沉如海:“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卑劣?” 他的态度,再一次令林楚迷惑。这家伙陡然受伤的神情,就……莫名其妙。 “陆安,你带走吧。”他咬了咬牙,开口。 “什么?!” 帐篷中的其余两人都处在深深的震惊中。 陆安崩溃了,噗通跪在修罗王脚边。展臂将他小腿紧紧抱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爷您不能啊!您比谁都清楚,我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人。您不能为了……。” 感受到头顶冰锥般冷硬的视线,陆安身子抖了抖。想到自己的小命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却死活不肯放手。 “我是好人,我是被冤枉的。王爷您救救我吧,不要让我被带走啊。” 林楚嘴角抽了抽,好歹是个七尺昂扬的汉子!好看么? 以前瞧见陆安的时候,他指挥鬼卫千军万马时的冷静沉着,也算是颇有气概的。 眼下的嘴脸就实在有些……有碍观瞻。 “放手。”修罗王声音冷凝如冰:“谁让你得罪了林六爷!” 陆安不怕死的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修罗王:“我是为什么得罪了六爷,您心里就真的没点数么?” 修罗王眼底闪过杀意:“再废话,本王不介意亲自动手,送你离开!” “我走了。” 陆安豁然松手,胡乱擦把眼泪,端出一副高冷的嘴脸瞧着修罗王:“失去了我,您可千万不要太想念。” “六爷不是要走么?还不快点,带走我。赶紧的,我等不及了!” 陆安急吼吼冲出了帐外,不耐烦的朝她催促。 林楚愣了愣,对眼前一幕颇觉无语。 是她要带走陆安杀掉,怎么如今杀人的不急,被杀的反倒急不可耐的要送死? “我能和你做朋友了么?”修罗王的眼底深邃如海,藏着能将人溺毙的柔。 林楚瞧的狠狠打了个哆嗦:“改日再聊!” 她拎起陆安,跑的飞快。也并不在意被络绎不绝抓来的天堑囚徒,瞧见她出现时有多么的震惊。 直到山谷与绝壁被远远甩在身后,再瞧不见半点痕迹时。林楚才长长舒了口气。 “那个修罗王,怕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林楚又打了个哆嗦,想起那人忽然柔和的目光,恶心的险些吐出隔夜饭。 “您说的太对了。”陆安点头如捣蒜:“我也这么认为。” “原来你还在呵。”林楚瞧着身侧的陆安,眸色一瞬变得幽深。 “我……。”陆安心中再度涌起不祥:“我当然在。” 他哪敢得罪眼前这尊大佛? 她让他跟着,他若是偷偷跑了,林爷有一万种法子,让他死的很难看。 “说吧。”林楚抱着膀子:“你什么时候开始跟修罗王狼狈为奸的?你给了他多少情报?” “若是敢有半个字假话。” 林楚周身氤氲出澎湃而沉冷的杀气:“我要你后悔当个人!” 正文 991 能不能好好做个人 陆安苦了脸,他已经很后悔自己是个人了。 “六爷您误会我了,我真的从来没有出卖过林爷和您,也从来没有和修罗王狼狈为奸,更没有给过他任何情报。” 林楚淡笑如霜:“你没有投靠修罗王么?你敢说你跟他不熟?” 陆安神色顿了顿:“我……的确与他很熟。但,情报什么的,真的没有给过他。根本就没那个必要啊,他……。” 陆安声音一滞。似猛然意识到什么,忽而紧抿了唇瓣,再不肯说半个字了。 林楚眸光深邃,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事。陆安知道些足以颠覆她认知的,了不得的事情。 “继续说!” “真不行。”陆安摇头:“您就杀了我吧。” 林楚蹙眉,陆安刚才还要死要活,忽然这么大义凛然就很可疑。 他宁愿死都不肯说的事情,是什么? 修罗王,朋友,金刚面具…… 林楚脑中有灵光闪过,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好像有些重要的信息被她遗漏,以致无法连贯。 “既然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那,你就死吧。”她声音冷厉,没有半点温度。 陆安身子颤了颤:“这事,就没有丁点商量的余地了么?” “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林楚神色淡淡的:“我力气小,你要我动手的话,很可能一击不中,难免要让你多遭点罪。” 陆安的内心再度崩溃,都要死的人了,你还这么吓唬恐吓。 能不能好好做个人?! “不劳烦六爷动手,我自己来。” 陆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 “我死以后,请六爷好好照顾林爷,要将他当眼珠子一样爱护。” “您别看他好似非常强大坚韧,实际上,他的身体非常脆弱。” 陆安不停碎碎念:“林爷他这些年吃的苦,比常人吃的饭都多。他实在……太不容易了。” 林楚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若不是知道实情,她几乎要疑心陆安是个女扮男装的异服大佬。这么啰嗦唠叨,说他是个男人,天理难容。 “姓陆的,你赶紧的。”林楚挑眉:“再叽叽歪歪,我会忍不住动手。” 陆安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浮躁。别人都快死了,听人家说两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他缓缓抬起手,无形的气流在掌心汇聚,猛然朝自己天灵拍下。 噗! 一粒石子砸在他掌心,将他凝聚出的真气打散。陆安身躯不可遏制的后退了半步。 “他的命,我保下了。” 悠扬的男子声音幽幽传来,似经年醇酒,闻之令人心醉。 陆安眼中一喜,继而吸了吸鼻子,无限委屈:“林爷,您可算来了。” 幽暗的天地间,男人颀长身躯向他们走来。那人绝色无双,不动不言便能成为天上地下最耀眼的光。 “老止?” 林楚暗暗松了口气,分开这么久都没有林止的消息。瞧见陆安叛变的时候,她很担心。 如今瞧见他完好无损出现,一颗心才彻底平复。 “陆安没有问题。”林止走近林楚,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头发:“留下他的性命吧。” 陆安拼命点头,您说的太对了! 林楚蹙眉:“我亲眼瞧见他与修罗王举止亲密,关系不同寻常。” 林止轻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尴尬:“修罗王喜欢女人,对他不会感兴趣。” 林楚眯了眯眼,瞧着眼前的林止,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雇佣修罗王的人,是你?” 正文 992 我还想抢救一下 “嗯。”林止颔首:“天堑行事张狂无度,不该存世。” 林楚的目光有一瞬的幽深:“张狂无度的,只是个别脑子进水的二傻子。天堑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并非个别。” 林止说道:“天堑囚徒冲动易怒,立场不坚定,容易被人煽动。他们的一无是处在四大营皆有展现。说明,天堑的管理者存在很大的问题。” “况且,他们的大营管事,敢一而再的招惹你,必须死!” 林楚知道,他指的是初到那夜,邓久兰和胡钰搞出来的把戏。 但是……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就连锅都怨怪上了吧。 “那个……该死的都已经死透了。剩下的,并没有那么可恶。” “不够。”林止眼底荡出沉冷偏执的杀意:“招惹你,它再也没有存世的机会!” 林楚轻咳,略心虚:“其实,天堑真的,还是挺好的。” 林止狐疑的瞧着她:“你从没有对自己的敌人宽容过。” 继而,他的眼底荡出狠戾:“他们,是不是在威胁你? 林楚不自然的扯了扯唇。 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天堑实际上是她的地盘。是她疏于管理,才让内部出现了些不和谐因素吧? 这也太丢人了! “我……我想自己解决。”林楚扬眉,看着林止:“自己的仇自己报,才更痛快。” 林止眉心微蹙,狭长凤眸深处荡出深邃幽冷的光。唇线紧绷着,冷沉而严肃。 “你……不相信我?”他的声音略艰涩,瞳仁中有什么一瞬破碎。 “我没有,别胡说。” 林楚在内心哀叹,她实在不想暴漏自己的小马甲。她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林止能笨一些,如果他笨一些,一定不会挑出她语言中的漏洞。 她斜斜瞧一眼陆安,就像他一样。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多好? 陆安身子一抖,总觉得被林楚那一眼瞧的,似乎有些被伤害到。 “老止。” 林楚忽而正色,看向林止。 有些时候若是无法解决矛盾,那便转移矛盾。祸水东引,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与修罗鬼域,是什么关系?” 林楚捕捉到林止眼底一瞬的瑟缩,她的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 “你与修罗王是朋友?” “嗯。”林止声音低沉,却不肯多说一个字。 林楚盯着他瞧了半晌,见他始终没有要进一步展开话题的打算。便点了点头。 “行吧。就算是这样。” “当初在夔州府,林茉云雇用暗麟阁杀手刺杀我,你派人端了暗麟阁,寸草不留。” “暗麟阁是修罗鬼域的地盘,你做的如此绝然,修罗王是如何,与你继续维持亲密无间的朋友关系的?” 林止唇线紧绷,没有说话。林楚笑容更胜。 “在商水城时,我在暗处观察冯二,你忽然出现。还记得你当初的打扮么?” 林止瞳孔猛然一缩,声音越发低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楚轻笑:“当时,你戴着一块紫金面具。” 林止气息一瞬冷凝,陆安挪了挪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躲在暗影深处,朝自己主子投去个同情的眼神。 您……自求多福吧! 正文 993 他是你的兄弟 “现在想来,你那日戴着的紫金面具,和修罗王脸上的面具似乎一模一样。” “自己做自己的朋友,大哥你算是天下第一人!” 林止轻咳:“你误会了,我与他的确是朋友。” “大哥该不会跟我说什么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吧?” “想要改变眼睛的颜色,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你织火蛛毒发作的时候,瞳仁就会变成蓝色。自然也有别的法子,让一个人的瞳仁变成别的颜色。” 林大美人与陆安幼时都受到过修罗鬼域的摧残。九死一生活下来以后,凭借林止睚眦必报的性子,杀了原修罗王取而代之,一点都不奇怪。 林楚淡淡瞥一眼陆安。 所以,他当然不是奸细,因为修罗王就是林止! 至于当初他们两个同时见到的那个修罗王,不过是个替身。 “事到如今。”林止深呼吸,垂眸瞧着眼前一脸生人勿进的林楚,微勾了唇角:“有些事情,再不能瞒着你了。” “说吧。” 林楚长长舒口气,心情愉悦。 林大美人果真不再纠结灭掉天堑的事情。而且还能听到他亲口揭露自己的马甲,人生简直不要太完美! “我与修罗王有相同的紫金面具,是因为我们两人的面具乃是出自同一位工匠,同时制作而成的一对成品。” “……嗯?”林楚挑眉,这回答和她的想象中怎么……不大一样? “我不是修罗王,但我与修罗王也不是朋友。” 林楚目光幽深,眼底渐渐生出讥讽。她什么都不说,静静看着他编。 林止将她面颊上的碎发挑起,轻轻别在她的耳后:“因为,修罗王是我兄弟。” “若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会心无二意的来当你的替身。”林楚语带讥讽。 “你误会我了。” 林止轻叹:“修罗王不仅是我的兄弟,也是你的兄弟。” 林楚挑眉,林大美人的话怎么越来越叫人听不明白? “我可没有修罗鬼域的兄弟。” “话不能说的太满。”林止的笑容温柔而沉静,带着无奈的宠溺:“他的名字,叫做林长帆。” “你说……谁?” 林楚呼吸一凝,彻底惊着了。 林长帆?这个名字她听到过,那是……那是…… “是三房嫡长子,林家小三爷,你的三哥。” “他……他……他是……修罗王?!” 林楚设想过林止会给她很多的解释,也早就笃定了林止就是修罗王。 但,林止抛出来的这个消息,却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三弟自幼便与我亲厚。这些年我们相互照应数度生死,早已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暗麟阁想要动你,我不答应,他自然也不能答应。” “那日在商水城我蛛毒发作,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的秘密,才戴了与他一样的紫金面具去寻你。作为兄长,他数度替你出头,本也无可厚非。” 林止笑容清浅,眸色深邃:“这个解释,你满意了么?” 林楚扯了扯唇:“他险些杀了我。” “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你是否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从始至终,他也从未真的伤害过你。” “我与长帆私下一直保持着联系。得知天堑为难你,我便与他定好里应外合的时辰,携手给天堑一点教训。” 林楚蹙眉,林止的说辞合情合理,她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文 994 你怎么还不去死 “三房可是毁在我的手上,他……不恨么?” “长帆早就自请离宗,已经不是三房之人。” “当年三房对他做的那些事,哼。他在掌控修罗鬼域后,没有亲自带人去灭了三房,已经算是报答了养育之恩。” “三哥他……为什么要离宗?” 好端端一个富贵公子哥,远离了父母亲人,投身到朝不保夕的蛮荒之地。 图什么? 林止半垂下眼睫:“这是他的隐痛,等有机会你自己问问长帆吧。他的事情,若不愿亲口告诉你,那别人也没有资格透漏。” 林楚眨了眨眼,行吧。 虽然老尘不是修罗王,但能得知修罗王是自己人也不错。好歹不用再自相残杀。 “既然人是你招来的,你就负责通知下三哥可以收手了。天堑留给我来对付,你们谁都不要插手。” “就这样吧。”林楚拍了拍手心情大好:“你去通知三哥,我去教训作死的熊孩子。” 她跑的极快,一溜烟就没了踪迹。 刚才的质问略有些尴尬,只有远离林大美人,才能让她有片刻的喘息。 既然修罗鬼域已经不构成威胁,她就能专心致志的清理门户。 黑暗中,她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四不像风驰电掣般向她奔来。再之后,是步步相随的兽群。 林楚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扭过了头,都是她的子民,跟着就跟着吧。 “走,跟四哥他们会和。” 四不像腾空而起,一道金光飞驰如流星,映在黑暗的苍穹之上,一闪而逝。 兽林深处的婉言,三营主以及护国军众人皆很安静。夜幕中盘膝而坐,眉目平和而舒展。 自打离开上京,他们日夜忙着赶路。尚不及休息就给丢来了天堑。 再之后,便是连番征战。 这一番操作下来,人人都成了强弩之末,体内紧绷的那根弦几乎就要断了。全靠意志力撑着。 然而,在难得安静的调息之后,他们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忽然觉得耳聪目明,周身疲态尽去。仿若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桑柔和沈行等人坐在远处看着,两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桑柔的眼底满是羡慕与沉思,而沈行则略显焦躁。眼底渐渐生出了嘲讽。 “呵,说的多么大义凛然。还不是丢下这些老弱病残,自己逃走了?” 沈行眉心紧蹙,眼底渐渐卷出暴虐,一脚踢飞道旁的石子:“我就不该对那个只会说大话的人,有什么期待!” “你……你别这么说。”桑柔怯生生开口:“林六爷,不是那样的人。” “她走了这么久?你瞧见她回来了么?瞧见救兵了么?” 沈行冷哼:“林楚,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唰! 铁器冷光的余韵在暗夜中荡开,森冷的杀气将沈行笼罩。 婉言冷若秋霜,手中宝剑直抵在沈行的咽喉。 “诋毁林六爷,死!” 死亡近在咫尺,沈行眼中却并无惧怕。神色间越发嘲讽。 “ 难怪林楚能让你们这些女人死心塌地,原来凭的是裤裆里的功夫。” 他狠狠吐了一口浓痰:“跟这种人相提并论,是小爷我的耻辱!” 婉言眼底荡出狠戾,在沈行脖颈上割出一条血痕:“找死!” “呵。”林中传出清冽而冰冷的微笑,雪山泉水般的声音在暗夜中传来。 “既然这么羞耻,你怎么还不去死?” 正文 995 你怎么还没死 婉言身躯一颤,惯常冷厉的眼底深处生出罕见的华光。手腕一时没能控制,再一次割破了沈行脖颈的肌肤。 “嘶!” 沈行蹙眉,杀人能痛快些来么?一刀一刀慢慢割算怎么回事? “师父!” 端木言喜上眉梢,像只快乐的小鸟,飞扑向金狮背上威风凛凛的女人。 “站住。” 她的去路被林长夕堵得严严实实,后者桃花眼中一片冷沉:“你一个女子,动不动就对男人投怀送抱,成何体统?” 端木言朝他翻白眼:“关你什么事?” 林长夕面色白了白:“你的事自然与我无关,但我六弟还是需要脸面的。” 端木言轻哧:“年龄大的人果真满脑子迂腐!林大爷,你年龄大了就躲远些。免得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辈,冲撞了您的老胳膊老腿!” 林长夕面色更白,气的嘴唇发颤:“你……你这个……,我……我滴个乖乖!” 林长夕瞪大眼,他看到了什么? 林楚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野兽大军。 一眼望去,无数攒动的兽头上,各色明亮如灯的眼眸,乖巧而温顺的半垂着。 在林楚抬手的瞬间,它们静悄悄卧倒在她身后,如乖觉温顺的猫狗。用思慕而崇拜的眼神,盯着不远处风华绝代的一人一狮。 “快,掐我一把。”林长夕深呼吸:“我怀疑,我在做梦。” “好的。”端木言含笑,在他上臂又快又恨的拧了一把。 “啊!” 林长夕疼的尖叫,恶狠狠瞪着端木言:“你掐我做什么?” “为了满足你的愿望啊。” 端木言抬手理了理头发,圆润的眼眸亮晶晶的如同两颗黑葡萄:“怎么年龄大的人不但思想迂腐,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呢?” 她摇了摇头表示了沉痛的惋惜。在林长夕暴走之前,蝴蝶般扑进了林楚的怀中。 “师父,你把它们都收服了吗?好厉害哦!言儿最崇拜师父了!” 她一双大眼亮晶晶,含情脉脉的眼神让林长夕瞬间黑脸:“不知检点!有辱斯文!” 林楚遥遥瞧一眼林长夕,唇角笑容意味深长:“我这四哥,什么时候成了个讲究斯文的学究?” 上京林家的小四爷,常年混迹市井瓦肆,什么混账事情都少不了他。 忽然说起有辱斯文就……挺搞笑。 “林楚,你把这些畜生带过来,是想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么?” 温馨祥和的氛围,被冰冷突兀的男人声音打断。 林楚与端木言皆蹙了蹙眉,瞧向了面若寒霜的沈行。 “你怎么还没死?” 林楚的目光淡淡扫过沈行,将四不像交给端木言。修长笔直的双腿,向他走去。 夜风将她衣袍掀起,行走间翻飞如旗。她眸色深沉如海,闪过细碎而冷凝的光。 沈行呼吸一滞,自心底生出难以言表的寒意。被那个人盯着,他竟……如被扼喉般,似已没了生机。 “怎么?”尊严令他不能退缩,沈行硬着头皮挺起胸膛:“被我说中了心事,你打算杀人灭口?” 正文 996 被师父迷住,不丢人 林楚的目光自沈行面庞滑过,落在他颈间驾着的剑锋上勾了勾唇。 下一刻,素白修长的手指捏起剑身,使它远离沈行的脖颈。 “既然不想杀他就把剑放下吧,举了这么久,不累?” 婉言面色微红:“我……我忘了。” 她被少主号令群兽的风采眯了眼,一时把其他的忘了个干干净净。 端木言朝她抛去个温和的笑容。被师父迷住,那是你有眼光。一点都不丢人! 林楚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去歇会吧,熊孩子我来教训。” “你想让我杀人灭口么?” 她忽而扭头,瞧向满面嫌恶的沈行:“选个死法吧。” “……嗯?” 沈行愣了,杀人灭口什么的,一刀下去不就完事了?头回听说,让人选死法。 “让人死亡的方法有很多,我允许你自己选一个。” “如果你选择毒杀,那会非常不幸。毒杀,不会让你在睡梦中死亡,只会让人出现神经麻痹,继而在半睡眠状态下出现胃部刺激而引发呕吐。但却因神经麻痹,无法动弹。” 林楚瞧着沈行,忽而勾唇:“所以,你的呕吐物会进入肺部和鼻腔,引起巨大的呼吸痛苦和肺部灼烧感。被毒杀的人在死前,至少要忍受剧烈的煎熬半盏茶时间。” 四下一片寂静,林楚对毒杀的描述让人觉出身临其境的恐惧。尤其沈行,面孔一片苍白。 端木言狠狠打了个哆嗦:“在半醒状态下,清晰感觉到被呕吐物窒息死亡,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想想就……好痛苦。” “毒杀,你喜欢么?” 林楚幽幽瞧着沈行,见他肤色苍白如雪,唇畔笑容便深了几分。 “看来你并不喜欢毒杀,那我们换别的。割喉切腹,怎么样?” “不过,我首先要说明一下,割喉切腹不仅痛苦,而且死亡成功率并不高。” “一来是因为割破肌肤的痛苦会非常剧烈,而且超过九成的人找不到正确位置和深度。” 林楚耸耸肩:“比如我,我这一刀下去,只会让你白白遭受痛苦和伤痕。” “血会自凝,割破的伤口会自动结痂止血。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若特别钟爱割喉,我可以在你原来切割的伤口上再割一次。”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多割几回,总能成功。” 这一次,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哆嗦。莫名觉得,脖子好痛。 “割喉你喜欢么?” 林楚盯着沈行面颊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尽,才再度开口:“不喜欢我们就再换一个。溺毙,也是可以的。” “人在水中窒息的过程很漫长,维持意识通常会有半盏茶以上。当你入水后,会本能屏气,避免水进入呼吸道。” “但由于缺氧,你会被迫进行深呼吸,使水进入呼吸道和肺部以及耳朵。强烈的水压,会如重锤一般反复碾压你的内脏,直到不堪重负死亡。” “死了还不算完,你的尸体会因为水的浸泡,变得肿胀面目全非,腐臭不堪。啧啧……” 林楚摇头:“画面并不唯美。” 正文 997 莫非你是东西? 林楚瞧一眼沈行,叹息道:“看来,溺毙,也不是你心中所想。依据现有条件,那便只剩下投缳了。” “当你脖子被斜上方吊起形成一定的角度,向脑部提供的血液,会刹那间停止。” “而此时,你周身的重量都压在脖子上,颈动脉也自然会被堵死。这时候,你的手脚想动也动弹不了,只能感受到空气从身体中抽离,所造成的连绵不绝的痛苦。” “之后,你的身体会被拉长。头部会与颈椎骨分离,舌头与眼睛会突出体外。死状实在也称不上好看。” 林楚勾唇,束手而立。清冷的声音在兽林中侃侃而谈,将沈行眼底的战栗瞧的清清楚楚。 “我这人一贯公平公正,又心软胆小,瞧不得人受委屈。” “死亡的法子这么多,你挑一个吧。我会满足你临死的愿望,你就不必太感激我了。” 众人听的嘴角一抽,能将死亡描述的惟妙惟肖的生动。您对心软胆小这两个词,是不是有点误会? “林……林楚!” 沈行被她描述的泛起一波波的恶心,颤抖着瞪向她:“你不是个东西!” “我是人。”林楚丢给他个看白痴的眼神:“莫非你是东西?” 沈行…… 又被伤害到了! “我看你这样子也是不想死的。”林楚收起了眼中的嬉笑:“既然不想死,就留着你这条命。跟我一起去挽救天堑吧。” 沈行:“……嗯?” 画风转移的太快,沈行的脑子一时没跟上趟。 “怎么?”林楚蹙眉:“有胆子让我将你杀了灭口,没胆子堂堂正正的去战斗?” “天堑可不能就这么覆灭,毕竟这里可是提供给那些走投无路的家族弃子,唯一翻身的机会。” 沈行抿唇,林楚呵一声:“不敢,就算了。” “谁说小爷不敢?”沈行挺起了胸膛:“小爷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小爷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的男人。” “那感情好。”林楚勾唇,笑意直达眼底:“咱们走吧,到外围找人去。” “六爷威武!” “我家六弟就是这么优秀。” “言儿最喜欢师父了!” “六爷,您快跟我说说,您是怎么收服这些大家伙的?” 众人叽叽喳喳围上林楚,气氛空前的热烈。 沈行远远站着,眼底呈现出几分纠结,更多的却是羡慕。 “我早同你说过。”桑柔眼睛亮晶晶:“林六爷,她是世间少有的英雄。她,从不会让人失望。” 夜色掩去了她面颊上薄薄的红晕,没有被兴奋中的任何一个人发现。她抬腿,坚定不移的向林楚走近。 “沈公子,我们呢?” 黄字营其余人站在沈行身侧,有心靠近林楚,又怕沈行翻脸。纠结的脊背冒汗。 “当然跟着去!”沈行黑着脸:“不能让那个人将咱们看扁了!” 林楚眼角余光瞥见沈行加入了队伍,笑容深了深。猛一挥手:“走了!救人去!” “林楚。” 沈行选了个没人的机会凑近林楚。 “我刚才没有选择死亡,才不是被你说的死法吓到了。是不屑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 他深深呼吸,瞧向远方:“小爷,还没有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小爷是如何笑傲天下的!” 正文 998 我能护住谁? 林楚神色懒倦:“笑傲天下前,是不是可以先笑傲下天堑呢?英雄?” 沈行先是一愣,继而唇角轻扬,眼底生出华光:“好!” “四不像,领路。” 彼时,在天堑一座绝壁之上,月出云领着的人,被困了整整一日。 她们本想要突围,却被神出鬼没的恶鬼驱赶的,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加上光线昏暗,饥寒交迫下头晕眼花,慌不择路中,反而离着山谷口越了越远。 等到好不容易打退了一波攻击才发现,他们竟被困在了山上。山路崎岖难行,想要走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我不行了。”有女子低低呻吟啜泣:“我不想死在这里。” “谁想就这么死?我还没有娶亲呢!” “要不,咱们投降吧。修罗王不就是想要天堑么?左右天堑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想占就占呗。” “就是,连营主都跑的没了影。咱们还死守着这里,有什么意义?” 四下纷乱而嘈杂,颓靡忧伤的气氛迅速蔓延。 “小姐。” 绿衣女抿了抿唇,将几乎快要干瘪的水囊递给月出云:“您喝点水吧。” 月出云面色苍白,连番征战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先前的意气风发,终究被现实磨灭。 即便她再高傲,也不得不承认,眼下残酷的局面,她无能为力。 自打发现前无去路时,她便靠在山顶一颗云松树下闭目养神。任四下怨声载道,连手指都不曾动弹过半分。 “您带着人打退了恶鬼三次攻击,始终水米未沾唇。喝口水,润润喉咙吧。”绿衣女半垂着眼睫,声音有些急迫。 月出云缓缓睁开了眼:“你不是也没有喝过水?我撑得住,你喝了吧。”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声带已经因为严重的干涩受到了损伤。但她并不在意。 “奴婢不渴。”绿衣女恭顺而焦急:“咱们这些人如今全靠小姐护着,您千万不能倒下。” 月出云唇角勾了勾,眼底笑意讥讽微凉:“我护着?我能护住谁?” 绿衣女咬了咬唇:“小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奴婢心里清楚,若没有您,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有些人自愿被猪油蒙心,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议论声有那么一瞬的停滞,不少人眼底都生出了不满。瞧一瞧树下冷沉如冰的月出云,却缩了缩脖子,并不敢开口。 “小姐您就喝口水吧,奴婢还等着您带领奴婢回家去呢。” 月出云终于动容,伸手接过绿衣女的水囊。却也只喝了极小一口,便将水囊递向了绿衣女。 “你也喝些吧。” 绿衣女垂眸,将水囊小心翼翼收好,似捧着珍贵的宝贝:“奴婢真的不渴。等小姐想喝的时候,只管吩咐奴婢。” 月出云眸色微闪,瞧绿衣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真诚。 “你是个好样的。我往日眼高于顶薄待了你,若能撑过今日的危机。待咱们回月家后,我会让阿爹给你涨月奉。就按一等大丫鬟的月银给你。” 绿衣女头颅低垂,没有人能瞧清她眼中情绪。她声音极低,似激动到颤抖:“奴婢多谢小姐。” 彼时,她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紧缩着,指尖刺破了掌心娇嫩的肌肤。骨节都泛出了青白。 正文 999 人不如畜生 “老子再也受不了了,老子要吃东西!” 人群中忽而爆发出一声怒吼。 下一刻便见个魁梧而高大的男人,提着手中的尖刀,快步飞奔向守在人群外围的两头斑斓猛虎。 事发突然,众人不及反应。眨眼功夫,他便已经凑在了猛虎跟前。 “薛奎,你给我站住!”月出云瞳孔猛缩,大力攥住破军刀起身。 她的声音冷厉而阴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薛奎的脚步下意识停了半瞬,便被身边人给攀住了臂膀。 “薛大哥,你别冲动。”紧紧扯着他的圆脸壮汉急声说道:“那是出云小姐的爱宠,不能随便乱动。” “什么爱宠?不就是两只畜生?”薛奎瞪眼:“畜生就该成为人的奴隶。老子的肚子饿了,被老子吃掉是它们的造化!” 月出云眯了眯眼,周身气息越发暗沉。绿衣女被她眼中的肃杀吓得缩了缩脖子。 “薛大哥,大花二花不是普通的宠物。”绿衣女急声开口。 “它们的嗅觉听觉都强过我们。连番攻击下,若不是它们示警值守,咱们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危险。” “就是,就是。” 四下一片附和,薛奎的双眸却越发赤红。 “老子能活着,是老子自己有本事!跟那些畜生有什么关系?在你心里,莫非认为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如两只畜生?” 绿衣女一时语滞,薛奎却已别开了眼,扯着嗓子喝道:“咱们被困这么久,又累又饿。没有体力怎么应付下一轮的攻击?有现成的吃食,为什么不能吃?我就问你们,谁不想吃?” 四下静了半瞬,能听到空气中浮动的清晰吞咽声。月出云的脸色更黑。 众人摄于月出云的威严,没有人敢出声迎合。 绿衣女咬了咬唇:“大花二花从出生就跟着我们小姐,小姐待它们像自己的朋友。你们不能吃掉它们!” “呵。”薛奎冷笑:“所以,出云小姐宁愿将两只畜生当做朋友,也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们?” 绿衣女面色苍白:“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奎冷哼着扭头,将视线转向倒伏的人群:“都听见了么?在高贵的出云小姐心里,我们的命连只畜生都不如!你们还要为她卖命么?” 众人身躯瑟缩,这一次不少人的眼底都生出了渴望。暗暗打量着守在最外围的两只老虎。 它们被月出云饲养的极好,皮毛油光发亮,膘肥体壮。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恶鬼攻击,两只老虎的体力也已经快要到了极限。这时候若是放手一搏…… 嘭! 众人旖旎的心思,被沉闷巨大的声响打断。 薛奎庞大的身躯被月出云一脚踹了出去,直直撞上了一侧的山壁。他尚不及站起,便被月出云一脚踏上了他的面颊。 “跟我的大花二花比,你也配?” 饥饿与疲累交织下的薛奎冷不防挨了月出云的重击,头昏脑涨气血翻涌。极度的晕眩尚未过去,便又被月出云踩上了脸颊。 疼痛与屈辱瞬间涌出,薛奎暴怒,眼底翻滚出愤怒怨恨的冷。 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一把攥住了月出云的脚踝,大力挥出。 月出云全无防备下身子一个趔趄,毫无征兆翻下了悬崖。 正文 1000我凭什么听你的 嗖! 一道金色的弧线划过,纤细高挑一条身躯自金狮背上弹起,毫不犹豫朝月出云坠崖的方向跃下。 “剩下的人,交给你们了!” 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荡在天地。 “师父!” “六弟!” “六爷!” 天堑众人只觉一片眼花缭乱,数条身躯齐齐奔直山崖边。唯有一冷艳女子捏着根银针,静静伫立在人群中。 “你们都中毒了,最好别动。”她说。 “没中毒也打不过我。”婉言挑眉,与素问站在一处:“不信,可以试试。” 冷风幽幽,灌了众人满口。绝对的强权之下,没有人敢乱动。 绿衣女缩了缩身子,眼底极快闪过一抹沉思。林楚还有婉营主?他们怎么来了?! 山崖下,月出云身子虚弱而柔软,提不出半点力气。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边缘。 然而,腰肢一紧,被人一把捞住了腰带。下一刻便装进了一副柔软的胸膛。下坠的力道戛然而止。 这个触感…… 月出云茫然抬头,瞧见林楚绝美清冷的面庞时,瞳孔猛然锁紧。 再往上看,她常用来作战的那根甩棍竟变的如藤条般柔软。另一端也不知固定在了哪里,将她们两人的身躯给牢牢吊住了。 “你……。” “不想死,就给我配合些。”林楚声音冰冷,半点温情也无。 “林楚,我凭什么听你的?”月出云挑眉,态度冷硬。 林楚呵一声,语带讥讽:“堂堂巫族月氏的小姐,不是号称天纵英才?竟被人暗算到这个地步,丢人!” 月出云哼一声:“我又没让你来救!” “我这人一贯喜欢热闹。”林楚淡笑:“你活着会比死了,更有趣。” 月出云挑眉,还要争辩,林楚唇畔的笑容却已一瞬冰冷:“别动!除非你真的想死!” “我月出云,从不欠人人情。你休要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承认你比我强。” 林楚忍不住朝天空翻了个白眼:“你有空计较这些,不如好好想想,你月出云一身的本事,怎么就阴沟里翻了船,叫个小小的薛奎给险些弄死?” 月出云狠狠蹙了眉头,俨然陷入了沉思。林楚唇角轻勾,对她的表现相当满意。 即便月出云再怎么疲累,也断不是薛奎之流能够暗算的。被丢下悬崖那一刻,月出云能明显觉出手脚的绵软无力。这一切,都不正常。 “我身边。”月出云眸色一冷:“有奸细!” 林楚稍稍提点,月出云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林楚勾唇:“锄奸扫黑什么的,都得等到了上面再说。你现在还坚持不让我救么?” 瞧见林楚眼中的戏谑,月出云脸色黑了黑,却极快的和缓:“多谢六爷相救。” “孺子可教。”林楚点头:“准备好了么?” 月出云目光闪了闪,准备……什么? 嗖! 她的问题尚未出口,忽觉身躯一颤,猛然上升。速度之快,如风驰电掣。四下景物在眼底皆成了闪过的线。 似乎只眨了眨眼,她与林楚就已经站在了悬崖之上。 瞧见月出云惊愕到近似透明的苍白面色,林楚一声低笑:“都已经安全了,这么舍不得放开我?” 正文 1001你才是畜生 林楚的声音低悦慵懒,带着缱绻的温柔。似一只无形的手,勾的人心里痒痒。 月出云面色绯红,眼底带着恼怒,狠狠瞪着林楚。 她身体柔软无力,根本没有办法离开林楚靠自己站立。这人心知肚明却还…… 她狠狠蹙眉,世上怎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素问。”林楚扬眉,朝人群中扫了扫:“过来给她看看。” 素问接过月出云,扶她坐下。手指自然搭上了她的脉搏。 “师父。”端木言笑嘻嘻朝她招手:“这些人都被控制住了,言儿厉害不?” “可别吹牛。”林长夕瞥她一眼:“要是没有我们单靠你一个,能控制住谁?” “明明是素问的药比较管用,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抢功么?” 护国军其余人彻底无视了两人的唇枪舌剑。 钟思瞧向林楚:“这些人怎么处置?” 林楚挑眉:“那个薛奎,杀了。” “凭什么?”薛奎被萧隐仇按在地上,奋力挣扎:“我又没得罪你!” 林楚眼底荡出一丝戾气,收好甩棍,一步步走向薛奎。 她的身躯纤细修长,长相清美。但,极黑的瞳仁深处陡然迸射出的沉冷杀气,逼的薛奎不自主打了个冷战。 与她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呼吸困难。仿若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半个字都说不出。 “那两只老虎,是守护了你们一夜的功臣吧。” 薛奎身子抖了抖:“那……那又如何?” 林楚居高临下盯着薛奎,声音冷硬如冰:“你们与恶鬼战斗时,它们冲锋陷阵。你们原地休息时,它们在外围警戒放哨。它们虽不是人类,却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个都要勇猛。” 清冷的目光如剑,缓缓在四下扫过。众人心中有愧,不敢与她目光相触。 “它们,是天堑当之无愧的英雄!若是没有它们一次次的预警,你们如今还能悠闲的坐在这里想着怎么分肉?” “大花二花是小姐最钟爱的宠物,你们若是伤害了它们。我们小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绿衣女狠声开口:“巫族月氏的愤怒,你们有几个能承受得起?” “让她闭嘴!” 林楚蹙眉,向绿衣女投来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绿衣女面色一白:“我……林六爷若是不喜欢……。” 嘭! 穆亦文一拳捣在了绿衣女太阳穴上,直接将人给砸晕了。 “女孩子就该像霜霜一样斯斯文文,话那么多,真讨厌。” 他盯着自己方才打过绿衣女的手愣了愣,眼底生出嫌恶和痛苦:“霜霜,我脏了,我碰了别的女人。” 林楚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她身边这些个人……都是什么类型的神奇脑回路? “你,可以死了。”林楚的下巴朝薛奎扬了扬,声音淡漠如水。 “那两个畜生……。” 啪! 薛奎话音未落,便被林楚结结实实一巴掌扇在了面颊上。 “把你嘴巴放干净些!”她一把攥住薛奎前襟:“跟它们比,你才是畜生!” 正文 1002 都出来玩玩吧 “我……。” 薛奎吓白了脸,面颊的疼痛却让他的怯懦,变成了愤怒。 “那畜……老虎是月出云的,她跟你不是仇人么?我跟她的冲突,同你有什么关系?” 林楚气息一凝,唇齿间忽而荡出一抹浅笑,让薛奎生出深深的不祥。 “你说的对,你欠了谁,就该让谁把债讨回来。” “四不像。”她松开了手指,眼底闪过细碎冷芒如血:“交给你了。” 一道金光闪过,薛奎被金灿灿的大家伙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吼!” 狮吼如雷,震的薛奎气血翻飞,险些昏厥。 “你们,也都出来玩玩吧。”林楚缓缓开口,慢悠悠退开数步。 “嗷呜!吼吼!昂!” 嘹亮的动物啼叫在山谷中回荡,交汇成震撼人心的乐曲。 这一刻阴霾尽去,旭日初升。 黑压压一群野兽,自山道上洪水般冲来。眨眼间,淹没了薛奎的身躯。 惨叫在兽吼中回荡,却无人敢上前营救,甚至连求情都不敢。 四不像冷眼注视着薛奎被群兽折磨的奄奄一息,才打了个响鼻,迈着优雅的步伐跺向外围的大花二花。 这两只老虎,是被月出云用巫族秘术驯养的宠物,极通人性。 薛奎引起的风波,它们都默默瞧在了眼里。但遍体鳞伤的它们,除了眼睁睁瞧着,没有多余的精力阻止。 从方才开始,它们便陷入到焦躁而悲凉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噗! 四不像喷了个响鼻,抬起前爪分别拍了拍大花二花的后背。垂头丧气的两只老虎在一瞬间恢复了精神,黯淡的眼眸明亮如星。一瞬不瞬盯着四不像,那是对强者的崇拜与臣服。 刻入骨髓的血脉压制,让它们对四不像心悦诚服,感恩戴德。 众人呆呆盯着晨光中意气风发的狮子,和束手而立那道纤细窈窕的身躯,狠狠吞了吞口水。 阳光在林楚身后铺陈,为她冷沉的气息镀上一层温暖的金。 在那一刻,这人光芒万丈,如云端俯瞰众生的神仙,高不可攀。 月出云被这样的林楚震撼,她心里忽而涌起复杂。 这个人……终究会成为她无法企及的高度。 “刚才,似乎还有人对这两只老虎动过心思。不如,也去跟小可爱们玩一玩?” 众人身躯一颤,几乎将头颅埋在了胸口。 若说先前谁还心存侥幸,在听见林楚这么说时,已经彻底歇下了蠢蠢欲动的心。 这个恶魔是要将今天的闲事管到底了?!能把凶兽当作小可爱的人,谁敢惹? 林楚轻呵,眼底生出讥讽。 贪生怕死,欺软怕硬在这群人中,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很不爽! 她领导下的地盘,竟出现这么一群渣子,这是对她能力最大的侮辱。 她瞧了眼婉言,婉言身子一抖,悄然擦了把冷汗:“是我的疏忽。” 林楚目光深了深,自打她离开井水村,婉言就一路跟随。天堑的腐蚀与堕落,或许……与她们都没有关系。 是有人趁他们不在,钻了空子! “月出云,你自己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林楚抬手捏了捏眉心,抓内奸什么的,头疼心累!别人的事情,不想管! 正文 1003 良药苦口,大力拔毒 素问半敛了眉目,将月出云头上密密匝匝的银针粗暴的拔掉:“好了。” 月出云疼的嘶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太阳穴:“能不能轻点?” 她声音戛然而止,盯着自己的手指,眼底涌出狂喜:“我……我的毒解了?” 她被人下了药,连动动手指都成奢望。 但如今,她竟活动自如,甚至能感受到体内力量的充沛。 “嗯。”素问慢条斯理擦拭银针:“良药苦口,大力拔毒,好的快。” 月出云嘴角抽了抽。所以,素问方才那么粗暴的拔针,才是她快速恢复的关键? 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但细想想似乎……总有些怪异。 “多谢!” 她朝素问郑重抱拳。无论如何,素问都帮了她的大忙,她感恩。 端木言好奇的凑近素问:“良药苦口我听过。若拔毒,真的需要那么大力气么?” 素问神色冷淡而严肃:“并没有。” 端木言眸色微闪:“那是……。” “她先前处处针对六爷,这是她挣的。” 月出云??? 所以她是被人戏耍了么? 你们暗算别人不该偷偷摸摸的?这么大声还当着受害者的面公然谈论,真的没有问题么? 她抽了抽嘴角别开眼,假装没听见! 林楚眯了眯眼,总算月出云三观还比较正常,不是个糟心玩意。 月出云吸了口气蓦然起身,她周身在瞬间荡出的阴鸷杀意,吓得周遭的人身子抖了抖,几乎缩成了一个球。 月出云飞快扫一眼安静如鸡的人群,眼底生出讥讽。 这就是她拼了命想要维护的同伴?再看看林楚和她身后英气勃发的了了几条身躯,忽然心塞。 真……不值啊! 她快步自众人面前走过,在绿衣女身前站定。 萧隐仇下意识松开了桎梏着绿衣女身躯的手指,往旁边躲了躲。 月出云扫一眼绿衣女,眉峰紧锁:“还没醒?” “简单。” 素问缓缓上前,掏出根又粗又长铁棍样的针。噗一声狠狠刺进绿衣女一处大穴。 陷入昏迷中的绿衣女身子猛然抖了抖,眉峰猛然蹙紧。唇齿中传出痛苦的呻吟。 “好了。” 素问面无表情拔下银针,带出一抹妖娆的血线。 绿衣女啊一声睁开眼:“痛!” 众人瞧的也跟着抖了一抖,就……好疼。 林长夕,萧隐仇和穆亦文瞧的眼皮子直跳,下意识离素问远一些。 她可是来自神农药局的药师,最知道人体痛感最清晰的地方在哪里。绿衣女被扎这一下,绝对不好过。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可怕么? 月出云瞧的心情复杂,原来……刚才这位药师美人还对她手下留情了?忽然觉得好庆幸是怎么回事? 绿衣女睁眼的瞬间就瞧见了月出云,巨大的不祥让她面色惨白,下意识再度闭上了眼睛。 月出云蹙眉,眼底闪过戾气。抬脚重重踹上绿衣女的小腹:“起来!” 绿衣女面色更白,死咬着牙关不肯睁眼。 她绝对不能醒过来!她若醒着,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正文 1004 成全了你的心愿 绿衣女是月出云从月家带出来的贴身丫鬟,她对月出云的性子了如指掌。 这位小姐是个天纵英才的武者,在武学一道天赋惊人。 或许,是太过于专注武道巅峰,她在别的方面就非常迟钝。 比如头脑…… 她暴躁,易怒,直率,轻信他人。遇见什么事情都只凭一腔热血和冲动,从不过多考虑。 所以,只要她忍一忍,月出云绝不会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下杀手。等到月出云怒气消了,还不是她说什么都成? 这个傻子,终究还是要被她玩的团团转! “这么喜欢装死?”月出云勾唇,笑容中添了残忍:“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愿。” 唰! 破军刀高高举起,阳光下灌满了力道,带着开碑裂石般呼啸的风声,狠狠砍向绿衣女的脖颈。 “小姐。” 在破军刀距离脖颈不足一寸时,绿衣女柔柔睁开了眼。虽神色表情皆虚弱不堪,声音却极具有穿透力。 月出云的手臂一颤卸了力道,破军刀堪堪停住。 绿衣女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对月出云极其了解。她能感觉出月出云刚才出手没有留丁点余地。她若还不醒,就永远不用醒了。 她这位小姐自诩虚怀如谷,从不屑对弱者动手。她只要表现的足够虚弱,月出云最终会放过她。 只要她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柔柔睁开眼睛,虚弱无力的朝四周看了看。瞧见月出云时,眼睛亮了亮。 “小姐,您还活着?” 绿衣女的面庞浮上喜色,挣扎着便要起身。却因为过于虚弱,爬了数次都爬不起来。 眨眼间,她眸色氤氲,自责而痛苦的瞧着月出云。 “是奴婢……奴婢没用,没能保护小姐。” 四下寂静,绿衣女嘤嘤哭声时断时续,撩拨的人心绪难宁。 她哭的若梨花带雨,瞬间能勾起旁人的恻隐之心。 “出云小姐。”有人低低开口求情:“绿衣姑娘的确很担心你,若不是被林楚的人打晕,断不会弃您于不顾。” “对。”立刻有人附和:“林楚不由分说就打晕了绿衣姑娘,就是存心挑唆你们主仆的关系。您可千万别上她的当啊。” “呵。” 山巅上传出清冷悦耳的低笑。 下一刻,两个开口求情的男人面前一花。便瞧见林楚笑吟吟站在他们面前,清美的眼底深处,是深邃如海的细碎星芒。 “你们说我想挑拨她们主仆的关系,是么?” 她的声音沉冷而无波,听的人生出彻骨的寒。两个男人狠狠吞了吞口水,半个字也说不出。 林楚笑容一顿,眼底生出讥讽:“凭她,配么?” 四下陡然静默,再无人替绿衣女开口,显得她的哭声空旷巨大,中气充沛。 绿衣女心中颤了颤,抿着唇止住了哭声。 “小姐莫怪林六爷,她也是为了您好。毕竟您是天堑第一,又是月氏嫡出的小姐。谁不想得到您的青眼,此生便能平步青云?”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奴婢知道的太多,活着的确妨碍了许多人。” 她微转头,幽幽瞧向林楚,不胜柔弱:“奴婢一点,都不责怪林六爷。” 正文 1005 可是人家脸皮厚 林楚幽幽瞧着,忍不住想要给绿衣女点个赞。 这糟心玩意当个贴身丫鬟实在太屈才,若是送到勾栏瓦肆去唱曲演戏,一定能当个头牌。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不放弃挑拨离间。 企图让所有人认定是林楚嫉妒月出云,才想要将月出云身边人一个个杀掉,来达到打击削弱她的目的。 “瞧见了么?” 林楚侧身,一一扫过自己带来的人:“这种无中生有,栽赃构陷的本事。你们跟她比,可是差远了。” 绿衣女的哭诉有一瞬的停滞,不可置信的瞧着林楚。 她已经这么惨了,哭的又这么美,男人们不是该对她呵护备至,全无防备的么? 这个人怎么…… “师父,言儿哪里比她差了?” 端木言撅着嘴,不服气:“样貌,家世,性情,她哪哪都不如我。你为什么只夸她,不夸我?” 林楚微笑:“她的样貌,家世,性情何止不如你?咱们护国军哪一个都比她强。可是人家脸皮厚啊!” 她的目光幽幽,在身侧同伴面上扫过:“你们哪个,有人家会装?” 众人纷纷摇头:“这个,真没有!” 其余人听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骂人骂的如此清新别致,实在惹不起。 绿衣女面色焦黑,彻底哭不下去了。 她心中恼怒,袍袖下双拳紧握。这个林楚,有病吧! 她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耍弄了一些小手段,林楚一个新来的,怎么就不能忍一忍? 说到底,他们一点损失都没有,凭什么骂她?真是贱人! 绿衣女半垂着眼眸,将所有情绪隐藏。深呼吸后,用颤抖的眼神看向了月出云。 “他们不信任奴婢,奴婢一点都不在意。”她哀伤而真诚:“奴婢只要有小姐的信任,就足够了。” 她双眸水汪汪,充满希冀的瞧着月出云。眼泪无声滑落,如珠落玉盘,晶莹而剔透。 绿衣女的眼泪,掉的极其富有美感,不似旁人涕泪横流,满面的水光。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恰好能从眼睛正中垂落,绝不在眼眶打转,也不在面庞停留。 滚出后,珍珠便直接落地。莫说是男人,即便是个女子也能瞧的心碎。 绿衣女很自信,瞪着眼睛看着月出云。 她的眼泪是她无往不利的武器,自来就没有人能抵挡住。何况,是这个从小将她当妹妹一般护着的傻女人?! 月出云垂眸,深深瞧着绿衣女,缓缓蹙了眉头:“我信你。” 绿衣女嘴角不可遏制的勾起了弧度,眼泪却掉的更凶。 “我信你。”月出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猛然翻滚出滔天的戾气:“我信你,我就是个棒槌!” 啪! 一巴掌狠狠落在绿衣女右边面颊,打的她的头颅重重偏了过去。面颊上火烧般的疼痛,让绿衣女瞬间愣怔。 她唇角边溢出血丝,捂着发疼肿胀的面颊,呆呆瞧着月出云:“小姐,你打我?” 啪! 第二巴掌更加的清脆,绿衣女整个人都被月出云的掌风带翻在了地上。 月出云一脚踏上她的前心,左手攥着她的衣襟将她提起。她勾了勾唇,笑容阴冷而残忍。 “打的就是你!” 正文 1006 你算什么东西 巴掌如同绵密的雨,将绿衣女笼罩。也不知她是不敢躲,还是躲不开,瞬间就被打成了猪头。 而月出云完全没有收手的打算。 石菲菲砸了砸嘴瞧的满有兴味:“好歹是个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打起人来,还没有我们这些勾栏出身的斯文?”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很赞同。 扯衣服,扇巴掌,这不是市井泼妇的行径做派么?实在不像高傲的月出云能做出来的事情。 “别打了!别打了!” 面颊剧烈的疼痛,让绿衣女彻底丧失了理智,再顾不得伪装她优雅虚弱的人设。咬着牙,在掌心里灌了力道,伸手就去推月出云。 但她根本不是月出云的对手,推搡间,两只手又被月出云抓挠出道道血痕。 “你给我住手!”绿衣女怒了,一声怒吼如雷:“月出云,你敢这么打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声音尖利而阴冷,满是怨恨和毒辣。与她往日沉静温婉的样子大相径庭,一下子惊呆了所有人。 “阿爹?!” 月出云殴打的动作顿了一顿,眼底忽而掀出讥讽与愤怒:“阿爹也是你能叫的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阿爹?! 林楚眯了眯眼,这个称呼似乎透露出……某种八卦的味道。 林楚眼睛瞬间亮了,这两个人之间看来有故事啊! 月出云最后朝着绿衣女的面颊挥了一巴掌。瞧见她脸上再没有一块好肉彻底变了形,才满意的收手起身。 但踏在她前心的脚掌并未移开。 “把你的脚拿开!” 绿衣女爱惜容貌胜过生命,即便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清楚大约不会比猪头强多少。 她的内心极度崩溃,彻底卸下了伪装。 她挣扎了数下,实力的悬殊不得不让她放弃,与月出云硬碰硬的打算。 “月出云!”她瞪着眼,再不掩饰眸中的恨:“我是你的妹妹!你这么对我,阿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月出云蹙眉,猛然加重了脚上的力道,踩的绿衣女险些背过气。 “跟你说过了,那是我的阿爹。你一个靠爬床上位的倒夜香贱婢生出来的野种,连族谱都没有资格登记。你哪来的阿爹?” 四下响起抽气声,谁也想不到,绿衣女的身份居然这么劲爆。 绿衣女翻着白眼,努力呼吸着被挤压的稀薄的空气。 “你胡说!” 她咬着牙开口:“我阿娘是因为跟阿爹真心相爱才生下了我。若不是你阿娘嫉妒她的美貌,死活不肯让阿爹给我阿娘一个名分,我怎么可能自小成了你的奴婢?” 她越说越恨,眼底已泛起了猩红:“都是月家的小姐!凭什么你从小锦衣玉食,受到最好的栽培,族里所有人见到你都客客气气。而我呢?” 她呵呵冷笑:“我和阿娘住的是最偏僻的屋子,穿的是你们不要的旧衣服,吃喝都得看你们脸色,任谁都能欺负!我明明也是个小姐,我是月家的小姐啊!” 月出云眯了眯眼:“所以,你就在我的水里下了药,让我失去力气,想等修罗鬼域下一轮攻击的时候,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1007 这样说话,容易绝后 “所以,你利用大花二花,言语挑唆的薛奎对我不满。所以,你不遗余力的为我树敌,恨不能让我与林楚不死不休?” 月出云目光幽幽,随着每一句话出口,瞳眸便冰冷一分。 到最后,已然一片难掩的戾气。 “你三岁时的冬天,被你亲娘泼了冷水饿着,以博取阿爹的同情。若不是我将你捡回去,你早就高热烧死了。” “你说的偏僻院落,是月家最幽静的场所。你说你阿娘心悸怕吵,我才特意替你挑选了那个居所。” “你所说的旧衣服,全是每年我阿娘吩咐人为我定做的新衣。我知道你爱惜颜面,才谎称旧衣送给你穿。” “这些年你虽然没有小姐的名分,吃穿用度我哪一点都没有亏待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月出云脚下用力,绿衣女喷出了一口血。刺激的她面色越发狰狞。 “这是你欠我的!我本就是月家小姐,是你和你阿娘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荣宠!月出云,你和你娘都是该死贱人!” 嘭! 月出云一拳捣在绿衣女面颊,将她半个头颅都砸入到了泥土中。她双眸赤红,如同嗜血的妖魔。 “侮辱我阿娘,找死!” 嘭!嘭!嘭! 月出云放弃了高超的武艺,用最原始的力量,一拳拳击打着绿衣女的面颊。每一拳都落在与先前一般无二的位置,直到将她整颗头颅都砸入地下,与泥土成了平面。 “擦擦吧。” 雪白一方丝帕落在她眼前,带着淡淡的香。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舒畅的欢快:“为这种人伤心,不值得。” 月出云抬头,瞧见端木言朝她眨了眨眼,露出明媚的笑。 “大恩成仇你听说过么?有些人天生心术不正,没必要为他们浪费感情。” 林长夕瞧的撇了撇嘴:“这个刁蛮公主居然也会关心他人疾苦?不会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吧。” “四哥,你总这样说话,很容易绝后。”林楚瞧他一眼,颇嫌弃。 林长夕愣了愣:“为什么?” 林楚呵一声,不搭理她。瞧向端木言的眼神深了深,多了几分心疼。 小丫头这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 当年,花翎便是以一个外室女的身份强硬登堂入室,险些毁了她的人生。 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痛,没有人敢轻易提起。如今瞧见她对月出云的态度,该是终于对这件事情,释然了。 “多谢。” 另一壁,月出云接受了端木言的善意。用帕子擦了擦手,再瞧绿衣女时,眼中的痛恨已成了一片淡然。 她对这个人,已经全不在意了。 “咦?”端木言朝面目全非的绿衣女瞧了一眼,眸色不由闪了闪:“她居然……还活着?” 众人听的一阵唏嘘。 月出云出手狠辣绝然,绿衣女被揍成那样居然……没死? 姚纤纤挠了挠头:“天下,竟然能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么?” “你懂什么?”石菲菲撇嘴:“祸害遗千年。” 萧隐仇眼睛一亮:“这人的体质一定很特殊,不知道用她做的傀儡,会不会也跟别人不同。” 众人默默离萧隐仇远一些,时刻想着将活人制成傀儡的人就……挺变态! 正文 1008 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绿衣女直挺挺的躺着,若非胸膛间或的起伏,简直就像个死人。她伤的很重不能动弹,浑身疼的要命。 她眨了眨眼,好恨啊! 她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这些人为什么总要阻挠她的计划?! 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她唇角扬了扬,眼底闪过厉色。 以为控制住她就能高枕无忧了?这些贱人将来的下场,只会比她更凄惨! 她的光明,就要到了! “蓝衣虽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月出云静静注视着绿衣女,将她眼中的恨意瞧的清清楚楚,声音却平静无波! “但你们两个的感情却是极好的。她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孤单的紧,你去陪她吧。” 月出云的声音冷硬如冰,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我想,她一定很开心!” 绿衣女瞳孔猛缩,顾不得面颊上的疼痛,高声嚷道:“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亲妹妹,屠杀亲妹,阿爹不会放过你?” 月出云冷哼:“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她半垂着眼睫,眼底冷淡的不带半点情绪:“阿爹若真的在意你,你就不会是我的奴婢,更不会在我的维护下,才能过得像个人。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挑了挑眉:“当初将你送过来服侍我的时候,阿爹是给了卖身契的。” 绿衣女的叫嚷戛然而止,面色渐渐灰败。 她的眼睛因面部肿胀,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如今,连眼中最后一点神采都熄灭了。丑的让人不能直视。 “不会的。” 她拼命摇头:“不会这样的!我是阿爹的女儿,阿爹是爱我的。他……只是被你们压制惯了,才不敢表现出来。对,就是这样,是你!” 她猛然抬头,恶狠狠瞪着月出云:“是你和你娘,逼的阿爹这样对我。你们怎么这么卑鄙无耻下流?” “绿衣。”月出云撇了撇嘴:“想太多是病,得治。” “你说阿爹在意你,从你记事起,他让你喊过他一声阿爹么?哪怕是在私下里?” 绿衣女眼中的神采再度熄灭,成了再难复燃的死灰:“不会的,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月出云凝眉瞧着绿衣女,忽而别开了眼眸,眼中的狠戾在那一瞬间变作了平静。 “六爷,我痛快了。人你带走吧。” “嗯。”林楚深深瞧了眼月出云,这人真是……忽然间就升华了。 她先是打的绿衣女面目全非,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再将月家主从不在意绿衣女的事情告诉她,彻底毁了绿衣女的精神支柱。 杀人诛心,便是如此。 自此后,即便绿衣女能活下去,也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楚原先以为,月出云这个武痴,将脑子全放在了武学上,在其他方面都是个白痴。 瞧她对付绿衣女的手段,俨然瞬间开窍。 月出云终究是个聪明人。 “素问,人交给你了。” 素问面无表情的走近绿衣女时,她依旧在反复喃喃着不可能。 素问蹙了蹙眉,一针下去将人放倒,淡定的吩咐萧隐仇将人拖入队伍中去。 众人瞧的侧目,还以为绿衣女今日必死,没想到竟被林楚带走了。她把月出云的死对头带走,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正文 1009 月出云,你认真的么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月出云瞧着林楚,一扫方才的颓然,眼底再度生出璀璨的华光:“但是,我并不会因此承认,你比我强。” “嗯?”林楚挑了挑眉,觉得月出云的话题转移的有些快。 “你跟我有一场比试,忘了么?”月出云挑眉,目光灼灼盯着林楚。 她的锐气,在那个瞬间尽数回转,眼底一片骇人的华光。 在修罗鬼域到来之前,她们曾经以驯兽作为比试的内容。还为此,签下了生死协议。 端木言撇了撇嘴:“你是有病吧!我师父救了你,你还念念不忘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稀罕什么第一?简直是个白眼狼!” 月出云微勾唇角,并不在意端木言的咒骂,一味直勾勾盯着林楚:“我瞧你也有些本事,你若是真不敢比,就认个输,我也不是非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月出云,你认真的么?” 林楚蹙眉,瞧向月出云,眼底闪过细碎星芒。 她以为经此一事月出云的脑袋得到了升华,多少也能算个聪明人。原来她错了,蠢就是蠢,刻入骨髓的本性,哪那么容易改? “我很认真。”月出云说道:“言出必行,本就是为人之道。” “行。”林楚眉目中闪过烦郁的燥气。 她来这里也好久了,老尘和三哥也不知道谈的怎么样。一天天的事情这么多,烦得要死。 “驯兽什么的,还能有人比得过我们六爷?”石菲菲朝山口匍匐了一地,乖巧温顺的各色动物指了指:“那些都是跟着六爷来救人的,你们看不到?” 这一次,连天堑众人都不由点了点头。 兽林中的猛兽,他们都打过交道。对他们来说,那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竟能瞧见他们乖得大猫一样,不吼不叫的排排坐。 “救人什么的,我可没有看到。”月出云语声铿锵:“我刚才,在悬崖下面。” 沈行呵一声:“人若是不要脸,真的可以天下无敌。” 月出云的确没有看到林楚号令群兽的壮观,她那时候遭人暗算被薛奎打在了山崖下。若不是林楚舍命救她上来,她哪有脸面在这里说风凉话? 如今,却拿这个当作攻击林楚的缘由。 是真的……不要脸! 月出云一点都不在意众人嘲讽的目光,梗着脖子瞧向林楚:“我只相信我的眼睛,你当着我的面,若是能比我驯服的野兽还多。我就认输。” “不用那么麻烦。” 林楚挑了挑眉,她深深瞧了眼月出云,却并未从眼神中瞧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半垂下眼睫,清冷的眼眸扫向月出云脚边的大花二花。 “这两个是你驯服的宠物?” “是。” “就用它们两个来比比吧。”林楚不在意的说道:“我若是让它们能听我的命令行事,就算我赢了。” “这不可能。” 月出云扯了扯唇:“大花二花从小是我养大的,它们跟普通的宠物不一样,我拿它们当朋友。除了我的命令,它们谁的话都不会听。” “那是别人没本事。”林楚抬眸看她一眼:“你这回,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 正文 1010 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林楚。” 月出云蹙眉,神色一瞬郑重:“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大花二花的意志力一般猛兽可比不上,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你……。” “你们,坐下!” 月出云的喋喋不休被林楚简单一句号令打断。 噗通! 大花二花乖乖坐在地上,甚至朝林楚呲了呲牙。 月出云的内心有些微的凌乱,她一定是看错了,她怎么会看到那两个家伙在冲着林楚微笑?谄媚的微笑?它们那个表情,是在谄媚吧? 怎么可能! “你输了。”林楚收回落在大花二花身上的视线,淡淡扫向月出云:“服了么?” “这不可能!”月出云皱眉:“这是凑巧,不能算!” “那行。”林楚深深瞧了眼月出云:“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你们两个,过来。” 林楚转身,离开月出云一丈远。大花二花屁颠屁颠跟在她的身后,面颊上依旧挂着类似谄媚的笑。 “四哥,你累么?” 林楚笑望着林长夕,关怀备至。 林长夕心中略过暖流,瞬间垮下了半边身子:“累,简直累得要死。” 他的声音是虚弱的,神情却亢奋异常。 林长夕得意的在身侧同伴面上一一扫过。 看到了么?六弟多关心我?特意询问我累不累?这是我亲六弟,你们只能羡慕。 端木言撇撇嘴:“嘚瑟什么呀?也不怕乐极生悲!” 林楚唇齿含笑:“累的话,不如你趴下?我给你松松筋骨。” 林长夕即便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数百人的面大喇喇趴在地上。何况,这刚处理完那么多人的山巅上,实在也不怎么干净。 “等处理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回到营房里以后。你再来关心伺候四哥就行。”林长夕的桃花眼中荡起满足而喜悦的笑容。 有个贴心的六弟,真好。 林楚的笑容更胜:“怕是不行,等不及了。” 她猛然回首,瞧向了紧紧跟随的大花二花。 林长夕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隐隐生出不祥。 “上!” 林楚薄唇轻启,淡淡一个字吐出。 “嗷呜!” 虎啸如雷,两道黑黄相间的身躯闪电般扑向了林长夕。它们膘肥体壮身量极重,扑来时又用了全力。 噗通! 林长夕猝不及防下,被两只老虎彻底扑到。尚未反应过来,大花二花便站起身。一左一右伫立在他的身旁,硕大的虎爪抡圆了,朝他肩头,腰腹,大腿拍下。 啪!啪!啪!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听的人不由缩了缩脖子。 老虎力气那么大,被这么拍几巴掌就……好疼。 “你们干什么?”林长夕终于缓过了神,被拍的吸了好几口冷气:“滚开,小爷可从来不怕老虎!” 他才要起身,却把大花一屁股坐在了小腹上。下一刻,二花的虎爪,再度拍下。 林楚蹙了蹙眉:“轻一些,不能伤了我四哥。” 大花二花身子抖了抖,忽而放慢了拍打的节奏,似乎下手动作,真的轻柔了许多。 “出云小姐满意么?” 林楚挑眉瞧着月出云:“你的这两个小家伙,的确很听话。” 正文 1011这位小姐,请您自重啊 众人狠狠打了个哆嗦,恍然大悟。 林楚的驯兽能力,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不但喝令大花二花坐下,还让它们温柔认真的去替林长夕“按摩”。 至于被按摩者的舒适感,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楚她做到了。她让月出云的宠物,对她俯首帖耳。 想要驯服无主的动物很难,而驯服已经认主的动物,则是难上加难。 林楚不但驯服了大花二花,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张张嘴随便下个令,它们就照做。 容易的让人几乎怀疑,驯兽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你看清楚了么?”林楚挑眉瞧着月出云:“若是没看清楚,我还可以……。” “我输了。” 月出云轻轻叹息,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扬起了笑意:“输给你,我心服口服。天下能有你这样真心将动物当朋友的驯兽师,我很开心。” “今天,我就会离开天堑。还有我的右手……。” 她眸色微暗,却极快释然:“我月出云言出必行,给你了!” 她将破军刀交在左手,运足了力道朝右手手腕切下。 当! 破军刀砍在甩棍上,飞溅出明亮的火星子。 月出云眯了眯眼,瞧向近在咫尺的林楚:“你?” “我忽然改主意了,你的右手我暂时不想要,先留在你身上。”林楚神色懒倦,目光清淡如水:“等我什么时候想要,再找你拿回来。” 月出云咯咯笑,眼底闪过璀璨流光。一把扔了破军刀,张开双臂将林楚被抱得结结实实:“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我要跟你做朋友!” 林楚懵了,其他人瞧的更懵。 这两个上一刻还斗的不死不休,怎么忽然间就……抱上了?做朋友这么简单么? 继而,众人释然。 那两个,一个是桀骜尊贵的世家小姐,一个是英勇无畏的英俊少年。自古美女爱英雄,抱一抱,一点都不奇怪。 “嘶。” 林长夕瞧的吸了口气,连被虎爪子按出来的疼痛都忘了。桃花眼中难掩兴奋的光芒。 “六弟的春天到了啊!” “哼!”端木言很不高兴:“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大庭广众就抱着我师父。成何体统!” “你抱得还少么?” 林长夕轻瞥过端木言:“月家小姐和我六弟可比你般配多了,你千万不要去自取其辱。” 端木言朝他翻个白眼,一溜烟般冲向林楚。 奔跑间,一不小心踩中了林长夕的手背。毫不留情压上了全身重量,自他手背上踏过。 林长夕疼的面色巨变,再说不出半个讥讽的字眼。 “师父,你为什么抱着别的女人?”端木言专注的盯着林楚,圆润的眼底水汪汪:“你不要言儿了么?” 林楚终于从自己被人强抱的震惊中回过了神,伸手就去推月出云:“出云小姐,咱们不熟。” 月出云朝她眨眨眼,唇齿间意味深长的笑,令林楚打了个哆嗦。 “出云小姐,我……。” 月出云探出一只,轻轻按上林楚的唇瓣。下一刻,娇软红润的唇瓣便贴上了林楚的耳朵。 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耳廓柔软的触感令林楚周身僵硬。 这位小姐,请您自重啊! 林楚在右手灌注了力道,刚攀住月出云的臂膀,便听到她吐气如兰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女人。” 正文 1012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大 林楚整个人如遭雷击,手指搭在月出云肩头,忽而卸了力道。 月出云看着她的反应,满意的笑了笑。将身躯与她贴的更近,胳膊肘在她前心蹭了蹭。 “真软啊!” 林楚的脸黑了,她这是被人调戏了么?还是被个女人?! 旁人不知道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从他们的角度看去。这两人分明在深情相拥,贴的几乎严丝合缝。 无数人向林楚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能搭上巫族月氏的嫡小姐,这小子命真好。 林长夕满意喟叹:“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大。” 钟思石菲菲素问满目都是羡慕,她们也好想肆无忌惮的抱抱六爷。 “菲菲。”姚纤纤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迷人微笑,朝石菲菲张开双臂:“来吧,投入我的怀抱。我一点都不介意。” 石菲菲冷下脸,一脚踢向他的小腿胫骨:“滚!” 姚纤纤疼的弯下了腰,萧隐仇幸灾乐祸的呵呵笑:“活该!” 姚纤纤冷哼:“打是亲,骂是爱。老子这是甜蜜的疼痛,你个光棍不懂。” 萧隐仇笑声戛然而止,转头瞧向穆亦文:“秀才,纤纤讽刺我们两个……。” 彼时,穆亦文正紧紧抱着穆亦霜。穆亦霜乖顺的靠在他的怀里,虽然怀中的傀儡面无表情毫无温度,穆亦文却是一脸的满足。 萧隐仇,更心塞了! 天地间唯一愤怒的,就是端木言。 她一肚子怒火,挽了挽袖子打算好好教训下月出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结果,脑子一抽…… “放开我师父,让我来!” 她一句豪情壮志,再度震惊世人。 天堑众人面面相觑,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奔放么?为什么他们一个都没有遇到? 婉言抚了抚额头,颇有些一言难尽。少主这该死的魅力,将来可怎么收场? “少主威武。”三大营主兴奋低呼:“一下子给咱们弄来两个夫人,厉害!” 婉言的内心,更加复杂。 端木言见月出云无动于衷,怒火越发高涨,上手便要去将月出云手臂掰开。 林楚长臂一览将她拥入怀中:“言儿,别闹。” 端木言心满意足的滚入林楚怀里,却愣了一愣:“师父,你怎么这么冰?” 林楚的身躯绷直而僵硬冷的像冰,甚至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若非离的近,根本让人觉察不到。 片刻的功夫,她光洁的额头上,便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神色间分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师父,你怎么了?” 端木言慌了,继而一把推开了月出云:“你这个毒妇,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我没有。”月出云也懵了,紧张的瞧着林楚:“你可是我的目标楷模,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端木言瞪着月出云:“你没有扑过来之前,我师父都好好的。就是你动的手脚!” “言儿。” 林楚低声喝止端木言,声音里已带着明显的颤抖:“与她无关。我……我有些……肚子疼。” 林楚的内心颇有些郁闷。 就在刚才,她的小腹忽然生出坠胀难言的疼痛。仿若将她肚腹肠子都给纠结在了一起,一遍遍用细针扎过。 这种疼痛,足以让人崩溃。 正文 1013 脱衣服,快 林楚自问不是个矫情的人,但……这种疼痛却让她完全无法忍耐。 继而周身发冷,手脚都提不起半点力气。所以,她才会任由月出云和端木言抱着,没有动弹。 “嘶!” 林楚忽而觉得有一股热流自体内冲出,似乎顺着双腿流了下去。小腹更加疼了,几乎要直不起腰。 “师父,你不要吓我。”端木言吓得面色苍白。 “你……你该不会……。” 月出云盯着林楚若有所思,神色间一言难尽:“你该不会是,来了葵水吧。” 葵水?! 林楚与端木言齐齐愣住,继而皆瞪大了眼。好像…… “师父,你的葵水降临是在这时候么?” “我……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端木言瞧着林楚,满目疑惑。 林楚忽觉无力。 她幼时落水,虽然淹死的是原主,但她这具身躯也受了严重的寒气。 成年后葵水来的从来不准,有时候三五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一两个月。每一次,都能让她如同死过一回。 所以,她下意识屏蔽了这个事情。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当着月出云和端木言的面来了葵水。 就……挺丢人。 “就是这么回事了,你别乱动。”月出云抬头朝四下瞧了瞧,抬手点了点素问:“你不是神农药局的药师么?赶紧过来!” 素问不明所以,但瞧见林楚苍白的面色,心中紧了紧。飞速冲在她眼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搭上了她的脉搏。 “失血过多。”素问面色沉重,眉峰颦紧:“六爷哪里受了伤?快让我看看。” 月出云挑眉,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她来了葵水,快帮她止痛。” 素问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却极快反应过来:“好。” 她取了银针,刺入止痛的穴道。又丢了个瓶子给月出云:“喂给六爷吞下去。” 林楚吃了药内心颇有些复杂。 她女扮男装的大业,竟毁在了葵水上。原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却弄得人尽皆知。简直…… 端木言瞧见林楚面色已渐渐和缓,长长舒了口气:“师父,您赶紧回营休息去吧。后续的事情这么多人,不需要您费心。” “我……我暂时……走不了。”林楚难得的脸红:“我裤子……脏了。” 葵水来的全无防备,林楚已经能感觉到半条裤子都被血给打湿了。只要站起来,她女人的身份就再也遮掩不住。 即便她穿的是黑色衣服,血色一时不会太显眼,也不敢冒这个险。 端木言眼珠子转了转,起身:“等我一下。” 她三两步走在林长夕眼前,瞪眼瞧着大花二花:“你们起来。” 大花二花竟乖乖停止了按摩,退在一边。 “你。”端木言挑眉瞧着林长夕:“脱衣服,快。” 林长夕???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众人??? 现在的女人真了不得,先是无所顾忌投怀送抱。如今,明目张胆的就要男人脱衣服?! “你干什么?” 林长夕下意识双臂环胸:“我告诉你,你不要觊觎小爷的美色。小爷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男,不会屈服于你的威严之下。” “费什么话!”端木言怒目圆睁:“再磨磨唧唧,老娘就亲自动手了!” 正文 1014 天堑还是那个天堑 端木言听见林长夕黄花大闺男几个字就怒不可遏。那天晚上已经都被吃干抹净了,还装什么纯洁? 不要脸! 她一脚踏上林长夕的小腹,不由分说解了他的腰带。干净利索的扒了他的外袍,然后蹦蹦跳跳跑到林楚眼前。 “师父,给,围在你腰上。” 盯着小丫头献宝一样递来的衣裳,林楚的内心颇为复杂。 不由分说就扒了人家衣服,她这个徒弟实在有些……过于彪悍。 林长夕的内心极度崩溃,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已然风中凌乱。 苍天啊!大地啊!他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被个女人给扒了衣服? 他的桃花眼中泛起水光,他不纯洁了,心好痛。 萧隐仇笑容可掬拍拍他的肩头:“兄弟,节哀。” 林长夕的内心更痛了。 另一壁,林楚将林长夕的外衫围在了腰间,才彻底安下了心。 端木言挽住林楚手臂:“我送你回去休息。” 婉言早将一切看在眼里。作为少数几个知道林楚秘密的人,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您去歇息吧。”她上前一步说道:“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处理。您只管放心,天堑还是那个天堑。” “行。” 特殊情况之下,林楚一点不打算逞强。 四大营的人被没日没夜的折腾,一个个都和畏首畏尾的鹌鹑一样。这种事情,所有的豪情壮志都被无情的现实,折磨的成了捡不起的渣渣。 对付他们,婉言绰绰有余。 “师父,我扶着你。”端木言挽紧林楚手臂。 月出云盯着林楚另一只胳膊瞧了半晌,终究还是收回了手指:“你好好歇着去,我帮婉营主收拾下这帮孙子。安顿好了就去看你。” 她想了想,又朝林楚眨眨眼:“咱俩晚上一起睡,讨论讨论驯兽的事情。” 林楚…… 其实,大可不必! 此刻的林楚双腿如同灌了铅,虽然腹中疼痛得到了缓解,却依旧提不起力气。身体的重量,不自觉都压向了端木言。 端木言起先还走得雄赳赳,功夫不大就觉出了吃力。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由四下打量。 桑柔瞧了半晌,看出了端木言有求助的意思,眼睛一亮,鼓起勇气上前。 “六爷,我也一道送您回去吧。” “不用你。” 端木言微蹙了眉心,她虽不知道师父女扮男装的原因,却清楚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让桑柔靠近。 为了打消她的念头,端木言的语气不由焦急了几分,落在桑柔的耳中便是冷淡。 桑柔身躯僵了一僵,倏然缩紧了手指。端木言却并未将她一系列的变化放在眼中。 “素问。”她朝着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素问招招手:“等师父回了房,你还得再给她好好瞧瞧。过来扶着她,咱们一起回去吧。” 端木言的内心非常得意。 素问已经知道了师父的秘密,叫她送,没问题。而且自己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即便别人听见,也只能当素问是跟去给师父调养,不会引起半点怀疑。 端木言满意的眯了眯眼,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小机灵鬼。 哪知…… “我不去。”素问无情拒绝,毫不犹豫。 端木言愣了:“为什么?” 素问目光深了深,朝着两人身后指了指:“因为,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正文 1015 自信过头,要被打脸 “你受伤了?” 男人低沉冷素,如经年醇酒般醉人心魄的嗓音,在两人头顶炸响。 端木言吓了一跳,抬头便瞧见林止面若寒霜。狭长凤眸中的寒意如凛冽的冬,让她瞧一眼就脊背发寒。 “止……止……止哥哥,你怎么来了?” 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人神出鬼没的,总能吓死个人! 林止的眼风一瞬不瞬瞧着林楚,旁人皆如浮云:“你受伤了?” 同样一句话,这次说出来更冷了几分? 端木言甚至在他眼底瞧见了欲来的山雨,那是毁天灭地的杀意。 “没有。”林楚缩了缩脖子回话,她也觉得林止此刻的状态略有些吓人。 “伤在哪了?谁干的?” 林楚???您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人话? “我没受伤。”林楚有些惆怅:“真的。”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窘迫过。不但被这么多人围观她来葵水,还要绞尽脑汁的思考,怎么安抚神经兮兮的林大美人。 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来了葵水吧? 她的老脸还是要的。 “你骗不住我。”林止的气息越发冷沉。 “那个止哥哥。”端木言瑟缩着开口:“师父真的没受伤,我可以作证。” “闭嘴!”林止终于垂眸瞧了她一眼:“我不是瞎子!” 端木言的内心崩溃了,她好歹是个长公主,当今皇上的姑姑。这个态度同她说话,不想要命了么? 可惜,这问题她不敢问。 眼前这位大爷实在有些……令人恐惧。 “到底伤了哪里,让我看看。”男人面色彻底黑沉。 “我真没有受伤。”林楚微红了面颊,凑在他耳边飞快说了两个字。 下一刻,便见煞神样的林止忽而僵直了身躯,耳后生出一抹可疑的嫣红。 “我带你去休息!” 他果断伸手,将林楚打横抱起。 行走间,林止扯下了被林楚围在腰间的林长夕的外袍,粗暴而随意的扔在地上。顺手将女人的身躯严严实实包裹在自己的衣袍中,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陆安,让严飞速来见我。天字营一号院戒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男人的声音冷而沉,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回荡在山谷中经久不息,令人不寒而栗。 “林老大真是越来越令人讨厌!” 林长夕面若寒霜,盯着自己被随意丢弃的衣服,桃花眼中皆是不满:“这么没有礼貌,就该让大伯好好教训教训他! “小爷的衣裳贵着呢。”他弯腰将外袍捡起:“能随便这么……。” 他声音一顿,敏锐的闻到衣袍上传来的血腥气,整个人僵硬了片刻。 “雾草,我六弟真受伤了?” 他抬腿便要下山,却被端木言展臂拦住了去路:“你干什么去?” 林长夕蹙眉低喝:“六弟受伤了,我得去看看。你让开!” 端木言目光幽幽在他身上扫过:“我劝你晚会再去,不然你的下场会很凄惨。” 她没有忘记林止临走前说过,没他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一号院。林止素来,说到做到。 “那是别人,我不一样。” “是么?”端木言挑了挑眉,忽而闪身:“那你去吧。” 瞧着林长夕顷刻消失的身影,端木言撇了撇嘴:“自信的过了头,是要被打脸的!” 正文 1016 已成陌路,不必相见 林楚觉得,她一辈子的丢人,在今天到达了极限。 为了个再寻常不过的葵水,林止让严飞将整个鬼卫医部精锐,都给调了来。 虽然,在多种手段的联合作用下,她的痛经很快得到了缓解。但,内心的崩溃却到达了顶点。 终于,在她答应了林大美人不碰凉水,不吃生冷,甚至一天不下床的诸多无理要求之后。 他终于黑着脸答应了开放一号院。 旁人皆识趣的回自己房间休息,唯有林长夕上蹿下跳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的叫嚷,在被鬼卫强按着,灌了严飞一碗特制汤药之后,彻底消停了。 林楚盯着头顶天青色的承尘,泛起了困意。等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的黄昏。 “醒了。” 林楚一扭头,便瞧见林大美人冰山样的面庞:“把药喝了。” 林楚咂咂嘴:“我好了,肚子不疼了。” 严飞的医术是不错,但药也是……真的苦! “昨天。” 林止面无表情开口:“听说有个人看见别人坠崖,二话不说就跟着,一起跳了下去。我记得曾经同有个人说过,她若是再为了不相干的人折腾自己,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行了你别说了,我喝药。” 林楚目光闪了闪,撇嘴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苦的眉心都蹙在了一起。 红糖水什么的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喝药! “这才乖。” 林止见她听话,紧绷的唇线才略松了半分。 “长帆回修罗城去了。” “……嗯?”林楚眼珠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林止在说什么:“为什么?” 林长帆撤掉了天堑的幻阵后,竟悄无声息带着人走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同家人相见的意思。 “他说,既已成陌路,便不必相见。” 林楚眉心微蹙:“林家,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三哥的事情?” 若非伤到了极致,至亲骨肉又怎会说出已成陌路的话来? 林止气息微沉,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冷芒:“他的事情除非他愿意,旁人没有资格评说。” 瞧林止的神色,林楚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想想林老三一家子的奇葩脑回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奇怪。 但,林长帆不是三房焦氏所出的嫡子么?那夫妻两个,也真下得去手!看来,是时候让婉言查下林长帆的过往。 “林大!” 屋外,林长夕扯着嗓子喊的声嘶力竭:“六弟伤重,危在旦夕,你把她困在屋子里不让人看算怎么回事?别以为只有你才是她的哥哥,我林长夕可是最疼她爱她的哥哥!” “林大!林止,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不客气了!” “林大,六弟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林长夕跳脚骂了半晌,声音忽而软了:“你让我进去看看她吧,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顶得住。你不能让我见不到六弟最后一面呐。” 林楚额角划过一丛黑线,这个四哥,脑子里长得都是草么? “你怎么跟外面说的?我怎么听着,我好像就要死了?” 正文 1017 他若不想活,可以成全 林止面色黑沉:“我什么都没说,他自己脑子不好。” 林长夕在院子里一哭二闹,只差上吊。可惜无论是林止还是鬼卫,都对他无动于衷。 林长夕嚎的累了,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大口喝水,准备稍后再战江湖。 恰在此时,素问端着托盘从他身边经过。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掀起了托盘上盖着的红布,漏出下面端端正正摆放着的东西。 林长夕随意的扫了一眼,手中茶壶忽然掉在地上。 一瞬,如遭雷击。 那玩意是个板正的长方形,边角光滑整齐。在四个角上坠着长长的绑带。那玩意旁的男人不认识,但林长夕常年出没秦楼楚馆,对女人之物相当熟悉。 那是……月事带! 素问所去之处是林楚的卧房,林长夕不认为素问能奔放到随意拿着自己贴身私物,自由进出一个男人的房间。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肚子疼,失血过多,外袍上的血腥味…… 林长夕猛然瞪大了眼,桃花眼中掀起惊涛骇浪。所以,六弟她其实是…… 林止快步从他面前经过,带出微冷气息。 “你站住!干什么去?” 林止眉心微蹙,瞧着展臂拦在身前的林长夕。狭长眼底掀出淡淡不满,忍了。 别开眼,绕过他,继续走。 “我让你站住!”林长夕面色发青,是他的态度不够明显,还是他说的话非常难理解? 林大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林止眼底渐渐生出了冷芒:“有话快说,我很忙。” 林长夕一点不觉得惧怕,板起了面孔:“六弟的房间你不能随便进,不但你不能进,我也不会随便进去。有什么事情让素问传话,还有……。” 他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沉下了面颊:“你不许再对六弟搂搂抱抱,男……嗯……。” 林长夕气息凝了半瞬,将男女授受不亲咽了回去。他才不会告诉林大六弟是女子,憋死他! “难得六弟现在愿意跟我们亲如一家,你做人那么随便,会破坏她的声誉!” 林长夕的语气态度冷硬而严肃,审视着林止,渐渐生出几分嫌弃。 林止的耐性被彻底消耗光了:“让开!”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林长夕蹙眉,别以为只有你的耐心快耗光了,他更不耐烦! “从今天起,不许你再随便进入六弟的房间!” 要肩负起维护小楚闺中清誉的重任,林长夕觉得他的担子很重。不由挺直了胸膛,态度越发严肃。 林止浅抿着唇瓣,眼底一瞬沉如暗夜。 “我告诉你。”林长夕继续摆出说教口吻:“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对不能让随便什么人,轻易踏进六弟的房间!” “所以。”林止挑眉:“你死了,就可以了?” “……嗯?” 林长夕的心脏没来由狂跳,他从林止语气中听出了杀意。 林大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想杀了他?而他居然……可耻的有些胆寒?! 什么鬼! “林大,我告诉你。我……。” “影一!”林止垂眸,彻底失去与林长夕交谈的兴趣:“把人拖走。他若不想活,可以成全。” 正文 1018 好好给他治治 “林大,你什么……。” 林长夕的话没能够说完,便被鬼魅样的高大男人攥住腰带,一把横举过头顶带走了。 “林大,你这个不要脸的。你敢动我一根指头,大伯不会放过你的。” “小四爷,属下劝您安分些。您再乱动,我掌控不好力道将您摔的半死不残,可不要怪我!” 林长夕气息凝了半瞬,嚎的更起劲:“林大,你手底下都是什么变态玩意?让他们把小爷放下来!” 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离得越来越远,林止依旧觉得莫名其妙。 他微蹙了眉心瞧着陆安:“让严飞去给他瞧瞧,有病就给好好治治。” “哦……嗯?” 陆安盯着越去越远的高大男人身影,内心有一瞬的崩溃。 好好治治是……怎样的程度?您那个好,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还是……另一个意思? 做人属下真是……太难了! 屋中,素问瞧见林止来,就退了出去。 林止轻车熟路走在林楚身边,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林楚深呼吸……痛经什么的,喝些红糖水是能舒服些。但也……不用喝这么多吧?这已经是她今天喝的第十碗了! 何况在六月的盛夏,让她一口气喝光滚烫的开水。 就……很折磨。 瞧见她苦大仇深的模样,林止的目光深了深:“喝了,别耍小性子。我问过严飞,她说女人这时候若调理不好,会出大问题。” 林楚叹气,她来葵水这种私密事,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不对,应该是到底还有多少人不知道? “你乖乖喝了,我告诉你件事情。你会很感兴趣。”林止见她不为所动,决定利诱。 林楚搅动糖水的手指顿了顿,狐疑的瞧着林止:“我若不喝,你就不说了么?” 林止面无表情:“也许。” 林楚无声呵呵,您日理万机的巴巴赶来,不是出了大事要来告诉她? 念在他是个一片真心的直男,算了!不拆穿! 林楚慢悠悠将红糖水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老尘。” 她打了个饱嗝:“我真太撑了。” 林止目光闪了闪,叹口气将她手中的碗拿走:“月出云的那个丫鬟死了。” “……嗯?” 林楚脑子慢了半拍,忽而抬眸:“你说绿衣?” 林止想了想:“是吧。” 林楚…… 您特地派人联合审问,竟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么? “我只需要认识你。”林止瞧出了她的小心思,淡淡开口:“别的女人叫什么,不重要。” 林楚吸口气,老脸发红。长得好看的男人,这么一本正经的说情话,是真的上头。 “你那么多人看着,还能让人死了?”林楚正襟危坐,果断转移话题。 “她被人下了离魂蛊。” 林止言简意赅,多的话没有。他相信,林楚能听懂。 “离魂蛊?”林楚心中一颤,神色一瞬变得如死灰:“你确定是离魂蛊?” “嗯。萧隐仇说,像。严飞没有反对。” 离魂蛊是极其残忍的一种蛊虫。 离婚,顾名思义,中蛊的人魂魄离身。 表面瞧上去宛若生者,但实际上,早已经是个死人。 她的内里全靠蛊虫撑着。什么时候蛊虫死了,或被蛊主召回,躯壳才能真正的死亡。 而离魂蛊的神奇之处,不在于能让死人瞧着像个活人。而是中蛊人的言行举止与他生前一模一样,甚至能延续中蛊人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惯。 所以,天下间没人能发现中了离魂蛊的死尸。 绿衣是个意外。 正文 1019 姐姐教你来做人 若不是绿衣作死太过,被护国军和鬼卫联合关押,逼的蛊主不得不放弃这颗棋子自保,也让人察觉不出。 “她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子时末,蛊虫将她脑浆蚕食干净后,肚腹肿胀而死。” 林楚…… 这个死法就实在有些……恶心!却也真的毒! 蛊虫吃光了死尸的脑浆,然后将自己活活撑死,绿衣也彻底死亡。 他们手里有善于摆弄尸体的萧隐仇,还有医术炼药技艺精湛的严飞素问,加上她这个蛊王。绿衣只要还有一口气,难保不会被人查出蛛丝马迹。 还很有可能,顺着她脑中残存的意识,以及蛊虫的本能反应,来找出雇主的位置。 但,人的脑部组织若是被破坏,则什么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加上离魂蛊死亡,反追踪的两条路,都给堵得严严实实。 是个狠角色! “你要去看看么?” “不去。”林楚果断摇头:“没什么好看的,我跟她不熟。” 林楚对没脑子的恶心玩意,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那个。”林楚眼珠子转了转:“绿衣死亡的消息,有多人知道?” “不多。”林止略沉吟开口:“除了严飞素问,只有你和我。” “这样的话。”林楚眼睛一亮:“我有个想法……。” 深夜的天字营一号院,林楚带着月出云走近偏移狭窄的柴房。 柴房中,一盏如豆灯火,将四下照的晦暗不明。身材窈窕纤细的绿衣女子仰面朝天躺在干硬的稻草上,乱蓬蓬的头发盖住了她的面颊。 若非胸膛间或的起伏,几乎让人瞧不出她还是个活人。 “这人可没干多少好事,你还来看她?”林楚半眯着眼眸,瞧着月出云。 “我只想看她死没死。”月出云冷哼:“祸害遗千年,果真特么的有道理。” 林楚深深瞧了眼月出云,您这出口成脏的模样应该只是……一时的不慎吧。 “审出什么特别的事情了么?” 月出云淡淡说道:“审出来了就直接弄死,完全不用给我面子。” “若是真能直接弄死,你以为我不想么?”林楚朝她叹口气:“可惜,这家伙的嘴巴比鸭子都硬。鬼卫的手段,硬生生都扛下来了。” 月出云声音略顿,哼一声:“瞧不出,她还是个硬骨头。没劲。” 她长长打了个哈欠:“没啥看头,困了。” 她忽而伸手,挽住林楚的胳膊:“走,咱们睡觉去。” 林楚…… 在外人面前她可是个男人!您却是个实打实未出阁的姑娘! 随随便便就跟人睡觉,你什么癖好? “嘿嘿。”月出云瞧着林楚别扭尴尬的神色,眼睛忽然亮了:“小郎君,你莫不是,还是个雏吧。” “咳咳。”林楚面颊迅速爆红,您可真敢说。 “是不是都无所谓。”月出云嘻嘻笑着将红唇凑在她耳畔:“过了今晚,就不是了。姐姐教你,来做人” 林楚面红耳赤的被月出云拉走,柴房外一瞬恢复了寂静。 将近子时,一条纤瘦的身躯自一侧树冠跃上屋顶。只掀开了几片瓦,纵身跃入柴房。 雪亮的匕首印照着如豆灯火,晃出刺目的冷光。 正文 1020 至少这样像个人 噗! 匕首刺入肉体,却没有想象中血花四溅的场面。 “咦!”纤瘦的人影才蹙了蹙眉。 咣咣咣! 天地间忽而响起一串响亮的鸣锣! “来人呐!杀人啦!” 尖锐而嘹亮的呼声一瞬刺破了夜色,脚步声次第响起。 屋中纤瘦的身躯僵了一僵,毫不犹豫向身侧窗户撞去。 咣! 人被刹那弹回,僵坐在地上,揉着发疼的臂膀,懵了。 她实在想不通,一扇四处透风的破窗户,凭他的能力,怎么就撞不开? 尚未等她想明白,狭窄昏暗的柴房里陡然火光大炽,瞬间挤满了人。 嘭! 她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牢牢扣住了双手。 “叫小爷瞧瞧,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深夜闯到一号院来杀人?” 林长夕半眯着眼眸,桃花眼中尽是嘲讽森冷的戾气。 那人身躯扭动如蛇,却无法挣脱萧隐仇机关铁手的桎梏。 “大晚上还戴个帷帽装模作样。”林长夕撇嘴:“是有多见不得人?” “嘶!” 帷帽下那人的面庞,瞧的所有人狠狠吸了口冷气。林长夕毫不犹豫将帷帽再度扣在了他的头上。 “你还是戴着吧。”他果断后退:“至少这样像个人。” 萧隐仇勾了勾唇:“跟他一比,我感觉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他下意识摸了两把面颊,洋洋得意。 “你一个男人,和个女人比什么英俊?” 石菲菲斜了萧隐仇一眼,长得丑也就算了,脑子还不好使。有这样的家主,难怪黑巫萧氏会灭族。 “女人?” 萧隐仇眼皮子一跳,不可置信盯着被他死死压住的瘦削身躯眨了眨眼:“女人怎么能长得这么丑?” 想到帷帽下的匆忙一瞥,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哆嗦。 那人何止是丑,她的脸颊堪称恐怖。 不知那女人经历过什么,整张面庞的皮肤布满了疤痕,成了纵横交错的沟壑,泛着深浅不一的红。在烂肉一般的面庞上,依稀能瞧出眼睛,鼻子嘴巴所留下的孔洞。 幸好现在灯火通明人又多,不然贸然瞧见这样一张脸,要将人活活吓死。 被人肆无忌惮的评论容貌,帷帽女人身躯颤了颤,却半个字也不曾说。 “所以小爷特许她继续戴着帷帽。”林长夕嫌弃的扭过头,不去瞧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免得污了小爷的眼睛。六弟快过来。” 他笑眯眯笑望向林楚:“让我好好瞧瞧你,洗洗眼睛。” “林楚算个什么东西!” 谁也没有想到,帷帽女人会忽然开口。她的声音低沉嘶哑,粗鄙的如同有人正拿着锯条狠狠锯着木头。 “呵,这嗓音!”萧隐仇抖了抖身子:“比钟思的还难听!” 嘭! 钟思一巴掌拍在萧隐仇脑后,神色阴郁而淡然:“做正事,不会?” “会会!”萧隐仇嘻嘻笑,抬眼瞧向柴房门口的林楚:“六爷,这人怎么处置?” “杀人偿命,天公地道。” 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卷出无边冷厉的杀意:“既然你敢夜入一号院杀人,就要有死的觉悟!” 正文 1021 我们以前认识么 “林楚!林楚!” 帷帽女人身躯弹动如鱼,忽而暴起的力量,不在任何人预料之内。险些将萧隐仇弹开。 “雾草,这女人疯了!”萧隐仇蹙眉,膝盖压向女人脊背。 他用的是巧劲,看似不怎么用力,却对脊柱施加了沉重的压力。能带给人延绵不绝的痛苦,想要再用力根本是不可能。 “林楚,你想杀我,凭什么?最该死的人是你呵!” 任凭萧隐仇施压,帷帽女人的骂声却越发的高亢而响亮。 “给老子闭嘴!”萧隐仇眼底暴起怒火,咔吧一声捏断了女人一只手臂。 “林楚,你这个贱人,怎么还不去死?!” 女人依旧不为所动,尖利粗鄙的声音如鬼哭。 “老萧你不行啊!”林长夕冷笑开口:“不会看她是个女人,就怜香惜玉舍不得用力吧!” “我就不信了。”萧隐仇彻底被激怒:“老子连你个小娘们都制不住!” 他高高抡起了机关铁臂,铁拳挂着呼啸风声,恶狠狠砸向帷帽女人的头颅。 嗖! 林楚身躯如电,陡然激射而出,抬手迎向萧隐仇的机械臂。 “老萧,敢伤了我六弟,饶不了你!” 林长夕吓得目眦欲裂,几乎变了腔调。 萧隐仇也吓得够呛,想要收势却有些来不及。唯有尽自己最大能力的减小力道。 嘭! 两拳相接,机械臂带来的巨大冲击力,震得林楚身躯踉跄。而萧隐仇则倒退数步,唇角边溢出一抹血痕。 素问掏出一粒丹药塞过去:“吃了,去墙角调息!” 萧隐仇的机械臂力量足以毁天灭地,虽然他极力撤回了大部分力道,余威依旧不在人体所能够承载的范围之内。 萧隐仇被内劲反噬,短期内不能再动弹。而林楚…… 素问猛然瞧向硬扛下机械臂攻击的女子,见她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却如纸般苍白。 素问的心里咯噔一声,满目担忧。 “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林楚的情况,只能比萧隐仇更糟! “没事,别动我。”林楚摆摆手,不让人靠近,眸色是一言难尽的尴尬。 手么……倒是不怎么疼,萧隐仇方才将攻击力都引去他自己身上。而她一时不能动弹不过是因为…… 迅速移动后带来的葵水汹涌! 大姨妈杀我!太特么的尴尬! 等缓过这一波,她才长长吐了口气。一把攥住了帷帽女子的下颚。 林楚抬手,摘掉了帷帽,直视着鬼般可怖女人面颊上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 她在后者的眼中,瞧见了一闪而逝的恐惧和屈辱。 “你放开我!”女人咬牙开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林楚蹙眉,这个神情和口气……有那么一丢丢的熟悉感。但是这张脸实在…… “你恨我?” 林楚直视着那人眼眸,语气很是笃定。眼看那人目光有一瞬的瑟缩,她勾了勾唇角。 “这么恨不得我死,咱们以前见过?” “林楚你这个贱人!” 帷帽女人似被林楚一句话点燃了周身怒气,黑黝黝的眼底深处迸射出骇人凌冽的火光,掺杂着滔天的恨。 “你自己做了多少恶毒下贱的事情,心里没数么?” 她深深吸口气:“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不怕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化作厉鬼,来将你碎尸万段?” 正文 1022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抱歉。”林楚神色如常,语气也是淡淡的:“还真没有。” 她摇头叹息,满目惋惜:“平日多读书不好么?非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荒诞说辞,现在发现不管用,后悔不?” 帷帽女人的神色有一瞬的复杂。 她骂的不留余地,按正常人的反应来看,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要么辩解,要么恼羞成怒。 怎么会是…… 这么个应对? 她瞳孔猛缩,林楚太平静,平静的没有半点波动。明澈的眼眸仿若能照见人心的沟渠,竟让她一时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被看穿了。 “看我做什么?” 林楚眼底略闪过失望:“怎么不继续骂了?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一言不合就开骂。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帷帽女缩了缩身子,忽而敛眸,不去与林楚对视。她的表现,在林楚眼中看来,就是心虚。 “月出云,绿衣是你的人。这个玩意杀了你的人,你看着办吧。” 帷帽女瞧见林楚缓慢退开的身躯愣了愣,继而满目不可思议:“你竟然不杀我?” “你弄死那个,可是我极其讨厌的敌人。我谢你还来不及,杀你做什么?”林楚幽幽扫她一眼,带着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的嫌弃。 帷帽女傻了,瞳孔有一瞬的瑟缩,这是……什么情况? “你该忏悔的人,是我。” 嘭! 暴躁的女子声音尚未落地,帷帽女的身躯便被人一脚踹飞了。好巧不巧的正落在绿衣女尸体旁。 一抬眼便瞧见绿衣女面无血色,连唇瓣亦雪白如纸。她的眼睛却是睁开的,眼球外凸,垂挂在眼袋两侧瞪着她,诡异而阴森。 “啊!” 帷帽女吓得一声尖叫,挣扎着便要爬开。 然而,月出云却没有给她机会。 “怎么,你也会怕?” 她一把攥住帷帽女的头发,迫使她高昂起头颅,正对着绿衣女诡异的死状:“杀人的时候,手不是很稳当么?瞧见个尸体竟然怂成这样?” “不是我!我没有!”帷帽女拼命挣扎,月出云便只抓紧她的头发任她挣扎。 功夫不大,帷帽女的头皮便被扯得冒出血丝,疼得她泪汪汪不再动弹了。 “我月出云心眼最小。”月出云冷冷瞧着她:“招惹我,付出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她微勾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冷芒:“恭喜你,将成为尝试我巫族报复手段的第一个普通人。” “不!”帷帽女的眼底彻底失去了光华:“不是我杀的,是林楚!我来的时候,这人已经……。” 啪! 月出云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当我瞎么?” 她盯着帷帽女的眼睛一瞬不瞬:“绿衣身上的匕首是不是你的?你敢说你没有捅她?我们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看着,你抵赖的了么?” “我……。” 帷帽女委顿余地,再说不出半个字。 到如今她若是还瞧不出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绿衣女早就死了,他们任由自己随意进入,就是为了在她出手后抓个现行。 杀死绿衣女的罪名,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今天这一局,要完! 正文 1023 这才哪到哪 “虽然吧,绿衣是有些讨厌,但她到底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月出云一本正经说道:“凭一个你,还没资格来刺杀巫族月氏的小姐。只要你说出你主子是谁,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性命。不然……。” 月出云将面庞凑在帷帽女眼前,露出森冷的笑容:“巫族的手段,你这小身板,真承受不起!” 帷帽女身子抖了抖,眼底有一瞬的恐惧。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松动的时候,她却咬了咬牙。 “没有人指使,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月出云冷笑:“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手指一抬,在帷帽女眼前拂过。帷帽女瞳孔收缩间,似乎瞧见了幽碧的光芒闪过。 下一刻,一抹沁凉入脑。 月出云双手交缠,结出个繁杂的手印。她的神色在那一瞬变得凛然,天地间响起空灵却诡异的低吟。 没有人能听的懂她在呢喃些什么,只看到她发丝衣袂无风自舞,陡然凭添出神秘莫测的气息。 “呵!” 一声轻喝出口,帷帽女啊的尖叫,倒地翻滚不止。 眨眼间,她的衣衫便被冷汗腻湿,水淋淋的如同刚被人从河里捞起。而她狰狞的面庞血色尽退,继而发青,分明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这就受不住了?” 月出云居高临下瞧着她,唇齿间的笑容轻蔑而嘲讽:“你如今的身躯全在我掌控之下,我能叫你肠穿肚烂脑浆迸裂。勾勾手指,却又能顷刻复原。” 她眼底渐渐生出冷芒:“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就别想活。现在这点阵仗,才哪到哪呢?”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护国军众人都不由听的缩了缩脖子,巫族折磨人的手段听着就……挺疼。 “还不肯说?”月出云点点头:“也行。既然脑子这么不好,我就帮你修理修理脑子吧。” “别,我说,我什么……都说。” 帷帽女忽而伸手抓住了月出云的脚脖:“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眼中淌出两行清泪,映衬着孱弱的姿态,显得有几分可怜。 众人嗤之以鼻,还以为是个硬骨头,结果……就这? “我的确是受人指使,才做出了杀人的蠢事。” 似乎生怕月出云再动手,帷帽女的语速飞快:“指使我的人就是……。” 她的目光忽而扫向林楚,快慰而绝然。林楚蹙眉,心中生出不祥。 “就是她,是林楚!” 帷帽女的声音高亢而尖锐:“是她指使我来杀人。一号院的警戒铁桶一般,若不是她这个主人授意,我怎么能进的来?” 林楚翻了个白眼,帷帽女果然将锅甩给了她! 这是有多恨她,才会从一见面开始就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她死? 她幽幽瞧向月出云,不知她听了这话,会怎么做? 嘭! 月出云一脚踹上帷帽女小腹:“你特么当老娘是傻子么?” “你从一见面就花样翻新的诅咒林楚去死,你现在说你是听了林楚的话来杀人。你看我脑门上是刻着愚蠢两个字,所以这么好骗?” 嘭! 干净利落的又一脚。 “你个傻缺,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老娘还特么敬你是条汗子,借刀杀人是几个意思?” 正文 1024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月出云 “我……我没有!”帷帽女被打的缩做一团,委屈的痛哭流涕:“我说的都是真的。” “还特么敢狡辩,你要不要脸!” 月出云额角青筋蹦起:“睁着眼睛说瞎话,张嘴就喷粪,你是吃屎长大的么?” “老娘看你不光肚子里是屎,脑子也被屎糊了。六爷如此高洁善良的好人,竟然也敢攀诬?老娘都不惜的骂你,你特么就是茅坑里的臭蛆,还妄想着攀咬林六爷。你……。” 听到她层出不穷的痛骂,林楚和她的小伙伴表示完全惊呆了。 初见月出云时,她高冷孤傲,一言不合就开打。 再见时,她强势霸道,手黑心狠话不多。 无论如何,都该是个安静高冷的美少女。 却原来……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月出云! 那一头,月出云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眼神中的一言难尽,依旧花样翻新且粗俗无下限的咒骂。 帷帽女已经彻底傻了眼,面孔先白后红,最后成了黑。连哭都忘记了。 “可以了。”林楚扯了扯月出云的衣袖:“说这么多话不累?歇歇吧。” 她自认为脸皮还是很厚的,也表示……听见月出云骂人,实在有些吃不消! “累倒是不累。”月出云眨眨眼:“就是有点渴。你房里那茶水极好,回头我得喝一壶。” “那茶叶我大哥送来了好些,匀你一半。” 月出云眼睛瞬间亮了,毫无征兆扑进林楚怀里。 “你真是太好了。” 看着毛茸茸的头颅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林楚的脸黑了。 “啧啧。”月出云喃喃低语:“软是软,就是小了些。你没事少用束胸,容易长不大。” 林楚…… 蹭就蹭了,你还嫌弃小??? “月出云!”林楚咬牙切齿,眸子几乎要喷火。 “咳。” 月出云恰到好处的退开,怒瞪向了帷帽女。 “你这不要脸的下贱胚子,既然非得将脸皮踩在脚底下当鞋垫子,恨不能与茅坑的蛆虫为伍。本小姐就成全你,先赏你个痴傻呆愣,每日与屎尿相伴吧。” “不!”帷帽女身子一僵,拼命摇头:“我不要痴傻,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月出云冷笑:“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她手指快速捏动,四下清风阵阵。 “这人不如就交给我吧。” 暖阳般的男人声音蓦然响起,屋中一时寂静。 灯火阑珊处,竹青色颀长身躯缓步行来。夜风将他衣袂掀起,行走间宛若谪仙。 “丹青?” 林楚蹙眉,眼风不着痕迹扫过帷帽女,见她面如死灰,并未因为丹青的到来而表现出丁点的不同。才又抬起了头。 “这个人,得死。” “死不是目的。”丹青语声温柔:“你要的是真相。” “没有巫族月氏问不出的真相。”月出云的态度很嚣张,却没有人能够反驳。 “重刑之下难免攀咬,方才不是已经得到了证明?”丹青挑眉,并未因为月出云的坚持而妥协。 “恶人虽不可放过,却也不能伤及无辜。” 月出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本事问出真话?” 丹青被明显针对,眼底却无半点恼火与焦躁。勾唇一笑似云破月来。 “出云小姐的本事无人能敌,但巫族的底牌却不应该因为这种下贱人而被世人窥探。” 他语声温柔似春风化雨:“我有更好的法子,还原真相。” 正文 1025 带着你的女人,滚 “你能保证,你问出来的就一定是真相?”月出云并不肯就此放弃。 “我不能。”丹青柔声说道:“并非亲眼所见的事情,任谁也不能保证真伪。” 月出云眯了眯眼:“那你还来跟我抢人?你也不见得比我高明。” “天堑和巫族,不能沾染上这人的血。” “……嗯?”月出云愣了,对话的节奏有点超越了她的脑回路。 “她能摸进一号院,且精准找到关押绿衣的房间,说明她对天堑了如指掌。她背后人的势力不容小觑,难免不会以她为借口,纠缠不休。” 月出云挑眉:“老娘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纠缠。” “打斗纠缠自然不怕,旁的难免恶心。我相信,月氏族长,更不希望被个跗骨之蛆,弄得心烦意乱。” 月出云默了默,瞧着林楚叹口气:“真是没法子,我特么的竟然……被一个小白脸说服了。” 林楚莞尔,月出云是个直爽火爆的脾气,没什么心眼。哪里是心思百转的丹青的对手? 莫说是她,放眼整个天域,很难有人不被他说服。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林楚挑眉看着丹青。 自打她进了一号院,丹青就再没有露过面。如今来讨要帷帽女,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义父的? “盘问。” 丹青语声温和,神色更是如暖阳般让人内心熨帖:“若是问不出,就杀了。” 提起杀人时,丹青很随意。如同与人谈论朗朗星空般轻松自然,很难让人相信这样温柔的人也会杀人。 林楚却从不怀疑他的手段。 丹青性子和软温柔,并不代表他好拿捏。该强硬的时候,他的手段绝对是令人战栗的。 帷帽女在他手里,讨不到好处。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怎么还不走?” 男人悠扬奢靡,如经年醇酒的嗓音缓缓在众人身后响起。 林楚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瞧向林止的眼神里已经带了几分讨好的笑。 林大美人大约被她半身染血的情景给吓得狠了,严令她在葵水结束前不许下床。今夜她溜出来捉贼,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贼。 “林大,你来干什么?” 林长夕瞧见林止就黑了脸:“想好了如何赔我衣裳钱了么?” 林止面无表情自他面前走过,狭长凤眸扫向丹青,淡而冷:“不早了,老楚需要休息。带着你的女人,滚!” 丹青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皲裂。 “那个。”林楚弱弱开口:“这人是个刺客,与丹青没有……。” “她不是女的么?”林止幽幽瞧着她,眼底似笑非笑。 “那倒是……”林楚被他瞧的心中一阵忐忑。这人的眼神怎么瞧着像是来……抓奸? “这女人现在是不是归他所有?”林止抬手点了点丹青。 “是的。” “那我说这个是他的女人,有错?” 林楚想了想,理论上似乎的确如此。但是……丹青的女人这个说辞就实在有些胡搅蛮缠,偏偏还让人无法反驳。 林大美人这张嘴实在…… “现在。”林止容色清淡,朝丹青扬了扬下巴:“可以带着你的女人滚了!” 正文 1026 醋缸子打翻了 “咱们也走。” 林止忽而出手,将林楚打横抱起,旁若无人的离开了柴房。 林楚来不及去瞧柴房中各人的反应,只饶有兴味盯着林止。 “丹青是我师兄,我们之间并没有其他的关系。” 林止脚步略顿了顿,闷闷嗯一声。林楚瞧他没有再说什么,便也没在意。 直到被这人盯着又喝下足足三大碗红糖水的时候,林楚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男人的醋缸子被彻底打翻了。 “老尘,你要相信我。即便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你自己,你的魅力无人能及。丹青也不行。” 她的话成功的取悦了林止,眼看他冰山般冷沉的目光有了片刻松动,林楚终于悄然松了口气。 “你以后离他远一些。”林止忽然开口,声音里依旧藏着难掩的冷意。 “以后除了公务,我不会与他单独见面。” 林楚的保证真心实意,她已经决定选择林止,便不希望丹青再在她身上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她并不想做个得陇望蜀的渣女。 “我来寻你时,见到了你义父。他警告我要离你远一些,他很看重丹青。” “……嗯?” 林楚对她的话很有些意外,继而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止他……竟然与义父碰过面?那……天域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我虽从没有将别的男人放在眼里。但,你义父是将你抚养长大的人,他的意见我不能不在意。” 林止神色凝重,凤眸深处卷出些微的不安与忐忑。却并未再说话,只将林楚紧紧拥入怀中。力气之大,似要将她揉进骨血。 林楚没有反抗,内心有一瞬的酸涩,忽而柔软。 林止出身不祥,幼年时又被人丢去修罗鬼域。那种地方能活下来都是侥幸,他却活的如此出色。 她可以想象到,林止的前半生会失去很多东西。 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向人交付真心。一旦付出,便是不死不休。 她伸手回抱住林止:“义父从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只要我认定了你,他最终不会反对。” 林止身躯一颤,垂眸瞧着林楚,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你认定了么?” “嗯。” 林楚点头:“至少目前,在我心里只能装下你。我与丹青自幼相识,若真想发生些什么,早就发生了。” “只有目前不行!” 林止蹙眉,眼底一瞬暗沉如海,藏着令人窒息的风暴:“我要永远,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你林楚只属于我,林止也只属于林楚!” 林楚内心狂跳,冰山样的林大美人一本正经的承诺是真的……要命啊! “好。”她没有反对的理由,她已经完全被林止蛊惑了。 林止忽而将林楚大力扯入怀中,冰冷的唇瓣贴上了她的唇。却并没有想象中狂风暴雨般的深沉肆虐,只有克制的浅尝辄止。 下一刻,他的唇瓣便贴在了她白玉般的耳垂边低语。 “老楚,千万不要离开我。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正文 1027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一夜,静谧无声。 林楚醒来的时候,就对上明晃晃三双眼睛,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雾草!”她吓得爆了粗口:“你们干什么?不是要劫色吧。” 她下意识拉紧了被子,人吓人是真的能吓死人好么?! “切。”月出云翻了个白眼:“劫色也不劫你,胸太小。” 林楚…… 现在把这个女人重新从悬崖上推下去还来得及吗? “师父,止哥哥是今天早上才走的嘛?。” 尚未等林楚感叹完,端木言紧跟着抛出个更令她无地自容的炸弹。 “瞧见那个小榻了么?”她坐直了身子,点了点轩窗下的软榻:“老尘昨晚就睡在那。” 端木言眨眨眼:“师父你慌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跟我解释。” 林楚??? 她慌了么?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慌了?她只是在阐述事实好么? 她深深吸口气。算了,反正这三个都不是外人,忍了。 “你若是也想挤兑我请尽快。”林楚盯着素问,语速飞快:“小日子的女人情绪起伏大,一会我若是没这个心情了,你再胡说八道怕是要遭殃。” “我不敢挤兑六爷。”素问半垂下眼睫,声音虽淡,态度却是恭谨的。 “瞧瞧。”林楚目光朝另外两女面上扫过:“跟人家素问学学,这才叫有礼貌!懂?” “身为医者,我觉得有必要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一下。”素问认真开口:“浴血奋战,对女子身体无益。还是当顾忌些。” 林楚…… 是她错了! 她就不该觉得能做出一声不响站在人家床边,直勾勾盯着人家看的人,能是什么正常的好人! 一侧的端木言哈哈大笑:“师父说的对,素问果真是最有礼貌的。言儿一定好好向她学习。” 林楚深呼吸,她心累,她不想说话! “你们这么一大早来找我,不会就为了同我说这些吧?” “总教习来了,要来接咱们离开天堑。”端木言微沉了面色。 “我的两个侍女都被你杀了,你得负责任。所以,你得带着我一起走。” 月出云在一旁的高背大椅上坐下,两只腿交叠搭在一起,背部靠在了椅背上:“你要不带,我就跟着。反正老娘以后吃定你了。” 素问安静的在床榻边坐下,给林楚诊脉,半个字也没有再说。 林楚的目光在三女身上一一扫过:“为什么你们都还没走?” “何止我们没走。” 端木言撇撇嘴:“钟思,菲菲,林大爷,老萧他们都没走。” 她轻哧一声:“不明不白把我们弄进来,连个交代都没有。张张嘴就想让我们走,门都没有!” 她也捡了个椅子坐下,仪态万千的翻了个白眼:“不让我心里痛快了,本公主今天就不走了!” 林楚在心里呵了一声,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就是! 老爹若是知道,有这么一群人连天域尊主的账都不买,不知道会作何感受。 “既然能走就还是尽快走吧。” 林楚边整理衣裳,便仔细斟酌着措辞。看怎么降低天域同护国军之间的矛盾。 都是自己人,哪边都得护着就……挺头疼。 正文 1028 我是你的人 “这里如今乱纷纷的,没必要强留下替人收拾烂摊子。”林楚尽量说的语重心长。 “师父。”端木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林楚,一瞬不瞬:“你不对劲!” “没有吧。”林楚认真想了想,她一切正常。小日子也快要结束了,好的不能再好。 端木言目光越发狐疑:“从前若有人惹了您,您是绝对不会轻易绕过他的。何况,还替他说话。” 林楚有些心虚:“没有吧。” “有。”端木言目光灼灼不肯退缩。 素问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林楚轻咳一声:“天堑如今乱成这样,该报的仇也报的差不多了。至于其他的……” 她眼睛瞄一眼月出云,忽而亮了:“真要是有什么人不长眼胡乱招惹,招惹的也是她。” 所以,该折腾的天翻地覆的人是月出云,与她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人。”月出云神色淡然。 林楚…… 神特么的你的人!出云小姐,你这么说话容易挨打你知道么? “走走,赶紧走!”林楚蹙眉:“两江还有一堆的事情,不能把时间都耽搁在这里!” 端木言收回目光:“你要是这么说,那倒是应该的。” 林楚身体力行说到做到,迅速披衣下床,洗漱梳妆。 当温热的布巾在面庞上拭过时,带来了片刻凉爽。林楚的思绪彻底回笼。 两江哗变,战事一触即发。林止如今又私下离京,一切皆迫在眉睫。 她得尽快找义父聊一聊,人生总得有些追求。 “走吧,去见见丹青。” 她将帕子扔进水里,率先朝外走去。走了几步,林楚终于觉出不对劲。回头去瞧,才看到月出云竟始终亦步亦趋的跟着。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林楚挑眉瞧着她:“巫族月氏,这么闲?” “我是你的人,你得对我负责。”月出云扛着破军刀,巧挑的眉梢不经意间透露出淡淡冷厉杀伐。声音却理所当然的平淡。 林楚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你死那两个婢女,莫非不该死。” “跟那两个贱人有什么关系?”月出云轻哧:“我本来是要死的,你救了我,认不认?” 林楚下意识点头。 “那就对了。”月出云懒倦开口:“我的命本该终结,你救了就得归你。你得对我负责。” 林楚…… 把强词夺理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您的脸呢? “快走吧。”月出云挑眉瞧着她:“你不是很急?” 林楚深呼吸,不再与她理论。月出云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却也的确有点本事。 跟着,就跟着吧。 她没有再在天堑耽搁时间,带着自己的人同丹青离开了。 婉言本也要跟着,但苦于天堑百废待兴,只能被暂时留下。四不像亦被留在兽林里,协助婉言重建天堑。 林楚找了一圈没有见到林止,便也没有多在意。 等回到井水村的时候,还是小个子蒋樽在村口等他们。 “六爷。” 蒋樽瞧见她时,整个人忽然亮了。箭一般冲在她面前:“您快去瞧瞧吧,村里已经打成一锅粥了!” 正文 1029 跟着你这么刺激 林楚心中一颤:“怎么回事?” “早上天不亮来了一伙人,也不知怎么惹怒了尊……老爷。就……打起来了。” “井水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 林楚并不是对蒋樽的话表示怀疑,而是她对井水村绝对的有信心。 且不论它有多么难找,单只说外围的机关,是什么人能随便摸进来的? 何况还勇猛的同老爹干仗,多嫌弃死的不够快? “是真的!”蒋樽急的一脑门汗:“他们有内应。老爷也是一时错信了好人,才让他们得了手。” 内应?! 林楚心头火起。 天堑种种,她早就怀疑有内奸作祟。但揪出来的人,都没有那个分量。 原来,这人竟藏到井水村来了么? “带路!” “慢。”丹青展臂拦在她身前:“你才从天堑回来,还是先带人休息一下吧。村里的事情,交给我。” “那可不行。”端木言撅了撅嘴:“井水村可是我师父长大的地方,保护井水村安危,就是我们的责任!” “对!”众人齐声应和,不肯退让。 “你瞧。”林楚耸肩:“民意不可违。” 丹青唇齿含笑,似早料到会如此,并不恼怒:“你确定井水村的事情知道太多,是对他们好么?” “总教习可别吓唬我们。”石菲菲掩唇轻笑:“我们自打从军开始,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被吓。” “费什么话!”钟思淡然开口:“打就完了。” 月出云双眸亮晶晶:“原来,跟着你这么刺激?” “小楚你去歇会吧,这里交给四哥。” 林长夕摩拳擦掌,桃花眼中藏着似笑非笑的冷:“将我们随意丢去天堑的事情,可不会那么轻易被忘记。” “林大爷你这话什么意思?”端木言轻瞥过林长夕:“我师父青春无敌,你以为跟你一样年龄大了,动不动就得歇着么?” 林长夕面色涨红,呵一声:“你懂什么?” 他们家小楚是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打打杀杀的场合可不适合她。 不过么……这秘密他不会同别人分享! 端木言瞧的嘶了一声:“被人骂还这么开心。林大爷你该不会脑子有问题了吧。” 丹青被人连续挤兑,笑容依旧温和。暖阳般的眸子只盯着林楚一瞬不瞬。 “楚楚,你的意思呢?” “蒋樽,给他们安排个地方休息。若再出现上次的事情,我打折你的腿!” 蒋樽缩了缩脖子:“六爷,这不好吧。” “或者,你更喜欢离开井水村?” “那……还是打折腿吧。” 林楚敛眸:“行。” 瞧见她气定神闲自眼前走过,蒋樽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他为什么要被打折腿?他只是个听差办事的小喽啰,好么? “师父,我们不走。”端木言撅着嘴:“我要保护你。” “护国军一个都不能少。”素问瞧着林楚,语声清淡而坚定:“您说的。” “你可别看我。”月出云扛着刀撇了撇嘴:“我才死了两个婢女一肚子的火,必须发泄!” 林楚蹙眉:“你们听我说……我……。” “六爷,您可算来了。” 忽听尖锐一声喊,自村中小路上遥遥传了来,下一刻便见陆安跑的脚下生风。 苦哈哈直奔林楚:“快走,他们欺负林爷!” 正文 1030 记住你的本分 嗖! 林楚身躯风一般掠出。 众人只眨了眨眼,她的身躯便只剩下模糊的一点。 丹青的目光有一瞬的黯淡,极快却再度恢复了温柔,众人不及觉察。 “咱们也走!”月出云舔了舔唇,作势便要跟上。 “那还等什么?快啊!” 端木言双眸明亮如星:“敢欺负止哥哥,就是不给我师父面子。必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唯有林长夕瞧见呼啸而过的人群时撇了撇嘴:“林大这个不省心的玩意,这么大的人,还得让别人救!” 虽然他面色不虞,还是急急追赶在众人身后。 “大掌柜,您看……。”蒋樽陪着笑脸开口:“小人得赶紧伺候少主去,怕是没有功夫招待您了。” “去吧。”丹青的声音依旧温柔而和煦。 “好咧。” 蒋樽一溜烟跑的飞快,直到离开老远才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回事?”他飞快抬手擦了把冷汗:“大掌柜明明那么谦和的性子,刚才怎么就觉得心慌意乱呢?” 他摇了摇头并未在意,急急追着林楚远去。 “主子。” 一个粉衣蒙面的少女自道旁草丛中走出,在她身边毕恭毕敬说道:“您为少主付出这么多,她却始终将您排在外人的后面。值吗?” “唔!” 她话音才落,便被丹青一把扼住了咽喉。 丹青眸色微沉,锁紧的手指如铁钳。粉衣女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面色由涨红渐渐转而发白,再到铁青。涣散的目光中,已呈现出频死之态。 嘭! 在她胸中最后一丝气力即将被抽干的时候,丹青忽然松开了手。 粉衣女跌坐在地上,目光被氤氲的水汽笼罩,呈现出难以言表的恐惧。大口呼吸着空气,说不出话。 “记住你的本分。” 丹青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她,不是你这种人能够诋毁的!” 粉衣女身躯一僵,一时忘了呼吸。憋闷的胸肺扯得她咳嗽不止。 丹青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眸色瞬间如刀锋锐利。竟也如地狱修罗般森然不可侵犯。 “听到了么?”他说。 粉衣女身子一抖。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能让丹青满意,他今天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奴婢……。”她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屈辱:“奴婢记下了。” “滚吧。”丹青傲然抬首:“今天,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粉衣女佝偻着身子退下,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的肌肤,留下一片斑驳的血痕。她却浑不在意。 另一壁,林楚风风火火闯入主院后,愣了。 “老爹,怎么……是你?” 院中,林首辅与林千殇相对而立。两人皆是苦大仇深的愤怒,眼底几乎能喷出火来。 而林止则跪在院中,被两个体型壮硕的大汉杖击。 林楚眼皮子跳了跳,那两个大汉她认识。是义父身边的侍卫,素以力大无穷著称。他们全力一击,足可开碑裂石。 被他们两个合力击打的血肉之躯…… 林楚完全不敢想象。 正文 1031你若平安,我便安好 “我的老天爷啊!”陆安歇斯底里一声嚎:“怎么把人给打成这样了?” 林楚的腿忽然被人死死抱住,低头瞧见陆安嚎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他们仗着人多年龄大,就欺负林爷,您可得给林爷做主啊!” “起开。”林楚嫌恶的皱眉,大小也算个统领,哭成这个样子,好看么? “好咧。”陆安麻溜起身:“只要您肯替林爷讨回公道,让我死都行。” 林楚深呼吸,从陆安面颊移开视线。眼底泛出猩红碎芒,一瞬不瞬盯向了两个打人的侍卫。 “住手!” 两个侍卫偷眼瞧了瞧林千殇,见他不为所动,便没有停手。 林大美人今天穿了件雪白的袍子,宛若谪仙的清贵,不可亵渎。但绽放在衣袍上的血色红梅,足以令人触目惊心。 “住手!”林楚心中怒气翻滚,眼底卷出燥意。伸手便迎上了落下的军杖! 林止瞳孔猛缩,陡然起身将她揽入怀中。 嘭! 军杖结结实实砸落在林止的后背,鲜血自他唇畔溢出,在他前襟绽开硕大血色大丽花,触目惊心。 “老尘!” 林楚心中猛颤,声音有些变了腔调。 “你有没有事?” 林止目光如水,将林楚身躯笼罩。如画眉目中藏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关切。 林楚内心一时复杂:“现在有事的,是你吧。” “你若平安,我便安好。”他勾唇,笑容似云破月来,一瞬晃人心神。 “你这臭小子,放开小楚!” 头顶上传来一声怒喝,林千殇的身躯如风荡出。掌风呼啸,带着千钧之势拍向林止天灵。 林止眯了眯眼,抱紧林楚就势一滚。避开了林千殇致命一击。 他掌风的余韵落在了林止的后背,不偏不倚正是方才军杖落下的位置。 “噗!” 鲜血再度自林止口中溢出,他的肤色一瞬苍白如纸:“老楚,我没事。” 他勾了勾唇角,鲜血将他唇瓣浸染的饱满红润,绝媚如妖。 林楚深呼吸,心口莫名闷得发慌。林止连续遭受重创,越表现的不在意她越是愧疚。 “你别说话。”她将手指按向林止脉搏,却因慌乱手抖,完全探查不出他的脉象。 “素问,来给他瞧瞧。”林楚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林千殇,你敢打老子儿子,老子跟你拼了!” 另一壁,林首辅涨红了面颊怒目而视。捡了根棍子,劈头盖脸便朝林千殇打去。 林千殇蹙眉,劈手夺过林首辅手中的木棍:“你别没事找事!” “你这老匹夫!”林首辅完全没有因为林千殇的武力值而屈服,反倒叉着腰越发精神矍铄。 “除了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你还会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从前你什么德性,现在还是什么德性。老子告诉你,老子儿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子就……就让你赔偿!” 众人…… 那么嚣张狂放,气势惊人。还以为林首辅要放出多了不起的狠话,结果…… 赔偿?就这? “老爹,义父,你们别吵了。”林楚挑眉:“素问需要安静。” 她捏了捏眉心,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两个当爹的这么……幼稚? 正文 1032 林冠儒你要不要脸 “小楚。”林首辅忽而瘪了嘴,满目的委屈:“你是,嫌弃爹爹了么?你以后都不打算要我了么?” 林楚挑了挑眉,这说的什么话? “林冠儒你要不要脸!” 林千殇眼底卷出愤怒抢先开口:“我才是小楚的爹,你中途插一扛子,算个什么东西?” 林首辅轻呵:“你不过是个义父,我才是她的亲爹。论远近亲疏,你就是个外人。” “我是外人?”林千殇被外人两个字刺激的眼眶发红:“你敢说我是外人?!” 林首辅针锋相对,毫不畏惧。一瞬不瞬盯着林千殇:“怎么,你敢说你不是?” “我是……我……。” 林千殇张了张嘴,终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一张面孔因气愤而焦黑。 “怎么不说了?”林首辅的气势却越发高涨:“刚才打我儿子的时候,不是很厉害么?你的本事呢?拿出来啊!” 林千殇轻哼一声,别开了眼。 他们的反应令林楚感到好奇。 这两个随便拎出来任何一个,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如今一来一往的就像……小孩子斗嘴吵架? 这个既视感颇诡异。 “小楚,阿止有没有问题?” 林首辅如一只胜利的公鸡,雄赳赳剜了林千殇一眼。飞快凑近了林楚,目光落向林止时,瞬间变作忧愁。 “我可怜的儿啊,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他的声音极其洪亮,百转千回声调婉转。惊得林楚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多瞧了林首辅几眼。 这个调调…… 若是给他条帕子,林楚极其怀疑,林首辅会直接席地而坐拍着大腿哭天抹泪。 “老爹。”她忍不住开口:“您……差不多行了。” 说好的首辅形象呢?不能让节操碎一地啊! “你个小没良心的。” 林首辅的眼睛仿若带着钩子,直勾勾盯的林楚脊背发毛:“阿止都是为了救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但不心疼,还嫌弃我替你们讨回公道丢脸?” “我苦命的阿止啊。”林首辅拍大腿:“你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你遭这么大罪,也没个人心疼。你难受不难受啊!” 林楚嘴角抽了抽,她能清晰的觉出怀里的林止身躯,也在不可遏制的颤抖。 老尘真是太可怜了。 她的心里无比同情,受这么重的伤,还要被林首辅唱念做打的荼毒。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留下阴影。 “我苦命的阿止。” 林首辅冷不丁出手,在林止上臂肌肉拧了一把:“你疼的话,倒是喊出来呢。也省得那些别有居心的想要避重就轻,推卸责任。” “嗯。”林止蹙眉低吟,水汪汪的凤眸瞧着林楚:“老楚,我疼。” “你瞧阿止是真的疼。”林首辅瞬间来了精神,目光灼灼能将林楚身上盯出个洞:“小楚,你要替你大哥做主啊!” “老爹。”林楚目光微闪,瞧着林首辅:“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内应?” “……嗯?” 林首辅的哭声戛然而止,因为转折过于激烈,甚至打了个嗝:“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正文 1033 老爷子,您是哪位啊 林千殇听的哼了一声,面色骤然和缓。还是他的小楚厉害,一张嘴就揪住了林冠儒老狐狸的尾巴! 林楚眸色微深:“老尘是您给叫来两江的吧。” “也是您一大早让他来打井水村的是么?蒋樽说来了一伙战斗力惊人的强敌,还有内应。” “试问,天下间除了鬼卫还有谁敢来打井水村的主意?老尘的内应除了您,还有谁?” “毕竟,井水村里,除了您,并没有别的外来者。” “谁说的?”林首辅瞪眼:“谁说井水村里只有我一个外来者,明明多的是。” “哦?”这回轮到林楚疑惑了。 井水村的机关莫非都成了纸糊的?怎么……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了? “还有谁?” “林冠儒你别胡说八道!” 尚未等林楚的问题得到回应,林千殇便狠狠蹙了眉:“我警告你,不该说的别乱说!” “呵呵。”林首辅冷笑:“你这当人义父的,原来就靠着诓骗小楚过日子么?我告诉你,我林冠儒,绝不会欺骗小楚。” “小楚,我告诉你。井水村里还有……。” “姓林的!”林千殇怒目而视,眼底泛着猩红:“你给我闭嘴!” 林首辅朝他翻白眼:“说的你好像不姓林?这么想闭嘴,你就闭上吧!” 数步之遥的护国军众人安静如鸡,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热闹的一锅粥样的几位大佬,内心无比复杂。 眼前那个,真是上京城里叱咤风云的林首辅么?传说中的严肃冷然呢?如今撒播打滚,骂人不带脏字的行径,真的……好么? 唯有月出云目光灼灼,满目兴味:“这个伯伯是谁?我要拜他为师!” 众人屏息凝视。 姑娘,您已经很彪悍了。做事情还是得三思啊! 林首辅已经彻底无视了再度吃瘪的林千殇,拉着林楚的手说道:“我告诉你,我是被别人给绑来井水村的。他要我来做个人证,找林千殇这个老匹夫算笔账。那人就是……。” “是我。” 苍老却遒劲有力的男人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井水村的外来者,是我!” 众人回眸去瞧,见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若画中太上老君般风雅的老人,在个清冷美丽的少女搀扶下快步走来。 那人见了林楚显然非常激动,手脚都忍不住颤抖:“你就是小楚?好!好!好!” 林楚尚未回神,便被老人一把从地上扯起,抱了个满怀。 “我的心肝宝贝,可想死我老头子了。” 老人响亮浑厚的一声嚎吓得林楚身子抖了抖,老爷子,您又是哪位啊? “楚心悦。” 她废了好些功夫,才将头颅从老人的臂弯中拯救出来,瞧向搀扶着老人的少女说道:“不给介绍介绍?” 这老人林楚不认识,但搀扶他的少女可是一位见之难忘的熟人。 那是楚心悦,神农药局圣女,尊主楚南飞的嫡女。未来神农药局的接班人。 她怎么来了井水村? 林楚不会忘记,在护国建营大比中,她是禹惠儿和百里明漪请来的外援。她们两个虽暂时够不上敌人,却也绝对不是朋友! 听到林楚的质问,楚心悦水眸闪了闪,似极不情愿开口:“他是……。” “小楚我是你外公。” 老者却并未等楚心悦继续解释,那一双含泪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林楚,深情说道:“你的亲外公!” 正文 1034 林冠儒,你想死么 嘭! 林楚又被老者扯进了怀中,鼻梁被他胸膛的骨头撞得生疼,险些逼出眼泪。 “瞧瞧我的小心肝。” 老者捧起林楚的面颊,如同稀世珍宝:“瞧见外公都高兴成这样,眼泪都出来了。小楚不哭,外公最疼你了。” 林楚…… 您哪知眼睛看出她是在高兴?分明是被撞疼了好么? “走走。” 老者拉着林楚的手腕:“跟外公回家。告诉你,外公可有钱了,都是你的。” “那个什么破药局也是你的。谁也不敢跟你抢,敢跟你抢,老子弄死他!” 蒙圈中的林楚,被老者拉着走了好几步。 “大伯公。”楚心悦轻咳一声,拦住了他的去路:“您别激动,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我好不容易才瞧见我的亲外孙,活的!能不激动?”楚老爷子翻白眼。 “大伯公。”楚心悦眸底闪过赧然:“到底不是咱们自己家。” 楚老爷子呵一声:“我若是肯将这里当成自己家,有些人能高兴的恨不能去死。是么?” 老人家犀利的目光扫向林千殇,林千殇面容扭曲而阴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大开杀戒的时候,他竟闷闷嗯了一声。 林首辅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 楚老爷子:“老夫在这个地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夫就是这里的天,这话有没有问题?” 林千殇咬牙:“没有。” 林首辅掩唇轻笑。 林千殇狠狠剜了他一眼:“林冠儒,你想死么?” 林首辅呵一声:“老爷子,我替您开心,他却想杀了我。” 楚老爷子瞪眼:“你给我闭嘴!” 林千殇不情愿闭嘴,面色越发铁青。 林首辅响亮笑出声。 “瞧见了?”楚老爷子得意的扫一眼楚心悦:“老夫即使烧了他们的院子,他也得拍着手叫一声烧的好。” 楚心悦瞧的瞠目结舌。 这位林老爷瞧上去就像个煞神,怎么忽然……不情愿的这么乖? “乖外孙,快来投入外公的怀抱吧。” 楚老爷子仿若一阵呼啸的风,再度将林楚彻底卷入了怀中。 下一刻便是心肝肉一叠声的混叫,石化中的林楚到此刻才终于回过了神。 “咳。”她掩唇轻咳:“老爷子,您先松松。我要被憋死了。” “憋死?”楚老爷子的眉头一瞬皱的仿若能夹死只苍蝇:“不怕,外公来给你瞧瞧。” 他的手指紧紧按在林楚手腕上:“脉搏强劲有力,起伏有度。身体底子调理的相当不错。不过这个脉象怎么……。” 楚老爷子声音微顿,目光在林楚周身打量,满目狐疑:“小楚,原来你竟是个……。” “外公!” “小楚,你叫我什么?”楚老爷子周身僵硬,竟忽然间忘记了手脚该怎么动弹。 林楚悄然抬手擦了把冷汗,掩去心中的不安与震惊。 她以前听人说过,厉害的中医通过脉象便能判断出一个人的性别。从前只当是笑话。今天碰上楚老爷子才知道,竟是事实。 瞧他刚才给自己把脉后的反应,分明已经堪破了自己的女儿身。 幸好她用一句外公,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没让他将女人两个字说出口。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正文 1035 外公您好 “那个我刚才……。” 林楚本想跟楚老爷子解释下方才那一声外公是误会。但瞧见老人家眼底亮晶晶的希望和他花白的须发,忽然就心软了。 “外公。”她勾唇浅笑:“能看见您,真好。” “好!好!” 楚老爷子瞬间红了眼眶,这一次却没有将林楚揉进怀里。只用一双苍老的大掌,一遍遍拂过林楚的眉眼。 “太像了,这双眼睛跟你娘简直一模一样。也和你娘一样优秀。不!” 他手指颤了颤,眸色微变:“你比你娘更优秀,你无论任何时候都会站在人前,永远都能叫人瞧见你的光芒。而她遇见事情只会躲,最终将自己给躲到了再回不来的地方。” 楚老爷子的声音也开始颤抖,眼眸渐渐氤氲:“不怪她,是我没用。努力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去找她。” “青青若是还活着,瞧见你如今的模样,不知道得多开心。” 楚老爷子忽然闭口,他怕自己再开腔会忍不住哭出声。 英雄有泪不轻弹,他不能让自己被林千殇这狗男人看轻了。他是堂堂神农药局的前任尊主,他不能给小楚丢人! 老爷子强压的悲痛在院中流淌,另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酸涩。 林千殇与林首辅目光相碰,默契的分开。将心底的沉重深深掩埋。 林楚隐隐觉得,今天的义父老爹,都有点怪怪的。 但她如今顾不得考虑这些事情,她需要安慰一个受伤的老人。 “大伯公。”楚心悦蹙眉开口:“您节哀,情绪波动太过,对您的身体不好。” “怎么不好怎么不好?”楚老爷子瞪眼:“我想我闺女,还不许激动了?我创立神农药局的时候,你爷爷都还在擦鼻涕。我身体好不好,我自己不知道?” 楚心悦闭上嘴,面色有些不高兴。 “外公。”林楚轻瞥过楚心悦,朝楚老爷子柔声开口:“娘亲有您这样的爹爹,还有我这样的孩子。她一点遗憾都没有。” “毕竟,我实在太优秀了。” “哧。”楚心悦实在没能忍住,发出轻微的不屑。 “怎么,我家小楚实名优秀,你有意见?”楚老爷子的眼刀子立刻朝她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心悦说道:“名门世家的风骨,皆讲究谦虚而和善。林……表哥的优秀,得别人说了才算。自己总挂在嘴上,难免叫人看轻。” 林楚挑眉,这个楚心悦,还是一如既往的见不得她好呢! “我楚龙傲天的外孙,凭什么要别人来评说?他们敢看轻小楚,那是他们嫉妒。我家小楚就是优秀,就该骄傲,不服憋着!” “是吧小楚?”楚老爷子扭过头,含笑的眼眸弯成了月牙。 林楚麻溜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给了楚老爷子一个大大的赞。 不为别的,就为您楚龙傲天这个名字,墙都不扶就扶您!您就是全天下最霸气侧漏的老大! 话说……她娘叫楚南青,为什么外公却是个复姓? 莫非她娘…… 正文 1036 就知道你有见识 “小楚。”楚老爷子瞧见林楚眼中纠结,不以为杵反倒生出满面骄傲:“你是不是也为外公威武霸气的名字而折服?” “是……吧。” 林楚内心颇复杂,这么大年龄的老人家,打击狠了万一出事她得负责任。 划不来! “就知道你有见识。”楚老爷子更加得意:“不愧是青青的女儿,和你娘一样有见识。” 林楚侧目,又关她娘什么事? 她脑中忽有灵光一闪,瞧着楚老爷子。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娘从出生就不会说话,到五岁上忽然便能开口说话了。你猜第一句话她说的什么?” 林楚的目光渐渐一言难尽:“该不会是,跟您的名字有关吧。” “聪明。” 楚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你娘第一句话说的是,我爹怎么就不是龙傲天呢?” “所以,您就改名叫做龙傲天了?” 林楚内心很复杂。万万没想到,她娘竟是这样的娘亲! “是的。”楚老爷子郑重点头:“别人都说青青是哑巴,老夫心里清楚。老夫的女儿是天纵英才,早晚一鸣惊人。” 林楚…… 老爷子,您对自己女儿会不会有些盲目自信? “老夫那些年一直尝试着用各种方法让青青开口,但始终没有发现她身体上有毛病。” “后来见药石无灵,便把施如海那老匹夫给找来了。他说青青的确没毛病,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愿开口。等到时机成熟,将云破月来。” 林楚心中一动,以前不会说话,五岁时忽然会说话。这个设定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就像是…… “你想啊。”楚老爷子提起楚南青,便难掩满目的慈爱,继而便是滔滔不绝的忆往昔。 “青青她健健康康不愿意说话,只能说明这个天下都是粪土,她看不上。才不屑于开金口。” “她说的第一句话,当然得重视。” “她希望自己的爹是龙傲天,那么龙傲天必然是天下伟岸的奇男子。她喜欢龙傲天,老夫就是龙傲天。有什么不妥?” “可是我爹迂腐,死活不肯让我改姓。说什么背典忘祖,我便只能勉为其难将名字改成楚龙傲天。一样霸气!” 林楚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您莫非就没有想过,您女儿不愿意开口说话完全是因为……您这个当爹的有些不靠谱么? 就为女儿一句话就要改姓,没有被她太外公打死,都是烧了高香了。 月出云搓了搓手竖起大拇指:“楚老爷子真乃天下奇男子是也?楚圣女也是,我怎么没早生几十年遇到他们呢?那样的人生一定非常有趣。” “怎么?”端木言冷眼瞧着她:“你早生几十年,还想当我师父的后外婆么?” 月出云的眼睛偷瞄过林楚,忽而生出难掩的兴奋:“也未尝不可!” 若是能有林六爷那样牛叉闪亮的外孙女,她的人生可真是太圆满了! 石菲菲凉凉瞧她一眼:“听说神农药局有殉葬的陋习。” “嗯。”钟思点头:“从此,你也会成为传说的奇女子。” 正文 1037 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这样啊。”月出云震惊的瞪大了眼:“我觉得还是当林六爷最宠爱的小跟班舒坦。楚老尊主身份太尊崇,我高攀不起!” 端木言瞥她一眼。 呸,不要脸!师父最宠爱的明明是我! 这几个人高谈阔论时无所顾忌,声音大的惊人。林楚知道她们的性子不以为意,落在旁人耳中便成了完全不同的心境。 林止第一个黑了脸,狭长凤眸如刃,带着森冷杀气扫向月出云。 宠爱?女人,你是要跟我抢女人么? 楚心悦脸孔更黑,嗔怪的瞧着楚老爷子。 “大伯公,您同小辈说话多少要顾忌些,以免被有心人误会。” 吵着闹着要改姓这种事情,还能大张旗鼓的宣扬。您不要脸面,神农药局还是要的啊! 楚老爷子呵呵冷笑:“虱子多了不怕咬,老夫我从来没爱惜过脸面。谁能拿我怎么样?” 没脸没皮天下无敌,他楚龙傲天岂是随便什么人能拿捏的男人? “啊。”月出云叹息:“这个外公真是太迷人了。” “你是小楚的朋友么?”楚老爷子听到了月出云对他的连续夸奖,眉目中皆漾起笑意,幽幽瞧向了她。 “不。”月出云摇头:“我是林六爷的崇拜者,是打算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现在的小丫头真有眼光。”楚老爷子满目都是流光:“来,这是外公送你的见面礼。” 他从袖带里随手掏了个瓶子出来塞给月出云,月出云攥着细白瓷的小瓶子愣了。 这是…… “大伯公!” 楚心悦惊着了:“那不是您新炼的九转还魂丹么?为了这瓶药您熬了五个日夜,用掉了数以百计的千年灵芝。怎么能……。” “药练出来不是给人吃的?”楚老爷子瞪眼:“这可是要跟我宝贝外孙共度一生的女人,我给她不等于给了小楚?一点不亏好么?你傻不傻?” 楚心悦一时哑口无言,但她的神情已经在告诉所有人,这瓶药的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且不论它的功效用料,单只它出自楚老爷子之手,便能成为天下间趋之若鹜的宝贝。 “小丫头我告诉你。” 楚老爷子拉着月出云的手,笑眯眯同他说:“这个药丸子不是糖,不可多吃,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用。这一粒便有续命之效,记住了么?” 月出云的内心震惊了,一颗便能续命的,得是多么了不起的神药啊。 就……这么给了她?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觉得这么厚重的礼物受之有愧。 “那个,老爷子,我……。” “叫什么老爷子?”楚老爷子冷了脸:“既然你喜欢小楚,就叫外公。” 林楚在心底悄然擦了把汗,这位外公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物种?不按常理出牌至此也是没谁了。 若不是她很清楚外公已经堪破了她的女子身份,几乎要疑心他在给自己开后宫。 “小楚没有意见,是吧。”楚老爷子瞧着林楚,眸色幽深。 林楚忽而勾唇,外公显然已经知道了月出云的身份。这是在帮她收买人心呢。 这情,她领。 “既然外公与你投契,你便收下吧。” 正文 1038 病的真不轻 “好咧。”月出云也不矫情,立刻将九转金丹的瓶子给收好了。 林楚…… 姑娘,您倒是多少假装推辞下呢。这么迫不及待,就不怕让人误会你们巫族月式穷得药都买不起? “你们也是爱慕……。” “咳咳。”楚心悦用力咳,雪白的皮肤刹时爬上薄薄的嫣红。 “这位圣女是不是有病?” 端木言斜睨了她一眼:“有病得治,讳疾忌医要不得。你都咳了好几次了。” 楚心悦自持清高,遇上端木言这种无所顾忌的混不吝,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面孔刹时涨红,碍于楚老爷子却不得翻脸。 她深深吸口气,眼神倨傲冷冽:“我这病,只有大伯公能治。” 端木言呵呵,治病还挑人,病的是真不轻! “大伯公,您想让我继续咳下去么?”楚心悦挑眉瞧向楚老爷子,眼底添了几分薄怒的烟火气。 楚老爷子嗯了一声:“总咳嗽容易伤肺,你也悠着点。” 楚心悦暗暗松口气,老爷子到底还是卖给了她一个面子。不会再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然而…… 尚未等她一口气彻底舒完,楚老爷子又一次兴冲冲凑近了形色各异的女人堆里。 “你们都是小楚的好朋友是么?” 众女愕然点头,算……是吧。” “真不错。” 楚老爷子眉开眼笑:“各个都有眼光,长得又都这么漂亮。来来来,都有见面礼。” 瞧见他从袖带中络绎不绝掏出来的药瓶子,林楚都惊着了。 这位老人家,您就是传说中的哆啦A梦么? 功夫不大,端木言钟思石菲菲连桑柔都被楚老爷子塞了礼物。 钟思等人性格直率,纷纷大大方方向楚老爷子道谢。 唯有桑柔面红耳赤的垂首,半个字也说不出。却将药瓶子小心翼翼藏在了贴身的荷包里,又拍了拍。 “我家小楚性子软,胆子小。以后出门在外,大家多照顾她些。” “那必须的。” 他们的和乐融融让楚心悦再度变了面色。 一瓶万金难求的神药送出去就罢了,怎么还……送上瘾了呢? 她陷入深深的怀疑,她爹打发她来照顾看护楚老爷子,真不是嫌弃她,想要早点折磨死她么? 另一壁,护国军的男兵们已经整齐的站好,各个眼底都生出璀璨华光。 女兵都送过了,接下来该轮到他们了! 那可是神农药局老尊主亲手炼制的丹药啊,说出去要羡慕死多少人呢! 可是…… 老爷子怎么光同女兵们说话,连眼风都没给过他们半点? “外公好!”林长夕挺直了脊背,桃花眼扫过身边同伴满目都是骄傲。 关键时候,还得看我的。谁叫我是小楚的四哥呢! “你是?”楚老爷子疑惑的目光扫向了林长夕。 “我是小夕。”林长夕笑容可掬。 “小夕?谁呀?” 端木言笑出了声,林长夕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外公,我是林长夕。小楚的四哥。” “哦,是林家的小子啊。不错,不错。”楚老爷子在他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以示亲厚。 林长夕拼命点头,外公知道他,外公拍他了,太好了。 然而…… 正文 1039林大爷,祝您早日康复 在他期待的目光里,老人家扭过了头去,再度同姑娘们打成一片。 林长夕…… 说好的礼物呢?就这? “外公?”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是我。我是林长夕啊。” “我知道了。”楚老爷子扫他一眼:“你刚才说过一次了,怎么就忘了?年纪轻轻的就落下这种毛病,可不是好事。” “心悦,你得空去给他瞧瞧吧。” 端木言再忍不住:“林大爷,祝您早日康复。” 楚心悦走向林长夕:“手伸出来。” “小爷没病。”林长夕炸毛:“有病也轮不到你看!” 他如此风流倜傥俊美无双,像有病的样子? 林长夕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你们也都别痴心妄想了。”他冷幽幽扫过萧隐仇众人:“楚老爷子重色……咳咳,重女轻男。” “六爷天纵英才,到了该定亲的年龄了。老爷子替她多铺铺路,没毛病。”萧隐仇语重深长说道:“你既然是六爷的哥哥,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惦记着老人家的东西,瞎拆台呢?” 林长夕从他眼神中瞧出了嫌弃,忽而心塞。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面色焦黑如墨,眸色如刃几乎要将几个女人凌迟的林止。 林长夕咬牙怒瞪着萧隐仇:“我在你心里,就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么?纤纤,你怎么说?” “只要菲菲开心,我就开心。”姚纤纤一脸痴笑的盯着笑的春花般灿烂的石菲菲。 “秀……。” 林长夕瞧一眼穆亦文,算了! 那个玩意的心里只有傀儡,人早就已经魔怔了。 他眼睛溜溜乱转,瞧见了院中遗世独立,谪仙般孤寂清冷的丹青,眼睛忽然亮了。 小楚是个女人,这话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女人定亲当然得找男人,这个男人瞧上去似乎挺不错。 “嘿。”他朝丹青挑挑眉,能不能转移楚老爷子的注意力,就靠这家伙了。 “我六弟刚从天堑回来,多累?你不想法子将人赶紧救出来,让她好好歇歇?” 丹青瞧他一眼,勾唇浅笑朝他颔首:“小四爷说的极是,我这就去安排。” “老尊主。”他施施然上前,抱拳行礼貌,温雅而和善:“楚楚这几日操劳过甚,实在不宜再度劳累。可否让我先带她下去歇息,旁的事情稍后再议。” “小楚没有休息好么?” 楚老爷子的注意力果然被丹青一句话转移,眼底立刻露出紧张:“走,跟外公回房去,外公好好给你把把脉。” “我送你回去。” 男人低悦慵懒的声音如经年醇酒,陡然在林楚头顶响起。暗影将她笼罩。 “老尘?” 男人放大的俊彦乍然在眼前出现,林楚吃了一惊。 他受伤吐血,方才分明虚弱不堪。这会怎么忽然就……站起来了? “抱紧我。”他的唇畔贴着她耳垂擦过,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 林楚只觉一簇电流自耳垂袭向全身,脑子有片刻的凝滞。 林止垂眸,瞧着眼神迷蒙的小丫头,露出得逞的浅笑。他的魅力果真无人能敌,岂是那些女人能够比拟的? “我说。”他再度开口,魅惑妖娆:“抱紧我!” 正文 1040 男人不能说不行 “你……啊!” 林楚才开口,便被林止毫无征兆一把打横抱起。 猝不及防之下,她吓了一跳。双臂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 林止笑意更浓:“这才乖。” 林楚蹙眉,才要开口,掌心处被林止手指轻轻挠了挠。再抬眼,便瞧见他凤眸深处似带着讨好的乞求。 她心中一动,瞬间了然。 这狡猾的男人,在用这个法子来提升自己的存在感。 他肯乖乖挨打,是在尽量减少自己与林千殇的隔阂。 再后来,替她当下杖击,又挨了林千殇一掌。原本可以将存在感拉满,顺便刷一波好感值。 可是……外公的出场,使局势彻底跑偏。他几乎被众人遗忘,他能甘心? 所以,强势一抱,彻底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你身上有伤。” 林楚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行的话,千万别逞强。” 林止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道冷芒:“男人不能说不行!” 林楚…… 还能叽叽歪歪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说明的确没什么问题。 林止身高腿长,三两步就快迈入了后院。 “你给我站住!”林千殇气息冷沉,在他们身后嘶吼:“小楚的房间,是你随便能进的?” “怎么就不能?” 林首辅瞪眼:“小楚是我的儿子,我这个亲爹说能就能。你一个义父,干的,得靠边站!” “我!”林千殇气的面色涨红:“我是干的?” 林首辅眸色幽深:“莫非你不是?” 林千殇哑了嗓子,而他眼底冷锐杀气却半点隐藏不住。几乎要用目光将林首辅凌迟。 “人作孽,不可活。”林首辅凉凉开口,骄傲的挺直了胸膛:“不服,憋着!” 林千殇闷闷憋着。 “那个就是小止吧。” 楚老爷子遥遥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不错,不错。” “是吧。” 林首辅越发得意:“那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从小就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照顾人最妥帖仔细了。” 靠在墙根看热闹的陆安打了个哆嗦。 知冷知热的好孩子?照顾人妥帖仔细? 首辅大人您是不是对这些字有什么误会?您说的那个,是林爷么? “嗯,你说的不错。”楚老爷子郑重点头:“我瞧那孩子也是个好样的。” “好个……” 林千殇瞥见楚老爷子的眼神,拼命把即将出口的屁字给咽了回去。憋的面孔涨红。 “林冠儒养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跟他一样,惯于伪装的小人。尚不及我弟子万分之一。” “林千殇。”林首辅冷笑:“你当着这么多人骂小楚,什么意思?” 林千殇微怔:“我什么时候骂小楚了?” “你自己说的,我林冠儒养出来的都不是好东西。小楚可是我儿子,这阵子可都是我养着的。” 林千殇…… 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明明是他把林楚养到十八岁,被接到上京至今也不过一年,好意思说是他林冠儒养的?脸呢? “瞧你这意思是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林首辅笑容越发讥诮:“你敢说小楚不是我儿子?” 正文 1041 老楚果真不寻常 林千殇面色一时红一时黑,眼底的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却……生生被他压抑住了。 “丹青你过来。” 林冠儒这个匹夫,弃武从文当了这么些年首辅,嘴皮子利索的很。不跟他做口舌之争! “前辈。” 与面对林首辅时的横眉冷对不同,林千殇在楚老爷子面前,始终都毕恭毕敬。 “这位是我唯一的弟子,他同小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孩子温良和善,小楚一向依仗器重他。” 丹青抱拳,向楚老爷子郑重行礼:“晚辈丹青,见过老药王。” “青?”楚老爷子挑眉:“哪个青?” “就是南青圣女的那个青。”林首辅凉凉开口,抛给林千殇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林千殇的神情忽然僵硬,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便也顾不得让丹青起身。 他小心翼翼瞧着楚老爷子逐渐变得漆黑的面庞说道:“小楚对这孩子十分依赖信任,他们是打小的情分。比起半路多出来那个莫名其妙的哥哥,他对小楚才是真的关爱。” 然而,楚老爷子目光中的愤怒,却并未因为他的解释而有些许和缓。 “他的名字。”楚老爷子点了点丹青:“你起得?” 林千殇的气息忽而弱了半分:“这孩子自幼书画造诣了得。” 啪! 众人皆被楚老爷子狠厉的巴掌声惊着了,连跳脱的月出云都吓得险些扔了手中的破军刀。 楚老爷子,竟当着这么多后生晚辈的面,甩了林千殇一巴掌? 那可是小楚的义父,瞧上去身份不低。 这…… 林首辅眼中的嬉笑在这一刻尽数消失,瞧向林千殇的眼神带着复杂与忧虑。俨然也被方才发生的一幕,深深震惊。 嗖! 四下有细微风声擦动,那是内力深厚的武者行走间,衣袂翻飞时掀起的声响。 无形的压力向院中众人迫近,能让人清晰觉出森冷的杀意。 “都退下!”林千殇冷声开口:“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接近这里!” 院中的剑拔弩张,林楚是通过后来端木言的描述,了解到了大致情况。 此刻,她与林止面临的是一场香艳的春光。 才进了林楚的卧房,她便毫不犹豫自他怀抱中跃下。 下一刻,揪着林止衣领,将他一把推倒按在了床上。 哧啦! 裂帛声中,林楚扯掉了林止上半身的衣裳。 男人狭长凤眸含笑,盯着林楚一瞬不瞬,明亮而温柔:“原来老楚你如此迫不及待,我很乐意配合。” “想什么呢!”林楚瞪他一眼:“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三两下将林止上半身剥的干干净净,一眼瞧见男人结实的肌理以及小腹上紧绷的肌肉。 他的肤色雪白如玉,泛着明珠般明润的光辉。加上完美的比例,一眼便能令人血脉偾张。 “啧啧。”林楚不由砸了砸嘴:“没想到,你脱了比穿着更有看头。” 林止见她眼眸焦灼在自己身上一瞬不瞬,目光不由深了深。 寻常女子瞧见衣衫半解的男人,哪个不是害羞胆怯的扭头就跑? 唯有眼前这个女人,不但没有被吓跑,似乎还瞧的……津津有味。 他的老楚,果真不是个寻常女子。他自然也不能做个寻常的男子! 正文 1042 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林止不但不避讳,反倒调整个了姿势,将自己的身材换个角度展示的更加淋漓尽致。 “光看有什么意思?”他挑眉开口:“摸摸更有感觉。” “说的是。” 林楚伸手,玉白的指尖先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戳了戳。感受到坚硬的触感后,又飞快在他腹肌上抹了两把。 “的确不错。”林楚由衷赞叹:“是真材实料。行了,翻个身,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林楚话音落了半晌,却始终不见男人动静。 疑惑中抬眸,才瞧见男人的皮肤泛起了诡异的潮红,连眼眸都泛着猩红的光。眼底盘旋着难以化解的欲。 “你!”林楚挑眉:“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这么不要脸?” 林止咬牙:“怪我么?” 从进屋开始,被扒了衣裳,按倒在床上乱摸的不是他? 临了,他却成了不要脸的那个。 “咳。”林楚抬手掩唇:“趴好,我给你上药。” 血气方刚的男人是碰不得的,她一个新时代女性很有这方面觉悟。是她一时被林大美人的皮相迷惑,就…… 但她绝不会承认。 林止瞧见她面色的赧然,眼底飞快闪过笑意,乖乖翻个身趴好。 小丫头虽秀色可餐,他也非常想进一步发展。但是吧……小猫急了,会挠人。 见好得收,把握住度才能细水长流。 “他们这么打你,你都不知道反抗么?” 林楚瞧见林止背上的伤时,怒了。 他的皮肤如珠似玉,比女子还要白。便显得伤口越发触目惊心。 他的后背皮开肉绽,斑驳的血痕交错在外翻的皮肉上,隐约可见森白的骨。 “军杖打的不多,尚不足二十。”林止说的很轻松。 “这不是二十军杖的事情!” 打板子是个技术活。 有时候,外伤瞧着吓人,内里并无大碍。有些时候,皮肉虽完好,却能直接要了人的半条命。 林止这个,就属于里子面子都惨不忍睹的类型。 他拖着这么重的伤,方才竟还陪她在院子里晾了许久。又把她一路抱进来,还能表现的这么轻松。 是人么? “老尘。”林楚眸色晦暗:“人生在世,不需要处处逞强。该示弱的时候软一些,不丢人。” “那不行。”林止蹙眉:“男人,永远不能软。老楚,你这么诅咒我,会后悔。” 林楚面色一红,轻啐了一口:“你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她将手指上沾着一坨药膏,狠狠戳在了林止的伤口处。 “嘶!”林止的笑容瞬间僵硬。 “知道疼就老实些。”林楚黑着脸:“看以后还敢不敢逞强!我给你上完药以后,再让外公来给你看看。我义父的一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受的。” 林楚目光渐渐染上了愁绪,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皮外伤都是小事,林止身体底子好,仔细调理不过是早晚的事。 但义父的内功修为,一掌能打死一头熊。打在人身上,她不敢想! “这顿打,很值。”林止唇齿含笑,侧首瞧着林楚:“你义父总不能将个重伤员赶出去。” 林楚…… 为了留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值当吧! 正文 1043 爱屋及乌 “我来这里,是因为接到了父亲的传信。而父亲之所以会来这里……。” 林止声音微顿,侧首瞧着林楚,神色一瞬郑重:“是因为外公!” “嗯?”林楚擦药的动作一顿,愣了。 “你坐下,听我跟你说。”林止扯住林楚手腕,让她顺势坐在自己身边。 林大美人的面颊侧帖在软枕上,一头墨发在床榻铺陈,似上好的绸缎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此刻的他卸去周身防备与冷厉,余下岁月静好的柔软平和,叫人一眼为之沉沦。 “你快说。”林楚不自然的扭了扭脖子:“别拖延时间,我不敢保证其他人什么时候会冲进来。” 这男人能不能好好说话?时不时摆出一副魅惑的姿态,就不怕别人化身为狼? 林止瞧见她的局促,抿唇闷笑,凤眸中神采飞扬一片璀璨流光。 “好。” 男人的声音悠扬奢靡如经年陈酒让人迷醉:“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 接下来的时间,林楚的确没有为难。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林止透漏给她的消息而深深的震惊。 “你知道当初父亲举荐给太后,保她平安早产的郎中是谁么?”他说。 林止的目光一瞬郑重,眼底嬉笑全无。深邃的瞳仁深处,倒映出云诡波谲的暗涌。 林楚心中一动,联系到忽然出现在井水村的这些人,还有林止方才的一番话,眸色继而变得幽深。 “你说的……。”林楚的声音变得艰涩:“该不会是……。” “是外公。”林止瞧见小丫头的反应,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 “这不合理。”林楚蹙眉:“老爹举荐上去的人,百里渊不会信任。” 更不会留用! “若是楚心悦出面呢?” 林楚默了默。 从楚心悦与百里明漪站在一起那刻起,她就已经被贴上了百里一党的标签。 由楚心悦出面,加上神农药局的名头,百里渊自然不会拒绝。 “外公并未对外暴漏自己的身份,他在外的名义,是楚心悦的老家人。” 林楚挑眉看着林止,等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从始至终与百里渊接洽的,都是楚心悦。而在暗中为太后调理的人,是外公。也只能是外公。” 林楚抿了抿唇,内心颇有些复杂。 百里明霜的身子被她自己常年下的虎狼药侵蚀的厉害,难得有孕已经很是艰辛。 何况还要违背常规的早产,还必须要保证产下健康的婴儿。 这样苛刻的条件,普天下除了老药王楚龙傲天,再没有人能够完成。即便是楚心悦,也没有丁点把握。 林楚对这个幕后调理的人一直充满疑问,如今算是彻底释然。 “外公他……是为了什么?” 楚老爷子功成名就,人生早已到达了巅峰。林楚不认为一个小小西楚的皇后,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他费尽心力,如此迂回曲折的来接近。 “你不明白么?”林止瞧着她:“外公,他是为了你。” 林楚心中一颤:“我?” “你母亲是他唯一的女儿,爱屋及乌,外公早将你当作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正文 1044 你的就是我的 “所以,当他知道了你的消息,才会不顾一切进京。不遗余力的帮你扫清一切障碍。” “当他知道你要前往两江之后,便马不停蹄率先赶来这里。就为了提前瞧瞧你生活过的地方。若是不堪,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许你再回到这里来的。” 林楚瞳孔猛缩,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从未谋面的外公,为她竟做了这么多。 “从上京开始,父亲便一直在暗中保护外公。知道他要来井水村,便抛下了身边一切,护送他一同前来。” 这便是林首辅忽然失踪,又莫名出现在井水村的原因。 原来……他们都是为了自己。 林楚心中激荡。 她自问亲情缘薄,才来这个世界母亲就香消玉殒。 虽然在多年的岁月里,只有义父一人相伴。其他人对她,虽然关爱,却更多的是来自与敬畏的服从。 然而,从她离开井水村那一日开始。 先后遇到了老爹,二伯一家,哥哥们。如今又多了外公,她何其幸运。 “你来这里,是要接老爹回上京的么?” “不是。”林止果断摇头。 这个回答另林楚感到意外。 “外公难得出来一趟,自然也得让他看看我。”林止盯着小丫头的眼眸,语气凝重而严肃。 林楚大感意外:“那是我的外公。” “嗯。”林止点头:“你的就是我的。” “原来你喜欢我外公。” 林楚恍然大悟:“等明日我可以跟外公说说,与你拜个干亲。我瞧他对你印象不错,应该不会反对。” 林止脸上笑容有一瞬的龟裂:“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有更好的办法。” 林楚一愣,旋即挑眉:“你若想要用强,我是不会同意的。” 林止在心底里叹息,这丫头往日通透的仿若有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在男女之事上就这么……迟钝! “外公是你在乎的亲人,我自然得加倍呵护。”他咬了咬牙,准备润物细无声。 “我不会让你吃亏,等改日我将我外公也送给你。到时,便会多两位老人家来保护你。”林止目光温柔如水,笑容明艳而温暖。 等他们两个大婚后,他的外公自然也就成了她的外公。 想到小丫头第一次瞧见那个本该如雄鹰般奔放刚烈的老人家,在面对他们时温柔的如同小绵羊时的反差。会不会手足无措。 画面的美好,令林止唇角上翘,笑出了声。 林楚却勃然变了面色:“你的外公?我不要!” “你不要?”林止的笑容僵在了唇畔,眼底闪过危险之色:“为什么?” “章家能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他们逍遥活着,已经是我的仁慈。” 林止恍然:“你说的是荣国公府的章家?” 林楚呸了一声:“还能是谁?” 想起荣国公府一众人的嘴脸,林楚的眼底便闪过细碎红芒,戾气陡生。 林止抿唇:“放心,想让你喊外公,荣国公府的人,还不配!” 这话林楚表示不能理解。林止的母亲不就是老荣国公的嫡长女么?血脉亲情,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 莫非…… 林楚眼睛一亮:“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荣国公府对你与你母亲如此不义。” 正文 1045 绿云压顶 林止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紧张:“你知道了什么?” “你母亲,不是荣国公的亲生女儿吧。” 林止蹙眉,盯着林楚一瞬不瞬。 林楚勾唇,看来她猜对了。 “真没想到,老国公夫人如此勇猛。竟送了老国公结结实实一顶绿帽子。荣国公这个怂货!” 林楚又呸了一声:“知道女儿不是亲生的,却不敢去找人算账。只敢默默替别人养女儿,偷偷摸摸在私下里搞小动作,真不是个男人!” “咳。”林止抬手蒙住了林楚的眼睛,小丫头灼灼的目光瞧的他心慌。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快别乱说。” “行,我不乱说。” 林楚将林止的大掌挪开:“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让荣国公府绿云压顶,还让他们不敢有半点表现?” 林止面色漆黑如墨磨牙:“没有人给老荣国公戴绿帽,你不要胡思乱想。” 林楚眨了眨眼,良久垂眸:“行吧,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 林止??? 所以,这年头实话怎么就没有人听了呢?做个诚实的孩子真是太难了! “你歇会吧。”林楚见林止始终不肯说实话,便也歇了八卦的心思。 “我出去看看,外面那些人若是瞧不见我,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跑的飞快,直到再瞧不见人影,陆安才悄然摸进了屋里。 “林爷,您想开些,一定要放宽心。”他纠结了半晌,讷讷开口。 林止奇怪的瞧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宽心?” “属下知道您心悦六爷,也能接收你们在一起。但是吧……。”陆安仔细斟酌了下措辞开口。 “但是两个男人婚配的事情,自古并未有先例。您不能期待其他人都如属下一般开明,总要给两位林老爷一些时间。这一顿打,若是能拉近您与六爷义父之间的关系,就很有价值。” 林止的脸黑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人周身气息的冷沉如出鞘的利刃,让陆安狠狠打了个哆嗦:“您别激动。属下对男人相爱的事情,真的不反对。” “老楚是个女人!” “什……什么?” 陆安愣了,他是昨晚没睡醒么?以至于现在还在梦中? “我与老楚男女有别,两情相悦,又没有血缘关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在一起,本就是天作之合。再胡说八道,我把你送到明月阁去。” “相信凭你的姿色,定能成为出色的小倌!” 林止磨牙,还不反对男人相爱?他手底下怎么有这么个愚蠢的东西,气死人了! “林爷,千万不要啊!” 出色的小倌几个字,成功的让陆安生出了周身的冷汗。他陆安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可不能被人压! “滚!” “好咧!” 陆安麻溜的滚了,只要不让他被人压,怎么都行。 徒留下屋中面色发青的林止,狂躁的想要打人。 另一壁,林楚在与同伴讨论着如何尽快赶到靖安。 两江局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阶段。 当初,林楚将护国军兵分两路,一路到夔州与梅枝回合。她则带另外一路前往井水村。 在这里耽搁了许久,也不知两江如今到了怎样的局面。 “咱们明日一早,就离开。”林楚垂眸想了想,沉声开口。 正文 1046 有些话不能乱说 “师父,您与太师祖才相认,这么快就走么?”端木言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瞧着林楚。 “等局势稳定后,我会亲自前往神农药局向外公请罪。” 想到须发皆白的老人对自己的维护,林楚内心温暖,越发坚定了她早日解决彭诚的决心。 “林楚。” 月出云忽而推门进入:“你是不是要走了?” 屋中一瞬即静,无数双眼睛皆直勾勾盯着月出云,锋芒毕露。 月出云半点不在意,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我告诉你林楚,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无论你要到哪里去,都必须带着我。” 林楚瞧见她就头疼:“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什么就……她的人? 他们两个都是女人,能干什么?天天你的人我的人挂嘴上,你不要脸我还要成么? “那个,月出云。”林楚斟酌着开口:“我们……。” “我还有句话要说。”月出云没有给林楚开口的机会,扬下巴点了点门外:“先解决了你的烂桃花,再说。” 烂桃花?林楚挑眉,胡说什么呢? 走出门,她就瞧见了芝兰玉树的丹青。 暮色四合,夕阳如金。他一身竹青衣衫长身玉立如松柏。批一身日光金帛,炫目而英挺。 “啧啧。” 林楚发出一声赞叹:“师兄一贯这么好看,又要惹的我井水村的女人们好几日睡不着觉。” 丹青却并未如往日一般朝她温和的笑,好看的眉眼中藏着令人心悸的深沉。 “楚楚,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征求你的意见。”他说。 丹青的郑重和异常令林楚感到压力。她以前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丹青,一瞬也生出些许紧张。 “你说。” “义父昨日找我谈话。”丹青声音委顿,神色里带着欲言又止的忐忑。 林楚没有催促,能让丹青判若两人的,一定是大事。 “他说,让我与林止竞争。胜利的人,可以迎娶你。” 林楚??? 什么玩意? 竞争她听得懂,但是……迎娶是几个意思? 但,对面男人坚定而深沉的目光,无时不在告诉林楚。妹纸别怀疑,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你……。”林楚艰涩开口:“再说一遍。” “林止早与师父私下见过面,向他坦白钟情于你。” 林楚的内心一时不受控制,跳的略有些疯狂。 老尘竟然……向义父坦白了对她的心思?胆子是真的大。 难怪义父要让人将他打一顿,甚至亲自动手。照这个局面来看,他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想到义父一再警告她不可向外暴漏自己的女子身份,林楚的内心略有些忐忑。 “义父他,怎么回答?” “师父没有拒绝,却也不曾同意。他说……。”丹青声音微顿,脸上生出薄薄红晕。 “说了什么?”林楚有些焦急。 大哥,说一半留一半很容易被打,你知道么? 丹青深呼吸:“师父说,他更喜欢我。” 林楚??? 这……算什么回答? “师父说,你与我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若有一日你要嫁人,师父希望,那个人是我。” 正文 1047 请您给我个机会 林楚挑眉,她与丹青的确自幼相识。但青梅竹马什么产生出来的,未必就是爱情。 义父不能乱点鸳鸯。 “师兄,你听我说。我们……。”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拒绝了。” 丹青半垂下眼睫,抢下了林楚的话头。 林楚舒了口气,没有瞧见丹青眼底一闪而逝的失望与伤感。 “我不想强迫你,更不会让你为难。” 丹青说的情真意切:“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小就喜欢。我也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林楚蹙眉,下意识开口,丹青却朝他摆了摆手。 “你先听我说,不然我怕以后再没有勇气开口。” 丹青的语速较之往日快了几分:“楚楚,我喜欢你。不是兄妹间的喜欢,是相伴一生的钟情。” “从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的心里便再容不下别的异性。” “但,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与你并没有干系。你若亦心悦我,我自欢喜。但,你若喜欢的旁人,我也不会强求。只希望……。” 丹青声音微顿,眼底生出了忐忑:“只希望你公平点,给我个机会,一丁点的机会尝试下。若你始终不能接受我,我再不会提及此事。” 林楚心中巨震,她自小将丹青当作兄长。她与他亲厚,与他交好,却从来无关男女。 丹青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林楚以为他一生亦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却不成想,义父的推波助澜,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局面。 他向她表明情意,彻底将自尊踩在了脚下。他们今后的关系,怕是再不能如从前了? “楚楚。”丹青的声音里带着紧张:“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他的目光如暖阳般温柔,能将人溺毙。寻常女子瞧见他的模样,一颗心立刻就能化成绕指柔。根本无法拒绝。 但是林楚,从不是寻常女子。 “丹青。”她头颅微抬,直视着丹青的双眸一瞬不瞬:“对不起,我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丹青瞳孔微缩:“哦?”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如果我答应你的请求,无论对他还是对你,都不公平。”林楚的声音平和却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丹青的气息有一瞬凝滞,眨眼却在唇畔再度爬出清浅的笑:“是林止么?” “是。”林楚毫不犹豫。 她的坦诚另丹青意外,唇畔笑容有片刻的龟裂:“明明,我与你相识在前。” “男女之间的感情,与认识时间的长短并没有多大关系。” 林楚说道:“我喜欢他,他喜欢我,够了。我的心眼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他一个,足矣。” 丹青半垂下眼睫:“我明白了,我去同师父说明白。不再参加这场比试。” “不用。”林楚摇摇头:“老尘他不会在意这个。他知道无论什么人与他比试,最终都只会是他获胜。因为,我不会叫他失望。” 丹青的神色有片刻怔忪,良久叹息微笑:“林止何其幸运,竟得到你如此信任。” 林楚眸色微闪:“因为,他值得!” 正文 1048 你若喜欢,可以考虑 丹青深呼吸,强压下难平的心绪,良久,才又勾起了笑容。 “我明白了,能得一人心,我真心替你高兴。” 丹青抬手,习惯性想要去整理林楚微微散乱的头发:“若有一日林止对不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林楚眸色微闪,躲开了他的触碰:“不会有这一日。” 她朝他勾唇,并顺势退开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即便真的有,我也有的是本事让他后悔。” “对不起师兄。”林楚半垂下眼睫:“我还有许多事情,就不陪你说话了。” 言罢,她不再理会丹青,转身回到屋里。 屋中一阵鸡飞狗跳的闹腾,众人虽各个屏息凝视,却处处透出偷听险些被抓包的慌乱。 林楚只瞧了一眼便了然于胸,浅浅勾了勾唇角:“咱们继续。” “小楚。”林长夕按捺不住开口:“我瞧丹青不错,你拒绝的也太快了。” 林楚挑眉:“没有希望的事情,何必拖泥带水?” “丹青不比林大好么?又温柔,又有礼貌,长的也不错。可以考虑下。” “你若觉得好,你可以答应。” “我……。”林长夕面色诡异:“我是男人,我考虑什么?” 林长夕被她一句话弄的兴致缺缺,再没有开口的欲望。心里却将丹青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废物,蠢货!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才开口就折戟沉沙,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 月出云却瞧热闹不嫌弃事大:“我瞧大掌柜对你挺有诚意,你这一点余地不给留,挺残忍的。” “既然没有可能,自然要快刀斩乱麻。牵扯不清欲拒还迎那么渣的事情,我可做不出。” “你还是得小心些。”月出云呵呵笑:“人被打击的狠了,往往便会毁灭。要么毁灭自己要么毁灭别人。不得不防。” “丹青么?”林楚眯了眯眼:“他不会。” “行了,不说这个了。”林楚摆了摆手,男人什么的,都是浮云,何必在意? “靖安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最新情报。”林楚眸色一瞬变得诡异而郑重:“靖安的情况,很有些不正常。” 众人纷纷抬头,靖安怎么了? “具体的事情尚说不好。”林楚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总之,咱们必须尽快赶到靖安,迟则生变!” 端木言抬头:“咱们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林楚的越快越好是真的快,完全出乎了所有人预料之外。 当天晚上,他们便悄悄离开了井水村,没有跟村子里任何人告别。 大队人马星夜兼程,直奔靖安府而去。 这一日清晨,眼看着翻过眼前一架大山,便能正式进入靖安府的地界。林楚却吩咐人扎营,不再前进了。 端木言急的面色涨红:“师父,咱们怎么不走了?” “为了迎接贵客。” 林楚将手中密报丢入桌案上的水盆里。冷眼瞧着信笺上点点墨迹融入水中,氤氲起团团墨色绒花出来。才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端木言蹙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贵客? 正文 1049 此山是我开 “有人来了。”钟思凝眉,眼底豁然生出警惕。山道上的马蹄声,一时渐渐清晰。 “嗯。”林楚抿唇,眼底有幽光一轮:“走吧。” 石菲菲一愣:“去哪?” 话音才落便见车帘一动,林楚身躯风一般卷了出去? “打劫!” 清冷的声音合着山风送出,优美而软糯。 石菲菲一愣,侧目瞧向钟思:“我……是不是听错了?” “有意思。”月出云摩拳擦掌,眼底皆是流光:“打劫算我一个!” 钟思素问,无声跟上。 马蹄阵阵而过,身侧瞬间空旷。只余石菲菲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远处传来叮一声鸣锣脆响,下一刻,便是端木言兴奋的吆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石菲菲吸口气,还……真的在劫道?这么刺激,怎么能错过?! 于是,她飞快挑开车帘,刚要跳下马车,却见前方影影绰绰,林楚等人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 石菲菲表示不能理解。 劫道什么的,对于护国军来说是头一遭。能劳动林六爷亲自出马,来人不知有多厉害。 怎的……眨眼功夫就给……拿下了? 再一眨眼,便瞧见一面如冠玉的瘦削公子,被月出云粗鲁的扔上了车。 马车下传来刺耳一声尖叫。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民男?” “你们放开我家公子,有本事冲着我来!皱皱眉头我都不算英雄好汉!” 噗通! 一声闷响,有人体倒地的声音传出。 下一刻,便瞧见林楚也飞身上了马车。恰在此时,那瘦削公子微微扬起了脸,与石菲菲的眼眸撞个正着。 两人皆是一怔,石菲菲立刻敛下了眉目。宽大衣袖中的双拳,却在那一刻收得极紧。 “六爷。” 她声音低沉,语速有些微的快:“有贵客光临,多有不便,属下先行告退。” 尚未等林楚答言,她便已经跳下了马车。 “菲菲,你慢些。”姚纤纤立刻凑上前,伸手去扶:“马车高。” “滚!”石菲菲凝眉:“要你管?” 姚纤纤一只手悬在半空里,眼前人却没了踪迹。 大约是被石菲菲的嫌弃伤了心,姚纤纤狠狠瘪了瘪嘴,满目无辜:“我……做错了什么?” 钟思瞧他一眼,朝他肩头重重一拍:“每月总有特殊时期,担待。” 姚纤纤眼珠子一转,眼底一抹了然。原来是来了小日子,难怪如此暴躁! “菲菲你等等我,我去给你冲些红糖水。”姚纤纤一路小跑着去追石菲菲。 马车上,瘦削公子的眼眸深深注视着一前一后两条背影,眼底情绪不明所以。 林楚盯了他半晌,才勾了勾唇角:“聂公子,许久不见。真巧啊。” 这人,正是当初在天枢军大营外,有过一面之缘的聂立帧。 聂立帧淡淡一笑,对于自己被挟持的窘境,似半点不在意。 “林六爷莫非不是久候于此?” 林楚挑了挑眉,聂立帧继续说道。 “你我之间早就相熟,这般虚与委蛇之言,便不必再说了吧。只是……如意心直口快,还请莫要为难于她。” 正文 1050 斗武,你更不行 “这个自然。” 林楚点头:“聂公子是贵客,你身边的人自然得好好对待。我不过叫她睡一会儿,自有人会好好招待她的。” 聂立帧微笑:“立帧自是信得过林六爷。” “我来找你为了什么,相信你心里有数。” 林楚施施然开口:“我素来欣赏聂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此刻便是你回报的时机了。” 聂立帧挑眉:“林六爷何时帮了立帧大忙?” “咦?” 林楚淡笑,盯着聂立帧一瞬不瞬:“数月前,聂公子不是求我帮你对付柔然王么?如今柔然王已死。聂公子莫非不该报答我?或者说……。” 她眸色一凝,眸底带了几分讥讽:“或者说,你们北漠素来便都是些忘恩负义,说了不算的人?” 聂立帧语声一滞,良久才在唇畔勾起一丝苦涩笑容。 “素闻林六爷巧言善辨,讲话从来不留情面。与您斗嘴实属不智。” “自信些。”林楚神色淡淡的:“斗武,你更不行。” 聂立帧嘴角抽了抽,勉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如何瞧出……我是北漠人?” 他缓缓抬头,似想要堪破林楚的内心,一切却是徒劳。他幽幽叹了口气。 “我从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可你也从未掩藏。” 林楚浑不在意:“柔然王虽然危险,离了北漠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他祸乱朝政,与他国却无法构成实质的威胁。最希望他死的还能有谁?” “你刻意接近彭诚,也无非想要借力。” 林楚眯了眯眼,忽而靠近聂立帧:“你是为谁在办事?北漠大汗?还是……赫连尘?” 聂立帧浅抿了唇瓣,神色平静如水:“这问题与今日的相聚,并没有关系。” “的确没有。” 林楚颔首:“请聂公子来,不过是想讨个人情。不知聂公子肯不肯赏脸。” 聂立帧叹口气:“我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林六爷请讲吧。若你想要我做出对彭大帅不利之事,便请免开尊口。立帧没有那样的能力。” 林楚呵一声轻笑:“这样危险的事情,我自然知道聂公子办不到。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情要问你。” 聂立帧半敛下眉目:“请讲。” “你数次出入天枢军大营,打的是看病旗号。天枢军中,真有人生病?” 聂立帧的声音有一瞬的停滞,抬眸瞧向林楚:“我能不说么?” 林楚淡笑:“你可以试试。” 聂立帧面色微变,良久再度垂眸:“生病的人是彭少帅。” “果然。” 林楚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 她与彭勃数次打交道,那小菊花的面色过于苍白,而且唇色极重,怎么看都活不长久。 她的手指敲击着车中小几,叩叩的敲击声,让聂立帧如芒刺在背。 他深深吸口气,娓娓说道:“彭大帅夫人身体不好,服了大量药物拼死生下了彭勃。” “少帅虽得以活命,却也因胎中药物过甚,使他生而体弱,日夜啼哭,极易生病。” “待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时常被病痛折磨的夜不能寐。近些年他发病越发频繁,身体每况愈下,本就是强弩之末。偏又于数月前遭了你的重创,如今几乎连床都下不得了。” 正文 1051 送你个天大功劳要不要 聂立帧瞧着林楚:“你的胆子也是真大!彭大帅恨你入骨,早对两江下了暗杀令。如今你的人头,能换一个城主。多少人都摩拳擦掌的想要你死,你居然敢自己送上门?” “彭诚这么迫不及待要找我?”林楚点头:“巧的很,我也正要找他。” “聂公子。”她瞧向聂立帧,笑容端方温雅:“我送你个天大的功劳,要不要?” 聂立帧身子一抖:“我能选择不要么?” 林楚莞尔:“大约不能。明日你入军营问诊时,带我一起去。” “你疯了!”聂立帧勃然变色。 “柔然王之事不过一场交易,咱们早就银货两讫。你想探问彭少帅的病情,我也已据实作答。如今你这般要求,是在强人所难!” 林楚轻笑,眼底细碎星芒如血:“你没有拒绝的立场!” 聂立帧抿唇不语,紧绷着面孔。 他面容瘦削,愈发显得一双眼睛大的骇人,连带着小心隐藏的精锐之气,也似忽然浮起了几分。 林楚瞧着她,语声轻缓,周身锋芒尽去:“如意姑娘性子直爽,很是讨人喜欢。” 聂立帧深吸口气,缓缓低下头去:“我可以带你去。但,进入军营后,你得听我的。毕竟……。” 他抿了抿唇:“我还是比较喜欢活着。” “真巧。”林楚微笑:“我也喜欢活着。” …… 清晨的阳光刺透薄雾,空气中带着些微湿润的水汽。空旷崎岖的山道上有慢悠悠马蹄声传来,将山间幽静踏碎,亦惊醒了原本混沌的人心。 “聂先生今天真早。”小个子的守营卒抱着长枪笑嘻嘻迎向马车,一双眼睛却不住打量着马车里面。 聂立帧挑起车帘,露出半个身子微笑着朝他点头:“少帅病情最近时常反复,总得多上点心。” 守营卒陪着笑脸:“您可真是用心。怎么……。” 他眨了眨眼,指向车厢:“怎么今天没瞧见如意兄弟?” “如意昨夜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少帅,故而今日将她留在了城里。” 守营卒笑道:“还是聂先生考虑的周全。快请进吧。” 马车慢悠悠进了大营,立刻有人引着马车去了马厩。 聂立帧瞧着车夫微沉下面色:“我进去瞧瞧少帅,你自己在此处歇息,莫要乱跑。” 车夫连连点头:“好咧,好咧。” 聂立帧皱眉瞧着车夫,眼底有诸多情绪涌动。嘴唇翕动了半晌,最终也只化作轻轻一声叹息:“你,好自为之。” 聂立帧去的远了。晨光中,车夫缓缓抬起头来,宽大帽檐下是明艳无双的一张面孔,赫然正是林楚。 她怀里抱着草料,一双眼睛飞快打量着天枢军大营。 这不是她第一次踏入天枢军。 然而,此刻的天枢大营的守卫却比从前更加严密。 她将草料丢入马厩,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什么人?站住!”才动了动身子,便被巡逻兵丁拦下了。 “小人是聂先生的车夫,先生落了重要的东西在车里,小人得给他送去。”林楚半垂着头颅应对自如。 巡逻兵丁瞧他一眼:“随我来吧。” 正文 1052 青史留名 林楚连连道谢,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功夫不大便来到极大一个营帐旁边。 “等着。”兵丁进去通报。 林楚乖觉的很,半点不反抗。直到那人出来唤她进去,才挪动了步子。 大帐内有浓郁药味传出,空气里都似带了苦涩之气。 林楚并没有随意打量,只朝聂立帧点头微笑,唤了一声公子。 聂立帧瞳孔猛缩,身躯有片刻的僵硬。他浅抿着唇瓣打量着林楚,终究却也只叹了口气。 “跟在我身边莫要乱动。军营重地,稍有不慎,你就永远不必再回去了。” 林楚连连称是,大大方方站在聂立帧身边,悄然打量着大帐。 彭勃正侧身卧在床榻上。 数月不见,他面色越发难看。 从前见他,只觉他面如敷粉没有血色,今日瞧着已然如金纸一般蜡黄。他的唇瓣则乌得发紫,呼吸间声音粗重,似随时皆能昏厥。 “少帅……。” 聂立帧轻唤出声:“您这几日是否思虑过重?小人瞧着您的身子骨不但不见好,似乎还愈发沉重了。” 彭勃以袖掩唇一阵低咳,良久才挥了挥手:“多事之秋,哪敢安寝?” “聂先生。”他抬眼瞧着聂立帧:“前些时候的安神汤喝着颇为见效,最近却失了效果。还请先生酌情加大些剂量吧。” “万万不可!” 聂立帧皱眉:“安神汤不过是个辅助,还得少帅您放宽了心思才,能叫病体康泰。是药总有三分毒,若是加重了安神汤的剂量,早晚会伤了您的根基。” “根基?” 彭勃冷笑:“我还有根基?” “数年前,父帅找到一个神医来替我医病。她说我此生活不过三十岁,如今我已经二十七。还能再瞧见几个春秋?” 聂立帧声音一顿:“这世上,总有奇迹。” “本少帅不信奇迹,只信自己。” 彭勃凝眉,声音添了几分冷意:“贼老天既然只给我彭勃短短三十年寿命,我便要叫整个天下都记住我。” 他的眼底渐渐浮现出疯狂:“恨也好,爱也罢。全天下人,都必须得知道有彭勃这么一个人,曾经来过。” “所以……您就让……。”聂立帧忽然抿了唇:“抱歉,立帧逾越了。” 林楚听的心中一颤,彭菊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么藏着掖着,不敢让人提? “怕什么?” 彭勃瞧一眼聂立帧:“本少帅素来敢作敢当。若不惊世骇俗,如何能叫天下人都记住我?” 聂立帧垂眸:“立帧愚钝。” “呵。”彭勃冷笑:“这个天下太清静了,本少帅觉得该热闹一些,方不负此生。” 聂立帧蹙眉,眼底带着不赞同:“热闹的狠了,怕是会……生灵涂炭。” “又如何?” 彭勃浑不在意:“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 他缓缓眯起眼眸,猛然抬头瞧向高高的帐顶,眸色继而飘忽。 “名留千古只有两条路。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 “流芳百世……” 彭勃仰天长叹,眼底闪过浓浓的恨:“贼老天,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正文 1053彭菊花是疯批 林楚听的冷笑连连:你想遗臭万年只管自己臭去,用别人的生命去给你铺路,就该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让他知道该怎么样做个人! 嘭! 彭勃陡然握拳朝床榻狠狠捣去。 “最可恨便是林楚那个贱人!” 林楚挑眉,彭菊花这孙子,是真的皮痒了! “若非她将本少帅扯入水中勾起了旧疾,本少帅哪里需要假他人之手,来叫这个天下大乱?” 林楚挑眉,她听明白了。两江哗变,竟是彭勃一手促成? 就为了遗臭万年,祸害百姓至此? 彭菊花这个疯批! 彭勃咬了咬唇:“我就是要让西楚不得安宁!我就是要所有负我之人,统统后悔。我要将他们踩在脚下,日夜难安!” 他眼中炙热如火,暗沉沉一双眼眸,陡然间迸发出生气,明亮耀眼。 然而,却不过星火之光,只一瞬便顷刻熄灭,化作一阵低咳出口。 这次不同于从前,起初的细碎渐渐变作密集。到最后,他整张面孔都涨的通红。 聂立帧吓了一跳,迅速自药箱里捡了个小瓶子出来,掀开了盖子递给彭勃。 彭勃将瓶子放在鼻端用力嗅了嗅。 一声重咳出口,鲜血飞溅。雪白衣袖上便绽开血色大丽花,咳嗽声终止。 聂立帧皱眉:“我去叫人来伺候少帅更衣。” “不必。” 彭勃瞧一眼自己衣袖上沾染的血迹,眼底闪过深深嫌恶。 “这事需保密,本少帅不希望落入第三人之耳。所以……。” 他忽而抬头,手指朝身侧用力一拍。 林楚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强弩之末的彭勃,居然还能使出如此强劲绝然的杀招。 眨眼功夫,森冷寒光便到了眼前。 林楚不及细想,身躯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折。耳边传来哆一声,雪亮一只飞镖深深钉入到廊柱上,镖后寸许长红绸在空中摆动不止。 “聂先生身边居然藏着这等高手,本少帅还真是眼拙的紧。” 彭勃唇齿边带着笑,笑意在眼中化作坚冰。 “少帅!” 聂立帧倾身向前,将林楚与彭勃隔开:“我这车夫是我的心腹,为人素来忠心,话又不多。绝不会妨碍您的大计。” 彭勃浅抿了唇畔,眼底闪过微红的暗芒:“……是么?” 冷意自脊背浮起,聂立帧咬了咬牙却没有移动:“立帧愿以性命担保,请少帅饶他一命。” 彭勃牵了牵唇角,笑容凉薄:“聂先生,如意呢?怎的今日一直不曾瞧见她?” “如意昨夜染了风寒,不宜见人。” “哦?” 彭勃沉默良久,聂立帧便也不动不言。林楚,更是没有反应,始终藏在聂立帧身后。如个畏首畏尾没见识的下人。 彭勃终于勾唇:“本少帅与聂先生相交已久,自然信得过你。既然你连自己性命都压上了,我哪里还能不给你面子?” “不过么……。” 他将眉峰一挑:“两江正值多事之秋,西楚朝廷不会甘心就此放弃两江。这种时候,本少帅得万事小心。得罪之处,还请聂先生莫怪。” 聂立帧垂首微笑:“小人不敢。” 彭勃叹气,意味深长:“原来是不敢呐。” 正文 1054 你想死么 彭勃的一句话,说的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不敢与不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境。 聂立帧不敢再贸然开口,生怕再被彭勃抓住什么把柄。 索性,彭勃并没有揪着不放。只阴恻恻瞧了他一会,便侧身躺下了。 “你们下去吧,本少帅乏了,得歇歇。”彭勃声音微凉且疲惫:“这些日子若是没有我的传召,聂先生暂时不用入营。” 聂立帧道一声是,毫不犹豫扯着林楚离去。 二人才走至大帐边,身后彭勃毫无征兆喊了声林楚。 林楚恍若未觉,脚下步子没有半点凌乱,与急促冲入营帐的军卒擦肩而过。 “少帅,林楚在哪?”军卒打量着大帐,严阵以待。 彭勃唔了一声:“看错了,林楚并不在这里。” 林楚步履稳健,在背后灼人的目光注视下,步履稳健的径直走出营帐。 一直到马车远远离开天枢军大营,聂立帧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瞧向林楚,狠狠蹙眉:“你是想死么!” “我自然是为了保护聂公子。”林楚放下马鞭,靠在车门之上,任由马车自由前行。 聂立帧哼一声别开了眼,本不打算再与她分辨,却听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一字一句说道。 “你今天做的不错,将来定然不会后悔。” 聂立帧挑眉:“我并不是为了你!” 林楚勾唇:“你只管放心,回去之后我便叫如意来见你。” “那样最好!”聂立帧愤然扭过头去,连眼睛都闭上了。周身皆写满了与林楚同车的抗拒。 林楚却并不肯体谅他的愤怒:“彭菊花的病,你怎么看?” “彭……什么?”聂立帧愣了愣。 “就是彭勃。” 聂立帧默了默。忽而便想到了彭勃爱菊如命,周身一应器物上必然得有菊花样式,彭菊花这名字,很贴切。 但是吧,敢给彭诚独子起这么个名字,普天下怕也就只有林楚一个。 “你替他诊病许久,都瞧出了什么?” 聂立帧半垂下眼睫:“我从前同你说过,他内里损耗过甚,夜不能寐。这么些年早就七劳八伤,不过是在混日子而已。” “可瞧出中了什么毒?” 聂立帧沉吟片刻摇头:“他的身体所表现出的症状,处处都似中毒,却探查不出任何毒素。” “既然没有毒素,你凭什么认定他是中毒?” “彭大帅的夫人毒发身亡,人尽皆知。胎毒难除,是常态。” 林楚眯了眯眼:“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并非中毒?” 聂立帧蹙眉,眼底忽而生出璀璨流光:“立帧险些忘了,六爷乃是南青圣女唯一的儿子。神农药局的医术天下无双,不知六爷对此事有何高见?” 林楚抿了抿唇。 没有中毒,却处处能表现出如中毒一般的迹象。这种现象,蛊虫也能搞定。但是……她并没有仔细检查过彭勃的身体,不能随便定论。 何况,她对嚣张变态菊的死活,并不感兴趣。 她挑眉瞧向聂立帧:“他真的活不过三十?” 正文 1055 彭菊花的症结所在 聂立帧知林楚不愿正面回答,眸色微沉,淡淡嗯了一声。 “若是如他从前一般生活,也许还能撑到三十岁。然而……” 他小心翼翼看了林楚一眼:“数月前你害他大病一场。只怕……每多活一日,都是老天的恩赐。” 林楚眸色微闪,难怪变态菊这么恨她。方才提及她时,恨不能将她撕碎了一口吞下,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若是将他二人掉转,她对付敌人的手段,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忽然能够理解彭勃此刻的疯狂。 彭勃命不久矣,却有满腔怨恨和抱负不得舒展。所以他走了极端,挑起天下大乱,将血腥洒满大地。 他不能流芳百世,所以选择了遗臭万年。 林楚叹口气。明明是个可怜人,这般的心性却真真……半点不叫人同情! 她抬眸瞧向聂立帧:“两江哗变,是彭菊花给他老爹的提议?” 聂立帧冷哼:“如此机密之事,我如何知晓?” 林楚盯着聂立帧的眼眸,忽而勾唇微笑:“果然是彭勃的主意。” 聂立帧心中郁闷,他根本什么都没有说。这人,哪里来的自信? 林楚半敛下眉目,若有所思:“彭诚居然对彭菊花言听计从?” “你莫要问我。”聂立帧皱眉:“我不知道!” “所以,彭勃才是天枢军的关键!” 聂立帧微颦了眉头,这才发觉林楚方才的言语,并不是在向他提问。 她问的是她自己。 “彭菊花的心结是病重短命。若是能解开了他的心结,也许……。” “把彭菊花的病症告诉我?”林楚抬眸瞧向聂立帧,目光灼灼:“事无巨细,不可遗漏半个字!” “三焦火旺,痰咳不止。加之体虚不受补,内里紊乱。但,这不能成为致命的病灶。心病大于体肤之病。” 林楚认认真真听着,良久却摇了摇头:“不尽然。” “呵。”聂立帧眼底再度生出光亮:“你果然擅医道!” “不。” 林楚扬眉:“我不懂医道。但,我懂蛊虫。” 两江若乱,必生灵涂炭。林楚并不希望夔州府那些可爱的官兵们,再一次遭遇致命的打击。 想要兵不血刃的解决两江危机,彭勃是关键。所以,她决定不再隐瞒心中所想。 聂立帧只愣了一愣,便立刻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微张了张嘴,满是震惊:“你是说……少帅中了蛊毒?怎么可能!” “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能。” 林楚调整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他方才咳出的那一口血痰,色泽有些许奇怪。寻常人的血在体中流出时呈现鲜红,他方才那一口血的边缘,却带着些微的蓝,且透着淡淡腥味。” “那腥味同血腥味决然不同,像是……像是……。” 林楚闭口蹙眉,她隐隐觉得那样的腥味很是熟悉,似乎随处可见。 但若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 “整个两江皆是彭大帅的地盘。”聂立帧沉声开口。 “他平日将少帅视若珍宝。怎么可能叫人有机会给他下蛊?且,两江并不是善于制蛊之地。” 正文 1056 南疆之威 “你说的是。” 林楚缓缓闭了眼眸。 蛊这种玩意令人恐惧,却也神秘的紧。 无论前世今生,养蛊种蛊皆有严格的规矩。莫说是在两江,放眼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地方合适豢养蛊虫。 只除了那里——南疆! “你有没有法子,尽量延长彭勃的生命?” 聂立帧深深瞧着林楚:“我以为,六爷会恨不能让他死。” 他并不认为这两个人有什么交情。相反,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林楚并不解释:“尽力而为,我没有再来找你之前,一定不能叫他身死。” “你要去夔州府了么?”聂立帧皱眉:“听说你补了夔州太守的空缺,但夔州府并非你该去之处。” “你方才也听见了,少帅对你恨之入骨,正等着你自投罗网送上门去。” 林楚挑眉:“夔州府自然是要去的,却不是现在。” 她唇角轻勾,眼底闪过细碎红芒如血:“至于我要去哪里,这……是个秘密!” 当今天下群雄割据。 西楚,东唐,北漠兵雄马壮,在四国大陆之上占地最广。 但,并不表示天下诸地,均臣服于这三国管辖。 四国大陆之中,无数大小势力林立,相互吞噬。其中又以两股势力最是惊人。 一支是偏安荒野大漠的绝地苍狼修罗鬼域,一支便是藏身于西南边陲雨林之地,由隐世世家苗家发展而成的南疆。 世人都知鬼域好勇斗狠,杀人如麻。他们崇拜狼,便也如狼一般残忍血腥。兼之鬼域所处地域环境恶劣,从没有人敢随便踏足修罗鬼域。 南疆则不同。 那里水草丰茂,花木繁盛,地大物博。按理,这样的地方总是最引人向往的,然而…… 愿意前南疆的外乡人,比挑衅修罗鬼域的更少。 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瘴气! 南疆地理位置特殊。四面环山且山高林密,地形如同一只巨大的盆,空气流通不畅。 加之南疆内多山川河流,湿气极大。 湿润的水汽,与花木腐烂后的气味常年交叠不易发散。久而久之,变成了叫人闻之毙命的特殊气体。 世人称其为瘴气。 瘴气自此成了保护南疆的天然屏障。也由此,南疆渐渐发展成了规模直逼其他三国的第四国。 无数外乡人望着崇山峻岭的南疆感叹。 山真高,林子真密,瘴气也是真……毒!南疆人民好可怜!缺吃少穿,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毒死! 生而不做南疆人,真好真好! 无数南疆人民,望着崇山峻岭后感叹。 没有高山,没有密林,没有瘴气,外面的人好可怜! 土壤不肥沃,百兽不和谐。不是饿死,就是战死。 生而为南疆人,真好真好! 没有人知道南疆腹地的真实面貌,因为没有一个外乡人能活着走出南疆。 即便有人能侥幸突破瘴气进入南疆腹地,也总会被毒虫猛兽所伤。 其实,揭开其神秘的面纱,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国家。 南疆人民崇拜麒麟。 它整片地域,修建的如一只昂首狂啸的麒麟。 首府龙石上寨则正处在麒麟目的绝妙风水之地上。 然而,人有双目,麒麟亦如是。 故而,龙石上寨与别处都不相同,它是一座双子寨。 正文 1057 难怪你不发财 两座寨之间仅以悬空一架吊桥相连,东方为龙,西方为石。吊桥下是万丈深渊,除了这唯一一条路,除非你长了翅膀,再也别想进入到另一座城寨中去。 龙石二寨相辅相成,虽外观一般无二,实际上却有着细微差别。 龙寨注重防御,石寨则更适于居住。 南疆因其地形复杂,形成了数个部落,每个部落皆有自己的首领。 南疆尚武,千百前来,时有争斗,能者上位。 近百年来因蛊王实册落入到苗氏部落手中。故而,众部落奉南疆苗氏为领主。 苗氏家主苗苏苏是个女子,自上位以来以怀柔之策治理南疆,使得南疆结束了长久以来的野蛮争斗,彻底富庶繁盛起来。 然而,近一个月来,整个龙寨却被愁云惨雾笼罩,失去了往日的欢笑。 虽仍如从前一般人流如织,却明显少了欢笑,只觉死气沉沉。 离领主楼一街之隔,乃是贯穿整个南疆的怒江支流武魂江。 武魂江水域宽广,成了天然船舶码头,往来客商络绎不绝。 码头上,有一座德安楼名声大噪,乃是周边客栈之首。 如今不过辰时三刻,离着饭点还早,德安楼里却已经座无虚席,争论之声不绝于耳。 “郑家阿哥,巧的很又碰见了。今日还是要去领主楼碰运气么?” “龙阿哥今日来此,莫非不是为了去领主楼?” “不去不去。” 龙姓阿哥连连摆手:“虽然领主给的报酬诱人的紧,却不是寻常什么人就能拿到手的。为了点子钱财得罪了神灵,丢命是小,搞不好要祸及全族,可不划算。” “呵,你这胆小鬼,难怪发不了财。”郑姓阿哥不屑撇嘴,眼底分明带着几分讥讽。 龙阿哥却只含笑不语,一脸与世无争。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命好。 “龙阿哥,你阿姐常年在领主楼伺候,可是听见了什么不寻常的消息?那么大的赏赐怎么就能不动心呢?”有旁人凑去他们那一桌,不死心的开口打听。 “这事……。”龙阿哥声音略一停,待瞧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方才将唇线一松微笑着说道:“这事,你们问我,算是问对了人。” “我告诉你们,这事真真玄妙的紧呢。” 龙阿哥先朝左右瞧了瞧,眼底带着几分惊骇。 “三日前咱们龙石神庙里的麒麟神兽少了只眼睛的事情,你们都晓得了吧。” “这还用你说?” 众人唏嘘:“领主悬赏请能人,不就是为了找到麒麟目?” “呵呵,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龙阿哥晃了晃头颅,耳上硕大银环叮当作响。 “我听说麒麟目根本不是被人给偷了。而是神灵瞧见了不公允的污浊事,特意降下的惩罚。” 众人吸口冷气:“不会吧。” “怎么不会?” 龙阿哥瞪着眼说道:“神庙旁边有两个村子世代驻守,村民皆在神庙中侍奉,这事情大家也都是晓得的吧。” “这谁不知道?”众人点头,满目焦急:“但,这与麒麟目的丢失,又有什么关系?” 正文 1058 南疆诡事 龙阿哥再抄左右看看,眼底便生出了神秘和淡淡的恐惧。 “就在麒麟目消失不见的第二日。两个供奉村子皆以对方偷走了麒麟目为由,打了一架。” “你这话可不新鲜。” 众人侧目:“全龙石的人都知道,那一日,领主不是都赶去调停了么?当下就都安分了。” “人人都知道的,还能叫秘密?” 龙阿哥仰着头,眼底带着不屑:“我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他先朝左右瞧了瞧,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日领主是劝了他们住手,暂时回了自己村子。第二日,领主又去了神庙供奉村,想瞧瞧他们是不是真的和睦了。” 他声音顿了顿,眼底生出了恐惧:“结果,你们猜怎么了?” “快说快说。” 众人被他给勾起了兴趣,焦急催促:“莫要卖关子!” “领主到了村子之后才发现。”龙阿哥打了个哆嗦,眼底恐惧更甚:“那两个村子的人全都莫名……消失了!” 龙阿哥声音停在了这里,四下里便也跟着静了一静。 众人瞪着眼,震惊于消失二字,气氛一时冷凝而恐惧。 良久,方才听见有人讷讷道了声不会吧。 “怎么不会?” 龙阿哥瞪着眼:“这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整个领主楼的人都知道了。咱们龙石上寨的各位官人们该也都知道了。” 他眼睛四下里扫过:“也就你们消息不灵通,还真以为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郑阿哥吸口冷气:“龙阿哥,你莫要危言耸听。你自己胆子小,就编了这么个故事出来吓唬我们?想叫我们跟你一样,得不到领主的赏赐,你这可不仗义。” “我不仗义?” 龙阿哥呵一声:“我若是不仗义,刚才就什么都不说了!索性叫你们揭了榜单去寻找麒麟目去。到时候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再度噤声,气氛有瞬间的冷凝。 “会……死么?” “怎么不会?” 龙阿哥说道:“神庙里的麒麟神兽出现多少年了?没有人说得清楚!” “老祖宗们都说,那是当年保护咱们苗疆自瘟疫中脱身的麒麟天神的化身,那就是神灵!” “它若是好好的,咱们南疆也能好好的。如今,无缘无故失了一只眼睛,那就是天神在发怒,要降罪的!不然,看守神庙的村民哪里去了?” “我阿姐说了,领主到的时候,房屋器物一应完备,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你们想,只单单人不见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众人:“……。” “自然是他们伺候不周,被天神给收走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了那么点子财路,就想要去跟天神对抗?你们莫非比那两个村子的供奉还厉害么?当心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这话便如一根针一下子刺入所有人心里。众人只觉梗着难受,却细思极恐。 好端端的麒麟眼睛,怎么就不见了?好端端两个村子,怎么也能凭空消失? “要我说,这时候就不该再去寻什么能人找麒麟目。该开神庙祭天,向神灵请罪才是正道!”人群中传出闷哼。 正文 1059 神灵降罪 “是啊,是啊。” 人人眼中都添了恐惧,手中的茶怎么喝,都再也品不出滋味。 四下里寂静无声。 众人纷纷低头,各个眼底沉重,俨然人人心中皆有打算。 谁也不曾注意到,几条身躯自一侧楼梯缓缓下来,从酒楼门口走的远了。 那一行四男四女,待走至领主楼外公告板前,便止了脚步。 少倾,一纤细高挑的俊美男子抬手,将木板上一封檄文揭下。 “六爷!” 她身后众人瞧的一惊:“您没听见方才酒楼里众人的谈论么?怎么还……。” 神灵降罪,麒麟目预警,村民消失。 桩桩件件听上去玄妙非常,似乎不可信,却莫名叫人觉得恐惧。 这种时候,不该束手远离,确保安全么?怎的,还自己揭了寻宝的檄文? 艳阳高照,少年一张面孔艳若桃李,眼眸却比暗夜中的星辰还要耀眼,正是连夜奔赴南疆的林楚。 他的身后,跟着萧隐仇,姚纤纤,林长夕,石菲菲,钟思,月出云和端木言。 从天堑中追随她出来的桑柔和沈行则与素问留在两江,与她时刻保持消息的互通。 林楚瞧出众人眼底的疑惑微勾了唇角,不以为意:“走吧,咱们去见见领主。” 众人屏息中,她纤细身躯如风,已然上了台阶。 南疆民风与中原不同,百姓门户并不似西楚日日紧闭,白日里通常中门大开。 林楚来到领主府时,立刻便有值守的护卫迎了出来。 林楚并不说话,将手中檄文递了上去。 护卫瞧见檄文,眼底便添了几分郑重,立刻转身进去。 功夫不大,便见他领了个四十开外的男人出来。 那人同大多南疆人一般,身量不高却很是强壮。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只需一个照面,便能瞧到人的心里去。 “是你们揭了檄文?” 男人声音和蔼,眼中却带着几分警惕:“几位瞧着,不似我们南疆人。” 林楚挑了挑眉,不由多看了男人两眼。 自打她们一行人进入南疆,便改做了当地人的装扮。也时刻提醒自己,以南疆人的言谈习俗处事。一路上,并没有人看出他们是异乡人。 这男人只瞧了他们一眼,便将他们身份道破,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小人秦章,乃是领主楼上的管事。” 秦章微笑着说道:“几位有所不知,咱们领主刚刚下了令,从今日起不再招收能人异士入楼。所以,这份檄文已然作废,各位请回吧。” “作废了么?” 林楚勾起个清浅笑容:“无妨,我们今天来,原本就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秦章眯了眯眼,瞧见林楚捧了只小小锦盒出来:“此物乃领主遍寻之物,机缘巧合之下落入我朋友手中。她托我物归原主,还请秦管事送去给领主吧。” 秦章瞧了一眼,伸手接过,眸色略有几分深沉。 林楚挑眉:“此物不同寻常,若非有缘人得到开启,会惹来意想不到的祸患。” “所以,还请秦管事多多费心,早些送给领主才是。” “好。”秦章垂首敛下了眉目,渐渐去的远了。 “想见个小小的龙石寨领主需要费这么大功夫么?”月出云冷哼一声开口,眼底皆是不屑。 正文 1060 对牛弹琴真的累 “只要你开口,我立刻领着人打进去。将那人给你全须全尾给拎出来。” 月出云的口气狂放而嚣张,却并非无脑鼓吹。她有这样的资本。 巫族月式在尊崇巫蛊的南疆,是如神明般崇高的存在。在普通百姓心中,他们的地位甚至比领主还要尊贵。 即便她真的对苗苏苏不敬,摄于月氏威严,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打什么打?” 林楚瞧她一眼,头疼。月出云这个好勇斗狠的疯批,留在两江等着打仗不香么?为什么一定要跟她来添乱? “我们是斯文人。”林楚淡淡说道:“要以理服人。” “你说的对。”月出云点头:“先打服,打完了我一定会跟他们讲道理。 林楚…… 对牛弹琴就真的……很心累! “六爷。” 萧隐仇凑在她身边,低声开口:“苗氏素来跋扈,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既然他们已经打消了找人寻宝的念头,咱们便该早些离开,再想旁的办法才是。” “跋扈不近人情?”林楚眼底带着几分冷漠淡笑:“他们能心狠手辣过我么?” 众人:“……。” 若比心狠手辣,天下的确没有哪个能是您的对手! “六爷。”姚纤纤说道:“此地瞧起来万分凶险,咱们还是该从长计议才是。” “不急。”林楚眉目从容,语声坚定如初:“等着,她会主动来寻我。” “言儿。”她侧目瞧着端木言:“等会,你站到我身边来,要柔弱可怜。懂?” “哦,好。” 端木言懵懵的。师父说的什么意思,她半个字也听不懂。不过,照做就对了。 林楚唇线略松,眼底闪过细碎星芒。 方才递给秦章的匣子里装了一块碎玉,半张纸笺。 那被撕毁的信笺上,只有八个字:玉碎难圆,错缘难久。此生…… 此生如何,并未出现在留下的信笺上,惹人无限遐想。 这玩意是当初大驸马留给端木言之物,要她有机会送来南疆。 这回前来,她便从小丫头手里要来保管,今日刚刚好派上用场。 苗苏苏若真如传闻中一般,对花亦钟情不二,瞧见这些还能坐得住,她林字倒过来写。 事实到底没有叫她失望。 她的话音才落,便听到院中脚步声急促响起。功夫不大,便瞧见了秦章。 与方才闲庭信步不同。再出现的秦章衣袂翻分,跑的飞快。 “客人,快!” 秦章一把攥住林楚手腕:“领主请您既刻进去!” 瞧他焦急,林楚神情越发闲适:“秦管事急什么?慢些走。” “慢不得慢不得。” 秦章连连摆手:“领主急得很,客人快随我进去吧。” 众人瞧的内心复杂,这个世界上,还有六爷办不到的事情么? 一行人随秦章,依次进入领主府。 南疆房屋的格局与西楚差距极大。 院落外观,一如整个南疆地貌一般,将房屋转圈盖,围着正中天井大院。如一只巨大的碗。 转过影壁墙便再也没有遮挡,一眼能瞧见居中正堂前厅。 院中一女,戴着硕大一只银冠,银冠顶端如两只巨大牛角直冲云端。 冠下,缀着密集流苏不住颤动,暴漏了主人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思。 正文 1061 苗苏苏其人其事 此刻,女人正伫立在院中莲花缸旁徘徊,惹的周身环佩叮咚作响。 “领主。” 听见脚步声,她立刻扭过头来,一眼瞧见林楚快步向前,却在与她近在咫尺处陡然止了脚步。只拿水汪汪一双秀目打量着她,眼底带着怯懦与疑惑。 林楚束手而立无半分闪躲,任她打量。 “你是……” 良久,华服女人伸出手来,涂着红艳艳蔻丹的指尖,颤抖着探向林楚面颊:“你是亦哥哥的……儿子?!” “六爷小心!” 萧隐仇皱眉一声吼:“南疆蛊娘指缝中,通常会藏有蛊虫!” 说着话,他毫不犹豫向林楚冲去。却被冷声喝止:“站住!” “凭你这点修为,若是领主存心发难?能是对手?”她说。 萧隐仇身躯一僵敛眉退下,眼底分明带着些许不甘。 苗苏苏的手僵在半空里,终是未能触碰到林楚,颤抖着缓缓下垂。 “你们这些人真不知好歹!” 秦章挑眉,怒了。 “我们领主是什么身份?也配让我们领主亲自出手么?” “呵。”月出云冷笑:“我们配不配让她动手我不清楚。但是,让我动手,你挺配。” 林楚在心中喟叹,月疯批什么时候能消停些? 秦章已经勃然变色:“你大胆!你……。” “秦阿伯。” 苗苏苏气息一凝,朝他挥挥手:“你先下去,我同几位贵客有话说。” 秦章的不甘被尽数压在心底,道一声是毕恭毕敬退下。 苗苏苏的眼睛则一瞬不瞬盯着林楚,却已不复了先前的激动:“我若是没有记错,亦哥哥只有一个女儿。” 她的眸色温和,林楚却从她目光中瞧出了极力隐藏的杀意。 “你说的不错。”林楚点头:“大驸马只有一个女儿。” 苗苏苏挑眉:“那你……。” “我是她师父。”林楚侧眸瞧着端木言,将她扯到身边:“这就是大驸马与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 “言儿!”苗苏苏瞧着端木言,眼底忽而涌动出复杂的情绪:“你就是言儿?!好,真好!” 端木言对苗苏苏莫名的热情感到不适,巧妙避开她的触碰:“见过领主。” 她神色冷淡而疏离,苗苏苏却并不恼怒。依旧盯着她一瞬不瞬:“你长的很像你母亲,真好!” “师父。” 端木言挑眉瞧向林楚:“我累了,想去驿馆休息。” 别以为她不知道南疆女帝是谁! 苗苏苏么,跟她娘抢男人,还生下花翎那个杂碎的女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才不会给她好脸色! “我让四哥送你回去。”林楚垂眸,温柔如水:“累了就先睡会。” 端木言眯眼笑:“谢谢师父。” “师父?”苗苏苏声音陡然尖锐,再度勃然变色:“你是她的师父?” 林楚瞧她一眼:“是的。” 这话她不是早就说过了? 这位南疆女帝大人,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总一惊一乍。 “你,你是她师父?”苗苏苏的声音又尖锐了几分。 “你干什么?”端木言挑眉:“我师父与我的关系,你管的着么?别以为你是南疆女帝就了不起,我还是西楚的长公主呢!” 端木言叉着腰气场大开,眼底都喷出了火焰。 想欺负她师父?你也配! 正文 1062 我们是好姐妹 “我……。”苗苏苏愣了愣,身段忽而柔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下,你们真的是师徒?” “当然。”端木言挺起胸膛:“我师父与我的关系,需要你来确认?” 她态度蛮横而不屑,毫不掩饰对苗苏苏的厌恶。一个抢别人男人的贱女人,不需要给你脸! “好!太好了!” 苗苏苏一再被挤兑,掩唇便却荡漾开温暖而满足的笑容。 端木言…… 完了,她把南疆女帝给气疯了。会不会对小康儿不利? “你就是林楚。”苗苏苏一把攥住林楚手腕,眼神炙热充满深情:“南青圣女是你娘?” 林楚嗯一声。 苗苏苏啊一声,忽而展臂。将林楚与端木言一同给搂在了怀中:“太好了,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这一次连林楚都不能淡定了,南疆女帝大人,有病得治啊! “你放开我!”端木言挑眉,炸了。 “你这个坏女人,离我和我师父远一点!”她使尽了全力推向了苗苏苏。 苗苏苏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却依旧没有恼怒,眼底反而越发欣慰。 “南青姐姐和臻儿姐姐后继有人,真好。”她说。 林楚愣了。 南青……臻儿……姐姐?这个称呼就……亲切的有些诡异了吧。 “我是你们娘亲的好朋友。”苗苏苏含笑开口:“那时我刚出师一心游历天下,结识了三位好朋友。她们都是世间罕有的女子,我们意气相投便义结金兰。可惜,她们都香消玉殒。不过好在都有出色的后人留下。” 苗苏苏瞧着林楚与端木言,眸色温柔如水:“我,算是你们的姨娘。你们该听过我的名字,我是苗苏苏。” “呵。”端木言冷笑:“当然听过,抢了我爹的女人么。还什么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好到跟自己姐妹的男人生了个女儿,你还真是了不起。” 月出云头回听说苗苏苏的事情,眼睛刹时瞪大了,燃气熊熊八卦之火。天下……竟然还有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苗苏苏身子颤了颤:“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言儿,你误会我了。” “我误会了什么?”端木言冷哼:“误会你勾引我爹?还是误会了你女儿来西楚,想要抢夺我拥有的一切?你们母女,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好手段!” 林楚暗暗给端木言点个赞。 他们来找苗苏苏是有求于人,但她并没有阻止端木言对苗苏苏的挤兑挖苦。做人么,敢干就要敢认。 苗苏苏能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情,还能一口一个姐妹情深的掉眼泪。就真的恶心到了她。 “我与亦哥哥当初……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至于翎儿她……她也不是……。” 苗苏苏声音顿了顿:“罢了,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言儿,小楚,姨母会好好补偿你们。” 林楚挑眉。 她是端木言的师父,苗苏苏是端木言的小妈。按理她们是同辈,如今却硬生生跑出个姨母。 这关系,有点乱。 端木言挑眉还要开口,苗苏苏却已经微侧了身子:“都随我到屋里坐吧,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正文 1063 等着被打脸吧 苗苏苏的目光瞧向林楚:“你千里迢迢寻我,又以碎玉引路求见。该不是来听这些无趣的陈年旧事的。” 林楚点头:“领主请。” “不过……。” 苗苏苏忽而将眼风一挑,慢悠悠在林楚身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方才萧家那位小阿哥说的不错。我周身上下藏了不少蛊虫,楼里头自然也不少。你们千万莫要乱动,乱走,以免铸成大错。” 这话暗含了威胁。 然而,林楚带来这些人,早已身经百战,哪里能被她三言两语吓到? 各个将胸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跟在林楚身后。只萧隐仇四肢一僵,眼底警惕更甚。 “无需意外。” 林楚瞧他一眼:“领主乃是整个南疆的翘楚,又是前辈。即便瞧出了你的来历,还能对你赶尽杀绝不成?” 黑巫萧氏与白巫苗氏相争,已然是数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的萧隐仇还是个婴儿。 苗苏苏能凭他冲来的一瞬言行,便瞧出他的来历。她的眼睛,何其毒辣。 所以,林楚方才那句话不仅仅是为了宽慰萧隐仇,更为了提醒苗苏苏。 让她顾全前辈颜面,不要对萧隐仇私下动手。 苗苏苏是个通透爽利之人,初见林楚与端木言时,因勾起了年轻时些许回忆才,一时失了分寸。 如今既然恢复了常态,哪里听不出林楚言外之意? 她含笑点头:“自然不会。萧家小阿哥只管放心大胆的跟来吧,往事早已成了烟尘,何需太在意?” 萧隐仇的身躯却越发僵硬,狰狞恐怖的面孔紧绷着。 他平日里常与死尸打交道,并不善于隐藏情绪。任谁都能瞧出,他此刻非常紧张。 “萧隐仇。” 林楚自他身边走过,语声低缓清冷:“所谓仇恨无非是弱者的一种执念。于你难以忘怀,旁人却根本全不在意。不要为了执念感动自己,屁用没有。” 萧隐仇眸色一凝,弱者的执念?! 他将拳头紧握,深深低下头去。再抬起时,眼底已换了一幅光彩。 他不屑当弱者。 那么,便一步步强大起来,开创一个全新的萧氏,叫所有人都再不敢小瞧! 苗苏苏离林楚并不远,她的话自然落入耳中。那人却只莞尔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苗苏苏率先一步进入屋中,再度侧身瞧着林楚。见她拉着端木言规规矩矩抬了脚踏过门槛,才缓缓垂了眼眸,眼底带着几分赞许。 南疆并非人人养蛊,但养蛊的蛊民家中,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藏着蛊虫。 其中一处便是门槛。 在南疆有一个传说。 生者若前世作恶过甚来世便会化作门槛,受万人胯下之辱方可赎罪。 但,你若遇见门槛则必须跨过去,不可踩踏。 只因化作门槛的皆为穷凶极恶之人,你踩他身子他必定记仇,必会来寻仇,亦会给主家招致祸患。 故而,门槛处通常藏有极厉害的蛊虫。蛊民会偷偷给你中蛊,叫你生不如死。以平复恶鬼心中戾气,叫他莫要将祸患引至自家身上。 林楚自打进了领主楼,处处小心。将南疆之地种种禁忌皆一一顾及。 蛊王双木,对养蛊之事,如数家珍。 谁若享用蛊虫来算计她,就等着被打脸吧! 正文 1064 此生已亦,来世不见 “听说林六爷在西楚,已经官至四品的太守,还当了一营的统领大将军?”苗苏苏瞧着林楚,语声温柔。 “四品太守算什么?”端木言冷笑开口:“我师父的统领乃是正二品军衔!” “言儿莫要吹嘘。” 林楚朝苗苏苏颔首:“都是些不入流的职位罢了,同领主比起来差的还远。” 这话发自真心。 未见南苏苏之时,因为花翎对端木言的迫害,林楚心中对她很是芥蒂。 然而一路行来,瞧见南疆万事万物,心底里对这个女子多少也生出些钦佩。 苗苏苏以女子之身,能叫纷乱野蛮的南疆诛部归心,能叫南疆衣食无忧,的确很有本事。 这样的人……当初怎的就一颗心归了花亦?甚至甘愿无媒苟合? 苗苏苏不知各人心思,她语声一顿,微微颦了眉头。 “小楚,你方才叫人送来那一封信笺,该是并不完整吧。” “的确不完整。” 林楚伸手入怀,将余下半张信笺递上:“旁的,在此处。” 苗苏苏眸色一凝,将信笺一把夺了过去。 她眼中的沉稳在那一刻崩塌,几乎用尽全力压抑周身的颤抖,始终不敢朝手中信笺瞧上一眼。 林楚并不去催促她。 直到苗苏苏彻底平复了情绪,才朝着手里垂首瞧了一眼。 “此生已亦,来世不见。”女子朱唇轻启,语声低缓中带了几分艰涩。 “来世……不见!” 苗苏苏手指颤抖不已,良久才在唇畔勾出轻呵出声:“臻儿姐姐,你害我此生……好苦啊!” 林楚微敛了眉目,并未叫人瞧见她眼中思量。 苗苏苏当初与花亦春风一顿,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她明知花亦娶妻,却依旧毫不手软的抢了好姐妹的男人。此后孤苦一生,至韶华流逝本就是她该承受的。 即便她晚年悔悟,感叹自己一世不幸的时候,要怨恨也该怨恨花亦?提起护国大长公主,脸呢? 端木言显然也被恶心坏了,眼底顷刻卷出愠怒。蹙眉便要上前间,却林楚倾身挡住她的去路。 “四哥,怎么还不带言儿去休息?”有点眼色,这么难么? 林长夕??? 好端端的有关他什么事?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六弟嫌弃了?他比窦娥还冤! “休息不着急。”端木言嚷嚷开了:“我有些话想要问问领主大人,等我问完了再去休息不迟。” “这些事情,我会替你做主。” 林楚心中有些焦急。她才不怕端木言骂人,苗苏苏本也就该骂。她只是担心后者恼羞成怒下,会做出伤害端木言的事情。 毕竟如今在人家地盘上,苗苏苏又是蛊术高手,想要对大大咧咧的小丫头下黑手太容易了。 “无妨。”苗苏苏先开了口:“我也很想与荣敏长公主好好聊聊。” 端木言挑眉:“那感情好,我一定会奉陪到底!” 林楚侧身,为端木言让开一条路。既然苗苏苏这么迫不及待的找骂,她当然要让小丫头好好过过瘾。 她站在端木言身侧,与她寸步不离。只要苗苏苏敢出手,即便她是南疆女帝,也不介意教教她怎么做人! 正文 1065 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端木言。” 苗苏苏深深注视着满目愤怒的小丫头,吸了口气。 待将胸中起伏平复,才缓缓开口:“你这名字不好,若是可以,还是早些改了吧。” 端木言愣了,怎么都没有想到,苗苏苏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你家住海边么管这么宽?本公主的名字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苗苏苏被抢白,竟半点不恼怒,眼底仍是一片柔和。 “你的这个名字,并非你爹娘的手笔,而是你们西楚的先帝所赐。我说的对么?” 端木言皱眉:“我爹身边人的事情,你都打听的这么清楚么?” 这话说的不留半点情面,骂的人狗血淋头。苗苏苏的笑容只有一瞬的艰涩,却依旧没有恼怒。 这一回连月出云都不得不对她竖起大拇指,单凭苗苏苏的忍耐力,她不做女帝,老天爷都不能同意。 林楚的手指已经探入到袖带中,时刻警惕着苗苏苏的反扑。 等了半晌,她却依旧一派温和。林楚的眼底闪过细碎红芒。 这女人,若不是真的心大,便是太善于伪装。怎么都不是好相与的。 “当初,西楚先帝下旨要为你赐名,你母亲初得你大字时,满心欢喜一口答应。” “待瞧见圣旨时,才知被你舅舅给算计了。再想要拒绝已然错过了时机,你的名字终究成了她心中的痛。”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端木言,再寻常不过的名字,能藏着什么玄机? “端木言。” 苗苏苏微颦了眉头:“此言非彼琰,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琰者,绝代风华美玉无双。木言者少言寡语,呆板无趣。他分明在以此字告诫你母亲,自此后当谨言慎行,小心处事。否则,将对你人生无益。” “你那舅舅给你这样的名字,哪里有半分喜爱?” 端木言蹙眉,她的名字竟……还有这种种曲折?她心中忽然一痛。父母留下那一张示警的画卷与名字的玄机重合,无不在昭示帝王之心的难测。 原来,从她出生起,就这么不被人喜爱么? 林楚抿唇,眼底冷沉如冰。 小丫头从亲人背叛的伤痛中站起来不容易,苗苏苏若一再揭她疮疤,她不介意…… “领主。” 端木言开口,眼底闪过坚韧:“姓名不过是个符号,端木琰也好,端木言也罢。天下人不会因为一个字,便将我瞧轻了。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说得好。”林长夕抚掌说道:“我们西楚的荣敏公主是无人能及的巾帼英雄,她的前途光明无限。岂是一个随便什么字就能击垮的么?” 苗苏苏愣了愣,默默注视端木言良久,终于莞尔:“这性情与你娘当初一般无二,臻儿姐姐若是泉下有知也该能瞑目了。可惜我的翎儿就……。” 众人一时沉默。 花翎的所作所为十分不光彩,素来不是秘密。 即便南疆与世隔绝,苗苏苏若想知道些什么,也根本瞒不过她。 苗苏苏与花翎的性情全然不同。若非亲眼所见,哪里能叫人相信她们是亲生的母女。 正文 1066 一眼桑田 “罢了罢了。” 苗苏苏叹口气说道:“都是过去的事,再说无意。总归你莫要再怨恨你父亲便是,他也有他的难处。” 端木言瞧她一眼:“玉佩信笺是我父亲临终之时叫我转交之物。我不想与你牵扯,就让师父代为转交。父亲毁你清白误你一生,你莫非不恨他?” “恨他做什么?当初一切本就为我心中所求。” 苗苏苏眉峰一挑,眸色渐渐幽远。 “你不知你父亲当初有多么的优秀。” 她的目光投向苍茫虚空,焕发出奇异的光彩,似乎又回到年少无知的美好时代。 “那日,我只远远瞧了他一眼,便再也无法自拔。我与你母亲本为结拜的姐妹,当我得知她并不想嫁给亦哥哥的时候,你不知我有多么欢喜。于是,我……。” 苗苏苏声音顿了一顿,眼底似藏了不能承受之重,连肩头都垮了。 沉吟良久方才继续开口:“我就给你母亲献策,建议她给你父亲下药,叫亦哥哥与我一夜恩爱。” “待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我再顺势叫他将我纳了入府中。自此后,既可以保留你母亲与他的表面婚约,又能叫我与他双宿双栖。可是……”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亦哥哥终究不肯接受我。自此后……。” 之后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苗苏苏私心作祟献身设计,让花亦与护国大长公主互相愧疚,从此失去真心相待的机会。而她自己,也孤苦一生。 这事,唯一的得利者,大约只有西楚皇帝端木朗。 林楚攥紧了拳头,端木朗可真是个好舅舅! 苗苏苏长长叹了口气:“当初,我们姐妹四个,自天南海北来,因志趣相投义结金兰。就因为这件事……” 她声音微顿,眼底生出苦涩:“因为这件事,臻儿姐姐与亦哥哥彻底离心,自此深居简出。楚姐姐与所有人断绝了关系,下落不明。我也再不曾离开南疆。” 她再度叹气:“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如今,便只我一人还独活于这悠悠天地之间。何其孤单?” 林楚听的心中一动,姐妹四人? 无论是护国大长公主,她母亲楚南青,还是苗苏苏,都是天下少有的了不起的女子。 林楚知道,楚南青与端木臻都是骄傲的人。 母亲未曾婚配,以一己之力将她抚养长大,不曾求助与任何人。在当今的时代,是相当不容易的壮举。 护国大长公主在西楚的权柄和威望早已风头无两。 她当初若是想要废除端木朗自己取而代之,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她没有那么做,宁愿自己赴死。 苗苏苏又何尝不骄傲? 只因惊鸿一瞥便认定了花亦,即便孤苦一生也矢志不渝。 但,她从不曾要求花亦为她做过什么。若非那时花翎忽然出现,谁也不会知道,天下间还有这么一位南疆女帝? 这样三个世间少有的女子能凑在一处已然难得,天下间还能有什么样的女子叫她们入眼? “图兰姐姐难产而亡,楚姐姐积劳成疾,臻儿姐姐亦撒手人寰。只有我……我的命,太长了!”苗苏苏语声悠长,带着难掩的愁绪。 世人都盼长生。 却不知,有时候命长却能成了负担。 正文 1067 自古红颜多薄命 林楚挑了挑眉。 图兰?这个名字她听过。 北漠图兰公主,北漠可汗最宠爱的女儿,当年嫁给西楚先帝的和亲公主。 据说她的容貌举世无双,一入后宫便惹得君王自此不早朝。以贵妃只身,执掌后宫,锋芒完全盖过了皇后。 可惜红颜命薄,竟因难产而死。奇怪的是,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死后竟然悄无声息。连先帝都再不曾提起这个女子,便如她从来不曾存世。 原来,她与自己的母亲,护国大长公主和苗苏苏,竟还拥有这样的缘分? “你知道图兰公主诞下的孩子,如今在哪里么?” 林楚从不是个好奇的人,但她隐隐觉得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皇子很危险。他若忽然出现,老尘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堂,将再度掀起腥风血雨。 她心疼。 “听说生下来就死了。”苗苏苏想了想开口说道。 “死了?” 林楚蹙眉,总感觉这件事大有文章。图兰出身北漠,据说文武双全,她身体强健会因为难产身亡已经很奇怪。 一个足月出生,养的极好的婴儿也会出生就死亡,傻子都能看出问题。 “是死了。”苗苏苏点头:“他生下来以后,先帝便亲手将他溺毙。尸体令宫人随意焚毁,他的存在几乎在世间没有半点痕迹。” 这就……更诡异了! “北漠可汗,就没什么意见?” 北漠可是个好勇斗狠的国家,马背上的民族战斗力爆表。据说一言不合就能杀你全家那种。 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和外孙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他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但,从不曾听说北漠与西楚有过剧烈的争端。 “这事……。”苗苏苏面露难色:“还请你屏退左右。” 林楚眯了眯眼:“我能听的事情,我身边的人都能听。” “事关图兰姐姐及整个西楚的声誉,我劝你还是考虑考虑。”苗苏苏难得的强硬。 林楚想了想,让大家先退到院中等着。 直到屋里只剩下她与苗苏苏时,她才淡淡开口:“这回,领主可满意了。” “不过是个权宜之计。” “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苗苏苏叹了口气:“他的眼睛与常人不同,是蓝色的。” “蓝色?” 林楚大感意外,心中却又莫名生出几分熟悉感。 异色双瞳的人她好像见过,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西楚,异瞳被视为妖邪。那孩子出生便被冠做不祥,成了祸国殃民的妖邪。西楚先帝连夜命人处置了他,并毁尸灭迹。对外则宣称,贵妃娘娘生了个死胎。” 苗苏苏咬了咬牙:“不久后,西楚便传出贵妃薨逝的消息。图兰姐姐身体健康,怎么可能生个孩子就丢了性命?在我看来,她要么就是伤心过度,要么就是怕北漠秋后算账,被西楚先帝那个老东西给害死了。” “诞下妖邪这种事情,即便北漠可汗再强大也终究理亏。在图兰姐姐这件事情上,他只能选择三缄其口。” 站在政治的立场,北漠可汗有足够的理由漠视图兰母子的身亡。但,作为父亲,他怎么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正文 1068 青牛山麒麟殿 林楚忽而对图兰公主感到惋惜。说什么最宠爱的女儿?不过是维系政权的牺牲品罢了。 一个女人,被迫远离故土嫁给年龄样貌都不匹配的陌生人本就非常伤心绝望,儿子的死亡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图兰公主会死,应该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再不愿留在这污浊的人世间受苦了吧。 “我们姐妹四人皆不圆满,但瞧见你与言儿如此亲厚我很开心。” 苗苏苏笑了笑:“言儿对你如此依恋,你们两人将来定能相亲相爱。当初我们结拜时曾发下过食言,世代交好,永结同心。” 林楚眨眨眼:“我与言儿,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们……。” 苗苏苏微笑:“我也年轻过,有些事不必说,懂。” 林楚…… 算了,不解释。她们本也不熟。 “你与言儿都是好孩子,只有我的翎儿……。” 苗苏苏的目光有些许黯淡:“都怪我当初企图破坏臻儿姐姐的婚事,麒麟大神才发怒降下了惩罚。先是叫翎儿不懂教化,如今……竟连真身都打算隐遁离去。” 她心绪难平,眼睫颤动不止:“我是西楚的罪人!” 林楚瞧她一眼,终于说到正事上了! “城中都在谈论麒麟目。不知,其中详情到底为何?” 苗苏苏眉峰紧蹙,面色凝重。 “我们南疆神庙位于青牛山上,神庙中的麒麟大神总能保佑我们南疆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然而,三日前的清晨,大祭司寻常供奉之时忽然发现,大神金身上一只神目不翼而飞。” “再之后,南疆各地便总有怪事发生。两日前,连守庙的村民也尽数消失,只留了两座空村。” 苗苏苏叹口气:“定然是我早年行为不端,惹怒了天神,才降下了这场大祸。” “天神,是要亡我南疆啊!” 林楚半眯了眼眸,眼底有精光一轮。 所谓旁观者清。 南疆人以为麒麟目遗失是天灾。在她看来,分明便是人祸。 这事,隐隐叫她嗅到几许危险的杀气。 “领主。” 林楚抬眼瞧向苗苏苏:“麒麟目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请你立刻派人带我前往神庙,我会尽力找出神目和村民消失的真相。” 苗苏苏悚然一惊,仓皇起身,撞得桌子咣一声响:“小楚,万万不可!” “你可知麒麟目对我们南疆来说,意味着什么?” 苗苏苏瞧着林楚:“整个南疆的版图地形与神兽一般无二,各个部落村寨皆能在神兽身上找到痕迹。” “麒麟目代表的便是首府龙石上寨,东目为龙,西目为石。神兽体肤,牵一发动全身。任何损伤皆能酿成大的灾祸。何况是精魂所在的双目?” 苗苏苏语声略略一顿。 “三年之前,麒麟角略有损伤。之后,南疆北部降下百年难遇的虫祸,万顷稻田只一个朝夕便毁于一旦。” “是大祭司开坛占卜后,领了天神旨意将南疆的罪人送去了祭坛,以他们的鲜血洗刷了罪孽。之后,麒麟角神奇复原,虫灾也一夜消失。” 林楚浅抿着唇瓣,她忽然说起这个,是要…… 正文 1069 麒麟目的秘密 “这一次西目消失,预示着石寨有难。我已经请了大祭司出山,待时机成熟便会开坛做法。待消灭了城中罪孽之后,自然可以转危为安。” 林楚略一沉吟说道:“祭祀定在何时?” “明日午时。” “还有一日。那便请你允许我立刻前往神庙。若是到明日午时之前,终不能发现丝毫线索,便请祭祀开坛吧。” 苗苏苏声音微滞,眼底带了些微诧异:“你因何对此事如此执着?” “实不相瞒。” 林楚缓缓开口:“我此番前来龙石上寨,除了将大驸马遗物交还之外,还有件最最要紧的事情,或许会叫苗领主为难。若是我能帮您解决了南疆之危,自然多了一重让您帮我的筹码。” 苗苏苏一愣:“什么事情叫你这么豁出性命?你只管说,看在楚姐姐面上,我自会不遗余力帮你。” “不。” 林楚摇头:“无功不受禄。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待我得到与你平等对话的资格,再来开口吧。” 苗苏苏依旧沉吟,却见林楚已经起身。 “对我而言,天下之事无不可,只有不愿。开坛祭祀必定血流成河,相信若非逼不得已,领主也并不愿行此下策。” “而且。” 林楚话锋一转:“西目映射石寨,领主莫非心里面,真的就半点都没有担忧?” 若按苗苏苏方才所言,麒麟神兽身上所缺失的部位代表了灾祸妖孽所处的方位。 那么西目缺失,石寨有难,必定得有相应的人,以鲜血来洗刷罪孽。 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罪孽,才能够惹的麒麟天神动怒降下天罚? 目为精魄,祭祀所选之人定然也得与其地位相当。 放眼整个石寨,能担当南疆精魄二字的,只有那么一个人。那便是—— 苗苏苏!南疆女帝大首领,苗氏家主苗苏苏! 能执掌南疆数十年,凭苗苏苏的头脑,她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既然知道,还执意开坛做法。她是……不想活了吧。 苗苏苏的用处那么大,现在死,可不行! 苗苏苏缓缓低头:“我答应你。就给你一天的时间探查青牛山神庙,但你需切记,万万不可强求。” “一旦遇见危险立刻退转,并不会有人责怪你。终究是天命难违。” 林楚眼底荡出细碎星芒:“好。” 时间不等人,她并未在领主楼多做停留,立刻带着人出了城。 青牛山离着龙石上寨并不远。 出了城门向正南行至不到十五里,便会瞧见数座连绵起伏的山峰,那里便是青牛山。 待到了山脚,林楚勒马止步,抬眼瞧了瞧眼前波澜壮阔的大山,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感叹。 南疆的山峰与西楚并不相同,皆为山石结构。 一座座如巨塔拔地而起,经年风吹雨打之下,山石皆被大风割出条条沟壑,如刀削斧刻一般险峻。 南疆腹地湿气重,云遮雾绕,遮了山石半个身躯。远远瞧去,那一根根巨塔便似自天而降,漂浮在了半空里,甚是壮观。 “这地方!”钟思眯了眯眼:“瞧上去甚是险峻。” 正文 1070 以势压人真讨厌 “六爷,您莫要上去了。” 萧隐仇蹙眉开口:“南疆山中瘴气最重,你们大家终究初来。虽然都带了闭毒丹,但这青牛山诡异的紧,雾气终年不散,只怕其中瘴气不容易对付。” “保险起见,还是让我单独进去瞧瞧吧。” 石菲菲皱眉:“这怎么行?” 月出云呵一声:“你不是想自己独占功劳吧。” 萧隐仇扯了扯唇“我久居南疆,山中瘴气奈何不了我。” “不成不成。” 端木言摇头:“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只你一人去,万一遇见危险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怎么能行?” 林长夕点头:“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一句感叹惹来端木言无情的眼刀乱飞。 姚纤纤微笑着凑近石菲菲:“菲菲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石菲菲朝他翻白眼:“你滚远些,我就谢谢你了。” 钟思一言不发,默默站在萧隐仇身后。想让她走,门都没有! “我没有在跟你们客气。” 萧隐仇眼中带了几分焦急:“多山林瘴气之地,定然多毒蛇猛兽,乃是炼制蛊虫绝佳之地。此地必然,蛊虫遍地。” “即便你们武功高强内力精湛,遇见了蛊虫能有几分胜算?” 众人:“……。” “老萧之言不无道理。” 林楚缓缓抬头:“你们几个前往守庙村查探,村中所有器物,一律不许以手触碰,更不可入口。” “我与萧隐仇一起上去。两个时辰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在山脚汇合。一旦遇见异常,便以烟花弹传信。” “不行!”众人坚定摇头。 “就这么定了。” 林楚掸了掸衣角,翻身下马:“我是统领,谁若反抗,军法处置!” 众人哑然。 官大一级压死人,忽然以势压人,怎么这么讨厌? 林楚挥一挥手,带着萧隐仇踏上山道。二人身躯眨眼间消失在迷蒙雾气之中。 青牛山麒麟神庙,位于主峰最顶端。 南疆人崇拜麒麟,素来将麒麟神庙瞧的比姓命还重,祭拜的百姓络绎不绝。 故而,主峰山路并不崎岖难行,反倒由于长期踩踏而形成了天然一条小路。 林楚与萧隐仇拾阶而上,功夫不大便攀上了顶端。 眼前是数进院落的一座庙宇,却不似中原的房屋脚踏实地,整座庙宇皆建成了吊脚楼。 吊脚楼在南疆寨子里随处可见,但这里的楼,却与别处又不同。 神庙的楼板建的极高,且没有楼梯。 “这就是麒麟神庙!” 萧隐仇止了脚步,眼底带了几分肃然。 “从前总听人说起,可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相见。传说这座神庙乃从天而降,只有神仙大能才有资格飞升入神庙中去,寻常的百姓,只能在庙外参拜。此生能见着神庙,再没什么遗憾了。” 林楚瞧着萧隐仇。这人面目狰狞,眼底时常带着几分戾气。在神庙前,却忽然宁静不少,连眼底都多了几分释然,瞧起来竟与往日全然不同。 到麒麟神庙参拜对大多的南疆人来说,是穷其一生的梦想。萧隐仇却不能前来。 萧氏被苗氏灭了门,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萧氏一族被南疆放逐,萧隐仇自此,永远失去了参拜神庙的资格。 正文 1071萧隐仇,你是不是傻 萧隐仇大约从未想到,居然能有梦想实现的一日。一时心绪波动,在所难免。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眼底的情绪渐渐平静。 “在外面你就如此激动。”林楚瞧着他轻笑:“若是上去以后,你不会直接晕过去吧?” “上去?”萧隐仇深呼吸:“神庙没有楼梯,只有神灵选中之人,才能瞧见天梯。咱们如何上去?” 林楚瞧着他,如同瞧着隔壁街的二傻子。 良久,才将唇瓣勾一勾:“萧隐仇,你是不是傻!” “……嗯?” 萧隐仇抿唇,眼底带着几分困惑。他很傻么?从前怎么没有听人说起过? 林楚瞧他一眼,在内心里叹气。傻就罢了,还傻而不自知。怎么活的这么大? 她抬手,朝主楼一侧点了点:“那里,你能瞧见什么?” “水桶?” 萧隐仇眸色一动,忽儿扯唇:“我明白了。所谓的天梯其实就是这个水桶,人坐在里面,就能被天神用法力送到上面去。” 林楚彻底别开了眼。 傻这种事情,真的很叫人无奈又忧伤。 “你去解开绳子,将水桶放下。” 萧隐仇哦一声依言而行。 走到近前才发现,绳子原来极长,大半截都藏在了水桶里。几乎装满了大半个桶。解开来放下之后,能直接垂在地面上。 林楚唇角一勾:“所谓天梯,不过如此。” 萧隐仇眸色一凝,再瞧一眼绳子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天梯当然不会是水桶,而是拴着水桶的长绳。 南疆多山脉,悬崖绝壁随处可见,大多南疆百姓都练就了一手攀爬的好本领。 其中的佼佼者,只凭一根藤蔓,便能在峭壁之上来去自如。 神庙主楼虽然瞧起来高的吓人,与悬崖一比,就成了小巫见大巫。所以,扯着绳子攀上去,完全不是问题。 林楚的眼底闪过细碎星芒,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所谓神迹,一旦戳穿便成了笑话。 “六爷。”萧隐仇搓了搓手:“您可真聪明。我这脑子,就不及您万分之一。” 林楚勾唇笑:“这,你可夸错了。” 她能发现神庙天梯的秘密,并非因为她比旁人聪明,而是因为旁观者清。 南疆百姓崇拜麒麟,视神庙大祭司为神灵派来的使者,自然对他心悦诚服。 每每祭祀时,所有人皆会跪拜,未得到大祭司命令不敢抬头,自然不会有人发现天梯上升的秘密。 加上这绳子与主楼色泽相同,又设在背阴处,还特意造成了系着水桶的假象,便越发不会叫人疑心了。 “咱们走吧。” 林楚扯了扯绳子,回首瞧向萧隐仇:“你的胳膊若是不方便,可以在下面候着。” 萧隐仇摸了摸自己左臂,唇畔扬起灿烂笑容:“不碍事。您改造后的这只机械臂相当灵活,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林楚点头:“你小心些,跟紧了。” 他们两人皆身负内力,速度比寻常人快了许多,眨眼便攀上了主楼。 穿过露天的广场,迎面便是主殿。拾阶而上,并未遇见丁点危险。 整座大殿寂静无声,只二人脚步声在半空回荡。凭添出几分紧张的氛围。 正文 1072 我等你许久了 主殿正中供奉了两层楼高一只麒麟神像。 林楚抬眼瞧去,麒麟神像雕工精湛,形神兼具,通体彩绘。虽栩栩如生,但与中原寺庙中寻常神像,并没什么两样。 萧隐仇郑重低头,将双手交叠在前胸,深深埋下头。虔诚跪倒磕头。 林楚瞧他一眼,悄然退在一旁。 她并不崇拜麒麟,但她尊重萧隐仇的信仰。 今日一行,对于南疆人来说便是在窥探天机,罪孽深重。萧隐仇肯陪他来,缘于对她的足够信任。 待他好好向麒麟神请罪后,大约心中会好过些。 林楚目光明艳清冷,在神像周身飞快扫过,最终定格在它一双眼眸之上。 只一眼,她心中便狠狠一荡。 神像一侧眼眸缺失,只余光秃秃一个黑洞。 而另一侧,那硕大一只眼眸鲜红晶莹,色泽如血鲜艳。却又似火般炙热,偏又晶莹剔透,澄澈如琉璃。 那样一只眼眸,与真正的人目一般无二。似乎只消一眼,便能叫它瞧到你心里去,照见心中沟渠。继而胆寒,继而悲伤,继而……追悔莫及。 再之后便会失了周身力气,只想匍匐在它脚下,忏悔请罪。 林楚敛眉垂首,这眼睛……有问题! 心神荡漾不过一瞬。待移开了来,一切皆恢复常态。 那一双眼睛中不知被人动了什么手脚,盯的久了能惑人心神。 幸好两只麒麟目只剩其一。 不然,即便是林楚,在全无防备下,大约也无法一时间挣脱麒麟目中的禁制。 却不知,麒麟目中的关窍,与它的丢失是否有关联。 “你们居然能找到这里来,还真是叫人意外。” 空旷的神殿里,忽然传出女子甜糯的声音。 这一声清如水,却又媚如丝。 清纯与魅惑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干,完全背道而驰的两种风格。却被这一道声线给奇异糅合在一起,半分不觉违和。 林楚眉心微蹙,只觉这声音听上去很是熟悉。 南疆,却无论如何不该有她极熟悉的人。 抬首瞧去,神像后一女子着一袭黑色绣花的南疆盛装,娇艳如花。她头发脖颈上繁杂精巧的银饰叮咚作响。 一双眼眸水盈盈亮晶晶,似喜又似悲,一瞬不瞬正盯着她瞧。 自打上次与青阳城大战时,在临江小筑瞧见过花翎一面后,她就不见了。林楚曾以为,彭菊花收拾花家余孽的时候,连这个人一起收拾了。 怎么都没想到,花翎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这里。 林楚眸色渐渐幽深。 她来南疆的事情是个秘密。 即便是护国军旁的人,也知道她出远门去了,根本不知她真正去处。 能来青牛山神庙更是机缘巧合。 片刻之前,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有此一行。 花翎是个鬼么?怎么忽然就……出现了? “林楚,我等你许久了。” 花翎垂眸盯着自己艳红的蔻丹娇笑:“你居然没有被麒麟神目摄了魂,还真是叫我意外的紧。” 林楚抿唇不语,心中却已经转过了数个念头。 她到神庙来的事情只有苗苏苏知道,苗苏苏是花翎的母亲。 莫非,苗苏苏的真诚与和蔼都是在做样子? 为的,不过是将她骗来神庙……所以,此处到底藏了什么厉害的杀招?! 正文 1073 我的对手只有一个 嗡! 耳边忽有细微破空之声传来。 这一声极细,便如蜜蜂振翅,薄如蝉翼的翅膀将空气微微割裂。 待要细听,却已了然无痕。 林楚抿唇,初见花翎时的震惊尚未褪去。 花翎含笑抬了抬手,只抬了抬手。素白指尖自她耳边流苏擦过,似不经意间撩动长发,媚态横生。 神殿中却忽而传来一声闷哼,下一刻便瞧见女子朱唇轻启,眼底带一线冷光:“站着别动!” “萧隐仇,别动!” 林楚恰也在此刻开口,语速内容与花翎相差无几。 唯一的差别便是一个冰冷,一个焦急。 于是,萧隐仇不敢动了。右手指尖尚插在衣袋里不及拿出,神色中带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听话。”林楚语声清淡却不容置疑:“你不是她对手。” “呵。”花翎轻笑:“总算你识相。” 她缓缓侧过头去,半空里有猩红光芒一闪。她将掌心缓缓摊开,女子掌心白如玉,正静静躺着只通体碧绿的小虫。 那虫子只有米粒大小,却绿的惊人。仿若藏了满肚子绿汪汪的油。 花翎将掌心一合再用力一捏。 咔吧一声,待到手掌摊开来时,碧绿虫子已被她挤得稀烂。只余掌心中盈盈一片碧绿。 花翎却似全不在意,只将掌心一晃,那芝麻大的一片绿忽然就消失无踪。 林楚眼前的,仍旧是雪白如玉一只纤细手掌,方才一切恍然如梦。 “方才你若是再敢动弹一下。” 花翎抬眸,冷幽幽瞧一眼萧隐仇,如蛰伏的毒蛇:“下场会比碧灵虫更惨!” 四下里静了半瞬。 萧隐仇喉结上下滚动,分明受了花翎话中内容影响。 他出身南疆,又是诡谲黑巫出身。对于蛊虫的涉猎研究远比普通南疆百姓多得多。 他深知碧灵虫得来不易,培养亦不容易。 别看它只有丁点大小却身怀剧毒,沾人肌肤顷刻间便得消亡。中毒者死后只余一滩碧水,尸骨全无。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厉害的蛊虫,居然……一个照面就被花翎解决了。 “不想死的,滚出去!” 花翎语声淡淡,分明未将萧隐仇放在心上:“配当我对手的人,只有林楚!” 萧隐仇垂眸不语,被花翎语中凌厉震慑,右手缓缓自衣带中拿出。死板板一只左臂垂的极低,满目皆是颓然。 花翎淡淡瞥他一眼,便别开了头去。 “林楚,你……。” “萧隐仇!” 花翎才开口,便被林楚一声轻喝打断:“退下!” 花翎眼风一冷,猛然侧过头去。 这才瞧见瞧上去胆小瑟缩,狰狞如鬼般丑陋的男人正从她身后默默退开,瞧上去似一切如常。 但,你若细看便会发现,他方才所站之处的青石砖,分明带了些许的乌紫。 这是…… 花翎心中一颤,这是……紫牙乌!名字有多么好听,效果便有多么恐怖的一种蛊毒! 中蛊之人周身,会慢慢变做通透如宝石般乌紫的颜色。却也如宝石一般的坚硬,死状极其恐怖。 而,最叫人恐惧之处则是,此种蛊毒完全无需肢体接触。 水,空气,地面皆能成为传播的媒介。杀人于无形,防不胜防。 正文 1074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尽管紫牙乌厉害非常,在南疆却极少有人会炼制这种蛊毒。 只因这种蛊毒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南疆蛊毒千千万,没人会选择这种同归于尽的法子! 萧隐仇方才,竟甘愿牺牲自己,给她下紫牙乌?! 他怎么敢! “萧隐仇。”林楚声音清冷:“生命何其珍贵,人生只有一次。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牺牲自己,你是不是傻!” 萧隐仇垂首,眼底有情绪涌动:“再不会了。” 花翎挑眉,眼底翻滚出愤怒。上不得台面是在骂她? “林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与她同归于尽就不值得?!她可是南疆的公主! “花翎。” 林楚轻瞥她,带着不屑:“今日的你,的确叫我意外。你如今的修为比我初见之时高了许多,却也不过是高了许多。” 花翎冷哼:“你是在嫉妒我!” 林楚呵一声:“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不曾发觉的紫牙乌,我却能瞧出来?” 花翎一瞬愕然。 林楚容色淡而冷:“你很希望我嫉妒你么?可惜,你不配!” 花翎大怒,眼底泛起赤红:“你……你居然也……。” 她居然也修炼巫蛊之术,甚至还高她一筹?怎么可能! “林楚。” 花翎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情绪涌动如潮。良久之后,声音却奇迹般平复。 “我从没有将你当作敌人,我要对付的人,从始至终只有端木言。” 她缓缓抬起眼眸:“我自小便总能听见她的名字。明明都是父亲的女儿,她万事却均压我一头,你知道我有多讨厌她么?” 林楚冷笑:“真巧,在这一点上,你与言儿如出一辙。” 花翎挑了挑眉,奇迹般没有发火。 “我与她不过是些私人恩怨,与你没有半点干系。我们来做笔交易好不好?我的买卖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林楚不动如山:“你先说来听听。” 萧隐仇眉目中染上了焦急:“六爷,您不要听这妖女胡说八道,她就没安好心!” 花翎气息一凝,手指似无意弹了弹。 林楚挑眉,衣袖浮动间,吹散了神殿中飘散的异香。她水色的衣袖,呈现出肉眼可见的鲜红。 花翎眼中才生出欣喜,却见林楚不在意的甩了甩手。她的衣袖只一瞬,便恢复成了原先的色泽。 “你!”花翎大骇:“你怎么……。” 啪! 林楚一巴掌打的花翎口吐鲜血,整张脸都朝旁边歪了歪。 “花翎,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林楚的眼底荡出戾气,周身皆涌出地狱修罗般森冷的煞气:“你若再敢对我的人出手,老子分分钟剁了你喂鱼!” “你……你敢!”花翎颤抖着梗起脖子:“我是南疆公主,这是在南疆!” 林楚盯着她冷笑:“你猜我敢不敢?” 花翎的眼底生出恐惧。 她赌不起,她惜命!而林楚,就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我错了。”她半垂下眼睫,再度换上乖顺温柔的面孔:“我不会再出手。我的这笔买卖,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 林楚挑眉:“说。” 花翎忽而抬头:“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的蛊毒为什么无法伤害你?” 花翎攥紧了拳头,只要她知道了林楚的秘密,那么…… 正文 1075 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当然是我的修为造诣比你高,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林楚斜睨着花翎,如同瞧着隔壁村的二傻子。 她体内的本命金蚕之力已经苏醒,彻底与她的骨血融为一体。 有本命金蚕加持,天下所有的蛊虫在她面前,都是小儿科! 但,这个女人凭什么以为,事关身家性命的事情,自己会同她交实底? 花翎笑容僵硬,脸色如同吃了屎一般难看,却偏偏不敢发作。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没那么多时间闲磕牙。”林楚扫她一眼,已经很有些不耐。 花翎深呼吸,再度压下心中的恼怒,尽量端着张平和的面孔开口。 “你来南疆寻我阿妈,必然与两江之乱有关。我可以让我阿妈帮助你们,一起攻打天枢军。” “哦?”林楚眯了眯眼。 花翎的口气,可真大的令人侧目了。这么自信,她是得了什么倚仗? “你的条件是什么?” 花翎见林楚上了勾,眼底第一次迸发出兴奋:“把端木言交给我。” 眼看着林楚气息微凝,花翎有些紧张,却不打算就此放弃。 “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女,无论智谋还是能力都不值一提。护国军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花翎盯着林楚的眼睛,仔细斟酌着措辞。 “她是前护国军主帅的女儿,她的存在永远都会成为你地位的威胁。若是没有了她,护国军才会真正成为你囊中之物。” “怎么样?” 见林楚长久没有反驳,花翎神色渐渐得意:“将她交给我,对咱们两个都有好处。用一个眼中钉,来换取天枢军上百万的兵马,这笔买卖不亏。” “六爷!”萧隐仇焦急开口:“您可千万不能答应!” “萧隐仇,你闭嘴!” 冷厉的声音令萧隐仇打了个哆嗦,瞧见林楚眼底的坚毅,他张了好几次的嘴,终究没有开口。眼底却难掩失望。 花翎心中大喜:“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她走至供桌边,将早就备好的酒壶取出,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林楚。 “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言罢,花翎率先一饮而尽。将空了的酒杯倒放,笑吟吟瞧着林楚。 “我先干为敬,六爷不必惧怕酒水中动了手脚。请吧。” 林楚垂眸瞧了瞧手中的酒。 酒是好酒,散发出淡淡的粮食香气。酒水清冽,没有下毒。 “呵。”花翎掩口轻笑:“六爷怎么还不喝?既然你我如今已经是同伴,必要的信任还是应该有的。您始终踌躇不喝会让我误会。” 她眼底有精光一轮:“要么就是六爷胆小不敢喝,要么就是……你不肯同意今天的合作。” 哗! 花翎的声音尚未落地,林楚便将手中的酒尽数泼在了她的脸上。 花翎震惊了,脸上的酒水顺着她惊愕张大的嘴流进口中。辛辣芬芳的味道,激的她面色通红。 “林楚,你……。” “我有没有告诉你。”林楚将酒杯狠狠掷出,毫不留情砸在花翎额头上:“我林楚的人,谁也不许碰!” 正文 1076 花翎的依仗 坚硬的青铜酒樽将花翎白皙的额头,砸的鲜血淋漓。血水混着酒水流下,狼狈不堪。 “言儿是我的徒弟,徒弟就是用来宠的。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摘给她,护国军算什么?” 嘭! 林楚一脚将震惊中的花翎踹飞:“还想让我用言儿换取天枢军?他们配么?你配么?” 萧隐仇的眼睛瞬间亮了, 周身的疼痛,皆比不过花翎心中的震惊。 征服天枢军的诱惑是个人都无法抵挡,只用区区一个端木言来换,怎么会有人不答应? 她的内心被疯狂的嫉妒啃食,眼底变得猩红。端木言,她凭什么! 嘭! 又一脚,毫不留意踹上了花翎的小腹。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她意识回笼。 “住手,别打了!” 花翎尖声叫着,双手紧紧护住小腹,满目皆是恐惧,语气近似哀求。 “不要再打了,放过我的孩子!” 林楚眸色一凝,垂眸瞧着花翎。眼眸在她平坦的小腹处流连,生出淡淡疑惑。 “你怀孕了?” “对!”花翎护着小腹后退,让自己离林楚远一些。 “我腹中已经有了孩儿,你林六爷骄傲如斯,也不屑对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吧!” 林楚蹙眉,花翎与百里云笙成婚日久,珠胎暗结本无可厚非。 但……她早在青阳之战时便已离开上京,到如今算起来怎么也有小半年了。 若真有孕,腹部万不该平坦如斯。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我刚才不过同六爷开个玩笑,没想到六爷对言儿竟关爱至此。言儿到底是我妹妹,我很替她开心。” 花翎擦了一把面上的鲜血,笑靥如花,仿若额角的伤痕并不存在。 “方才说想要与六爷交易倒是真的。不过,却与言儿无关。” 林楚眉峰蹙的更紧,狐疑的瞧着花翎:“无论你想玩什么把戏,在我这里,都行不通!” “我哪里敢同您玩把戏?” 花翎唇齿间笑容生出一抹苦涩:“无论心机手段,还是对人心的驾驭,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林楚点头:“这倒是。” 花翎…… 您就不能顾虑下孕妇的感受,多少谦虚些么? 林楚以她的实际行动表示,完全不能。 “若你始终说些有的没的,老子要告辞了。”她说。 “别!” 花翎慌忙抬首,眼底流光复杂,缓缓抬手按在自己小腹上。 “不管你肯不肯信我,该说的话我必须得说。我腹中已经有了孩子,马上要做母亲的人,很多想法都会与从前不同。” 眼看林楚眼中闪过不耐,她忙不迭加快了语速。 “我早知你会来,今日特意在此地守候,并非要与你一争高低。而是……。” 她声音忽而一顿,瞧向一侧面露不屑的萧隐仇:“不知六爷能否与我借一步说话。” “不能。”林楚无情拒绝,丝毫没有转圜余地:“我与我的人没有秘密。” 萧隐仇阴沉的面色有一瞬松动,丑陋面庞上焕发出奇异光彩。看的花翎直恶心,迅速别开了眼。 “你若觉得为难,就不必说了。”林楚挑眉:“你的事情,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我说!”花翎声音拔高,面孔一时急的涨红:“我有事想求六爷帮忙,也只有你能够帮我。” 正文 1077 百里云笙是真的惨 “哦?”林楚淡漠如水,并不掩饰眼底怀疑和……不感兴趣。 “这件事情,对你们林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萧隐仇咱们走吧”林楚掏了掏耳朵,耐性已经消耗光:“我看这女人也没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大踏步朝外走去。 “六爷,别!” 花翎彻底慌了,展臂拦在她身前。 噗通! 林楚挑眉才要开口,花翎却出其不意跪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招,将林楚整不会了。 花绿茶下这么大的本钱,到底要闹哪样? “林六爷,我求求你,帮我和离!”她说。 林楚挑眉,和离二字彻底将她惊着了。 花翎一心要将端木言踩在脚下。然而造化弄人,最后将自己折腾成了百里云笙的夫人。 上京城里的人精们哪个不知道,她非常不满! 她本是南疆唯一的公主,却偏要自甘堕落,当个驸马的外室女。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成为内廷禁卫军统领夫人是荣耀。但,作为南疆公主来说,便是羞辱。 不过,这都是花翎自己作出来的。怨得了谁? “你无需那样瞧着我。” 花翎眸色渐冷,带着几分决然:“我本堂堂南疆女帝之女,未来南疆之主。百里云笙一个嫡次子,如何堪配我的夫君?” 她咬了咬牙:“我半刻都不想瞧见他! 花翎这话说的狠辣而无情,林楚不由眯了眯眼。 她虽瞧不起百里云笙,但百里云笙好歹也是西楚大司马的嫡子,又是御赐的内廷禁卫军统领导在上京算得上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怎样也轮不到一个自降身份的大驸马外室女来嫌弃。 她垂眸瞧向花翎的小腹:“所以,你就和别人苟且,来羞辱他?” 林楚的话说的直白,花翎面上却没有丁点恼怒。 她摸着自己小腹,眼底生出几分骄傲的笑容:“我的孩儿,自然要有个卓越不凡的父亲。他必须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百里云笙想让我给他生孩子,配么?” 林楚挑眉,心里给百里云笙点了根蜡。 被迫娶个糟心玩意也就罢了,还被人结结实实扣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百里云笙是真的惨! “你就不怕这孩子生出来被人诟病?” 花翎的神色越发倨傲。 “我南疆与别处不同。民风奔放淳朴,婴孩出生不问出处。” “我很需要这个孩子。若是个男胎,凭我苗氏在南疆的地位,将来的领主之位非我莫属!” 她眨了眨眼:“至于百里云笙那个蠢钝无能的男人,哪里配得上我的地位才情?只有我孩儿生父那样卓绝的男人,才配得上我。所以,我必须与他合理!” 这是花翎第二次提起她腹中孩子的生父。林楚不由对那个花翎口中一再强调,如何卓绝的男人产生了好奇。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满心算计,阴毒无情的花翎,甘心为他抛弃一切的生孩子? 花翎的手指在小腹上滑过,眼底带着清浅笑容,志得意满。 “只要你肯帮我。” 想起孩子生父,花翎周身的卑微一扫而光。不待林楚吩咐,自己站起了身。 “将来我成为了南疆女帝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正文 1078 这是你们欠我的 林楚呵一声别开了眼。 原来,无论孩子还是花翎口中的男人,都不过是她手中利用的工具罢了。 南疆的风俗与西楚有很大不同。 不知原因为何,蛊虫多为女子豢养,男子在养蛊一道总不能登峰造极。 施如海是个例外,却还是败在了她的手上。 原本,按照这种形式,女子地位本该至高无上。但南疆,却极其歧视女性。 甚至在有些地区,用一担粮食便能换走一个女子。 这些年,苗苏苏虽以蛊王秘录坐上南疆领主之位,实际上却是在与虎谋皮,并不似表面一般光鲜。 加之她只得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儿,且放言此生不再婚配,地位早就岌岌可危。 这时候,若花翎能产下一子,便可以帮她母亲坐稳领主之位。 毕竟,将来的南疆领主总要由男子来执掌,那么领主的孙子,便是当仁不让的继承人! 她便能母凭子贵,直上青云! 也不知她口中天神样完美的神秘男人,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借种的工具时,会作何感想。 “我此番偷离西楚,不打算再回去了。” 花翎抚摸着小腹,缓缓开口:“你们西楚人素来麻烦。我若想堂堂正正嫁给孩儿的父亲,还是与百里云笙那个蠢货和离后更保险一些。” 她眼珠子转了转:“我想来想去,这事情只能你替我去做。百里家本就对你们林家颇有忌惮,你去开口,他们总要给几分颜面。” 林楚唇角一扯,眼底闪过细碎红芒如冰。 她以为花翎成长了,如今瞧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而双标。 她自以为聪明,处处算计旁人,独独对自己宽容。 见林楚久不出声,花翎挑了挑眉,眼底生出浅浅怨怪与不耐。 “我这要求你必须答应,这是你和端木言欠我的!” “若不是你们,我便会是西楚与南疆的双重的公主。哪里需要这般劳心劳力为腹中孩儿日日筹谋?” 花翎的声音变得尖利而阴冷,充满怨毒。 萧隐仇下意识便要上前,却忽然发现自己周身竟忽然生不出半点力气。机械左臂忽然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扯着他的身躯重重跌在了地上。 人体倒地的巨大声响在大殿上空回荡。 然而,无论是林楚还是花翎都无动于衷,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似乎早忘记了殿里还有萧隐仇这么一个人。 “林楚。”花翎得意大笑:“你上当了!你以为你斗的过我?从你踏入这里开始,就注定了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原本你是不用死的。”她唇畔笑容阴毒而冷厉:“但你偏偏要为端木言那个贱人出头,那你就去死吧!” “花翎。”林楚瞧着她,容色清淡:“你没发现,我一点都不紧张么?” 花翎笑容一僵,眼底闪过慌乱。 “不可能,你别骗我?他给我的东西,天下所有人都无法破解。他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他早就算到你会来。我在大殿里放的药,就是专门克制你的!” 林楚挑眉,这是花翎第三次提到她背后的男人。那人到底是谁?能配置出专门克制她的药材? 这是……熟人么? 正文 1079 我没有让你离开 “萧隐仇你若是喜欢就留下吧。” 林楚在手脚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她急于离开:“你的面目令我感到恶心,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转身,快步向殿外走去。钟思她们就在下面,只要出了大殿,就…… “你站住!” 花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没有许你离开!” “放手!” 林楚眸色一冷,手腕只微微一抖,花翎便啊的一声松开了手。 “你……你……你果然善于制蛊!如此……。” 花翎略低了低低头,再抬起时,眼底已是森然的杀意:“便越发留你不得!” 林楚敛眉:“你想干什么?” “若是这世上没有你林楚,端木言算个屁?”花翎神色渐渐疯狂:“我与孩儿的父亲珠联璧合时,整个四国都将成为我花翎的天下!” 她声音渐渐低沉,只余一片呢喃,如低吟浅唱。 在那低吟中,林楚的意识渐渐沉重,眼皮子不受控制的粘在一起。 “林楚,你莫要怪我。” 女子冰冷如蛇的手指自林楚面颊慢悠悠擦过:“我也是没了法子。你死同我死相比,自然你死更好一些!” 花翎的唇角荡出一抹浅笑,笑意如云晕染,直达眼底。 她微微抬脚,足尖不知在哪里点了一点。 地面无声开裂,露出地下黑暗中硕大一只竹篮。花翎将林楚扔进篮子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再一拍手,机簧搅动的声音淅淅索索响起。连人带篮缓缓滑入到神楼下小溪中去了。 机簧搅动的声音巨大空明,目睹了一切的萧隐仇咬破了舌尖。 鲜血的味道为他换来了片刻的清明,他挣扎着起身,便要追向林楚消失的方向。 却在眨眼间,被一群戴着诡异面具的南疆人所阻。 为首的男人仙风道骨须发皆白,威严的挥舞着手中的神杖,恶狠狠朝他点一点。 “来,将触怒天神的罪人拿下!” 头顶的楼板上脚步声错杂,花翎只抬首略瞧了一眼便垂下眼眸,唇角笑容更甚。 小溪里早有一支小船候着,待二人上船,滑动如离弦之箭,眨眼间没入到崇山峻岭之中。 功夫不大,小船靠岸,花翎弃舟登岸,换了马车。 马车载着两人在大山深处行走了有三里,方才晃晃悠悠停稳。 花翎跳下车,此刻正是阳光普照之时,眼前山峰竟与往日全然不同,成了血一般鲜红的颜色。 若在平常,她大约会觉得此番情景诡异非常,今日瞧着只觉美不胜收。 眼前大山,若是林楚和端木言的鲜血染就,便越发美好了。 她深深吸口气,山中空气清爽湿润,只觉通体舒畅。 身后有脚步声响,花翎缓缓侧过身去,眼底带着几分浅笑,显出几分与气氛不符的温柔:“你终于来了。” “人呢?”身后那人声音冷如冰,似没有半分情感。 花翎抬眼,深深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这人身量极高,周身皆被黑漆漆一袭宽大袍子遮着,只余一颗头颅在外,却又在面孔上罩了面具。 那面具但凡你瞧见过一次,便再也不可能忘掉。 正文 1080 不该问的别问 那张面具没有眉眼,没有鼻子,没有嘴唇。只有白惨惨一张面皮,叫人瞧着只觉恐惧。 花翎眯着眼端详着眼前的面具。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瞧见这东西,从前瞧还真能觉出几分惧怕,现在却只余欢喜。 “干什么又戴着这丑陋的劳什子。”花翎撅着嘴撒娇:“快摘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话音未落,她便伸手,要去摘那人面具。 神秘人侧身避开她的触碰,周身气息有一瞬的冷凝:“人呢?” “急什么?”花翎娇笑连连,垂眸间浮现出无限娇羞的小女儿之态。 “你的计划那么周详,当然不会有任何纰漏。我既然来了,自然诸事大成。人就在后面马车里。” 神秘人一言不发掀起车帘,却并未如花翎希望的那样,将林楚杀掉。 反倒抬手按向了林楚的脉搏,良久之后转身取了床薄毯出来,仔细将她周身盖好,再掖了掖被角。 花翎挑眉,眼底生出嫉妒。眨了眨眼,将怨恨迅速压向眼底:“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原来,你竟然喜欢男人么?” 神秘人侧首,眼眸锐利如刀:“不该问的不要问!” 花翎咬了咬唇,情绪有些许激动:“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我可是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唔!” 花翎怎么都没有想到,神秘人竟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人的眼睛变得鲜红如血,手指如同铁箍,周身皆是翻滚的杀气。 花翎能清晰的觉出空气自胸肺抽离的痛苦,她害怕了。 “放……放开我。” 神秘人冷哼,将花翎丢下了马车:“管好你的嘴,才能活的长久。” 花翎跌的不轻,发髻散乱周身狼狈。却根本不敢露出反抗的情绪,只拿手指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试图用孩子的存在,唤回男人些许的温情。 “你肚子里那个究竟有什么用处,你从一开始就清楚的很。” 男人的声音沉而冷:“若再敢痴心妄想,我不介意换个人生孩子!” 花翎身子抖了抖,眼底极快闪过愤怒,却在眨眼之间化作一抹浅笑。笑意,却再也未达眼底。 “我可以走了么?” “你就这样回去?”神秘人挑眉看着她。 花翎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 神秘人忽而欺身向前,大掌扶在花翎腰间,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颚缓缓摩挲。 他的手指粗粝微凉,轻柔似水,缱绻温柔。但,刚刚经历过生死的花翎心中,却再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思,只有恐惧。 她身躯紧绷,不敢动弹。 面具之下传出低笑,花翎打个冷战。只觉那一声笑,冰冷不似人声。 “你回南疆之事自以为机密,又能瞒住谁?” 花翎听的心中发颤,她行事的确机密。但…… 天下间总有那么几个人,若是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就一定会知道。 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林止。她今天做这些事情,能惹来那个男人的疯狂报复吧! “林楚前来南疆本不是机密,她忽然失踪,你却毫发无损回转城主府。不怕惹人怀疑?” “你……要怎么办?” 神秘人再一声低笑,叫人莫名冷到骨子里:“我可以帮你。” 正文 1081 今夕何夕 语音未落,神秘人便将面颊凑在了花翎眼前。白惨惨一张面目近在咫尺,鬼魅一般。 花翎下意识啊了一声,沉下面色故作镇静:“你想……。” 嘭! “啊!” 惊呼中,花翎身躯球一般被神秘人踢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撞上一棵树,才软绵绵滑了下去。 花翎闭了闭眼,只觉周身的骨头都如断裂了一般。最要命的,是小腹的坠痛直冲识海。 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哇一口鲜血喷溅。 孩子! 她的意识有片刻清明,却轰然崩塌。 最后那一眼,只瞧见那人似乎摘了面具,唇角一丝笑,冷酷而残忍。 马蹄声渐行渐远,眼前一切终是变作一片混沌,彻底遁入到黑暗中。 …… 林楚睡了极长的一个觉,这一觉却并并不安稳。 迷蒙中,似乎听见花翎的冷笑与呢喃,良久之后便成了呼痛。 一切,却不甚分明。 她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时眼前是长久不变的黑暗。不知今日何夕,白天或是黑夜。 只知马车日夜不停歇,一路行的飞快。 她伸手向周遭探去,车板冰冷坚硬,敲击时能听见清脆铮然之声。 林楚有些恍然。 如今是盛夏,一年最热的六月。连续狂奔的马车车壁,怎么都不该冰冷至此。 她这是被关了多久?怎么睡一觉,竟过去了大半年么? 她并未惊慌,也从没打算过呼救。只随遇而安的躺着,好吃好喝的休息,任由马车载着她踏上一条未知之路。 闲来无事,她对囚禁自己的马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车板中夹了钢板,极厚。她听不到马车行进的半点声响,外面的人自然也听不到她的声息。 车里极黑,也不似旁的马车留了车窗。只在车顶开了极小一个缺口充作天窗,能叫新鲜的空气置换。 每一日,天窗会打开片刻,有干净的食物和便桶用吊篮垂下,旁的时候皆被锁死。 林楚很清楚,马车特制,非人力能够挣破。 她每日的饭菜中也被人下了药,不能致命,只会让她失去气力,浑身发软。 林楚很清楚饭菜中被人动了手脚,有骨气的人都会选择不吃,拼死抗争。 但,林楚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 她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活着。 她死过一次,所以很清楚活着有多么不容易。 她很配合,除了吃喝拉撒便闭着眼睛休息。与无谓的抗争比起来,养精蓄锐保存体力才是正道。 这一路,她从未停止过思考。 花翎出现的时机太巧,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凭花翎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将她偷偷运出龙石上寨。 这事,她能得到多少好处? 这件事的幕后人令她非常在意,她能够断定这人对她非常熟悉。 铁板马车乃是机关锻造出的精品,饭菜中的药亦是完美避开了她所有的蛊虫知识。林楚不知道这人对她了解到什么样的程度,但至少蛊王双木和千机阁主的身份怕是藏不住了。 正文 1082 小马甲被扒了 那人不但知道她来了南疆,甚至算准了她一定会前往神庙。 还知道她万事留一线的谨慎性子,不会将身边所有人皆带上神庙。 更算准了她会带着唯一对南疆熟悉的萧隐仇进入神楼。 他们敢让萧隐仇眼睁睁看着她被劫走,就一定安排了后手。如今,只怕萧隐仇,端木言和四哥他们都不好过。 这人桩桩件件都算的精准,时机把握的刚好,便如在她心里放了一双眼,这人又是谁? 身边藏着这么一个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敌人! 很可怕! 林楚什么都不怕,她一贯对未知的前路充满探索精神。 唯一觉得愧对的就是林大美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个父亲以及外公搅和出来的一团乱麻,所以选择逃避,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去找彭菊花。 之后一路狂奔来了南疆。 如今又…… 这一次,她是真的失踪了! 算算时间,海东青如花三日前便该到达龙石上寨,再用两日功夫飞回井水村。 林止没瞧见自己回信,一定会生疑。老尘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吧。不知道井水村已经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林楚每日都会在估量着差不多的时间,在车壁上用指甲划出一道印记。以纪录离开的时长。 刻下第十道时,周遭气温明显下降。天窗里送了厚实衣服下来,马车的速度也越发快了。 刻下第十五道时,马车终于停了。 咣当一声闷响,车门自外面开启,刺目的阳光一下子将车厢填满。 林楚狠狠闭上眼,还拿双手遮在了眼前。 她在黑暗中关的太久,即便再清浅的阳光,对于她都如利剑般锋利。能顷刻刺瞎她的双眼。 她没有立刻下车,闭着眼靠在车辕上,叫自己适应。 适应久违的阳光,适应未卜的前路。 “姑娘,请下车。” 林楚心中狠狠一颤。 姑娘?! 他们对自己的称呼是姑娘! 原来,她暴漏的不仅仅是蛊王及千机阁的身份,还有她的真身? 义父曾经说过,若让旁人知道她是女子,将会面临杀身之祸。如今这个局面…… 马车外那人似乎极有耐心,除了在车门开启时恭敬喊了一声,再没有半分声息。 他并不催促,安安静静等着林楚自己下车。 良久,林楚深呼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无力改变事实,那便让世界变得精彩! 睁开眼时,她的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整了整衣裳,从容跳下马车。 尽管她做足了思想准备,还是被眼前瞧见的一切,深深的震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水域清澈辽阔,一碧万顷。 所有人都瞧见过水,但你绝对不曾瞧见过如眼前这样清澈的水。 它冷似寒冰,翠似碧玉,清澈见底。 你只消一低头,便可毫不费力瞧见水底鹅卵石光滑如玉,以及色彩斑斓的游鱼。 在一望无际的辽阔水面上,泊着只三层高的巨舫。 这艘画舫奢华美丽,无法用言语描画。 奢华倒是其次,最妙的是它设计的精巧。 若说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种美好,无论你想象中的美好是什么模样。当你瞧见眼前的画舫时,它刚刚好就是你心中想象的样子。 林楚挑了挑眉,大费周章一日千里的将她绑来,是为了让她度假? 没毛病吧! 正文 1083 极北之地,无相渡 “姑娘,请上船。”恭敬的声音再度自耳边响起。 林楚循声瞧去,说话的人是车夫。 走了一路,这人也陪了她一路,到今日才算与他正时罩面。 这人穿了件普普通通黑布夹棉布衣。身量却比一般人高大的多,赤红脸膛上最显眼的,是一只鹰钩鼻,与她素日所见之人全不相同。 “姑娘,”男人垂首,被林楚盯着瞧似颇不自在,语声都僵硬起来:“请尽快登船。” 林楚挑眉,目光深了深。 这人说话的语调有些许怪异,稍显生硬,尾音微微下垂。这样的容貌口音,这是……北漠人? 是她到了北漠,还是北漠人来了南疆? “林六爷久不动身,是不敢上来吗?”甲板上陡然传出男人傲慢阴毒的声音:“真没想到,嚣张狂妄的林六爷,竟是林姑娘。” 林楚抬头,心中一颤,那人赫然竟是百里云笙?! 自打百里明霜产子那一日,百里云笙受了重创后,便从此一蹶不振。 加上后来百里渊被流放,百里云笙焚烧寒门巷的罪名被坐实,他便彻底失势。 自那以后,百里云笙便似凭空消失了,再未不曾出现在上京百姓视野中。 没想到,再度相见却会是在此地,这般情景之下。 林楚瞧了瞧身上簇新的女式夹棉衣裳,心情略有些复杂。 还是以……这样的姿态。 她神色淡然,将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缓慢而轻盈踏上甲板,与百里云笙面对着站定。 百里云笙唇角轻勾,似非常享受林楚瞧见他时眼底惊异。 他微侧着头颅,唇畔笑容凉薄却残酷:“林楚,欢迎你来到极北之地,无相渡!” 林楚眯了眯眼,心中生出惊骇。 无相渡?这里竟是无相渡! 佛曰,反所有相,皆是虚妄。 传说中有那么一个地方,没有规矩,没有法度。是超然世外的天堂,是无数人穷其一生想要前往的终极。 那里就是无相渡,。 然而,无相渡只存在与传说中,并没有人真的见到过那个地方。 婉言倒是曾经发现过一些关于无相渡的蛛丝马迹,但当林楚派人去查探时,总会发现那些痕迹并不存在。 时间长了,便只当那是众人臆想出的结果,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花翎身后那人大费周章,竟将她送来了遍寻不获的无相渡。 百里云笙半眯着眼眸,暗中打量着林楚。 见她蹙眉不语,唇角笑容渐渐扩大,神色间颇有些愉悦。 林楚,你真以为百里家族是这么容易招惹的? 这就是你不知好歹的下场! 在他观察林楚的时候,林楚也在观察着无相渡。 她从不伤春悲秋,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那些人敢将她弄来,怎么都得给无相渡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然,实在对不起别人处心积虑这一趟! “林姑娘在想什么?”百里云笙觉得,落水狗一定要打的狠一些,心里才更舒坦。 “你在跟我说话?”林楚挑眉,斜睨着他。 百里云笙一眼撞进她瞳仁中,但觉那一双眼眸深处便是沉沦的血海,翻滚出无情而残忍的死气。 百里云笙如被扼喉,一瞬失了言语。 正文 1084 一个不留 “呵。” 林楚回首淡笑,百里家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百里云笙的面孔瞬间涨的通红,他居然被人鄙视了。还被个女人鄙视?! 他咬了咬牙,将心中翻滚的愤恨压下。端着温良高雅的笑容,以略显僵硬的平和姿态笑望着林楚。 “想来远离故土很令林姑娘魂不守舍,一路不曾听见姑娘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吓着了吧?不敢说话了吧? 林楚一眼看透了百里云笙的心思,眸色闪了闪,唇畔勾起微凉的弧度。 “我在想,言儿四哥他们知道我来了无相渡,不知道要怎样羡慕。” 百里云笙嘴角抽了抽。 这里可是无相渡!他们百里家的地盘! 这人都已经身陷重围,随时可能丧命。怎么看上去能这么……开心? “林姑娘何需为这个烦恼?”百里云笙淡笑着开口:“我可以将他们都接来,一起来沾沾你的福气。” 林楚歪头盯着他看,唇畔间似笑非笑的深意,让百里云笙心中一颤,下意识便想要逃离。 嘭! 林楚一拳,以迅雷之势狠狠捣在他小腹上。 “若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嘴!”女子的声音如地狱修罗,带给人无边冷意。 “唔!” 绞肉般的钝痛在百里云笙体内蔓延,疼的他弯下了腰。冷汗一瞬沁出额角,他不可置信的瞪向林楚。 “你……你怎么还会有力气?” 赶路的十几日,她日日吃的都是加了料的饭菜。即便有在精纯的内力,都已经成了空气随风飘散。怎么可能一拳,打的他险些吐血? 百里云笙眼底充血,狠狠咬牙:“送林楚过来的人,一个不留!” 他的身边并没有人,但林楚从不怀疑他的命令会没有人执行。 百里家这只百足之虫底蕴深厚,绝对少不了拥趸,百里云笙身边的暗卫不会少。送她来的车夫和厨子,应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林楚没有为那两人求情,做百里家的走狗,会死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林楚。”百里云笙眼底翻滚出阴沉冷厉的恨,将方才的虚与委蛇彻底抛却:“在我的地盘上得罪我,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嘭! 林楚这一次出的是脚,百里云笙再无法维系身体的平衡,噗通坠地。 “你!”他眼中喷火,怎么都不敢相信林楚居然还敢对他出手。 他死死瞪着眼前气质卓然的少女,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都说了是他的地盘,她怎么敢?! “既然已经得罪了。”林楚淡淡扫他一眼:“那不如更彻底一点。” “反正,无论我怎么向你示好,你也不会对我心存丁点的善意。不是么?” 百里云笙被窥破了心思,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是要上主岛?”林楚不在意的瞧向隐在暗影中被水雾包裹的另一侧,微蹙了眉心:“还不快点?” 河风将她衣袍卷起,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束手而立,挺拔如松。如睥睨天下的君王正对他的臣民下达命令,哪里有半点阶下囚的狼狈? 百里云笙吞了吞口水,即便心中不甘也不得不承认,林楚的气势是真的令人佩服。 正文 1085 就不告诉你 “希望你能始终保持你的嚣张!” “你会如愿的。”林楚将双手搭在船舷上,望着茫茫辽阔的水域,神色平静。 “林楚。” 百里云笙不敢放松对林楚的监视。即便他心里恨不能与林楚老死不相往来,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时时刻刻盯着她。 “为什么洗髓丹对你没有作用?” 百里云笙挑了个安静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询问。 林楚瞟他一眼:“想知道么?” 在瞧见百里云笙眼底光亮的时候,她勾了勾唇角:“就不告诉你。” 百里云笙…… 人和人之间,就不能有点简单的信任么? 林楚别开了眼,不去瞧气的面色发青的百里云笙。眼底闪过细碎红芒如血。 洗髓丹?端是起的好名字。 伐筋洗髓,化去人一身修为内力。将一个绝顶的高手,顷刻间变作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用心何其歹毒? 至于这玩意为什么对她不管用?那是不存在的。 她的内力已经被化解的干干净净,但……她林楚横行天域十数载凭借的从来不是精湛的内力,而是顽强的身体素质。 她从前世起,便时常用搏击和散打来打发实验室中无聊的时光。久而久之,锻造出钢铁般强悍的肉体,拥有与外边不相符的力量。 没有内力的战斗对她来说更加有礼,单纯依靠身体的力量和敏锐的战斗,才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不过么,她的秘密是不会让百里云笙知道的。就让这小子郁闷死,时刻保持着对她的警惕滚远些,非常香。 若是因为暴怒多疑,将给他们炼制药材的药师什么的再多杀几个,那就更棒了! 接下来的短暂路程百里云笙学乖了,不再开口。只在暗处,以阴鸷的眼神,注视着林楚。 奢华的巨舫乘风破浪,眼前渐渐出现了陆地。岸上的情形,让林楚的眸色更加幽深。 无相渡,不简单! 所谓的渡口,是个包裹在湖心的小岛。 小岛四周并无旁的陆地相连,三面环水,背靠大山。 林楚忽然就理解了百里云笙眼中的骄傲,是因为什么。 无相渡,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无论你从水路还是山路,都没有偷偷杀入渡口的可能。 先不提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辽阔水域暗藏的凶险。 即便是唯一连接陆地的那座山,也无不在挑战着人类的极限。 那座山与林楚平素所见的山都不一样。 山体在阳光下透着血一般鲜红的色泽,远远瞧去便似被鲜血覆盖,叫人心中生出深深的畏惧。 而且,整座山直上直下,似从地上长出来一般,陡峭异常,根本没有借力攀爬之处。 这样的地方,只怕连鸟兽都无处落足。 然而…… 林楚眯了眯眼。 她没有瞧错,山峰半山腰处被人力开凿出一条窄窄的栈道。 此刻,栈道上影影绰绰似乎站满了人。栈道前一侧的垛口处,有数枚圆乎乎漆黑之物探出。 林楚才一细细打量便狠狠吸了口冷气,那是…… 那些玩意,赫然竟是火炮?!整整八枚,威武惊人的火炮! 正文 1086 鬼域四煞 这八枚火炮分别冲着八个不同方位,使唯一能从陆路进入渡口的栈道,成了守备严密的炮台。 这种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逃出去,只怕也是不容易的。 算算日子,林止一定已经发现了她失踪?他会如何应对? 万万不可冒险! 此时此刻,正被她惦记着的人,也并不比她轻松。 林止正站在靖安郊外深山里一潭温泉边。 温泉上烟雾缭绕如梦似仙,他的眉眼似也沾染了泉水暖意,渐渐变得温柔而缠绵。眼底透出点点笑意出来,瞬间如云破月来,似天地都失了光彩。 “这地方,老楚定然会喜欢。”他声音低沉而魅惑,失了往日淡漠,染上了几分红尘烟火气。却只觉岁月静好。 “听说林老四那个蠢货,便是在与此处相同之地,初尝欢愉滋味。” 林止声音顿了一顿,玉白面颊上渐渐有淡淡红晕晕染开来:“他又蠢又丑,都能有人要,当是得了温泉的助力。不过……他与端木言选那地方实在粗陋,配不上她。” “林爷,”陆安听的黑了脸,眼底透出苦涩与焦急:“有外人在!” 他能将眼前那位忽然思慕春天的主子,踢到水里去清醒清醒么? 林爷啊,知道您思念六爷,但也请您挑挑时候!眼下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么? 您不要命,别人还想要啊! 陆安话音才落,空气中便有磅礴凛然的三道杀气迸发而来。 那是长期在黑暗中沉沦,骨子里都浸淫着浓浓鲜血和杀戮的浓烈杀气! 那样的杀气足以叫鸟兽绝迹,自发避走。 那样的杀气,叫他这日日行走在刀尖上的鬼卫,都紧张万分。 可是……他英明的主子,居然在这个时候魂飞天外去了?! “哦,”林止蹙了蹙眉,略一低头,似终于觉察出四下气氛不同寻常:“不好意思,走神了。” 再抬起头时,陆安浑身一震,忽然觉得自己的主子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 明明还是一张天神般不惹凡尘的好颜色,明明还是淡然无波的举手投足。却似乎骤然添了睥睨天下的傲人气势。 那样的气势让人忍不住颤抖,只想膜拜。 陆安愣了,他素来知道自己主子是个厉害角色。但主子甘愿蒙尘,为人处世从来淡然。即便时常被人挑衅,他的眼波也从未有过半分变化。 今日,他周身气韵忽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莫非…… “你们到的太慢了。” 林止勾了勾唇,去了往日周身冷漠,狭长凤眸中添了融融笑意,迫人心神的美。 然而谁都不会怀疑,那笑容是淬了毒的罂粟花,你若是沉迷,便只能死。 林止的眼锋缓缓扫过面前四人。 四个人,肌肉紧绷,却只三道杀气。他缓缓将眉峰一挑,冲那唯一没有将杀气外泄的人点点头。 “夺魄,好久不见。” 陆安悚然一惊,夺魄?这人竟是……鬼域夺魄?名动天下的修罗鬼域四煞之一?那是不亚于地狱阎罗一般的存在! 若他是夺魄,那么剩下的三个人是…… 正文 1087 血月曾无光 陆安的嘴角不由一抽,主子这是抽的什么风?明知身边这四人不好惹,明明将自己抽离在了修罗鬼域之外,怎么忽然……招惹上了他们? 夺魄微笑不发一言,却毫无征兆退开一步,拉开自己与其他三人的距离。 其余三人眸色一动,眼底生出不满:“夺魄,你做什么?” 夺魄耸肩,不以为然:“我打不过他,所以躲远些。” 众人蹙眉“不过是个当官的。” “现在是,”夺魄摇头:“从前却不是。” “他不是林止?” 夺魄一声喟叹:“夺魄追魂,血月无光。如今是四个人,从前却是两个。” 三人气息一冷,瞳孔骤然锁紧。 一小个子黑衣人抬手遥遥指向林止,指尖分明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你……你是血月无光?” 林止蹙眉,狭长眼底深处卷起腥红与不耐:“这名字,本座十分喜欢。” 话音落地,连陆安的身躯都不可遏制颤抖起来。 他听到了什么?林止他竟然是血月无光?! 当他进入修罗鬼域时,血月无关便已经是整个鬼域的传奇。当年,也正是因为将他当作了偶像,他才效仿血月无关,不遗余力想尽一切办法的脱离了鬼域。 想起血月无光的过往,陆安深深的战栗。 若有人问,十多年前,天下最残忍无情的鬼域杀手是谁? 答案是两个,这两人旗鼓相当不分伯仲,相辅相成。 其中之一便是以轻功出神入化著称的夺魄追魂。再有,便是血月无光。 血月无光,是那些年黑暗势力中最神秘的一个人。 没有人见识过他真正的样子。 传说中,见过他真正样子的人都已经是死人。血月无光的名号便在那时响彻天下。 血月是他的名字,所谓无光,指的是他出没之处,再无光明。 陆安深呼吸,忽然就想起十五年前天下闻名那一桩无头惨案。 于是,狠狠打了个哆嗦,只觉不寒而栗! 十五年前,鬼域风头无两的血月无光毫无征兆失踪。 他自出道以来树敌无数,忽然消失并不奇怪。 杀人者人恒杀之。 杀手日日于刀口舔血,杀孽过重,终有被杀孽反噬那一日。他的失踪,在纷乱浩大的江湖之中,连一朵浪花都不曾掀起。 然而,在他失踪后三月余,乃是先修罗王寿辰。 谁也没有想到,宴席之上,他忽然手执鬼域早已消失的修罗圣域令出现。 之后,便是一番血斗。 没有人知道那一战持续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宴席之上究竟死了多少人。只知道整个鬼域圣堂皆被鲜血浸染成了刺目的红,天上地下尽数被血腥气覆盖,再嗅不出半分旁的气息。 那一战之后,鬼域长老和精锐尽数折损,修罗鬼域元气大伤。 修罗王虽然侥幸留下一条命,却就此一蹶不振,不久后也一命呜呼。再之后,鬼域曾有过一段时间的没落。 直到近几年,新的修罗王忽然出现,鬼域急起直追,再度兴盛起来。 而当初叫人闻风丧胆的两大杀手夺魄追魂,血月无光则作为鬼域的荣耀流传下来,分作了四个人的名字。 正文 1088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陆安缓缓垂下头去。人与人,是不能比的。 十五年前,林爷未满十二岁,竟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一年,也是他被先帝端木朗带回宫中的日子。 听说他们相遇之时,林爷满身血污,衣衫褴褛倒在道边大树下奄奄一息。 那时候,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正是强弩之末时。 端木朗救了他。 所以,他对先帝忠心耿耿,全力扶持。 原来是这个原因。 知遇之恩,更是……救命之恩! 若是当初端木朗没有坚定的握住他脏污的手,也许他早就死了。 气力耗尽而死,伤重不治而死,亦或被鬼域追兵赶上。 无论原因为何,总不会有半点活路。 端木朗之与他,是主仆,更是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四下静默,无人言语。 鬼域四煞,夺魄,追魂,血月,无光在这个瞬间,目光中的冷冽不屑均化作了恭敬。 却也……只有恭敬。 他们是不屑的。 即便再恭敬的敌人终究也是敌人,是敌人就只能死! “本座知道,你们并不甘愿为我所用。即便被修罗王驱使,你们也并不心甘情愿。” “然而……。”他眯了眯眼,周身气息一瞬如冷诡的杀心海:“本座只想要心甘情愿办事的人。” “我!”夺魄举手想,笑的春光灿烂:“我心甘情愿。” 其余三人冷哧。 林止不以为意,魔魅而淡然:“本座知道,在你们初入鬼域时便被强制喂下毒药。本座爱惜人才,却没什么耐心。本座最后问你们一次,可愿助我?” 四下里依然静默无声,连风声也无。 天地间的气息似被杀气所阻,连太阳都失了光彩。刀光如雷,劈入地面,似下一刻便会有血雨惊现。 林止只略垂了眼眸,对四下里若实质般浓郁的杀气半分不见。 “相逢一场便属有缘,本座今日可将你们体内顽毒根解,自此后再不受毒发所苦。” 夺魄跃跃欲试,其余三人依旧不屑冷哧。 他们名声斐然,天下从不缺少想要收买他们的人。 纵使那些人承诺的如何天花烂坠,也都是些空口承诺。他们身上的毒若那么容易化解,也不需要陷在修罗鬼域无法离开? “严飞,你们可曾听过。” “神医圣手?!”四人悚然一惊,眼底忽而生出希冀。 林止深色如冷凝的霜,严飞的名号不需要他过多渲染。天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解不开的毒。 “天下之毒数以万计。”追魂咽了咽口水,讷讷开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不知道毒药的成分即便是严先生,也未必……。” “我的情报,来自破晓。” 四人震惊,追魂的话被彻底堵在了喉咙里。 天下情报之王破晓,没有他们探查不出的隐秘。破晓与严飞同时出手,解毒万无一失。 这人,竟是早就盯上了他们四人? 林止挑眉,眼底已生出不耐的风暴,眼看便要卷出摧枯拉朽般毁灭天地的暗。 “本座身边从不缺人。你们肯留下,便是本座最看重的心腹,本座誓将与汝等同在。若是不愿……” 他半垂下眼睫,狭长凤眸缓缓扫过自己洁白如贝的指尖,似带了几分眷恋。 “若是不愿,你们便是本座的敌人。不死不休!” 正文 1089 无相渡是个好地方 “不死不休”! 四个字如有千均力道,叫每个听见的人心中均重重一颤。 “修罗四煞,见过林爷!”男人们的低喝响彻云霄。 林止唇畔笑容渐渐加深,能叫眼前这几个男人折服低头不是容易的事情。但他,也从未觉得困难。 只要他肯出手,便是万无一失。 老楚…… 他眼底掀出淡淡猩红如血。 等着我! 他侧身,再瞧一眼温热泉水。眉目中的冷然渐渐融进温情:“我来找你了。若是叫我发现你少了根头发,定不会饶你。” …… 无相渡,真是个好地方! 林楚从未想到过,天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一座血红色的山峰之下,依山而建,起了一座山寨。 明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水寨,却建了多重殿宇。 岛中建筑,皆以木为栋。殿中横梁之上以彩漆绘就二龙抢宝,九老菊图,麻姑献寿,麟麟倒挂等图,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每一根廊柱上,都雕刻了雄狮玉兔浮雕,攀着廊柱蜿蜒而上。 山寨里搭了戏楼,戏楼封火墙上龙凤呈祥,富贵牡丹的石刻木雕,虽经风吹雨打无数,依旧清晰可辩。 这座山寨,无一处不精巧完美。不是皇宫,胜似皇宫。 然而,这里却绝对不是人住的地方! 林楚当然不是岛上唯一的人。 眼前这座岛虽然不大,来往的行人却绝对不少。 自她双脚踏上无相渡地面那一刻,便被眼前所见所闻,时时冲击神经。 眼前,正漠然踏过那一群人,皆在腰间挎着长刀。 他们衣着虽不起眼,线条却坚硬无比,分明在衣裳下面穿了软甲。加之他们眼中冷厉森然的杀气,无一不在叫嚣…… 小爷是军人! 小爷是优秀的军人!! 小爷是优秀的装备精良的军人!!! 无相渡,弹丸之地。不但藏了精良的军队,还建了炮台,四周又有水域天险。 这里,是个天下无双,再也难出其右的高级……牢笼! 没错,就是牢笼! 关押她这个重要人质的牢笼! 林楚抬眼,缓缓打量着身边的百里云笙。 这座岛距离着西楚十万八千里,比之北漠更加偏向东北。依照她前世的坐标,该是已经接近了俄罗斯。 百里云笙的手脚,居然能伸的这么长? 百里家身后,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百里云笙动也不动,任由她打量。 良久,冲她淡然一笑:“能够来这里,你应该庆幸。于我本意,你根本没有资格踏上无相渡的土地!” 所以,将她弄来这里并非百里云笙的主意? 那么是谁?居然能叫傲慢如斯的百里云笙俯首帖耳,甘心听命? “原来。”她缓缓牵起唇角,笑容讥讽微凉:“你也不过狐假虎威!” “你懂什么!” 百里云笙笑容一顿,被她轻视激怒。 他深深呼吸,待情绪平复才再度开口:“本公子是无相渡城主……之一。” 之一二字声音略有些低,说的并不十分甘愿。 “之一……哦?” 林楚淡笑,将一个哦字拉的意味深长。直到百里云笙再度勃然变色才幽幽说道。 “原来,你们百里家的身后,果真还有别的势力!” 正文 1090 你的名字威武雄壮 百里云笙心中一凛,立刻闭口。 这女人端是狡猾,险些被她套出重要话来。 林楚眸色闪烁,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是南疆,东唐还是北漠?” “哼。”百里云笙别开眼 林楚察言观色,唇畔笑容加深:“我想多半是北漠吧。” 百里云笙身躯僵了僵,随即冷下了脸:“你的话太多了。”他走的飞快,再不曾回头,一路疾行着进了城门。 城门下,早有个瘦小山羊胡的男人等候。 那人一张脸面色蜡黄,长的獐头鼠目,不似善类。瞧见百里云笙时,立刻陪着笑脸拱了拱身子。 百里云笙朝他点点头,趾高气扬指了指林楚:“这个人给我看好了!若有一星半点的差池,就拿你自己的命来偿!” “是,小人明白。” 瘦小男人老鼠般猥琐的眼眸瞧着林楚,浮起淡淡诡谲的光芒,笑的意味不明:“随我来吧。” 他的眼睛仿若带着钩子,时刻粘在林楚身上,毫不避讳的在她周身上下打量。 渐渐的,他眼底露出几分嫌弃。眼眸中添了几分阴狠,却依旧焦灼在林楚身上。 林楚起先并不曾理会他,见他目不转睛瞧的专注,便也停下了脚步。半抬起头颅,也一瞬不瞬盯着他。 少女的眼眸明艳清冷,眼底尽是潋滟的光华。似揉碎了漫天星光,驻进天上地下所有光彩,竟是艳丽无双。 鼠目男人被那一双眼眸吸引,脚下步子一时竟再无法挪动分毫。直到被河面上冷幽幽的风灌了满口,才猛然惊醒。 于是狠狠啐了口浓痰,才算疏解了胸中的郁气。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就带着对眼珠子上岛了么?” 林楚淡笑如霜:“你都说了是新来的,能懂什么规矩?” 她的声音软糯清脆,如珠落玉盘。却偏偏似沾染了河水寒凉,听不出半分温度。 男人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衣襟,哼一声眼底带着几分诧异。 “真真奇怪,这一趟莫非抓错了人?怎么……这么粗俗!” 男人声音极低,却还被林楚听得清清楚楚。 林楚眉心微蹙。抓错了人?嫌弃她粗俗?天下间有不粗俗的囚犯? “新来的。” 鼠目男人陡然拔高了音量:“你给我记好了,爷爷我叫熊大,是你的教头。以后你在城里饮食起居都归你熊爷关照。所以你……” 林楚震惊了,盯着男人嘴唇开开合合,一脑子心猿意马。 熊大?! 她脑子里浮现出深棕色肥胖壮硕的一头熊,前世霸屏的动画主人公是她挥之不去的记忆。 这人的形象……取这么个名字,熊大会介意的吧。 熊大说了半晌,对面女人半点反应也无,令他非常不满。 “新来的!”他的声音越发尖锐:“熊爷说话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林楚掏了掏耳朵:“你这名字是真的……威武雄壮。” 熊大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在恭维自己。面色倨傲:“那是自然。” 他眨了眨眼,笑的猥琐:“你……就没有什么要同你熊爷我说的?” 正文 1091 岛上能砍树吗 林楚…… 她真的有句话憋在心里许久很想问问,岛上的树到底能不能砍? 但是吧,估计不会得到回应,还是算了。 “你好好想想。” 熊大梗了梗脖子,眼底光芒渐渐贪婪。 他将自己右手干巴巴黑乎乎中指和食指来回搓着:“你再好好想想。熊爷我瞧着你也像个聪明人,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就真想不起来,你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楚眨眨眼,心中生出讥诮。 天下乌鸦一般黑诚不欺我,没想到这与世隔绝弹丸之地的小小牢头,也将外界雁过留毛的陋习掌握的驾轻就熟。 “你看我做什么?” 熊大的耐性彻底耗光了,小眼睛里露出了凶光:“你最好识相些,在这岛上你熊爷我就是天。若惹的我不痛快,没你好果子吃!” “你不痛快又能如何?”林楚斜睨着熊大:“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熊大一时语滞,对上林楚暗夜般幽深诡谲的目光时,莫名便软了几分。 “熊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个女流之辈一般见识。快走!别在这里给我磨洋工!” 他转过身走的飞快,竟再不提要收好处的事情。 林楚眯了眯眼。熊大果真不敢对她动手,那么是不是说,她实际上很重要? 林楚相信,大费周章建立的无相渡,一定不会只关押了她一个有价值的人。 她对这个地方,生出了浓浓的好奇。 “小兔崽子,给老子放手!” 两人才走了不久,忽听一颗树下传来男人不耐的怒喝。 “不!” 奶声奶气的男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飘进了林楚的耳朵:“这是我娘的包子,不能给你!” “你说是你娘的就是?我现在说包子是我的,不想挨打就松手。老子看你可怜,还能赏你碗清汤。” “包子就是我娘的!” 孩子毫不畏惧:“我娘病了,需要吃些好的。我好不容易才求来了两个包子,绝对不能给你!” “呵。想不到你娘那个水性杨花的贱货生出来的野种,倒还有几分骨气。小子!” 男人声音里添了嬉笑:“你叫我一声爹,再乖乖给爹磕三个响头,爹说不定就能疼疼你。把包子送给你了。” “不许你侮辱我娘!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谁侮辱她了?你娘就是个贱货,不然你怎么连自己爹是谁都不知道?” 树后男人的笑声渐渐放浪:“咱们岛上这么多男人,各个都可以当你爹。我怎么就不能当你爹了?” 树后传出啊一声尖叫:“你个小畜生,居然敢咬我!” 嘭! 拳风砸中人体的闷响,逼的林楚狠狠蹙眉。 “闲事莫理。”熊大淡淡开口,俨然对树后发生的事情早习以为常:“哎,你……。” 熊大话音未落,林楚的身躯已经风一般卷了出去。 树后,一高大男人攥着个瘦骨嶙峋男童的前襟,将他高高提离了地面。抡起蒲扇般的手掌,正要朝孩子面颊扇去。 噗! 银光乍现,血雨飞溅。男人高举的手掌被一支素银扁簪贯穿,疼的他嗷一声大叫。 手中提着的孩子,被他远远丢了出去。 孩子闭了闭眼,将冷硬的两个肉包子紧紧护在怀中。不期然,跌入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 正文 1092 叫爷爷 “谁?”男人虎目圆睁,眼底迸射出嗜血的狠:“哪个龟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暗算老子?!” 男人回首,便瞧见身材纤细窈窕的少女站在他面前。河风将她衣袂卷起,她一双眼眸亮的惊人。却沉冷如长白山头终年不化的玄冰,荡出暗夜修罗般森然的杀气。 男人喉结滚动,半晌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咽喉都似被那人凌然气势扼住,连呼吸都觉困难。 “不是暗算,是光明正大的凌虐!” 林楚启唇,声音淡而冷,眼底闪过腥红细碎的光芒。 嘭! 林楚一脚踢上男人膝盖,难以想象的麻痛袭裹全身,男人啊一声跪倒。 林楚手腕一扭,将男人一只胳膊拧成了麻花,死死按在他的身后。 从始至终,林楚的手指均按在男人掌心处钉着的发簪处。发簪被她反复碾压下,彻底镶入了骨缝,每一下摩擦,都能带给人难以言表的痛苦。 男人疼的面色苍白,开始还能鬼叫连连,到后来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一身粗布的薄棉袍子被冷汗打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姑……姑……姑娘饶……命。”男人不敢再反抗,咬着牙告饶。 “姑娘?”林楚挑眉,一脚踹上他小腹:“我是你爷爷!叫爷爷!” 男人与急急赶到的熊大皆默了默。 虽然吧……您的确很凶悍,但一个女娃娃非逼着人家叫爷爷就实在有些……什么恶趣味? “林姑娘!”熊大沉声开口。 他面色黑沉,他好歹是个管事,当着他的面打人。他不要面子的么? “快放手,无相渡禁止私斗。” “大姐姐。”藏好了包子的男童走过来扯扯她的衣襟:“你快放手吧,惹的管教不痛快,会没饭吃。” 林楚垂眸,这才发现挨打的小男孩竟长的如同个瓷娃娃一般可爱。虽然瘦弱脏污,却难掩他精致的眉眼。 这孩子也就四五岁的年纪,眼底却没有半点怯意。水润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她,只有担忧。 林楚勾唇,心中的躁郁刹时被眼前的小家伙治愈。 她眉目弯弯,瞧向小男孩:“你……。” “熊爷救命啊!” 林楚难得一次的温柔,被男人的鬼哭狼嚎打断。 男人好不容易瞧见救星,再度生出了力气,死命的嚎:“救命!” “闭嘴!” 林楚眉眼一立,手指顺着男人掌心伤口探了进去。男人疼的险些昏厥,聒噪立止。 小男孩瞧着林楚,眼睛亮了亮。 “林楚!”熊大气的额角青筋一蹦:“你不要太过分!当着我的面一再私斗,当我是死的么?!” 林楚挑眉:“熊教头眼神是不是不大好?我明明没有私斗。” “你……你……。”熊大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指着林楚浑身颤抖:“你将人打成这个样子,还说不是私斗?” “的确没有私斗。”林楚一本正经开口:“我这是单方面的凌虐。” 熊大…… 凌虐莫非不比私斗,更加叫人难以容忍? “虽然是凌虐,我却是在满足这位兄弟的愿望,实在算不得私斗。” 正文 1093 你爹就在眼前 这一次,连男人都顾不上呻吟。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想不通天底下怎么能有人脸皮厚到如此程度。 “我刚才听到这位兄弟想要认个爹,还要给人家跪下磕头。但始终光说不练,犹犹豫豫的叫人心焦。我实在瞧的不忍,才出手来帮他。你瞧,这不是已经跪下了?” 男人气的脸色发青,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认爹?还跪下磕头? “你爹就在眼前。”林楚垂眸,幽冷眼风扫过七窍生烟的男人:“跪都已经跪了,怎么还不磕头叫人?” 女人素白指尖稳稳指向身侧站着的孩子,这一下,将所有人都惊着了。 “你这个臭娘们!”男人的面子盖过了对林楚的恐惧,虽挣脱不开她的钳制,却不影响他的怒吼:“你敢耍弄老子,老子……。” 林楚的膝盖撞向男人前心,疼得他哇的吐出一口血。另一只手的手指,则彻底抠入到发簪破出的伤口中。 熊大挑眉:“林楚!” “我在教他做人,熊教头可千万不要妨碍别人进步!” 女人的声音淡而冷,轻飘飘的似没什么分量。落在耳中,却如锋利的匕首,能割裂人的肝胆,流下鲜血淋漓的战栗。 熊大的语滞令林楚满意的别开眼,再度瞧向周身颤抖的男人。 “会好好说话了么?” 男人被林楚的狠厉折服,他素来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连熊大都在她面前吃瘪,他算个屁? 听到林楚问话,忙点头如捣蒜。 “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知道。” 男人扭过身子,嘭一声结结实实给身边的男孩子磕了个头:“爹!” 这一声中气充沛,震人的耳膜。 男人艰难扯着唇瓣瞧向林楚:“您满意了么?” 林楚却直直瞧向孩子:“你满意么?” “不满意。”小男孩坚定摇头:“他又丑又坏,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儿子。” 林楚哈一声,对眼前孩子越发有兴趣。 “说的好,他的确配不上你。” “做人呢,贵有自知之明。” 林楚斜睨着面色如吃屎般难看的男人,凉凉开口:“我虽体谅你想要父母疼爱的急迫心情,但是也得量力而行。如这孩子般玉雪可爱的人,是你高攀不上的。下次记得,要找对的人。懂?” “懂!太懂了!”男人一叠声的答应着。 “滚吧。” 林楚松开手,男人一溜烟跑的比兔子还快。 林楚瞧了瞧手指上沾染的黏稠鲜血,嫌恶的蹙了蹙眉:“熊教头,咱们赶紧回住所去吧。别再耽搁了。” 她得赶紧好好洗洗手,碰过脏东西真的难受。 熊大的心情非常不美妙。他早就说要赶紧回去,如今却被这惹祸精催着快走。 是他找事耽搁了么?是么? “啊!”小男孩忽然一声惊呼:“大姐姐,我晚些再去谢你。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得赶紧给我娘送包子去。” 小男孩跑的飞快,林楚的唇角不可遏制的勾起。拥有这样可爱聪明又贴心的儿子,他的母亲多么幸福? 若是她娘还活着,她也可以这样贴心。 “你以为你救了他?”熊大冷笑着开口:“等你看不到的时候,你惹下的祸端都得这孩子和他娘来加倍奉还!” 正文 1094 倔强的孩子 “是么?” 林楚轻呵,眼底闪过细碎红芒:“一次不乖,就打到他们乖。我心肠软,不在意多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熊大气的面色发青:“无相渡禁止私斗!你以为每一回,你都能这么幸运么?” 林楚瞧他一眼:“我都说了,不是私斗,只是单方面的凌虐。熊教头记性不好就少说些话,省省脑子未来还能聪明些。” 熊大面上青白交加,想到上面的交代却不敢对眼前女人有丝毫不敬。唯有狠狠咬了咬牙,冷冷哼了一哼:“不识抬举!” 再之后,熊大没有再说话,且加快了脚步。 待两人来到一处院落外,熊大抬手掩着口鼻瞧她,拿眼神示意她近前。 林楚朝里瞧了瞧。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建了三四间屋子。 这里的每间房屋皆为石砌,石块惨白清冷,即便在阳光照耀下,也时刻散发着冷幽幽凄惨的光芒,叫人瞧着就莫名觉得冰冷无情。 院子里或站或坐,四处散了不少人。 那些人头颅低垂瞧不清样貌,头发脏污纠结,瞧上去与乞丐并无分别。 然而,他们身上的衣裳却奇异的干净,纤尘不染。过于整洁的衣物与脏污纠结的头发,俨然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熊大领着林楚进去的时候,院中众人正在用饭。 林楚对眼前瞧见的一切表示震惊。 她不是没有瞧见过别人吃饭,却从不曾瞧见过有人吃饭的神情,能够这样的专注。 他们将每个米粒放入口中后,都细细嚼碎,反复品味后才吞下。 碗中米粒食净后仍意犹未尽,再将手里捧着的碗仔仔细细舔过。直到粗瓷的大碗变得整洁如新,如同刚刚被洗刷过一般。 林楚挑眉,若非长久的饥饿,哪里能锻造出如此“节俭”的习惯? 无相渡还真是个令人充满意外的地方! “娘,请用饭。” 耳侧,陡然有稚嫩一道声线响起。声音脆嫩柔弱,似三月里初春时新发的嫩草,只一动便能撩拨了人心。 林楚心中一动,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是那个在河滩上拼死守护包子的小男孩。 林楚唇角微微勾起,能与母亲分享心爱之物,是多么温馨快乐的时光。 然而…… 当啷! 似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 “娘,请用饭。”柔嫩的声音再度响起。 当啷。 “娘,请用饭。” 当啷。 “娘。”小男孩声音依旧:“这两个包子得来的不容易,您乖一些。” “滚!” 机械般重复的声音里,终于添了些许不同的声音。一个滚字厌恶至极,没有半分温情。 林楚挑眉,这是……谁? “娘,请吃饭。” 孩童柔嫩声音似嫩草,却也真如嫩草一般坚韧执着,仍在孜孜不倦重复着最简单几个字。 熊大撇了撇嘴,满目不屑:“每天都这么折腾,真他妈的晦气!” “我说!” 熊大清了清嗓子,冲着最里侧石屋一声吼:“差不多就行了,每天都来这么一出,演戏给谁看呢?” 石屋中静了半瞬,功夫不大便听吱呀一声,小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楚瞧了他只一眼,目光便被他一张面容牢牢吸引住,再挪不开。 正文 1095 凛冬荒原雪 孩子伫立于初冬正午温暖的阳光下,满院子脏污不堪的乞丐群中,独他一人干净,干净而圣洁。 他的眼睛大而圆,晶莹剔透如两颗黑曜石。 仔细擦洗后的面孔细嫩雪白,豆腐一般光滑叫人不敢触碰。红润如桃花的唇瓣紧紧抿着,透出与他年龄毫不相符的冷寂和倔强。 这分明是她方才在河滩上见到的孩子,清洗干净后,气质上却与方才守护包子时的卑微姿态不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熊大叔,”男童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熊大:“可还有饭?包子脏了,我娘还没有吃。” 熊大冷笑,眼底闪过不耐:“你第一天来?规矩不懂?没吃饱,饿着!城中的粮食是叫你们随意糟蹋的?” 小男孩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嘴唇,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却充满忧虑的盯着身后的石屋。 见他识趣,熊大终于拾回了被林楚践踏在脚下的面子。一瞬将胸背挺得笔直,小眼睛里冒出凶狠的光。 “每人每日的口粮均有定量!” 熊大眼珠子转了转,唇畔扯出不怀好意的笑:“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小男孩眼睛一亮:“什么?” “你可以去求求别人,看可有人愿意将粮食让给你?” 林楚眸色微凝。 熊大从来不是好人,他出这个主意,就是为了让小男孩彻底得罪院子里所有的人。 若无相渡的粮食真的那么紧俏,小男孩去找别人要粮食,无疑于要别人的命! 以后的日子…… 果然,就在熊大话音落地之后,院中所有人齐齐低头,默契的加快了扒饭的速度。他们将怀中粗瓷大碗抱得更紧,如同护着宝贝。 林楚一瞬不瞬瞧向了小男孩,见他并没动弹。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唇畔,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瞪着熊大,翻滚出凛冬雪原上料峭的寒。 那个眼神令林楚感到意外,她知道,小男孩看透了熊大的心思。 但……他不到五岁的年纪,怎会拥有那般可怕森冷而充满杀气的眼神?他……经历过什么? “你……。”熊大被小男孩瞧的手脚发凉,梗着脖子吼:“你看什么?熊爷给你出主意,你那什么态度?不知好歹!” “阿贤,回来!莫要给我丢人!” 石屋中,一声冷喝如霜。小男孩身子抖了抖,半垂下羽扇般的长睫,遮去了眼底的肃杀,仍是从前瞧见那般乖巧的模样。 林楚蹙眉。石屋中女子的声音如九转莺啼,原本该是勾人心魄极动听的,却太过冰冷,且充满了厌恶。 这样对个孩子说话…… “娘,我……” 林楚猛然抬头,那人竟是……小男孩的娘?! 河滩边,小男孩阿贤对母亲的维护还历历在目。在任何人眼中,他与母亲的感情都是温馨深厚到令人羡慕的。 怎会……他的母亲,怎会对自己的孩子说话如此冷酷无情? “阿贤!”屋中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若再不滚回来,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正文 1096 阿嫌好饿 “我……。” 孩子嘴唇翕动,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氤氲出薄薄一层雾气:“可是,可是我……我还没有吃饭。娘亲,阿贤……好饿。” 他的声音奶糯动听又凄楚可怜,纵使如林楚般铁血无情,也听的百炼钢成了绕指柔。 “滚回来!” 屋中的声音越发阴霾,半丝起伏也无。如同在说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否则,你便再也不必回来!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 阿贤身子抖了抖,半垂的眼眸中的雾气,终是凝成晶莹的泪珠眼底浮起氤氲。继而染上恐惧,再不犹豫转身奔回石屋。 “熊教头。” 林楚听的直皱眉,心中如压着铅块,沉甸甸的。连带着眉目都冷了几分。 看的冷不丁被点到名字的熊大,从四肢百骸骤生出刺骨的寒意。 他面颊上因看好戏衍生出的兴奋笑容还来不及收起,便僵硬在了唇畔。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的古怪。 “我的午饭可还不曾领?”林楚瞧着他,神色淡漠如霜。 熊大愣了愣:“是没有,你不是……想给他吧!” 阿贤的脚步一顿,猛然回过头来,眼底充满希冀。 林楚瞧着他勾了勾唇:“对。” 阿贤的眸光瞬间明亮。 “我劝你最好不要。”熊大撇嘴:“你今日若给了他饭菜,是在害他。” 林楚扫过满院子蠢蠢欲动的人,深深蹙眉:“有我在,谁敢?” 熊大瞧着他,眼底露出讥讽,缓缓说了两个字让林楚彻底陷入了沉思。 “他娘!” “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熊大话音才落,阿贤忽而垂眸。洁白的贝齿将唇瓣咬的泛起血丝,瘦小的身躯急不可见的颤抖。 他的模样令林楚更加疑惑:“不是阿贤?” “是阿贤,却不是贤能的贤。”熊大呵了一声:“是嫌弃的嫌。” 嫌弃的……嫌? “嫌弃,厌弃。这是他母亲亲自给他取得名字,注定了他生来就是个遭人厌弃的人。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嫌弃,被天下人嫌弃。他这一生注定坎坷。” 熊大叹口气:“今天,他若是敢吃你一口饭,一定会被她娘惩罚。你信不信?” 林楚挑眉……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天下怎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别说了。”阿嫌攥紧了拳头,小脸一片煞白:“姐姐我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了。你不用把你的饭送给我。” 林楚淡淡瞧着熊大:“我说给他,你没有听到么?” 熊大呼吸一凝,只觉对面女子的声音一瞬如九幽炼狱中喷薄而出的暗,令他窒息。 “姐姐,真的不用了。”阿嫌瞧着林楚,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 “怕什么?”林楚挑眉瞧着他:“我说了给你,饭菜就是你的。谁有意见,就打到他不敢有意见。” 阿嫌眼睛明亮如星,大眼睛盯着林楚舍不得眨一下。这样嚣张狂放的性子,他可太羡慕了! 熊大呵呵:“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岛上的囚犯每天只有这么一顿饭吃。你的给了他,今天就只能饿着了。” “你很吵!”林楚蹙眉:“快去拿!” 正文 1097 人善被人欺 森冷的寒意自熊大周身席卷而出,他咬了咬牙:“那就如你所愿。在这个城里想要好好活着你得记住一句话。” 他眸底卷出狠厉:“人善被人欺!你今天将自己饭菜让给他,定会因此惹下祸端。” 林楚眉峰轻挑,不以为意。既然无相渡这么希望她能来,那便将此地……灭了吧! 熊大不再多说,笑嘻嘻转身出了院子。功夫不大,真就端着个粗瓷大碗回来。 林楚接过碗瞧一眼。 碗中,米饭盛的极满,上面扑了了了几棵青菜。 虽菜色不精致,胜在干净。并不似旁的大牢中出现些不明生物,也并未酸败。 她缓缓抬眼瞧向阿嫌,才将手中碗朝前一递。便敏锐的觉出平静无波的小院里,忽然多出了几道锐利视线。 那样的视线她很熟悉,那是野兽瞧见猎物时迸射出的,极具有占有欲的光。 虎视眈眈杀气逼人。 嗖! 就在所有人尚在犹豫观望之时,小小一条身躯箭一般朝她冲来。 “嘶。” 林楚只觉手腕处蓦地一阵刺痛。下一刻,手中粗瓷碗便被人一把攥住了。 林楚半垂下眼睫,瞧见了阿嫌眼中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与志在必得。 方才还软弱惹人怜的瓷娃娃,眨眼便化作极具侵略性的野兽。黑曜石般的眼底透出抹凶光,如草原上瞧见猎物的狼。 他两颗小虎牙紧紧咬着林楚的手腕,双手则紧紧抓着碗的边缘。耗尽了浑身力气,把碗往自己怀中扯。 林楚松手,阿嫌便毫不客气将碗一把夺过,黑亮的眼底深处冷光幽幽满是警惕。 院中,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慢悠悠直起了腰,状似无意的朝着阿嫌凑去。 林楚未动,默默瞧着阿嫌。她很想知道,这个孩子还有什么令她意外的地方。 阿嫌在她注视中跳起,将顺来的一只空碗狠狠摔向地面。 嘭! 瓦碎之声清脆,回荡在半空里。飞溅的碎瓷,惊的众人脚下步子顿了一顿。 下一刻,便见阿嫌极快自瓦砾中挑了最锋利一片,用力捏在手里。 瓦砾锋利切口如刃,眨眼将他柔嫩小手割出极深一条口子。 刹那鲜血如泉,自瓦砾边缘滴落。坠于地面,深入泥土。 林楚眯了眯眼,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子护食的法子竟是……自残? 这也太…… 阿嫌没有给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机会,飞快将手腕一翻,将瓦砾尖端按在自己脖颈之上,眼底只一片冷冽绝然。 “谁敢过来,我就死!”他说。 这一声冷然,恐怖,气势十足。 内容却……太诡异。 林楚在心中叹口气。 这般英武,无所畏惧,视死如归。本该是发表豪气干云的宣言,怎么都不该用在如今的局面下。 “谁敢过来,我就死。” 以自己的生命去威胁旁人……这话听起来,就是一场笑话! 然而,此刻却没有一人笑的出来。即便是始终笑吟吟看好戏的熊大,也在瞬间收敛了脸上笑容,眼底的幸灾乐祸顷刻间换做……紧张。 林楚挑眉,她一定不会看错,熊大在紧张! 正文 1098 别人施舍的东西我不要 熊大一双鼠目一瞬不瞬盯着阿嫌手中尖利瓦片,周身皆透出若有似无的恐惧。恐惧到浑身颤抖,便如那瓦片刺下去,结束的不是阿嫌的生命,而是他的。 院中人也在那个瞬间齐齐一滞,只片刻迟疑,便作鸟兽散。 阿嫌却并未将手中瓦片丢掉,反倒将它贴的自己脖颈更近。待到脊背抵到石屋房门,才将手中瓦片远远丢了。 却冷不丁瞧见注视着他的林楚,下意识便要再去捡地上瓦片。 “不必紧张。”林楚神色淡淡的:“我早说过,饭是你的。” 阿嫌咬了咬唇,眼底眸光颇为复杂,良久冷冷哼了一声:“你是城里新来的,便是这里最小的。新来的小弟本就该孝敬大哥,把你的饭菜给我应当应分,我不会谢你!” 他的声音还是如方才一般稚嫩奶糯,而话中言语却早失了童真。哪里还有半点可爱之处? 林楚眉心微蹙,只觉这熊孩子欠一顿好打。 阿嫌却再未停留,转身飞快冲进屋中去了。 “娘,请用饭。” 在他娘亲面前,阿嫌的声音还是那个四五岁的孩子。 当啷! 粗瓷碗再度坠地,女子声音依旧冷漠无情:“滚去一边自己吃,别人施舍的东西,我不要!” 林楚挑眉,心中极快生出一股怒意。 为了给母亲争一份口粮,阿嫌不惜以性命威胁。 他只是个不足五岁的孩子,本是躺在母亲臂弯撒娇卖萌的年龄,却承受了许多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苦痛。 而他的母亲…… 竟还在用最恶毒的语言和态度,来伤害这个稚嫩的孩子。 难怪他的性子如此古怪,眼底会是不是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狠厉。应该是在母亲那里得到的绝望过多。 这样年纪的孩子,本不该如此! 熊大见好戏散场,朝阿嫌消失的石屋点一点:“以后,你就住那个屋里。老实一点。” 他勾了勾唇,眼底笑容不怀好意:“不过,你若是聪明些,屋子也不是不能调换。” 他竖起拇指与食指,在林楚眼前摩挲着。 阿嫌与他母亲的古怪在整个无相渡名声在外,没有人愿意与他们同屋。为此,熊大挣了不少好处。 就在他以为今天又要血赚一笔的时候,高挑纤细的少女却如一阵风般,淡然自他身边扫过。 熊大的手指僵硬在半空里,气的眼皮子直跳:“不识好歹!” 林楚不理他,站在门口打量着她的新居所。 石屋透光性不好,屋中光线稍有些昏暗,空气中混杂着浓重潮湿霉烂味道。 林楚眸色一凝,无相渡三面环水本就湿气重。这屋中怎的……不开窗? 叮! 耳边一声轻响,寂静中异常清晰。 林楚侧首去望,见是阿嫌瞧见她,惊得险些打翻了手中的碗。 小男孩睁大了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眼底皆是警惕。怀中的碗,则下意识抱得更紧。 林楚瞧的颇有兴味,笑吟吟盯着他瞧:“莫紧张,我不同你抢。” 阿嫌哼一声,再度低下头,狼吞虎咽。 林楚瞧的心中感叹。 百里云笙为她安排的新天地还真是……令人意外! 正文 1099 一扇窗户引发的血案 昏暗的石屋中只有一张床,占据了半个屋子。 自打林楚进屋,便瞧见床上躺着个人。等她打量完了自己的新居所,那人还是躺着,动也未动。 她以背对门,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甚至连位置都不曾挪动半分。 从始至终只能叫人瞧见她一个背影。 只一个背影! 咕咚! 林楚吞了吞口水。她居然因为一个人的背影太好看,吞了口水。 但她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只因天下再难寻到如眼前一般完美的背影。 在别人身上如同乞丐一般的麻衣,在她的身上,却如皇后的凤袍,舞者的霓裳,瞬间拥有了光彩。 那道背影,胖一分瘦一分,高一分矮一分,均不会如此震撼人心。 那道背影,是十方软丈红尘中最美的一道风景,是上天最杰出的佳作。 林楚在心中赞叹了下,旋即敛下了眉目。对床榻上侧卧的女子并没有过多的兴趣。 这人就是一尊完美无缺的雕像,美则美矣,却太过冰冷虚幻。 她转身走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户,任正午的阳光洒满小屋。 “你干什么?!” 阿嫌骤然抬头,停下咀嚼,瞪大双眸盯着洞开的窗户。眼底渐渐添了恐惧,如同见了鬼。 “开窗户。” 林楚下意识瞧了眼窗户,下意识蹙眉。 阿嫌这个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而她,只是开了扇窗户……而已。 “你!”阿嫌面色苍白,眼底闪过厉色。 同一时刻,床榻上完美的雕塑终于动了。 眨眼间,那人便自石床上弹起。 她转过身的瞬间,林楚瞧见一张妙绝天下,完全无法用语言描画的绝美容颜。 这样一张脸,即便放在林大美人身旁,也并不逊色。 然而,并未等她好好欣赏,女人完美到极致的面孔上,却骤然出现恐惧,刻入骨髓的恐惧。她瞪向某处,一瞬不瞬。 林楚愕然顺着她眼眸瞧去,那惊惧的来源竟是……阳光? 世人眼中光芒万丈的阳光,怎么就能叫个倾城倾国的美人扭曲如斯? “关窗!” 石屋中,女人叫声尖锐而高亢:“快关窗!不许打开!” 阿嫌的小身子箭一般激射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奔至窗前。 嘭! 刚刚打开的窗户,不过片刻便被他粗暴的紧紧关上了。 许是用力过猛,他手中始终宝贝一样捧着的粗瓷大碗一时不慎,自他手中滑落,跌得粉碎。 碗中余下的饭菜撒了满地,染了尘埃滚做脏污灰黑的一团。 阿嫌却瞧也未瞧,怒气冲冲朝着林楚冲去。黑曜石般的眼眸如小狮子一般瞪着怒,眼底有两簇火焰跳动。 “你!谁许你开窗了!” 他明明只有四五岁,又瘦弱的紧,周身陡然迸发出的气势,却相当惊人。 他攥紧了拳头,浑身肌肉绷紧了,蓄势待发如同猎豹。 林楚眯了眯眼,怎么?这孩子还要跟她动手? 开个窗户就要打人,不至于吧! 然而,阿嫌尚未出手,被粗瓷碎片划出的伤口便再度崩开了。鲜红的血自伤口渗出,淌了满手。 正文 1100 我在教你做人 林楚瞧的蹙眉:“你的手怎么没有上药?” 阿嫌鼓着腮帮子瞪眼:“要你管!” 床榻上的美人只侧过头浅浅自阿嫌伤口上移开。瞧见严丝合缝的窗户,便满意的再度倾身躺下,再不曾动弹。 “我在问你话,怎么不说!”阿嫌怒气冲冲,一副要深究开窗罪过的架势。 林楚瞧着他血流不止的手,微蹙了眉心:“你在流血,得赶紧包扎。” “不用你假好心!” 阿嫌将手一挥:“我原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却原来你也一样想要残害我娘,我不用你们来装好人!” 林楚眯了眯眼。 原来……那奇怪的女人真是阿嫌的娘! 这样的性子就……让人挺想打人! “你听好了。” 阿嫌挺起胸膛,冷下脸做出一副狠毒神色:“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开窗!我娘不喜欢阳光,你若再惹的我娘不高兴,我就……。” 他声音顿了一顿,似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语咬了咬牙:“我就杀了你!” 咕噜噜! 他狠厉的宣言尚未落地,便被不合时宜的细微声响打断。 阿嫌面色大变,拍一拍自己不安分的肚腹,终于想起了跌入尘埃中的那半碗没吃完的饭。 于是,舍弃了质问林楚,跑到一侧,伸手抓起地上的饭团子吹一吹,毫不犹豫往口中塞。 林楚蹙眉,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冷光,素白手指弹向阿嫌手背。 阿嫌手臂一软,手里抓着的饭团子便再度跌入尘埃。 “你干什么?”阿嫌怒了。 “我在教你做人。” 林楚瞧着他,唇畔勾挑出兴味而戏谑的笑。 “你也瞧见了,我若不许你吃饭,你就一口也别想吃。所以,你这么弱要如何杀我?” 阿嫌瞪眼:“我力量是不如你,但你总要睡觉,总会生病。等到那时,我便可以轻轻松松要了你的命!” 他的眼睛亮晶晶,满是坚韧:“我比你小,总会比你活的长。等你老了,你便再不是我的对手!”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星芒:“我若现在杀了你,你还哪有将来?” 说这话时,她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床榻上的女人。那人明知阿嫌性命堪忧,却依旧无动于衷。 “你……。”阿嫌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眼底的凶光有瞬间的瑟缩:“你……你要杀了……我?” “你就不怕岛主惩罚你么?” 小男孩分明怕的要死,却依旧坚持瞪着眼睛。即便面色苍白,也不肯说半句求饶的话。 这样的模样,瞧的人心中酸涩。他还不到五岁,本不必如此。 林楚身上的冷意顿去,探手想要去触碰阿嫌的头颅。 阿嫌气息一冷,满目的戒备。 林楚手指微顿,却依旧坚定不移的将他一头细软如瀑的头发揉的鸡窝一样。 “没事不要总将杀人挂在嘴上。若真想杀了谁,就一定不要叫他知道。等人家知道了,你便永远不可能成功。” 阿嫌本要破口大骂,听到林楚的言语愣了一愣。 才一沉吟,却陡然发觉自己此刻,好像跟这新来的离得太近了。刹那炸了毛,跳着脚离她八丈远。一张脸孔涨的通红。 “你别碰我!我同你不熟!” 林楚站着未动,瞧着他浅勾了唇角。这一次,眼底却并无算计。 正文 1101 臭女人你放开我 “你不是想杀我么?” 阿嫌小身子微僵,却梗着脖子说了声对。 林楚微笑:“那便得先治好了你的手!你手上伤口太深,若不上药包扎便会烂掉。若再耽搁下去,可能胳膊都会烂掉。” 阿嫌的面色白了白,林楚却依旧在不遗余力的打击他。 “再严重些,你的伤便会危及生命。若是如此,你如何杀我?如何保护你娘?” 阿嫌神情一滞,咬着粉嫩的唇瓣,大眼睛里满是纠结。 却不过须臾,他再度抬起头来:“你……不是想要耍弄什么手段,骗我以后不再讨厌你吧。” 他眸色冷了下来:“告诉你办不到!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绝不会让你伤害我娘!” “呵。”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别扭可还行? 林楚抿唇,陡然欺身上前,将他小手一把攥住,往怀中一带再一折。 阿嫌人小力气若,立刻被林楚扭着胳膊,转了个圈。 他一个踉跄向前跌倒。林楚伸脚勾了只凳子过来,刚刚好接住阿嫌的小身子 “你干什么!”阿嫌扭着身子挣扎。 林楚并未答言,素白手掌高高扬起。 啪! 一巴掌落在了阿嫌的小屁股上。 “你!”阿嫌脸红了,这女人怎么敢打他屁股?她怎么敢?! 强烈的屈辱感,憋的他眼眸也通红一片。 然而林楚并没有就此停手,反倒更加重了几分力道。掌风络绎不绝落在了阿嫌的屁股上。 啪啪啪啪! 半空里清脆的声音,令阿嫌憋屈的恨不能立刻死去。他求助般的瞧向石床,然而石床上的女人却依旧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动也不动。 “你这臭女人,你放开我!” 阿嫌内心酸涩不已,大吼出声,尖叫着反抗。 但他力气太小,即便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林楚的钳制。而他娘从头到尾不曾瞧过他一眼。 阿嫌内心酸涩,没来由的委屈直冲鼻腔。 泪珠子便再也止不住,吧嗒吧嗒砸在地面上。 “这就哭了?” 林楚停手,居高临下瞧着他。 “拿瓦片划伤自己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委屈?” “抓地上的脏饭团吃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委屈?” “你若病了,死了。你娘自此后便只剩孤身一个人,再不会有人替她留饭,不会有人替她关窗。迟早有一日她,也会被别人给折腾死!” 阿嫌小身子一顿,哭声顿止,心中似不断回荡着林楚方才一番话。他想的过于专注,并不曾瞧见石床上完美的背影,有一瞬间的颤抖。 “我告诉你。” 林楚声音渐冷:“连自己的生命都不会珍惜的人,不配当人!” 林楚再度扯过阿嫌的手,孩子已经不再抗拒,柔顺的任由她看。 林楚挑眉:“现在,想让我替你疗伤了么?” 阿嫌哼一声咬着唇瓣。 “看来是不想的。”林楚叹息:“便当我方才的话白说了,想死的人谁也拦不住。你们娘两个都死了,这房子就归我一个人。也挺好。” “你这女人!”阿嫌额角青筋一蹦,眼底的狠戾在触及林楚戏谑目光时,陡然瑟缩。 正文 1102 我不想死 “还不快点!”阿嫌讷讷开口。 “快点干什么?”林楚蹙眉。 “你!”阿嫌抿了抿唇:“你知道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是个坏人!” 林楚打个哈欠:“这一路舟车劳顿,我这坏人困到要命。先睡了。” “别。”阿嫌拿完好的小手紧紧攥住了林楚的衣角:“我不想死!” 他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个受伤的瓷娃娃,让人瞧着就心疼。 林楚却依旧绷着脸,教育熊孩子什么的必须一步到位。再而衰三而竭,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呢?”她淡淡瞧着阿嫌。 “疗伤!”阿嫌大约觉出了自己被人戏弄,没好气的开口。 林楚呵一声:“你这个态度……。” “求求你。”阿嫌半垂下眼睫,如同收拢了芒刺的刺猬,柔软而无助:“求求姐姐帮我疗伤,我不能死。我还要保护娘亲。” 石床上的女人又颤了一颤,可惜阿嫌的注意力全在林楚身上,他又没有看到。 “行吧。” 林楚本就要替阿嫌疗伤,这么折磨他一番。不过是让他明白生命的可贵,让他以后再不敢自残。 她将阿嫌的手掌摊开放在自己膝头,一点点小心翼翼替他将刺入肉中的碎瓷片挑出。 阿嫌小身子始终紧绷着,虽然闭着嘴小声抽泣,却不曾甩开她的手。 林楚在心中叹息,只觉满腹酸涩。 碎瓷入肉再被挑出,等于要将伤口再度撕裂一次。成人或许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疼痛,但阿嫌没有喊过一句疼。 这只是个不满五岁的孩子! 是什么样的生活,让他在这样小的年纪,便学会了不该有的隐忍和狠戾? 这孩的人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却将所有委屈和不甘,都压在心底。 林楚故意将他痛打一顿,又故意拿话激他,就是为了叫他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压抑的久了,连个钢铁壮汉都能摧垮。何况是个孩子? “好了么?” 阿嫌哑着嗓子,声音中难掩细微颤抖。 林楚明白,他的忍耐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我瞧见院中有些止血的草药。”林楚温声朝他说道:“你且先等待片刻,待我采些草药回来给你敷上,再包好。暂时便算成了。” 她边说着边出了石屋。 身后不期然传来细弱蚊蝇般一句呓语:“谢谢你。” 林楚脚下步子微微一顿,却并未停留。她唇角缓缓勾起丝浅淡笑容出来,直达眼底。 阿嫌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谁也不曾瞧见,床榻上的完美身躯又动了一动。 院中东墙种了大片的止血草,林楚只瞧了一眼就狠狠蹙了蹙眉。 这些止血草都是幼苗,药效并不大。对于阿嫌那么重伤来说,这些止血草幼苗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咬了咬牙,眼底翻滚出凌冬雪一般的冷。 若不是她被送来之前,周身所有的东西都被搜走。也不会因为一点止血草,惆怅成这个样子! “你可是要找这个?” 身边忽然一暗,悦耳温柔的声音传来,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正文 1103 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林楚身后站着的,是个女人。 她刚刚及笄,眉目很是精致。可惜,一张面孔苍白的无半丝血色,连带着两张唇瓣,也只透出些微一抹淡粉。 这人本该是耀眼一颗明珠,却如蒙了灰,生生失了光彩。 瞧的叫人……惋惜。 “你可是要找这个?” 女人声音虽动听,却虚浮无半点力道,似一出了口便能叫风给吹的散了。 林楚低头瞧去,眼睛瞬间亮了。 女人手中捧了把止血草,成色上好炮制完整的止血草。 “给。”她将手中止血草塞给林楚:“你是好人。” 言罢,勾唇一笑,霎那芳华。便如夏日莲叶上滚落而下的露珠,无限美好。 “安安!”斜刺里,一男子风急火燎冲了过来:“这是我给你采的止血草,怎能随便送给旁人!” 玉安安秀美一颦,面色越发黯然:“温若锦,你逾越了!” “安……。” 温若锦张了张嘴,却被玉安安眼中生疏给惊着了,立刻慌了手脚。 “安安你莫恼,我……我温若锦对天起势,玉小姐无论做什么,若锦都赞同服从。” 玉安安侧过了头,连半丝眼风皆不再给他,只对林楚说道:“我的东西从不会随随便便送给乱七八糟的人。给了你,便是给了该给的人。疯子的话你莫要计较。” 林楚此刻并没有心思计较,她此刻已然被彻底的惊呆了。 震惊于方才听到两个名字。 玉安安,温若锦。这两个,可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若是她没有记错,玉子夫老头子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在女儿不足十岁时被拐子给拐走,自此遍寻不惑。 玉夫人崔氏因此大病一场,玉子夫将府中侍妾尽数发散,只守着玉夫人一人生活。二人此后,也再没有儿女降生。 那丢了的女儿,好巧不巧就叫玉安安。 可是同一人? 婉言掌控的天域尘缘司里,藏着许多机密卷宗,其中之一便是经年悬案。 八年前,南疆的大首领还不是苗苏苏,而是第一世家温家的家主。 那一年,温家主嫡长子温若锦莫名失踪。自此后,温夫人思念过度抑郁而亡。温家主也从此一蹶不振,温氏地位自此被苗氏取代。 在玉安安和温若锦失踪后,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也曾大肆寻找过。 但,这二人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了然无踪。 如今…… 林楚眯了眯眼,她能在无相渡听到这样两个名字?是巧合还是…… 林楚脑中似有灵光一闪,好似有条脉络在脑中浮现。 但,总缺了最关键的那一环,怎么都无法将那一条条纷乱的线条穿在一起。 始终,不得要领。 …… 在林楚困惑的时候,西楚上京城中有许多人,正陷入到比她更恐怖的困惑中。 若有人问你,天下间什么最可爱。一万个人或许会有一万种全然不同的答案。 但,你若要问天下间什么最可怕。那么,答案只有一种。 那便是……死! 死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却并不一定会叫人痛苦。 西楚荣国公府中一个车夫,就这样毫无痛苦的死了。 月黑风高,他睡的正香便叫人一刀割破了喉咙。甚至不曾来得及睁眼,便再也不需要睁开。 正文 1104 管事,有鬼啊! “哦哦哦!” 上京城中的公鸡雄赳赳的才叫了头遍,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荣国公府靠在廊柱上打盹值夜的下人,被鸡鸣生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悠悠跺向茅房。迷迷糊糊中被一物绊倒,爬起来拾回灯笼查看。 “啊!” 一声尖叫响彻云霄,盖过了全城的鸡鸣。 昏暗的灯火映照出下人恐惧的到了极致的面庞。他的眼睛死死瞪着地面,灯火光晕投射出的一个人。 那人直挺挺躺着动也不动,脖颈上细细一道血痕若有似无。 正厅里的黑暗中,影影绰绰有几条身影此起披伏。或站或坐,周身都似正散发着地狱修罗般森冷嗜血的气息。 下人才捡起灯笼想要逃走,便瞧见数张惨兮兮白森森的狰狞数鬼脸在他眼前晃动。 恶鬼呲牙朝他微笑,牙齿在灯火中晃眼的白。 “啊!” 又一声尖叫,彻底粉碎了荣国公府的宁静。 “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外院管事冷着脸:“惊动了各位主子,你有几条命够赔?” “管……管……管事,有……有……有鬼!” 下人一个鬼字出口便狠狠打了个哆嗦,吓得再说不出半个字。 “胡说什么?”管事皱眉:“妖言惑众,不要命了?” “吴管事好威风!” 二人身后的前厅里,传出淡然无波却悠扬如琴的男子声音。 吴管事悚然一惊,前厅里有人? 这会子府中主子们都还没有起身,什么时候来的人?他居然不知道? 吴管事眯着眼,朝前厅里瞧了瞧。 恰在此刻,前厅里陡然灯火通明。将主位上,雪中莲般的绝美男子照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手中正捏着只琉璃酒樽,樽内酒水却如血般鲜红。 男人如玉长指微动,樽中酒水荡漾起浅浅涟漪。吴管事瞧的心里咯噔一声,似一腔子热血都随着晃动如血的酒水沸腾了。 那人是…… 吴管事呼吸一滞,喉结滚动间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林……林宗主!” 前厅坐着的人是林止!怎么能是林止? 这位先帝钦赐的摄政王虽然记挂在了荣国公府的宗族,但……他与国公府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么? 任谁都不会忘记,太后产子那一日,荣国公府险些毁于一旦。 他就是地狱火海中爬出来的恶魔!但凡他所经之处,哪里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会子他忽然出现在这里,是要…… “去将所有人唤来,本座忙的很。”林止语声清淡,周身皆是不容置疑的凛然。 吴管事呼吸一滞,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眼前人狂妄,嚣张,冷厉!但,普天下有些人,天生便拥有狂妄的资本。 他,无力反抗。 “本座要的是所有人。”林止缓缓说道:“少来一个,便杀一双!” 铮! 铁器铮鸣,天地间似有一汪青虹惊现。冰冷剑锋挟裹着锋锐杀气潮水般席卷天地。 吴管事身躯一颤,这才瞧见林止身边,跟着四个奇怪的人。 这四人均未做鬼卫打扮,只穿着最寻常的衣裳,素面朝天。 但,这并不妨碍吴管事被他们瞧的浑身战栗。继而陷入深深疑惑。 他们真的是人? 正文 1105 总说这些,会死的 人的眼神怎么能做到如此冰冷? 在他们眼中,仿若世间再也没了活物。 他们的眼睛分明没有瞧你,吴管事却明明白白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是实力太过悬殊时,弱者面对强者,自然生出的恐惧。 吴管事在心中叹气,林止又添了好些虎将,这是荣国公府之大不幸啊! 他再不敢迟疑,立刻转身去找人。 在当今的西楚,没有人有胆子质疑摄政王林宗主的话。他既然说过少一个杀一双,便连半根头发丝,都不会给你留下! 黎明前的黑暗,彻底被荣国公府中,杂乱的脚步声扯碎。 灯火灼灼如暗夜繁星无数,将一方将明未明的天幕照亮,无端端叫人生出烦躁。 “你这竖子!” 荣国公到的最早,乍见林止,立刻将前尘旧事尽数勾起。 他狠狠蹙眉,眼底闪过厌恶与狠厉:“你来干什么!” 林止并未言语,狭长凤眸注视着他,卷出暗夜诡谲的寒。让彻骨的冷意自荣国公脊背升起,袭裹向全身 林止瞧见他勃然变色,才将唇角勾了勾,似遍地花开云破月来。 荣国公被他瞧的勾起一把无名火:“这里是荣国公府!你是记入我家族谱的晚辈!这个态度,眼里还有规矩么?” 林止依旧没有言语,唇畔笑容却愈发深了几分。深如暗夜的狭长凤眸中渐渐破出一抹幽寒,灯火中似幽幽泛出深海般浓郁的蓝。 “来人。” 他盯着杯中鲜红酒水,待它尽数平复后,才缓缓开口:“请荣国公入座,奉酒。” “有什么话就快说!” 荣国公沉着脸,并不打算与他虚与委蛇:“你尚不足与本国公同桌喝酒的交情。” 荣国公是骄傲的,他出身钟鼎世家,有深厚的底蕴。 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林止这种无媒苟合生出来的野种,即便他是自己嫡长姐所出,在他眼里,也只是是荣国公府蒙羞的耻辱。 若不是因为荣国公府日益没落,林止这野种又势大惹不起,他死也不会纡尊降贵,认下这个名义上的外甥。 “你若识趣,本国公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荣国公想到这里,神色中渐渐添了倨傲。 “你自幼没有父母教导,养的粗野无礼不敬长辈,本国公可以原谅你一次。但你既然入了我的门下,自此后就要谨慎守理。不要辱没了我荣国公府的门楣!” 荣国公越说越得意,忽然觉得林止也没有那么可怕。他的面庞泛出奇异的红晕,颐指气使的斜睨着林止。 “身为你的舅舅,你……啊!”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觉双臂一阵钻心的痛。不知何时,竟被人一左一右扯着胳膊架起,稳稳将他送至林止下首座位。 “你们是什么人?!”荣国公怒喝:“林止,这就是林冠儒教给你的规矩?” “嘿!” 追魂将一张大圆脸凑在荣国公眼前,冷笑中露出森白牙齿,如同望着猎物的狼。 “你若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总说这些,会死的。” 正文 1106 生吞人血是一把好手 无边冷意自脊背攀升,荣国公心中大骇。 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厉害的人物没见过?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只一招,便被两个看似普通的人给制住了。 半分转圜余地也无。 他很害怕,想到自己的面子,仍试图挣扎一下。 他张了张嘴,才要开口。忽觉肩头一沉,被人重重按在椅子上。 追魂夺魄如两尊煞神,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似九幽地狱中走出的恶鬼,将他淹没在无法挣脱的死气中。 荣国公呼吸一滞,就见陆安笑眯眯端着托盘过来。上头琉璃杯中血红的酒水与林止手中一般无二。 “国公,请。”陆安弓着身子笑容可掬,笑意却未达眼底,透出诡异的森寒。 荣国公没动。 “呵。”林止挑眉:“不敢喝?” 荣国公面色发青,明知林止是在拿言语相激,却不得不就范。 他是林止的外祖父,更是堂堂国公。 长者的尊严要求他,不能在眼前诸多小辈面前露怯。 他咬了咬牙,挣扎着伸出手去,将酒杯一把夺过。 林止淡淡举杯:“请。” 言罢,手指一抬,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荣国公皱眉,垂眸瞧着手中酒水,有几分犹豫。 酒水的色泽令他恐惧,但形势所迫只能强忍着不适,将酒水灌入口中。 “唔!” 酒水才沾唇,便有难耐的一股腥味直窜入脑中。 “哇!” 荣国公再忍耐不住,将口中物吐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血!” 他瞪大了眼,恶狠狠瞪着林止。 琉璃杯中装着的,分明是鲜血!哪里是酒水? 林止是疯了么?居然叫他生食人血?! 荣国公才要表达不满,瞧见林止的瞬间却吓得摒住了呼吸,生生将反抗憋回了嗓子里。 淡漠冷然的林止,已经将杯中鲜红液体尽数吞下。有血色浓艳,残留在他唇瓣之上。 男人如玉长指沾了唇角边鲜血随意一抹,原本如樱的唇瓣,顷刻艳若桃花。 他气质高冷,如雪中莲般清贵。眼下,却顷刻间鲜活起来,绝美似妖。 “你……。” “呵。”林止淡淡开口:“原来荣国公不喜欢,本座还以为,生吞人血这种事情是你荣国公府最喜欢的事情。” 荣国公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这话什么意思?!” “父亲!” 恰在此时,荣国公世子章平远,同国公夫人宁城郡主卓氏一前一后赶到,正将方才一幕瞧了满眼。 宁城郡主满目的愤怒,恶狠狠瞧着林止:“你就是这么对你舅舅的么?!” 林止斜睨过他们,不以为意:“坐吧。” “林宗主!” 章平远皱眉,神色有几分冷意和不满:“你一大早带着人闯入我荣国公府打打杀杀,是何用意?堂堂荣国公府岂是你与宗正府作威作福之地?” 林止淡笑:“世子与国公果真父子连心,连说出来的话都如出一辙。” 章平远满腔的义愤,在林止轻描淡写的笑容中荡然无存。他呆呆望着灯火中尊贵如神的男人,只觉连周身血液都冷凝在一起。 生不出半点力气。 他不甘心,他恨!但……他无力反抗。 正文 1107 谁给你的脸 “不过……。” 林止凤眸不在意自章平远面庞扫过,生出难掩悲凉:“本座今日要见之人,却始终未曾到场。” “林止!”荣国公喝道:“你莫要变本加厉!” “本座无非要请你满门来聊聊天。若论变本加厉畜生不如,本座自然及不上荣国公府。” “你!” 荣国公面色一白,眼底怒火熊熊燃烧而起。 “公爷莫要被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宁城郡主凑上去,将荣国公颤抖着的双手一把攥住。 再侧首,恶狠狠等着林止:“林止,公爷到底是你的舅舅。你这般同你舅舅说话简直目无尊长!” “哦?” 林止挑眉:“本座生在寺庙,受教于首辅膝下。我父亲只有两个兄弟,并没有姐妹。” 他幽幽瞧着宁城郡主,眼底似生出些许兴味:“郡主这么说话,莫非荣国公是我父亲不为人知的外室子女?若不是……。” 他面色陡然一冷:“凭你们章家,想做我林止的舅舅。谁给你的脸?!” 荣国公夫妻两个手指一顿,气的周身颤抖。 “林宗主。”章平远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他深知林止从未将他们一家人放在心上。当初他不知什么目的,忽然拜入门下,自己始终强烈反对。奈何…… 奈何荣国公府实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既已做出这个选择,他得认! “林宗主。”他瞧着林止:“你今天来,究竟所为何事?” 林止点头:“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他微微抬手。 下一刻便听脚步声响,血月无光抬着支担架过来。 担架上蒙了白布,影影绰绰能瞧出下面盖着的,是一具男人的躯体。 两人将担架放下后,追魂便将被单掀开些,露出了担架上男人的头颅。 男人面目如生,双眸大睁。若非脖颈上有明显一条血痕,便如正躺着休憩。 他一腔子热血早就从伤口处流干,担架行走间,淌出清晰一条血线。空气里弥漫的浓郁血腥味令人作呕。 众人瞧的身躯一颤,从心底里浮起彻骨寒意。 这具担架方才就已经停在院子里。不过那时,大家的注意力始终在林止身上。谁也不曾留意到,担架上居然是这么一副田地。 林止挑眉,如玉长指朝担架点了点:“各位仔细瞧瞧,这人可是熟人!” “绝对不是!”宁城郡主下意识反驳:“你林止惹下的杀孽,莫要想往我荣国公府栽赃。” 林止淡笑,眉目中无喜无悲:“郡主说话不要太绝对。” “本郡主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宁城郡主烦躁的开口:“我们国公府是什么样的门第?你想要给我们泼脏水,是打错了主意!这人……。” “母亲!”章平远扯了扯宁城郡主的衣袖,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远儿不用怕他!”宁城郡主仍在慷慨陈词:“我们荣国公府行得正走的直,咱们又没做亏心事,不用怕宗正府!” “母亲还是……。”章平远的脸色颇为难堪:“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宁城郡主挑眉:“你怎么还真被他的淫威给吓着了?这个人……。” 宁城郡主朝着担架扫了只一眼,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文 1108 打脸来的特别快 担架上的人,宁城郡主是认得的。 他是荣国公府的老人,专门给荣国公或世子赶车。 就在昨日,宁城郡主还瞧见他笑嘻嘻喂马刷车。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天还没有亮,他便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躺在眼前? “啊!” 宁城郡主吓得惊声尖叫,险些跌倒。 幸好章平远眼疾手快,将他母亲一把搀住。 宁城郡主面色苍白,虚脱无力的靠在儿子身上。周身皆在止不住战栗,如同生了大病。 “郡主瞧明白了么?”陆安笑嘻嘻盯着宁城郡主:“这人到底认不认得?他死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念叨着,他是你荣国公府最衷心的奴才。将死之人,我想不至于说谎吧。” 宁城郡主呼吸微凝,往章平远怀里钻了钻,不敢与陆安目光接触。 陆安心情大好,打脸来的这么快,就特别的爽! 章平远蹙眉:“你一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多谢夸奖。”陆安笑容更胜:“我们宗主时刻教育我们,宗正府不比别处。一入宗府就要胆大心细,看来我在大胆这条道路上,颇成功。” 章平远被堵的哑口无言,一度怀疑他说胆子大是句了不得的夸奖。 荣国公气的面色漆黑如墨。 瞧着死透了的车夫,忽然想起方才入口的玩意。 这人……一腔子血都流干了。他刚才喝的……该不会是…… “呕!” 没来由的恶心,让荣国公阵阵干呕。 “公爷你怎么了?” 不明所以的宁城郡主母子,用充满忧虑的眼神看着荣国公。 大敌当前,作为公府的脊梁,您可千万不能有事! 林止慢条斯理品着手中血一般的酒水,姿态慵懒而惬意。 似荣国公府的一家三口和跪了满院子的下人,空如无物。 他的嚣张与轻蔑,彻底激怒了荣国公。胸中的恶心被澎湃的愤怒取代,双眸喷火的瞪向林止。 “这事,你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你说的对。” 林止将手中酒水晃出血色潋滟的波纹,绯红的薄唇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的确得有个交代。” 他挑了挑眉,狭长凤眸深处所凝出的诡谲,似九幽地狱深处吹过的风,让人莫名胆寒。 “本座说过,本座并未瞧见今日要见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缓缓斜了身子,抬手唤过陆安撤下酒水,为他更换新茶,俨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四下里静若寒蝉,叫人周身都添了莫名冷意。 荣国公喉结滚动,终是半垂下眼眸,选择了妥协。 “你……到底要做什么?” “本座只问你一句话。”林止眸色骤而深入暗夜:“我家老楚,在哪里!” 四下一片死寂,静的能听见穿堂而过的风声。在将明未明的天幕下,冷的彻骨。 “林止你不要欺人太甚!” 宁城郡主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蹙眉瞧着林止:“你弟弟的下落,问你们家人去。一大清早你跑到我家杀人放火,你有病么?” 林止并不在意她言语中的不敬,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说或者死,你们别有别的选择!” 正文 1109 他是在打你的脸 荣国公眸色微闪,眼底添了深意。 他虽然没本事光耀门楣,但常年混迹官场,必要的嗅觉还是有的。 他深知林止的为人。这人阴狠如斯,骨子里却孤傲的很。 林止从不轻易对人出手,只要他出手,便是血流成河哀嚎遍野。但,普天下却没有一个人敢质疑林止。 只因……他出手时,必然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足以,一击即中! 那么,他今天整的这一出是…… 荣国公心里咯噔一声,眉峰深锁。 既然林止杀了车夫白三,那就说明白三他该死。那么,是不是将这个事情都推在白三的身上就…… 然而,尚未等他想出对策,便听到宁城郡主再度开口。 宁城郡主冷笑:“我们荣国公府同你弟弟没有丁点的交情,她要躲到哪,怎会告诉我们?林止,你在我府上如此嚣张,无论说到哪里都没有丁点道理!” 林止挑眉:“国公夫人怎么知道我六弟是躲起来了?她莫非不是奉旨出征两江了么?” 气氛有一瞬的诡异,宁城郡主在林止目光鄙视下心头狂跳。却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惧。 她抬手理了理头发,眼底闪过狠厉:“林止,天亮之后,本郡主会立刻向太后娘娘递折子,公爷也定会向皇上陈情。今天的事情,你务必要给我荣国公府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 嗖! 劲风将宁城郡主垂落的头发掀起,眨眼功夫她便被巨大黑影笼罩。绝美如妖的男人面庞,一瞬与她近在咫尺。 “你……。” 宁城郡主才吼出一个字,脖颈便被林止掐住。她能清晰觉出空气正从她胸腔快速抽离,扯出难以忍耐的疼痛。 而胸肺的疼痛,尚及不上脖颈万分之一。后颈的骨头,都似要被人一双肉掌给掐断了。 宁城郡主的内心彻底被恐惧淹没,她真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错了,她不该同个疯子理论。疯子做事,是从不计较后果的! “林宗主!” 章平远大惊失色,忙不迭朝林止拱手:“即便我母亲言语有失,到底也是你的长辈。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就放了我母亲吧!” 林止眸色微凝,将宁城郡主如垃圾一般丢了出去。接过陆安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 “若各位能说话就好好说。若是不会,以后便再也不必说了。” 他的声音悠扬奢靡,如经年醇酒醉人心魄。却没有一个人能生出旖旎的心思,只觉那声音就是地狱魔音,时刻能收割人的生命。 章平远奔向自己母亲,将她扶起。 宁城郡主发髻松散容色苍白,早没了先前半点风仪。她神情呆呆的,似还没有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 章平远瞧的心疼,想要用手指替母亲揉散脖颈上的淤痕,却终是徒劳。 “父亲。”章平远瞧向始终如旁观者一般伫立一侧的荣国公,眼底染上了焦急:“您倒是说句话呢。” “公……公爷。”宁城郡主声泪俱下:“林止这哪是打我?他是在打你的脸!” 正文 1110 这样安排你满意吗? 荣国公目光幽幽扫过妻儿,在他们殷切的注视下,走向林止。 林止早已回转正厅,慵懒随意的坐在高背大椅上。彻底将荣国公府众人的嘴脸,当作一场无关紧要的大戏。 直到荣国公站在他面前,他才懒懒抬了抬眼皮,眼底是冷冽如霜的冰。 “林宗主。”荣国公深呼吸:“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需要什么,我定全力配合。” “公爷!” 宁城郡主瞳孔猛缩:“您怎么能!” “闭嘴!”荣国公沉声喝道:“你安心管理好后宅便是,前院的事情到底是我这个国公说了算!” 宁城郡主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盯着荣国公。 章平远替她顺气:“母亲,您就……听父亲的吧。” 荣国公从宁城郡主身上收回目光,依旧瞧向林止:“林宗主,有话可以说了。” 难得荣国公脑子能清醒一回,林止饶有兴味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把靖安侯夫人交出来吧。”他说。 “时倾?” 荣国公愣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林止开口讨要的竟会是章时倾。 “时倾早就嫁入靖安侯府,林宗主若要寻人,该去靖安侯府。” 荣国公有些头疼。 他的这个女儿,自幼被教养的骄纵任性,惹出了不少祸端。仗着父兄庇佑,她的日子平安顺遂,性子越发嚣张。 荣国公咬了咬牙。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总去替她善后,她或许还能收敛些。 如今便也不会招惹上林止这个疯子! “林宗主若是需要时倾在场,我可以让人去将她接来。” 荣国公语声坚定。无论如何,不能让国公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只要林止满意,他可以舍弃一切。 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实在算不得什么。 “公爷你疯了!”宁城郡主再度凝眉:“莫说时倾如今已经是侯夫人,即便她没有出阁,我国公府尊贵的小姐,能随便什么男人说见就见?” 林止勾了勾唇角,狭长凤眸微挑瞧向学不乖的宁城郡主。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宁城郡主瞬间哑然。 “远儿。”荣国公沉着脸:“你娘身子不大爽利,扶她到后院休息去。再派人……” 他声音微顿,略一沉吟说道:“你亲自去一趟靖安侯府,将你妹妹接来。就说你娘病了,想见她。” “爹!” 这一次,连章平远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爹怎么就能向林止妥协了? 软禁母亲也就罢了,若是将出嫁了的妹妹骗回本家再出个闪失,他们荣国公府的脸,还能要么? “快去!” 荣国公面色阴狠,第一次发现他作为大家长,在这个家里说话竟没有半点威信。他脑子里一度闪过,要好好整顿家风的念头。眼下…… 眼下,还是得先伺候好眼前这尊大神。 “林宗主,这样的安排你满意么?” “并不。” 林止幽幽开口,吓得荣国公身躯一颤。 “本尊没有允许任何人离开。” “平远,扶你母亲回来。”荣国公从善如流,立刻高声唤回妻儿。 “但是……。”他眉峰紧锁,神色间颇有些为难:“若不让远儿出面,怕是没人能请动我那不孝女。” “这个不难。”林止似笑非笑瞧着宁城郡主:“只需看郡主的态度。” 正文 1111 夫妻本是同林鸟 宁城郡主身子一颤,缩手缩脚的躲在章平远身后。 荣国公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数月前,靖安侯暴毙身亡。你的车夫白三,自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出城,一走数月。” “在他三天前回来时,便带回了靖安侯夫人。靖安侯夫人入府后,便再也没有露面。”林止眉峰微动,声音淡然无波。 “林宗主是不是误会了。” 荣国公斟酌着开口:“白三祖父病重,三月前同我告假,说要回乡探望祖父。时倾那时查出了身孕,又因靖安侯的事情险些滑胎,便一直在侯府中养胎度日,又怎会与白三牵扯在一起?” “呵。”林止冷笑:“国公看来对自己的家事并不十分了解,难怪在府中如此没有威信!” 荣国公脸色一瞬漆黑,想到方才说话没人听的局面,只觉心都在滴血。不由恶狠狠剜了一眼宁城郡主。 宁城郡主出身高贵。即便失去父母庇护,作为活下来为数不多的皇亲,她在国公府的生活,还是享受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优待。 她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也不知是气还是恼,竟一瞬忘了林止方才带来的惊吓。 “林止。” 她从章平远身后直起了身子:“你是把我们都当成了傻子么!” “你虽在西楚只手遮天,我荣国公府却也绝不容许你指鹿为马!你如此污蔑本郡主与侯夫人,挑拨我夫妻父女之间的关系,我定要与你争个是非曲直!” “公爷。”她扭过头,目光灼灼盯着荣国公:“你千万别相信他!林止为了扳倒咱们荣国公府,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见荣国公没有开口,宁城郡主暗暗焦急。 “他为了一己私欲,害的西楚多少勋贵世家尽数倾覆?您今日若是妥协,咱们荣国公府就要面临灭门的灾祸。这种事情,他林止从前,可没少做!” 荣国公瞳孔紧缩,灭门两个字如醍醐灌顶,猛然瞧向林止。 尊贵绝美的男人优雅的品着杯中茶水,连半丝眼风都不曾给过他们一家。 荣国公咬了咬牙。 被林止灭门的世家的确不少,但……从没有一家是因为莫须有。 他为了扳倒一个世家大族也真的会不择手段,但……那些家族统统罪有应得! 他打了个冷战,荣国公府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来人。” 荣国公蹙眉,一声低吼。 宁城郡主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她的一番口舌没有白费! “去趟靖安侯府,将大小姐请回来!” 下人们被他这一声,给吼的愣了半晌。连宁城郡主和章平远都惊愕的半晌说不出话。 林止的唇角几不可查弯了弯。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早知便会如此! “公爷!”宁城郡主深深看着自己的夫君,声音都在颤抖:“您……是不是说错了?时倾她……。” “怎么,本公说话已经这么不管用了么?”荣国公双眸猩红,周身皆荡出修罗般可怖的杀气。 宁城郡主嘴角难以遏制的抽了抽,艰难开口:“时倾她在靖安侯府呢,即便要将她接来,也需要很长时间。怕是……。” 正文 1112 你要休了我? “卓华!” 宁国公怒喝着打断宁城郡主:“别以为你做的事情就真的天衣无缝。今天若是因为你让我荣国公府蒙受丁点的损失,本国公就休了你!” “你……你要……休了我?”宁城郡主周身颤抖,面孔一瞬苍白如纸。 她害怕了,她以为荣国公会忌惮她的皇亲身份,礼让她一辈子。但…… 听到他连名带姓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事情早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父亲,万万不可。” 章平远也吓了一跳:“母亲为您生儿育女,您万万不能动了休妻的念头。若……若真如此,咱们荣国公府将会成为全城的笑柄啊!” “成为笑柄,总好过人头落地!” 荣国公半点不动容:“谁若再替她求情,就跟她一起滚!” 荣国公冷冷注视着章平远:“荣国公府,并不是不能更换世子!” “不!” 听到自己儿子地位不保,宁城郡主一瞬疯狂。 “不可以!公爷您不可以夺了远儿世子之位,他可是您唯一的嫡子啊!” 荣国公冷着脸:“只要有了嫡妻,随时会有嫡子!” 章平远已经彻底傻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天的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局面。 本该一致对外的一家人,怎么……到了最后,他与母亲竟要被扫地出门? 他猛然瞧向林止。 金尊玉贵的男人如云中仙高贵清雅,似不曾沾染半分红尘浊气。周身皆是运筹帷幄的闲适。 章平远心里咯噔一声,生出难掩恐惧。 今天的事情,到底有多少都在这男人算计之中? 他只用三言两语,就让整个荣国公府陷入内斗,眼看便要分崩离析。 林止,太可怕! “母亲。”章平远深呼吸,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可以被剥夺世子之位! “母亲,认了吧。咱们家,不能散!” 宁城郡主喉头滚动,终于半垂下眼睫,如一只泄了气的球:“苏绣,去请大小姐过来。” 大丫鬟苏绣吓了一跳:“这……。” 荣国公双眸腥红:“还不去,都不想活了?!” 他这一声怒吼如雷,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杀意。 苏绣吓得一哆嗦不敢耽搁,飞快朝着内院跑去。 这一回,她去的时间极长。 林止却似不着急,半眯着眼眸以单手托腮,优哉游哉假寐。 反倒是荣国公一家子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各个都不得安生。 宁城郡主一改方才的嚣张,如个锯了嘴的葫芦。闷声不响躲在章平远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荣国公眸色腥红,眼底神色颇为复杂。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在府里见到章时倾。 一方面因为等待和悬而未决的恐惧而忧虑。另一方面,又希望章时倾并不在,他便可以从林止手里扳回一局。 又过了一刻钟,他的焦虑被事实终结。 院外,传来略显凌乱的脚步声,隐隐夹杂着女子愤怒的呼和。 久不言语的宁城郡主忽然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叹为观止。 连离她最近的章平远都没有反应过来,宁城郡主就已经出现在了月洞门外。 正文 1113 很有意思的一家人 陆安瞧一眼林止,见他神色如常,才再度垂下眼睫,笑吟吟抱着锁魂剑,继续看戏。 功夫不大,便听到院外宁城郡主喊了一声:“时倾我的儿,可想死娘亲了!” “你可真是孝顺,知道娘想你,就立刻过来瞧我。天才刚亮,来之前,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 她的声音极大,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安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这个宁城郡主……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靖安侯府距离荣国公府至少三条街,一炷香时间就能到?你是将所有人都给当成傻子了么? 再瞧荣国公和章平远一张面孔黑的能够滴墨,陆安的心情一瞬又好了。 这一家人是……真的很有意思! 在宁城郡主刻意说完了刚才一番话后,便与章时倾携手走来。章时倾衣饰依旧华美精致,容色却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当瞧见院中的林止,眼底分明带着几分惊惧。将双手紧紧扣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公爷。” 宁城郡主牵着章时倾一只雪白柔荑,眼底带着期许讨好:“你快瞧瞧时倾这一胎长得多好?这可是咱们嫡亲的外孙!” 她眼底笑意深沉,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你也不能将章时倾推出去! 她与荣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毫无疑问,宁城郡主这一招用的漂亮。荣国公往日最在意的就是他这唯一的女儿,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加珍重。 可惜,相比亲情,荣国公更看重的,是利益! “林宗主。”他抬眸瞧着林止,语气中颇有讨好的意味:“您看。” 宁城郡主被他一句话震惊,面色一瞬如死灰,遍体生寒。 她的夫君……这是要舍弃一切了! 她艰难回首瞧向林止,绝美的男人恰也在同时瞧向了她。 那一眼无波,微凉。 深如暗夜的眸子,有波涛汹涌如潮。眼底,藏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宁城郡主呼吸凝滞,她知道,她的心思早就被这个男人看透了。 她今天……完了! “郡主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么?”林止淡淡开口,声音悠扬如琴。 “我……。”宁城郡主吞了吞口水,一句我能,怎么都说不出口。 “其实郡主护女心切本座可以理解。但是,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就未免太可笑了。” 宁城郡主挑眉:“什么意思?”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什么叫无关紧要的人?! 林止垂眸,如蝶的长睫在面庞投下浓重的阴影:“就是字面意思!” 嗖!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但见一人如风,转瞬便已经到了惊魂未定的章时倾面前。 “你干什么?!”宁城郡主展臂,下意识护在章时倾身前。 然而,言语却快不过林止。 “啊!” 章时倾恐惧到极致的尖叫,划破了黎明的天空。明晃晃的刀尖,深深刺入到她腹中去了。 “林止,你欺人太甚!”宁城郡主目眦欲裂:“你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动手,天理难容!” “郡主莫急,瞧清楚再说话。”陆安笑嘻嘻接了一句。 正文 1114 莫要将女儿认错了 宁城郡主挑眉,她亲眼瞧见林止杀了她的女儿,一尸两命。还要瞧的怎样清楚? 晨光中,剑入肚腹足有三寸。 章时倾本怀有身孕,林止一剑足以一尸两命。然而,…… 她肚腹之上,却诡异的半分鲜血也无。 林止的剑并未停止,刺入章时倾肚腹后,向右上方斜斜挑了上去。 一瞬开膛破肚。 “啊!” 宁城郡主一声尖叫,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陆安撇撇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人!六爷,一定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得晕过去。 还是他家六爷,最威武! 另一壁,林止横剑划过。挑出了章时倾腹中的……棉絮,一瞬如白雪飘飞。 同时苍白的,还有荣国公父子的脸色。 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能从人肚子里挑出棉絮来,做梦都没有敢这么做过! 章平远呆呆盯着飘飞的棉絮,心亦如飞雪般上了天,再也无法落下。 连昏迷不醒的宁城郡主都再也顾不上。 “棉絮?” 良久,他张了张嘴,语声细碎呢喃,似已失了魂。 “呵。”陆安撇了撇嘴:“公爷未来的外孙,靖安侯府未来的主子,是真别致。” 荣国公眼皮子跳了跳,面孔陡然涨的通红。便似将方才失去的血液,都给凝固在面庞上。 只一瞬,便似经历了人生百态,说不出是悲是喜,是怒还是惊。 他大踏步走近章时倾,猛然将她手腕攥住,手指收紧,牙关紧咬。 “爹!爹!” 章时倾吓得魂飞天外,若不是被荣国公大力扯着,早瘫软的成了烂泥。 “爹。”她声音颤抖而虚浮,心虚的不敢抬眼:“您听我解释。我……。” 啪! 荣国公一巴掌打的章时倾一个趔趄,发髻散在红肿面颊上,如个形容狼狈的女鬼。 “你这个逆女!”荣国公目眦欲裂,双眸泛出可怖的腥红:“荣国公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章时倾身躯一颤:“爹,我……。” 啪! 又一巴掌,章时倾吐出一颗染血的牙齿。 荣国公颤抖的手指,点着她的鼻子:“侯府的子嗣你也敢造假,你是要毁了荣国公府么?” 荣国公出手极狠,连踹了章时倾好几脚。踹的她满地打滚,不住哀嚎。 章平远往日最护着这个妹妹,此刻却只冷眼瞧着急,没有劝阻的打算。一张面孔却越来越白。 靖安侯府是世袭的勋贵,冒充侯爵,是欺君大罪。 欺君,诛九族。凭这一条,章时倾死一百次都不亏! “呵呵。” 追魂抱着膀子瞧着荣国公打人,眼底带着戏谑:“这位公爷,认错人心不打紧。且睁大眼睛瞧仔细了,莫要将女儿也认错了。” 荣国公动作一顿,瞧了眼缩手缩脚的章时倾,眼底忽然浮起了然。 他大掌一捞,将章时倾禁锢在身边,左手不由分说朝着她面颊抓去。 “爹!” 章时倾大惊,扭着身子死命挣扎:“您别……。” 嘶! 一声轻响,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荣国公自章时倾脸上揭下。 正文 1115 怎么会是你 “湘绣?” 荣国公父子均是一愣:“怎会是你?” 湘绣是宁城郡主的贴身大丫鬟。章时倾出阁的时候,被宁城郡主指派给她,陪嫁到了靖安侯府,是章时倾最信任的心腹。 如今怎么…… “在江湖中,无欢仙子有一双巧手,能叫人想变成谁就变成谁。半月前,这位姑娘与无欢仙子见过面。”追魂笑嘻嘻说了一句。 荣国公抿唇,眸色中渐渐透出一抹狠厉。 取过墙上镇宅的宝剑,架在了湘绣脖子上:“贱人!” “公爷!” 湘绣早吓得傻了,忍着周身疼痛期期艾艾看着荣国公:“都是大小姐逼奴婢做的,您饶了奴婢吧。” “说!”荣国公双目赤红,抬脚重重踹在湘绣小腹上:“时倾在哪?在哪!” 湘绣噗的吐出了一口血:“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靖安侯夫人已经失踪数月,数月足以发生许多事情。”林止慢悠悠开口:“无欢仙子要价极高,一个丫鬟可请不动她。” 荣国公呼吸微凝,艰难的瞧向林止:“你的意思是……。” 林止浅抿了一口茶水,缓慢而优雅:“家贼难防。” 荣国公容色微凝,眼风滑过湘绣,终落在宁城郡主身上。 “爹!”章平远一把扯住荣国公的衣袖:“母亲没有那样做的道理!” 荣国公双眸猩红:“你能这么说,便也是怀疑她,不是么?” 湘绣是章时倾的心腹,基于她是宁城郡主最信任的人。 若说普天下她最衷心的主子是谁,除了宁城郡主再不做他想。 再联想到今天宁城郡主的种种异常,她实在很有理由被人怀疑。 “不!”章平远不肯放开荣国公:“妹妹是母亲最喜欢的女儿,她有什么理由将她藏匿,再让个丫鬟去假扮妹妹?” 荣国公的面色有一瞬的颓败:“她最没有理由这样做,偏偏,事情就是她做的!” 哗啦! 一杯冷茶尽数泼在宁城郡主脸上,昏死的宁城郡主身子颤了颤,睁开眼睛。 林止缓慢而优雅的将茶杯砸在宁城郡主脸上,才淡淡开口:“本座瞧你们实在磨叽,便帮你们把人叫醒了。不必谢我。” 四下静默。 这样叫人的方式实在有些…… “我这是怎么了?”宁城郡主并未第一时间起身,抬手扶额,似虚弱不堪。然而…… 然而恐惧到了极致的荣国公,瞬间治愈了她的柔弱。 “起来!” 他攥住宁城郡主的衣襟,将她一把提起:“说,你把时倾怎么了?” “我……。”宁城郡主眼珠子转了转,还想继续装一下。 “若是郡主不肯在这里说,宗府昭狱也是可以的。” 林止的话令她狠狠打了个哆嗦,一瞬就彻底击溃了宁城郡主的心防。 “不,不要带我我宗正府!”她几乎是低吼着出了声:“我也不过是个受害者,你有本事去找……。” 她声音戛然而止,眼底生出难以言表的恐惧。 林止蹙眉,彻底耗光了耐性。 “陆安。” 他掸了掸衣裳起身:“给本座将宁城郡主请回离恨天,让她长长见识!” 正文 1116 宝山与宝河 无相渡是个美丽的地方。山明水秀,阳光温和,一如初见。 而此地的气候却相当古怪。 早穿棉,午穿纱,夜晚围着火炉吃西瓜。 西楚一年有四季,而无相渡的四季在一天。 这遍也造成了无相渡景色的奇特。 环绕着整座岛屿的大河,叫做多宝河。其河水清澈明亮依旧,水底游鱼周身透明,仿若无骨。能在人的指缝中游移穿梭。 林楚低着头,能清晰瞧见水面下,自己冻的发红的脚趾以及……旁人的脚趾。 今天中午很暖和,岛上的囚徒都被赶到了河滩。 林楚这才发觉,无相渡关押的囚犯,堪比天堑,甚至比天堑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无相渡囚室中所有女眷,皆被赶到多宝河中。 她们每人手里拿了只竹条编的簸箕,簸箕里装着沙子。她们的工作,便是将簸箕不断转动洗的干干净净。 据说,这样做便能在沙子里找到金子。 林楚眉目中闪过细碎冷芒。 她来了数日,对无相渡中的情况,大抵算有几分了解。 无相渡与世隔绝,却能富得流油,得益于多宝两字。 这里的大河叫多宝河,唯一的一座山,也叫做多宝山。 起这种俗气的名字,不是因为岛主爱财。而是因为它们当中,真的藏着宝贝。 多宝山与天下所有的山都不相同。 在阳光下,整座多宝山都呈现出鲜艳的红色。 山色之所以能如血一般鲜红,是因为夺宝山中藏着大量丹砂矿。而且成色极好。 丹砂,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可清心镇惊,安神解毒。 据说吃得多了,还能得道成仙。 故而,这东西素来价格不菲,寻常人只有瞧瞧的份。 岛上囚禁着的男人们,每天都被赶上山。他们的任务,是下矿洞采丹砂,女人们则被赶去河里淘金。 多宝河中有没有黄金林楚不知道,多宝山却绝对是一座宝山。 随着对无相渡的了解加深,林楚对真正的城主越发的感兴趣。 除了百里云笙,还有谁?能私藏这么大一座丹砂矿山,城主得多有钱? 若是北漠,得了这么多银钱,他们想干什么? 只怕……不是好事! 初冬的多宝河水瞧起来如翡翠般青翠欲滴,却也如翡翠一般冰冷。 她的内力被封,与寻常人无异。在水中站了只一会,便觉手脚麻木,似正渐渐失去知觉。 然而,放眼河中,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均在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女人们高高挽起裤管和袖口,露于水面的小腿,被冰水浸泡的如同粉白的藕,泛出些微嫣红。 河岸上凉棚下,队长们手中捧着热茶,肆意调笑。一双双猥琐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在女人们裸露的肌肤上扫来荡去。 河中女人们却动也不动任人观瞧,似对此般情形早已司空见惯。 林楚身边是阿嫌和他娘,玉安安在不远处。 玉安安的面色异于常人的白,嘴唇色泽浅淡如三月早春的樱花。林楚瞧她一眼便知,她的身体并不大好。 然而,在刺骨冰河中,她身躯虽摇摇欲坠,却分明站的笔直。 正文 1117 你别害我 阿嫌娘直面在阳光下专心洗沙。绝美冰冷的面庞一片木然,似一尊木雕泥塑,机械重复着手中动作。 阿嫌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他的年龄太小,并未如其他男子一般下矿。 岛上监工却并不许他歇着,他每日也得同他娘一起下河淘金。 林楚瞧的心中一颤。 阿嫌的手才被割伤。虽做了处理,却不过用了些简单的草药。 被水泡了这么久,绷带中夹着的草药早就顺水飘走,只余下漂洗浸泡的惨白的绷带。 阿嫌搭在手中簸箕的边缘的手指缝隙中,血色大丽花正在慢悠悠扩散开来。染红了清澈的河水。 林楚蹙眉,将他小手一把攥紧,扯出水面。 “你干什么?”阿嫌又疼又怕,湿漉漉的眼睛如受惊的小鹿盯着她瞧。 “闭嘴!” 林楚冷喝,三两下拆掉绷带,瞧了他手掌一眼,便狠狠抽了口冷气。 阿嫌的手早被冰河浸泡的苍白,切口处已然惨白如纸,早没了半丝正常人的血色。 昨日已经处理好的伤口,此刻却似婴儿唇瓣一般外翻,叫人一眼便能瞧见他割裂皮肤下肌理的分布。 而这孩子却倔强的一言不发。 “你放手,莫要耽搁我干活。” 阿嫌皱眉,作势要将手撤回。无奈林楚的手指铁钳一般让他挣脱不得,焦急下死命扭着身子。 林楚挑眉,抬手给他个响亮的爆栗:“臭小子,手上有伤,怎么能碰水?不要命了!” 阿嫌下意识回头瞧向自己娘亲。女人依旧面无表情,一味重复着手中动作,连半点眼风都不曾给过他。 阿嫌咬了咬唇垂眸。 “我不要你管!” 他侧了侧头,躲开林楚对他的触碰:“想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必须得工作!你别害我!” 林楚抿了抿唇。 工作!活着!! 这是一个四五岁孩子该操心的事情?更想灭了无相渡! 林楚也侧眸瞧向阿嫌娘,后者的专注力全在簸箕里的沙子上。至于阿嫌,便似个不相干的人发生了件不相干的事情。 林楚回眸,将手掌贴上阿嫌额头,只觉掌心传来的温度烫的惊人。 “该死!” 她狠狠皱眉,小家伙果真还是感染了! 烫成这个样子还下水,无相渡真是毫无人性,根本不把囚徒当人! 加之这里缺医少药。手上的伤口若是迟迟不能痊愈,再感染发热,阿嫌这条小命怕是要…… 林楚眸色一凝,一把捞起阿嫌,将她抗在肩上不由分说朝岸边走去。 “你干什么,放手!” 眼见离河水越来越远,阿嫌慌了。小身子不住挣扎,如一条不安分的鱼。 林楚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把:“老实点!” 她用的力气挺大,阿嫌又羞又恼下,晶莹的泪珠便如决堤的喝水,一颗颗坠入河中。 “你这个臭女人,你凭什么管我?你还打我!” 河中动静终于惊动了岸边的监工们。众人眼睛齐齐一亮,隐隐带了几分兴奋。 从始至终,阿嫌娘都不曾关注过自己的儿子一星半点。 “熊大。” 一个高大威武,眼眸泛绿的汉子,操着不熟练的西楚官话拍拍熊大的肩膀:“是你队里的人闹事。哥几个陪你去给那两个不知死活的松松筋骨,一起乐呵乐呵如何?” 正文 1118 林楚的试探 熊大一双鼠眼滴溜溜转一转,嘻嘻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我自己去就行。” 言罢,抄了条鞭子在手,大步走至河滩。 “都活腻味了?” 熊大扯着嗓子一声吼,将手里鞭子甩的啪啪做响:“不干活想死么?” 阿嫌小身子抖了一抖,挣扎的越发厉害。 然而,柔弱又生病的小身子,还是被林楚给扛到了岸上。 “林楚,你是活腻了?你熊爷的话没有听到么?” 熊大咬牙,面色黑如墨染。 怎么又是这个林楚?! 往日里只要他一声吼,手下这帮女人们早就乖乖干活去了。 自打这个林楚上了岛,就处处与他作对。偏偏那个大人物还特意交代过,不可太难为她。 想想就……憋屈的要命! 熊大横眉立目,提着鞭子朝林楚冲去。双手叉腰,尖声喝道:“你给我站住,干什么去?” 林楚瞥他一眼:“回屋,你有眼睛看不到么?” 众人…… 在无相渡,监工管教就是天。他们的诸多手段收拾的岛上囚徒老老实实,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嚣张狂放的人? 绿眼高鼻的男人瞧的双眸一亮,眼睛一瞬不瞬瞧向了林楚,似发现了有趣猎物的雄鹰。 熊大见自己成了焦点,恨的牙痒痒。 “你找死呢?”熊大涨红了脸:“还没到下工的时辰,谁许你回去?” “也没有人说我不能回去。”林楚眸色悠悠,眼风清冷无波。 熊大声音一滞,咬牙切齿:“你是想死吗?” “你敢杀我么?” 林楚微笑,眼底却似沾染了冰河的森冷,令人战栗。 熊大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对林楚更加恼恨。 尚未开口,那人却毫无征兆朝他走近一步。 “你干什么?”熊大攥紧鞭子,面孔一时苍白。 “你若是敢杀我若是,只管来!” 女人声音如三冬雪,凛然刺骨的硬:“不敢的话,就滚远些。好狗不挡道!” “呵。” 身后休息棚中传出阵阵哄笑,高鼻碧眼的男人率先喊了一嗓子。 “熊大,你不行啊。竟被个女人吃的死死的!” 熊大脸色涨的通红,恶狠狠瞪着林楚:“你这臭女人,老子今天若是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岛上的规矩!” 啪! 他将手中皮鞭在半空里甩出个鞭花,抡圆了朝林楚劈头盖脸抽去。 呼啸的皮鞭夹着气势万钧,能将人一瞬抽的皮开肉绽。 阿嫌吓得一声尖叫。 林楚将他从肩头放下抱在怀中护着,眼中含着冰冷的笑,一脸淡然注视着霍呼而至的鞭子。动也不动。 皮鞭割裂的河风刺在脸上,刮得生疼。 眼看着鞭捎就要抽在林楚面颊上,斜刺里却飞来一只大碗,砸歪了鞭捎。 啪! 鞭捎落地,在沙滩上留下极深一条沟壑。 “熊大适可而止。人多眼杂,出了人命不好跟上面交代。” 高鼻碧眼的男人拍了拍手,淡淡开口。砸歪了鞭捎那一只碗,不久前就摆在他眼前。 林楚眯了眯眼,眼眸深处一片云诡波谲的了然。 她猜对了! 无相渡中,不可闹出人命! 正文 1119 地震 囚犯在岛上可以随意被折辱,欺凌。但是,不能死! 这也是当初阿嫌拿生命抢下米饭时,熊大会恐惧的原因。囚室边种植的药草,也正是为了保障岛上囚徒的健康。 林楚激怒熊大,就是为了试探。 事实果真如她所想,她与阿嫌毫发无损,既如此…… 此后的日子得好好计划一下! “熊队长。”林楚唇边绽开清浅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阿嫌病了,很重。若是耽搁了救治的时辰,只怕你的命不够赔。” “病了?” 熊大眸色颤动面孔一瞬苍白,俨然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阿嫌面庞之上不正常的红晕。 被他方才耽搁了一会,孱弱的孩子几乎站立不住,眼看着便要软倒在地上。 高鼻碧眼的男人目光直勾勾扫了过来:“快把那孩子送回去休息!” 林楚挑眉,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他们果真很在意囚徒的生死! “你怎么不早说!” 熊大立刻给林楚让路:“本队长命你立刻将他送回房里去,好生伺候。若是有半点差池,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林楚轻呵,熊大推卸责任表现的不要太明显。看来,岛上囚犯的性命比她想象中更加重要! 很好! “来人。”熊大大声喊道:“快去请沈太医,尽快给阿嫌医治!” 林楚听的脚步微滞,无相渡中有郎中不奇怪。但太医是在逗谁玩呢? 无相渡中的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 轰隆! 耳畔陡然传来一声巨响,脚下地面震动。 夺宝河平缓如镜的水面上,刹那巨浪滔天。如野兽大张的巨口,眨眼将人吞没。 “救命!” 河中女囚惊呼连连,巨大浪花将她们身躯缠住,脚下难以立足。一个跟头被水浪掀翻,尚未挣扎起身便被无情巨浪给拖去了河中深处去。 “娘!” 阿嫌一声大喝,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双眼翻白朝地面倒去。 “糟了!” 林楚手臂一卷将他小身子揽入怀中。触手只觉孩子绵软身躯火炭一般滚烫。 她再不敢耽搁,解开外袍将他揽入怀中抱紧。却并没有回屋去,只选了块干燥的地面坐下。 她眉峰紧蹙,眼底暗沉如海。 方才的动静,像极了地震!这个时候,开阔的野外远比屋中安全的多。 河岸上的守卫在地震发生时均愣了一愣,却即刻反应过来。 人人均来不及除下衣衫,便飞奔着跃入水中。将被河水卷走的女人,一个个奋力救回。 多宝河上下,成了一锅粥,纷乱而恐惧。 阿嫌娘和玉安安最先被救起,两人都被安排在林楚身边坐下。 然而,那绝世倾城的女子,从始至终都不曾瞧一眼林楚怀中昏迷的孩子。只将木然空洞的眼眸,投向高远的天空。 玉安安面色白的近似透明,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却强撑着起身,凑在林楚身边。 “啊!” 玉安安只瞧了阿嫌一眼,便蹙紧了眉峰:“怎么烧得这么厉害?若是风邪自伤口入体,今夜晚间定然有凶险。” 正文 1120 我不要娘亲陪葬 林楚深深瞧一眼玉安安,眼中闪过赞赏。 想不到,这病弱女子居然懂些医理? “我房里还藏了些柴胡。”玉安安飞快说道:“等会子熬些汤药给他灌进去。若是太阳落山后能退了热,便雨过天晴了。若是……。” 她浅抿了唇瓣没有再开口,眼底带着焦急和惋惜。 林楚的医术虽不及素问和严飞,比起普通医者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也不会在发现阿嫌入水时,执意将他带出。 林楚深深蹙眉,眼底暗沉如海。阿嫌境况堪忧,只用柴胡怕是…… 嘟嘟! 她才要开口,忽听多宝山岗哨处沉重号角声起。 牛角号呜咽深沉,在深山里幽幽响起,经久不息。 守卫们才将河中女囚救起,听见号角齐齐变了脸色。丢下女囚,以最快的速度,满面凝重朝多宝山深处奔去。 熊大忽而出现在院外,猥琐的鼠目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深沉:“都站住!” 他展臂拦下林楚与玉安安:“所有人立刻回房,烧热水,裁布条,研磨止血草药。矿洞坍塌,紧急救援!” 林楚蹙眉,方才的地震原来是矿洞坍塌造成的? 矿洞坍塌在她的时代,都会造成沉重的伤亡,何况是在机械落后的当下。 她不敢想象,一场灾难会造成多大祸端! “你。” 熊大细瘦的手指朝林楚点一点:“今天的救援你不必到场,照顾好阿嫌。不能叫他有任何闪失,听到了么。” 林楚眸色幽深。想不到阿嫌在无相渡中居然这样被人重视,他的价值竟然盖过了矿难。 但她没有时间来探究这个问题,阿嫌情况危机。 她抱起阿嫌朝石屋奔去。 若方才的地震是因为矿洞坍塌所致,屋里便是安全的。 阿嫌的病情不能再耽搁,必须想法子让他体温尽快降下来。 林楚将阿嫌轻轻放在床上,迅速脱下他的衣衫。 此刻的阿嫌,周身上下如同一只煮熟的虾通体赤红。肉眼可见的不正常。 林楚找来干净的布条和温水,先将阿嫌伤口重新处理包扎。 玉安安端着熬好的柴胡汤快步走来,瞧了眼床榻上的阿嫌,眼底即刻生出忧虑。 阿嫌牙关紧咬,早失去了意识,不能吞咽。灌进去的汤药尽数顺着唇角淌出,根本无法入腹? 玉安安急的眼眸通红:“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用不了汤药就……。” “给我!” 林楚接过药碗瞧向阿嫌:“阿嫌,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所以,你现在给我听好了!” 她的声音冷凝如冰:“你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保护你娘。你现在若不把这药喝了,就会死。” “你若死了,你娘会是第一个给你陪葬的人。无相渡中,必须找一个人,来为你的死负责任!” “不要!” 阿嫌身躯猛然弹动,眉心颦紧面色潮红,低声呢喃:“我不要娘亲陪葬!” 玉安安眸色微闪:“太好了,趁这个机会,赶紧给他灌药!” 林楚心中轻颤,有些触动。 她刚才说那些,存了几分侥幸。她知道心智坚韧的人在昏迷时,会有薄弱的意识尚存,能够听到身旁人的声音。 但如阿嫌这个年纪的孩子,她并没有什么把握。阿嫌对那淡漠无情娘亲的感情,深深的令她震撼。 正文 1121 当他母亲,你配么 待汤药再灌入口中时,阿嫌已经下意识松开牙关,配合的让汤药能顺利入口。 一碗汤药灌下,阿嫌的情况并没有实质性的好转。 昏睡中,他肌肉紧绷,眉心紧颦,小小的拳头亦是攥紧了不肯放松。任林楚使尽浑身解数,终无法掰开。 玉安安不断更换着盆中的水,将浸湿了的帕子递给林楚。 然而一切如杯水车薪,阿嫌的体温始终不曾退下。待到暮色四合时候,人已渐渐开始抽搐。 从始至终,阿嫌娘只呆呆坐在桌边瞧着他们。木雕泥塑般动也不动,美丽的眼眸空洞没有焦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安。”林楚眼风微凉,极快自她身上扫过投向玉安安:“你可有酒?” “酒?”玉安安愣了愣:“做什么?” “你只说有还是没有。” 玉安安略一沉吟,猛然抬头瞧着她。眼底竟带着意味不明的郑重和绝然:“我去找,要多少?” 她的神情叫林楚心头没来由一颤,总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然而,眼下局面却不及让她细想:“一坛子,该是够了。” “等我,一定找来。” 玉安安不再多言,飞快转身出了石屋。林楚则继续低头,拿沾湿的帕子给阿嫌降温。 “你不该让她去找酒。” 屋中,陡然有女子淡淡语声传来。悠扬空灵如天籁。 “什么?” 林楚吓了一跳,早已忘记屋中还有一人。循着声音,微抬了头颅瞧向角落里的阿嫌娘。 泥塑也会说话?就……挺意外! “你不该让她去找酒。” 阿嫌娘神色淡然:“酒在无相渡是稀罕玩意。不是我们这种身份之人,有资格享用之物。” 林楚蹙眉,对阿嫌娘越发不喜。 “我要酒不是为了救你儿子?你旁若无人瞧了半晌也就罢了,如今来指手画脚教训人,方才干什么去了?” 林楚眼底生出愤怒,冷而硬的瞧着阿嫌娘。 阿嫌娘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我说话你若不爱听,我不说便是。” 林楚挑了挑眉:“你要搞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你才是罪魁祸首!” “若不是你打翻了饭菜,阿嫌会去求旁人施舍?若不是为了护住给你的吃食,他会拿瓦片划伤自己?若不是划伤了自己,他会发烧生死一线? 阿嫌娘半垂着眼睫,无喜无悲:“我并未让他做任何事,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她气息略略一顿,再度开口说道:“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与年龄无关。” “你真是……!” 林楚深深无语,她这一生就没有瞧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有这样的娘亲,他深深的为阿嫌不平!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不吝赐教。”她声音如雪山泉水,明明清脆动听却叫人心头发冷。 阿嫌娘抬眸,迷茫的瞧向林楚。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冷芒。 既然有些人不要脸,她就彻底将她面皮撕下来。 “如你这般恶毒,当阿嫌的母亲,你配么?” 正文 1122 你什么都不懂 阿嫌娘面色一白,眼底极快闪过一抹忧伤。 林楚轻扯了唇瓣,毫不掩饰眼中讥讽。才一句话,就觉得受伤了么? 这种伤害与阿嫌受的罪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你不懂。”阿嫌娘唇畔勾起苦涩笑容:“你……什么都不懂!” 林楚侧过头去,不愿意再搭理她。只一心一意照看着阿嫌。 四下里静了半瞬,石屋房门被一把推开,玉安安怀里紧紧抱着只酒坛子站在门口。 “酒……?” 林楚愣了。 她见惯的玉安安虽然苍白孱弱,却素来整洁干净。周身上下似乎与生俱来便带着柔和亲切的光,美好单纯的如云端仙子。 然而此刻的她,发髻散乱,细碎的发丝紧紧贴在面颊上,狼狈不堪。 衣襟和腰带似也有些微松动,竟连唇瓣都似完全失了血色。 林楚心里咯噔一声。 她去哪里找的酒?这个模样瞧起来不像是奔波劳碌,倒像是……才遭受过非人的蹂躏。 “给你。” 玉安安将酒坛子递给她,唇畔噙着丝温雅的笑。她本只是中上之姿,顶多算是清秀。此刻一笑却仿若添了无限光华,叫人动容。 “够么?”她说 “嗯。” 林楚心中微涩。她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但玉安安令她钦佩,这样的人值得任何人尊重。 她高傲干净,不容亵渎。既然她不想被人问起酒水来历,就不问。 林楚转身,把酒倒入碗中,再将帕子浸湿了,回身吩咐玉安安道:“搭把手,将阿嫌衣裤全部脱掉。” 玉安安听的一愣:“他本就发热畏冷,不是该保暖么?怎的要将衣裳尽数除去?” “动手吧。”林楚语声清淡却不容质疑:“我自有道理。” 玉安安盯着她的眼眸,一颗心突然就安静下来。 林楚身上似有一种魔力,安定人心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赖信任! 她微微一笑:“我信你。” 此刻的林楚和玉安安都不知道,当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一语成谶。玉安安用她的一生,都在履行着这个承诺。 纵死不悔! 两人速度极快,顷刻将阿嫌剥了个干净。 林楚浅抿了唇瓣,将浸了酒的帕子递给玉安安:“趁着酒水未干,擦他前心后背手脚心和腋下。动作要快!” 玉安安点头,刚要动手,却被人斜刺里冲了来,将她手中帕子一把夺去。 回头瞧去,阿嫌娘正目光复杂难辨的目光,瞧着床榻上牙关紧咬的孩子。 “你干什么?”林楚冷脸:“不会帮忙,也请别添乱!” “我来吧。”阿嫌娘声音虽轻,却极坚定。 林楚微微一怔没有阻止,缓缓退后,让阿嫌娘离自己孩子更近。 那绝色倾城的冰美人做得极认真。 她按照林楚的吩咐,将阿嫌前心后背,手心脚心,腋下一一擦拭。 动作轻且柔,缓慢却优雅。 此刻,她眼中神色再不似往日木然无情,带着浅浅的笑。盯着自己的儿子,眼底一派暖意融融。 林楚半眯了眼眸。原来……阿嫌也爱着自己的孩子?她之前的行径,又是什么原因? 正文 1123 我的儿子,不可软弱 阿嫌娘的美好也令玉安安看呆了眼,她也是第一次瞧见阿嫌娘对她儿子情浓至斯。从而陷入深深的迷茫。 她微微侧了头,林楚也恰在此时瞧来。两人目光交错一碰,眼底均是不解。 阿嫌娘似不知疲倦,拿干净的帕子不断擦拭着孩子柔软的身体。 直到阿嫌面上潮红退去,身体额头不再滚烫。她才丢下帕子,轻手轻脚替他穿好衣裳,再盖上了被子。 玉安安才要同她说话,她却已经再度退回桌边坐下,脸上神色也变作如往常一般的木然。 “为什么。” 玉安安却再不肯错开眼,双眸一瞬不瞬瞧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在伤害他!” “你若真的关心他。”阿嫌娘半垂着头颅,眼底半分情绪也无:“便莫要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他。” “他只是个孩子。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得到娘亲的爱。” “他同旁人不同。” 阿嫌娘微抬了眼眸,唇角勾起丝苦涩笑容:“他的名字叫做阿嫌,注定今生今世都要被人嫌恶。” 她抬首,眼底失了焦距,茫然投向虚空。 “他的人生注定要比旁人艰辛。” “爱,会叫人变得软弱,胆怯,胸无大志。我的儿子,绝不可软弱!” “我宁愿叫他心中盛满恨,只有足够的恨,才能叫他更加的、坚强。才能……” 她声音顿了一顿,添了涩然:“才能,活得长久。” “你错了!” 林楚冷哼:“真正的爱,从不会叫人软弱,只会让人变得坚强。” “心中有爱,才会在乎,才会不顾一切守护。” “为了保护心中所爱,任何人都能激发出无尽潜能。坚韧的心智,是天下最锋利的武器。” 她深深吸口气,心底忽然一暖。 她从前拼命只为能叫关爱自己的人放心。如今的心境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只因,她有了想要守护之人。 “恨,或许能让人获得一时之坚强。”林楚缓缓说道:“但最终,却只能叫人走向毁灭。毁灭别人,又何曾不是在毁灭了自己?” 历史长河中,被仇恨毁灭的人实在不胜枚举。 阿嫌娘怔了怔,她此生从未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乍闻之下,灵魂都在震颤。 她半垂下眼睫,略一沉吟,面颊笑容却依旧未达眼底:“或许你是对的。但,阿嫌的人生与所有人皆不相同。他生来便被上苍抛弃厌恶。他今生注定活不过十岁,除非……。” 阿嫌娘脸上神色渐渐黯然:“我不可以爱他,至少不能叫他感受到我的爱。唯有如此,他将来才能……少些痛苦。” 林楚眉心微蹙,只觉她这话中大有深意,细思极恐。 阿嫌虽然瘦弱,身体却是极好的,怎么可能活不过十岁? 即便他真有什么隐疾,将来遇见严飞素问,也能得到缓解。再不济,还有外公坐镇。 她才要细问,忽听院中有沉重脚步声朝着石屋径直而来。 阿嫌娘蓦然垂首,只眨眼间便恢复了惯有的木然。林楚将她的转变瞧在眼里,若有所思。 阿嫌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木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她在防备谁? 正文 1124 我的确很厉害 另一壁,玉安安则盈盈自桌边起身,朝来人福了福身子身子:“沈太医。” 林楚回首瞧去,石屋门口站着个身量不高的瘦小老者。 他一头乱发被汗水浸湿,紧紧粘在面颊上,神形颇为狼狈。身上的衣裳已瞧不出原本色泽,仿若刚从灰烬中爬出的恶鬼,又脏又破。 若非肩头斜跨的药箱,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个郎中。 林楚挑了挑眉,这个形象与太医的差距实在有点大。 “您快来瞧瞧阿嫌。”玉安安对沈太医颇为敬重。 瘦老头淡淡恩一声,直奔床边。飞快卷起阿嫌衣袖,闭目把脉。 不过须臾间,他豁然睁开双眼,眼底有精光一轮。转头将屋中三个女人一一打量,眼底光华渐甚,如同瞧见了猎物的野兽。 “是谁?”他猛然一声吼:“用酒给他擦身子,是谁的主意?” 玉安安嘴唇轻颤:“是……有什么不妥么?” 阿嫌娘的神色虽依旧木然,身子却明显在朝着沈太医的方向倾斜。 林楚拍了拍玉安安手背,抬眸迎上沈太医的探究:“是我。” 老头呼吸一滞,重重咽了咽口水。忽而上前,毫无征兆将林楚手腕一把攥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他眼中炙热殷切的目光,叫人只觉……毛骨悚然。 “谁教你法子?说!快说!”老头子吼得人震耳欲聋。 “没人教我。”林楚暗暗翻白眼,这老头怕不是有什么大毛病! “大善!” 沈太医面上一喜,抚掌大笑:“丫头,你是个难得的天才,居然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 “嗯。”林楚点头:“我的确很厉害。” 沈太医笑容微滞,眼中神色颇有些复杂。 玉安安瞠目结舌:“林姐姐,沈太医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咱们多少是不是该……该……。” 该谦虚些?但苛责的话,玉安安说不出。在她心里,林楚也是她敬重佩服的人。 “为什么要谦虚?”林楚瞧她一眼:“别人说的是实话,我得加以肯定。” 玉安安…… 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就是觉得林姐姐好棒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 沈太医的笑声愈发狂放,整个人一扫初见的阴郁,整个人都带了光。 他再度攥住林楚手腕:“老夫很欣赏你,你来给老夫做徒弟如何?” 林楚挑眉,这老头……病的是真不轻! “懂得用酒降温,你这小丫头的悟性头脑相当不赖。老夫很欣赏你。” 林楚撇嘴,用酒精降温在她那个时代是连小孩子都懂的事情。这就……成了天才? 这时代的天才实在不值什么钱。 沈太医殷切的瞧着她:“丫头,拜老夫为师,你不亏。” 林楚轻呵:“欣赏我的人多了,实在不缺师父。” 她说的是实话。当初在天域跟着那一群怪老头瞎折腾,让她掌握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本领。那群老怪物的名字,随便拎出一个,都能令山野震荡。 “林姐姐。”玉安安小心翼翼扯了扯林楚衣袖:“沈太医可厉害了。” 林楚半眯着眼眸:“跟我有关系么?” 正文 1125 我对你没兴趣 沈太医被人一再拒绝却眼底精光硕硕,兴奋异常:“乖徒儿,你只要拜我为师。以后,就能跟着为师在这无相渡中吃香的喝辣的。以后,你就能……” “沈太医,”玉安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谄媚:“您是来诊病的吧。” “哦。” 沈太医声音顿了顿,站直了身子,眼底神色陡然变作威严,与方才的急迫和善判若两人。 他慢条斯理捋着胡子,缓缓开口:“阿嫌没事了,林丫头处理的极好,他已经退了热。稍后老夫给他开个方子,仔细调养些日子便无大碍。这些日子且注意着些,莫要再着了凉。” 言罢,他略一沉思飞快写了张方子,却一抖手朝林楚递了去:“徒儿,快来瞧瞧,为师的方子可有不妥之处?” 林楚神色淡漠并不去接,见他态度坚决才懒洋洋开口:“我不懂医术,看不懂。” “看不懂!” 沈太医满面震惊,胡子抖一抖,忽然跳了脚:“你不懂医术?你怎么可能不懂医术?!” “徒儿,你无需藏拙,有为师在身边,岛上没有人敢对你不利。为师将来的衣钵皆要倾囊相授于你,你可千万莫要脑筋不清醒。” 林楚无语望天,沈老头瞧上去正经又严肃,怎么分分钟就能脑补出这么一场大戏出来? “沈太医,我对医术没有兴趣。对你也没有兴趣。” 林楚皱了皱眉,抬手轻按眉心。 这老头聒噪的很,若是林大美人在就好了。他只要一出现,立刻就能叫天地寂静。 沈太医张着嘴,再说不出半个字。 在林楚以为他终于知难而退的时候,便见他苍老的眼底生出了委屈,可怜巴巴的撇着嘴。 “怎么能没有兴趣?你这么好的天赋怎么能这么浪费?老夫这一大把年纪,好不容易等来个对眼的,就要被人这么无情拒绝么?啊……老夫心口好痛!” 林楚眼皮子直跳,好端端的怎么还演上苦情剧了?您堂堂太医,风骨呢? 沈太医继续喋喋不休:“在无相渡里,哪个人不想当老夫的徒弟?哪个不想?!小丫头你去问问……” 老头瞪着眼:“你去问问玉丫头,做老夫的徒弟,你是不是能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自然。” 玉安安点头:“安安自出娘胎身子就不大爽利。沈太医不过对安安稍加点拨,安安便足以自救。林姐姐,拜师的确是件天大的喜事。” “林?” 沈太医眼中委屈陡然消失。似才听清林楚姓氏,眼底渐渐郑重起来,明亮的眼眸盯着林楚一瞬不瞬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仿若要透过林楚的外在,瞧见她藏在深处的灵魂。 林楚毫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任他打量:“我姓林,有什么不妥?” “你……。”沈太医语声沉重:“你姓林?哪个林?可是来自西楚上京?” 西楚上京几个字,沈太医说的有些小心翼翼,目光惴惴难安。 林楚浅抿了唇瓣没有言语。 无相渡中各人来历不明,众人只知她叫林楚,旁的事情从没多言。 “呵。” 沈太医忽而勾唇,笑容苦涩艰难:“你这样的样貌与气度,除了林冠儒该不会再有第二个林。你爹是老二还是老三?” 正文 1126 你这太医,不过如此 “指定是老二。” 沈太医并不待林楚答言,喃喃低语:“林老三那个性子,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老二比他聪明的多,只能是老二!” 林楚轻蹙眉心。不过一个林,沈老头子居然能猜出这么多? 观他神色,他对林家的事情分明了若指掌。岛上众人称他为太医,莫非……他还真来自宫中? “为什么一定要是老二?”林楚慢悠悠开口,她想看看沈老头到底知道多少:“怎么就不能是老大?” “那不可能!” 沈太医坚定摇头:“林冠儒一生并未婚配,他一个童男子,哪来的女儿?” 童男子?! 林楚心中一颤。义父曾同她说过林首辅并不是她的生父,她当时不以为然,没想到这偏安一隅的小老头竟知道的这么多? 他到底是谁?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你可说错了。”林楚眸色微闪,得想法子从沈老头口中套出更多消息。 “我爹不但有我这么个女儿,还有个出类拔萃的大哥。我瞧你这太医的名号,不过如此。” “什么?” 沈太医蹙眉:“你说,你爹不但有个女儿,还有个儿子?” 林楚翻白眼:“总重复别人说过的话,很有意思么?” 沈太医不在意她的无理,再度攥紧了她的手腕:“你快告诉我,林冠儒怎么会有一双儿女?你娘是谁?你与你大哥如今都几岁了?”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星芒,这老头果然知道不少隐秘。 “我十九岁,大哥比我年长八岁。我娘叫做楚南青。” “楚南青?神农圣女楚南青?!” 沈太医神色巨震,林楚仔细注视着老头每一丝表情变化。将他眼中晦涩与恐惧看的清清楚楚,以至忽略了一侧床榻上阿嫌娘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太医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中:“你十九岁,南青圣女在二十年前离开上京失踪。若你在那时出生,怎么都不可能是林冠儒的种,南青圣女当初喜欢的人明明是……。” “是谁?”林楚心中一颤,莫非这老头知道自己的生父? 然而,沈太医仿若已经陷入了某种魔障不可自拔。将意识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动静。 “至于长子?那更不可能。二十八年前,南青圣女才刚到上京一年。” 沈太医的眼神变得幽远,似追忆起遥远的美好。 “那时的南青圣女,与臻儿公主,南疆的苗姑娘以及北漠图兰公主义结金兰,成了上京城内多少才子佳人思慕崇拜的对象,引得各方才俊竞相追求,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万不会在那时产子。等等……。” 他瞳孔一缩:“二十八年前,圣和三十六年。那一年是……。” “丫头。” 沈太医猛然抬头,再瞧向林楚时神色复杂难辨:“既然天意如此,老夫认了。从今后在这城里,但凡有用得着老夫之处你只管说,老夫纵死也定会护你周全!” “嗯?” 林楚眯了眯眼:“荣国公府嫡长女章家小姐,在圣和二十八年曾产下一子。这事你知道么?” 正文 1127 你们有完没完 “章大小姐自幼病弱,此生子嗣艰难,哪能产子?你这丫头……。” 沈太医声音一滞,抬手掩唇低咳:“别人闺中之事,老夫怎会知晓?” 这个态度落在林楚眼中,便是欲盖弥彰。 “那个……。” 沈太医再一次低咳:“老夫还有好些事情,得先告辞了!” 言罢,他竟再不纠缠林楚,一言不发收拾东西转身便走。 他眼中光亮已被恐惧替代,连手指都在轻颤。目光更是不敢与林楚接触,手中动作飞快,瞧上去竟似在……逃避? “等等。”林楚展臂挡在他身前:“你是不是认得我娘?她当初喜欢的人是谁?” “丫头别逼我。”沈太医盯着林楚,讳莫如深:“有些事情即便是死,我也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 他眼底的坚韧和凄凉让林楚心惊,她瞧出沈太医此刻已经萌生了死志。若再逼问,他真的会血溅当场。 林楚深蹙着双眉,任由沈太医自她身侧溜走没再阻拦。 圣和二十八年,母亲在上京风头无两。与她交好的,无论是端木臻,苗苏苏还是图兰,都是当时名动天下的奇女子。 这样的人,的确不会对与夔州林氏牵扯不清的老爹产生特殊感情。 她的过往,与林大美人的身世又似乎隐隐有某种关系。 世人传言,林止是章家所出,他自己似乎也默认这个说法。 但……若章大小姐无法生育,那么他…… 林楚怎么都没有想到,无相渡中一行,竟让她触碰到了这些经久隐藏的秘密。 既然沈太医是关键人物,她便不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总能拨开云雾。 “沈太医。” 刚跑到院子里的沈太医又被玉安安拦下。 “老夫说了,老夫什么都不知道。”院中,沈太医的声音几近咆哮:“你们有完没完?!” “太医我……。”玉安安被沈太医的盛怒吓了一跳,怯生生开口:“我……我就想问问,矿洞那边……情形如何?” “哦矿洞啊。”沈太医声音一瞬和缓:“你怎么不早说,呵呵呵呵?” 玉安安神色一言难尽:“您……也没给安安开口的机会。” “你是在担心温若锦吧?他鬼灵精的很,问题不大。” 玉安安咬了咬唇,攥着自己衣带,死命的绞。 问题不大是……多大? “矿洞坍塌并不严重。发现的早又只在浅表层,故而伤亡并不严重。你若想帮忙便跟来吧。” 玉安安眼底立刻生出光亮:“林姐姐,我想随沈太医去矿洞瞧瞧。这里……。” 林楚侧目朝床榻上瞧了一眼。 阿嫌退了热,此刻睡得正熟。短期内没有大碍。 她起身掸了掸衣角:“我与你一同去。” 她从没有亲眼瞧见过丹砂矿,也不知无相渡中的丹砂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规模。 若是有机会亲眼去瞧瞧,便能对百里一家手中财力有个初步估算。 “走吧。”她大踏步朝玉安安走去。 “可是阿嫌……。” “担心什么?”林楚淡淡说道:“有人比我们更不想让他死。” 玉安安瞧见身躯猛然僵硬的阿嫌娘,了然点头:“咱们走吧。” 待到亲眼所见,林楚才深深体会到。无相渡中的矿山,果真是最大的资本! 正文 1128 下矿 离矿洞越近守卫便越森严。 矿山的守卫并没有因为地震坍塌,而表现出半点慌乱和松懈。 在直上直下的山峰脚下,有个能容两驾马车并行通过的洞口。洞口黝黑深不见底,暗夜里,如同猛兽巨口,顷刻能将人吞噬。 矿洞前的空地上,是穿梭不断的身躯。 玉安安如水妙目在人群中不安游移,直到瞧见一抹浑身是血的高大身躯,才突的攥紧了手中帕子。本就苍白的面孔,越发的不见血色。 林楚了然,能让玉安安如此失态的人,只有温若锦。 她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却对他印象不错。只因,温若锦的眼睛里只有玉安安,从不曾被旁物入眼。 温若锦似有感应,猛然回过头来,眼底忽而驻进漫天星光,荡出柔和灿烂的光晕。 他远远冲郑安安咧嘴笑。唇瓣开合间,吐字清晰却无声:“我没事。” 玉安安手指一顿,唇线便松了几分,眼底生出连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笑容。 玉安安飞快朝矿洞奔去,却被守卫伸手挡了去路。侍卫抬手朝草地上指一指,示意她如其他女人一般,到草地上救护伤员。 玉安安眸色一凝,攥着帕子弱弱开口:“是……是沈太医吩咐我来帮忙。” 守卫瞧一眼身后黑黝黝的矿洞,眼底带着几分犹豫。 林楚上前,站在玉安安身后:“是沈太医特意让我们来帮忙。时间紧迫,你耽搁不起。”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出口就被山风吹散了。落在守卫耳中却仿若有千钧之重,让他生出如扼喉般沉重的窒息感。 “让开!”林楚容色淡而冷。 “让她们进去吧。” 沈太医注意到这边的冲突,遥遥冲守卫摆了摆手。 守卫暗暗松口气,让林楚和玉安安过去。直到瞧不见二人身影,才悄然抬手擦了把汗。 那个神色冷淡的女人太可怕了!若非沈太医解围,他感觉自己可能活不到瞧见明天的太阳。 林楚的目光完全被丹砂矿吸引。洞内四下石壁光滑,微微透着几分薄薄湿意。 “可敢随我下去?”沈太医走至二人身边,温声开口。 林楚半敛下眉目:“多谢。” 她在无相渡的身份比较尴尬,明目张胆的四下里打量多有不便。随沈太医进洞施救,是个极好的机会。任谁也不会怀疑她进洞的动机。 沈太医原本并不需要助手,忽而带着她们,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才特意为之。 这情,她记下了。 矿洞石壁上,每隔十步就插了只火把,将四下照的亮如白昼。林楚自石壁上取下两只火把,将其中一只塞给沈太医。 “这是……?” 林楚唇角微勾:“火把间隔越来越大,再往下走未必还能有光亮。自己拿着总方便一些。” 她眸色幽深晦暗,悄然闪过细碎冷芒。 世间所有矿洞皆会朝地下延伸,即便在正常情况,越往下空气也会愈发稀薄。 在矿洞坍塌后,情况则会更加糟糕。 若道路被长时间阻塞,矿洞内适宜生存的空气会随着时间渐渐消失。 人,并不能提前探知前方空气是否缺失,便凸显出火把的优势。 在缺少空气之地,火把会迅速熄灭。 所以,深入地下和山脉之人,通常都不会叫火把离身。这些事情,她没打算给沈太医解释。 至今为止,她并不能断定沈太医对她个关心中……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正文 1129 丹砂矿是个大手笔 沈太医明知林楚并未说实话,却也不愿追究。瞧一眼火把微笑着说道:“丫头,你真不给我做徒弟?” 林楚轻呵,这老头执着的精神倒也叫人敬佩。 “等有一天出去了,我爹和外公同意了。或许我会考虑。” 等见到楚龙傲天他们,沈太医哪里还有胆子缠着她? “出去?” 沈太医神色一滞,眼底涌上暗色:“只怕到时……你未必肯了。” 他声音极低,没有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听到。 林楚本就对他不在意,对他的自言自语便更加没有留意。 她却不知,今日无意中的分神,叫她错失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彼时,她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矿洞里,侧耳仔细倾听矿洞中的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虽然对丹砂矿好奇,却也得先顾全自己性命安危。 矿洞塌方通常会引起连锁反应。若是发觉一星半点异样,就得立刻退出。 随着矿洞的深入,林楚眸色越发凝重。 丹砂常与晶石相伴,故而丹砂矿四下里均是石头。这样的地形一般不容易出现坍塌。 但,若坍塌真的出现,便不是一般的灾难! 石头不容易碎裂,且坚硬无比。一旦掉下来,无论是营救还是逃生,都相当困难。 矿洞一路蜿蜒着向下,越来越深也越发阴暗潮湿。 石壁上渐有水珠渗出,将整个石壁浸润,也带走了本就不高的温度。 林楚此刻虽功力尽失,但体内本命金蚕的力量加持,在矿洞中并不觉难耐。 玉安安则不同,她本就体弱,在如此阴寒之地行走,早就冷的牙齿打颤,下意识裹紧了衣裳。 沈太医将两人反应瞧在眼里,自药箱中取了个小葫芦:“喝两口吧,下面更冷。” 林楚伸手接过,拔了塞子闻了闻。是酒! 刺鼻的酒味直冲脑门,并不是什么好酒,而且极烈。 她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下肚,立刻就升出奇异的温暖。林楚心知,是沈太医在酒水中加了特别的东西,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取暖效果。 她将酒葫芦递给玉安安:“你多喝些,这是好东西。” 凭玉安安的身子,要是不采取点特殊手段,她根本撑不下去。 “多谢。”玉安安也不扭捏,伸手结果酒葫芦喝了一口。 沈太医早已走的远了:“你且拿着吧,顶不住便喝一口。下次下矿记得穿厚一些。” 他走得极快,眼睛四下里不住打量,俨然在搜寻落下的伤员。 林楚一路行来,却瞧的暗暗心惊 眼前丹砂矿,果真是个大手笔! 从眼前开凿痕迹来看,矿洞的存在并非一天两天,每日出产量该也是极高的。 这般长年累月的积累财富,总有一日,这庞大的财富会叫天下大乱。 林楚微颦了眉头,这事情该怎么提醒林止和老爹他们? 百里家分明存有异心,若西楚面临刀兵之祸,林止和老爹届时……要如何自处? 此刻的林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瞧见矿洞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是林止。 这一切似乎只是一种习惯,悄然无痕便袭上心头。成了亘古不变的永恒! 正文 1130 到底谁的地盘 “站住!” 男人雄浑粗狂的声音在地道中嗡嗡作响。 三人正要继续深入,迎面撞上一只队伍。 为首男人三十多岁,身上衣裳与旁人皆不相同。 他穿了极厚实一件皮袍子,脖领子上也不知用什么动物的毛镶了一圈,衬的那人面孔异于常人的白。此刻四下昏暗不明,那人面目并不清晰,却能瞧见他一双眼眸锐利如鹰隼,鼻子似也带着勾往里微勾了。 这人……是北漠人! 见那人近身,沈太医立刻停下脚步。下意识将林楚与玉安安挡在了暗影里。 “艾莫斯将军。” 将军?! 林楚心中一颤,这样的称呼…… 艾莫斯的眼神异于常人的犀利,周身皆带着锋芒毕露的杀气。 林楚挑眉,艾莫斯身上的杀气,是久在沙场日日与鲜血为伍练就而出的气质。 这人……是个军人! 北漠的军官? “嗯。” 艾莫斯瞟一眼沈太医并不以为然,却在瞧见林楚和玉安安时狠狠蹙了蹙眉:“怎的有女人下了矿洞?” “她们……。” 沈太医低声说道:“她们是我的徒弟。今日人手不足,我叫她们来帮忙。” “不用再往前去了。” 艾莫斯眯着眼睛,盯着林楚和玉安安一瞬不瞬:“坍塌已经处理妥当,也并没有人员伤亡。都上去吧!” “是。” 沈太医将林楚和玉安安挡在身后,小心翼翼退在艾莫斯身后。待他们一行去的远了,才示意二女跟上。 林楚不着痕迹朝身后矿脉瞧了一眼,今日的探究只得到此结束。 只要她还在无相渡。机会,总还会有的,不必急于一时。 出矿洞时,以艾莫斯为首的北漠人始终走在前头。 谁都知道,大灾当前,走在前面的人拥有最多的生机。 艾莫斯的嚣张有目共睹。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出丝毫的不满,似一种下意识举动,早已成了习惯。 在无相渡中,最有地位的并不是西楚人或南疆人。是不是说,百里云笙真的只是个合作者。 那么,无相渡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 无相渡的秘密如浓稠的迷雾,随着这个小岛横空出世,不被任何人探究。 无论是城中矿工和洗沙女的身份?还是北漠人在这里无限崇高的地位,都很值得人探究。 按理,矿洞坍塌,他们该在意的是金银。但……如此大规模不顾一切的救治,甚至连艾莫斯这种身份尊贵的高阶武官都出动就……很有意思! 这个时候,有意思的不止无相渡。远在千里之外的离恨天里,也正在发生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十王殿湖心岛中,林止垂首瞧着手中卷宗,眼底神色一如往昔淡然,无半分情绪可寻。 他身侧三尺处,西楚最尊贵的女人——章太皇太后娘娘端坐在黄花梨扶手椅上。她面前摇篮里,穿着明黄软缎寝衣的端木康睡的并不安稳。 孩子的手脚时不时蜷缩一下,太皇太后眼皮子便跟着跳一跳。素白的手掌紧紧攥住摇篮边缘,时不时摇晃。 十王殿中灯火辉煌,越发显得太皇太后面孔微白,俨然心情并不舒爽。 “好看么?”林楚缓缓抬眼,清扫过摇篮中端木康:“皇上睡的倒是香甜。真真令人羡慕!” 正文 1131 她已经受够了 太皇太后手指轻颤,下意识抽回攥着摇篮的双手。美丽的眼底深处带着复杂难辨的警惕,一瞬不瞬盯着林止才要开口。 “啊!” 却听斜刺里一声惨呼划破黑暗,撕心裂肺。 摇篮里的端木康被那一声惨呼吓醒,紧颦了眉心哇一声大哭。 太皇太后面色愈发苍白,将端木康抱起低声安慰。身躯却在几不可见的颤抖。 十王殿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清秀的女子面孔扭曲着倒伏于地。她的头发被汗水尽数打湿,紧紧贴在面颊上遮了面孔。 女子动也不动,只间或从口鼻中传出声细碎的低吟,闻之叫人胆寒。 那是靖安侯夫人章时倾贴身的大丫鬟湘绣,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湘绣。 太皇太后咬了咬牙,面色阴郁的瞧着林止:“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今天一早被林止强逼着出宫,下车后就到了这个鬼地方,还让她从头到尾欣赏了一遍宗正府鬼卫,将人变成鬼的手段。 她已经……受够了! “林止,哀家是太皇太后!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太皇太后满心愤怒,端木康撕心裂肺的哭声更令她烦躁。眼底刹那生出冷意,如蛰伏的野兽,恶狠狠瞪着林止。 “你这么对哀家是大逆不道!” “追魂。”林止连半分眼风都不曾给过太皇太后,只淡淡扫过一旁站着的追魂。 “将骨头,接回去吧。” 太皇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瞧着眼前绝代风华的男子,如同瞧着魔鬼。 “把人体关节尽数挪位,身躯果然柔软如蛇。不好看!”林止轻瞥过匍匐着的湘绣,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 追魂舔了舔唇,眼底焕发出奇异光彩。 离恨天真是个好地方,好喜欢! 他伸出手去,轻轻将湘绣一只胳膊提起,猛然一抖。 咔咔! 半空里脆响连连,如有人屈指轻轻扣响桌面,声势并不浩大。 “啊!” 湘绣的叫声随后响起,铺天盖地声浪如雷,直击人心。 太皇太后眼皮子一跳。眼睁睁瞧见方才还烂泥般瘫在地上的湘绣,忽然就伸直了手臂。硬邦邦的如同两截木棍,没有半点起伏。 咔咔! 脆响中,追魂便将湘绣周身卸掉的关节,给全部重新接在了一起。 湘绣起初还能呼痛,到了后来,声音已然尽数破碎,极致的痛苦临出了口,只剩低不可闻的呜咽。 陆安斜睨了她一眼,将早已经备好的参片强塞入她口中。 “这可是好东西。” 陆安笑嘻嘻瞧着太皇太后说道:“至少也有上百的年份了,这玩意含在口中保准能护住湘绣姑娘残存的生气。这会子是怎么都死不了的。” 太皇太后面色苍白,牙齿碰撞发出清晰的咯吱声。她却无力阻止。 她亲眼瞧着追魂笑的云淡风轻,似不经意抬了抬手,便将湘绣四肢关节一个个卸掉了,再笑嘻嘻接起来。 之后再卸掉,又接起。 周而复始的过程里,雪中莲一般的男人始终不发一言。只用淡然无波一双眼眸,瞧着手中卷宗。 却叫冷眼旁观的她胸中无限压抑,几欲疯狂。 正文 1132 他还是个孩子 太皇太后怀中的端木康不知是否感知到了四下恐惧压抑的气氛,哭的越发撕心裂肺,几乎要昏厥。 她并不擅长哄孩子,加之四肢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端木康憋的小脸通红。心中愈发烦躁不安。 “林止!皇上年幼,受不得惊吓!”她狠狠咬牙,眼底几乎喷薄出了火焰。 林止这个贱种!果真一如既往的讨厌! 他怎么敢这样威胁她?她可是…… 他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哀家带着皇上进入宗正府并不是秘密,若皇上在你这里出了问题,你担当的起么?” 太皇太后半眯着眼眸,眼底是狠戾与绝然! 林止若敢对她动手,她有的是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林止淡淡瞧着她:“皇上乃是一国之主,须得见常人所不能见,忍常人所不能忍。生死伦常,不过尔尔。” 所以,他是为了帮助皇上成长,多善良? 太皇太后呼吸一凝:“他还是个婴儿!” “可他也是皇上!” 太皇太后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再出不得声了。 天下传言,眼前男人是九幽地狱最恐怖的恶魔。 从前她不以为然,今日总算亲眼所见。 从她到来,他不曾多言,只叫她静静坐着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死,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事情。他若不想叫你死,总有千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太皇太后深呼吸,只觉齿冷。林止,他明明知道她是……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追魂。” 林止别开了眼,不再理会阴晴不定的太皇太后。 “传太皇太后口谕,不可闹出了人命。” “好咧。”追魂听的笑意连连。 他在修罗鬼域时日日与鲜血为伍,研究的均是怎么样致人死地的法子。 初来宗正府,却叫人琢磨怎么样不让人死。 对于新生活,他觉的新鲜有趣,自此沉迷此道不可自拔。如今,连刑堂里的大师父,都不及他折磨人的手艺万分之一。 “林爷即便不放心我的本事,还不放心您的人参?” “我这人参可是极品。”陆安觉得有必要凸显下自己的重要性,不能被新来的比下去:“只要我不想让她死,她就死不了!” 太皇太后生生打了个哆嗦,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温室娇花。但……面对宗正府这些变态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嗯。” 林止半垂下眼睫,终于放下了手中卷宗。雪中莲一般的男人缓缓起身,走至湘绣身前三尺处停步。 “说吧。”他居高临下瞧着垂死的湘绣:“你的主子是谁?” 湘绣身躯只微微一颤,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从嗓子里发出咕噜噜细碎低语。 “不肯说?” 林止挑了挑眉,狭长凤眸中闪过不耐:“那么,便劳烦太皇太后再同本座瞧一回戏吧。” “林芝!”太皇太后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哀家要带着皇上回宫!” “太后莫急。” 林止勾了勾唇角,如云破月来满是华光。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盯着她一瞬不瞬:“好戏,才刚刚开始。” 正文 1133 你猜我敢不敢 太皇太后深呼吸:“哀家对你问案的手段目的都不感兴趣,对不相干人的事情更不感兴趣。” “哦?”林止唇畔笑容加深,添了嗜血的阴霾:“是么?” 太皇太后脊背生寒,只觉那人瞧她的眼神如同在瞧一个死人。 “你这孽障!”她勃然大怒:“你还敢杀了哀家么?” 林止呵一声,目露讥讽:“我这从修罗鬼域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贱种怪物,有什么不敢的?娘娘尽可以试试!” 太皇太后吞了吞口水,有那么一个瞬间连呼吸都觉困难,胸口憋闷的难受。 “有人说我林止是会祸乱西楚的妖邪。” 他声音淡淡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苍凉,却并未给任何人看清楚的机会。 “若有人不遗余力的找死,本座不介意让这所谓预言成为事实!” “林止!”太皇太后声音微哑:“你敢!” 林止挑眉:“你猜我敢不敢?” 太皇太后胸膛剧烈起伏,在绝代风华男人目光逼视下,一寸寸败下阵来。 这个男人长得越发俊美无双,与那个她曾经……为之不惜付出一切的男人越来越像。不,他比那个男人更加的狠辣无情,他就是个魔鬼! 那男人尚且懂得呵护美人,虽然温情短暂总好过这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太皇太后半垂下眼睫,她输了!她赌不起!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绝不能放手!更不能输给林止这个贱种! “哀家与宁城郡主素来交好。见她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就派了湘绣到她身边去伺候她,自此,哀家便与湘绣再无交集。” 林止呵一声,狭长凤眸中深如暗夜,渐渐破出一抹幽寒:“娘娘终于肯承认,湘绣是你安插入荣国公府的细作,极好!”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强压下了心中的不甘。 “宁城郡主对娘娘非常信任,她若是知道荣国公府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您的监视之下。不知会作何感想。” 太皇太后依旧闭着眼不肯再开口。 她费了多少心力才重新在宫中站稳脚跟,自然不能容许任何威胁她地位的事情出现。 往勋贵世家安插眼线多正常?互惠互利,她给荣国公府的好处也不少! “陆安。”林止侧首:“皇上哭的累了,带皇上下去好好休息。” 陆安答应一声,才要动身,太皇太后却忽然睁开了眼。她收紧手臂,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俨然不肯将端木康交给陆安。 “本座答应过先帝,会好好对待皇上,尽心辅佐。” 耳畔,男人声音悠扬如经年醇酒,略带了几分冷意:“何况娘娘如今,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太皇太后抿了抿唇缓缓松开手,眼看着陆安恭恭敬敬接过端木康。不过随意晃了几下,婴孩立刻止了哭啼。 “看来,太皇太后与婴孩没有缘分。你说他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所以对您特别厌恶。才会在您手中啼哭不已?” 太皇太后蹙眉,眼底染上哀伤:“你怎能如此说我?你明知我当初……。” 正文 1134 别忘了你的身份 “太皇太后的事情。”林止冷冷打断了雍容贵妇的悲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摆了摆手,陆安便抱着婴儿缓缓退至暗影中,再瞧不见了。 太皇太后收回目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然一片清冷,方才的柔弱已然半丝不见。 “你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她说。 “本座今日一举,是想提醒娘娘一句。西楚乃端木氏的天下,这也是娘娘当初荣登太后的誓言。” 太皇太后身躯一僵,追忆起遥远的往事,难掩眼底恨意。 她瞪着林止,如同瞧着十恶不赦的仇人:“哀家的事情,不需要你林宗主刻意提醒!别忘了你的身份!” 林止挑眉,眼底一片云诡波谲的暗:“本座早同娘娘说过,本座的性命并不重要,你若喜欢随时可以拿去。但是!” 他气息微凝,四下如卷起冷意如冰,似料峭的春寒。不近人情的冷。 “你若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本座定不会饶你!” 太皇太后被林止眼中杀气所迫,眸底神色略有些瑟缩:“哀家……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么?”林止勾唇,笑容残忍而嗜血:“若是审问一个湘绣还不够,本座不介意请娘娘多观刑几次。” 太皇太后一瞬容色苍白,想起方才被卸了骨关节,蚯蚓般匍匐在地的一具软烂的肉,只觉恶心。 “不知审问什么人,太皇太后会感兴趣?”林止半眯着眼眸,眼底晦暗如九幽地狱的冷:“百里青砚,如何?” 恐惧自太皇太后眼中升起,她妆容精致的面颊灰败如纸,周身皆在止不住颤抖:“林止,你敢?!” 她眼中诸多情绪翻涌,最终只化作狠戾而阴鸷的一句威胁。 “我有什么不敢?”林止神色淡而冷。 太皇太后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渐渐染上痛惜:“你怎么可以动青砚?你明知道你们是……是……。” “请太皇太后慎言!” 林止蹙眉,陡然爆发的气势让太皇太后嗅到了嗜血的残酷,一瞬竟慌乱的难以自持。刻意端出的雍容姿态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老楚若少了一根头发丝,本座就能灭了百里家满门。娘娘大可拭目以待!” 太皇太后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诸多情绪涌动,将眼眸逼的猩红如血。如一头愤怒到了极致的困兽。 林止的神色始终淡淡的,手中稳稳端着茶盏,周身都是油泼不进的宁静。 他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焦躁亦没有阴沉与狠厉。对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他素来没有过多情绪。 太皇太后的恨撞进他的淡然,便似重拳落入了棉花堆,毫无痕迹可寻。 她瞳孔猛缩,身躯也有一瞬佝偻:“你就……这么恨我?” 林止呵一声:“太皇太后莫要太看重自己。” “你想知道什么?”太皇太后深呼吸,终是妥协。 她的面色惨白如纸,仿若经历了人生不能承受之重:“你问,我答。只要……你与青砚能好好相处,你们……。” “百里云笙去了哪?”林止挑眉,打断了太皇太后的温柔。 他凤眸深处迸射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冷冷注视着面前的女人:“不要试图挑战本座的耐心!” 正文 1135 娘娘要到哪里去 太皇太后深呼吸:“百里渊犯下重罪发配离京,百里家遭受重创。百里云笙向哀家上了折子,以重犯家眷为由自请辞官离京回乡。” 太皇太后盯着林止的眼眸,生怕错漏了他眼中丁点情绪。 “哀家认为此事合情合理,便允了他的请辞。这不过一件小事,哀家便不曾向林宗主与太后提及。哀家以为此等小事,哀家该是能够自己做主。” 林止听出她故意加重的林宗主三个字充满怨气与讥讽,却浅抿着茶水不理会。 良久,他搁下茶盏。阴冷幽暗的宫殿中传出叮一声脆响,激的人周身轻颤。 林止半抬起眼睫:“只怕不是离京回乡吧。” 太皇太后皱眉,下意识反驳。林止却摆了摆手,不许她开口。 “数月前靖安侯暴毙,出,殡那日花翎挟持章时倾偷偷离京。宁城郡主为救回女儿投鼠忌器,与百里家来往甚密,私下做了不少事情。” 林止眸色锐利冷硬,刺的太皇太后心神俱荡,却依旧端着自己高贵的仪态,不肯露出半点崩坏的面色。 “再之后,荣国公府车夫以奔丧为由离京。三月前回京时带回了失踪数月的章时倾。宁城郡主害怕女儿再遭毒手,便将她藏匿在荣国公府。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爱女早就被人掉包成了湘绣。” 林止唇角扯出讥讽的笑:“就在假靖安侯夫人回京不久,百里云笙也离京而去。娘娘不要告诉我这当中没有关联。” 太皇太后面不改色:“听上去似乎,的确有些巧合。” “无欢仙子一张面具价值万金,湘绣一个婢女,能请动他出手?” 太皇太后才要开口,又被林止回收打断 “你也不必拿花翎说项,她不过是个被拔了爪牙的外乡女,在上京城掀不起半点水花。那样的人,还入不了无欢仙子的眼。” “娘娘深居后宫却还能操控前朝之事,可见手眼通天。那便请娘娘告诉本座,无欢仙子到底瞧的谁的颜面?” 太皇太后神色已渐渐平静:“哀家久居深宫,江湖之事可不敢妄自揣度,什么无欢仙子哀家从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了不起,还请林宗主赐教,哀家愿闻其详。” 林止淡淡瞧她一眼:“本座最近恰好听说一件旧闻趣事。无欢仙子善于幻化,武功却稀松平常。数年之前,百里云笙曾机缘巧合出手救过他性命。而他之所以能够拥有那个机会,全仗娘娘的授意。不知娘娘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无欢仙子?” 太皇太后蹙眉,旋即闭上双眼。竟是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唔,畜生放开我!” 内殿陡然传出男人痛到极致的一声嘶吼。 这一声低弱无力,似久病之人拼尽全力的呐喊,却也只能掀起几不可查的细微涟漪。 太皇太后眉心一动,陡然瞪大了眼,下意识便要朝内殿里冲去:“住手!” 身侧衣袂翻飞,雪中莲般的男人陡然挡在她眼前。片刻之前,那人分明坐在三尺之外。 太皇太后皱眉将双拳紧握,眼眸一瞬通红:“让开!” 林止无半分动容,寡薄的唇瓣微微一勾,凉薄笑意却分明未达眼底:“娘娘要到哪里去?” 正文 1136 软禁总比丢命好 “青砚?是青砚!”太皇太后盯着林止,周身仪态全无,抓着林止的衣袖:“你快告诉我,是不是青砚?” 林止甩手,将她挥开在三尺之外。盯着被她扯得皱巴巴的衣袖,满面都是嫌恶:“太后请自重!” 太皇太后冷幽幽瞧着林止:“林止,你怎么这么狠心?他是你的……。” “论狠心,本座及不上娘娘万分之一!” 林止挑眉,眼底冷沉的气息汇成实质般的杀意,激的太皇太后一个战栗,后面的话怎么都无法再出口。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绝然:“林止,哀家是想要依仗你,却并不代表哀家处处要受你钳制。你若是动了不该动的人,哀家便能与你鱼死网破!” 林止瞧着她,忽而勾唇淡笑,云破月来惑人心神:“娘娘所言,便也是林止之意。” “陆安。”他只低低唤了一声,内殿的嘶吼便戛然而止。 “本座曾答应过先帝,替他守护好江山,辅佐皇上,却也只会辅佐皇上。” 林止语声清淡:“娘娘若是聪明人,便请恪守你的本分,本座愿意叫你安享太平。若是……” “呵。”他一声淡笑:“太皇太后年龄也不小了,若是忽然薨逝一点也不奇怪!” 太皇太后唇线一紧,心底忽然浮起丝冷意,卸了浑身力道,只觉周身瘫软无力。 “你……你要杀我?你就不怕……。” “有我在一日,你就不要妄想混淆皇室血脉!” 瞧着对面男人深如暗夜的凤眸,她忽然害怕了。 林止素来说一不二,既然说了会让太皇太后薨逝,做起来的时候便不会手软。 但,她惧怕的却不是被林止杀掉取而代之。而是她忽然想起的……另一件事。 端木朗临终时下了两道密旨。一道给了林楚,另一道给了大司空玉子夫。 据说,这两道遗诏足以撼动整个西楚天下,甚至可以凌驾于当今皇帝端木康之上。 这两道圣旨便如悬在她头顶的刀,日日折磨的她寝食难安。她曾想尽了法子从大司空那打听消息,想看看圣旨究竟些的什么。 却……一无所获。 若是……林止颁了圣旨出来,那…… “哀家……。”太皇太后垂首,选择妥协:“明白了。哀家会告诉青砚,让他尽力约束百里家。也会……” 她盯着林止的眼睛,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便搅动的上京腥风血雨。 “也会让青砚找出林楚的下落。” “嗯。”林止半敛了眉目:“太皇太后身子不适,送她到行宫修养。近些日子,就不必回宫去了。” 太皇太后身躯一僵:“你要软禁哀家?” 林止呵一声:“软禁总比丢命好,不是么?” 太皇太后身子颤了颤,自脊背生出无边冷意,连牙齿都在打颤:“我终究欠了你,若你真希望如此,哀家便如你所愿。哀家只求你一件事。” “青砚他自幼体弱如今不良于行,你四肢健全就不要与他一个残废计较了。你们……。” “陆安!”林止陡然拔高了声线:“太皇太后疯的厉害你看不到?还不将人速速送到行宫去?” 正文 1137 你令我恶心 “是!” 陆安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把扣住了太皇太后的手腕:“娘娘请。” “阿尘。”太皇太后感受到林止的绝然,焦急不已:“你听我说,你……。” “闭嘴!”林止身躯陡然出现在太皇太后眼前,凤眸中染上嗜血的红,令人胆寒:“叫这个名字,你不配!你令我恶心!” 太皇太后终是不敢再开口,被陆安粗鲁的拖走了。 林止半垂下眼睫,他缓缓行至桌案后,端起搁置了半晌的茶盏。 掀开杯盖,深褐色的茶水袅袅暖烟如柱浮起,消散在半空里。 林止冷冽的眉目中,便也渐渐染上暖意:“老楚,你要等着我。待我除了这些恼人的鼠蚁便去寻你。等你归来时,再不叫他们惹你烦忧。” 噗通! 身后陡然有跪拜声传来,人体膝盖与青石地砖相撞的声音清晰的令人胆寒。 “多谢兄长!” 女人的声音贴着地面传来,听的林止重重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如此,是要陷下臣万劫不复?” 林止居高临下盯着跪在青石砖上,以额头贴着地面的百里明霜。 他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避开了百里明霜的大礼。 “下臣答应了先帝的事情,定会不遗余力完成。”他说。 百里明霜抬眸,眸色复杂而深沉:“阿朗从未将兄长当作下臣,兄长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上下尊卑当谨记。”林止神色淡淡的:“本座一贯记得清本分。娘娘还请起身吧。” 百里明霜见他冷淡无波,便起身在一旁落座。 “还要多谢娘娘告知下臣,百里云笙离京之事。下臣很想知道。”林楚盯着百里明霜的眼睛:“同门手足,娘娘为何要这么做?” 百里云笙离京是个秘密,百里家做了许多事情遮掩。 加上那时他正在井水村。若不是百里明霜派人送信,他不会这么快洞悉到百里家的阴谋。 更是顺着这条线,让他查出了那件……不堪入目的隐秘。 “林宗主恪守本分,哀家又何尝不是?” 百里明霜眸色明亮:“哀家是先帝的皇后,是皇上的生母,是西楚太后!于情于理,哀家都要誓死守护西楚!” 林止深深瞧了眼百里明霜:“先帝能娶你为后,很不错。” 百里明霜唇角勾起,想起端木朗时,眼底有一瞬柔情似水,继而成了坚定与决然。 “阿朗一生受人控制不得自由,哀家不能让哀家的儿子亦成为他人傀儡。为母则刚,为了康儿,哀家不惜粉身碎骨!” 林止半垂着眼睫:“太皇太后短期内不会回宫,太后娘娘想要彻底掌控后宫,便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哀家明白。” 百里明霜起身:“哀家即刻带着皇上回宫去。今日无论是哀家还是皇上都不曾出过宫,更不曾瞧见太皇太后娘娘。” “嗯。”林止浅抿了一口茶水:“下臣恭送娘娘。” 追魂的身躯悄无声息凑近,忍了半晌终是憋不住开口:“既然已经有了线索,为何不直接去找?” 林止唇角微勾,笑意直达眼底:“你不懂,老楚与别人不一样!” 正文 1138 红颜祸水你说谁 追魂暗暗翻个白眼。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能有多大不同? 追魂不似陆安,从没有见过林楚。对这个让主子大费周章想法子营救的女人,下意识的厌恶。 林止瞧见他眼中轻视,气息有一瞬的冷凝。追魂感受到了如有实质的杀气,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才要分辨,林止却已收起了威压。他半垂着眼睫,红唇开合间慢条斯理开口。 “老楚若非自愿,普天下没有人能够将她带走。” 他声音略顿了顿,唇畔勾起云破月来般摄魄的笑容。眼底飞快闪过宠溺与无奈。 “而她要做的事情,你若是不让她自己料理妥当,她会生气。” 他抬眸,意味深长的瞧着追魂:“我信她,她无论在何处都能过的极好。至于百里家与章家……。” 这世上,敢招惹亵渎老楚的,他一个都不愿意留! 林止愿意放过轻视林楚的追魂,不是他忽然善良柔弱,也不是他多么惜才。 而是,他要让世人亲眼瞧见老楚的风采。打脸这种事情,让老楚亲自来,她会更开心。 追魂被林止瞧的身躯一颤,陡然遍体生寒。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即将被人宰割。 这个认知令他不爽,下意识离着雪中莲,清贵如仙的男子远了几分。 “去盯着百里家。” “您今天不是才敲打过太皇太后?” 追魂眨了眨眼表示不解。他以为林止的威胁会管用,姓章那个老白莲,应该会收敛很长时间。 林楚眼底闪过似笑非笑的嘲讽:“本尊今日的警告终究敌不过人心无穷的欲望。总有耐不住的时候,皆时……。” 他手指一顿,将茶盏重重盖上,半空里叮一声脆响:“便怨不得本座翻脸不认人!” 追魂在心中腹诽,您什么时候认过人?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心里却越发不待见林楚,已彻底将她给划为了红颜祸水。 他投靠林止是要办大事的,不是来帮主子追女人的!!! 心情不美妙的追魂,一头撞上了护送百里明霜与端木康回宫后复命的陆安。 陆安见势不妙,急急闪身避开。 “你急着干什么去?”想到追魂在无休止的弑杀中锻炼出的战斗力,陆安默默后怕。 四煞他们只要感知到危险,就会提刀砍人。这个是常年养成的自保习惯,身体的反应远远快过大脑。 追魂冷哼:“林爷让我去盯着太皇太后。” 陆安哦一声才要走,就听到追魂低声嘟囔:“都怪那个红颜祸水!西楚诸事纷乱,如今怎么都不是与百里家和荣国公府撕破脸的时候。林爷一意孤行将自己置于险地,多少有点让人失望。” 陆安的脚步怎么都迈不开了,扭过头盯着追魂。瞧他的眼神颇为诡异。 “红颜祸水,你说……谁?” “除了林楚还有谁?” 追魂瞥他一眼:“你当初也是修罗鬼域叱咤风云的人物,连个魅惑男人的女人的名字都不敢提。呵。” 陆安眸色越发诡异。 六爷是红颜祸水?六爷魅惑男人? 你是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正文 1139 好好活着不香么 “那个……。”本着同伴要好好相处的原则,陆安轻咳一声准备提醒他一下。 “六爷并不是你想象那样,她是当今天下少有的杰出人物。刚才那话,你可千万不要让林爷听到。” “呵。”追魂不屑冷笑:“连你也被那女人迷惑了,看来她手段着实厉害。看着吧,总有一日,我会揭穿她的画皮。不会再让林爷一错再错下去。” 陆安抖了抖身子,下意识离追魂远一些,瞧他的眼神充满同情。 人生很长,好好活着,不香么? …… 无相渡的矿难来势汹汹,也去的极快。 矿洞坍塌后,城中守卫异常忙碌,囚徒们难得准许休息一日。阿嫌的病情,因此终于得到了控制。 可惜,小家伙始终不知道母亲对他的关爱。待他醒来之后,阿嫌娘再度远离他,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这一日,江熊大忽然造访。态度谦和的诡异,本就不大的眼睛,笑的只剩下一条缝。 林楚冷眼瞧着他颦了颦眉,这么丑还硬要做出殷切友好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熊大手中捧着的衣裙和脂粉皆非凡品,被他郑重的拿来,一瞧就没安好心。 从他进屋,阿嫌娘只微侧了头颅,瞧了他一眼。但她眼底的痛苦与挣扎,却被林楚发现。 林楚心里咯噔一声,熊大今天来是冲着阿嫌娘? “雪娘子,你可一定得去。” 阿嫌娘瞧着他一瞬不瞬,眸色平静无波。 熊大脸上笑容渐渐僵硬,却依旧端着友好的姿态,越发显出几分虚情假意。 阿嫌娘在他耐心耗尽的最后一刻,浅浅勾起唇角淡淡道一声好。 “滚!” 就在熊大眉目舒展的瞬间,谁也没想到阿嫌陡然间自床榻上跃起,抓起锦盒中华丽的衣裙,不由分说朝熊大迎面抛去。 他本就瘦小,又是大病初愈,裙子才掷了出去便软软落了地。 阿嫌咬牙,怒目而视:“你给我滚出去!我娘不会去!” 这一下来的突然,阿嫌又使尽了周身的力气,一瞬只觉气势惊人。 熊大被个小孩指着鼻子骂,面孔刹那涨的通红。一把攥住阿嫌胸前衣襟,将他瘦小身躯高高提离地面。 “小东西,给老子闭嘴!你本就是岛上最多余的一个。你娘若是不去陪酒,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阿嫌本就苍白的面孔越发没了血色,干瘦的身躯颤抖如秋风萧索下的树叶:“就算我死,也绝不许我娘去受辱!” “呵。”熊大冷笑,眼神轻蔑:“你以为你娘是什么好东西?你这小杂种连个爹都没有,你娘就是个笑话。能被贵人看上是她的福气,别不识抬举!” 阿嫌面孔充血,凶狠的握紧了拳头:“不许你侮辱我娘!不然,我死给你看!” “闭嘴!” 啪! 脆响中,一个巴掌将阿嫌周身气势打散了。 这一巴掌力气极大,阿嫌小小身躯猛的一晃,直接自熊大手中跌落。若非林楚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抱住,他这一下定然得摔的不轻。这对他久病虚弱的身体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阿嫌,有没有受伤?” 林楚低头瞧去,阿嫌攥紧了双拳,唇瓣紧抿一言不发。 正文 1140 狼一般阴狠的男人 阿嫌黑曜石般的大眼中噙着泪,水晶一般通透。他故意瞪大了眼,倔强得不许半点泪水落下。 林楚没有说话,只将阿嫌抱得更紧。 这样的孩子,真真叫人……心疼。 “雪娘子。”熊大斜睨着阿嫌娘:“你儿子这样说话,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队长无需理会他。”阿嫌娘低声说道:“今夜我会到场。” “好的很。”熊大嘻嘻笑着:“还是你最懂事。” 他一双鼠目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色,连声道好,手舞足蹈着走了。 阿嫌动也不动,任由林楚将他揽在怀里,木雕泥塑一般。 “阿嫌。”阿嫌娘雪娘子瞧她一眼,语声又低又冷无半分情感:“从今以后,莫要叫我再听你提起死字。” 阿嫌紧咬了唇瓣,终是不肯开口说半个字。 雪娘子眸色微闪,终于轻叹一声:“我知你忧心我。我答应你,定不会叫自己遇到危险。” 她缓缓抬手探向阿嫌头颅,似乎想要去触碰他细软的头发。 却在中途停了手,少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将拳头攥紧了缓缓落下。 她微侧了头颅瞧向林楚,语声较往日和缓了几分:“麻烦林姑娘晚上……替我好好看着他,千万莫要叫他偷偷跑出去。今夜……副城主归来。戒备森严,若是……。” “副城主?” 林楚心中一震,旁的事情已然听不进去:“何谓归来?他莫非不在无相渡?” “他通常都不在岛上走动,若不是遭遇矿难,大约不会在此刻前来。” “副城主是谁?” “修罗鬼域修罗王。” 修罗王? 林楚呼吸一凝,难掩心中震惊。居然是……三哥?! 林楚心中巨震,她与林长帆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均让她见识到这位三哥的狂放与强悍的战斗力。 凭他的能力,若是留在西楚必能位极人臣。能为了个女人二放弃荣华富贵,足见三哥是个狠人。 林楚以为,如三哥这样的人,是没有人能够驾驭的。乍闻他与无相渡扯上了关系,林楚表示很不能适应。 无相渡与百里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百里云笙与三哥,互相知道对方身份么? 而凌驾在三哥之上的城主,又是谁? “你知道城主的身份么?”林楚瞧着雪娘子,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听说,是北漠摄政王。但他从未出现过,不知真假。”雪娘子的声音略带了几分迟疑。 林楚深呼吸,对得到的答案表示震惊。 北漠摄政王赫连尘,那个神秘冷漠嗜血而强大的男人,即便只见过一面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这一生际遇奇特,自问对上任何人都不会迟疑。唯有赫连尘,这个男人身上包裹着连她都看不透的迷雾。若真是对上他……能有几分胜算? 北漠人善武,好勇斗狠经年争斗不断。 大约在二十年前,北漠诸位皇子连番暴毙,造成国家局势动荡。整个北漠分裂成诸多部落,自此各自为政。 十五年前,北漠王族中出了位惊才绝艳的少天天才,以十来岁的少年姿态,带领大军横扫北漠大小部落。 用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将分裂的北漠部落大一统,辅佐老汉王稳固北漠再度坐稳朝堂。自此成了凌驾与西楚,东唐和南疆之上的大帝国。 传说中的赫连尘嗜血凶残,是狼一般阴狠的男人! 正文 1141 赫连尘的野心 无相渡,竟是赫连尘的势力范围? 是天下人都低估了北漠的野心。还是说,低估了赫连尘的野心?! 他坐拥硕大一座丹砂矿,早拥有了雄霸天下的财富。 这些年他却始终蛰伏不出,只在北漠大地不断挑起战乱,大有取老汗王而代之的势头,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赫连尘正在鼎盛,若想当北漠王早就能当了。这么些年,却仍旧是个摄政王封号。 是他故意蛰伏还是……以烟雾弹迷惑旁人。在暗中进行什么勾当? 这男人是整个天下的威胁。百里云笙与这种人联手……相当棘手! “今天的事情,若是能躲便躲了吧。”林楚瞧着雪娘子:“无论是赫连尘还是修罗王,都不好相与。” “无妨。” 雪娘子缓缓说着:“北漠摄政王从未来过,修罗王也并不常来。即便他来,也不屑对我们这些囚徒出手。” 雪娘子眼底瞧然闪过一抹冷然,快的林楚并未留意到。 她气息微凝说道:“他来时,岛上均会设宴,各队的队长也会选一些人,晚上过去伺候献艺。并没有危险。” “呵。” 林楚轻扯唇瓣,眼底带着几分不屑。难怪阿嫌不愿叫她前往,原来是将这些女囚给当成了伶人妓子,供人赏玩娱乐的工具。 自己这个三哥,越来越令人意外了。也不知他与赫连尘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想个法子?我也去!”林楚瞧着雪娘子,很多事情语气猜测,不如找到三哥问清楚。 雪娘子眼中闪过惊异:“这种事情,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你要去?” “自然。”林楚勾唇一笑,并不解释。 三哥这时候上岛,不知与她有没有关系。无论如何,与他碰个面,也好让他给大家报个平安。 “好。” 雪娘子点头:“我去想想法子。不愿意去的人很多,总有机可乘。” 林楚半垂下眼睫。百里云笙,但愿你不要后悔将她掳来! …… 无相渡的夜晚,极美。 这里本就是山清水秀之所在,在灯火掩映之下,炮台守卫皆隐在薄雾里。火树银花之中,宛如仙境般。 一片岁月静好。 林楚脸上罩着面纱在宴席间穿梭。 雪娘子将她扮作侍女,她便得尽心将侍女做到极致。添酒布菜,极有眼色。 林长帆端坐于台阶上方主位。 这是林楚第一次细细打量自己的三哥。 自打他进门便始终半垂着头颅,眼风不动如山,只默默盯着自己杯中酒。 他周身气息森冷,生人勿进。如今满堂欢愉热闹,只他一人独坐于高台上,孤寂冷漠,似与纷扰红尘格格不入。 他有二十出头,被药物浸染的苍碧双眸深邃如两汪深潭,一眼便能叫人沉沦。 他提拔的鼻翼下,寡薄的唇瓣抿的极紧,不苟言笑。 如瀑长发并未挽起,只将两鬓长发拿玉扣束与脑后。坐姿随意,将穿着黝黑皮靴的一只脚踩在宽大椅垫上,不羁洒脱却满面寂寥。 万丈红尘中,总有那么一种人。 即便坐在那里不言不动,便能夺了天上地下所有光彩。林止如是,林长帆亦如是。 正文 1142 北国有佳人 “熊大。”将军艾莫斯微颦了眉头,侧首瞧向身侧獐头鼠目的男人:“可还有旁的节目?王爷对你的安排不感兴趣。” “有,当然有。” 熊大笑嘻嘻说着:“您且瞧好了,这就来。” 啪啪! 他将双手轻轻拍一拍,四下里灯火骤然熄灭,只余林长帆身旁了了数盏灯火如星散落。 “你搞什么?” 艾莫斯皱眉,眼底生出警惕,才要出声吩咐众人警戒。四下里却忽然有一串琵琶脆响破空而来,似高山流水,清越而缥缈。 少倾,便见身姿妙曼的美人,手中各提着一盏莲花灯,脚下踏着琵琶声相合的步伐,款款行来。 行至厅堂正中便止了脚步,缓缓舒展了腰肢,婀娜起舞。 林长帆苍碧的眼眸只微微在她们身躯上擦过,不曾停留。 美人们笑吟吟将手中莲花灯聚在一处放于地面,莲花灯摆的极巧妙,竟也成了莲花般形状。美人们盈盈下拜,伏低了柔软腰肢。花心处,只一人卓然而立。 众人眼光在卓立美人身上只一扫,内心便不可遏制的激荡。 她额心处绘了一多盛放的红莲花钿,为她清冷的容颜凭添出别样妖娆。 她身上穿着飞天舞衣,露出的雪白纤腰一抹不盈一握。腰间及脚踝处银链子上皆穿着小巧的银铃。举手投足间,银铃清脆之声回荡在夜风里,经久不绝。 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世间所有美好词汇,在瞧见花心美人时,忽然就找到了目标。 她的美,令人震撼。 她清冷而高贵。似仙子自九天来,周身上下都带着圣洁的光。 美人玉指轻勾,熟练拨弄着手中一只倒放着玉石琵琶。 众人顷刻被激越的琵琶声吸引,心中难掩赞叹。 好一个倾城绝世美佳人!好一曲勾魂摄魄天魔舞! 琵琶声中,林长帆终于抬起头,深深注视着花心美人。 与旁人眼中炙热不同,他魏颦着眉头,眼底深处是难以化解的迷茫。 林楚亦陷入美人带给自己的震撼中。 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都无法将石屋中木雕泥塑般的女人,与眼前这个妖娆却清贵,妩媚却又冷漠,动人心魄的如山野精灵般的美人联系在一起。 难怪熊大低三下四放下尊严,怎么样都要乞求雪娘子一定到场。瞧过雪娘子一舞,天下所有的舞蹈,均再不能入眼。 雪娘子手指速度忽而减缓,朱唇轻启合着琵琶浅唱。 她声音本就天籁一般,低吟浅唱下,越发叫人沉醉。 林楚眸色微闪,心中再度激荡,不可置信的盯着雪娘子。 这首歌……这首歌……她曾经听到过! 雪娘子唱的什么她听不懂。她唱的不是西楚话,亦不属于东唐,北漠和南疆。她的语言不属于天下现存的任何一种语言,听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但…… 林楚清晰的记得,在她几乎要忘记的前世。实验舱爆炸后分崩离析的那一刻,她隐隐听到了这首歌。 在她震惊于歌声的诡异时,便已彻底陷入了混沌。再醒来,已经躺在井水村冷硬的小床上。 她曾以为,她的穿越是偶然。但……两个完全不同时空中,出现一模一样的音乐是在……暗示她什么? 正文 1143 巫乐又起 林楚深深瞧向雪娘子。 那般低悦嗓音,旋转盘旋的舞蹈,还有骤然变作空灵的琵琶声。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是……祈祷。 雪娘子在祈祷?! 这是……巫乐! 施如海给她的蛊王宝录记载,世间有山,险峻不可知。山之南以巫蛊之术传世,世人畏惧,敬而远之。 然,山南数千年来征战不断,终至巫蛊分离,各成一派。 南疆留下蛊王宝录建国传世,巫族隐遁消失于天地。 三百年前,十方软丈红尘里,忽有一神秘部族出现。他们从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自成一派,亦无人知晓他们隐居之处。 那个部族以巫术闻名,能窥测天机。族中长老可达通灵之境,能知过去未来。天眼一开,便能断人生死。 据说,他们便是山南巫族之后,却无从求证。 自此,他们以巫人自居。 但凡有巫人现世,均会受到当权者礼遇,威逼利诱意图降服,却终无功而返。 只因他们总能在危险来临之时提前预知,每每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天域记载,这个部族名唤神鬼。神门为天,鬼门为地。天为生,地为死。 神门弟子济世救人造福万民,鬼门死士则杀人千里至血流成河。二者相辅相成,相互制约。天下人谈神鬼而色变。 数十年前,神鬼门内讧。神门一夕在天地消失。自此,再不曾有神门弟子现世。 而鬼门则自立门户,成了修罗鬼域。 时间长河流动,神门渐渐淹没在众人记忆中。独留下修罗鬼域,日日成为谈之色变的恐惧源头。 今日惊见巫乐现世,林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若说前世一曲,是以她与老沈,老薛,小寇子和凝凝的生命献祭,让她们散落在这个时空。 那么…… 雪娘子今日一曲天魔舞以自身献祭,求得什么?又舍的什么? 她若是神鬼门中人,又怎会被人抓住关在无相渡? 莫非当初的爆炸是个阴谋,就为了让她们在此地重生?这又是为了什么? 雪娘子的歌声突而拔高,在急促琵琶声里回荡盘旋。 她空灵飘渺的歌声,似直直升上了九重天去,干净清透如同瑶池中纯净的泉水。将人心底的脏污与杂念瞬间剔除了个干净,只余岁月静好。 林楚陡然瞪大了眼,她瞧见了什么? 莲花灯中缓缓浮起的袅袅烟气,竟陡然化做一只巨大的凤鸟。凤鸟如火翱翔与九霄,在九重天幕上睥睨众生,振翅轻啼。 “昂!” 林楚耳边似听到凤凰一声轻啼。此情此景,见而难忘,叫人震惊。 雪娘子身上一瞬铃声大作,铃铛在夜风中颤抖不止,她忽而侧过头来,眼眸直直瞧向林楚。 她的眼底深处藏着震惊,旋即却变作了然与欣慰。 她那一眼大有深意,林楚瞧的颦了颦眉,心中隐隐不祥。 雪娘子手指一勾,半空里似有低低龙吟传来,烟雾化龙与凤鸟纠缠。 雪娘子勾了勾唇,朝林楚展颜微笑。那一笑极真诚,直达眼底,天地为之色变。 而半空里的凤鸟也恰在此刻睁眼,也正瞧着林楚一瞬不瞬。 正文 1144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四下里一阵叮当作响,众人被雪娘子一笑勾了魂魄,手中杯盘碗碟跌于地面,粉碎。 林长帆面色一变,瞧着雪娘子的眼底,分明愈发的茫然。 雪娘子笑容一顿,乍然消失。 她素白指尖毫不犹豫朝着林楚点去。凤鸟龙鸣便急速朝着林楚撞去。 林楚吃了一惊。 却不过一瞬,眼看着那如有实质的烟雾即将撞在她身上时,却陡然间散了,瞬息之间消失于无形,再无半分踪迹可寻。 “咦?” 雪娘子颦眉,动作一滞。琵琶最后一个音符便也消散在半空里,戛然而止。 “你……。”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垂首敛眸。林楚分明瞧见她低头那一瞬,眼中带着不解和迷茫。 雪娘子已经俯下了身躯,朝林长帆拜倒。 林长帆微抿着唇瓣,双眸仍旧焦灼在雪娘子身上,虽殷切却并没有半点亵渎。 良久,才微启了唇瓣:“你叫什么名字?” 雪娘子身躯几不可见颤了一颤,笑容中似添了几分苦涩:“小妇人名唤雪无依。” 雪无依?! 林楚心中巨震,雪无依不是北漠国师李天绶那个失踪了的侍女么? 她……怎会出现在无相渡,还……带着个生父不详的孩子? “雪无依?”林长帆眉心微蹙,将这名字在口中反复呢喃:“本王从前……可曾见过你?” 林楚听的嗤之以鼻,三哥与美人搭讪的方式实在有些老土! 雪无依面色一白,终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不曾。” “不曾?” 林长帆语声极低,似在问雪无依却更似在问自己。 但他并未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只一瞬便侧首瞧向熊大:“今天的安排,本王很满意。你想要什么赏赐?” 熊大大喜,老鼠般一双眼眸便朝着雪无依扫了去,肆无忌惮,似要将她一口吞吃入腹。 半空里传出他呵呵猥琐的笑容:“长夜漫漫,请王爷将雪娘子赐给属下,好打发长夜寂寥。” 雪无依身躯一颤,双眸一瞬不瞬瞧向林长帆。衣袖下一双粉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 林长帆不曾瞧过她半眼,只将唇瓣一勾,笑容残酷无情:“准!” 他神色淡淡的:“我无相渡里众位兄弟守城着实辛苦,今日酒宴上的女子,但凡瞧上了只管领回去。本王准你们今夜尽欢。” 雪无依要紧唇瓣,死死瞪着林长帆,似不能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四下里男人们一阵欢呼,最先动作的是艾莫斯,他一把将身边服侍的女子扯入怀中,埋下头在她脖颈中深深吸了口气。 “啊!” 女子吓得一声惊呼,伸手死命去推他肆虐的头颅,不想却被艾莫斯将她玉白一双小手给牢牢捉住。大口一张,将她面纱咬掉。露出受惊小鹿般清秀的面庞。 林楚瞧的心中一紧,是玉安安! 玉安安本就体弱,此刻越发花容失色,面颊上再无半点血色嫣红。 艾莫斯大笑着将她头颅扣紧,眼看着臭烘烘一张嘴,便要落在玉安安粉嫩菱唇之上。 嘭! 林楚冷下脸,将桌案上的酒壶大力砸向地面。瓷器碎裂的巨响,惊得人眼皮子一跳。 “都给我住手!”女子清冷嗜血的声音,如狂风肆虐。 正文 1145 一圈一圈滚出去 惊变!全场静默! 林楚成了焦点。 林长帆苍碧眸子眯了眯,面颊上冷漠如常不辨喜怒。林楚从他身上瞧见了凌冽的杀气和沉重威压。那是久居上位者长期浸淫沙场而生出的血腥气,那样的气息叫人胆寒。 但……她不在乎。 林楚勾唇,从前与三哥相见她一贯是男装打扮。为了更适应男子身份,她的面容身量多少做了些易容修饰。 如今的女子装扮他头回见到,一时认不出也正常。 她对自家三哥的眼神和记性,多少有些腹诽。 “修罗王,你可真叫人失望。”她说。 林楚提了裙摆,走至场地正中,灯火最明亮之处站定。 那一处,莲花灯交织如花,正是方才雪无依所站之地。 花灯中的雪无依,高贵圣洁如九千仙女,不沾染尘世间半丝污垢。粗布麻衣的林楚站在同样的地方,却只有霸气。 睥睨天下巾帼不让须眉的霸气。 她一双眼眸是夜空里最耀眼的星辰,一瞬不瞬直视着林长帆。 女人周身迸发出的气势,半点不输心狠手辣的修罗王。 林长帆终于第一次坐正了身躯,第一次将苍碧眼底不屑神色收起。抬眼仔细打量着莲花灯中耀眼明艳女子。 “呵。”终于,林长帆一声低笑,忽而放松了身躯:“原来是你!” “大胆!” 熊大的胆子已经被林楚吓破,三两步走上前,指着林楚破口大骂:“你这不知好歹的下贱玩意,王爷的名号也是你能随便叫的?还不赶紧滚下去?” 林楚蹙眉,目光自熊大面上扫过,戏谑的瞧向自家三哥:“这事,你怎么说?” 林长帆眯了眯眼,周身荡出如有实质的杀意:“滚!” “听到没有!”熊大叉腰:“王爷叫你滚,还不快滚?” “是么?”林楚侧首,饶有兴趣盯着颐指气使的熊大:“修罗王这么尊贵,得罪了他不知道要怎么样一个滚法?” “滚?”熊大眼珠子转了转:“自然是躺在地上,一圈一圈的滚出去!” “你说的很好。”林楚点头:“那就开始吧。” 熊大点头,指了指地面:“开始吧,若是滚的不好看或者王爷不满意。就爬回来重新滚!” 林楚咂舌:“玩这么大,你不会后悔吧。” 熊大冷哼:“老子高兴来来不及。” 能够在修罗王面前处置林楚,又威风又能展现自己的能力。他后悔个毛线?这女人怕不是有大病。 “既然如此。”林楚微微点头:“那你就滚吧。” “……嗯?”熊大一愣:“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滚么?请。”林楚眸色如冰,闪出细碎冷芒,瞧的熊大打了个哆嗦。 “你反了天了!”熊大气的跳脚:“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让老子滚,你算老几?” “这你可误会了。”林楚缓缓朝他摇头:“让你滚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尊贵的王爷。不信你问问他。” “老子看你是失心疯了。”熊大冷笑,小眼中一片阴鸷:“我可是王爷最看重的心腹,王爷怎么可能让我……。” “滚!” 高台上,林长帆的语气加重了力道。惊得熊大半个字也说不出。 正文 1146 小人这就滚 这一次熊大瞧的清清楚楚,林长帆的冷厉正是冲着他。 可是,为什么? “赶紧的吧。”林楚幽幽瞧着熊大:“你不是尊贵王爷最信任的心腹么?最信任的心腹怎么可以这么不听话?莫非你是嫌自己命太长?” 熊大狠狠打了个哆嗦,一点也不!他活的好好的,才不会嫌弃命长。 他苦着脸瞧向林长帆:“王爷,真的要小人滚出去?” 眼看着林长帆蹙起了眉心,苍碧的眼眸有变作殷红的趋势。熊大无奈麻溜躺下:“小人这就滚!” 他说到做到,真就朝着大殿门口一丝不苟的滚了出去。 “熊管教要认真些,若是滚的不好看或者王爷不满意,可得爬回来重新滚!” 林楚欢快的声音入耳,熊大的脸黑了。丑女人你等着,总有栽倒老子手里的时候! 眼前变故令四下越发寂静,众人瞧向林楚的目光充满探究。 王爷莫非看上了这个女人?头回见到他为了个女人处置自己人呢! 林楚眸色如水,直直瞧着自家三哥。从他眼底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无奈与警告。 他能纵容林楚戏耍熊大,但……也在警告她适可而止。 毕竟,他们两人的关系,不能被在场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是修罗王,也只能是修罗王! 林楚浅抿着唇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三哥帮助百里家了。 从前,她还能认为他是假意接近百里家,以谋大计。似乎,老尘与他的关系也不错。她也庆幸林家,能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但……他与无相渡的关系,和今天对于人命的漠视都让林楚对从前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莫非,林老三那一房,真的就没有一个能上道的? 无论如何,无相渡中女子的清白均不容玷污,她不能退! “若有兴趣,可以喝一杯。”林长帆缓缓抬手,朝她杨一扬手中酒碗。 他晶碧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林楚忽然领悟。三哥,这是要拉着她一起演戏。 行! 林楚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纤细窈窕的女子缓慢而优雅踏上台阶,立在修罗王桌前:“鬼域的规矩,是不请客人坐下?” 林长帆不动声色瞧着她。 林楚微笑:“我站着不打紧,却免不了得让堂堂修罗王殿下仰视与我,只怕……非众人所愿。” 众人张大了嘴,任河面吹来的冷风灌了满口。 这女人胆子是有多大?这么跟修罗王说话,是有多嫌弃自己命太长? “呵。”林长帆却并未发怒,缓缓勾唇淡笑:“给她椅子。” 林楚不与他客气,大马金刀坐在他面前。以单手敲了敲桌面:“酒呢?”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林长帆执了酒坛,亲自给她倒了一碗酒。 林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味道尚可,比起我在护国军赐给侍卫的酒,始终还是差了一些。不过在此边陲小地,已属难得。” 众人:“……。” 这是在鄙视么? 堂堂修罗王殿下喝的酒,居然比不过一个小小侍卫?这女人,会死的很惨吧。 在众人瑟瑟发抖的目光注视下,林长帆的唇角再度无奈的勾了一勾,眼底似笑非笑。 正文 1147 您的演技有待提高 林楚看得心焦,暗暗瞪了林长帆一眼。三哥,您这演技有待提高! 她故意冷下脸:“来日若是有机会到上京,还请到府上作客。叫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好酒。” “呵。” 传说中喜怒无常的林长帆仍旧没有发怒,笑容似乎越发温润了几分。 “你说的对,本王的酒的确一般,林姑娘果真有见地,不枉本王叫人将你请来。” 林楚听的身躯一僵,林长帆故意咬重的林姑娘三个字让她听的如芒刺在背。 这家伙,是在取笑她! 众人的心情,则非常不美妙。 眼神在半空里无声交流。王爷对这女人的态度诡异的令人探究,无相渡中美人遍地,从未见王爷对谁动过心。 听说,即便是在修罗鬼域里头他也没有个丫鬟侍妾,原来……喜欢这种调调? 以后,是不是要变着法子讨这位林姑娘欢心? 林楚并不去理会四下里各人心思,只用明艳一双眼眸定定瞧着林长帆,似乎不敢有片刻放松。 “修罗王千里迢迢将我绑来,所为何故?” 林楚很想知道,将她弄来是谁的主意。这事,三哥到底知不知道。 “虽不是本王的本意。”林长帆勾唇一笑:“但林姑娘的风采的确令在下难忘,既然相见,便希望能与姑娘共享天下锦绣河山。” 众人目光相碰再度坚定信心,这个女人,将是他们未来努力讨好的对象。 没有人留意到,人群中的雪无依神色有一瞬的僵硬。面孔在那一刻苍白如纸。 “是个好主意。” 处于焦点的林楚抚掌点头:“您的提议很叫人心动,可惜……我不能同意。” 林长帆眸色一凝。 “我必须提醒王爷一句,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我们两个虽至今尚未婚配,但我心仪之人比你脸蛋好看,比你年岁轻,比你疼惜女性。虽然你当着这么多人向我公然表明心迹,我却并不是水性杨花之辈,只能狠心拒绝你。” 林长帆手指一僵,碗中酒水漾了一漾,险些洒了出来。 有心仪之人?他脑海中陡然浮现出林止绝世无双的容颜。继而恍然,原来如此! 难怪心狠手辣的林老大对这丫头格外与众不同,原因总算找到了。 “既如此,你怎么敢与本王对饮?”林长帆眯着眼,不动声色瞧着林楚。 小丫头说话一点不客气,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得让他这个三哥逗一逗她吧! 然而此番情景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全然不同的味道。 表明心迹?修罗王是这个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将他的意思曲解成这般,还拒绝?可真敢说! 瞧瞧,王爷不是发怒了?有好戏看了! “是王爷要与我对饮。” 林楚微勾了唇角:“感念您这一碗酒,我便也送王爷一个忠告。” “什么?”林长帆挑眉看着她。 “请您收回方才的命令,并下旨从今日起,不许无相渡中任何人轻薄侮辱女子!” 林长帆挑眉,眼底带着讥诮:“为何?” 林楚莞尔,笑容端方温雅:“我是在帮助王爷。” “哦?” “无相渡中各人价值如何,王爷比我更清楚。时至今日,王爷应该还不曾将众人价值发挥到极致,林楚打算送您一个机会。” 正文 1148 有这样的六妹,好骄傲 “哦?”林长帆转了转手中酒杯。 “敢问王爷。” 林楚忽而敛下眼中笑意,满面冷然郑重:“何为帝?” 林长帆愣了。 他设想过多种小丫头巧舌如簧辩驳的场景。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人群中的雪无依也在这个时候猛然抬眼,一瞬不瞬盯着林楚,眼底渐渐生出狂热。 何为帝? 这种问题,即便天下智者也说不清楚,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居然也能问的出来? 他将唇角勾了勾,对眼前的女子更加感兴趣。 “帝者,一国之主,万人之上。震慑四海,富有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受万民敬仰,流芳千古。” “浅薄,”林楚冷笑:“王爷的回答真真叫人……失望!” 林长帆挑眉,便听女子语声清脆似珠落玉盘缓缓说道。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代亡国,之君哪个不是人帝?哪个不是万人之上,震慑四海,富有天下?” “他们可有受万民敬仰?可有流芳千古?” 林长帆眸色继而郑重,雪无依则更加狂热。 “西楚圣祖皇帝,北漠摄政王,当初哪个不是屈居人下的底层小民?到最后却成了万民敬仰的千古一帝,这又是为何?”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林长帆坐直了身躯:“你以为,何为帝?” “帝,是一艘船,民为载舟之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代帝王所驾驭之物无非二字——人心!。” “民心所向,天下归心!何愁不能富有天下?何愁不受万民敬仰?何愁不会流芳千古?” 夜风萧索,四下静默中。女子软糯嗓音如雪山泉水流淌,清脆动听。在杀机四伏的小岛上侃侃而谈。 一句三个何愁,令人心惊! 林长帆的脸上再没了轻视,只余震惊。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在他心中,素来推崇杀戮。 以杀止杀便是最好的法子。 但,林楚一席话却如醍醐灌顶。原来,他与帝王大道始终相距甚远。 林老大的眼光始终毒辣,他喜欢的女人果真……举世无双! 这是他的六妹,他很骄傲。 林长帆眸色柔和,缓缓勾了唇角:“那么,你打算如何帮助本王?” 空有理论是纸上谈兵,他很想知道,六妹还能带给他什么惊喜。 林楚将酒碗端起,一饮而尽:“我可以帮助王爷……得到人心!” 赫连殇浅抿了唇瓣,唇畔似带了一丝笑,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讥讽。 “人心所向,本王有的是法子。” 林楚微笑:“什么法子?可得者留之,不可得者除之?” 林长帆闭唇不语。 林楚缓缓说道:“无相渡中,若能万众归心,威力不亚于精锐的军队。王爷以为,以武力镇压而得的顺民,可会心甘情愿向你交心?” “如何方可交心?” “情。” 林楚眸色一凝:“恩威并施,动之以情,方是长久之计。” “哦?”林长帆端酒坛,将桌案上两只空碗满上:“何为动情?” “平等。” 林楚吸口气:“当与王爷的子民及士兵,同等对待。” 正文 1149 本王从不在乎人心 林长帆眯了眯眼:“莫非现在不同?” 林楚冷笑:“一日一餐,无酒无肉,辛勤劳作,骚扰不断。王爷以为这般手段,能得到人心?” 林长帆手指一顿,终于缓缓收起唇畔笑容:“莫非没有人告诉过你,本王对于不肯听话之人素来只有一种手段……”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若寒潭:“杀!本王从不在乎人心!” “王爷说的是毁灭!” 林楚昂首挺胸,不惧他眼中杀意:“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毁灭旁人之人,终有一日亦会毁灭了自己。” 她一双明艳眼眸盯着林长帆,一瞬不瞬。 林长帆苍碧眸子顷刻荡出的杀意不似作伪,半点不加掩饰。 不知三哥在修罗鬼域遭遇过什么,竟如此弑杀。这种嗜好似已刻入骨髓,成为不经意的习惯。 但她并不退缩,含笑瞧着他。笑容端方而温雅。 林长帆终于半垂下头颅,将面前酒碗端起,浅抿一口:“你的要求,若是本王不肯答应,又当如何?” 林楚笑容顿了一顿,迅速消失,面上神色陡然间冷凝如冰,明艳的眼眸灿若星辰似寒冰。 林长帆只是副城主,他若要改变制度,就得有合情合理的说辞。若是引起赫连尘的反扑,难免麻烦。 事到如今,便只剩下最后一招! “那么……。”林楚微侧了头颅,眼锋朝台阶下缓缓扫去:“便请王爷毁灭吧,毁灭天下一切。然而自我林楚开始,我的民心永远不会臣服于王爷!不会臣服于无相渡!” “呵。”林长帆冷笑:“以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本王?你以为本王会在乎?” “本王!” 啪一声脆响,林长帆捏在手中的酒碗陡然间碎裂。 白亮的酒水自他指缝中淌下,如蜿蜒的河:“和本王身后诸位城主,从不在乎任何威胁!” 林楚心中一颤,诸位城主?无相渡的最高领导者,莫非不止一个赫连尘? 还有谁? “林楚!”艾莫斯挑了挑眉,讥讽的瞧着陷入僵局的林楚:“我若是你会见好就收。” 他语带嘲讽:“岛上这些贱民都是孬种懦夫,贱骨头。你说了半天可有人支持你?想用自己的命来威胁王爷何其愚蠢,除了你还能有谁?” “还有我!” 玉安安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猛然挣脱了艾莫斯的钳制,飞快起身。 她身体素来不好,虽脚步虚浮,却坚定不移站在林楚身后。苍白面孔之上浮起奇异一抹红晕,周身都似骤然间焕发了生机。 “若要毁灭,算我一个!”她说。 “算上我!”雪无依抬头,一步步缓慢而优雅走至二人身边。 下一刻,全场静默,雅雀无声。 人人将头颅低垂,生怕被她们目光所及。 艾莫斯等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仰天大笑:“只你们三人?王爷,末将请命,来亲手成全她们!” 林楚眸色平静,缓缓扫过场中众女。 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便以退为进。以死求生! 她在赌,无相渡既然看中囚犯生命,便不会让他们情以涉险。 然而,人与人始终不同。 并非每个人都如她一般能拥有不畏生死的勇气和魄力,各人心中,始终藏着阴暗与自私。 正文 1150 宠溺是什么鬼 林楚在她们眼中瞧见了愧疚与挣扎。 她们并非不想反抗,只是在岛上这些日子,早被守卫们诸多雷霆手段镇压的怕了,忘记了什么叫做反抗。 林楚眼底闪过细碎红芒,还差一把火! “大家听我说!” 她深吸口气,清冷声音如珠玉相机:“我知你们各个出身不凡,都曾有辉煌家世。你们来这里,并没有一人乃是出自本意。你们真就对现今的生活,相当满意?” “一日一餐,白米青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三餐不济,衣不遮体。还要时时忍受那些原本给你提鞋都不配的人的打骂,羞辱!” 她眸色幽深晦暗:“或者,你们更愿意成为他们床榻上的玩物?” 众女身躯一颤。 “这样的日子。”林楚冷了脸,眼底锋锐如刀:“就是你们所求?你们可还有尊严?!” “一个人若没有了尊严,连猪狗尚且不如。这般苟活,不如一死!” “你们愿意仰人鼻息,等人施舍,我林楚不愿!我宁愿堂堂正正的死,至少得以保全尊严。也绝不给这些狗贼畜生,半点拿捏折辱我的机会!” 众女缓缓抬起头。 “安安,雪娘子,我们死的不亏。” 她侧过头去,眼底浮起丝奇异笑容:“我们死后,总有一日,我们的家人会找到他们叫他们陪葬。我们便在黄泉路上等着,总有人会比我们死的更惨! 夜风里,女子清脆的声音低缓如行云流水,却奇迹般流入到了每个人心尖。玉安安的眼睛渐渐亮了。 “算我一个!” 人群里一个十四五岁的黄衫少女昂首而出。 林楚微微点头,这女子往日里不善言辞最是木讷。不成想今日居然第一个挺身而出。 “我宁愿一死!”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女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往日里胆小娇弱没有主见的世家小姐们,忽然就觉得一腔子热血都给点燃了,走向林楚,坚定站在她的身后。 林楚悄然松了口气。这事成了,很好。 艾莫斯大怒,啪的一掌重重拍向桌案:“反了反了,王爷,让末将宰了这帮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然而……主位上久久无声。 众人愕然瞧向林长帆,在他眼底瞧见了璀璨而炙热的……宠溺和骄傲。 那是什么眼神?宠溺是……什么鬼? 林楚唇角笑意渐浓,眸色一闪也瞧着林长帆:“王爷可瞧见了人心的力量?王爷以为将这些人尽数杀了和留下收服,哪个更有价值?” 林长帆微勾唇角:“瞧见了,很清楚。” 林楚被他眼神盯得脚下一滑,险些卸了周身气势。 三哥,给傻子们演戏呢,您专业些不行么? “杀人和毁灭再容易不过,只需举起手中的刀。”她正色抬首,努力将不靠谱的三哥拉回正途。 “能够人心所向才是真正的英雄。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高。无非是希望王爷还给我们最起码的尊严。” “林楚。”林长帆半垂下头颅,眼底眸光不辨喜怒:“你好的很!今日这一番话,本王记下了。” 正文 1151 修罗王英明 林楚长长松了口气,关键时刻三哥还是上道的。 她挑了挑眉:“王爷意下如何?” 林长帆气息一凝:“本王准了,许她们回去。” “就这样?” “明日起一日三餐。” “采矿淘沙很辛苦!” “每七日可沐休一日。” “就这样?” “不许任何人随意骚扰侮辱城中女子。违令者,军法处置,斩!” 林长帆眸光更冷:“你可满意?” “非常满意。”林楚点头,毫不吝啬眼中赞许。 “可还有要求?” “没了。” 林楚微笑着浅抿唇瓣。见好就收,方得长久。 惹恼三哥不可怕,但他身后的赫连尘可不好相与。赫连尘若是不痛快,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 “修罗王英明。” 林楚朝他拱了拱手:“王爷将来必定能宏图大展,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这话听起来叫人极其舒心,然而说话女子眼中一片狡黠的华光,哪里能叫人舒心? 林长帆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勾了一勾。 六妹这个性子,终于能让这沉闷的日子凭添出许多别样的精彩。 真好! …… 林楚和雪无依回到石屋中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阿嫌却执拗得守着如豆一盏油灯,不肯安睡。 孩子原本黑曜石般晶莹的眼眸,蒙了层淡淡猩红。叫人瞧着心疼。 “娘!” 雪无依才进了屋,阿嫌立刻起身,大眼睛里顷刻盈满了笑,竟如成人一般如释重负。 雪无依瞧的心酸,却仍旧板着张面孔:“这么晚了,快去睡!” “好。” 阿嫌异常乖巧,依言走至床边脱衣睡觉。 雪无依瞧着他半晌无语。 待到床榻上传出阿嫌均匀的呼吸声,才缓缓自怀中掏出个小小瓶子出来,拔了瓶塞在他鼻端晃了一晃。 眼看着阿嫌瘦小的身躯颤了一颤,睡的更沉。 林楚蹙眉,将她手中瓶子一把夺去。放在鼻端闻了闻,并无特殊味道:“你在做什么?” “只想叫他睡的更好。” 雪无依将瓶子取回放好:“不到明日,他不会醒来。” 林楚心中一动:“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正是。”雪无依点头:“这些话不可以让阿嫌听到。” 雪无依才要开口,却见林楚朝她摆了摆手,转身走至门口。 反手将门窗大开,再将油灯拨亮几分才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说了。 雪无依瞧她一眼:“你这是……为何?” “隔墙有耳。”林楚并不解释。 在所有人看来,她今天都算是将修罗王得罪惨了。 三哥自然不会找她麻烦,但其他人可未必。 城里守卫定各个恨她入骨。 抢人饭碗如杀人父母,何况还夺了他们消遣娱乐的权力。从现在开始,明里暗里会有许多眼睛盯着她,等着抓她的把柄。 她索性将门窗洞开,才能叫偷听之人无所遁形。 雪无依眸子一轮,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眼底浮起赞许之色。 她抬手给阿嫌拢了拢被子,不叫他被夜风所袭。 “你……知道神鬼门?”雪无依这话像是询问,语气却分明沉静。诚然已经知道了答案。 林楚淡然微笑:“不但知道神鬼门,还知道巫族!” 正文 1152 神门天机 林楚的回答令雪无依感到意外:“知道多少?” “并不多,不过尔尔。多为猜测。” “你……。” 雪无依略一沉吟,眼底迸发出惊骇:“莫非蛊王宝录在你手中!” 巫族早在世间隐遁,唯有蛊王宝录中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但……那书不是蛊族至宝?林楚……横看竖看都不似南疆人。 “蛊王宝录并不在我手中,只是机缘巧合下瞧见过一次。” 林楚挑了挑眉,她答应过施如海,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蛊王宝录的事情。 施如海说,蛊王宝录牵扯到一个惊天的秘密。若是暴漏人前,将引起天下动荡。 所以,对雪无依说谎,她一点都没有负担。 雪无依瞧她一眼,并不打算深究。 “世人只知神鬼门能知过去未来,却不知天机不可泄,天命不可违。神鬼门泄漏了太多天机,必会遭到天神诅咒。终在数十年前神鬼二门自相残杀,自此绝迹江湖。” 她微勾了唇角,笑容中带了讥讽:“人一生最大的敌人始终是自己。天下能毁灭神鬼门的,只有神鬼门。” 林楚眯了眯眼,神鬼门太过神秘,本就不该存于天地,被灭亡是迟早之事,她并不觉意外。 “族中长老早测算出神鬼门大劫,全因神门而起。始于斯终于斯。为避免灾祸发生,便得从神门里选一位圣女出来避祸。” 雪无依半垂着眼睫,浓密的羽睫,也无法遮挡她周身陡然迸发出的悲伤。 “圣女需为童女之身,终生不可嫁人,须得以清白之躯侍奉天神。待到寻出灭门根源,便由圣女献祭终结,方可保族中人一世太平。” 她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的八字与天机匹配,我爹又是神门门主,本该当仁不让肩负起全族的重任。” 林楚挑眉,不是说雪无依是李天绶捡回家养大的孤女? 神门门主之女就有点……吓人了! 雪无依感受到了林楚神色的变化,不以为然。 “我娘舍不得我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蹉跎一生,最终还要为族里白白牺牲,将我偷偷送出了神门。交托给曾为神门护法的国师大人李天师。” “李天师在北漠站稳脚跟后,便对外谎称我是他捡到的孤女。我也因此得意安全长大。” “至于神鬼门,终究难逃灭顶之灾。” 林楚挑了挑眉,心中一颤忽而想起个重要问题。神门圣女必须是童女,维持清白之身? 那么阿嫌……从何而来? “你可知神鬼门为何强大?” 雪无依瞧向林楚:“只因,神门得天神庇佑能窥看出天下运势。神门弟子每每能在乱世中择明主扶持,由鬼门出手斩杀敌人。二者相辅相成,才能开创全新盛世。” 雪无依说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神鬼门人不常入世,一旦入世必然天下大乱。 正因如此,能得到神门人相助,亘古便是任何一个当权者梦寐以求之事。 “早在经年之前,族中先祖便已预言西楚基业不过短短数百年。总有一日,龙脉尽毁,届时天下必将大乱!” 正文 1153 三嫂你好 雪无依瞧一眼林楚,缓缓说道:“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西楚虽然盛极一时,却也身处乱世之中。诸国林立,终究不得大一统。” “龙脉损毁只是个开端。自此后,天下必有新的人帝崛起,此人身负天命,必将带领天下走入一个全新的格局。” 林楚微颦了眉头没有说话。 天下万事无利不起早,神鬼门以窥看天机为借口,推动天下大势运转,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牟利益? 因为此,他们超脱于红尘之外,始终站在天下至高之处。 这样的人与事本不该存世,灭亡乃迟早之事。 神鬼门以救世济民为旗号,出山则挑动天下大乱。 或许,局势远不必如此,但凭借神鬼门人三言两语,便能挑拨的众人刀剑相向。终至,民不聊生。 这样的地方,不讨喜! 雪无依似并未在意她神色间细微变化,继续说道。 “十五年前,鬼门弟子修行时入了魔道,致使神鬼门覆灭。” “六年前,李天师感应到世间有真龙溢出之象。便命我外出寻找命定之人,并辅佐他登基为帝。届时,自然可借助新人帝的力量,助我神鬼门东山再起。” 她声音忽然染上几分苦涩:“我……也的确找到了身怀龙气之人。” 林楚心中一动:“你找到的人莫不是……赫连尘?” 雪无依声音一顿,身躯微颤,唇畔笑容便带了几分苦涩。 “是他。那时的赫连尘横扫北漠东西两部所向披靡,的确为天命所归之人,我便毫不犹豫到他身边去扶持他。却没想到……。” 雪无依抿了抿唇:“他并不肯相信我的话,还将我卖给了修罗鬼域。” 赫连尘有没有对雪无依说的话动心林楚不知道,但他将美人卖给修罗鬼域的做法着实惊到了她。 她与赫连尘打过几次交道,无论从什么地方来看。赫连尘都不像是个随意欺辱女性之人,雪无依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绝然? 林楚瞧了眼床榻上睡得香甜的阿嫌,陡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 “莫非……阿嫌是……。” “不是!” 雪无依坚定摇头:“阿嫌与北漠摄政王没有关系。” 林楚深深瞧着雪无依,见她眼底的清澈不似作伪,才淡淡哦了一声。 阿嫌今年五岁。算算时间,六年前正是雪无依接近赫连尘的时候。若孩子不是赫连尘的,那是……。 天啊! 林楚心脏巨震,不可置信的瞧向雪无依:“是三……是修罗王么?” 雪无依身躯有一瞬的僵硬,半敛下眼眸,不再与她目光接触:“这不是重点,你莫要乱猜。” 这个反应……呵呵! 林楚眼底有精光一闪,阿嫌就是三哥的种!没跑了! 三嫂你好!三嫂幸会! 林楚的内心颇为复杂。 真想不到,看上去冷冰冰不解风情的三哥,竟是林家兄弟几个当中最上道的呢! 可是……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你。” 林楚很疑惑。 老尘说,林长帆是因为一个女人自我放逐,舍弃了光明的前途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辗转。 若说那个女人是雪无依,她可以理解。为了雪无依这样的女人,舍弃生命都无可厚非,前途算什么? 但…… 若两人真的连孩子都有了,怎么在晚宴见面时……三哥瞧雪无依的眼神会那样陌生? 正文 1154 卿云歌 凭林长帆的演技,林楚不认为自家三哥是装的。 他是真的不认识雪无依。 “他自然不认得我。” 雪无依眼底飞快闪过痛苦:“我想……该是师兄在我被送来无相渡后,抹除了他心中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林楚眉峰一挑,雪无依还有个师兄?! 不是说神鬼门已经覆灭了么?怎的护法圣女一个不缺?此刻还多了个师兄? 但……投靠天下权贵扶植上位,为神鬼门再塑辉煌,不是神鬼门惯有的做法和目的? 雪无依的师兄,为何要消除三哥的记忆? “你无需在意我师兄之事,他不过是国师大人派来保护我的人罢了。我来到这里以后,便与他彻底断了联系,他不会做出对我不利之事。” 雪无依言谈中显然对与她与林长帆的过往讳莫如深,林楚便也不追问。她素来对任何人的秘密都不敢兴趣,如今她唯一关心的便是如何离开。 “我当初肯留在修罗王身边,是因为发现他身上也富有龙气。但近来我瞧见他的时候却发现……。”雪无依声音略低了几分,似带了几分迟疑:“我发现他身上真龙之气越来越稀薄,正在渐渐消失。” 林楚眸色一动,心中更加惊骇。 她并不十分相信所谓真龙一说。这种事情与其说天定,更似人为。 三哥是林氏子弟,说他有真龙之气就已经很扯。怎的……还能突生变故? “我近来一直在想,龙气或许并不真的属于修罗王,他当初不过是个临时宿主。今日我那一支舞,便是试探。” 林楚抿唇不语,静静听雪无依说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她雪无依一舞,能将烟气化作龙凤和鸣,那般情景实在诡异的令人震撼。而她,在前世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瞧见的就是这支歌舞! “上古时期,舜帝在位十四载,禅位于禹,作《卿云歌》一曲。” 雪无依幽幽开口:“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此歌实为帝气传承。我这支舞名唤卿云。” 雪无依眼底渐渐生出郑重:“旁人瞧来,这不过为寻常一段歌舞。只有天命之人,才能瞧出舞中生出的异像。” 天命之人?! 林楚心中悚然一惊。 雪无依舞蹈烟雾中的凤舞龙吟似还在眼前。她是天命之人?这个天下要以女帝为尊么?开玩笑! 雪无依瞧着她,眼底渐渐浮起丝奇异神采:“那时,修罗王不为所动,显然并未瞧出其中关窍。但我知道,你看到了卿云舞中的异象。” 雪无依微微一笑:“虽然我至今仍旧没能找到天命真龙,但我找到了你。你刚才瞧见了凤凰,你是天生凤命。真龙离你不远。” 林楚不以为意。 赫连尘是天命之人,三哥是,如今她也是。这个天下,天命之人是不是太多了? 她浅浅扯唇,对旁人欣喜若狂的言论只觉荒谬:“你莫非不知道,我没有夫君?” “总会有的。” 雪无依不以为意:“倾云生异像当持久不散。凤鸣龙吟本已出现,却在与你咫尺之判忽然消散。当中似乎会生出许多波折,原来是因为……。” 正文 1155 惊爆,陆安的真实身份 雪无依浅浅抿了抿唇,手指掐动间,眼底现出一抹了然。 “你在外界以男子身份示人。正名,婚配,的确要经过一番波折。不过……。” 她抬头瞧着林楚,唇齿含笑:“你的姻缘上天早有定数,乃是命定不散的天作之合。而你未来夫君,必是人中龙凤。或许……” 林楚撇了撇嘴,先不论她女儿身何时大白天下。单只说婚姻,她若真的结婚,除了林止不会选择别人。 老尘是真龙天子命定之人?扯呢! “我从不相信或许。” 林楚挥一挥手打断雪无依:“你今天若只想同我说这个,大可不必。便如你方才说修罗王只是龙气宿主,大约我也只是个临时的寄主。总有一日,你会找到你该找到之人。” 雪无依半垂下了眼睫。 世人多贪婪,听到自己是命定之人不该欣喜若狂?怎会有如她一般如此抗拒之人?似乎对命定一说,还隐隐带了几分厌恶。 “我到底……。” 雪无依声音略低了几分,俨然带了失落:“到底功力尚浅。若是师兄在,定然能测算出当中天机,早日完成父亲与长老的嘱托。” “命定之人我无法帮你寻到,等有一日出去了,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你师兄。” 林楚尽量端出温和可亲的笑容瞧着雪无依:“你且说说你师兄的姓名事迹,或许我能知晓。” “我师兄叫做陆安。” 雪无依为勾起唇瓣,眼底生出宁静与温柔。 “师兄天分极高,乃是鬼门尊主长子。若非神鬼门圣女必须为女子之身,师兄才是最有资格领导神鬼门之人。他比我早出生几年,西楚灾祸便是他幼年测算而出。师兄那人有些玩世不恭,喜欢……。” 她声音略顿一顿,调整了下措辞:“总喜欢饮酒。每每误事,长老们便都不大喜欢他,还曾将他送去寺庙修身养性。” “但他做事情一向认真,也极重感情。当年,若不是他抹去了修罗王的记忆,或许……或许我与阿嫌都已经不存在与天地间了。” 雪无依忽然闭口,眼底浮起丝浓浓哀伤出来,眸色一时氤氲。 林楚内心激荡,难以置信的盯着雪无依。 她知道雪无依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她却只听见了一句,最初的一句。 之后……深深震惊。 “你说……你师兄叫什么?”她说。 雪无依瞧她一眼:“陆安。” “陆安?”林楚吸口气,一把将雪无依手腕攥住:“你师兄叫陆安,你确定?” “我师兄的名讳,我自然记得清楚。”雪无依疑惑的瞧着林楚,继而眼底闪出华光:“你认得我师兄?” 林楚讷讷:“算……是吧。” 她怎么都无法将老尘身边脑子缺根筋的侍卫统领,和雪无依口中高深莫测能窥看天机的神鬼门天才联系在一起。 “你师兄,长什么样子?” “师兄他……。”雪无依略沉吟说道:“身量很高,长相虽称不上人间绝色,却也令人见之难忘。且他生性豁达,便显得比同龄人要年轻的多。” 林楚脑海中浮现出笑嘻嘻齿颊带着梨涡的一张娃娃脸,居然……对上了! 正文 1156 天命不可违 “要这么说,我可能真的见过你师兄。”林楚瞧着雪无依,只觉一言难尽。 “不知师兄在哪家寺庙修行?” “他才不会出家。” 林楚淡定摇头,凭陆安那经常抽风的性子。他在哪个寺庙出家,都会是寺庙的灾难。 “没有么?”雪无依大感意外:“鬼门尊主于数十年前为情所困遁入空门,师兄便始终代他打理鬼门。” “表面上他是被长老们痛恶下送入寺庙修养,实际上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是为了找寻他生父的下落。师兄曾说,他一旦入了寺庙,不做到天下第一名僧,定不会出山。” “呵。”林楚略扯了扯唇角,此陆安果然为彼陆安! 能这么大言不惭到脸都不要的,的确是陆安的风格。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你的师兄早不是你当初认识的模样。他没有出家,他如今……是林止的心腹。” 林楚眸色微闪,心中有说不出的压抑。 陆安为什么会出现在林止身边? 她一直以为林止与陆安相识在修罗鬼域,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林止出生后被父母抛弃送入寺庙,陆安为寻父也到过寺庙。寺庙焚毁后,两人又都出现在修罗鬼域。而修罗鬼域的前身是鬼门,陆安曾是鬼门尊主的儿子。 再之后,修罗鬼域被三哥掌控,陆安追随在林止身边。 而无论是林长帆,还是陆安,似乎都与赫连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她又被抓来北漠把持的无相渡。 这当中…… 林楚心中浮起惊涛骇浪,只觉掉入到一个巨大阴谋之中,令人沉沦不可自拔。 “若能走出去便好了。” 雪无依不知林楚内心的惊涛骇浪,眼底生出了憧憬。 “找到师兄,亲眼去瞧一瞧当今天下出世的豪杰,或许便可以找到命定之人。” 她侧目瞧向林楚:“师兄心高气傲,万不会轻易屈居人下。他肯追随的人,定然有极大造化。” “你身负天命,注定会与天命之人相互吸引。这人或许便是你未来夫婿,你们是命定的姻缘,此乃天命,天命不可违!” “呵呵。” 林楚表示,不想说话。他与林止是上天注定的姻缘?这话若是被老尘听到,怕是得高兴的北都找不到。 不过,先得过了义父和外公那两关吧! 此刻的林楚并不知道,神鬼门的强大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他们的预言的精准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天下万事的存在与发生,总有它存在与发生的道理。 便如她来到西楚,遇见了雪无依。瞧起来分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个陆安,忽然就扯在了一起。 因果循环,轮回无常。 当她在井水村第一次醒来时,命运的轮盘便毫无偏差依着命定的轨迹,一步步行进。 …… 此刻的上京,也早不是林楚离开时的模样,处处皆是山雨欲来时的紧张。 百里渊发配入皇陵,百里云笙请辞离京后便再没了踪迹。 昔日辉煌的百里家如今只剩下病弱且不良于行的百里青砚。他并无官职,除了整日将自己关在府里,什么也不做。 整个西楚的朝堂,仿若成了林止一人之地,再也无人能出其右。 这一日的早朝,却出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在朝堂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正文 1157 臣要状告林止 这日早朝,内侍监如往常般慢悠悠甩了甩拂尘,高喝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众臣正垂眸抱着象牙板等着宣布退朝回府去,却忽然听见个高亢激昂的声音从宣政殿外传来:“臣章韬有本上奏。” 众人身躯一颤,忽然就有了精神。 荣国公称病久不上朝,这时候突然上奏。不知道谁要遭殃! “……准。” 纱帐后沉默了片刻,缓缓传出百里明霜的声音。 荣国公大踏步入殿跪倒施礼,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头戴帷帽的女人。其中一个跪在荣国公身后一尺处,另一人则垂首站立不动,显得尤为突兀。 “大胆!”总领太监苏幕蹙眉,手指点了点傲然不跪的女人:“跪下!” “凭你,还没有资格让这位贵人下跪。”荣国公高昂着头颅,眼睛轻瞥过苏幕,带着难掩的倨傲。 众人被他的嚣张惊着了。苏幕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无论是先帝端木朗,还是太后百里明霜都对他礼遇有加。 荣国公往日小心谨慎,今天竟敢当众斥责苏幕,是疯了么? 林止挑了挑眉,艳红的唇瓣微调,狭长凤眸深处荡出意味深长的暗。 他随意朝苏幕招了招手:“由他们去吧。” 林止的反应让一众窥看的目光沉寂,连林宗主都这个态度。只怕……荣国公身后那人的身份,他们谁都惹不起。 “不知荣国公此刻上殿,所谓何事。” 帐幔后,百里明霜的声音不疾不徐。似并未因为大殿上那一抹桀骜的身躯而衍生出丁点的不痛快。 “启禀太后娘娘,臣今日上殿是为了伸冤!” 荣国公抬首,慷慨激昂:“臣要状告林止囚禁太皇太后,勾结悍匪,企图动摇国本!” “什么?” 荣国公的指控,令四下震惊。 囚禁太皇太后,勾结悍匪动摇国本。无论哪个罪名坐实,林止都难逃一死。 但是……他能做出这些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荣国公休得胡言。” 四下静了半晌,才听到百里明霜的声音响起:“林宗主乃是我西楚栋梁,切不可听人挑拨就……。”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荣国公来势汹汹,竟连百里明霜的话都敢打断:“臣既然敢当着满朝文武指控林止,便是掌握了周全的证据。” “娘娘。” 林止慢悠悠开口,绝美面庞上一片诡异的平静:“既然荣国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就让他将证据呈上来吧。” 他唇角微勾,凤眸深处掀起九幽地狱般沉冷的暗潮:“下臣拭目以待。” 百里明霜略一沉吟说道:“准。” 荣国公斜睨着林止哼一声:“林止,看你嚣张到几时!” 林止挑眉:“还告状么?不告本座要退朝了。” 荣国公噎的面色通红,哼一声别开了眼:“太后娘娘,臣早几日便接到密保,说林止将太皇太后娘娘软禁在行宫中。经过臣周密的部署,终于将太皇太后娘娘救出。这才得知林止穷凶极恶的嘴脸。” “臣知道臣人微言轻,林止在西楚有只手遮天。臣害怕太皇太后娘娘再遭毒手,才一直称病至今。直到今日,发现宗正府巡视兵马松懈,才貌似带着太皇太后娘娘,前来伸冤。还请太后娘娘明辨。” “什么?太皇太后?”群臣议论纷纷:“太皇太后娘娘来了?那……那是……。” 正文 1158 准备好以死谢罪了么 荣国公在万众瞩目中挺直了胸膛,朝立在身侧的女子弯下身去:“下臣章韬,叩见太皇太后娘娘!” “荣国公平身吧。” 身侧女人一把掀开帷帽,露出太皇太后妆容精致的面孔。 群臣狠狠吸了口冷气,难怪荣国公说苏幕没有资格让那个女人下跪。人家是太皇太后,普天下可不是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让人家下跪么? “哀家蒙受奇冤。”太皇太后的目光淡淡扫过林止,毫不掩饰厌恶与嫌弃:“林止,你准备好以死谢罪了么?” “母后。” 百里明霜脚步飞快走至太皇太后身侧,躬身行礼:“您这是打哪里来?快到上面就座。旁的事情稍后再说。” “哀家可不去上面坐。”太皇太后的目光扫过百里明霜,眼底噙着似笑非笑的阴霾。 “哀家一不是真命天子,二不是奉旨垂帘听政的太后。太后让哀家到上面就座,是想陷哀家与不义么?” 百里明霜面上笑容未变,依旧温和谦逊:“母后误会了,您是长辈,哪有让您站在堂下的道理?” 太皇太后盯着她瞧了一会,摆了摆手侧过头去。 “罢了,哀家今天是来伸冤的。旁的事情且先不计较。既然如今的西楚朝堂由太后垂帘主事,便请太后下旨尽快处置林止吧。” 百里明霜微笑:“母后的指控的确听的人义愤填膺,但天下之事总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不若将此事交由三法司,先行调查取证后,择日再……。” “哀家莫非还能冤枉个黄口小儿?” 太皇太后不耐的打断百里明霜:“太后你一再借故推脱,莫非与林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母后说这种话实在有些过分!” 百里明霜终于动怒:“臣妾对先帝,对西楚的忠心天地可鉴。您这般信口雌黄的冤枉臣妾,臣妾若是无法自证清白,还如何屹立于人前?” 她缓缓转身,行至御阶上。居高临下扫过群臣,气势一瞬若泰山压顶令人窒息。 “哀家今日愿广开言路,诸位臣工若发现哀家有任何不妥之处,皆可当堂陈述。一旦查实,哀家愿意承担任何后果。但哀家若是清白,还请母后还臣妾一个公道!” 气氛一瞬紧张。 群臣深呼吸,各个皆将头颅垂到胸口。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大佬打架,千万莫要殃及池鱼! “太皇太后不是要状告林止么?” 寂静中,男人悠扬而奢靡的声线徐徐响起:“那就告吧。今天若是查不出真相,谁也不许离开宣政殿!” “林止!”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眼底翻滚出浓郁的狠:“你可真敢说!” “本座无愧与天地,有何不敢?” 林止神色淡淡的:“便如太后娘娘所说,若查出本座是清白的,还请太皇太后娘娘还本座一个公道。还有……。” 他的目光扫过跪着一动不敢动的荣国公:“还有荣国公,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我……我……。” 荣国公的底气早在太皇太后攀咬上百里明霜时,就已经彻底消散了。 他怎么都不明白,明明说好了给林止一个教训,再给荣国公府捞点好处。 怎么就…… 正文 1159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怎么就好死不死的,扯到太后娘娘行为不端上面去了? 太后与人私通,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荣国公深深的懊悔,今天为什么要贪图那一点点利益,来跟这个疯老太婆作死? 被林止点名,他只觉五雷轰顶。 太皇太后斜睨了荣国公一眼,对他的懦弱颇为嫌弃。冷冷哼了一声,瞧向林止。 “你莫要想着以势压人,哀家岂是能被你吓住的?”她咬了咬牙:“林止,将哀家囚禁在行宫,这事你认不认。” “认。”林止淡淡点头:“是本座命人做的。” 什么? 四下皆惊。 囚禁太皇太后这种事情,的确像是林止这种狠人能干出来的。 但……这种事情你私下悄悄做也就是了,当堂公然承认是……几个意思? 连百里明霜都忍不住瞧了眼林止,目光中充满忧虑。 兄长这么直率……很容易挨打吧! “呵呵。”荣国公心中紧张顿去,神色一时颇为愉悦。 “承认了,他承认了哈哈哈哈。快,快将他抓起来!侍卫呢?禁卫军呢?” “荣国公。”林止冷笑着瞧向荣国公:“内廷禁卫军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挥了?” “我……。”荣国公打了个哆嗦,便被冷汗打湿了后背:“我没有,别胡说!我只是……只是……。” “林止,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太皇太后狠狠瞪了荣国公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么沉不住气! “既然你已经认罪,自然该被问责。荣国公担心哀家安危,才会焦急呼唤禁卫军上前将人犯缉拿归案,他的心情哀家可以理解。” “本座也理解。” 林止淡笑如霜:“但本座的话尚未说完,就如此迫不及待,难免让人生疑。荣国公莫非是知道此事另有隐情,所以才容不得本座辩驳,一心想要将本座早点拿下屈打成招么?” 太皇太后心里咯噔一声,这家伙要干什么? 她对林止的口舌和手腕从来不敢轻视,他想要辩驳定然留了后手。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开口! “板上钉钉的事情。”荣国公方才被下了面子,迫切的想要找回来,忍不住开口:“还怕你三言两语狡辩么?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反正真的假不了!” 太皇太后蹙眉:“事实便是如此,你狡辩也没有用。太后还是尽快下令,将人犯拿下吧。” 说到最后,太皇太后的声音已然冷凝如冰。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荣国公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让林止随意申辩?是多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这不好吧。” 百里明霜笑容端方而温雅:“无论什么案子,都得允许双方辩驳。既然林宗主有话要说,总得听人将话说完。也好叫天下臣民都知道,抓他杀他一点都不冤枉。” “就是。”荣国公点头:“板上钉钉的事情,任他舌灿莲花也别想翻出花来。” “林止,你说吧。别说我们这些长辈欺负你。” 林止轻呵:“如此,多谢了!” 正文 1160 但愿是她想多了 “多谢荣国公大义。”林止眼底闪过讥讽:“本座只有一个问题,只要太皇太后娘娘如实回答便是。” 太皇太后面色焦黑,已经被自作主张的荣国公气的险些吐血。 别人有没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她不知道,但林止……那就是个意外。 一个大火烧不死,修罗鬼域杀不死,还建立了自己势力的男人。她实在不敢轻视! 但愿……是她想多了。 “你问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本座为何要将太皇太后娘娘囚禁在行宫,娘娘心里就真的没数?”林止的眸光如同出鞘的利刃。 “你做的恶事,哀家如何知晓?” 太皇太后咬牙摇头,避开林止的目光。 这男人的目光太过犀利,一眼能照进人心。她极其厌恶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尤其那个人是林止……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她?! “是么?”林止缓缓勾了唇角,周身已是暗夜修罗般的冷沉肃杀:“那么敢问,她是谁?” 林止忽而抬手,如玉长指点向跪在荣国公脚边那个帷帽女子。 那人身量较之一般人高的多,即便跪着,也比荣国公高出一个肩头。若细看,肩膀似也比寻常女子要宽一些。 猛然成为焦点,那女子身躯颤了颤,将头颅垂的更低。 太皇太后朝她看了一眼,不屑说道:“她是哀家身边的宫女。哀家身为太皇太后,身边带个伺候的宫女,有问题么?” 群臣目光交流,林宗主揪着个宫女莫非……还想将责任都推在个畏首畏尾的宫女身上? “若真是宫女自然没有问题。” 林止语声淡而冷:“但太皇太后娘娘寿康宫中的这个宫女,本座因何从未见过?” 太皇太后呵一声,彻底放下心来。 “一个新入宫的洒扫宫女,林宗主如何识得?” 林止冷笑:“洒扫宫女能进宣政殿?” 太皇太后身躯一僵,宽大袍袖下双拳紧握。 宣政殿早朝不同寻常,即便是随身伺候的宫人,也必须都是三品以上的内侍。一个低阶的洒扫宫女当然来不得。 她怎么……忘记了? “那又如何?” 太皇太后咬牙开口:“是哀家一时疏忽,回头惩处她便是。你囚禁哀家是重罪,即便揪着这些小事,也救不了你!” “小事?”林止唇角微勾,狭长凤眸深处一片云诡波谲的暗。 太皇太后下意识打个哆嗦,林止这是要…… “娘娘,救我!” 宣政殿上陡然响起大喝,语声里带了惊恐,太皇太后勃然色变。 侧目瞧去,明明方才还在眼前林止,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后。而那洒扫宫女被他一拳打到在地,抬脚重重踩在她胸膛上。 而宫女方才急切呼救的声音浑厚有力,半点女子娇柔也无,分明是个男人! “堂堂太皇太后身边随侍宫女,居然是个男人?”林止淡笑,语声悠扬如经年醇酒,却叫人浑身都战栗。 男人? 四下皆惊,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宫女的声音就是男人的声音。太皇太后身边带个乔装成女人的男人,这事怎么想着都…… 有问题! “谁……谁说她是男人?”太皇太后似也被宫女的声音惊着了,眼底生出错愕:“她,她就是个女子!” 正文 1161 林止你放肆 太皇太后的心沉了沉,隐隐觉出今天一切似乎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朝着完全未知的方向发展。 后果,她只怕承担不起。唯有速战速决! “哀家,忽然有些不适。” 她抬手抚了抚额头:“灵玉,扶哀家回宫休息去吧。旁的事情,以后再说。” 无论灵玉是不是男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都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地盘,才能将一切事情重新拉回到她的掌控之中。 “娘娘此刻想走,怕没有那么容易。”林止依旧踩着灵玉,脚下加重了力道。 灵玉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头上的帷帽掉落。露出张清秀可人的苍白面庞,因失了血色,显得尤为楚楚动人。 群臣一时迷茫,这小模样……分明是个可人疼的小女人。 但刚才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瞧见灵玉的样貌,太皇太后的内心稍稍平静:“你瞧见了,灵玉就是女子。你无故伤害哀家身边的宫人,哀家且不予你计较。你还不赶紧把人放了?” 林止冷笑:“是男是女,可不是凭娘娘一句话就能界定的事情。想要验证你我说辞的真伪也简单,陆安,脱了她的裤子!” “林止,你放肆!” 太皇太后恼羞成怒,周身皆在颤抖。 她笃定,林止敢这么说话,一定握有万全的把握。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她亲自挑选出的宫女,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个男的。但她……不能冒这个险。 “本座放肆么?” 男人眼风如刀,在灵玉面上缓缓扫过。 “身为男子乔装入宫,伺机接近太皇太后娘娘,定然包藏祸心。若是得到证实,本座自会将这人带走处决了,娘娘不必忧心。” 言罢,毫无征兆抬手,一掌拍在灵玉后颈。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灵玉身子一时绵软如蛇,再提不出半点反抗力气。被林止随手丢给了陆安。 “脱!” “林止你别太猖狂!”荣国公即便再蠢,也瞧出这个灵玉有问题。他与太皇太后是一路,怎么都得保着她。 他眼珠子转了转说:“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你公然脱一个宫女的裤子,成何体统?” “说的是。” 瞧见林止点头,荣国公和太皇太后齐齐松了口气。然而,他们的气还没有喘匀,便听到林止再度开口。 “请太后娘娘尽快回帐幔后去吧,等下,听宫人向您汇报结果便是。” 百里明霜答应一声,转身躲回到帐幔后。另一壁陆安的动作很利索,一把就扯掉了灵玉的裤子。 “啊,真的是个男人!” 百官早就对灵玉的身份好奇的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自然将该瞧见的部位,瞧的清清楚楚。 太皇太后面色一瞬苍白,完了!她完了! 她虽然不知道好端端的宫女怎么就变了男人,但……她带着个乔装的男人贴身伺候是事实。 淫,乱后宫的罪名,莫说林止将她软禁,就算杀了她,也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这……这……他的确是个男人。” 荣国公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试图做最后的狡辩:“娘娘身份尊贵,带个侍卫贴身保护不为过吧。” 正文 1162 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呵呵。”陆安笑嘻嘻瞧着荣国公:“公爷,给你夫人个打扮成女人的贴身侍卫,日夜跟随。你要不要?” “我……我……。”荣国公瞪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国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这个男人出身教坊司。” 林止彻底厌倦了荣国公与太皇太后的嘴脸,淡淡开口。 “太皇太后嫌弃日子苦闷,数月前便宣召了个身家清白的戏子伶人入宫,那人便是灵玉。” “他旦角唱的极好,又能将女子身形模仿的惟妙惟肖。太皇太后便让她做宫女打扮,日日与她同吃同住。这事,寿康宫上下皆可作证。” “娘娘。”林止冷冷瞧着太皇太后:“太上皇待你如何,你不该忘记。如今先帝刚刚大行,你却在后宫豢养面首,着实在叫人心寒。” 他居高临下盯着吓得面无人色的灵玉:“这人唆使太后,混入宣政殿挑拨君臣关系,实在可恶。今日不得不罚!” “事到如今。”林止眼风淡淡扫过太皇太后:“您还觉得,将您囚禁在行宫不应该么?” 太皇太后身子一凛,陡然掀出一抹厉色:“林止,是你!是你!” 灵玉的一切都与女子一般无二,任谁都瞧不出他是个男人。 林止怎么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想要让一个教坊史说谎,有很多种法子。林止的法子,绝对无人能够抵抗。 她狠狠咬牙:“为什么?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她可是……这么陷害她,他脸上又有什么光彩? “太皇太后娘娘作出此等丑事都不怕天打雷劈,本座怕什么?” 林止神色淡而冷:“做好您分内之事,没人能剥夺您的荣华富贵。何故要自寻死路?” 太皇太后深呼吸,林止的话只有她听得懂。这个孩子是恨毒了她,恨不能让她死啊! 她深深叹息,忽然就卸了力道,手臂软软垂下,眼底便染了几分凄凉:“阿尘,你为何如此!” 林止一把掘住了她的下颚:“本座说过,不许你叫本座阿尘!” 他冷冷瞧着她,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我为什么这么做,娘娘该是比谁都清楚!” 太皇太后气息微凝。 怪只怪当初她的手段还是不够绝然,没有能将他杀死。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断气,绝不会给他丁点生存的机会! “是哀家的错。”她缓缓闭上眼,她失败了,她认。 她猛然睁开眼睛,恶狠狠瞪着林止:“林宗主打算怎么处置哀家,哀家都没有意见!” 她倒要看看,林止敢不敢真的杀了她! 林止淡笑:“太皇太后娘娘为太上皇守孝多年,一直循规蹈矩。本座相信这一次,该是受了小人挑唆,本座愿意给太后一个面子。” 太皇太后斜睨着林止,眼底渐渐生出得意。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放了她? 林止,你真是个孬种!你一辈子也别想翻出我的手心! 林止蹙眉,眼前女人的得意实在刺眼,刺眼的令他恶心。 “既然荣国公如此大胆,教唆太皇太后娘娘犯下大错,便罚荣国公杖刑一百吧。” 他侧目扫过跪着瑟瑟发抖的荣国公,声音淡淡的。 荣国公抬头,眼底一片茫然。 正文 1163 家丑不可外扬 荣国公崩溃了! 什么玩意?他只是个帮凶,为什么要杖责他一百? “林宗主,你不能这样啊,这事跟我没有关系。” “苏幕,这事交给你去办,务必得棍棍见血。稍后本座会叫陆安过去瞧瞧。” “不!不能!”荣国公见林止不理他,几乎要疯了。 “林宗主你放过我吧。太后娘娘救救我,我是冤枉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打我。我是你哥哥,打我就是打你啊” 内廷禁卫军彻底无视了荣国公的挣扎,将他的身躯飞快拖出了宣政殿。他的声音,终究淹没在凄惨的叫喊中。 群臣听的狠狠打哆嗦,一百杖还要棍棍见血。这……还能活? “这个灵玉……。” 林止话音未落,也不知灵玉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挣脱了陆安的钳制,一头撞死在了殿中的廊柱上。 “倒是个有骨气的戏子。”林止淡淡自他身上收敛眉目:“扔去乱葬岗,埋了吧。” “一个祸乱宫闱的乐妓,你倒是好心。”太皇太后冷笑着瞧向林止:“居然还许他下葬?他莫不是你安插的人吧!” 林止淡淡扫她一眼:“太皇太后娘娘,家丑不可外扬。太后和皇上,还是要脸的。” 所以,为了顾全大家的颜面,这事自然不能对外宣扬。 太皇太后深呼吸,林止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她这一回,是真的一败涂地。 “不知……。” 百里明霜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不知林宗主打算如何……善后。” 林止气息微沉,良久方才开口。 “本座昨夜偶得一梦,梦中见太上皇双眉紧锁,似郁结于胸,不得舒展。” 群臣目光相触皆不明所以,剑拔弩张的时候,连宣政殿都做好要被血洗的准备了。怎么忽然……说起做梦来? “林止,你耍什么花样?”太皇太后声音微沉,面色已恢复了平静。 林止淡淡瞥她一眼,凤眸中似笑非笑:“太上皇的事情,娘娘这么不耐烦听?” 太皇太后身躯一僵,别开眼不再瞧他。 “太上皇忧心忡忡,告知本座西楚国本隐隐有动摇之势,需想法子尽力化解。” “本座醒来,深觉不安。不敢欺瞒皇上及太后娘娘,故而据实相告。” 众臣两眼低垂,态度谦恭,我们听不见,我们看不见。 百里明霜眸色微闪,眼底亦染上忧虑:“果有此事?钦天监,你怎么看?” 钦天监一双老眼偷偷瞟一眼林止,飞快垂首敛眉。 “微臣以为,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太上皇托梦,定不同凡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切,还得仰仗皇上及太后娘娘定夺。” 钦天监舒口气。 和完稀泥,果断退后。 什么太上皇托梦?不过是林宗主一党与太皇太后夺权的把戏,他敢有什么建议? 百里明霜幽幽瞧向林止:“不知太上皇可有交代破解之法?” “自然有。” 林止沉眸,满面郑重:“太上皇言,本次祸事乃阴人之祸。月入九天,直逼帝宫。帝星黯淡,终将被月华所罩。为今之计,唯有将日月分离,方可保西楚长治久安。” 众人眸色一动,深深吸口冷气。这是要…… 正文 1164 狗咬狗一嘴毛 女子为阴,阴人之祸便是在映射女子。 皇上年幼尚未大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当属太后。 太后娘娘身份贵重,堪配九天明月。明月直逼帝宫,便是说太后娘娘夺了皇上的光彩。 林止竟连太后都容不下了? 今天……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太皇太后轻呵,心情大好。狗咬狗一嘴毛,这出戏真精彩! “本座思量良久。” 林止缓缓抬头,眼底冷光幽幽:“为避明月之祸,当请皇上先行离宫。待天相稳定之后,再行定夺。” 百里明霜面色一时惨白如纸。 “说的可真好听。”太皇太后懒洋洋开口。 “林宗主可是将皇上的去处都想好了?放眼整个天下,大约只有宗正府最合适吧。” 不让她好过,就谁也不要想好过! 还以为林止与百里明霜的同盟有多么的牢不可破,现在看起来呵,都是笑话! “当然不是。” 林止对太皇太后的挑唆一点都不觉意外。 “本座的身份地位,哪里配得上皇上金尊玉贵。自然只有圣山行宫才最适合皇上。” 太皇太后咬牙,就不信你没私心。 “本座一心为国,还请太后娘娘顾全大局,护我西楚国祚久安。” “哀家不同意!” 百里明霜沉寂了半晌终于开口:“皇上年幼,根本离不开哀家。” “娘娘说的极是。” 人群里忽而传出男人沉稳绵长的声音,众人侧目瞧去,竟是久不上朝的玉子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里。 玉子夫满面郑重倾身跪倒:“臣有一法,可化解此次阴人之祸。” “大司空快快平身。” 玉子夫的出现,令所有人感到意外。自打百里渊被送去帝陵后,这还是第一次再度在早朝上瞧见他。 他在这个当口出现,一定有特殊用意。 玉子夫抬头,不惧众人打量:“既然只消日月分离便可化解灾祸,那么明月出宫亦无不可。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德高望重,堪称明月无双。臣请皇上下旨,命太皇太后前往圣山修行祈福,定可保我西楚江山稳固绵长。” 太皇太后心里咯噔一声,所以……这才是今天这出大戏的重点? 这些人唱念做打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将她软禁么? “臣以为,此法可行。”林止说道:“请皇上和太后娘娘下旨!” 宣政殿中的百官都是人精,早瞧明白了今天的形势。林止话音一落,立刻跪倒一片。 一时臣附议的声浪几乎掀翻了屋顶。 太皇太后被人带出去的时候,意味深长瞧着林止。 良久方才淡笑开口:“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么?总有一天你会跪在我脚下,求我回来!” “嗯。”林止点头:“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他继而侧首瞧向苏幕:“可以宣布退朝了。” 厚重的殿门缓缓开启,林止踏出殿外,举头望向天空。 门外,青天白日里艳阳高照。他缓缓抬手,细碎阳光自指缝中穿过,在他面颊洒下斑驳光影。 林止深呼吸:“是个好天气。” 老楚,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你玩够了么? 正文 1165 你想造反么 林楚将身上衣襟拢一拢,瞧一眼清澈见底的多宝河皱了皱眉。 无相渡的天气已经……入冬了,呼一口气出去立刻便成了森森的白烟。 这么冷的情况若是在西楚,河水早就结了冰。这里怎的……半点动静也无? 无相渡的天气很诡异。 入冬后异常的冷,似乎终日都不见阳光,天上地下整日蒙着层白蒙蒙的雾气。 身上的衣裳整天都是潮乎乎的,叫人越发觉得难耐的湿冷。 在这般境况之下,河水便如冰一般,刺骨。却……怎么都没有上冻。他们,便得下水工作。 林楚站在河岸上,盯着眼前碧油油的河水,半晌没有挪动脚步。 “林楚!” 熊大冷着脸:“为何还不开工?你是想要带头造反么?” 带头? 林楚一怔,回头瞧去。只见众女齐齐站在她身后,均如她一般眯着眼,专注盯着河面。 然而,人与人终究不同。虽动作一致,精髓天差地别。她瞧着河水是发愁太冷,旁人却是疑惑。 水里有什么热闹瞧? 熊大瞪着眼,心中悔恨不已。当初怎的就同意将这人给弄来了自己组? “开工!”熊大一声吼:“不然,午饭减半!” 城主说要给他们一日三餐,减半并不是不给,没问题。 众女身躯一颤,纷纷抬眼瞧向林楚。 自那夜之后,林楚俨然已成了女囚心中楷模和领袖,事事皆以她为先。 林楚不慌不忙朝熊大招手:“熊管教你瞧,水里有什么?” “什么?” 熊大不明所以,低头瞧去。只见翡翠般清透的水面下,色彩斑斓的石头被水流打磨冲刷的光滑圆润,静静躺在金色细沙之上。 虽瞧着好看,却早就见惯了,哪里有什么异常? 林楚探出跟指尖,朝苍茫河面上某处点一点:“你且仔细瞧瞧,今日的河水与往日可是大不相同。” “哪里不同?” “这么瞧是瞧不出的。” 林楚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暗芒:“我昨日洗沙瞧见了块成色极好的狗头金,正待细瞧却要放饭了,再后来便将此事给忘了。今日来此,才又想起这件事情。” 她朝河里又点了点:“依稀记得便是在这个位置,却怎么也瞧不见了。” “狗头金?!” 熊大鼠目中精光一轮,周身都激动的颤抖起来:“在哪?” “就在那。” 林楚抬手,素白手指在虚空里画了极大一个圈:“金子么,重的很。不会被水冲走,我这就下河再找找去。” “你眼神不好,我去!” 噗通! 熊大急不可耐将林楚扯到身后,率先跃入水中去。 狗头金啊! 自他来到无相渡,只瞧见一车车丹砂自矿洞中运出。 女囚虽也日日下河淘金,至今却连粒金沙也不曾瞧见过。若是能找到了狗头金,他便是无相渡中第一人。多光荣! 自此后,前途不可限量。 风光只属于他熊大,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假手于人! 于是,他毫不犹豫下了水。 入水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入水后,停了半瞬,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阵……抽搐。之后,飞快上了岸。 速度比下水时快了许多,牙齿不可遏制打着战。 林楚冷眼瞧着他,唇角笑容端方温雅:“管教如今可知,为何我等今日不愿下水了?” 正文 1166 奈何身体不允许 “你!”熊大瞪眼,怒不可遏:“你……你……。” 脑子告诉他,该好好发挥他的男儿本色,最好能挥动鞭子将眼前可恶的女人狠狠抽一顿。 奈何身体不允许。 他实在……太冷了! 无论是手脚还是唇齿都不听他使唤,处于半个字都说不出的状态,何况是逞威风打人。 “熊管教乃堂堂男子汉。”林楚微笑着说道:“你素来威武雄壮,下了水尚且如此。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了水哪里还有命在?” “那便不要下去了。” 众人身后,有男子春风般和煦的声音陡然传来。无相渡里分明严寒依旧,此刻却叫人觉出几分奇异的温暖 林楚眸色一凝,眼底生出深深震惊。 这个声音……是…… 侧目瞧去,无相渡惨白的日光之下,肆虐寒风之中。有那么一人长身玉立,含笑相望。 那人,似雨中青竹,挺拔俊秀,似正午阳光,温暖亲切。似三月春风,和煦温柔。 只消瞧着他,你便再觉不出寒冷。只因,他便是天地间最温暖的那一束光。 林楚心中一颤,她能清晰感觉到心中嘭一声。 丹青! 她居然在无相渡里瞧见了丹青?! 那人双眸明亮如星,温柔美好。眼底笑容摄人心魄,眼底华光只笼罩着林楚。 “对不起。” 他红唇轻启,将自己身上雪白厚实的皮裘脱下,细心裹住林楚的身躯:“我来晚了。你可有受苦?” 林楚浅抿了唇瓣,内心有些复杂,她不知自己此刻该同他说些什么。 岛上数月,她早如众人般成了脏污不堪的野人,丹青却仍旧如谪仙般干净美好。 他这么楚楚动人,当然不会如她一样成了岛上囚徒。那么……他是 无相渡里有客人?或许……他也是主人? 主人! 林楚眸色一凝。若丹青也是无相渡的主人,那……太可怕了! “莫要多想。” 丹青勾唇一笑:“你当知道,我从不会伤害你,也不许任何人伤害你。我只是来寻你,与你一处。你在哪里,我便也该在哪里。” 林楚眨了眨眼,半晌没有言语。虽然她从没有看不起丹青,但在心里始终认定,第一个找到她的人一定是林止。 事实与理想的巨大差距令她沉思,老尘到底在干什么? 丹青勾唇,抬手习惯性朝她鼻尖点了点。林楚却下意识侧头,将他这一指避开。 丹青眸色些微一僵,却飞快再度化作温柔的笑。 “是赫连尘许我入城。”他说。 “嗯?”林楚眉头一颦,这是在给她解释? “你也知我朋友极多,恰好有一人同北漠摄政王有些过往,便托了他的关系放我入城。” “赫连尘不是个肯轻易叫人攀上关系的人。” “他即便瞧不上我,也该瞧得上我的银子。”丹青微笑:“即便嫌弃银子扎手,总也会看中咱们天域的商路。” “无相渡盛产丹砂,的确需要销路。但……”林楚眸色微闪:“此地机密非常,怎会放买主上岛?” “我这个买主与旁人自然不同,因为我知道骁龙突击队的下落。” 正文 1167 骁龙突击队 骁龙……突击队?! 林楚惊着了。 骁龙突击队,是十多年前横空出世,横扫四国的一支神秘军队。由一位主将,三位副将带领。 世人只知四位领导者皆是女子,却无人瞧见过她们的真容。 有人说,它的前身是西楚护国神迹营。 是神迹营的军师从整个大营中挑选出最精锐的成员,送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重新成立的卫队。 这支卫队人数不多,本事却大到你无法想象。 但凡他们出现必然所向睥睨,却总能化零为整再化整为零,叫谁也摸不到他们痕迹。 正是因为骁龙突击队的存在,护国大长公主才能在短短数年间消灭叛军。并让西楚在四国中重新崛起,站稳了脚跟。 但,在西楚江山稳固后,蛟龙突击队一夕消失,毫无征兆。 林楚曾找寻过这支突击队的影子,不是对它们强悍的战斗力动心,而纯粹是为了……名字! 突击队,是她那个时代特种部队才会使用的名字,根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产物。再加上领导者皆为女性,她怀疑这支队伍里藏着爆炸时与她一同在实验室里的同伴。 但……这么些年半点消息也无。没想到,丹青竟掌握了这支突击队的信息? “你该知道这支队伍的重要性。”林楚眸色一时发冷:“你怎么能……。” 赫连尘已经是四国中无比强大的存在,若让他再掌握了骁龙突击队,那么…… 西楚危矣! “我!”丹青勾唇,眼底带了几分苦涩:“我只想接你回家。与你相比,什么都不重要!” 丹青声音极低,只两人可闻,林楚心中一震。 抬头瞧去,那人身躯笔直如松,伫立在沉沉雾霭中含笑瞧着她。只一眼,便似整个天地都亮了起来。 他素来如阳光般温暖,诸事安排的极其周全,亦如阳光般叫人心底里熨帖舒畅。 今日却…… 林楚高兴不起来。 骁龙突击队的威力足以叫赫连尘妥协,丹青却不该以这般沉重代价,来换取她的自由。 林楚相信,以丹青的才智,定然可以想到旁的法子。 他却仍旧选择付出这个代价?为什么? “我不走,至少现在不能。” 林楚缓缓别开了眼。寒风里,女人们纤细身躯瑟瑟发抖立在她身后,却各个将脊背挺的笔直,人人眼底明亮如星。 林楚很清楚,她们眼中的光亮叫做信任。对她的信任! 她怎可辜负了这般信任? 丹青眸色一紧:“除了你,旁的皆不重要。” 众女听的身躯轻颤,紧张的瞧向林楚。 林楚深深蹙眉。 又是这一句! 换个场合听到个绝世公子同她这么说,她或许会窃喜骄傲,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但是现在…… 只觉腻烦。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呢? “丹青。”林楚微抬起头颅:“欺人者人恒欺之。无相渡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微勾了唇角,眼底笑容带着几分冷意:“不然,我如何能够甘心!” “好。”丹青微笑:“但凡是你的主意,我都支持。” “阿嚏!” 岁月静好的微笑,被惊天动地一声喷嚏给打断了。 正文 1168 新来的岛医 熊大揉了揉鼻子,一张面孔彻底沉了下来。 他很冷!他很气愤!!他是管教!!! 这些人将他无视的这么彻底,真的没有问题? 这种时候不是该有人跪地求饶,被他打的皮开肉绽,痛哭流涕的告饶求原谅么?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来人!”他咬咬牙,探出根颤巍巍手指出来:“将这个女人……。” 和煦如春风般的男子恰在此时抬了抬头。眼锋,与他相触。 那人目光如阳光般温暖,熊大却从心底里浮起难耐的冷意,忍不住打个哆嗦。 温柔的美男恰似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却比严冬更加叫人难以忍耐。 熊大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将这女人如何,统统忘了。 “你是管教?”男人声音依旧温润和暖。 熊大眨了眨眼,周身的冷意顿去。眼前男人如和煦的风,刚才的冷莫非……是冻的狠了,瞧花了眼? “是。”熊大点头。 “管教以为,今日河水温度如何?” “很冷。”熊大皱眉,事实不容许他说谎。 “既然这般寒冷,以后便不要再叫她们下水去。可好?” “你是……什么人?”熊大咬了咬牙,终于回过几分神采。 他可是岛上的管教,怎么能被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给牵着鼻子走? “在下丹青,如今乃沈太医的助手。” 熊大呵了一声,心底松了口气。 搞这么大的阵势,原来不过是个岛医! “你一个小小郎中。” 熊大扯了唇角,一瞬觉得整个人又再度高大起来。 神色便再度颐指气使:“无相渡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本管教念你初来乍到不与你计较,你且过来搀着本管教回你们医庐去。若你是个有眼力见的,本管教便许你留在岛上,不然!” 熊大一声冷笑,含了几分威胁。 丹青不以为然,只温润一笑道一声好。缓步上前,伸出手朝他肋下臂弯处一抬。 随着他的触碰,熊大面色忽然变了。 先是一白,再一青,最后一红。眼中傲然荡然无存? “熊管教以为。”丹青微笑着说道:“丹青可有资格议论无相渡中事?” “有!”熊大毫不犹豫:“您自然有!” 寒冬酷冷天气,熊大身上又湿了水,本该风邪入体,冷的发颤。 然而此刻,他尖细痩长一张面孔上,却分明渗出清晰可辩的细密汗珠。 林楚撇了撇嘴。千万不要被丹青的温和迷惑,能成为天域的大掌柜,丹青靠的从不是温和。 想要捏死一个熊大,他有的是法子。 “英雄。”熊大陪着笑脸:“您就是我的祖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寻到了帮手以后,呵呵…… “那么。”丹青缓缓收回手指:“便请熊管教给这些女子,安排个合适些的工作吧。” “是是是!” 熊大一颗头颅几乎埋到了胸口,眼风半点不敢朝丹青身上乱瞟。 丹青瞧他一眼,对他的识时务非常满意。 他浅笑着侧首瞧向林楚:“晚上,我在药庐等你。” 正文 1169 丹青的来意 眼看着谪仙般翩跹的身躯,渐去渐远。林楚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意味不明的视线焦灼在她身上。 有震惊,有了然,有嫉妒或愤恨。 那些目光如一把火,烧的她难耐。 人心常被怀疑填充,丹青今日语焉不详却能号令熊大,是个人就能想到他在无相渡中的地位不一般。 他对自己百般维护,在旁人心里,只会将她当成城主安插的眼线。 那日夜宴,她开口索要修罗王就答应的事实,成了她特殊身份的重要证据。 前夜以命相搏换来的信任,终究在三言两语中,分崩离析了。 她能怪丹青么?不能! 他是真的想要维护她,只是……太高调。 自那日后,女囚们皆被送去了矿洞。 矿洞里的活计大多繁重劳累。女人们的任务,是将男人们开采出的矿石进行分拣。 遇着过大的石块,需要砸成大小相差无几的小块,再重新装在一处。 这样的工作极其耗费体力心神,却不用再泡在冰冷的河水里。 林楚便也有时间思考更多的事情。 林长帆自那一日后再不曾出现。 然而无相渡里诸事井然,没有半点纷乱。她必须在林长帆下次到来之前,找到无相渡守卫的漏洞,尽快离开! 时间不等人,两江之事尚等着她处理。总被困在此处,如何寻找医治彭菊花的法子? 他若是等不及死了,两江之行将彻底毁于一旦! 因为丹青的关照,林楚在无相渡中的境遇渐渐有些不同寻常。 她竟在分属不同的守卫们眼中,瞧见了……敬畏。 对她敬畏?!本不该。 他们的敬畏令林楚心中隐隐不安。却终是不大明白,不安是从哪里来。 “丹青。” 林楚抬手,拨了拨灯芯,侧首瞧着灯下翻看医书的男人:“你研究医书许久,可有收获?” 林楚蹙眉,略带不满。 他约她前来,却只一味翻看医术,半个字不曾说过。 她素来沉稳,却总能在丹青面前破功。自他们相识,比起耐性来她从未赢过。 丹青眸色微暗,轻叹着抬手合起书本:“并无收获。我其实,完全没有看懂。” 林楚:“……。” 没有看懂还瞧的那么认真?你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打你知道么? “你不是郎中么?”林楚挑眉,她的耐心又耗尽了几分。 “自然不是。” 丹青微笑:“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身份,为了行事方便罢了。并不会有人真的来找我医病。” “我瞧这本书,无非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男人语声轻柔,灯下眸色璀璨温暖。抛给她舒朗的笑容。 “前夜我瞧医书时,你在我看到五十七页开口说话。这一次却到了一百又三。” “楚楚,你的耐性进步了。”他眉眼弯弯,眼底很是欣慰。 林楚扯了扯唇,良久方才开口:“感谢你的特训!” 丹青微笑点头,敬谢不敏。 “你给我一句实话。” 林楚半垂着眼睫,语声继而郑重:“你为何上岛?这些日子,我没曾瞧见你有任何动作,你来此到底为了什么?” 正文 1170 他们不是一路人 “我早已说过。” 丹青眼眸一瞬不瞬瞧着她,眼底温软而明亮:“我来此,只为接你回去。你不走,我便也不走。” 林楚吸口气。 虽然吧丹青的话听着是挺让人感动,但是稍微过一下脑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无相渡若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也不会形成这么大的规模。 她瞧向丹青:“你说回去,就能回去?” 丹青点头:“我说回去,就能回去。” “凭什么?” “我用我一个月的自由,换了你的自由。” 林楚心底一颤:“你把自己卖了?!” 丹青乍然入城,不疾不徐,每日只在城中各处闲逛,并不曾瞧见他神色里有半点焦急。 林楚早觉出他的状态异常。原来竟是因为,他答应了赫连尘要在岛上待足一整月? 丹青对无相渡的意义是什么?这一个月,又用来做什么? 想到骁龙突击队,林楚的心情很不好。 “你且宽心。” 丹青微笑:“我卖的是我自己,并不是骁龙突击队。” “我答应赫连尘这一个月需尽力相助无相渡,但绝不会伤害骁龙突击队的利益。那是你的东西,旁的人谁也不可染指。” 他声音略微顿了一顿:“至于相助到什么样的程度,由我说了算。” 林楚挑眉,深深瞧着丹青。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虽然也寻找过骁龙突击队的消息,但……并不代表她想将这支队伍据为己有。 什么就……成了她的东西? “那个……。”林楚沉吟着开口:“我对骁龙突击队并没有什么兴趣。” “楚楚。”丹青温柔的眼波罩定林楚:“你不必有什么负担。骁龙突击队本就该是属于你的力量,它的主将和缔造者,是护国大长公主,是隶属于护国神迹营的分支。你既是护国军统领,骁龙突击队自然也该臣服在你的脚下。” “丹青。”林楚深深瞧着风光霁月的男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护国大长公主将骁龙突击队藏匿,一定有她的道理。护国军我也只是替言儿代管,迟早有一日还是要还给言儿的。” “即便突击队要有归属,也该属于端木言。” 世人觊觎骁龙突击队的威力,但她从来就没有兴趣。 从前不曾,只因羽翼未丰,不好驾驭。现在不曾,只因她已足够自立。将来更不会,只因她会越来越强大! 既然丹青因缘际会找到了这只队伍,极好。 他性子恬淡却日日行走于刀尖里,手里握有这张底牌,合适!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丹青陡然收起面上笑容:“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骁龙突击队。” 他半抬起头颅,眼底掠过复杂难辨的晦暗。 “没有你,骁龙突击队仍旧是骁龙突击队。但……若没有你,丹青却将再不是丹青。” 林楚眸色一动,心中有些震撼。 她与丹青自幼相识,相伴成长。他待她亲厚,却也恪守本分,从不曾造次。今日忽然这般温情款款无所顾忌,叫人……不能承受。 在她心里,丹青就是出水芙蓉,让人自惭形秽不忍染指。 他们两个,从不是一路人。 正文 1171 赫连尘这么大方么 “我以为……。” 林楚仔细斟酌着措辞:“在井水村的时候,你该是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愿。” 林楚抬头,感情这种事情最忌讳拖泥带水。快刀斩乱麻,才能将对所有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我。”林楚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心里只有老尘一个。若我此生也会与人携手一生,那人只能是林止。我的心里,不可能再容下别人。” “那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丹青勾了勾唇,笑容有些微的苦涩:“但爱你是我的事情。你接受或是拒绝,与我无关。” 林楚低头,她没想到丹青会这么说。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无论她再说什么,都会显得她特别茶! “我有个问题一直好奇。” 林楚挖空心思,决定率先出击转移话题:“熊大为何对你言听计从?” “赫连尘给了我一个信物。”丹青终于别开了眼。 灯火爆响,他眼中温情便也似那瞬间消失的黑暗般融开:“他同我说,见那物件便如同瞧见城主。我凭它,便可行使城主一般的权力。” 林楚微颦了眉心:“他这么大方?” 雪无依说,岛上所有人都不曾见过赫连尘。 即便出现重大事故,也只是身为副城主的修罗王出面打理。 但他从上次夜宴后,久不曾在岛上出现,百里云笙也无踪迹可寻。 丹青一个外人,却能得到赫连尘等同城主亲临的信物,这事怎么想都有些奇特。 “你不是只在这里一个月?”林楚瞧着他,沉吟开口:“赫连尘怎么就能舍下这么大的本钱?”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丹青微笑,眼底的神情顷刻荡然无存,仍旧如往昔一般的戏谑而狡黠:“你莫非以为,我这么容易被人拿捏?” 林楚勾唇,眼底忧虑尽去,再度灿然。 丹青待人体贴,为人豁达而乐观。方才一切既然他愿意放下,自己又何必再为之纠结?他们之间,素来坦荡。 便该始终坦荡! “如今可不是离开的时机。”她说。 丹青浅抿了唇瓣,只轻柔替她添了盏茶。 杯中清茶,只带些许烟气。正是她素来喜爱的温度,不冷却也绝对不烫。 她端起茶盏:“无相渡中隐藏的力量太过惊人,若是我能将岛上的人一并带走再好不过。即便不能,也总得让无相渡乱上一乱。把水搅浑了,才好摸鱼。” 言罢,她抿了口茶水。清香适宜的温度,令她舒服的眯了眯眼。 “好。” 若是换做旁人,听见林楚方才的言论只会嘲笑她异想天开。 林楚却只含笑点头,眼底半点怀疑也无。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总会在你身旁陪伴。” “我也不同你客气。”林楚瞧着丹青:“你行事便利,有几人你得尽力想法子护住她们周全。” 丹青点头:“你吩咐便是。” “雪无依和阿嫌,还有郑安安和温若锦。这些人,我要他们绝对安全!” 丹青眉峰不动,微笑颔首:“好。” “若是可以的话,这几人我要尽量带出岛去。” 林楚眯了眯眼,眼底闪过细碎冷芒如血。 正文 1172 神鬼门是个好东西 雪无依身后的神鬼门是个好东西。 她虽对天命所归并不感兴趣,但是,这样的言论却是搅动民心的一把利器。 有神鬼门圣女跟着,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至于玉安安……她可是玉子夫的女儿! 旁的不说,单凭玉老头对她和老尘的情分。他的女儿,怎么也得救出去! 至于温若锦么……那是玉安安心尖尖上的人。无相渡中囚徒各个身份不凡,一起带着总不会错! 丹青眸色微闪:“你可有计划?” 林楚朝他勾勾手指,粉润的唇瓣便凑在他耳侧,娓娓道来。 丹青眼底渐渐荡出惊骇,却终是一言不发,只微微点了点头。 “赫连尘!百里云笙!”林楚半眯了眼眸:“你们若是来了,便再也莫想要回去!” 林楚眼底灿若星辰,心情大好。却不及瞧见丹青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 “无论你说什么。”丹青抬手,再度将她空杯注满:“我都没有意见。” 一连多日,林楚总会在晚饭后的河岸边静坐片刻。阿嫌则成了她雷打不动的尾巴。 河边一大一小,成了落日余晖下不变的风景。大的眸色沉静,不发一言,小的将眉峰紧颦,沉默不语。 开始几日,尚且有城中守卫查看巡视。 日子长了,那两人再出现时,便再也不曾有人关注。在所有人眼中,河岸边一大一小依偎对坐,甚是温馨。 然而,林楚幽深一双眼眸,却始终盯着翡翠般清透的河水,片刻不曾停歇。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 玉安安踏着细碎脚步走至二人身边落座。 河岸边一大一小两条身躯谁都不曾动弹,便似他们早就知晓会有那么一个人此刻到来。 “可瞧出了什么?” 玉安安抬手给阿嫌披了件厚实的衣服,小心翼翼为他系着丝带。她做这一切自然平和,毫不突兀。神色间始终如平素一般温柔小意,似沉醉于某个美妙的故事中。 “河水一如既往。”林楚缓缓开口:“并无任何奇特之处。” “多宝河一贯平静。我在无相渡中多年,从为见它有过半丝奇异的波动。” 林楚蹙眉:“天下万物哪能始终如一?正因平静太过,才叫人心生怀疑。你什么时候瞧见世间河水,能有如此平静时候?” “姑姑,我冷!” 阿嫌陡然开口,不高不低一声吼。 玉安安将阿嫌衣裳紧了紧,林楚则展开斗篷将身边二人揽入怀中。 阿嫌与玉安安均瘦弱不堪,搂在林楚怀里,尚不及一个正常人粗细。 如此一来,三人身躯便尽数被她罩在了斗篷下,浑然一体。 守卫远远瞧一眼,撇了撇嘴。瞧瞧那可怜的孩子,生下来就不被自己娘亲喜爱,幸好有两个不相干的人能疼惜他。 斗篷下,玉安安与林楚相视一笑。 阿嫌这个鬼灵精,喊一声冷,便是为了让林楚用斗篷将他们都裹起来。 有斗篷的遮掩,外人只当他们是在取暖,再瞧不见她们在片刻不停的交谈。 正文 1173 塑料姐妹情 “我院子里种的马齿苋成熟了,等回去以后想法子做给你吃。”玉安安宠溺的瞧着阿嫌,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奖励你这个小鬼头。” 阿嫌头一次与除了自己娘亲之外的人这么亲近,瞬间涨红了脸:“我……我是真的冷。” 林楚勾唇,小东西还会害羞?既然脸皮这么薄她就当个好人,看透不说透。 “河水平静不是好事么?” 玉安安偏了偏头,瞧一眼河面,眼中生出不解。 风平浪静是多少人乞求的好运,天下间竟会有人希望河水躁动不安? “呵。”林楚勾了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可在水中瞧见过活的玩意?” “鱼。” “还有呢?” “……鱼。” 玉安安眉心微动,心中便浮起些许怪异之感。 有山有水,水中有鱼,任谁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若不是被林楚忽然这么一问,她也不会留意到水中有鱼,却也只有鱼。且是相同种类的鱼,旁的玩意再不曾瞧见。 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多宝河硕大且深不见底,水底早该水草丛生,将河水染的浑浊不堪。何以常年清如许?鱼也只那一种?” 林楚抬眼,状似无意朝河中瞟去:“多宝河的河水大约不是寻常之水。若是我所料未差,河水里定然藏了什么东西。” “那样东西,能叫活物禁绝不得生存。是以河水才能保持常年清洁。” “但……。”玉安安迟疑开口:“河中明明有鱼。” “是呢,有鱼。” 林楚声音低沉,如呢喃自语:“怎会有鱼?” 她在河岸边观察了数日,总觉眼前河水怪异,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认知。 但……水若真的有问题致使生物禁绝,河里的鱼又是怎么回事? 林楚缓缓抬首,瞧着苍茫天地间水天一线,眼底渐渐染上愁绪。 岛上囚徒众多,守卫也多。若想同时带走这么多的人,需要大量船只。 可是,哪里有船? 若是河水再出了问题……谁还能走! “多宝河这么大!”玉安安讷讷说道:“又与外地相连,即便放点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 “是啊,根本不可能。”林楚半垂下眼睫:“但愿是我想多了。” 她侧过头瞧向玉安安:“矿洞那边,情形如何?” “许是天冷之故,开采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林楚点头,略一沉吟:“安安,我有个主意,你且听好了。” 她的眼底有奇异光彩一闪而逝。 玉安安却在听完她的计划后忽而坐直了身躯,离着她远上几分:“你不能这么做!” “为何不能?”林楚冷眼瞧着她:“行大事不拘小节!” “不行!” 玉安安坚定摇头,眼底不容置疑:“你不能叫阿嫌与她娘亲反目,这样做有违孝道!” “什么是孝道?” 林楚眼底生出讥讽:“雪无依如何对待阿嫌你比我更清楚,阿嫌若长久跟在她身边能平安长大?何况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郑芷安皱了眉,分明对她的话并不能苟同。于是,垂眸瞧向阿厌:“我听阿嫌的。” 她在极力控制,尽量将声音放的和缓。却因愤怒,无法遏制身躯的颤抖:“阿嫌,你怎么看? 正文 1174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阿嫌眸色一凝,眼底纠结如潮。嘴唇翕动半晌,终是缓缓低下头,并不与二人目光相碰:“我不知道。” “咱们走。”玉安安自地上弹起,一把抓住阿嫌手腕,扭头便走。 “站住!” 林楚蹙眉,毫不犹豫攥住阿嫌另一只手腕:“我并没有准许你们离开!” 二人皆抿着唇瓣,均不再言语。却固执的谁也不肯先放手,气氛凝滞,僵持不下。 三人动静过大,终于惊动了守卫。 熊大气冲冲被人扯来灭火,他简直要疯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今年是犯了什么太岁!怎么他组里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层出不穷? “都给我放手!”他瞪着眼,阴恻恻一声吼。 看见林楚,他就头疼!怎么又是她?! 玉安安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林楚!” 她神色冷然,衍生出凛然不可侵犯的豪气:“我敬你敢作敢为,平日里将你视作朋友。却不曾想,你是个连礼仪伦常都不在乎的妖女!” “自此后,我玉安安,再不会出现在你三尺之内!” 言罢,她坚定转身绝尘而去,再不曾有过片刻停留。 熊大撇一撇嘴,不以为意。 当初夜宴,林楚与修罗王针锋相对时,玉安安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还以为她们的感情可昭日月牢不可摧呢。 这才几日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女人的友谊,臭的赛狗屁! 玉安安一路走得极快。 蓦地,她娇小身躯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抬头瞧去,却见春风般和煦的男子站在面前,一双眼眸暖阳般明润。 玉安安心中一颤,只觉被那人瞧一眼,便似冷到了骨子里。 原来,春天并不一定温暖,春寒料峭时较之严冬,更叫人难耐。 “没有人告诉过你么?” 丹青瞧着她,语声温润:“楚楚是不能受委屈的。” 他轻轻叹息,眼底带几分歉意:“既然你说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那么从今日起,你自去地库吧,以后便再也没有与她往来的机会了。” 玉安安周身血液似在那一刻凝固。 地库?!他说地库!! 那可是无相渡的禁地,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地库中到底藏着什么,众人只知道,但凡进去的人,便再也不曾出来。 送去地库,是无相渡最严酷的惩罚,生不如死。 她不过与林楚起了几句口角,他便……要她到地库里去? “我实际上并不愿如此。” 丹青说道:“但你说不愿出现在她三尺之处。她却是要生活与阳光里青山下的。我思来想去,只有地库才能不与她共处一片青天。所以,委屈你了。抱歉。” 丹青面颊上带着微笑。 他素来如此,即便做着最残忍的事情,还是始终如一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玉安安气息一凝,忽听耳边传来噗通一声。 一身材高大的男子,直直跪在她脚边:“请大人收回成命,小人愿以性命担保,玉安安以后万不会冒犯林楚。” “林楚?”丹青似微颦了眉头,眼底温润添了几分裂痕:“直呼她的名字,你们也配?” “……嗯?”男人一楞,却听耳边一声怒吼。 “温若锦!” 玉安安咬牙:“你给我起来!不声不响就跪下,你算个什么男人!” 正文 1175 温若锦 温若锦却并没有起身,年轻俊朗的面庞上挂着谦卑的微笑:“望大人成全!安安以后再不会冒犯林姑娘,她……她身子不大好。” “身子不好,自会有人替她医治。” 丹青的声音依旧和缓有礼,却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然。 温若锦面色一白:“地库那种地方并不适合女子。她病恹恹的只会辜负了大人的期望,小人愿意替她前往。” 嘭! 温若锦忽然俯下身去,毫无征兆朝地面重重磕了个响头。 “小人保证能以一人之身,做出两人的活计,定不会叫任何人失望。” “请大人成全!” 嘭! 再一个极重的响头。 林楚恰在此刻回来,不由吸了口冷气。那么大力气,好疼! “林姑娘?” 温若锦瞧见她,眼睛一亮。再转身朝林楚磕了个头:“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安安这一次吧。小人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玉安安眸色一闪,眼眸染上氤氲雾色。 却狠狠咬了咬唇:“温若锦,你个懦夫!你若再不起来,我这一辈子绝不会再与你相见!” “你瞧见了。”林楚耸肩:“这事,可不是我揪着不放。” 温若锦身躯颤一颤,却仍旧将头颅紧紧贴在地面上,不肯动弹半分。 “起身吧。” 丹青微笑颔首:“你如此诚意,着实叫人感动,我岂可不允?只一样……。” 男人温润眼风朝玉安安扫去:“须得管好你的女人若!再口出狂言,未必便会如今日一般这样好的运气。” “谢大人!” 温若锦长长舒口气,又磕个头才缓缓起了身。 之后,扯了不甘的玉安安毫不犹豫扭头便走。 温若锦走的飞快,不敢有片刻的迟疑和停留。 他不能叫人瞧见他此刻眼中的愤怒,为了活着,绝不可被人瞧见! 林楚默默注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唇角几不可见勾起温暖笑容。 温若锦是温氏一族的嫡长子吧? 这么尊贵的身份,此生除了父母祖宗,并不曾跪过谁。 如今,做小伏低跪在地上,皆是为了玉安安。 有个男人,为了你肯付出比生命更珍贵的尊严,何其难得? 玉安安,但愿你能……真的看到! “无需羡慕。” 丹青缓缓走至她身边,低眉顺眼:“你会比她得到的更多。” 他缓缓抬手,捏起她腮边碎发轻轻别在她耳后。这动作,他从前做了无数次,早成了下意识一种习惯。 林楚眉目微凛,果断退后半步。丝缎般的发丝便自丹青指尖溜走,半丝不剩。 丹青盯着自己指尖,愣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从前他还能自欺欺人以为,是林楚不经意的举动。如今却…… 他眸色微暗,被他触碰,她就如此厌恶么? “我……。”林楚觉得该说点什么,缓和下尴尬气氛。 “对不起。” 丹青缓缓垂下手臂:“我吓到了你。” 男人面颊的笑容如往日一般温柔,却添了几分两人都不曾觉察到的苦涩。终是不曾再说什么,道一声告辞,转身走了。 林楚半垂下眼睫,并不曾开口挽留。 正文 1176 地库是什么 阿嫌异常乖巧,自河岸边陡生变故便始牵着林楚的手指,不言不动。 四下尴尬的气氛,他似也半点不曾觉察,仍旧低着头瞧着自己鞋尖。 林楚轻声叹息:“想说什么便说吧。” 阿嫌只一味摇头,唇瓣却咬紧了。 林楚抬手,轻轻拂过他细软的头发:“阿嫌,看事情要用心。你的眼睛通常会欺骗你。” 她与丹青对温若锦和玉安安的羞辱,便似一颗种子埋入了他幼小的内心。总有一日,得长成参天大树投下大片难以磨灭的阴影。 她瞧着他:“只有你自己的心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阿嫌抬眼,眼底带着几分迷茫。林楚的话他听不大明白,却还是拼命点头。 林楚勾唇:“总有一日你会懂。” “你只需记得,信任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东西。” 她的眸色继而变得幽深:“若是你已经付出了信任,便不要轻易去怀疑。不要去怀疑你原先一直坚信的东西!” 阿嫌仍旧点头,他依然不明白林止话中的含义。 但他知道,这女人说的话,总是对的。 他信任她,所以她说的话他不会怀疑! 雪无依远远瞧着他们,眼底闪过丝欣慰。 她虽固执的不肯与阿嫌亲近,却并不代表她不关心阿嫌。 相反,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阿嫌能得到最好的教育。 “雪娘子。” 林楚忽而抬眼,一瞬不瞬瞧着她:“你可曾听说过地库?” “地库!” 雪无依面庞上陡然爬上恐惧:“怎的……问起这个?” 林楚抿唇,眼底闪过细碎冷芒。 这样的神色,她方才在玉安安脸上也瞧见过。一眼便入了心。 而最令她在意的不是恐惧,而是方才玉安安眼底的绝望。绝望到……分明生无可恋。 地库是个什么地方?会比宗正府的离恨天更叫人惧怕么? “温若锦稍后便会进入地库。” 雪无依手指一颤,手中粗瓷碗中的清水便漾了出去。 “地库,是无相渡所有人的噩梦。没有人知道地库中究竟藏着什么,但凡进入地库的人,从不曾再活着出现过。” 林楚眯了眯眼。 提起地库时丹青说,玉安安再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原来……还真就再也见不到阳光了! “一入地库……。”雪无依声音低涩:“非死莫出!” 林楚皱眉,她隐隐觉得在无相渡里除了水域天险之外,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厉害底牌。 不然,凭借比岛上守卫多出一倍不止的囚徒,若想要暴动根本拦不住。 但……至今为止无一人逃脱,能说明什么? 林楚想要离开,就必须知晓无相渡中最厉害的秘密。 然而,丹青的高调,让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的身后有许多人监视,想要随意走动寻找秘密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河岸边的一场戏。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与玉安安决裂,好让别人对她放松警惕下,由心思细腻的玉安安暗中侦察。 哪知……惹怒了丹青,执意将玉安安送去非死莫出的地库,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正文 1177 原来是蛊虫 “你且放宽心。” 雪无依将手指搭在林楚肩头:“我瞧温若锦并非短命之象,反倒福泽绵长。” “我始终有一事不明。” 林楚略抬了眼眸:“岛上囚犯非富即贵,若说将他们关在此处是为了奇货可居,根本说不通。世家大族从不缺子嗣,赫连尘将他们抓来便已经成了废棋,他完全没有珍视这些囚犯的道理。” 雪无依瞧她一眼,眼底带着难掩的震惊:“莫非你来的时候,没有被人下蛊?” “蛊?!” 林楚蹙眉,对乍然听到的信息很有些意外。 她好歹也是堂堂蛊王,对她下蛊岂非班门弄斧?她万不可能毫无所觉。 “是子母蛊。”雪无依语声一顿,眼底荡出森寒。 “我们被抓来时,腹中便被种下了母蛊,各家族长体内存的则是子蛊。” “母蛊体魄康健,子蛊才有生机。若是母蛊宿体死亡则子蛊必然身死,作为子蛊宿体之人哪里还有生机?” “那些惜命如金的世家族长们,哪里肯这么轻易死亡?自然不会叫任何人威胁到岛上囚犯们的地位。” 林楚吸口冷气,好细腻歹毒的心思!好一个子母蛊! 既能保证岛上这些尊贵的嫡子女们地位永固,又能叫那些个世家大族俯首帖耳为己所用。 用两只小小蛊虫让岛内岛外互相牵制,谁敢反抗? 林楚知道子母蛊,但蛊虫的豢养方式千差万别。单子母蛊的养成便有至少近千种的变化方式。 她不知道正确的配比,贸然清除蛊虫,极易引起蛊虫的反噬。 虽然她一时找不出破解子母蛊的法子,却能笃定自己并没有中蛊。 那么……抓她来做什么? “为什么不逃走?” 林楚瞧着雪无依:“这蛊虫只对子蛊有碍,母蛊宿体似乎并不会受到伤害。实在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 “从前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出逃。” 雪无依声音顿了一顿,似想起了久远之事,眼底卷出惊涛骇浪:“无相渡的守卫,但凡瞧见有人想要逃走,不但不加以阻拦,甚至还提供粮食船只。” 林楚眯了眯眼,还有这种好事? 雪无依咬了咬唇:“出逃的人在横渡多宝河的时候,便会骤然狂性大发,能用手指将自己生生抓挠得肠穿肚烂,死状异常惨烈。” “百里云笙让大家一同瞧了几回,自此后再没有人想过要逃走。” 林楚微颦了眉头:“有这种事?为何在岛上,便从未出现过相同情形?” 雪无依声音顿了一顿,缓缓摇头。这问题她不能回答,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林楚眼底忽有精光一轮:“你方才所言之事,与其说癫狂,不如说更似毒发。莫非……岛上藏着什么能抑制蛊虫躁动的玩意?” 雪无依眸色一凝:“极有可能!” 子母蛊是个麻烦的玩意,却绝对好用。这么好用的东西,百里云笙为什么没有用在她的身上? 丹青说,她想走随时可以走,是不是指的她体内没有蛊虫,不必承受肠穿肚烂的痛苦? 丹青,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楚发现,她对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兄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了。 正文 1178 陆安你冷么 “我会想法子尽快找到破解蛊虫的法子。” 雪无依瞧着她,浅浅点头:“好。” 若这天下还有个人能够挽救他们,雪无依相信,那人一定是林楚! 林楚抬眼,瞧着桌案上如豆灯火。她从没有如现在一般,觉出势单力薄的无助。 若是……老尘在就好了。 他若在,便可借助严飞和医部的力量同她一起,说不定能更快的找到法子。 林止忽然打了个喷嚏,狠狠颦了眉心。 不由将手中缰绳朝上一提,止住马蹄。 头顶月明星稀,天上地下飞鸟绝迹,天是真的冷了! 但这种程度的冷,不足以让他畏惧。林止很疑惑,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林爷。”陆安策马凑上前:“可有吩咐?” 林止眸色一凝:“吩咐下去,原地休息。” 陆安听的一愣,主子料理完上京的事情便火急火燎出了城,一路北上急行出了西楚。 但凡有眼睛谁瞧不出他在赶路?怎么忽然……就要休息? 林止不再言语,飞快下了马,伫立在暗黑天幕下的夜风里。 他没有戴帽子,任由满头如墨青丝在夜风里翻飞纠缠,便如人生繁复。 “陆安,你冷么?” “……嗯?”陆安越发不明所以。好端端的赶着路叫停下也就罢了,怎么还关心起下属冷热来? “属下……。” 陆安内心颇为忐忑,这一定是个试探! 林爷眼睛里从来不揉沙子,他手底下不养闲人。所以,若是连这么点风霜都耐不住,大约就要不得了。 陆安深呼吸,仰起头坚定一声大喝:“属下不冷!” 林止浅抿了唇瓣侧首瞧着陆安,狭长一双凤眸似暗夜幽深。 陆安瞧的心里直打鼓。 主子这是……不高兴?所以,刚才是不是答错了? “林爷。”陆安陪着笑:“属下,也可以冷的。” 林止皱眉,陆安觉得腿更软了。 莫非,又错了?您到底是想听见冷还是不冷呢? “林爷若是冷属下就冷,您若是不冷属下就不冷。” 耳边传来男人一声叹息,陆安立刻苦了脸。完了完了,又不对! “陆安。”林止盯着陆安,有这么个没脑子的属下他……深觉无力:“滚!” “好咧!”陆安如蒙大赦,想让滚您早说呐。保准滚的圆润! “回来!” 陆安腿肚子不可遏制的颤了一颤,怎么林爷现在连别人心里想什么都能看见?要命了啊! “林爷,属下……属下……。” 林止抬手捏了捏眉心:“去看看追魂他们到了没有。” “是!”陆安眼睛亮了,飞快打马奔去。 林止回首瞧一眼身边众人,勾起淡然一笑,却是霎那芳华。 “便都好好休息会吧。今夜只怕……。”男人唇畔笑容陡然消失,眼底有冷锐锋芒闪过:“有客到!” 深夜寂寥。 空旷的大道边上,十数匹骏马头尾相连紧紧靠着,围成了个圈。 四下里半丝人影也无。马匹中间生了堆篝火,再远处扎了几顶帐篷。寂静的深夜里,连篝火中火花爆响之声皆清晰可闻。 蓦地,极细微一阵哒哒声,由远及近自大道上传来。 正文 1179 夜袭 夜色里,微不可查的声音本就不甚分明。在寒风肆虐下,便原发令人恍若未闻。 所以,安静的帐篷里依然非常安静。 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 马和人映着稀薄月色,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兵强马壮一支队伍,马是黑马,马上人皆穿黑衣,又以黑纱罩面。若非人眼马目皆明亮如灯,鬼火般随着马蹄颠簸,根本无法叫人觉察已有人靠近。 马蹄被软布包着,若非深冬路面被冻的冷硬,落下时本可声息全无。 马队足有百人,行进速度快且均匀。战马前后间隔距离始终如一,不多不少。 马上骑士各个将胸背挺的笔直,竟连高低胖瘦都似一般无二。一分不高,一分不低。 来的,赫然是一支军队。只有军队才能以如此整齐的姿态行进,有条不紊,半分不乱。 为首一壮硕军官抬了抬手,马队悄无声息停下。 他再挥一挥手,嗖嗖两声。巴掌大两个圆球便精准无误射入到燃烧的火堆中去。 军官闭了闭眼,十息之后豁然睁开,再一挥手。 唰唰! 破空数道历响传出。冬日里暗淡月色里,无数铁器冷光掠起,呼啸着没入散落的帐篷中去。 噗噗。 几声闷响,铁器入木。箭尾有银色丝线一闪。哗啦一声,弓箭手同时将手往怀中用力带去。 哗啦! 大道旁的帐篷如摧枯拉朽般开膛破肚,碎布共木屑齐飞。 弓箭手将五指张开,将鸡爪般明亮的铁爪捞在掌心。几人手指快速变换,三折两折后,飞爪连同弓箭和银线都变作掌心大小一团,被他们丢入到褡裢里。 营地里的帐篷,就是毁在他们手里,这些锻造精巧的特制飞爪之中。 银光撤回,军官眼底冷光如炽,却不动不言。 他在等! 命人射入火堆中的圆形物是极霸道一种迷药,可以瞬间令人意识模糊手脚无力。即便武功修为多么高强,也再无力抵抗,因为这种药可以从人体毛孔处渗入,防不胜防。 军官眯了眯眼,心中有些得意。 这个时候,包裹迷药的蜡丸已经融化。风向刚好,被火蒸腾的药力,能半丝不拉都吹进帐篷里。 今天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只能任人宰割! 但是……人呢?帐篷里熟睡的人呢?! 军官让手下用飞爪扯破了帐篷,个中情形一目了然,任何人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他绝不会相信,帐篷里的人被飞爪给抓成了虚无。 他狠狠眯了眯眼,心中咯噔一声,警铃大作。 今夜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安排,哪里出了纰漏? 他抬了抬手:“撤!” 一个字酝酿在喉咙里,尚未全力吐出。 嘶! 蓦地,诡异一线银光如牛毛,闪电般迅捷。须臾到了他眼前一闪……而逝。 他正自困惑,胯下忽然一震。 噗通! 久经沙场,即便见到鲜血横流亦不会退缩腿软的战马,忽然就毫无征兆腿软跪倒。 军官反应极快,在战马跌倒瞬间,以足尖点向马鞍,身躯如断线风筝般飘出,落于一丈开外。 脚尖尚未落地,便听到战马嘶鸣阵阵,倒地抽搐不止。 军官面巾下一张面庞亦如战马般抽搐不止。 何人出手,何时出手,何处出手,不得而知! 恐惧自心底升腾,令人难耐。 正文 1180 原来是个熟人 暗处那人出手例不虚发,却对马不对人。 这一手,俨然警告。若方才细针样暗器打的是他,他是不是也难逃倒地死亡的命运? “呵。” 忽有淡然一声冷笑入耳,悦耳悠扬却冷若冰霜:“竟然是熟人!” 男人的声音如美人拨动琴弦,似经年醇酒馥郁芬芳。却叫军官浑身都颤了一颤,瞬间便觉得今夜越发冷的刺骨。 “什么人!”他咬了咬牙:“出来!” 均匀而缓慢脚步声自道旁树林中不疾不徐传来。 轻盈的脚步声优雅而缓慢,没有半点赶赴杀场的绝然沉重,似足了花间信步的释然。 军官眼底终于生出不易觉察的苦笑,身躯动了一动,不着痕迹同自己的队伍拉开些距离。 大道旁树林里,几人缓缓行来。此刻,夜色昏暗不明,当中众星捧月般男子却耀眼而醒目。 他衣着并不繁杂华丽,似也并不怎么精贵,素面的衣裳只在袍角绣了盛开一片白玉兰花。玉兰绣工精湛,似鲜活芬芳,却难及那人风采半分。 天下间总有那么一种人,不过随意一站,却能叫人忘了今夕是何夕。即便月色昏黄,却怎么都无法忽略那人无与伦比的华光。 他浅抿着唇畔,凤眸狭长幽深,如两汪深潭,似比天幕更黑。他眼没有半点情绪,却叫瞧着的人莫名战栗,继而心底便被恐惧填满。 那是林止!本该在帐篷中睡觉的林止!! 军官深深吸口气,林止活着,好好的。那么……下一刻旁的人便得死了。 “好久不见。” 林止眉峰微挑,瞧一眼独立与一侧的军官。眼底似浮起几分笑容,如夜色微凉。 “林宗主莫恼,我是上了旁人的当。若是早知道要暗算的人是您,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来。” 军官语速飞快,忽然抬手将蒙面巾一把扯下。月色里,男人刀削斧刻般一张面庞清晰可辩。 “属下姚纤纤,见过林宗主!”他抱拳,深深折弯了腰,礼数周全。 林止瞧他一眼:“既然将人都给引来了,本座可免你不敬之罪。” 姚纤纤偷偷扯了扯唇,眼前这主说话,还真真是一如既往的坑死人不偿命! 他并没有跟林止串通好,当然不会故意将身后引入包围圈。他是真的来……暗杀的。 那人忽然这么说,自此后他只能彻底同身后那一群人,反目决裂了啊! “你这畜生!果真是个骗子!”他身后的副官怒了:“你就不怕你那相好活不成?” 姚纤纤叹口气:“怕。若是不怕,怎会甘心给你们卖命?” 副官挑眉:“算你有几分见识。” “我话还没有说完。”姚纤纤摇头:“从前的确怕,但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害怕。” 他勾了勾唇:“林宗主自会将菲菲,钟思她们救出来。是么?” 他侧过头,瞧着林止。漆黑的眼眸亮晶晶似满是希冀,若细看却隐隐带着几分紧张。 林止挑了挑眉,到底嗯了一声。 姚纤纤长长松了口气。 他用一句话向林止交代了来刺杀他的原因。 石菲菲等人被挟持,他受人所迫,不得不替人卖命。既然有了大腿,事情就可以用别的方法来解决了。 虽语焉不详,但他相信林止一定能听明白。 正文 1181 能不能好好做个人 事实证明,林止是个值得依靠的伙伴! “林宗主且歇着。”姚纤纤正色说道:“待属下给您备一份大礼。” 林止八风不动:“好。” 姚纤纤已然转身,抬眼瞧向方才还同他并肩作战的黑衣小队,嘿嘿笑着:“为了将功补过,你们的命便借给我可好?” 副官凝眉:“找死!” 男人挥一挥手,无数雪亮箭尖冷幽幽瞄准姚纤纤。 浓郁的杀气顷刻间铺天盖地袭来,鬼域四煞眼底一亮,以追魂最甚,舔一舔唇角,眼底猩红。 他们是在暗夜里舔血的动物,对鲜血的渴望早成了刻入骨髓的念想。被林止收服后,第一次嗅到浓烈鲜血的味道,周身的细胞都叫嚣起来。 追魂手指动了动,才要抬脚,却被林止抬手拦下。不但不许向前,反倒离的更远了些。 之后,招手唤过陆安。 “林爷。”陆安喜笑颜开,目光得意的扫过追魂等四人。瞧瞧,在林爷心里,关键时刻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我! “您有什么吩咐?” 瞧见插上个尾巴就能摇起来的陆安,追魂带头哧了一声。他们是人,不跟狗计较! “去重新起一堆火。”林止神色淡淡的。 “好咧。”陆安笑嘻嘻:“咱们是要用火将这些杂碎统统烧死么?” 副将等人脚下一个趔趄,愤怒的瞪向林止。 将人活活烧死?林止果然是个嗜血的恶魔! “本座的火,用来烧死他们?他们配么?” 陆安愣了愣:“那,生火是要……。” “烤肉。”男人殷红的唇瓣开合间,吐出没有温度的两个字。 “烤……烤肉?” 这个答案,令所有人震惊。剑拔弩张的当下,适合烤肉么? “真的要烤肉?”陆安不大死心。 “嗯。”林止淡淡点头:“饿了,不行么?” “太行了!” 陆安被他狭长凤眸盯得脊背发寒,您是主子,您想干什么都行! 一旁的黑衣人气的咬牙切齿,他们是杀手好么?他们很吓人好么?当着他们的面淡定烤肉?能不能好好做个人? 林止蹙眉,饥恶令他的心情很不美妙。冷幽幽盯着陆安:“还不快去?” “马上去!” 陆安苦着脸去生火,经过追魂时,被他在肩头意味深长拍了拍:“陆统领果真是林爷面前第一人!” 陆安翻白眼。 生火怎么了?林爷入口的东西多么重要?让他做,说明他是排名第一的心腹!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瞬间愉悦,笑嘻嘻瞧着追魂:“谢谢啊。” 瞧见他动作利索的生火搭架子,搬肉烤肉。追魂只觉无语,他刚才的话,是在夸他么?是么? 篝火瞬间兴旺,林止侧首盯着火堆上油汪汪的鹿腿,眉目间荡开一丝舒朗的愉悦暖意。 鹿腿瞧上去有六分熟,再过会子该就能吃了。 “主子?”追魂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心尖都痒痒:“不管么?” 林止只盯着鹿腿,良久才淡淡说了个不。 黑衣人早晚得死,但他并不急着出手。 姚纤纤既然想将功补过,就给他个机会。若是连这些个人都对付不了,这人还有留下的必要? 正文 1182 老楚不爱吃 另一壁,黑衣人副官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 忍无可忍下冷冷喝道:“放!” 瞬间,万箭齐发,密密匝匝似急雨流星,直冲姚纤纤而去。 副官眯了眼,眼底分明带了几分得意。这一击,必中! 先不提箭雨的密集程度,单只箭头上涂的药,沾了皮肤一星半点,便能叫人肠穿肚烂! 他微侧了头颅,瞧一眼道边炙热篝火后的一群人眯了眯眼。接下来,从谁开始好? 变故,却在这一刻陡生! 就在箭雨攻来的千钧一发,姚纤纤壮硕的身躯骤然间诡异消失。 失去目标的箭矢,在渗人的破空厉响之后,只能噗噗叫嚣着钉在地面上。夜空下不住摇曳晃动的箭尾,似还在诉说着方才一闪而逝的辉煌。 何其不甘? 夺魄眼中的焦急忽然就消失了,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眼不起眼的姚纤纤。 旁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可是瞧的清清楚楚。 就在方才,当弓箭手将手中弓弦拉满再不可能变招的时候,姚纤纤的身子蓦地动了。 他那样魁梧的身躯,在那个瞬间居然轻巧的如一道烟尘。只眨眼功夫,便到了至少二十步之外。 夺魄心中惊骇,眼底的轻视半丝不见,只余细细思量。 他在修罗鬼域轻功第一,能瞬间取人性命,是以才得命夺魄。 他素来自傲,以为天下无敌。今日瞧见姚纤纤才惊觉天外有天。 方才情形若是换做了他,他并不一定能比姚纤纤做的更好。 他缓缓瞧一眼林止,那人只一贯淡然无波。能有这样的下属同行,追随他该是……不错的! 林止缓慢而优雅自餐盘里取了把精致的银刀,自陆安奉上的鹿肉上割了一小片,细细品尝,眉峰却颦了一颦。 “还欠些火候,肉虽熟透了,皮却不够焦。老楚不爱这样的味道。” “属下晓得了。” 林止将餐盘推开了些,捏了雪白一条丝帕慢悠悠擦拭指尖。 男人狭长凤眸如暗夜幽深,意兴阑珊。瞧上去似漫不经心,周遭众人的反应却早已尽收眼底。 夺魄神色的变化,早被他瞧的清清楚楚。 他就是故意不出手! 姚纤纤是林楚的人,若是在他帮助下躲过了杀戮,自此后在鬼卫面前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只有展示出他真正的实力,才能得到旁人的认可,自然也不会瞧轻了身为他主子的林楚。 她是他相伴终生之人,自然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他的老楚。 他略垂了眼眸,指腹缓缓自手中薄刃上擦过。 不过么……姚纤纤还真是叫他有些意外。 他这一身功夫相当不俗,怎么上次在水寨不曾全力抵抗?让他跟着林楚,是好是坏? 黑衣人副官见一击不中,眼底便也浮起几分郑重:“真是命大!” “哎!” 天地间传来悠长一声叹息,姚纤纤迈着沉重步伐朝他的对手走去。脚步声如闷雷,一下下直击人心。每当他抬起脚时,地面上便能留下清晰一个脚印。 黑衣人带来的士兵皆是普通人,在他携裹着深厚内力的步伐之下,只短短一瞬便觉气血翻涌,内里如被烈火烹制。 “你们莫要怪我。”姚纤纤缓缓开口:“你们主子抓了菲菲和我的同伴,几乎将萧隐仇折磨至死,早就与我不共戴天!” 正文 1183 姚纤纤发威 话音落地,姚纤纤身躯似微微颤了一颤,再落下的脚印分明比方才脚印浅了几分。 林止眯了眯眼,姚纤纤这一手看似轻松,实际上极其耗费内力。 他将内力混入到音波里,音波御敌,固然能震碎敌人心脉。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时间长了,难免会遭受内力损耗的反噬。 姚纤纤却并未停留,继续朝前走去。 “我归顺你们,并非贪生怕死,不过是想寻个机会,将菲菲他们救出来。如今,这机会终于被我等来了,有林宗主在此,没有救不出的人。” “所以。”他微勾着唇角,笑容残酷而冰冷:“挡我路的人,只能死!” 一个死字出口,姚纤纤高高抬起的脚,猛然重重踏在了地面上。 咚! 一声巨响,似九天巨雷,震彻云霄。 林楚面前篝火一跳,火上驾着的烤鹿跟着一蹦。若非陆安眼疾手快,一只鹿腿便跌在火中去了。 那一头,黑衣人的队伍里却起了阵骚动,大半的人都在那一声后,被音波所慑致七窍流血,断了心脉。 失了生气的人体,噗通通自马上跌落。 陆安瞧的瞠目结舌,下一刻面颊上便爬满了微笑。 这位姚大人瞧上去斯文的很,出手可真真狠辣!不过走几步,居然能死了这么多人? 如此绝妙的人才,林爷怎么就凭白的送去了水司衙门?简直暴殄天物! 姚纤纤终于停下脚步,最后一步似将他周身力气抽干。 明明严冬的天气,他一身衣衫却如从水中捞出一般,里外透湿。 姚纤纤身躯一晃,“噗”的喷出一大口血,眼看着便要栽倒。他咬咬牙,抬手摸一摸唇角,顺势坐在地上,盘腿调息。 副官桀桀怪笑,眼底一片晶亮。 他没有被最后一击震死,却也受了极重的伤,此刻却是满面的喜气。 “你不行了。” 他扯了扯唇角:“我手下的兄弟还多的很。我死了以后,你那相好和她的朋友一个也别想活!” “吵死了!”姚纤纤皱眉:“你没有那个机会。” 他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你们是不是忘了,黑巫萧氏曾经可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世家。动了他们的家主,不需要付出代价么?” 副官面色一变,他忽而觉出四肢百骸如蚂蚁啃噬般的痛苦:“你下毒?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姚纤纤微笑,又说了许多话,险些将才压下去的一口心头血,给再度喷出来。 他只得再度绷紧了唇:“你们涂在箭头上的毒药被我换了,这药是我来时萧隐仇悄悄给我的。你们拿在手里这么久,就没觉得不舒服?” “那人……分明已经要死了……。” “要死了,并不等于已经死了。”姚纤纤瞧他一眼:“你可是忘记了黑巫萧氏最拿手的本事? “赶……”副官身躯一颤:“赶尸?” “正是。”姚纤纤点头:“他们日日与死人为伍,起死回生的法子还能少?” “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 正文 1184 你怎么还不死 他们一行出来是为了偷袭敌营。姚纤纤初见林止时的震惊不似作伪,说明他并不知道今日要偷袭的人是谁。 既然不知道,便不可能提前预见到他会倒戈。既然不会倒戈,怎么会给自己同伴下毒? “原因自然是有的。” 姚纤纤缓缓说道:“你那主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但设计叫我们主子生死未卜,还抓了我的同伴万般折辱。” “这一趟出来,谁知你们是不是包藏祸心,我又岂可没有防备?” “若是你们对老子不利,老子便依仗萧隐仇给的毒和你们同归于尽。若你们乖乖的,老子自然有的是法子悄无声息给你们解毒。” “你是个疯子!”副官绝望了。 若不是疯子,怎的能连自己同伴都提防? “所以。”姚纤纤温柔一笑:“你怎么还不死?” 天地间骤然起了声长啸,如龙吟般清澈,似呼啸震荡山林,幽深而高原。 黑衣人阵营里再度起了骚动,这一声后,再度有无数尸体倒伏。 林止瞧着姚纤纤,目光继而幽深。 姚纤纤方才故意同敌人说那么多话,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偷偷加快调息的速度。 他才恢复了些力气,便再度发起第二轮音波攻击。 他本就强弩之末,这最后一声长啸,终将他最后一丝气力耗尽。 强压下的鲜血便再也不可遏制,自唇畔喷涌而出。 “可以了。” 林止丢下手中帕子,任那帕子夜风里翻飞如蝶:“去帮忙吧。” 鬼卫及鬼域四煞早就被血腥气撩拨的血脉偾张,迫不及待。 林止的命令不啻于久旱逢甘霖。 众人眼底一亮,几乎眨眼间,便朝着地面上哀嚎连连的黑衣人们扑了上去。 顷刻间,血雨如虹,哀嚎声半丝不闻,整个天地一瞬安静。 姚纤纤瞠目结舌,这也……太快了! 幸好,他终于肯出手,一番苦心终是没有白费。 “林宗主。”他咬着牙一声吼:“救六爷!” 噗通! 尘土飞溅,姚纤纤壮硕身躯小山般,重重砸在地面。 “唉唉?” 陆安眼皮子一跳,飞快冲了过去瞧一眼,急的直跺脚:“怎的就晕了?你倒是将话给说清楚呢!” 你叫救林六爷,到是说清楚林六爷人在何处啊? 怎么就晕了?! “真真是……糟糕的很!”陆安眼眸飞快朝四下里一扫,连连叹息:“居然没一个活口!” 姚纤纤从哪里来,林楚身边人又给抓到了哪里?他语焉不详,听上去紧张极了,却半点有用信息也无。 你昏了便罢了,怎的还将所有人都给斩杀的干干净净?要找谁问口供去? “没有便没有。”林止缓缓开口,狭长凤眸中破出一抹幽深:“有这一个便够了!” 他缓缓垂下眼眸,四下里皆被血腥味覆盖,并不是叫人愉快的味道。 林止的心情自然也非常的不愉快,眼底似也渐渐被遍地的鲜血给染做了鲜红。 血债就得用血来偿! 这一头,姚纤纤力竭昏迷,人事不省。同一时间昏迷的,还有林止。 正文 1185 失血过多,你会死 同姚纤纤拼死御敌险些暴尸荒野的凄凉不同,林楚的昏迷却受到了分外热情的关注。 上一刻,她正同雪无依和丹青,将自岛上搜集来的奇异之物一一比对查探。瞧瞧能否从中找出遏制蛊虫的法子。 下一刻,便忽然被一股绵长蚀骨的疼痛冲向了四肢百骸。 这种痛苦她没有法子形容,便似有什么要从她体内生生剥离出去,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 前世里,她尝过被爆炸的火焰焚烧至死的滋味,却难及此刻痛苦万分之一。 她毫无防备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林楚闭着眼,口不能言,身躯僵直,但她的意识却奇异的清晰。 她能感到自己倒下时,被一个温暖怀抱牢牢禁锢在怀中,鼻端有淡淡竹香浮来。是丹青! 她手指动了动,尝试着挣扎。 才起了个念头,脑中便轰一声,似被冲天烈焰炙烤。 滚烫的热浪无情将她身躯包裹,身体中的水分和血液被热浪一点点蒸腾干净。 疼痛放大了她的五感。 她甚至能瞧见血液干涸时缓缓飘入半空里微红的烟雾。 她瞧见自己体肤如缺水干涸的陆地。正已丹田为中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出道道沟壑。而每一道沟壑中牵扯着的,是血肉撕裂的噬心之痛。 “唔……。” 林楚紧颦双眉,手指无意识收紧,将牙关紧咬。 她体内的本命金蚕不知因为什么诱因,忽而激荡,与她的身体进一步融合。 融合之后,堪比伐筋洗髓。自此她将百毒不侵,万蛊臣服。但过程亦如伐筋洗髓般痛苦,撑不过去,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她将双全紧握,指甲刺破掌心肌肤的痛楚在当下,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无论如何必须撑下去! 她林楚,从不会认输! 林楚将牙齿咬的咯咯响,却忽有个柔软温暖的玩意强行塞进她两齿之间。 林楚不知何物,下意识将那物紧紧咬住。有温热液体自她齿缝中渗出,流入口中。 焦躁干渴的咽喉,如久旱逢甘霖。她毫不犹豫大口吸允。 刷! 斜刺里,有细如牛毛般雪亮银针陡然朝林楚颈间大穴刺下,却叫丹青一把拍飞。 “你想死么?” 沈太医瞧一眼坠地无踪的银针,怒目瞧向丹青。 “这一点体肤之痛,远不及她!” 男人温润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床榻上女子,眼底漾出宠溺。间或抬起另一只手,将女子溢出唇角的血痕擦拭干净。 他的另一只手,正被林楚狠狠咬着吸允鲜血。 原来,丹青发觉林楚状况不对,生怕她昏迷中伤了自己舌头,便将手掌塞入她口中。哪知手掌被她咬破后,她居然贪婪吸起他的鲜血。 他只微微震惊,却动也不动,任她吸咬。 沈太医皱眉:“失血过多,你会死!” “楚楚不会叫我死。”丹青不动,语声温润却坚定。 沈太医声音一滞,只重重一声叹息不再劝。 世间自是有情痴,此情无关风与月。只是……这情到头来只怕,会成了一场空。 正文 1186 冰与火的煎熬 “她身子好烫!” 雪无依一声低呼,才将浸了冷水的帕子放在林楚额头上,帕子立刻就给蒸的干了。 “沈太医!”丹青猝然发声,声音已不复先前温柔,只余冷凝如霜,叫人惊心。 沈太医立刻上前,按在林楚脉搏久久无语,眸色却渐渐复杂。不知是惊,是喜,或是怕。 他郑重瞧着林楚,眼底深色晦涩难辨。 “怎么回事?”丹青瞧一眼沈太医,眼底已添了戾气。 “她……。” 沈太医才开口,床榻上的林楚忽而动了动。 她的感知尚未从滔天烈焰的炙烤中脱离,便仿若又坠入到刺骨的冰窟里。 她才经过烈火炙烤,滚烫的身躯便骤然被冰水包裹。森冷的气息,刹那从在灼热中毛孔大开的关节里,毫不留情的钻了进去,无孔不入! 森冷的气息,如淬了毒的牛毛细针。一旦入体,便毫不留情的在她四肢百骸上下游走。将身体里的温度,半丝不拉狠狠掠夺出去。 “唔……。” 林楚无意识低吟,丢开丹青鲜血淋漓的手,将自己四肢紧紧蜷缩在一起。 “冷!”只一字颤抖,却清晰可闻。 “好冰!” 雪无依才一碰她额头,便惊着了。 蜷缩并不能减轻林楚的寒冷,她的身躯仍在不住颤抖。蓦地张开了嘴,向蜷缩在唇畔边的胳膊咬了下去。 “快阻止她!” 沈太医话音未落丹青便已出手,将一块软木塞纳入她口中。 咯吱咯吱! 细碎的声音自林楚口中传出,听的人毛骨悚然。 “好险!” 沈太医舒口气:“若不阻止她,她能将自己的肉一块块撕扯干净。” 他瞧一眼丹青,眼底意味深长:“幸好你也未再做傻事。” 丹青刚才递过去的若不是软木塞而是他自己的手指,可就不是吸一吸血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只怕现在的手掌,只剩下森然一截子白骨。 丹青颦眉:“楚楚素来身体康健,怎会生了如此怪病?” “不是病。” 沈太医略一沉吟说道:“她脉象极其紊乱。时而急促如鼓,时而低沉似泥牛入海。” 他缓缓抬起头来:“这种状况,更似中毒。” 丹青眸色彻底冷了,哪里还有往日半分温柔和暖之态:“无相渡里,居然有人敢给她下毒!” 他的话听着似并没有什么分量,却叫雪无依打了个哆嗦。 她侧首瞧着素来暖阳般温暖的男人,却被他此刻模样深深震撼。 那是杀气! 雪无依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冷凝的杀气。 即便她曾在林长帆身边许久,也从没见过他有如此狠厉之色。 雪无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盛怒下能毁灭整个无相渡。 她迅速低下头去,不敢让丹青发觉她眼中思量。 这般温润的男子,也有这么恐怖的一面?到底,他的哪张面目才是真的? “你且稍安勿躁。” 沈太医瞧一眼丹青,似对他周身杀气视而不见:“我只说像,却并未说她真的中了毒。” “……嗯?”丹青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正文 1187 什么都不做 “她表现出的症状像是中毒,但老夫多番检查后,却并未在她身上发现任何中毒迹象。相反……” 沈太医略一犹豫,方才继续说道:“这个丫头体质特殊的很,只怕世间再厉害的毒也伤不得她分毫。” 探脉时,他分明感到林楚脉搏处有另一条生命气息。 这另一生命脉搏由最初的微弱,逐渐变得清晰而强大。且隐隐有与主脉搏融合的迹象。 沈太医涉猎丰富,早年听闻过南疆人善于养蛊。 传闻里,很多道行高深的蛊民,都会养一条厉害的本命蛊种入体内为自己挡煞。林楚的双脉象与这个说法极其相似。 但…… 她……不是西楚人么?怎么会…… 沈太医不敢细想,他相信事情的真相,是他不能触碰的秘密。他决定替林楚保守这个秘密,并没有同丹青说破。 “若是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丹青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中了邪?” 沈太医想了想,坚定摇了摇头:“我,不能解释。” 丹青抿唇,显然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 沈太医抬头:“她的身体没有丝毫问题。甚至在她年幼时,有人曾将她周身血液尽换,她的身体比常人要强健的多。今天的情形,老夫不能解释。” 丹青瞧着他,分明不满。宽大衣袖下双拳紧握,指节泛着可怖青白。 “不过……。” “有什么话就清清楚楚说明白!” 丹青失去了耐性,他觉察出沈太医有事情瞒着他。将林楚的事情瞒着他,这令他非常恼怒。 “我从不喜欢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沈太医叹口气,眼底有几分挣扎,到底还是开了口。 “她连日奔波,无相渡中又劳务繁重,加之气候恶劣。只怕长久以往,会损伤她的根基,令她气血亏损。” 丹青衣袖中的双拳紧了又松开。慢慢垂下眼睫,他以为有他在身边定能保护她安全无虞。 他以为,与世隔绝的无相渡是最适合她与他的地方。却原来…… “楚楚今日晕倒,可是与劳累过度有关?” “并没有。”沈太医说道:“她今天的情景诡异的紧,老夫平生从未见过。” “我该……。”丹青吸口气:“如何帮她?” “什么都不做。”沈太医缓缓说道:“等。” “既然无病无毒,症状便会自然消失。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她自己缓过来。” 丹青皱着眉,林楚正经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叫他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做不到! “可否……给她用些宁神的汤药,叫她梦里不必这般辛苦。” “自然可以。”沈太医点头,开了方子递给雪无依。 天色渐黑,屋中却无一人离去。 服了宁神汤的林楚,仍旧不断在冰火两重天的极端痛苦中沉沦挣扎。 在她绵长无尽觉的噩梦中,沈太医的宁神汤终于起到了作用。她不再呜咽,沉沉睡去。只眉心不得舒展,叫所有人都能瞧出她此刻周身痛苦非常。 夜色渐浓,林楚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不过一瞬迷茫,一闭一睁之间,却瞬间清明,似比星辰更加耀眼灿烂。 此刻的她神态平和,方才的痛苦折磨对她而言只是一种历练。大难过后,她彻底得到了升华。 正文 1188 旁人的事情与你何干 林楚能够感受到本命金蚕已彻底苏醒,恢复到她前世最巅峰的状态。它们两个的生命,再度合二为一。 “你终于醒了。” 丹青长长舒口气,勾唇微笑,声音似春风般和煦。手中粗瓷碗里一碗清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好,正是她往日里最喜欢的水温。 林楚口干舌燥,接了水碗一饮而尽:“我睡了很久?” “还好,只三个时辰。” 林楚内心激荡如潮。前世爆炸时,或许就是本命金蚕替她挡下一劫,她才能在异世苏醒。 她从没有奢望过,她们还能有重逢的一天。 “以后莫要再逞强。” 丹青将她手中空碗接下:“明日起便不要同旁人一起干活了,只来药庐里帮忙。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你的手……。”林楚眸色一凝,瞧见丹青手掌上渗着血迹的厚厚绷带,颦了颦眉。 “无妨。”丹青将手藏在身后:“方才研究草药时不慎被铡刀切伤,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林楚知他说谎,却并未说破:“你也小心些。” “……好。”丹青低下头,不叫她瞧见自己眼中苦涩。 有一些事情做的时候并未细想,做过了便也没有必要叫她知道。 一切皆是他心甘情愿,她从为对他提过任何要求。又何须叫她忧心? “楚楚,沈太医并未查出你的病因。” “嗯。”林楚眸色一凝。 本命蛊的苏醒融合,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觉察出的境况。 她其实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诱发了本命金蚕的彻底苏醒。似乎……是在她调查子母蛊的时候,这两者间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无论如何,她们的彻底融合,让她对破解子母蛊又多了一重把握。 “楚楚。” 丹青仍旧低着头,叫人瞧不清他眼底情绪:“凡事得加快进程,你必须尽快离开无相渡。此地太危险。” “不急。”林楚说道:“子母蛊一日不解,便不是离开的时机。” 丹青蹙眉抬头:“旁人的事情,又与你何干?!” 他素来谦和,这一声却忽然拔高了声线,语声里带着难耐的愤怒。听的林楚愣了一愣。 “你怎么了?”林楚瞧着他,她好像哪句话都没有问题,怎么就能将丹青给气成这样? “楚楚。”丹青的声音和缓下来:“不要再管旁人,我只要你好好的,立刻离开无相渡。你……有了身孕!” “身……什么?”林楚惊着了,手里端着的茶盏咣当一声坠了地。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道么? 她的目光茫然四顾,屋里除了她与丹青,却并未瞧见旁人身影。 老天! 林楚如遭雷击,谁能来给她解释下到底怎么回事? “沈太医说你体内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怀孕的妇人不宜劳累。我不能再让今天的事情发生!” 林楚眸色一凝,周身力气都似被抽干了:“沈太医呢?我想跟他谈谈。” “等明日天亮后,我命人来将你移去药庐居住。皆时,沈太医会专门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见他不急于一时。” 林楚神色复杂,急!怎么不急? 她很想知道,处女怀孕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操作! 沈太医他到底搞什么? 正文 1189 大哥,你可以不用这么伟大 林楚一时搞不清状况,不敢贸然戳破谎言。 窗外,北风呼啸而过,将窗纸刮的瑟瑟作响。肆虐寒风里挟裹着晶莹玉碎,鹅毛般自天而降。天上地下,顷刻间便成了一片肃穆的白。 “下雪了?”林楚微侧过头颅,语声里带着几分空洞。 过于复杂的内心波动让她无力思考。落在丹青眼中,便似她的灵魂已在不经意间被抽离而去,呈现出一种破碎而虚弱的美,令人心疼极了。 “下雪了。” 丹青开口,语声温润却带着几分涩然:“这孩子……或许并不该要。” 林楚转身瞧着他。眼前风光霁月的男子眼底幽深如海,似痛入骨髓却无半分的算计,一片坦荡。 林楚垂首,终于缓缓叹口。 抛开她有没有身孕不提,不要孩子这种话旁人皆可言,唯丹青不行。 丹青对她的感情早大白天下。他这么说会让人认为他在嫉妒,想将她腹中胎儿除之而后快。 他若聪明,便知道该避嫌。但他还是说了,没有丝毫犹豫。 他在她面前从不藏私。即便会被她误会痛恨,也从不肯欺骗她,令她痛苦。 这样的神情真是……令人头疼! “丹青。”林楚语声淡淡:“这孩子,我得留着。” 虽然不知道沈太医的目的,但老头子不傻。既然故意将这事弄的人尽皆知,她只能配合! 丹青蹙眉:“你身体才出了岔子状况不明,只怕于孩子有碍。与其将来痛苦,不如趁他还小……。” “无论将来多难,他必须活着。”林楚抬头,眼底坚韧。只这一句,并不解释。 说多错多,不如闭嘴! “你……。”丹青皱着眉:“莫非今后不打算再回井水村?师父不会原谅林止!” 林楚眸色微凝。 真好,她都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就已经有人替她脑补好了。 不过,这事在离开无相渡后还是得尽快解释清楚。不然…… 她实在不敢想象,井水村里那一群知道以后,林止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这孩子……。”林楚抬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若真的能生出来,他们应该顾不上旁的事情了。”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想到林千殇林首辅那一群大老爷们带孩子时的手忙脚乱,林楚不觉莞尔。 丹青将她眼底的华光,误会成了母性光辉。心底不由刺痛难当。 “你如今到底尚未婚配。”丹青蹙眉:“莫要意气用事!” “还行吧。”林楚掀了掀唇角:“这事没那么难解决。” 丹青眸色一凝缓缓抬头,眼底却多了几分坚定:“我陪着你,孩子生下后我来养。你只管放心,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林止的秘密。” 啥? 林楚再度惊着了,替别人养孩子?大哥,你其实不需要这么伟大! 林楚瞧着他,扯唇而笑:“我的孩子,你养什么?” “我……。” “下雪了。”林楚侧首,眼底骤然一亮:“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 丹青满脑子都是林楚肚子里的孩子,对她骤然话题的转换,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正文 1190 林楚的计划 bsaybqlixwpxcolvl9chfh8enarvwmphlu0hhholgq31h40vk1nuwif/51nutrig98ygwtpskw efochxfnmttekmgul85tixb0kalbtijpt5aoei0nwgt6ljprtjmunemkauwveoxiuthe2xrkp zcb1yaaw2qiklpakuvwqq3xqzwvgunlzdt6jqt3rnd/bsropavdg6norxctpo8op/c78m5ixqoym g5u088r0swvdctjmoq1guegradxjcae9ocvrgt7ckwaz30iztoyjk/xrsqi1r3kfzhbffpqgsmxp gqdri4ljagg8vxehxkux0bh4yrtdf67igwlipehxmv5blk6hhlajr2mx/xcrtkd/s0qutu03ria wusvetfcg/mafxz7x3/x4nc7pu09cpov3jjl9yq5e/gu4vyw60q0gvdah44ttji7psmyvu1uw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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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poha40jowhaglw/6udpicsnuna6xiwp1jztx2b/kratunoreifbkpkna3e/apyxrdcmdsyos4h ouonzaynoz1onusyxo7wk6j64okf71fhppbfasw= 正文 1196 你的亲人在等你回去 雪无依硕大裙摆之上,用银丝绣出大朵盛开的白莲。 行走间,银丝白莲步步生辉,光华潋滟。较之真正的莲花还要圣洁,高贵而优雅。 而她墨染一头青丝却并未挽起,瀑布般垂在脑后,只在额前吊了支米珠穿就的抹额。 抹额正中镶着朵水晶般剔透的小小冰莲花。 这一身装扮瞧上去异常单薄,在如今冰天雪地里似毫无温暖可言。 然而,当雪无依一步步踏雪而来,周身上下却忽然浮起袅袅烟气,如梦似幻。 这样的雪无依,分明未施粉黛,却将红尘烟火气尽绝,越发的空灵。 林楚深深屏住呼吸,这就是神门圣女原本的容颜? 居然……这么美! 美得摄人心魄,让人不由从骨子里生出敬仰,不敢有亵渎,甚至连直视也不忍。 便似不经意的一眼,都能亵渎了她周身的圣洁。 但…… 林楚心中巨震,涌出深深的不祥。 太过完美之物,总叫人觉得不够真实。仿若只要眨眨眼,那人便会乘风而去消散于天地,再没了半丝痕迹。 “阿嫌便交给你了。”雪无依半垂着眼睫,轻声开口。 林楚心中的不祥越发强烈。 这种话雪无依从前也总说。但今日落在耳中却不知为何,总叫人觉得与往日不同。 阿嫌黑曜石般清澈的眼底深处闪烁着光芒。 那是对母亲的崇拜与渴望。然而你若细瞧,他眼底却分明藏了丝下意识的抗拒。 对今天的雪无依的抗拒? 林楚双眉紧蹙。 世人常言,幼儿的感知最为敏感。阿嫌可是也同自己一般,生出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雪娘子。” 林楚并未如从前一般立刻牵起阿嫌的手,反倒郑重瞧着眼前飘渺如仙的女子。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能忘记你才是阿嫌的母亲!唯一的母亲!” 雪无依微笑,抬手缓缓拂过阿嫌细软乌黑长发:“我自然不会忘记。阿嫌亦是我此生唯一的亲人,纵死不会改变。” “这话可不对!” 林楚瞧着她,唇畔缓缓勾起笑容:“你的亲人可多了去了,有一个人始终在等你回去。” 在雪无依疑惑的眼神里,林楚凑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雪无依陡然瞪大了眼:“你……你……你……。” 良久,她面颊上绽开笑容,眼底溢出光彩:“原来如此,幸好是你。真好!” “所以。”林楚拍了拍她的肩头:“你一定得活着回来,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娘!” 阿嫌漆黑的眼眸忽然氤氲,蒙了淡淡一层水雾。 自打记事起,母亲从未这么温柔的同他说过话。温柔的,令他一颗心狂跳,似乎正一点点融化。 雪无依却已经别开了眼不再瞧着他。 她对林楚说道:“你交代我办的事情,需要动用我族中隐藏的巨大力量。须得借助族中历代神女的法袍,才有机会完成。” 林楚心中一动,原来如此! 难怪这件衣裳瞧起来不同寻常,原来是神鬼门族历代神女在重大场合才可穿戴的法袍。 这衣裳不知经历凡几,不见磨损只越发的光彩夺目。 想来,该是吸收了诸多圣女神秘而纯洁的力量。不然,怎会如此圣洁? “我等你平安归来,阿嫌还得你自己照看。”林楚微笑着说道:“他得由你亲自带出无相渡去交给他。”  正文 1197 阿嫌不会退缩 雪无依垂首,瞧一眼身边粉妆玉琢般可爱的孩子抿了抿唇。 再度狠心,用力将他推向林楚:“我会尽力。” 阿嫌一双小手却紧紧扯着母亲宽大袖口,执拗着不肯松手。 “阿嫌。” 林楚蹲下身子,让自己目光与他齐平:“今天会有一场变故。或许生,或许死,一切皆无定数。你怕么?” “不!” 阿嫌想也不想摇头:“林姐姐说过,没有尊严,不如一死。你与娘亲都在为了大家的尊严努力,阿嫌亦不会退缩。” “好。”林楚点头:“那便松开你娘亲。跟着我,寸步不许离开。” 阿嫌咬着唇瓣,眼底有泪光晶莹分明不舍。终还是缓缓松开手指,低低道一声好。 “还有一件事。”林楚笑望向阿嫌:“从现在开始不要叫我林姐姐,要叫我姑姑。” 阿嫌愣了愣,雪无依狠狠抿了抿唇,她的情绪有一瞬的崩溃,迅速别开了眼。 她飞快自桌面上抱起只古琴,敛眉说道:“那么,我去了。” 言罢,雪无依窈窕身躯,便一步步决然踏入到风雪中去。 玉色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素白衣裙之上,仿若落在了滚烫炙热火焰中一般,瞬间便化成了缥缈一抹青烟。 风雪越大,她周身烟雾便越发浓郁。远远瞧着,便真如在缭绕仙气中缓步而行的神女。 绝美,却绝不真实! 林楚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却也只能眼睁睁瞧着雪无依离着他们却去却远。 两个时辰后,戌时三刻。 原本嘈杂无章的无相渡里,忽然有悠扬琴声乍响。 没有人能瞧见抚琴的人在何方,也没有人知道琴声究竟自何而来。那声音便似骤然自天空中降落,一瞬在漆黑夜色里响彻了天地。 四下雪花纷飞如精灵,在乍然而至的琴声里翩然起舞。 那琴声悠扬而空灵,似带着种难以言表的奇异力量,叫听着的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但凡你听见一丁点,哪怕是不经意间一个音符,你便再也别想从那音符中走出来。 琴声如梦,令人沉沦不可自拔。 这个时候,城中守卫面庞上均渐渐浮起丝痴迷。 或喜,或悲,或忧伤,或欢乐,各不相同。却无一不例外皆沉沦在梦中,不醒亦不动。 林楚神色庄重,在琴声乍起那一刻便在心中默念着雪无依教给她的口诀,一把扯住阿嫌走出小院。 乐声便是她与雪无依的约定,亦是今日夜战开始的讯号。 她垂首瞧一眼阿嫌,那小小的人儿并未如她一般时刻默念着静心诀。但他神色如常,俨然并未受到琴声所控。 林楚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叹。 是阿嫌年龄太小还未到了心魔横生的年龄,还是因他体内带着雪无依的神女之血,所以才不会被神鬼门七苦灭罪琴所扰? 无论原因为何,阿嫌在他这样幼小的年龄已然展现出,他与众不同的一面。 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愿……他不会如雪无依所言,此生活不过十岁! 此刻的多宝河早冻成了结实的冰坨子。 暗夜里,银月下,似巨大一面镜子。在天地间散发出晶莹素白的光芒,照亮了河岸边密密麻麻人群。 丹青隐在人群里,几不可见朝林楚点头。 林楚会意微笑,他做到了!只在暗中相助! 她目光飞快在人群里扫过,直到瞧见那不起眼的平凡丫头才缓步上前。 “在水缸里。”单婕说:“幸不辱命!”  正文 1198 还不能走 单婕一句话极其简短,再没有半个字。 这话叫旁人听了只觉莫名其妙,林楚眸色却闪了一闪,眼底生出赞许。 单婕果真是个心性坚韧,心思细腻之人。 她将花粉交给单婕时并未吩咐她该投放在何处。单婕也没有如寻常人一般,将花粉下在了膳食里,而是选择了水缸。 今日夜宴菜色丰盛,花粉却只小小一瓶。没有人能算准哪一道菜能入了哪个人的口。 若是将花粉在所有膳食中投放,根本不够。 但,做菜得用水。只要你用了水,便一定会沾染到花粉。 林楚眸色微闪,荡出细碎红芒如血。 曼陀罗花粉能够麻痹人的神经,令人生出幻觉。但,其在战斗中未必能发挥出实际效用。所以,雪无依才是今夜,至关重要的一环! 雪无依歌舞超绝,素来是无相渡里盛会表演中的重头戏。 于是,她便在所有人眼皮子低下动了手脚。她所奏的曲子是神鬼门中一首古老神秘的巫乐——七苦灭罪。 人间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世人在十方软丈红尘中沉沦,便再无法逃脱世间七苦的纠缠。难免堕入心魔无法自拔。 七苦灭罪,便是以琴音将隐藏在世人心底的魔障尽数发掘。再无限放大,最终叫人陷入到自己的魔障梦魇之中,沉沦往复,永不得出。 七苦灭罪加上曼陀罗,除了如林止那种心智坚韧如妖的变态,谁也无法逃脱。 林楚抬眼,朝多宝山上瞧去。 炮台所在的栈道之上,果真如预期一般空空如也,并无往日里人头耸动的模样。寂静非常。 “时辰到了。”丹青远远朝她点头。 “还不能走。” 林楚转过身朝城中张望。 她最想带走的人,怎的一个不曾见? 这一望不知过了多久,但见白茫茫天地间有一条黑影飞快接近。 林楚眯了眯眼,是温若锦!他背上背着那人该就是玉安安。 但…… 天地间随风飘动的素白衣角令林楚愣了一愣。 那人……不是玉安安,而是雪无依! 那么,玉安安呢? 温若锦飞快跑至众人身边,将雪无依轻轻放在地面上。 “安安说叫我先去瞧瞧雪娘子。幸好我去了,再晚到一刻,只怕她就要被雪给活埋了。” 雪无依面色惨白,肤色几乎与她身上衣袍融成一体。却紧咬着牙关,倔强着不肯昏倒。 “娘!” 阿嫌松开林楚,小小的身子一纵,如一只欢快的兔子,顷刻间奔直冷柔身边。 他探出自己温热的一双小手,抚上雪无依面颊:“冷么?不怕,阿嫌给您暖暖。” “我没事。” 雪无依心头才一宽,眼底却飞快浮起难以言表的忧虑,再度冷了脸。 她侧过头去,避开阿嫌的触碰:“只些微有些累。” 阿嫌小手落了空,被雪花钻入掌心里。晶莹漆黑的眼底颤了颤,却飞快扬起抹笑容:“等娘觉得冷的时候,记得叫阿嫌。阿嫌始终在。” 林楚微颦了眉心,自己果真还是疏忽了!  正文 1199 玉安安失踪 七苦灭罪是个逆天存世的玩意,一旦施展,定然会对施术者造成极大伤害。 雪无依为了成事,不眠不休整整弹奏了一个时辰。若非心中藏着极大毅力,哪能做到? 幸好玉安安心细,吩咐温若锦前去探看。不然,她此后只能日日愧对阿嫌。 “谢谢温哥哥。”阿嫌侧首瞧着雪如歌,唇畔展开甜甜一丝笑。 “不谢。” 温若锦语声轻快,一边飞快拍着肩头落下的雪花,一边抬眼在人群中搜寻。 “安安呢?她说先行一步过来,怎的不曾瞧见她?小丫头还真能藏,哈哈哈。” 他的笑声狂放而欢愉,渐渐消散在风雪里。天地间却并无一人答言,温若锦笑声便极固执的不肯停歇。 到了最后,分明已经带了几分颤抖。 良久,才听林楚一声叹息:“玉安安并没有到。” “不可能!” 温若锦终于止住笑声:“我和她一同从地库里上来。吩咐我去雪无依的时候,她分明先走了。怎么可能还未到?” 林楚瞧着他,眼底郑重而冷凝:“她的确未到。” 温若锦抿了抿唇毅然转身,作势便要离去。 林楚身躯一动挡了他去路:“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安安!” 温若锦瞪着眼,眼底带着几分腥红,如狂怒的豹子:“谁也别想阻止我!她不走,我亦不走!” “我没想阻止你。”林楚瞧着他:“而是叫你留下,我去找。” 人群里的丹青微颦了眉头,四下里却忽然起了阵骚动,渐渐有人不满。 “林姑娘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只为了一个女人,便叫这么多人等着么?” “如今这个时候,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众人被关在岛上多年,终于有次难得机会能够离开,恨不能生了双翅立刻飞过多宝河去。 要再生波折,谁能愿意? “闭嘴!” 林楚一声轻喝,嘈杂河岸边立刻寂静。 她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各怀心思的众人,比之冰霜更冷。 “你们给我听好了!” “我今天原本只想带几个人离开,玉安安不巧正是其中之一。” “你们能站在这里,都是凭白沾了他们的光。谁改再多说一句,我有的是法子叫你们肚子里的虫子也来庆祝春年。” “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 众人身躯一颤,纷纷闭紧了嘴唇。 没有人敢怀疑林楚的话,这女人总能预言成真。 她说可以带着所有人离开,他们此刻便真的站在这茫茫冰原之上了。她说侍卫不会来追,便真的没有人来追。 所以…… 她说能叫他们腹中蛊虫醒来,便一定能够醒来。 没有人希望子母蛊忽然醒过来。 “温若锦。” 林楚眸色清冷,淡淡瞧着温若锦:“你与玉安安感情甚笃,就是我不叫你此刻回去的原因。” 温若锦皱眉才要辩驳。却听女子声音软糯如珠玉相击,却比茫茫冰原还要森冷,一字一句与他耳边说道。 “人,一旦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便会失了理智,便会冲动。一旦冲动便会犯错,我们此刻没有犯错的时间。” “所以,我去!” 正文 1200 错了该罚 温若锦抿着唇,周身都在叫嚣着小爷不愿意! 漫天飞雪里,清美窈窕的女子朝他展颜一笑。那笑容极轻浅,眼底却是坚韧,仿若拥有安定人心的魔力。 温若锦忽然就将唇线松了松。 “玉安安是我的同伴,更是朋友,我林楚从不会抛弃自己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定会将她带回来!” 温若锦略垂下眼眸,低低一个嗯自喉头溢出。 这一声极轻,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曾听到。但是,他已经不打算再反驳。 “若是一个时辰后我仍未回转。” 林楚遥遥瞧向丹青:“将提前备好之物分发下去。立刻带着所有人离开,不必再等。” “呵。” 冰原上骤然有男人一声低笑响起,悠扬动听,似美人勾动琴弦,又似经年醇酒。 只淡淡一笑,便叫人沉沦。 “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打算放弃你。”他说。 男人悠扬的声音落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林楚忽然变了脸色。 她的心底一瞬,便似有万千只大鼓同时敲了下。声若雷鸣,震的她双耳再听不到半分多余的声响。眼底,也再瞧不见半分多余之物。 天上地下,只有那人悠扬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往复。 她眼眶忽然一涩,难以言表的情绪毫无征兆自心底涌出。只因忽然听见的那个声音,明明淡漠无情,却叫她永生难忘的声音。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他啊! 林楚缓缓转过身去,眼前只余下茫茫冰原上踏雪而来颀长那一抹身影。 厚重的紫貂斗篷下隐隐露出一角衣袂,行走间袍角上银线的白玉兰花栩栩如生。那人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华美。 夜,早已深沉如墨。大雪纷飞,天地万物都只余模糊一抹轮廓。 然而,当那孤寂身躯行来之时,却奇迹般令所有人都瞧的清清楚楚。 那人,俨然已成了天地之间十方红尘里,最抢眼的一束光! “老楚。”他立于她身侧,停步。 男人唇瓣微挑,不过勾起未完全绽放的极浅笑容,却令天地都失了颜色:“可玩的够了?咱们回家去吧。” “林大?!” 林止眸色一凝,抬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个爆栗:“错了,该罚。” 林楚下意识闭了闭眼。 林止一指能开碑裂石,被他弹这一下,多可怕! 然他一指落下,轻若鸿毛。与其说是攻击,更似轻抚。轻轻抚落她额角雪花。 “与你,我只是阿尘。老楚,你要记得。” “嗯。” 林楚面颊微红,却并未躲避。林止如此高调杀入无相渡,一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为她能抛却一切,她亦该有所回报。从此,她将再不会在人前避讳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感。 未来夫婿如此,是她的骄傲! “老尘。”她抬起头,笑容明媚而灿烂“我还不能走,我得去找人。” 林止上前一步,冷幽幽狭长凤眸盯着眼前女子,一瞬不瞬。 林楚蹙了蹙眉。老尘吧,哪都好。就是性子强势了些说一不二,说了叫你走,就绝对不能留! 用什么理由说服他,有点头疼。 正文 1201 除夕夜的彩头 “老尘,我……。” “嘘。” 男人如玉长指轻竖,按在女子柔嫩唇瓣上:“勿需解释。你走我走,你留我便留。” 林楚吃了一惊:“你要与我……同去?” “嗯。”林止点头:“你知道找你有多费劲?不看紧些,能行?” 林楚勾了勾唇,心底涌起融融暖意:“好。” “陆安,追魂!” 林楚略回首淡淡吩咐道:“好好看着这些人,若有碍眼的直接料理了。除夕夜见点红才喜庆。” “是!” 男人们响亮的呼喝在冰原上炸响,让所有人听的狠狠一哆嗦。 见红?! 冰天雪地大雪皑皑,并无爆竹桃符,哪里来的红? 除了……鲜血! 他是要屠杀么?天下间居然能有这般残忍之人? “那个陆安……。” 林楚的目光飞快扫过雪无依,见她依旧昏迷未醒便未在开口。师兄妹相见什么的,不急于一时。 她扯了扯林止:“咱们走吧。” 温若锦盯着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两人,缓缓垂下眼睫:“安安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不亏,不枉我们送你的大礼。” 人群里,丹青面上的笑容,渐渐透出几分苦涩。 林止对林楚说的话,他说了不止一次,她却从来只会拒绝。 林止出口,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反应。 还有方才那轻柔一弹……林止抬手时,眼睛分明瞧着他。 林止是……故意的! 而她,甘之如饴坦然接受。 原来,她并非将所有人都习惯性藏在身后。原来,尚有个人能与她并肩作战。 原来……他与他,从来不同! 眼瞧着那两人身影被大雪吞没,再没了半点痕迹。 丹青缓缓垂下眼眸,将手指攥一攥又松开,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坚毅。 风雪中另一侧。 林楚侧首瞧着身侧比肩而行的男人。 他将自己斗篷掀起遮了她头顶月光,同时也遮去了肆虐的风雪。 二人离的太近,共同在她斗篷下行走,便似钻入了他怀抱里。 那人素来清冷,周身气息也如雪中莲一般淡漠。却……莫名觉得温暖。 “你……不问我去哪?”林楚略抿了抿唇。 “不问。”林止语声清淡:“你若想说,自会说。” 林止声音顿了顿。还以为这人忽然转了性子,原来还是一般的……能把天聊死。 “我要去地库。”林楚轻声开口。 “这种地方。”林止略一沉吟说道:“听上去像是暗藏机密之物所在,并不适合藏人。” 林楚脚下步子一顿:“哪里适合藏人?” 林楚挑了挑眉,狠狠咬牙:“那么,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她深呼吸:“最好不要如此。不然……。” “欺我友者,千倍还之!” 林楚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周身荡出如有实质的浓郁杀气。林止在她身侧,眉目中掀起云诡波谲的暗。 招惹她的老楚,死是轻的! 此刻的林楚一心只记挂着玉安安。 在友情面前,对地库的戒备和好奇皆被抛却。也正因为如此,她错过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正因为这一次错过,在不久的将来,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后面发生的事情始料未及,但你若叫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坚定不移的选择营救玉安安! 对此,她从不后悔! 正文 1202 玉安安的下落 无相渡中的守卫便如林楚所预料中一般,大多神志不清。 极少数的清醒者,在林大美人的强势下,瞬间成了除夕夜里增添喜庆的筹码。 二人停在岛里中心线上那一座奢华的小楼边。 这座小楼精美异常,地理位置绝佳。林楚当初才一上岛,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它。 这楼寻常人不能涉足,她也只来过一次。那一次,她假扮侍女,接待林长帆。 再次涉足,早没了先前的喧嚣。 小楼里寂静无声。一层厅堂灯火通明,镂空雕花黄花梨的长几上,满当当的酒菜并未动过多少。 大厅正中生了堆火,上面架了只油汪汪的鹿,烤的金黄,滋滋作响。 地上,则横七竖八躺着神态各异的守卫。 林楚以眼神示意,率先闪身冲上二楼军官们的卧房。径直奔向最西头第一间。 叮! 才走至门口,便听到屋中一声脆响。 之后,便是女子破碎压抑的低吟声传出,痛苦中更多的是绝望。 而在绝望的呜咽声里夹杂着的,是男人兴奋到极致的狂笑和嘶吼。便似凶残的野兽抓到猎物后,一点一点戏耍和折磨,静静等待着猎物彻底的崩溃。 林楚眸色一凝,狠狠颦了眉头。 这动静……实在无法叫人联想出好东西。 她抬脚,便要踹门进去。眼前一暗,却被林止挡在身前。 他朝她摆摆手,戳破了窗纸,将指尖在窗纸破洞处一弹。 片刻后,屋中静了一静,再没了半丝动静。 林楚瞧着林止,颇觉一言难尽。 这么高冷清贵的一个人原来……也会下药呵! “危险之处,不可走在我身前。”他看着她,声音缱绻而霸道。 “……嗯?” 林楚愣了愣,耳边却传来咣当一声。雪中莲般男子已然破门而入,先一步进入屋中。 “这……!” 林楚素来冷静,却被门后瞧见的一幕给惊着了。 即便见惯了风浪的容朔,眼眸里也有一闪而逝的惊骇。 只因,眼前一幕,实在超越了人类所能认知与接受的范围。 若是没有看错,墙角的人形物该是……玉安安……吧! 此刻的玉安安,纤细腰肢被儿臂粗铁链紧紧缠着,锁在华丽名贵一人高紫檀木雕花十字木架上。 双掌掌心处则被指肚大小铜钉贯穿,牢牢钉在木架两侧。 这还不算完。 她两边锁骨也被铁钩穿透了,拖曳着她的身躯远远离开地面,固定在了木架子上。 而那雪白一双纤足则暴露在夜风里。 此刻,你根本没有心思去赞叹那一双雪足是如何的美丽小巧,浑然天成。只因,你的目光会难以遏制的被锁定在女子足腕处。 那里,被利器割裂出极浅一道口子。 伤口不深,并不能致命。然而,便是在那极浅的伤口下面,却有腥红鲜血刺目渗出,咕咕的汇成一道血线。一滴滴落入她足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 林楚进来的时候,琉璃盏中浓稠的鲜血已然过半。 最怪异之处则是,玉安安足上的伤口始终不曾结痂凝固,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她的伤口渗出滴落。 玉安安本就身体不好,肤色异于常人的苍白。 此刻,几乎比那琉璃盏还要清透几分。若非胸口还带着些微起伏,几乎便是个死人了。  正文 1203 沈太医,你是来侍寝的么 檀木架子的不远处,艾莫斯熊一般魁梧的身躯倒在地面上打着鼾。 即便已陷入到睡梦中,面颊上却依旧挂着兴奋而残忍的笑。 狂怒自林楚心底涌出,顷刻成了燎原的怒火。 林楚眼底荡出细碎红芒如血,周身皆氤氲起九幽炼狱般毁天灭地的煞气。 她抬脚朝艾莫斯面颊狠狠踩了上去。 噗! 一声闷响,青石砖碎裂。艾莫斯的后脑勺陷入地下,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石砖碎片,割裂出条条沟壑。 林楚眸色阴沉,并未就此罢休。冷硬的靴底依旧踏在他面颊上一搓,再一搓。 林楚搓的畅快淋漓,毫不留情。艾莫斯却始终微笑着酣睡,动也不动。 “累了便歇歇。”林止待到艾莫斯的五官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肉时,才缓缓开口:“他此刻无觉,别便宜了他。” 艾莫斯早被林止下的药夺了五感神识。若是没有解药,能这样昏昏沉沉睡到死。 林止哼一声挪开了脚:“救人!” “别动!” 林止眸色一凝,毫无征兆将林楚扯至身旁:“屋中还有一人!” 林楚抬眼四下里飞快一扫,三两步走至床帐前,一把将层叠的纱帐掀开。 床榻上,沈太医被捆得虫子一般蠕动不止。瞧见她时,满目皆是迫切的感激之色。 “这个……。” 林楚咽了咽口水,被眼前一幕惊着了。 她缓缓抽出沈太医口中布团,挑眉问道:“沈太医,你是在侍寝?” “咳咳!” 沈太医被她一句话气的险些原地去世,却顾不上与她争辩。扯着嗓子喊道: “快救人!再耽搁片刻,玉丫头一身的血就要流干了!” 语音未落,林楚已飞奔至玉安安身边。瞧着血迹斑斑的檀木架子,却……无从下手。 她不能立刻将玉安安放下来! 锁在玉安安腰间的铁链不足为惧。 但,镶入到她掌心里的铜钉和贯穿锁骨的铁钩,让她不敢触碰。 这两样东西已经穿透了她的皮肉,被血液浸透与她骨血几乎连在一处。若这么生生取出,凭玉安安本就孱弱的身躯,林楚实在不敢保证,她还能活下来! 她在药箱里挑了止血的膏药,细心的给玉安安手足伤口上药。待到她伤口不再淌血,才蹙眉再度瞧向檀木架。 艾莫斯这个疯批! 什么仇!什么怨!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下这么重的手! “你们两个……。”林楚瞧向身侧两个男人:“有什么法子?” “不要……不要担心,只管……动手。” 正踌躇间,耳边响起玉安安细若游丝的微弱声音。 林楚心中一颤,抬眸望去。玉安安一头青丝早被汗水打湿,混杂着鲜血贴在面颊上,狼狈而虚弱。似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但她的眼睛是睁开的。 “你居然……醒着?”林楚心中巨震。 受了这么多苦楚,又中了林止的迷药,她居然还能醒着? 这看似柔弱的丫头,骨子里居然藏着如此坚韧的一颗心! 玉安安微扯了唇角,笑容艰涩而凄凉。 “那个……畜生……不许我……昏过去。所以,给我……用了药。” “他说……我若不清醒,会……影响血液的……品质。” 林楚皱眉,血液的品质?那是什么!  正文 1204 旁的男人不许碰 “若想活着,就闭嘴!” 男人低悦淡漠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似沾染了外间风雪,森冷无情。 玉安安声音一凝,艰难抬首,氤氲视线里瞧见男子身躯颀长而挺拔。 虽瞧不清那人眉目,却被他周身难掩的光辉折服。 他俊美如仙,却又阴冷如魔。一眼极善,一眼极恶。 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出,居然能有个人将善于恶集于一身,却半丝不违和。反倒形成难以言表一种独特魅力。 这人是…… “你撑住。”林楚软语低声诱哄:“莫要说话,我放你下来。” 林止说的不错,玉安安失血过多,本该休养生息。说话会浪费她的精气神,保持安静对她才有利。 林楚自沈太医药箱里捡了只软木塞,让玉安安咬死了。 才回眸瞧向林止,面颊牵出温柔谄媚的微笑,娇声说道:“老尘,麻烦你了。” “呵。” 林止眼风自她面庞扫过,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若不是真心对我笑,便不要笑了。很……丑!” 林楚笑容僵硬在唇畔。 不是说求人办事得有求人办事的态度?她已经非常努力的对他笑了,莫非态度不够诚恳? 你眼底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另一壁,林止自墙壁上抽出镇宅剑。 剑出鞘划一道长虹如练,男人将手臂一挥,天地间陡然起了霜寒冷意。 下一刻,便见秋水如虹,直奔玉安安而去。 不过眨一眨眼的功夫,玉安安的身躯便自木架上滑落。林楚飞身上前将她瘦削身躯揽入怀中,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沈太医瞪着眼,早瞧的呆了。 艾莫斯的手段残忍至极,将玉安安周身紧要之处都与木架连于一体。他以为,将人救下来,要很耗费一番功夫。 而那仙姿玉色的男子只随意挥一挥手,竟将铁链铁钩铜钉尽数都给……斩断了?! 才一思量,林楚已经抱着玉安安来到床榻边。一脚将毛毛虫般的沈太医给踢下了床榻,将奄奄一息的玉安安轻轻放下。 “老头,可有麻沸散?” 艾莫斯的大床极高,沈太医猝不及防下摔的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 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不及开口训人,又被林楚毫不留情的指使。 他只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不上不下,险些呕出血来。 于是,他气鼓鼓翻了个白眼:“没有没有。” “不必麻烦。” 玉安安深呼吸,缓缓睁开眼:“动手吧,我……忍得住。我……不会将……自己的命留在……这个……脏地方!” 玉安安素来柔弱,犹如雨中一朵娇花,随时都能被大风大雨折损。 如今大难当前,她虚弱的声音里却透出难以言表的刚强,令人尊重。 林楚微颦了眉头,侧目瞧向沈太医:“还磨蹭什么,快过来!” 沈太医瞪着眼哼唧两声:“你倒是给我老头子松绑呢。我这样子,能干什么?” 林楚起身,才要朝沈太医走去。却见眼前一花,男人颀长挺拔的身躯毫无征兆到了眼前。 下一刻,身躯便被大力挟裹着,轻飘飘落在一旁的软椅上。 “坐着别动。旁的男人,不许碰!”他说。 正文 1205 孩子,是你么 “嗯?” 林楚一愣,却见那尊贵男人已经俯下身去。将手中镇宅剑一挥,捆着沈太医的绳子便在他惊愕的眼神里,根根尽断。 “去救人。”林止一把丢了剑:“快。” 沈太医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林止,似有一瞬的怔忪。 他眼底神色复杂难辨,良久方才讷讷开口:“你是……林冠儒带走那个……孩子?当年生在紫宸宫里那个孩子?” 林楚心中一颤,忽而侧目瞧了过去。 林止不是老荣国公嫡长女与人私奔后悄悄生下的儿子么?怎的会生在……紫宸宫? 紫宸宫,那可是历来西楚皇帝的寝宫!! 林止皱了皱眉,眼底生出不耐与暴怒。瞧一眼林楚,却生生压了下去:“救人!” “是。” 沈太医立刻起身,再没有旁的话,三两步行至床榻边。 林楚眯了眯眼,她是瞧错了么?方才沈太医眼底那一抹光是……敬畏?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敬畏? 他一语道破紫宸宫,莫非太医并不是众人戏称,他真是太医? 说起来,天下间似再没有比无相渡更适合的藏人之处。 一个太医,对林止如此敬畏顺从。那么林止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正思量间忽觉肩头一暖,雪中莲般男子不知何时到了近前。将他华贵奢华的紫貂披风,轻手轻脚给林楚系上。 “凡事莫要乱想。”他说。 林止半垂着眼睫:“你想知道什么,待时机合适我说与你听。只与你听。” “好。” 简单的几个字,令林楚心中生出奇异的温暖。 床榻边,沈太医取出针囊。 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火上微微一烫,便刺入到玉安安身上。三两针下去,她伤口处便不再有鲜血渗出。 随即,又自药箱里抽了薄薄一把小刀出来。那刀形似柳叶,薄而锐利,刀口几近透明。 他将刀锋一立,快速朝玉安安手心划去,再一拍。 噗! 半空里一声闷响传出,镶入玉安安掌心里的铜钉便高高弹了出去,当啷一声坠地。 “好了,丫头来给她上药。”沈太医抬手擦了把汗,回首朝林楚轻声吩咐。 林止眉心微蹙:“你去!” 沈太医手指一顿,忽觉得额角的汗水怎么都擦不净了。他就说一句叫林楚来上药,天怎么忽然就……冷了? “我就来。”林楚说道。 玉安安伤势极重,沈太医为她连番施针,再将铜钉去除,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他不是不肯给玉安安上药,而是实在没有了上药的气力。 林楚才要起身,林止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面沉如水不肯放人。 林楚瞧他一眼,就这么点活,不累人。林止蹙了蹙眉,不情不愿松开手。 林楚走至塌边取出伤药,小心翼翼涂抹在玉安安伤口处。 玉安安身躯轻颤,如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尽湿。若非口中软木塞咬的咯咯作响,哪里还能瞧出这个人是清醒着的。 “可还能撑住?” 玉安安点头。 “走吧。”林止语声清淡,低头瞧着自己指尖,眼底带着几分不耐。 老楚,都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过! “不急。” 林楚瞟一眼地上昏睡的艾莫斯,眼底陡然生出冰寒:“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办!”  正文 1206 旁的男人不许碰 林楚走向艾莫斯,眼前一黑被人遮了头顶灯光。 抬眼瞧去,林大美人眼底一片清冷:“你要做什么?” “……嗯?” 林楚眨了眨眼,他那个目光……怎的好似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莫名有些心虚,真是见鬼了! “我……要把他钉到架子上去。”林楚目光冷沉。 “不行。”林止斩钉截铁。 林楚眸色微凝,眼底掠出危险的星芒:“你别想拦我!即便他是赫连尘的心腹,招惹了玉安安,我也绝不会手软!” 林止眼底闪过无奈,屈指蹭过她的鼻尖:“谁跟你说那东西是赫连尘的心腹?他也配!” 林楚微怔,隐隐觉得林止的言语似有些古怪,具体哪里的问题却又说不出。 “不过是些赫连尘的手下败将,不足为惧。杀了也就杀了。” 林楚挑眉:“那你……。” “我来。” 林止瞧着她:“从前你凡事亲力亲为,只因无人可依。如今有我。” “……嗯?”林楚蹙眉,能好好说话么?她像需要依靠别人的人么? 林止无奈轻叹:“说了旁的男人不许碰!” 言罢他便丢下呆愣的林楚走向艾莫斯。 男人大掌一捞,三两下便将艾莫斯硕大身躯钉在了木架上。同方才玉安安的姿态位置一般无二。 “唔!” 迷药的效果渐渐散尽,剧烈的疼痛惊醒了艾莫斯。 “杂碎,放开老子!” 艾莫斯试图反抗。却惊恐的发现,面对眼前神仙般的男子,他竟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艾莫斯猛然清醒,瞪眼便要叫人。 噗! 血光乍现,喷涌如泉。林楚手起刀落,割掉了他的舌头。 “你不是喜欢喝人血么?”女子扯唇微笑,端方温雅:“那便喝你自己的吧。” “沈老头。” 林楚瞟向沈太医:“看好了,不许他伤口愈合。” “好咧。” 沈太医是明白人,他早就瞧出来,身边这一男一女都是地狱里的阎王爷,得罪不得。 要不然,下一个被送去见真阎王的,很可能就是你! 于是,他飞快取了个药瓶子递给林楚:“这个药能保证伤口不凝,流血不止。如何?” “嗯。”林楚点头:“剩下多少,统统给他吃下去!” 沈太医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这瓶子药,只要一丁点就能叫人血流成河。一瓶子吃下去……不得死人? “快!” 林止皱眉,眼底生出不耐。 外面的人用起来就是不如鬼卫,这么不听话! 林楚含笑的眼眸投向林止,这人今天真是……分外讨喜! 沈太医再不敢耽搁,捏住艾莫斯下颚,将瓶中的药一股脑尽数倒入他口中。 艾莫斯的眼睛瞪的铜铃一般。眨眼功夫,便见大量鲜血自他口中喷涌而出。 林楚对丹药的效果非常满意。沈太医瞧见她面颊上的笑容,下意识退后一步再一步,下意识让自己再离她远上几分,心中隐隐不祥。 “沈老头。” 林楚朝他勾勾手指:“安安今日之祸你是帮凶,这事你得承认吧。” 沈太医抬头:“我怎么……。”  正文 1207 老夫这就走 “若不是你给提供了那么多好药,安安的血液也不会被艾莫斯看中。这话,你无法反驳。” 沈太医身子颤了颤,虽然吧她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但组合在一起,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 “安安如今奄奄一息,让她恢复健康,这不过分吧。莫非……你不想?” 林楚目光陡然破出一抹幽寒,林止手指猛攥,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想想!”沈太医吓得面色惨白:“我特别想,真的!” 认怂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他是识时务! “挺好。”林楚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面颊上再度笑靥如花。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背着玉安安,随我一起走。” “不!” 刚才秒怂的沈太医忽而挺直了身子,眼底神色忽而坚韧如松,竟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老夫发过誓,此生绝不踏出无相渡半步!” 这是令林楚始料未及的一幕,她以为沈老头连惊带吓的,只会对她言听计从。 怎么听到要离开无相渡……这么激动? “此生不出?”林止挑眉,幽幽扫向沈太医。 沈太医被他一眼看的脊背发寒,正在思量怎么回答。却见绝美无双的男人冲他一笑,似云破月来刹那花开。 “很好。”林止微微颔首:“你此生,便可就此了结了。” “误会啊!”沈太医立刻呵呵笑:“老夫这就走!” 他毫不犹豫转过身去,将玉安安背在背上扭头便走,速度之快叫人咋舌。 林楚瞧的目瞪口呆,说好的宁死不出,你的气节呢?! 没人看见的角落,他飞快擦了把额角的细汗。去他娘的气节,都是虚的。好好活着它不香么? “走吧。” 林止攥住林楚手腕,另一只手则将紫貂披风展开,将两人身躯尽数裹在其中。 林楚纤细腰肢落入那人怀抱,眸色只微微一顿却并无异议,大踏步踏出门去。 大厅里,火堆上的鹿正是烤的最好的时候。 此刻,浓郁的香气四散,引的人垂涎欲滴。几人目不斜视飞快自大厅穿过,眼看便要踏出门去,林楚却忽然止步,扭头朝烤鹿瞧了一眼。 “怎么?” 林止低头瞧着她,这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 林楚垂眸沉思,脸上神色一瞬凝重:“小楼里只艾莫斯一个军官,他吃得了这么多?” 林止挑了挑眉,眼底陡然破出一抹幽深:“你是说……。” “不好!” 林楚猝然抬头,眼底便添了几分惊骇:“快走!” 据说,北漠摄政王赫连尘酷爱鹿肉,尤其是烤的外皮焦脆内里酥嫩的鹿肉。 大厅里那一只鹿,火候刚刚好却无人食用。 鹿,是要献给赫连尘的! 她一路行来并未瞧见那人踪迹,雪无依奏响七苦灭罪时他也不曾出现。 所以,赫连尘还在路上,就要到了。他若到了,最先出现的地方必然是……冰河! 不是说赫连尘春年从不会前来无相渡么,怎的……忽然来了? 她思量良久布下今日一局以为万无一失,却……独独遗漏了赫连尘。 希望,来得及!  正文 1208 我对赫连尘没兴趣 林楚身躯微颤,只觉细思极恐,以最快速度朝冰河奔去。 林止眸色微凝,手臂忽而发力,将林楚一把打横抱起。 “抱紧我。”他说。 下一刻,男人颀长身躯腾空而起,迎着漫天飞雪朝着冰原纵身而去。 多宝冰河,在林楚刚刚离开时,尚且如水晶般晶莹剔透,承载无数人美好梦想。 此刻,却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岸上岸下泾渭分明,两重天地。 最早踏上冰河的是方才牢骚满腹的那一群人,他们早已到了冰河中心,却早没了将将踏上冰河时的兴奋。 他们一个个将身体蜷缩着倒伏于冰面上,哀嚎连连。不见兴奋,只余痛苦。 后面的人被吓得不轻,各个驻足不前。只余些微人停在原地观望,大多已经悄然退后,大有转身离去之势。 林楚极目远眺,赫连尘并未出现! 林楚略略松了口气,才要开口询问,却听身旁男子低声说道:“陆安,怎么回事?” “林爷您可算回来了。”陆安扯唇笑开了花:“属下可真真担心的要死。” 林止皱眉:“重点。” 陆安呼吸一凝,眼底才燃起的讨好主子的狂热瞬间熄灭。 他老老实实垂首:“属下也没有瞧明白。前头那些个实在等不及,抢了六爷提前备下的草鞋,套上便先走了。” “哪想到才走到河心,忽然便中了邪,好端端的开始撕扯自己的身体。啧啧啧……。” 陆安咂咂嘴:“那个惨呐!” “何止。”追魂抬手朝河心处点一点:“已然死了好些个了。” 林楚抬眼望去。雪已经停了,暗夜里的月色照耀下,冰原透出青白明亮的冷光。 虽离着河心极远,却依稀也能瞧见遍地鲜艳的红。 她狠狠蹙了蹙眉。 “你是在担心这个?”林止眸色温柔瞧着她:“这些人迫不及待的想死,不配让你记挂。” “并不是。”林楚摇了摇头:“我在担心赫连尘。” 她眉峰紧蹙,眼底一片冷沉如霜,一瞬不瞬盯着状况颦出的冰原,以至忽略了身侧男人一瞬诡异的面色。 “为什么要担心赫连尘?”林止的声音有些许沉重,凤眸中透出别样的冷。 “什么醋你都吃么?” 林楚瞧着他只觉无奈:“小楼里的鹿是给赫连尘备下的。他若到来,今夜只怕没那么容易离开。” “六爷完全不需要有这种顾虑。”陆安笑嘻嘻说道:“摄政王不会来,即便来了也绝对不会为难你。” 林止冷幽幽的眼风扫过陆安,将他后半截话给噎在了喉咙里。 “赫连尘。”他垂眸瞧向林楚:“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林楚并不觉乐观:“他的能力不容小觑,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 林止莞尔:“我说他不是你的对手,就一定不是。你不必因为赫连尘打乱你的计划。” “老尘,轻敌冒进从不是你的风格。” 林楚郑重瞧向林止:“赫连尘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重视他是应该的。你放心,我对他没有兴趣,不必紧张。” 林止眼中的笑容忽而凝滞,仿若沾染上了冰川的寒,一瞬冷的吓人:“你对赫连尘没兴趣?”  正文 1209 蛊毒发作 一字一句透出的刺骨冷意让陆安狠狠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离眼前两个人远一些。 “嗯。”林楚并未留意到他的反常,目不转睛瞧着冰原:“得趁赫连尘还没来,赶紧离开!” 林止哼一声,面色又冷又硬,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林楚好奇的瞧他一眼,林大美人这是怎么了?忽然感觉怪怪的,莫非是来了大姨夫? “林姑娘,安安呢?”温若锦向她靠近,眼睛不住朝她身后张望。 “沈太医护着她,就要到了。” 温若锦不再言语,飞快朝着来路迎去。 雪无依已经苏醒,揽着阿嫌躲在背风处。 瞧见她回来,雪无依与阿嫌是神色终于松弛下来,眼底却也难掩忧虑。 “林姑娘。”雪无依颦眉低语:“这情况瞧着像是……。” “是蛊毒发作!”林楚语声沉重,带着难以言表的担忧和无奈。 无相渡中人多数惜命,她与雪无依,丹青等人废了多大心神,才将人心给聚拢一起出逃。 如今,却因河心处惨状,岛上众人已呈现出离心之像。众人瞧她的眼神,俨然已生出了戒备。 她并没有提前将多宝河与蛊虫的关系与大家挑明。 若是让他们知道多宝河里极有可能藏着诱发蛊虫的玩意,这些人纵死也不会选择离开。 只他们几个搞出的动静太小,难以成事。所以,她选择了隐瞒。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人性本自私贪婪,他们既然不愿等她,选择抛下同伴自己逃生。那么……无论发生怎样的后果,都得由他们自己承受! 林楚眼风如冰,蛊毒发作的痛苦,终究彻底让不大牢靠的联盟分崩离析。 “无妨。” 手掌一暖,落入到如玉一双大掌之中。抬起头来,撞进深如暗夜狭长一双凤眸里:“我始终,与你同在。” 林楚心中忽然温暖。 林大美人一贯用最少的字,表达最深的情感。 他在告诉她,即便天下人都离她而去,他亦会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老尘,我能解决。”她说。 林止瞧着她,眼底渐渐破出一抹幽深。终还是退开几步,却并未离她太远。 “需要我的时候,不用客气。”他语声温柔而低悦,紫貂皮风掩映下,手指无声在袍袖下收紧。 他的老楚从不是菟丝花,他也从不是需要人攀附的大树。他是她光芒绽放下,最忠实的观众。 林楚朝他勾唇微笑,笑意直达眼底。这个男人从不是强迫她做任何事,真好。 鬼卫在陆安的带领下,安静如鸡的缩在林止身后。自己主子都愿意做个乖巧听话的小娇花,他们当然不能拆台! 林楚的目光在陆安身上略停了半分,总觉的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下情况复杂,容不得她细想。终究还是将视线移开了。 “陆安。”林止淡淡开口:“收队以后,去将所有人的袜子洗了。” “哦,嗯?”陆安瞪大眼:“您说……什么?” 陆安目瞪口呆,是冰原上的风太大了以至于他产生了幻觉么?怎么好像听到林爷让他给大家洗袜子? 林止凤眸暗沉如海:“一日不够的话,可以加到两日。”  正文 1210 好好活着不香么 “够了,妥妥的够了。”陆安打了个哆嗦,哀嚎出声。 他们这一行人不眠不休的赶了这么久的路,脱下来的袜子的杀伤力……他完全不敢想象。林爷这是想让他死么? 可是,为什么? “你没发现么?”追魂拍拍他的肩膀:“那女人刚才看你的时间,比看咱们林爷的时间长。” “没有……吧。” 陆安如遭雷击,我没有别瞎说!这是要人命的! 六爷,我哪得罪您了?您没事看我干什么呢? “要我说。”追魂咂咂嘴:“那个女人虽然长的不错,但性子张狂又蠢笨,一点都配不上咱们林爷,得想个法子揭开她狐媚惑主的真相!” 陆安默默离他远一些。你想死就去死,千万不要连累其他人! 另一壁,林楚已经走到无相渡众人身侧。 明艳的眼眸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无形的寒意席卷冰原,竟比严酷寒冬还要冷殇三分。 众人身躯微颤,呼吸有片刻凝滞。眼前女人周身分明没有杀气,却令所有人都觉出沉重的压抑。 冰原上一室静默,鸦雀无声。 “你们莫非没有话想对我说?”林楚声音软糯清脆似珠玉相击,却仿若浸染雪山之巅的冷泉,叫人听着齿关都在发冷。 “你们若不说……。” 林楚半垂下眼睫:“我便要说了。” “你!你这女人!存心想害死我们!” 人群里,终于有人遏制不住恐惧与屈辱,死命的怒吼。 “就是就是。” 凡事一旦开了头,便顷刻能成燎原之势。 “你明知我们中了子母蛊,却将我们统统骗来这里。你的心肠何其歹毒!” “毒妇,妖女!”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声讨如浪潮般向林楚劈头盖脸砸去。 “呵。” 林止冷笑,眼底一片嗜血的阴沉:“这就是你拼死想要救出去的人?” 他远远抛给陆安一个眼神,刚才开腔的那些统统记下来,一个都不能少! 林楚将胸背挺的笔直,眼眸含笑静静注视着群情汹涌。 待四下声浪渐消,才慢条斯理开口。 “我有说过,让你们必须跟我走么?” 四下再度沉寂。 所有人的言语皆卡在了喉咙里,气氛一瞬尴尬尴尬。 林楚与雪无依他们只说找到了离开的法子,从未要求任何人异同离开。是他们自己坚定不移非要跟来,为了让林楚能够带上他们,甚至赌咒发誓,绝无二心否则便不得好死。 他们的目光不由朝河心瞟去。 那些抛却同伴企图抢先过河的,等同于生了二心,如今岂不是……不得好死了么? 众人齐齐打个哆嗦,原来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 有一部分人互相瞧了瞧,开始不着痕迹向林楚靠拢。 林楚挑了挑眉,只当没看到:“我当初便说,我要带着一些朋友离开。至于是否能够成事,只能听天由命。” “你花言巧语胡说八道。” 人群后再度有人开始嚷嚷:“你就是存心骗我们来给你开道。不然,怎的没见你走在最前头?说什么救人去,分明是自己躲在后面偷看!” 林止眉心微蹙,荡出嗜血的冷嘲。他狭长凤眸朝着身边追魂微微扫去。 追魂略一低头,风一般卷起消失。 咕噜噜! 眨眼功夫,人群里有一男子便球滚了出来。 正文 1211 你能把我怎么样 男人哼一声,便要爬起。 天地间有青雷电光一闪,冷幽幽一把长剑抵在了他咽喉。 追魂瞧着他笑嘻嘻开口:“别动!” 冰原上起了一阵骚动,林楚只冷眼瞧着并未阻止。 这人将自己藏在人群里畏首畏尾。方才两次与她针锋相对挑动民怨沸腾,都是他的功劳。 这种人,死不足惜! “朋友。”她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那人:“既然都是患难的兄弟,何必这么藏头露尾?” 男人哼一声,与方才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不同。此刻只紧抿着唇瓣,闭了眼,仿若睡着了。 “有点意思。”追魂唇畔笑容更胜。 刷! 他将手腕一翻,天地间划过惊鸿如练。地上男人包裹着头脸的斗篷及上衣,顷刻间便成了一地碎片。 地上那人容貌,再无所遁形。 “北漠人!” 四下里一声惊呼,众人目光焦灼在男人赤裸,胸膛上纹着的一只狰狞狼头上。 北漠人崇拜大漠苍狼,以狼为图腾,顶礼膜拜。 大多北漠男子会将狼图腾纹在自己身上,希望自己亦能如狼一般敏捷且凶悍。 “原来都是北漠人的阴谋,他们就是蓄意破坏我们的关系。”温若锦陡然一声大喝。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令众人瞬间清醒。不少人均为自己方才立场的不坚定以及对林楚的怀疑生出愧疚,继而面红耳赤的低头,不敢与林楚目光相触。 林楚微勾着唇角向温若锦点点头。能凭一句话就彻底改变了无相渡众人的心态,这小子不错! 林楚的目光在地上装死的北漠人身上扫过,这人瞧着……是个生面孔。出发前她清点人数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混迹在人群中的? 她脑中忽有灵光一闪,半抬起眼眸微勾唇瓣:“修罗王殿下,既然来了因何不现身相见?你手下的这些人,能力可实在不怎么样!” 嘭! 地上北漠人的身躯被林楚一脚踢飞了出去,直直撞入人群里一群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男人中。 “呵呵。” 四下只静了片刻,便听见人群里有高亢一阵大笑传来。 十数个男人纷纷将斗篷脱下重重砸在冰面上,被围拢在正中间那人,正是林长帆。 “春年之际得见西楚林宗主,实在失敬的很。”他说。 林止只将眉峰微微一挑:“本座分明与老楚同在,修罗王是瞧不见?你失敬的,的确厉害!” 一言毕,四下皆惊。林楚的嘴角却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 两个哥哥的演技真是……若不是知道真相,连他都要以为这两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三哥只问候林大美人,分明是故意轻视她。林止却借着他假客气指责他真的失敬。 堂堂修罗王被人质疑大不敬,任谁都认定了他必须气的吐血。 “大胆!” 修罗王身后的北漠人们早已按捺不住,指着林楚鼻子喝道:“你们这些下贱的囚犯,也敢这么同我们王爷说话。找死!” 林楚挑了挑眉:“的确是找死,你能把我怎么样?” 啪! 清脆的巴掌声将北漠护卫打蒙了,捂着发疼的面颊盯着面色阴沉的林长帆。 什么情况? 正文 1212 舌头长命就会短 “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林长帆阴沉如鹫:“本王以后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语声方歇,立刻有黑衣人上前将北漠护卫拖走。 他的惊恐与不甘,湮没在了将死前飞溅的血肉里。 恐惧与震惊在寂静中蔓延。良久,北漠护卫群里才传出细弱蚊蝇的质疑:“不是为了维护王爷的声誉么?怎么?” 林长帆阴沉的目光陡然劈进人群:“你在教本王做事?” 他勾了勾唇,笑容嗜血而残忍:“舌头长命就会短。本王很乐意成全。” 林楚瞧的啧啧出声,若非场合不对,简直想要跳起来给林长帆鼓掌。 三哥威武霸气! 但是,他明知道北漠逃兵都是渣渣,似乎也不怎么待见他们。 为什么却要……与他们为伍? “你们……。” 林长帆的目光已幽幽扫向林楚与林止,神色间一片如常的阴沉:“早知本王在此?” “并不早。” 林楚摇头:“若非瞧见艾莫斯特意在小楼里准备的烤鹿,我也不会想到您会在今夜驾临,与民同乐?” 与民同乐四个字林楚说的意味深长。 林长帆将眉峰挑了挑,带着暴怒前的强忍的温和,落在林楚眼中,分明是忍笑忍的辛苦。 林长帆无声叹息,这个六妹是真的……顽皮! “艾莫斯做了什么?” 林长帆目的光,在双目喷火的温若锦和奄奄一息的玉安安身上停留片刻,眼底生出几分了然:“原来如此。” 他掩唇轻咳,放下手时,已恢复成嗜血阴沉的修罗王。 他眼眸如刃,气息淡而冷。 “艾莫斯那人的确沾染了些许要不得的坏毛病。多谢小楚姑娘替本王打发了他。” 这话说完,北漠侍卫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但在修罗鬼域杀手们的包围下,没有人敢吭声。 “修罗王殿下英明。” 林楚目光缓缓在北漠侍卫面庞扫过,夸奖的相当走心。 能将北漠那群傻叉收拾的服服帖帖,三哥是个人物! 她的眼底荡漾着灿烂的笑:“艾莫斯那种畜生就不配当个人,林楚好心替王爷将他料理了。您也无需太客气,道谢就不必了。” 北漠护卫眼底喷火,默默瞧着林长帆,隐隐有些躁动。 “不可!” 林长帆的义正言辞,令北漠护卫眼底一亮,充满信心的瞧向自己的主帅。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里,林长帆勾了勾唇。他唇齿间噙着若有似无一丝笑,漆黑的瞳仁深处浮起一丝杀气。 “小楚姑娘辛苦了,感谢自然不能少。” 北漠侍卫???什么玩意?她杀了我们主将,还真要感谢? “所以,本王也要送小楚姑娘一份大礼。”林长帆彻底无视了北漠护卫,浅笑着瞧向林楚:“正巧林宗主也在,便请一同笑纳吧。” 语声方歇,林长帆将手指弹了弹。指缝里,有火红一枚弹丸飞出,直直冲上了九重天。 嘭! 半空里炸响如雷,绽放在黑暗的天幕之上,如绚烂牡丹盛开。 同一时刻,北漠军忽然动了。转瞬便如潮水般退在冰河之上。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林止面色一紧,将林楚身躯一把扯进自己怀中:“退!” 正文 1213 信他 轰! 退字方才出口,天地间骤然一声巨响惊人。 这一声,似九天玄雷落在地面,刹那地动山摇。腾起冲天烈焰,触目惊心。 “啊!” 冬日里,白亮的冰原之上,撕心裂肺的惨呼蔓延。一瞬成了炼狱深渊。 林楚心中一震。 那是……炮弹!炮台有人?! 她猛然抬头去瞧,始终空无一人的栈道炮台上,不知何时已是一片人头攒动。 有人正将手臂高举,红色令旗迎风一展,略略一晃。 轰轰轰! 数枚炮弹流星般来势汹汹在河堤人群中炸开。 “趴下!不要跑!” 林楚眸色冷凝,荡出凛冽如潮的肃杀之意。 奔逃躲藏的人群被炮弹击中,化作天地间破碎的血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顷刻在她眼前尸骨无存。 她的声音太过微弱,被炮响轰鸣淹没。 人群如发了疯,被炮火一路追赶着踏上冰河。林楚被林止拦腰抱起,暂避在安全之地。 “三哥……为什么要将人赶入冰河?!” 为什么?不该如此! “信他。”林止凤眸幽深,璨若星河。 林楚脑中有灵光一闪豁然开朗,老尘与三哥前后脚到来。两人一个守着陆地,一个守着冰河,油泼不进。 他们这是……商量好的? 林楚瞧着林止,大眼睛晶莹水润:“钓鱼?” 林止笑意融融,轻点她鼻尖:“秘密说出来,就不叫秘密了。” 林楚的内心并不觉轻松。 无相渡的城主,除了林长帆还有百里云笙和赫连尘。 那两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大费周章抓了这么些人,就是为了用他们的命来谋求大业。但……如今这个局面……。 以炮火胁迫将所有人赶上冰河,他们注定要被冰河中的引子激出毒性,一个个死绝。 那两人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皇图霸业,那么依旧默许眼前的局面是……为什么? 她身后,炮火连天里夹杂着鬼哭狼嚎般聒噪,吵的她狠狠颦了眉:“闭嘴!” 林楚眉目冷冽如霜:“再叫唤,先宰了你们!” 冰原上刹那安静。 林长帆唇畔牵起一丝残酷的微笑,静静伫立在岸边,盯着困兽般的人群。 之后,蓦然抬手,朝空中用力一挥。 炮火骤停,天上地下死一般寂静。 然而,寂静并不能够叫人心安,反倒处处充满山雨欲来的压抑。林楚心头狂跳,心底生出不祥,忽而蹙眉。 “快退!” 同一时刻,炮台上骤然爆发出比方才更加猛烈的震荡。 “轰隆!” 龙吟般巨响在众人头顶炸响,回荡。 冲天而起的烈焰,照亮了众人惊惧的目光。 他们看到了什么? 天空中飞来的炮弹并,竟拖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鱼一般。无论是速度射程还是威力,都比雷火弹厉害的多。 炮弹飞出,竟越过众人,直直射到了冰河之上。 众人打了个哆嗦,这是要炸毁整个冰河,让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么? 林楚伫立于冷风里,齿冷间不期然跌进男人怀抱里。 林止周身似花非花,带着微冷气息,却莫名叫人心安。抬眼瞧去,男人放大俊彦近在咫尺。素来幽冷的狭长凤眸里居然带了丝罕见的淡笑,竟异常满足。 “老楚。”他在她耳畔低声耳语:“那些都是该死的人,不需要为他们怜惜。” “好戏开场了!”  正文 1214 这是我和安安送给你的礼物 林楚愕然:“嗯?” “轰!” 炸裂之声爆响,天地间腾起蘑菇般一团烟尘。烟尘里,夹杂着人群痛苦嘶吼和点点飞溅的猩红。 天地色变,哀鸿遍野。林楚眨了眨眼,愣了。 怎么回事? 瞧上去异常厉害的鱼型弹,并未如预期中一般落入冰河,却落在岸边林长帆的队伍里。且好巧不巧的,正好在北漠护卫群中炸开。 炮火无情,瞬间收割生命。 四下陷入寂静,众人被眼前一幕惊呆,一时间竟连逃生都忘了。 “呵。” 林止淡笑,眼底带着讥讽盯着哀嚎遍野的北漠人:“修罗王送咱们的大礼,着实不错!” 岸边浓烈烟雾里,忽有颀长一条身影飞出。 众人才摒住呼吸,林长帆已落在离他们数步之遥的冰面上。他紧抿着唇瓣,苍碧眸子里荡出淡淡猩红。 “你!” 林长帆瞪着林楚,恶狠狠开腔:“何时对炮弹动了手脚?” 林楚抿了抿唇,三哥要演戏也请靠谱些。她从来没有接近过炮台,哪里能对炮弹动手脚? 立人设这种事情是要不得的,无所不能什么的很容易就崩了。 她不是神! “林楚。”人群温若锦将玉安安抱的更紧了几分:“你很不错。这是我和安安送给你的礼物。” “你们?” 温若锦展颜一笑:“地库实际上便是无相渡的军械装备仓库。我与安安每日的工作,便是赶制弹药。” “你从前说过。” 温若锦半垂下眼睫,用披风将玉安安身躯裹紧了几分。 “我们将弹药里的硝石和硫黄的配比弄反了。” 温若锦微笑:“看来,效果并没有叫我们失望。” “呵。”林楚笑声明朗清越:“还真是多亏了你们。” 林止目光亮若点漆:“老楚,你瞧人的眼光素来不错,瞧本座尤其不错。” 林楚:“……。” 现在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么? 林长帆冷笑:“你以为炮台无用便能走出冰原?愚蠢!” 他语声渐冷:“解不开子母蛊,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冰原上暂时的愉悦,因他一句话再度冷凝如冰。 “老楚。”林止忽而皱眉,:“你中了蛊毒?” 他的眸色比冰还要寒冷,浓郁杀气自周身流泄而出,令人胆寒。 “并没有。”林楚摇头:“因为我有……。” 她声音一顿,脑中忽有灵光一闪。 她有本命蛊,寻常的蛊虫并不能伤她分毫。本命金蚕炼制不易,堪称蛊中之王。 她怎么忘记了……蛊王? 子母蛊是连环蛊,子蛊以母蛊为尊。那么一大批的母蛊,必然也得有个统率。 那个统帅便是子母蛊王。 若是能找到它,毁了它。子母蛊将彻底失去活力。 可是……子母蛊王在哪里? “林姑娘。” 斜刺里乎见一女蹁跹而至,语声低柔悠扬如天籁一般:“麻烦你帮我照看下阿嫌。” 林楚愣了愣。雪无依受了极重的内伤,怎的忽然起了身? 阿嫌抬首,漆黑的眼底深处带着伤痛。 第二次! 今天已然是母亲第二次推开他,为什么?  正文 1215 旁的男人不劳烦老楚 “我……。” 雪无依声音略略一沉,眼锋飞快自阿嫌面庞上扫过,大力将他推开。 “我要去找蛊王,带着这个累赘并不方便。” 阿嫌遂不及防下惊叫着重重跌了出去。 林楚手疾眼快,伸手去接,却快不过林止。只眨眼功夫,孩子小小身躯便落入到林止怀抱里。 “旁的男人不劳烦老楚。”林止言罢,将阿嫌随手丢给陆安。 林楚默了默。 别的男人是指……阿嫌?您认真的么? 雪无依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待到阿嫌被陆安扣住时,便绝然转身离去。 她不曾再给过阿嫌半丝眼风,似对粉妆玉琢的孩子真的没有丁点留恋。大踏步朝冰原行去,翩跹的身躯立于冰河边再不动弹。 那一抹背影,绝美孤冷似带了几分凄凉。林楚远远瞧着,心头隐隐生出几分不祥。 冰原上的雪无依美的动人,却并不真实。便似……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消逝于天地之间。 “师兄。”雪无依缓缓开口:“我需要你的帮助。请助我一臂之力,可好?” 师兄?! 林楚心中一颤,猛然忆起被她忽略的重要事情。 “陆安,把阿嫌给我,你去帮帮雪娘子。” “……我?”陆安愣了愣,玄机眉开眼笑的舔了舔唇:“那位娘子需要我帮忙杀人么?眼光真好!” 这回轮到林楚怔忪:“雪娘子她,不是你师妹么?” 陆安坚定摇头:“不是。” “你不是陆安?鬼门的陆安?” “修罗鬼域的前身是鬼门,六爷若硬要说我出身自鬼门也不算错。我也的确叫做陆安,但那位姑娘我也是真的不认识。” 林楚声音顿了顿:“怎么可能?” 雪无依口中的师兄陆安,无论性格样貌年龄都能与眼前人对上。怎么就……不是呢? “我明白了!” 陆安眼中一亮,飞快说道:“我初到鬼域时难以适应,数度面临生死。最危急的时候是一位叫做陆安的少年救了我,他用他的命换下了我的命。自此,我便给自己改名陆安。发誓替他好好活下去。” “恩人很厉害,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他有的是机会离开鬼域,但他说鬼域曾经是他的家,他不会离开自己的家。我想那位姑娘要找的,或许是我的恩人。” 林楚眸色微沉,竟还有……这段过往? “你不是早就离开了鬼域?” “是的。”陆安点头:“离开十多年了。” 林楚心中一颤,声音继而发沉:“你是说你的恩人陆安,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身亡?” “是啊。” 陆安砸了砸嘴:“我有时候就在想,恩人若是能活到现在。不知是如何的惊才绝艳,令天下瞩目。” 旁的话林楚已经听不下去,鬼门尊主的儿子陆安已经死了。 那么,雪无依说数年前为她指引赫连尘所在方位,消除她关于三哥记忆的那个陆安,又是谁? 这时,冰原上的人群里传出悠长一声叹息:“你若决定了,我岂会拒绝?” 这一声温雅平和,似千年古刹里佛音梵唱,叫人听着立刻便能将纷乱的内心给平复。 林楚抿了抿唇,猛然侧首去看到底是什么人大胆的冒充鬼门陆安。 她隐隐觉得听到的声音有些熟悉,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