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布武》 正文 第1章 死局怎么破 一片无尽的黑暗。 光影闪烁着。 某个古色古香的宫殿中,一个年约20岁的年轻人跪在一张床榻前。 “父皇,您不能禅位啊!” “您若禅位,您的新政就无法推行下去,权宦气焰将更加嚣张,王大人与柳大人他们必遭清算,后果不堪设想啊!” 床榻上的帝王,一脸憔悴,长期病痛的折磨,让他虚弱地仿佛在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 此刻,听着年轻人的话,他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慈爱的眼神。 “约儿,比起你大哥,你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 年轻人眉头一轩,不服气道:“可大哥他反对您的新政啊!” 帝王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光,缓缓说道:“若非朕这身子骨太弱,也不会如此急切行那革新之政。 如今引动权宦反扑,唯有禅位给你大哥,从长计议才可。” “约儿,你少具才名,年纪轻轻便被先皇授予国子祭酒,与柳河东等过从甚密,已被权宦视为眼中钉。” “朕禅位之后,权宦必威逼你大哥,定你与大臣交结之罪……” 年轻人听到这里,顿时叫道:“若如此,我必手持三尺青锋,尽灭权宦,为大哥扫出一片朗朗乾坤!” 年老帝王看着塌前一脸英气勃发的年轻人,眼中却尽显忧色,轻咳一声,继续说道:“约儿,你若再如此冲动莽撞,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必将拖累你大哥,坏了中兴大唐的大计!” …… 光影继续在黑暗中闪动着。 一间宫殿中。 一名身穿帝王常服的年轻人,正满脸怒容地瞪视着先前那位年轻人。 “八弟,太上皇苦心孤诣地为你换取立身之本,你竟然罔顾国本,视朕如仇寇,为行那衣带诏故事而勾连念云……” “你太让朕失望了,这杯酒……且饮了吧!” “朕就当你暴病而逝……” 年轻帝王说完,转身决然离去。 身后传来年轻人的呼叫,“皇兄,我是被权宦陷害的,我跟皇嫂是清白的,我真没有……” …… 黑暗中的光影仍在闪动。 一处尽皆缟素的厅堂。 厅堂中却仅有一名身穿素色宫装的年轻美妇,立于一口敞开棺盖的棺椁之侧。 此刻,她手扶棺椁,正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其中静卧的年轻人,眼中泪水簌簌而下。 “八弟,想不到你的皇兄相信那权宦谗言,竟然下此毒手,是我害了你……” “今夜,我就是拼了一死,也要来送你这最后一程!” “若是有来生,我宁愿在那杏林里,先遇到你!” …… 光影停止了闪动。 李越只觉得浑身燥热,腹中犹如火烧,眼皮却十分沉重,他努力了很久,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穿素裙的古装丽人映入眼帘,她满脸悲戚之色,犹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正无声落下。 “呃……” 李越想说话,但喉头却发出一声怪异声响。 “啊……” 古装丽人被这声响惊得眼睛倏地瞪圆了,接着看到正睁开眼睛的棺中人,口中不自禁地惊呼一声。 随即,这丽人伸出素手掩住了樱桃小口。 李越终于看清楚眼前丽人的容颜。 “好美的一位佳人,这是哪部剧里的演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越是一位古装历史剧的道具师兼布景师,圈内如此绝美水准的女演员,他全都能如数家珍。 可眼前这位,他真的从来没见过。 头疼啊! 随即,似乎有无数影像涌入了大脑中。 “好痛啊!” 李越忍不住痛呼出声,手下意识地扬起,按在自己的肚腹之间。 即便棺椁旁的古装丽人有所准备,可眼前犹如诈尸般的场景,还是惊得她一连退后数步。 刚想呼叫随侍左右的宫女,却又听到棺中人发出了声音。 “好渴啊,我想喝水!” 古装丽人眼中的惊吓瞬间转为惊喜,她急切地回到棺椁旁,连声问道:“八弟,你这是……真的活过来了?” 说着,她伸出玉手,摸向了棺中人的脸庞。 有温度! 古装丽人顿时笑了,“苍天有眼,那药真的有用,你真的活过来了!” 眼前丽人绝美容颜的忽然绽放,让李越呼吸为之一窒,随即脑海中浮现出这个丽人的信息。 这是刚刚即位的皇兄李纯之正妻,新皇初立,后妃们尚未正式册立。 更多的信息涌现,李越眼睛瞪圆了。 “我没死!” “我竟然魂穿到大唐了?!” 一股狂喜从李越内心涌出! 天可怜见,自己就不该接那帮二代们的单子,为他们那个什么模拟穿越活动,用土法制造硝化甘油炸药。 模拟穿越活动,这是那帮二代们空虚寂寞冷时玩出的新境界。 这种游戏就是要在完全模拟某个历史阶段环境下,以当时的生产力条件制造超前武器装备、生活器具等等。 比如在唐宋制造比黑火药威力更大的炸药,或者在明朝制造击针式后膛燧发枪、蒸汽机等等。 因为职业的关系,李越精通仿古武器制作和烟火场景布置,对于赚这种外快,那是相当胜任愉快。 谁想到,这回很顺利的制造硝化甘油炸药过程中竟然会突发爆炸。 谁想到,自己会在这场爆炸中灵魂穿越到唐朝。 而且,还是穿越成为一位王爷! 可还来不及庆幸,李越就被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留下的信息给惊呆了。 这位原身是唐宪宗李纯的八弟,邵王李约。 他不仅在前任唐顺宗的政治革新中得罪了势力滔天的权宦,而且竟然被宪宗李纯认定被其戴了绿帽,还想搞清君侧式的反叛,因而赐予毒酒秘密毒死。 作为继承了邵王李约记忆的李越来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是权宦设下的圈套死局。 原身和宪宗李纯正妻郭氏之间根本是清白的,至于所谓玩衣带诏,拜托,太上皇可没住在大明宫啊。 很显然,原身这是被欲加之罪了。 这个死局怎么破? 然而,眼前这古装丽人竟然就是这个死局中宪宗李纯的那位正妻! 她竟然敢来灵堂吊唁! 这岂不是坐实了她和原身李约之间有私情吗? 自己接受的记忆莫非有所缺失吗? 这女人怎敢如此大胆? 随着记忆不断涌现,李越渐渐明白,原来这位竟然是大唐名将郭子仪的孙女。 按辈分还是宪宗李纯和李约两人的表姑,再加上父祖都有功于大唐皇室,自小就得到德宗皇帝和顺宗皇帝疼爱,而深宠异之。 原身邵王李约和这位表姑少时颇有往来,但其嫁给时为广陵郡王的宪宗李纯为正妃后,两人就几乎断了往来。 这位丽人不愧是将门郭家之女,即便被权宦设套、被皇帝疑忌,竟也敢暗中赶来送被毒杀的邵王李约最后一程。 就在李越被涌入脑海的记忆震惊之际,却蓦然感受到丽人素手的温暖。 倏地,李越明白了,这位后世史书上记载的一生横跨中唐八朝的名女人,对这原身李约真的心中有情! 一时间,八卦之火熊熊而起! 让他浑然忘却,此刻正深陷无法摆脱的死局。 (新书开启,拜求书友们加个收藏,给张推荐票) 正文 第2章 有多远逃多远 郭念云,唐朝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兵部尚书、天下兵马副元帅、汾阳王、尚父郭子仪的孙女。 郭念云的父亲是驸马都尉郭暧,母亲是代宗长女升平公主。 郭暖和升平公主之间的故事更是被后人编成了一出《打金枝》的戏剧,而广为传唱。 郭念云一生经历中晚唐八个皇帝:她是德宗的外甥女,顺宗的表妹加儿媳妇,宪宗的贵妃(宪宗一生未封皇后),穆宗的母亲,后又历经敬宗、文宗、武宗、宣宗四皇,为太皇太后,地位尊贵之极。 晚年却因为宣宗之母是其曾经的侍女,两人关系不好,而郁郁寡欢乃至要跳楼自杀,引得宣宗不喜,于当晚暴卒。 李越回忆着这个名女人的历史信息,感受着她纤纤素手的抚摸,一时间,内心澎湃,伸手按住了那只素手。 “呀。” 郭念云惊得想要抽回手来,却不想李越的手劲不小,竟然没能抽出。 “八弟,快放开我,你喝了那人的毒酒,我给你服用了解毒之药,现在感觉如何?” 李越一愣,顿时想起如今所处的死局。 麻烦了,麻烦大了。 这邵王李约可是被宪宗李纯亲手赐毒酒毒死的,现在被自己灵魂附体复活过来,这要是让宪宗李纯知道,不还得再杀一回啊。 再者说,这身体被毒酒侵害过,自己灵魂附体后苏醒,天知道这毒素还在不在体内,会不会立刻就再被毒死一回? 哦,对了,这位丽人说给我服过解毒药。 什么解毒药啊,真能把毒素清理干净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这么想着,便感肚腹之间犹如火烧一般,又似乎有热流在全身游走,这让他觉得更加口干舌燥,开口说道:“云姐,我好渴。” 云姐这个称呼叫得十分顺溜,显然是原身过往就是这么称呼郭念云的,以至于李越都不用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不对啊,记忆里原身这些年不是几乎没和郭念云见面吗?怎么“云姐”叫得这么溜? 郭念云此时已经完全确定李越被自己救活了,心里欢喜之余,连忙就要招呼侍女上茶。 可是转身仅仅走了两步,就顿住了。 李越是被自己的丈夫宪宗李纯赐死的,抬出皇宫之时还被宦官刘光琦查验过。 若现在人没死的消息一旦走漏,难保宪宗不会再次下旨杀之。 更何况,自己以吊唁之名惫夜赶来邵王府,更加会让宪宗嫉恨如狂。 宪宗需要自己背后世家强大的军政势力去对抗权宦,明面上肯定无法降罪于自己。 以宪宗的性格,恐怕反而更加不能放过邵王。 转念间,郭念云将整件事想清楚后,一个念头浮现在心头。 她匆匆走出灵堂,就看到守在厅堂外的贴身侍女灵清。 此番她暗夜来访,为避人耳目,嘱咐邵王妃将府中人等全都撤去,灵堂外仅有灵清一人守着。 “灵清,你速去通知邵王妃前来灵堂,切记只她一人前来,并带壶茶进来。” 灵清还不知道灵堂内已发生了巨变,点头应了后匆匆而去。 稍顷,灵清领着一个全身戴孝的妇人疾步而来。 “臣妾参见娘娘。” 邵王妃一见郭念云,立即恭敬行礼。 邵王府今夜骤逢剧变,邵王应召进宫不久即被送回王府,竟已是一具尸体,宫里人留话说是突发恶疾暴毙,皇上有旨须尽快处置,以免引发瘟疫。 这对于她这个向来养尊处优的王妃来说,简直就是天塌地陷。 灵堂搭起来不久,却不想即将被册封的皇帝正妃郭念云惫夜悄然而至,要单独凭吊邵王。 她不知自家王爷究竟遭逢何等变故,但郭妃莅临,自然是小心伺候,按其旨意清场,以免再祸上加祸。 此时被灵清召来,心中颇为忐忑。 “邵王妃免礼,你随我进来。灵清,你守在这里,没本宫旨意,不许任何人进入灵堂!” 郭念云从灵清手中接过茶壶茶具,转身与邵王妃走入灵堂。 邵王妃才走进里间停灵处,就惊呼出声。 “啊……唔……” 她的惊呼声才起,就被一旁的郭念云给捂住了嘴巴。 “别怕,邵王殿下没死!” 邵王妃瞪着一双秀眼,看着正坐在棺椁中的李越,心里又惊又喜又怕。 她明明记得自己亲手给王爷穿寿衣时,王爷身体早已凉透,为何郭妃凭吊之后,人却活生生地坐着了? 今夜之事可真是跌宕起伏,原本以为自家王爷遭逢不测,已然病薨,谁想到准皇后郭念云莅临之后,竟又死而复生了。 “王爷,您……真的活了?”邵王妃语声颤抖,显示内心极不平静。 郭念云握了握邵王妃的手,说道:“弟妹,八弟大难不死,真的已经活过来了。” 李越此时感觉身体汗如泉涌,仿佛处于某个火炉中煅烧一般,喉咙里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更甚,心中极想喝水! 此时看到两人进来,眼睛却紧紧盯在郭念云手中的茶壶茶具上,嘶哑着说道:“快……我要……喝水!” 郭念云连忙倒了一杯茶,快步上前,递给李越。 李越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犹如久旱逢甘露,一个字,爽。 他劈手夺过郭念云手中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狂灌了一气。 这壶茶水入腹,令他原本犹如火烧的肺腑霎时如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舒服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奇了怪了,这身体竟然前所未有地感觉良好,比自己后世那具饱经娱乐圈红尘摧残的身体强了万倍。 身体里毫无被毒药侵袭过的感觉,难道这是魂穿带来的福利? 李越刚才起身坐起之际,已经想过眼前死局。 这个王爷怕是没法当了! 宪宗李纯是原身李约的大哥,虽不是同父同母兄弟,但过往对李约也算是兄友弟恭。 更被父皇作为唯一的禅位条件,近期将以亲王之尊接掌南衙、重建十六卫。 但可惜,今晚原身应召入宫,却中了权宦圈套,被宪宗李纯认定与郭妃有奸情,当即怒而赐毒酒秘密毒杀。 李越对唐史颇有研究,知道这个邵王在后世正史中籍籍无名,史载死亡时间为元和元年,刚好在太上皇顺宗死了之后。 想到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他也就一笑置之。 李越虽无暇细细回忆今夜入宫过程,但那位皇兄赐毒酒时的凶狠眼神却在脑海中清晰闪现。 所以,他虽然因为魂穿到这具身体,而使之死而复生,可却再不能以邵王之名活在这个世上。 或者说,不能活在大唐境内的任何一地。 因为一旦消息传到那位皇兄耳中,无尽的追杀必然会降临到头上。 逃,必须有多远逃多远! 李越睁开眼睛,手上用力,一翻身竟已从棺椁中跃出,站在了两个女人身前。 郭念云看他身手灵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八弟,你必须连夜逃离长安,有多远逃多远!” (各位书友,动动小手,加个收藏,投张月票推荐票呗!) 正文 第3章 何时再见长安 大唐永贞元年十一月初七,丑时三刻。 长安,金光门。 京城的城门通常在丑时一刻(也叫四更一点)开启,此时城门刚开不久,并无行人通过。 上弦月下的冬夜,天色昏暗依旧,黎明未至。 守门的士卒已经重新打起了瞌睡。 远远地,三辆马车逶迤而至,中间那辆马车上赫然放着一具棺材。 马车前后还有十数名侍卫骑马护卫着。 静夜中的马蹄声、车轮声显得极为刺耳。 城门守卒顿时从瞌睡中惊醒过来,揉眼看向车队中那具棺材,不由地诧异不已。 此时天色未明,哪家大户竟在这个时候出殡? 可车队前面又没有相应的孝子贤孙等等排场物件,只是带着一具棺材,莫非是哪位外地籍京官运尸返乡不成? 疑惑之际,城门旁的岗亭里闪出一个队官,揉着惺忪的睡眼,拦在了车队前头。 “停车,检查!” 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前,打头的侍卫在马上亮了一下腰牌,喝声道:“邵王府奉旨出殡,尔等也敢检查?” 队官抬头看了看一脸盛气凌人的侍卫,嘴中嘟囔道:“好大的威风,邵王府?奉旨出殡?这也不像啊。” 侍卫见此人竟然不肯让开,心中顿时有些恼了。 “莫非你敢抗旨?” 呛啷一声,腰中的唐刀竟已出鞘一半。 队官顿时一惊,身形连退数步,已然让开了道路。 侍卫冷哼一声,打马当先而行,车队隆隆而过,转眼出了城门。 队官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车队,不由愤愤地吐了口唾沫,嘴里骂道:“邵王了不起啊?呸!” 车队出了金光门后,加速而行,很快就来到了灞桥十里亭处。 灞桥乃是长安东去的必经通道,有“东接崤函、西通关陇”之说。 同时更是唐人离开长安时的送别圣地,留下无数荡气回肠的诗篇。 “征徒出灞涘,回首伤如何”,可谓道不尽的依依惜别之情。 此刻车队已停了下来,最先一辆马车中,李越正与邵王妃话别。 “我这就走了,今后你在府中,惟有自己小心应对。” 说起来,邵王妃也才年约十八九岁,搁在现代还是个学生而已,但在唐朝,却已经为人妻母了。 她出身世家,嫁给邵王,原本是无忧无虑。 却不想一夜间,丈夫被无端赐死,却又死后复生需要逃离长安,留下她一人独守王府,未来还不知是否有重聚之日。 邵王妃心中悲苦,忽然扑入了李越怀中,哭道:“殿下,妾身随您一起走吧!” 李越叹了口气,抱着怀中佳人,轻抚其背,安慰道:“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待我有了稳定的落脚之处,再遣人来接你母女二人。 你若随我一起离开,只怕我那皇兄立刻就知道我没死。 届时天涯海角,怕也难逃其魔爪。” 此前在与郭念云和邵王妃商量的逃亡计划中,邵王妃肯定是要留在长安城,并按照此前宫里的要求,尽快处理完邵王的后事。 如此才能迷惑皇帝,为李越出逃争取时间。 李越则带着几个亲信侍卫,向北追赶一支前往回鹘汗国出使的队伍。 那是宪宗李纯即位后,派去回鹘汗国的使团。 据说回鹘汗国的老可汗刚刚去世,那位远嫁回鹘多年,历经三次收继婚,嫁了四任可汗的咸安公主想要叶落归根。 这支使团队伍,就是前往回鹘汗国册封新可汗以及商讨接回咸安公主的。 护卫这支使团队伍的是一支2000人的神策军,领兵将领叫郭钰,正是郭念云的同族子侄。 郭念云给郭钰写了一封信,由李越带给他,要李越隐藏在这支使团队伍中,逃离大唐之境。 这个计划是郭念云提出的。 郭念云认为,假如李越在回鹘躲藏一段时间后,宪宗李纯还没有察觉到他死而复生的真相。 那就意味着风头过去了,李越便可以想办法重返大唐,届时再去南方寻一地隐姓埋名,也能安稳一世。 她这计划确实是谨慎稳妥,假如宪宗李纯很快发现李越复活,派人追查,有郭钰照拂,隐身在使团队伍中,必可掩人耳目地逃出大唐。 若是等到李越已经到了回鹘草原上,宪宗李纯才发现他复活,那里天高地远又在异域,宪宗李纯必然也无法发现他。 若是依着李越自己的想法,只想趁着宪宗李纯没有发现自己死而复活前,直接逃到那些藩镇势力大的地区隐姓埋名。 如此即便李纯发现李越没死,因为其旨意无法贯彻到这些藩镇,自然也没有能力在这些地区找到自己。 以自己多于唐人千年的见识,想必在这大唐也能活得很滋润。 可是郭念云不这么想,反而认为如果躲在大唐境内,就绝不能躲在任何一个藩镇所在。 因为一旦被藩镇节度使知悉了身份,那就意味着李越再没有了自由。 李越必然成为这些藩镇与中央讨价还价的筹码。 至于李越寄希望于今夜的秘密能够保守住,不会被宪宗李纯发现,却已经在她今夜悄然来到邵王府吊唁后,就注定会暴露,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说起拯救李越,其实郭念云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而已。 真实想法也确实仅是想着送李越最后一程罢了,哪怕被宪宗李纯发现后怨怼,也会因为无法处置她,而将此事不了了之。 谁想到那颗据说是药王孙思邈留下的救命丹药,竟然真的让李越死而复生了。 如此反而因为自己惫夜来邵王府,使得宪宗李纯关注这里,让李越死而复生的秘密掩藏不住。 一旦真相揭露,李纯必然雷霆大怒,会派出无数密探不良人去搜捕他。 李越想在大唐境内躲藏,必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且有极大可能逃不过李纯的追杀。 郭念云的这个计划,邵王妃也十分认可,因为她出身代北独孤家族,向北方大漠逃亡,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借助家族的力量。 最终,李越听从郭念云安排,连夜以奉旨出殡的名义逃出长安城。 “殿下,妾身只是心有不甘……” “我明白,我明白。” 李越心里其实也很恼火,好不容易遇到穿越这种神奇的事情,还是穿越成为一个王爷,王妃还这么娇美妖娆。 若把邵王妃搁在后世娱乐圈,没准也是什么几美之一。 可恨如今却来不及一亲芳泽,就被迫连夜逃亡,这样的地狱级开局在那些穿越小说里都算少有了。 虽然没时间做什么爱做的事情,但是痛吻一番还是可以的。 一炷香后,邵王妃满脸红晕地下了马车,又上了车队最后面的那辆马车,随即车队向着东面而去。 邵王妃这是要按照宫里给出的旨意,将所谓的邵王遗体下葬。 此时,留在原地的只有一辆马车和四名侍卫。 这四人都是邵王李约最亲信的侍卫,他们将护卫着李越追赶北上的使团队伍。 “走吧。”李越等邵王妃的车队消失在黑夜中后,才开口吩咐驾车的小宦官司秋。 一声鞭响,马车并未向北而行,反而转向西边驶去。 李越拉开车帘,看着西南边在月光下隐现的,犹如俯卧巨龙般的长安城墙。 口中轻轻说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长安啊!” (各位书友,签约在即,投资很快就有收益哦!) 正文 第4章 权宦的窥视 大明宫,含元殿。 就在李越向北而行的时候,大唐的最高统治者、唐宪宗李纯今晚也并未去哪个妃子处就寝安歇。 此刻殿中烛火通明,巨大的龙案旁,一幅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大唐疆域图。 这张舆图上,一个个被涂抹为红色的区域,犹如鲜血般刺眼,让宪宗李纯眼中掀起滔天巨浪。 此时的宪宗李纯并不知道一个穿越的灵魂将改变未来的一切。 按照既定的历史轨迹,李纯将会在对宦官集团妥协后,对割据的地方藩镇发起一系列削藩之战。 由此让这老大的唐帝国焕发出最后一抹亮色,赢得所谓“元和中兴”的历史美誉。 宪宗李纯此时就在盘算对哪一个藩镇最先开刀。 至于今晚那个被他赐了毒酒的弟弟,他早已忘之脑后。 “陛下,您又通宵理政,如此勤政,古之贤君也有所不及啊。”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宪宗李纯的遐思。 李纯转身看去,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仁贞,你这张嘴还真是抹了蜜。过来帮朕瞧瞧,这许多藩镇,该从哪处开始削藩啊?” 一个长脸的宦官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个汤盅。 “陛下,这盅银耳莲子羹刚刚好,您先用了,保重龙体为要啊!” 李纯笑着端起汤盅,揭开盖子,拿起托盘中的汤勺舀了羹汤吃起来。 “嗯,还真有些饿了。” 李纯几下吃完,放下汤盅,说道:“仁贞,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这名宦官正是宪宗自东宫时就十分宠信的吐突承璀,字仁贞。 “陛下,那杨惠琳胆敢不尊朝廷,视陛下旨意为无物,起兵作乱,然夏州地瘠人少,难成大器,这是送上门的鸡啊!” 李纯眼睛看向了夏州区域,此为夏绥银节度使的治所。 原本的夏绥银节度使韩全义被他调入朝中任职,另外任命了左骁卫将军李演为夏州刺史、夏绥银节度使。 这原本就是他削藩大计中的一环,若是藩镇听话,顺利交接换班,那就是忠于朝廷,藩镇也就没了。 然而韩全义却让自己的外甥杨惠琳做夏绥银节度留后,想要朝廷承认既成事实,从而保全自己的藩镇。 不成想,宪宗刚刚继位不久,正是要立威之时,直接任命新的夏绥银节度使,否决了韩全义的私相授受。 藩镇就是藩镇,杨惠琳果然就起兵作乱了。 宪宗李纯自然就调兵遣将,准备将杨惠琳一举平定,为自己打下巩固皇权的第一根基石。 此时他听了吐突承璀的话,顿时开怀大笑道:“知我者,仁贞也!” 李纯对着地图大手一挥道:“待李演率军进抵夏州之际,朕就拟诏调河东、天德两路兵马同时出动,杨惠琳必为瓮中之鳖。” 吐突承璀眼睛微抬,观察到李纯兴致十分高昂后,才轻咳一声,说道:“陛下,奴婢自察事厅那里听闻,今夜郭妃去了邵王府。” “嗯?” 李纯转头,瞥了一眼吐突承璀,道:“邵王府今夜可曾出殡?” 吐突承璀低头说道:“城门那里传来的消息,邵王府车队在丑时三刻出的城。” 李纯闭了闭眼睛,平静道:“既如此,随她去吧。” 吐突承璀轻声道:“察事厅传来的消息,邵王府车队在灞桥一分为二,邵王最贴心的四个侍卫护着一辆马车向西北而去。” 李纯眼睛猛然睁开,盯着吐突承璀,问道:“此为何意?” 吐突承璀摇头道:“奴婢不知,据察事厅探子的回报,车队分开前,邵王妃从那辆马车中下来换到了另一辆马车上,探子无法探知马车内情。” 李纯皱眉在殿中来回踱步,思索着其中关窍。 吐突承璀忽道:“听说俱公对此十分关注,已下令察事厅彻查,或许还会秘密开棺验尸。” 李纯豁然转身,盯着吐突承璀,问道:“俱文珍这是不相信朕?那杯酒可是从他手里递给朕的!” 吐突承璀抬眼看了看李纯铁青的脸色,小意地说道:“大家(皇帝俗称)莫为此事气坏了龙体。 俱公应该并非不相信大家,只是他素来谨慎,郭妃今夜的举动令他颇有些疑虑。 或许他只是担心郭妃联络背后的郭家……” 李纯半晌无言,最后摆了摆手,说道:“罢了,随他去。” “大家,不可!”吐突承璀忍不住劝道,“奴婢以为,既然俱公已在窥视,此事就不可再扩大。 当暗遣百骑司的好手,循着那辆北去的马车,断然处置,以免郭妃坏了陛下的大计。” 李纯目光扫到那副大唐疆域图,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去安排,务必抢在察事厅出手前处置干净。” “是,奴婢这就去。” 吐突承璀躬身退着,离开了偏殿。 李纯走到龙案前坐下,从左手边一摞书折中取出一份,打开来看了又看。 嘴里喃喃自语道:“念云啊念云,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既如此,这皇后之位就空着吧!” …… …… 同一时间,权宦俱文珍的城中府邸书房。 “俱公何事惫夜相召?” 宦官刘光琦匆匆而来,满脸兴奋。 今年他和俱文珍两度参与废立皇帝,权力的滋味让他如痴如醉,完全弥补了某种生理缺陷感。 此时正是午夜梦回时,却忽然被俱文珍从被窝里召唤过来,心里顿时以为又有什么大事发生,由不得他内心不激动莫名。 俱文珍坐于书桌之后,一张微胖的脸此时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察事厅埋在邵王府的探子来报,今夜邵王被那位鸩杀后,郭妃亲自惫夜凭吊,之后邵王妃连夜出殡。” 刘光琦听了,不解道:“这不是咱们给邵王那小儿设的局吗?郭妃去凭吊也……” 说到一半,刘光琦忽然住口不言。 俱文珍冷笑道:“是不是觉得不对了?咱们设局给邵王的罪名,郭妃今夜来这么一出惫夜凭吊,岂不是坐实了邵王罪名?” 刘光琦忽然嘿嘿怪笑起来,“俱公,不会是咱们歪打正着吧?” 俱文珍微微摇头,说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邵王妃的车队出城后,分出了一批人,护着一辆马车向西而去。” “什么意思?”刘光琦有些反应不过来。 俱文珍说道:“护送那辆马车的,是邵王最亲信的四个侍卫。所以,咱家忽然觉得,是不是上了宫里那位的当。 或许那位根本没给邵王喝下那杯毒酒!” “什么?!” (拜求收藏、推荐票、追读!) 正文 第5章 往哪逃 刘光琦惊得猛然站起身来。 “不可能啊,我可是亲自验看过的,邵王那小儿气息全无,身体冰凉,这要还是不死,那岂不是成仙了?” 俱文珍冷哼一声,说道:“若是宫里那位将那杯毒酒掉了包,换了某种服用后类似假死的药酒,不死也是很正常的。 难怪宫里那位要求邵王府务必连夜处置尸体,或许就是给邵王创造逃跑的机会。” 刘光琦猛然在桌上一拍,说道:“我看他往哪逃!咱家这就安排人手前去追捕……” “稍安勿躁!” 俱文珍冲着刘光琦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然后说道,“这事咱家已经知会了吐突承璀,相信此刻他已经去向那位汇报了。” 刘光琦一屁股坐回,说道:“那又如何?” 俱文珍笑道:“咱们可得牢记,邵王是宫里那位手足相残毒杀的,跟咱们可是毫无关系。” 刘光琦脑子没俱文珍好使,闻言问道:“你不是说他可能没死吗?这会儿正往西逃呢。” 俱文珍摇头道:“咱家已令察事厅彻查邵王府下葬的究竟是什么,至于那往西去的马车,无论是否有未死的邵王,察事厅都会盯着。 咱们只需要把信息传给宫里那位,且看他如何反应。” 刘光琦道:“他既然暗中放跑邵王,还能有何反应?肯定是想方设法让邵王逃得越远越好啊。” 俱文珍摆了摆手,说道:“他已经没法隐于暗处了,察事厅将消息传给他,就是让他明白,咱们知道这事。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让邵王再死一次! 说起来,咱们只需要防范邵王不要与郭家背后的势力勾搭在一起,关键还是盯着郭家。” 刘光琦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郭家如今在军中的势力恐怕完全没法和咱们控制的神策军相比吧,咱们至于要如此惧了郭家吗?” 俱文珍看了看有些得意的刘光琦,说道:“你啊,郭家可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他们代表着是一批世家的势力。 若非如此,你以为咱们何必要立宫里那位为帝? 有些时候,咱们还是要给宫里那位留些颜面,大家各取所需,毕竟他是君,咱们是臣。” 刘光琦摸摸假须,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何必要逼他杀了邵王呢?” “哈……”俱文珍轻笑一声,说道:“你搞错了,不是咱们逼他杀邵王,而是咱们给他理由,让他杀邵王。” 看到刘光琦一脸懵逼的样子,俱文珍脸上露出几分得色,接着解释道:“别看邵王比那位小几岁,可是深得太上皇的喜爱。 即便是先皇也曾赞他是神童才子,早早授了国子祭酒,与柳河东那些人往来密切。 若非咱们及时出手,让宫里这位嫡长子登基,邵王未必没有机会去坐坐那张椅子。 你觉得宫里那位会真的把邵王当兄弟?只怕和咱们一样,视邵王如芒在背吧?” 刘光琦听了,有些不解,问道:“照你这么说,宫里那位没理由把毒酒换了啊?邵王此时应该死的不能再死才对啊。” 俱文珍叹息一声,说道:“只怕他是为了那郭妃。” “为了郭妃?此话怎讲?” 俱文珍说道:“看郭妃今夜凭吊之举,只怕那位早就知道邵王与郭妃有奸情了。 或许今晚这出戏,就是演给郭妃和咱们看的,若是咱们忍不住出手替他再杀一次邵王,那位估计睡着了都能笑醒喽。” 刘光琦一惊,说道:“若是咱们出手,恐怕就成了咱们与郭家代表的世家势力鹬蚌相争,宫里那位成了得利的渔翁。” 俱文珍冷笑连连,说道:“可惜,咱家吃的盐可比那位吃的米还多,想坑咱们,还是省省吧。” 刘光琦忽然问道:“俱公,若是那邵王真的没死,还逃到了郭家势力庇护的地方,他们若是勾连在一起,只怕于我等不利吧?” 俱文珍摇头道:“没这个可能了,无论是咱们还是宫里那位,只怕都会让邵王之死板上钉钉。 没有了邵王名分的那个小儿,对于郭家那些世家而言,只怕也再无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说不准,他们反而会把那小儿送回来,给宫里那位处置。 那些世家嘴脸,咱们看得还少吗?” 刘光琦竖起拇指赞道:“还是俱公考虑的周全!那咱们现在就看着?” “对,让察事厅的探子们好好看着。” 两人相视一笑。 …… ……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越一行刚刚到达临皋驿。 这是长安城西行方向的第一个驿站,距离长安城十多里。 八十八年后,唐末西北最大藩镇的李茂贞将陈兵于此,威逼唐昭宗杀宰相杜让能,由此让这个地方在史书上留了名。 李越将马车窗帘微微拉开一角,借着微弱的晨曦打量着道旁如卧虎般的一片宅子。 如果在丝绸之路未被吐蕃断绝前,这里其实也是西域客商到达长安前的最后一站。 这从道路两旁林立的商铺式样的房屋,就可以看出曾经的繁华。 然而大唐自安史之乱后,吐蕃夺取了河西走廊断绝了丝路,凤翔府、泾州等地成了边陲,这里就冷清了很多。 幸好大唐与回鹘建立了绢马贸易,回鹘商人因此跑出一条草原丝路,让这里曾经的繁华又恢复了五六成。 李越看着千年前店铺的各式招牌,内心感慨不已。 只从这长安城外驿站旁的店铺情况,李越就能感受到长安城内东西两市的繁华。 哪怕此时已非盛唐景象,整个关内道也因为频繁的战乱而凋零许多。 说起来,李越穿越过来才几个小时,长安城都没有看清楚,就逃亡到此。 当他看到这些古式古样的建筑和店铺,处于职业习惯,李越就想用手机把这场景拍下来,好作为素材。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却什么都没摸到,身上穿着唐朝式样的常服,以往惯常思维中口袋的位置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摸不出想要的手机。 就在李越自嘲而笑,索性举着手做出拍照姿势来过过瘾。 然而就在此时,李越的眼睛在双手框定的取景范围内的屋顶上,看见一道金属光泽在晨曦中蓦然闪现。 “小心,有刺客!” 叮地一声,一支羽箭就在距离李越马车车窗前几尺的位置被另一支羽箭撞飞了。 随即道路两旁响起一片弓弦声,与此同时李越感到车厢一沉,旋即一片刀光在车厢上方亮起,竟将射向车厢的羽箭全都挡下了。 李越接着就看到一名瘦脸侍卫策马赶上几步,挡在车窗前的同时,面沉如水地张弓射箭。 箭若连珠雨,一箭落一人! (新书期,收藏、追读拜托书友们了!) 正文 第6章 四大侍卫(求收藏追读) 李越想起了这瘦脸侍卫的名字。 李元羽。 记忆如潮水涌入,李越脸上露出了笑容。 今夜护卫在他身边的这四名侍卫,是原身邵王最亲信的四大侍卫。 四人从邵王李约十岁起就跟在身边。 那一年,这四人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九岁。 那一年,李约被皇祖父德宗皇帝夸赞为神童。 这四人竟是皇祖父最亲信的侍卫首领找来的,他们陪伴护卫着李约,一起长大成人。 他们的武艺也由那侍卫首领亲自传授。 李越惊讶于德宗皇帝对原身的重视,不过转而就想到历史上这位皇帝还有将自己的孙子硬改为儿子身份的荒诞行为,顿时就释然了。 若非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六年前病死了,或许原身的父皇李诵还当不成皇帝。 李越回想之际,马车周围的四大侍卫已经和埋伏在道路两旁屋顶屋后的刺客们展开了厮杀。 李越知道,四大侍卫各有所长,李元羽的箭法极为精湛,秦虎勇猛异常、武艺最佳,赵东吉年纪最大、智计百出,杜明寡言少语、蛮劲十足、却最善防御。 从外表看,李元羽精瘦干练,秦虎高大威猛,赵东吉长相普通,杜明体型肥壮。 此时,李元羽守在马车一侧,杜明跃上车辕,手持一把加长唐刀,有若一尊门神。 秦虎和赵东吉已经扑出与攻来的刺客战在一起。 驾车的宦官司秋同样是与原身一起长大的亲信伴随,虽然年纪未到二十,但王府上下都尊称一声秋公公。 此时司秋举着一面盾牌缩在马车车厢前端,等于将车厢前部的羽箭攻击挡住了。 攻来的刺客此时尚有9人,2人在车后被赵东吉拦住激斗,3人被秦虎在车前截住厮杀。 剩下4人可能是箭手,此刻依然躲在道路左右房子的屋顶上,时不时地向马车位置盲射羽箭。 这四人之所以不敢露头,是因为被李元羽适才那一轮惊艳的连珠箭给射怕了。 刺杀一开始时,道路两旁隐身的刺客其实有24人。 但仅仅射出第一波箭雨,转眼间,就被李元羽射杀了8人。 出击的刺客也被秦虎斩杀了4人,赵东吉杀了2人,杜明斩了1名从房顶上俯冲马车的家伙。 由此可知四大侍卫中,箭术精湛的李元羽攻击力最为强大。 道路两旁的四名刺客不敢露头,李元羽见状立即转换目标。 两箭连珠射出,车后正与赵东吉激斗的两人猛然捂着脖子栽到在地。 赵东吉转头看了一眼李元羽,随即目光凝重地看向车后在晨曦中渐渐清晰的景物。 距离马车大约300米的地方,一排披甲骑士正蓄势待发! 赵东吉看清楚了,这是一队具装骑兵,每排五骑,一共四排,也就是一共有20骑。 这段道路被两旁店铺夹着,具装骑兵一旦发起冲锋,便如洪水倾泻而来,不可阻挡! 若是四大侍卫带着李越从马车中逃出,向道路两旁躲避,那么房顶上埋伏的那四名刺客,就有机会将李越一箭射杀。 “虎子开道!秋公公赶马车!” 赵东吉话音刚刚喊出,李元羽又是三箭连环射出。 与秦虎缠斗的三人倒了两个,还有一个见机得快,翻身滚开了。 然而此人刚刚停下身子,却被秦虎策马而上一槊钉死在地。 秦虎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两旁屋顶上的刺客射手,策马向前冲去。 前方50米之外,一道鹿砦挡住了去路! 在秦虎的马速刚刚提起的那一刻,大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后方,具装骑兵出动了! 铁蹄声声,犹如滚雷。 在这大唐初冬的早晨,谁能想到,一队重骑兵会在这临皋驿的街道上滚滚而过。 面甲之下,具装骑兵们面无表情,仿佛街道中的马车犹如挡车的螳臂,势必会被他们碾压为尘。 随着马车向前,躲藏在屋顶的四名刺客忍不住起身射箭,试图拦阻马车的前进。 李元羽抓住机会,连珠箭瞬发而至,四人相继中箭滚落房下。 没了两旁箭手的威胁,杜明立时跃回自己的坐骑,策马来到了马车后,与赵东吉两人并骑而立,唐刀入鞘,马槊入手。 两人横槊而立,面对不断加速冲来的重骑兵,毫不畏惧! 蓦然间,赵东吉和杜明双双跃下马来,几乎同时挥动马槊,戳在自己坐骑屁股上。 两马受痛,长嘶一声,竟然向前猛冲出去! 赵东吉轻喝一声,道:“把两侧店铺的门板全都挑出来!” 杜明虽不明其意,却毫不犹豫地用马槊奋力扫过道旁店铺。 只见一块块门板竟被他奋力挑飞出来,落在街道中央。 赵东吉没有杜明的蛮劲,却也手脚飞快,将另一边道旁店铺的门板拆下,飞掷到街道上。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拨门板才落地。 轰然连声巨响,伴随着马匹的悲鸣声。 两匹健马冲出去不足二十米就迎头撞上加速冲来的第一排重骑兵。 瞬间血雨纷飞,残肢落地。 紧接着,第一排的具装骑兵轰然倒下了三骑! 第二排的具装骑兵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迎头撞上前排倒下的三骑。 这回第二排一下倒了四骑,仅剩一骑冲了过去。 仿佛多米诺骨牌,第三排又如巨浪拍岸一般冲来! 然而,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出现,重骑竟飞跨而过,将倒地的具装骑兵踏碎! 第四排也一冲而过,重甲之下,血肉成泥! 第五排也奋勇而过,但被绊倒了一骑。 赵东吉这个时候来不及查看两匹坐骑迎头撞出的战果,他在把眼前看到的一切稍大些的东西都扔到了街道上。 短短二十息的时间,刚刚他们站立的地方已经堆起了一道杂物墙! 这大部分都是杜明的功劳,堪称最佳拆卸工。 具装骑兵第一排和第二排冲过来的三骑,来不及减速,相继撞上了这道杂物墙。 顿时撞得遍地狼藉,杂物纷飞。 然而这样的撞击却也让这三骑又倒了两骑,剩下一骑刚刚从纷飞的杂物中撞过去,却被半空中突然冒出的一根马槊,将马上的具装骑士扫落马下。 杜明从店铺中闪身而出,一槊犹如灵蛇,自空中闪过,扎在骑士的脖子上。 具装骑士,全身披甲,奈何脖子处最是薄弱,实难抵挡杜明的一槊之力。 “胖子,继续挑门板杂物,构筑第二道!” 赵东吉在杜明身后二十米处,正手脚飞快的拆卸那里店铺的门板和各种家具杂物,堆出第二道杂物墙的雏形。 杜明飞速向后跑过去,边跑边把自己这边店铺的门板、窗户、桌椅全都扔到了街道上。 铁蹄声声,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的具装骑兵已经隆隆而至。 这些家伙完全无视摔倒的同伴生死,保持着高速冲击状态,誓要把眼前一切都踏为齑粉! 十四骑具装骑兵犹如飓风一般扫过临皋驿前的大街。 轰然碾过己方摔倒的三骑和第一道杂物墙时,又倒下了三骑! 随即再撞上了赵东吉两人临时凑出的第二道杂物墙,再倒下了三骑。 至此,具装骑兵还剩八骑! 正文 第7章 李越的兴奋 在具装骑兵冲锋的这段时间里,秦虎对那道鹿砦也发起了两轮冲击。 均告失败! 因为在鹿砦之后是一道车阵,车阵后是20名披甲长枪兵! 秦虎冲过鹿砦,被车阵挡住,想要跃马而过,势必被车阵后的长枪挑落。 两度冲击失败,身后具装骑兵的铁蹄声靠近,让秦虎变得狂躁起来。 这段被两旁店铺相夹的道路只有不足200米,李越等人的马车进入后不久,刺客们就发动了攻击。 这道鹿砦恰好卡在西端,若被冲过,马车就能转向道路两旁避开后面冲来的具装骑兵。 很显然,刺客们的确选择了一处最佳埋伏点,第一波两侧箭射,接着东端的具装骑兵冲锋,西端鹿砦车阵长枪堵死。 被堵在这段街道中的李越等人要么被箭射而死,要么就会被具装骑兵碾压成渣渣。 反正怎么算,李越等人都逃不过这场刺杀。 只是设计此局之人万万没想到,己方埋伏在道路两旁屋顶的箭手会因为第一轮射箭暴露身形,而被李元羽射杀大部分,并最终清理干净。 也正是没了两侧箭手威胁,赵东吉和杜明才能放手施为,将具装骑兵的威胁化解大半。 如果说最初刺杀时的那一箭,让李越还有刹那的惊惧。 后来他反而被具装骑兵冲锋这件事给吸引了,忘记了害怕。 以他对古代兵器和兵种的热爱,能亲眼看到重装骑兵冲锋的场面,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 那一刻,李越完全忘记自己身处险地。 在他的内心中,竟然一点也没有慌乱。 似乎,这个场面和他亲手布置过的很多历史剧战斗场景没啥不同,反而让他莫名地有些兴奋。 直到具装骑兵冲锋被赵东吉两人阻击,取得惊人战果后,他才猛然回到了现实。 当他看清楚最后那八骑具装骑兵的位置后,立刻转回头冲着前方想要第三次发起决死冲击的秦虎吼道:“虎子,快,快!冲进右边那家庞记客栈!” 如果李越没想错的话,像这种处于靠近街道端头的客栈,必然有停靠车马的场院! 李越的话音刚落,秦虎就一拨马头,冲向了右手边。 手中马槊奋力一击,庞记客栈的大门轰然倒塌! 猛将之威,恐怖如斯! 漫天尘土中,一条宽敞的车马道果然显露出来。 车马道尽头的场院中,似乎还隐约有人影闪动,显然被这巨大响动给惊扰了。 事实上,此时整个临皋驿街道两旁的店家住户早都被惊醒了。 只不过多年战乱的经验,所有人都躲在自家后院屋里,一些入住的商旅同样如此,绝对不敢跑出来管闲事。 然而此刻,秦虎一马当先地闯入庞记客栈,把这家躲在后面场院的店东及住店客人全都吓坏了。 司秋根本不用李越指挥,就驱赶马车紧随着秦虎冲进了庞记客栈的后院。 李元羽策马紧随而入,却在入门之后,身形跃起,犹如狸猫般迅捷地攀上了房顶。 立于庞记客栈的屋顶,李元羽距离鹿砦车阵不足30米。 张弓,射箭。 一连三箭。 三声惨叫自车阵后传出,20根如刺的长枪顿时少了三根。 车阵后随即出现了混乱。 神箭手之威,恐怖如斯! 铁蹄声声,街道上最后的八骑具装骑兵已经隆隆冲来。 然而经过赵东吉和杜明两人层层阻击后,具装骑兵的马速已经完全慢了下来。 此刻他们分成了两排,每排四骑。 赵东吉和杜明两人闪进了道旁的店铺中,却在骑兵冲过后,飞掷出两片门板。 后排的四骑竟被飞来门板撞落马下。 四骑士挣扎欲起,却被赵东吉和杜明两人冲出,犹如开罐头般,以唐刀轻松斩杀。 这就是失了速的重装骑兵的悲哀,身上沉重的铠甲犹如罐头般束缚了自身的行动力,一旦摔倒在地,就只有等死的份。 前排的具装骑士在失去马车目标后,就已放慢了马速,从而让马匹在那道鹿砦前终于停了下来。 四骑士此刻心胆若寒,己方如此大的优势,势在必得的冲锋后,却遭到如此惨痛失败。 拨马回首重新站定后,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道中,持槊而立的两道人影,以及庞记客栈屋顶傲立的那尊箭神。 四骑士有种无法直面的感觉。 事实上,如果不是四人全身被铠甲遮盖,李元羽的箭早就射下来了。 赵东吉和杜明相视一笑,两人同时踏步向前。 晨曦中,血腥遍地的长街中,有节奏的踏步声清晰响起,两道人影坚定地向着四骑士走来。 这一刻,两人踏步向前就好似一座巍然移动的军阵。 杀气森森! 四骑士中的一人蓦然拨转马头,冲着鹿砦车阵后吼道:“搬开鹿砦,让开车阵,我们撤!” 车阵后一番忙乱,如刺长枪消失了,车阵随后打开了一个巨大口子,有数道人影小心翼翼地露头探身。 确定那箭不虚发的神箭手没有射箭后,才大着胆子跑出来,把道路上的鹿砦搬开。 李元羽持弓而立,箭在弦上,却并未张弓。 他的手已经有些轻微地颤抖了。 刚刚短时间里,他张弓射中了20人。 按照往常训练时的极限,他在一个时辰中最多可张弓射出32箭,只不过最后5-8箭没什么准头。 适才这一战中,李元羽在一刻钟之内,就连射了20箭。 其实这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这也是为什么此时李元羽没有再对那些从车阵后出来的刺客射箭的原因。 即便他勉强开弓射箭,恐怕也难以射中刺客了。 到那时,反而让自己失去了威慑力。 长街上,踏步声已经渐渐逼近。 四骑士果断拨转马头,迅速通过了鹿砦车阵的豁口,头也不回地向西逃窜。 身后,却是那些长枪刺客们丢了长枪,爬上自己的马匹,也跟着仓皇而逃。 至于长街上遍布的刺客尸体,已经没人理会。 庞记客栈中,李越听了李元羽的汇报,心里松了口气。 刚才他在兴奋之后,却是十分地后怕,但凡赵东吉和杜明弱一点,自己等人怕就被那些具装骑士踏为齑粉。 四大侍卫超强的武力值,让他瞬间对未来的逃亡充满了信心。 有此猛将,只要不是面对大队敌人围剿,自己应该都能逃得掉。 不过,作为精通制作古代兵器的古装剧道具师兼布景师,李越觉得还应该想办法给自己增加一些杀手锏。 要知道他之所以会魂穿而来,就是拜制作硝酸甘油炸药所致。 现在处于逃亡路途上,硝酸甘油炸药肯定是没条件制作,但是黑火药应该没问题。 只是这里距离长安城太近,既然截杀自己的刺客已经出现,显然宪宗李纯已经知晓自己死而复生了。 也就是说,他的行踪已经暴露,想要在某个地方停留一下制作火药,多数是没可能了。 李越掀开车帘一角,细细打量着庞记客栈的院落。 这处院子占地约亩许,自大门而入,是一条直通后院宽约丈余的车马道,往里走十多米,就是一个四方形的大院子。 从右手边到底全都是客房,估摸着至少有三十多间,门前还有回廊连接着。 车马道左手边则是一排的牲口棚,院落中靠近牲口棚的地方停着装满货物的大车。 一身棉袍的庞记店东家满脸惊恐地立于院落中,双手叉着,不时地搓动,显示内心十分忐忑。 其身后那些房间门口或窗口都有窥视的人影闪动。 李越注意到那些人中有一些身着华丽的商人或掌柜,另外一些则不是护卫就是伙计。 再看看策马立于车前的秦虎,一身武者的劲装,已然血迹斑斑。 又低头检视自己身上的锦袍,心中蓦地有了一个计划。 于是他轻咳一声,说道:“虎子,问问店东家,这街上有没有卖硝石和硫磺的药店?” 秦虎闻言应了一声,翻身下马走过去问那店东家。 “听到我家主人的问话了吗?” 店东家被秦虎的威势一吓,连忙回道:“有,有,有,就在驿站对面,回春堂。” 正文 第8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 店东家声音响亮,李越自然是听见了。 当下直接吩咐刚刚回到马车旁的李元羽,“小羽,你跟司秋领些钱去买硝石和硫磺,有多少都扫货了。 另外,再买些止血治伤的药物,带虎子去让回春堂的大夫处理一下伤势。” 秦虎闻言不在乎地说道:“属下身上就一些小伤,无碍的。” 李越笑骂道:“小伤也是伤,你不可大意了!” 又将李元羽唤入马车,低声交代道:“小羽,你再看看有没有成衣铺子,买些商人和伙计护卫穿的衣物,各十套。 还要买些猪皮、鱼鳔胶、胭脂水粉和净面剃须的小工具。嗯,再从那些刺客尸体上,剪些头发和胡须,记得要长些,那猪皮要比你的脸大。” 李元羽听得一阵迷糊。 此时刚刚与袭来的刺客厮杀一场,显然是王爷死而复生又逃亡的消息走漏了。 既然刺客退去,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赶路逃亡吗? 买治疗创伤的药还能理解,买硝石、硫磺以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什么鬼? 还要去死人身上剪毛发,这要做什么? 李元羽带着一脑门子疑问跟司秋拿了银钱后,就拽着秦虎跑出了客栈。 李越心里盘算着,既然宪宗皇帝已经知道自己死而复生,还派了这么强大的刺客阵容来截杀自己。 肯定是志在必得的。 因此若是他知道居然失手了,那必然会为下一次出手做充分准备。 换句话说,宪宗李纯下一次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绝对不能让李越再逃脱。 这中间肯定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进行准备,甚至于可能会调动大军进行伏击剿杀。 毕竟,这回都出动了20名具装骑兵。 要不是赵东吉应对措施给力,且和杜明两人武力超群,想要取得今早这样的胜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对古代兵器十分了解的李越来说,具装骑兵的威力,他是完全知晓的。 说它是古代战场上的坦克都不为过。 这样一个大杀器,原本被刺客用在这长街上,是不太合适的。 毕竟坦克应该更适合用在平原开阔地带。 只不过刺客们精心设计的这个埋伏,原本是可以发挥具装骑兵的长处。 奈何刺客们没想到,埋伏屋顶两边的箭手竟然会遇到李元羽这样的变态神箭手,第一轮就损失得七七八八了。 等到两边没了射手的威胁,赵东吉和杜明再放手施为,让具装骑兵彻底败在了其弱点之下。 这才刚刚离开长安,距离大唐边境还遥远得很。 逃亡路漫漫,李越觉得有必要磨刀不误砍柴工才行。 他要准备一些自己熟悉的趁手家伙,还得把后世自己学到的化妆术用上,才有信心继续走下去。 “公子,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那些店家损失巨大,我担心这些家伙看咱们人少,会忍不住上来纠缠。” 赵东吉走到马车车窗前,低声说道。 李越这次逃亡,邵王妃给他准备了20万贯财货。 一小半以黄金为主,还有些绢帛、铜钱,另外大约12万贯是富贵坊开出的飞钱。 唐朝的飞钱相当于现在的汇票,是后世银票的雏形。 自唐中期开始出现,也是由于大唐境内战乱频繁,商人往来携带大笔金钱十分危险。 就有大商人开了柜坊(可以看做后世钱庄雏形),商人在柜坊预先存了金钱,然后从某地到某地时,就携带柜坊开具写有飞钱数额的文卷,到了目的地的同一家柜坊,以文卷为凭证就可取出相应金钱。 邵王妃给李越准备的这笔富贵坊飞钱,最北边到丰州城都还有富贵坊的分号可兑换银钱。 这笔财货由自己的贴身宦官司秋负责掌管作为日常用度。 李越听了赵东吉的禀报,想了想就说道:“东吉,你去统计一下,那些店家都有多少损失,咱们赔了。” 赵东吉一愣,张了张嘴,最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答应着就出去办事。 后世的李越是一个从不占人便宜的主,为人一向都豪爽大方,所以朋友很多。 如今来到唐朝,身边没钱也就罢了。 既然有钱,今早这场厮杀又是因为自己而起,在这个战乱频发的年代,老百姓日子本来就不好过。 若是因为这场厮杀,害得某些店家破产,乃至因此而人亡,那李越良心上可就过不去了。 时间不长,李元羽和秦虎回来了。 临皋驿街上倒还真有成衣铺子,两人买了两大包衣物回来,另外秦虎手中还有抱着一个木箱,里面是王爷要的那些奇怪的东西。 只不过买回的硝石和硫磺并不多,分别只有几十斤而已。 “太少了!” 李越失望地忍不住说出声来。 李元羽忍不住回道:“公子,不少了,人家药店一两年都卖不完呢。” 这时,还杵在院子里的庞记客栈店东家庞春来闻言,忍不住大着胆子凑上前来。 献宝式地说道:“这位贵人,我这客栈里住着一位专营硝石的客商,他刚从梁州运了一批硝石,是送到长安城里各大药行的。” 庞春来原本是不敢多话的,只是刚刚听到李越要赔钱给受损的店家,顿时就觉得这贵人好亲近。 如今这世道,拥有如此武力又讲道理的贵人太少了。 在这场厮杀刚起时,他可是偷偷瞄了一阵,隐约听到喊刺客什么的。 在长安城附近,敢于出动那样的武力行刺,背景肯定很深。 而被这样的武力刺杀的对象,恐怕同样来头不小。 或许这贵人就是朝廷里不得了的大人物。 若是自己能借机攀上这贵人,或许就是荣华富贵的开始。 李越在车里听了,顿时眼睛一亮,这是刚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当即沉声问道:“你所言属实?” 庞春来点头道:“小人庞春来,是这庞记客栈的店东,适才所言句句属实。” “庞店东,那烦你将那客商请来,再让他带些硝石样品,若是能达成交易,本……公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越差点脱口自称本王,心里好笑之余,觉得这或许是融合了原身记忆的缘故。 稍顷,庞春来就领着一个人来到了马车旁。 “贵人,贩硝石的客商来了,这位是梁州福来商行的大掌柜王明利。” “王明利见过贵人,这是敝商行硝石的样品。” 李越将车帘微掀一角,从帘缝中瞧了一眼那王明利。 这是个一脸和蔼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似乎从来不知忧愁的模样。 司秋早将王明利递来的一小袋硝石送进马车,李越打开来仔细瞧了瞧。 这硝石品相不错,以他的眼力,纯度蛮高的。 于是开口问道:“王掌柜,你这次运了多少这样的硝石?” 王明利此前也和庞春来去偷窥过街上的厮杀,和庞春来一样也对马车中贵人的身份揣测不已。 这会儿见车中贵人帘子都未掀起,心里顿时颇为遗憾。 这贵人如此神秘,居然不肯露脸相见,可比他见过的一些长安城中的贵人还要高傲啊。 不过,留意到手按唐刀立于一旁的李元羽,他还是及时回道:“敝行此番运来三千斤硝石,装了五大车。” 李越听了,心头盘算了一下,“三千斤硝石,若是有时间提纯的话,保守点能收获一千多斤纯硝。 真若制成千斤火药的话,即便宪宗派出大军截杀,想来也能借火药之威,制造混乱逃出生天。” 是的,李越可没觉得有火药就能大杀四方。 毕竟他现在身边仅有四大侍卫。 但是有足够的火药,他绝对可以给没见过火药的唐军制造一系列的混乱。 哪怕是上万大军的围剿,他相信依靠四大侍卫也能够从这样的混乱中逃之夭夭。 正文 第9章 改头换面(求推荐票追读) 李越心里筹谋之际,赵东吉回来了。 “公子,属下已经统计了那些店家的损失,总计26贯。” 李越对唐朝有钱人的印象,停留在那句“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诗句上,却不知这诗写的并非唐朝时期。 按照唐德宗时期《因话录》记载,一唐两(相当于37.5克)黄金相当于8贯铜钱,按现在的金价相当于13000元人民币。 万贯家产就是1625万,如此也算颇为富裕。 若是按米价换算,整个唐朝一两黄金价最高时可买两万斤大米,最低时仅能买几十斤大米。 此时李越手边带着20万贯财富,听到赵东吉给出的损失数字,顿时豪气起来。 吩咐司秋道:“小秋子,你带李元羽去挨家赔付,嗯,就从这庞记客栈开始。” 司秋有些诧异自家王爷对自己的称呼,不过也没多想,领着李元羽自去忙活。 李越回头正打算把王明利的硝石全买下,却想到自己打算改头换面的计划倒是可以和赵东吉商议一番。 毕竟这家伙向来都智计百出,正好让他瞧瞧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 于是让王明利稍等片刻,却把赵东吉召入车内。 “东吉,如今我等行踪已露,你认为我那皇兄多久会再次派出刺客前来截杀?” 赵东吉沉思片刻说道:“对方今早吃了大亏,消息报上去,再到新的指令下来,至少要等到今日午时。 接到新指令,调遣足够的人马,选择新的适合伏击的地点,最快也就是今天晚上。 但属下认为,他们更有可能是明天才会在我们的去路上进行埋伏。” 李越诧异地问道:“他们如何判定我们的逃亡路线和方向,从而能够及时赶在我们之前进行埋伏?” 赵东吉道:“殿下这问题问得好。属下觉得咱们王府今早出行的队伍中必有奸细,所以对方才能及时选择这临皋驿伏击咱们。 接下来,若是他们还能预判线路,那只能是……” 说到这里,赵东吉抬眼看了看李越。 事实上,这次的逃亡路线赵东吉都不清楚,真正全盘知道的只有郭念云、邵王妃和李越三人。 李越摆摆手,说道:“你无需多想,他们不可能提前知道后面的逃亡路线。” 赵东吉放心地回道:“若是如此,那就只有一个方法,他们派探子远远地跟着咱们,从而预判咱们的线路,并寻机进行埋伏。” “远远地派人跟踪,难道不怕被我们摆脱吗?”李越有些不明白。 赵东吉解释道:“好的猎手都能根据痕迹进行跟踪,何况咱们有马车马匹,他们更容易循迹而来。 若是再辅以飞鸽传书或者八百里加急的手段,提前通知周边城镇,留心我等行踪,自然就能追到咱们。” 李越闻言,暗自一叹,难怪郭念云要自己先要逃到大唐之外,否则还真是难以摆脱宪宗的追杀。 “那我们该如何摆脱对方的前堵后追?” 李越知道赵东吉向来足智多谋,也就直截了当地询问了。 赵东吉说道:“为今之计,咱们首先要尽快离开这里,并尽快解决掉跟踪的尾随者。 现在天已大亮,刺客的尸体还在街上,很快就会有官府中人赶来处置,届时我们就不好脱身了。” 李越忍不住插言问道:“这些刺客你能看出身份吗?竟然会有重甲骑兵,这是附近哪个军营中调来的吗?” 赵东吉答道:“属下翻查了刺客们的尸体,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打算掩藏身份,他们身上有百骑司的腰牌。” “百骑司?还真是皇兄再度出手啊。”李越脑中的记忆被触发,顿时明白过来。 百骑司是皇帝的暗卫,从大唐太宗皇帝以来,他们就是负责拱卫皇帝的贴身卫士。 在皇帝出行时,百骑司专门负责秘密保卫工作,无论皇帝是微服出访还是仪仗而行。 那些重甲骑兵不会就是仪仗兵吧,难怪操控战马的水平不怎么样。 不过也幸好如此,才让赵东吉杜明搞定了他们。 要不然自己或许真成了最快领盒饭的穿越者。 赵东吉接着说道:“如果咱们离开长安城周边京兆府范围,进入到附近州府,百骑司应该就难以集聚力量来截杀咱们。 这也是属下请求王爷尽快离开这里的原因之一。 另外,若可能的话,咱们离开之后,还要想办法掩藏行踪。” 李越听到这里,当即说道:“本王想到一个法子兴许可以掩藏行踪,我记得你会说回鹘语,是吧?” 赵东吉点头道:“是的,这是属下师父教的,他说回鹘人对大唐很重要,属下四个人中必须要有人懂回鹘语,将来必能以此帮到王爷。” 李越脑海中闪出一个高瘦的老者形象,这人就是原身四大侍卫的师父,也是当年皇祖父德宗的侍卫首领。 想不到这唐朝皇室中还真有此类武功高手,他给原身李约培养了四大侍卫,只怕也有其深意。 因为此时还在与赵东吉议事,李越便没再深想。 他接着说道:“东吉,本王的想法是,我们在这里招募一些伙计,改扮成普通商旅模样后再离开。 等过了渭河,寻个无人处再分成两部分,安排一队人向东走,让我那皇兄误以为本王会去郭家族地寻求庇护。 我们这队再改扮成回鹘商人,先掉头向西走,然后再折向北走坊州道。 以回鹘商人的嚣张跋扈,沿路的州府绝不敢随意查验,如此当能完全掩藏行踪。” 赵东吉听了忍不住叫好道:“殿下此计大妙!” 又兴奋地补充道:“属下适才看到临皋驿附近有不少流民,咱们可以从中招募一些做伙计,再买一些愿意卖身的做家奴。 那队向东而行的商队,可以从这临皋驿招募一个有家室的掌柜负责带着那些伙计,去往华州。 因为掌柜在临皋驿有家有室,料他必然不敢不听吩咐。 咱们这队,我们几位都扮成回鹘商人,全都骑马而行,那些家奴跟着货车走。 我等离开临皋驿后,可以大军方式行进,小羽负责殿后,若有形迹可疑之人跟踪,皆可射杀之。 还可安排虎子哨探前方路径,确保能够提前发现任何埋伏陷阱。 届时,即便百骑司最终查到咱们,也能及时应对。” 李越拍手赞道:“没错,此等大军行进的法子确实好用。 如此,本王就买下那三千斤硝石,你再去多买几辆运货的马车,还要多买些骑乘用的马匹,马车上都装满货物,最好直接买些现成的。 总之,要把两支商队扮得有板有眼。” 刚说完,李越忽然又一拍大腿道:“坏了,咱们假扮回鹘商人,没有回鹘商人的衣物啊!” 正文 第10章 眼前亏绝不能吃 赵东吉笑了,说道:“巧了,属下听说临皋驿内正好住着一批回鹘商人,他们是准备进长安的。 待会属下就设法从这些家伙身上‘借’些衣裳来。” 李越明白赵东吉所谓借的意思,便有些担心地问道:“要是这些家伙向官府报失闹出来怎么办?” “属下保证把此事办妥当,让这帮家伙不会闹起来。” 李越点头道:“那你赶紧按计划行事,尽快完成招募人手,尤其那个掌柜人选,务必要讲明道理,给足好处,买货的事情让司秋去做。” “属下遵命。” 赵东吉当即匆匆下车,拉着司秋等人布置任务。 李越从车帘缝隙看到王明利还在马车旁等着,当即扬声道:“王掌柜,让你久等了。” 王明利含笑道:“无妨,贵人若有事尽管吩咐。” 李越说道:“王掌柜,你这三千斤硝石连运货的马车我一并都要了,你开个价。” 王明利一呆,虽然他知晓这贵人肯定想买自家的硝石,但是直接连马车都全部买下,就大大出乎意料了。 李越感觉到王明利的迟疑,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不卖?” 王明利心头一跳,虽然他这三千斤硝石大多数都已经被长安城的药店订购了,还有一部分甚至是拐了弯卖进宫里,据说是给方士们炼仙丹用。 但此刻被李越冷声逼问,脑门上冷汗就冒出来了。 这位贵人刚刚经历那么一场凶险的刺杀,手下几人更是杀人不眨眼,自己若是不能称了贵人的心意,未尝不会人头落地。 这乱世之中,什么亏都能吃,眼前亏绝不能吃。 不过,这贵人连那些店家的损失都肯赔偿,想必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主。 王明利想到这里,连忙一脸惶恐地说道:“贵人,小人这三千斤硝石原本都已给长安城里的老主顾订购了……” 李越轻哦了一声,打断了王明利的话语。 “让他们等着,你再送一批就是了。你这批硝石卖给那些家伙,一共多少贯?” 王明利顿时明白,这批货不想卖也必须得卖了。 “贵人,这批硝石每斤50文,一共150贯,另外五辆马车值30贯。” 李越并不知道硝石的市场价,不过估计这人也不敢胡乱报高价。 想想自己横插一杠,强买了这批硝石,必然导致这人与长安城里老主顾的契约无法履行,违约的损失肯定会有。 甚至因此得罪了人,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李越说道:“我也不和你还价了,一共出190贯,多出的10贯,就当是和王掌柜你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得还会找贵行续购硝石。” 按照与郭念云制定的逃亡计划,李越一行是要追赶上那支使团队伍,然后藏身其中逃出大唐。 李越之所以同意这个计划,是因为他知道那位宪宗皇帝在历史上做了十五年皇帝,还给大唐整出个“元和中兴”的小阳春。 足见宪宗李纯并非无能之辈,在他当政期间,自己大概率很难回到大唐安然生活。 可是在他今早见证了四大侍卫的武力值后,李越心里又多了几分或许能够潜藏于大唐的念想。 毕竟与北方大漠草原比起来,还是在大唐境内生活更舒适一些。 加上对于弄出火药之类的武器很有信心,也就想要维持住这个火药原料的供应渠道。 原本苦着的脸的王明利,闻言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 还好,这位贵人吃相果然不难看,不仅没还价,还多付了10贯。 贵人言下之意,这10贯是给自己的。 听话听音,这贵人明显可能成为自家硝石的长期大主顾,如此一来自己回去也能和东家交代了。 王明利陪笑道:“贵人如此体谅敝行的难处,小人代敝东家多谢贵人! 至于将来续购硝石的事情,请贵人放心,福来商行在梁州有硝石大矿,若是贵人长期订货,敝行保证送货上门。” 李越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王明利居然说可以送货上门,心里顿时就转开了念头。 自己逃去回鹘境内,总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的。 想要再回到大唐,强有力的武力保障肯定是必须的。 火药就成为自己的杀手锏武器,肯定是需要长期制造使用,原材料的供应问题就必须解决。 在他的印象中,漠北草原可没有什么硝石矿,新疆那边倒是有,不过好像多数都是钠硝石矿,不仅处理起来麻烦,也距离太远。 总不能到时候学欧洲人那样建一堆人工硝田吧。 梁州这硝石矿纯度不错,若是王明利能够长途送货,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硝石供应渠道。 想到这里,当即说道:“贵行真会做生意啊。既如此,你且将贵行在梁州的地址留下,若是将来需要向贵行订货,本公子自然会遣人寻你。” 说实话王明利还真没想明白,这贵人一次买这许多硝石有什么用。 只是既然贵人是潜在的大客户,他一个多年行商的掌柜,自然也乐意保持这份联系。 当下说道:“贵人尽管放心,此事小人必会向敝东家详细禀报,若是贵人遣人来订货,小人保证必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随后,李越让司秋付钱给王明利,并拿了福来商行梁州总号和长安分号的地址。 王明利甚至给了一块玉牌,作为老主顾的信物。 再说赵东吉去流民中招募力工伙计,须臾间就有不少人踊跃而来,更有一些人愿意直接卖身为奴,言称给口饭吃就行。 如今这世道并不太平,今年关中收成不太好,到了这十一月里,就有不少人从家乡流落到长安讨生活而沦为流民。 长安城肯定进不去,所以这些流民在临皋驿附近荒野中搭了不少窝棚栖身。 往日里就指着路过的商旅,能给个出力搬货之类的活计。 于是赵东吉挑挑拣拣,选了三十个小伙,其中有十二人自愿卖身做了家奴。 原本他是想让李越掌掌眼,然后再筛选掉一些,有二十个人也就足够分成两支商队了。 不想李越居然全要了,倒让赵东吉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这位王爷死而复生后,似乎和以前的冲动莽撞颇为不同了,不仅能想出瞒天过海之计,而且似乎还对经商颇为在行的样子。 要是赵东吉没记错,这位王爷可是只喜欢与读书人说话,十分讨厌商人的。 (各位追读的书友,能投点推荐票月票互动一下吗?) 正文 第11章 众矢之的(求收藏追读) 李越可不知道赵东吉的看法,如今的他越发地适应逃亡王爷的角色。 不对,他是越发享受这种古代的生活。 身为王爷,哪怕是个逃亡中的王爷,在众人面前也是高高在上的。 这种人上人的感觉,后世的李越一直就羡慕嫉妒恨,但内心又极度渴望获得的。 作为历史剧的道具师兼布景师,在一个剧组里面,那就是一个干苦工的,每天布置各种场景,制作各种仿古道具。 然后看那些小鲜肉们轻松地“表演”,有一点风吹日晒,都有助理在旁殷勤地伺候着。 哪怕是忘了台词,也能用念个一二三四的方式通过。 他们一天赚的钱就能顶李越无数年,乃至一辈子。 现在,李越穿越了,还是个王爷,哪怕在逃亡中,手里也捏着大把的财富,手下还有猛将级的护卫保护着。 这种感觉,一个字,爽! 李越一度在想,假如原身没有得罪宪宗皇帝和那权宦该多好,或者宪宗皇帝发现自己和郭念云之间很清白,放过了原身该多好。 那自己穿越过来,是不是就可以做个太平王爷? 毕竟宪宗皇帝好赖也弄了一个“元和中兴”,给大厦将倾的大唐朝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带着这些有的没的遐想,从庞春来那里拐了他的掌柜,让掌柜带着十几人及部分货物先一步离开。 随后,换了商家装束的李越一行人,才匆匆离开了临皋驿。 …… …… “砰”—— 一只精美的巩县窑三彩陶器应声在地上碎裂开来。 飞起的碎片巧之又巧地从地上跪伏之人的眼角划过,一串血珠从皮肤里沁了出来,跪伏之人却纹丝不动。 “无能!该死!” 宪宗李纯狂吼一声后,胸脯不停起伏着,脑门青筋暴起,双眼怒视着眼前跪伏的千牛卫大将军、百骑司统领骆三平。 有那么一刻,李纯甚至想要直接拔剑斩了这骆三平。 “皇上息怒,臣将罪该万死!”骆三平哀声谢罪。 李纯指着骆三平,恨声道:“你的确该死!” 大殿里除了李纯沉重的呼吸声外,显得十分安静。 在李纯身旁伺候的吐突承璀轻咳一声道:“陛下息怒,骆将军精心策划此番伏击,却未能奏功,或许有不得已的内情。 陛下不如给骆将军一个解释的机会,也好尽快重新布置,早日让那人伏诛。” 李纯闻言,稍稍平复了内心怒火,开始正常发问。 “说吧,既然是精心策划,百骑司众多好手为何拿不下区区六个人?” 骆三平头也不敢抬,大声回道:“邵王的四个侍卫师承先皇侍卫首领窦远臣,身手极强。 尤其是那个李元羽,箭术极准,此番伏击原本天衣无缝,结果就是被此人破了臣将的箭阵,使得重骑阵也最终功亏一篑。” 对于窦远臣这个人,李纯当然知道。 当年就是此人在皇祖父面前帮老八说好话,让自己险些失了皇祖父的宠爱,差点没能娶到郭念云。 李纯可是明白,即便自己是嫡长子,若没有娶到郭念云,也绝对不可能顺利成为太子,并进而登基为皇。 大唐自从玄武门之后,嫡长子不仅难以承继大位,往往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太上皇,也就是自己的父皇做了足足25年的太子,好容易才即位,却又不得不禅位给自己,其中艰辛难以言述啊。 “皇祖父,我这李家的第三天子如今终登大宝了!” 李纯甩甩头,将曾经的艰难岁月埋入内心深处。 又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问道:“既然知道了这四人的厉害,可有应对之法?” 骆三平回道:“百骑司人手不足,恳请陛下允许增派一队神策军,交由臣将指挥,必将那人及其党羽诛杀殆尽。” 李纯闻言,顿时有了几分踌躇。 神策军可是掌握在俱文珍等人手中,想要从他们手中分走一点兵权,可是千难万难。 要知道,当初太上皇就是听信身边宠臣王叔文的谗言,贸然指令右金吾卫大将军范希朝去接掌神策军,才让俱文珍下定了要太上皇禅位的决心。 此番虽然仅仅是从神策军中借兵,可是若让俱文珍起了防范之心,那自己此前做的种种举动可就付诸东流。 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俱文珍动摇对自己的信任。 若是不能从神策军借兵,恐怕偌大的长安城,还真没有合适的军队可以交给骆三平。 偏偏此事还不能公然诏令各地官府及藩镇驻军予以围堵剿杀。 李纯犯了难,吐突承璀留意到了,当即提醒道:“陛下,左骁卫大将军李演已经奉诏,明日将领神策军5000兵马前往夏州。” 李纯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对啊,李演手中可不就有5000神策军吗? 俱文珍虽然对神策军兵权看得很紧,但是朝廷正常的出兵行为,他倒是十分配合。 当然这都是需要走正规调兵程序的,并且一定会有宦官作为监军。 这种情况下,俱文珍当然不怕兵权被分走。 毕竟神策军此时已经多达15万,除了在长安城周边十三镇驻守外,还在关内道的一些州府分兵驻扎。 这支中央军未来是宪宗李纯用以削藩的有力武器。 当然,那是在解决了俱文珍收回兵权之后。 李演已经被任命为新的夏绥银节度使,由于杨惠琳拒不奉旨,所以李演当然不可能空手上任。 因而朝廷调动了驻守三原县的一支神策军,随李演前往夏州。 显然届时杨惠琳若敢公然抵抗,李演就能率军镇压。 李演曾是中唐名将李晟的部曲,以他的善战,杨惠琳的夏州兵马根本不是对手。 更何况李纯还打算利用这次机会,调动河东和天德两路兵马夹击,以验证这两个地方藩镇是否听从朝廷旨意。 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战,必须首战必胜。 只不过,以千牛卫大将军、百骑司首领骆三平借兵剿杀邵王,此事对于李纯来说,是不能过于大张旗鼓的。 李纯脑中立刻有了主意,说道:“仁贞,朕写份手诏给你,你和骆将军明日前往李演军中,伺机调动兵马,务必给那人以雷霆一击。” “奴婢遵旨。” 骆三平虽有些不解,但也看到吐突承璀的眼色,连忙喊道:“臣将遵旨。” 李纯很快写了手诏,交给吐突承璀。 …… …… 大唐永贞元年十一月初八,子时。 俱文珍府邸。 “你说什么?察事厅的探子失去了邵王的踪迹?” 刘光琦的话让俱文珍有些坐不住了。 刘光琦点头道:“是啊,今早百骑司的人伏击失败后,咱们的探子还盯着邵王一行。 那邵王还自以为得计地招募了人手购买了货物,改扮成商队后才出发的。 可是邵王商队过了渭河不久,咱们的探子就被对方发现,悉数被灭杀干净。 直到酉时三刻,察事厅才接到探子出事的报告。” 俱文珍恼火地骂道:“真是一群废物!全都该死!” 刘光琦有些无奈地说道:“谁想到邵王手下竟然如此厉害,咱们还真是小瞧了他。 再说了,宫里那位的百骑司这么大阵仗,不也一败涂地,死伤惨重么。” 俱文珍眯着眼,沉思着。 这事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 首先是邵王死而复活,接着郭妃竟然支持邵王惫夜出逃,再然后百骑司的伏杀居然失手了。 现在自己这边的察事厅探子居然也全都折了,竟丢了邵王的行踪。 不对,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正文 第12章 太上皇还活着呢 依照俱文珍的判断,宪宗李纯之所以没有毒杀邵王,是为了给郭妃演场戏,随后肯定还是要再追杀邵王的。 可如今百骑司追杀邵王失败,察事厅居然也丢失了邵王行踪,那邵王岂不是会逃出生天? 活着的邵王如果真的和郭家代表的世家勾连在一起,未尝不能起兵来一场清君侧的把戏。 毕竟太上皇可还活着呢! 想到这里,俱文珍腾地站起身来,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俱公,您这是……”刘光琦看得有些迷糊。 俱文珍蓦然止步,说道:“察事厅的杜元忠办事不力,咱家觉得应该杀了以儆效尤。” 杜元忠同样是宦官,原先依附于权宦窦文场,窦文场致仕后转而投靠了俱文珍,却不想今日俱文珍竟要将其问罪杀了。 刘光琦惊呆了,“啊!杀了杜元忠?这……妥当吗?那察事厅谁来掌管?” 俱文珍指了指刘光琦,道:“你来。” “我?” “是,你先管着。”俱文珍微微点头,“你接掌察事厅后,尽快安排人手,哪怕挖地三尺,也务必要找出邵王。” 刘光琦道:“虽然邵王的手下把监视他们的察事厅探子全都灭了,但是以他们商队行走的方式,肯定也跑不远,相信一定能很快发现他们的踪迹。” 俱文珍摇头道:“邵王不傻,他们此刻肯定已经再次改装,不会是商人装扮了,或许都已经轻装快马逃出京兆府范围了。” “这么快?那得飞鸽传书给关内道各个州府的探子,让他们留意邵王一行。” 俱文珍点头道:“是的,必须要快。另外,你尽快落实那个下葬的邵王尸体情况。 杜元忠办事真是不行,今早就该弄清楚此事,却拖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该杀!” “俱公,真要杀了杜元忠啊?” 俱文珍冷眼看了看刘光琦,说道:“什么时候你的心也变软了?” 刘光琦闻言心头一凛,俱公杀气也忒重了。 连忙说道:“行,我这就去办。” 俱文珍又道:“记得安排察事厅探子盯住宫里那位,看他对邵王有没有进一步的剿杀动作。” “俱公放心,我保证派人盯死那位!” “去吧。” 俱文珍看着刘光琦离开,头转向了大明宫方向,自语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 …… 此时的李越却不知临皋驿一战,已经开始煽动了蝴蝶的翅膀,将后世历史上宪宗削藩第一战以及权宦俱文珍的末路进行了正向的加速。 李越一行离开临皋驿,渡过渭河后不久,负责殿后的李元羽就发现了尾随跟踪的三名探子。 李元羽毫不犹豫地将探子们射杀。 随后在进入云阳县境内,于前方搜索的秦虎先后遭遇两组四名探子,搏杀之后均被秦虎斩杀。 秦李两人搜查探子尸身后发现,既有百骑司的人,也有毫无身份信息的探子。 恰恰是毫无身份信息的探子引起了李越的关注,在原身的记忆中,某个权宦掌握下的秘密机构察事厅浮出水面。 “呵,古代的情报机构啊?唐朝的东厂吗?” 李越仔细回忆着察事厅的相关信息,心里倒是颇为好奇。 察事厅是唐肃宗时期皇帝李亨的心腹宦官李辅国所设立,用于监察百官动态。 李辅国借助察事厅的探子,达成了控制百官、掌握朝政的局面,成为唐朝第一个封王拜相的宦官。 在他死后,察事厅这个机构始终没有被撤除,因为之后的每一朝权宦都需要它来帮助自己掌握皇帝和朝臣的动态。 从李辅国、程元振到鱼朝恩、窦文场、霍仙鸣,再到俱文珍、仇士良、杨复恭等等,对这个机构都十分重视。 自中唐到晚唐,权宦能够动辄废立皇帝,擅杀大臣,不仅仅是因为有了神策军的军权,还有这个机构作为秘密帮凶。 在了解察事厅的信息后,李越对自己的逃亡之旅,有了更强的危机感。 只是李越却不知道临皋驿之战彻底引发宪宗与权宦俱文珍之间的相互猜忌,双方之间的博弈反而留下空子,给李越的逃亡带来了时间差。 在危机感压迫下,李越调整了原本单纯的瞒天过海之计。 首先,他用后世从某次剧组请到的特型化妆师那里学来的本事,用买来的猪皮经过特殊方法制成了数张类似人皮面具的东西。 不过并不是制成整张脸大小,而是从人中到额头的倒三角。 在这个基础上,再通过化妆技巧,将面部和颈部的肤色调制成一体的古铜色,如此便不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再结合假须,发型和鬓角的改变,让整个容貌发生彻底改变。 当他将自己改扮出来后,让司秋和四大侍卫惊讶地目瞪口呆,随即又心头狂喜。 如此一来,再不怕被探子发现王爷了。 李越却打消了手下们天真的想法,因为目前六人一体,手下几人中想要改变容貌很容易,但是身材、武功等等特征却无法彻底改变。 六人中任何一人被发现,都可能引来追兵的雷霆打击。 要让刚刚穿越唐朝没多久的李越,放弃这几个得力手下,自己独自逃生或者带着一两个特征不明显的手下逃生,却还没到那一步。 因此他只是将特征最明显的宦官司秋同样做了改扮。 其次,李越将临皋驿招募的人手大部分归入东行商队,将自身所坐的马车安排给庞记那位掌柜乘坐。 并选出四人装扮成四大侍卫的模样,再选了一名秀气小哥扮作赶车的司秋。 从购买的十二名家仆中选出会骑马的八人加上李越六人,每人双马,再以八匹马携带财货干粮和提纯后的硝石。 没错,在伪装商队向东远去后,李越舍不得那三千斤硝石,索性直接在野地里建灶生火,采用溶解加热过滤后冷却结晶的方式把硝石提纯了。 提纯后的三千斤硝石原矿石变成一千二百斤纯硝,用四匹马驮着。 忙完这些已经过了子时,李越一行36骑连夜沿着官道向北急奔。 因为职业的关系,李越后世在剧组中没少骑过马,且原身虽然喜文,但也喜欢打马球,骑术还是不错的。 李越判断,当察事厅和百骑司通过分布各地的探子查找自己行踪时,一定会把东行商队错认成自己一行人。 古时的信息传递的速度和效率要远远低于现代,即便是察事厅这种拥有飞鸽传书的情报机构也是一样。 等到东边的探子发现东行商队,再把信息传递回长安,至少要花费一天时间。 再从长安下达指令到驻守京西各镇的神策军,对商队采取行动,还得至少耗费一两天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是指令当地官府派出衙役捕快不良人,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李越认为追杀自己的事情,无论是宪宗还是权宦,都不敢公开。 因为原身身为亲王并未被公开定罪,地方官府是隶属朝廷文官系统,即使皇帝也没可能随意要求文官系统抓捕一个没犯罪的亲王。 另一个原因是临皋驿之战。百骑司如此精心策划的围杀之局都被李越一行六人击破了。 那么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对东行商队的围捕行动肯定不会立刻展开。 无论是皇帝还是权宦,最信任的都是神策军,故而负责剿杀李越一行的部队必然是驻守在长安东边一带的神策军。 以目前神策军的行动力,从接到指令再到从驻地开拔至围剿地点,其效率那是十分感人的。 有这么两三天的空隙时间,足够李越一行快马逃出神策军驻防区域。 一旦追上那个使团队伍,进而隐藏行踪,那就会从宪宗和权宦探子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李越并不知道,刚登基不久的宪宗皇帝与权宦之间互相猜忌,调动神策军并没有这般如意。 正文 第13章 使团的消息 离开临皋驿后的第三天傍晚,李越一行分成两组错开时间进入了坊州城。 虽然李越等人没有装扮成回鹘商队,但是所有人依然装扮成了回鹘人模样。 因此他们进入坊州城时,守城门的兵丁竟无人敢于拦截检查。 看到这一幕的李越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安史之乱时,唐朝向占据漠北草原的属国回纥借兵平乱,回纥兵入中原平叛过程中,看出了唐帝国的虚弱。 加上帮助唐朝天子平乱有功,在大唐境内的回纥人渐渐变得嚣张跋扈起来。 甚至在唐代宗时期,曾经出现过回纥使者在大唐都城长安市集上抢劫,更纵使手下三百回纥骑兵骚扰金光、朱雀等城门。 公元780年回纥牟羽可汗欲趁唐代宗去世之机发动南侵唐朝的战争,结果亲唐的宰相顿莫贺达干反对,并发动政变杀死了牟羽可汗后自立为汗。 随后,唐朝册封他为武义成功可汗。 公元788年,顿莫贺达干多次求亲后,获得唐德宗将第八女咸安公主下嫁,并册封他为长寿天亲可汗,这一年他改回纥国号为回鹘,取“回旋轻捷如鹘”之义。 自长寿天亲可汗之后,回鹘与大唐的关系从以前的藩属关系变成了平等的国家关系。 虽然回鹘的可汗还会请求唐朝皇帝给予封号,但是回鹘人面对唐朝人已经有了高高在上的心理优势。 李越对唐朝历史还算熟悉,但史书中多数都是描述唐朝与回鹘关系很铁,是国与国关系的典范,却很少看到真正的两国人民交往的描述。 当然之所以李越心里不舒服,是因为其原身还有一些特殊记忆。 原身的皇祖父德宗皇帝李适还是太子的时候,回纥人再次出兵帮助唐朝平乱。 因为当时身为唐军统帅的李适没有对前来助战的回纥可汗表现出应有的尊重,而被回纥可汗将其身边大臣鞭打致死。 这事对李适而言是不可原谅的羞辱,后来登基后,与回纥的关系因此还冷淡了一段时间。 这个事情原身小时候曾听皇祖父李适讲过,当时德宗李适那咬牙切齿愤怒的模样还留在原身的记忆里。 身为从后世而来的新唐朝人李越来说,却是在心里埋了根刺。 不过,此时李越正假扮回鹘人,正要借助这种唐朝人对回鹘的仰视。 进城后,一行人会合一起,找了家客栈包了一个独院住下。 李越安排赵东吉等带着八个家仆去城里各个酒店饭庄吃晚饭,顺便打听前往回鹘的使团队伍是否路过坊州。 等李越在房里吃完晚饭后,赵东吉等人回来了,其他人各自回房抓紧休息,赵东吉则进了李越的房间。 “公子,我们打听到那个使团的消息了。” 从离开临皋驿改变容貌后,李越要求几个属下无论人前还是人后,全部都要改口称呼自己为公子。 此时,司秋帮李越煮了茶,李越皱着眉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唐朝人这种煮茶他还真是喝不惯。 如果有机会,李越肯定要弄出后世那种炒茶来。 往胡椅背上靠了靠,让身体更舒服些,李越才开口道:“说说看。” 赵东吉回道:“使团是昨日午后进的坊州城,正使鸿胪少卿孙杲一行住进了驿馆。 右神策军行营都将郭钰领两千兵住进了北门附近的校场军营。 随行的一些两国商旅则住在城北一带的客栈中。 属下等人和其中一些商人聊过,据说使团打算在坊州停留三天,以便休整一番后再出发。” 很显然,这是官面的说法,实际上是某些商人需要在坊州城再补一些回鹘那边需要的货物。” 坊州城是周边商品集散地,商品种类比较齐全。 去往回鹘的商人一般为了节省成本,除非是只有在长安才能买到的商品,多数都会在坊州上货。 这次使团有2000神策军护卫,去往回鹘的安全就有了保证,因此跟随的商队自然比较多。 某些大商队给正使孙杲送些礼钱,自然就能左右使团的行程,走慢一点,乃至停下等待后来者赶来上车,亦是题中之意了。 原本按照李越的估算,自己一行最快应该在延州附近才能追上使团队伍的。 如今之所以提前追上,看来就是拜这些跟随使团的商队所赐。 听完赵东吉的介绍,李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手指停下敲击,说道:“等下你拿了我的信物,再备些厚礼,去北校场军营面见郭钰都将。 将郭妃的家信交予他,记住,务必当面呈交。” 赵东吉点头应道:“属下明白。” 李越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再带句话给他,我们想单独作为他的后勤工匠营,并由我出任工匠营都尉。” 赵东吉微微一愣,诧异道:“公子,就我们这14人,如何单独成一个工匠营?” 李越淡然一笑,道:“那些商队能在坊州城里上货,咱们自然也可以在坊州城里招募工匠啊!” 赵东吉即便自诩多智,此刻也有些摸不透李越的思路。 有些迟疑地问道:“如此费劲地弄个工匠营,为何不扮成回鹘商队跟着使团?” 李越摇头道:“我那皇兄这些天找不到咱们,肯定是雷霆大怒,这火发下来,有人恐怕就会把关内道翻个底朝天。 以察事厅的能力,应该能查到咱们扮成了回鹘商人,如此必对关内道境内所有回鹘商队进行彻查。 跟随使团的回鹘商队肯定也逃不过盘查,尤其是郭将军若是出面庇护,更会因为郭妃的关系而被怀疑。 但是我们这支临时招募的工匠营,说起来也算神策军,那些负责检查的探子和兵卒如何敢冒着得罪神策军的风险进行盘查? 要知道,即便是朝中御史也不敢进神策军的军营里搜查。” 赵东吉倒是不知道李越最后所言,乃是真有其事。 两年前,监察御史崔远进入右神策军驻地按朝廷律法进行例行巡查,结果竟被杖四十,流放外州。 由此可知,神策军已在朝廷律法上取得了皇帝认可的特权地位。 赵东吉想了想,建议道:“公子,既如此,我等何不借助郭将军的庇护,直接改扮为神策军兵士,以郭将军牙兵身份隐藏在神策军中呢?” 李越叹了口气,解释道:“若是从长安城刚出发时,咱们就能与郭将军一起,倒是可以用你这个方法。 但现在使团已经从长安城走到了坊州,郭将军的牙兵早就被使团随从们熟悉了,更不要说神策军的那些军官士卒。 若我们从坊州开始突然成为郭将军的牙兵,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反而十分显眼。 再适逢上面突然派下的检查,恐怕必有人将我们出首密告。 尤其是神策军一向为权宦所掌,虽然这支兵马此番没有派出宦官来指挥,但2000人中肯定不会少了察事厅的探子。 可在坊州临时招募一个后勤工匠营,郭将军自可一言以决,不会引起军中之人的怀疑。 毕竟这一路千里迢迢的,无论是车辆还是兵器、马具等等,难免需要修理吧?” 赵东吉听了,又有些担心道:“难道郭将军军中此前没有做这些事情的后勤工匠吗?” 正文 第14章 安西营(求收藏推荐票) 身边几人中,赵东吉是最爱动脑子的,李越也想好好培养他。 当然也是因为自己穿越过来不久,即便有原身的记忆,但在一些事情应对之际难免会有所疏漏。 因此在做出一些行动前,他愈发喜欢和赵东吉商议探讨。 此刻听出赵东吉的担忧,于是李越结合从郭念云那里获知的郭钰军中信息,剖析道:“这支神策军一共2000人,郭钰竟能以都将身份单独领兵且军中并未派有宦官。 要知道神策军中的文职属官通常由宦官充任并统领,因此也意味着现在这支部队里可能几乎没有文职属官。 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造成的这个局面,但我估计可能是朝廷认为护卫使团出使回鹘属于纯护卫性质,并非什么出征打仗。 此行路途遥远,千辛万苦又没什么功劳可捞,那些宦官自然不愿跟着吃苦。 因此,哪怕军中真有工匠随行,恐怕数量也会很少,完全不影响郭将军临时招募一个工匠营。 甚至于郭将军还可推说这是鸿胪少卿孙杲大人的要求。” 至此,赵东吉算是明白了李越所想,拜服道:“公子所虑极是,属下受教了。” “无妨。” 李越说着,起身招呼司秋将一个包袱拿了过来,从中取出一封信件以及自己的一块身份玉牌递给了赵东吉。 赵东吉小心收好,转身离开了。 李越转头对身侧的司秋交代道:“小秋子,明天带几个人,把工匠营所需的家伙什和物料都置办起来。 当然,咱们也得带些货物赚点辛苦钱,丝绸是必须的,还有盐、酒、茶、铁锅之类的都要。 对了,这回还得再去城里的药店扫货硝石和硫磺,再找些上好的牛筋、鱼鳔胶、山桑木、檀木等材料,本公子有大用。 记住了,给本公子好好招募些手艺人,什么铁匠木匠的,多多益善。” 司秋看看李越,说道:“公子,您难道真的要和这些下等的匠人们混在一起吗?” 李越瞪了司秋一眼,斥道:“什么话,匠人们靠本事吃饭,哪里下等了?再让本公子听到你说此类的话,仔细你的皮!” “是,奴婢多嘴,奴婢再也不敢了。” 作为后世人的李越,待人平等是普遍原则。虽然他很享受身为人上人的滋味,但也不愿就此贬低他人。 身边人司秋这种从骨子里看低匠人的思想,李越必须要时时教诲,省得坏了自己的大计。 李越还要靠这些匠人们,给自己打造一个舒服的生存环境。 他自己虽然动手能力极强,但也不可能事事亲为的。 “去拿些纸笔来,我要写些东西。然后自去督促那几个家仆识字,每日二十个字必须雷打不动。” “奴婢遵命。” …… …… 是夜,亥时三刻。 李越的房间。 “末将郭钰,拜见邵王殿下。” 一个年约三旬、身材中等粗壮,身着劲装常服的黑脸汉子,在李越面前大礼参拜。 李越伸手扶住郭钰,笑道:“郭将军免礼,本王此番狼狈至此,为掩人耳目,不及至营中相见,却不想将军肯惫夜来访,实令本王心中甚慰啊。” 作为才当唐朝王爷就落跑的后世人,李越受后世思维影响,还真是小觑了亲王身份对郭钰的影响。 在他想来,自己正处于隐藏身份逃亡中,需要郭钰的庇护,虽然有郭妃的亲笔信,但自己终归是在求人帮忙。 既然是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因此他绝对没有想过郭钰会突然赶来客栈见他。 双方分宾主坐下,郭钰说道:“殿下言重了,郭妃信中有言,令末将务必护得殿下周全。 此来就是与殿下商量,以免细节之处露出破绽。 您说的以工匠营方式隐身于军中,末将以为可行。 只是后日一早,使团就要出发,只有明日一天,不知是否来得及招募足够的工匠。 毕竟匠人们都是手艺人,不到逼不得已的情况,多数是不愿被征募为军卒的。” 李越点头道:“郭将军顾虑的是,不过,本王招募工匠人手时,并不以招募军卒方式进行。 而是以商家雇工方式,且薪水会远高于市场用工水准,更比神策军士卒军饷要高,想来没人和钱过不去。” 唐朝早期的军制是府兵制为主,军卒平时为民,战时为兵,且还要自备兵器马匹。 中唐之后,已经渐渐变为募兵制,不过普通军卒的饷钱很低。 神策军军卒的军饷是一般边军、藩镇军的三倍,李越说招募工匠的薪水比这个还要高,让郭钰顿时无语了。 到底是年轻王爷,有钱任性啊。 郭钰的沉默让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越轻笑一声,说道:“郭将军可是觉得本王给工匠们的薪水太高了?” 郭钰一愣,这年轻王爷还真是性情中人啊。 “末将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担心此举反而引起有心人的关注,若是因此让王爷身份暴露,末将很难向郭妃交代。” 李越微微颔首,说道:“郭将军思绪缜密,确实是大将之才。既然看出问题,想必有解决之道。” 郭钰心中一跳,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善于纳谏,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想到郭妃信中所言,再想到此行肩负的重任,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李越看郭钰神情,不由地微微皱起眉头,这郭钰是什么意思? 招募工匠不用高薪,短时间肯定招不到多少人,用高薪又会引起其他商队的注意,进而让一些有心人也关注过来。 工匠人数不足,如何能以独立工匠营方式隐身于神策军中? 莫非这郭钰内心里并不想帮助自己? 想到这里,李越试探性地问道:“郭将军,贵军之内有多少后勤辅兵,有多少随行工匠?” 郭钰闻言,回道:“此番护卫使团,我以都将之职,实际领兵2100人,具体有500马军,800步军,800辅兵,随行工匠有12人。” 李越闻言,顿时愣住了。 一支2100人的部队,竟然有800辅兵,什么情况? 军中已有随行工匠12人,再有800辅兵,哪里还需要临时招募工匠营? 那为什么郭钰又说工匠营方案可行? 一连串问题在脑中闪过,李越打了个哈哈,问道:“郭将军,这其中隐情可否见告?” 郭钰想了想说道:“郭妃既然将殿下安危交托于我,末将自当一力承担。 此次末将能够独立超出军制领军护卫使团出行回鹘,其实是杜相苦心筹划所得。 这支超编队伍,就是神策军当年收编的安西营! “安西营?”李越顿时一愣,“莫非是先皇时期,被收编的那批西域使节及安西军的后人?” 正文 第15章 救援安西的使命 史书所载,德宗年间,因丝路断绝而滞留长安的西域使节耗费了大唐较多的财政经费。 宰相李泌要求鸿胪寺停止供养,引发这些人的不满而提出申诉。 李泌提议安排这些人或绕回鹘及海路返回故国,或从此定居大唐为官为民。 结果所有人都想定居大唐,于是李泌将西域朝贡酋长,安西、北庭校吏及其子孙4000多人编入了神策军。 王子酋长的给个官职,其余的就当普通士卒。 如此一来,鸿胪寺供养的外国客人仅剩十余人,每年节省财政经费五十余万钱。 这支部队就此被称为“安西营”,却与那支孤守大唐西域近五十年的安西军并非一回事。 郭钰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这些年汰换下来就剩这么多。 自我去岁接手整顿之后,仅余1300可战之士。 其余800人都是不堪大用的,但也不好裁撤,只能当辅兵用之。” 李越听了却明白,一支4000人编制的部队,最终只有2100人,吃空饷是明摆着的事情。 只不过,吃空饷的人应该是原本统帅这支部队的宦官。 蓦地,李越想起郭钰适才话中提到的杜相,那正是当朝宰相杜黄裳。 此人曾经做过郭子仪的幕府,如此算来应该也是郭氏在朝中的势力。 于是问道:“杜相所谋何事?” 郭钰沉声说道:“末将此番并非护卫使团,而是借道回鹘,救援孤守西域四十余载的大唐安西都护府!”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将李越彻底震撼了。 这一刹那间,李越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后世《大唐漠北的最后一次转账》中那些白发兵渴望援军的眼神。 出于职业的关系,他当时对这个广告性质的短片进行过较为深入的研究,由此了解千年以前铁血郡王郭昕53年孤军浴血独守大唐安西的历史。 李越猛然站起身来,他忽然想到今年是公元805年,距离安西都护府龟兹城最后的陷落,仅剩下三年时间! 他的内心突然涌动出一股热潮,让他有种压抑不住的狂躁感。 对于自己魂穿大唐,李越是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哪怕是醒来就身陷于无法摆脱的死局。 哥是死过一次的人,就算再死,或许也不过是再魂穿一回。 所以,面对隆隆而来的具装铁骑,李越不但不怕,反而陷入了发烧友的狂热状态中。 所以,在逃亡之中,他还在想着怎么让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更舒适一些。 然而此刻听到郭钰说出的事情,却犹如一根弦,被命运拨动了! 李越内心仿佛明悟了,救援安西,挽狂澜于既倒,莫非就是自己穿越的使命? 郭钰并不知道李越巨大的心理波动,他只是看到李越犹如困兽般,在房中走来走去,脸上神色变幻不断。 时而满脸悲愤,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握拳奋然…… 最后,李越转身看向他时,却让郭钰看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坚定眼眸。 “郭将军,此行为盛举,本王适逢其会,当共襄之!” 郭钰啊地一声,有些惊讶地摆手道:“不可,不可,郭妃信中言明,只需将您安然送出大唐之境即可,绝不能让您参与这场有可能一去不回的行动。” “那你又何必告诉我此事呢?”李越有些玩味地看着郭钰。 郭钰脸上一红,事实上他的确存了些私心。 此番杜相谋划的行动,同样牵涉到回鹘重臣,若是有作为大唐亲王的邵王出面,或许更能取得对方的信任和实际援助。 哪怕郭钰自诩勇武过人,但仅以其麾下这1300人的战力,想要从十数万吐蕃大军围困中救出安西唐军,不啻于痴人说梦。 由于河西走廊被吐蕃占据,大唐已经难以给予孤悬西域四十多年的安西军民丝毫支持,只有回鹘汗国才有能力支援。 原本郭钰对于此行并没有太多成功的期望,甚至杜相也和他事先言明,一旦无法成功救援,那么此去回鹘将不会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 可是现在,族里那位郭妃忽然送来了当今皇上的八弟,一位大唐帝国的亲王。 这可是和自己保护的使团中那位回鹘贵人身份完全等同。 若是邵王参与此行,想必那位贵人更加愿意给予救援行动以有力支持。 即便邵王如今在大唐的处境岌岌可危,但这都是暗地里发生的事情,明面上回鹘贵人可并不会知道这些。 或许还能让他认为这是唐廷救援行动的一部分。 但邵王毕竟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年轻王爷,又突遭生死巨变,陷身于亡命天涯的路途中。 想要让这位年轻王爷自愿参与此事,郭钰怎么能不动些小心思呢? 此刻被李越揭穿,饶是郭钰身为武人,神经向来粗大,也忍不住脸红了。 李越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不必介意,本王还要感谢你告诉这些内情,现在你须老老实实地把救援安西的计划说出来。 本王需要仔细筹谋一番,看看该如何参与并完成这项使命。” 郭钰闻言心下一喜,连忙说道:“杜相之所以筹谋这个行动,起因乃是先皇驾崩时,回鹘前来吊唁的使团中来了一位贵人。” 闻听此言,李越记忆中顿时浮现出一位表面豪迈内心狡诈的回鹘汉子。 “哈,可是前任回鹘可汗的庶长子毗伽罗特勒?” 郭钰点头道:“正是。” “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李越摩挲着下巴回忆着原身与毗伽罗特勒交往的点点滴滴。 特勒(也称特勤)是回鹘官名,一般都是可汗子弟或宗室担任,可以理解为王子。 如果李越没记错的话,这位毗伽罗在史书上没有留下这本来的名字,但是他被唐朝册封的汗号“保义可汗”却名垂史册。 想着这些,他又示意郭钰道,“你继续……” 郭钰道:“此人曾私下和杜相提起,他这几年在西州与吐蕃鏖战,听闻大唐安西都护府所在的龟兹城依然在唐军手中。 为了两国友好,他愿意协助大唐出兵救援苦守龟兹城中的唐军。” 李越忽然冷笑道:“他这话当初为什么不在觐见父皇的时候说出来,偏偏在私下里和杜相说?” 毗伽罗这家伙来了长安之后着实不安分,四处拜会唐廷的高官。 说起来是加强回鹘与大唐的友谊,但明眼人都知道此人必是存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 此人和李越原身之间也有过交往,言辞间似有鼓动原身夺嫡之意。 只可惜,这家伙没想到身在长安之际,他的父汗却殡天了。 回鹘可汗之位毫无悬念地落到了他的弟弟手中,因为那位是怀信可汗的嫡子。 郭钰拍手说道:“殿下此问问得妙!当时杜相也是这么问他,毗伽罗说回鹘汗国的高层中他是和大唐最亲善的。 某些势力并不想帮助大唐援助安西都护府的唐军,所以将此事对大唐隐瞒。 如果他公然在唐廷之上说出这事,就成了回鹘的叛徒。 所以,他只能私下告知,当然如果大唐给予强有力的支持,他也愿意协助大唐出兵救援安西军民。” 李越心里冷笑,面上平静地问道:“如今他应该已经回国,杜相这是与他达成了某种协议吗?” 郭钰摇头道:“毗伽罗还未回国,他就在使团队伍中。” “什么?他在使团队伍中?” 正文 第16章 最后机会 李越惊讶之余,脑中却快速地将某些事情连贯了起来。 看来毗伽罗恐怕是在利用大唐,让杜相出兵保护他返回回鹘国内自己的势力范围。 果然,正思量间,就听郭钰说道:“杜相与他达成协议,由我率军护送他回到其在回鹘西部的领地。 届时他就会出兵,协助我部前往龟兹城,救援安西军民。” 李越问道:“杜相真的相信他会出兵?” 郭钰叹了口气,说道:“杜相也不是很信任,但这是大唐最有可能救援安西军民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说,如果他不这么做,会对不起老王爷对他的知遇之恩。 也会对不起郭大都护孤守西域的英勇壮举。 因为郭大都护今年已经70多了,再不去救,他就埋骨西域了。” 说到这里,郭钰眼圈已经红了,他口中的郭大都护可是他的亲祖父啊! 看着此时郭钰虎目含泪的模样,李越能够感受到他说出宰相杜黄裳这番话时内心的强烈波动。 李越虽然不知道郭钰与安西大都护郭昕的关系,但是郭钰和郭昕都出身华州郭氏,都与那位中唐名将郭子仪有血缘关系。 更何况此时这位郭家子弟和那位铁血郡王一样,义无反顾地率领区区2000兵卒,要远赴那绝域,从数十万虎狼之师的包围中拯救为国尽忠的那群白发老兵。 李越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郭钰的大手,说道:“杜相说的没错,这是上苍给大唐最后的拯救安西的机会! 本王在此立誓,但叫一口热血在,必救安西四镇回!” 郭钰闻言心头剧震,点头应和道:“但叫一口热血在,必救安西四镇回!” 这一刻,李越在他眼中,再不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年轻王爷。 而是与自己有志于同,万里赴戎机的战友! 两人略平复心神后,李越展颜一笑道:“咱们好好商议一番,定要让那毗伽罗不能食言而肥!” 郭钰却面色凝重地说道:“殿下,为今之计怕是要先保住您安全离开大唐。” 李越没有接郭钰的话,反而问道:“回鹘新可汗已经即位,使团行程如此缓慢,毗伽罗不着急吗?” 郭钰说道:“他自然是心急如焚,几次和末将提出,想要秘密脱离使团大队,及早赶回自己在回鹘的西部领地。 只是他担心离开后消息走漏,沿路没有安全保障,这才举棋不定。” 李越想了想,说道:“本王没记错的话,毗伽罗应该是回鹘驻防西部的大将,他被派来我大唐秘密出使,只怕是那新可汗的调虎离山之计。 看来那个时候,新可汗应该就已经断定老可汗时日无多,这才将他调来大唐。 如今新可汗即位,必然会趁他不在,彻底夺了他的部属领地。 如此想来,由不得毗伽罗不心急欲走啊。” “是啊,今日入夜时,他还特意来见末将,希望使团队伍明早就出发。”郭钰点头称是。 李越闻言,忽然问道:“毗伽罗在使团中,孙杲大人是否知情?或者说,是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郭钰说道:“原本离开长安时是保密的,但是在路上毗伽罗无意间竟被一名回鹘商人认出,继而孙杲大人也就知道了。” 李越轻笑一声,道:“难怪他现在对于独自离开,有些患得患失呢。 本王猜想,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还不如一开始就轻车简从地快马赶回,或许还能躲开新可汗的截杀。” 说到这里,李越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郭钰看得有些莫名,问道:“殿下,有什么不对吗?” “若你是回鹘新可汗,是否敢于对藏有毗伽罗的大唐使团发动袭击?” 郭钰吓了一跳,说道:“这不可能吧?他不怕挑起两国战争吗?” 李越摇摇头,说道:“公开袭击他肯定不敢,但他能暗中袭击啊!” 郭钰不赞同地说道:“大唐使团进入回鹘境内,可就要受到回鹘保护,若是出事,回鹘怕也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有末将的2000兵马护卫,回鹘真要发动袭击,没有5000以上的兵马,恐怕难以得逞。 在回鹘境内,出动如此兵力,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越冷声道:“若是在大唐与回鹘的边境地带呢?” 郭钰神情一呆,脸色也变了,显然这个双方交界区域,正是适合此类袭击的地方。 尤其是,在灵州、盐州一带,还经常有吐蕃军出没。 李越忽然一笑,示意侍立一旁的司秋拿过纸笔,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郭钰。 郭钰接过一看,纸上写着“瞒天过海、时间差” “瞒天过海”郭钰是明白的,大约就是以替身代替毗伽罗,毗伽罗却独自先行赶回。 只是如此一来,整个使团就会有被袭击的危险,如今邵王也在使团中,郭钰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况且替身只能遮掩一时,这一路行程至少两个月以上,替身穿帮是迟早的事情,那时候又该如何应对? 还有这“时间差”是何意思呢? 郭钰盯着三个字,仔细思量着。 半晌,说道:“殿下,这时间差莫非是使团忽然加速行进,提前赶到回鹘牙帐城?” 李越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却把郭钰给搞糊涂了,问道:“末将说的不对?” “你说的对了一半。” 李越把纸张翻过来,提笔画出一张大致的舆图,将当前所在的坊州到中受降城、西受降城的道路和沿路各州城,以及从这两城到回鹘牙帐城的道路一一绘出标记。 然后指着地图,解释道:“首先,使团离开大唐的最后一站,要么是中受降城,要么是西受降城。 无论是哪里,回鹘新可汗要截杀毗伽罗,一定是在使团队伍离开这两座城之后。 在使团队伍或商队中,必然有回鹘新可汗安插的探子,他们必须要知道我们离开这两座城的时间。 探子还必须在队伍离开这两座城时,就要发出信息通知新可汗,以便派出兵力在正确的时间截杀。 其次,从鸊鹈泉到牙帐城的路是参天可汗大道,在这条大道上,回鹘人任何出兵袭击的举动都是公然与大唐为敌。 由于鸊鹈泉是使团前往牙帐城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们截杀的地点就只能选在从这两城到鸊鹈泉之间的这段路途中。 而且为了摆脱嫌疑,他们会选择靠近这两座城的地点。 如此我们需要利用瞒天过海之计,尽力打出时间差,让探子给出的信息反过来迷惑敌人,使之疲于奔命,最终徒劳无功。” 郭钰听得十分吃惊,他很难想象传说中以文事出名的邵王,对兵事能做到如此信手拈来地筹谋。 仅仅这手将舆图随手画得如此精准的功夫,就让郭钰十分佩服。 不由地拱手施礼道:“殿下所谋,末将不及也。” 李越看了看郭钰,想不到这黑脸汉子也会说好话拍马屁。 说起来,之所以能画出这份舆图,和他曾经为某部历史剧制作其中的地图道具有关。 花花轿子人抬人,李越摆摆手,谦虚地说道:“郭将军过誉了,本王也是把从长安逃来此地的法子再现炒现卖一回而已。” 郭钰惊讶地问道:“哦,莫非殿下才出长安城就暴露了?” 正文 第17章 入木三分(求追读推荐票) 郭钰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在郭妃给他的信中,还写着皇帝尚未得知邵王死而复生的秘密,送信的赵东吉也没有告知一路而来的状况。 再加上李越一行如今看似悠然地住在这客栈独院里,让郭钰还以为邵王等尚未遭受过追杀呢。 他却没想到,李越和司秋两人刚刚才卸了改扮的妆容。 李越淡然一笑,解释道:“权宦的察事厅大概在王府中有探子,本王才到临皋驿就遭遇伏击,幸好赵东吉他们几个侍卫得力,杀退了百骑司的刺客们。” “察事厅探子?百骑司刺客?” 郭钰更加吃惊了,他调入神策军仅一年,对于察事厅他一向只是听过些传闻,而百骑司是皇帝暗卫,此番竟然出手刺杀邵王。 显然皇上对邵王已然下了必杀之心,可那位郭妃为何敢于让自己护持邵王离开大唐? 难道不怕皇上因此怪罪她,乃至祸及郭家吗? 郭钰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此番护送毗伽罗返回鹘并拟救援安西的行动,郭妃在其间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再想到适才邵王对此行的热切和助力,郭钰便下定了决心。 “殿下,如此说来,您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只怕以察事厅之能,很难隐身在我军中直到离开大唐之境啊。” 李越微微一笑,说道:“郭将军……” 郭钰原本对于尚文的年轻邵王并未放于心上,尤其是自己还肩负救援安西的重任,只是因为郭妃写信相托,才不好拒绝。 但经过与李越这番交谈,令他对李越的固有看法被彻底颠覆。 此时再听李越称呼自己为将军,竟颇有几分刺耳之感。 想到李越参与此行后,自己需要给予足够的尊重,才可让其不至于在未来数千里跋涉转战中见难而退。 郭钰连忙谦言道:“属下只是一员小小的都将,当不起将军之称。属下表字复安,殿下还是以字相称吧。” 李越略微一怔,看了看郭钰,倒没想到画了幅地图,讲了讲逃亡故事,反让这骄傲的将门郭氏子弟自称下属了。 心中忍不住带着几分自得,问道:“复安?可是有光复安西之意?” 郭钰面有愧色,道:“这是祖母遥望西北病逝后,属下悲愤之余,自己起了这个字,实在是名不符实。” 李越诧然道:“哦,令祖母与郭大都护是……” 郭钰接道:“郭大都护正是属下的祖父,家父是庶出,当年祖父赴任安西时,祖母刚好怀了家父,不宜远行,而留下伺候公婆。 不曾想,当日一别竟成永诀。” 李越闻言,倍感唏嘘,说道:“想不到你竟是铁血郡王的孙儿,令祖当年不畏艰险慨然赴任,坚守绝域五十载,堪称千古绝唱。 我等后辈自当砥砺前行,不坠先辈之志。” 郭钰闻言,连忙谢过,又道:“殿下,为今之计,当及早让您远离大唐险境……” 李越打断道:“复安兄莫急……” 闻听邵王称呼自己为兄,郭钰吃了一惊,连忙道:“殿下莫要折煞了属下!” 李越无奈地摇摇头,他自己觉得被皇帝追杀,这邵王无疑是当不成了。 今后需要托庇于郭钰护佑,在言语间亲近一些,也可拉近彼此关系。 奈何郭钰坚持臣下之礼,倒让他不得不继续顶着邵王头衔。 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等一行安然离境当与毗伽罗先期离开使团一并行之。 毗伽罗等先行之举,将会使之成为本王之替身,将察事厅探子的目光从你这里引开。” 郭钰不解道:“您不是说,让毗伽罗秘密离开使团队伍吗?若是让察事厅探子知道,那回鹘可汗的探子岂不是也知道了。” 李越神秘一笑,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本王一行进坊州城时,乃是回鹘商人装扮,且本王做了易容改扮。 你说,若是毗伽罗一行和本王一行人数马匹皆相同,又在夜里悄悄离开坊州城。 驻在坊州的察事厅探子最终会不会认为那就是本王等人?” 郭钰顿时愣住了,这计谋当真是出乎意料啊。 “殿下,您不担心察事厅那边派人截杀毗伽罗?” 郭钰面上露出了几分急色,若是没了毗伽罗的支持,杜相援救安西唐军的所谋岂不就落空了? 李越哈哈大笑道:“这其中有时间差啊,以毗伽罗心急如焚的程度,等到察事厅探子把消息报上去,再派出人手截杀,恐怕毗伽罗早出了大唐之境。” 郭钰仔细一想,顿时赞道:“殿下当真是神机妙算!” 李越收了笑容,正色道:“好了,救援安西才是我等目标,其中工匠营一事当是重中之重。 只是你说的招募难度确是实情,好在不论此去哪个受降城,路途都还远着呢,咱们可一路招募。 此事你可推说是孙杲大人所请,以消除军中之人怀疑,只需记得找机会与孙杲大人略提一下即可。 至于毗伽罗,明日你领我见见他,想来毗伽罗见到本王,定会大吃一惊。” 以李越看来,区区2000兵马想要在安西冒个泡都难,更遑论救援安西唐军? 想要以少胜多地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显然需要自己拿出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才行,而这个前提必须要有协助自己完成武器制造的工匠。 最初仅仅为改善生活而招募的工匠营,此刻就变得无比重要。 郭钰闻言,点头道:“属下遵命。” “如此,你先回去准备。” 郭钰施礼告辞。 李越送出房门外,又对一直守在门外的赵东吉说道:“替本王送郭将军。” 言罢,忽然拉住赵东吉附耳低语了几句。 赵东吉微一颔首,转身跟上郭钰出了小院。 …… …… 清晨,李越被院中的呼喝声吵醒。 难得今天是个晴天,冬日的阳光让人心情都好了几分。 连日骑马狂奔,每日夜宿时间不足三个时辰,在京兆府范围内凡遇大一点的镇子都想法绕路而过。 到昨夜追上使团,见到郭钰,才终于放下紧张的心神,好好睡了一觉。 李越起身,略一伸展身子,却听得一阵骨骼噼啪作响。 顿觉浑身轻快了许多。 这几天的逃亡奔波,李越无暇细想,此时才觉得自己这身体似乎和原身记忆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原身素来尚文,只是因为喜欢打马球且正年轻,身体才不算文弱。 但若是被致命毒药侵袭后,还能连日骑马逃亡,这身体就绝对不对劲了。 其实李越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原身在被毒杀后还能复活,只能归咎于穿越者的福利。 讲真,李越这些天还尝试过呼唤系统爸爸,然而毫无反应,他也就认命自己这穿越没啥金手指,大概率只能靠自己后世职业所积攒的知识了。 却不想此刻忽然觉得,这具身体似乎被什么加持过了。 如此一想,李越顿时来了兴致,想要试试身体到底变得有多强。 掀开帘子走到外间,守在外间火炉旁的司秋,闻声立时跳起。 “公子稍待,奴婢这就打水,给公子盥洗。” 说着,他动作麻利的从火炉上取下一个铜壶,往一个木盆中倒出热水,又取了冷水加入,试了水温后,才放入手巾。 随后再倒了一杯漱口水,旁边摆好一小段杨柳枝和一小碟升麻揩齿方药散。 这是唐时的药膏牙刷了,李越这几日就用这个刷牙,虽不习惯,但这等同现代牙膏的药散倒也令口齿生香。 李越洗漱好,给自己和司秋重新扮好妆容,这才推门而出。 此时院中靠墙那边,杜明正操练八名家仆持长枪列队。 李越走下台阶,立于院中的榕树下,深深呼吸了几下,随意打出几个后世跟剧组中的武打替身学的擒拿格斗招式。 不想竟然拳风呼啸,一时未能收住,一拳打在了碗口粗的树身上。 噗地一声,竟然入木三分! 正文 第18章 讲究武力的时代 这一幕顿时吓了李越一跳,转头看向院中正习练队列的家仆和杜明,正巧这些人背对自己并未有人看到。 至于司秋,这会儿去院中厨房准备早餐了。 李越几步走到杜明身旁,一边伸手取他腰间的唐刀,一边说道:“杜明,借你的刀耍耍。” 杜明转头,有些惊讶地将唐刀连鞘取下递给李越,“公子,您当心别被刀伤了自己。” 从小到大,杜明可是知道,王爷喜欢读书,几乎不碰兵刃的。 现在一大早起来竟然想玩刀,看来王爷死而复生后真是受刺激了。 原本想盯着王爷看他如何玩刀,眼角却扫见几个家仆竟已转过身来偷窥。 当即大吼道:“你们几个竟然敢不专心,全体放下长枪,一起做那个……俯卧撑50个,以示惩罚!” 杜明说出这个有点别扭的词语,想到这也是王爷搞出来的新名堂,更觉得王爷真是受了刺激。 李越没管杜明想什么,他拿了唐刀,走回树下,突然拔刀劈出一刀。 刷地一声,一片榕树皮掉落于地。 收刀,再出刀! 李越短时间拔刀挥出了十次,削下了六片树皮木片。 最后收刀,再看榕树,刚刚被他打出拳头印痕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来了。 李越满意地点了点头,适才突然展现的一拳之力,目前还不适合让身边人知道。 毕竟无论是四大侍卫还是司秋都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都知道他是个未曾习武的书生。 如今已经确认这身神力应该就是穿越金手指,虽然李越现在没什么武艺,但拳谚有云“一力降十会”! 意思就是一个力气大的人,能打赢十个会武艺的人。 他有了这般神力后,只要今后再找身边侍卫们学些招数,短时间之内怕也能成为一名武学高手。 这些天奔逃的路上,李越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也更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危险处境。 因此从带着那八个家仆开始奔逃的第二天开始,李越就着手训练他们。 文的方面由司秋临睡前教他们识字数数,武的方面李越把队列军姿体能等训练之法告诉了四大侍卫,要求在家仆身上试试,其他武艺搏杀方面由四人自由发挥。 大唐安史之乱后,藩镇势力越来越强,宪宗李纯的削藩所营造的“中兴”局面将是帝国中央权威最后的余晖。 宪宗之后,不到百年,藩镇最终掀翻了大唐帝国,将历史推向那个更加混乱更加以武论英雄的五代十国。 这是一个讲究武力的时代。 想到自己的神力,对于救援安西军民的事情,李越忽然又多了几分信心。 用过早饭后,赵东吉前来汇报昨夜李越交代之事,看他的模样,似乎一夜未回。 “用过早饭了吗?”李越很自然地问道。 赵东吉微一颔首,道:“属下已用过了。” “嗯,说说看,昨夜有什么发现吗?” 赵东吉回道:“昨夜按照公子的吩咐,我让元羽和虎子交替跟踪郭将军,但直至郭将军回到军营,其身后也未发现任何跟踪的探子。” 原来昨晚郭钰告别之际,李越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会不会有人跟踪他,于是安排赵东吉留意。 没办法,后世各种谍战剧看多了,自从知道察事厅这个机构后,他就多了几分警醒。 不曾想,自己想多了。 想想也是,以现在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再加上察事厅毕竟是权宦用于监控在京百官的。 在距离京城数百里外的坊州,察事厅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手。 即便真的有,也未必就能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坊州。 当然李越也想过,郭钰和杜黄裳弄出这个救援安西的秘密行动,会不会引起权宦关注而派出探子隐藏在军中,以监视郭钰。 毕竟神策军可是权宦的禁脔,但凡有不经过他们而插手的行动,都会被这群人视为威胁。 原身的父皇,如今的太上皇顺宗李诵可是已经为此付出了丢掉皇位的代价。 这也是李越安排赵东吉跟踪郭钰,期待找出察事厅探子的理由之一。 不过,也可能军中的探子并不方便像郭钰这样深夜随时离开军营。 “嗯,没发现也好,说明察事厅探子还没有找出我们的去向……” 李越不是特别失望,口中宽慰着赵东吉,却忽然停下。 抬眼看了看赵东吉,续道:“你小子,吊本公子胃口啊?没有发现,你怎么一夜未归?还不快说!” 赵东吉虽然不明白李越直白的话语,但王爷的口气所表达的意思他还是领悟了。 笑着说道:“虽然没有发现察事厅的探子,但是昨晚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我们从军营撤回路上,遇到了安西营的一名散兵马使,叫做苏岩,被我们误以为是探子而拿下。 结果这家伙也把我等误以为是郭将军的牙兵,还没怎么着呢,就供出了一桩阴谋。” 李越听了有些诧异,问道:“这苏岩想搞什么阴谋?” 赵东吉道:“苏岩就是安西营那八百辅兵的领兵校尉,这家伙通过粟特商人联络了吐蕃河西德论(相当于河西节度使),想要在使团经过灵州一带时,派兵截杀使团。” 李越听了又惊又怒,没想到郭钰的安西营还没有出大唐,军中就有了这般奸细。 若非自己小心,让赵东吉跟着郭钰回营,怎么会撞上此人,洞悉这份阴谋? 想不到郭念云让自己隐身的这个使团,竟然暗藏了举世三大国的暗斗。 可以想见,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过来,这个使团恐怕还真的就无声无息地消亡了,难怪史料中毫无记述。 李越皱眉问道:“这苏岩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向吐蕃出卖使团?” 赵东吉说道:“苏岩祖上是康国出访我大唐的使臣,安史之乱时吐蕃强占河西走廊,断了丝路,因而滞留于长安。 德宗年间,李泌将此等西域和安西之人编入神策军,组成了安西营,其祖上被封了散兵马使的闲官。 苏岩有幸得祖荫进了神策军,以大笔财帛贿赂主掌安西营的宦官,居然再度谋得散兵马使的闲职,并实际掌管800辅兵营。 此番护卫使团去回鹘,苏岩却探知了安西营此行真实目的是去万里之外救援安西唐军。 面对这一去不复返的前程,苏岩联络了一名粟特商人,通过这商人与吐蕃河西德论联络上。 告知对方使团中有回鹘西部重将毗伽罗特勒,请求吐蕃半道将使团截杀,他届时投了吐蕃,也可借道回西域康国故里。” 李越恨声道:“这家伙难道没有家人吗?他自己跑了,家人也不要了?” 正文 第19章 当局者迷 赵东吉解说道:“苏岩联络上吐蕃人后,就通知家人混在一支粟特商队中,紧赶慢赶地于昨日进了坊州城。 他之所以在那个时间被我等截获,就是刚刚去见了家人。 我等一夜未归,乃是去将其家人及所在商队控制起来,现在请公子定夺,这苏岩等人该如何处置?” 李越摩挲着下巴上的假须,问道:“苏岩一夜未归军营,安西营中可有什么动静?郭将军是否知晓?” 赵东吉摇头道:“属下问过苏岩,郭将军几乎并不管制辅兵营,因此军纪十分松弛。 这几天使团停于坊州城,不少辅兵都夜不归宿。” 李越闻言一愣,这样的辅兵营去了西域,怕不是成了猪队友? 不由皱眉再问:“那他见了家人后为何急于返回军营?” “确定了家人跟上使团队伍后,苏岩才真的下定决心出卖使团,所以要赶回军营进行一些安排布置。” 李越细想了一下,说道:“元羽和虎子两人盯着那粟特商队,人手够吗?” 赵东吉回道:“目前商队安歇在军营附近的一处客栈中,倒是容易看守,但若是行于路途,人手就不足了,最好在离开坊州前处置妥当。” 那支商队加上苏岩一家人,总数有28人,如今被赵东吉分男女关在那客栈的两间房中,由李元羽和秦虎守着。 “这事需要通报给郭将军,请他安排亲信把这队商人看管起来,另外还需将辅兵营中苏岩的亲信全都清理了。” 李越一边说,一边思考着,“不行,明早使团要出发的话,时间太紧了,需要再多留在坊州一天。” 赵东吉赞同道:“公子,若能多留一天,我们招募工匠也更容易一些。” 李越当即说道:“走,咱们现在就去见郭将军。” …… …… 坊州东城,一处五进院落的大宅院。 这处大宅院属于一位回鹘大商人巴尔述,此人从两国贸易起家,如今发展重心已经转向在大唐境内放高利贷。 回鹘商人能在大唐境内肆意放债牟利,无疑仰仗的正是回鹘国力目前比大唐更加强盛。 且由于回鹘控制了草原丝路,回鹘商人在胡商中影响力巨大,这就为回鹘商人放债提供了基础。 然而高利贷市场原本是大唐本土的寺庙、贵族和富人阶层的盘中餐,如今被回鹘商人肆意侵占,自然就会引起大唐对回鹘商人的反感。 因此毗伽罗特勒被本国商人认出后,巴尔述就设法让毗伽罗住进了自己在坊州的这处大宅院。 很显然,有了毗伽罗特勒在自己宅院住过后,那些仇视自己的大唐本土贵族和富商们就得掂量掂量,再不敢公然与自己撕破脸了。 毗伽罗并不在乎巴尔述准备狐假虎威的小算盘,对于他来说,给在大唐境内的回鹘商人撑腰,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他确实很后悔被认出来,导致现在无法偷偷溜回回鹘。 可是不尽快回去,支持他的部属势必会被他那位可爱的弟弟分化瓦解,到时候等待自己的要么被流放,要么丢了性命。 这对于掌控回鹘西部地区大权的毗伽罗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偏偏被他忽悠来护卫他返回回鹘西部驻地的唐军,竟被使团的行程所限,无法与他一同加速赶回去。 可是让他独自带领亲信侍卫快马赶回,他又十分担心遭到半路截杀。 眼见天色过午,毗伽罗心不在焉地连午饭都没心思吃。 使团那边还是没人来通知出发事宜,显然昨天自己和郭钰说的话又白说了,今天又不能出发了。 正在他心头恼火之际,侍卫来报,使团护卫唐军将领郭钰求见。 这让毗伽罗精神为之一振。 当他在宅院的中堂见到郭钰时,竟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道:“郭将军,可是已说服孙杲大人,今日即刻出发?” 毗伽罗说自己亲唐,仅以他能流利地说汉话,就颇让唐廷一干大臣们信任无疑。 郭钰却未回答,反而扫视了中堂之中的几名侍卫和婢女,说道:“特勒大人,烦请将左右屏退。” 毗伽罗一愣,这才注意到郭钰身后还站着一人,此人一身神策军都尉军服,却戴着一顶带着面纱的斗笠,将头脸遮掩了起来。 毗伽罗心中犯嘀咕的同时,还是冲四周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 待中堂之中仅剩毗伽罗等三人时,郭钰说道:“特勒大人,您有位老友随我前来拜访。” 毗伽罗好奇地看着眼前戴着斗笠的人,心里猜测着,来者何人? 就见此人抬手摘下了斗笠,“毗伽罗特勒,别来无恙乎?” 毗伽罗眼睛一瞪,惊呼道:“邵王殿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越笑吟吟地说道:“听杜相说起与你相约之事,又闻你受困于使团缓慢行程,本王特来相助一臂之力。” 毗伽罗闻言顿时一喜,忙道:“那你快快下令给那个使臣孙杲,让使团即刻出发,兼程赶往我国都城!” “特勒大人太心急了,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毗伽罗拍了拍额头,说道:“是我的错,来人,看茶。” 又引李越两人分宾主落座。 待婢女煮好茶,分予众人并离开后,毗伽罗按捺不住地问道:“邵王殿下,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吧?” 李越重新摘了斗笠,看着毗伽罗此刻心急如焚乱了分寸的模样,他心里却并无丝毫轻视。 要知道,眼前这位在三年后会登上回鹘可汗之位,并率领回鹘大军在西域击败吐蕃军。 更是一度打到中亚真珠河流域的拔汗那,为三十多年后回鹘汗国灭亡时的部族西迁奠定了坚实基础。 这可是史书中记载的一位西域雄主。 此刻这点困境,不过是这条真龙一时困于浅水而已。 李越必须借此机会,给毗伽罗留下深刻的雪中送炭印象。 如此才能让当朝宰相杜黄裳所谋的救援安西之事,不至于像后世史书中毫无记载的那样失败。 更别说他这个史书中记载明年薨的王爷,或许就有提前到今年薨的可能了。 “特勒大人,你若是现在急于赶赴回鹘都城,恐怕就难逃被截杀的命运!” 李越开口,就是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毗伽罗一愣,问道:“邵王何出此言?” 李越解释道:“用我们大唐的谚语来说,你现在是当局者迷! 本王只问你,贵国新可汗即位,是否合情理、合法度?” 毗伽罗略一沉吟,说道:“新可汗虽是我的弟弟,但他是我父汗的嫡子,他的出身决定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接掌可汗之位符合我族的礼法。” 李越进一步问道:“既然新可汗合理即位,他为何惧怕你这个哥哥胆敢反叛,从而需要先发制人地截杀你?” 毗伽罗听了,顿时陷入了沉思。 李越此时却不再说话,反而安静地喝起了茶。 过了不久,毗伽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来人,安排筵席,我要与邵王殿下一醉方休。” “且慢!”李越举手打断道。 正文 第20章 你我兄弟也 毗伽罗一怔,问道:“邵王这是何意?” 李越说道:“本王今日乃是秘密到此,绝不能泄露一点消息,所以酒宴之事,莫如等到特勒大人回到属地后,你我再举杯畅饮。” 毗伽罗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惊异地看了看李越。 “邵王,你是想要随郭将军一同前往救援安西唐军?” 李越点头道:“没错,因此事本王未经朝廷许可,更是瞒着皇兄,所以需要特勒大人帮忙遮掩一二。” 毗伽罗眼眸中精光连闪,李越此番秘密出现在他面前,实在是太出乎自己的意料。 此刻更显露出要孤身随郭钰前往西域之意,以区区2000兵马,想从数十万吐蕃葛逻禄联军兵锋之下救出安西唐军,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哪怕是自己真的肯共同出兵,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他这些年可是在西州一带直面吐蕃军,以他的眼光,郭钰麾下的这2000兵马根本算不上强军,去救安西唐军,那就是一个笑话。 若非自己想出诓宰相杜黄裳变相派兵护送自己的这招,大唐根本不会有什么救援安西唐军的想法。 要知道那位德宗皇帝一度还想把安西北庭割让给吐蕃,彻底背弃那些孤守数十年的大唐军人。 其实站在回鹘的立场上,若不是需要安西唐军在背后拖住吐蕃,以免吐蕃没了后顾之忧,直接向北席卷回鹘汗国的地盘,回鹘早就放弃支援安西北庭了。 如今这几年,回鹘实力渐强,若能由他整合国内军力,全力西征,必然可以将吐蕃打回高原,彻底吞下西域这块肥肉。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的回鹘很快就不再需要安西唐军作为钉子扎在西域了。 让吐蕃军消灭安西唐军,再由回鹘以报仇名义光复,想来那些苦于吐蕃统治压榨的西域民众,就会顺利地归于回鹘汗国的治下了。 这个大战略是毗伽罗目前正坚定执行的。 因此,现在听说李越想要随郭钰的兵马秘密前往安西,心里顿时权衡起利弊来。 不过很快他就笑了起来,说道:“邵王的勇武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我自愧不如啊。 你我兄弟也,既然今天你来助我回国,我自当帮你保守秘密,助你前往安西。” 毗伽罗既然根本不看好这区区2000兵马去安西,当然不在乎多一个文弱的邵王。 甚至他有些恶意地揣测唐朝那位皇帝,恐怕他并非不知道邵王跑来这里,而是乐见邵王去西域送死吧。 因此,毗伽罗话语中只说自己愿意助李越去安西,而不是最初的出兵协助救援安西唐军。 甚至这样的帮助还有一个前提,李越需要先助他成功回国。 对于毗伽罗心里的弯弯绕,李越不知道。 但是他却听懂了毗伽罗话语中暗藏的关窍,只是并不想点破。 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用实力说话的,任何条约都是建立在双方没能力撕毁上。 李越笑道:“能得王子如此英雄做兄长,那是本王之幸也。” 这记马屁让毗伽罗十分受用,脸上笑意盎然。 然而内心曾有的焦躁,虽被李越刚才的说法消减了一些,但依然犹如乌云笼罩在心间。 李越的说法,是让他看清楚无法公然夺取汗位的现实,表达出那位弟弟未必会迫切地对他采取激烈的消灭手段。 但是这种把命运交在他人怜悯之心上的做法,并不符合毗伽罗的个性。 因此他还是再度开口道:“邵王殿下,既然你我是兄弟,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帮助哥哥尽早回到驻地。” 李越轻咳一声,说道:“本王当然有办法,不过需要兄长给予绝对信任,听从本王的安排。” 毗伽罗好奇道:“哦,你打算怎么安排?” 李越说道:“我需要你从亲信侍卫中找出一人,身高体型和你相似,然后我会亲手把他装扮成为你的模样。” 毗伽罗又惊又喜地问道:“你是说,可以装扮的一模一样?” 李越摇头道:“当然不能,不过装扮到十分相似还是可以的。” 毗伽罗顿时皱眉道:“那可不行,你不知道,从这里到我国的都城,一路上我国的那些商人会经常来拜见我,这样很容易穿帮的。” “所以,你需要在今日午后对外宣布突然染病,然后因为这场病,在接待那些商人时,只能隔着马车远远地和人说话,当然车帘是打开的,让那些人能够远远地看到你。” 毗伽罗听了一呆,顿时明白李越话中之意,这个方法貌似可以。 李越继续说道:“使团队伍明日会因你生病的原因,而在坊州多留一天。 现在的关键是,你的亲信侍卫需要留下几人,才不会让那些商人发现有假而露出破绽。 因为我不清楚,那些商人是否认识你所有的侍卫随从?” 毗伽罗盘算了一下,说道:“此番我身边共带了20名随从,从长安到这里,那些商人应该至少熟悉经常守在我身边的8名随从。” 李越道:“那尽量从另外12人中选取假扮你的人,然后再由郭将军调来12名军士扮成他们。 你带这11人,郭将军再补2人做向导,助你应付沿路州府关隘的盘查,一人双马,再配上携带物资的八匹从马,以最快速度赶回你的属地。” 毗伽罗沉思片刻,问道:“我若是仅有这些人快马而回,万一我那弟弟派兵在碛口(阴山山口)设卡,岂不是让我只能束手就擒?” 李越胸有成竹地摇头道:“不会的。首先你的敌人派出的探子现在肯定死盯着你,你生病缓行消息一定会传回去。 其次,我们会控制使团行程,确保你过碛口之时,使团才刚刚走到灵州或延州。 由此,你的敌人即使真的早早就提前设卡,也肯定心有松懈。 毕竟探子会及时把你的位置传回去,表明你还远在大唐灵州,距离碛口还有1600多里,以使团行进速度,起码还需要一个月。 这样的消息会让守卡人不由自主地懈怠,特勒大人难道还没有信心偷越这样的关卡吗?” 毗伽罗冷哼一声,说道:“若是你能确保从这里到灵州这段时间内,探子始终无法察觉我已经离开,那么闯过碛口的确是轻而易举之事。” 李越笑道:“放心,你只要在今晚走之前,让假扮你的侍卫学会你对商人及下属经常说的话语就行。 你这位侍卫在未来20多天中,都将处于病中,所有想要见你的人,都不能太靠近,他也只需用你教他说那几句话,就能应付无误。 当然,本王还会尽力找出盯着你的探子,若是能抓获他们,就更好了。” 毗伽罗仔细想想,此计似乎真的可行。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他快速打量了一番李越,嘴唇呶动间却并未发出声音,最终将刚想到的话吞了回去。 正文 第21章 龙游大海 毗伽罗认为自己想到的事李越肯定能想到,若是没想到,因此而送了命,或许还能成为自己向弟弟发难的契机。 于是他脸上堆出了笑容,说道:“邵王此计大妙,那接下来我倒要见识见识,你如何将侍卫变成我的模样。” 李越不知毗伽罗心中所想,眼见他同意,心里松了口气,说道:“绝不会让兄长失望。” 他示意郭钰将等在外边的司秋唤进来。 今早李越和赵东吉去找郭钰前,就已安排司秋再度购买了一批易容改妆的材料。 坊州比临皋驿繁华,各种材料更加齐全,虽然和后世相比,有些替代材料效果只能差强人意,但已经让他制作出的仿人皮面具比之前的更加逼真了几分。 这才让他有信心制作出整张仿人皮面具,来把一个人易容改扮成另一个人。 当然也限于材料无法媲美后世,因此他还需要毗伽罗装病,以免让人靠近后发现面容上的破绽。 在李越准备之时,毗伽罗召来了自己那12名侍卫随从。 因为要对李越身份保密,毗伽罗没有多做介绍,仿佛李越就是他请来的手艺人似的。 李越很快选中一人,先从毗伽罗这里取了脸模,再用准备好的半成品材料制出一张仿人皮面具。 这是一张完全覆盖脸部的面具,经过李越一番忙活后,贴在了那选中的侍卫脸上,再仔细在面具上比对描绘一番。 最后呈现出来的面容,让毗伽罗瞪大一双牛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是真的。 眼前的侍卫在几步之外猛然一看,还真的与自己颇为神似。 毗伽罗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转头看看李越,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溢上心头。 李越仿佛知道毗伽罗在想什么,指了指替身侍卫道:“兄长,你别看似乎很像,可是这并不能近前观看,所以必须要装病。” 毗伽罗闻言,微微一怔,当即凑到跟前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很多破绽之处,心里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李越这手易容奇技实在有些惊人,甚至一瞬间让他有些怀疑眼前的邵王是否为真。 但是现在靠近能看出那些破绽后,毗伽罗也就安心了。 他口中忍不住夸赞道:“像,太像了!不过确实不能让人靠近。” 说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畅快地说道:“有此替身,吾当能龙游大海,轻松过了阴山。” 毗伽罗一扫连日来的压抑,欢喜地在李越肩上用力地拍了几下。 李越不动声色地避开这家伙的手掌,暗道若非自己身体得了金手指加持,就这几下,原身非得被打残不可。 显然毗伽罗应是一员猛将。 草原民族崇尚强者,若只有脑子没有武力,那最多算是族中智者而已,很难成为获得部众一致支持的首领。 毗伽罗看到李越若无其事的模样,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讶异。 据他此前在长安时的了解,这邵王向来重文轻武,没想到竟然能够承受自己这几下。 心里顿时又多了几分警醒。 李越可不知道毗伽罗居然借着拍自己几下就完成了一次试探。 有了替身之人,李越又将自己的容颜也做了改扮,告诉毗伽罗,自己将以此容貌和郭越之名隐身于郭钰军中。 几人又将毗伽罗当晚趁夜而走的一些细节商议妥当。 其中就包括,李越和郭钰如何率军与毗伽罗在回鹘境内会合。 以及若是无法会合,该如何安全穿越回鹘境内,去往那安西。 虽然过了阴山之后,草原辽阔,四通八达,但一支唐军想要在回鹘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越,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与毗伽罗达成共识,由他出具了一份文书,注明唐军受其邀请而来,是去往其属地访问的,各处见此文书一律放行。 虽然李越不清楚这份文书在回鹘境内有多大效力,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道通行证。 只要回鹘新可汗没有公然将毗伽罗定罪,想必他开出的文书还是能够让唐军横穿漠北草原的。 当李越提出告辞之时,毗伽罗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贤弟,我在金山下的领地等着你。” “兄长多多保重,一路小心。” 两人一番兄弟情深,毗伽罗更是亲自将李越几人送出宅子。 刚走出大门,不想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叱喝。 “姚铁匠,你休要多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巴三爷,我没说不还,只是能否再容某两日……” “你说我都容你多少个两日了?你是仗着孔武有力,欺负我小老儿不成?我跟你说,我这宅子里现在就住着我国王子,就不信你们官府敢不治你的罪!” “巴三爷,某何时欺负过你?明明是你这利息算法太绕人……” “休得多言,既然你签字画押认可的,现在想反悔,哪有这等便宜之事。总之,按照契约,你从明天开始就是我巴尔述的家奴了。” …… 虽然改扮了容颜,但李越原本也不愿在这门口多逗留,然而听到铁匠二字,便驻足多听了几句。 毗伽罗眼见李越竟然饶有兴趣地停下看戏,顿时皱眉喝道:“巴尔述,你在此啰唣作甚?” 巴尔述原本是背对着大门,并未留意到毗伽罗等人出来,此刻闻言转身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连忙冲着毗伽罗行礼道:“大王子,小的该死,冲撞了大王子和贵客们。” 这巴尔述身材不高,却颇为肥硕,一个大肚子鼓得看不见自己的脚。 他眼光锐利,一眼看出毗伽罗这是送客出门。 能让毗伽罗王子亲自送出门的客人,显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更何况这几人都穿着神策军军服,其中两人更明显是军官。 巴尔述立时冲着李越等人连连施礼。 李越忽然开口问道:“你这是借钱给这姚铁匠,他还不出钱了,就得给你做家奴?” 巴尔述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一年前,这姚铁匠想要扩大经营,便找小的借了15贯。 订好了契约条款,一年后应该连本带息还小的150贯……” “多少贯?”李越惊讶地打断道。 巴尔述看李越面色不善,迟疑地说道:“嗯,要还小的……150……贯。” “呵,你这高利贷生意做得真好啊!” 正文 第22章 留了一手 李越‘赞’了一声,接着问道:“他若是还不出,就须得做你的家奴?” 巴尔述硬着头皮说道:“是,小的这利息也和所有放钱的一样,并未故意抬高……” 李越向那身形高大得犹如铁塔般的姚铁匠招了招手,道:“姚铁匠,你签那契约之时,是否算过这利息?知道借15贯,要还150贯吗?” 姚铁匠闻言一个跨步,就几乎冲到了李越身前。 一个庞大的身形闪电般挤了过来,拦住了姚铁匠前冲的势头,正是侍卫杜明。 李越拍拍杜明,示意他让开。 杜明盯着姚铁匠看了数息,见他一脸憨笑后退半步,并无什么有威胁的举动,这才让开侍立在李越身旁。 姚铁匠瓮声道:“这位贵人,巴三爷当时只说了每月利息多少,至于如何利滚利,说是写在契约里了。小人不识字,这就被他骗了……” “哎……姚铁匠,天地良心,利滚利的算法尽人皆知,你之所会滚到150贯,那是因为你多次逾期的罚金。”巴尔述忍不住说道。 李越再看姚铁匠,却见他偌大的个子,张嘴结舌了半天,最后深深一叹,蹲在地上,竟未再做任何辩解。 显然巴尔述所言非虚,姚铁匠似乎打算认命了。 此时毗伽罗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着李越,想要知道他有何打算。 李越转向巴尔述,问道:“你把那契约拿来我瞧瞧。” 巴尔述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递给他。 李越接过来仔细地审阅了一遍,所写条款还真是如巴尔述所言。 显然,至少这巴尔述在做高利贷生意时,还算守规矩,照着契约条款办事,没有搞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不像后世的套路贷那样纯粹是骗人,假如巴尔述干的是这种勾当,那说不得李越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后世他的一个好哥们就是被套路贷逼得跳楼的。 李越看向巴尔述,问道:“姚铁匠这债,我替他付了,如何?” 巴尔述一愣,转头去看一旁的毗伽罗,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 “小秋子,给钱。姚铁匠,你先跟我走。” 姚铁匠有些傻眼,看看巴尔述,又看看拿了借款契约转身向街上走去的李越,猛然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司秋摸出一个金元宝外加五个银元宝,看了看,有些不舍地塞在巴尔述手中,转身和杜明跟了上去。 巴尔述再看向毗伽罗,嗫嚅道:“大王子,这钱……” 毗伽罗觉得这李越此举颇为有趣,原本他以为这位邵王会以势压人,没想到最后却是以钱砸人。 冷哼了一声,道:“该你的钱,你就拿着。” 说完,转身走进了大门,等下就要装病,今夜还得悄然出发,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呢。 此时郭钰正低声询问李越,“咱们就这么让毗伽罗独自溜回去,万一他反悔,或者新可汗公然对付他的话,那份文书可起不了什么用。 届时即便我等逃过新可汗的截杀,只怕也很难横穿漠北草原,去往那安西。” 李越摆摆手,道:“他不敢反悔,我可是留了一手,毗伽罗的脸模已经落在我的手里。 他要是不怕回鹘境内到处都是假的毗伽罗搞事情,大可反悔试试。” 郭钰一愣,顿时有些瞠目结舌,这样也行? 李越撇撇嘴,适才给那侍卫化妆改扮,似乎有不少破绽之处,一方面是因为材料不称手,另一方面则是李越刻意留了一手。 想想后世某些剧中肌肉装能让流量小生秒变猛男,将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变成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有《碟中谍》中的橡胶头套。 这些化妆术的应用,已经堪称武侠小说中的易容术了。 更何况,教他的那位特型化妆师还有些独特手法。 加之,李越原本画功底子就很强,这点再画一张脸的功力他还是有的。 李越今日把这手在毗伽罗面前展示出来,就是告诉他,自己很容易就可以再造一个这样的假毗伽罗。 只是为防止毗伽罗多想,故意留下破绽安他的心。 自打与那支东行商队分开后,李越将这易容术用在自己身上,也已经有四天了。 这个时候,想来那支商队应该已被截获了。 一旦察事厅发现商队是假的,势必会从自己与商队分手的地方查起。 算算时间,恐怕一张针对自己的大网即将张开了。 李越转头对身侧的郭钰说道:“复安,苏岩一家还有那支粟特商队可要看牢,若是放跑任何一人,只怕咱们都不好逃过吐蕃人的袭击。” 郭钰闻言一怔,口中支吾着,“哦……不会……” 李越停下脚步,盯着郭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郭钰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凑到李越身边小声说道:“殿下,您让我务必处置妥当苏岩等人,我以为……因此已经将这些人全都杀了……” “什么?!”李越惊呼一声,一股热血陡然涌上大脑,让他有些微头晕,身体晃了晃。 郭钰连忙伸手扶住,“殿下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越稳了稳心神,颤声道:“38人全都死了?” 郭钰摇头道:“不是38人,是62人,苏岩在辅兵营的亲信下属,也一并清理了,此刻您的赵侍卫应该已经接掌了辅兵营……” 李越深深地吸气,再深深地呼气,心中暗道:“这是唐朝,这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古代。 郭钰边镇出身,久历沙场,杀人是平常事,怪我没把话说清楚。” 李越冲着郭钰挥挥手道:“你先回军营准备好需要配合毗伽罗的事务,不可有丝毫差错。” 郭钰总觉得李越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来,想想莫非是觉得不该把苏岩那些人全杀了? 可是之前王爷明明说全都要处置妥当,苏岩在辅兵营的亲信也要清理干净啊。 李越看郭钰还没动,不觉烦躁道:“别愣着啦,毗伽罗说不准就要发病了。” 郭钰回过神来,道:“是,我这就回营,您在街上多加小心。”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跑了。 实在是感觉到邵王似乎快要爆发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司秋领着杜明和姚铁匠在不远处跟着,忽然见郭钰飞也似地跑掉,全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正狐疑间,李越回头吼道:“傻看什么呢?赶紧去姚铁匠的铺子。” 正文 第23章 普通人的天堂 姚铁匠的铺子在城西,铺子后面有条小溪蜿蜒流过,最终注入沮水河。 整个铺子前店后宅,中间一个院子。 铺子前面的街道就是坊州城热闹的西市大街,只不过铁匠铺已经是街尾了,所以门口并没有什么人流。 从毗伽罗住的地方走到这里,李越内心的不安和烦躁终于平复下来。 作为后世人,面对突然有62人因为他的错误指令而失去生命,良心上的不安甚至可能会无法摆脱。 然而李越毕竟已经穿越到唐朝,他还承载了原身的记忆。 在原身成长记忆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原身下令处死的奴婢就不在少数。 当这些记忆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被触发后,李越内心感受十分复杂。 后世那个尊重生命的和平盛世,作为普通人的李越并没有感觉到这些优越性,反而十分羡慕那些仿佛人上人的社会精英。 可当他在唐朝成为一个人上人后,忽然又十分向往那个后世。 原来,那已算是有史以来普通人的天堂! 无论李越内心如何波动,他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表情,这让在前方领路,时不时小意回头的姚铁匠心里十分忐忑。 这位将军忽然出钱把自己那份等若卖身契一样的债务买下,现在又来自己的铁匠铺,不知道究竟有何意图? 李越等人去见毗伽罗之前,为了掩人耳目已全都换装了神策军军服。 姚铁匠虽然没有巴尔述那么眼利地分辨出军官和士卒,但是所有穿军服的人,对他来说都是爷。 此时的大唐,随着藩镇的崛起,战乱频发,老百姓对于军人都十分地畏惧。 毕竟遇到旱灾水灾等自然灾害还有可能保住性命,若是遭了兵灾,那真是十死无生。 带着这份忐忑,姚铁匠领着李越几人进了自家的店铺。 进门就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高大妇人正给一个农夫介绍着一把锄头。 “……瞧着刃口,瞧着分量,保你用个十年八年不会坏的……” “这样的好锄头50文真的不贵,你去打听打听,坊州城里还有比我们姚家更便宜的吗?” “那行,俄要了。” 农夫小心地摸出50个铜钱递给高大妇人,拿起铁锄头掂量了一下,心满意足地往外走。 猛然见到门外李越等几个人,吓得手中铁锄落地,险些砸到自家的脚背。 口中连连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看农夫着急忙慌往外跑的架势,地上刚买的铁锄头都不敢捡了。 李越刚刚平复的内心,顿时被眼前一幕堵得十分憋闷。 他上前捡起铁锄头,一把拉住那农夫,把铁锄塞到他的手中,说道:“大叔,拿好你的锄头,刚花了50文呢!” 农夫一愣,茫然接过锄头,旋即连连称谢,转身匆匆跑远了。 “孩他爹,你不是去寻那巴三爷吗?这几位军爷是……” 高大妇人竟是姚铁匠的老婆,这对夫妻只看长相身形倒是十分般配。 姚铁匠自己还糊涂呢,闻言连连摆手道:“七娘,赶紧去烧水,给几位贵人上茶。” 李越开口道:“姚铁匠,别让嫂子忙活了,你领我去瞧瞧你的打铁炉!” 姚铁匠搓了搓大手,不安地说道:“阿郎莫折煞某了,打铁炉就在院中,请随某来。” 原本姚铁匠对因为债务要成为回鹘人巴尔述的家奴十分抵触,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毁约。 可在巴尔述家门口被他条理清楚地质问后,姚铁匠当时蹲下就已经在心里承认了将要为人家奴的事实。 谁想到风云突变,眼前将军突然出钱买下债务,等于自家换了主人。 此时再见李越说话如此客气,顿时就让他张口承认了李越主家身份。 唐朝时,还没有老爷这个称呼,奴仆称呼男主人都是叫“阿郎”,也有称“主人”的。 姚铁匠这么称呼李越,就是把自己放在了奴仆的位置。 “孩他爹,你这是……”姚家娘子听出了自家男人话中之意,有些惊疑不定。 姚铁匠解释道:“阿郎替我还了150贯给巴三爷,那契约已经转到了阿郎手中。” 李越挥挥手,道:“先别管那契约,让我瞧瞧你的手艺去。” 姚铁匠不再多言,当先领着几人穿过前面店铺,来到院落中。 李越打量一番,院子倒是不小,总有近百个平方,靠西边起了两座炉子,北面一排三间房,东边则是厨房和厕所、家禽棚。 此时西边两座炉子,有一座正生着火,一个高大汉子光着膀子正抡锤打铁,旁边一个半大小子正拉着风箱。 院子中,两个不足十岁的小儿正在玩耍,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正在家禽棚前,似乎在喂饲料。 果然手艺人还是与普通人家不同,若非姚铁匠借了高利贷,就这模样妥妥的小康之家。 院中众人听到脚步声,除了正打铁的两人外都抬头看过来。 两个小儿见到姚铁匠,顿时欢呼地跑过来,一人抱住姚铁匠的一条腿欢叫着,“阿爹回来了,阿爹回来了。” 那女童原本也要过来,可看到李越等人,连忙又转头回去。 姚铁匠哄了两个小儿几句,让他们自去玩耍,然后走到打铁炉前,对着大个子说道:“大奎,把手上的活停一停。” 大奎看到姚铁匠,咧嘴笑道:“师父,不打紧,就好了。” 说着,咣咣几下后,将手中物件猛然伸进了一旁的水盆中,只听得“嗤”地一声,热气蒸腾而起。 大奎迅速将物件取回,仔细看看,这才满意地放下。 李越注意到这个物件形状有些不规则,于是开口说道:“你只在冷水中淬火,这物件恐怕过脆,难以使用长久。” 大奎闻言顿时愣住了,转头看看李越,又看看手中物件,再看向姚铁匠,口中却已不服道:“我师父就是这么教的,我们姚记打制的车辖是方圆百里使用时间最长的!” 姚铁匠却立刻喝止道:“大奎,不许顶嘴,这是为师的主家阿郎。” 说完,又转头惊讶地问道:“阿郎,莫非打制车辖还可以用其他方式淬火吗?” 正文 第24章 意外之喜 李越笑了,说道:“当然,这种不规则物件,最好用两种方式淬火。嗯,你去取一盆油来。” 姚铁匠拍了拍旁边那个半大小子,说道:“老大,快去找你娘倒盆菜油来!” 李越此刻伸手在那物件上方感受着它的温度。 片刻后,半大小子端着一个陶盆过来,盆中装满了菜油。 “娘说了,你要是糟蹋了这油,咱家可就没油吃了。” 李越听了哈哈笑道:“嗯,姚铁匠,那你舍得吗?” 姚铁匠说道:“但凭阿郎做主。” 李越微微颔首,示意大奎道:“把那物价放进这油中!” 大奎看看姚铁匠,随即用铁钳将那车辖送入油盆里,又是“嗤”地一声响起,车辖物件周围的油瞬间沸腾。 “拿出来!”李越轻喝一声。 大奎应声取出,眼光落在车辖之上,嘴里已经轻咦一声,道:“这色泽赶上30练钢了。” 姚铁匠闻言立时凑上前细看,越看眼眸中越是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转过头,再看李越时,满眼都是敬佩和仰慕的神采。 “想不到阿郎竟然是军中匠作大师,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却不想他的话音才落,一旁的司秋已经呵斥道:“大胆,我家公子可是……” “小秋子,皮痒了?”李越冷声打断道。 司秋惊得一缩脖子,连退两步,不敢再多言语。 李越转头看向姚铁匠,问道:“你这铁匠铺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姚铁匠一愣,回道:“这收入也不甚稳定,好年景时有七八十贯,差年景时四五十贯。” 李越又问:“你可否打制过兵器?具体打制过哪些种类?” 大唐安史之乱前,民间铁匠铺是禁止打制兵器的,至于现在基本上官府已经不再管制了。 可姚铁匠面对一身戎装的李越,还是有些心里发虚。 他略一迟疑,说道:“某确实帮人打制过,唐刀、箭簇、长枪头、斧、剑等都有过。” “陌刀有打制过吗?”李越随口再问。 姚铁匠摇摇头道:“未曾有过。” 眼见李越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他连忙接道:“不过,我师父曾经是长安军器监的匠师,据他说曾经打制过一批陌刀,并且还将这打制之法教给了某。” 李越听了,顿时有种意外之喜的感觉,道:“你知道打制陌刀之法,那你怎么没打制过?” 姚铁匠有些无奈地道:“那种兵器非武艺高强力大无穷之人是使不动的,所以从未有人找某打制过这兵器。” 说起来,李越在后世帮那帮二世祖们打制过陌刀,只不过其中有道工序查不到相关资料,最终还是用了现代之法。 自己因为要收罗各类工匠,才插手巴尔述与姚铁匠的债务纠纷,不曾想竟然就得到一个知道陌刀打制之法的铁匠。 果然自己是有主角光环的人啊! 李越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说道:“仲山,我将你与巴尔述的债务接到手中,并非是想让你做我的家奴。” 姚铁匠全名姚仲山,这是在契约中写明的。 姚仲山不想做巴尔述的家奴,那是因为巴尔述到底是回鹘人,而且他隐约听说这巴尔述曾经做过奴隶买卖,担心这家伙把自己卖去回鹘。 但是李越把这契约接走,且此时还显示出某种军中大匠作的本事,让他颇为仰慕,自然就产生出以能为其家奴而为荣的想法来。 此时姚仲山忽然听李越提起此事,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问道:“阿郎,莫非您看不上某?” 李越摆手道:“非也,非也。我很看好你,所以打算每年出100贯,雇你全家帮我做事,不知你可乐意啊?” 李越记得后世资料中似乎记载,大唐一个五口之家年开销在50贯左右,生活就算中等之家了。 对照姚仲山这一大家的情况,似乎也是如此。 当然此时大唐政局还算平稳,再往后几十年,这个开销未必能温饱了。 对于姚仲山这种有真本事的铁匠,若非他惹上高利贷,李越想要挖到自己手下来,难度是很大的。 受后世平等思维影响,他并不想用什么主仆名分来界定双方关系,那就采取高薪雇用的方式。 至于为什么要说把人全家一起雇用,主要是自己得逃亡去西域,不带着人全家,难道让人分隔两地生离死别吗? 古代可不是现代,一旦分隔两地,往往可能就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姚仲山听了颇为诧异,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失落。 欢喜的是似乎自己不用为人家奴,失落的是这位大匠作竟然不屑要自己这个家奴。 看着李越眼中温和的眼神,姚仲山瞬间下定了决心,恩人为自己还债,还出钱雇用自己全家,这已然是在对自己施恩。 如此善人,自己心里永远当其为主人便是。 心里想定,他立即跪伏于地行了稽首大礼,口中道:“阿郎对姚家厚恩,仲山当肝脑涂地以报。 姚家上下七口,均愿为奴为婢,以报阿郎厚赏之恩。” 李越闻之顿时有些愕然,自己是在雇用他们全家,不是厚赏啊! 是自己表达错误了吗? 李越正愕然之际,姚仲山已经招呼院中徒弟子女,以及惦记那盆菜油赶回院中的妻子全都跪拜于地。 “不是,你们快起来!”李越连忙把人一一扶起,急切地对姚仲山道:“我不是要你全家为奴啊,你怎么就领会错我的话呢?我是出钱雇用你们全家帮我做事!” 姚仲山点头道:“阿郎一片善心,姚家上下感激莫名,但规矩不能废,望阿郎莫要难为某了。” 李越无奈,转头看向司秋和杜明,这两人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甚至还有些“你们可算是抱上了大腿”的感慨之意。 在两人想来,这可是邵王,能成为邵王家奴,那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司秋,这事你来善后搞定,每年100贯工钱绝不能少了姚师傅!若姚师傅完成我要求的工作,还有额外奖励!” 听到李越唤自己全名,司秋顿时一激灵,应道:“公子,您放心,小秋子保证把事情安排地妥妥的。” 正文 第25章 追兵将至 大唐永贞元年十一月十二日,丑时正。 坊州城北门,一队回鹘商人打扮的骑士打马向北而去。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只信鸽从坊州城飞起,扑扇着翅膀,向着南方飞去。 老俞站在小院中,看着信鸽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转身想要走回屋内,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旋即,他的身子猛然顿住,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的神采。 视线所及,一道身影站立在屋顶上,手中擎着一张弓,箭矢正对着自己。 老俞的心沉了下去,口中却道:“邵王侍卫李元羽?” 脑后忽然风声想起,老俞不及反应,就感到后脖颈被重重一击,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俞身后,秦虎蹲下,手脚麻利地用根麻绳将人捆成了粽子模样。 提起老俞出了院门。 门外,一辆马车停着,秦虎将人丢入车厢,回身又走回院子。 几步进了屋内,一番搜索后,拎着两只鸽笼出来,笼中各有两只信鸽,正咕噜噜地啼叫着。 等秦虎出门上了马车离开后,原本立于屋顶上的李元羽已经不见了。 …… …… 早些时候,华灯初上时。 长安,俱文珍府邸。 “俱公,既然邵王隐去了行踪,咱们下一步该如何?” 刘光琦心中有些忐忑。 杀了杜元忠,接手察事厅后,刘光琦下了限期十天查出邵王下落的指令。 随即邵王府下葬的真相也被揭出,那棺材里果然没有尸首。 虽然俱文珍对邵王死里逃生有所预见,但是真的知道这个结果后,对宪宗的忌惮也到了极点。 想想当日他亲手将那樽毒酒交到宪宗手上,看着他送去给邵王喝。 如此穿肠毒药,都不能致邵王于死地,俱文珍只有一个想法,宪宗一定玩了掉包计! 原来兄弟失和是演给咱家看的! 现如今还在演戏,派出百骑司侦骑四出,似乎不追杀到邵王誓不罢休。 可事实上呢? 俱文珍瞪着刘光琦道:“吐突承璀和骆三平去了李演军中?” “是的,据说吐突承璀指令李演加快北上,今日已经到了耀州。” 呵呵,还在演戏啊! 俱文珍冷哼一声,道:“通知云中刺史府中的探子,安排人手盯住独孤家,另外华州郭家也不能放松。” 刘光琦道:“那东行的假邵王商队已被百骑司捕获,邵王应该不会再去华州吧?” 对于刘光琦的迟钝,俱文珍颇感无奈,若非此人十分听话,俱文珍又何必用他? “焉知那邵王不会欲擒故纵,当大家伙都以为这边查出过假的而放松时,他就偏偏往这边来了呢?” 刘光琦恍然道:“还是俱公想得周到,我必严词督促,绝不会让手下心存侥幸。” “我们不能被动地等百骑司去剿杀邵王了,你让察事厅安排精于刺杀的好手做好准备,一旦接到探子来报,迅速出击,务必要致那邵王于死地!” “啊?!”刘光琦惊呼一声,道:“俱公,此前您不是说咱们就看着,让宫里那位出手吗?” 俱文珍恨声道:“恐怕宫里那位根本是在和咱们演戏,再看下去,只怕邵王就此逃之夭夭了。” “俱公,您的意思是宫里那位根本在骗咱们?” “咱家仔细回想了那日给他毒酒的过程,若不是他掉包,十个邵王都早死了!” “他为何要如此?” 俱文珍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才道:“邵王的事就由咱们察事厅处置了断,从现在开始,察事厅探子发现邵王的任何信息都不要再告知吐突承璀! 我们得尽快把注意力转到宫里这位身上,咱家担心他演这场大戏,根本是在转移我们的视线。 最近你让你那位养子还有亲家都留心一点,别让人把兵权给夺了。” 刘光琦的养子刘渶润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副使,娶了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杨志廉的侄女。 唐朝时期,宦官照样会娶妻,而且还以娶世家大户的女子为荣耀。 刘光琦的养子刘渶润同样是宦官,娶杨志廉的侄女正是杨刘两家结成共荣的婚娅。 听了俱文珍所言,刘光琦心头狂跳,道:“俱公放心,我会让他们小心从事。” …… …… 同一时间,耀州城北,李演军中。 在中军位置的某个大帐中,此刻账中人并未安歇,反而灯火通明。 骆三平红着眼睛盯着面前舆图,口中问道:“承公,察事厅那边真的已经通知了关内道所有州府的探子?” 吐突承璀微微颔首,道:“俱公对此事甚是着紧,此前察事厅办事不力,杜元忠已经因此丢了性命。 琦公接掌察事厅后,下了严令,十天之内务必找出邵王下落,没人想死。 不过……” 吐突承璀话锋一转,让骆三平心头一紧,“承公,不过什么?” “不过,你也别完全指望察事厅,毕竟咱们现在是帮圣人办事,俱公有些事情未必会全告诉咱们。” 骆三平点头道:“末将明白。难怪之前您让我侦骑四出,只可惜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发现啊。” 吐突承璀说道:“莫心急,邵王从长安出来,无非就是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逃窜。 虽然咱们更倾向于他会往东以及往北逃,但西和南也不可不察。 往东去华州最近,那里是郭家族地所在,往北再过黄河往东就去了云中,那里是独孤家的根基所在。 如今不仅察事厅探子,咱们的侦骑也都查出那向东的商队是邵王玩得金蝉脱壳之计,那他往北的可能性就增大了。” 骆三平道:“公公因此下令李演立即出兵向北,便是由此推断而定?” 吐突承璀信心十足地说道:“没错,咱家相信,要不了多久,咱们的侦骑就会传来邵王确切的消息。 咱们及早出发向北,才能适时挥军追截,否则咱家可担心大军追之不及。” 骆三平点头道:“咱们向东的侦骑已经审过那假冒邵王的商队,如今邵王已改扮成回鹘商队模样,这更证明他们是向北而行。 咱们的侦骑明天就能到坊州,沿途调动州府力量彻查过往回鹘商队,必然可以将邵王揪出来。” 吐突承璀忽然摇了摇头,道:“你莫小觑了邵王,既然他弄出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假冒商队,未尝不知道这商队迟早会被咱们捕获。 你说他还会真的冒用回鹘商人的装扮吗?” 骆三平一怔,道:“您是说他们又改头换面了?若是如此,岂不是查不到了?” 吐突承璀闭目思考了一阵,说道:“此事要做好查不到邵王的准备,但是邵王无论路上怎么伪装,最终目的地必是云中。 你通知一队向北的侦骑,速速赶去云中,只要盯住独孤家,想必定然可以查到邵王下落。 另外,从关内道向河东去的渡口,也都要派出侦骑守候。” 骆三平恭维道:“公公所虑极是。” 正文 第26章 苦不堪言 长安,大明宫凤鸾阁。 “娘娘,婢子从梁公公处打听到,昨日察事厅在华州附近探知到邵王商队,今早百骑司侦骑已经将之截获,确认是邵王安排的金蝉脱壳之计,那些人均为邵王临时雇来的。” 郭念云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身前的灵素,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果然还是那么喜欢弄些计谋。” 灵素却又道:“不过,听说百骑司的骆将军与吐突公公一起去了李演将军北上的大军之中,今日已行至耀州城北。” 郭念云微微闭目思索了一下,睁开眼道:“吐突承璀心如狡狐,竟然已经提前向北而行,只怕他不好应付啊。 对了,知道去回鹘的使团现在到哪了吗?” 灵素道:“听王家商队大管事说,数日前还有某些世家的商队急匆匆出发追赶使团,说是使团会在坊州停留三日。” 郭念云叹了口气,道:“使团行程掌握在孙杲手中,郭钰确实难办,这样,明日你替我送一封书信给杜相。 有必要让杜相派出快马催逼一下孙杲,告诉他,莫让钱财挡了前程。” “是。”灵素应了一声,脸上却又现出犹豫之色。 “还有何事?” “十王宅区域如今已被百骑司封锁,梁公公说实际上是封锁了邵王府,说是邵王病重须静养,不可被闲杂人等惊扰。” 郭念云面色沉了下来,半晌才道:“他也知道掩人耳目!只是如此一来,等到邵王安全后,倒不好接走邵王妃她们了。” 灵素又道:“听说这两天,圣人将与邵王过从甚密的几个朝臣全都贬出长安,去做偏远州府的司马。” 郭念云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邵王就是太意气用事,如今这些与他无关了,只希望他能平安就好。” “邵王吉人自有天相,不早了,娘娘安歇吧。” “嗯。” …… …… 大唐永贞元年十一月十二日,辰时二刻。 坊州城北大校场军营附近的一所宅子中。 这处宅子原本是一名州府武官的住所,后来武官战死疆场,宅子就被州府占用了。 时间长了,缺乏维护,渐渐有些荒废。 昨日被郭钰要来,充当李越工匠营的驻地。 这宅子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正中一处院子很大,原本是那武官给自己修的演武场。 此时的演武场上,李越正在秦虎指导下,有板有眼地练习枪法! 昨日李越把姚铁匠一家交给司秋安顿后,自己就跑去帮忙李元羽大张旗鼓地招募工匠。 因为在他与郭钰去找毗伽罗之前,已经化名郭越,以郭钰族弟的名义,改扮容貌拜访了使团领队孙杲。 向他转达了郭家对使团的支持,不仅会有商队跟随,还决定自募一个工匠营,以支持使团路上各种车马用具的维修替换。 孙杲自然不会驳了郭钰的面子,何况这背后可是郭家。 毕竟在坊州又有多家京城世家的商队加入到使团之中,也不多郭家一家,至于要以郭钰麾下工匠营身份掩人耳目,有何不可呢? 只不过李越的招募活动果然并不顺利,虽然他将月钱定得高于市场行情,但是一方面坊州的工匠确实不多,另一方面就是工匠们确实不愿当兵吃粮。 反倒是有不少好勇斗狠之辈踊跃报名加入。 安史之乱后,军中的工匠多数都是被强迫的,让他们选择的话,肯定早跑了。 也因此,对军队特别有用的铁匠和木匠在民间的人数大大减少,真有水平的也不敢说自己能干,以免被军队强行征募。 姚仲山若非李越有恩于他,且炼钢本事很大,让他佩服,他也绝对不会告知自己能做唐刀、陌刀等武器。 也正是因为民间铁匠减少,日常所需的生意增多,姚仲山才会想着跟巴尔述借款扩大生产,结果谈好的订单忽然没了,导致姚仲山没钱还债,几番逾期。 等到昨天的招募结束,李越深深明白好工匠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昨日李越招募了300多人,其中能称得上有点手艺的,不到30人。 真正能够独立干活的木匠仅有两人,其他号称是木匠的三五人,其实也就是还没出师的学徒而已。 铁匠就更别提了,找到一个比南郭先生还差劲的,除了长得人高马大,有把子力气抡大锤外,也就是比一般人多了几次看铁匠打铁的经历。 反而是什么泥瓦匠、石匠、皮匠、裁缝匠、毡匠、猎户、采药人等等的水平能比铁匠强那么几分。 这让李越十分庆幸昨天遇到了姚仲山,并果断拿下了。 至于说除了这30多个算是有手艺的,另外260多人能被李越录用,则主要依据三条。 一条是会种地,一条是会武艺。 会种地的有150人,会武艺的有110人,其中会骑马的约莫30多人。 别人不清楚现在安西都护府是什么情况,李越可是清楚得很。 那里不仅缺兵,还缺人,缺懂种田的人。 没人种田,粮食就不足,粮食不足就没法增加人口,于是陷入恶性循环,最终没法自给自足,被吐蕃围死困死。 说起来,以安西和北庭的广大地域,若是人口足够、粮食足够,根本就能够独自硬扛吐蕃。 毕竟吐蕃历史上人口顶峰的时候也未必超过1000万,其真正的本土人口撑死也没超过200万,其余人口全都是并吞其他疆域的民族合并而来。 比如吞并喜马拉雅山麓以南诸国、南诏、大小勃律、陇右吐谷浑党项等、以及大唐的安西北庭、河西走廊诸州、川西北诸州累计而来。 其中仅大唐就多达220万人口被吐蕃统治,包括了大唐河西诸州近90万左右的人口,以及西域安西和北庭的近30万,川西北诸州60万人口,还有吐蕃多年来从关内道各州掠夺的近40万人口。 换句话说,假如大唐在安西和北庭两地能够聚拢500万人口,此消彼长之下,单独击败吐蕃都不是问题。 所以李越的想法很简单,仅仅依靠郭钰这2000兵马去西域救援安西唐军,那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必须要想别的办法。 不过一切行动要立足于增强自身实力,而不是想着去借回鹘毗伽罗的兵马。 且不说借不借得到,就算是借到了,赢得了一时也守不住一世。 万一毗伽罗学习他的前辈颉于迦斯那样,反手来个背刺,斩了北庭最后一任大都护杨袭古那样,岂不是无处说理去? 因此李越才处心积虑地要招募一大批工匠还有能种田的人,等到了西域那边,不论是以工匠发展新式武器,还是让懂种田的人带领当地人种田,都是积蓄实力的基础。 当然最初李越招募工匠的想法,可并不是源于去救援安西唐军,而是为了他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更加舒适。 没错,最开始他的目标并没有多么远大。 能从大唐安全地逃离到回鹘,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依靠自己后世的知识,搞些发明创造,让自己做个富家翁安稳一辈子也很不错啦。 只是即便他自己理工科出身,动手能力一向也很强,但总不能凡事都自己亲自动手吧? 回鹘那里可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想找有手艺的工匠,那真是做梦了。 即便真的有,恐怕也被回鹘官方所控制。 从长安到坊州,仅仅三天的逃亡生活,就让向来自诩适应力超强的李越有些受不了。 这一路之上,各种生活中的不方便让李越苦不堪言。 哪怕李越曾和那帮二代们玩过模拟穿越的考死不累游戏,但真的在这唐朝生活,仅仅擦屁股没纸就能让人崩溃。 正文 第27章 神兵利器 一想到自己还要逃亡到比唐朝更加落后不堪的回鹘草原,李越就觉得必须要为将来的改善生活大业准备些匠人,才能在这个时代打造出勉强能让一个现代人生存的环境。 李越相信,如果现代都市社畜们知道古代生活,在某些日常方面比后世那些偏远的小山村还不如,怕是再也不会憧憬什么穿越了。 但是,当李越把改善自身生活条件的小目标,变成救援安西唐军的宏伟目标后,他心中对招募工匠营就不再设人数上限了。 在他的内心之中,招募这些手艺人,不仅仅只是用来当工匠和种田人。 这些人还可以成为他的士兵! 没错,李越就是在招募真正的军士,所以那些好勇斗狠的会武艺之人才会被他招募进工匠营。 大唐的军制原本就是以府兵制为主,所谓府兵就是平时为民,农闲是训练,战时即上马为兵,并且兵器马匹还得自备。 曾经远征西域的大唐将士中就是无数的府兵组成的,其中也有很多是手艺人。 高仙芝兵败恒罗斯后,阿拉伯帝国就是从被俘的唐兵中得到造纸术,更进一步流传到欧洲,为未来的文艺复兴打下了基础。 现在李越才招募了300多人,好在安排毗伽罗装病潜逃需要在坊州多停留一天,他能多些时间再招募些人手。 昨日半下午之后,他曾到军营中看过安西营那800辅兵,回来就下决心,离开大唐前,工匠营保守人数不能少于800人。 你敢信,那帮辅兵最大的年龄竟然已经有60多? 整个辅兵营中超过40岁的足足500人! 这是要用白发兵去救白发兵吗? 难怪以郭钰带兵之能,也彻底放弃管制辅兵营,这根本就是一个养老营。 李越和郭钰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这个辅兵营最后就跟随孙杲的使团,一同返回大唐吧,省得让这些老家伙们去送死了。 对于自己招募来的工匠营,李越准备一路上进行教导和训练。 这将是他未来军队的种子,一旦条件成熟就能一变十,十变百…… 呃,想多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进行战前准备。 没错,李越已经感受到这是逃亡路上最后的平静期,一旦使团重新上路,很快就会遭遇狂风暴雨。 从坊州向北200里,就到了延州,接着沿延河向北而行,就到夏州,再越过毛乌素沙漠,向北可达丰州,也可直奔西、中受降城。 按照李越的估算,在到延州之前,来自宪宗的追杀可能就会出现。 虽然昨晚通过察事厅探子的手放出的信鸽,已经把毗伽罗一行伪装成了自己。 但是李越不能确信对方一定不会对使团这个大目标进行盘查。 郭钰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有人敢于用武力盘查,他就以武力对抗。 以目前宪宗不敢公开追杀邵王的情况看,追上使团的人手肯定不多,郭钰有把握让这些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若局面演化到这个地步,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而越过延州之后,李越为了回避吐蕃人的潜在攻击,把使团的线路修改为从中受降城出境,不再走灵州到西受降城路线。 但是他同样没有把握,吐蕃人就真的来不了。 毕竟四年前吐蕃人还曾攻下麟州,杀了当时任麟州刺史的郭锋,而郭锋正是郭子仪的孙子,说起来也是郭钰的族叔。 对于吐蕃,郭家与之可谓国仇家恨具有。 也难怪郭钰听到苏岩一事后,错误理解李越的指令,将这些与吐蕃有勾结的相关62人全部杀死。 即便躲过了吐蕃人,出了受降城,还得留心回鹘人的袭击。 这一路上,还真是没法省心。 凡此种种,让李越昨晚忙到很晚,可早上起来又精神百倍了。 感受到自己身体超乎预期地强壮后,心头一动,就拉着秦虎,让他教授自己一套枪法。 李越决定开始向身边的侍卫们学习武艺,如此今后展露武艺时就没有那么突兀了。 这些天秦虎等几个侍卫都感觉到王爷与以往有了很大变化,不过他们都将此归咎于死而复生带来的强烈刺激。 王爷想要练武当然是好事,即便还没练基本功就直接学枪法过于心急,秦虎也依然一招一式地耐心传授。 万万没想到,仅仅一个时辰,王爷居然真把一套枪法从头耍到尾,一招一式几乎没有差错。 在秦虎满眼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李越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既然工匠营已经有了300多人手,李越在安排秦虎等人对这些人进行基本训练的同时,也还要组织他们好好干活。 离开坊州之前,他已经决定要利用这帮家伙完成几样好东西。 一样是医用酒精,用于外伤消毒。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很多人并不是当时战死的,往往是受伤后,因为伤口感染而亡。 至于如何制作医用酒精,后世李越曾经给某部历史剧制作过全套蒸馏酒的器物道具,且这道具是真的能蒸馏出酒来的。 有了这番对于蒸馏酒的实操经验,李越相信今天之内就能完成医用酒精的生产。 另一样当然是他此前有所准备的火药。 这东西就是硝石、硫磺、木炭的三合一,当然并不是简单的混合,李越昨晚已经把流程写好。 按照这套流程制作出的黑火药,将是后世西方那种“麦粒”黑火药,而不是曾经历史上中国人使用的那种质量差的粉末黑火药。 当然光有火药还不行,没有让它发挥作用的器具可不行。 李越准备制作一些瓷雷,即可埋在地里当地雷用,也可用小型抛石机抛射使用,当然,力气大的家伙也能投掷使用。 虽然威力比用铁壳差一些,但是成本会低很多,而且在现在条件下可以批量获取。 只是不知道能否来得及定做足够数量的瓷瓶,不过,他已准备派人快马赶去鄜州,在那边定制一批,等到使团大队到了鄜州收货后,再进行火药灌装。 第三样则是准备制造一批神臂弓。 弩是汉人武器科技的代表作品,从秦弩开始,就一直是汉军最不可缺少的武器。 唐朝也有各种弓弩兵器,不过李越打算直接拿出弓弩的巅峰之作——神臂弓。 之所以神臂弓没有叫神臂弩,是因为它是一种偏架弩,也就是可以像弓一样射击的弩。 如此既能有弓不具备的精准度,又能有弓抛射的射程优势。 这件兵器李越后世在某些论坛上还与人争论过,并为此一气之下亲手复制,历经多次失败后制作出了符合《梦溪笔谈》沈括描述的神臂弓。 结果上了图片后,还是有人认为这不是史书中的神臂弓。 如今来到唐朝,李越无须再与人争论,他相信这件兵器在火枪出来前,将成为当之无愧的步兵野战远程兵器之王! 有了这三样神兵利器,他更相信使团大队将能够安然进入回鹘。 正文 第28章 画饼的能力 “哥,哥,我找了个大活,据说能干很久呢。” 闫二木兴匆匆地跑回城墙下的窝棚,向大哥报喜讯。 窝棚前,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穿着几乎看不出样子的衣衫,头发简单的用根木棍簪着挽起,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 即使听到弟弟兴奋的话语,他也依然没有把注意力从手中一根方木上移走。 “哥,去干那活,隔三差五能有肉吃哩。”闫二木说着,仿佛就闻到了肉香,口水似乎都止不住流下来了。 汉子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家弟弟,满是老茧的大手在闫二木脑门上屈指一弹,道:“你做梦呢?啥活能让人隔三差五吃肉?” 说到这里,仿佛万年不变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你不会答应人家干那种黑活吧?那可是要断子绝孙,下辈子都没法投胎做人的!” 闫二木脑袋向后躲了躲,伸手在脑门上揉了揉,争辩道:“哥你说啥咧,人家是正正经经地招募工匠,你说,咱们是不是木匠?” 闫大木当然是个木匠,不过,也是个才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的犯人。 曾经自家在长安城里,也是让许多人羡慕的手艺之家啊。 记得那时的爹爹甚至还修过皇宫呢,谁想到后来就发生了奉天兵灾呢?爹娘、大姐都死在了兵灾里,只剩下他与弟弟相依为命。 那一年,他才12岁,弟弟8岁。 靠着爹爹以前教给自己的手艺,靠着爹爹一些老友的帮衬,好容易他才把弟弟拉扯长大。 不曾想这小子竟然得罪了某个宦官的假子,两兄弟一起被关进大牢里,若非秦叔求得那假子高抬贵手,并承诺从此不做木匠,怕是就秋后问斩了。 两兄弟做了几年大牢,好容易活着出来,长安城也不敢待,一路向北来到这坊州城。 结果活计难寻,两人好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更别说吃肉了。 此刻猛然被弟弟问起,还是不是木匠?一时间思绪翻滚,过往种种全都在眼前闪现。 “木匠?这坊州城离长安虽然有数百里,可那人权势滔天啊,咱们哪里敢再去做木匠?” 闫二木不服气地说道:“哥,你就是胆子小,这都多少年了,那人才不会记着咱们兄弟做不做木匠呢。 再说了,这次的活,是要随着队伍往北去的,离长安城可是越来越远,那人更是管不到啦。” “随着队伍北去?什么队伍?你这是找的什么活?”闫大木从弟弟的话语中似乎听出了些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闫二木连忙兴奋地说道:“还记得前几天进坊州城的大队人马吗?据说这次那领兵将领要招募一个工匠营……” “啥?工匠营?你这活是去当兵吃粮?你小子是不是嫌命长啦?咱爹妈和大姐咋死的,你忘啦?”闫大木闻言立时打断了弟弟的话语。 闫二木摸摸后脑勺,说道:“我打听过啦,去了就是干工匠活,那是皇帝的神策军,这次是护卫使团出使回鹘的,不是去打仗的,而且,而且真的有肉吃!” 闫大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个呆货,就知道有肉吃,就不怕是吃断头饭啊?” “哥,他们真的不是去打仗的!要不然,你去瞧瞧嘛?那个郭公子看上去很和蔼的,一看就是个好人。” 闫大木看弟弟极想去的模样,知道硬拦着不行,反正现在也没活干,去看看也好。 “那就去看看?” 闫二木嘿嘿笑道:“嗯,看看。” …… …… “大木,这图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直接问我。” 一道温和的话语,将闫大木从回忆中惊醒。 抬眼看到郭公子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公子,您这图画得真是让人一目了然,不过,这里、还有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摆在闫大木眼前的这张图,是李越昨晚连夜绘制的蒸馏釜图纸,旁边还有几张是其中一些零部件的图纸。 昨天招募到的人手,当晚就吃了一顿饱饭,虽然没有肉,但是已经是所有人许久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饭。 闫大木还来不及庆幸,晚上郭公子(李越)就和大家好好地聊了一通,让他被世道折磨得已经冰凉的心又重新火热起来。 公子话语中表示,只要大家好好跟着他干,未来一定能够过上“住着大宅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仅有田还有牛”的好日子。 这些人原本都是苦哈哈,即便有些人有几分手艺,但是日子也非常不好过。 如今这年月,藩镇林立,地方都要养兵,负担自然都压在普通老百姓头上。 即便这里是关内道,中央的威权还在,奈何安史之乱后,关中土地兼并日趋严重,自耕农的数量急剧减少。 德宗年间实行了两税法,可该税制下土地买卖合法,土地兼并更加严重,富人兼并了穷人的土地后,竟然地去税存,农民无法缴纳只得逃亡或沦为富人的佃户、庄客。 更何况,两税法实施已经二十多年,官府早在两税之外巧立出更多的税目,比如“间架税”、“除陌钱”等等。 李越虽然给了高薪,但毕竟是给军队干活,总有不少人心存疑虑的,结果李越却来了一通美好生活地展望。 这些被生活彻底压弯了腰的关中汉子们,在李越看似平和但总令人莫名热血的话语中,眼眸里就多了许多渴盼。 他们没有想过,这只是李越借用后世传销的某种话术,在给他们画一张大饼。 当然李越也不是完全空口说白话,在他看来自己不仅有能力画饼,也有能力把这个饼做出来,让这些跟随自己的人享受到这块大饼的香甜味道。 前提是,整个队伍能够顺利到达西域,自己还能够活着。 为了在短短的一天内完成三项任务,李越将工匠营的300多人,加上从郭钰军中调来的12名工匠,分成了三组。 一组由司秋带领,额外还有四名此前在临皋驿招募的家仆,专门负责按照李越给出的工序分成多个小组进行火药制作。 一组由秦虎带领,具体由两个木匠负责,制作蒸馏酒的器具和神臂弓相应木头部件和羽箭。 一组由李元羽带领,具体由铁匠姚仲山负责,就在他那铁匠铺里,打制李越要制作的神臂弓所需金属部件和箭簇。 使团经过这次停留后,后续路上即便行程不会加快,但是也不会再这样在某地停留。 酒精和火药在今天应该都能完成,但是神臂弓是肯定无法一日之内完成的。 因此李越是准备打造一批木头部件和金属部件或胚料,尤其是金属部件,路途中很难生火打制,今天必须打出相当的数量。 如此在随后的路途中,不必因为缺乏金属部件而无法组装神臂弓。 正文 第29章 昼食与好酒 为了零部件的标准化,李越还特意设计了一套度量衡器具,让姚仲山率先打制出几套,分给众人使用。 秦虎一组人多选了东跨院,司秋一组人少选了西跨院,吃过朝食后就忙碌起来。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一旦干起活来,李越就发现这次招募的两个木匠兄弟水平不简单,而郭钰军中原本的5个木匠就差了一些。 尤其是那个当哥哥的,以李越判断,水平堪称匠师以上,这让他再次感慨自己的好运气。 “公子,小的都明白了,您放心,这器物我保证晌午前后就能完成!”闫大木听完李越的解释后,拍着胸脯说道。 如果说昨晚闫大木是被李越描绘美好生活那动听的话语给打动了,现在则是被李越这手器物设计和绘图的功夫镇住了。 这“郭公子”绝非凡人。 李越拍着闫大木的肩膀说道:“那行,这就拜托你了,不过记得一定要按照我定的尺寸做。 另外神臂弓这些零件,你按照图纸上的工序,让老胡他们几个分别带人各做一部分。 等下姚铁匠那边会送来一些度量衡器具,你们记得都要用起来。” 说着,又对其他木匠再次强调了闫大木的领头地位。 督促完这边,李越又去司秋那里巡视分组制作硝石粉、硫磺粉、木炭粉的工作。 前两种都经过提纯,如今只需磨制成粉即可。 前世古人制作火药用的木炭多数都用柳树,但李越知道用赤杨木更好。 因此,他昨天就安排几个家仆去城外专门买了赤杨木回来,租了一处现成的炭窑,把赤杨木都按照李越要求烧制成炭。 现在同样是磨制成粉就行。 等这三样粉末都具备后,会由司秋一人将粉末按照李越给出的比例进行混合,此时会加入硝石液像和面一样地进行混合制成“面饼”,避免飘扬的粉尘引发爆炸。 等火药“面饼”晾至半干,再用石臼磨成均匀犹如谷粒大小,再经过筛选后得到相应规格的颗粒火药。 这一套工艺不仅安全,而且有利于硝溶液渗入木炭多孔结构。“颗粒”比起粉末燃烧效率高2倍,就好像枝条比锯末更容易燃烧一样。 当然李越还知道一些改进工艺,不过如今并不适合应用,等去了西域安顿下来后再说。 这次制作火药,对李越来说算是一次尝试,也是对司秋等手下的初步训练。 事实上,为了保密火药配方,李越还安排了一些人磨制了几种豆粉,除了司秋没人知道最终使用的只有硝石、硫磺、木炭粉三种。 时间过得很快,晌午一过,闫大木真的完成了蒸馏釜的制作,同时一组泥瓦工早已在院落中建起一座新的大灶。 就在大家伙以为可以看李越接下来怎么做时,有人已经送来了昼食,每人一大海碗面片,虽然没肉,但面汤上一层油花,还有茱萸拌炒的咸菜做浇头,闻起来又香又辣。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年头普通老百姓都是吃两顿饭,叫朝食与飧,午饭叫昼食。 工匠营居然有昼食?还是这么一大碗香喷喷地面。 这一刻,昨晚李越描绘的美好生活,似乎就离大家近了很多,似乎就是真实可见的。 每个人都向李越道谢,或是感激的话语,或是表决心表忠心的话语。 李越心里颇为感慨,没想到只是按自己的习惯加了这么一顿昼食,居然让这些汉子又归心了几分。 只能说明这个时代的平头百姓过得太苦了。 大家伙吃完饭,干劲更大了,很快就把蒸馏釜安置在了大灶上,并将铁匠那组打制好的铜制冷凝管都接驳安装到位。 当大灶中柴火烧起来,买来的清酒再度被蒸馏提纯。 没错,因为时间关系,李越直接买来现成的清酒进行蒸馏,虽然成本会高一些,但节省了时间。 没多久,院子里到处充满了酒香时,清澈透亮的酒液滴落到瓷坛中,李越心头算是落定了几分。 他用小木勺从坛子中舀了一勺,喝了一口,顿觉一道火线从喉咙直入胃中。 “好酒!”李越忍不住赞道。 后世李越也是好酒之人,喝得最多的当然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红星二锅头。 此刻喝到嘴里的酒,绝对超过了65度红星二锅头的度数。 想想也是,他这个酒可是从现有的唐朝清酒里直接蒸馏而得。 这种干酒按照李越的估算,起码有80度左右。 虽然已经可以用作消毒,但还不是最佳消毒效果的酒精度数。 “公子,这酒还真是清亮,酒味也浓郁了好多,绝对是好酒!” 闫大木砸着嘴,仿佛已经喝到了这新蒸出来的好酒。 李越将木勺递给他,说道:“你尝尝。” 闫大木一呆又一喜,道:“欸,多谢公子。” 谢完,接过木勺轻嘬了一口,顿时两眼瞪圆,喊道:“好酒,我的天,一道火线烧到肚子里去了。” 他这话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一旁的秦虎看得很是稀奇和钦佩。 自家王爷死而复生后恍如换了一人,在临皋驿面对生死拼杀能冷静指挥自己撞入那客栈中,能安排瞒天过海之计逃出京兆府范围,还能向自己学习枪法,如今又领着工匠做出制作好酒的器具。 秦虎敢打赌,若是此刻察事厅探子看到王爷,绝对不会认为眼前之人会是邵王殿下。 身为武人,秦虎同样也好酒,此时忍不住说道:“公子,我能尝尝这酒吗?” 李越侧头看了看,道:“自己动手啊。” 秦虎当即从闫大木手中接过小木勺,从坛中舀了一勺,随即仰头喝了一大口。 “嘶”,入口火辣的刺激令秦虎这样的猛将都忍不住轻嘶一声,随即大喝一声,将酒气吐出,“好酒!” 院中众人鼻中闻着醉人的酒香,眼中看到从公子到秦虎、闫大木三人均口称好酒,哪里还不明白,今天做的事成了。 一时间都欢呼起来,原来早上开工前,李越就说过,三组只要完成了各自任务,晚膳必有肉食。 李越摆摆手道:“先别高兴,这还没成,还需要二次蒸馏才可。” 此时瓷坛装满,一旁的家仆三多立刻就手脚勤快地换了一个新的坛子。 如此这般,等到第四个坛子装了一小半时,出酒口的流量变小了很多。 李越蘸了一点尝了尝,味道变淡了许多。 于是说道:“把灶里的柴火撤了,去打几桶井水,倒进锅里降温,洗刷之后咱们继续。” 闫大木听了李越的吩咐,连忙招呼大家伙忙碌起来,打水的打水,刷锅的刷锅。 很快,新的一锅清酒又蒸上了。 此番李越足足买回50坛清酒,装了两辆大车,那口大铁锅是昨日姚仲山亲手打制的,一次可蒸煮10坛清酒。 目前看10坛清酒第一次能出3坛80多度左右的干酒,只看二次蒸馏后能有多少了。 李越吩咐闫大木,把剩下的40坛都按照之前程序完成第一道蒸馏后再来通知自己进行二次蒸馏,同时收集好多余的蒸馏水。 他却又回到西院司秋这边,查看火药制作的进展情况。 正文 第30章 狭路相逢 此前李越无意间从福来商行王明利买到3000斤硝石,提纯后得到1200斤。 至于木炭粉,昨日家仆们烧炭得到足足500多斤。 按照火药的最佳比例,硝石75%,木炭15%,硫磺10%,要将1200斤硝石全都制成火药,需要240斤木炭粉,160斤硫磺粉,可制成火药达1600斤。 只可惜,李越从临皋驿和坊州城两处收集的硫磺提纯后仅有100斤,所以他只能配置出1000斤火药。 按照原料可以配置这么多,但是现在只有一天时间,能配置多少,李越可就没把握了。 以昨天准备的器具,完成各道程序后,由司秋最后配置,一次完整程序运作下来可以出10斤火药。 虽然李越对今天完成的进度没有要求,但是司秋头一次带这么多人干活,必须要有所表现。 因此当李越走进西院,就听到司秋嚷嚷的声音。 为了掩藏司秋的宦官身份,李越同样给他改扮了一番,还让这小子含着一颗杏核说话,从而让那种尖嗓子不那么明显了。 “小林子,你那边的木炭粉要再磨得细一点,如果弄不好,今晚不准吃饭。” “小袁子,你们这边磨硝石粉的时候要小心一点,要是搞出事情,也不准吃饭。” “小邓子,你们的绿豆,都要碾成粉末,不然……” “不准吃饭!”一个小个子忍不住接话,顿时引得干活的众人大笑起来。 自从李越叫司秋为小秋子后,司秋就喜欢也这么称呼那几个家仆。 这些家仆知道司秋是公子的管家,倒不敢不给他面子。 司秋涨红了脸,大声道:“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你们抓紧干活,真要是吃不上饭,可别怪我心狠。” “知道啦,司管家。”众人齐声应道。 这时司秋看到李越,连忙迎了上来道:“公子,我已经配好了360斤了,一开始不太熟练,现在可是快了不少。” 李越颔首道:“不错,但是各组磨制粉末时要特别小心,尤其不允许任何引火之物出现在这院中,明白吗?” “请公子放心,奴婢省的。” 李越跟着司秋进入配置火药的房间,房间中已经有3个陶缸完成了封口,说明其中已经装满了完全干燥后的火药。 李越上午就遣人购回了一种可装50斤的陶缸,用来盛装火药。 在院中一角,有个临时搭起的凉棚,那里放着一排排架子,每层架子中放着一个竹编的圆簸箕,其中铺开一层颗粒火药。 火药就是这样阴晾干燥的。 司秋看到李越正从窗子注意那处晾晒火药的地方,连忙说道:“公子,现在唯有这晾晒耗费时间较多,到现在才封装了3缸150斤火药。” “无妨,明日出发时,把尚未干透的火药标记出来,咱们在路上有机会时,可以拿出来继续晾晒,记得带上那些竹簸箕。” “奴婢明白。” 李越看这里秩序井然,遂放下心来,随手取了少许成品火药,走出了西跨院。 来到中院的演武场上,把火药放在一张纸上,随后让跟在身边的杜明取来火种,点燃了火药。 只听得嗤地一声,一股白色烟雾升腾而起,待烟雾散尽,再看那张纸,除了有些火灼痕迹,几乎完好无损。 李越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火药算是配成了。 这一幕却把杜明看呆了,就一点点黑色颗粒,怎么就冒出这么大一股烟尘,可是又没有将那张纸烧毁,好像没啥用嘛。 只不过杜明并不是个爱动脑子的,在他们四个侍卫中,有个喜欢多思多想的赵东吉就够了。 他只要记得师父当初的交代,务必要保护好王爷,哪怕拼了命。 犹记得前几日,看到王爷被抬出皇宫时,他们四人几如天塌地陷了一般。 好在后来王爷又活过来了,这就很好。 哪怕王爷现在变了很多,起码不用再去那个他们四个没法跟进去的皇宫。 赵东吉说,王爷是受刺激了。 要杜明说的话,这刺激真好! 他喜欢现在这个待人亲和,从不端着王爷架子的王爷。 “杜明,别发呆了,走,咱们去姚仲山的铁匠铺看看。” 李越的声音让杜明回过神来,他顿时有些不安地瞄了王爷一眼,却见王爷一脸喜不自禁的模样,不由地舒了口气。 连忙紧跟着李越离开了这处住地。 在他身后还跟了一队穿着神策军锦袍札甲的军士,这批人是从那些会骑马、武艺的人中精选的。 一共20人,被他编为近卫,交给杜明统带训练。 还特地跟郭钰讨来神策军制式军服铠甲兵器,将这20人武装起来。 不过,按杜明的说法,这些家伙现在还是样子货。 …… …… 作为百骑司都尉,薛湘刚调入百骑司才仅仅三天,此前他是值守东宫的南衙宿卫。 据说百骑司这次扩充人手,是新皇下的旨意。 他还来不及和自己父亲研究此番调动的内中玄机,就被百骑司总管千牛卫大将军骆三平带去了三原县。 并很快领受了一个秘密任务,带着四名手下兼程向北。 薛湘到此刻还震惊于这个任务的内容,竟然是秘密探查邵王行踪! 邵王不是新皇的八弟吗?此前还担着国子祭酒的官身,并深得先皇和太上皇的宠爱。 现在骆三平却说邵王叛逃了! 好在虽然父亲来不及和他剖析此番调职百骑司的前因后果,但在他出发时,交代了四个字,“谨遵皇命”! 因此,薛湘一路北上,一丝不苟地对沿路城镇进行了盘查,每到一地他都打着百骑司招牌,通过地方官府,盘问守城门或守某个关卡的士卒。 薛湘没有见过邵王本人,但是他有幸见过邵王那四个侍卫,还曾与那个体型庞大叫杜明的交过手。 嗯,那不是一次愉快的记忆。 不过也因此让他能够把杜明的特点描述的活灵活现,这是薛湘追踪邵王的信心所在。 然而,自离开三原县后,无论是耀州城,还是金锁关、宜君县城,竟然都没有见过杜明这样一个人。 这让薛湘的信心动摇了。 “都尉,前面就是坊州城,咱们进城之后是先去刺史府,还是……” 手下的话语让薛湘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了前方坊州城的城墙。 此时正是申时三刻。 冬日的夕阳下,坊州城南门人流如梭,这处城池的繁华热闹颇令薛湘有些吃惊。 他从三原县而来,自然知道北边夏州已经出了兵乱,朝廷已派出李演率大军北上了。 “放慢马速,进城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见坊州刺史。” 原本薛湘信心满满,一路之上又是赶路又是盘查,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可却一丝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让他觉得邵王一行八成没走这条路,显然此番行动的功劳要落到其他几路侦骑头上了。 没了立功的心气,薛湘自然用不着紧赶着做事。 因为入城的人多,五人在城门口下马,牵着马匹进了城。 才刚刚向西转进一条横街,迎面就看到一小队军人。 薛湘不经意地一扫,顿时就有些目瞪口呆。 他心心念念的杜明正在那小队军人前面当先而行! 正文 第31章 当街杀人 杜明竟然穿着一身神策军校尉军服! 在杜明之后走着一名神策军都尉和一名队正,其后还有七八个军士赶着三辆大车,车上用防水的油毡覆盖着,不知装了些什么。 薛湘等人为了行事隐秘,并未身穿百骑司的军服,而仅仅是普通的武士劲装。 此时薛湘当先牵马而行,半个身位之后是一名属下牵着马,再后面是两名属下牵马并行,最后还有一名属下。 薛湘看到杜明后,因为太过突然而陡然停下,半个身位后的属下几步之间就已超越了他,但身后并行两人则被他堵得停下了。 薛湘紧张地连忙转过身,假装整理马具。 只不过他突然停下的这个动作早已引起了对面杜明的注意。 薛湘不知道,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杜明已经看到他了。 杜明冷不丁看到曾经的手下败将薛湘,心里便觉得不对劲,可他不爱动脑筋去想要如何处置,所以他径自回头告诉了身后的李越。 “公子,对面那人是南衙宿卫薛湘!” 李越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刚视察完姚仲山的铁匠铺,并将姚仲山完成的神臂弓铁制部件装车运回住地。 杜明对他轻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和名叫韩斌的家仆交代一些事项。 李越起先没在意杜明的话,可是杜明紧跟着又说了一句,“薛湘这小子认出我了!” 他的脑海中才闪出一些原身曾经的记忆。 薛湘是名门之后,高祖就是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其父薛平放弃继承其父节度使职务,反而投奔朝廷,受德宗信用而掌南衙宿卫三十年。 薛湘今年蒙父荫也在南衙做了皇宫宿卫,负责值守东宫。 宪宗李纯今年三月被册立为太子后,原身有一回为王叔文的事情要闯东宫去和李纯理论,谁想到马车竟被值守的薛湘拦阻。 当时随行四大侍卫之一的杜明出手教训了薛湘,因为原身甚至连马车都没下,所以并未与薛湘照过面。 此人身为南衙宿卫,应该在长安的大明宫啊,怎么跑坊州城来了? 李越诧异地抬头望去,正好看到薛湘在整理马具,其后的几人正围聚上来。 “不好,这是追来的探子!要不然怎么会穿着便装?” 李越心里暗暗一惊,好不容易费心安排将毗伽罗的出走伪装成自己一行人,又通过察事厅探子将此消息传回长安。 目的就是让长安那边误以为自己已经轻骑北上,而不再将注意力落到使团这里。 谁想到此刻居然会被这些探子当街遇到,这可就把计划全都打乱了。 此时李越发现薛湘背过身子正和同伴说话,仿佛并没有发现自己。 他扫了一眼这处街道,此时临近傍晚,行人并不多。 李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当即低声对家仆韩斌说道:“立即去铁匠铺通知李元羽,就说我们遇到探子!” 韩斌微微愣了一下,就立刻转身往回跑了。 后面赶着大车押送的军士们见他急迫的模样,正自诧异间,就闻听李越一声大喝。 “杀吐蕃贼人!” 就在李越发出喝声前,杜明已和薛湘相距不远,身后传来李越轻声指令,“杀了薛湘他们!” 因而当李越的喝声响起时,杜明的唐刀已然出鞘,寒芒一闪,直劈向背对着己方站立的薛湘! 也是在李越的喝声中,薛湘的属下惊声大呼,同时亦拔刀猛扑向杜明企图阻止。 薛湘反应也不慢,听到身后的响动和同伴惊呼,根本不转身,而是立即一矮身向马肚子下面钻。 却不想杜明的刀更快,刺啦一声,竟已从他的左肩背后一刀划下! 鲜血顿时飚射出来,令他惨呼一声。 若非他闪得够快,怕是已被杜明当场劈成两半。 “杜明竟敢当街杀人?” 这个念头从薛湘脑海中掠过时,他已经从马肚子钻过去,到了坐骑的另一边。 此时他看到自己的三名属下已经截住了杜明,另一名属下则扶住了他,问道:“都尉,你怎么样?反贼为何会穿着神策军军服?” 此行,仅有薛湘一人知道所谓的反贼目标是邵王。 他脑海中蓦地想到一个可能,“邵王莫非是要灭口吗?” “快,上马,出城!” 几乎话音才落,两声惨叫传来,薛湘三名围攻杜明的属下已经倒下两人。 还有一人因为绕过马匹而落后了一步,却不想同伴竟然不是眼前这胖大军将的一招之敌。 顿时胆气泄了,转身就跑。 身后蓦然响起一个声音,“一个不留!” 此人只觉的后脖颈一道风过,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恍惚中似乎看到一个无头的身体向前扑倒,看着颇为眼熟。 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其实从杜明拔刀到冲上来阻拦的三人被杀,仅仅几个呼吸而已。 街道上的行人瞬间大乱,“杀人啦!” 惊恐的叫喊声中,却听得李越大声喝道:“神策军公务,剿杀吐蕃探子,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这道呼喝声刚起,一阵马蹄声同时响起。 薛湘的那名属下已经翻身上马,向前冲去。 在他的前方,杜明手下新募的军士们还一片茫然,并未随着李越的指令冲上去包围薛湘等人。 眼见那名属下骑马将要冲出这些军士所立的范围,一道身影猛然冲出,扑向那名属下。 竟是一名军士冲出来,他没有拔刀,而是想要将马上骑士扑下来。 一道刀光闪过,军士惨呼一声滚落街边。 那名薛湘的属下策马扬刀,顺着街道向西边奔驰,当他准备转向一条南北向的街道向北奔逃时,一支羽箭自西边射来! 那名属下一头栽下马来,额头赫然中了一箭。 薛湘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手脚冰凉,他原本也想爬上马背驱马逃窜的,只是后背伤痛令他一时无法上马。 却不想,街道那头还有一个恐怖的杀神。 此刻,与他下属一同坠落马下的,还有一只鸟笼,因为这一摔,笼门打开,一只鸽子扑楞楞地飞了出来。 薛湘心里不由地一喜,这是小队携带的信鸽,一旦发现邵王,就会放出信鸽,通知后方的百骑司统领骆三平。 现在信鸽虽然没有携带密信,但是只要飞回去,骆统领起码会知道自己这路侦骑出事了,从而可判断邵王在这一路上。 正文 第32章 留他一命 蓦地,又一支羽箭射来,将刚飞上半空的鸽子射落了。 薛湘凝目望去,前方街道的中央,李元羽手擎强弓而立,夕阳仿佛为他披了一身金光,宛如箭神一般。 回过头来,杜明持刀安静地迫近。 背后刀伤刺啦啦地疼痛着,血从后背顺着右腿流淌到地上,薛湘只觉得力气正一点点从身体中流逝。 他又看到了站在街对面屋檐下的那名年轻的校尉,这人似乎刚刚吐过,脸色有些不好,薛湘蓦地明白过来。 这就是邵王! 忽然,薛湘扔掉了手中还未出鞘的唐刀。 “我投降,别杀我!我知道百骑司的追兵情况!” 薛湘说完这句话时,杜明已经来到了他身前,唐刀已经扬起。 “留他一命!”李越的声音响起。 杜明冷哼一声,收刀。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瞧瞧自家兄弟的死活?分些人去找辆大车,把这些吐蕃奸细的尸体收了,埋到城外去!还有,给这家伙包扎止血!” 李越皱着眉,忍着胃里又一次反出的酸水,冲着那些茫然无措的新兵们吼了起来。 临皋驿那一战,虽然死的人比这次多,但是当时他正处于见到具装重骑的兴奋中,后来又进了客栈,对那些血腥场面看得并不清楚。 但这一次,他亲眼看到杜明的唐刀,连杀三人,其中一人还是被一刀断头,那身躯扑倒前,胸腔中的血直冲而起的景象太刺激人了。 当时就让他吐了。 吐完后,一起身,就看到李元羽从街道那头一箭射死了骑马逃跑的家伙。 李越吼完,这些新兵们连忙跑去收拾尸体,到近处被血腥气一逼,顿时有好几个人忍不住跑到一边哇哇地吐了起来。 说起来,这些曾经的苦哈哈,虽然也算好勇斗狠之人,过往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这么被斩首的,头一次见。 “公子,小六没死!” 不远处被马上骑士劈了一刀的军士被救起。 李越闻言,几步跑了过去,发现这叫小六的军士胸前中了一刀,好在穿了锦袍札甲。 此刻札甲竟然被剖开,一道刀伤长达几乎一尺,皮肉翻开着,若是再深一些,怕不是直接开膛破肚了。 “韩斌,去找药铺买些创伤药!” 说着话,李越直接拔出腰间的唐刀,从自己内里的袍服上割下一片布帛,迅速地给小六包扎伤口。 他这番动作迅速,场中几名军士全都愣住了,没想到公子竟然如此着紧小六,小六和自己等人一样,都是刚刚招募的普通军士啊。 他们这些人都有自知之明,昨日招募的300多人中,自己等人没有手艺,只有一身初浅武艺的蛮力而已。 公子既然招募的是工匠营,却还招募自己等人,那就是招募为军士了。 这一点也从公子给自己等人配了全套军服兵器可见一斑。 昨晚听了公子的讲话,今早再被杜明额外操练,这些人已经知道等待自己的未来,一定是要上疆场拼命的。 可是今天在这大街之上,公子下令搏杀这些吐蕃探子,自己等人除了小六没人听命。 这其中有没反应过来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心有惧怕。 然而此刻,公子竟然如此珍惜地对待受伤的小六,就让这些汉子满脸羞愧了。 小六此时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发白,感激地说道:“公子,你怎么把自己衣服割了?小六当不得……” “闭嘴!现在你不适合说话,安静地歇着!” 李越打断了小六的话,转头吩咐道:“你们把一辆大车上的物件先卸下来,腾出大车,把小六装上,赶紧随我回营地给他治伤。” 小六这么大的伤口,不及时止血消毒的话,小命肯定保不住。 好在这时候秦虎那组应该快要完成所有清酒的第一遍蒸馏,虽然没有医用酒精马上给小六使用,但是80多度的酒也能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了。 众人闻言,连忙七手八脚地卸下一辆大车上的部件,将小六小心地移到大车上。 这时,李元羽领着几人赶了过来。 “元羽,你骑马赶去军营,把此事通报给郭将军和东吉,做好应付坊州官府的询问,记得,这些都是吐蕃探子,被我发现,全都杀了!” 李元羽点头应了,也不多话,直接牵过薛湘的马匹,翻身上马而去。 “公子,薛湘的伤势不轻,若不救治,只怕……”杜明凑了过来,小声地对李越说道。 李越扭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薛湘,他的后背已经被杜明简单地包扎起来。 “把他也抬到这大车上,我先带他们回住地治伤,你在这里清理现场,尸体上不要留下任何物件,都弄到城外埋了。 再找大车把卸下的物件运回去,可不能有任何遗失!” “是,公子。” …… …… “公子,针线拿来了!” 司秋急匆匆地跑进中院的一处厢房,将手中的针线递给了站在一张大桌前的李越。 这处厢房已经被李越紧急布置成了简易手术室模样。 三张方桌拼成手术台,旁边桌上放着一排物件。 有经过第一道蒸馏后的80多度白酒,有经过开水煮过的白纱布,有刚买回的创伤药…… 在手术台边站着的人,除了李越外,还有一名此番招募到的干过兽医且懂些治外伤的家伙,名叫安德生。 此人被李越初定为医护营队正,并安排了几个手脚勤快机灵的小伙做助手,准备作为医护兵培养,昨晚才被李越特别培训了半个时辰。 此刻,安德生带着的四个手下,还有杜明、秦虎、韩斌三人正按李越要求按住了伤者小六。 大家正满脸不解地看着李越将针线穿好,然后放在一个大碗中,倒上白酒泡了片刻。 “老安,麻烦你将他伤口包扎之物取掉,将其衣物全都解开。” 屋中生着炭炉,虽然是十一月的冬天,倒也算暖和。 须臾间,安德生已经将手术台上的小六按李越要求处置停当。 李越拿了一块毛巾塞在小六口中,轻声说道:“小六,等下会很疼,你要忍着点。” 小六虚弱地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感激之色。 “你们也都帮忙按住小六,切莫让他移动!” 李越见安德生等人按住了小六后,这才倒了一碗白酒,用一块经过蒸煮消毒过的白纱布蘸足了白酒,开始轻轻地擦拭起小六的伤口。 “嗷……呜呜……”一道野兽般的痛楚嚎叫从小六被塞了毛巾的口里发出。 正文 第33章 公子仁义 他的身体企图挣扎扭动,奈何被多人牢牢按住,尤其是杜明和秦虎,想在这两人手中挣扎移动是不可能的。 李越眼都不眨地,有条不紊地用白酒将小六的伤口彻底清洗干净。 此刻小六也终于疼得晕了过去。 李越随即拿起经过白酒消毒好的针线,略显娴熟地开始给小六缝伤口。 没办法,这时代几乎没人会给活人像缝衣服一样缝伤口。 这事就只能由他自己亲自动手了。 一针一线,李越缝得很用心,哪怕人体皮肤着针不便,比起后世他在道具硅胶皮肤上缝制要麻烦一些,但终究曾经做过类似的活计,一刻钟的样子,他就将小六那几近一尺的伤口全都缝好了。 李越明白自己终究不是医生,依稀记得给人体缝针应该一层层进行的,最好还是用什么肠衣线之类。 此时身处唐朝,一切因陋就简,也就顾不得如此精细了。 缝好伤口,李越再次用白酒清洗了一遍,小六便又疼醒了过来,呜呜地呻吟不已。 李越再给伤口上好创伤止血药粉,又铺上一层用白酒浸透过的白纱布,最后才让安德生用另外的白布给小六包扎好。 “老安,对于这种开放性的大型创口,用针线缝合后,在用酒精消毒,可使伤员减少伤口感染的风险。 之后隔天换一次药,应该就能渐渐痊愈了,到时候再经过拆线消毒,基本就能恢复。” 李越没想到昨晚才给安德生等人做了培训,今天就有机会给他们上实习课。 他交代完,安德生细思片刻,基本明白其中各个操作步骤的用意,遂惊异地说道:“公子,您这套治伤方式确实令人叹服,多谢公子传授。” 说完,又再度躬身郑重施礼。 古时无论是医者还是其他行业,从来的都是师传徒,甚至即便是师徒,还要想办法留一手。 这种敝帚自珍的做法,曾让长达五千年文明的华夏遗失了多少令人惊叹的技艺。 “老安,不用多礼,好的医术好的药方都是为了救死扶伤,若能多一些人学会,这世上才能多活一些人。 你今后是咱们工匠营的医官,你的本事越大,你的助手本事越大,军中也能少些人因伤而死,这都是好事。 接下来还有一名伤者,就请你按照这个方法进行医治!” 安德生点头道:“公子放心,虽然我不太会缝针,但是也必竭尽全力做好。” 李越点了点头,又吩咐杜明道:“你找人把小六抬到隔壁辟出的病房休养,通知后厨,给他和薛湘都要开小灶,弄些好东西补补。” “是,公子。” 李越走到门口,又回头对安德生说道:“今后做这种手术,为了防止咱们身上有病菌,最好穿一身雪白的袍服,口鼻间再带上白布口罩遮挡。” 安德生闻言愣了愣,旋即眼睛一亮赞道:“公子高论!” 李越轻笑了一下,举步走出厢房,院落中,站着那队扈从新兵,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和好奇。 “行啦,小六没事了,将养些时日就能康复如初。” “公子仁义!”新兵们齐声喊道。 李越领着秦虎径自向东院走去,口中问道:“第一道蒸馏全都结束了?” “是,闫大木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公子到场指导。” 李越点了点头,一行人转到东院中,就看到闫大木正在另一边制作神臂弓部件和箭矢的工匠中穿梭指导。 秦虎让人喊了闫大木一声,闫大木抬头看见李越来了,顿时满脸笑容地迎了过来。 “公子,我们完成了第一道蒸馏,共得干酒15坛,比干酒清淡些的醇酒一坛半。” “好,我们接着进行第二道蒸馏,争取早点完成。” 闫大木当即按照李越指示,让人将经过第一轮蒸馏的干酒倒入大锅中,一共倒入了8坛。 这是准备分两次,完成第二道蒸馏工序。 很快,当完成第二轮蒸馏后,15坛干酒变成了12坛酒精,完全没法直接喝了。 据李越估算,百分百的酒精度肯定没有,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肯定达到。 接下来,只要进行兑蒸馏水配置,让酒精度达到75%左右,就能得到医用酒精了。 这个酒精度杀菌效果才是最好的。 至于怎么配置符合医药酒精度数,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用容量一样的酒坛5个,以4坛酒精加1坛蒸馏水,充分混合之后,酒精度基本上就达到75%左右了。 用这个方法可将12坛酒精配置成了15坛医药酒精。 随后,李越又将那一坛半的醇酒配置成为三坛酒精度大约在36度左右的白酒,这在唐朝已经算是精品白酒了。 李越唤来这一组内的家仆樊三多,交代他将三坛好酒收藏好。 转头看到场中一些人不停地舔唇模样,顿时拍了拍额头。 当即命人重新蒸了些蒸馏水,然后拿出两坛医用酒精,加蒸馏水勾兑出5坛30度左右的白酒。 对闫大木说道:“大木,今天各组任务都完成的不错,晚上有肉吃,也得有酒喝,这5坛好酒,每人也能分一大碗,交给你了。” 闫大木闻言顿时一愣,说道:“公子,这如何使得?飧食能有肉已经是公子恩德,哪能再用这等好酒?” 李越拍了拍闫大木的肩膀,转身冲着院中所有人说道:“各位加入了工匠营,愿随我共创前程,那就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有些好东西自然要让家人先享用,些许好酒而已,希望各位不要嫌我小气了。 来日待咱们有暇多酿些好酒,必让大家伙畅饮。” 院中无论是木匠还是其他小工,听了此言,心里都颇有些震动。 神策军中的那几位木匠原本对调入这工匠营还有些牢骚,但今日郭公子拿出的图纸镇住了他们,顿时明白郭公子看着年轻,只怕却是个大匠师。 后来又见郭公子将普通如水般的清酒变成了醇酒,就更多了几分钦佩。 这时又听得这话,便觉得郭公子待人真诚、宽厚仁义,是值得追随的主家。 而工匠营中的所属闻言却心头火热,彼此皆言“公子当咱们是一家人!” 旋即,有人忽然振臂高呼“公子仁义”,顿时引得众人呼应,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齐,声音直入云霄。 “公子仁义!” 正文 第34章 鄜州相遇 大唐永贞元年十一月十五日,申时一刻。 一支绵延十数里的队伍,渐渐接近了鄜州城。 整个队伍的前半部分是身穿明光铠的神策军步卒,分成数列走在大道上。 在道路两旁的田野中,沿着田埂奔驰着数支骑队。 队伍的中央则是足足12辆马车,周围簇拥着的士卒举着一些旌旗和大纛。 在这些马车之后又是神策军的步卒队列,其中夹杂着有数十辆辎重大车。 只是这部分的步卒穿着袍服札甲,队列明显要凌乱许多,每个士卒看上去也更羸弱苍老。 紧随其后的则是多达百辆以上的大车组成的车队,周围同样簇拥着一些士卒。 只是这些士卒的穿着又有不同,前后游弋的骑兵既有穿神策军明光铠的,也有穿袍服札甲的,而那些步卒则穿着青色袍服,外罩皮甲。 每个步卒除了腰悬唐刀外,似乎就没有别的武器了。 这部分士卒队列有些歪歪斜斜,但队列中的每个人看上去却比前面的那批士卒更有士气的样子,当然年纪也更年轻。 总之,护持着大批辎重大车的青袍士卒队伍绵延了一里多。 李越骑在马上,心里颇有些成就感地看着自家的工匠营士卒。 离开坊州前,郭钰想办法从坊州刺史那里买来一批皮甲和青色武士袍服。 如此才让自己的工匠营看着像支军队。 那天李越忙碌制作三样物品之时,赵东吉继续招募人手,但却以招募士卒为主,不过能达到身体条件要求的也并不多。 离开坊州时,工匠营算上李越总计只有506人。 随着一步步向着大唐北部边境前进,李越明白某些物资将越来越缺乏,由此他花了不少钱买各种物资,装满了足足上百辆大车。 这把郭钰都几乎吓呆了。 李越告诉他,其中某些物资是带去西域支援安西唐军的,这才让他了然后汗颜不已。 祖父率领的那支孤军,不仅渴盼朝廷派援军,恐怕也期待有新的补给物资。 此前他和杜相怎么就没想到准备一批物资呢? 看到那些大车,郭钰对于千里跋涉的征途,又多了份担忧,不知道这些物资最终有多少能够顺利送到安西唐军手中。 毕竟前路之上有着种种已知的危险,后面也有潜在的追兵在迫近。 那天薛湘被治疗后,就竹筒倒豆子地把百骑司的布置全都说了,也提到吐突承璀和骆三平跟随李演大军,已经北上了。 李越对着亲手绘制的舆图研究了很久,最后决定四大侍卫也要进行易容改扮。 他有一种感觉,追兵可能很快追上来。 但要他放下已经购买的物资和整个工匠营轻装北上,且不说这样能否摆脱追兵,就算真的逃出大唐,两手空空能做什么? 这个时候,既然已经放出了毗伽罗这条鱼饵,又截断了薛湘这条线,李越坚信无论是察事厅还是百骑司都不会知道自己在使团队伍中。 在工匠营队伍之后,就是身穿五花八门服饰的车队马队,风尘仆仆的模样,和往常任何商队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批人的队伍绵延了五六里路,人数上也至少有上千人。 整个使团队伍昨天下午开始加速赶路,今天同样如此,才在此时就赶到了鄜州城。 队伍中间有着使节大纛的马车中,孙杲再次拿出一份信,细细地品味着、揣摩着。 孙杲今年已经48岁了,斑白的两鬓让他多了不少暮气,从四品上的官职似乎已经没有了上升空间。 在孙杲接到这份出使任务之初,他就认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使他国。 既然没有了上升的可能,那么捞钱就是为官的唯一目的了。 使团通常会有商队跟随,但是一般不会多,毕竟使团的护卫力量有限,商队多了反而成了沿途盗匪眼中的肥羊。 孙杲万万没想到,朝廷竟然会安排一支2000人的神策军来护卫使团,如此一来,沿路安全有了强有力的保证。 想要依附使团跑一趟回鹘的商队顿时纷至沓来,这为孙杲带来了一笔丰厚的敲门礼金。 更不用说,他同样安排了自己家族的商队随行,这趟出使已经确保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但是谁会嫌钱少呢? 于是孙杲不仅将使团队伍的行程特意安排为一天走30里,更是在坊州停留了三天,不,由于那位回鹘贵人生病,又多停了一天。 谁想到,就是多停的这几天,朝廷竟然派来600里加急使者,在使团队伍刚出坊州没多远就追上,送来杜相的一封信。 看过信后的孙杲不敢怠慢,立即将使团行程加快,昨晚更是错过宿头,这才于此刻赶到鄜州。 正在孙杲反复揣摩杜相信中言辞深意之际,有骑士从前向后奔行到其马车附近报告道:“孙大人,鄜州城到了,郭将军已经派人通知了渭北节度使裴玢大人。” 孙杲闻言,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笑道:“今晚总算能在鄜州城里好好歇息一宿了。” 孙杲话音未落,队伍之后忽然尘土飞扬,地面也有了明显的震动,队伍的后队刹那间骚乱起来,仿佛后方有大股敌人袭来一般。 “快去后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孙杲连声说道。 那人立即策马向后赶去,只是才奔行到后队辅兵营附近,就见这些辅兵满地乱跑,一些辎重大车全都丢弃于道,更有车辆翻倒路边。 更前方的那部分青袍士卒也有些混乱,但被几名骑将呼喝之后,正迅速将大车围聚成圆阵。 一些青袍士卒则从某几辆大车上卸下成捆的长枪,随即所有青袍士卒都持枪在手,在大车圆阵后排成了防守阵型,数百长枪如林指天。 而更后面的那些商队反应也不慢,同样将各自商队的货车围聚成圆阵,商队护卫们全都擎弓抽刀,做好了搏杀准备。 后方尘土中,果然有一支人马冲到。 领头之将一身明光铠,手持马槊,胯下骏马颇为神骏。 在骑将之后,数列骑队正挽缰放慢马速,看过去怕是有上千骑。 正文 第35章 第二预案 此时,前方的神策军步卒也迅速向中央集中,形成了防守圆阵。 更有从两侧飞快奔行而来的骑队,当先一将正是郭钰。 郭钰此时隐约看到后方骑兵似乎也是神策军装束,心里颇感震惊。 此前李越跟他说,使团队伍恐怕很快会被追兵赶上,郭钰还认为至少到延州是没这可能。 没想到今天才到鄜州城下就真的被神策军赶上了。 想到邵王此刻就在队伍之中,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起来,不知这支追来的兵马是何人统领? 策马前行,穿过那些商队的防守圆阵后,终于来到了那支骑兵队伍的前方。 看那骑将一身亮眼的明光铠,兜鍪之上插着一缕白色羽毛,灰盔之下的双眸犹如利剑般刺来。 郭钰立即冲着那员骑将抱拳道:“吾是神策右军都将郭钰,奉旨护卫鸿胪少卿孙杲出使回鹘,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那员骑将策马缓行,来到了郭钰前面,上下打量了一番郭钰,然后微微颔首道:“你们是去回鹘的使团?怎么才走到这里? 本将军乃是千牛卫大将军、百骑司统领骆三平,奉旨领军追查叛逆。” 郭钰心头一跳,没想到眼前这人就是薛湘所说的骆三平。 连忙施礼道:“末将不知骆大将军当面,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使团行程由孙少卿决定,前不久随行的回鹘贵人身体有恙,在坊州停留了数日,是故行程有所延缓。 不知骆大将军追查叛逆为何人?若有需要末将的地方,尽管吩咐。” 骆三平向后招了招手,示意部属向眼前那些商队包抄。 这才对郭钰说道:“本将军追查的叛逆假扮回鹘商人,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在这里,但是你这队伍中有这许多回鹘商队,本将军说不得需要搜检一番,你可愿意?” 骆三平说话间,眼光直视郭钰,再配合其手下骑兵已经包抄的动作,那气势摆明了无论郭钰是否愿意,他今天都搜定了。 郭钰听到骆三平说要搜查回鹘商队,心里就踏实了几分。 脸上却露出几分迟疑,说道:“大将军奉旨办事,末将自然是愿意的,只是队伍中有位回鹘贵人,目前身体还有恙在身,末将担心……” 骆三平摆摆手道:“本将军知道那贵人是毗伽罗特勒,我与他见过,等下我当亲自向他告罪。” 郭钰嘴里说道:“那就恭请大将军行事。” 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了,队伍中这个毗伽罗可是个假货,谁知道骆三平会亲自追来,偏偏这人还见过毗伽罗,万一被他看穿了,只怕事情就会有变故了。 骆三平招来一名从骑,吩咐他传令骑队,分开来搜检那些回鹘商队,同时那些唐人商队也要一一核验身份。 随后对郭钰说道:“郭都将,请带本将去见孙少卿和毗伽罗特勒。” “是,大将军请。” 郭钰调转马头,策马引领着骆三平向队伍中驰去。 此时,队伍后方的商队被赶来的神策军骑兵逐一包围,开始了身份核对检查,更有骑兵去检查大车,引得商队一片哗然。 郭钰连忙指派了几员属下前去配合引导,免得商队做出愚蠢的反应。 此时,李越骑着马停驻于一辆大车旁,却并未回头张望。 适才赵东吉已经靠过去听清楚了骆三平与郭钰两人的对话,随即便快速返回布置。 看赵东吉的手势动作,应该是在实施相应的第二预案。 在从坊州出发前的晚上,李越与赵东吉和郭钰一同商量了未来路上可能遇到的某些危险情况,并为此制定了相应的应对方案。 如今这种情况就是第二预案来进行应对。 郭钰领着骆三平沿着道路向前,很快就经过了李越周边。 骆三平眼光扫过这些士卒,心里微微有些诧异,遂开口问道:“郭都将,这些士卒似乎不是神策军啊?” 郭钰刚才已经留意到赵东吉发出的信号,于是回道:“这是坊州刺史手下的兵,他们正好有批军资送去鄜州,和我们顺道一起走。” 骆三平微微颔首,策马跟着郭钰走过了工匠营所在的区域,李越在道路的另一边,又背对骆三平来的方向,且面容有了改扮,自然不惧骆三平看到。 何况骆三平根本看都没看他。 因为此时孙杲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换乘一匹马,赶了过来。 显然以骆三平身为新皇的心腹之人,孙杲可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远远地就在马上施礼了。 “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到骆大将军,真是下官的幸运啊。” 骆三平抱拳回礼道:“孙少卿客气了,本将身有要务,不得已搜检使团中随行的商队,得罪之处望孙少卿海涵。 另外,那些回鹘商人,事后也少不得需要孙少卿安抚一二啊,本将先行谢过,待你我返回长安后,再相约闲叙。” 孙杲微微笑道:“大将军奉旨办差,下官只是稍尽绵力而已,当不得大将军谢意啊。” 骆三平见孙杲识情知趣,心里自然舒服了几分。 他昨日在宜君县接到吐突承璀弄来的察事厅探报,得知三日前邵王一行就离开了坊州城,据说还是一人双马配置,想来此时早就跑出数百里之外了。 只不过骆三平见到这里大队人马中有不少回鹘商人,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才停下进行搜检。 郭钰此时问道:“大将军,我已遣人知会了毗伽罗特勒,可是他此时身体欠佳,加上今日又急赶了一天路程,这会竟然又昏昏睡去,其侍卫不敢叫醒他,您看……” 骆三平闻言,沉吟片刻,说道:“那就不必叫醒毗伽罗特勒,我过去看一眼即可。” 郭钰没想到这样骆三平还要坚持见一见,于是领着骆三平和孙杲一起来到了毗伽罗替身乘坐的马车前。 三人下马,郭钰领着骆三平刚要上前,就被两名回鹘侍卫拦住了。 其中一人大声道:“我家特勒已经入睡,现在不见客。” 骆三平见过这名侍卫,心里便确认了马车中应该是毗伽罗。 但还是心有不甘地说道:“我和你家特勒是朋友,在长安时见过,今天在这里遇到,听说他病了,所以想要看望他,可否让我看一眼?” 那侍卫摇头道:“我认识你,你是大唐皇帝身边的大侍卫,和我一样。我家特勒这几天身体很不舒服,晚上总也睡不着,这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你若看一眼却惊醒了特勒,我的脑袋要被砍掉的。” “伽没斯,闭嘴,吵死人啦!” 此时,马车中忽然冒出一声怒喝。 侍卫伽没斯惊得连忙推搡起骆三平等人,口中轻声道:“你们快离开,快离开!” 正文 第36章 拉大旗作虎皮 骆三平听到这声怒喝,却觉得有几分耳熟,仔细回忆了一番,确信应该是毗伽罗的声音无异。 如此,倒也没在意侍卫伽没斯的推搡,扬声道:“毗伽罗特勒,在下是千牛卫大将军骆三平,此前与您在长安见过,听闻您身体不适,特来探望,不想打扰了特勒,还望海涵。” 马车中传来断断续续的话语,“唔……多谢……身体不适……失礼……莫怪……” 孙杲见状,低声道:“大将军,咱们还是……” 骆三平微微颔首,抱拳对那侍卫伽没斯道:“你家特勒身体抱恙,我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伽没斯一副无奈懊恼的模样,仿佛很后悔没能拦住骆三平,惊醒了自家主人。 骆三平等人刚离开马车没多远,一骑自后方快速奔来,“禀报大将军,我等已完成对那些商队的搜检,未有异常发现。” 骆三平闻言,转头对孙杲说道:“孙少卿,既然使团大队没有问题,本将也有要务在身,那就先行告辞。” 孙杲一指前方的鄜州城道:“大将军,天色将晚,想必贵部也该入城歇息一晚,莫如由本人做东,咱们在鄜州城里小聚一番?” 骆三平看看天色,此时才不到未时六刻,自己在这里耽误了两刻钟,须得抓紧向北追赶邵王才行。 于是说道:“多谢孙少卿好意,只是急务在身,不敢有所拖沓迁延,咱们来日方长。” 言毕,骆三平让传令兵传令骑队整队出发,自己却已当先向前而去。 片刻间,后方无数骑兵分列从道路两旁的田野中快速穿过。 在李越所在的工匠营位置,一辆马车中,杜明一手按住薛湘,眼神冷厉。 薛湘听闻马蹄声如雷滚过,并渐渐远去,忽然叹息道:“杜明,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若是想要暴起逃跑,昨晚夜宿时就走了。” 杜明看看薛湘,平静地说道:“老大说了要看牢你。” 薛湘无奈再叹,邵王这四大侍卫,自己虽然是在杜明手上吃过瘪,但是也打听过其中主事的是赵东吉。 此番被俘后,也是赵东吉审问的,天晓得他哪里学来的逼供手法,若非自己本没想撒谎,恐怕会吃尽苦头。 只是就那一次滋味,也让薛湘此刻想起,心里都颤抖不已。 好在,昨晚夜宿荒野,看到邵王对部属的所行所言,薛湘已然被其打动,下了追随的决心。 骆三平的骑兵通过使团队伍时,郭钰的眼神却忽然一凝,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支千人规模的骑兵居然也是一人双马! 骑队在前方汇聚后,竟没有进入鄜州城,却是绕城而走,可见骆三平追赶邵王之心有多么急迫。 不过这样一来,第二预案中为了让邵王的工匠营能够打渭北军旗号,就白白向渭北节度使裴玢送礼知会了。 “当今圣人初登大宝,像骆大将军与郭将军这样的年轻俊杰,正是大显身手报效皇恩之时啊!” 郭钰虽然是员武将,但这些年在官场上颇吃了些亏,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模样。 闻听孙杲所言,谦虚道:“末将可不敢与骆大将军相提并论,以末将看来,孙公正当壮年,此番出使回鹘立下大功,必受皇上信重。” 孙杲打了个哈哈,笑道:“哈哈,承郭将军吉言,咱们加快速度进城,今晚可得歇好喽,明日好早些出发。” “末将遵命!” …… …… 鄜州城是渭北节度使治所。 渭北节度使是德宗年间改名的,此前叫鄜坊节度使,所辖范围也多有变更,如今下辖鄜州、坊州、丹州、延州。 到唐末僖宗时,又称保大军。 现任渭北节度使叫裴玢,此人在德宗年间的奉天之难时救驾有功,被封忠义郡王,但只是空头爵位,并无实职。 后来在前前任渭北节度使王栖曜麾下做都虞侯,王栖曜死后,中军将何朝宗作乱,裴玢勇擒何朝宗而立下大功。 朝廷随后任命刘公济为节度使,裴玢为坊州长史、兼侍御史,充行军司马,去年刘公济死了,裴玢被升为鄜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节度观察使。 从奉天之难开始显露头角,历时二十多年,裴玢终于成为了一方大员。 据郭钰了解,此公不交权幸,不务贡献,蔬食敝衣,居处才避风雨,而廪库饶实,三军百姓安业。 李越一进鄜州城,就感受到了,鄜州城比坊州城还要热闹,人流也更多。 此前他已经派人快马先行一步,来到鄜州城订购一批用于制作瓷火雷的瓷瓶,看到城里商业如此繁荣,李越就放心了。 哪怕这批瓷瓶他定了多个型号大小,相信以此地的繁荣也保证能够准时交付。 裴玢将使团队伍迎入驿馆,又为郭钰安排了军营驻地。 对于郭钰此前遣人通报,因故在坊州招募了一个工匠营,并从其下属坊州刺史那里购置了一批渭北军甲胄。 此事原本令裴玢有些不悦,但郭钰的使者还送来一封杜相安排郭钰特殊任务的信函副本,看过之后,裴玢竟然沉默了。 这原本是第二预案中确定的事项,只是当李越了解到裴玢已默认工匠营使用渭北军旗号后,他自然也就不再客气。 才在驻地安顿下来,就让赵东吉带人抓紧去继续招募人手。 之所以知会裴玢并使用渭北军旗号,是因为李越担心有心人因为郭钰与郭妃有关系的缘故,而把目光盯上新建的工匠营。 但是工匠营使用渭北军旗号后,在渭北节度使辖地范围内,工匠营就不会再被有心人盯上,从而保证自己隐藏其中的安全。 一旦离开渭北节度使范围,北边就是夏绥银节度使和朔方节度使的辖地,这两处地方与长安之间可并非亲密无间,能有无数空子可钻。 说起来,那封杜相给郭钰安排了特殊使命,望沿路节度使给予方便的信件,还是李越亲自操刀伪造的。 没办法,谁让李越后世没少制作过此类道具,现在有郭钰、赵东吉辅助,制作出来的信件更是惟妙惟肖。 况且给裴玢看的,还是所谓副本,那是绝对不用担心出差错的。 只是没想到骆三平居然过鄜州而不入,并未与裴玢没有照面。 既然拉大旗作虎皮成功了,用过晚膳后,趁着天色尚明,李越就安心组织手下各组工匠连夜干活。 今晚务必要在营地里组装制作出一批神臂弓和箭矢。 同时,他还让秦虎和李元羽抓紧训练那些无需干活的士卒们。 正文 第37章 哪来的刺客 今日与骆三平的突然遭遇,让李越再次明白,在大唐境内自身处境还是十分危险。 这还是因为宪宗李纯没有公然定自己的罪,所以只能暗地里派出骆三平追杀自己。 可今天看到骆三平带领的神策军骑兵,让他意识到或许随着毗伽罗一行越靠近北部边境,宪宗的耐心也就越会消耗殆尽。 此时李越并不知道毗伽罗究竟到了哪里,但骆三平带领同样一人双马的骑兵进行追赶,让他心里也打起鼓来。 “毗伽罗,你可千万别慢下来。” 心里虽然这么期盼,但是李越明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关键时候还得自身有实力应对才行。 工匠营现在的500人,除去200左右真正有手艺的,还有300人是充作士卒的。 这些人中除了少部分会骑马或者会射箭外,多数都是苦力或农民,想要把他们训练成合格的士兵,短时间是不太可能的。 即便李越用后世的军训方式训练,也最多提升一点训练质量,该花的时间还是不能少的。 但是让他们使用神臂弓还是没啥大问题,这玩意就是上弦瞄准射击三部曲,很容易上手。 因此李越对于这些人的思想教育,那还是一刻都不放松,除了解衣推食、嘘寒问暖那一套外,还额外把最初那批家仆定为书记官,担负起类似后世指导员的角色。 比如昨晚大队夜宿荒野,李越不仅通过巡营深入一线,安排人烧热水给士卒泡脚,甚至还亲自上手。 又和这些士卒拉家常、谈未来,把画饼洗脑大业继续下去。 后世PLA的思想教育工作是十分有效的,来自后世的李越自然会有样学样。 眼前这支小部队虽然是唐朝封建军队,但这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是一张白纸,正好作画。 因此,除了将工匠手艺人编组为一团外,对于其他士卒再按照唐军编制方式组为一团,还进行了微调创新。 首先,以李元羽为团校尉带领工匠,以弓弩训练为主。 其次,以秦虎为团校尉带领其余300士卒,以步卒队列为主,辅以弓弩训练。 最后,以杜明为校尉,拣选出25名会骑马的士卒,组成自己的扈从骑队。 而微调创新之处在于,用8名家仆书记官,每一旅配置一人。 书记官专门负责与士卒宣讲李越所描述的美好未来,宣讲跟随李越的种种好处,还要时刻关心士卒日常,训练作战时记录功勋和错误,以便于主官进行奖惩。 显然目前工匠营人数,8名书记官还有富余,但李越相信很快就能把人员招满。 没错,工匠营编制800人。 不是李越不想继续多招募,而是他没钱了。 离开长安时,李越手边携带了二十万贯,一路花销,尤其在招募工匠营后,更是花钱如流水。 此时李越才明白养兵真是世间最花钱的事情。 按照手中剩余的钱款,以800人编制为准,保证现在每天有一顿肉的伙食条件,李越最多能支撑半年。 不过,之所以只剩这点钱,是因为他购置了价值5万贯的货物,以及价值5万贯的各种材料。 货物是打算运到边境西受降城贩卖赚钱的,材料既有改善生活的,也有打造武器装备的。 在李越的计划中,大队人马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回鹘人,且是在离开西受降城之后。 因此多余的货物必须在那里卖掉,重新换成钱物或装备。 至于来自宪宗追杀和吐蕃可能的袭击风险,这两样李越都会竭力避免。 当然如果李越不顾每月军饷和伙食,压缩一下的话,招募1000多人,乃至2000人也不是不行, 但这样一来,以四大侍卫训练控制如此多人,难度就太大了,反而容易在遇到危险时作鸟兽散。 反而不如他从人少开始,将这些人切实掌控训练出来后,再考虑如何扩大的问题。 李越摩挲着嘴上的短髭,看着眼前的舆图,目光在那条草原丝路上来回逡巡,看来还是得想办法通过贸易赚钱才行。 如此一来,只怕还是绕不开毗伽罗,需要和这家伙保持友好关系,才能让自家的商队通过他的领地来往于大唐与安西北庭之间。 此时,夜幕降临,外边校场上燃起了火把,秦虎和李元羽继续对手下进行夜训。 甚至杜明也带着25名手下去训练了。 在军营之中,李越的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除了自家部属,还有郭钰的2000人马。 外人想要进出防守森严的军营,难度可非比一般。 因而当李越感觉到身后忽然有股劲风袭来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只是在晕过去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哪来的刺客?!” 当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 …… 是夜,鄜州城外,洛河边。 上官灵秀看着眼前昏迷中的李越,心里十分犹豫。 作为察事厅花大价钱特聘的首席刺客“千里剑”,这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状况。 自从师父死后,上官灵秀就对察事厅的任务不太上心了,这次她会接受刺杀邵王的任务,仅是因为想要躲避一桩麻烦事。 两日前,察事厅接到坊州城探子飞鸽传书送回的消息,言明邵王一行着回鹘商人服饰,一人双马向北而行。 察事厅随即请出了上官灵秀,她一人一剑一马,从长安出发,急速向北而来,沿路有察事厅安排换马。 仅一日夜就奔行了将近四百里,却在昨夜于洛交县北的荒野中遇到了使团大队。 因为李越连夜鼓舞工匠营士气,在篝火前给众人讲话,正好被路过的上官灵秀撞上了。 当时李越的表现让上官灵秀觉得特别地新鲜,那些直指人心的话语更让她想起了死去的师父。 原本只是被此人极具煽动人心的话语所吸引,却不想竟让她看到此人和身边服侍的管家在临睡前卸妆的一幕。 当她确认那管家是名阉人后,也就确定了李越是邵王! 这个发现当时就把她给震撼了,也迷惘了。 一个王爷竟然真的可以做到这样与士卒毫无隔阂吗? 他所说的普通老百姓能够过的生活真的能够实现吗? 曾经的上官灵秀跟随师父走南闯北,见过太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悲剧,也见过无数的尔虞我诈、人鬼难辨。 便是她自己也是悲剧中人。 师父曾说:“大唐病了,没救了。曾经的盛唐景象再也看不到了。” 师父还说:“若无藩镇,则大唐必兴!” 所以,师父希望手中的剑能杀尽这世间的不平,却不想最后竟被察事厅利用了,最终死在某次刺杀藩镇的行动中。 此刻,上官灵秀已将李越脸上伪装的部分洗去,这张昏睡中的脸庞是那么年轻、那么沉静。 上官灵秀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练成了铁石心肠,但此刻手中的灵剑却在颤抖。 哪怕剑尖已经几次迫近这人的眉心处,可竟然始终都刺不下去。 正文 第38章 我不骗你 一滴、两滴…… 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 李越被这股冷意刺醒,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 眼前一幕惊得他几乎要跳起来,但他却忽然一笑。 “喂,我醒了,不用再滴冷水了!” 在李越身边,半蹲着一黑衣人,头上还戴着一顶带有黑纱的斗笠,让他整个人都被黑色包裹起来了。 但在李越眼前,一把雪亮的剑正指着自己的脸,剑尖上有水,一滴滴的滴落。 就在李越说话之际,依然有几滴冷水滴落在他脸颊上。 长剑上的水,来自于此人正用一个水袋顺着长剑缓缓倾倒着。 此人的手极稳,倒水的过程中,长剑距离李越面部的位置丝毫未动,倒出的水也不多不少,刚好可以一滴一滴的滴落。 随着李越清醒过来,并开口说话,那把长剑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黑衣人缓缓站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李越是否会反击。 李越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是一处河滩,不远处陡峭的河岸,显示这里是因为冬季水少,才干涸裸露出来的。 他先坐了起来,见黑衣人没说话,便站起身来,还四下拍了拍身上衣裳沾染的灰泥。 整个人似乎显得十分放松。 “你不怕我?” 黑衣人终于开口了。 李越闻声却有些愕然,这人竟然是个女人! 虽然他来到唐朝没多久,但是也知道这个时代,女人很难出来做事的。 哪怕曾经出过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女皇。 这个似乎是历史上最开放的朝代对于女人来说,依然是极端不友好的,女人基本上等同于高价值货物,可以买卖,可以送人。 即便贵为皇帝的亲生女儿,也有可能被送去回鹘和亲。 此次使团前往回鹘,虽有心接回那位咸安公主,但是否能够达成,完全没有把握。 咸安公主就是德宗的第八个女儿,是邵王的亲姑姑。 这些年来,咸安公主按照回鹘的收继婚风俗已经嫁了四任可汗,哪怕史书宣扬她为了唐朝与回鹘的友好做出了卓越贡献,也难以排解其内心经历的人伦折磨。 然而此刻李越居然会遇到一位女刺客,而且这个女刺客可以从数千人防备森严的军营里,将自己劫到这荒僻河滩,足见其人本事很大。 莫非自己穿越的这个唐朝竟是高武的世界? 可是即便自己得了穿越者福利,有了天生神力,即便四大侍卫看起来武功高强的样子,但目前为止也还在认知范围内啊。 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坦然道:“我当然怕啊!谁冷不丁被劫持到此等荒僻之处,面对冰冷剑锋会不怕呢? 只是,女侠想必还有话要问我,否则早就将我一剑杀了。 却不知,女侠想要问些什么?但凡我知道的,必然相告。” 上官灵秀倒没想到李越如此坦诚,虽然觉得此子到底出身富贵,果然并非铁骨铮铮的硬汉。 但听他说的有趣,也就直言问道:“你觉得这天下藩镇能消除吗?” 李越微微一愣,倒是想不到这女刺客问出如此胸怀天下的问题。 略一沉吟,说道:“朝廷虽然一向都想削藩,可惜即便你我百年之后,藩镇也依然未能消除。” 百年后,藩镇不仅没消除,反而灭了唐朝,陷入五代十国的悲惨时代。 上官灵秀没想到李越如此悲观,想到昨晚此人说的那些话,顿时恼怒道:“那你何以敢对人许诺,能让普通人重新过上盛唐时的生活,甚至还超过?” 李越听了顿时愣住,很显然,这女刺客跟着自己不是一天两天啊? 自己对工匠营的属下们多次说过,只要跟随自己,必然会让他们过上比盛唐时期普通老百姓还要好的生活。 嗯,昨晚上自己还再次给属下们洗过脑,不,是憧憬过美好生活。 这女刺客莫非当时就在附近?这隐匿行踪的本事真是绝了。 就在李越思索之际,铮地一声,那把消失的雪亮长剑倏地顶在了他的咽喉。 李越惊得连退数步,结果那长剑如影随形,始终在其咽喉前半寸位置。 “哼,你真的是在骗他们?” 李越连忙否认道:“不,我没骗他们,我不骗你!真的没骗他们,我说的句句是实!” 上官灵秀轻喝道:“既然藩镇无法消除,那这天下必然兵连祸结、民不聊生、难以太平,你说的生活普通人到哪里可以获得? 这难道还不是你在骗他们吗?” 李越眼见无法避开那令人心悸的剑尖,遂不再看它,朗声说道:“我说没有骗他们,是因为我会带领他们去创造一片乐土,去打造一个能够让普通人过上美好生活的国度!” “你要造反?”上官灵秀反诘道。 李越平静地说道:“像你说的,这世道兵连祸结、民不聊生,造反岂不是理所应当?” 上官灵秀明白了,难怪察事厅会下令刺杀他。 一个想要造反的王爷,当今皇帝当然无法容忍。 仔细打量着李越,其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真是想不到这个大唐的王爷竟然想着要造大唐的反。 “所以,皇帝要杀你,那你现在能逃到哪里去?是回鹘吗?” 李越忽然笑了,问道:“你是察事厅派来的?” 上官灵秀道:“没错。” 李越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十五,月亮很圆很大。 他拍了拍手,又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平静地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出手杀了我,回去邀功请赏了!” 李越怕不怕死,当然怕啊。 但是他也不怕死,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此时在他的脑海里转悠的念头竟然是,自己大概是最快领盒饭的穿越者。 对了,死在如此圆月之夜,是不是又会穿越呢? 上官灵秀不知道眼前之人居然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听到李越让自己杀他,好去邀功请赏,心里顿时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轻哼一声,说道:“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李越作出一副有些吃惊的样子,说道:“不知阁下还有什么要问的?” 说起来,这是女刺客吗?怎么感觉像是在玩十万个为什么。 “天下本已纷乱,你若再造反,岂不是更加让世道混乱,你那些部属恐怕等不到你说的美好生活,就已经死了。” 李越眼神凝了凝,道:“美好生活原本就需要靠我们的双手去创造,它可不是说说就可以得到的。 若是为了美好生活连代价都不肯付出,那也不会有美好生活。 美好生活是我们每一个人心里的信仰,为了这个信仰,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不应该吗? 如果我们这一代人愿意为了这个信仰付出生命,那我们的下一代是不是就能得到这份美好生活?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便是这个道理!” 正文 第39章 必须有信仰 李越这席话十分地通俗浅显,就像他说给那些属下的话一样,没有当今文人那种华丽晦涩的词句,然而却有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上官灵秀忽然发现,自己的师父似乎就是为了心中的信仰而死。 即便他明知道是在被察事厅利用,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言,“这藩镇,杀一个总归会少一个!” 师父死后,上官灵秀迷茫了很久,似乎活着没有了什么目标。 原来是因为,帮察事厅办事、刺杀藩镇官员,那只是师父心中的信仰。 但却不是自己的信仰,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活得犹如行尸走肉。 “不,我必须要有信仰!” 上官灵秀这一刻忽然下了决心。 李越发现,咽喉处的长剑忽然又消失了。 这女刺客的功夫可真高,收剑出剑快如闪电啊。 “我再问你,若是你死了,造反的事情怎么办?” 李越笑了,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说道:“看到这月亮了吗?你看它仿佛离我们很近,其实它离我们这颗星球有38万公里远。 相对于这浩渺星空,我们犹如蝼蚁一般渺小。 我们在不在,这月亮都在。所以我若死了,总有后来人会因为世道让人活不下去而造反。 总有一天,为了想要过上美好生活的信仰,会让一代代人去奋斗努力,并终究会成功的!” 这段时间以来,李越最初只是用后世传销惯用的话术去画大饼,因为这是从人心欲望的本源去挑动,没人能够说自己不想过好日子。 然而话术用久了,李越发现其实这就是人类发展的源动力。 难怪后世传销怎么都禁不绝,因为这世间总有穷人,谁不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所以会被人鼓动,会被人欺骗。 但李越觉得自己不是在欺骗那些人,他愿意用自己超越千年的见识和知识,为这个唐朝改变点什么,留下点什么。 若是为此付出生命,也是一种牺牲。 这么想了之后,李越就不再有内疚感,他知道自己会带领部属们努力奋斗,一起创造那份美好生活。 这就够了。 至于眼前面临的刺客危机,李越也没了醒来时的惊惧,既然这女刺客喜欢问,那就坦然地回答她。 若是最终她依然下手杀了自己,那也就是命而已。 上官灵秀何曾想过有人竟然知道这里距离月亮有多远,虽然她并不清楚38万公里具体是多远。 她更没想到李越能如此自信,如此豁达,如此看淡,莫名就让她觉得很有力量。 她脱口问道:“若是你不死,你所描述的普通人生活真的能够实现吗?” 李越原本已经转身看向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洛河,闻言转头,淡然一笑,道:“若我不死,必让这天下重回盛唐!” 这话听起来有点大,但李越觉得说起来爽,所以就说了。 何况后世自己生活的那个国度也在孜孜以求地重回历史巅峰,纵观华夏历史,强汉盛唐可不就是这个民族的巅峰时刻吗? 自己已不能回到后世去为这目标贡献力量,那就在这正在走下坡路的唐朝,为此而努把力。 话说,谁没点信仰呢? 上官灵秀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仿佛能刺穿眼前遮挡的黑纱,内心忍不住一阵阵波动,浑身的热血似乎都涌动起来,一股酥麻颤栗的感觉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直冲头部。 上官灵秀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哪怕师父当年坦诚心迹之时,也只是觉得师父有悲天悯人之心罢了。 可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得有种冲动的感觉,让她张口说道:“让我来保你不死,助你实现重现盛唐的宏图!” 话一说完,上官灵秀顿时愣住了,自己说了什么? 李越也有些懵,这就把女刺客忽悠成战友了? 这女人得有多么自负,敢说保自己不死的大话? 李越觉得这话比自己说重回大唐盛世还大,除非她是神仙。 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上官灵秀感受到李越的不相信,立时强调道:“以我的武功,便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不世猛将,也难逃我灵剑夺命。” “灵剑?什么东西?”李越忽然有点不明觉厉,莫非今夜自己接触到这世界的高武圈子了? 若真是那样,自己的优势恐怕要大大缩小了。 上官灵秀刷地一下,拔剑出鞘,带着几分自得道:“我是灵剑派本代唯一传人,此剑是本派开山祖师所制,有吹毛立断、断金切玉之能,在我剑下,没有任何甲胄能够挡我一剑!” 就这? 李越顿时愕然,感情她说的灵剑是一把宝剑的意思? 她的所谓灵剑派居然只剩她一个人了?这也太可怜了! 好吧,是自己想多了。 等自己制出火枪,怕是功夫再高,也能一枪撂倒啊! 不对,用不着火枪,只需神臂弓,150米内挡者披靡。 上官灵秀发现李越一脸的不相信,顿时急了。 她四下看了看,发现她把李越扛来时,其身上佩带的那把唐刀。 立刻走过去,将唐刀拾起,以左手拔出唐刀,冲着李越道:“你看好喽!” 左手将唐刀抛起,右手剑一扬。 “叮”地一声,那把明亮的长剑竟犹如热刀切黄油一般将唐刀轻松切断! “好剑!” 李越拍手鼓掌赞道。 上官灵秀顿时觉得脸上有光了,轻笑一声道:“现在你知道我这把灵剑的厉害了吧?” 李越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既然这女刺客有意当自己的保镖,以她将自己从军营中偷出来的本事,似乎也蛮不错的。 关键是,这原本是来刺杀自己的。 现在被自己以三寸不烂之舌,化敌为友,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佩服一下自己了。 “灵剑派的女侠,能否告知尊姓大名吗?” 上官灵秀忽然间有些扭捏起来,半晌才道:“复姓上官,闺名灵秀。” 说话的声音也轻如蚊咛。 好在此时皓月当空,冬夜冷寂,李越听力也不错,总算是听清楚了。 “哦,上官女侠若是愿与我携手共创普通百姓的美好生活,那真是幸何如之,请受我一拜!” 李越说完,郑重地向上官灵秀深深弯腰鞠躬施了一礼。 这下,这位女侠应该上道的履行适才的诺言了吧? “我愿意。不过……” 正文 第40章 投名状 这种说话先扬后抑地转折,诸如“但是”、“不过”之类的最讨厌了。 李越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没那么容易纳头便拜的,即使只是一个史上无名的女刺客。 “不过,既然要保你平安,自该为你做些事情。此处距离东门不远,便请公子自行回城,上官这就去取了骆三平的首级!”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经越过高高的河岸,消失不见了。 李越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什么,可是望着空空如也的河滩,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上官灵秀是脑子秀逗了? 直接把自己扔在这荒僻河滩上,说什么来着,要去取骆三平的首级? 我擦,她这是……这是要递投名状不成? 可是,就算要去弄个投名状,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城啊? 这大半夜的,城门也关了,自己该怎么回城? 一串串的问号冒出,李越只觉的好无奈啊。 “让你装逼,让你忽悠,人被你忽悠得热血沸腾,直接就跑去杀骆三平去了。” 可是仔细想想,李越还是觉得这上官灵秀应该、可能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她就不怕察事厅派来两拨刺客啊? 算了,这保镖有没有都算了,总算没坚持她刺客的立场就好,想想自己今晚也算逃过一劫啊。 一阵冷风吹过,李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内衣已经湿透。 李越抱了抱胳膊,这大冬夜在河滩上,别没被上官灵秀杀了,反而给冻死,那就太亏了。 在身上摸了摸,总算运气不错,火折子带着呢。 李越看看地上被上官灵秀的灵剑削成两段的唐刀,心里暗暗一叹,浪费啊。 想了想,他拾起两截唐刀,拼凑着塞回刀鞘中,回去以后当铁料让姚仲山重新回炉再造吧。 把火折子点亮,四下照了照,确定没有什么遗留物品,这才找了路径爬上了河岸。 站在河岸上,李越就看到大约一里多远的地方就是黑黢黢的鄜州城墙,还好离东门比较近。 李越收好火折子,拔腿就往那城墙下面跑去,打算在城墙下找个避风的地方生堆火,熬到城门开了再进城。 结果跑了两百米后,就发现靠近城墙的一片,全都是一处处窝棚。 放眼过去,这些窝棚占据的地方,起码也有两三千平方米的范围。 假如每个窝棚有2个人的话,这里至少就有2000人了。 裴玢已经算是不错的地方官了,其治下城池外,到了冬天还有这么多流民,足见这世道有多艰难。 看这情形,李越在城墙下是找不到地方了,因为都被这样大大小小的窝棚占满了。 四下望了望,李越看到西边不远有处高地,于是就往那里走去,可还没走多远,从一处沟壑下忽然冒出五六条人影,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圆月当空,今夜的能见度实在很不错。 李越因此看清楚了,这五六个人手中竟然都有兵刃! 看样子,似乎是想去窝棚那边。 半夜三更,怀揣利器,要去流民的窝棚,能是干好事? 这五六个人猛然看到李越,却也是一惊,待看清楚李越一身青色袍服外罩皮甲,顿时驻足不动。 李越骑马行军时穿的是神策军明光铠甲胄,后来到了驻地,为了舒服,就换了青色袍服外罩皮甲的渭北军戎服。 一身明光铠确实霸气漂亮,但是穿在身上,还是蛮辛苦的。 作为地方军的渭北军没那么阔气,士卒只有袍服皮甲,不过却胜在轻便舒适。 为首一人开口道:“阁下是渭北军的兄弟吗?我等是夏绥军左三营七队五火的士卒,杨留后已经反了,我等不愿与朝廷为敌,一路撤回到此。” 他说话的时候,李越已经看清楚这几人还真是军卒,但戎服外没穿皮甲,手中除了唐刀外,也无弓箭。 随着为首之人说话,几人已经默契地开始移动各自的站位。 须臾间,六人已经摆出了战斗队形,隐隐已将李越围住了。 李越佯装不知,轻笑一声,身形不退反进,靠近为首那人说道:“本都尉今夜奉命巡城,过来蹲个大号的功夫……你们真是……” 说到后面,话语有些含混不清,让对面为首之人不由地靠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李越左脚猛然一步上前,右手将半截唐刀拔出一挥。 仿佛一道闪电,半截唐刀的锋刃划过了为首那人的脖颈。 下一刻,李越已将此人手中刚出鞘的唐刀夺了过来。 “好贼子!” “干掉他!” 另外五人虽然没看清为首之人已经中刀,但至少看到李越已经动手。 当即就拔刀攻向李越。 月光下,刀光凛凛,封堵了李越闪避的方向。 李越不退反进,拉着为首那人身体背在身后当盾牌,如今有了神力之后,背负一人仿若无物一般。 口中呼喝着,冲向此刻堵在前方的一人。 不曾想,此人被李越疯狂凶狠的模样吓住,竟然转身就逃! 速度还惊人的快,转眼就跃下了来时的沟壑中。 原本这几人颇具默契地摆出围攻阵势,让李越以为这伙逃兵应该十分凶狠善战,不成想竟有逃跑得如此之快之人。 无奈之下,他立刻转身迎战其余人等。 刚挥刀格挡开一把劈来的唐刀,身侧后追砍过来的另外三把唐刀却收势不及地砍在为首那人尸身上。 其中一刀顺势削过为首那人尸身,自李越后腰处划过,让他隐约感受到一丝刺痛。 我靠,受伤了! 李越惊得大喝一声,将背后为首之人的尸身猛地发力往前一个背摔,砸向了正往回抽刀的三人,竟将其中两人砸翻在地。 李越紧跟而上飞起一脚,将剩余一人踹飞出去,那人闷哼一声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侧面那人没想到转眼间,局面竟变得对己方不利。 刚刚李越挥刀挡开他手中的唐刀,那股大力袭来,令他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稍一犹豫后,猛然一跺脚,转身也跳下了一旁的沟壑,撒腿就跑。 倒地的两人哪想到会这样,眼见李越手中唐刀再次挥来,吓得大声喊道:“将军饶命,小的投降!小的投降!” 说话间,两人一起把手中唐刀远远扔开,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李越手中唐刀扬起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该劈下呢,还是不该劈下。 眼见身前两人磕头如捣蒜,全然没了适才默契进攻时的气势。 这就是夏绥军的士卒?难怪要当逃兵呢。 有这样的兵,难怪那夏绥银节度留后杨惠琳会被手下反水砍了脑袋。 蓦然想起历史上的这件大事,内心顿时暗道一声“不好,夏州之路不通了!” 正文 第41章 惊人消息 后世史书记载,杨惠琳虽然是在永贞元年十一月就宣布不服朝廷新的任命,但还未公然叛乱。 直到五个月后,新任夏绥银节度使的李演率大军于元和元年三月到达夏州时,杨惠琳才公然叛乱占据夏州。 当时宪宗还诏令河东军和天德军两路出兵讨伐,导致杨惠琳的部属夏州兵马使张承金斩杀了杨惠琳,将首级献给朝廷。 自此杨惠琳叛乱被平定,宪宗登基后,第一次削藩成功。 如今倒好,杨惠琳居然直接就反了朝廷,而据薛湘的说法,李演的大军早已离开长安,此时怕是已经快到坊州了。 李越当然明白,李演出兵之所以如此神速,应该是宪宗要借助这股兵力来追杀自己。 今日遇到的骆三平,其麾下骑兵就是李演所部的骑兵。 正是由于李演军行动迅速,反而逼得杨惠琳提前公然叛乱。 这意味着李越此前计划的,使团大队为规避吐蕃人可能的袭击,而走夏州至中受降城的道路被阻塞了。 现在自己该怎么走?继续向东走银州城绕道至中受降城吗? 只是这绕路所耗费的时间,就能让宪宗再次锁定自己的位置。 更不用说,使团领队孙杲必然会选择走延州至灵州再到西受降城的道路,毕竟这条路可就近了很多。 想要他不走,除非告诉他吐蕃人准备密谋截杀使团中的毗伽罗。 告诉了他,那必然会拆穿毗伽罗已经不在使团之中,于是还得解释为什么毗伽罗要偷偷潜回国内。 那又得解释使团可能会受到回鹘方面的袭击。 如此一连串解释下来,恐怕能把这位文臣吓得不敢出唐境半步。 所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这些事情说起来时间挺长,实际上在李越脑海里也就是转瞬间的事情。 李越低头看向两个逃兵,大声喝道:“你们用自己的腰带,把对方捆起来!动作快点!” 两个逃兵被他明晃晃的唐刀逼住,不敢不从,立刻手忙脚乱地解下腰带,将彼此双手背缚起来。 为防止裤子脱落,只能坐在地上,如此倒也无法再暴起反抗了。 李越上前检查,重新将两人绑紧。 又跑过去查看被自己踹飞的那人,发现只是昏了过去,便如法炮制,绑完后将人提到两个逃兵身边放下。 这才沉声问道:“你们真是夏绥军中的士卒?因为怕和朝廷作战而逃亡的?” “是,是,是,适才我等的火长说的都是真的。”左边一人连声回道。 李越再问:“那你们深更半夜持刀而来,可是要对那些窝棚中的流民行凶?” 两人闻言,顿时有些迟疑。 “若有半句虚言,本将立斩不饶!” 左边那人立刻说道:“小的不敢有虚言。我等的确是一路往南逃,延州那里城门已经关闭,没法入城,所以就继续逃来鄜州。 可是我等身上没了盘缠,就想着找那些流民借些……” 李越冷哼一声,道:“深更半夜持刀跑去跟人借钱,这说法你信吗?” “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我等原籍在长武城,跟随前任节度使韩帅去往夏州驻守,原本就不情不愿,还闹过一场兵乱。 后来又随韩帅去陈州讨伐淮西节度使,结果韩帅无能,全军大败,我等好容易才活下来。 此番韩帅外甥杨惠琳又要反叛,我等实是不愿给他卖命,所以才往南逃。 今夜确实是心怀歹念,想要从流民手中搞点回乡的盘缠。 我等漂泊外乡已经八年了,就想着能回乡看看老父老母……” 此人口才不错,这番话说下来,倒是声情并茂,让人心生不忍。 李越一瞪眼道:“且住,什么上有八十老娘,下有襁褓婴儿的话就别说了。 你等心怀歹念,见到我这都尉,竟敢摆出阵势围攻,就不怕我的手下在附近吗?” 此人连忙解释道:“我等起先已经观察过这里,并无巡逻士卒,实在不知将军为何突然天降,但想来只是一人,就贸然……” 他话未讲完,右边之人突然插言道:“将军,我等其实还没想好是否出手,摆出阵势也是习惯使然。 是您先出手杀了火长,我等才拔刀的。” 李越一听,顿时恼火道:“嗨哟,这么说来,还是本将的错?” 说起来自己杀这火长,还是来到唐朝后首次杀人,刚才紧张不觉得什么,如今被这几人提起,再被地上血腥气熏上来,一股胃酸忍不住反了上来。 “将军饶命!小五不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的确是我等心怀歹念在先,又试图围攻将军在后,将军抢先出手乃是合情合理之举。”左边那人连忙求饶道。 李越强忍不适,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他们两个,把名字报报。” 左边那人回道:“小的叫段岩,我右边这位叫元五,昏过去的这位叫陈末。” “断言?沉默?”李越听得一乐,“知道这两名字怎么写吗?” 段岩道:“小的上过几年私塾,认得些字。小的段姓于《史记》中记为‘晋人段幹木之后’,单名一个山石岩。 陈末是耳东陈姓,单名一个末,乃是本末倒置的末。” 李越听段岩竟然识文断字,心里好奇之余,又多了几分警惕。 忽然一横刀,将唐刀架在了段岩的脖子上。 这一动作吓得两人不敢稍动一下,段岩口里急道:“将军,不知小的何处失言,竟惹得将军要对小的下杀手?” 李越冷笑道:“你说你只读过几年私塾?本将观你能言善道,典故成语信手拈来,你真的只是一个小卒? 若是再不说实话,本将可就不听了!” 段岩冷汗直流,连忙说道:“将军饶命,小的交代,我等乃是夏绥军中的游骑哨探。 小的是夏州兵马使张承金将军麾下司兵参军,张将军已被杨帅任命为先锋,此时正率领本部5000兵马攻打延州城。 我等南来鄜州,是为了探查渭北军援军动向。” 李越闻言顿时呆住了,不对啊,这历史变动的厉害啊。 难道真是自己这只蝴蝶闪动的翅膀影响的吗? 仅仅因为李演大军提前出动,就逼的杨惠琳抢先进攻延州了? 居然是那个反水的张承金当先锋,竟然带着5000人就敢攻打延州城。 还竟然派出麾下司兵参军带领哨探,一路向南到鄜州城下打探。 这渭北节度使裴玢难道是吃干饭的?延州城被叛军攻打,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我来问你,张承金所部是何时进攻延州城的?你们又是何时出发赶来鄜州的?” 段岩回道:“张将军是今日下午突然进攻延州城,只是没想到延州城早就封了城门,才没有得手。 因此张将军十分担心渭北军会得到消息前来增援,是故立即派遣小的率领游骑哨探南下。” “那为何没有任何使者、百姓前来鄜州报信?” 正文 第42章 路被堵死 十五的月亮真的够亮。 李越这句问话才出,就见段岩额头汗水大量沁出,显然其内心活动剧烈。 “是因为……啊……” 段岩才说了三个字,猛然痛呼一声。 却是李越以唐刀在其手腕处割了一刀。 “你知道吗?我这刀割下,若是不给你包扎,你全身血液会慢慢流尽而死,你在死前会听到血液一滴滴落下的声音,这是死亡降临的声音。” 李越的声音听起来如凛冽的北风,透骨而入,不仅让身受者段岩全身发寒,更让旁边的元五牙齿都上下碰撞起来。 “现在想清楚了,就好好说话。若是再让本将觉得你话中有不实之处,你应该就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说完,忽然调转唐刀,用刀把在元五脑后一击,将他立时打晕过去。 段岩又是一惊,不知李越这是何意,但想来也不会是好事。 今晚遇到的这个渭北军都尉,实在是个厉害角色,不仅武艺高强,刑问手段也十分了得。 双手背缚于后,让段岩看不到手腕上的伤势,但是他似乎能感受到血液正从那里不断流出,因为他感觉到仅仅这么一会功夫,屁股就有了湿润感觉。 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终于压断了某根弦。 “将军,我说,我全说!” 李越收刀入鞘,好整以暇地颔首道:“那我洗耳恭听!” 段岩舔了舔嘴唇,说道:“之前我说的话,多数都是实情,只是有些地方前后颠倒。 我们夏绥军的杨帅昨日接到消息,说朝廷派出的李演大军已经北进到坊州附近,前锋更是过了坊州并东渡洛河。 杨帅左思右想之下,做出了分兵南下夺占盐州鄜州的决定,一方面可扩展阻敌空间,一方面可从鄜州盐州获取财货人口。 杨帅派右营兵马使杨炯领兵3000夺占盐州,夏州兵马使张承金领本部兵5000为先锋夺占延州、窥视鄜州,其亲领1万大军随后掩至……” “等等。”李越忽然打断道,“以夏绥银这贫瘠之地,何来18000大军?” 段岩此时已感觉到有些虚弱,声音低落了一些,道:“杨帅征召了一批党项、回鹘马贼,约莫6000众,又从银州抽调了3000兵马。 加上夏州、绥州两地的县兵,组成了这18000大军。” 李越心里不由地暗暗叫苦:“银州?我竟然忘记银州就是杨惠琳所辖,他这番叛乱,东线走银州的路也被堵死了。 这下麻烦了,东线堵死,西线去灵州要经过盐州,也被堵死,后边李演大军就快上来了。” 此时,段岩继续道:“张承金于今日午后突然兵临延州城下,奈何夏绥兵乱的消息早就传到延州,因此延州也早已采取紧闭城门的措施。 是以张承金无法轻取延州,又不想伤了本部兵力,因此驻军于延州南门,封堵了延州南下之路,只等杨帅主力到来。 又派我率领50名游骑南下追杀延州报信使者,并哨探渭北军援军情况。 我带游骑快马南下,于甘泉县南追上那批使者,刚刚剿杀完毕,却迎头撞上李演大军先锋。 50名游骑几乎全军尽没,只剩我等六人往东成功逃出,之后大家伙震惊于朝廷大军进军神速,又被神策军战力吓到,就决定做逃兵返乡。 哦,不对,不是直接返乡,而是我答应带着他们一起去投奔我的族中叔父泾源节度使段佑。 于是我等六人一路兼程南下,把马匹都累死了,入夜后到了鄜州城下,准备明早再入城。 又怕身份暴露,除了唐刀外,皮甲和弓箭都扔掉了。我等说是欲谋夺流民财货,其实主要还是想换了身上军衣。 毕竟都知道流民身边哪来什么财货。后来就遇到将军了,整个情况小的再无半分隐瞒。” 段岩这番话说到最后,不仅嗓子已然嘶哑,更是口渴难耐,兼且头晕目眩。 李越沉思片刻,基本确认段岩所言符合实情。 没想到骆三平急于追杀自己,选择绕过鄜州城向北,却正好撞上了段岩,那此刻他们是否在延州城下与张承金对上了呢? 杨惠琳昨日就得到消息,知道李演军的位置,还把骆三平所部当成大军先锋,那说明杨惠琳早早就派出了细作布于坊州以南。 果然敢于叛乱造反的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那么渭北节度使裴玢不可能不知道杨惠琳今日大军南下的消息,可是他偏偏在使团面前什么都没表露。 还故作大方地接受郭钰所请,让自己的工匠营打渭北军旗号,只怕也有所谋算。 莫非是存了让郭钰所部助他对付杨惠琳大军的心思? 不行,一旦郭钰所部陷入这场兵乱之中,先不说最终2000兵马还剩多少,只是时间拖长就能让自己位置暴露。 若是自己独自带工匠营走灵州道,少了郭钰的人马,就算安全到达安西,那也很难起到作用。 “水……水……” 李越正在沉思之际,忽然听到段岩虚弱的叫声,顿时醒悟过来,这家伙手腕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呢。 当下他立即从段岩内衬衣服上撕下一片,直接将他的手腕包扎起来。 又从段岩身上取下水袋,给他喂了些水,眼见他因为失血多了些而昏睡过去,但呼吸还算平稳,遂放下心来。 李越过去,将那元五弄醒,让他也叙说一遍所知情况,结果元五所述和段岩的基本吻合。 只是又补充了一个细节,他们在与骆三平的骑兵遭遇时,段岩及时派回几名游骑先走一步,应该是把遭遇李演军先锋的消息传回给张承金了。 “段岩这小子,是个有能力的家伙,只是他有个做节度使的叔父,看来是没机会收他为己用了。” 李越微微有些小遗憾,不过也并不在意。 此时已经快要子时了,气温进一步降低,让他觉得有些顶不住寒冷了。 那段岩失血不少,在这样的低温下,很容易就会丢了性命。 于是李越也不找什么避风之地了,自去收集了些枯枝柴草,就地点了堆篝火,把段岩挪近火堆。 又和元五聊了起来。 不成想,元五虽然不太爱说话,且说起话来很怼人,但也算是个直性子。 “将军,您怎么一个人在城外?莫非犯了事?” 正文 第43章 险露真容 李越还未及回答,就听到不远处的城墙上有了骚动。 他抬眼望去,城墙上出现了一些火把,很快就把东门附近的城墙照耀的如同白昼。 随着风声似乎还传来一些吵嚷的话语,可惜远了点,听不清楚。 城头上的动静,终于把这片流民惊醒了,一会儿功夫,一个个窝棚里都有人头钻出来观察情况。 李越搞不清楚城头上出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随着司秋和四大侍卫们发现自己失踪,恐怕城内会闹出些事来。 以赵东吉的谨慎,在没搞清楚状况前,他和郭钰肯定不敢大肆查找自己,毕竟需要掩藏身份,若是搞得过于紧张,恐为人所疑。 但工匠营怕是会派出来在城内一些重点区域进行搜索。 莫非工匠营有人搜到这城头上,看到自己这里的火堆,因而引起了一些骚动? 约莫过了两刻钟,李越蓦然发现城墙上竟然放下了一个竹筐,筐中有两人。 只是离得有点远,看不清是什么人。 片刻后,两人落地,竹筐上去,很快又有两人下来。 后面的两人还没落地,先前那两人已经向自己这个方向本来。 此时,李越已能确定,这就是来找自己的。 先来的两人距离不到两百米时,就有声音穿过来。 “郭公子!郭公子!” “公子!公子!” 李越脸上露出了笑容,抬起手招了招,喊道:“我在这里!” 很快,那两人一阵风似地冲过来,到火堆前猛然站住,看清了李越模样,立即伏地磕头道:“谢天谢地,可算找到公子了!” 来的是赵东吉和闫大木。 “快起来,快起来,我没事。” 李越说着,上前扶起二人,一时有些激动,顺势抱了抱两人。 “可算找到你了!真是急死我了!” 郭钰的声音传来,然后李越一把抱住他,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我很安好。” 与郭钰一起来的,是杜明,这大个子被李越抱住时,竟然哭了出来,“公子,杜明没用,您砍了我吧!” “傻小子,你有正事,没在我身边,怪不得你!” 如今四大侍卫已明确分工,杜明带着25名士卒做李越的近身扈从,就是负责李越安全的。 谁想到,带着扈从们在校场夜训的功夫,公子居然失踪了。 杜明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失职! “公子,我杜明发誓,从此绝不离公子半步!” “那可不行,我和自家媳妇亲热时,可不想你在旁边看着!”李越开着玩笑,试图化解这大个子心中的惶恐。 “杜明,去把后面的人都挡在五十步外!就说公子有机密要事与郭将军商讨!”赵东吉的声音忽然响起。 杜明愣了愣,李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照做。 杜明立即转身跑回去,将陆续过来的工匠营工匠和军卒拦住了。 赵东吉凑到李越身边,低声道:“公子,您现在是本来面目,改扮的妆容不见了。” 李越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脸颊、眉毛、胡子、两鬓等处,心里立即明白,一定是上官灵秀给自己洗去了妆容。 看来是她跟踪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认出自己来的。 难怪醒来时,她在往自己脸上滴水。 这么说来,闫大木和段岩等人都看到了自己的真容。 原本李越打算明日进城时把段岩等人放了,如今看来得先带在身边一段时间了。 至于闫大木,他不仅是目前手下最好的木匠,还能和赵东吉第一批下来找自己,应该是靠得住的,不过需要和他交代一下。 李越抬眼看向闫大木,果然在他眼眸中看到了几分疑惑的眼神,于是过去把闫大木拉到一旁。 “大木,有件事得和你说一下,我被朝中奸臣陷害追杀,此前容貌乃是易容改妆,现在这样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你可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任何人都不可言说,包括你弟弟。” 闫大木听了,顿时明白过来。 他自己就被宦官假子陷害入狱过,对于这种冤情的事情极为敏感愤怒,何况眼前的郭公子不仅高薪聘用自己,平常对自己也十分信重。 这样的大好人,自己绝对不能让奸臣有机会害了他! “公子,但请安心,大木虽是一介匠人,但也能明辨忠奸。如今即铁了心追随公子任事,自不会干出背主求荣之事。” 李越点头道:“好,我没看错你。” 转过身来时,发现已经有大约20多人赶到,不仅被杜明拦住,还被杜明安排,迅速形成了一个半径50米左右的防御圈。 这批人正是杜明手下的扈从。 而在火堆附近的,只有郭钰和赵东吉两人。 忽然发生的变化,把元五给看呆了,显然抓了他们的这位都尉还真是渭北军中的人物。 不对啊,这来的人中,还有神策军将军、校尉啊。 李越让闫大木看着元五,和郭钰与赵东吉走到一边,把今夜的遭遇和夏州兵乱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郭钰只听的心头狂跳,道:“谢天谢地,幸亏殿下临危不乱,竟将那上官灵秀说反,这是天命啊!” 赵东吉也道:“世间竟有这般厉害的刺客,看情况,我师父在世,也未必能挡住她。哎呀,公子,您受伤啦?” 因为李越面对火堆方向,赵东吉借着火光突然发现李越的腰间皮甲有破损,似有血迹,顿时惊呼一声。 随即,他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简易医疗包,这是李越在工匠营军中推行的必备物品,人人都随身备有一份。 李越这时也想起身上受了伤,当下配合赵东吉消毒后上药包扎好。 诸事停当,赵东吉才擦了擦额头冷汗,说道:“公子,幸好您现在神力惊人,学武进步快,否则今晚可就糟了。 不过,说起那上官灵秀,我觉得世上事有一就有二,只怕比肩她的武功好手应该还有,咱们不能不防啊。” 李越安慰道:“你都这么说了,足见此类大高手比较罕见,如今能那上官灵秀自承要保我安全,就让她对付即可。 另外,我们抓紧将神臂弓制作出来,只要扈从有此弓在手,哪怕是这类高手,也能将其乱箭射死!” 郭钰虽然听闻过神臂弓,但对其性能不太了解,此刻听李越这般自信地说起它,不免好奇地问道:“这神臂弓是几石弓?能射多远?” 李越微笑道:“此弓实为弩,为偏架弩,故可以弓的方式射出箭矢,如此弩手的队列可以像弓手那样密集排列,同时可进行抛射,而增加射程。 此弓平射时,120步内可精准射击,穿重甲。 又分为两种型号,重型的,抛射时可达340步,同样可穿重甲,弓力达4石8斗,需强壮士卒使用。 轻型的,抛射时可达240步,穿重甲,弓力达2石8斗,普通军士即可使用。” 郭钰闻言,惊得张大嘴巴,半晌方道:“如此神兵利器,我麾下的步卒必须装备!” 正文 第44章 此计可行 事实上,李越在考虑装备时,的确是把郭钰麾下兵马包含在内的,否则哪里需要用那么多材料? 也不至于费用不足,让他只能将工匠营定额为800人。 不过,李越并不打算就这么直接给郭钰。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太珍惜。 “复安莫急,此弓制作复杂,成本较高,如今在路途之中难以全力制作,所以你部装备还需时日。” 郭钰点头道:“属下明白,些许时日,我自然等得起。毕竟我部尚有擘张弩、角弓弩可用。” 事实上,仅从最大射程对比,现有弓弩和神臂弓相差不大,但是神臂弓的穿甲射程和精度射程要远超现有的弓弩。 眼见话题有些跑偏,赵东吉说道:“如今夏州兵乱,经夏州和银州的道路都被堵塞,我们只能走灵州了。” 李越提醒道:“走灵州道要途径盐州,杨惠琳已派出3000兵马攻打盐州了。” 赵东吉冷笑道:“杨惠琳这3000兵马只怕是偏师佯攻而已,谁不知道盐州城为了防备吐蕃人,城高兵众,3000兵马只怕连城墙都摸不到。” 郭钰皱眉道:“东吉说得没错,盐州肯定能走。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今夜殿下失踪,我等着急的模样,恐已令那裴玢怀疑。 又有此前请他给予工匠营打渭北军旗号的方便之事,难保他不会多想,我担心明早他会找理由让使团不能出行。” 李越颔首道:“没错,所以段岩他们三个逃兵必须看好了。” 赵东吉问道:“为何不将此三人解决,以免后患?” 李越摇了摇头,道:“那段岩与泾原节度使段佑有关系,咱们还是结个善缘。等到过了灵州之后,再放了吧。 不过即便我们不告诉裴玢,夏州兵进攻延州的事情,恐怕他也已经知道,这从如今鄜州城门不开,让你们缒绳下城就可见一斑。” 郭钰赞同道:“是啊,刚才那个东门守将怎么说都不肯开门,还不告诉我们原因。” 李越有些烦躁地说道:“这么说来,明天裴玢必然以夏绥军进攻延州并将南下鄜州的理由关闭城门,让我们使团呆在鄜州。” 赵东吉问道:“他这么做有何好处?” 郭钰已经回答道:“只怕他已经在打我手下兵马的主意,想让我助他守城了。” 李越并不完全赞同,进一步分析道:“不只是守城,以裴玢的本事,让他困守城池,肯定不干的。我倒是认为他会出击!” 赵东吉道:“若是如此,恐怕裴玢会请我们帮他守城,而他的渭北军却出城待机,那夏绥军或许还以为他在守城,如此必吃大亏。” 三人这么一番讨论,基本确定裴玢的心思。 李越说道:“帮他守城倒不是不行,就怕时间拖长了,毗伽罗那里露出马脚,让察事厅嗅到我们这里。” 赵东吉忽然想到一事,说道:“若是上官灵秀真的将骆三平给杀了,那支兵马就没可能继续追毗伽罗了。 岂不是说毗伽罗那边不会出纰漏?如此一来,察事厅最终应该会得到殿下已经进入回鹘的消息,那还会在这边找咱们吗?” 郭钰闻言一愣,李越轻拍一下手掌,说道:“倒把她给忘了,没想到这个迷局竟被她这一手做成了。 若是如此,咱们在鄜州帮裴玢守城,倒也不是不可接受,还能藉此机会,尽快完成神臂弓的制作,把工匠营好好训练一番。” “不可!”郭钰忽然摇头道,“守城之事万万不可。你们忘了,李演大军很快就会到了,那吐突承璀可是跟在军中。 万一给他发现工匠营的秘密,咱们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三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时间渐渐过去,圆月之下,火堆旁的段岩再次醒了过来,他忍不住出声道:“水……我要喝水……” 闫大木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他,见他好好地被绑着,遂安心地拿起他身旁地上的水袋,喂段岩喝水。 李越看着这一幕,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两位,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让裴玢没有关闭城门的理由。” 郭钰闻言,连忙说道:“殿下有何办法?” 李越指了指段岩,说道:“此事着落在他身上。” 说着,他拉近郭钰和赵东吉将所思所想悄声说了一遍。 赵东吉细思一番,说道:“这事有两点破绽,一是段岩不能反水。二是河东方面真的有援军。” 郭钰摇头道:“段岩被殿下俘伤,心里恐有怨气,此事不妥,我们不可冒险。” 李越解释道:“你们忘了,段岩并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他可是认为我是渭北军都尉。 我来跟他说,让他配合,他或许以为我立功心切而已,即便他反水穿帮,裴玢也拿咱们没办法吧? 至于说河东方面是否有援军,有的话更好,没有的话,咱们已经离开了鄜州,就不用为裴玢是否守得住鄜州操心了。” 赵东吉点头,道:“如此,此计可行。” 郭钰想了想,亦点头赞同。 李越道:“那我去和段岩聊聊,东吉让大木去通知城墙上的元羽,派人去司秋那里,把我那个工具箱拿来,等下我须得重新扮装一番。 复安也回城做好准备,提前知会孙少卿,咱们准备走盐州道去灵州。” “明白。”郭钰赵东吉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李越看到段岩此时已坐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缓步走回火堆边。 …… …… 同一时间,鄜州渭北节度使府。 书房里,裴玢听完了属下的报告,然后说道:“告诉丁将军,没本府命令,城门不许开。” “是。”属下回应后离去。 裴玢转向一旁,对着坐在那里的一人说道:“说说看,你都看出什么了?” 那人起身先对裴玢施了一礼,道:“叔父,这工匠营都尉统领恐怕是郭家重要人物,否则郭将军不会如此紧张。 只是,小侄从未听说过郭家有这么一位重要的后辈人物啊。” “元初,你就看出这些?”裴玢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 叫元初的年轻人正是裴玢的侄子裴珏,字元初。 裴珏听出叔父的不悦,连忙道:“这位郭都尉既然能够在城门封闭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城外,如今又点火为号。 只怕他所谓的失踪乃是有意为之,或许北面又有了新的变化。” 裴玢脸上露出了笑容,道:“杨惠琳要狗急跳墙,李演的先锋军会让他吃点苦头。 只要郭钰肯与咱们配合,这次剿灭叛乱的功劳就有咱们一份,想必新皇能够感受到渭北的诚意了。 你说,那郭都尉会带来什么变化?” 裴珏略一沉吟,道:“其实无论他带来什么变化,小侄以为,渭北军都可按计划行动。” 裴玢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一张大桌前,将附近的灯烛点燃,桌上的一张巨大舆图在烛光中显现。 这正是渭北节度使所辖区域以及临近区域的舆图。 裴玢看着舆图沉思了一阵,说道:“莫急,待天明我留下郭钰后,你再出发,到明日傍晚可与陈将军会合。 届时你传我军令,连夜穿山谷行军,务必于两日后赶到延州城下,此时杨惠琳必然攻城疲惫,可一举大破夏绥疲兵。” 说到这里,裴玢的拳头在延州城一捶,仿佛奠定了胜局一般。 正文 第45章 两路援军 “什么,郭都尉捉到夏绥叛军的逃兵?有援军相关的重要军情相告?” 准备按计划行事的裴玢正准备睡下,就听到属下前来通报,顿时被这消息惊到了。 虽然他叔侄二人对夜里郭钰所部工匠营的骚动可能带来的变化有所预估,但显然还是超出了裴玢的预期。 “快,带郭将军和郭都尉到中堂相见,再去知会小将军。” 稍顷,裴玢携侄子裴珏见到了郭钰和化名郭越的李越。 “郭氏子弟郭越见过节帅。” “末将郭钰见过节帅。” 裴玢笑呵呵地说道:“两位贤侄莫要多礼,快请坐。” 四人分宾主落座后,裴玢问道:“我听闻属下传报,说郭贤侄今夜出城捉到了夏绥叛军的逃兵,还有紧急军情汇报,不知详情如何啊?” 李越起身施礼后说道:“启禀节帅,郭越今夜有事出城,在北边遭遇了夏绥叛军的逃兵。 后来与之纠缠到了东门附近,虽受了点小伤,但终将其中三人擒获。 经过审讯后,发现带头之人竟然是泾原节度使段佑的族侄段岩。 此人也是夏州兵马使张承金麾下司兵参军,负责带领一队游骑向南哨探。 但是他们遭遇了李演将军所部的先锋军,被打散了。 他们原本是向东逃跑,想要绕路回延州,不曾想在龙王庙一带遭遇了河东军斥候。 在损失了两人后,他们脱离了接触,段岩和手下商议,既然河东军也出兵了,那么杨惠琳的叛乱必然失败。 因此他就打算带着手下南下,去投奔族叔泾源节度使段佑。 结果夜里赶到鄜州城下遇到了我。” 裴玢听完李越的讲述,沉吟片刻,问道:“你确定他说的是在龙王庙一带遭遇河东军斥候的?” 李越点头道:“是的,这绝对不会错。若节帅需要的话,可亲自询问段岩,此人我已带来,就在府外等候。” 裴玢冲裴珏挥手道:“元初,你去审问一下。” “是。” 裴珏起身离开。 郭钰施礼道:“节帅,末将来的路上,就听闻夏州杨惠琳兵乱,不过圣人已经派李演将军率军北上。 今日进城前,末将还巧遇了李演所部先锋军,当时看他们绕城而不入,还颇有感慨。 不曾想竟然是要与河东军援军两路夹攻叛军,这么看来夏州平叛指日可待了。” 裴玢最近在朝廷邸报上没有看到给河东军的诏令,这河东军出兵夏州,偏偏走的是自己的辖区,究竟意欲何为? 在他想来,河东军即便出兵,也该走银州,拿下银州,兵逼夏州,这才是与南来的李演军两路夹攻啊。 正在沉思之际,李越忽然说道:“节帅,小侄此前从家里出发到坊州与复安兄长相会时,曾听过一个消息。” 裴玢抬眼看了李越一眼,问道:“什么消息?” 李越说道:“杨惠琳叛乱,圣人决定杀鸡用牛刀,不仅派出李演将军率军接任夏绥银节度使,还诏令河东军和天德军两路援军共讨之!” 裴玢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河东军不走银州,原来那还是留给天德军的肥肉。 这么说来新皇还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哎呀,如此说来新皇对我渭北军有想法啊,明明渭北军就与夏绥军挨着,却放着渭北军不动,去调动河东军与天德军。 裴玢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此前他还想着,自己通过主动参与平定夏州兵乱,引起新皇注意,从而可以更进一步。 不曾想,现在新皇竟然完全绕开自己不用,却远调河东与天德两镇兵马,这是否意味着新皇对自己有看法? 李越说完后,没想到裴玢却陷入沉思,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这让李越觉得很纳闷,自己好好地演了一把戏,这裴玢怎么不接戏啊? 在听到有两路援军会攻夏州后,裴玢难道不是该长舒一口气,不再担心自家的鄜州被杨惠琳进攻了,从而明天能顺利地放使团离开。 他现在这样,究竟是几个意思? 李越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节帅,既然两路援军都已出动,想必鄜州可安然无恙,这城门也不用总关着,影响来往商旅。” 裴玢被李越的话声惊醒,回过神来,但只听到李越后半句,于是问道:“老夫听郭将军说,你是负责家里生意往来的?” 李越点头道:“没错,此番随复安兄长跑一趟回鹘,听说那边有草原丝路之说,若是真有可能的话,或许还去探探这条商路,去看看西域风情。” 裴玢闻言,原本还因为李越经商而有些轻视,可听到后面,却有些动容道:“安史之乱后,河西丝路被吐蕃断绝,我朝商旅再也去不了西域。 你郭家武威郡王独守绝域数十载,本已令人钦佩,不曾想还有你这样愿意探索新丝路的年轻人。” 李越谦虚地说道:“节帅过誉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小侄作为商旅俗人,也只是想那丝路大利而已,当不得节帅夸奖。” 裴玢摇头道:“非也非也,说来惭愧,老夫还是西域疏勒王族,先祖本是疏勒王,武德年间来朝,获封天山郡公,因而留下。 至今在京兆府已有五代,我等子孙却从未想过回西域看看,你说是不是应该很惭愧?” 李越闻言颇感诧异,倒是没想到裴玢居然是疏勒王族之后,只是听他的话语,似乎已经隔绝往来有五代了。 要不然,若是从他这里拐个人一起去西域,没准到时候还能用得上。 疏勒可是安西四镇之一啊。 虽然这么想,李越依然面带敬意地劝说道:“想不到节帅竟然是疏勒王族,真是失敬失敬。 小侄常听闻,亡羊补牢时犹未晚,节帅若是有心,不妨也派人随小侄去走一趟,或许能有些意外收获。 最不济,也能在祭祀先祖时,告慰一声。” 裴玢微微一怔,他只是依礼客气一下,没想到李越竟然真的劝自己派人随他走一遭。 莫非他还真要去西域? 等一下,郭钰遣人送来的杜相信函,其中所言的特殊任务,莫非是…… 一瞬间,裴玢展开了联想。 正文 第46章 郭家大腿 莫非新皇雄心壮志,有意打通河西,联络安西北庭,重振大唐雄风? 因此,特遣郭家子弟走草原丝路,前往安西实地探查。 没错了,应该就是这样。 裴玢看了看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的郭钰,忽然间就明白为何此番出使回鹘的使团会有2000神策军护卫了。 而眼前这位经商的郭家子弟,只怕算是郭家自己所出的力量。 以郭家目前在朝中的力量,既然推动此事,只怕其中必有大利。 这郭越出言相邀,自己不应该放过,若是抱上郭家的大腿,想必新皇应该不会对渭北军下手了。 没错,别忘了,郭家女很快应该就会封后了。 未来太子,也必然是嫡子李宥! 想到这里,裴玢彻底悟了。 只见他爽朗地笑了起来,笑罢,说道:“贤侄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既然贤侄有这胆气闯那草原丝路,老夫也该助你一臂之力。 明日你们出发时,老夫安排家族子弟,带领300家丁,跟随贤侄走一遭。” 李越眨了眨眼睛,这裴老头这么上道的吗? 话说自己刚才那么说,纯粹是话赶话,顺嘴忽悠一下而已。 这就要派家族子弟带300家丁跟随,太爽快了吧? 郭钰也有点懵,邵王现在说话这么厉害吗?好像没说什么啊,裴玢怎么就答应派人跟随走一遭? “节帅,我没听错吧,您真要安排家族子弟跟随我走这趟草原丝路?这一路上,风霜雨露、马贼出没,危险可是不小。” 李越话里的意思是,要是有什么损失,你可别找我。 裴玢摆摆手,说道:“贤侄你没听错,老夫的确要派人随你走走草原丝路,至于路上的风险,老夫自然明白。 贤侄放心,老夫会交代家族子弟,一路之上唯贤侄马首是瞻。” 他已经看出来了,郭越与郭钰两人,明显是郭越为主,郭钰为辅。 想想看,郭钰已经是神策军都将,这趟回来后,肯定就能升任兵马使了,甚至运气好,直接外放一镇。 有这样前途之人,这次居然都要听从这郭越的,显然郭越在郭家地位很高。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果然不愧是郭家,年轻一代又是人才济济,将来朝中肯定也少不了郭越一席之地。 如此看来,怎么抱住郭家的大腿,还得再斟酌斟酌。 嗯,等元初回来后再定由何人带队跟随郭越。 李越不知道裴玢自己加了戏份,见他真的不是说笑,当下说道:“节帅行事雷厉风行,那小侄就不客气了。” “不必客气,今晚事多,明日你们又要赶早出发,老夫就不留你们,等明早出发时,老夫再来相送。” 裴玢笑呵呵地送李越郭钰两人出来,正好碰到裴珏返回。 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此刻听过李越的两路援军消息后,裴玢已经息了要去掺和一脚的想法。 裴珏有些奇怪,怎么叔父不等自己回来,就送客了呢? 但他还是赶忙回报道:“叔父,我已问过那段岩,他们是在甘泉县南边遭遇李演大军先锋,被打散后向东逃窜。 后来绕路时走到了龙王庙一带,又遭遇了河东军斥候,最终仅剩六人南逃,在鄜州城外再遇郭都尉,被杀一人,三人被擒,两人逃走。” 裴玢闻言看了看身材高大的李越,郭家子弟果然勇武,一人面对六名军卒,竟然有这样的战绩。 此时更坚定了他认为郭越是郭家重点培养之人的看法。 再看看侄子裴珏,总觉得要差了点意思。 于是说道:“段岩这几个逃兵既然是贤侄擒获,那就依然交给你处置。明日,你们几时出发?” 郭钰出声道:“孙少卿前日接到朝廷600里加急,杜相催促得急,明早我们将于卯时二刻出发。” “那好,明日老夫亲自送你们。” 李越忽然凑近裴玢道:“节帅,你我相谈甚欢,小侄再送你一句话,助李演大军平定夏州。” 裴玢闻言一怔,旋即明白了,笑着拍了拍李越的胳膊,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李越与郭钰施礼告辞。 看着两人离开后,裴珏有些不解地问道:“叔父,怎么明天又让他们离开了,咱们的计划……” “计划取消。你随我来,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 …… …… 大唐永贞元年十一月十六日,卯时二刻。 鄜州城北门外。 “贤侄,元初年龄与你兄弟二人相仿,想必彼此更容易相处,希望此去一路之上能增进感情,想来年轻人总会意气相投。” 李越没想到,这裴玢居然卯时初刻就在北门恭候,更没想到裴玢所派出的家族子弟竟然就是裴珏裴元初。 他早已打听过,裴玢没有儿子,仅有两个女儿。 这裴珏是他当儿子培养的接班人,在渭北军中有小将军之称。 以如今藩镇惯例,这是可以继承节度使位置的候选人。 当然以渭北节度使所处的位置,这处藩镇还做不到像那些关东藩镇那样将节度使之位私相授受。 眼前那夏绥银节度使韩全义想这么干,就遭到朝廷硬怼,逼得他外甥杨惠琳公然叛乱。 无论是后世历史还是当前的现实,李越都看出来,杨惠琳的首级迟早要送去长安的。 虽然如此,裴珏这样被重点培养的人,竟会被裴玢派出跟随自己去闯西域,总让李越有种荒唐的感觉。 “原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忽悠神功有这么厉害!” 心中自得的同时,李越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节帅如此支持小侄,我必不负所托,让元初兄长衣锦还乡!” 李越的想法,既然裴玢是疏勒王族后裔,那若是保住了安西,自然可以让裴珏回先祖之地看看。 但听在裴玢的耳中,却变成此行归来,郭越必会提携裴珏在京兆府任职。 裴家自先祖迁来大唐之后,可就定居于京兆府。 裴玢脸上笑意满满,又给李越介绍300家丁。 这下险些亮瞎李越的眼睛,300人一水的明光铠,坐下马匹一看就是凉州骏马,角弓、唐刀、马槊等装备一样不缺。 如今凉州被吐蕃占据着,也不知他怎么弄来的这些好马。 使团领队鸿胪少卿孙杲眼见渭北节度使裴玢对郭越殷勤相送的模样,心里一阵犯嘀咕。 这郭越不就是郭家派来的商队负责人吗? 为了郭家的脸面,还特意弄个工匠营的名头来遮掩,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吗? 再想到杜相忽然派600里加急信使来催促自己的事情,一时间孙杲觉得此行出使回鹘绝不简单。 正文 第47章 狼烟起 从鄜州北去,大约走75里就到甘泉县。 此处有处美水泉,据传是当年隋炀帝命名的,此泉水即便到了唐朝也被定为专用贡水。 唐玄宗因为这里的泉水,遂将伏陆县的名字改为了甘泉县。 使团大队的前半部分是2000神策军护卫着使团成员,后半部分则是那些商队。 在这里两部分中间的,就是李越率领的工匠营和裴珏所领的300家丁骑队。 昨夜李越失踪的事情发生时,工匠营的所有人忽然就在那一刻有了一种失去了什么的心慌感觉。 而当李越安全返回后,所有人又都有了一种紧张后的轻松释然。 工匠营的这些人被招募聚集在一起,最早一批才只有四天,这还是一个临时聚合起来的团体。 哪怕第一天就开始分组一起干活、训练。 哪怕李越这些天一有机会就进行各种解衣推食、嘘寒问暖之类收买人心的举动。 但除了一小部分人之外,多数也还处在“郭公子是个好主家”这种初级状态。 李越所期待的这些人彼此之间达到人生四大铁之一的“一起扛过枪”状态,还早得很。 不过,人的心理有时候又是很微妙的,当整个集体都为自己首领担心过、寻找过,一起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心情后,似乎彼此间就少了一些隔阂,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而知道那个看起来斯文和气的郭公子竟然一人独战六名乱军兵卒,还能杀一人、俘三人、吓走两人后,所有人对李越就有了某种敬畏感和归属感。 虽然工匠营的人手大部分都是从坊州招募的,可是这些人并不都是坊州本地人。 毕竟本地人都有家族亲人,愿意离乡背井地讨生活,那是需要足够的勇气。 那些并非坊州本地的人中,多数来自关中各地,少部分来自河东、蜀地,更有六胡州流落出来的少量党项、羌人。 李越后世跟过无数的剧组,每个剧组初建时也是这样,所有人来自天南地北,各有各的脾气和喜好,想要将整个剧组短时间捏合在一起好好拍戏,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李越看得多了,也领悟了不少小技巧。 如今他用在这个500人的工匠营中,再结合他自己理解的洗脑方式,以及这个时代赋予的阶级优越性,让他对这个团体有了初步的掌控力。 “唉,时间还是太短了,暂时只能做到这样。” 看着工匠营队伍稀稀拉拉的样子,李越忍不住叹了口气。 由于孙杲被杜相600里加急信使催促后,使团队伍今日的行程速度在昨日的基础上再次提速。 孙杲打算今天夜宿甘泉县,这意味着大队人马在整个白天,要一口气走完75里的路途。 这对于大队中的骑兵和有马车乘坐的人当然还可以承受,但是那些步卒和脚夫伙计,可就有些吃力。 虽然李越时不时地用自己的坐骑和营中骑队的马匹,匀给一些实在走不动的士卒骑乘。 但这些没经过足够训练的工匠和士卒,表现的甚至有些不如后面的商队。 毕竟商队中那些人都是老跑长途贩运的,这方面的经验很足。 “泽西贤弟,你这工匠营的士卒果然是未经训练的新募之兵,这趟疾行就现了原形,今后可得好生苦练才行。” 裴珏打马走在李越身旁,看到他又一次将自己的坐骑让给走不动的士卒,不由地轻笑道。 昨夜裴珏得叔父密授机宜,今早出发后不久,他就借故凑到李越身旁。 两人一通海阔天空地胡侃,一个有心接纳,一个有心投靠,可谓郎情妾意,自然也就称兄道弟地一见如故。 古人有身份的士子姓名之外还有字,好友之间称呼通常都用字。 为此,李越急促之下胡乱给自己起了一个,隐隐含有泽被西域的愿望。 李越小心地用衣袖略微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以免脸上的面具妆容露出破绽。 口里回道:“元初,你莫笑,若给我一个月时间,保证让你看到一支秩序井然之军,若是给我三个月,轻松打败你的‘飞羽军’!” 裴珏所带领的300人,名义上是裴家的家丁,其实是裴玢麾下的牙兵。 因为有纵骑如飞、羽箭若雨之能,故被裴玢命名为“飞羽军”。 裴珏闻言,有些目瞪口呆地指了指李越,说道:“就他们这样,三个月能打败我的‘飞羽军’?莫非现在那夕阳是朝阳不成?” 说着话,他往西看向天边的落日。 冬季的夕阳,阳光不太刺眼,天空中还有无数的霞光,预示着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这里已经是陕北黄土高原,正处于丘陵沟壑地带。 甘泉县城正好处在洛河谷地,两边丘陵相夹,颇有些一夫当关的味道。 李越没有往西边去看夕阳,而是忽然快步跑到路旁的一处高坡上,驻足向北眺望。 此时使团大队距离甘泉县城尚有七八里路程,即使站在这处高坡上,李越也还看不到县城的城墙。 但是,北边的天空正有数道黑烟直冲云霄! 李越的动作,让裴珏转过头来,看到黑烟,脸色顿时大变,策马奔上高坡,立于李越身侧。 “不好,这是敌袭预警的狼烟!” 话音才落,就见一骑自队伍前方驰来,口中大声呼叫着:“停止前进,停止前进,准备防御!” 李越冲着高坡下的杜明吼道:“去收拢队伍,全营立即用新式大车建立车阵!” 杜明闻言,立即冲着身边一名扈骑下令道:“去传公子令!” 自打昨夜的事情发生后,杜明给自己下了死命令,绝不离开李越半步。 随着前方传令的骑兵一路奔行,整个绵延数里的使团队伍立即行动起来,一个个独立圆阵开始聚拢成型。 李越看到秦虎正指挥工匠营士卒行动,帮助工匠们将一批改装后的新式大车在道路旁一处相对宽敞的地带围拢成矩形阵。 那些新式大车迅速变身,眨眼间,一座犹如军寨的矩形大阵成型了! 看到这一幕,裴珏惊得目瞪口呆。 正文 第48章 随我向前 所谓的新式大车,是李越在现有马拉大车的基础上做的临时改装。 这是基于后世明朝戚继光的偏厢车模式改装的,在大车尾部增加导轨式卡槽,可在需要时迅速将一块特制的木板推入卡槽,形成一道高约2米的木墙。 这样的车并列放置后,一道绵延的木墙瞬息间成型,犹如军寨栅栏,在野地里确实是一种防守利器。 由于时间的关系,李越暂时只能完成到这样的程度,远远不算成品,但若是荒野遇敌,总好过无遮无拦。 这件东西是在坊州准备装货的大车时,李越才临时想到的。 毕竟要在大漠草原行程上千里,途中随时可能遭遇马贼,工匠营这些新兵蛋子若是没有什么防御方式,分分钟被人撵杀。 此时车阵即成,拉大车的骡马都已被统一收拢到车阵后方。 一辆大车上,一座简易木台快速搭起,一名士卒飞快爬上去,手中拿着数面旗帜。 他向北张望了一阵,随即挥动了一面三角蓝旗划了一个圈。 秦虎看见后,心里安定了几分,招呼手下队正们整顿队列。 这是他教出来的旗语兵,这意思就是前方尚未见到敌人。 虽然暂时未见敌人,但秦虎并没有大意,而是派出了两批士卒,手持一些特制工具,在车阵外的地域,分两处挖掘起来。 李越还站在高坡上,他注意到使团前方步卒营已经形成防守阵型,但是后半部分辅兵营那里依然纷乱不堪。 显然即使赵东吉做了辅兵营校尉后,借着清理吐蕃奸细的名义狠狠收拾了一些敢于炸刺的家伙。 可依然没有改变辅兵营烂泥扶不上墙的本质。 李越皱了皱眉,没有再看那里,而是看到又有两骑从前方奔来。 这两人策马一路行来,直抵高坡下,却被杜明拦住了。 李越认得两人,一个是郭钰的亲信扈从郭行备,一个是步营校尉夏威。 于是,对杜明挥了挥手,示意他让开,同时走下高坡。 郭行备夏威两人见状,连忙翻身下马,双双施礼。 郭行备大声道:“郭都尉,将军要我前来告知,前方我军游骑遇到大批甘泉县逃出的难民,言称有大股羌胡骑兵正在攻打甘泉县城! 将军已经率领骑军赶去县城,希望能助甘泉县令守住城池。 请郭都尉负责统领步营,保护好使团大队安全,等待将军后续通知。” 李越望向夏威,就见夏威躬身道:“请郭都尉下令。” 裴珏忽然策马上前道:“贤弟,我已派人快马赶回鄜州,向我叔父禀告。另外,我带‘飞羽军’先行一步,去助郭将军一臂之力。” 李越点头道:“也好,那就有劳元初兄了。” 裴珏于马上略一抱拳,打了个呼哨,策马向北而去,身后300骑“飞羽军”紧紧跟随而上。 见裴珏张扬的形状,夏威和郭行备两人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快。 这两人均为郭钰心腹,虽然郭钰没有告诉他们李越的真实身份,但也交代过李越身份尊贵,若自己不在时,可听命于他。 郭行备是郭钰的侄子,也是郭家一份子,但从来没听说过族中有郭越这么一位,由此心里多了几分猜测。 两人想到自家将军对李越都尊敬有加,这裴珏却着实跋扈了。 李越可没想到裴珏这一下大咧咧的模样,引发了郭夏两人的不快。 他此时正在琢磨使团大队的防卫,这段路途正在一处谷地,西边是洛河,整体地形狭长蜿蜒,并没有适合大队人马聚拢扎营之所。 这意味着,整个队伍的这种长蛇之阵没法改观。 想到敌人是羌胡骑兵,若是一路冲杀下来,己方很容易溃不成军。 “夏校尉,请你将步营向前推进两里,在那处河谷转弯的狭窄处列阵,尽量延长防御纵深,务必要将可能来袭的敌人挡住。 我尽快抽调各商队的骑手护卫,组成一支机动骑兵,随时策应你部防守。 同时会将使团车队向后移动到工匠营的防御大阵中。” 夏威略一思索,点头应道:“末将明白,这便出发。” 说完,他翻身上马,向北疾驰而去。 李越转头又对郭行备道:“郭旅帅,我派两人给你,辛苦你前去后方的商队,将各家的骑手护卫征召过来。” 郭行备当即应了,李越让杜明调派两人跟去。 随后,他上马带着杜明等扈从向前赶去见孙杲。 孙杲没想到郭钰自己跑去前方甘泉县,把这里守护使团的责任交给了李越,顿时又加重了他对李越身份的猜疑。 只是此时事逢紧急,他也没和李越多言,全都听从李越安排。 这边才把使团撤进工匠营的大阵中,后面商队的骑手刚聚过来30多骑,便听到前方哭喊声震天,并伴有隐隐的马蹄声。 李越心头一沉,“难道那羌胡骑兵竟然这么短时间就消灭了郭钰等人?” 前方河谷向西北方转了弯,李越从这里看不到前方的情况。 夏威的800步军已经在转弯处列阵以待,纵然羌胡骑兵猛冲,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冲开的。 可是听到震天的哭喊声,李越心头忍不住胡思乱想,当即不再等后续征募来的商队骑手护卫。 只是率领麾下杜明等扈从,以及已到的30多骑护卫,向前奔去。 眼见李越忽然向前而去,正带人在大阵前布置的秦虎连忙冲着李元羽吼了一句。 李元羽随即策马向李越方向追去。 李越刚到步军大阵后面,夏威就匆匆迎了上来。 “郭都尉,前方有许多百姓蜂拥而来,后面有骑队沙尘扬起,看不清骑队是什么人,但似乎有驱赶百姓冲阵的迹象。” 李越沉思片刻,说道:“我带骑队前出打探接应,若有百姓来到阵前,且打开通道放他们过去。” 夏威闻言,欲言又止,随即点头应是。 很快大阵打开了一条通道,李越紧了紧明光铠的丝绦,将得胜钩上的长枪取下,扬手向前一指。 “随我向前!” 50多骑如风般,卷过步军大阵,向前拐过了河湾谷地。 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三里就是甘泉县城,这片区域又是一处较为空阔的河湾谷地,阡陌纵横,正是甘泉县附近的良田。 洛河宛如弓背,驿道犹若弓弦,从东侧的丘岭下直通县城南门。 此刻,驿道上奔来大批百姓,拖儿带女、推车赶牛,黑压压一片地向着大阵冲来。 李越眼睛眯了眯,看到百姓后面漫天沙尘中,一支骑兵正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显然,这支骑兵真的想驱赶百姓冲击夏威的步军大阵! 正文 第49章 长枪所向 “公子,百姓身后有五六百羌胡骑兵!” 李元羽此时已跟在了李越身边,若是在李越死而复生前,他一定会再加一句,“公子请退回大阵之后。” 但是这时候,李元羽却没有说,而是选择听从李越的决定。 李越回头看看身边的骑队,除了新招募的25名扈从,就是刚刚征集来的30多名商队护卫。 前方不足两里之外那数百羌胡骑兵,已经被他们看在眼里,这些人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惧意。 就在李越微微一叹,准备带这些人退回大阵时,他忽然看到一些被驱赶的百姓摔倒在地,家人急着去扶,然而紧随而至的羌胡骑兵却纵马向前,肆意踩踏。 领头的一位马上骑士更是得意地狂笑。 一瞬间,李越只觉得热血上头! 这是我汉家父老,岂可当着自己的面被彼辈胡虏随意虐杀?! 李越猛然举枪,扬声大喝道:“汉家男儿们!还有血性的,随我杀了这些胡虏,救援父老乡亲!” 杜明与李元羽几乎立刻高呼响应道:“杀!杀!杀!” 身后25骑扈从也振臂相和,“杀!杀!杀!” 再后面的30多骑商队护卫中,大部分人在略一迟疑后,也随之振臂高呼。 众人的呼喝声中,李越已然策马飞奔向前! 杜明与李元羽紧随其后。 25名扈从与20多名护卫跟随冲出。 剩下的护卫犹豫再三,也随后跟了上去。 这50多骑的突然发动,吓得那些迎面跑来的百姓向路边紧急闪避,顷刻间让出了中间一条大道。 随着距离的拉近,李越注意到对面的羌胡骑兵最后一排的骑士在马后都拖着许多树枝。 难怪区区五六百骑就弄出那么大的漫天尘土,虚张声势之计用得很溜啊! 李越没有多看,他的眼中此时就盯着刚才那个纵马踩踏一名妇人的虬髯骑士。 此时,这名骑士显然也注意到了急速冲来的李越等人,他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和不屑。 没错,就是不屑! 在他的眼中,这队唐军骑兵的骑术实在太差,手中的装备也参差不齐,前面一半还算不错,后面一半显然并非正规军士。 这样一队骑兵居然敢于冲击比自己多十倍的骑兵,这显然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 虽然他们这些人也并非正规军,但他们可是自小生长于马背上,骑射是生活必备技能。 虬髯骑士冷笑一声,向周围骑手大声呼喝了一句,随即抽出角弓,慢条斯理地挽弓射箭。 他的箭迎面正对李越而去! 李越此时正将马速提高,因为一直盯着那虬髯骑士,自然看到了他射箭的动作。 虽然练习枪法时间不长,但是后世教他一些搏击技巧的武替,曾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主,教给他的都是保命绝招。 因此,当看到虬髯骑士眼光所向,便已判断出箭射方位,手中长枪早已挥动,恰到好处地拨打掉了那支羽箭。 双腿略一夹紧马匹,坐骑猛然向前加速跃出,李越手中长枪微微举起,借着马速,直冲向虬髯骑士。 跟在右边落后一个马身的李元羽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手中原本即将射出的羽箭,微微一转后松弦。 羽箭一闪即没,对面在虬髯骑士身侧的一名羌族骑士猛然栽下马去。 李越没有注意到身后自家侍卫例不虚发的神箭,马蹄声声之中,他终于冲到虬髯骑士面前。 虬髯骑士没想到一箭落空后,李越长枪已经如龙而至。 因为他的马速并未提起,只能奋力拨档,企图以自己一向自负的蛮力将刺到眼前的长枪震开。 “”地一声,虬髯骑士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竟然撞飞了他手中的唐刀,胸前大开的虬髯骑士眼神一滞,就看见那长枪的枪尖在眼前闪了闪,迎面而来的这员唐将已然和自己错马而过。 随后,虬髯骑士才感觉到胸膛很凉,想要低头去看看,却没有了力气,随后即从马上栽了下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他的胸口心脏部位被洞穿了一个大洞! 李越这一枪正是秦虎所传授的游龙枪法。 可谓枪如游龙,如影随形! 上一回,李越月下杀那叛军火长,还觉得颇有些不适。 这次他挟怒出枪,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枪尖洞穿敌人的胸膛,却感到热血在烧! 瞪着血红的眼眸,李越纵马直冲,游龙枪法疯狂使出,有的拨打开敌人刺来的兵器,有的夺了敌人的性命。 他就是这50骑的箭头,长枪所向,一切阻挡尽被其锋锐所摧毁! 而跟在其左右的杜明与李元羽,同样锐不可当,将所有可能针对李越的袭击,全都消灭于萌芽状态。 羌胡骑兵有五六百骑,在李越冲来之际,在这片平地顺着地形排成了近二十排,横向每排大约有30骑左右。 原本是在平推驱赶百姓向着前方唐军步卒军阵冲去,却不想此刻被李越50骑撞入进来,杀得人仰马翻。 若非地形所限,这些羌胡骑兵很大可能已经四散而逃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这些骑兵的右边是洛江,左边是高耸的丘岭高崖,他们只能继续向前冲去。 搞笑的事情就此发生了。 不知何时,李越前方竟然没有了敌骑! 勒马回头,他才发现竟然已杀透了敌军骑兵阵型,来到了敌军背后。 此时李越手中长枪枪身上满是泥泞的血液,让他几乎有些握枪不稳,这是无数敌人留在枪上的。 李越忍着呛人的血腥气,伸手撕下一幅衣边,将长枪略微擦拭干净。 这时,聚在他身边的50多骑还剩36骑! 他长长吐了口气,热血似已从头脑中渐渐退却。 冲动了! 这具身体到底年轻啊,热血多了点! 50多骑杂牌骑兵居然就敢冲击十倍之敌! 不过,这羌胡骑兵是不是太弱了点,这就被自己杀透阵型了? 突然间,一股强大的自信涌上胸膛。 老子也是一员猛将了! 然后,李越这个猛将发现,自己刚才一番冲杀,竟是然并卵了。 这就有点搞笑了! 李越他们除了干掉一批羌胡骑兵外,竟然丝毫没能阻止这支骑兵赶着老百姓向夏威的大阵冲去! 李越此时看到,夏威的大阵原本正让开道路给老百姓通过。 但羌胡骑兵突然加速向前冲击,竟然裹挟着百姓一起冲进了大阵之中! 正文 第50章 连番错误 夏威此时正有些手忙脚乱,他有点后悔听了李越的话,放老百姓通过大阵。 如此一来,错过了弓弩手向敌骑箭射的机会。 原本他看到李越突然冲击敌人骑兵大队,并且还真的弄得敌方骑阵人仰马翻。 顿时就有些佩服李越,并立刻打开大阵,催促那数百名民众尽快通过。 谁想到,本来正陷入混乱的羌胡骑兵在被李越杀透阵型后,忽然间就恢复了秩序。 跟着就放马向大阵冲来,因为经过李越这通冲杀,羌胡骑兵已经距离大阵不远,这一下就让他们紧随百姓冲进了大阵中。 夏威拼力嘶喊,招呼手下军卒咬牙拼死抵挡,甚至不顾那些还在大阵中的百姓。 有的百姓不是被羌胡骑兵马踏而死,就是撞在大阵中无数刀枪组成的绞杀墙上而死。 然而大阵毕竟被羌胡骑兵冲破了,但好在经过夏威的极力努力,大阵破而不散。 郭钰手下这支步军,到底经过他一年多的苦心训练,甚至曾被其带去泾源前线与吐蕃军大战过。 都是见过血的汉子,又曾经见识过吐蕃步卒的强劲,自然也学到一分半分。 夏威眼见无法阻挡羌胡骑兵的冲击,索性将那条通路彻底让开,转而专心剿杀那些想要反复在阵中冲击的骑兵。 这部分骑兵因为想要反复冲击大阵,而令大阵崩散,反而让自己的马速慢了下来。 如此一来,就陷入到步卒大阵里,终究逃不过被灭杀的结局。 就在此时,马蹄声阵阵,李越率领剩下的36骑也杀了回来,追着羌胡骑兵的尾巴冲杀进大阵之中。 对于现在这个局面,李越内心有些恼怒,也有些无奈。 恼怒的是,羌胡骑兵这下冲击反而导致更多百姓死于战场之上。 无奈的是,自己的战场把控能力还是差了火候。 他刚才就不应该杀透敌阵,而是应该从敌阵中绕圈杀回来,重新积蓄马力后,再次冲击敌阵。 这样才能为百姓通过己方步军大阵创造时间。 此刻,李越让自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冷静地观察战场形势。 看到夏威的应对,心里暗暗赞了一下。 随即大喊道:“夏校尉,你部向前,与敌脱离,转身重新结阵!” 李越的想法很简单,这批冲过来的羌胡骑兵,他打算全部留下了。 转头对李元羽道:“你绕过敌军,通知虎子,移动车阵,把路堵上,咱们务必全歼这支骑兵!” 此前李越一人独斗六名乱兵,如今李元羽又随其冲杀羌族骑兵,让他对李越的武力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虽然想不通一向文绉绉的王爷为何在学了几天枪法后,竟然勇猛如斯,但是他已经相信有杜明在侧,王爷应该不会有大碍。 所以他应了一声后,就快马冲出大阵,张弓搭箭连射数名敌骑,打开一处缺口后,直接冲了过去,赶回秦虎坐镇的车阵。 此时,羌胡骑兵大队在夏威所部有意脱离之下,也终于摆脱步军大阵,冲到了一片新的谷地。 蓦然间,他们就望见前方不足两里之地,一个巨大的步兵阵型立于丘岭高崖下的田野中,驿道从其左侧穿过。 可以想见,羌胡骑兵若想从驿道通过,必受其攻击。 羌胡骑兵大队此时已经只剩400多骑,见状不约而同地控马缓行,重新积蓄马力。 为首一员高大雄武的将领回头望了望,发现刚刚冲过的那个步卒军阵已经重新汇聚成型,并缓缓地向战场中间压来。 没想到,眼前的唐军在这里竟然布置了一个陷阱! 看看前方那个车阵,明显比后面压来的步卒大阵难缠。 就在高大将领准备指挥部下掉头重新冲击夏威所部之时,忽闻阵阵鼓声响起。 前方这个有着木墙的大阵竟然动了起来! 整个大阵缓缓向着驿道移动,显然是要彻底堵住羌胡骑兵的去路。 高大将领眼神蓦然一凝,他突然高举起左臂。 所有羌胡骑兵立刻整队,片刻间组成以此将为箭头的锋矢阵型。 随后,高大将领的左臂猝然落下。 羌胡骑兵瞬间发动了! 就在此时,在他们后面已经从步卒军阵中移动到军阵前方的李越,猛然喊道:“糟了!” 这一瞬间,李越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误! 他不应该让李元羽通知秦虎移动车阵的。 他忘记工匠营的所有人是新兵,他们才刚刚聚合在一起不足五天! 如果车阵不动,羌胡骑兵不知底细,反而会被巍峨耸立的木墙吓住,而不敢冲阵。 就算真的下决心冲阵,因为秦虎他们早有准备,也不会让己方有所慌乱。 但是现在车阵正在移动,尚未就位,此前于阵前的布置准备都暂时用不上了。 敌将却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果断出击冲阵。 这势必让工匠营的士卒们心慌出错,从而导致为敌所乘。 战争果然不是游戏,犯了错误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李越重重一叹,忽然举起长枪向前一指,大喝道:“跟我冲!” 喝声中,李越打马向前冲去,杜明等34骑紧随而上。 经过适才的战斗,无论是扈从还是商队护卫,都已经信任李越,长枪所向,就是他们冲锋的目标! 35骑如风般冲出时,羌胡骑兵已经兵临车阵之前。 此时车阵早已停止移动,木墙依然巍峨。 却是秦虎及时下令停止阵型移动,所有人列阵应对。 一阵弓弦自木墙后响起,同时数百支长枪忽然从木墙各处伸出,犹如刺猬卷起了身体,露出无数长刺。 羌胡骑兵到了木墙之前,却并未直接冲阵,反而齐齐挽弓射出一阵箭雨。 车阵后恰好也射出一波箭雨,但是没有羌胡骑兵的箭雨密集,只有疏落的百来支,还因为与羌胡骑兵的箭雨在空中相撞而减少了四分之一。 但是,就是这剩下的几十只羽箭,猝然落下时,穿透力惊人。 羌胡骑兵的锋矢阵中,无论人或马,中之必倒! 羌胡骑兵在车阵前划了一道弧线,从洛河边跑到了谷地另一侧的丘陵高崖下。 高大将领发现自己的骑队竟然少了数十骑,只剩350骑左右了。 好在,他也听到车阵后传来的一片惨呼声,显然自己这方的箭雨也奏功了。 随后,车阵一处突然露出了缝隙! 一辆大车侧翻了,那面木墙也随之倒下。 他甚至还听到车阵后面有人大喊,“快逃啊!” 那处木墙缺口处又倒了一辆大车,车阵向着洛河那边的木墙凌乱起来,露出不少缝隙。 原本木墙中露出的那些长枪都消失不见,露出一个个孔洞。 高大将领是个善于抓住战机的人,他几乎立即再次举臂,果断落下后就率先冲出。 只是骑队刚刚要从那处缺口冲入时,斜刺里忽然杀来一队骑兵! 明光铠,雪亮长枪! 正是那名唐军骑将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