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想当皇帝啊》 正文 第一章:穿越明朝(求收藏!) “钰儿,你总算醒了!” 床榻上,一个青年悠悠转醒,睁开眼睛便见到身着皇妃服侍的母亲在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呵呵,又梦见老妈了,这次还是古装版的。 真不想醒。 青年的父亲是个抛妻弃子的人渣,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而且身体一直不好,在很小的时候就患病去世。 自那以后,青年便被送到了孤儿院,再也没有体验过家的温情。 青年一直都很想很想自己的母亲,做梦都是常常梦见,这次也以为是又做梦了。 正在青年脑海中十分混乱的时候,忽然间,一阵记忆涌入脑海,接踵而至。 青年抱着头,不断痛呼,疯狂翻滚。 “啊!!” “怎么回事,好疼啊!” 青年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却能清晰听见周围的动静。 这一幕,搞得中年女人顿时无所适从,脸上才刚露出的欣喜顷刻间荡然无存。 “医官,快看看钰儿,钰儿这是怎么了?” 医官连忙再度坐在榻上,替青年诊脉。 诊了半天,医官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急得中年女人和周围一干人等团团转。 中年女人不断追问。 “我的钰儿怎么样了?” “你倒是说话啊!医官?” 医官实在是搞不明白,前一刻还四平八稳的脉象,现在却又纷乱如麻。 一会儿没事,一会儿又好像得了绝症,他从医十年也没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好在,青年在嚎啕大叫了一会儿以后,满头大汗的又躺在了榻上。 这一次,好像是真的没事了。 医官感受着再度归于平静的脉象,心中委实将眼前这个王爷惊为天人。 除了神迹,他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他这才起身,擦擦头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斗大汗珠,“恭喜贤妃娘娘,贺喜贤妃娘娘。” “王爷病体大好,不日即可痊愈了。” 贤妃娘娘,是对眼前这个中年女子的尊称。 她是青年在这个世界的母亲,也是已故宣宗皇帝唯一没有殉葬的皇妃,吴贤妃。 听到医官说的,吴贤妃这才松了口气,开始为自己方才的失态后悔。 “管家,带先生去账房拿银子。” 随后她坐在榻上,紧紧握着青年燥热的手,“钰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你若有事,娘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青年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这才知道,自己来到了大明的正统十四年三月。 没想到,自己成了历史上著名的悲催人物,景泰皇帝朱祁钰。 自己附身的这个景泰皇帝,在历史上的结局并不好。 先是赶鸭子上架当了几年皇帝,然后发生夺门之变,被他的哥哥朱祁镇夺权幽禁,最后离奇死亡。 史书上的说法只有一个死字,但是青年觉得,夺门之变发生后,景泰皇帝多半是被弄死了。 穿越一趟,最后居然是会“离奇”死亡,这个结果,青年不能接受。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朱祁镇是谁? 他就是瓦剌人民的好朋友,也先的倒插门女婿,华夏历史上坑杀二十万明军的著名战神,别名:绰罗斯·祁镇。 四个月后,这位正统皇帝,就要带着朱棣祖孙三代给大明攒下来的老本去关外送人头。 关键自己蠢猪似的非要送也就算了,他还要带着二十万明军精锐一起送。 得知日后命运的青年深知,这个皇帝当不得。 现在青年就想着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穿越机会,好好让自己的母亲享享清福,幸福快乐下去。 他自己呢,当个逍遥快活的王爷,这就挺好。 至于说走历史路线,去当大明的景泰皇帝,说实话,青年是真没有一点兴趣。 历史上的那位当得够好了吧,史书都写他是中兴之主,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离奇死亡。 这个下场也就算了,还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虽然青年不了解明朝历史,却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明的皇帝,狗都不当! ...... “殿下,不好了!” 几日后,身体已无大碍的朱祁钰正在自己的王府闲逛,嘴角噙着笑意。 前世的自己,就连个八十平的小房也买不起,谁想,现在却拥有这么大的一个王府。 王妃、侧妃貌美如花,身材都没的说。丰衣足食,还有和前世母亲长相一模一样,也一样爱自己的母亲。 有家如此,夫复何求? 忽然听到声音,朱祁钰下意识便一惊。 出了什么事,可不要影响到自己这一辈子逍遥快活的王爷人生才好。 不久,管家气喘吁吁跑来。 “殿下,快出去看看吧,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得罪了那阉狗,正被锦衣卫押着过街呢。” 国子监祭酒? 搜索记忆,朱祁钰很快知道,这时候的国子监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大学,祭酒就是校长。 大明的国子监,是官办的大明最高学府,其校长在文人中地位极高,却因为得罪了一个太监,获得如此下场。 朱祁钰得知此事与自己无关,松了口气。 闲来无事,八卦之心遂起。 这倒是件稀奇事,去看看应该也不影响什么。 很快,朱祁钰来到王府门前,看见了刚转过街角,正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的队伍。 从古至今,看热闹的人总是不嫌多。 “这不是国子监的祭酒李大人吗?” “是啊,他犯了何罪?” “听说是路过公公身边没有行礼,就被游街了。”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啊…” “闭嘴,敢说王公公的坏话,你不要命了。” 看押的锦衣卫听到周围百姓议论,不仅没有丝毫的羞耻之心,反而内心窃喜。 见到郕王出来了,人群中的国子监学生好像发现了救命稻草,立刻跑来一百多人,乌央一片跪倒在王府门前。 一名监生说道:“我等监生,久闻殿下忧国体民,而今权阉当道,老师无辜受难,请殿下为我等做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幕,顿时引起百姓和锦衣卫的注目,都以为堂堂的郕王殿下,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其实,朱祁钰只是出来看戏的。 国子监祭酒的死活,管我什么事? 只不过朱祁钰低估了自己这个身份的影响力,也没想到这群监生会突然来求自己。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想当个快活王爷,这种事最好都睁只眼闭只眼。 天下总有苦难的人,管得过来么? 面对监生们的请求,朱祁钰蹙紧眉头,一个字也没说,酝酿半晌,转头就要直接溜了。 谁成想朱祁钰刚一转身,就见到自己的母亲吴贤妃也出来了。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朱祁钰一惊,连忙说道:“门前风甚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还没等吴贤妃回答什么,监生们就立即喊道:“还请殿下、贤妃娘娘为我等监生做主!” “权阉当道,我们都没有活路了!” 这话一出,周围百姓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能有这样的局面其实也不奇怪,毕竟现在的阉党于大明而言,只有坏处,全无好处。 朱祁钰骑虎难下,心里一万个后悔,自己在府里踏实待着多好,出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正文 第二章:逍遥王爷(求收藏!) 锦衣卫的队伍来到郕王府门前,朱祁钰好歹是个王,怎么样也应该行礼。 可锦衣卫们不知想证明什么,就是故意没行礼。 眼见锦衣卫就要如此无礼的从自家门前这样走过去,吴贤妃气就不打一处来,周围百姓也对此议论纷纷。 “你们没看见郕王与哀家站在这里吗?” 听见这话,锦衣卫为首的百户才转过头来,讪笑:“哎呀,这个确实没看见。” “咱小的们眼中只有王公公,看不见什么王爷。” “时下宫中的规矩不同了,公公叫我等有要务在身时不必在乎礼法,陛下也首肯了。” “啊对,娘娘没怎么踏足宫苑,自然是不知这些变化。” 吴贤妃一愣,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朱祁钰自然听得明白,这个锦衣卫百户是在内涵什么。 未曾踏足宫苑,这说的不就是自己母亲因为出身低微,连皇宫都没进去过,最后免于殉葬的事吗。 虽说免于殉葬是因祸得福,但其他人可不会管这些。 他们只会拿所谓“吴贤妃被先帝冷落,虽为皇妃却连皇宫都没进过”这件事当做一个笑柄。 原打算溜之大吉的朱祁钰却脚下一沉,再转过头时,神情已然变了。 “监生们,国子监的祭酒李大人遇见那王振时,可是有要务在身吗?” 监生们闻言,立刻纷纷说话。 “老师任国子监祭酒,彼时是要进去与陛下经筵日讲!” “经筵日讲,乃张太皇太后定的规矩!” 监生们七嘴八舌的话说完,朱祁钰脸上微微一笑。 “请问百户,按贵公公的意思,李大人见而不拜,不也在情理之中了?” “还是说,这条规矩只是用来限制大臣、百姓,却并不限制你们这群人。” “若是这样,本王倒要进宫一趟,去问问皇兄了。” “这…” 锦衣卫百户一下子没了话说,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他瞎掰的,不想却被直接顶死了。 郕王毕竟是当今天子的弟弟,进宫责难自己一句,王公公会不会保自己这也难说。 现在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了。 要么就是咬着牙,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这个郕王服软,要不然就是回去找王公公和盘托出。 不过以王公公的脾性,最好的结果也是要被一顿毒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了一会,他咬牙切齿的弯腰下来。 “参见郕王殿下。” “参见贤妃娘娘。” 朱祁钰冷哼一声,但也没多说什么别的,给自己母亲出了气以后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至于说那个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死活,他才不在乎。 ...... 清晨,露水顺着屋檐而下,滴落到王振手边光滑透亮的琉璃茶盏里,转瞬间就融化其中。 王振拾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满脸的春风得意。 眼下朝中,几以王振一党为大。 这王振是大明战神朱祁镇自幼的玩伴,极受信任。 正统初年,大明战神的祖母张太皇太后还活着,而且威望甚隆,她深知王振其人,故欲杀王振以防宦官专权。 然而谁也没想到,大明战神竟放弃帝王的九五至尊,当庭下跪,只为替王振一个太监求情。 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张太皇太后没了办法,训斥一番后便放过王振。 张太皇太后堪称开国马皇后以来,大明的一代贤后,加上朝中三杨等人齐心辅政,正统初年几乎维持了仁宣之治的局面。 终张太皇太后一生,王振都被压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擅政。 然而正统七年,也就是七年前,张太皇太后薨逝,这七年间“三杨”亦老的老、死的死,精心维持的局面瞬间崩塌。 王振再无所惧,大肆勾结内外官僚,擅作威福。 他又在京城巨资建造豪华府第,大兴土木,规模不亚于朱祁钰现在居住的郕王府。 王振专权八年,被大明战神当朝称为先生,公卿大臣亦称之为翁父,争相攀附。 就连六部尚书经过王振身边,也要行跪拜大礼。 被强迫跪在他面前的李大人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几日下来,整个人被折磨得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没有一丁点服软的意思。 王振气度倒是有一些,并未见怒,喝光了茶盏中盛着只有皇帝才能喝的贡茶,冷笑一声,朝一旁道: “愣着干什么,继续拿他游街啊!” 然而,一旁的锦衣卫百户却仍对几日前在郕王府门前的事心有余悸。 郕王在那个时候出头,可见心中是向着监生们的,要是太过为难这个李大人,他把那件事捅出去,自己也就完了。 百户上前给王振斟了一盏温茶,赔笑道: “公公,这姓李的不过是一只臭虫,要是和他纠缠太久,反而臭了公公的声名。” “眼下气也出了,权当卖国子监和郕王一个面子,放了算了!” 百户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王振,偷窥着他的表情。 王振的确是觉得有些稀奇,放下手中的琉璃茶盏,吃惊道:“郕王也出来给国子监出头了?” 眼见气氛不对,百户连忙又道: “郕王想必是因为吴贤妃见了而于心不忍,公公大仁大义,肚里能撑船,在此时卖个面子,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不是也好听吗。” 听到这里,王振脸上的笑容缓和许多,啧啧一笑,“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比那些国子监的崽子们中听多了。” 其实他早有此想法,现在也确实到火候了,万一真给弄死,的确不好收场。 于是,王振呵呵一笑,说道: “一个国子监的祭酒,见了咱家竟不行礼,这样的人,全无礼数,怎么能当大明朝的国子监祭酒呢?” “咱家本性纯良,可却要为皇爷着想,就怕皇爷被他教坏了。” “不过,郕王既然出来说话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就饶了他的狗命!” 说完,王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阔气的府第。 话说回来,那天朱祁钰不过是替吴氏出头,过后转头就忘了,更没想过要趟这趟浑水。 至于说锦衣卫百户担心的问题,也是连想都没想过。 最近朱祁钰白天没事下下棋,溜溜弯,晚上轮流翻两个妃子的牌子,哪有功夫去想怎么算计别人? 最主要的是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直接躺平,潇洒快活。 等以后国子监那事风声过了,出去看看哪家的姑娘模样俏身材好,在民间添一个侧室。 这样的小日子,给一百个皇帝也不换啊! 直到有一天,一骑快马从府门前经过,带来的消息彻底把朱祁钰的美梦给破坏掉了。 “急报,边关急报!” “也先进犯大同,兵锋甚锐,大同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没!吴参将战死猫儿庄!” 朱祁钰得知后,几乎是一屁股瘫软在床上。 作为一个后来人,这个消息标志着什么,朱祁钰自然知道。瓦剌的首领也先进犯大同,大同兵马失利只是开始。 接下来,大明战神就要去亲征了。 他不能走,他这一走,自己可就要监国了,好日子就没了,真不想监国啊! 朱祁钰知道,自己得赶紧想个法子留住大明战神。 当然,这不是朱祁钰突然开窍,大仁大义的想要去拯救土木堡被坑死那二十万英魂。 朱祁钰没有那么伟大,他完完全全就是为了保住现在无忧无虑的皇二代生活。 正文 第三章:解释不清了 正统十四年七月十四日,天气晴朗,万里一碧。 紫禁城,慈宁宫。 宣德炉里燃烧着从前宣德皇帝最喜爱的熏香,但此时的大明朝,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随着香气淡淡入鼻,大明战神的生母孙太后的斥责声音也传了下来。 “亲征?” “领兵作战岂是儿戏,皇帝的性子又上来了!” 孙太后侧卧在榻上,徐娘半老的雍容身体,却被某人的一句话气得如同筛糠般抖动。 太后震怒,除王振外,其余四名在场的当朝重臣皆伏跪阶下,连头也不敢抬。 “太后此言差矣,此前我大军征讨麓川、征讨兀良哈,不也都大获全胜?” “区区一个瓦剌,根本无需担忧啊。” 听到这话,其余四名重臣忙把头垂得更低了,王振说完也赶紧垂眸不语,但依旧不卑不亢。 孙太后缓缓转头,注视着他好一会儿似才反应过来,随后竟笑出了声。 “哀家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皇家的一条狗啊!” “王振,太祖定下的规矩,内官不得干政,你难道忘了?哀家当年,就应该让太皇太后把你给砍了。” 听着孙太后这淡淡的语气,王振一副被吓成屁滚尿流的样子,连忙伏地不起,满脸的委屈。 “太、太后,奴婢哪里是干政啊,这完全是为了皇爷着想啊。” “皇爷长大了,不是小孩儿了。太后见不得奴婢为皇爷着想,冤枉奴婢,奴婢也不想活了…” 言罢,王振嚎啕痛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死了人。 这一番假得不能再假的拙劣表演,在场的四名重臣都是心知肚明。 可是咱们英明神武的朱大战神,居然信了! 果不其然,朱祁镇忍不住站出来鸣不平了,“母后,朕觉得王振说得很对!” “对?”孙太后支起身子,一脸疑惑:“皇帝,他这是在蛊惑你,你昏了头了吗?” 朱祁镇挺起胸膛,十分确信的说道:“不,母后错了!” “王振是朕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绝不会欺瞒朕。朕不是小孩儿了,朕是皇帝,朕要亲征!!” 看到就连孙太后也拿自己没招,王振虽然仍是伏跪在地,可嘴角的上扬弧度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想法。 孙太后气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打了个寒噤。 一旁女官还以为太后是被风吹得冷了,心中直怪自己疏忽,连忙起手将窗户关上,捧着暖手近前。 孙太后接过暖手,眺望远景,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好,是哀家不对,是哀家错了。” “这事,哀家不管了!” 朱祁镇此时也是一肚子气,也没再说什么,连招呼都没打,抬脚就径直走出慈宁宫。 从决定出征,到试穿盔甲喊着要出北京城,朱祁镇奇迹般地只用了两天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祁钰简直都惊呆了。 两天的时间,能准备一场如此规模的大战吗,用什么想都知道那绝不可能。 以朱祁镇的智商来说,他极有可能压根就没准备,和孙太后、朝臣们争论了两天,然后使性子骑着马就要出关。 现实和朱祁钰猜的几乎是一样一样的,孙太后联合朝臣不断劝谏,意图阻止朱祁镇出征。 但朱祁镇好像是到了叛逆期的小孩一样,越是不让他去,他越是满地打滚的要去。 和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基本屁用没有,王振的一句耳旁风,胜过满朝文武的掏心掏肺。 实在没有办法,为了拦住朱祁镇,孙太后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让朱祁镇把年仅两岁的皇子立为皇太子,并让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监国。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不就是咱们的逍遥王爷朱祁钰吗! 这哥俩实际上是塑料兄弟情,朱祁镇一向看不起自己这个庶出的弟弟。 孙太后和朝臣们也是考虑到这点,都以为这会拦住朱祁镇。 可谁也没想到,关系到日后皇朝走向的重大决定,这货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 “什么,太后要让我监国?”朱祁钰现在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感觉天塌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能这么快。 从那匹马经过自己的王府门前,到现在太后的懿旨下来,连两天都没到。 朱祁钰知道土木堡之变,却没想到前后就这么几天功夫。 吴贤妃一脸疑惑,道:“钰儿,你怎么了,监国不是好事吗?” “娘,你不懂,你不懂啊!”朱祁钰连道两声不懂,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老子现在过得潇洒着呢,去监哪门子的国? 现在、立刻、马上就得进宫! 朱祁钰知道,这件事再也拖不得了,急急忙忙就到承天门要求进宫。 这两天,朝臣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自己去劝,估计也是白费口舌。 现在唯一能阻止大明战神出关的,就只有他的生母太后孙氏了。 朱祁钰一路直奔慈宁宫,到的时候却听门口女官说孙太后刚睡着,自然不敢搅扰,只好在门口一脸猴急的等着。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女官总算出来了,说孙太后召见。 朱祁钰松了口气,赶紧进去,第一眼看见孙太后,就被这个慵懒侧卧在榻上的女人深深吸引住了。 这可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 能做皇后的,当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等会,自己是来干正事的。 朱祁钰勉强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声疾呼:“太后,你可不能让战神…让皇兄出关啊!” 孙太后不知道是刚睡醒睡懵了,还是让朱祁钰这一出搞的暂时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半晌,方才说道:“郕王此话何意?” “关外战况不稳,作战不是儿戏,皇兄之安危,关乎社稷安定、皇朝稳固,不能轻犯险地啊!” 孙太后叹了口气,“原是为了这事,那混小子受王振蛊惑,非要出关,连我也说不动。” “还请太后再去劝劝皇兄吧,他可千万不能出关哪!”朱祁钰满脸都是忧国忧民的诚恳之色。 孙太后也是无奈,说道: “皇帝之意已决,哀家也没什么办法。不过,郕王如此心系社稷,这国让你来监,哀家倒是放心多了。” 朱祁钰一愣,怎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不对啊,我不是来求监国的。 朱祁钰见太后理解错了,连忙解释:“小王自知才疏学浅,也根本没学习过什么治国平天下的知识,无法监国。” “太后,小王若是监国,于国家无益,于社稷不安啊!” 谁想,听着朱祁钰如此诚恳的话语,孙太后更是满意了,连声夸赞了几句。 “好,好啊!” “你这样说,哀家让你监国就更放心了。” 朱祁钰彻底傻了。 完了,这说不清了。 正文 第四章:是真拦不住 打道回府的路上,朱祁钰脸上并没有任何即将担当监国大任的兴奋之情。 相反,他一头黑线,就差破口大骂了。 这一趟来的,人没劝上,自己反倒要监国了。 朱祁钰本来还想着回去盖宅子,去青楼消费,到民间选妃呢。 一大堆计划没来得实施,这下全泡汤了。 这就是走向历史结局的第一步啊,早知道就不来了,这孙太后也真是的。 本想着让孙太后再去好好劝劝战神兄,没想到这老娘们说啥也不劝了,非要让自己监国。 这事闹的! 朱祁钰一想到历史上自己那个离奇死亡的结局,就觉得心里发慌,走到一半,决心再去找战神努努力。 乾清宫,东暖阁。 朱祁钰人还没到暖阁,便在廊道看见一个个偷笑的宫娥和小阉,心中也是无奈。 战神兄这皇帝做的,真是一言难尽。 待朱祁钰来到暖阁门外,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去。 月色皎如银盘,只听咣啷一声,一个银盘从暖阁内被扔出来,顷刻摔得稀碎。 “朕再过几日,就要御驾亲征!” “父皇和文皇帝都行,朕为什么不行,你们难道是在看不起朕吗!” 一声声孩子气似的叫嚷传出,朱祁钰深深为日后要被他治理的大明子民们默哀片刻,随后冲门外小阉嬉皮笑脸道: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郕王求见。” 没过多久,暖阁内却是一个太监走出来,鼻子下还贴了一片滑稽的小胡子,正是此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 王振上下瞧了一眼,说道: “殿下快请进,英国公他们正劝陛下不能亲征呢。这群人,就是见不得陛下好,说话也不长脑子。” “殿下忽然进宫里来,是有什么要事?” 朱祁钰讪笑几声,没有回话。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二人不多时到了御前,朱祁镇眼圈还红着,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好一会儿,他忽然笑着问道:“英国公,听说宫里进了狼了,你晓得吗?” 张辅坐在一旁,茫然无语。 王振却抢话道:“皇爷,既有狼,奴婢待会儿拿棍子给它打出去,皇爷从哪瞅见的?” 朱祁镇冲他眨眼笑了笑,用指头指了指正坐在阶下的四名朝堂重臣。 “还是你待朕好啊,哪像这群人。” 张辅四人知道皇帝这是变着法的骂自己是白眼狼,叹了口气,都是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继续劝什么。 王振偷笑了半晌,这才说道: “皇爷可不敢瞎说,皇爷是真龙天子,就算有狼,也都被皇爷的龙威吓倒了。” 朱祁钰自打进来,就一直在看好戏,倒也不着急插话。 直到这时,站在上头的朱祁镇好像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走下御阶,亲自将趴了好一会的朱祁钰扶起。 “哎呀哎呀,是朕不好,光顾着忙诸多琐事,忘了你们两个。”牵上朱祁钰的手,朱祁镇轻声道: “好弟弟,咱俩喝着同样的奶水长大的,血浓于水呀!你肯定比他们见得我好,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音落下,张辅四人全都转头看过来。 前几日在王府门前为监生做主,搭救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事情,他们也都是有所耳闻。 他们也很好奇,素闻郕王在王府中深居浅出,一向都不是十分顾及政事,怎么忽然肯入宫了。 莫非,是听说自己要监国的消息,激动的不住了? 谁承想,朱祁钰的第一句话,就令在场所有人大跌眼镜。 “皇兄,我的好哥哥!”朱祁钰满目柔情,“你可不能去亲征啊,这仗你打不赢的!” 话才出口,朱祁镇的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他当着众人的面,甩开朱祁钰的手,冷冷道:“朕没有想到,竟连你也来劝朕。” “你说朕打不赢,朕倒要问你,文皇帝与先帝都能打得赢,朕为什么不行?” 朱祁钰一愣,心道这还用问吗。谁不知道你这趟不是出去打仗,是给瓦剌送人头送物资去了。 还要和朱棣比,你怎么不直接问我朕与元璋孰强? 当然,这些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想要劝慰,自然是不能激怒他,不然肯定行不通。 朱祁钰决定吓唬吓唬他,没准就给吓唬过去了,于是说道: “皇兄你还不知道,也先当年以十八副遗甲起兵,雄踞草原、威震漠北,现在已是一方霸主了。” “臣弟估算,仅他手下的骑兵,就不下十万!” 本来是想说二三十万的,不过朱祁钰这话到嘴边又给改了,说的这么假,以他的智商怕是也能听出来。 “对也先,只能安抚而不能冲动。臣弟觉得,有一位官员说嫁过去一个公主讲和,这个提议就很不错。” “谁提的这个意见?这简直是国之柱石,应该给他加官进爵才是。” 本想着把朱祁镇吓倒,没想到听了这些话,他更兴奋了。 朱祁镇激动得双手颤抖:“也先这么强啊,我的好弟弟,你可真是提醒朕了!” “朕也不过几日了,明日一早就御驾亲征,也先这么强,朕要去打败他,成就文皇帝的伟业!” 闻言,朱祁钰人傻了。 什么情况,怎么还越劝越来劲呢? 看着朱祁钰被自己的远大抱负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朱祁镇哈哈大笑。 “哎呀我的好弟弟,朕知道你替朕高兴。母后不是说了吗,朕亲征的时候让你监国,你也有好处啊。” 朱祁钰一愣,赶紧解释:“皇兄你想错了,我不是想监国,我其实…” 没等朱祁钰说完,朱祁镇便一巴掌直接甩在他的肩膀上,“你监国,朕放心!” 朱祁钰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王振也明显比之前更高兴了,他激动的问道:“皇爷,这次我们带多少人,要不要连兀良哈的骑兵也都带上?” 朱祁镇盘算道:“郕王方才说也先有十万骑兵,那朕就在兀良哈征募骑兵,九边的骑兵也都带上,带二十万!” “骑兵比也先多一倍,步兵也一样,步兵带三十万!” 说着,朱祁镇简直已经是两眼冒光了,望向阶下四名重臣道: “兵部尚书,速速下发公文,征召九边及兀良哈各地兵马明日随朕亲征!” 兵部尚书怀疑自己听错了,还问了下一旁的张辅,刚才说的是明年还是明日? 张辅表示你没听错,真的是“明日”。 兵部尚书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天的时间,要我上哪去给你调五十万大军? “对,朕这次就先带五十万大军!王振,你说怎么样?” 王振也笑道:“皇爷说的不错,我大明天下无敌,这可是五十万大军,区区一个瓦剌,冲上去就给杀干净了。” “不过皇爷,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 朱祁镇眼下正在高兴的时候,想也没想,一挥手道:“你说吧,朕全都准了。” 王振也不客气。 “托皇爷的洪福,奴婢现在混出个样儿来了。” “所以奴婢就想着,大军出征后能不能经过奴婢的家乡,好让奴婢在家乡父老面前也长点脸面。” 朱祁镇哈哈一笑,“朕当什么大事呢,就这?”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凯旋回来,太后和朝臣们惊愕的表情了,完全没注意到阶下四臣和朱祁钰的满脑门子黑线。 朱祁钰心里已经有些绝望,实在是没料到,居然有人能蠢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监国是没跑了。 幸福走的太突然… 正文 第五章:一个失败的皇二代 大明战神一个兴起,明早就要御驾亲征,他是痛快了,整个京师却全都乱套了。 内阁会同六部连夜部议,都在责问兵部,到底能不能调集到足够的兵马。 兵部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都是在故意推脱责任,但也是有苦说不出,谁叫他们摊上这样一位“皇帝”呢。 说来有些搞笑,咱这个皇帝,从边关急报传到京师到御驾亲征,前后就用了两天。 这哪是什么皇帝啊,这不就是个小屁孩吗? 当然,想归想,骂出来那可就是找死的行为了。 大明战神这一道圣旨下来,乱套的还不只京城的各部院衙门,百姓及各地商旅也都对此津津乐道。 从立国至今,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儿啊。 就连原本相安无事八竿子打不着的郕王府,现在也是到处人来人往,忙碌异常。 “殿下,午时陛下就要御驾亲征了,您监国应该到场,还是赶紧起来沐浴更衣吧。” 伴读书童跑过来,兴冲冲道。 一提这事,朱祁钰就一脸的想揍人,嚷道:“沐浴更什么衣?小爷我烦着呢,没兴趣!” 本来打算今天去整个京城都有名的翠香楼,豪掷千金体验一把身为二代子弟的快乐,看来是去不成了。 书童也很纳闷,监国应该高兴啊,怎么自从昨天回来,殿下就一脸的苦大仇深。 朱祁钰坐在靠椅上想了半天,到底怎么能让孙太后和群臣看不上自己,然后顺理成章的把皇位还给战神兄。 忽然间,朱祁钰坐起来,似乎想通了什么,伸手招呼道:“来,把银子带上,跟着本殿下出门。” 伴读书童还以为朱祁钰要去参加誓师大典,喜道:“我这就去告诉贤妃娘娘!” “回来!”朱祁钰连忙叫住他,“你脑子坏了?” “你不是说翠香楼的头牌李妙彤才色双绝吗,本殿下这就要去翻她的牌子。” 伴读书童人傻了,站在原地,结结巴巴道: “可可可是殿下,不是应该去参加誓师大典吗?太后都点名要您到场,这时候去翠香楼…” “这、这不太合适吧?” “你听太后的还是听我的?” “听、听殿下的。” “这不就完了,赶紧走,一会我娘来了就去不成了!” ...... 走在路上,朱祁钰早把誓师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之前也是,自己想太多了,大明战神去送他的人头,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虽说要监国吧,可大事小情都有太后和群臣操持,自己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 安心当一条史上最臭的咸鱼,就不信他们还能让自己当皇帝。 这样想着,朱祁钰走路都欢乐了许多。 翠香楼今天的客人比以往稀少许多,毕竟大明皇帝御驾亲征,这种事常人一辈子也难遇见一回,大部分人都赶去看热闹了,这倒方便了咱们的监国殿下。 老鸨子站在台上,看着比以往少许多的客人,正一脸忧愁,一抬眼却见到两个人从门口大步走进来。 为首那个,一身皇家子弟服侍,腰上还挂着只有宫里才有的玉佩,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的,好像生怕人不知道身份。 身后那个亦步亦趋一脸害怕的,明显是个小跟班。 这派头,一看就是个人傻钱多的皇二代啊! 老鸨子那俩眼珠子就差直接冒金光了,连忙赶上去大声招呼着:“哎哟哟哟!贵客是哪家王府的人呀,怎么没见来过?” 朱祁钰上下打量了一下,很快就对这个看起来年过四旬,浓妆艳抹的老鸨子没了兴趣。 不过,还是惊讶于她的眼力,毕竟是靠这行吃饭的。 “你的眼力不错,本殿下乃是当今的郕王!” “郕王殿下?”老鸨子心道这可遇上贵客了,居然是当今天子的弟弟,连忙招呼着: “小红小黄小蓝小绿,快来快来招呼王爷了!” 数息之间,朱祁钰身旁忽然闪出了四五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对于见识过当朝太后容貌的朱祁钰来说,这些庸脂俗粉显然是看不上眼的。 一边走,随手扔下一块一百两的银锭。 看着四个女人满地抢钱,朱祁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大笑道: “本殿下不缺钱,听说你们这的头牌李妙彤才色双绝,今天主要就是想来见识见识。” 对方开门见山,老鸨子却有些为难,“王爷来的可真不巧了,妙彤才刚被人给包了。” “让谁给包了?”朱祁钰下意识问道:“来头大不大?” 问完,朱祁钰才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实在是蠢得有些离谱。 当今天下,有谁比自己这个现任监国来头更大的? “是左都御史徐大人的公子,和殿下您自然是比不得。”老鸨子嘿嘿一笑。 左都御史徐大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朱祁钰也没想太多,颐指气使道:“你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把他轰走,李妙彤归本殿下了。” 老鸨子应了一声,但站着没动。 朱祁钰冷笑一声,甩手又是几块银锭扔出去,“这些只是见面礼,要是李妙彤真有传说的那么绝,本王少不了你的。” 老鸨子乐得喜开怀,捡起银锭收在怀里,转头就进了房间。 “什么人,居然敢搅本公子的好事!”房间内起了数句争执,房间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看着眼前这人的装束,徐公子心里犯了嘀咕。 他也是典型的官二代子弟,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人腰间玉佩是宫里才能有的物件。 一瞬间,就连声音都小了几截。 “你你你,你是谁?妙彤姑娘已经被我包了!” 朱祁钰忽然觉得这人前后两个态度有些好笑,不经意间笑出了声,说道: “那你可听仔细了,我叫朱祁钰。” 只是听见第一个字是姓“朱”,徐公子双腿就是一软,听完以后更是差点跌倒在地。 姓朱的皇亲天下间有不少,叫朱祁钰的可就一个,正是当今郕王,天子的御弟。 在京城,没人不认识这个名字。 完了,这下可踢到铁板了! 不过话说,天子的御弟郕王殿下,眼下不是应该正在参加册封大典吗。 莫非…他是冒充的? 想到这里,徐公子冷笑了一声,“我好怕啊,当今天子的御弟?你也不怕崩掉了你的牙!” “你说你装成谁不好,竟要装成郕王殿下,简直是大言不惭!” “京城谁不知道,承天门正在举行誓师大典,郕王日后乃是监国,眼下就在承天门参加大典!” 朱祁钰刚才还纳闷呢,难不成这徐家公子是学川剧变脸的,三句话变了三个态度,却没想是因为这个。 不过自己毕竟是偷跑出来的,事情闹太大倒也不好收场。 于是,朱祁钰略带心虚的笑了笑:“啊哈哈哈,那个…本王今天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告辞,告辞…” 谁想这徐公子得理不饶人,挡在前面,张牙舞爪的大声叫嚷起来。 “哎嘿大家伙儿快来看哪,这小子装成郕王殿下,还说要见妙彤姑娘呢!” 眼见周围人越来越多,朱祁钰慌了。 正文 第六章:第一次嫖就被抓了 “听说有人在翠香楼冒充郕王,这可真是稀罕!” 随着一声大笑,一队官差闪亮登场,为首的倒是五大三粗,但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 书童眼看着是五城兵马司来人,心里就知道这事要大发,当即也是有些怯场,小声说道: “殿下,这是五城兵马司的胡差头,他可不好惹!” “叫您不要出来,这下可好了吧,传进太后那儿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朱祁钰知道,后悔、害怕,全然无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闭嘴,看小爷我的。” 朱祁钰上前,对来人说道:“胡差头是吧,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小爷我到底是谁。” “哎哟呵,脾气还挺大?”姓胡的差头围着朱祁钰转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你小子气质还不错,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拿着郕王府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谁不知道,郕王在十王府大门不出一步,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像你长得白白净净,倒是可以试试去卖屁股,京城可有不少达官贵人好这口儿,也能挣不少银子。” 说完,周围的五城兵马司官差全都哈哈大笑。 “就是,也不挑个好日子,今儿陛下御驾亲征,留郕王殿下监国,承天门那儿眼下正在办大典呢。” “这个时候装郕王殿下,你小子是脑子让门夹了吧?” 朱祁钰一愣,“你们就没人认识我?” 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没人认识倒也合理,被自己附身这位,明显是基本没怎么出过王府,性子特别老实的主。 “小的们,给我押回去!” 胡差头刚说完,徐公子便在一旁冷笑,“一看就是不知打哪个胡同钻出来的穷酸鬼,竟然冒充郕王殿下。” “也不撒泡尿照照,论谈吐,论长相,哪点比得上本公子。” 一旁,眼见已经失了一个大金主,老鸨子自然不能放弃另外一个,连忙上去赔笑。 “徐公子说的是呀,这人一进来,老身我就发现他不像什么好人,使的银子也不定是在哪偷的。” 徐公子出了气,冷哼一声,没有计较,回房快活去了。 他是出气了,咱这大监国可委屈坏了。 好好的一个王爷,出来逛逛窑子,愣让人给当成骗子给抓走了。 “你们轻点,我好歹是个监国,过分了!”朱祁钰两只胳膊被官差押得生疼,喊了一句。 没成想,官差们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就这么在满大街人眼前给抓到就近的兵马司衙门里去了。 ...... 承天门,孙太后头上彩旗飘飘,正带着心腹太监曹吉祥坐在城门楼子上观阅大典。 这曹吉祥,是现任的司设监掌印太监。 司设监是大明内十二监之一,专责管理卤簿、仪仗、雨具、大伞等,设掌印太监一员。 司设监是个事繁且杂又无实权的地方,专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出了事还要受牵连,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典上,朱祁镇一身盔甲,就连他的马都被穿戴了盔甲,远远看去金光闪闪,倒像那么回事。 在他周身,正有三大营被挑选出来的精锐数千人护驾随从,旌旗蔽日、战鼓雷鸣,颇为的威武。 与充当门面的正统大帝不同,这数千三大营兵士,尽数都是参与过靖难及五征蒙古的精锐,每个人都是军功卓著,曾都是各军区的兵王。 这批人只消往那一站,就是杀气腾腾,即便是跟着一只猪在冲锋,也能吓得敌人胆寒不已。 孙太后看着三大营这股子气势,心想应该也能带带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遂是放下心来。 当大典进行到一个阶段,需要监国出场时,孙太后这才意识到,朱祁钰没了。 于是侧身询问:“郕王呢?” 曹吉祥也根本没把这个郕王当回事儿,他哪儿知道啊,这才连忙顾左右而询问,可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也是无人知晓。 如此一来,底下的士兵们大眼瞪小眼,一炷香没到的功夫,朱祁镇已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最主要的是,根本没怎么学过骑马的他,脚下的坐骑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站在一旁的王振看得焦心,这要是当众摔下马来,乐子可就大了,对士气也是个不好的影响。 没错,这货居然还知道士气呢! “赶紧派人去问问,誓师大典,监国却没到场,这算怎么回事儿?”孙太后的语气已经有些愠怒,听得曹吉祥是心惊胆颤。 触怒了太后,别说自己,王振爷爷都得喝一壶。 曹吉祥连忙请求王振,后者也不愿看着自家皇爷当众出洋相,也是发动了自己的四十孩儿一百孙儿们,到处找寻。 可是谁能想到,朱祁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了! 王振的人赶到郕王府时,人都傻了,郕王府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郕王府的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气得被派来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大怒,他自然明白,就这么空手回去,王振爷爷会怎么对付自己。 “自家王爷人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你们郕王府的人是干什么吃的?眼下承天门那儿,太后、陛下、王公公他们可都等着哪!” “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着,找不着,咱们一块儿全完了!” 吴贤妃坐在后堂,看着乱做一团的王府,绞尽脑汁的想,自己儿子能去哪。 可任她怎么想,也绝不会想到,自己平素的乖乖子,这会儿正因为逛窑子时冒充自己,被关在兵马司的牢狱呢。 “娘娘,宫里又派人来了,说是要我们赶紧找王爷!”王妃汪氏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王爷也太不懂事了,这个时候去哪了呀!” 听这话,一旁的王妃杭氏替朱祁钰鸣不平了,“姐姐,你也是王爷的妃子,这个时候就别发牢骚了。” “现在找到王爷,才是最紧要的事!” 汪氏还不服,叫嚷道:“王爷这是自己做错了,还不让人说了不成!整个京城都在找他,传出去叫人怎么看我们?” 杭氏叹了口气,道:“王爷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们还是不要妄加猜测了。” “我还是担心王爷,会不会是被强人绑了去…” 管家听了这话不愿意了,“王妃这话什么意思,咱王府的怎么会有强人进来,家丁们可日夜都在巡卫,没有半点懈怠。” 杭氏一愣,她说那话只是担忧,实则没什么其它意思。 正要解释,一名婢女小跑着进来,“娘娘,找到了找到了!这是东城兵马司的御史郑大人送来的玉佩,好像是咱们王爷的!” 吴贤妃连忙接到手里,众人也都围拢过来。 “没错,就是王爷的东西!” “这是在哪找见的?” 婢女接下来的话,却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是…” “郑大人说,是兵马司的人在翠香楼看到的!” 正文 第七章:太低调不是好事 谁也没想到,朱祁钰的玉佩是在翠香楼找到的。 翠香楼是什么地方,那是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们经常出入的风月场所,说白了,就是一家有名的窑子。 可这时候的窑子还和以往印象中的窑子不一样,现在的窑子叫青楼,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低俗场所。 相反,能去青楼的,要么是有出身的文人,要么就是有权势的二代子弟。 由于朱祁钰以前的名声实在太好,以至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大家都没往那个方面去想。 一行人连忙前往东城兵马司问怎么回事,巡城御史郑逐这会儿也正琢磨呢,翠香楼这事出的蹊跷啊! 起先是在翠香楼抓了一个自称是郕王到处招摇撞骗的骗子,然后承天门传来消息,郕王丢了。 没过多久,王振王公公的话也传到兵马司,说是一个时辰之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眼见这事大发起来,再加上在翠香楼发现了郕王府的玉佩,结合这件事一寻思,郑逐也不得不往那个方面想。 会不会是,抓错人了… 要真是错抓了监国,那可就芭比Q了。 不过应该不会,郕王在王府深居浅出,恭顺有贤名,可从没听说过到翠香楼这种风月场所。 何况是在誓师大典这天去翠香楼,这不像是郕王能干出来的事。 想到这里,刚刚安心的郑逐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却是听闻消息的吴贤妃带着王妃汪氏、杭氏以及郕王府的人到了。 郑逐可是听说过那个锦衣卫百户不恭敬的下场,当即是连忙起身,揖身说道: “贤妃娘娘怎么屈尊来了?” 吴贤妃叹了口气,“王爷失踪,哀家也不得不来啊!劳烦郑大人了,玉佩是在何处发现的?” 郑逐说道:“回娘娘的话,是我兵马司一名唤做胡三道的差头所得,我们不识得真伪,这才连忙送往王府验证。” “这玉佩…” 吴贤妃点头,无奈道:“玉佩是真的,正是王爷身上所戴,叫那个差头来见哀家。” 胡三道闻言这才亦步亦趋走进来,先后行礼,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吴贤妃问道:“哀家问你,这玉佩发现时,翠香楼的食客中有没有一面相方方正正,看起来十分老实,一身绸袍的年轻人。” 胡三道一愣,这说的不就是自己抓的那个骗子么。 “回娘娘的话,王爷没见到,倒是抓了一个假借王爷之名,在翠香楼摇撞骗子。” “这个骗子十分轻浮,应该不是王爷。” 吴贤妃现在寻子心切,哪里顾得上这些,连忙询问:“这人相貌如何,穿着如何?” “小的只记得,他腰间有一条花纹角带,现在回想起来,气质确实有些文质彬彬。” 吴贤妃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当天穿的是什么,闻言连忙说道。 “快带我们过去!” 听到这些描述,郕王府的人都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阵议论就来了。去青楼被兵马司当成骗子抓进大牢,这不可能是咱们王爷。 “放老子出去!” “等我出去了,把你们一个个都收拾了!” 朱祁钰来到这个世界,本想着用王爷和监国的身份爽一把,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就被抓了。 一个王爷,却因为冒充他自己被下了大狱,这也算是大明朝开天辟地头一遭了吧? 要说被自己附身那位以前也真是太低调了,这种身份往外一站,愣是谁都不认识! 要是早知道这些,朱祁钰也不能吃这个亏。 朱祁钰原本想着,出来往外一走,不说前呼后拥有如后世明星一般的场面吧,怎么说也得引起街上得含羞少女几声尖叫。 可现实是,居然没人认识自己! 正在踹墙的朱祁钰忽然听见有一阵脚步声传下来,立即伸出脖子去看,远远便见到是王府的人。 最主要的是,吴贤妃也来了! 朱祁钰连忙转过脸去,心道这下丢人可丢大了,整个王府都知道了,这以后还让本王怎么混。 可他不知道的是,很快整个天下都要知道了。 朱祁钰不想被认出来,可伴读书童却不这么觉得,因为本身这事也不是他做的主。 按他的想法来说,这鬼地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娘娘,娘娘是我啊!” “殿下快看,是娘娘来救我们了!” 朱祁钰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伴读书童。 本来还觉得根本不可能是自家王爷的众人,一下子全都傻眼了,谁能想到,被抓的居然真是当今的郕王! 朱祁钰哭丧个脸:“娘…” “这这这这…” 郕王府众人的表现,让巡城御史郑逐人都直接懵了,这是由不得他不信了,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小臣死罪,小臣死罪!”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放人!!” 胡三道直呼好家伙,打死他也不敢相信,一向以恭顺闻名的郕王居然会在誓师大典这天跑出来逛青楼。 接下来,自然是赶紧开锁放人。 “殿下,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胡三道心里那个怕啊,说话都有些发颤。 朱祁钰现在没工夫去和这些小鬼算账,任凭脸皮再厚,在一群人面前也还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你…”吴贤妃抬起手,作势要打,转眼又放下,“快去承天门吧,太后都等得急了。” 朱祁钰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异常乖巧。 ...... “什么!”孙太后从曹吉祥口中听见这个消息,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大,“郕王被东城兵马司在翠香楼抓了?” 曹吉祥也觉得奇怪,说道: “消息千真万确,据说是吴贤妃带着王府亲眷前往东城兵马司大牢认的人,应该不会有假。” “王爷以前可从没去过这种地方啊,会不会是故意而为?” 正要发火的孙太后听这一顿小分析,一下子就如醍醐灌顶,任督二脉直接被打通。 “应是如此,前日郕王还来找哀家,再三推辞,不愿监国。” “郕王一向熟知礼法,恭顺谦谨,断不可能在誓师大典上做出这等事来。想必是如你所说故意为之,好让哀家放心。” 说着,孙太后叹了口气:“这个郕王,哀家真是没有看错他,心思居然如此巧妙。” 曹吉祥也没想到,郕王居然有如此深的心机和城府,这样的人来监国,只怕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 正文 第八章:太后太懂我了 话说朱祁镇出去的也是真够着急的,等晚上朱祁钰从兵马司衙门里带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快到良乡了。 按说皇帝亲征这么大的事,应该人人都在谈论才是,可现在却根本没人在乎了。 本朝出了件有意思的事,郕王去翠香楼被东城兵马司当骗子抓了! 这事虽说没有皇帝亲征那么大,可作为一件闲时的谈资笑料却是相当劲爆,现在的人和后世一样喜欢八卦,尤其那些屁事没有的女人们。 皇帝亲征难得一见,可王爷嫖娼被抓这种事却空前绝后,去凑哪个热闹,大伙还是懂的。 朱祁钰穿越来还没到一个月,他的光辉事迹就已经传遍了北京城的每一个大街小巷。 先不说抓了当今监国的巡城御史和胡差头有多慌,朱祁钰现在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这可是犯错了,而是还是大错,怎么孙太后就好像立功了似的在款待自己。 莫非,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你们都出去吧。” 孙太后这一句话,当真是给朱祁钰人都吓没了。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慈宁宫,这孙太后想要干什么?虽然说有些姿色,可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朱祁钰急于解释白天的事,宫人们才刚退走,便急忙说道:“太后,其实我…” “你不用说了,哀家都懂。”孙太后含情脉脉,“哀家知道,郕王心系大明,才出此苦肉计来让哀家安心。” “太后你在说什么?”朱祁钰一愣,皱起眉头,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安心,她又懂什么了? 你听我解释,可不要乱懂啊! “太后请听小王一言——” “郕王不必再说了,哀家懂你,哀家都懂。”孙太后微微一笑,道:“今夜郕王便留宿宫中吧!” “也好教那些反对让你做监国的佞臣们看看,哀家选你做监国的决心!” 留宿宫中?! 朱祁钰觉得今日事情发展有些超出自己的控制,若是再不说,可就没机会说了。 于是,噌得一声站起来,连连摆手:“使不得,这真使不得!” “太后,我家中尚有老母,日夜思忧,若是夜不归宿,只怕全家人都要为我提心吊胆。” “最多,我做了这个监国就是。” “奥,郕王倒真是有孝心呢。”孙太后十分满意,掩嘴笑道:“既然如此,郕王便回去吧。” “对了,可别忘记明日的第一次早朝。” 朱祁钰一脑门子黑线,真想给这孙太后一个大耳瓜子,问问她这句你怎么不懂了? 看他郁郁离去,孙太后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 “我母亲怎么样了?” 回到王府,朱祁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吴贤妃,听到他这话,门口的伴读书童淳安却是委屈上了。 “王爷,您好歹也关心关心小的我呀!” “小的我为了不把你供出来,可是挨了好一顿毒打。” 看淳安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朱祁钰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小心思,送了他他屁股上一脚。 “得了吧你,在牢里你喊得声音倒不小,毫不犹豫就把本王给卖了。” “王爷,那…小的当时一天都没怎么吃过饭了,肚子饿得紧呀!”淳安委屈巴巴的像是要哭出来。 “再不多开,本王也得好打你一顿。” 吓唬走了淳安,这才探头探脑的走进正堂,看见吴贤妃正眯着眼睛靠在座椅上,胸口微微起伏。 “娘…” “你还知道回来?”吴贤妃睁开眼睛,看着在堂外憋笑的淳安气不打一处来,“你也进来,这次的事,和你脱不开关系!” 淳安一愣,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朱祁钰说道:“啊对对对,这事就是淳安撺掇我出去的,不然以我以往的性子,怎么可能干得出这事儿呢!” “我想也是,王爷平日孝顺恭谨,端的做不出这等事。”吴贤妃看向一旁,“淳安,你撺掇王爷去翠香楼,已是坏了本府的名声。” “念你从小在王府陪伴王爷,去账房取二百两银子,自去回家吧!” 朱祁钰一听,心道这可坏了。 原本只是想推脱一下,却不成想把淳安给坑了。 淳安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结果,连忙跪在地上,哭喊道:“娘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一旁,汪氏冷嘲热讽道:“哼,我们王爷平日是一个多好的人,整个京城都是有名。” “如今为了你,把整个王府的名声都毁了,还想在这儿待着?” 眼看着淳安到这个地步了,都还没有说出实情,朱祁钰心里还是有些心软的。 好好一个王府书童,就让自己这么给坑回家了,好歹是一块出去混的,这么干有点不太够意思啊。 还有自己这个王妃汪氏,什么臭毛病,这么喜欢落井下石,这个毛病惯出来还了得? 想到这里,朱祁钰说道:“娘,你们别说了,这不关淳安的事,去翠香楼都是我自己要去的。” 吴贤妃一愣,“王爷说什么?” 汪氏笑了,“王爷,这事可不敢乱说。” 朱祁钰这次瞪了回去,道:“我在和我娘说话,王府事务,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 “你在笑什么,这事情很好笑吗?” “你是在笑话本王不成?” 汪氏也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郕王忽然间变得如此强硬。 不过想到自己有家族做后台,便就只是冷哼一声,权当卖个面子。 今天的主角毕竟不是汪氏,朱祁钰也转过头,说道:“娘,你就别问了,儿子自有苦衷。” 是啊,苦衷大大的有。 要是不在监国的时候做得荒唐一点,以后当皇帝可就没跑了。 大明的皇帝,是那么好当的么? 吴贤妃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既然说已经出来给淳安做主,那也就说明,这事或许真的不是淳安在撺掇。 可是,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吴贤妃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一脸慈爱的看向下头两人,示意淳安起来,轻声说道: “既然王爷自有考虑,我这个为娘的,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只是王爷要记得,无论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朱祁钰喉头有些哽咽,说道:“娘也要记得,亲贤人,远小人。儿明日就要监国了,不能再日夜陪伴在您身边。” “您…要保重。” 正文 第九章:你太放肆了 七月里的北京城,烈日当空,一大早太阳尚未升起,大地一片昏暗时,便已是燥热难耐了。 “王爷,起来上早朝了!” 伴读书童淳安唤醒了尚在熟睡的朱祁钰,后者抬起头望向窗檐,只见到斑驳的树影映在纸上。 今日无风,窗户纸上的叶子也是片叶不动。 朱祁钰盯了一会儿,随即再度闭眼,没过多久,一阵鼾声响起,淳安惊人的发现,自家王爷竟又睡着了。 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朱祁钰,早就知道这个早朝有没有自己其实都行,这么早上朝,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 用后世的话说,这也就才四五点吧! 开玩笑,四五点,就是亲妈来了都叫不醒本大爷。 “王爷,快起来上朝了,第一天上早朝,说什么也得去呀!”淳安可真是替朱祁钰操碎了心。 叫吧,不敢叫的太大声,毕竟人家是主子。 可是不叫吧,又怕吴贤妃怪罪下来吃罪不起。 “不去,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上。”朱祁钰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钻到被窝深处。 淳安一愣,实在是没了什么办法。 “可是,不上早朝,是会被朝臣们谴责的呀!” “那就让他们谴责啊,老子不在乎,老子现在就想睡觉,你丫再多说一句话老子踹死你。” 朱祁钰的话,已然是有了些许的起床气。 “是的王爷…”淳安这下不敢再说了。 说起大明朝这个上早朝的习惯,一般的现代人穿过过来,只怕没几个能受得了。 每天都要上早朝,四五点开始上,天还没亮呢就得起来洗漱然后去皇宫。 关键要是一天两天,朱祁钰一咬牙、一跺脚,说去也就去了。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天天上朝根本看不着头啊,这搁谁谁受得了? 其实朱祁钰三点起床已经是相当舒坦了,那些上朝的大臣们,半夜就得起床开始准备。 每天都上早朝这个规矩就是朱元璋定下来的,重八兄是农民出身,逆袭当上了皇帝,在废除丞相后,担心遭人蒙蔽,所以制定大规模早朝正是要体察民情,免受蒙蔽。 朱元璋之后的皇帝像是文皇帝、仁宣二宗也都属于明君,比较看重功绩,所以把每天上早朝当做祖制来遵守,时间一长,皇帝上早朝就和后世上班一样令人司空见惯。 再加上大明朝文官们有监督皇帝的职责,就连朱棣偷个懒没上早朝也有人敢公开指责,后边的皇帝又都差啥? 谁也不想天天被文官们戳着屁股痛骂,所以接下来大明的皇帝们只能天天早朝。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承天门。凌晨三点,也就是朱祁钰应该起床的时候,大臣们早就清一色站在承天门外等候了。 所以说啊,这也不怪大臣们在这事上谴责皇帝了。 你起床的时候,他们都等你半天了。 尽管是这样,朱祁钰现在也没有半点的觉悟和节操。听淳安说完,就再没人敢触这个霉头去叫他起床了。 觉悟是什么,节操是什么,能吃吗?能让我睡得更舒服点吗? 当承天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们排好队伍,依次过金水桥停留在广场中整队。 这个时候还有规矩,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通常,过不了多久,临朝的皇帝便会驾临于此,百官们则行一跪三叩头礼,待皇帝在龙椅上坐好后列班入殿。 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帝对话,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皇帝则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正式开始早朝。 当官员们看见监国没有在皇极殿内,实际上也没半点吃惊,因为这种事他哥哥早就干过了。 大明战神即位的时候只有八岁,上早朝也是干坐在那里,处理政事的任务只能交给张太后和三杨。 后来临朝亲政,朱祁镇嫌天天上早朝太累,所以就改为通过批阅奏疏来处理各类事务,早朝只是偶尔举行。 再后来,就连批阅奏疏都省了,全都让王振代劳,这才导致宦官专权到如今这个地步。 对大臣们而言,朱祁钰第一天上朝没来虽说有些惊讶,但远远没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相比于他哥哥做的这些荒唐事,朱祁钰现在做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孙太后坐在屏风后,看着空旷的大殿门口,笑着摇了摇头,中气十足的道:“开始早朝吧。”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有孔雀纹绣官服的官员出列:“启奏太后,臣有本奏!” 孙太后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这个刺头,也是无奈,只好说道:“兵部侍郎请说,哀家听着呢。” “臣听闻王振擅自指挥,更改我兵部为陛下指定的亲征路线,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欲往蔚州,去那王振的家乡,实在不可!” 于谦直呼王振大名,没有半点畏惧,说道: “臣以为,瓦剌骑兵来去如风,不当在旷野处行军。我军还未与之交锋,行军路线屡变,将士必定疲惫不堪,此于作战不利!” “还请太后发懿旨,撤销王振之指挥权,以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邝野共议新策!” 孙太后自然知道王振的做法不妥,但对于谦丝毫不给皇帝面子也是颇为不悦。 王振毕竟是皇家的家奴,哀家和皇帝怎么说都行,岂容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于谦,哀家问你,我明军有多少人马?” 于谦道:“官军、私属总计二十万!另有大同、宣府、京军之官军、私属三十万!” 孙太后比较满意,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明军有五十万之众,区区瓦剌,才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就淹死了!何惧之有?” 于谦犹豫片刻,说出了实话。 “太后当真不知?我明军大部皆为私属,真正能作战之官军只有十万人不到,其余都是毫无战力的私属!” “何况,这些人马还都分散在宣大,陛下身旁只有不足五万的人马,又处平原,根本抵挡不住瓦剌骑兵的一个冲锋!” “陛下不是太后自己的,也不是皇家的,是大明的。军国大事,陛下行事如此草率,危险的是大明江山!” “于谦,你放肆——!” 孙太后勃然大怒,起身拂袖而走。 若不是这个于谦乃是宣宗皇帝留下来的肱骨重臣,如此大胆言论,肯定叫他有来无回! 一场早朝,郁郁而终。 郕王府内,朱祁钰舒服的翻了个身,吧唧几下嘴。 用朱祁钰的话说,我可以熬夜到三点不睡觉,可是没有人能让我凌晨三点起床上早朝。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所以,朱祁钰顺理成章的睡了个回笼觉,睡到自然醒,起床以后一个懒腰,端的是那个舒爽。 爽了之后一下子就发现坏菜了,脸没洗头没梳,穿着袍子就往皇极殿跑。 等朱祁钰赶到的时候,一旁太监告诉他,早朝已经结束了。 这事儿闹得! 正文 第十章:兵败土木堡 大同。 边疆形势急转直下,七月王振撺掇朱祁镇亲征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败坏,等大军赶到大同,却是忽然听闻大同守军接连吃了败仗。 不到当地还好,到当地见了瓦剌骑兵经过之地造成的破坏,王振来时的雄心壮志全都没有了。 当即,他决定跑路。 “什么,陛下听信了王振的鬼话,想要北撤?”兵部尚书邝野听见圣旨,像见了鬼一样。 “仗都没打,劳师动众,刚来就灰溜溜跑了?”靖难功臣,修武伯沈荣大声喊道。 御前护卫将军樊忠也对此决定颇为不满,当即带领一群勋贵、文官前去面见正统皇帝。 然而,到了门前,他们却被王振给拦住了。 王振站在大帐门口,冷笑道:“诸位这是来干什么啊,陛下的圣旨没听见吗!” “北撤返京,从蔚州走!” 修武伯沈荣刚才还喊得欢实,这会儿却不吭声了,就连勋贵之首,英国公张辅也是站在后面一句话不说。 还是樊忠,回道:“大军才到大同,一仗没打,这个时候跑了,对军心会有极大的打击,不能撤啊!” 兵部尚书邝野说道:“就算撤,蔚州那种地方也是万万去不得的,必会被瓦剌骑兵追上,届时我等都要陷入绝境!” 王振根本不懂这些,他也不想懂。 他两眼一瞪,说道:“怎么,陛下的圣旨你们都不听了,你们这些人要谋反作乱不成?” “樊忠,我看你是做了瓦剌的奸细了吧!” 樊忠气急,也不管王振是谁了,“放屁!我樊忠跟随文皇帝多次北征蒙古,岂能做虏人的奸细!” “别跟我说什么军功不军功的,你现在不也还是个小小的护卫将军吗?”王振冷笑一声,道: “经蔚州返京,这是圣旨,陛下今日不见任何人!” 话音落地,一名哨骑飞奔回来,看了看在场的一众文武们,一时竟不知道先禀报谁才好。 最后他还是面相王振,说道:“启禀王公公,前方线报,瓦剌骑兵北撤!” “大同镇守监军询问,是否追击。” 方才还说要跑路的王振闻言一喜,这不正是自己在家门口建大功的好时机吗,脑门子一股热血上涌。 “追,瓦剌这是被我们吓跑了!” “朱勇呢?” 靖难功臣,成国公朱勇蹙起眉头,膝行上前。 “臣在。” 王振俨然将自己当做了皇帝,颐指气使道:“陛下有旨,命你率本部三万京营骑兵追击瓦剌,大军随后就到,快去吧!” 朱勇犹犹豫豫,显然是有话要说。 但还没等他说出什么,王振便眉头一紧,“你不信?要不要我进去问问陛下,这是不是圣旨?” “我倒没什么,可陛下现在正睡得香,要是搅扰了他,到时候圣旨再变成什么样,这可就不关我事了。” “朱勇,我这是在提点你,长点心!” “刘僧,你去做监军!” 看着一个丝毫不懂兵事的太监被派来掣肘自己,朱勇是敢怒不敢言,眼见无人敢说话,也只好领旨下去。 随后,他与刘僧点齐了三千营的精锐骑兵,飞马而出。 数万骑兵自大营轰轰烈烈奔出,人人鲜衣怒马,就如一股奔腾的洪流,向远处深不可见的瓦剌军腹地杀去,气势如虹。 说来也是奇怪,数万骑兵如此大的动静一路向前,竟然没有遇到瓦剌的丝毫阻截。 很快,来到鹞儿岭(今河北涿鹿西北),朱勇下令停止前进。 “怎么了,大将军,为何停止行军?”监军刘僧听闻大军停顿,很快赶来,怒不可遏的询问。 朱勇毕竟不敢招惹王振,好声好气的解释: “监军请看,此山名作鹞儿岭,山脉高大,中间狭窄,极易设伏,万一瓦剌于此设伏,我军怕难翻身。” “我看,还是先派一小队哨骑进山,打探虚实。” 刘僧闻言冷笑,“什么极易设伏,我看,大将军是怕了挖了了吧!” “王公公的原话是叫我们追击瓦剌,若是让也先跑了,你吃嘴得起吗?大军继续前进!” 言罢,他二话不说,率领一半三千营人马便是先行冲进鹞儿岭。 一旁,三千营副将问道:“大将军,我们还是进去吧,就算不进去,消息传回去,王振也不会让我们好过。” 朱勇满怀忧虑的看着鹞儿岭山势,他心中显然明白,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整个三千营,就将毁于一旦。 但他,却毫无办法。 或者说,他没有那个魄力去用自己成国公一系后世子孙的荣华富贵,去换三千营留存一半。 于是,他一声令下,率领其余一半人马拍马赶上。 朱勇率领本部骑兵刚刚进山,但就如他所说,鹞儿岭地势险要,中间非常狭窄,仅能同时通过两人两马。 大军在这样的地方行进,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哨探,朱勇满脸都写满了忧虑。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他的猜想。 也先率领瓦剌主力在此地早有埋伏,周围倏地一声哨响,随后山上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的瓦剌骑兵。 这些骑兵居高临下,万箭齐发。 明军躲无可躲,又没有任何准备,只能是被当成活靶子,惨叫声充满整个山谷。 也先站在山头,振臂高呼:“勇士们,随我下山,杀光他们!” 瓦剌骑兵居高临下冲锋过来,明军阵型早乱,这些经历过数次大战的精锐老兵们,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屠杀在了鹞儿岭山谷中。 靖难功臣,身兼无数战功的成国公朱勇,挥刀砍死十余名瓦剌骑兵后力气不支,血洒鹞儿岭。 很快,朱勇战死于鹞儿岭,三千营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后阵,王振惊慌失措,当即再度下令撤军。 但为时已晚,瓦剌大军一转眼的功夫,便在也先的率领下从鹞儿岭追击赶到土木堡。 而此时,十余万明军接连成一条线,首尾不能相顾,又是处于平原,进无可进,亦无险可守,只能坐以待毙。 无数瓦剌骑兵向朱祁镇所在的御营冲杀而去,数万明军,不仅毫无准备,而且骑兵在之前全军福,剩下的全部都是步兵。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军面对瓦剌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大营便被直接攻破。 也先率队杀入明军大营,直奔朱祁镇的御帐。 正文 第十一章:正统被俘 朱祁钰被吴贤妃命人拖出王府,四点天还没亮,就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走入尚还空无一人的皇极殿,摇摇晃晃就要往正统皇帝的九龙御座上坐。 很显然,虽然朱祁钰的人已经醒了,魂儿却还在王府的凉席上酣睡。 一旁小阉见了,惊呼道:“监国,可坐不得!” 朱祁钰这才反应过来,心下庆幸还好自己没坐下去,随手指着龙椅旁的小凳子笑道:“这小凳子摆在这,就没人觉得很滑稽吗,给谁准备的?” 其实这八仙凳本身并不小,只是皇帝的九龙御座太大,一大一小,一个精致一个粗糙,摆在一起比较下来就显得十分滑稽。 小阉说道:“是太后吩咐,给监国您准备的。 这规矩还挺严,监国就是监国,还不是皇帝,在这之前也没人觉得朱祁钰有当皇帝的机会,所以宫人就只是在九龙御座旁摆了张小凳子。 朱祁钰一愣,心道这不是区别待遇么。 尽管心里已经骂娘,但朱祁钰打眼瞧了这小阉一眼,发觉对方脸上并无笑意,这才是不动声色的尽快坐下了。 “噼里啪啦…” 才刚坐好,便是被吓了一跳。 内宫监的阉人们竟在殿外燃放鞭炮,噼啪的一阵乱响,随后鸿胪寺官员上前,高声唱道: “入班!” “入班!” “入班!” 三声过后,早在殿外御道两侧等候的官员们这才鱼贯而入,于丹陛之下按照品级分列站好,紧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一拜三叩头。 由于跟随亲征的官员太多,以至于朱祁钰这第一次上朝的体验并没有寻常皇帝那般震撼。 雄伟的皇极大殿显得有些空旷,目测上早朝的官员也就还剩七八十个,稀稀疏疏的站了四列。 文官两列,武官一列。 朱祁钰听到身后有动静,悄然转身一看,发觉不知何时起,孙太后已经出现在身后的屏风后准备临朝听政了。 方才与朱祁钰说话那内宫监的小阉上前几步,高声宣道:“本日早朝,除随驾亲征四十五人外,无故旷阙者四,称病者一,临朝六十七人!” “臣兵部侍郎于谦,有八百里加急,请监国视听!”小阉话音刚落,没等他退回原位,就有一人火急火燎的站了出来。 今天倒情有可原,这可是大明洪武建国以来最危急的时刻。 只不过,安坐于屏风后的孙太后听见于谦改口只说“监国”却未提自己,眉宇微蹙,略显不悦。 朱祁钰刚要张嘴,孙太后便于屏风后说:“兵部侍郎有何事启奏,说来哀家于监国一同视听。” 朱祁钰心下觉得有些尴尬,但也无所谓,本来就没想争什么,于是便不再开口。 于谦心中十分不悦,昨日监国不在倒也罢了,今日监国正是在场,太后临朝听政已为祖制所不允,怎么还要“一同视听”? 不过今天也实在是有大事要讲,不然按照以往他的脾性,非得怼上几句才会作罢。 “启奏监国、太后,我军土木堡大败,丧师辱国,陛下被俘,三大营几乎全军覆没,文武官员亦死伤数十人,损失马匹二十万头,衣甲器械辎重损失无数。” 一句话出,整个皇极殿安静得就连一根银针落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朝臣们眉眼低垂,余光婉转、暗送秋波,各自都有思虑。 “太师英国公张辅、大将军成国公朱勇、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 “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野、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主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邓栗、翰林院侍读学士张益…” “通政司左通政龚全安、太常寺少卿黄养正、科道主事俞鉴、张塘、郑瑄、大理寺稍强马豫、行人司正尹昌、钦天监监正夏官正等五十二人皆死战死。” 于谦站在大殿正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每一个字仿佛都重重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尤其孙太后,双唇微张,也顾不得什么失态了。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对儿子的纵容,竟能给大明朝带来如此的灭顶之灾! 一场随意可赢的战争,现在却有如此震撼人心的结果。 于谦越说,越是替战死的这些人感到不值,他的话中隐隐带有些许责怪,已不再是单纯的禀报战况了。 “我亲征大军被打得溃不成军,漫山遍野全是被瓦剌追杀的溃兵,就连陛下都被也先俘虏了!” “我大明自洪武立国以来,可曾有过如此这般丧师辱国的败仗吗?太后!?” 孙太后听得出来,于谦这是在怪她纵容皇帝,胡作非为,这才导致了如今这个结果。 但她双唇微动,却说不出任何斥责的话来。 朱祁钰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闭着眼睛听,心底不住的冷笑。 这下好了吧,我的傻哥哥,还说要建立堪比文皇帝的功绩呢,怎么拦都拦不住,现在连自己都被请到瓦剌吃烤羊肉了。 没有金刚钻,干嘛去揽那个瓷器活? 大明的皇帝不好当,当得不好了,不仅自己和家人都要完蛋,还要连累别人一起完蛋。 早知今日,就应该学学自己,好好当个咸鱼,大明反而还不会完蛋的那么早。 尽管早就知道土木堡之变的结果,这次听于谦绘声绘色的说完,朱祁钰的心下还是不免震撼。 这些人跟着这样一个蠢蛋皇帝去送死,的确是不值。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朱祁钰反正是没什么心理压力,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王爷,当时能做的也就那么多。 说实话,又不是自己带着他们出去,而且也努力过了,是那个傻卵老哥,拦也拦不住非要去送人头。 大明这一战也真的算是伤筋动骨,让朱祁镇带着白送了三成多的文武勋贵。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后世的苏联上层清洗、更换了三层左右,老大哥就直接解体了。 更何况,大明损失的还远远不只是三层多的文武勋贵。 就算是这样,大明在历史上居然还能稳住再玩二百年,也是只能说天命在明不在瓦剌了。 “天子被俘,这可如何是好?” “京师如今只剩下一堆老弱,存粮也不充裕,我看,还是仿宋之制,迁往南京吧!” 于谦把话说完,方才还寂静如斯的朝堂一下子就乱了。 孙太后也不好说话了,毕竟天子亲征也是她纵容的结果,朝臣们当时全部都在劝阻。 如今出了这等大事,朝臣们心中对她定是有一股气的。 朝臣们你一句我一句,乱糟糟得如同菜市场,什么话都有,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前所未有的焦虑。 听到这话,于谦向提议南迁那人高声说道:“绝不可南迁,朝廷的宗庙、典章都在京师。” “一旦南迁,瓦剌追来,必定死伤惨重,到时宗庙沦丧,生灵涂炭,大明就真的要亡了!” 正文 第十二章:继续打,挺逗乐的 于谦在朝堂上说话,向来毫无顾忌。 可是这次,他惹怒了很多人。 “于谦,你太过放肆了!” “太后还在朝上,你说出这种话,是想非议太后纵容陛下,才酿成当今之祸吗!” 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有贞出列指责道:“国朝出了这等事,我等应该一致对外,而不是像你这样,在这里胡作非为、颠三倒四!” “徐大人?”于谦看清来人,冷笑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徐大人昨日就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把自己的家财迁往南京了吧?” “还有在这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你们中有不少人,都已经把家财迁往南京了吧!” 这本是不公开的秘密,却被于谦直接搬到了台面上来。 瓦剌来势汹汹,五十万大军都败了,一个北京根本守不住,不赶紧往南跑,还留在这等死不成? 于谦这话说完,算是得罪了大部分的朝臣。 孙太后听于谦说完这些,似乎也已经知道,该是她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不然乱象定是无法收拾了。 于是,她于屏风后轻轻说道:“于侍郎,你想要怎么办?” 太后发话,乱象纷呈的朝堂才算有了些许安静,徐有贞瞪了于谦一眼,十分不服气的退了回去。 于谦转头说道:“太后,臣以为此时应当安定人心,告诉京师的百姓,朝廷不会南迁,阻绝南迁非议。” “其后,诏令各地武装力量至京勤王,调河南、山东备倭军进京协防。臣会与户部主持将通州仓库的存粮运送入京,以解燃眉之急。” “京师兵精粮足,太后在,朝廷在,便能安定人心。” 孙太后尽管不懂兵事,却也知道,此刻断不能离开京师,南迁绝不可行,除了支持于谦也没别的办法。 她于是点头,说道:“嗯,就找于侍郎所说去办吧。” 如此一来,也算有了一个共同纲领,携家南逃的心思落空,余下的朝臣们也就只能一心守城了。 投降瓦剌? 除非是个纯脑瘫,不然这种事他们倒还真的没想过。 “太后,臣请诛杀王振全族!”忽然,一个瘦子跳了出来。 此人便是当今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益,前不久被王振坑害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正是他的同乡好友。 这口气他一直憋着,就等今天。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话就好像往一堆干草里扔了根火柴,曾经的屈辱,以及这次的战败,种种辛酸、困苦,一下子全都涌出来。 一时间,朝堂上是群情激愤! “臣也请杀王振全族!” “臣弹劾王振十八条大罪,条条诛心,条条该杀!” “臣弹劾王振三十四条大罪,不杀全族,不足以安定人心!” “太后!!” 一共在场六十几个人,基本全都在喊,皇极殿转眼又哄闹成一团。谁料,孙太后又在这个时候犯了老毛病。 “王振的事,还是等陛下回来,再说处置吧…” 于谦眯起眼睛,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去求太后是没用的,要是她有能力去杀王振全族,早就杀了。 以前不杀,现在也不会杀。 目光一转,他的眼神落在了坐在九龙御座旁一个小凳子上,已经昏昏欲睡的郕王朱祁钰,也就是当今的监国。 朱祁钰这个监国当的,实在是舒服。 舒服在哪呢?不用管事,因为他本来也懒得管事。事情越少越好,赶紧说完老子好回去补觉。 国家大事与我何干,大明亡不了,有于谦呢,操这个闲心干嘛! “郕王!” 于谦一声暴喝,吓得朱祁钰腾地一声站起来。 “怎么回事?” 这一站起来,正在争吵的朝臣一下子全都发现这个监国的小透明。他们这才想到,对啊,还有个监国呢! 太后不给做主,问监国啊! 看到朝臣们目光聚拢过来,朱祁钰也是头回被这么多人一齐看着,心下有些发慌,就要坐下。 “我等奏请监国,诛杀王振全族!” “王振?”朱祁钰一愣,过两秒才想起来。 啊对对对,王振不是那个在自己家门口欺负李时勉的死太监么! “不用诛杀了啊,王振已经死了,让樊忠锤死了。”朱祁钰坐下来,笑道: “诸位冤有头、债有主,人都死了,散朝回家洗洗睡吧啊。” 于谦大声说道:“监国,王振之罪,不杀足以安定人心。若不是王振,本朝也不会有如此丧师辱国的大败!” “可耻、可耻!!” 朱祁钰被他嚷嚷得耳膜都要裂了,连连摆手,随口安抚道。 “行了,别喊了!”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见势不妙,就要把朱祁钰的话用来大做文章,这也是他的拿手把戏。 他上前,颐指气使道:“都没听到吗,监国说了,散朝回府!你们难道是要抗命吗?” 马顺这一手,可算是把自己坑进了坟墓。 朝臣们憋了一天的气,先被大明战神气,再被于谦气,又被太后气,这个时候马顺还跳出来装逼。 这能惯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暴脾气上来,左副都御史陈益也不管那些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扑到马顺身上,一口咬掉了他的一只耳朵。 “这是什么情况?” 朱祁钰前生今世都没见到过这个场面,被惊得站起身来,连连后退,这大明朝的文官们一向都如此的暴躁吗! 喷涌的鲜血从马顺的耳朵上四溢而出,转瞬间朝堂上便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朝臣们也顾不得这些了,六十几个人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将站在丹陛之下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马顺捂着一级伤残的耳朵,不住的惨叫,毫无还手之力。 “啊!我的耳朵!” “你们这帮杀才,王公公回来,要将你们全都杀掉!” 这时,王振的侄子王山带着几个同党加入进去,与朝臣们扭打成一团,朝堂可谓是相当的精彩了。 朱祁钰原本准备跑路,但是发现朝臣们感兴趣的只有马顺和他的同党,这才是坐了下来。 眼前这个情况,自己要是不答应,只怕很难收场啊! 朱祁钰坐回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随后冷笑一声,话语中虽然略带讽刺,却还是那样的淡定。 “你们也都是大明的肱骨之臣了,如今天子被俘,瓦剌大兵压境,而你们却在朝堂上打群架?” “你们要打就继续打,我就坐在这一直看着,等你们打完,再说要不要诛杀王振全族的事。” 说完这话,朝臣们渐渐停止、安静下去,面面相觑。 朱祁钰面带笑容,坐在那个龙椅边上的小凳子上,笑眯眯说道:“打呀,怎么不继续打了?我看着挺逗乐的啊!” 正文 第十三章:国士无双 土木之变,京师震惊。 这本是寻常的一个黄昏,夕阳西下时,一天的人声鼎沸渐渐散去,当繁华落幕,家家户户的哭声便显露出来。 上到英国公、尚书府,下至平民百姓,哪家哪户没有在土木堡战死的丈夫、父亲、儿子。 大明战神的一个任性,要用无数百姓在家中的彻夜哭泣来偿还! 要用无数妻子,无数女孩,失去他们的丈夫、父亲来偿还! 于府之内,彻夜灯火通明。 于谦站在灵堂之中,向土木堡的“五十万”冤魂之灵位,郑重躬身行礼,并且字字句句的说道: “是我于谦,没能阻止陛下亲征,都是我害了你们!” “安息吧。我于谦,就算舍弃了这副朽木之身,也要替你们雪耻、报仇,守住京师里你们的妻子、儿女…” “安息吧…” 三鞠躬后,于谦拿起案上连夜写的手书,起身进宫。 慈宁宫外,司设监太监曹吉祥已于窗外静候多时,侧耳听见榻上有了动静,随即在阁外跪叩,喊道: “奴婢曹吉祥,请太后懿旨——!” 待暖阁内轻嗯一声,方才小心翼翼地掀了暖帘,走进慈宁宫,蹑手蹑脚,趋近榻前。 整个慈宁宫内,红烛高展,窗檐边上皆为暖帘所隔,整体都是红的色调,就连空气都变得灼热。 曹吉祥甫走了几步,便只觉斗大的汗珠渐渐从额头冒出。 他抬首瞄了瞄孙太后所在的架子床,又将目光落到一旁的桌案上,上面杂乱的放着几块吃剩下的糕点。 自土木之变以来,太后就未曾怎么吃过东西。 曹吉祥是王振同党,也是现在的保皇党,太后是正统皇帝的生母,自然也是他的太后。 这次变故对太后的打击如此之大,他不得不去担心太后的身体垮掉。 “太后,这是宣府总兵杨洪的八百里加急!” 此时的孙太后,早没了朱祁钰初见到时那样的精神饱满,两天的功夫,好像换了个人,萎靡不振不说,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接过塘报,孙太后吃惊得直接坐了起来,却是忽然间觉得头晕,差点摔倒下去。 曹吉祥连忙上去搀扶,担忧的道:“太后可要保重身体,现在大明就指望太后了。” 孙太后怒道:“他是大明的皇帝,是我的儿子,怎么、怎么能做出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来?” “被瓦剌也先抓着,在宣府的门前,叫我大明的将士开门,这是一个皇帝能做出来的事吗?” 她放下塘报,咬牙切齿的道:“杨将军拒绝的好,杨将军真是大明的栋梁之才!” 曹吉祥脸色微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门外一名宫娥匆匆进来,慌张说:“太后,不好了太后,兵部侍郎于谦带领群臣在慈宁宫外请求见驾呢。” 孙太后一愣,心道不好,这于谦定是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不多时,门外哗啦啦的一片脚步声。 此时此刻,大明的生死存亡就在旦夕之间,群臣们也顾不得什么僭越规制了。 于谦头也没抬,高声呼道:“臣,兵部侍郎于谦,请求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话音落地,孙太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于谦,你、你说什么?” “皇帝还活着呢,皇帝就在瓦剌的手里,你不去想怎么救皇帝,却来我这里要另立新君?” “你要造反不成!” 于谦没有说话,四十余名朝臣却是齐声喊道:“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三声过后,孙太后满脸的惊愕、愤怒、不解,逐渐变成了无奈。 她明白了,于谦这是来逼宫的。 但是她想错了,于谦全部的心思就只有一个,他已经对不起战死土木堡那些冤魂,所以绝不能再让他们的亲人受累。 这是他的承诺,这也是战死土木堡的那些冤魂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大明得到延续,唯一的办法。 孙太后站起来,干咳着,倚靠曹吉祥产互,似乎勉力才支起沉重的身子,坐在离群臣近一些的八仙桌旁。 她嘴唇张了张,良久,方才轻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让、让哀家想想…” “臣告退!”于谦没有二话,留下这份四十五名在朝臣子们联名的奏疏,起身便走。 待群臣散去,曹吉祥一旁说道:“太后,于谦他他他,他这是在逼宫啊!” “陛下还在大同,要想办法把陛下救回来啊!” 孙太后无奈的笑了笑。是啊,但凡有办法,她又怎么会对于谦当众服软,说让她想想呢。 一旦到了明日早朝,于谦再次提出,这件事就没有第二个可能了。 现在朝中,三分之二都是于谦的党羽,皇帝吃了一场天大的败仗,本人还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行径。 她一个太后在京师,实在是独木难支! 想到这里,孙太后冷笑一声:“这个于谦,倒还是给哀家留了一些薄面。” 曹吉祥猜到她心中所想,惊呼道:“太后!” ...... 朱祁钰似乎离京师中现在的悲伤气氛很远,但尽管如此,郕王府的气氛还是略有些凝重。 在当皇帝前,一切都一如既往的维持着原状。 不知怎的,朱祁钰这一夜睡得胆战心惊,怎么也睡不着,越睡越热,后来干脆睁大眼睛呆呆看着头顶。 可是这时,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淳安亦步亦趋走进来,鬼鬼祟祟的,朱祁钰坐起看他一眼,“你丫来干什么?” “啊,殿、殿下您还没睡啊!” “睡不着…”朱祁钰靠在窗边,“别打马虎眼,快说,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来了?” 淳安嘿嘿一笑,走到一侧把窗户关上,敛衽恭声道:“夜凉,殿下当心受风。” “放屁,不说实话,以后你就别进我的门。”朱祁钰根本不信,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 淳安满脸委屈,连忙说道:“别,别呀!” “殿下,上次咱们去翠香楼,小的看中了一个姑娘,想要赎他出去,但是没钱…” “就这事?”朱祁钰噗嗤一笑,“你大可以和我提呀,这个姑娘值多少两银子?” 淳安很是吃惊的道:“殿下不会看低翠香楼出身的女孩吗?” “为什么要看低她们?”朱祁钰毫不在意的道:“她们也都是凭本事吃饭,有什么好看低的。” “殿下如此通情达理,小的佩服。”淳安说道。 “别放屁,钱本少爷有的是,以后再叫我发现你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打折了你的腿。” 朱祁钰眼见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这才想到自己一夜没睡,说道:“拿上银子赶紧滚蛋,本少爷要睡觉了。” 正文 第十四章:真的没想当皇帝 第二天,朝会。 朱祁钰一如既往,睡眼惺忪的坐在九龙御座旁的小凳子上,看着眼前陡然间发生的变故,不知所措。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又是三声,但经过一夜准备,孙太后已然是有了些许的从容,她静静听群臣喊完,面无表情道: “于侍郎与诸卿家忠君体国,哀家幸甚,大明幸甚!” 于谦一愣,没想到居然如此的顺利,这一夜难道太后想通了? “太后是同意了?” 孙太后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皇帝被俘,的确涉及皇家颜面,但哀家同意的是,在京众臣部议。” “于侍郎,这总没问题吧?” 于谦还是没听出来这话中有什么端倪,只好说道:“臣谨遵太后懿旨,众臣部议!” 至于说朱祁镇在宣府叫门的事,毕竟太过有损朝廷体面,大家都是十分默契的没有当朝讲出来。 话音刚落,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永贞便跳出来,说道:“即便立了郕王,也要约法三章。” “第一,遥尊当今陛下为太上皇,尽全力迎回。” “第二,立当今陛下皇子为当朝皇太子。” “第三…” 听着这些,于谦这才明白,孙太后真的是好手段。 一夜过去,整个局面已然变了。她连卷帘也没出,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却仍然把皇位替朱祁镇死死攥在手里。 这两条要求,于谦没有任何理由策动群臣去拒绝。 徐有贞正说的兴起,上头一直看戏的朱祁钰却忽然说话了。 “别第三了,这皇帝,我不当。” 一石激起三层浪! 徐有贞傻了,莫非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监国直接掀桌子不玩了?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正常情况不是应该三辞不就吗,这天下谁不想坐在龙椅上啊! 于谦看着这位监国,好不容易劝服了太后,群臣也都同意,这个时候,你说不当就不当了? 孙太后在卷帘后默默看着朱祁钰的背影,竟发现自己看不透他的心思。 朱祁钰早就想好了,这皇帝爱谁当谁当,上去了想在下来可就不容易了,从自己那个便宜老哥的经历来看,皇帝可不是当着玩的。 一个决定做错了,影响的是天下间的千万户百姓。 朱祁钰自知没有那个能力,就算不坑死别人,也要被人坑死。 历史上景泰皇帝被夺门幽禁而死的结局这几日常在朱祁钰的脑海中回荡,也就从没想过要当皇帝。 然而,这个时候朱祁钰去当皇帝已经是大势所趋。 朱祁钰虽然已经明确表示拒绝,但除了于谦、孙太后等几个人以外,大部分的人都以为他是在作秀。 没有人相信会有人真的不想当皇帝,坐在那个一呼百应的位置上。 看着他们仍旧在自顾自的商量,朱祁钰默默叹了口气,人微言轻,说话没人当回事啊! 这要是当了皇帝,一句话出去,一百个人怼你,颜面扫地不说事还没办成,这不活憋死? 徐永贞说完第二条,见了孙太后的眼色便不再继续,识趣地退回班列。 这时,于谦上前说道:“太后之意如何?” 孙太后笑道:“哀家早就说了,皇帝无德,是该另立新君,这话应该问于侍郎才是。” 于谦无奈,只好说道:“那便如此办吧。” ...... 第二天一早,一封劝进表被呈送进了郕王府。 “殿下,宫中又派人来催促陛下尽快即位了。” 朱祁钰将劝进表扔出门外,大声道:“你们怎么都不懂?我不当,我不当!”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朱祁钰试图以一己之力抗衡注定的结果。 但任凭他怎么努力,满朝文武也还是在第二天,准时送来了第二封劝进表。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以为朱祁钰这是在遵从礼制,三辞谦让,走完继位前这一整套流程。 就连郕王府,这几日也都是张灯结彩,庆贺自家王爷将登大位。 “小爷,今儿是第四次了,应尽早前往奉天门继位呀。”淳安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起了个大早就在敲门。 “不去!” 朱祁钰的话,令淳安十分不解,他道:“小爷,今儿是第四次了,不必再谦辞了。” “甭管第几次,说不当就不当!” 说完这句,任凭怎么叫,朱祁钰都再没了动静,但毕竟是继位这么大的事,满朝文武都在等着。 很快,房门口就围了一大群人。 汪氏站在门口,穿金戴银,脸上涂了一层白粉,满脸的不悦:“都这个时候了,还耍什么性子哟!” “赶快出来,大家都在等你呢!” “哈哈哈,我就要成皇后了,我是当朝皇后!” 王府的众人也都是言笑晏晏,大声谈笑,议论在自家王爷登基继位以后,自己会被封个什么官职。 吴贤妃一脸担忧,就要推门进去。 可这时,侧妃杭允拉住了她的手,说道:“眼下娘娘不便进去,还是让我去吧。” “如此甚好。”吴贤妃只好点头。 朱祁钰见有人进来,正要发火,却见到是一向温柔体贴的杭氏,这火也就无从发起。 实际上朱祁钰没有任何火气,之所以装出这个样子,就是不想当皇帝,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殿下为何不出去呢?” 杭允坐在朱祁钰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 朱祁钰感受到双手被一股温暖包围,说道:“杭妃,我该怎么做,要做什么,才能不做这个皇帝?” 杭允摇头,笑笑说道:“殿下现在已经不得不做这个皇帝了,就照常去做吧。守卫京师也好,日后迎回上皇也好,都有太后和于侍郎。” “殿下如今要做的就是在其位、谋其事,其余的事,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朱祁钰听了这话,也是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进入了一个误区,实在有些钻牛角尖了,瞬间茅塞顿开。 杭氏是这个世界上理解自己的第一人,一介女流,实在不易。 无知小民向往皇位,以为皇帝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乾纲独断,可事实上,大明朝的皇帝向来不是个令人快活的差事。 朱元璋废除中书省,散其权于六部,历永乐、仁宣二朝,早已形成了成熟的运作体系。 对于皇帝的传谕,大臣可以有“节气”的抗旨,当然,皇帝也可以祭出他的权威一意孤行。 然而,不顾票拟的批红是极端有辱当朝大学士们颜面的,大臣们会用各种手段对抗,甚至在最后时刻使出告病、辞职以站在制高点,更甚者还会联合太后,强行逼迫天子妥协。 内阁的票拟,皇帝的批红,科道的驳封,三方制衡,哪一边都很难专擅。 兵败以后,开国的淮西勋贵集团、靖难功臣集团几乎全都被大明战神坑死于土木堡,皇权已难以与联合太后的朝臣们相抗衡。 否则后世的万历、嘉靖也不会用罢朝、炼丹等事,与朝臣们对峙数十年之久。 朱祁钰正是深知其害,无论如何也不肯当这个皇帝。 以往朱祁钰觉得,只要自己坚辞不就,就可以改变历史,不去做历史上的景泰皇帝。 可他却忽略了一点,身为皇帝的景泰尚且难以抗衡朝臣及太后的力量,自己还只是个王爷,又怎能在多变的时局下从容自在。 时境如此,任凭朱祁钰再怎么退让,也注定要深受其害! 既然如此,便如杭氏所说,做了这个皇帝! 最后,朱祁钰还是在所有人的期盼目光中走出房门,穿戴整齐,一步步前往奉天门。 正文 第十五章:即位(求收藏!) 奉天门上旌旗招展,六十余名在京朝臣,内十二监局,各部院衙门,并乾清、坤宁、慈宁三大宫及各殿的牌子们亦全都到场了。 今天,是大明朝格外新奇又重要的一天。 重要,自然是要有新君继位。 新奇,是因为继位的这个“新君”原本是与皇位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可事态突变,偏偏将他推上了皇位。 这个人,便是郕王暨监国朱祁钰。 历史上的朱祁钰是宣德皇帝朱瞻基的次子,不过生母吴氏的身份却只是汉王府邸的一位侍女,也就是庶出。 由于汉王是罪人,自然整个汉王府也都是戴罪之身,所以尽管受了圣宠,吴氏却依旧为礼制所束缚,无法进入皇宫。 直至后来朱祁钰的出生,才算给了这名“宫女”一个名份,即是现在人人所称的吴贤妃。 但尽管如此,终宣德一朝,吴氏依旧没有资格踏入皇宫一步,这也就是最初那名锦衣卫百户话中的讥讽缘由。 可想而知,在此前吴氏所过的究竟是何其悲惨的一种生活。 吴氏不好过,朱祁钰从出生开始,也是受尽排挤。虽然身为皇子,却终日居住于宫外的一所宅院。 不止这些官差小民,暗地里当朝公卿、勋贵及王公贵族们,在心中实际上都没拿朱祁钰这个郕王当回事。 就算现在当了皇帝,依旧如此。 贤名,并不能当饭吃。 朱祁钰之前阴差阳错搭救了国子监的祭酒李时勉,但是后者直到现在也没有到郕王府来道过一声谢,这就很说明问题。 至少是现在,没人愿意和朱祁钰扯上任何关系。 得益于大明战神的送人头行为,让以王振为中心的阉党集团为千夫所指,于谦集团阴差阳错的把控了朝政。 孙太后自知无力回天,急急忙忙地立了自己的庶长孙,正统皇帝朱祁镇的庶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 意思也很明白,这是在告诉群臣,就算哀家立了朱祁钰,那也只是暂时的,要站在哪边,你们自己想清楚。 本来就对这个透明王爷没什么感觉的公卿、勋贵、王公们,自然而然站在了太后这边。 朱祁钰这个皇位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觉得他会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很稳。 曹吉祥取出一份明黄色卷轴,将懿旨铺展于半空,脸上看不出息怒,尖声唱道: “迩因虏寇犯边,毒害生灵,皇帝恐祸连宗社,不得已躬率六师往正其罪。不意被留虏庭,尚念臣民不可无主,兹于皇庶子三人之中选其贤而长者曰见深正位东宫。” “且命郕王为辅,代总国政,抚安天下。呜呼!国必有君,而社稷为之安。君必有储,而臣民有所仰。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话音刚落,于谦便率领群臣上前合辞劝进: “圣驾北狩,皇太子幼冲,国势危殆,人心汹涌,古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请定大计,以奠宗社。” 孙太后安坐于帘后,说道:“卿等奏国家大计,合允所请。命郕王即皇帝位。” 曹吉祥随即再度展开一份懿旨,唱道: “九月癸未,上在迤北,皇考宣宗章皇帝庶仲子郕王朱祁钰,贤明有闻、恭顺谦谨,命即皇帝位。” “尊上为太上皇帝,徐图迎复,以安宗社,以慰人心。为政之道必先正始,其以明年为景泰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一切合行事宜条示于后。”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于谦知大势已定,这才是松了口气,即率领群臣三跪九叩,山呼喊道: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在通往九龙御座的大红御道上,两侧皆是恭贺之声,但朱祁钰的耳中全然都听不见。 九龙御座,皇帝的象征,无论如何逃避、如何避免,自己最后还是来到了这个位置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天子。 来到御座旁,朱祁钰一手轻抚龙首。 这一摸才知道,原来皇帝所坐着的龙椅,是楠木刷金漆的木椅,不是纯金制作。 有些事情,的确是只有真正在这个位置上去审视的时候才能知道啊! 随即,朱祁钰面露苦笑。 这次,摆在龙椅旁的小凳子不见了,但是在朱祁钰眼里,这个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位,远没有从前那个小凳子坐得让人舒坦。 坐上去后,朱祁钰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只是令他非常不安。 但无论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可能显得十分淡然,朱祁钰也是如此。 “大位已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山呼叩首的众人,朱祁钰的胸口起伏微微变得急促。或许,从此刻起,他的内心已然变了。 ...... 几日后,奉天殿上。 “太后,不好了太后!”曹吉祥跑进大殿,焦急喊道:“启奏太后,启奏陛下。” “锦衣卫都督袁彬回来了!” 袁彬,这可是朱祁镇跟前的红人。 别看他的官职在之前只是个锦衣卫都督,可在大明战神待在瓦剌的时候,没有干出太多的蠢事儿,全要靠这位袁彬指点。 不然以战神兄那个智商,真在瓦剌待上几年,恐怕朱元璋的棺材板就要压不住了。 这次让袁彬回来,很显然是也先的主意。 奉天殿上,群臣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猜想这次瓦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事实就和朱祁钰之前料想的一样,虽说从小凳子换到了御座上,可整个朝堂,他还是个透明人。 曹吉祥来禀报,先说的是太后。 袁彬进来,虽说对京师的变故十分惊讶,第一个拜的也还是太后。 朱祁钰面色上显得十分淡定,没有半点不悦。 反正也是被硬推上来的,既然你们都愿意管事,那就让你们管,吉祥物的好处就是: 没人在乎,也没人重视。 “启奏太后、陛下,也先说只要能给出一些金银、布帛等物,并且与之通商,便可以放陛下回来。” 说着,他好像意识到什么错误似的,连忙改口:“不不不,是放上皇回来。” 听见这话,孙太后脸上显然是一亮。 然而不过是眨眼之间,这种变化便是消散,孙太后故作憔悴的道:“不知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这般表情管理,朱祁钰看在眼里,心中恍然大悟。 于谦见到了龙椅上朱祁钰细微的表情变化,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必须要迎回上皇,但不能是这种迎接法。” 孙太后眉眼一蹙。 “哦?” “那于侍郎说说,应该是怎么迎接?” 关系到自己亲儿子能不能顺利回来,她自然要上心。 于谦说道:“眼下也先大军尚在宣大,若想索取钱财,瓦剌兵必须全部退回关外,一个都不能留!” “若是给了钱财,上皇反而未被放回,不仅打击军心,于皇家也是有损颜面的事。” “太后觉得呢?” 群臣闻言,纷纷点头,孙太后于暖帘后的脸色却冰冷到了极点。 正文 第十六章:你算个什么皇后? “这个于谦,看似忠君为国,实则狼子野心!” 一回到慈宁宫,孙太后便是拂袖而坐,曹吉祥连忙上前,说道:“太后,奴婢看,于谦是根本不想迎回上皇。” “按袁彬的说法,也先估计也就只是想索取些金银布帛而已,这次被于谦拒绝,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来呢。” 孙太后看着曹吉祥,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连忙跪在地上,仓皇说道:“太后,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这次拒绝也先送上皇回来,只怕他们会狗急跳墙。” “哼,区区虏寇,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我的儿子行不轨之事不成!借他们十个胆子!”孙太后说到这里,眯起眼睛道: “事已至此,传哀家的话出去,于谦这事办的不错,哀家深倚信之,命与皇帝商议退敌之策。” 曹吉祥无奈,只好出去通禀。 待他离开,孙太后的脸上阴晴不定。 ...... 紫禁城,乾清宫。 自从登基即位,身为王府正妃的汪氏及一众仆人们就欢天喜地的搬进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如此。 但吴贤妃却怎么说也不离开,用她的话说,已经在宫外待了大半辈子,也不想着再进宫去住了。 王府的侧妃杭允一向贤惠,也以陪伴母亲为由,留在了王府。 看了看在身旁呼呼大睡的正宫皇后汪氏,朱祁钰叹了口气,这个女人与自己没有半点感情,性格强势,不是很喜欢。 搬进乾清宫的这几日,朱祁钰一直都没怎么睡好。 走出殿外,来到暖阁,却发现淳安也没有睡着,站在窗檐边上望着明月,不知在作何想。 “殿下。” 淳安一惊,连忙躬身说道,说完方才发觉自己口误了,笑道:“现在不是点下了,要称陛下了。” 朱祁钰看他一眼,说道:“我还是那个我,你也还是那个你,今后私下你还称我殿下。” 淳安点头,在宣德炉内放好了熏香,一阵古朴香气顿时溢满暖阁,多少令朱祁钰此时的千头万绪有些安静下来。 他走回来,轻声询问:“殿下怎么也睡不着?” 朱祁钰笑笑道:“这几日我都睡不着,心绪不宁,你呢,是因为什么睡不着?” 淳安环视四周,道:“殿下以为,这乾清宫是殿下的家么?” 没有什么犹豫,朱祁钰摇头说道:“里里外外,郕王府的人没有几个,全都是生面孔,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难以入睡。” 实际上,朱祁钰还是有些话没说的。 历史上明朝的皇帝大多离奇死亡,无论历史上被夺门之后幽禁的景泰,还是日后的正德、天启,大多都是英年早逝。 从前身为一个上班族的自己,也只是偶尔在坐地铁的时候想想,大多数时候,都在为生计发愁。 当穿越过来真切的躺在龙床上,朱祁钰总会不可抑制的胡思乱想,许多事情都觉得细思极恐。 “殿下何不回家呢?” 一句话,点醒了朱祁钰。 是啊,既然在这里住的难受,终日惶惶不安,为何不回到王府居住呢?毕竟,那里有自己的母亲,才是自己的家啊。 大明朝好像也没有什么规矩说过,要皇帝必须要住在皇宫吧? 自从当了这个皇帝,朱祁钰就没有一晚上是睡过好觉,这才几天,就已经觉得十分疲倦了。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精神上的累。 第二天,坤宁宫。 “什么,皇帝要回郕王府去住?”孙太后觉得有些吃惊,“好端端的,为何要回到郕王府呢?” 朱祁钰说道:“太后也知道我母亲贤妃的处境,母亲不愿意离开王府,我住在乾清宫里十分思念母亲。” 孙太后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实在难以拒绝。 “皇帝在做郕王时便有孝名,世人皆知,思念母亲倒也难怪,既然皇帝有意回王府陪伴,那就回去吧。” 朱祁钰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欣喜道:“谢过太后隆恩!” “眼下也先来势汹汹,为迎回上皇、保卫京师,还望皇帝多费心哪!”孙太后笑着说道。 朱祁钰连忙点头,表达了态度:“太后所言极是,上皇乃是国之根本,朕一定全力迎回。” 孙太后也十分满意朱祁钰恭顺的态度,说道:“那皇帝便回去吧,哀家乏了。” 一听说要回王府住,仆人们个个议论纷纷,汪氏更是大吵大闹。 “回王府?成何体统!” “在皇宫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王府?大明哪有一任皇后是住在王府的?” 她大吵大闹,淳安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杵在一旁,任她拳脚相加,也只能忍着。 “陛下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满脸黑线的朱祁钰回来了。 不等汪皇后说话,就听他道:“皇后愿意在皇宫住,那就继续住着,朕要回王府了。” “淳安,什么也不用带了,随朕回王府!” 说完,朱祁钰看也没看汪皇后一眼,转身离开。 这个女人,仗着身后有豪门支持,真的是愈发过分了! 淳安冲汪氏挤眉弄眼几下,随即跟在后面,王府原本的仆人们也都一个个离去,最后只剩下汪皇后及几名仆人个个大眼瞪小眼。 最后这几名仆人各自对视几眼,也都要跟着离开。 汪氏一跺脚,大声喊道:“你们敢走?好,本宫这就命人打折了你们的腿!” 迫于皇后的权威,最后这几名仆人只好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再动,但其实心里都想跟着回去。 走到门口的朱由校脚步一顿,回眸过去:“你们都出来,朕就看她敢不敢动你们。” “皇后,你算个什么皇后!” “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你占哪样?” 得了皇帝的旨意,几名仆人这才逃也似的一一从坤宁宫内跑出来,跟随队伍离开。 朱祁钰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不多时,一行人看着熟悉的“郕王府”牌匾,都是松了口气,淳安连忙指挥: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换了!” 一名婢女慌忙问:“换成什么呀?” “换成…”淳安话还没说完,却听朱祁钰道:“不用换,留着吧,看看也好。” 说完,自己先走了进去。 正文 第十七章:王振集团失势 曹吉祥最近有点太跳了,这就导致有些人看他很不爽。 作为王振的干儿子,你干爹在的时候狐假虎威还行,可现在问题是听说王振已经让御前护卫将军樊忠在土木堡给锤死了。 是不是有点儿不把我这个第二把交椅放在眼里了? 最近几日,这个消息在大内无风而起,很多人都是蠢蠢欲动,这其中就有金英。 司礼监太监金英历侍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宣宗章皇帝及叫门皇帝,可以说是五朝元老,内廷的老牌权宦了。 在永乐末年大约三十岁的时候,金英就已经是司礼监的右监丞,坐着内廷各路宦官的头把交椅。 仁宗皇帝对他也是非常信任,登基后,即将充军交的犯人张定名下的人口、家财及其女婿田狗儿的人口、田地,都赏赐给了他。 宣德七年,朱瞻基又赐给它免死诏,后来又赐给银记,并升为司礼监太监。 但是问题来了,这种地位的宦官,怎么干不过王振呢? 问题就在于金英没有王振那么会哄小孩,叫门战神登基的时候才九岁,被王振哄得一愣一愣的。 明朝宦官的权利,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皇帝的信任,叫门战神对王振连“翁父”都叫上了,金英怎么拼得过。 现在听说王振在土木堡好像被锤死了,金英就有点蠢蠢欲动了。 但道听途说毕竟不能当正事看待,自己与王振十几年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步决不能轻易迈出去,内廷还有不少王振的党羽。 问题在于你得先确定王振是不是真让樊忠锤死了,万一前脚自己刚跳出去,过两天他带着皇帝屁颠屁颠地回来了,那不是芭比Q了? 金英实际上非常渴望能再度出入为先,取代王振,看着一个曹吉祥在自己面前跳脚,他实在是不好受。 “你确信王振是死在了大同?”听到这话,金英有些激动。 一名小阉说道:“奴婢私下去问过回来的锦衣卫都督袁彬,据他所说,王大裆确是在御帐外,被御前护卫将军樊忠用铁锤打死了!” 金英噌的一声站起来,神色变幻不定。 “袁彬呢,还在京师吗?” 小阉回道:“没有了,那天晚上袁都督就直接回大同了,说是陪上皇去了。” 金英一愣,这也太忠心了,还有上赶着往回跑的? 现在确定宫里的头把交椅死了,这内廷,可就是他这个第二把交椅的市场了。 现在的皇帝是朱祁钰,按说应该先去讨好他,但金英第一个想到的,是尊居慈宁宫的孙太后,得在太后那得到信任。 但他先来到了曹吉祥在内廷居住的厢房,打算给姓曹的一个下马威。 “哎哟,这是什么风儿把金大裆吹来了?”曹吉祥连忙上前,他心里明白,除了王振,眼下内廷就属金英的党羽最多。 金英斜睨着他,冷哼道: “曹大裆,最近你很是风光嘛,进出太后寝宫,就连懿旨也都是你读的。” “就凭你,也想坐上这头把交椅了?” 曹吉祥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在金英面前,他还是不敢表露出来的,连忙赔笑: “哪能啊,都是太后信任。” “咱家今儿来这儿找你,就是要提点你几声,头把交椅这位置,还轮不到你姓曹的来争!” ...... 一个土木堡之变,不仅让整个官场遭受大地震,内廷也开始了对头把交椅的明争暗夺。 司设监太监曹吉祥是一个出手的,但他在内廷的地位远远不如金英,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最有资格坐上王振那个位置的,还有一个叫做兴安的内官监太监,也是金英的头号大敌。 金英压制曹吉祥是一次胆大的尝试,但这也就代表着王振势力在内廷的彻底失势,接下来,就该是他和兴安的交锋了。 内廷的剧变传到朝堂上,王振的同党们自然一个个都是十分的惊惧。 眼下朱祁钰连内廷的人都没认全,还无法去考虑内廷的事,所以干脆就不在内廷住了,回自己家,人手也好安排。 搬回王府居住以后,总算是能睡个好觉,现在就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如何保证了。 朱祁钰一开始是真没想当皇帝,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怕死。 但是现在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还是被推到了皇帝这个位子上,再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虽说对明朝历史不算有多了解,但是穿越来之前,《绣春刀》这部电影还是看过的,提起如何保证人身的安全,朱祁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锦衣卫。 明朝皇帝,没有锦衣卫怎么活? 之前锦衣卫的指挥使是马顺,问题是马顺已经被群臣在殿上打死了,耳朵都被咬掉了。 锦衣卫指挥使目前还没有人选,作为皇帝,应该是能自己找一个的吧? 想法已经有了,但是现在的文官实在太过痛恨锦衣卫,饭得一口口吃,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 刚即位就安排锦衣卫,容易招人嫉恨。 于是,朱祁钰定下了保卫自己安全的第一步,先把忠于汪皇后的管家给换了。 我自己换自己的管家,这总没事吧? “淳安,你进来。” 一直护在房门外的淳安,闻言也是连忙进来。 “殿下,您找我?” “淳安,你来郕王府也有十多年了吧!”朱祁钰一副十分担忧的样子,说道:“朕想让你掌管郕王府。” 闻言,淳安愣了。 他从小跟随朱祁钰在郕王府做事,没担当过什么大任,但是忠心却无与伦比。 他连忙说道:“殿下,小的、小的何德何能?汪管家在王府威望甚高,又是皇后的亲族…” 正因为这小子是汪皇后的亲戚,朕才要换了他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朱祁钰对后宫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不说一定要找一个和马大脚那样能上buff的,起码不能开倒车吧? 这皇帝当得已经很难了,后宫的皇后不知道体谅,整天净知道抬杠,这日子还怎么过? 郕王府屁大点地方,一共才多少人,大明的朝堂朕这个当皇帝的做不了主,自己家总能说一不二了吧? “朕就问你一句话,这个管家,你有没有信心当好?” 淳安自然明白之前在乾清宫那些话的含义,当即便是感动的无以复加,跪在地上喊道: “能,有信心!” “有信心就成,当出个样儿来,给姓汪的那些人看看!”朱祁钰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就去告诉汪福,他可以卷铺盖滚蛋了。” “从今以后,王府的事务就全都交给你了,多搞点护卫什么的,不然朕睡不踏实,吃的东西也上点心。” “干的好了,朕还要提拔你。” 淳安哪能不知道,这位皇爷对他如此的信任,今后的荣华富贵,可就靠这个了。 要是这位皇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也就完了。 淳安起身退了出去,朱祁钰靠在床榻上,正在这时,一名家仆慌慌张张进来: “陛下,于侍郎派人来说,华盖殿有军机要务商议。” 正文 第十八章:也先在刷卡 宣武城外。 接到最新消息的也先愤怒了,他实在想不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大明还有这样一位人物,有胆识当朝拒绝他的要求。 这个人,叫于谦。 在也先看来,抓到朱祁镇就等于拿到了一张长期饭票。 整个瓦剌,都可以靠着这张饭票在大明那不断要账,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榨干大明的全部财富和珠宝,而大明却不敢不给。 这一招,也是从明朝投降过来的小太监喜宁教给他的。 本来他是很欣赏这个喜宁的,但问题就在于,他出的第一个主意就是个馊主意,让对方毫不留情的回绝,自己也颜面尽失。 为了表示自己存在的价值,喜宁于是又给也先出了个主意。 这个主意,的确是十分狠毒。 也先打算不再等待,扬刀跃马,率领大军来到宣武城门前。 按理说他们早就进入城门火炮的射击范围,可明军却为什么一点动静没有,没别的原因,也先是把刀架在朱祁镇脖子上,押着他过来的。 谁敢开第一炮? 也先和他们的皇帝站在一起,万一打到了皇帝,自己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开门,你们没看见朕来了吗!” “这是朕的圣旨,朕叫你们开门!” 朱祁镇开始叫门了,城头上的明军士兵以往作战,都是高喊“为了陛下”的口号,此刻却再也喊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看见,自己的皇帝此刻正和虏酋站在一起,让他们开门放敌人进城。 开,还是不开? 宣武城作为大明的咽喉要地,距离京师十分接近,一旦失陷,也先率领轻骑不用十天就能抵达。 但是现在,驻守在这里的明军士兵士气极为低糜。 他们在守护边关,就是因为知道,皇帝就在他们身后,京师就在他们身后,可是现在,皇帝在叫门… 他们明知道,开了门,也先就会率领大军冲进城内,将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城内百姓,全都屠戮殆尽。 可是他们不敢还击,连骂出一句的勇气也没有,就因为这是他们的皇帝的旨意。 “开门者斩!” 这时,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 就在众人举棋不定的时候,宣武城的守将杨洪穿着陈旧铁甲大步走来,他抽出雁翅刀,大声喝道: “城外的不是我们的陛下,没有我的军令,开门者斩无赦!” “一切后果,由我杨洪承担!” 一番话下来,城内的士气略有提升。 也先骑着马,将刀架在朱祁镇的脖子上,喊话喊了半天,城内明军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变得有些不耐烦。 “杨洪,你还笑得出来吗?” “开门,这可是你们的皇帝的圣旨!” 过了许久,城头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明军把总,高声回复道:“天气太热,不能开城!” 这算什么? 也先听完这话,人都傻了,冷笑道:“朱祁镇,你的圣旨不灵了啊,没人听你的。” “看来,你得去黄泉路上,去见你的永乐皇帝了。” 也先当然是吓唬人,他心里明白,这个朱祁镇可是个宝贝,要拿着他慢慢压榨明朝,要是砍了,只怕明朝比自己还高兴。 同样都是吓唬人,也先的这番吓唬,明显使得朱祁镇浑身一哆嗦。 冰凉的刀锋架在脖子上,朱祁镇也不得不信对方这话的真实性,连忙朝城头大喊: “放肆,朕就在城下!” “朕要进城,朕要你们打开城门,杨洪呢?他这是抗旨,难道他要造反吗?” “你回去,叫杨洪到城头见朕,朕要听他当面说!” 这一番话,又是给宣武城的守将杨洪出了一个难题。 杨洪这心真是哇凉哇凉的,面肯定是不能见,见了,自己这可就真的是抗旨了,当着皇帝的面抗旨,日后清算肯定是难逃一死。 但要是全当没听着,好像也不对。 杨洪是个智将,绝不是拿着刀就知道蛮冲的草包,他既明白决不能放也先进城,也知道自己不能抗旨不遵。 怎么办呢,也好办! 他招手叫来那名把总,冲他附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调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也先骑在马上,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这大明的正统皇帝真是太配合了,杨洪啊杨洪,现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还是乖乖开城让我进去吧!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那把总又出现在城头,探出半个脑袋,大声向下喊道:“我们杨将军不在府中,找不到人!” “什么,找不到?”也先听了这话,差点一屁股摔落下马。 就连朱祁镇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已经这样说了,杨洪还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好,好你个杨洪,等朕还京,这笔账咱们一点点的算! 也先看着身前的朱祁镇,现在他是真的想一刀把他给直接砍了,但是他不能,因为留着还有用。 他不知道的是,很快就没什么用了。 城内刚才还半点声音也没有的明军,此刻却忽然想起了猛烈的欢呼声,“万岁、万岁”的呼声震天撼地。 那名把总也不再隐藏了,直接站在了城头,余的明军全部都举起手中的强弓劲弩,城头大炮也调转过来。 从现在开始,他们又可以喊出那个口号“为了陛下”,因为他们身后有新的需要他们保护的人了。 也先大吃一惊,带着朱祁镇仓皇撤退。 退回大帐后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明朝在北京又立了一个皇帝,郕王监国的朱祁钰,现在是景泰皇帝了。 也先愤恨的看着同样不敢置信,因而呆若木鸡的朱祁镇,冷笑几声:“我的大明皇帝,我的真龙天子。” “你现在是太上皇了,大明有了新的皇帝,景泰皇帝!” 朱祁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留在北京的弟弟居然会继承自己的皇位,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后居然会同意。 也先知道,杨洪现在更不会开门,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手里的皇帝会一点用处都没有。 于是,他听从了喜宁的建议,带领大军前往大同。 大同总兵左都督宋瑛在城外战死,朝中混乱,兵部实在是忙的连轴转,还没来得及给大同指派新的总兵。 现在大明军衔最高的,是都督同知郭登。 说起郭登这个人,也算是也先的老朋友了,也先屡次进犯大同,都在他手里吃过不少亏。 要是说真刀真枪的和郭登干上一仗,也先还有点虚。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手里现在有你们的皇帝,你还敢动手吗! 正文 第十九章:进围紫荆关! 不敢动手,郭登的确是不敢动手。 但是不敢动手,并不代表一点办法也没有。 郭登行事比宣武城的杨洪更加直白,当士兵禀报说皇帝在叫门的时候,他的回复很简单,直接说不认识。 不认识谁?当然是朱祁镇! 其实他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郭登自打在大同开始当兵,基本就没回过京城,皇帝长什么鬼样他的确不认识。 你也先说外头的是正统皇帝,好,拿出证据来,你怎么证明这个就是皇帝? 证明不出来吧,那我凭什么给你开门? 听见这话,也先再一次当机了。 好家伙,大明的将领都如此绝情的吗?杨洪说自己不在家,好,我姑且信了,郭登是怎么回事,直接说不认识? 一个都督同知,大同的二把手,却声称不认识自家皇帝,这像话吗? 郭登这样的说法,实际上比杨洪更不给面子,所以在历史上,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复位以后,很快就找了个借口把他给拿下了。 接下来几天,对也先真的是很艰难的一段时光。 也先听信了小太监喜宁的建议,在宣武城和大同之间来回往返,不死心的要利用朱祁镇这个太上皇把门骗开。 然而新皇帝都有了,谁还叼你这个太上皇? 于是也先四处碰壁,到处遭人白眼,几万瓦剌骑兵,跟群傻子一样在宣大被杨洪和郭登溜来溜去。 到最后有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冲进也先的大帐就要直接把喜宁给砍了。 这个小破太监,不砍了他,难解大爷的心头之恨! 这个人就是也先的弟弟伯颜,他建议让也先直接把正统皇帝给砍了,然后他们哥俩直接带着瓦剌的骑兵从紫荆关冲进去三光。 用朱祁钰的话说,要是朱叫门真的让也先砍了,自己倒还省事了,敬你是条汉子。 也先还是不相信,一个大明皇帝,放在自己手里就屁用没有? 最主要的是,他也知道,这个正统皇帝活着,对大明始终是张王牌,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用处。 最后也先还是采纳了伯颜的建议,一脚把竟出馊主意的喜宁踹开。 谈判结束,开干了! 也先彻底放弃利用叫门天子叫开城门的心思,决意强攻进关。 因为在他看来,大明最精锐的二十万京营兵马已经被自己消灭,只要能入关,拿下北京城就只需要一个冲锋。 他想的还有些对,现在北京城的兵力连九门都铺不开,的确挡不住瓦剌四路大军一个冲锋。 关键是怎么进去,这是个问题。 虽说明军的主力已经尽数丧失在土木堡了,可毕竟从宣大到北京至少还要经过一道关口,这是无论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 区别就在于,要从哪打进去。 杨洪和郭登这两个人,一个是屡出奇谋、诡计的智将,一个是极为骁勇的悍将,这两位大爷也先都是不敢去惹的。 从宣大直接打进去,这显然不现实。 这个时候,眼看着就要因为失去价值而被也先放弃的喜宁,总算体现了他投降以来的第一次价值。 喜宁提出,紫荆关的守将是守备都御史孙祥。 这个人的名头远没有上边的郭、杨两人著名,也先听名字不认识,感觉应该是最好欺负的一个。 好,就从紫荆关杀进去! 这个明朝的小太监喜宁,正拍着胸脯保证,说他知道有一条可以绕过紫荆关的小路。 也先冷冷看了喜宁一眼,鄙夷地道:“什么小路,本太师就要从大路杀过去!” 当初本太师就不该信你,耍什么阴谋诡计,结果被当成狗在宣大溜了几天,早就应该跃马扬鞭,直接杀进关内! 于是,也先彻底摒弃了喜宁的建议。 他再一次亮出了自己的弯刀,率领五万瓦剌骑兵,十万瓦剌步兵,浩浩荡荡向河北的紫荆关杀去。 要恢复大元的天下,还是要靠他们的瓦剌铁骑! ...... 此刻,京师,乾清宫。 现在的紫禁城对于朱祁钰来说,一点也不像是自己的家,更像是每天打卡上班、开会的公司。 淳安就任郕王府新一任的管家以后,原本那些汪氏的人全都被他一脚踹了出去,招募新人负责王府日常的安保、伙食和洒扫。 虽说根据分工不同,月钱也有所不同,但朱祁钰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就连一个负责给王府倒垃圾的,月钱也是外边其它王府的三倍。 钱给的到位,大家都开心,开心了也就更忠心,全天下上哪找这么好的老板去? 现在朱祁钰在王府住的是越来越舒坦了,主要还是不用整天听汪皇后埋怨这个,埋怨那个了。 杭贤是相当的贤惠,从来不会惹事,心情不好了,还会变着发样的安危朱祁钰。 朱祁钰已经有了要废后的想法,只不过时候还没到。 在于谦的统筹下,各地的军队都已经陆续抵京,在京的兵力在半个月内火速增加到了近二十万人。 但是问题随之而来,粮食运不进来。 上次虽说朱祁钰已经在朝堂上解决了因为公卿大臣南迁家财而造成的粮食外流问题,可由于朱叫门带走了大部分存粮,京城的粮食还是远远不够。 乱世,粮食就等同于人心。 粮食不够,人心就惴惴不安,如果连饭都吃不起了,不用也先攻城,京城自己就乱了。 吃不饱饭的前提下,人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那个时候,朝廷、官兵,都是狗屁。 对普通百姓来说,什么都不如能吃饱饭重要! 最近几天,把通县粮仓存粮运到北京的事情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运不过来。 怎么个运不过来? 地图上来看,通县好像是离京城挺近,但那是地图距离,现实距离还是有二三十里地的。 这个距离,后世从北京坐地铁一个来回也要接近三个小时,更别提现在只有用人力去运了,运来的粮食还不够城里的人吃的。 朱祁钰问过户部,根据户部的说法,正统四年时人口普查京城内十二万户居民。 就算每户只有四个人,城内现在居住的百姓也要有近五十万! 户部的说法是“内十二万户”,什么意思,就是高贵的城里人现在有五十万,剩下大多数的农村户口还没统计。 农村户口,包括了大量的屯军、屯民、屯商和佃农,这些人的数量是一定要比城内的居民要多的。 保守算起来,京城内外的百姓一百来万人是有的,妥妥的一个世界大都市。 这么大的一个地方,粮食不够那乱子可就太大了。 正文 第二十章:全力支持于谦 宣武城的杨洪和大同的郭登都已经发了急报,也先不再在这两个地方逗留,率兵南下了。 南下是去哪,目的很明显,紫荆关! 紫荆关,是长城的关口之一,也是自宣大往河北而去想要入关的毕竟之路,人称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紫荆关位于居庸、倒马二关之间,也便是时人所称的内三关。 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近似浮图为门户,远以宣大为藩篱。一关雄距于中,群险疵于外,规模壮丽,屹然为畿辅保障。 这便是时人对这座关口的描述,可既然如此险要,也先却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入关? 原因就在于两个,第一,紫荆关的守将守备都御史孙祥的名气不如宣武城杨洪及大同郭登那样大。 也先意图快速入关从而趁势攻取京师,自然柿子要捡软的捏。 第二便是兵力,紫荆关是内三关中驻守兵力最少的,只有两万余人,还都是二线的预备役。 实际上,于谦听说瓦剌围攻紫荆关的消息并不吃惊。 朱祁钰甫走进华盖殿,便听见于谦的大嗓门喊过来:“陛下,你总算来了!” “今晨的消息,瓦剌进逼紫荆关了,形势不容乐观。” “臣有几个提议,不知…” 这几天,朱祁钰都没怎么睡好,回去也就才睡了四个多小时就被喊了过来,现在脑子还有些发昏。 摇了摇头,说道: “于爱卿,朕先有话要说。” 于谦一愣,随即躬身道:“陛下请说,臣听着呢。” 朱祁钰站起身来,环视华盖殿中的四十余名朝臣,大声说道:“于尚书的能力,最近几日诸卿应该也是有目共睹。” “朕决定,让于尚书全权负责瓦剌入侵期间,京师的守卫事宜。” “有人有异议吗。”朱祁钰看着底下窃窃私语的臣子们,见到有个人似乎要有话说,笑道: “徐大人,你有话说?” 徐永贞出列说道:“臣没有异议。” “那就好。”朱祁钰满意的点头,旋即事宜周围。 这次出来的不是曹吉祥也不是金英,而是兴安,他从后面走出来,将一份上面属有令字的蓝旗和圆牌交给于谦。 于谦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当下也是极为感动,连忙跪下接到手里:“臣,领旨!” 看着王命旗牌在手的于谦郑重其事的样子,朱祁钰眼神微敛,做到了御座上,言笑晏晏: “现在,于爱卿还有话要说吗?” “没有了。”于谦手持王命旗牌,转身喝道:“传令!” “东莞的河伯所闸官罗通守居庸关!” “山西都督佥事韩青,立刻驰援紫荆关!” “大同都督同知郭登,死守大同!” 调度完毕,于谦转身道:“陛下,臣提议,罗通另加兵部侍郎衔,韩青提升为大同副总兵官,都督同知郭登提升为左都督,暂代大同总兵官。以便宜行事。” 朱祁钰略作思量,随后说道:“一切按照于爱卿的话施行。” 于谦一丝不苟道:“谢陛下,陛下圣明!” 看着朝臣们商议了半天,就是没说怎么把正统皇帝接回来,卷帘后的孙太后不免有些着急。 于谦说完话才直起身,便听她道:“上皇还在虏营,接下来,是不是该议一议如何安全的接回上皇了?” 听完这话,于谦就有些恼火。 感情在您的脑子里,现在除了怎么接回朱叫门以外,就没有更严重的事需要处理了吗? 朝臣们心道也是,现在谁还在乎朱叫门的死活。 在他们看来,朱叫门死在瓦剌是最好的,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还接什么? 没人说要把他接回来,就是因为不想再提,您老人家还一直提,都知道朱叫门是你太后的儿子,可是也别太过火了。 “于尚书…?”孙太后似乎没有意识到群臣心下的鄙夷,还是满脸希冀的望向前方。 于谦也不得不暂且放下到嘴边的脏话,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想要进攻京师的还不只是瓦剌,还有脱脱不花的鞑靼骑兵,他们现在就在北边的关外耀武扬威,离京师就只有一个城墙的距离。” “京师缺粮,这才是火烧眉毛的事,若京师没了,我们拿什么去迎回上皇?” 这话,于谦已经是相当给她这个太后面子了。 听这话,孙太后不吭声了,朱祁钰坐在皇位上也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这是嗤笑还是无奈。 一名御史出列说道:“京师眼下存粮充足,足以应对瓦剌的入侵,我看,不必再耗费人力、物力再去运粮了。” 吏部尚书王直立刻冷笑:“眼下京师的存粮的确充足,可日后瓦剌来袭,城外的人全都要迁到城内,一旦被围,还够吃吗?” “要是瓦剌围上个一年半载,大家岂不是都要饿死?” 那御史悻悻退回,这时,徐有贞出来说道:“吏部尚书莫以外我大明的勤王之兵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年半载这么长的时间,天下的军队也早就赶到京师来了,到时候被围的不是我们,可就是瓦剌了!” 其实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也先是轻骑入关,即将孤军深入,就凭借一个土木堡大胜的军威才得以如入无人之境。 要是在关内拖了个一年半载,恐怕他还真不敢待。 此言一出,立即在华盖殿上引起了一场论战,朱祁钰看着这副乱象,皱紧眉头。 火烧屁股了,还争论这个? 于是,壮着胆子大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争论要不要运粮?也先已经在围攻紫荆关了诸位!” “你们觉得就算韩青及时赶到紫荆关,又能守多久?” “现在我们应该商议的,不是应不应该运粮,而是应该怎么尽快把通县粮库的数百万石存粮运到京师!” 于谦赞许的看了一眼皇位上的那个人,说道:“陛下说的不错,多一些粮食存备总是没错的。” 廷议才刚安静下去,就听徐有贞喊道:“臣以为,应该将通县的存粮付之一炬,我们没有办法运来如此多的粮食,不能便宜了瓦剌!” 在朱祁钰看来,徐有贞的这个提议,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然而正是这个看似脑子进水的提议,得到了在场大多数朝臣的支持。 朝臣们和徐有贞事先没有通过气,赞成这个提议,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徐有贞的话没错。 通县粮仓里的粮食看得见,吃不着。 到现在安排民工运输也有快半个月了,运过来的粮食三十万石都没到,耗用大量人力不说,还很危险。 没人知道瓦剌、鞑靼的骑兵到底什么时候能打过来,万一在运粮的时候打过来了,运输中的粮食以及尚在通县的粮食,自然直接成了也先的军粮。 一旦瓦剌军队突破紫荆关,前锋骑兵想要抵达通县,也就是几天的时间。 朝臣们议论纷纷,在他们看来,除了一把火烧掉,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但是在朱祁钰看来,这个问题根本不至于这么麻烦。 正文 第二十一章:光杆皇帝 “烧粮?” 朱祁钰微微一笑,做得更端正了一些:“通县数百万石的存粮乃是文皇帝、仁宗皇帝、宣宗皇帝三代人给朕、给大明攒下来的。” “若是轻易烧毁,岂不让三代人之努力,付诸一炬?” 徐有贞冷笑一声,躬身下去,以免被人发现脸上的表情,道:“那么如此说来,陛下是有办法了?” 说完,四十余名在京朝臣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 在他们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无解。 除非烧掉,否则运送粮食非常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兵保护,可现在京师九门的防御兵力都不够,哪有多余的兵力保护运粮队。 徐永贞也是这么想的,他想看这位新上任的景泰皇帝当众出丑,他并不觉得能有任何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这个二五仔的想法,朱祁钰就算猜不出来,也能大概知道个七七八八,当即说道: “解决办法很简单,眼下各地兵马奉诏入京,让他们从通州过就行了。” 徐永贞嗤笑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下意识道:“陛下所言,太过轻松了吧,勤王兵马从通州入京便能…” 说着,他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徐大人怎么不继续说了?”朱祁钰嘴角噙着笑容,朝众人道:“想必徐大人已经知道了朕的办法,朕正是想让各地到京的勤王兵马运粮。” “勤王兵马从通州过的时候,兵士可以各自取粮,顺路运到京城,如此便解决了诸卿所说的征夫运粮过于危险的问题。” “诸卿以为呢,朕所说的办法是否可行?” 朱祁钰坐在位子上,十分自信,这没什么不可行的。 历史上的于谦就是用这个办法运粮的,只不过这话让自己提前说了出来而已。 现在刚继位,有些话,还是自己来说比较好。 于谦站在原地,思索着朱祁钰的方才的话,不断点头,很快便率先说道:“陛下所言,与臣不谋而合。” “陛下才思之敏捷,臣汗颜也。” 汗颜的该是自己吧? 朱祁钰脸上挂着笑容,实际上心里是有些尴尬的,毕竟历史上这办法应该是老于提出来的,让自己给抢答了。 这就好像穿越者在李白面前,高调的吟了一首床前明月光。 不过皇帝虽然才当了几天,朱祁钰便已经知道为帝王者不能轻易显露真实情感的道理,这还要感谢垂帘听政的孙太后。 朱祁钰还是监国的时候,孙太后的所作所为无异于现场教学。 粮食的问题得以解决,压在众人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在土木堡之变的消息传来半个多月后,朝堂上总算是再一次出现了些许的欣慰之声。 朝议散去,朱祁钰伸了个懒腰,从御座上站起身,刚走出华盖殿,就听见身后有一道轻轻的呼唤之声。 “陛下,陛下…” “你是…?”朱祁钰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记忆中就蹦出来个名字,兴安。 王振在的时候,金英和兴安是内廷的另外两位大裆,现在王振挂了,内廷就是这两位的天下了。 王振集团倒台以后,兴安在内廷的势力,还是要稍弱于金英的。 前不久朱祁钰还在琢磨,自己是皇帝了,按理说太监们不该来捧自己的臭脚吗,怎么几天下来连个影子也没见到。 这倒也不怪兴安,这是朱祁钰登基以后这一系列的蜜汁操作让人觉得不太靠谱。 朱祁钰前后两辈子也是第一回做皇帝这么高深的职业,还是被迫的,所以根本没想那么多。 住在王府就是因为住着安全,之所以和汪皇后分居,那就是因为看她不爽,仅此而已。 但现在朱祁钰是皇帝,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去左三遍、右三遍的分析,兴安就是其中一个。 从洪武建国至今,也没见过一个皇帝登基以后还住在原来王府的,而且连牌匾都不摘。 这一系列的操作,实在很怪异,兴安摸不透这位景泰皇帝的心思,所以一直在偷偷窥屏。 当然,现在的京师是外有瓦剌咄咄逼人,内有隐形的风暴在酝酿,窥屏的绝不止兴安一个。 汪皇后背后有士族在撑腰,汪氏原本就是家财亿万的全国著名大家族,如今又成为皇亲,权势更是大得很。 更加主要的是,汪皇后自打进宫,便与前任朱叫门的皇后钱太上皇后、孙太后特别的亲近。 对,原本朱叫门的皇后钱氏,在朱祁钰登基那天已经自动升级为“太上皇后”了。 而钱太上皇后、孙太后背后的钱氏、孙氏也都是当今有名的士族,孙氏更是全国的士族之首。 这些大家族根连着根,错综复杂。 汪皇后站到孙太后那边去了以后,宫里、官场里大部分都和他们有点关系,势力可以说是相当庞大了。 朱祁钰这么一搬走,任是谁都会觉得,皇帝是和皇后闹了别扭故意分的家,这就等同于皇帝和孙太后走到了对立面。 兴安一个太监就看出来这么多,其他的官员难道全都是傻子,没一个看出来的? 非也,这帮混迹官场多年的,没有绝对的好人,能混到朝堂上来的,更绝非是等闲之辈。 除了本身精的跟个猴儿一样,谁背后还没点小势力了? 要是真的说谁没有势力支撑,那就只有朱祁钰了。 朱祁钰的生母吴贤妃,现在虽然也被尊为皇太后,名义上与孙太后平起平坐,但由于出身汉王府罪籍,为封建礼制所束缚,到现在连皇宫都住不进去。 也就是说,吴贤妃这个太后就只是个虚名,背后没有任何亲族支持,没有亲族的太后是没有人在乎的。 那么朱祁钰这个当了十天不到的景泰皇帝呢?更可怜,除了吴贤妃相依为命以外,没有任何势力帮忙。 华盖殿那四十几个朝臣,没有一个人是绝对的皇党! 金英是个聪明人,一早就站到太后那边,取代了之前曹吉祥的位置,兴安也是摇摆不定。 这个时候站在皇帝这头,明显是一场豪赌。 今日看见朱祁钰的这一番表现,兴安这才下定决心来搭个话,其一是试探这位皇帝有没有心思搞个皇党,其二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正文 第二十二章:宣德旧物(求收藏!) “皇爷,先喝口茶润润嗓儿吧。” 朱祁钰听见身后的呼声,转身从兴安手中接过茶盏,小啜几口,记忆中便知道了这种茶的名称。 这是南京守备太监进贡的建宁府芽茶,碧瓯春茗,更是芽茶中的极品,号称是香冠天下,一般的大户老爷想喝到一口也难。 朱祁钰吞进喉咙里,只觉得一股香气由上自下,沁入心脾。 见景泰皇帝接了自己手中的茶,兴安这才迈着小碎步跟在身后,随他同廊道里走着。 “说吧,来找朕有什么事?” 朱祁钰将茶盏随手交给廊道边上侍立的一名宫娥,走到四下无人之处,看着宫内的亭台楼阁,不由感叹道: “好一副江山如画…” 兴安紧随而来,见四下无人,这才试探性道:“皇爷可是知道,宫中的大裆金英,近日与太后往来甚密。” “哦,金英啊,朕认得他。”朱祁钰神态轻松,不置可否,转头盯他一眼,直看得他毛骨悚然,这才冷冷道: “你觉得呢?” 兴安闻听此言后,神态变得有些紧张,但是很快便从容自若,好似在心中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近前一步,小声道: “爷,奴婢听闻,宁阳候陈懋统率浙军于福建平定邓茂七叛乱,这几日就要还京。宁阳候有大功于当朝,皇爷应该于平台亲自召见才是…” 陈懋,一听到这个名字,朱祁钰的记忆中一下子出现许许多多关于他的事迹。 宁阳候陈懋,是现如今不多靖难后册封的功臣勋贵。 陈懋早年随父参与靖难之役,以功封宁阳伯,永乐六年佩征西将军印镇守宁夏。 永乐八年至永乐二十二年,陈懋率领宁夏明军参与朱棣的五次北征,以功进封宁阳侯。 宣德元年,陈懋追随宣德皇帝朱瞻基讨平汉王朱高煦叛乱,奉命继续镇守宁夏,威名直震漠北。 叫门皇帝朱祁镇即位后,陈懋因为不讨好王振,而被阉党一派的官员弹劾冒功致乱,惨遭夺爵。 正统十三年,福建农民邓茂七率众起义,其势如火如荼,屡次击败官军,叫门皇帝这才追复陈懋的爵位,令其统率浙军前往平叛。 平定了福建邓茂七叛乱的陈懋,接受于谦的诏令,正火速率领所部的浙军赶回京师勤王。 知晓这些事后,朱祁钰也大概明白为什么兴安会来找自己说这个了,眉眼微敛,笑道:“那你就去办吧。” 兴安点头,随即躬身退下。 待他走后,朱祁钰松了口气,这样摆着架子说话,真的很累! 但是还别说,眉眼一动,便吓唬得别人神态一紧,这种感觉还蛮爽的,倒也怪不得天下间的男人都想做到这个位置上来了。 现在,朱祁钰似乎有些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几日后,金英听闻兴安最近经常往郕王府跑,自然明白后者是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他并不害怕,当即便是冷笑一声,道:“一个宫里的大裆,老是朝王府跑,哼,他也真干得出来!” “走,进宫面见太后!” 不多时,来到慈宁宫外。 得了慈宁宫管事女官的许可,金英这才小步进去,但很快停留在几步之外,憨态可掬的道: “奴婢司礼监太监金英,求见太后。” “你进来吧。”内宫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应,金英走进去,见到孙太后正坐在铜镜前化妆。 他不敢窥视,连忙垂首望地,说道:“太后,奴婢这儿得到消息,司右监丞兴安近来老是往郕王府跑。” “不知道是不是…陛下有事召见他…” 孙太后手中动作一顿,半晌之后,才从一方精致的木盒中取出一枚牡丹花头簪。 她将发簪交给金英,脸上有些追忆之色,说道: “这牡丹花的头簪,是宣宗皇帝在他还是皇太子的时候送给哀家的,哀家一直保存至今。” “那,太后这是…?”金英更加恭恭敬敬的头簪托在两手之上,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你去郕王府,将这枚头簪交给杭妃,就说哀家把这头簪送她了。” 金英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太后圣明,奴婢告退,奴婢这就去办。” 待金英走后,孙太后打开口脂盒,双唇缓缓贴了上去。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中出现些许冷冽之色。 ...... 三日后,通县。 陈懋率领两万浙军、一万京营在福建血战一年,终于是平定了声势浩大的邓茂七叛乱。 然而还没等凯旋回京便听闻噩耗,土木堡之变! 正统皇帝朱祁镇受大太监王振撺掇,率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据说从征的宣大、兀良哈军队也有三十万,号称是五十万大军。 这五十万大军在土木堡惨败,山河为之变色,江山从此易主! 最令他感到痛心的,便是包括英国公张辅、驸马都尉井源在内的诸多当时一同在五征蒙古中浴血奋战的兄弟,全都死在了土木堡! 张辅、井源、邝野、陈瀛…… 一连串熟悉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军功都不比他少,单拎出来一个,都能打的也先抱头鼠窜。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样一群人组成的大军,竟然会惨败! 究其原因,自然是王振胡乱指挥! 看着当时亲征大军来来回回,不断更换的路线,陈懋便是觉得心中痛心疾首。 他也不知道,自己率部在福建平叛因而躲过了这一次惨败,这到底是幸运,还是无奈。 大军刚刚赶到通县,正要继续前行,一名站在城门前的官府衙役便上前说道: “敢问来的是哪一路兵马?” 陈懋一手勒住马缰,说道:“我是宁阳候陈懋,于正统十三年奉旨率部往福建平叛,奉了兵部的公文回京勤王!” “这便是福建叛乱的魁首,邓茂七的首级!” 语落,他举起一颗已经封验之后,但仍能看出淋淋血迹的首级。 陈懋一举起首级,身后的浙军将士便就全都是举起刀枪,大声的欢呼起来,那般阵势,这半月以来从此经过的任何一支勤王军都是无法相比。 官府的衙役哪里见识过这等阵势,只能于心底道,精锐就是精锐,果真不是寻常的地方官军可比。 衙役也恭敬许多,连忙说道:“小的是本地通县县衙的差役,奉了县老太爷的令意,于此对全部的勤王军进行通告。” “兵部有最新公文,勤王军必须要从通县入京,每名兵士身上携带的粮食不得少于五斗,带的多了,到京还有奖赏。” 陈懋安抚一下略为躁动的坐骑,蹙眉道:“为什么要让兵士运粮,京城缺粮吗?” 那衙役叹了口气,道:“何止是缺,不瞒侯爷说,现下京城的粮价,是通县的四倍,是南京的七倍!” “如此看来,让勤王兵士运粮倒是个一石二鸟的主意了,一人最少携带五斗米,两人少说也可携带一石。” 陈懋略一琢磨,好奇道:“这是何人出的主意?” 衙役笑着道:“是当今陛下在朝议上提出来的,这个法子一提出来,我们县衙都轻松了许多。” “以往征夫搬运粮食,所有人都累,一天下来也难运多少。” 正文 第二十三章:你躲得过去吗 正聊着,远远走来几人。 “宁阳候~!” 这招牌似的尖尖嗓,陈懋一听便知是个无根之人,立即转身看去,见到果真是一身内官服侍的太监。 这太监身后还跟着两名小阉,正是如今司礼监的右监丞兴安。 这兴安六十余岁了,面相却是白白净净,甚至看不见多少皱纹,陈懋也不由得寻思,莫非这子宫还能变得年轻不成。 想归想,他还是连忙说道:“是兴大裆啊,此次出宫,怕不是来迎我回京的吧?” 不过是一句客套话,陈懋也没想到居然真是如此。 兴安走上前,替他牵住了马缰,笑道:“侯爷不愧是带兵的,端的聪慧过人,咱家这次正是奉了圣上口谕,在此等候多时了。” 听这话,陈懋倒是愣住了。 他回来时便听说过,如今的大明已经变天了,皇帝都换人了,郕王现在成了皇帝,原来的正统皇帝成了瓦剌留学生。 他任由被牵着马,缓声说道:“那陛下是有什么旨意?” 兴安哈哈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圣上听闻宁阳候战功卓著,于军中威望甚高,想在平台召见。” 召见平台? 自洪武以来,召见平台,这可是文臣武将视作在朝的最高规格接待,听这话,陈懋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连忙下了马,从兴安手中接过缰绳,笑着说道:“陈懋何德何能,竟能被陛下平台召见。” “出京一年,堪堪平定贼乱,实在惭愧,惭愧啊…” 兴安连声说道:“眼下侯爷可是大明为数不多的靖难功臣,若是侯爷也说惭愧,满朝文武,可就连奉天大殿都羞得不敢上去了。” 陈懋尴尬的笑了几声,随兴安一步步远去。 浙军将士于通县带满了粮食,便马不停蹄向京师行军,赶到永定门时,陈懋一面指挥兵士有秩序入城,一面自己赶往紫禁城。 然而当他到了承天门脚下,打算进去的时候却被守城门的京营把总告知,景泰皇帝不在紫禁城,而是在郕王府居住。 皇帝,住在王府? 陈懋起先还没听懂是啥意思,直到确认了一遍,这才一脸不可置信的回来了。 奇怪,都当皇帝了为什么还住在王府? 还没见面,陈懋就对这名先王后皇的景泰皇帝充满了疑问,当他来到王府门前发现牌子还没换,就更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敢问如何称呼?” 看着淳安,陈懋有些毕恭毕敬。 堂堂一个一身战功的宁阳候,却对王府中的一个管家如此恭敬,这一幕,多少显得有些奇怪。 其实不光是他,来王府议事的朝臣们也均是如此,没人会小看一个王府的管家,尤其是当这个王府的主人后来做了皇帝。 “宁阳候来了,赐坐。” 陈懋甫一进门,便看见朱祁钰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未下完的围棋残局。 “听到陛下找臣,一到京城,臣便直接赶来了,只是…” “你是想问,朕不是要在平台召见你,却为何又在这王府了吧?”朱祁钰放下书,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陈懋也不墨迹,抬起屁股就坐了过去。 朱祁钰哈哈大笑,说道:“以军功封侯之人,这脾气,就是对朕的路子,朕喜欢你。” “谢陛下夸赞,臣不敢!”陈懋连忙说道。 “你来看,朕面前这副残局,若你执黑,当如何行棋?” 闻言,陈懋低头一看,当即蹙紧眉头。 “黑棋已经陷入劣势,难。” 朱祁钰来了兴趣,问道:“黑棋前方攻势如火如荼,朕看来,黑棋当是必胜之局面,宁阳候有自己的见解?” 陈懋不敢有丝毫的僭越,说道:“陛下请往后看,黑棋的后方,根基不稳。” “白棋的根基已重,只需落下一子,黑棋的后方数子便会被直接吃掉,再难以翻身。” 朱祁钰从前并不懂得围棋,其实是现学现卖,想露一手,却没想到遇见行家了。 于是,笑着道:“如此看来,宁阳候于棋艺研究颇深了?” “不敢,臣家中一女,琴棋书画均有涉猎,说起实在惭愧,臣之棋艺与她相比,不过是皮毛而已。” 听陈懋说道,朱祁钰道:“那这样看来,朕日后若有空闲,当要登门讨教一番。” 陈懋笑道:“陛下折煞小臣了,陛下喜好围棋,此乃小女的福分,臣叫小女进宫与陛下弈棋便是。” “扯远了,扯远了。”朱祁钰哈哈一笑,随后嘴角一翘,问道:“那爱卿看看,此局主要在哪一子?” “在此子。”陈懋指着棋盘下十一列十七排的交叉点,垂首道:“白棋此子,乃是插入黑棋后方一心腹大患。” “黑棋目下看似占据优势,可白棋只需在此处周围落下一子,便可将黑棋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了。” 说到这里,陈懋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正犹豫间,朱祁钰执白一子,于方才位置上悬空,冲他似笑非笑道:“那依爱卿之意,朕这一子,该不该落下去?” 陈懋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他话说到最后方才恍然醒悟,但泥潭已深,话到此时不得不说了。 “陈爱卿,莫非没听到朕的话吗?” 陈懋连忙起身,叩首在地:“臣棋艺不精,胡言乱语,陛下切勿相信、切勿相信!” 朱祁钰将这颗白子捏在手心,脸上笑容凝固,淡淡道:“依宁阳候的话说,在朕面前可以胡言乱语。” “那朕倒要问问了,宁阳候在从前的正统皇帝面前,也是这般随心所欲不成?” “这…陛下恕罪!”陈懋心中后悔不已,趴在地上。 朱祁钰将手中白子扔到地上,他的面前,淡淡说道:“这颗白子,便赐给宁阳候了,闲来无事,好好想想,这盘棋到底该执黑还是白。” “朕的身体不舒服,宁阳候回去吧!” 陈懋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将白子紧紧攥在满是热汗的手心,连头也没敢抬起,躬身退了出去。 待他退走,朱祁钰也是靠在榻上大大的松出口气。 这个陈懋,嘴皮子是真硬,都到那个份上了,硬是没表态! 想着,朱祁钰微微眯起眼睛,拿起茶盏喝了个一干二净,冷哼一声。 “躲,你躲得过去吗?” 正文 第二十四章:阅兵十团营 时间来到九月下旬,一个消息的传来,使京城人心稍稍安定下去,粮食已经够用了。 遭到宁阳候陈懋的拒绝后,朱祁钰在府中彻夜难眠,一个想法开始在脑海中滋生。 身为皇帝,却事事都要求人、靠人,这种感觉实在太令人崩溃了。 朱祁钰在前几日的会面中,不止一次地暗示宁阳候陈懋,想让他摆正态度为自己效忠。 有了这样一位此时此刻在大明军界比较重要的人的支持,加上他手中一万多的精锐浙军,皇位也就算是稳固下去了。 起码在叫门天子被接回来以前,有些资本去和朝臣们叫板了。 手里有枪,说话才硬气。 可朱祁钰没有想到,就连陈懋这个在历史上曾经被叫门皇帝迫害过的人也无论如何不肯站在自己这边。 可想而知,其他的朝臣们有几个是看好自己的。 于谦倒是忠心,可他效忠的绝不是自己,甚至也不是孙太后、朱叫门中的任何一个,他效忠的是大明。 在于谦心中,大明的利益要高过自己这个皇帝的死活。 就是在此刻,朱祁钰下定了决心,语气求着别人站在自己这头,不如自己握着枪杆子。 于谦不是要组建十团营吗? 好,这个十团营的总教官,就得让朕来做! 自从当了这个皇帝,自己已经开创了许多先例,便不差这一个了,皇帝做提督,有何不可! 说做就做,第二天,朱祁钰毫无任何征兆的带着淳安从郕王府飞马而出,自宣武门直奔京郊演武场。 北京城演武场规模非常庞大,始建于洪武年间,位于宣武门外,附近设有五处大规模的校场用地。 太宗文皇帝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就曾于此校场选任兵士,最终夺取了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 无巧不成书,若干年后土木堡之变,大明京师三大营精锐损失殆尽,于谦选十团营精锐,也是日夜于此练兵。 “杀!杀!杀!” 还未进入演武场,朱祁钰便被眼前猛烈的喊杀声所震惊。 乌云遮天蔽日,似乎在预示着瓦剌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二十余万明军却在于谦、石亨等人的率领下,于演武场五大场地内日夜不间断的进行练兵。 一处场地内,一员络腮胡须,浑身精良铁甲的将领正站在高台上,他手持一柄雁翅刀,眼神中投射出阵阵凶光,大声喊道: “练,玩了命的练!” “现在多练一刻,和瓦剌作战时你们便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我可是在大同与瓦剌打过交道,宋都督在我眼前战死,那种场面,我石亨至今也不敢忘!!” 策马停住,朱祁钰目光微敛。 此刻场地内全部的人都在奋力训练,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身后来了一个皇帝。 朱祁钰盯了台子上许久,石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是蹙眉看了一会儿门口。 过了片刻,这才猛然间意识到,景泰皇帝来了! “都别练了,都别练了!” 石亨连忙将训练交给手下的都督们去做,自己来到门前,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大声抱拳喊道: “臣石亨,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直到这时,场地内的兵士们才都回过神来,停下了手头的刺杀训练,转过头看着这边,有些迷茫。 的确是有些迷茫,因为他们此前没人见到过皇帝哪怕一眼。 皇帝、天子,种种神秘的称呼,都让他们这些普通人觉得这实在遥不可及。 别说是现在这位刚继位半个多月的景泰皇帝,就是前一任做了十年皇帝的朱叫门,他们也都没见过。 而且,他们并不觉得皇帝是转呈来找自己的,估摸着也就是来和他们的提督说上几句话便走了。 远远的,兵士们看向朱祁钰的眼神中充满了陌生和敬畏。 可是谁也没想到,景泰皇帝骑着马在门前与石亨说了几句什么,便径自走向了高台。 当朱祁钰骑着马经过他们所有人身前的时候,这些为大明而奋战的勤王将士们才发现。 皇帝和他们一样,也是肩膀上顶着一颗脑袋,得益于朱祁钰长得比较面善,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不错。 石亨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不多时,十名穿着制式铁甲的将领一路小跑过来。 轰鸣不绝的马蹄声和跑动声愈发接近,却是在其余四个校场内的兵士纷纷集结过来。 有的人站不下了,就围在演武场周围,翘首以盼。 谁都没想到,新继位的景泰皇帝这次不是来看石亨的,也不是转一圈就走,而是来看他们的! 石亨率领十名各团营的都督齐齐跪在高台上,高声道:“末将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话音刚落,台下兵士便齐声喊道:“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这些声音穿透了头顶的乌云,传到了京师里的大街小巷。 正在屋内炕上抱着自己孩子,不知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的妇女听了这些声音,莫名的感到心安。 每一个听到这些喊声的人,都从心底生了一股信念,一股新皇帝必然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信念! “万岁、万岁!” 听着如雷鸣般的喊声,朱祁钰的喉头也有些哽咽,眼眶渐渐湿润,这些人,才是自己最为忠诚的部属啊! 有了他们的支持,朕还怕谁? 现在朱祁钰只觉得自己来的太晚了,继位之后的第二天,就应该来军营与兵士同吃同住了。 石亨抬起手,示意一些嗓门大的兵士围满了校场周围一圈,这才大声说道:“都静一静,陛下给我们讲话!” 说完这些话,方才还乱糟糟的演武场内逐渐安静下去。 朱祁钰这才说道:“土木堡一战,损失我大明数十万精锐,这些冤魂,现在还埋在那无人问津。” “他们都是大明最忠诚的将士,他们都是朕的兄弟!” “朕在登上这个皇位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带领你们击退瓦剌!” “不,朕不仅要击退瓦剌,朕还要在有朝一日,带领你们打回去,让瓦剌人看看朕大明的子民的血性!” “当击退瓦剌的那一天,朕会在北京城内数立英烈祠,纪念战死在土木堡,还有日夜奋战的你们!” 每说一句,便有那些嗓门大的士兵大声重复,他们的声音就如一层层海浪,向后拍打而去。 这些话,触动了每一个在场将士的神经。 说到这,朱祁钰也似乎忘记了方才的局促不安,在台上来回踱步,脖颈间青筋暴起: “朕今日就是来告诉你们,京师的存粮充足,足以供给京师一年食用,大批的兵械甲仗,也正从南京源源不断的运过来。” “朕今后会与大家同吃同宿,瓦剌不退兵,朕绝不离营!瓦剌攻不破京师,我们必将胜利!” “大明必胜!!” 正文 第二十五章:收拾人心 一番讲演,说得那叫一个气势凌厉、士气恢弘,可惜,石亨不是底下那些皇帝振臂一呼就会死心塌地效忠的年轻兵士。 石亨在大同镇守十一年,打起仗来可能不是最勇猛的,可是论带兵,他称第二,无人敢言第一。 讲话完毕,石亨上前低声说道:“陛下从前方走,那里有一条偏僻小路,可直达宣武门,虽绕了些路,但是决计不会有人发现。” 闻言,朱祁钰眯起眼睛,笑道:“怎么,石卿家以为朕这次是在作秀吗?” “臣不敢!” 石亨连忙跪在地上,他的动作也引起余的十名团营都督围拢过来,想知道是发生何事。 “朕实话告诉你,朕这次出来,就是要与士兵同吃同住,他们都行,朕为什么不行?” 闻言,十名都督也都跪在地上。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万金之躯,怎么能与我们这些人吃住在一起,如此岂不是辱没了天威吗?” 听完石亨说这些,朱祁钰大笑几声,发觉有更多人围过来,故意加重了音调道: “要是京师失守,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稀奇的?” 说着,朱祁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负手走向一盘的围墙:“说到底,大明能有此祸,是朕这个皇兄的错。” “他欠下的血债,得由朕来还,朕不能叫你们,叫这些各地勤王来的将士们失望,叫瓦剌的也先看低了老朱家这一代子孙!” 石亨一愣,满脸泪水,哽咽道:“臣愿为陛下上刀山、下油锅,绝无二话!” 其余十名都督也都连声喊道:“臣等愿为陛下效死!” 朱祁钰站起身来,亲自将石亨扶起来,笑道:“你们能这样说,朕这心里啊,舒服多了。” “走吧,要不要带朕去看看朕的营帐?” 石亨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大笑说道:“啊哈哈哈,陛下看臣这脑子,陛下就住我的营帐吧,陛下请!” 来到营帐不久,淳安说道:“爷,咱们真的就住在这儿了?” 见到朱祁钰点头,淳安满脸的不情愿,道:“现在爷好歹也是天子,怎么住的反倒不如以前了…” 朱祁钰看他一眼,话语略带不悦:“怎么,朕还没有觉得不舒服,你小子倒先不愿意了?” “你要是想住的好点,去和皇后住在宫里,那儿宽敞!” 淳安连忙跪在地上,连声道:“别别别,小的哪儿敢啊!小的此生此世,还有下辈子,全都服侍您老人家了。” “您住哪,小的就住哪儿。” “哼,这还差不多。”朱祁钰嘟囔了一声,便听帐外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陛下,臣京师总兵官石亨求见!” “进来吧。”朱祁钰摆正了姿势,以尽量做得正当些,见石亨端着盘子进来,随口问道: “营中将士都开饭了吗?” 石亨谄媚的笑着,将铜盘放在了桌案上,一一摆好饭菜,说道:“都放饭了,是于部堂的规矩,早些放饭,也好早些训练。” 朱祁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看着桌案上的这些山珍海味,筷子却是停顿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自己的桌子上,摆着一盘烤鸭,还有一只鲜香四溢的吊炉羊腿,燕窝只有一小碗,一看就是漱口开胃的。 石亨搓着手,正笑嘿嘿等着讨赏。 “咱们团营的伙食不错啊,将士们每顿都有烤鸭和羊腿可吃?”朱祁钰放下筷子,眼神微眯。 虽然很想吃,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吃。 石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笑道:“陛下龙体康健,是整个大明的福分,自然要吃的好一些。” “陛下放心,臣不告诉别人。” “石亨——!”朱祁钰猛地拍案而起,怒声道:“朕告诉你,朕是来营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不是让你来给朕吃小灶的!” “从今以后,将士们每顿吃什么,朕就吃什么,马上把这些东西分给营外的将士们,把他们的饭菜拿给朕!” 马屁算是拍到了铁板上,石亨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赔罪,端着铜盘匆忙跑出去。 看着被端出去的烤鸭和羊腿,朱祁钰下意识吞了一下口水,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去想。 唉,这皇帝做的可真是难啊! 有皇宫不能住,有好吃的不能吃,整天都要到处演戏,一个不慎,小命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 不多时,石亨端了一个小碗来,内中乘着白黑色混合的东西,与之前的一盘子山珍海味简直天壤之别。 “这是什么东西?” 朱祁钰定睛一看,这分明是残羹剩饭! 朱祁钰拿着碗火冒三丈冲出御帐,见到帐外的士兵们正三三两两聚在营火周围,拿着一模一样的小碗,碗里乘着的,正是这些东西。 “你说,陛下真能和我们同甘共苦吗?” “嗨,做做样子罢了,我都看见了,石军门拿着端着个盘子偷偷摸摸进了御帐,还有烧鸭呢!” “唉,我还真以为遇到圣君了呢!” “快别说了,陛下出来了。” 朱祁钰一手端着碗,在周围的空地上转了一圈,到这低头瞅瞅,在那低头看看,根本不敢相信为自己浴血奋战的兵士们就吃这些东西。 直到确认所有人都吃这碗东西,才是蹙眉喝了一口。 “噗——!” 天可怜见,朱祁钰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这一碗由残羹剩饭组成的不知名食物,一口下去,咸、酸、苦、辣、焦、糊、馊、臭,样样味道都有,就是没有香和鲜。 想了想,朱祁钰当着众人的面,举起碗,闭着眼睛喝了个干干净净,随后狠狠一扔。 碗被摔打得稀碎,朱祁钰擦了擦嘴边溢出的黑色糊糊液体,掷地有声的道: “朕答应你们,等打退了瓦剌,请你们所有人喝白粥,吃白膜,朕要用瓦剌人上贡的肥羊犒赏三军!” 话音落地,周围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一名十团营的都督站起身,学着朱祁钰的样子把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摔碎在地上。 随后,更多的士兵缓缓起身,喝净、摔碎… 校场内传出无数瓷碗被打碎的声音,众人默默不语,都凝视着前方属于他们的皇帝,无声更似千万声。 朱祁钰大声喊道:“顾兴祖!” 方才那名都督立即出列道:“臣在!” “朕与你们一同训练!” “遵旨!” 正文 第二十六章:你于部堂看着办就是 第二天,华盖殿。 住在军营是一回事,可军国大事毕竟还是要商议,总不能叫文武群臣跑到城外的军营去商议吧? “陛下,通县的存粮最后一批已于近日抵京,眼下京中的存粮已经达到七百六十余万石,足够一年食用。” 随征福建的户部尚书金濂随宁阳候陈懋凯旋到京后,户部总算是回来了一个能力足够掌舵的人,整个部门最近才开始运转。 户部在金濂的主持下,几天之内就将整个京城运抵的粮食清算完毕,顺天府则是第一时间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张贴告示,这才堪堪稳住人心。 但是这样的消息,现在已经不能让在场的诸多文武有多安心了。 紫荆关前日发来塘报,关口现在已经岌岌可危。 守备都御史孙祥压城死战,胳膊都断了一支,仍在奋力指挥反击,最后失血力竭而死。 然而就算是这样,城头也还是在前日瓦剌的一次进攻下失守。 若不是山西的都督佥事韩青奉于谦的诏令及时赶到,紫荆关在前天就已经失陷了。 众人之前都有预料,瓦剌迟早会打到京师,可却没料到他们的战斗力能这么强! 孙祥的确不是什么著名将领,但紫荆关的地势如何,大家都非常清楚,这才几天的功夫,关头居然都已经被攻上去了。 瓦剌骑兵的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 紫荆关距京师,一马平川,一旦紫荆关失陷,瓦剌的前锋骑兵想要抵达京师,最快只需要十一天! 也就是说,瓦剌人看似遥远,但随时可能兵临城下。 听到这些,就连朱祁钰也禁不住背后冷汗直冒,有些话喊出来是一回事,但真正经历的时候,却又是一回事。 表现得无论多坚强,朱祁钰这个根本没经历过任何阵仗的现代人,却还是在心底有些害怕。 可是现在害怕的,又何止是朱祁钰这个现代人。 于谦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斩钉截铁的说道:“诸公,不能再拖了,现在就要开始商议如何守护京师!” 朱祁钰听到于谦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当即说道:“说的不错!诸位卿家有何想法?” 石亨自打被放出来,起先是觉得尴尬。 毕竟败军之将,这次没把牢底坐穿主要还是因为于谦的一句提议,起码现在为止,他对于谦还是抱有充分的感激之情。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众多武将,站出来说道: “于部堂说的对,紫荆关到京师一马平川,瓦剌的骑兵速度很快,可能不到十天,就能到达通县外围。” “眼下瓦剌势大,要想退敌,我提议坚壁清野,放弃京城外围全部的岗哨、据点,把全部能调动的兵力退入城内,借助南京运来的兵械防御!” 户部尚书金濂沉吟半晌,点头说道: “石总兵的话也是本部的想法,瓦剌骑兵战斗力虽强,却也不是铁人,他们从关外一路打到京师脚下,必然疲惫不堪,急于求成。” “只要我们守住京城,瓦剌劳师远征,自然退兵!” “何况,京师新到南京武备库共一百二十六万件军需,另有大量在土木堡收集我亲征大军出征时携带的军需。” “其中头盔九千余顶,布面甲、棉甲五千余副,神枪一万一千余杆,神铳两万多只,神箭四十四万枚,铜炮、铁炮八百余门!” “有如此多的物资,分发给九门将士,足以守城!” 金濂说的话,一下子就把士气提起来了。 这也充分证明,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户部尚书有多重要。 具体的数量往外一摆,一众文武就连议事的胆气都壮了许多,是啊,现在不缺粮不缺物资,怕瓦剌什么? 除了死命守城,别无第二个办法! 毫无疑问,在金濂用事实数据的佐证下,石亨第一次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的提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坚壁清野,把所有的粮食运到京城,瓦剌久攻不下,没有粮食吃的时候就一定会退兵。 就在大家都以为大计已定望向这边的时候,朱祁钰却似笑非笑的没有说话,历史上可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情况和历史上不同,那也就说明,于谦肯定有别的想法。 果然,在大家都互相点头,就快要把守城计划定下来的时候,还是那个人,站出来反对所有人。 于谦抬头挺胸说道:“不可!” 石亨本以为自己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正在沾沾自喜,闻言,嘴角的笑容一滞,直接问道: “为何不可?我深谙兵法,带兵多年,怎会不知如此道理?” 话外之意,你一个兵都没带过的文官,就不要和我打了十多年仗的武将比拼战策了。 诚然,于谦在被朱祁钰受命代理兵部尚书并且全权委任京师的战守事宜前,的确是个没带过一次兵的纯文官。 可他是于谦,他是无论多少人反对,多少人质疑,也要抒言己见的那个力挽狂澜之人。 于谦冷冷瞥了一眼石亨,道:“也先一旦攻破紫荆关,其势正盛,其焰正张。坚守不出,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灭我明军的威风。” “高皇帝以雷霆之势扫灭暴元,文皇帝五征蒙古、封狼居胥,打得虏寇抱头鼠窜。我提醒诸位,不要因为一个土木堡之败就忘记自己是谁!” “我大明洪武立国至今已近百年,高皇帝布衣出身,尚可纵横天下,横扫暴元,我辈岂惧小小瓦剌!” 同样的话,王振嘴里说出来像是在搞笑,可于谦说出来却显得掷地有声,叫人无法反驳。 石亨被于谦的气势震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于谦环顾周围众人,停顿了一下,也不打算多墨迹,直接以正式口吻开始行使景泰皇帝交给他的职权。 他要开始下命令了,而且不同意反驳。 “传令下去,待瓦剌兵临城下之日,守城明军全部开出九门之外,列阵迎敌!” 这句话说完,众臣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不是没理由反驳,而是他们觉得,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于谦于文,是代理兵部尚书,受当今皇帝之命全权主持战守事宜,于武,还兼有五军都督府的掌兵军政。 反正我们现在说话就像放屁,你于部堂看着办就是了。 于谦何曾不知道满朝文武现在如何想他,可他心里明白,现在这个时候,容不得有半分的差错。 就算得罪了满朝文武,也要守住京师。 正文 第二十七章:议定战守之策 “从现在起,锦衣卫负责巡查城内,但凡查到有身穿盔甲不操训者,战时不出城列阵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朝臣们万万想不到,平日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于谦竟然如此强悍,军令之严厉,前所未闻,甚至连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石亨也暗自感到心惊。 提起这两条,朱祁钰眼睛微眯起来。 嘶,既然提到了锦衣卫,朕是不是应该在里面做点文章? “于爱卿,朕有话说。” 于谦正在下令,闻言立即转身,躬身道:“陛下要卸下臣的全权处置战守之权吗?” 朱祁钰笑道:“这倒不是,朕还是那句话,全力支持于爱卿。” “只是于爱卿方才说锦衣卫负责巡查京城,朕若没记错的话,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上次已经在殿上被打死了。” “锦衣卫至今都没有下一任的指挥使,若是无人担任指挥使,锦衣卫不过是一盘散沙,又岂能充分执行巡查城内的事呢?” 于谦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思忖片刻,即道:“臣有一人举荐,锦衣卫都督孙圭,此人于百姓中素有贤明称道,可当此任。” 初听见景泰要再设立锦衣卫指挥使时,朝臣们是很紧张的,朱祁钰坐在上面分明看见,有几个老头只等于谦把话说完,就要跳出来反对了。 可是于谦的话,让他们又坐了回去。 究其原因,正是因为所举荐的这个孙圭,是孙太后兄长孙继宗的族弟,也就是孙太后的表弟。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那些急于反对的言官、御史们坐了回去。 锦衣卫指挥使是极其重要的一个职责,有相当大的职权,甚至说与内宫的安危息息相关也不为过。 持驾贴即可抓百官入镇抚司闻讯这一条,便足以令人谈虎色变,由他们来巡城也是震慑军心再好不过的措施。 之前那个马顺,现在提起他来,殿上的四十余名文臣还是绝的咬牙切齿,原因无它,跳太久了,杀一遍已经不解恨了。 朱祁钰心里明白,要是让孙圭做了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内宫自己只怕是更回不去了。 内廷斗争属于朝政纲常之外,司礼监另两位大裆金英及兴安早就将以曹吉祥为首的王振旧党清出权力中心。 没了王振,那些儿孙们根本不是兴安和金英的对手,连曹吉祥也只能缩在墙角,勉力自保而已。 金英站了孙太后,而兴安却令人意外的经常出入郕王府,无论如何,都不再是内廷那些王振旧党所能为敌的。 可是内廷的权利争斗趋于明朗,却并不代表朝中也是如此,王振的旧党依旧潜伏在京师及各地。 要不是瓦剌逼迫太紧,早就有朝臣提议,于全国范围内清算王振旧党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朱祁钰至今都没敢提起再设置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这回事。 提了,势必招致满朝文武的反对。 到时候孙太后那个老娘们再来一手“苦口婆心”婉拒的戏码,不仅事情办不成,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取其辱。 孙太后呢?却是忧君体国、心系天下! 让别人踩着自己的脑袋刷声名,这种事儿朱祁钰不能干。 朱祁钰从后世中各种权谋电视剧中的经验告诉他,皇帝的权威很重要,一次说话没人当回事,那就有十次、百次。 尤其是现在不止自己一个景泰皇帝,还有朱叫门,还有孙太后,还有另一个有资格继位为帝的襄王。 这种事朝臣们要是习惯了,以后自己这个皇帝说话就更没人当回事了。 于谦的提议,正好堵住了那些人反对设立锦衣卫指挥使的嘴。 推荐的不是别人,是当朝孙太后的亲族,这谁还敢反对? 孙太后不是已故的宣宗之母张太皇太后,对于赐封自己亲族这种事,她老人家一向是来者不拒,从来不忌讳什么。 内廷没问题,所以于谦这次的提议,只要朱祁钰拍板同意,事情基本就能直接定下来! 到时候,自取其辱的就成了跳出来的那个人。 于谦,好手段啊。 朱祁钰盯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想把他看透,许久才道:“爱卿所言,甚合朕意,就照此办吧!” 事儿是自己提出来的,打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于谦点头,随后转身,继续下令。 “九门为京城门户,现分派诸将镇守,如有丢失者,立斩!” “安定门,团营都督陶瑾!” “东直门,团营都督刘安!” “朝阳门,团营都督朱瑛!” “西直门,团营都督刘聚!” “镇阳门,团营都督李端!” “崇文门,团营都督刘得新!” “宣武门,团营都督杨节!” “阜成门,团营都督顾兴祖!” 武将也都没什么好说,对于这位兵部尚书,起码他们的印象要比之前那位好得多。 八名被点到名字的十团营都督非常干脆的一齐出列,排成了一条直线,纷纷说道:“末将领命!” 说到这最后一个城门,于谦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射过来,徐有贞冷笑一声,想知道他能怎么办。 石亨明白于谦此时心里在顾忌什么,于是说道:“部堂,德胜门还是让我去吧!” 徐有贞冷笑道:“是啊,石亨在大同与瓦剌交过手,德胜门还是交给他吧!” 徐有贞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于谦了然于心。 德胜门在京师九门中最为重要,因为它在北京的北面,一旦也先从紫荆关突破,此地就会直面也先的大军。 瓦剌大军兵临城下,这里必然会成为最为激烈的战场,容易背负历史上第一个失陷城关,从而导致京师落与瓦剌之手的大锅。 现在的文臣,没有人不注重身后名,这个锅,就算是他于谦,也不是能轻易扛得住的。 可要是按徐有贞所说,让石亨去,于谦却又一定会身陷囹圄。 身为下令的人,九门都有别人来守,自己却坐在城门楼子上看戏,这话传出去的确不好。 徐有贞暗自冷笑,好一个于谦,活脱脱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蠢成这样,你不死谁死? 然而,于谦早就打定了主意。 他甚至没有去看主动请缨的石亨一眼,便直接说道:“德胜门,于谦、石亨!” 在这一刻,石亨就连看于谦的眼神都变了。 他本可以把这个锅全都顶在自己的脑袋上,去做那个胜则天功到手,败则尽力而为的人。 可是于谦,还是选择提刀上阵,与自己一道去守德胜门。 话音落地,殿上鸦雀无声。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对于谦的话质疑什么。 徐有贞也没想到,于谦以前一个磨嘴皮子出身的,现在居然有胆识提着刀出城开干,悻悻缩到了最后。 朱祁钰坐在上面,看完全程,禁不住拍手称快。 这就是于谦啊,那个在历史上凭借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民族英雄,这般心性,真的是不得不佩服。 于谦说完这些,转头问道:“陛下可还有补充?” 朱祁钰缓缓摇头:“没有。” 正文 第二十八章:好一个荣辱与共! 听到的是好消息,可却没人脸上写着高兴。 紫荆关的告破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呢,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要跟着于谦那个疯子去死吗? “金爱卿,你留一下。” 众人都在离开,朱祁钰坐在龙椅上向户部尚书金濂招了招手。 后者也是满心的疑惑,这位景泰皇帝,自打继位以来,做出的事情每一件都不符合常理。 与皇后决裂,随后住在王府,现在更是直接搬到了军营。 听说最近他与各地前来勤王的兵士们同吃同住,不知道这件传闻是不是真的。 心中想着,金濂的步伐未停,转身道:“陛下何事唤臣?” “近日朕住在宣武门外的大营,见十团营兵士们食用的尽是残羹剩饭,这才来找卿家问问,城内粮食已经足够,却为何不见改善士兵们的伙食呢?” “有这事…?”出乎朱祁钰的意料,金濂却表示并不知道此事。 他犹豫片刻,说道:“十团营的饷粮是皇后娘娘的族弟汪宪在负责,本部对各地勤王兵士的饷粮一向足额发放,该不会出现此事啊。” 朱祁钰闻言,双眼微眯。 “如此说来,便不是户部的问题了?” 金濂连忙揖身道:“此事,陛下还是先去问问皇后娘娘,毕竟事关皇亲,本部足额发放,有臣担保。” “朕知道了,劳烦卿家了。”朱祁钰挥手示意他下去,起身便直接去了坤宁宫。 宫中,汪皇后足上踏着红色云头鞋,身着鹤氅,丹唇秀目,莹然如玉,举手投足皆显皇家体统。 身后一名女官侍立在她身后,看着老妪端上一盘热腾腾的元宵。 汪皇后双唇微张,吃了一颗元宵,雪白的糯米包裹流沙甜馅,入口绵软,唇齿回香。 宫中御膳用料珍贵,所雇者也尽是民间有名的大厨,这碗看似简单的汤圆,想要做出来并且摆在慈宁宫的八仙桌上,也是要经过诸多步骤,缺一不可。 不过,汪皇后吃了几颗便眉头微蹙,弃了汤匙道:“调味过重,徒有其表,实在难吃,你们自去分了吧。” 女官一喜,连忙说道:“奴婢谢过皇后娘娘赏赐!” 宫娥们也都围拢过来,一人分食一颗,一碗元宵便被吃了个干净,正在她们擦嘴回味时,坤宁宫外传来一声冰寒彻骨的冷笑。 “自打住进宫里,皇后这嘴可是越来越刁了。” 汪皇后听到声音知道是景泰皇帝回来,先是一喜,可话出口却又变成了冷嘲热讽:“皇帝就不能忍些性子,这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便要迫不及待的来挑臣妾的不是?” 朱祁钰走到八仙桌旁,周围的奴婢们立即仓皇远离,躬身侍立。 看着这一碗干干净净的元宵,朱祁钰怒从心起,拂袖扫落在地,冷冷道: “皇后倒是会享受,知道城外那二十二万全国来的勤王将士,都在吃什么吗?” 乘着元宵的碗落下碎在地上,浓汤也浸湿了毛毯,周围的奴婢们连忙伏跪在地,膝行上前紧着收拾。 “你们全都出去,朕与皇后有话要说。” 朱祁钰等到最后一个宫人退出坤宁宫,方才冷笑说道:“皇后在宫中挑三拣四,那些为了大明浴血奋战的将士,在外吃残羹剩饭。” “他们吃的东西,朕都看见了,那就不是给人吃的!皇后现在还觉得,此事毫无关系吗?” “没了这些吃剩饭剩菜的将士为我们拼死作战,你这个皇后还能是皇后了吗?” 汪皇后强自淡然的坐在铜镜前补妆,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变得有些慌乱,这恰好出卖了她的内心。 朱祁钰也不像再兜圈子了,直言道:“朕问你,十团营中负责下发饷粮的都尉汪宪,是你的长兄吧?” 汪皇后转过身来,道:“是又如何,这是太后下的懿旨,臣妾现在是皇后,亲族就该荣辱与共。” “好,好一个荣辱与共!”朱祁钰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走到门前却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微敛:“这天下没有人是一颗常青树,能一直容你在下乘凉!” “皇后且好自为之吧!” 朱祁钰转身出了坤宁宫,对一旁淳安说道:“告诉锦衣卫指挥使,就说朕给他发驾贴,去宣武城外,锁汪宪到北镇抚司拷问!” 淳安一愣,说道:“爷,汪宪是皇后娘娘的族兄,这事是孙太后的意思,恐怕…” 朱祁钰自然知道这些,说道:“朕叫你去你就去,朕倒要看看,朕这个皇帝,能不能替将士们做一回主!” ...... “什么,陛下要我锁了汪宪?”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孙圭屁股还没捂热,就来了一道驾贴。 这驾贴上要他抓的不是别人,正是暂时掌管十团营发放饷粮事务的都尉汪宪! “陛下不知道这汪宪是皇后娘娘的族兄吗?” 淳安点头说道:“知道。” “这…”孙圭眼珠乱转,怎么也没想到,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竟然有这么难做。 汪宪是汪氏族人,他是孙氏族人,一个是皇后的族兄,一个是太后的族兄,如今皇后与太后又走得很近。 这种关系,皇帝却下了驾贴叫他拿人?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他这是在京城,北镇抚司衙门离紫禁城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抗旨不遵他不敢,这种罪名,太后也保不住! 下了驾贴,人肯定是要抓,但是抓到北镇抚司以后,要怎么拷问,这便是他这个指挥使的事情了。 孙圭想了想,略有尴尬的道:“哎呀,真是神仙打架,难死小鬼哟!” “咱这个指挥使才刚上任第一天,就摊上陛下和皇后娘娘闹性子,这事情可不好办!” 淳安笑道:“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孙圭上前几步,拉着他来到偏僻处,塞进了一块一百两的银锭,笑道:“淳总管乃是郕王府的旧仆,陛下跟前的红人,今后还望能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呀!” 淳安哪里见过如此多的银子,当即睁大了眼睛。 他正欲伸手去接,却是在拿到银子前停了下来,竟然把银子推了回去,笑道:“若无皇爷赏识,我是断然也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来的,吃水不忘挖井人。” “这银子,大人还是收回去吧。” 正文 第二十九章:紫荆关失陷!(求收藏!) 谁也没想到,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孙圭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如狼似虎的缇骑们到宣武门外的军营,当众捉拿了当今汪皇后的族兄汪宪! 据说,是景泰皇帝下的驾贴叫锦衣卫拿人。 当缇骑们押着哀嚎不绝的汪宪出了大帐,整个军营都因此沸腾了。 将士闻其被逮,纷纷追随缇骑一路来到宣武门,愤怒大喊,发泄着被欺压多日的情感。 连京郊居住的百姓也都用臭鸡蛋、烂菜叶打在汪宪的身上,可见,这个汪宪所做过的坏事,绝不仅仅只有鲸吞勤王军粮饷这一件事。 对于朱祁钰来说,现在可以将整个京城的防备全权交给于谦,历史证明了这些事情是不需要自己去多操心的。 现在朱祁钰要做的,就是收拾人心。 打仗的时候,把他这个原本不愿意做皇帝的人推上了皇位,可也先退兵了以后呢? 想用就用,不需要了就撇在那无人问津? 朱祁钰这次就是要试一试,一旦自己和太后的利益走到对立面上,朝中上下,满朝文武,有谁能站出来帮自己说上哪怕一句话。 就算失败了,也能落下个为将士做主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事实上,朱祁钰的想法的确非常正确。 当今皇帝与自己同吃同住,并且为了自己能吃的更好一些,不惜到坤宁宫斥责皇后,抓了皇后的族兄! 要知道,那可是皇亲国戚! 就算是皇后的表兄,地位也要比他们这些全国各地临时聚起来的勤王兵要高得多。 这就足以证明,在这位皇帝的心中,他们这些将士的利益是要高过于皇亲国戚的! 如此皇帝,岂敢不效死命? 勤王将士们都不是傻子,虽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可最起码的谁对他们好,他们都看在眼里。 最近这些日子,景泰皇帝与自己吃同坐、住同宿、操同练,就算是装的,这也足以感人肺腑。 要知道,上一个做皇帝的那位,可是连装都不舍得装几天! “万岁!” “万岁!!” 几天后,石亨在一次演武时站在台子上,看着周围高举刀枪,自发呼喊万岁的数万将士。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喧宾夺主了! 本来这些人最信服的他这个京师总兵官,皇帝不过在这住了几天,情势就全都变了。 “白膜来了!” “有热粥喝了!” 营房外传来几声大叫,士兵们自发让开一条道路,直勾勾看着门口,有些人甚至已经口水直流。 “弟兄们,放饭了,放饭了!” 十几大车的木桶里,全然都是饭菜的香气,热腾腾的白膜,舀起来黏糊糊全都是白米粒的浓粥! 众人一拥而上,大声欢呼起来。 ...... 于此同时,紫荆关。 “必胜!” “必胜!” “必胜!” 在区区一个紫荆关浪费了快十天时间,也先再也受不了这些了。 在正统十四年的十月六日,也先亮出他的弯刀,挥刀上马,亲自率领所有精锐兵力扑向关城。 “轰轰轰——” 关头上的大碗口筒炮不断吞吐火舌,将一颗颗弹丸射入攻城的瓦剌大军。 大碗口筒炮被守城的明军嵌装在一条大木板上的两头,大木板又安装于长板凳上,上面装有活动轴可以旋转。 发射时,发射完了一头,只要明军的炮手转动活动轴,又可以发射另一头。 这种发炮方式,一直从朱元璋北征蒙元时期沿用到了现在。 瓦剌骑兵的速度很快,大碗口筒炮甚至来不及发射第三轮,瓦剌的先锋骑兵便已经冲到城下。 数万骑兵在城下来回兜圈子,张弓搭箭。 “嗖嗖嗖——” 随着破空声,雨点一般的箭簇落下,无数明军来不及躲闪便被射死、射伤,关城上顿时哀嚎遍野。 趁着骑兵们在城下发射弓箭,瓦剌的步兵也以猛虎下山之势直扑向紫荆关,架设云梯攀爬。 也先当然不会冲下去,他是狼群的头狼,头狼一般都是在后寻找时机,予敌以一击毙命! 当然,他不会忘记带上朱祁镇。 虽然他已经不是皇帝,但毕竟还被尊为了太上皇,并不是毫无用处,起码还可以用来挡挡刀剑,做个掩体。 尽管也先的瓦剌兵战斗力十分强悍,但明军的火器威力也不容小觑,紫荆关更是雄踞险地,易守难攻。 看着再次陷入焦灼,曾随驾朱祁镇的小太监喜宁上前谄媚道:“太师,要不然就试试我的法子?”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朱祁镇听了这话,也不由得转过头去,怒视着喜宁。 但喜宁现在已经找到新的主子,自然不会鸟这个兵败被俘、自身难保的太上皇。 也先如鹰一般的眸子正在眺望远处,淡淡问:“什么法子?” 喜宁道:“奴婢识得一条小路,可以从山上绕过关城,从后方下山,两面夹击。” “如此一来,就算城内的明军再是顽抗,也支撑不了几时。” 也先其实很不愿意使用喜宁的法子,因为这货之前的法子没有半点用处,还害得自己被人当成狗一样遛。 也先的理想不是大元的太师,而是取代行将就木的大元,成为草原新一代的霸主,新一任的蒙古大汗! 他绝不容许之前的情况再一次发生,这对他的个人威望打击很大。 但是现在也的确不能再在紫荆关拖着了,于是他招手示意自己的弟弟伯颜走过来,用蒙古语说道: “你带两万骑兵,五万步兵,跟他从山上绕过去,若这次还是不行,就一刀砍了他。” 伯颜早就想动手宰了这个瘦弱得绵羊一般的明朝小太监,狞笑几声,回道: “好,我这就去!” 悲剧的是,这次喜宁说对了。 伯颜帖木儿率领五万瓦剌军队,跟着喜宁上山,从侧面绕到紫荆关的后方。 当无数的瓦剌骑兵忽然从身后冲出来时,正在关头浴血奋战的明军全都傻了。 驰援过来的山西都督佥事韩青,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头顶上居然会有这样一个秘密小路。 许多山西来的明军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数的箭簇从前后两个方向如飞蝗一般落下。 整个关城上都刺猬般的插满了箭簇,瓦剌人从两个方向架设云梯不断冲上城头。 都督佥事韩青压城死战,大声喊道:“为了京师,为了大明,与瓦剌拼了!” 明军士气大涨,个个视死如归,竟又奇迹般的抵挡住了瓦剌的进攻! 然而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血战,紫荆关还是失陷了,无数的瓦剌人疯狂涌入关内。 山西都督佥事韩青杀死十余名瓦剌兵后力竭而死,前后守关的近四万明军亦全部战死城头,无一幸免。 在拔掉了前往京师这最后一颗钉子以后,也先挥舞着弯刀,率先冲进关内! 无数的瓦剌骑兵,挥舞着手上血光闪闪的弯刀,鬼哭狼嚎般冲向那最后的宝地。 传说中堆藏着无数财宝和女人的大明京师! 正文 第三十章:庚午大案 紫荆关告破,象征着也先到京师将再无险可守。 瓦剌骑兵长驱直入,最快十日左右就要兵临城下,而此时的朱祁钰,正为了一件事焦头烂额。 从八月开始,直到眼下的十月中旬,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于谦一直都处于连轴转的状态。 大到存粮、军需,小到京城内的治安,修缮城墙,所有的问题都要于谦这个代理兵部尚书来处理。 在这段时间,于谦不像朱祁钰,还偶尔可以睡个懒觉,他没有多休息哪怕一个时辰。 这全都因为他明白,现在的大明朝正和时间赛跑,多争取一点时间,多做一点事情,守住京师的把握就大一分。 除了朱祁钰以外,所有人都对能守住京师没有太大的把握。 到了今天,得益于于谦的调度有方,北京城内外的防卫已经趋于完善,畿辅内各大小关隘,城堡墩台,都有于谦亲自委派的将领防守。 十团营是抽调原京师三大营及二十万各地勤王兵马的精锐组成,在宣武门外操训一个月,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听闻紫荆关告破,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再是一个月前的惊慌失措、士气全无,而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松了口气。 城内的二十余万明军,内外居住的一百余万百姓,全都摩拳擦掌、屏息凝神,等待着也先和他的瓦剌大军的到来。 但是,朱祁钰现在还需要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掌管十团营饷粮发放的校尉汪宪已经抓到北镇抚司足足五天了,五天过去,朱祁钰没有接到任何新的消息。 汪宪自从被抓进诏狱,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一时间,宣武门外的军营出现了许多传言,京城内也是流言满天飞,影射的自然是景泰皇帝纵容皇亲国戚横行不法。 抓到诏狱后别人看不见了,说不准怎么样了。 流言虽然是流言,但其威力却不容小觑,当流言累积到一定地步,便足以成为害人性命的利剑! 宣武门外,十团营大营。 桌上摆着关于紫荆关告破的这份塘报,感受到御帐外来往走动的那些兵士异样的目光,朱祁钰在这个位置上如坐针毡。 不能再就这么坐着了! 当即,朱祁钰捡起靠在桌案边上的那柄帝王之剑,对石亨说道:“带上一队人,跟朕去北镇抚司。” “朕要问问,这几天孙圭都审出了什么!” 石亨一愣,连忙抱拳说道:“遵旨!” ...... 北镇抚司,诏狱。 “啪——!” “啊!” “别打啦!” 阴森诡谲的诏狱之中,皮鞭抽打在血肉上,仅是这样的声音,就足以令一些涉世未深的人双腿打颤。 整个诏狱,只有透过上方偶尔出现的木窗,才能看见窗外的世界,剩下用来照明的不过是那些暗黄的蜡烛。 无论白天黑夜,诏狱中都是终年不见天日,仅仅提起这个地方,便是令人觉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几名锦衣卫百户聚在一起,周围惨叫声连连,可这处位于最深层的牢房内,却是传出阵阵的酒肉香气。 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着囚服的人,正与一名锦衣卫千户坐在桌上嘻哈说笑。 此人便是被发驾贴大张旗鼓捉进诏狱的汪宪,当今皇后汪氏的族兄! 看起来进了诏狱,反而使他过的更加潇洒,一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面也能毫无顾忌的谈论军国政事。 “听说了吗,紫荆关被瓦剌攻破了!”千户说道,说完,亲自起身为汪宪满上了一杯酒。 汪宪一只脚踩在木椅上,左手端着酒碗,右手紧攥那只酱香烧鸡的鸡腿,吃得满嘴流油,笑道: “破了便破了,与我何干?” 千户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说的也是,天塌了,自有那些官大的顶着,我们只管吃喝就是!” 汪宪哈哈大笑,筷子夹起菜便往嘴里塞。 “新上来的这位,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了,要定我侵吞饷粮的罪过。”汪宪冷笑说道: “也不想想,我可是当今皇后的族兄,又是太后让我到这个位子上来的,抓了我,岂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 一名百户上前为他倒满酒,谄媚笑道:“既然大人早晚都要出去,等退了瓦剌,能否到皇后面前与小弟们美言几句?” 另一名百户则是贴心的为他摘了个鸡翅,递到面前道:“就是,在这诏狱当差,日夜颠倒,经年也见不得几回阳光。” “十天半月还可,这时日久了,任谁也受不了啊。” 汪宪接过鸡翅,啃了几口便大手扔在地上,咕咚咕咚喝净这碗酒,冷哼一声道: “好说,这都好说!” “别看老子现在在这诏狱里,等退了瓦剌,功劳不比那些守城的千总、百总少!” 百户们纷纷献言谄媚,比见了自己的老爹都亲切。 话音刚落,一名锦衣卫百户打开牢房的闸锁,进来大声喝道:“汪宪,你好大的口气!” 桌上的锦衣卫千户立即起身,冷眼道:“没有本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到这里来。” “卢忠,你想抗命不成!” 谁想,卢忠这次却没有半点的惧怕之情。 甫一进门,他便立即站在一旁,躬身道:“恭迎陛下视察北镇抚司诏狱!” 陛下…? 这个称呼,让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千户因为忙着上前,更是绊倒在木凳上来了一个狗啃屎。 他手足并用地爬起来,浑身发抖。 “是朕让他进来的,怎么,你这个锦衣卫千户,还管得了朕这个大明皇帝不成?” 朱祁钰伴随着声音,一脚踏进牢房,目光直视坐在桌上不知所措的汪宪,说道: “朕倒有些好奇了,你在诏狱里,是怎么如此自信就能获取军功的?” 汪宪自然不能直接说,此刻的话,实际上被景泰皇帝的突然到来给直接吓傻了。 他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落在地上,那些北镇抚司的百户们也都纷纷伏跪在地,不敢再说一句话。 朱祁钰看着他们,冷冷道: “既然都不想在诏狱任职,这倒好办,早和朕说,朕这就给你们换个能终日见到阳光的差事。” “此后尔等便脱去这身虎彪服,换上农装,回家种地去吧!” 言罢,朱祁钰望向那已经将头贴在冰冷地面上的北镇抚司千户,负手又道: “卢忠,朕问你,依本朝大明律,滥用职权,该当何罪?” 卢忠立刻说道:“回陛下,依律当枭首、戮尸!” 朱祁钰点头,先是命人将不省人事的汪宪拉走,淡淡说道:“将此人押入刑部大狱,核实问斩。” 正文 第三十一章:刀下留人 阴云不日,乱红飞絮,慈宁宫上愁云高驻,此处的宫主,即是大明如今位最高、权最重之人,皇太后孙氏。 令她连日愁眉不展的并非是传言汹汹的紫荆关失陷,而是她的儿子,大明的正统皇帝,如今的太上皇朱祁镇,正被也先裹挟着直奔京城杀来。 土木堡之变,二十万明军冤魂,京城彻夜哭嚎,但使她生出满腔怨恨的只有那叫门叩关的皇帝。 这番怨恨随着天长日久不断发酵,直至发出至酸至烈的气味,令宫人们也不由得退避三舍。 皇帝与皇后之间的隔阂愈发深重,皇后尚在坤宁宫,皇帝却住到了以前的王府,奇葩事越来越多,这也注定大明朝的庚午年不会那么轻松。 若说皇帝尚且含有几分无奈与希冀,那么皇后对其抱有的便全然都是失望和恨意了。 这几日,汪皇后没有少来坤宁宫,为的便是其族兄的事。 堂堂皇亲国戚,被皇帝下驾贴由军营抓到诏狱,这种事情的确有辱皇家的颜面。 汪宪之所以能在诏狱过得如此潇洒自在,这也是孙太后与锦衣卫指挥使孙圭打过招呼的。 本以为此事可以过去,可任了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在上午提着那柄天子剑,径自去诏狱又把汪宪捉了出来,说是要在西四牌楼问斩。 现在,整个京师都已经被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西四牌楼都围堵得水泄不通了。 这种不按合常理出牌的举动,不可谓不糊涂。 “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丢人么?” 孙太后喃喃数语,此刻她深邃的眼眸中饱含着的,不知是不是对允可这位景泰即位的后悔。 汪皇后扑倒在慈宁宫内,梨花带雨的哭着:“太后,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陛下要是真的把臣妾的族兄当街杀了,这打的可不知是臣妾这个皇后的脸面,也是太后您…” 说到这,孙太后的目光斜睨过来。 汪氏连忙改口:“也是在打皇家的脸啊,太后您想想,若是这次让陛下杀了,以后还不想杀谁就杀谁吗?” 听到这里,孙太后总算是在她希冀的目光中轻轻颔首,双唇微启:“叫孙圭带上哀家的懿旨,立即去西四牌楼。” “谢过太后,谢过太后!”汪皇后顾不得多道谢,连忙起身匆匆忙忙跑出慈宁宫。 同一时间,华盖殿。 群臣得知此事,都是无比的吃惊。 “汪宪即便有罪,也不能这般任性而为啊!” “就是陛下,也不能想杀谁就杀谁,如此下去,纲常败坏,律法又被视同何物?” “正是!” 一众臣子七嘴八舌,但意见却出奇地一致,几乎没有支持皇帝这么做的,都是清一色的指责。 吏部尚书王直没有表态,因为他知道谁才是现在最应该说话的人,皇帝早就把朝堂的话语权交给了一个人,于谦。 他看向于谦,发觉于谦正冷眼看着这一切。 于谦看着这群已经站在礼法制高点上的人,随而轻轻摇头,不屑地嘲笑了一声。 随后,一声暴怒的大喝,令所有人都是神情一颤。 “衮衮诸公,我打断你们问上一句,现在什么事才是最要紧的?” “是讨论皇帝应不应该杀汪宪吗?是这个汪宪其罪当不当论死吗?瓦剌的大军可正磨刀霍霍,朝这儿杀来哪!” “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是这些吗?” “这些鸡鸣狗盗的烂事、破事,就不能等到保卫了京师,击退了瓦剌以后,再来论吗?!” 于谦的话,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站在哪一边,但是在朝臣们来讲,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最起码在他们心中,于谦这次的话就相当于站在了太后及太上皇朱祁镇的对立面。 这就够了。 朝臣们知道于谦现在有一票否决权,所以识趣地选择了闭嘴,任由于谦继续布置战守事宜。 其实于谦有句话说的没错,现在的确不是算账的时候。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咱们就等打退瓦剌,迎回太上皇之后,再一笔一笔来算这些天的总账。 ...... 西四牌楼,听说有好戏可看,此处早已是人山人海。 迫不得已,石亨只得挑选了十团营的一些官兵,挡在了皇帝站着的高台周围,以免发生意外。 至少目前为止,石亨对这名皇帝的好感要比朱叫门强得多了。 商旅、百姓、行人、商贩,好像整个北京城的人全都集中在了这里,人头攒动,也令朱祁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当着这么多的人讲话,这也难免紧张。 汪宪被十团营的都督顾兴祖狠狠按压在地上,要不是经人提醒,后者手中的大劲儿,差点就将他活活憋死。 十团营的将士,大部分都是外地勤王来的,在京没有什么熟人,也没有任何根基,都被这个当今皇后的皇亲国戚欺压得不轻。 朱祁钰手中提着那柄传说中足以荡平不臣的天子剑,脚下在微微颤抖,开始不断粗喘着气,来控制自己的表现。 随后,朝石亨示意一眼。 石亨于是跳上台,朝周围大声喊道:“十团营都尉汪宪,当今皇后的族兄,任职期间横行不法,滥用职权,侵吞饷粮。” “按律当斩,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他说完这些,周围的气氛直接被引燃。 众人其实此前都已经大致猜到今天是要来干什么,可当他们听到这些以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些被汪宪欺压过的人,更是顿觉扬眉吐气,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朱祁钰不断看向紫禁城至西四牌楼的大街尽头,这次为了立威,毕竟是越制杀人,不合规制。 要是孙太后那老娘们插一脚进来,只怕就杀不成了。 既然瓦剌迟早要打过来,身为皇帝,想要在军中数威,亲自上阵杀敌是最好的方法。 要是之前一次人也没杀过,朱祁钰也怕自己出洋相。 这回,正好拿这个汪宪练手。 于是,朱祁钰推开石亨,手中紧紧握着天子剑,亲自上前,将剑刃比对向汪宪的后颈。 朱祁钰深呼出口气,就连周围的喊声都减轻一些,空气也变得稀薄,猛然间挥起天子剑。 正待落下,街道尽头,一匹快马身后跟着数名缇骑,狂奔而来。 却是锦衣卫指挥使孙圭,手持太后懿旨,高声大喊:“太后懿旨,刀下留人,收监再审!” “刀下留人,收监再审!” 站在朱祁钰身后的石亨看向远处,心想这下完了,这汪宪的案子闹到这么大,最后居然还是被太后保了下来。 杀不成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杀人者皇帝 锦衣卫指挥使孙圭正狂奔而来,手中高举孙太后的懿旨。 看他这副样子,人群中有一名身着青衫的士子嘻嘻笑道:“诸位仁兄,我说的如何,这汪宪死不了!” 随即,他伸出手一脸得意。 余的三名士子都是满脸不可置信,道:“李兄是怎么猜到如今结果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另外一士子也收起手中折扇,啧啧称奇:“这大明朝自土木堡一败以来,奇闻怪事是愈发多了,就连当今天子说的话也不顶用了!” “是啊,这种事,我等岂能料到?”最后那士子笑了一声,洒脱道:“既如此,还是交了这五十两银子,输便输了。” 三人纷纷摇头,从袖口中摸出几块银锭,正要放到最初那士子手中。 银子才刚到手,这士子还没得意多久,便听到一肩扛扁担的行人指着前方道: “你们看,陛下动了!” “事情有变?” 士子们闻言,连忙纷纷转身看去,只见台上身着明黄色盔甲的景泰皇帝沉吟片刻,竟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剑斩了下去! 噗嗤一声,人头落地,鲜血喷涌! 许多鲜血喷洒在了靠前的人群之中,整个西四牌坊街上一片寂静,数息过后,猛然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喝彩。 “好!” “杀得好!” “该杀!” 孙圭骑行到台前,顺着滚落到地上的人头的血迹向上看,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朱祁钰满脸血迹,拎着天子剑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站在台上一动也不动。 杀人了… 第一次杀人,即便是此前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朱祁钰却还是不敢去看那具倒在自己身前的无头尸体。 血腥味飘到鼻子里,令朱祁钰只觉得五脏肺腑一阵翻滚,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出来。 但是最后,这股冲动还是让朱祁钰强行压了下去。 听着周围人的欢呼声,朱祁钰逐渐回过神来,拿起满是血迹的天子剑紧紧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圭也被这一幕惊得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深深看着台上这位景泰皇帝,转身策马离去。 汪宪,最终被朱祁钰在西四牌楼亲手所杀,消息传开,整个京师朝野都是极为震惊。 很多朝臣都知道,太后的懿旨是及时传到的,可这位景泰皇帝,却还是没听见似的将汪宪当场杀了。 一时间,到处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知道,自此以后,太后和皇帝也就相当于彻底开战了。 慈宁宫,孙太后听自己的族兄孙圭将全部事情来龙去脉讲完,足足坐在梳妆台前愣了四秒。 这四秒,每一秒都是令孙圭觉得极其漫长。 “你,下去吧…” 孙太后的话在颤抖,孙圭觉得不妙,试探性问道:“太后?” “哀家说了,让你下去!!”孙太后维持了许久的稳重,终究还是在这最后两个字下彻底被撕破了。 她将梳妆台上的名贵胭脂统统拂落在地,孙圭连忙退下,连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你们也都退下!” 宫人们早就被慈宁宫里渗人的气氛吓得噤若寒蝉,听到这话,都是逃也似的鱼贯而出。 宫人们开门退散的数秒,传进了宣武门外十团营大营的欢呼。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听到这些从云霄穿透过来,若隐若无的喊声,孙太后静静坐在榻上。 直至这时,她甫才明白,这位景泰皇帝看似玩世不恭外表下包藏着的野心! 汪宪已死不能复生,何况杀人者乃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臣者更不能去治皇帝的罪。 于谦在华盖殿上率领群臣开了一个紧急会议,由他和吏部尚书王直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个方案就是,将汪宪定罪,以此证明皇帝杀的没什么问题。 朝臣们一致同意,现在只有将汪宪定罪,才能维系住皇家的颜面,朝廷的体统。 于是,经过一场极为简单的走流程的会审,汪宪,这个昔日横行不法的皇亲国戚,被刑部草草定罪为“贪腐”、“纵权”两条大罪,以文书形式通告全国。 至此,震惊了整个大明京师的庚午大案算是彻底盖棺定论。 尽管民间还在对此不断议论,可朝廷方面,却已经十分默契的对此只字不提。 朱祁钰一剑把汪宪砍了是痛快了,可汪宪的身份在那摆着,他是当今皇后的族兄,还牵扯到了太后。 这一剑,等于砍在了全体皇亲国戚的头上,等于砍在了已经被正统皇帝朱祁镇坑害不浅的皇家威严上。 朱祁钰似乎在用血淋淋的事实去证明,他这个景泰皇帝与正统皇帝的不同。 这次的大案,牵扯到的还远不止这些。 去抓了汪宪以后,发生了很奇怪的事,北镇抚司掌管诏狱的千户及三名百户居然集体辞职了! 在此之后,锦衣卫千户卢忠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诏狱,不声不响的成为了锦衣卫系统内的第三把交椅。 卢忠是何人啊? 他曾是王振一党,三个月前还曾押缚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路过郕王府,因而与当时审问郕王的朱祁钰有了瓜葛。 王振死后,卢忠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便是带着即位的朱祁钰前往诏狱。 诏狱非常的复杂,朱祁钰能带着人顺利到达最底层,卢忠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可以说,他是整个大明第一个皇党! 卢忠掌管锦衣卫诏狱,成为锦衣卫系统第三把交椅,对孙太后、汪皇后以及文臣集团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卢忠本来就是王振一党,害人无数、臭名远扬,为人极度的阴狠毒辣! 一时间,有无数的人都想要把卢忠从掌管诏狱的这个位子上弄下去,可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个问题。 这问题就在于,卢忠没那么好撸下去。 卢忠这个位子,一不是靠暗杀谋害,二也不是靠皇帝的越权行事,他是前任主动辞职,然后顺理成章继任上来的! 那么至于说前任千户为何辞职,这恐怕只有他们当场在场的锦衣卫,还有朱祁钰知道了。 朱祁钰坐在十团营的御帐内,听见他们主动辞职的消息后,嘴角微微噙起笑意。 很明显,自己的手段管用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自成一派 北镇抚司,诏狱。 卢忠穿着麒麟服,负手站在空旷的大堂上,颤手抚摸那把应该掌管诏狱之人才能坐着的木椅把手。 抚摸的同时,卢忠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然后蓦地睁开,整个大堂尽在眼内。 这种感觉,真好啊! 卢忠自然知道是因为谁,自己才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来,但他已经不再满足一个小小的诏狱了。 他要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将如今的指挥使孙圭取而代之! 当今皇帝即位以来,身边除淳安以外,好像还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人,这不正是自己施展身手的机会吗? 卢忠整理下身上的新麒麟服,大部跨出北镇抚司,来到一处酒楼。 大明的酒楼、客栈、茶馆这些地方总会有这样一类人,在没有戏班演出时,他们便会手里拿着本书,坐在大堂正中侃侃而谈。 他们便是大明的一种特殊职业——说书人。 卢忠今天要来找的正是这群人,这关乎到他日后能否跟着新皇帝飞黄腾达。 刚刚尝到了甜头的他,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男人,还是升官发财重要。 卢忠就是市井出身,他自然明白,在讲故事唬人方面,这群说书人是非常非常的擅长。 从前自己听的时候,书里有的,书里没有的,他们都能描绘得栩栩如生,就跟正在眼前发生一样。 就连许多读书识字的人都喜欢没事听一听,虽然在自己看书时人人都会有自己的见解,但听别人说和自己看却又完全是两码回事。 除此以外,围拢在说书人身旁的,也有许多根本不识字的农夫和百姓。 他们消息的来源,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从说书人口中。 就算官府发了告示,若没有官差站在一旁细心解释,这些百姓也是根本看不懂的,最后还是要靠道听途说。 “快看,是锦衣卫。” “穿着麒麟服呢,不好招惹。” 京师的百姓都听说过这样一句话,飞鱼斗牛麒麟服,绣春雁翅雁翎刀,佩戴着这些东西的,没有一个人是好招惹的。 对于锦衣卫来说,又要以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最为让人闻风丧胆。 飞鱼服和绣春刀非御赐而不可得,全国数千锦衣卫,能有此种荣勋的也是凤毛麟角。 一旦遇见了,最好赶紧躲远点。 锦衣卫内部对服装的等级规制极为森严,别说只有御赐才能拥有的飞鱼服和蟒服了,一般的指挥使也只能穿斗牛服。 像是普通的千户,则只能穿最普通的大红官服,直到掌管了诏狱,卢忠才真正拥有自己的第一件麒麟服。 这个时候出门,肯定是要招摇一点,不然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做什么? 卢忠走到哪,哪里的人就为他让开一条通路,直到他来到了台上说书人的面前。 看着这名身着麒麟服的锦衣卫千户,说书人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卢忠一手按在台上,说道:“宋敬亭,听说你是江南闻名的说书人,北镇抚司有个差交给你,有兴趣吗?” 这是委婉一点的说法,锦衣卫让你干的活,怎么敢不接呢? 宋敬亭连忙憨笑道:“千户这说的是哪里话,为朝廷办事效劳,这是小人的荣幸。” “如此便好,你随我来。” 卢忠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带着宋敬亭来到二楼内的一处雅间,待周围人全都屏退,卢忠指了指一旁的座椅,淡淡道: “坐。” 宋敬亭小心翼翼坐上去。 “敢问大人贵姓?” “免贵姓卢。” “是卢千户啊,久仰大名,便是在金陵城,小的也时常听说过您的威名呢。”宋敬亭连声说道。 卢忠看他一眼,道:“本官早有听闻,世人都说你宋敬亭是江南第一说书人,可把死的说成活的,也可把白的说成黑的。” “今日一见,嘴皮子确实不错,长话短说!” “本官有个差事交给你,事关当今圣上。” 宋敬亭一愣,连忙起身。 “千户怎么不早说?小的日盼夜盼,就盼能为朝廷一效犬马之劳,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了!” 卢忠一摆手,冷冷道:“不是为朝廷办事,你只是为当今圣上办事。” 宋敬亭是个说书人,通晓南北各种奇闻怪事,当然嗅觉也是极其的灵敏,他没有半分迟疑,直接问道: “敢问卢千户说的是何事?” “近日京师有两件大事,其一,太上皇轻信王振以致的土木堡大败,还有当今圣上一手破除,为生民做主的庚午大案。” 说到这,卢忠顿了顿,斜睨过来:“本官要你说的,就与这两件事有关。” 宋敬亭神情有些变幻。 他早就觉得锦衣卫登门不是什么好事,却没想到,竟然是涉及自己日后身家万世的大事。 这一步走错,可就连门都出不去了。 卢忠似无意间,将佩戴的刀摆在桌上,头也没抬。 “怎么,宋先生有顾虑?” 宋敬亭连忙说道:“没有、完全没有!” “小人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 几天后,一大早,坤宁宫内。 汪皇后站在其中,说道:“太后,近日朝野上下传言汹汹,都说、都说……” 说着,汪氏妙目婉转,有些犹豫。 她对景泰皇帝擅杀自己的族兄十分不满,但对方毕竟是皇帝,她不能怎么样,所以只能来慈宁宫不断的嚼舌根。 在她看来,自己现在是正宫的皇后,在自己求情,太后下发懿旨的情况下,皇帝还是杀了汪宪,这就相当于在打她的脸。 这让她在后宫都是无法立足,也有许多的风言风语,不少宫人都投奔到郕王府去了! 孙太后冷冷一瞥。 “继续说!” “都说是太上皇轻信了王振,宠信阉党,以至于朝纲混乱,天无明日,这才有了土木堡一败。” 汪皇后侍立在一旁,继续说道: “还说,多亏了景泰皇帝即位,大义灭亲,这才扭转乾纲,使京师兵精粮足、人心安定……” “住了——” “好一个景泰皇帝!” 孙太后站起身来,直奔奉天殿。 今日早朝,是该好好谈一谈最近的事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孙太后的反击 奉天殿。 今日是正式的朝会,主基调还是一个,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瓦剌大军。 “启奏陛下,京师九门外,顺天府衙正在发动全城军民共同坚壁清野,搬入内城居住。” 朱祁钰现在已经有些习惯坐在御座上从容的面对这些朝臣,而且说实在的,现在这四五十人也不算很多,完全没有后世电视剧上那种动辄一两百人的大场面看起来激荡人心。 “劳烦爱卿主持此事了,待击退瓦剌,朕一同升赏。” 户部尚书王直说道:“陛下过誉,此乃为臣者之本分。” 说完,便回了班列。 他甫回去,于谦便站出来道:“启奏陛下,从南京调运,以及土木堡战场捡来的辎重、兵械、甲仗,已全都下发到守城的兵士手中。” 朱祁钰笑道:“有于爱卿守城,朕当可高枕无忧了,阖城百姓,总算能安稳的睡一个好觉。” 王直于班列中笑道。 “有于谦,乃是国家之幸,陛下之幸。” 这话说完,余的朝臣们亦纷纷做起了捧哏。 “是啊是啊。” “有于尚书,我等可高枕无忧了。” 面对如此多的赞扬,于谦面色不动,看不出丝毫的高兴之情。 “诸位同僚,此言差矣。” “十团营虽经操训,有了一战之力,但瓦剌骑兵战斗力甚强,不可轻视。” “我等当做好城破国亡,殉国成仁的准备,与瓦剌死战不休!” 朱祁钰看着于谦,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就是这样,喜欢和所有人对着干。 大家都觉得守不住京师时,是于谦站出来力挽狂澜,使城内兵精粮足、人心安定。 但是当大家觉得万无一失后,也是于谦,给所有人以当头一棒,浇了满朝公卿一头冷水。 朱祁钰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历史上有如此多的人想要杀他了。 “于爱卿说的是,瓦剌手中还有太上皇,这于朝廷而言,也是一枚钉子,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要扎你一脚。” “虏寇来势汹汹,上皇北狩,百姓、军士可以饱含信心,但诸卿切不可过分乐观,以免乐极生悲。” 既然景泰皇帝都为于谦打了圆场,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啊是啊。” “陛下说得对,于部堂真乃高见。” 众人又是一阵的吹捧,但居于上位的朱祁钰,分明从他们中不少人的眼中看出些许的冷嘲热讽。 这就是老师视角吗,还真是一举一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正在朱祁钰想着的时候,殿外两名大汉将军忽然半跪在地,太监金英跑进殿来。 “皇太后驾到!” 朝臣们纷纷一惊,连忙转身山呼。 “臣等恭迎太后万福金安!” 孙太后带着极度威严的阵势一步步走向御座时,朱祁钰如坐针毡,也在心里考虑,自己要不要起来行礼。 但是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坐着不动。 “太后怎么来了。” “皇帝的龙威已抖到哀家的慈宁宫去了,能不来吗?” 孙太后斜睨了一眼御座上的朱祁钰,缓步走到垂帘后安坐,高声道:“诸卿家可有要事启奏?” 方才还是无大事可言的朝臣们,顿时纷纷出班。 “臣山东监察御史曹田,奏请太后圣闻。” “讲。” “庚午年山东登莱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忍饥挨饿,求朝廷给予赈灾粮款。” 孙太后说道:“准奏。” 话音刚落,又是一名官员出列。 “臣户部屯田司郎中吴涣,奏请太后,两淮屯田于户部账目不合,如何处置?” 孙太后静静说道:“山东监察御史曹田。” “臣在。” 刚才回到班列中的一人,连忙出列。 孙太后望向一侧,问道:“哀家之意调曹御史往两淮稽查卫所田务,厘清账目,内阁的意思呢?” 内阁,现在大明最可有可无的地方。 现在的内阁,并未发挥出朱棣设立它的真正作用。 土木事变发生前后,内阁作为与皇帝最为亲密的辅政机构,却令人大失所望。 本应在朝中拥有最多话语权的内阁辅臣们,既未阻止先期的王振擅权,在土木堡之变发生至今也毫无建树。 以至于朱祁钰这个景泰皇帝即位以来,竟未曾听到内阁主动发言一次。 现在的文渊阁,一共有五名辅臣,无一例外都是正统年间入阁辅政。 奇怪的是,自从朱祁钰即位,这五人至今都未曾有过一句建言。 土木堡之变后,第七位内阁首辅曹鼐殉国身亡,此后,文渊阁大学士陈循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明的第八位内阁首辅。 陈循随即出列。 “回太后,内阁无异议。” 他话音落地,其余四名阁臣也都纷纷出列,高声附和。 “臣等无异议。” 孙太后十分满意,说道:“既如此,便调山东监察御史曹田,立即往两淮稽查田务。” 曹田立即说道:“遵旨。” 众人回去不久,孙太后又问:“诸卿都是国家的肱骨之臣,有什么话便提,哀家与皇帝会一同视听。” 朱祁钰听了这话,于心底冷笑。 说什么一同视听,这不就是这老娘们的一言堂吗? 想到这里,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自己之前的动作已经威胁到她,不然不会如此急切的回到奉天殿上继续垂帘听政。 这时候,徐有贞出列道:“启奏太后,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有贞,有本启奏。” “讲。” “靖远伯王骥率领南京备操军于前日抵京,臣以为,不该将这部分人马归于十团营制下。” 徐有贞说道:“王骥三征麓川,战功赫赫,不输于武将,此已是人尽皆知。” “应命王骥提督十团营,行监察、练兵之权!” 听到这,朱祁钰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十团营现在的制度是这样的,十个营各设一名都督,之上有京师总兵官石亨统带。 但是徐有贞的建议,是放一个王骥进去但任提督,行监军之权。 王骥名声很大,可以说在军中的威望甚至还高于石亨,但是根本问题在于,这货是文官出身。 说白了,徐有贞的建议是要放一个军功比所有统兵武将都高的文官进十团营。 王骥要是真进去了,只怕石亨也是斗不过的。 现在的石亨,还是顶着一个戴罪立功的名头,是靠于谦才到的如今位置,话语权根本不如身为文官,却以军功封爵的王骥。 闹了半天,这才是孙太后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看起来,自己稍有动作,就已经被她全盘掌握了。 还是太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