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二房嫡子》 正文 001 清虚观贾瑀 神京有一座清虚观,观内有一名老神仙,先皇和今上都有御封,御口亲呼为“太幻仙人”,这位老神仙就是昔日荣国府公爷贾代善的“替身”张道士。 早年,有钱人家怕孩子不容易养活,要他们从小就到寺院或道观去做一段和尚或道士。可是又怕孩子在那儿吃苦受罪,于是请一个人在寺院或道观用孩子的名义,真正在那儿做和尚或道士。这个人就成为这个孩子的替身,张道士就是贾代善的替身。 每逢初一,王夫人都会到清虚观打三天平安醮,就算有事不能来,也会派人前来,为儿求福禳灾。 三天里,道士们设坛做法事,王夫人也没闲着,在一间收拾干净的房间里诵念经文,半步也不曾离开过。 三天法事终于结束,一位身穿素服,戴着道士帽,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年约二五的小道士。 端着一碗素斋,来到王夫人跟前,笑道:“太太,法事已经结束了。” 王夫人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小儿,很快就转泣为笑:“这些粗活让下人做便是了,瑀儿,何苦如此。” 贾瑀把素斋放好,回道:“儿如今已无大碍,太太风雨无阻为儿做法事,又是何苦?” 王夫人面露不愉,却狠不下心来对着贾瑀板着脸,无奈叹息道:“我心内最期盼的就是你能够健健康康的。” 贾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后,又道:“儿躬不能尽孝,连累太太劳苦,心里难受,只能为母亲做些小事。” 听到贾瑀这番懂事,王夫人想到贾瑀幼时遭受的折磨,一时间肝肠寸断搂住贾瑀,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王夫人有四子,长子贾珠病逝,长女元春入宫当女史,次子贾瑀,五岁那年生了场重病,弥留之际,被张道士渡了去,这才保住性命,老幺贾宝玉。 此贾瑀非彼贾瑀,也就是俗套的穿越。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贾瑀五岁,了解到自己竟然是荣国府二房的嫡子时,他惊了。 过后,就是狂喜,作为一个红楼迷来说,能够亲眼见到十二钗…好吧,他只是一位伪红楼迷,十二钗,他唯独偏爱林妹妹和宝姐姐,其他还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荣国府的现状,荣国公逝去,贾赦被免去了官职,留下徒有虚名的一等将军,贾政挂着工部员外郎的闲职,朝堂无人,焉能不衰败。 贾瑀不像其他穿越者,从来没有生出逃离荣国府的想法,或许跟他不是苦大仇深的庶子开局有关。 贾珠逝去后,他就是二房的嫡长子,在荣国府的地位在贾宝玉之上,这是他从王夫人对他的态度判断出来的。 “宝玉在家里像个‘混世魔王’一般,你却过得如此清苦,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王夫人常常当着贾瑀的面骂贾宝玉不知长进,没想到,他的到来分走了贾宝玉在王夫人心中的份量。 也不奇怪,首先从样貌来看,贾瑀比起贾宝玉多了几分英气;贾瑀自小身体不好,瘦弱的儿子更惹人疼爱,贾瑀病倒那年,正值贾珠病逝,王夫人愧疚自己因大儿子病逝,心神大乱,疏忽了贾瑀,才使得他命运多舛。 再有,贾宝玉在家里跟贾母更亲,这就让王夫人难受了,贾珠病逝,元春入宫,贾瑀养在道观里,唯一在家的贾宝玉还被贾母‘抢’了去。 最后,贾瑀懂事、孝顺…… 说完王夫人,再说说贾政,五年来,贾政来清虚观看他寥寥几次,还是陪同贾母来的,父子间,谈话次数不多。 没有多少父子亲情,贾政只问他功课,在张道士的教导下,贾瑀熟读四书五经,写得一手好文章,令贾政很是满意。 贾政对贾宝玉非打即骂,对比一下很明显了。 重点还是贾母对他的态度,爱屋及乌,贾母偏爱贾政,自然也对贾瑀极好,至于能不能争过贾宝玉,且看日后。 “太太跟我说说,家里近来可有趣事,兄弟姊妹,父亲和老太太可安好……” “都好,你不必担心,家里趣事,我倒不知,你也知道我不爱凑热闹,”王夫人见贾瑀皱眉担忧他在道观里寂寞,忙道:“不然,我回去后让宝玉明日来这里陪你说说话。” 贾瑀嫌弃道:“这里没什么可让他顽的,他哪里待得下去。” 王夫人闷哼一声:“由不得他。” 贾瑀笑道:“太太每月都来看我,便足予。” 王夫人从贾瑀的笑脸中看出了许多忧愁,任他心态再好,在道观住了五年,也快疯了,本不想说,但为了贾瑀,还是笑着说道:“前几日,从扬州来了一位表妹,还记得你敏姑姑吗…可怜年纪轻轻就去了,老太太思念外孙女,这才让林姑爷送来了。” 咦…贾瑀的第一反应是惊讶,没错不是狂喜而是惊讶,昔日王夫人嫁入贾府,贾敏还在家,十分得贾母的喜爱,又是不好相处的性子,因此王夫人受了不少她的苦。 自然把恨记在林黛玉身上,虽不至于给林黛玉脸色,那样太蠢了,但王夫人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林黛玉。 但贾瑀却看到了王夫人谈到林黛玉时,脸上那真切的笑容,他顿时有点懵…… 王夫人诧异道:“我儿为何这幅神情?” 贾瑀试探道:“我以为太太不喜欢林表妹?” 王夫人不悦道:“你听谁说的。” 贾瑀不慌不忙道:“太太常让周姐姐给我送好吃的,我得空问了许多关于太太的事,得知了敏姑姑在家时为难过太太。” 王夫人起身斥骂道:“好个不懂事的,这些事也能和你说,”说着便要出去寻周瑞家的麻烦。 贾瑀连忙劝阻,拉着王夫人的衣袖,道:“太太不要为难周姐姐了,儿在这里也只能通过周姐姐了解太太的过往。” 这话说得,王夫人气全消了,摸着贾瑀的头又开始心疼起来了。 贾瑀太知道如何应对王夫人了,吃斋诵经俨然慈祥菩萨心肠的王夫人,实则铁石心肠,除了贾瑀、贾元春、贾宝玉、贾政外加王子腾,没其他在乎的人了。 身为荣国府二房的大妇,不仅要讲究三从四德,孝顺父母,善待家人,贾瑀刚才那句‘太太不喜欢林表妹’毁坏了王夫人的声誉,虽说是实话,但总要维持住面子的。 也就是贾瑀了,换成其他人,非得挨打。 “我是太太骨肉,太太不喜欢的,儿也不喜欢,”贾瑀这句话说到王夫人心眼里去了,再无半点气可生。 王夫人轻拍着贾瑀的背部,笑道:“傻孩子,你林表妹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这种话可不能再说。” 躺在王夫人怀里的贾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原著里,王夫人讨厌林黛玉不仅仅是因为受过贾敏的苦,老太太一心想要撮合她的双玉,儿女婚事,自有父母作主,老太太横插一手,自然引起王夫人的不满。 再者,便是宝玉和黛玉相处时,宝玉常常受到黛玉的挖苦,更让王夫人认定林黛玉非儿媳人选。 贾瑀反其道而行之,他首先表明自己因王夫人而不喜林黛玉,贾母最想看到兄弟姊妹和睦相处,嬉戏顽闹,林黛玉是贾母的心头肉。 为了儿子着想,王夫人定然会劝贾瑀‘善’待林黛玉。 贾瑀已经想到了王夫人苦口婆心的画面:“她是个苦命的孩子,才几岁就没了娘亲,千里迢迢来了京城,虽说还有个外祖母疼她,但老太太年事已高,不能事事顾及到。 念她寄人篱下,难免性子孤僻了点,就不要与她多作计较了。” 到时劝不听,又该怎么办? 忽视林妹妹的缺点,努力发掘她的好。 “她只是爱使小性子,心是善的,看看她房里的紫鹃和雪雁,形如姊妹;你林妹妹容貌清丽,府里的姑娘都比了下去,兼有诗才,本应与你有数不尽的话来讲才是,却因我变成今日这般局面。” “上一辈的怨随佳人消逝,也就烟消云散了,你又何苦呢!” …… 呸…想得挺远,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荣国府都不知道,未雨绸缪总没错,来到红楼,怎能不娶林妹妹和宝姐姐。 正文 002 太幻仙人张道士 当贾瑀得知他是贾政的嫡子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作为林妹妹的颜粉,他肯定对王夫人没有半点好感。 但这些年来,王夫人为了他付出极多,纵使王夫人有万般不是,也是贾瑀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以贾瑀的浅薄见识,王夫人心肠虽硬,但也没坏到哪里去,只要与她的心头肉无关的事,她一概不理会。 金钏儿投井非她本意,她从未想过对金钏儿赶尽杀绝,但是呢…把金钏儿以那种羞辱的方式赶出贾府,跟往死路上逼没区别,这点是不可否认的。 晴雯也是如此,还是那句话,铁石心肠的王夫人是不会在意这些丫鬟的死活,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名声。 侯门望族死几个下人丫鬟,在那个时代,根本就不叫事,贾母也不会因此怪罪王夫人,反而还要帮她说话。 但要说,王夫人害林黛玉的性命,这就过于阴谋论,作为舅母,她对黛玉说话都得和颜悦色。 王夫人是不喜林黛玉,但是她却不能针对林黛玉,至少明面上不能,除非贾母没了,林黛玉又成了她的媳妇。 她不能,但她的陪房丫鬟周瑞家的可以,从日用、穿度、伙食上面做点小文章。 贾瑀的前方道路任重而道远啊! 先把儿女情长搁到一边,贾瑀首先考虑的就是荣国府和他自己的未来,抛开阴谋论不谈,荣国府最大的问题就是后继无人。 摆在贾瑀眼前的两条路:从军和科举。 以宁、荣二府在开国勋戚的地位,四王八公独占俩,虽说现在早不负先年的荣光,但给贾瑀在京营谋个参将还是不成问题的,更别说现今的京营节度使还是他的舅舅王子腾。 可以是可以,但问题是贾瑀现在才十岁,就算他能说服家里,怎么也得等几年再长些才行,时不待他。 贾瑀又不像别的穿越者那样天生神力,自幼病弱的他,虽说已经养好了,但放在京营里还是够呛,混日子还行。 从军行不通,那么只剩下科举这条路了。 在清虚观的五年里,贾瑀可没有虚度时光,他熟读四书五经,八股制艺也不在话下,贾政陪同贾母逢年都到清虚观看他一次,每次都会考校他的功课。 科举重视第一场,考四书五经,即八股制艺,贾瑀可是经历过后世高考的人,潜心研读之下自然不会被难住。 贾政自己读书不咋地,但他养着一群清客相公,品别鉴赏的能力还是有的,他科举之路不顺,贾瑀就是他仕林的希冀。 当然前提要有一个好老师,被先皇和今上御口亲封的‘太幻仙人’张道士就是贾瑀的‘老师’,虽不以师徒相称,张道士这些年真真切切教了贾瑀许多。 张道士在原著里的笔墨很少,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为贾宝玉提亲,贾母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了。 原话这这样的“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 贾母连“你说的这位小姐是哪家小姐”都没问,就以“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给回绝了。 张道士身份可不一般,荣国公的替身,更被先皇和当今御封太幻仙人,能请得他的,有这个意图的,除了贾贵妃之外,再无旁人了。 荣国府一家子出动为贾元春到清虚观打平安醮,张道士忽然提出要给贾宝玉提亲,十五岁的小姐,贾母一听知道张道士说的是薛宝钗了。 再仔细一想,薛宝钗足不出户,张道士甚少离开过清虚观,那他是怎么见到薛宝钗的,退一步讲,就当见过薛宝钗只是一个说辞,那‘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又怎么讲,薛家有什么根基,落魄依附到荣国府的皇商。 贾瑀捧着一本‘地理杂谈’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这个张爷爷可不简单,除了教导他八股制艺外,天文地理样样都懂,近来借着亲戚之由,还跟他谈起了林如海在扬州的一些近况。 还有这个清虚观,跟普通的道观没两样,但在贾瑀眼里却别有洞天,藏书甚多,包罗万象,不仅仅是道家经书、天文地理、地方杂谈…甚至还有兵法书。 “哥儿,可是想家了,连老道进来房间,你都不曾察觉,”满头鹤发一身道服的张道士笑着道。 贾瑀放下手中书,连忙起身,给张道士作了个辑,道:“张爷爷,几时进来的…” 张道士没有回答贾瑀的问题,拂着须,直直地看着贾瑀又问道:“哥儿,你可是想家了。” 贾瑀先是不明其意,愣愣地看着慈祥笑脸的张道士,回过神来,大喜道:“张爷爷,我可以回家了…” 张道士点了下头,满意地看向贾瑀,欣慰道:“哥儿聪颖,快了,就快了……” 两世为人也不过三十来岁的贾瑀难掩兴奋之情,来到红楼世界五年了,终于可以脱离清虚观这个‘牢笼’了。 “哥儿早慧懂事,向来‘规规矩矩’的,老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哥儿这幅模样,”张道士摆手打断脸红想要说话的贾瑀,道:“像你这般大的孩子就该活波点。” 贾瑀脸红不是因为在张道士面前做出浮夸的举止,而是那句‘规规矩矩的’,他只是在长辈面前规规矩矩的,私下里,他可没少祸害清虚观,经常让他的小厮和道童给他抓些野味,他是个好吃的人,受不了整日素食斋饭。 以为张道士不知,但他那句重点‘规规矩矩的’,全都暴露了。 贾瑀还想问具体什么时候能回家,但张道士不给他问的机会,直言道:“道观里的书可都看全了。” “不曾,还有好一些没来得及看,”贾瑀如实答道。 “藏书阁那些书放在道观里无多大用,你都带回家去,闲暇时慢慢看。” “一卷、二卷拿就拿了,观中藏书过万卷,这……” 张道士笑而不语,只是看着贾瑀,直到贾瑀点头:“长辈赐,不敢辞…”才大笑而去。 旁人不知道这些书的价值,贾瑀如何不知,就这么都给他了,容不得多想,作为一个足不出户的道士能够知晓扬州林如海的近况,张道士的身份想必不只是他祖父荣国公的替身这么简单。 只是为了报答荣国公对他的恩惠,视他为孙子。 还是另有深意。 又或者两者都有…… 贾瑀陷入了沉思。 正文 003 忠顺王 大周陛下隆景帝平日里习惯在养心殿批阅繁多的奏折,太上皇晚年在位期间不负早年的英明,大肆挥霍,造成了隆景帝继位后国库空虚。 隆景帝登基这几年来殚精竭虑、勤恳节俭依旧改变不了国力愈发下降的现状。 太上皇禅位给隆景帝后,时而召旧臣解闷,给隆景帝带来极大的麻烦,偏偏隆景帝又无可奈何,毕竟太上皇在位三十年期间,待众臣宽宥,威望不是隆景帝可比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尚在,隆景帝不敢大刀阔斧任用亲信,登基几年来,六部尚书只换了刑部尚书,内阁首辅去年告老还乡后,仍空置着。 自隆景帝登基起,请太上皇复位的谣言就没停过,太上皇宽宥,隆景帝严酷,当朝大臣少有不被苛责。 当然也有想要作出政绩的大臣视隆景帝为圣君明帝。 但多数朝臣在太上皇和隆景帝之间摇摆不定。 隆景帝把一份奏折摔在地上,龙颜震怒:“官商勾结、欺瞒妄上,可恨、可恨……” 服侍的宫女和太监皆垂着头,服侍隆景帝多年的司礼掌监魏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隆景帝的神情,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想要禀报,却被魏承一个眼神制止了。 魏承拉着小太监走到殿外,刚想动手打他,却被一道声音阻止了,“怎么,皇兄不愿见我,还是你这狗奴才不让本王面圣。” 魏承一脸谄媚地向忠顺王告罪道:“哎呦,王爷您可来了,陛下刚批阅奏折发了好大的脾气。” 忠顺王背着双手直言不讳的问道:“因为何事?” 魏承躬身道:“奴才哪敢过问。” “没用的东西,”忠顺王骂了一句后,踏入了养心殿,捡起被摔在地上的奏折翻开来。 慢一步进殿的魏承很有眼力地向殿内的太监和宫女招下手,只留下隆景帝和忠顺王二人。 察觉到动静的隆景帝放下奏折,刚准备骂人,抬眼却看见忠顺王搬着椅子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今日怎么得空进宫。” 忠顺王比隆景帝小几岁,他们是同胞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隆景帝刚登基那会还说笑道:“若非你无心皇位,不然这个位置还轮不到我来坐。” 忠顺王笑回道:“皇位有什么可稀罕的,没完没了的奏折,整日里担忧哪里发生了灾祸,边关稳不稳,困在皇宫深处,做一个闲散王爷多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日进宫特为解皇兄的苦恼,”忠顺王举了举捡起来的奏折。 隆景帝一脸狐疑道:“你…有什么办法…” 忠顺王拿出一张纸条放在隆景帝眼前,隆景帝疑惑地看了一眼忠顺王,摊开纸条,看到了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林如海之女进京了。” 隆景帝默念了好几遍还是不知其意,看向忠顺王,后者给出提示:“林如海之妻贾家女前几月刚故亡,林如海膝下只剩不到十岁的小女。” 隆景帝一听瞬间就明白了,妻子亡故,唯一的女儿又送到了京城,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扬州将会掀起一场恶战。 巡盐御史自古以来都是肥差,那可是皇家的钱袋子,江南富庶,这个位置隆景帝势在必得,但林如海是先皇任命的,就任多年,又没出什么差错,他想动也动不了。 朝堂不好动,隆景帝只能从地方下手,鹬蚌相持朝廷得利,就让林如海和江南的盐商斗上一斗。 “你替我去一趟清虚观,会一会那老道士,问问他搞什么名堂。” 清虚观内,一间干净的房间里,贾瑀听从张道士的吩咐,给一位贵客烹茶,心里不禁多想:他养在清虚观,并不是真正的道士,为何今日却让他给外人烹茶,想必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 一身常服的忠顺王也在观察贾瑀,这小道士一看就不是正经的道士,白白净净的,投足举止把许多王孙贵族给比下去了。 忠顺王盯着贾瑀道:“老道士好生没道理,就派了你这个小童来见客。” 贾瑀执壶向海内斟了约一杯,出声道:“请!” 忠顺王看着贾瑀,吃起了茶,入口清淳无比,令人回味无穷,问:“这是什么茶,比爷府里的还好。” 贾瑀却道:“贵人府里的茶不比清虚观的差,是水的区别,我用的水,是往年收的梅花上的雪,埋在地下,今日才开了。” 说着又往海内斟了约一杯,忠顺王细细吃了,道:“可惜,爷不懂吃茶,倒是糟蹋了。” “好了,茶也吃了,快去请老道士出来。” 贾瑀想起了张道士先前的一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昨日告诉他快可以回家了,今日就来了贵客,还让他出迎,莫非眼前这人就是他回家的契机。 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又作何解释,眼前这人可以是他的贵人,也能给他招来灭顶之灾。 “观主说今日不宜见客,特命我开了埋在地下的雪,为您斟茶,”贾瑀如实说道。 忠顺王嗤笑道:“说病了,不便见客也行,这老道士连个借口都不找,还让一个小沙弥来。” 贾瑀的脸抽了下,他一身素服,还戴着道士帽,跟秃驴哪里扯得上关系,笑回道:“我自幼病弱,养在道观才能活下来,没有出家,不是道士亦不是小沙弥。” 忠顺王仔细打量了贾瑀,不悦道:“你看上去不像是病弱的模样,爷看上去像傻子不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又问道:“你是哪家的。” 贾瑀恭敬道:“家大人贾政。” 忠顺王瞳孔缩了下,忙问:“你在道观住了多久。” “五年有余。” 忠顺王面上云淡风轻,心里风起云涌,贾家女嫁给林如海后,没多久,林如海从兰台寺大夫这个不上不下的闲职,一跃升为两淮巡盐御史。 姑苏林家祖上世袭候爵,远离京师重地多年,打了不少折扣,一个探花郎不入翰林院,却进了兰台寺。 翰林院是中枢官员的主要晋升之路,属于六部、内阁储备官,不是兰台寺可以比,熬个二三十年,封顶也就御史大夫。 一个进了兰台寺的探花郎,如何能得到太上皇信任,升任两淮巡盐御史,想必荣国公出了不少力。 这贾家少年没有半点病弱的模样,老道士却把他养在身边五年,老道士知晓皇兄如今又对巡盐御史势在必得,却派了个贾家少年来见他,莫非破局之处在这个贾家少年身上。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忠顺王摇了摇头,又想起以往的经历。 当年义忠亲王权倾朝野时,老道士送隆景帝一个字‘静’,后来义忠亲王被废,全府上下皆被问罪。 义忠亲王被斩不久后,太上皇后悔不已,心灰意冷之际才传位给最不受宠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隆景帝。 忠顺王也曾找过老道士指点迷津,虽说他和隆景帝是同胞兄弟,从小又一起长大,感情极深,但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那个位置历来都是孤家寡人。 老道士送了忠顺王一句话“王爷生性豁达,保持初心即可,”然后写了一个‘顽’给他。 忠顺王也想当闲散王爷,不理朝政,但耐不住隆景帝经常念叨他只顾自己潇洒顽乐,丝毫不顾兄弟之情。 还有就是,他的世子也快长大了,得为世子挣点家当。 正文 004 奸臣之说 “老道士叫你来见我,那你必有妙策教我,快说与我听,”死马当活马医,老道士差人递消息给他,必定有解决的办法,忠顺王目光灼灼地看向贾瑀。 贾瑀只能迎难而上,摆手道:“阁下有何烦恼,在下虽不才,愿为阁下略尽绵薄。” 忠顺王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贾瑀摇头:“不知。” 忠顺王正襟危坐,道:“我姓宁,单名一个翰。” 宁翰,忠顺亲王,是打垮贾家最直接的人,在最要紧的时刻抖出贾家所有事迹,导致贾家被抄至关重要的人。 贾瑀心里瞬间颤了下,脸色不变,拱手作礼道:“见过王爷。” 贾瑀能够保持如此镇定,让忠顺王高看了一眼,抱着老道士不会做没意义的事,他出声问:“平日里在道观都做些什么?” 贾瑀恭敬回道:“闲暇时喜欢读些书。” “都读了哪些书?” “什么书都读。” “就一直住在道观里,没出去过?” “不曾。” “老道士够狠心的…把你关了五年之久…搁本王身上绝对受不了…” 就在贾瑀逐渐放松的时候,忠顺王忽然给他来了一记猛料:“你那姑姑不久前病逝扬州,还有你那表…是你大还是你姑姑的女儿大…你就不想回家看看去…” 林妹妹前几日才刚进京,忠顺王就收到消息了,贾瑀的心咯噔一下,说:“我应该比姑姑的女儿大两岁。” 忠顺王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向贾瑀:“要不要本王去跟老道士说一声,许你回去与家里人团聚。” 看贾瑀有些慌神很快又恢复镇定,继续往海内斟茶,忠顺王没再继续出声,细细地吃着茶。 林妹妹进京,张道士告诉他就快可以回家了,然后忠顺王来了,提起贾敏和林妹妹的事,贾瑀试图努力理清其中的关系。 近来,张道士总是和他谈起林如海在扬州的近况,贾瑀一下子全明白了,张道士那句‘快了’是什么意思,还有‘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以及忠顺王的来意,他或多或少能猜出个大概,让他来迎接忠顺王是为了给他的仕途铺路。 贾瑀笑了笑,出声道:“斗胆劳烦王爷和观主说一声,五年寒窗苦读,想要出去一试。” “…哈哈…”似乎很满意贾瑀的回答,忠顺王爽朗地笑出声来,“你比本王那个不成器的世子有出息多了,也不知老道士是怎么教你的,要不我也把儿子交给老道士,让他管教管教。” 没等贾瑀回答,忠顺王否决道:“算了,本王舍得,王妃也舍不得……” “本王是可以跟老道士说让你回家的事,但对本王又有什么好处。” 贾瑀知道正戏来了,连忙认下山头:“愿为王爷尽一份心。” “这样吧,我考考你,”忠顺王思索着该用什么措词,不一会,道:“我有个朋友想要一件香饽饽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的那种,有什么方法可以不动干戈就拿到。” 香饽饽的东西,巡盐御史,在这方面上,贾瑀和张道士谈了许多,张道士说到林如海还叹了几声气。 巡盐御史看似风光,但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上面有人顶着还好,没有,就是死路一条;贾敏病逝不久,林如海就把林妹妹送到京城,分明是要与盐商死磕到底,不留后路啊。 贾瑀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林如海破局的方法,太上皇禅位那刻起,结局就注定了。 自己都顾不好了,还有空去为别人想,贾瑀心里自嘲一声后,拉回思绪,不动声色地问道:“王爷那个朋友是…” 忠顺王的脸色比起刚才严肃了几分,道:“本王是大周的亲王,什么都不缺,天底下有什么东西值得本王伤神。” 问清楚了忠顺王没有造反的意图,贾瑀心底最后的顾虑也就消失了,斟了约一杯茶后,问:“王爷可听说过北宋的蔡京。” “一代奸相,”忠顺王不耐烦地说道:“这跟本王考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蔡京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奢侈过制,赇贿不法者,北宋皇帝赵佶岂有不知之理,”贾瑀顿了下,看向沉思的忠顺王继续道:“皆因蔡京有敛财之能,投赵佶所好,举全国之力造就富华甲天下的东京汴梁城。” 忠顺王呢喃几声:“奸臣、能臣得看天子怎么用……”指着贾瑀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本王全当忠言逆耳,废话少说,快说出你的办法来。” “商人间有一句话甚为流广:五成利润,不惜铤而走险:一倍利润,无视朝廷法度;三倍、五倍、十倍利润,就敢冒着杀头之罪。”贾瑀接着说道:“私盐泛滥、履禁不止,把江南那群盐商杀尽了,不久后,也有冒出新的盐商出来。” 见忠顺王没有驳斥的意思,贾瑀继续说道:“即这样,不如派一朝廷大臣去充当盐商的保护伞,家产厚实也要有命花,相信大盐商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忠顺王眯了眯眼,重新审视起贾瑀来,这大逆不道的计策臣子不能使,天子能,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有这般见识,多半是那老道士在背后出谋划策。 养心殿,隆景帝细细品着贾瑀的献计,龙颜大悦道:“妙、妙、妙……” 说起来,隆景帝对林如海的感官很复杂,他挑出林如海的密折,言明死志,誓还两淮官盐清净,是个好官,可惜无法为他所用。 想过保林如海,大不了等太上皇大去,但时间不等人,边患不稳,急需朝廷支援钱粮;但任由林如海被盐商斗倒,朝廷威严受损不说,到时留给隆景帝任命的巡盐御史,恐怕是一地鸡毛。 真到了那时,就得大开杀戒,这不合隆景帝的本意,江南素来是朝廷的钱袋子乱不得。 就算为了避免刺激太上皇,也不能妄动干戈。 贾瑀的计策正中隆景帝的心坎,林如海被斗倒,盐商人心惶惶之际,一个可以庇护他们的人出现。 那句话说得好‘丰厚的家底也要有命花,”届时双管齐下,再派一个巡盐御史和庇护盐商的人打擂台。 如此,江南就定了。 事情解决了,隆景帝也有心情说笑了:“这么大的事就让一个孩子出面,朕非薄情寡义之人,老道士太小看朕了。” “老道士向来如此,皇兄不必在意,”忠顺王接着话头说道:“老道士膝下无所出,早已看破滚滚红尘,没什么好避讳的。” “你到是提醒朕了,老道士为朕出谋划策多年,功名利禄于出家之人又无用,”隆景帝烦恼道:“你帮我想想看,赏他什么好。” 忠顺王大手一挥豪气道:“这事交给臣弟,臣弟保准为皇兄办得妥妥当当。” 隆景帝瞥了眼才正经一会儿的忠顺王:“你以为朕没想过,给老道士盖一座新道观,还没说出口,老道士就要闲游去了。” “行了,朕知道怎么办了,”隆景帝:“贾瑀,朕记住这个名字了。” 坐轿子回府的忠顺王回想起贾瑀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自信,心里生疑:贾瑀真的只是复述老道士的话? 路过宁荣大街时,冷哼了一声:“贾家出了个好儿郎。” 正文 005 ‘拎得清’的贾母 荣国府贾母后院。 下午申正时,贾母留迎春、探春和惜春吃着晚饭,宝玉和黛玉同贾母住在一起,自然也在,王熙凤每天早晚两次过来伺候贾母用饭,才回去吃饭,偶尔也会在贾母这用饭。 这几日,贾母念黛玉初来乍到,怕她不习惯想家,每日都招来姐妹陪她吃饭,特意让王熙凤留下来。 王熙凤很会来事,她拍了下吃饱的肚子,笑道:“我在老祖宗这里再吃上几天,我家那口就要说我了。” 贾母为王熙凤作主:“平日府里就见不着他的人影,你回去跟他说‘是不是连他媳妇,我也不能多见’。” 鸳鸯上前说道:“琏二奶奶是担心在老太太您这儿吃胖了。” “这个凤丫头,”贾母打趣道:“罢了、罢了…快去把你二奶奶的筷子收起来。” 王熙凤不依:“琏二爷那里没留我的饭,老祖宗也不让我吃饱,”说罢作出哭卿卿的模样。 贾母看向林黛玉,笑道:“瞧见没,可别学你二嫂子。” 林黛玉才刚来荣国府没几天,不清楚王熙凤的性情,不好作答。 贾母拉着林黛玉问:“饭菜可合你胃口,有什么想吃的,告诉你二嫂子一声就是,她弄不来,我再给你想办法。” 除父母外,再无哪个待她这般好,林黛玉差点落泪,“祖母这儿吃的,在江南都不曾见过,哪里会不好,”说着夹起菜小口地吃了起来。 “老太太偏心,自从林妹妹来了,都不问我吃的好不好,”贾宝玉见缝插针,说得贾母快怀笑出声来。 轻轻拍了宝玉背部一下,“你林妹妹不远千里来看我,你自幼长在府里,连这个也要跟你林妹妹比,就不怕你林妹妹笑话你。” “姊妹间笑一笑,我自是开心的,”贾宝玉看向怯生生的林黛玉,正要开口撩,却外面一阵急促的步伐给打断了。 只见王夫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喜悦,“见过老太太。” 这个向来稳重的媳妇为何今日这般表现,贾母放下心中的疑惑,问:“用过饭没?” 王夫人难掩激动之情,“老神仙派人传话给老爷,说、说…业障已消,瑀儿不必住在清虚观避劫了。” 贾母先是一怔,随后喜极而涕,抚掌连道几声:“好、好、好……”又问:“来人可有说瑀哥儿几时可回家?” 王夫人忙道:“老神仙说府里随时可以派人去接瑀儿。” “明日让赖大和周瑞走一趟去接瑀哥儿回家,”贾母沉思了有一小会儿:“瑀哥儿回来,就住在我的暖阁里,你觉得如何?” 宝玉让给你了,贾瑀怎么也不能想让,王夫人的表情即为难又委屈,“瑀儿在道观里无拘无束,怕冲撞了老太太。” 贾母心里冷笑,这个儿媳心里怎么想的,她如何猜不出,“鸳鸯你和凤丫头明日把前院的五间上房收拾出来,让瑀哥儿回来住。” 王熙凤愣住了,她以为那五间上房是老太太将来准备留给宝玉的。 王夫人本想把贾瑀接到自己的院子里,但老太太都这样说了,她不好说什么。 贾母又对鸳鸯说道:“让晴雯过来,”很快,一个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的丫鬟进来请安。 贾母对着王夫人说道:“这丫头,我看她甚好,言谈针线,我房里丫头们都不及她,就让她去瑀哥儿屋里去伺候,你再派一个丫头。” 王夫人回道:“我房里有个叫金钏儿,有些顽皮,胜在伶俐聪颖,要不叫来让老太太过过眼。” “你认为好就行。” …… 王夫人走后,宝玉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被探春看在眼里,上前说道:“你听到二哥哥可以回府既开心,又何故叹气,莫非是怕二哥哥回来,老太太不疼你了。” 探春虽为赵姨娘所出,但她养在王夫人膝下,她说过她的母亲只有王夫人一个,凡事皆以王夫人意志为先,心思灵敏的她清楚贾瑀在王夫人心中的地位。 贾瑀一旦回府,宝玉的地位势必是下降,探春唯恐他们二人发生矛盾,故而提醒宝玉。 贾母听完后,不在意道:“旁人不懂,三丫头你也不懂,宝玉最怕他老子,瑀哥儿性子虽不像二老爷,但有一点跟二老爷没两样,见到宝玉就考他的功课。” 宝玉哭丧着脸摇摇头:“二哥哥考我功课却从来没骂过我。” 难道真被三丫头说中了,贾母的脸色瞬间变了,珠儿没了,瑀儿就是二房的嫡长子,她可以不在乎大房那里,却不可以不在乎贾政的想法。 就算她再宠宝玉,也要顾及到贾政的面子,长幼有序她还是‘拎得清’的。 “二哥哥严厉,我怕晴雯到了二哥哥那里受苦,”宝玉还是那个宝玉,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先为一个丫头担忧起来。 偏贾母最吃这一套,轻抚宝玉的背,笑道:“仔细让你老子听到,连我也护不住你。” 一提起贾政的名字,宝玉就像耗子见到猫,一下子就蔫了,再不提晴雯的事了。 连这个混世魔王都惧的哥哥,想必是个不好处的,林黛玉心里多少有点儿忐忑,少见就是了。 迎春虽没有像林黛玉这般担忧,但听宝玉说贾瑀严厉,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安。 惜春年龄尚小,也最与世无争,对她来说,多一个哥哥少一个弟弟,就那样。 这里面王熙凤的心思最活络,自己姑妈的心思她最清楚,二老爷的态度很明显,连贾母也表态了,就算贾瑀在贾母心里比不上宝玉,但也比她家那口子要好太多。 不忿是有的,但王熙凤也知道她公公是个混账,贾琏又是个靠不住的,这几年来,她早就被磨平了,而且贾母对她又极好。 荣国府的头号大当家早就由贾母交给了贾政。 贾政总理荣国府的所有族产,土地、田庄的管理,以及私塾的供给等。当然了贾政有公职,他还不爱管俗事,所以他委托侄子贾琏替他管家,小事贾琏做主,大事请示贾政。 内当家则是王夫人。 贾珠没了,接踵而来贾瑀又病了,接连遭受打击的王夫人无心再管家,整日吃斋诵经祈福;正巧贾琏的媳妇王熙凤是她的内侄女,王夫人就让王熙凤代替她管家,平时按旧例,大事需得请示她。 贾瑀回府了,势必会对王熙凤的权力造成威胁,现在贾瑀还小,几年后,贾瑀娶亲,那王熙凤是不是得把掌家权交给贾瑀的媳妇。 想想就不甘心,如果由宝玉来执掌荣国府就好了,王熙凤看向哭丧着脸的宝玉,默默地叹了声气。 正文 006 丫鬟争宠 夜深人静,贾瑀提着灯笼来到灯火通明的观星楼,等候多时的张道士早已备好棋盘。 “哥儿,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张道士让贾瑀坐下,“不急,先对弈一盘。” 在清虚观的日子很清苦,能娱乐解乏的很少,闲暇时,贾瑀跟张道士时常对弈,起初贾瑀被杀得落花流水,渐渐地,随着贾瑀棋力上涨,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 直到一年前,贾瑀跟张道士互有胜负,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棋艺高不高明,因为在清虚观里,只有张道士同他对弈。 由于经常对弈,两人落子几乎不带犹豫,一炷香的时间,贾瑀手执黑子完全占据了上风,眼看就要胜利了。 张道士却把棋盘打翻了,“不玩了、不玩了……” 贾瑀像重新认识张道士一般,没想到他也会有老顽童的一面,就当是张道士不舍得自己离开,发发脾气。 “从这局对弈里,可有什么学到什么,”张道士忽然一改老无赖的形象,重新换回仙风道骨的模样。 没有掀翻棋盘的能力之前,始终是一枚棋子,贾瑀有些搞不懂张道士的用意。如果把棋盘比喻成大周,那他自问没有能力去掀翻,如果棋盘是荣国府,格局太小了,又不符张道士对他的安排。 “想不通也无妨,将来你自然会明白,”张道士心中默念着:傻孩子,从你见到忠顺王那一刻,说出‘解决’江南顽疾时,你就已经踏入了棋局里面,避无可避。 贾瑀张了张嘴,想问张道士除了是他祖父的替身之外,还有什么身份,为何会和忠顺王如此熟络,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该你知道之时,你自会知道,时候未到,何必徒增烦恼呢,”张道士高深莫测地告诫道。 “咚、咚、咚……” 贾瑀恭敬地朝张道士跪下,嗑了三个响头,“孙儿拜谢张爷爷五年以来的教导之恩。” 五年间,张道士对于贾瑀可谓是有问必答,除了涉及皇室之外,不管他背后还有什么身份,贾瑀相信张道士是不会害他的;如果真是那样,贾瑀也认了,五年朝夕相处,再硬的心肠也被捂热了。 张道士面带欣慰地受了贾瑀的大礼,题了一个字送给贾瑀,说:“我的本事你全学去了,今日再给你上最后一课,切勿忘了。” 贾瑀看了看纸上的‘狠’字,收好后,郑重地朝张道士点了下头,“孙儿定当时刻谨记。” “去吧、去吧!” 张道士背身,不欲让贾瑀看到他眼中的不舍。 …… 翌日,辰正时。 荣国府赖大和周瑞十多辆马车来到了清虚观,张道士闭门谢客,周瑞家的带着金钏儿和晴雯来见贾瑀。 “见过二爷。” 等金钏儿和晴雯向贾瑀施礼后,周瑞家的指着素色碎花袄儿,青缎子背心,细挑身材,脸蛋丰腴的丫鬟:“这是太太房里的金钏。” 然后是水蛇腰,削肩膀,高挑身材,似蹙非蹙罥烟眉,模样要比前者还要精致的丫鬟:“这是老太太房里的晴雯。” “今后,她们两人就跟着哥儿。” 贾瑀仔细打量了十二钗又副册的金钏和晴雯,她母亲把金钏派给他,他没有丝毫意外,她母亲房里的四大丫鬟:金钏、玉钏、彩云和彩霞,王夫人最看重的就是金钏儿,把最好的派给他。 至于晴雯,有一点意外,但细细一想,贾母已经把袭人派给宝玉了,不好厚此薄彼,顺理成章就派给贾瑀了。 见到这两个娇滴滴的丫鬟,贾瑀这才有种来到了红楼世界的感觉,开始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哥儿,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周瑞看着满屋子都堆满了书,出声打断了贾瑀的幻想。 贾瑀指向堆放整齐的一堆书,“这些是整理好的,剩下的,还没整理出来。” 周瑞家的说:“让金钏儿和晴雯这两丫头陪着哥儿整理,我去叫人把整理好的书搬到停在道观门口的马车上,哥儿觉得呢?” “行,茗烟你跟着周姐姐去,”贾瑀叫了声,从书架走出一个模样清秀的小道士。 “爷,有什么吩咐?” “帮着把这些整理好的书搬出去,”贾瑀不是防着周瑞家的,只是怕书弄乱了。 茗烟,原著里贾宝玉最得力的书童和小厮,五年前跟着贾瑀一起来到清虚观里。 张道士原话“藏书阁的书,贾瑀都可以搬回去,”话虽如此,但贾瑀也不能把书都搬空了。 剔除经书不要,道观里的藏书,贾瑀这五年来看了有三分之二,剩下没看过的,铁定要搬回去;重点是挑出贾瑀看过,觉得有用的书给挑出来。 “有注释过的书挑出来,没有的放回原先的书架,”贾瑀说完,正要上前帮忙挑书。 金钏儿笑盈盈的上前阻止了:“二爷,您先歇歇,这些活,我和晴雯干就够了。” 晴雯不甘落后,搬来一张椅子:“爷,忙活了半天,坐下歇歇,我们有不懂的,过来问爷就是了。” 贾瑀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个美婢的背影,不禁感慨:五年、五年了,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金钏儿,个性刚烈,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唯一的不妥就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和宝玉调情,最后被王夫人发现,落得投井的下场。 晴雯,比较复杂,说好听点她嫉恶如仇,宝玉房里的丫鬟就没有她没骂过的,难听点就是任性刻薄,小丫头挨过她打的,不在少数。 自卑自重、高傲自尊、心比天高,她懂得自省自重,不愿也不曾去讨好她的主子。 心灵手巧,英勇果敢,宝玉的雀金裘被烫了个洞,让婆子拿出去缝补,能工巧匠没有一个敢揽活,晴雯带病熬夜,一针一线给补完。 脾气暴烈,抄检大观园时,丫鬟们,就她作出了剧烈的反抗。 这两个丫鬟有一个共同点:都被宝玉给‘害’了。 书里不是写到晴雯嘲讽袭人是向主子讨好邀宠的“哈巴狗儿”,那她现在跟金钏争宠又是怎么一回事,贾瑀背靠椅子,盯着晴雯的背影发呆。 书里的晴雯已经跟了宝玉那里好几年了,她那样的个性跟了贾宝玉,可不被惯坏了,其他的缺点,贾瑀可以忍,唯独任性和刻薄不能忍。 “二爷,你看看我挑的这些书可对。” 回过神的贾瑀,看到努嘴的金钏,明白了自己一直盯着晴雯看,让金钏伤心了,接过金钏的书翻了下,笑了笑:“没错。” 面对面,两眼相看,贾瑀突如其来的笑容让金钏的脸变得红扑扑的,一个丫鬟,最好的出路就是跟一个好主子,当上姨娘,生个儿子,母凭子贵。 在得知被派给贾瑀后,金钏当即就找了宝玉询问,当时宝玉一个劲地摇头和惋惜,金钏误以为宝玉惋惜她的前路,被吓坏了。 当面见到贾瑀后,金钏心中的忧愁全都消失不见了,比宝三爷还俊,多严厉,她也能开心地接受。 当贾瑀对着她笑了下,金钏心里开始埋怨宝玉了:好个宝三爷,枉我对你那么好,就知道吓唬我,二爷哪里严厉了。 金钏蹦跳着继续去整理书了,贾瑀心里感叹:他就笑了下,值得这么开心…这个时代…太美好了… 金钏和贾瑀的小动作被晴雯收入眼中,她在心里啐骂:哈巴狗儿…… 同时,晴雯犹豫起来,要不要也去问下二爷,她挑的书对不对,但她心里才刚骂完金钏,自己又去做同样的事,那她岂不是跟金钏一个样;可若是不问,那坏了二爷的事,也不好。 贾瑀察觉到了晴雯的动作,联想到她的性格,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既无奈又好笑地轻微摇了下头。 贾瑀的眼神被眼尖的金钏捕捉到了,她灵机一动,主动找上晴雯,交代了她几句,替她解了围。 晴雯有些脸红,嘴上没说,她心里跟金钏道歉了:好哈巴狗儿…… 正文 007 回府 房内,大木桶,放好热水,撒上花瓣,贾瑀十分惬意地躺在里面,享受着两个丫鬟的服侍。 金钏羞答答地给贾瑀擦背,晴雯手捧干净的亵衣候在一旁。 伺候主子洗澡是丫鬟的职责,但第一次总归放不开手脚,晴雯本不想进来,奈何看不惯金钏‘趾高气昂’的骄傲样儿,她又是个受不得刺激的人,被激一下,就进来了。 “再搓背,就要被你搓破皮了,”贾瑀能感受到金钏的紧张,好笑地说了声。 晴雯轻笑了声,斜着眼看向满脸羞红的金钏,心里可算是出气了:哈巴狗儿你刚才瞪我的凶劲哪儿去了。 金钏激晴雯进来的本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能让晴雯继续看她笑话,她挪到贾瑀的正面,给他擦起了胸膛,目光尽量保持平视,不敢往下看。 “爷不要看我。” 贾瑀还没说话,晴雯抢先说道:“爷不看你,还能看哪里,难不成你让爷闭上眼睛不成。” 金钏娇羞的模样看得贾瑀越来越喜欢,还有这两个丫鬟围绕他之间的斗嘴,令他欢喜不已。 不能让金钏溃不成军,贾瑀得帮一帮,“晴雯你这话说得不对,爷可以看你。” 晴雯的表现比金钏还不堪,在贾瑀的注视下,如果不是为了跟金钏较劲,她早就跑了。 “爷,你欺负金钏还不够嘛。” 贾瑀乐开了怀:“爷怕把金钏欺负狠了,跑了,那爷岂不是亏大了,你和金钏不是‘姐妹情深’嘛,”拉了晴雯一下,“快过来帮你姐姐一把。” (金钏十二岁,晴雯十一岁) “爷…” 手臂被触碰到的晴雯,娇嗔了一声,差点让贾瑀整个人都酥了。 金钏瞪了晴雯一眼,心里啐骂:狐媚子。 晴雯正好看向金钏,两人默契地轻‘呸’一声:谁跟她姐妹情深了。 早晚都是他的人,贾瑀讲究细水长流、水到渠成,便让二人出去等候,然后他穿好亵衣走了出来。 坐在铜镜前,金钏给他梳头,晴雯打着配合,两个丫鬟收起了打闹的心思。 世家望族最讲究排面,贾瑀不能像在清虚观这儿穿着随意。 半个时辰后,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总算是穿着完毕了,贾瑀只有一个感受:太繁琐了。 金钏和晴雯出了不少汗,她二人也是第一次伺候公子哥穿着,还不熟练。 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一件金百蝶穿花深色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黑底小朝靴。 二人相觑一眼,眯着眼笑了笑,夸道:“爷,真好看。” 贾瑀左右两手分别捏住二人的脸,“有你们两个好看吗,”说得二人羞答答地垂着头。 “不逗你们了,你们出去告诉周姐姐一声,我去向张爷爷告辞,随后就到。” 贾瑀大步流星往张道士住处走去,却见一个年轻道士挡在门外,年轻道士挠了挠头,说:“老祖宗让我跟着你。” 贾瑀问:“张爷爷还说什么了?” 年轻道士努力模仿张道士的语气:“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清虚观的道士,瑀哥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你做的事,一件也不许做。” 清虚观不大,上上下下的道士贾瑀都认得,眼前这个年轻道士叫虚邑,有点憨,擅使棍棒拳脚。 贾瑀一想便通:这是张爷爷送给他的护卫,张口道:“以后你就叫李邑,”李是贾瑀的原姓。 贾瑀见张道士不会再出来见他,朝屋子拱手行了三次礼,带着李邑离去了。 荣国府西角门,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贾琏就在其中,本来宝玉也在的,他耐不住寂寞,向贾琏告罪一声,才走的。 “咚咚咚……” 钟鸣一共响了十三下,贾琏神色不耐地啐了一声:“不是一大早就出发去接人,现在都已经未正时,还不回来。” “要不,爷先去歇着,小的在这里等着,有情况再去请爷出来,”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说道。 贾琏手中扇子敲了下兴儿的脑袋,不悦道:“在里面听人嚼舌根,还不如在这里清净。” 前日夜里,贾琏刚从外头回来,王熙凤一直说的不停,什么贾瑀要回来了,让他去迎一迎。 兄弟友恭,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在王熙凤喋喋不休之下,贾琏来气了:他贾瑀又不是封官加爵、荣归故里,让他这个兄长站在正门迎接,好生无礼。 贾琏同王熙凤吵了起来,被挠了好几下之后,王熙凤哭诉自己掌家不易,贾琏这才应了下来。 贾政对宝玉非打即骂,贾赦又何尝给过贾琏好脸色看,刑夫人不提也罢,贾母是有事贾琏,无事贾宝玉,他早就认命了。 论身份,贾琏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但他在荣国府的地位恐怕还比不过他的媳妇王熙凤。 他老子贾赦,一等将军,一品武官,听着威风,虚衔而已,无钱无势,贾琏心里盘算着,将来等他继承,朝廷最多给他三等将军。 有个屁用,不如多分点家产来得实在,可惜,贾琏无法做主。 就在贾琏心中计算爵位和家产时,浩浩荡荡的十来辆车队终于回来了,贾琏笑着迎了上去。 只见从车上下来了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就算交友广泛的贾琏也不禁感叹:单就相貌而言,他认识的人中无人能及眼前这人。 贵公子一步并作两步,越过赖大和周瑞,问候道:“前面可是琏二哥。” 贾琏仔细打量了贾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比划着:“上次见瑀儿,才到腰间上面一点,如今,都快赶超你琏二哥了。” 贾瑀抱拳拱手道:“怎敢劳烦琏二哥在门前迎接,弟弟愧不敢当。” “兄弟间,不谈这些,”贾瑀给足了面子,贾琏心中的怨气消去大半,他的怨气并不是针对贾瑀,而是对王熙凤拿他去捧她姑妈臭脚这件事上,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老太太等急了,你我兄弟二人以后有的是时间闲聊。” 贾琏拉着贾瑀从西角门进去。 正文 008 父慈子孝 从西角门进,走了一百多步,至垂花门前,经抄手游廊过穿堂大插屏到正房大院,正房前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跟林妹妹初次进荣国府如出一辙,心境却大不同,贾瑀是主,林妹妹是客。 为什么不从大门进? 像荣国府这种侯门贵族,只有婚丧、节庆、迎送权贵等少数情形,才会开正门。 鸳鸯上前来给贾琏和贾瑀各自行了个礼,“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一直念着呢。” 贾瑀方进入房时,只见邢夫人和王夫人搀着贾母迎上来,方欲跪下磕头时,被贾母搂入怀中,可怜的孩叫着啜泣起来。 王熙凤忙劝道:“瑀兄弟回家是喜事,老太太该高兴才是。” 邢夫人和王夫人帮忙劝解,贾母这才止住,泪眼婆娑地对着贾瑀连道三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孝孙见过祖母,”贾瑀恭恭敬敬地朝贾母磕头。 贾母见不得这种场面,她最愿意子孙和她亲近,前提需得嫡子嫡孙,何曾见过宝玉给她行过大礼,连忙扶起贾瑀来,刚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我的心肝儿肉,究竟受了多少苦,家里没这么大规矩…” 王夫人一脸慈祥地说道:“前些日子,你林妹妹来,老太太才大哭一场,可别再招老太太了。” 又补充道:“知道你孝顺。” 接着,贾瑀先拜见完邢夫人,“见过伯母,”然后再朝王夫人一拜:“母亲,儿回来了。” 王夫人指向穿着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的女子:“可还认得她?” 贾瑀先说了声:“凤姐姐…”忙改口:“琏二嫂子。” 王熙凤上前一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笑道:“前日,刚来了位标志的妹妹,今,又一个俊俏的哥儿回来,”看向贾母,“老太太是不是得办一场宴席庆祝一下。” “就你嘴馋,”贾母啐了一句,转头对鸳鸯吩咐道:“请姑娘们来,”接着又对贾瑀说道:“见完你伯父和父亲,再回来。” 邢夫人忙起身,道:“我带哥儿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刑夫人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贾瑀与王夫人作辞,贾瑀看出来了:贾母十分不待见邢 夫人。 东大院,贾瑀见到了贾赦,只简单说了几句话。 “回来便好。” “以后有何打算?” “侄儿想去试试科举。” “如此甚好,汝父定当欢喜。” …… 荣禧堂,贾政书房。 贾瑀规规矩矩地朝贾政行礼磕头,起来后,便听贾政说道:“过几日,你和宝玉一起去家里的族学去吧。” 连一声嘘寒问暖都没有,贾瑀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有贾母和王夫人疼他就够了,他看了眼低垂着头的宝玉,还奇怪不见这家伙的人影,原来在这儿受罪呢。 “老爷,我想试试明年的童试。” 贾政当即拍手叫好,贾瑀最让他满意的就是写得一手不错的文章,“既想参加童试,当勤勉才是,可别像…”停下,怒瞪宝玉:“别像这个不争气的孽障一样,上两天学,休三天假…” 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贾瑀只好说得再直白点:“太爷年岁已高,不便叨扰。” 这下子,贾政终于听懂了,这个儿子看不上贾代儒,想要呵斥贾瑀目无尊长。左思右想,贾代儒连个秀才都不是,七老八十了,还是个童生,也就念在他辈分大,又是远房,才让他掌管族学。 教教宝玉就罢了。 瑀儿胸有丘壑,写得一手好文章,将来在科场之上,必有所成,还得为他寻一良师教诲才好。 这般想的贾政开始为贾瑀的老师人选头疼起来了,他认识的人,多擅于吟诗作对,精通科举之道的少之又少。 “依你之意,是让为父给他寻一良师。” 贾瑀点头称是。 “为父身边恰巧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贾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只是他不日就要南下去任知府…” 南下上任知府,贾瑀瞬间就想到了贾雨村这个白眼狼,一介穷书生,,得贵人资助,上京赶考,得了进士,选入外班,进而升为县令。 才干优长,但恃才侮上,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空隙,参了一本。 贬为布衣后,云游天下,到了扬州,入了林如海的眼,当了林黛玉的启蒙老师。 推荐给了贾政,又碰巧薛蟠在金陵犯了命案,这才保举贾雨村复职,谋了个应天知府。 等贾雨村上任,判完薛蟠的命案,宝姐姐一家也要来了。 “兴许等孩儿过了府试、院试,就有大儒来收孩儿。” 贾瑀十分‘孩子气’地回话,非但没引起贾政的不悦,反而说到了贾政的心坎里去。 科举不成,是贾政生平最大憾事,其父,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遂额外赐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升了工部员外郎。 非科举取仕终不入仕林文官之眼,贾政做梦都想进入仕林文官的圈子,倘若贾瑀真被哪位儒学大家看中了,那可就圆了他的梦。 “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今日,你有此志,不枉为父送你到清虚观受这些年的苦。”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于个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庭得保证和谐,贾瑀得哄好三人:最高掌权者贾母,甩手掌柜贾政,实际掌权者王夫人。 贾政看似严厉,在贾瑀眼里最好搞定,投其好,圆其梦,便不会阻碍他。 王夫人主要是关乎贾瑀的终身大事上,只能靠慢慢磨。 贾母最难把握,侯门世族最好体面,亏空了,也要死撑,科举取仕,是贾瑀定下的路,但除了读书,他可能会做些看上去不太体面的事。 满打满算,就算他顺利过了府试、院试考了秀才,又过了三年一度的秋闱、春闱,进士及第,进了翰林院。 之后呢,熬呗! 又回到了最初的难点:时不待他。 科举之外,贾瑀还要做一些事来为他未来的晋升铺路。 这一切都离不开荣国府的支持。 “日后,读书有感,可请老爷指点迷津,”先哄好贾政再谈其他。 能与自己的孩子说文谈经,对于饱受儒学影响的贾政来说,再文雅不过的父子相处模式了。 贾政对贾瑀越看越欢喜,再看看一旁的宝玉,立马换了嘴脸:不知上进,就会厮混在胭脂堆里。 打骂宝玉,不代表贾政不疼爱他,指着宝玉的脑袋刚要斥责,想到贾瑀还在,得端住‘慈父’形象,“你、你好自为之。” 没被骂,宝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父慈子孝的二人,轻轻叹了声气:“二哥,苦了你……” 正文 009 用心良苦 贾政、贾瑀父子捧着一卷书注经释文,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个贾宝玉,他不敢离开,更不敢发出动静,只能待在一旁,度日如年。 “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让瑀二爷和宝三爷一块过去,”幸好,鸳鸯从贾母那里过来。 贾政拂须笑道:“已是申正时了,古语有言‘犹且具明废寝,昃晷忘餐’,且记好,对你大有益处。” “谨遵老爷教诲。” 鸳鸯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慈子孝的一幕,不太真切,下一秒贾政的举动更是让鸳鸯傻眼了。 “我同你们一块去罢。” 来到贾母院,贾瑀总算见到了那道魂牵梦舍的身影。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年貌虽小,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弱不胜衣的模样惹人疼。 眼睛往边上一挪,坐着的钗环裙袄,一样的妆束的三个姑娘。 第一个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迎春。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探春。 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惜春。 “倒是稀奇,没喊你,你怎么也跟着来了,”贾母十分诧异地看向贾政,成了家,便在自院里开伙,往日里儿媳过来侍奉她用食,有了孙媳,便由孙媳代劳。 只有逢年过节宴席上,才会和贾政同桌用餐。 贾政问了安,直抒来意:“儿想让瑀儿搬进荣禧堂,特来告知母亲。” 用力过猛,过犹不及,贾瑀可不想搬到贾政院里,就在他暗道不好的时候。 贾母动怒了:“都搬走、都搬走,宝玉也搬去他娘那儿,”搂住一旁的黛玉,说:“就留我跟玉儿二人相依为命。” 贾政不知哪里惹怒贾母了,忙跪下:“母亲为何生这么大的气,有哪些不妥,说出来,儿照办就是了。” 二儿子孝顺,定是王氏在背后搅弄,哥儿丫头都在,贾母不好恶言相对,打起了感情牌,开始诉苦了:“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就盼着几个孙儿常伴膝下,瑀儿打小不在家,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 “罢了、罢了…玉儿你跟祖母去金陵…不在这儿惹人嫌…” 林黛玉第一次碰到这种情景,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哭卿卿地趴在贾母怀里。 长辈间的事,贾瑀不便插嘴,只能在一旁看着。 “儿不孝,没想到母亲的心思,”贾政忙赔罪:“即母亲不舍,就当儿没提过此事,还望母亲不要动怒。” “没有气你,”贾母对贾政,她是疼到骨子里去了,不然也不会冒不韪让贾政住在荣禧堂,虽然也有贾赦太过混账的原因。 “好端端的,为何要让瑀儿搬到荣禧堂,”贾母了解贾政,他一贯不理后院事,心里思忖道:好个王氏,心竟这么偏,宝玉就不是你儿,就因宝玉跟我住,你急于宣示主权,我偏不让你如意。 贾政陪笑道:“瑀儿带了十多车的回家,他房里放不好,我寻思在荣禧堂腾出几间书房,便宜瑀儿读书,就想到干脆让瑀儿搬过去,不曾想到冲撞了母亲。” 子孙后辈上进是重中之重,听贾政这么一说,贾母知道自己误会王氏了,贾瑀的前途与她的私心对比,贾母心知自己不能拦着,很是为难地看向贾瑀。 憋了有一会儿,贾瑀可以说话了:“读书讲究劳逸结合,圣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虽无法比肩圣人,但也不能闭门死读书。” “我在清虚观闭关苦读了五年,该多出去与其他学子交流才是。” 话还未说完,贾母就急了:“才刚回家,你又要离开。” 贾瑀忙道:“老太太不舍,孙儿也不舍,自打记事起,我就在清虚观,从未看过神京城。” “不离开神京就好,”贾母是真急了。 贾瑀引经据典深合贾政的意:“瑀儿说得好,人生难觅一知己,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以文会友,甚好。” “让宝玉多带你逛逛神京,”贾母又心疼起贾瑀来。 宝玉听到可以出去顽闹,刚露出喜态,就被贾政瞪了回去,“他哪里认得人,赶明让日兴、子亮、固修他们带瑀儿去认几个文人墨客。” 外面的事,爷们说了算,贾母虽不喜宝玉被贬,但老子骂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让人收拾下我的书房,腾出几间来添作你的书房,”贾政对贾瑀说道:“也好有读书的地儿。” “哪有老爷和哥儿共用书房的,咱们家还能缺几间屋子不成,”贾母吩咐鸳鸯道:“明日你到前院去,收拾出几间干净的屋子出来,给瑀儿读书用。” “缺什么,找凤丫头帮着置办。” 没留贾政吃饭,贾政在,众人放不开,撵走贾政后,贾母拉住贾瑀认人:“这是你敏姑姑的女儿,小你二岁。” 贾瑀笑问:“扬州离神京足有千里远,气候不同,林妹妹初来乍到,可还住得惯。” 林黛玉瞧了瞧与‘混世魔王’七分像的贾瑀,心想:相貌相近的亲兄弟,性子完全不一样,本以为‘混世魔王’口里严厉的兄长也是个混人,倒是自己想差了。 许是当她是外人,才说的客套话,林黛玉只答了一句:“住得惯。” 来日方长,贾瑀没多问,贾母指着三位姑娘,笑道:“瑀儿可分得你这三位妹妹。” “太太带三妹妹来过清虚观,”贾瑀指向迎春:“二妹妹,”最后看向最小的惜春:“四妹妹。” 外屋传来笑语声:“饭菜备好了,”王熙凤走了进来:“吃饱喝足,再认人也不迟。” 几十道美味佳肴,贾瑀粗算了下,这一顿晚餐要二、三十两银子,抵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 也见识到了贾母吃饭的排场,李氏捧饭,熙凤安箸,贾母正面榻上独坐,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 如此奢靡,银子只出不进,焉能不衰。 晚饭过后,留下贾母一人心事重重,宝玉在家众星捧月,贾瑀一回来,就都变了,见宝玉独自待在角落发蔫失落,差点没忍住,搂在怀里心疼。 痴儿,祖母再疼你,也不能避过你老子把屋子留给你,你娘是个偏心的,偏你又不争气,不得你老子的心。 祖母不能照拂你一世,唯有期盼瑀儿,念手足情深,将来扶你一把,祖母只有对瑀儿好,瑀儿将来才会对你好。 这就是老太太高明的地儿:贾瑀打小不在家,和宝玉见不到几回,住近点,日子久了,感情就来了。 搬进荣禧堂,整日听他老子说宝玉的不是,兄弟能好吗? 正文 010 救星贾瑀 吃完晚饭,贾瑀先到王夫人院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按红楼考究党,贾瑀住的五间上房,是原来贾母留给宝玉和宝钗的婚房。 有一点儿不真实。 王夫人视他为心头肉有愧疚、寄托,还有贾母的强势多重因素,贾政看重,是他文章写得好,又刻意迎合。 宝玉可是从小跟着贾母住在一起的,凭什么贾瑀一回来,就把宝玉比下去了。 “见过二爷。” 除了金钏和晴雯两个大丫鬟,又往贾瑀房里派了四个丫鬟供驱使,两个大丫鬟:茜雪、小红,两个小丫头:坠儿、良儿。 贾瑀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些丫鬟,原本都是宝玉房里的,还都有一个共同点,犯了差错,被撵出去的。 说不清是和宝玉天生犯冲,还是来弥补他的过错。 晴雯和金钏因宝玉而死。 茜雪,把宝玉的枫露茶给李嬷嬷吃了,被宝玉一怒之下撵了出去。 小红,原名林红玉,管家林之孝之女,因讳宝玉、黛玉之名而改名小红;虽为大丫头每日却干着小丫头的活计,每每仗着姿色想在贾宝玉跟前现弄现弄,后因端茶倒水被晴雯、碧痕撞个正着,骂的臭头。 一次王熙凤交代小红办事,看中她的能力,将其要了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贾府被抄家后,茜雪和小红这两个丫头对宝玉等人给予了帮助。 坠儿和良儿因为偷东西被撵出去。 “哥儿。” 贾瑀皱着眉头瞧了过去,一个嬷嬷打扮的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想要过来搂他,被他避开了。 李嬷嬷掩着泪水说:“哥儿,我是李嬷嬷了,不记得了?” 呵,第一个打脸的对象出现了,李嬷嬷,原本是宝玉的奶嬷嬷,如今成了贾瑀的奶嬷嬷。 一个奶嬷嬷,却把自己当成祖宗,宝玉房内所有丫鬟都厌恶的存在,连宝玉这样的人都恨得牙痒痒,可见这个李嬷嬷有多遭人恨。 “原来是李嬷嬷,”贾瑀不冷不淡地回了声,脸上的笑容欠奉。 荣国府待‘下人’十分宽厚,尤其是辈分高的嬷嬷,比年轻的主子还要体面,姑娘、哥儿喊声奶奶,习惯了‘奶奶’的李嬷嬷,被贾瑀这一句‘李嬷嬷’搞得下不来台,僵住了。 金钏和晴雯心里头出了一口恶气,相处不过一两个时辰,不知被骂了多少句,碍于李嬷嬷的身份,只能忍气吞声。 茜雪扯了晴雯的衣袖,晴雯回头不高兴地拍掉她的手,瞪了她一眼:别说话,看戏。 小红心里掂量要不要说几句场面话,才刚回府,就闹出动静,终归是不好的,沉思了一会儿,不清楚贾瑀的性情,静观其变才妥。 坠儿和良儿垂着头,不干她们的事。 李嬷嬷先开了口,那颤声,好似贾瑀对她多不好似的:“哥儿,怎就如此生分。” 贾瑀冷笑:“李嬷嬷何以说出‘生分’二字,”他可不是贾宝玉那怂货,口口声声说要把李嬷嬷撵出去,到贾母跟前,一句屁话不敢放,还连累了自己的丫鬟。 贾政是他老子,迎合好了,才好办事;王夫人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贾瑀万分感动,乐意做些让王夫人开心的事;贾母是荣国府的最高掌权,供呗。 你李嬷嬷是什么玩意儿,就如宝玉说的那样不过小时候吃她‘几口奶’罢了,想在他房里当‘祖宗’,门都没有。 苦巴巴出身的庶子身份都敢怒斥这些胡作非为的奶嬷嬷,更别提根红苗正的贾瑀了。 宁、荣先祖立下赫赫战功离不开仆从的忠肝义胆,因此视身边的‘仆从’为手足,一脉相承,宁、荣二府不把‘老人’当做下人。 但这不是一个奶嬷嬷能‘骑’主子脸的原由,贾瑀完全不担心李嬷嬷因此闹到贾母、王夫人那里。 一个能让这么多人厌恶,却还我行我素过得好好的嬷嬷,绝对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李嬷嬷可以到王夫人跟前告状:丫鬟们带坏了贾瑀。 却不能直接说贾瑀的坏话。 丫鬟们才第一天跟贾瑀,不存在带坏,所以贾瑀才会肆无忌惮地不给李嬷嬷好脸色。 至于以后…… 连个李嬷嬷都搞不定,怎么‘拯救’贾府。 李嬷嬷退了,三分气,三分狠,四分惨,退回自己的房里。 贾瑀先看了他的正房卧室,栩栩如生的浮雕架子床,地上铺着大红刺花地毯,各种名贵的家具,富丽堂皇。 卧室连着的外屋摆放着两张美人塌,让丫鬟守夜睡的。 紧着是会客厅连着的内书房,金钏和晴雯指使着丫鬟们把一些重要的书,搬到内书房。 一个多时辰,将内书房摆放得满满的,这些书,是贾瑀在清虚观五年来的心血,极有用处。 “爷的内书房,只许金钏和晴雯进。” 贾瑀回府给房里丫鬟们立下的第一条规矩,让金钏和晴雯二人像吃了蜜一样甜。 闲着无事,贾瑀练起了字,金钏研墨,晴雯添茶,练有了大半时辰,让金钏收好。 金钏边收边说:“爷,写得真好。” 贾瑀接过晴雯递的茶,问:“认得字吗?” 金钏儿笑道:“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晴雯呢?” “不认得。” 贾瑀来了兴致:“还是要认几个字的,爷,教你们写字如何。” 晴雯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爷,你教金钏吧,我愚笨,学不了,”此举倒不是为了成全金钏,未进荣国府前,赖嬷嬷曾使人教晴雯识字,可把她‘折磨’坏了,一听到写字,就害怕。 金钏有几分意动,却不敢答应:“奴婢愚笨,怕学不好,恶了爷。” 从客厅里传来动静:“爷,热水烧好了。” 贾瑀的眼珠在金钏和晴雯身上来回转动:“今日,你们二人谁先伺候爷洗澡。” 两人相觑了一眼,由金钏来说:“奴婢们商量了下,伺候爷洗澡的活,由茜雪负责?” 话落,小心翼翼地观察贾瑀的神情,贾瑀心里头门清:大包大揽容易招人嫉恨,茜雪毕竟是贾母房里的丫鬟。 贾瑀伸手捏了下二人的脸颊:“就这么不愿跟爷亲近。” “爷…” 二人听出贾瑀说的玩笑话,娇嗔了声。 …… 丫头房里,小红不忿地看了晴雯和金钏一眼:凭什么,让茜雪那丫头伺候二爷洗澡。 金钏和晴雯心有灵犀地想道:搔首弄姿卖弄给谁看呢,真以为旁人看不出来,爷,才看不上你呢。 小红身段、姿色胜过茜雪,丫头间充满了勾心斗角。 正文 011 食羊乳 天蒙蒙亮时,贾瑀就醒了。 在道观里,入夜,找个说话的人都难,休提娱乐解闷,白昼读了一天的书,也乏了,只能练一会儿字,早早睡了。 五年养就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听见贾瑀起来的动静,金钏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口齿含糊地说道:“爷,起得这般早。” 贾瑀正穿着衣服,金钏随意披了件外衣,走到里屋,“爷,坐下来,我给你梳头。” 贾瑀看着铜镜里的金钏打了几个哈欠,问:“太太几时起。” “太太辰正时(7点)起,辰半(8点)用食,老爷、姨太太和环四爷都在太太屋里用早饭,”金钏儿补充道:“三姑娘早饭在老太太那里吃,晚饭才回太太屋里吃。” “老太太巳正时(9点)用早饭,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候着,姑娘们都在老太太屋里用早饭。” “申正时(15点)用晚饭,晚饭就不留姑娘们了,只留宝三爷和林姑娘一起吃,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等老太太用完食,回自己屋里吃。” 说着话,晴雯端着热水、脸帕也进来了,接过金钏手中的梳子,她手最巧。 金钏接了茜雪蘸好盐水的细柳枝给贾瑀刷牙,刷完,又拿了茶水来漱口,茜雪捧着漱盂。 丫鬟们分工明确,十分默契,就是小红只落得烧水的活。 不出门去,不必像昨日穿得隆重,也不能太随意,束发银冠,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 “你们看上去一个个都还倦着呢,早食还有一个多时辰,都补觉去罢,别坏了身子,留下…” 贾瑀有些好笑的看着明争暗斗的金钏和晴雯,故意指了指她们身后的人:“茜雪候着就行了。” 晴雯瞪了金钏一眼:都怪你,惹爷不高兴了。 金钏努努嘴,不理晴雯,笑道:“不知爷起得这般早,老太太屋里开伙还要三个钟头,我找周姐姐说去,让伙房送点糕饼来,多少填补下。” “瞧瞧你,都快睁不开眼了,听我的话,去补会儿眠,”贾瑀道:“日子长着呢。” 贾瑀明白丫鬟们的想法:哪有主子起来,丫鬟还在睡觉,被太太知道了,没她们好果子吃。 “这会儿,没人来,早食前,我哪儿也不去,就在院子里做下早课,”贾瑀见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没人动,轻叹了声:“罢了,早食后,我到处走走,你们商量匀一个跟着我,其余该休息就休息。” “还是那句话,别坏了身子。” “听到爷说的没,都睁不开眼了,还不快去睡,”搭腔的晴雯挺直了身板,雄赳赳的,精神十足,眯起的小眼儿十分得意,好似再说:让你比我起得早,倦了吧。 金钏对晴雯的挑衅熟视无睹,仍笑道:“我找周姐姐去。”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掌管荣国府内院伙房和太太奶奶们出行的事,金钏是王夫人房里的丫鬟,好说话。 晴雯不会自讨没趣跟金钏争这个,她有自己的优势,她是贾母院里的丫鬟,随贾瑀到贾母那里吃饭的丫鬟,她当仁不让。 金钏穿戴整齐,刚要出去,听到了敲门声,“金姑娘、金姑娘…晴雯姑娘、晴雯姑娘…我是茗烟,给爷送吃的来了…” 金钏给茗烟开门后,见他两手空空,遂问:“吃的呢?” 茗烟解下挂在腰间的壶,送到金钏手里,说:“里面装着呢,新鲜的羊乳,”再从兜里拿出纸包:“放二颗糖块下去,用小火煮开即可。” “爷爱吃这个…?”金钏狐疑地看向茗烟。 茗烟第一次听贾瑀想吃羊乳时,跟金钏的反应差不多,笑:“好些年了,每日早起都吃,就没断过。” 金钏掂了掂壶的份量,又问:“除了这个,爷还喜欢吃什么,都说予我听。” 跟了贾瑀五年的茗烟,十分了解他的性子,眼下这个丫鬟虽然才跟贾瑀一天,但贾瑀对她很满意,因此,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爷,喜欢吃羊肉,切成薄片,放入火锅里……酷暑时,喜欢吃刨冰,把厚厚的一层冰,刨成沙子大小,浇上蜜…”茗烟说了许多,金钏一一记了下来。 金钏道:“火锅我知道,宫庭御膳,我听太太说过,刨冰具体怎么弄,你再跟我说说。” “先说到这儿,别让爷等急了,”茗烟心里思忖:长得好,又体贴,爷心内必定欢喜,自己得注意:“酷暑已过,吃冰怎么也是明年的事了,金姑娘。” “瞎喊什么,我不姓金,”金钏没说自己的本姓,只留了一句话:“叫我金钏行了。” …… 在院里打着五禽戏的贾瑀见金钏去而又返,遂问:“这么快,就回了。” 金钏举了举手上的壶,笑道:“刚要出去呢,就遇上了茗烟,这是他送来的,说爷爱吃这个,让我煮开了,再给爷吃。” 贾瑀打开壶塞,腥臭味扑鼻,他倒好,吃惯了,害得金钏,紧了紧鼻子,惹得贾瑀一阵笑。 “他有心了。” 刚来这个世界时,贾瑀的身子很不好,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不舍离去,但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孩子夭折的几率太高了。 上一世,小时候,他身体也不太好,大病没有,小病常有,父母托熟人买来了绵羊,专门挤棉羊奶给他吃。 这才慢慢地把身体养好。 几年前,贾瑀随口跟茗烟提了句,“神京城,有没有卖羊乳的,”半月后,茗烟真就给他牵来了几只羊,养在清虚观。 见贾瑀露出笑意,金钏强忍着不适,凑近,忍住没捏住鼻子,“爷,我去给你煮开。” 贾瑀笑了笑:“倒入锅里煮的时候,味道更大,让别人去煮吧。” “爷,我可以的,”金钏目光坚韧地看着贾瑀说道。 贾瑀还没说什么,晴雯蹿了出来,三分薄笑:“你就逞能吧,脸都绷成什么样了。” “爷,给我吧!” 羊乳腥臭,晴雯虽闻不惯,却不像金钏这样不堪,扭着水蛇腰,兴高采烈地去给贾瑀煮羊乳。 金钏对着晴雯的背影,不忿地跺了跺脚,泪眼汪汪地看向贾瑀。 贾瑀拍了下金钏的肩膀:“别与她计较,我,晓得你的好。” 正文 012 鸳鸯与平儿 “补肾养气益五脏,润肺护胃治消渴,和血利肠疗虚乏……” 用完早饭,贾瑀向贾母叙说吃羊乳的种种好处,怕她不以为然,以史为证,“孙儿读过一篇史记,西汉有大官张苍,苍之免相后,老,口中无齿,食羊乳…苍百余岁而卒…” 贾母数落了宝玉、三春和王熙凤,对贾瑀笑道:“他们不如你,有什么好的,先想到老祖宗。” “我只是书看的多了,”贾瑀伸手从晴雯手里接来煮好的羊乳,说:“加了杏仁和红枣,除了膻腥味。” “刚用完饭,吃不下了,”贾母笑呵呵地说道,怪不得王氏偏心,瑀儿确是比宝玉贴心。 鸳鸯接了过来,笑道:“等老太太饿了,我督促她吃,不辜负二爷的孝心。” 贾母轻笑道:“好个丫头,你这个细作,什么时候回你二爷房里。” “老太太说的什么话呀…”鸳鸯被贾母一句话说得满脸通红,不敢瞧贾瑀的脸。 王熙凤接道:“脸都红了,可见老祖宗话说中了,不如这样,鸳鸯姑娘,你点个头,我求老太太遂了你的意。” 鸳鸯甩着手帕作出怕打样,“琏二奶奶就会欺负人,不和你们说了。” “不和我们说话不打紧,也不和你二爷说话,”王熙凤作势来到贾瑀跟前,斜着一双丹凤眼。 鸳鸯只看了贾瑀一眼,用手帕捂住脸,走开了。 “也是个做娘的人了,说话还这样轻浮,”贾母笑骂道:“她,脸皮薄,禁不起你这样说。” “老祖宗先说的,我接了话头往下说的,把姑娘说跑了,又怪在我头上,”王熙凤学着鸳鸯甩手帕的样子:“冤枉死了。”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都叫你凤辣子,我看没错,”贾母轻啐了句:“我说了一句,还我三、四句。” “不和你们说了,院里还有位爷等我吃饭呢。” 笑闹声里,王熙凤先回了,平儿留下和鸳鸯说话:“好姑娘,她就这样,莫生气。” 鸳鸯轻声抽泣:“才不敢和她生气,”知道王熙凤说的是顽笑话,不过是拿她打趣,别的倒没啥,但事关名声,荣国府上下千口人,她又是服侍老太太的,嚼她舌根的可不少。 “你的难处,别的不知,我还不晓得,”平儿宽慰了几句:“回去,我跟奶奶说,下次不许跟鸳鸯姐姐开这样的顽笑。” “你奶奶的嘴皮子,都让你这个姨太太学去了,”鸳鸯捡着平儿的痛处回怼句。 “好你个鸳鸯,好心安慰你,没落着了半点好不说,还…”平儿被气着了:“仔细让二奶奶听去了,还有我活路?” “好平儿,我说错话了,”鸳鸯向平儿行了个礼:“原谅我罢!” 平儿捏了下鸳鸯的脸:“这算是扯平了。” 鸳鸯刚点头,平儿忍不住又说了句:“方才我家奶奶说的,你就不心动,”鸳鸯刚欲发作,却见平儿真心实意道:“都说你鸳鸯姐姐位高权重,但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后路。” 鸳鸯不语,平儿继续道:“趁老太太还能做主,你当面去求,没准能允你,我家琏二爷你怕是看不上,看上了也没用,你晓得我奶奶的厉害。” “瑀二爷知书达礼,又深得二老爷器重,你去做姨娘,委屈不了。” 鸳鸯张嘴还没说话,平儿又道:“别扯我,没意思,我说的都是真心实意,但凡有一句话假话,我就……” 鸳鸯拦住平儿不让她继续往下说,“好平儿,我知道。” “知道,你倒是给个话,真急死个人了。” 鸳鸯既没点头也没拒绝,只说了句:“老太太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老太太……” 平儿只能作罢:“你好好想想,我该走了,省得让人找。” …… “你又不去上学,仔细你老子知道,”贾母对宝玉说。 “二哥才回来,今日就不去上学了,”宝玉找好了借口,他发现贾瑀回来了,贾政好似不那么可怕了。 宝玉笑嘻嘻地看向贾瑀:“二哥想先去那个妹妹房里坐一坐,我陪二哥去。” “正巧,我要去老爷那里,你跟我一起去罢,”贾瑀笑了。 宝玉的脸垮了下来,自己才拿作陪贾瑀当不上学的借口,这下好了,送上门了,比起去见贾政,他宁愿去上学,至少不会挨打骂。 贾瑀道:“不逗你了,你上学去罢,我不用你作陪。” 长兄如父,贾母在,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兄长的权力可以适当的行使下,分寸要掌握好。 宝玉看向贾母,贾母‘却’转头跟鸳鸯交代贾瑀外书房的事。 “你去上学,不用你读四书五经,让老爷知道你没偷懒就行了,”贾瑀退了一步,说:“回头,我让茗烟给你送话本。” “二哥早说送我话本,我这就去上学。” “往日里让你去上学,像要了你的命似的,今日这么高兴,”兄友弟恭,没枉费她一番苦心,贾母乐开了怀,笑着对贾瑀说道:“你的话,比我还好使。” “老祖宗不知道,二哥写的话本,比买来的,还好看,”宝玉说起话来的神情很是崇敬。 “你二哥,还有什么能耐,都说来让我开心开心,”贾母心中思忖:二儿子极少夸人,却对瑀儿那般满意,宝玉虽不爱读书,也有几分才情,从未见过他对谁这般推崇过。 “二哥,字写得极好,”宝玉想该用什么词来夸,最后说道:“没人比的过二哥。” 贾瑀板着脸说道:“你才见过几个人,以后不许这么说。” 宝玉还想争论,被贾瑀一句话打败了,“再不去上学,话本没了。” 宝玉走后,探春来了句,“终于有人能制住他了。” 贾母道:“少惹他老子生气,我也落得清静。” “姑娘们,我们也该回去了,”李纨的父亲,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正好教探春、迎春认字。 “我先到老爷那里,随后再到二位妹妹房里坐一坐,”送走了李纨她们,只剩下林妹妹,贾瑀看向怯生生不敢与她对视的林黛玉。 “清虚观养了几只羊,我叫茗烟去牵回来,养在府内,够府里姑娘、奶奶、太太吃的,”贾瑀停下,柔声道:“林妹妹,你体弱,每日吃上半斤,半月后,准见效果。” “五年前,我身子比你还差,不敢说,是吃羊乳才变好的,”贾瑀看向黛玉旁边的丫鬟:“你叫紫鹃是吧,以后记得每日敦促林妹妹吃。” “听太太说,你常吃药,是药三分毒,羊乳虽膻腥,总归比药好吃。” 听贾瑀说得这么厉害,贾母忍不住,道:“鸳鸯,端来给我玉儿吃。” 正文 013 林妹妹:记住你了 林黛玉进荣国府十日。 祖母视她为心肝儿,她能感受到祖母对于母亲的喜爱,紫鹃常挂在嘴上“在老太太眼里,府里的三个姑娘都不及你。” 忐忑不安的心情消减了些。 亲戚里,舅舅最大,林黛玉却体会不到,大舅舅,连面都没见着,二舅舅,见了一面,没说几句话。 大舅母似乎很怕大舅舅,二舅母很关心表哥,整日为他诵经祈福。 琏二表哥,很少到西院,只见过一回,琏二嫂子天天见,能说会道,是个大美人,祖母夸她是个顶事的,也损她‘凤辣子。’ 宝三表哥,常听母亲说,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帷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 二舅母也说是个混世魔王。 自己躲着点就是,不曾料想才碰面,他就摔了玉,被吓惨了。 这个人倒有意思,把人吓了,隔天就忘了自己做的事了,姐妹们说他就这样,没坏心,以后你便知他的好。 迎春和探春都很好,能说得来话。 瑀二表哥,在道观养了五年,才得以回家,听二舅舅说,他文章写得好,不知比起父亲来如何;与混世魔王模样相近,性子处事截然不同,一个怕二舅舅怕得要死,一个深受二舅舅心意。 听瑀表哥说,他之前身子比自己还差,吃了羊乳,才慢慢养好的;兄弟姊妹还没有,就先给她吃,还特意嘱咐了紫鹃,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 昨日,他关心自己住得习惯,自己还认为他是客套,委实不该,上了混世魔王的‘当’了。 混世魔王离经叛道,应该严厉管教才是。 咕哝… 吃了一口,淡淡地,没有瑀表哥说的膻腥味,对了,瑀表哥说加了杏仁和红枣去了膻腥。 咕哝、咕哝、咕哝… 再吃了三口,嘴巴里,什么味道,怪怪的,犯恶心,反胃。 呸,还以为他是好人,果然是混世魔王的哥哥,喜欢捉弄人,这叫去了膻腥,比药还难吃。 贾瑀忘了说:得趁热吃,放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祖母常说:见到她,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没了,祖母哭得厉害,自己不能再让祖母伤心。 林黛玉强忍着不适,将剩下的羊乳喝光了,心里却把贾瑀记下了。 让林妹妹‘委屈’的罪魁祸首先一步已经被贾政叫走了,“老爷让二爷去见客。” 荣禧堂,贾政外书房。 “雨村,猜一猜,这幅字是何人所著,”贾政虔诚地打开雕漆嵌宝盒,轻轻地拿出里面的一幅字。 贾雨村甩两下袖子,将字幅双手捧了过来,放置桌上,读:“真卿奉命来此,事期未竟,止缘忠勤,无有旋意。然中心,始终不改,游于波涛,宜得斯报。千百年间,察真卿心者,见此一事,知我是行,亦足达于时命耳。人心无路见,时事只天知。” “政、政公…这、这是…”贾雨村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贾政。 贾政拂须笑了笑,朝他点头:“闻雨村写得一手好字,今,观颜大家真笔,想必有所展获。” 话落,拿出一张崭新的纸摊在桌上,伸手:“请!!!” 贾雨村羞愧地朝贾政拱了拱手,道:“说来不怕政公见笑,化虽生于仕宦之家,到化时,祖宗根基已尽,不得以卖字为生。” “颜大家真笔当前,化,实不敢放肆,政公莫怪。” “雨村此话差矣,”贾政拉过贾雨村的手,“雨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此乃我辈读书人的风范,为兄心内只有钦佩,怎会见怪。” “知我者,唯政公耳,”贾雨村两眼泪花地望着贾政,其中多少真情,只有他一人知。 贾政再伸手:“请!!!” 贾雨村这次没有推辞,提笔:“如此,化,便放肆了。” 抛开白眼狼这一层不谈,贾雨村的经历,称得上励志且富有色彩,身无分文,卖字作文为生,得贵人资助,进京赶考,得了进士。 被贬,先在金陵当了甄宝玉的老师,又到扬州,受林如海器重,做了林黛玉的启蒙老师,写信推荐给贾政。 官复原职,升了应天府,不日上任。 足以见贾雨村是有真材实料的,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篇好文。 行书讲究行云流水,贾雨村写得很顺畅。 贾政双手各执一幅字,对比来,别的不会,他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好、好、好…雨村这一手临摹,有颜大家七分功力。” “不敢、不敢…政公夸大了…”雨村惭愧道:“能有三分,化,就知足了。” “雨村,谦虚了。” 贾政放好字幅,真情流露道:“相识短短数日,雨村,就要离去,”连叹了几声气‘唉、唉…’。 贾雨村假兮兮道:“政公恩情,化,难以为报,君恩浩瀚,化只能狠心舍政公而去。” “国家社稷为重,你我二人,必有重逢之日。” …… 情深义重完后,贾雨村忽提起,“闻令郎衔玉而诞,恳请政公请来,使化一睹令郎的风采。” 提起宝玉,贾政的脸色就变了,羞愧道:“此子顽劣不堪,不能教诲,怕是污了雨村的眼,不见也罢。” 外人当前,父提子,顽劣可以视做谦虚,不堪,有些欠妥,污一字,哪有父这样说子的。 贾雨村一时猜不透贾政的心思。 就在贾雨村摸不准时,贾政笑道:“我还有一子,可叫来,聆听雨村教诲。” “政公言重…” 贾雨村心不在焉地说道,携弟子林黛玉进京后,他在宁荣街附近找了临时住处,方便打听荣国府的事。 一等将军贾赦荒诞,其子,贾琏行事放荡,素无大志。 贾政,没听街坊乡邻说他不好,也没说好。 听得最多的就是‘衔玉而诞’的贾宝玉,有说顽劣的,有说文曲星下凡,极受宠,家里对他溺爱,无人管用。 未曾听过,贾政还有一子,贾环直接被忽略了,通常是不会让庶子会客的。 贾雨村思忖着,忽见一位翩翩玉公子走了进来,“儿,贾瑀,见过父亲。” 正文 014 高深莫测贾存周 “这是…”贾政思忖该怎么介绍贾雨村合适,初次见面,用官名正好,但贾雨村尚未上任,最后说道:“这是你林表妹的老师。” 贾瑀行拱手礼:“见过先生。” 好一个气宇轩昂的贵公子,相貌和金陵甄家那位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是那位没法比的,贾雨村压住心中的惊讶,虚扶了一把,道:“不敢当、不敢当。” 贾政故作不愉,道:“雨村素有才华,何而一再贬低自己,”见贾政如此欣赏自己,贾雨村动容,道:“承蒙政公厚望。” 见证了这一幕的贾瑀,尬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凭心而论,这二人身份对调。 贾政大概还是个穷酸秀才,为考举奋斗,反过来,贾雨村必有一番大作为。 他老子不谙世情,只解打躬作揖,终日臣坐,形同泥塑;有了被贬的经历,贾雨村收起了锋芒毕露,变得圆滑老练,升官速度犹如腾飞,虽然最后下场不好。 论做官,贾政给贾雨村提鞋都不配。 读书,贾雨村科举进士,贾政科举不顺。 贾瑀没资格去评判贾雨村的谄媚,他也一样,打心底看不起贾政,还不得好好哄着,他尬住,起鸡皮疙瘩,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哄贾政时的模样,和贾雨村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子哄父,是尊敬,天经地义,贾瑀自我安慰:他可没像贾雨村这般谄媚。 “如若不是,你即日赶往应天府,”贾政摇了摇头:“我本想让瑀儿拜你为师。” 贾雨村深感遗憾,道:“蒙政公厚待,以令郎之才,定当寻得高出化许多的良师。” “虽无师徒缘分,但雨村你也不可吝啬,指点瑀儿一二,”贾政对贾雨村摆手示意:“我知你行程,不使你教作文。” 话落,贾瑀朝贾雨村作辑行礼,贾雨村为人不怎么样,但他是有真材实料的,进士及第,听听他的经验,对自己大有益处。 一点就通,能猜出他的心思,贾政对贾瑀这点很满意。 贾政重新拿出了收起来的字幅,摆放开来,“瑀儿,这是唐代书法大家颜真卿所作——《奉命帖》” 紧接着,又拿出一幅字,摆在一旁,“这是贾先生方才临摹。” 贾瑀上前一步仔细的对比两幅字,瞧了眼拂须暗自得意的贾雨村,叹道:比写经作文,你进士及第,他才读了几年书,肯定比不过,论书法,他就大有话说了。 前世,贾瑀祖孙三代都是书法协会的会员,受爷爷和父亲的影响,耳濡目染之下,从七岁起,他就开始练习毛笔字,二十年没断过。 论起书法的历史,王羲之、颜真卿、米芾、赵孟頫……其中以王羲之和颜真卿最广为人知。 单就颜真卿这篇《奉命帖》,贾瑀临摹不下百遍,对于贾雨村的字,他只能用‘马马虎虎’四个字来形容。 专业点的术语来说就是:有形无神。 怎么评价呢? 如实说吧,恐怕不行,恭维又有违本心,贾瑀的底线不高,涉及书法,不能对不起二十多年的坚持。 就在贾瑀为难之时,贾政又往桌子铺了一张崭新的纸:“让贾先生看看你的字,也好指出你的不足之处。” 你不过一个十岁的毛头小子,还想点评别人的书法,贾瑀差点忘了自己的年龄。 藏拙,接受一个远不如他的人指指点点,对不起二十多年的苦练,贾瑀目光如炬。 从握笔、蘸墨、提笔到收笔,过程一气贯注,如行云流水。 “这、这……” 贾政眼神呆滞,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这当真是贾瑀写的,不是没见过贾瑀写的字,字写得好,但也没有…… 住清虚观五年,贾政每年都会陪贾母来道观看贾瑀,每次贾瑀都拿出一篇文章来应付他。 贾政的想法是:老子检查儿子功课,儿子肯定会拿出最好的一面来,宝玉不成器,至少也知道字要写好。 贾瑀:纯粹是敷衍了事,五年来,给贾政看的文章都是贾瑀第一年随笔写的,还有他写文图快,一般用行草书,草书,他不在行,他擅长的是楷书和行书。 五年里,贾瑀收获颇多,就以书法而言,这五年他在书法的进展胜过前世二十年。 可能与他的心境有关,前世,娱乐、诱惑太多,心无法静下来;也可能是,前世的二十年打下了坚固的基础。 张道士醉时曾戏言:“凭你这一手字,只要文章没写得狗屁不通,捞个秀才不成问题。” 字写得好,是加分项,尤其是这个时代的科举。 贾政拿贾瑀的临摹和颜真卿的真迹比对,如若提前不知真迹,去掉纸张和墨水的因素,真假难辨。 贾政直愣愣地看着贾瑀,动了动嘴:竟能写出和颜真卿真迹难辨真假的字来。 境界还是低了,细品,真假还是分得清的,贾雨村就能看出,但这不重要。 此时,贾雨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目睹了贾瑀方才提笔时的行云流水,确是大饱眼福,颇受震撼。 比不过、完全比不过…… 但贾雨村跟贾政想的不一样,书法一途,能拿出与人结交就够了,震撼归震撼,也就还好。 贾雨村想的更多的是:贾存周这是在演戏给他看,你自己儿子的书法是什么样的,你能不知道。 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大费周章拿他抛砖引玉,为了向他炫耀荣国府的麒麟子,说不通。 忽地,贾雨村想到了:敲打、贾存周是在敲打他。 你不是自诩才华横溢,你连一个幼子都比不过。 好端端的,为何要敲打他,贾雨村实在想不通:不曾恶了贾家,难不成是为了甄家子出气,听闻荣国府与金陵甄家互有来往。 也不对,那他出气,何必大费周章,为他起复,谋应天府职位,公文做不得假。 贾雨村魂不守舍,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荣国府,回到住处了。 最后,他想通了:敲打他,是为了告诫他不要生有二心。 贾雨村脸色苍白地苦笑道:“自诩才华横溢,瞧不起碌碌无为的贾存周,侯门贵族当家做主,哪一个不是高深莫测的。” …… 荣禧堂外书房。 桌上正摆着贾瑀临摹的《奉命帖》,一众清客欣赏着,“莫非这是颜大家的真迹。” 贾政不答,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旋即,拿出颜真卿的真迹出来:“诸位,再看。” 正文 015 林妹妹的心思你别猜 贾母院碧纱橱里。 “姑娘,好些了吗?” 紫鹃轻轻地拍打林黛玉的背部,吃完羊乳,回到碧纱橱里,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对于不敢吃羊乳的人,强行吃下半斤,其中滋味,一言难尽。 “姑娘,吃块玫瑰糖。” 紫鹃端过果盘,林黛玉拿了块,又放下。 “姑娘不爱吃糖,那我去给姑娘煮碗藕粉。” 林黛玉叫住紫鹃:“不用忙活了,我不吃。” “姑娘想吃什么,支会了我一声,我就在外面,”紫鹃才伺候黛玉,摸不准她的心思。 林黛玉道:“我想写会儿字。” “我去给姑娘找笔墨去。” 紫鹃出了碧纱橱里,正要去寻周瑞家的,凑巧看到了急匆匆外出的袭人:“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袭人见是紫鹃,停下道:“我家那位爷,上学也不安分,派人回来说要吃糖,我正准备给送去,你,又往哪里去。” 紫鹃和袭人都是从贾母那里出来的,不说情同姊妹,关系不差,如今,住得近,就更有话说了。 “我家姑娘说要写字,我去找周姐姐拿点笔墨。” 袭人笑道:“不必跑了,我给你拿点。” “那便劳烦你了。” “谁劳烦谁,还不一定呢,我家那位爷没少往林姑娘屋里去,”袭人很快又出来:“这些够不够。” 紫鹃接过手,道:“不会少了你家爷那杯茶,你放心好了。” 袭人笑了笑,作了个辑:“那就多谢紫鹃姑娘了。” 紫鹃乐得咯咯笑:“不逗你了,你快去吧。” “姑娘,我回来了,你说巧不巧,我刚出门,就碰见袭人给宝三爷送东西,说了姑娘要写字,袭人就拿了这些给姑娘。” 兴冲冲的紫鹃忽见林黛玉伏在桌案上,哭了起来。 “哎呦!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紫鹃慌了:“才不见了一会儿,姑娘,怎么哭了。” 林黛玉抬头,用手帕擦了下泪眼,哽咽道:“给我吧!” 紫鹃不知所以然,试探说:“我来帮姑娘研墨。” 林黛玉眼神空洞看着前方,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母才亡,父亲不顾她意愿将她送来了外祖母家。 路途千里迢迢,忐忑不安,进外祖母家,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好在外祖母疼她,让她安心了不少。 却来了个混世魔王,摔了玉,母亲说了‘此人顽劣异常’,不理就是,偏偏外祖母安排自己住在这混世魔王隔壁。 这混世魔王没事就来找她,她又不敢撵走。 幸好,混世魔王只是第一次见面摔了玉,后面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 没几日,混世魔王的哥哥回来了,混世魔王是这样说的“哥哥严厉,怕丫鬟到他那里受苦。” 外祖母家待丫鬟极好,能使混世魔王说出这种话的人,能有什么好。 混世天王回家第二天,就拿她,捉弄了起来。 林黛玉越想越心酸:父亲,你怎么能狠心将我送走。 “姑娘,笔,”紫鹃第一次见林黛玉落泪,没有经验,不知道说什么好话安慰。 林黛玉提笔写到: 父亲大人膝下: 女儿离家一月有余,甚是思念家中… 揉碎了,又写。 …… 姊妹性子极好,父亲不必忧心 …… 不知,揉碎了多少张纸后,终于绷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紫鹃霎时吓得脸都白了。 “姑娘,可是想家了。”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姑娘生气,姑娘尽管罚我,别哭坏了自己……” 说罢,紫鹃跪了下来,跟着也哭了。 “不干你的事,”林黛玉回了句,哭个不停。 急得紫鹃六神无主,只好搬出贾母,道:“我这去找老太太,姑娘,哭得我心直颤。” “别去,”林黛玉试图努力止住眼泪,却还是流个不停。 “小姐,瑀二爷来了,在外屋坐着,”就在这时,雪雁进来了,她看见林黛玉和紫鹃都哭了,道:“小姐你和紫鹃怎么都哭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林黛玉擦拭眼泪,故作坚强道。 紫鹃起来,在黛玉耳前轻声道:“要不然,我出去跟瑀二爷说,姑娘今天身子不舒服,让瑀二哥回去。” “别了,还是我出去见见,”林黛玉硬地挤出一点笑容来,紫鹃看了直呼心疼。 紫鹃十分体贴,“姑娘收拾一下,我先出去给瑀二爷奉茶。” “瑀二哥…” 林黛玉朝贾瑀怯生生地叫道,神情有一些戒备。 贾瑀只当是生分,没在意,他最关心的是林妹妹的身体问道,遂问:“走得匆忙,没见到林妹妹吃完。” “吃完了…”林黛玉说出这三字时,心凉了半截。 贾瑀笑了笑:“吃完就好,明日我再使人送来,”交代紫鹃道:“杏仁和红枣一齐放下去,用小火煮开。” “哇…”的一声,林黛玉忍不住哭出声来。 贾瑀当即被吓懵了,说着话,为什么就哭了起来,是不是,敏姑姑去世后,没人像他一样关心过她。 不大对劲,越哭越厉害,不像是感动,而是伤心才落泪的,贾瑀顿时手足无措地看向紫鹃:怎么办? 紫鹃这才知道林黛玉因何才哭的,感情是羊乳惹的祸端,她顾不上尊卑,有些埋怨地看向贾瑀:“瑀二爷,不知道,姑娘吃了羊乳,回来后,恶了好一阵子。” 贾瑀拍了下手,满心思都在想林妹妹吃了羊乳,身子变好,忘了这茬,连忙起身向林黛玉道歉:“都是我的错,忘了告诉妹妹,羊乳放凉了,味道会不好这件事了。” 林黛玉一个劲地哭,理都不带理贾瑀。 贾瑀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母亲没了,父亲就把她送到外祖母家,外祖母虽然亲,但终究还是寄人篱下,难免心思敏感了些,怕是误会了些什么。 “妹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妹妹把身子养好,我自幼体弱,大夫说活不过二五,幸有张爷爷讨了我去,在道观养着,才活了下去。” 贾瑀真情流露道。 “身子不好,不能回家,害得母亲日夜担忧,不得安宁,这种感受相信妹妹深有体会,机缘巧合下,读了一本书,书上写了吃羊乳,能延年益寿。” 林黛玉止住了哭声,泪眼汪汪地看向贾瑀。 贾瑀想起了前世父母带他看病的情景,又想到王夫人,这五年,风雨无阻,替他打平安醮,避灾祈福。 触动下,也流了眼泪。 “就想着,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吃了羊乳。” “连吃了一个月后,茗烟说我长肉了,脸色变好了,不瞒妹妹说,我第一次吃羊乳,比妹妹还不堪,胆汁差点都吐出来了。” “你我同病相怜,我只盼望妹妹能把身子养好,并无他意。” 林黛玉哽咽低声说了句:“真的。” 正文 016 晴雯怼袭人 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戏弄法,为了捉弄她这个小人儿,把老祖宗都搭进去。 林黛玉啊、林黛玉啊…凭你想得多…把人都当成什么了。 误会解了,却陷入了尴尬的氛围里,林黛玉有意开口致歉,话到嘴中,始终张不了这个口。 贾瑀见识了林妹妹敏感、易伤感的一面,动不动就哭的性子,实在是令人头疼,也就是林妹妹了。 说些什么好呢? 说他不在意,让林妹妹也别往心里去。 突出你宽宏大量,显得林妹妹不识理,不行,不行…… 就当做没发生过,该做什么做什么,对,他来林妹妹这里做什么来了,多年没回家,串门来了。 该死,你不是嘴皮子利索,事到如今,倒是说话啊! 妹妹,我们是不是见过… 贾宝玉那小子先说了,也不符他的人设。 就在双方左右都为难的时候,雪雁又进来了,“瑀二爷,你的丫鬟来了,在屋外,叫不叫她进来。” 紫鹃打了个圆场:“怎么让人在屋外等着呢,快叫进来。” “哦,”雪雁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不是你说的,姑娘在家,要问下姑娘。 紫鹃摇了摇头:真是个傻丫头,没点眼力见。 晴雯的步伐略显急促,额头许多细汗,进来先问“林姑娘好。” 紫鹃和晴雯都是贾母院的丫头,熟,她添了一盏茶,“什么事,要这么急,看你汗出的。” 贾瑀出声阻止了要开口的晴雯:“快擦下,这天气说不好,着凉了就不好,有事慢慢说。” 紫鹃帮着晴雯到里面擦身子,留下贾瑀和林黛玉二人,还有添茶的雪雁。 林黛玉低啐了声,这丫鬟生的标志,怪不得那个混世魔王一个劲的可惜,叫自己误会了。 看不出严厉,反倒是对丫鬟的关心,林黛玉记了贾宝玉一笔:诋毁兄长。 晴雯来了,贾瑀想到了话题,“估计是为了外书房的事来找我的,我出门前,跟她说了一嘴,从老爷那里出来,会到林妹妹、二妹妹和三妹妹屋里坐坐。” 林黛玉是个爱书之人,眼睛一亮,问:“瑀二哥带了许多书回来。” “妹妹整日待在屋里也不好,等晴雯出来,跟我们走走,挑几本书回来看,”贾瑀关切地说道。 林黛玉别了贾瑀一眼:才见了这会儿,怎么就喊‘妹妹’了,不愧是混世魔王的哥哥,混世天王,没冤枉了他。 罢了,念他刚才情急,不予他计较。 “我看上的,就都能拿?” 林黛玉顾盼多姿地多瞧了贾瑀一眼。 “书就是给人看的,妹妹尽管拿,”贾瑀叫的很顺口。 林黛玉狡黠地说道:“我看书很快的,瑀二哥到时可不要被吓着了。” 看着林黛玉少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多少恢复点原来的性子,贾瑀笑了笑,刚要开口。 却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声音:“紫鹃、紫鹃…雪雁…我是袭人…” 林黛玉没开口,雪雁先小声嘟囔了句:“赶巧了,又来一个。” “出去问问,她有事没,”林黛玉处理很得当,贾瑀在这里,贾宝玉去上学去了,不好叫袭人进来。 不一会儿,雪雁进来说道:“袭人来问,瑀二爷是不是来了姑娘这儿?” 此话一出,不仅林黛玉,贾瑀也皱了眉:宝玉的丫鬟,找他,找到了林妹妹这儿来…… 贾瑀看了林黛玉一眼,征得了她的同意后,对雪雁说:“叫她进来吧!” “林姑娘好,瑀二爷好…”袭人恭敬地施了个礼。 贾瑀直入主题问:“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宝三爷派人回来,让我去找二爷拿书,我到二爷那里去,二爷不在,茜雪说‘巧了,晴雯也再找我家爷,你到老爷那里候候,不在老爷那里,就到林姑娘那儿,兴许能碰着。’” 袭人说的十分得体,挑不出毛病来。 偏偏遇上了晴雯,不知道是天生不对付,正巧晴雯出来了,只听见她说:“哎呦,不知道的,还以为茜雪是谁的丫鬟呢,这么尽心尽力。” 袭人一听,想要与之争辩,,贾瑀和林黛玉都在呢,只能低声下气道:“我不过一个丫鬟,老祖宗将我派给了宝三爷,我尽心尽力地伺候,你何必说这些话呢。” 晴雯刚开口,就后悔失言了,她夹枪带棒本意不是为了针对袭人,各为其主,袭人做的没毛病,她气的是茜雪,不知道分寸,什么都往外说。 说都说了,又碍不下脸面,于是,场面就僵住了。 紫鹃摇了摇头:这二人在老太太那里就不对付,不在一处了,还这样。 贾瑀心里也无奈,晴雯这性子,这嘴,太容易得罪人了,说话不看场合分寸,责怪吧,她也是为了自己才这么说的,当着袭人的面,骂她,怕她怄气。 什么都不说吧,怕是助长了她嚣张的火焰。 “好了,几本书罢了,吵什么的,”贾瑀这句话双方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偏袒了晴雯。 袭人顿间脸色变得煞白,低头不敢看人:你一个丫鬟,追着主子爷要书,是什么道理。 晴雯雄赳赳的:我家爷就是大气,几本书罢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贾瑀瞪了晴雯一眼:“你又有什么事?” 晴雯这才阐明了来意:“鸳鸯和金钏在收拾爷的外书房,让我来问,爷方不方便过去,怎么布置好,缺什么,好去找琏二奶奶置办。” “妹妹跟我一起去,”贾瑀对林黛玉问。 林黛玉朝贾瑀点头,这倒让紫鹃十分诧异:才不见了一会儿,就变这么好了。 贾瑀又对袭人说:“你也跟我们一块去,正好挑几本书,给宝玉送去,省得他念叨。” 袭人抬头,眼睛有些湿润:“多谢二爷。” “说什么谢字,我说了要送他话本的。” 袭人听出贾瑀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感激地看了一眼。 贾瑀本就没有怪罪袭人的意思,他对袭人没有偏见,跟着贾母,眼里就只有贾母,跟着宝玉,亦是一样。 出门前,贾瑀捏了一下晴雯的臀,在她耳旁细语道:“回去再予你计较,”惹得晴雯娇嗔了一声。 几人纷纷回头看,贾瑀‘咳’了一声:“你去大嫂子那里看看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功课做完了没,若是做完,一并喊来。” 正文 017 宝玉搬到荣禧堂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林黛玉捧着李清照的诗词集正读着:“写的真好。” 却听隔壁传来了凄惨的啼哭声,林黛玉忍不住低声啐了句:“易安居士写这首词,是抒发自己因国破家亡、天涯沦落而产生的孤寂落寞、悲凉愁苦的心绪。” “混世魔王为不能在内帷厮混而哭。” “呸,拿他去比易安居士。” …… 林妹妹住碧纱橱里,贾大脸住碧纱橱外,紧挨着,贾瑀怎能容忍呢,纵使年龄还小,但宝玉这厮可不老实,焉能让其俩同吃同睡。 正好贾政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抓起宝玉的功课,下学后,把他叫到书房,问他功课。 宝玉这厮倒也机灵,贾政派人来找他时,让小厮跑去搬救兵,找到贾瑀头上。 贾瑀到那儿时,才发现感情是因他闹的,贾政怒不可遏声称要把贾宝玉送到清虚观里,他心里是这么盘算的:贾瑀能成才,没道理贾宝玉不可以,不能继续放纵他了。 贾瑀内心思忖:爷俩都一样,屁放得满天响,紧要关头,就歇菜,且不说宝玉这块顽石,谁来也不好使,贾母那关,怎么过? 听到这儿,贾瑀有了想法,进去给宝玉求情,也不是真为了给他求情,是怕贾政一怒之下打了宝玉,坏了事。 才给贾政出尽了风头,他的话,贾政听得进几句,这才饶了宝玉。 宝玉给了贾瑀一个感激的眼神,屁滚尿流地滚了。 贾瑀心中冷笑:你以为事情完了,才开始,你仔细着。 荣国府男丁,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贾宝玉,受尽恩宠,却不思感恩回报,就问一句:阖府上下,他对得起谁。 生育、养育之恩他还了? 黛玉、宝钗,他对得起哪个? 袭人、晴雯、金钏儿…这些丫鬟… 就敢出家了。 当然,贾瑀也不会期待贾宝玉能有什么造化,在他心中:贾宝玉就是块顽石,说教于他,纯属浪费口舌。 不生事,不给人添堵,就是贾宝玉最大的贡献。 有贾瑀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宝玉更不受贾政待见了,还在说要把宝玉送到清虚观的事。 贾瑀看出贾政纯属是泄愤,因为知道贾母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倒也不必,真把三弟送出府去,老爷只要将三弟带在身边严加管教,假以时日,必将成材,”贾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真将他送出府去,老爷就舍得。” 贾政忿忿不平,嘴硬道:“你去得,偏他去不得。” “三弟跟我不一样,五年前,老爷不得以才将我送到清虚观,”贾瑀心平气和地说道。 想起了将贾瑀送出府的情景,贾政动容,气,瞬间全消了,他不是不疼爱孩子,只不过方式有点儿不同。 “…唉…我何尝不想将宝玉带在身边,严加管教,奈何老太太以宝玉还小,回绝了我,”贾政唉声叹气直摇头。 贾瑀还住在清虚观的时候,就想好了对付贾母的招数“我有法子,能让老太太点头,但老爷要受点委屈,” “只要能让宝玉读书,我受点委屈,又何妨,”贾政言之凿凿地说道。 在贾瑀看来,他老子迂腐归迂腐,也有可爱的一面:只要涉及到读书的事,一切都能谈。 宝玉有二招杀手锏:摔玉和哭。 摔玉,他只敢对着年纪比他小的摔,你让他对贾政摔一次试试,别说贾政,就贾瑀,他也不敢。 敢摔,贾母都不好护他,贾母辈分再大,也大不过纲常伦理。 重点在于,如何破解宝玉‘哭’。 贾政多次提出要对宝玉严加管教,也对贾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本来父教子,她阻拦不得,但贾母就是见不得宝玉哭。 当贾母祭出杀手锏‘回金陵’,一个‘孝’字,把贾政‘克’得死死的,翻不了身。 贾瑀的法子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边说,贾宝玉回到贾母院,靠在贾母身上,哭得那叫‘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当贾母听到贾政要把贾宝玉送出府去,气得差点昏了过去,大骂道:“通共没几年活头了,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也不痛快。” 听到贾瑀替他说情时,贾母倍感欣慰:好瑀儿,总算没白疼你。 贾母轻轻怕打宝玉的背部:“有老祖宗在,没人能赶你出去。” 宝玉还是哭个不停,疼得贾母,派人将贾政叫了过来,遂骂道:“你说管教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管教你来,也把你赶出府去,”说着,不觉就滚下泪来。 贾政跪下,跟着一起落泪,“当初我跟宝玉一样诗酒放诞,父亲打骂我,母亲护着,当了老子,才明白父亲打我时的心情。” 贾瑀跟着跪下。 贾政潸然泪下:“儿不成器,愧对先祖,不如同敬大哥一起到道观去罢了。”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听到贾政要出家去当道士,贾母被吓得魂都差点没了,再也顾不上宝玉,上前要去扶贾政。 “玉不啄不成器,哪有做老子的不疼爱自己孩子的,”贾政苦苦哀道:“儿,不愿见到宝玉重蹈覆辙。” 说罢,朝贾母嗑头。 “快起来,快起来…瑀儿…快将你父亲扶起…”贾母眼泪就没停过。 贾瑀扶起摇摇晃晃的贾政,贾母见贾政额头都磕破了,大喊:“快去请大夫来。” 贾政倔强地看向贾母,大有不同意,又要嗑头的意思,贾母哭道:“你将他送走了,我……” 话音未落,贾政又要磕头,贾瑀撑住贾政,时机正好,出声道:“父亲,你将二弟送走容易,但有没有想过,老太太思念成疾,怎么办?” “这……” 贾母见贾政犹豫松动了,示意贾瑀继续说下去。 “别人教,也是教,不如父亲就把宝玉留在身边严加管教,这样既对不起先祖,又不使老太太伤心,两全其美。” 贾政瞪向已经被吓傻了的贾宝玉,斥骂道:“留在府内,还像以前一样厮混。” “让宝玉跟你住,只要不出府,你关起门来教,我眼不见为净,”贾母带着商量的语气看向贾政。 目的达成,从屋子出来后,贾瑀叹息:为了自己的私心,闹这么一出戏是不是过了。 试问谁不自私,贾瑀自我安慰:在贾政的眼皮底下,贾宝玉闹不出幺蛾子,也算变向地拯救了一些人的性命。 金钏和晴雯都成你的丫鬟了,何来救命一谈。 浅薄了,放任他不管,就不会有其他丫鬟被他‘害’了去。 正文 018 月钱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贾瑀的手在晴雯眼前晃了晃,张口就来:“身体不舒服,来了月事。” 晴雯大羞,甩了甩手帕,“爷,就会瞎说。” 贾瑀放下笔,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晴雯羞红的俏脸:“那你说说看,为了什么,难不成,还在怪我昨晚打你屁股。” 晴雯小声嘀咕:“爷,不知羞,打那种地方。” 用完晚饭,晴雯回来,对着茜雪一顿训斥,一开始,贾瑀没在意,想着立立规矩,就没管。 主子的行踪是一个丫鬟能随意透露的。 事情愈演愈烈,晴雯要动手打人,贾瑀出面制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骂几句就行了,毕竟规矩没立起来,动手就过了。 没想到晴雯脾气起来,说:“爷打我罚我,我认了,”拿起藤条来,就要去打茜雪的手。 晴雯脾气暴,贾瑀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好说歹说,你不听,就动手打了晴雯屁股一下。 “你这暴脾气给改改,有你好受的,”贾瑀宠溺地看向晴雯,就冲晴雯忠心护主这一点,他可以容忍晴雯的小缺点。 晴雯拧巴的点了点头,她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自然清楚,贾瑀是为了她好。 金钏端了盆糕点进来,笑:“听见了爷跟晴雯说话,我就进来了,爷,吃糕点。” 贾瑀张嘴,很享受丫鬟的伺候,过程,难免舔到金钏的芊芊玉指,晴雯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惯得她,还给我甩脸色,”贾瑀有一点儿不高兴了,他能容忍晴雯的任性,但不意味着会像贾宝玉一样无底线惯着她。 金钏道:“爷,晴雯不是甩脸色给你看,她是生我的气,生她自己的气。” 贾瑀疑惑:“哦,她生自己什么气。” 金钏一五一十地说道:“今天琏二奶奶发了月钱,我和晴雯发了一两银子,茜雪和小红发了一吊钱,坠儿和良儿发了五百文。” (一两约等于一千文,一吊钱约等于八百文。) “太太那里,又发了我一两银子,被人看见了,”金钏努着嘴:“爷,你也知道我跟晴雯,谁也不服谁。” 贾瑀听明白了:金钏和晴雯争他房里第一丫鬟,良性竞争,他乐于接受,王夫人私下给了金钏一两银子,等同于宣示金钏的地位,对晴雯的打击,可想而知。 “做得好,张嘴,”贾瑀拿起一小块糕点喂了金钏一口,“左右都是爷的人,有什么可争的。” 金钏满脸通红,贾瑀这句话过于暧昧了。 女孩娇羞的一面,百见不厌,贾瑀调戏道:“听懂了没。” 金钏先是点了下头,在贾瑀的眼神攻势下,又使劲地摇了摇头,逗得贾瑀哈哈大笑:“我就当你听懂了,去叫晴雯过来。” 金钏走出内书房后,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点头是下意识听懂了贾瑀的话,“许了她姨娘当”,摇头是因为:让太太知道了,没她好果子吃,就当爷说着玩的。 …… “怎么还哭了,”贾瑀拿过晴雯的手帕,轻轻的给她擦拭眼泪。 贾瑀没安慰还好,越安慰,晴雯哭得越厉害,贾瑀顺势将晴雯拉到怀里:“不过是一两银子的事,爷补给你就是了。” 说着,贾瑀拿出了一个箱子,里面装了他五年来的月钱,一个月二两银子,五年六十个月,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次补给了他。 晴雯总算是不哭了,努努嘴:“我不要爷的银子。” 贾瑀笑道:“怎么还学起金钏儿。” 才哄好,又提了金钏,晴雯忍不住又要哭,贾瑀急忙喊停,说:“拿府里发的钱,给你也没意思,等我挣了钱,考了功名,领了俸禄,再补给你。” 晴雯柔声地喊了句,“爷,”趴在贾瑀怀里,被感动到了。 贾瑀搂着晴雯轻抚她的背,“不哭了,我明日出门回来给你带礼物,你也别一直跟金钏儿作对。” 晴雯轻声细语道:“我听爷的,不跟哈巴狗儿计较。” “你叫金钏什么,哈巴狗儿,”贾瑀伸出手掌,作出要打屁股的样子,吓得晴雯手忙脚乱,双手护住臀部,说:“金钏也管我叫狐媚子,爷怎么不打她屁股。” 打闹着,金钏进来了,她被贾瑀和晴雯亲密的举动吓了一个激灵,“太太来了,”瞪了眼晴雯。 晴雯急忙从贾瑀身上逃离,一个踉跄没站稳,幸好贾瑀扶了一把,才避免摔倒。 整了整衣裳仪容,好在王夫人进来,看都没看她们,就让她们出去了。 贾瑀看王夫人的神情跟平时不太一样,少了端庄从容,收了收心神,正襟危坐,问:“太太,这么急忙忙地跑来,有什么事,派人来喊我就是了。” 王夫人欲言欲止,犹豫了片刻,才说道:“瑀儿,你跟我说实话,让宝玉住到荣禧堂是不是你的主意。” 贾瑀心一惊,虽是好意,但哄骗母亲毕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贾政应该不会说,被看穿了。 贾瑀还在想怎么回答才好,正思考的时候,却听见王夫人一声叹气,“痴儿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出气,但老太太只要一天还在,她在荣国府就是说一不二的,你何苦为了我,恶了老太太。” 恶了贾母好理解,怎么就变成为了你出气,贾瑀一时跟不上王夫人的思路。 只见王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太太把你林妹妹安排在碧纱橱里,和宝玉住在一块,有意促成双玉的好事;你林妹妹身子不好,我确实不中意她当媳妇,如果老太太让你娶她,怎么样,我不同意,宝玉的,我就认了。” “你倒好,为了给我出气,把他们拆散了,你就没想过,拆散了宝玉和她,到时,老太太让你娶她,你如何应对。” 还有这等好事,那当然是娶了林妹妹啊! 高,实在高,贾瑀在心里给王夫人竖了个大拇指,这一波,他在第一层,王夫人在第五层。 本来,贾瑀一直想不出:‘刁难’了林妹妹,又不使林妹妹难过的方法。 没想到这次出谋划策让贾宝玉搬出碧纱橱,误打误撞,让王夫人误以为他刻意针对林妹妹。 “母亲教训得是,儿、儿…”贾瑀‘羞愧’到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不舍得把话说重了,搂过贾瑀:“以后,别在做这些事了,我知道你孝顺。” 正文 019 神京房价 “哥儿,挑几件回去给府里的姑娘们顽耍。” 前头,贾政说了,让他的门下清客相公们带贾瑀逛一逛神京城,认几个有志之士。 穷酸秀才,他们还识得几个,年轻有为的有志之士,哪里认得他们。 逛了大半天神京城,贾瑀对这些依附在贾家的清客相公有了不少改观,只当他们是向导,无疑是合格的。 詹光,善绘工细楼,介绍起神京城的庭院结构时,滔滔不绝,说得头头是道,对贾瑀百般奉承。 程日兴,画技好,画美人是一绝,依靠贾家做了不少生意,正逛着的古玩店铺就是他开的。 贾府被抄后,众清客相公渐渐都辞去了,只有他还时常陪着贾政说说话儿。 落难之时,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品性。 单聘仁、卜固修、嵇好古、胡斯来、王尔调等人虽各有一绝,却比不上詹光和程日兴二人。 这些清客相公里,只有程日兴,入得了贾瑀的眼,单论人品,就把其他人全比下去了。 其他人靠着贾府骗吃骗喝,只有程日兴做起了正当的生意;贾府落难时,其他人一哄而散,只有程日兴还陪在贾政身旁;其他人名字都是不好的谐音,只有程日兴没有。 贾瑀把玩着店里的古玩,随口一说:“我那些妹妹更喜欢街上的小玩意,不必费你的钱了。” 程日兴很上道:“那我让人上街去给哥儿挑几件小玩意,”正说着,李贵手上大包小包地走了进来:“爷,我都买好了。” 贾瑀道:“你先回去,交到周姐姐手里,别让姑娘们等急了。” 贾瑀出行带了三个小厮:茗烟、李邑和李贵。 茗烟,跟了他在清虚观住了五年,机灵衷心,贾瑀很信任他。 李邑,擅使棍棒,离开清虚观时,张道士让他跟着贾瑀,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 李贵,李嬷嬷的儿子,不像李嬷嬷那样讨人嫌,颇明事理。 东西没送出去,没巴结到贾瑀,程日兴很失落,惆怅地看向贾瑀,不让他送东西,像是做错事了。 贾瑀洒然一笑:“眼下有一件重要的事,还要劳烦程公,”一般贾政都会直接叫这些清客相公的字,偶尔会尊称公,贾瑀年纪小,又无功名在身,叫一声程公,也说得过去。 “哥儿,有事尽管吩咐,”程日兴十分上道。 贾瑀缓缓道出:“我想买一间齐全的书斋。” 贾瑀不像其他的穿越者那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轻轻松松就能挣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 爱吃,也能做,刚穿越那会,贾瑀想过开一家火锅店,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茗烟掐灭了。 原来大周开国皇帝爱吃火锅,火锅被列为宫廷御膻后,先是达官贵人,再到街头百姓,火锅在神京城流行了起来。 (据说:火锅有1700年以上的历史,明朝被列为宫廷御膳) 作为火锅爱好者,贾瑀能动手作出火锅底料,神京城流行吃火锅,那他可以卖火锅底料。 用前世流行的一句话,“别用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饭碗”,想想就算了,跟御厨碰碰,贾瑀被自己蠢到了。 除了达官贵人,寻常百姓一年吃不上几次,就以这个时代的消费水平,想靠火锅赚大钱,痴心妄想。 火锅梦断了,贾瑀只能重操旧业了。 他前世是书法协会会员,办报(刊物)才是他的专业。 巧了不是,报纸,大周也有。 这时,还不叫报纸,叫邸报。 前明始设通政司,大周沿置,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 长官为通政使,正三品。 各省在京师设置提塘官,并各自成立报房,专事邸报的抄发工作,把抄写好的邸报通过驿传向地方发送。 贾瑀一度陷入绝望,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通政司并未受到朝廷的重视,群臣还没意识到舆论的重要性。 程日兴带着贾瑀来到了一家布置典雅的书斋,笑道:“哥儿,觉得这里如何。” 环境布置贾瑀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书斋是否‘设备’齐全,有没有印刷配套,他对程日兴说道:“你认不认识书斋的东家,我想见一见。” 程日兴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哥儿即喜欢,这间清风书斋就赠予哥儿了。” 贾瑀略显惊讶地看向程日兴,古玩店铺能挣钱,像这样的书斋却挣不了几个钱。 程日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前明有一大清官,叫于谦,不知哥儿知不知道。” 贾瑀点头:“土木之变后,英宗兵败被俘,于谦力排南迁之议,坚请固守,明代宗即位,整饬兵备,部署要害,亲自督战,率师二十二万,列阵北京九门外,抵御瓦剌大军。” “英宗复辟,大将石亨等诬陷于谦谋立襄王之子,致使其含冤遇害。” “于谦死后几年,乱战再起,前明再无第二个于谦力挽狂澜,我大周横空出世,取而代之。” 程日兴奉承道:“哥儿好学识,不瞒哥儿,先祖曾受过于谦恩惠,先父在世时,常教我,以于少保为榜样,勤读书,盼我将来做一个像于少保一样的清官,于国家社稷做一个有用之人。” “说来不怕哥儿笑话,十几年寒窗苦读,三次落榜举人,科举无望,心灰意冷之际,遇上政公,这才活出了第二世。” 程子兴继续说道:“我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只好另辟蹊径,开间书斋,学着于少保资助读书人。” 贾瑀感慨道:“想不到,你的先祖和于谦有这么一段渊源,这么说来,清风书斋,这清风二字,指的就是于谦,为官清廉,两袖清风。” 程日兴点头称是:“然也。” “既如此,我也怎能夺你所爱,”贾瑀的要求很简单:地段不错、设备齐全就够了。 程日兴不高兴了:“政公予我大恩,丝毫不比于少保恩惠先祖差,哥儿胸怀大志,书斋交到哥儿手上,才不会蒙尘。” 没给贾瑀婉拒的机会,程日兴又道:“以我之能,惠及不过几人,哥儿,就不同了……”(此处奉承阿谀省略一百字) 到了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虚伪了,贾瑀直接了当:“程公置办这间书斋花了多少银子。” 程日兴坚持不要银子,在贾瑀的要求下,才说了一个很‘公道’的数目:一百两银子。 神京城,这么大小的房子70-100两不等,看地段。 商铺价格起码得翻几番,还有书斋里面的书、书架、印刷工具等等…… 一百两买下这么一间书斋,贾瑀很满意,昨晚,王夫人来找他,给了他一个装满碎银的盒子,金钏儿仔细算了算,有一百四十两。 出府前,贾政给了他一锭银子,正十两,加上五年存下来的月钱一百二十两,贾瑀一共有二百七十两银子。 扣掉买书斋的银子一百两,拿了十两给李贵买礼物,贾瑀还剩一百五十两。 如何靠这一百五十两,将报纸办起来,得细细规划一番。 程日兴‘卖’了书斋,也高兴,讨了贾瑀的欢心。 正文 020 大周说书人 “爷,夜深了,怎么还不歇息。” 晴雯睡醒了一次,看内书房的灯火仍亮着,煮了碗羹汤送进来,劝了劝:“爷,读书也要仔细着身体。” 贾瑀吃完羹汤,回了句:“爷在谋划挣钱的事,好给你买钗子。” 今日,贾瑀给她带了一根钗子回来,把她乐坏了,有意无意地在金钏面前显摆着:爷特意买的,你没有。 金钏手放在新戴的耳坠上,给了晴雯一眼:算了,不给爷添堵,就让你高兴一会儿。 一句顽笑话,晴雯听进去了,摇头紧张道:“爷,别为我累坏了身子。” 贾瑀眼神在晴雯的身上游离,一本正经地说道:“还不到‘累’的时候,等考了功名之后再跟你说累不累的事。” 晴雯傻傻地看着贾瑀,没听懂。 每天调戏了俏丫鬟的生活,犹如神仙一般快活,贾瑀把晴雯赶去睡觉,继续挑灯夜战,写规划书。 办报,不是你把报纸印刷出来,别人就会买。 大周虽然有邸报的基础,但邸报是给官员看的,怎么才能让人买报、看报,这个过程最难。 前明开国皇帝十分重视读书人,造纸和印刷得到大力发展,成本越来越低廉,到大周,一册书的价格大约60-100文不等,寻常百姓家咬咬牙也能买。 报纸的成本低于书本,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操作。 怎么才能让别人买报纸呢? 贾瑀早有计划,清虚观的五年不是白过的,金老先生的明报是怎么办起来的,靠一部部经典的武侠小说来吸引读者。 贾瑀也准备(剽窃)了仙剑奇侠传。 李逍遥、赵灵儿和林月如三人的感情纠葛,大爱与小爱,还有其中的道。 逛了一天的神京城,贾瑀发现了神京百姓的一大爱好,喜欢听人讲故事,不管茶馆、酒楼甚至烟柳之地,都有说书人。 次日,贾瑀带了《仙剑奇侠传》的前五回草稿来到清风书斋,雇人抄了十几份,交给程日兴。 并让程日兴等人出面找来几个有点名气的说书人,把抄好的前五回给这些说书人鉴赏。 古往今来都一样,故事再好,也经不起一遍又一遍的讲,总会有听腻的那一天。 说书人不仅要讲故事,也要收集新的故事,有能力,自己写故事。 当这些说书人品鉴完前五回后,不约而同地看向程日兴,说道:“余下的呢?” 程日兴先不回答,只问道:“可还入得了几位的眼。” 说书人点头,七嘴八舌地吵着向程日兴要接下来的故事,变成了菜市场一样吵闹。 程日兴压了手,等安静下来后,先吹捧了一番:“几位是神京城最好的说书人,今日邀你们来,有一事相求,想请各位从明起,开讲《仙剑奇侠传》。” “碰到好故事自然讲,可有头没尾的,怕是不好讲,”说书人讲了他们的顾虑。 其中一名求书心切的说书人,拱手道:“你把剩下的,一并拿出来,我们定当尽心尽力为你办好此事。” 程日兴笑道:“不瞒诸位,我也是受人所托,写《仙剑奇侠传》的另有其人。” “写书的先生不便出来相见?”说这话的说书人与程日兴相识,他又说道:“是荣国府里面的人写的?” 程日兴笑而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几名说书人窃窃私语起来,问起了程日兴的身份,得到答案后,安心了不少。 他们有的人吃过类似的亏,有个文人,给他们写了故事,只写了一半,托词说,只写了这些,让他们先讲,受欢迎,就继续给他们写。 反响不错,食客听客们纷纷嚷着要听后面的故事,他们就去找那个文人,结果那个文人说起了报酬的事。 对于文人狮子大张口,一开始,他们是严词拒绝的,后来在食客的骂声中,他们只能含恨给了那个文人一笔银子。 公爵府,家大业大,吃饱了撑着才会惦记他们的钱。 认得程日兴的说书人讲了他们的另一个担忧:“就怕,那位老爷,一时兴起写了个开头,你知道的,要是不把故事完完整整讲完,我们的皮被扒了不打紧,丢了饭碗,可怎么办?” 其他几人跟着附和:“等那位老爷,把故事写完,到时,我们一定尽心尽力讲好故事。” 轮到程日兴‘为难’了:“写书一事本就难,加上那位爷,性子急,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你们觉得为难,此事就算了,只可惜,这么好的故事不能流传于世。” 程日兴以退为进,要收回草稿,说书先生自然不让,就像酒鬼碰到美酒,岂有放过之理。 说书人央求道:“您发发慈悲,去劝劝那位爷。” 程日兴犹豫了片刻,道:“事情办砸了,我也不好跟那位爷交代,这样,”程日兴拿出一包银子放到说书人面前:“就当做君子协议,我作保,你们放心讲故事,过了十日,后续故事没有送到几位手里,这包银子就当做我给几位的补偿。” “这……” 认得程日兴的读书人,率先拍板决定:“我信得过日兴,不用君子协议。” 程日兴见机说道:“我在神京城大大小小有几家商铺,根基扎实,跑不了,倘若到时出了问题,你们大可以让你们的食客听者来砸了我的商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没什么好担心的,说书人纷纷应了下来,一并推辞不要程日兴的银子。 程日兴打开一包银子,每人给他们二两银子,茶馆、酒楼给他们开的月钱不过一两银子,有时食客听者高兴了,也会给他们打赏,平均下来一个月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嘴上推辞不要,银子拿到手里的时候,每个都是乐呵呵的。 程日兴回到书斋,对贾瑀说道:“公子,事情都办妥了。” 贾瑀饱含深意地看了程日兴一眼,平常都是‘哥儿’、‘哥儿’的叫他,忽然改叫了公子。 程日兴笑着朝贾瑀拱了拱手,贾瑀回礼,默契的没有说破。 贾瑀所展现的才能一次次刷新了程日兴的认知,从临摹颜真卿的《奉命帖》、不符合年纪的人情世故、到今日的运筹帷幄。 程日兴与说书人的对话,大体都是按照贾瑀交代去说的,说书人的反应都被贾瑀算到了。 程日兴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他不是贾政的清客相公,他都想喊贾瑀一声爷。 正文 021 莽紫鹃护主怼宝玉 一个时辰读书,一个时辰作文,一个时辰练字。 办报的事,仿佛被贾瑀忘却了。 急不得,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个阶段交给程日兴应付足够了,他偶尔过问下就行了。 办报是手段,为了争取跻身上位的手段,根基还在于科举,科举不过,一切都是妄谈。 贾瑀不能本末倒置。 起初,贾政还在担忧贾瑀会不会像他年轻时,被眼前的富贵烟云迷离了双眼,诗酒放诞,荒废了学业。 好在贾瑀没有让他失望,只逛了三天,就回家苦读,放心下来的贾政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贾宝玉身上。 五年岁月,洗净一身铅华,褪尽浮华尘埃,贾瑀真正达到了‘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境界。 置身荣华富贵、花红柳绿里,前一刻还在莺莺燕燕,后一秒变成了与世隔绝。 天下学子千千万万,能够脱颖而出的,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贾瑀不会小觑任何人。 长得俊,知上进,深得老爷太太喜爱,对她又好,金钏儿痴了。 晴雯见不惯金钏儿的模样,忍不住怼道,“在这里,发什么春,仔细让太太知道你的心思,将你撵出去。” 金钏努嘴不满道:“我有什么心思。” “呸,”晴雯低啐了一声:“你当别人不知道,你想做姨娘。” 金钏连忙捂住晴雯的嘴,满脸通红道:“胡沁什么,”在晴雯嫌弃的眼神下,跑开了。 把金钏说跑,胜了一筹的晴雯落寞地叹了声气,金钏儿认定了爷,她又何尝不是,爷抱了她,还打了她那个地方。 太太私下多给了金钏儿一两银子,心思很明显了,府里的姨娘月钱是二两银子。 心高气傲的晴雯羡慕起了金钏儿。 贾母院的暖阁。 贾母紧紧地搂住宝玉心疼,好似,宝玉受了多大的委屈,说:“住在你老子那里,可还习惯。” 宝玉挤出眼泪来,“只一点不好,见不着老祖宗。” “好孩子,我做主了,”贾母被哄得高兴,忘了那日说的:“今日,你跟老祖宗睡在暖阁里。” 宝玉眨了眨眼睛:“怕吵着老祖宗,我还在碧纱橱外睡一晚。” “你搬到荣禧堂去住,碧纱橱外让你娘一并给了玉儿,”贾母对近来王夫人的上道,归功于贾瑀回家了。 碧纱橱里,林黛玉做起了针线活。 紫鹃明知故问道:“姑娘,你这是给谁做的。” 林黛玉反问:“就不是给自己做的。” 紫鹃笑了笑,“这布料太朴素、单调不适合姑娘,也不适合老太太…府里喜欢这颜色只有…” 林黛玉拿针威胁紫鹃不让往下说,虽然紫鹃跟林黛玉并不久,不敢说摸透了林黛玉的性子,但多少也能猜出她的一些心思。 紫鹃知道林黛玉只是吓唬她,继续说:“每次见瑀二爷,瑀二爷都问我,姑娘有没有吃羊乳,我看瑀二爷比老太太还关心姑娘的身体,前几日,又给姑娘买了礼物,姑娘,给瑀二爷做针线活回礼,倒没什么可瞒的。” “就你是个话多的,”林黛玉说了句,埋头做起了针线活。 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紫鹃凑上来,瞧:“姑娘做的是什么,看着像钱袋,却又比钱袋大许多。” 林黛玉笑骂道:“教你读书,你不要,说了笑话罢,”轻轻地敲了紫鹃脑袋,道:“这是书袋,装书用的。” 紫鹃拿过林黛玉做的灰色书袋看了看,“姑娘,做的真好。” 林黛玉好笑:“你连书袋都不曾见过,就知道做的好了,等明儿,金钏儿送羊乳过来,你记得交给她。” “姑娘,不亲自交到瑀二爷手里,”紫鹃道:“依我说,姑娘整日闷在屋里看书也不好,倒不如到瑀二爷那里坐坐。” “怕扰了瑀二哥读书,”林黛玉摇了摇头。 紫鹃看出林黛玉是想去的,遂说道:“姑娘想多了,哪有整日读书的。” 林黛玉又说道:“你到瑀二哥那里看看去。” 紫鹃刚出屋子,就撞上了宝玉,一脸笑意地问道:“妹妹可在里面,”没等紫鹃说话,就走了进去。 紫鹃跺了跺脚,交代雪雁去找金钏儿问问:瑀二爷得不得空,自己进屋去奉茶。 林黛玉一见宝玉来了,心生不喜:这个混世魔王不说一声,就进来了,不冷不淡的问了句:“宝三哥,今日不读书。” “老爷今日高兴,放了我一天假,”刚坐下的宝玉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书袋,拿到手上,欣喜的看向林黛玉:“妹妹,给我做的。” 说,不是,伤了兄弟姊妹的情分,给他,林黛玉心里不愿意,一时间,陷入两难之中,不说话,心里委屈极了。 宝玉只顾把玩着书袋,没看见林黛玉的脸色。 紫鹃端了茶水进来,替林黛玉解围道:“宝三爷,别顽坏了,这是姑娘辛苦给瑀二爷做的。” 一听不是给他的,宝玉讪讪地放下书袋,委屈巴巴地看着林黛玉:“妹妹,有没有做我的。” 这话问的,叫林黛玉怎么回答。 紫鹃情急之下,顾不上尊卑,一通怼:“宝三爷这话说的,瑀二爷天天给姑娘送羊乳,又送礼物的,姑娘才想着给瑀二爷回礼,宝三爷又没送过姑娘东西。” 宝玉突发癫症,哭喊道:“左右都没我的,二妹妹有礼物,三妹妹有礼物,妹妹也有,就我一个没有;我以为妹妹是不同的,没想到跟他们一样。” 姑娘们都有,贾瑀唯独没给宝玉买礼物,神仙似的林妹妹做了个书袋,宝玉满心欢喜,结果却是给贾瑀做的。 变了,都变了,都变得不喜欢他了,贾宝玉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林黛玉被气到了,拿起剪子,绞碎了书袋,看都不看宝玉,跑回卧室哭去。 宝玉捡起坏掉的书袋,痴痴地望向里屋:“我惹恼了妹妹,妹妹只管骂我就是,何苦对它出气。” 紫鹃心里没好气地抱怨起宝玉:姑娘只身来京投奔亲戚,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处处小心,好不容易想要主动出去走走,被你这么一闹,怕是闷在屋里不出去了。 宝玉自知说错了话,想要进里屋去道歉,被紫鹃拦了下来:“宝三爷,你先回去吧。” 宝玉对紫鹃撒娇,低声下气求紫鹃放他进去。 贾瑀来了,瞪向宝玉:“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宝玉双手藏在身后,不敢让贾瑀看见被绞碎的书袋,给紫鹃使眼色,求她别说。 紫鹃只当是没看见。 正文 022 进击的环老四 林妹妹一张嘴厉害得紧,性子谈不上好,心是善的,只记别人的好,从不记别人的不好。 才来不久,她还处于小心翼翼的阶段,宝玉来了,避而不见,从雪雁来问贾瑀得不得空,便知不是病了,那只会是宝玉惹恼了她。 看宝玉闪躲的眼神,贾瑀更加确定了。 “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宝玉倒也老实:“方才说错了话,惹了林妹妹,想要进去道歉,紫鹃不让进,二哥你来了正好,快跟紫鹃说一声,让我进去。” 贾瑀被宝玉这一出搞得很是无语,斥他没多大意思,他就是这么个人,常做错事,心是好的,这也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闪光点。 贾瑀问道:“你说错了什么话恼了林妹妹。” 不问倒好,贾瑀一张口,宝玉变得幽怨起来,看得贾瑀心里渗得慌,“紫鹃,你来说。” 紫鹃方欲出声告状,就看到宝玉求饶的眼神,思前想后,由她来说,总归是不好的,闭口不言。 贾瑀见紫鹃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对宝玉说道:“你不说前因后果,我怎么知道该不该为你说话。” 宝玉这才唉声叹气地朝贾瑀抱怨道:“二哥好偏心,几位妹妹都有礼物,就我没有。” 贾瑀嗤笑了一声:“你害不害臊,几位妹妹不便出门,你跟她们比,”他哄贾母和贾政,一来是他们是长辈,而来哄好他们,才好办事,他是嫡兄,只有宝玉巴结他的份,哪有上赶着去舔宝玉。 是,虽然这样做,会让贾母高兴,但贾瑀的身份没必要委屈自己。 “前几日,我不是送你话本了。” 贾宝玉振振有辞:“不一样,话本那是上学解闷的。” 得,聊不下去了,谁都得哄他就是,贾瑀懒得跟他闲扯:“我没给带礼物,你找我就是,来林妹妹这闹,算什么事。” 宝玉拿出被绞碎的书袋,“我不知道林妹妹做给二哥的,觉得好看,拿过来顽,不小心给扯坏了。” 贾瑀好气道:“不小心扯坏,会碎成这样子,罢了,你不跟我说实话,找老爷来就是。” 这厮把他当成傻子,又把林妹妹亲手给做的书袋弄坏了,还惹恼了林妹妹,着实是可恶,不该同情他。 听到要找贾政,宝玉哭丧了脸求饶:“二哥,不要告诉老爷,我、我……” 贾瑀双手环臂,语气生硬的说道:“你如实交代,我便不找老爷。” 宝玉丧着脸,咬紧牙关不开口,贾瑀心里纳闷:搬出贾政都没用,怪哉。 平时怕老爷怕成那幅样子,愣是没说出一句姑娘的不是,紫鹃心软,站起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贾瑀听后,沉思起来,此事是宝玉的错,闹僵起来,终究对林妹妹不好,念这厮懂得维护林妹妹,就放过他。 贾瑀拿过绞碎的书袋,“好好的一个书袋,因你坏了,再有下次,饶不了你。” “好二哥,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宝玉这个人属于蹬鼻子上脸,说着说着,浑然忘记刚才林黛玉生气的事,就要进去寻她说话。 贾瑀板起脸拉住他:“才把林妹妹惹恼了,又进去做什么,”不给宝玉耍浑的机会,将他撵了出去:“改日,林妹妹气消了,你再来。” “二哥,你好好跟林妹妹说别生我的气。” 宝玉推门差点和彩霞撞个正着,立即怜香惜玉道:“好姐姐,没撞到你吧。” 说着伸手要去拉,彩霞往后避了避,“宝三爷好,瑀二爷也在呢,太太托我来给林姑娘送几件衣裳。” 探头寻不见林黛玉的身影,方才在屋外听了一会儿,便把事情脉络猜个大概,没多说什么,把衣裳交到紫鹃手里,就走了。 宝玉嬉皮笑脸跟彩霞一起走了。 紫鹃抱着衣裳,对贾瑀笑道:“姑娘刚来,才给置办了几件新衣裳,今,又送了几件,太太对姑娘真好。” 贾瑀心里苦笑,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王夫人是为了弥补他做的‘错’事,罢了,为了婆媳关系,他只好继续‘错’下去。 “瑀二爷,你进去劝劝姑娘,”贾瑀进去后,紫鹃把门关好。 贾瑀第一次进入林妹妹的闺房,见一个小人儿趴在床上,清晰地听见啜泣声,拉了张椅子,坐下来。 “他就是个浑人,犯不着跟他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啜泣声变小了。 有效,贾瑀继续说:“你想想,羊乳多难吃,你这么一哭,白吃几天羊乳。” 只见林黛玉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脸上挂着泪痕,我见犹怜地叫了声:“瑀二哥。” 贾瑀举了举手上绞碎的书袋,“下次他再犯浑,你不必跟他客气,骂他就是,或者让雪雁去喊我,我来教训他。” “嗯。” 林黛玉点了下头。 “来了,就当成在家一样,有老祖宗在,你就安心,闲暇时可以到二妹妹和三妹妹那里坐一坐,也可以来找我,”贾瑀家常论短道:“缺什么,你叫紫鹃跟金钏儿说。” …… 贾宝玉一路纠缠彩霞,一直跟到王夫人院,彩霞恼了:“再闹,我就嚷了。” 宝玉没趣,这才悻悻地找王夫人。 这一幕,恰巧被贾环看到了,其他丫鬟都厌他,只有彩霞愿意陪他顽,如今,被宝玉夺了去,恨得牙痒痒的。 跳出来,朝彩霞嚷道:“原来,你也是哄我的。” 贾环突然出现,吓了彩霞一跳:“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贾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知道了,你也跟宝玉好,平时都是装出来哄我的。” 彩霞咬着嘴唇,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瞎说什么了。” 贾环骂咧咧的:“我方才都看见了。” 彩霞急了:“你没听我对他说的话吗?” 贾环不依不饶:“你知道我在,故意说的,骗我说太太叫你送衣裳去的,你是去找宝玉顽的。” 眼见不说出前因后果来,怕是没完没了,彩霞就把方才宝玉惹了林黛玉,又和贾瑀发生了口角的事,挑拣着告诉了贾环。 “你千万记得别说出去,不然,没我好果子吃。” 贾环点头答应。 “好了,我还要去回太太一声,不跟你说了。” 彩霞走后,贾环快步朝荣禧堂走去。 正文 023 贾环的坏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林黛玉眉心微簇,写满了哀愁,“这词写得真好,瑀二哥,你说,易安居士当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写出这般凄凉。” 秋风瑟瑟,贾瑀打开窗,凉意来袭,手一指屋外的落叶:“满地黄花堆积,人到晚年,国破家亡,天涯沦落,怎一个愁字了得。” “易安居士晚年写的词悲凉凄惨,妹妹还是少读为妙。” 本就郁郁寡欢,又读些悲凉凄惨的词,毒上加毒,贾瑀不禁担忧起她的未来,林如海,已是死局,神仙难救,无法难看孱弱的林妹妹是怎么扛过父母先后离去的。 “瑀二哥,最喜欢易安居士哪一首。” 在扬州,贾敏在世时,会教林黛玉写字,父亲,闲暇也会教她作诗,还找了个启蒙老师,她很怀念那些日子。 与贾瑀吟诗作对,仿佛回到了扬州,眼睛充满了光彩。 林妹妹初到荣国府处处留心、步步留意,贾瑀心中思忖:常来陪她吟诗作对,或许能让她开朗一些,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贾瑀道:“全文轻灵新巧而又凄婉含蓄。极尽传神之妙,易安居士借怜花惜花,表露了内心的苦闷,以景衬情,委曲精工。” 林黛玉诧异道:“我还以为瑀二哥会更喜欢‘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贾瑀抿嘴笑了笑:“妹妹高看我了,我也想像宝玉那样,整日和姊妹顽耍,珠大哥若还在,指不定我现在比宝玉还要顽劣。” “瑀二哥才不会…” 林黛玉话还未说完,紫鹃匆忙走了进来,“瑀二爷,袭人在外面有急事求你,说是宝三爷出事了。” 片刻都不能安宁,贾瑀暗自骂了句晦气,和黛玉一起到外厅,袭人额头豆大的汗珠清晰可见,看见贾瑀,像是找到救星似的,跪下:“瑀二爷,求你救救宝三爷,老爷要打死他了。” 贾瑀皱了皱眉:“好端端的,老爷为何要打他,你起来再说。” 见贾瑀没答应,袭人跪地不起,就要给贾瑀磕头,紫鹃将袭人扶起来,“你先别急,瑀二爷问你话呢。” 袭人看贾瑀不似推诿,暗骂自己糊涂,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知,环四爷来了荣禧堂,见了老爷,然后老爷就拿起棍子气冲冲的去找宝三爷。” “你说环老四见了老爷之后,老爷气冲冲寻宝玉晦气,”贾瑀目光凌厉地看向袭人:“你要有半句假话,谁也护不住你。” 袭人眼神没有半点躲闪:“不是亲眼所见,万不敢说环四爷的坏话,有半句假话,瑀二爷,您将我打死,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贾瑀对袭人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他相信在这件事上,袭人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 看不起贾宝玉,是因为他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宝玉做错事固然遭人骂,但不可否认,他的心还是不错的。 贾环,坏心肠,多次坑害宝玉,同样是荣国府的主子不错,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心里难免别扭,但这也不是他害人的理由。 封建礼教,嫡庶分明,贾环的处境比起许多‘逆袭’的庶子算好的了,只要他不生事,没人会欺负他,月钱二两,和贾瑀、宝玉一样,不曾亏待了他。 对于贾宝玉,贾瑀时而讨厌、时而哭笑不得,对贾环,只有厌恶。 贾瑀问道:“老太太那边有人去吗?” “麝月去了,”袭人解释道:“老爷听瑀二爷的劝,我见了瑀二爷几次,才斗胆找瑀二爷。” 贾瑀转头跟林黛玉告辞,去救人的路上想着:原著金钏跳井,才给了贾环告状的机会,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对了,宝玉跟着彩霞离开的,彩霞中意贾环那个黑心肠的,难不成彩霞替金钏遭了劫,贾环一怒之下,才报复宝玉,如果是这样,那贾瑀还真不好说贾环的不是。 但贾瑀记得的是,贾环没有把彩霞放在心上。 王夫人院。 贾宝玉趴在长凳子上哀嚎,王夫人跪在地上,求情道:“老爷,问清楚再打。” 多了个贾瑀,使得宝玉在王夫人心中的地位骤减,但毕竟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至亲骨头。 贾政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拿棍棒指宝玉头上:“我看你读了好几天书,怕老太太想你,放了你一天假,不去孝敬老太太;跑去黛玉那去闹,将她闹哭了不说,你兄长好心来劝,你不知好歹,竟敢顶嘴,那日,不是你兄长给你说情,我早将你轰出府去。” 贾政对着小厮喝令道:“堵起嘴来,打三十板。” 棍棒之下出孝子,昔日,贾赦和贾政都是在贾代善棍棒下长大的,先前,有贾母护,不让打,如今可让贾政逮着机会了。 小厮们不敢违拗,要下手打时,贾瑀及时赶到了,他喊停了小厮,把王夫人扶了起来。 宝玉眼见救星来了,‘呜呜…’地叫起来,贾瑀拿掉他嘴里的抹布,他大哭道:“二哥,救我。” “你这孽障,还有脸喊你二哥救你,”贾政从小厮手上拿过棍棒,“瑀儿,你让开,我今日非得教训他。” 贾瑀道:“父亲,问清楚再打也不迟。” “你这孽障,当着你二哥面,有什么可说的,”贾政就要打下去,贾瑀拦了下来,心中吐槽:还让不让他说了。 兴许被吓坏了,宝玉只有一句,“二哥,救我。” “还有什么好说的,”贾政看向贾瑀,“才安分了几天,不狠狠打他几下,他不会记住,今日他敢顶撞你这个兄长,以后他就能忤逆。” 贾瑀余光瞥了眼角落里暗自得意的贾环,知道了个大概,碧纱橱里的事被彩霞听了去,又告诉了贾环。 贾瑀道:“父亲此事怕是误会宝玉了,前几日,我给几位妹妹买了礼物,没给他准备,他跟我抱怨了几句,没有顶撞的意思,”话音突转:“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给父亲进谗。” 贾政怒瞪贾环吼出声来:“你说。” 突然被吼的贾环,慌了神,眼睛闪躲,口不择言地把彩霞出卖了:“是彩、彩霞告诉我的。” 一旁的彩霞跪了下来,心里说不出悲凉。 贾政看向王夫人:你调教出来的丫鬟。 贾母到了,正巧听见了,大骂:“好个下流货色,天大的胆子敢编排主子的坏话,容你不得。” 王夫人听了,心里直颤,贾母这句话把她也给骂了,彩霞是她的丫鬟,当即跪了下来。 贾瑀也跟着跪下。 贾母见好就收,鸳鸯上前扶了贾瑀,对贾瑀和颜悦色道:“好孩子,不干你的事,不管他们,咱们一起走。” 贾政不张口,贾瑀不能替王夫人说话,这时候说一句错一句,只会让王夫人的处境更难罢了。 贾政哄贾母离开,留下来的贾环和彩霞就惨了。 王夫人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棍棒之下,惨叫连连。 “啊…啊…” “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正文 024 ‘知恩图报’贾雨村 且说贾雨村补授应天府,一到任就有件人命官司,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致互殴伤了人命。 女婢被拐子卖了两家,强势的那家奴才打死原告的主子,逃了,留下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贾雨村听了状告,大怒,欲发签差公人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却见案旁一个门子给他使眼色,不叫他发签。 心下狐疑,停了手,退至密室。 原来这门子还是他的故人,昔日穷困潦倒,屈居葫芦庙,这门子本是葫芦庙的小沙弥,一场大火后无处安身,耐不得寺院凄凉,趁年轻,蓄了发,充当门子。 这门子‘传授’了贾雨村官场的知识,凡作地方官的,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地最有权势极富贵的大乡绅名姓——叫做护官符。 一面说,一面给了贾雨村一张抄来的护官符。 贾、王、史、薛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贾雨村住过的甄家也在此列里。 打死人的就是四家里的薛家公子薛蟠,其母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妹妹,贾政之妻王氏一母同生的姊妹。 贾雨村当下有了主意,不动声色的问着门子:“依你怎么着?” 门子反问贾雨村:“老爷可知这卖的丫头是谁?” 贾雨村如何晓得,门子冷笑道:“这人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她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女儿,小名唤英莲。” 贾雨村听了,骇然大惊,原以为那日贾存周敲打他,是为了外甥的命案一事,如今再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瞅了门子一眼,贾雨村越想越心惊,说不定这门子是贾存周派来的,坏了,坏事了。 贾存周能找来这小沙弥,哪里会不清楚甄士隐。 这些日里,一直犯糊涂,才施恩,就敲打,就为了外甥命案一事,说不通啊,他贾雨村又不是小儿不懂人情往来。 故意找来当年的小沙弥,使他知晓,命案里的小丫头,是他大恩人失散多年的女儿,是想看他会怎么做。 若他不顾昔日大恩,为讨好薛家、贾家,将英莲判给了薛家,知恩不报,未必就是贾存周愿意看到的。 秉公处理,将薛蟠捉来,不出数日,这顶乌纱帽就得丢了。 贾存周给他出了一道难题,往好处看,未尝不是,考验他的能力、品性,贾雨村不禁叹道:贾存周好高明的驭人之术。 细细思量,破局之处在于甄老爷身上,当下最紧要的,是要找到甄老爷,使他们父女团圆。 几年前,甄老爷家里失了火,就不知踪影,人海茫茫,哪里寻得,贾雨村瞅着眼前的门子,心想:这厮即提起了甄老爷,兴许能知晓内情。 想到这门子有可能是贾存周派来的,当下客气了不少:“你即还了俗,如今叫什么名。” 门子道:“老爷,我叫李富来。” 富来,这名取得俗气,贾雨村却不敢小瞧:“从甄老爷家里失了火,就再没有听到音信,你可知甄老爷身在何处,因果循环,昔日甄老爷施恩于我,如今,遇到了甄老爷失散多年的女儿,不教他们骨肉相聚,我心难安。” 门子露出笑意:“老爷,问对了人,甄老爷丢了爱女,家里又着火,后变卖家产带着妻子封氏,投奔了岳父封肃。” “只甄老爷那岳父是势利眼,甄老爷变卖家产用来请他置办田地房产的银子被他半哄半赚,只给他薄田朽屋.甄老爷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 门子越说越气,甄家老爷广善结缘,他受过恩惠。 “那封肃人前人后说甄老爷如何好吃懒做,甄老爷听了,急忿怨痛,病倒了,好在封氏不离不弃,细心照料,病好了,离了岳父家,另找了住处,破落些,夫妻二人相依为命。” 贾雨村潸然泪下:“想不到甄老爷过得这般坎坷,否极泰来,如今让你我二人遇到英莲,”拱手道:“劳烦富来辛苦走一趟,将甄老爷夫妻二人接来,好让他们骨肉相聚。” 李富来面露难色,说道:“接甄老爷来容易,但是…” 贾雨村爽快说道:“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有难处,尽管开口。” “老爷不知,那薛蟠,性情奢侈,言语傲慢,实乃金陵一霸,”李富来担忧道:“英莲进了薛家,怕是不好出来。” 贾雨村笑道:“富来,尽管去,此事,由我来想办法。” 李富来得了令,收拾行装,走水路下了姑苏。 薛蟠,表字文起,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些,遂致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 有一妹妹,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时他父亲在日极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安慰母心,便不以书字为念,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 母亲分忧代劳。 近因今上崇尚诗礼,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宫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贾雨村打听到了薛家有意进京参加选秀的事,如果不是薛蟠犯了事,早已入了京。 选秀,贾雨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参选之人,需得家底清白,户部一看家里有人犯过命案,必然剔除。 薛家府邸内院。 打死个人,薛蟠不在意,只在家禁足几日,就本性复发,薛姨娘管教不得,常常为了他落泪。 天天忧愁着儿子的人命官司,吃睡不好,害怕那天薛蟠被公差捉了去,瘦了好几斤。 薛宝钗来薛姨妈屋里,看母亲又独自落泪,知其母是为了哥哥命案一事担忧,劝了几句:“妈,姨娘来信说了,新上任的知府,是姨丈认识的人,哥哥不会有事的。” 薛姨妈眼里泛着泪花,搂住薛宝钗疼惜道:“苦了你,你哥哥犯了事,你参选的事,怕是不行了。” 薛宝钗宽慰薛姨妈时,忽见莺儿来报:“外面有一个说是知府老爷内眷的夫人求见。” 正文 025 京报 读五天书,放二天假,这是贾瑀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放假是给府里人看的,实际上,贾瑀趁这二天的假,出门到书斋去筹划报纸的事宜。 经过个把月的宣传发酵,贾瑀写的《仙剑奇侠传》在神京大街小巷流传起来,没达到风靡的地步,但总算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仙剑奇侠传》被贾瑀分成三十四回,说书人拿了前五回故事,回去细细品读,说书跟读书不一样,要照顾到大字不识的一些人,他们要重新编撰,写成白话文,变成他们的故事。 士农工商,读书人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亦是报纸最主要的受众群体,读报首要能识字,不识字的人不要太多。 受众群体是文人学子,那贾瑀的《仙剑奇侠传》就不能用白话来写。 万事开头难,贾瑀初步能够想到的宣传手段只能靠这些说书人,好在反响还不错。 个个都满面红光的来清风书斋找程日兴求后续的故事,程日兴压住喜意,装作为难的说道:“各位,十日之期未到,我也没办法。” 尝到甜头的说书人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挣钱的机会,称是:“再不讲出后续的故事,食者听客就要砸店。” 不仅原数归还了银子,还主动掏出银子来,让程日兴帮忙。 看在银子的份上,程日兴‘勉强’应了下来。 隔日,说书人拿到了第六回。 没几天,又来找程日兴。 程日兴恼了,拿出章程来说,说好的十日之期,你们当写故事不用时间是不是。 说书人连忙赔罪,尽是他们不容易之类的话,让程日兴见谅,最后还不忘求书。 占据主动的程日兴说出了他的条件:可以将十日之期缩短为五日,前提是你们要说出《仙剑奇侠传》出自清风书斋。 这下子炸开了锅,他们不同意,认为程日兴这是在抢他们生意,砸他们的饭碗。 程日兴解释说:“写书的那位,完全是为了哄家里长辈高兴,才出书的,并不会抢你们生意。” 在程日兴的解释之下,他们勉强接受了,出书势必会影响到他们,买了书回家看,何必大费周章来听他们讲。 能接受的原因很简单,他们的食客听者们,识字的只占一小撮,会去买书的,再打个折扣。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也有脾气暴的,直接甩袖子走人,程日兴注意到了,走了的这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分别都在神京城最大的几家酒楼茶馆画菀说书。 属于上层次的说书人,月钱只占他们收入的一小部分,大头来源是客人的赏钱,能去那几家酒楼茶馆的,都是有钱人。 有钱人没几个不识字的,程日兴这是要他们的命,怎么可能会同意。 他们回去之后找上了各自的东家,陈述了利弊要害,这些东家咋一听,大怒要找程日兴算账,但他们也不是笨蛋,打听到程日兴的靠山是荣国府,就偃旗息鼓了。 说实话,又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意,为了一个说书人,去硬碰荣国府,得多傻才能干出这种事。 难道因为那肏攘故事,顾客就不来了,说到底,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 程日兴就更不会在意了,在神京城内《仙剑奇侠传》的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有人走,自然有人会补上来。 有一句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 神京城就这么大,行业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瞒不住人,这些日子,主动来清风书斋求书的说书人可不少。 在程日兴的一通操作下,神京东、西、南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茶馆画菀都说起了《仙剑奇侠传》。 十日一回故事改成五日一回故事,在这些说书人的口口相传之下,清风书斋的名声打响了。 是时候出报纸了。 贾瑀题名‘京报’二字,言简意赅。 说书人讲到了第九回,印有《仙剑奇侠传》第十回的京报登了场,除了故事本身,贾瑀暂时不往报纸添加其他的,只在最后留了下一期的发售时间。 一来买报的人都是冲着《仙剑奇侠传》来的,写其他的内容,引起买报人的反感,得不偿失。 二是不能引起当朝官员的重视,一旦让他们发觉到报纸是舆论的利器之后,京报就只有一个下场:出师未捷身先死。 三:一整回故事已经将京报占得满满了,写不下其他。 第一期报纸定价为十文,大周一册书的价格大约在70-100文不等,一册书的字数在6000-10000字之间,一期报纸跟一册书字数相当,造价却远低于。 字体紧凑,比起书籍来,省下了许多纸,印刷方面,也方便简单。 贾瑀办报目的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以后跻身官场上位,添作筹码献出去,他有自知之明,等朝廷官员意识到舆论重要性时,报纸就不是他能够玩得转的。 十文,是程日兴能够给出的最低价,再低,就会亏了。 第一期报纸,共印了三百份。 程日兴计算过,这些日子,来清风书斋求买《仙剑奇侠传》,百来号人,算上百来号说书人,得出的最终结果。 说书人之所以能答应程日兴的条件,关键在于,程日兴‘出书’的新颖方式。 五日一期,一期一回故事。 这样一来,对他们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甚至,还出现一个令他们十分不解的现象:出书非但没有抢走他们的生意,近几日,听客们反而增加了,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他们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京报卖得越多,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仙剑奇侠传》,来听他们说书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了。 于是,他们自主宣传了清风书斋和京报。 第二期报纸,如期而至,相比第一期,多卖了几十份出去。 贾瑀发现了一个问题,来买报纸的,文人学子没几个,多是世家和富商巨贾家的公子哥叫下人来买的。 这有违他办报的初衷,这个时代文人才是主流,只有经过文人之口,掀起来的舆论才会爆炸。 贾瑀推出重磅:他要举办一场书法大赛。 金陵河畔,大大小小几艘船停靠在岸,不时有人往船上搬运货物。 最大的那艘船,薛姨妈搂住香菱,对薛蟠训道:“香菱是我认下的干女儿,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休要作怪,仔细你的皮。” 薛蟠不情不愿地敷衍着:“知道了,妈,你都说多少次。” 薛宝钗对香菱笑道:“不用怕他,他再敢欺负你,妈不依,姐姐也不同意。” 香菱躲在薛姨妈怀里,轻轻点了下头。 正文 026 真‘香’公子沈弈 民以食为天,在神京城吃饭不仅仅是果腹那么简单,关乎脸面,遂有了许多高档的酒楼饭馆。 尤以‘八大楼’最为著名,东阁斋,就是八大楼之一,因某一次太上皇微服私访,为其题名‘东阁斋’而名噪神京城。 东阁斋讲究一个雅字,价格不算太高,因而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 “哲弘,你把我们喊出来,却一个人喝起闷酒来,这是什么道理?” 沈弈,表字哲弘,书香世家,祖父沈丘,当代大儒,门生遍故,其父沈斌,状元郎,任顺天府尹,正三品。 沈弈,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解元,因一场病错过了今年的春闱,不然刷新大周最年轻的进士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病来如山倒,哲弘,三年后,你才十七,再来过就是了。” “你不懂,哲弘,是为情所困。” 沈弈连饮了数杯,豪言壮语道:“我沈哲弘,誓娶怜香姑娘。” “哦,不知这怜香姑娘有何魅力,竟能让哲弘念念不忘。” “孤陋寡闻,连夜来香头牌怜香姑娘都识不得,当罚一杯。” 自古红尘才子爱佳人,今宵皎洁明月伴彩云。 多少风流才子为博红颜一笑,卖弄诗词。 风花雪月的故事,俨然已经形成一种风气,广为流传。 受到名伎的青睐,仿佛变成了才子们之间的谈资。 “哲弘一表人才,才气焕发,家世又好,怜香姑娘看不上哲弘哪一点?” “非也,哲弘与怜香姑娘一见如故,奈何沈大人棒打鸳鸯,哲弘这才借酒浇愁。” “莫非,怜香姑娘欲求正妻之位。” “若怜香姑娘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哲弘又怎会倾心于她。” “那是为何?” “不可说、不可说……” 沈弈惆怅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沈斌非迂腐之辈,亦非看不起怜香出身风月之地,满朝文武,私藏名伎不在少数,尤以文官最甚。 沈弈纳怜香姑娘为妾的事,沈斌不反对,也不赞同,实则不赞同,就是反对。 为怜香赎身,需白银五千两,沈弈怎么也拿不出来,他理解父亲的难处,沈斌以清廉奉公闻名,蒙圣上隆恩,任顺天府尹重职。 顺天府尹位高权重,却也处处掣肘,被不少权贵视为眼中钉,拿出五千两给名伎赎身,等同于把柄相授。 不出二日,朝堂上就有言官弹劾。 沈斌(正三品)一年的俸禄:白银一百五十两,禄米一百五十斛。 前明官员薪俸偏低,百官过得清苦,滋生许许多多贪污受贿,大周吸取教训,特设养廉银,藉由高薪,来培养鼓励官员廉洁习性,并避免贪污事情发生。 养廉银的来源来自地方火耗或税赋,因此视各地富庶与否,养廉银数额均有不同。 沈斌上任顺天府尹三年,逢年领到的养银廉各有相一,第一年白银足有千两,第二年缩减一半,今年又砍了一半,缺减的部分用苏木、胡椒等香料替代。 边关时有外患犯境,急需国家钱粮大力支援,加之,太上皇退位前几年,大兴土木,挥霍无度,导致国库空虚。 朝廷社稷正值艰辛之际,你一个以‘清廉奉公’出名的清官,拿五千两银子给儿子纳妾,这是作死。 正因,沈弈理解父亲的苦处,他才更加难受,苦闷之际,才招朋唤友,借酒浇愁。 “酒、酒怎么没了,店小二再拿几盅酒来。” 看沈弈醉眼迷离,喝得差不多了,旁边人劝了劝。 “哲弘,你已连饮了好几盅,不能再吃了。” 沈弈拉过劝他的人,说:“今日不醉不归,走了谁,今后,我沈弈就不认他为朋友。” 话说到这份上,几位友人只好应下: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 借酒浇愁愁更愁,楼下忽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沈弈抓住上酒的店小二,大怒道:“吵的甚,到这儿来吃酒,图个清静,惹急了我,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店。” 几位友人见状忙拉开沈弈,对着店小二说道:“他吃了几盅酒,醉了,说的胡话。” 这种场面,店小二习以为常,笑道:“小的,明白。” 友人诧异道:“素闻东阁斋以‘雅’出名,今日来,却闹哄哄的,这是为何?” 店小二笑答道:“几位爷有所不知,离这不远拐角处,有一间书斋,叫清风书斋,说是要举办一场书法比赛,奖品十分丰厚,头名奖有100两银子,还有墨宝字画可拿。” “前十名者,纹银十两,也有墨宝字画。” 店小二又道:“我看几位爷,都是有本事的人,可以去参加看看,说不定就拿了奖。” 友人笑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是有本事的人。” 店小二看向醉醺醺的沈弈,说道:“沈公子使我们店里的常客,你们是沈公子的朋友,想必……” 友人被店小二逗乐了,书法大赛引起了他们的兴致,因而追问:“你具体说说书法比赛,谁都能参加吗?” 店小二一拍手掌,兴奋道:“几位爷,你们问对人了,只要写上一纸字帖交到清风书斋,品鉴过关,即可。” “有点意思。” 几位友人跃跃欲试,却不好弃沈弈不顾,便想着与其让沈弈在这里喝酒伤身,不如拉他一起去参加书法比赛。 如今沈弈眼里只有怜香姑娘一人,哪里有心思去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书法比赛,当即拍桌怒骂道:“书法一道焉是银钱能衡量的,办那什么劳子书法比赛的人,肯定是不安好心。” 沈弈环视了几个友人,说道:“能被些许银两蒙蔽了双眼之人,定是沽名钓誉之辈,”重重地甩了甩袖子:“我不屑与其交之。” 沈弈‘视钱财如粪土’的一番话说的几位友人面红耳赤,尴尬的互相对视。 其中一个小解回来的友人,兴奋不已的说道:“那店小二说错了,头名奖是纹银五百两,还有颜真卿真迹字帖一幅。” “五百两…” 能听见几位友人不由自主的一声‘嘶…’ 正当几位友人大义凛然地想要训斥他时,却听沈弈怒火冲冲地说道:“该死,颜真卿的真迹岂能落入这群沽名钓誉的人手里。” 五百两,颜真卿的真迹怎么也值个一、二千两,离替怜香姑娘赎身的五千两目标不远了。 说罢,沈弈急冲冲地走了,留下几位友人面面相觑。 方才那位出去小解的友人稀里糊涂道:“哲弘兄这是怎么了,为何发这么大火,我说错了什么?” 几位友人纷纷竖起了拇指,大笑着,追沈弈而去。 正文 027 亚元辛巍然 举办书法比赛有许多好处。 一:宣传清风书斋,宣传京报。 二:广结良友,俗话说,朋友多,好办事。 三:打响名气,名气响亮,办事便宜。 为打响名气,为什么不办更受欢迎的诗词比赛,吟一首千古名句,名噪京城,不是更好。 背诗,贾瑀会,问题在于明朝以后的诗词,他会背的,就那么几首,得省起来,到关键时候再用。 办诗词比赛,至少得找来一名德高望重、公认的文学大家做评委,否则容易变成笑话,文学大家,贾瑀找不来。 书法比较直观,孰好孰坏,一目了然,贾政就能做评委。 当贾瑀提出举办书法比赛的想法,并请贾政做此次比赛的评委,贾政高兴之余,把奖品的事揽下了。 头名奖品:纹银一百两加注到五百两。 考虑到奖品丰厚,势必会引来大批的人来参加,程日兴提出建议:参赛者需提前到书斋交本人字帖一幅。 从中筛选出一百名作为当日参赛的人选。 比赛前一日,程日兴拿给贾瑀沈弈的字帖,说道:“想不到此人也会来参赛。” “写得不错,此人很出名,”贾瑀看向程日兴。 换作别人评价沈弈字写得不错,程日兴一定嗤之以鼻,他见过贾瑀临摹颜真卿的字帖,真假难辨,有资格评价。 程日兴向贾瑀介绍了沈弈大周最年轻举人的事迹,及他的家世背景,贾瑀诧异道:“他为何会来参赛?” “大概是为了奖品而来,这一次沈才子怕是要铩羽而归了。”程日兴故而向贾瑀说起了沈弈迷恋红尘女子的事。 忽而,程日兴又挑出一张字帖,贾瑀瞥了眼字帖左侧的名号,念道:“辛巍然,何方神圣,值得程公这般惊讶。” 程日兴定了定神,才道:“公子,有所不知,说起神京才子,首推沈、幸二人,去年秋闱,沈弈得了解元,亚元就是这辛巍然。” “沈弈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今年的春闱,辛巍然,亦以学识浅薄,到国子监继续深造,谁都知道,辛巍然是在等沈弈,再一较高下。” “不料传出沈弈迷恋红尘女子,荒废学业的事,辛巍然怒其不争,与之割袍断义。” “之后,辛巍然把自己关在国子监,不问世事,寒窗苦读,除了国子监学子、祭酒和博士,没人见过他。” 程日兴推崇道:“国子监祭酒十分看重辛巍然,私下常对人说‘巍然有状元之才’。” 程日兴扬了扬手上的字帖,神情激动道:“真是辛巍然,明日书法比赛,定当热闹非凡。” 贾瑀扫兴道:“沈弈为了奖品,辛巍然也是为何而来,难不成是为了沈弈而来。” 程日兴朝贾瑀拱了拱手,目光澄亮的说道:“不管为何而来,明日,公子定当名扬神京城。” 如果让程日兴来评断辛巍然和沈弈的字,难分伯仲,一定要评出高低,他心里更倾向辛巍然,原因很简单,沈弈浪子的形象减分了,反之,辛巍然摒弃一切杂念,专心读书,令人喜欢。 单论书法,贾瑀的境界高出二人许多,不带主观感情,只要放到一块对比,十分鲜明。 翌日,阳光明媚,一扫深秋的凉意。 在丰厚奖品的刺激下,清风书斋里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吵嘈声停了下来。 程日兴不得不扯开嗓子喊,“鄙人十分感谢各位到来捧场,由于报名参加人数众多,不得以择出一百人来,请念到名字的,上来领取号牌,没念到名字的,程某备好茶水、糕点,再次感谢各位捧场。” 现场瞬间安静了不少,一个个志得意满的等候着叫到他名字的一刻。 人数过半时,许多没被念到名字的人开始躁动不安了,直到程日兴喊出一个名字的时候,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辛巍然。” 一袭青衫白衣,辛巍然缓缓走出,接过号牌,来到参赛区域,提前放好的一百张桌子,摆有笔墨纸砚。 “他怎么来了?” “传言不是说,他闭关明志,不踏出国子监一步,三年后的会试,誓要比沈弈考的好,怎么就破例了。” “我猜是因为沈弈来了,他就来了。” “沈弈这个浪子真是害人不浅。”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传到了沈弈耳中,他听了,一笑置之,旁边的几位友人就没他这么宽宏大量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神京城名气最大的两大才子,年龄相仿,辛巍然大沈弈两岁,经常被拿来对比,双方争执不休。 直到去年,沈弈打破了大周最年轻举人的记录,同一场秋闱,力压辛巍然,夺得解元之位,辛巍然屈居亚元。 一切尘埃落定,支持辛巍然的人闭口不谈‘谁是神京城第一才子’的事,毕竟沈弈比辛巍然还小了两岁。 不曾料想,传出了沈弈自甘堕落,迷恋风尘女子的事来,于是乎,支持辛巍然的人旧事重提。 “沈弈自甘堕落,神京第一才子,他不配。” 支持沈弈的人反击:“人家才子佳人,轮不到你们一群妖魔鬼怪来反对,”并以史为鉴,拿著名的抗金女英雄梁红玉来说,她出身卑贱,一度沦为营口伎,最后不也名垂青史。 “天大的笑话,解元不配神京第一才子,难不成亚元配。” “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 “沈弈比辛巍然小两岁。” “沈弈自甘堕落。” “沈弈胜过辛巍然。” …… 双方吵得非常凶,差点引发一场群殴,最后有明白人出来说了一句:“谁是神京城第一才子,等三年后的春闱,不就知道了。” 才善罢甘休,但私下,双方谁也不服谁。 友人对沈弈直言不讳道:“他清高惯了,向来不屑参加这种活动,为何今日突然出现…是针对你来的…” “来得好,今天就看看谁才是神京第一才子。” 谈及书法,神京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沈丘,沈弈从小耳濡目之下,写的一手好字,友人自信满满。 沈弈向友人摆了摆手:“给个面子,今日不说辛巍然闲话,他是我请来的。” 友人傻眼了,纷纷投以不解的目光,仿佛再说:以这种手段,夺回神京城第一才子,胜之不武。 沈弈没解释,只说了一句:“我为人如何,几位最清楚。” 请辛巍然来,两人同场较量,势必会引起不少的轰动,沈弈正是清楚这一点,才做出这个决定。 他就是要大张旗鼓地赢下五百两和颜真卿的真迹。、 告诉所有人:他替怜香赎身的钱,是赢来的,与他父亲无关。 正文 028 一鸣惊人 横竖各十排,参赛者共计百人。 参赛者,研墨以待,等主办方出题。 简短的寒暄开场白过后,几个下人缓缓抬出一块大石碑,贾政上前揭开石碑上的布,露出石碑的庐山真面目。 “君諱勤禮,字敬,琅邪,臨沂人。” “高祖諱見遠,齊御史中丞。梁武帝受禪,不食數日,一慟而絕。” …… 不少人认出了,他们神情肃穆地望向石碑,读碑文。 “有幸见到颜真卿的《颜勤礼碑》,不虚此行。” 众人纷纷向贾政作辑答谢,贾政不敢受,亦向众人作辑回礼,说:“此乃颜真卿为其曾祖父颜勤礼撰文并书写的神道碑,四面道碑,存周幸藏碑阳一面。” 贾政往地上洒了几杯酒,以慰颜真卿之灵,又朝道碑拜了三下,虔诚道:“学生不敬,今令道碑重现于世,并无私心,为鼓励当下读书人,望颜大家在天之灵,庇佑这百余人,再出一个书法大家。” 百名参赛者齐参拜道:“学生拜谢颜大家。” 礼毕,贾政上前一步说道:“今就以碑文为题,碑文十九行,行三十八字,共计七百二十二字,限时三炷香,香燃尽,即刻收笔。” 程日兴高喝一声:“点香!” ‘唰、唰、唰…’齐落笔发出的声响。 辛巍然第一时间并未下笔,看向沈弈。 沈弈双手抱拳致歉,他没想到比试的题目是临摹颜真卿的《颜勤礼碑》,被称为当代书法家的沈丘,常言道:“楷书、行书,唯颜真卿耳。” 蒙祖父沈丘的教诲,沈弈对颜真卿流传下来的作品,滚瓜烂熟,占尽了便宜。 得知此事非沈弈本意,辛巍然便没作多想,提笔书写。 沈弈心里暗自道:对不住了,事后,再向你赔罪,此次头名,我非拿不可。 高坐台上的贾政,乐得合不拢嘴,看向台下贾瑀的目光要慈祥有多慈祥,心里思忖:这种风雅又有体面的文坛雅事,多多益善。 再看一旁的宝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只知道在内帷厮混,能不能学一下你二哥。 宝玉第一次看许多才子聚齐到一块,左看右看,恨不得也下场去比试,他提了,不过被贾政骂了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凭你也想参赛。” 察觉到贾政嫌弃的目光,宝玉忙道一声:“我去给二哥研墨,”跑去找贾瑀。 程日兴向贾政介绍在场的才子,主要也就沈、辛二人,贾政顺程日兴指的方向看去,说了一声:“果真一表人才。” 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等人一味奉承贾瑀道:“菩萨哥儿,不比他们差。” 第一柱香烧尽,贾瑀完成了一大半。 宝玉由衷感慨道:“我知二哥字写的好,却不知写的这般好,说是颜真卿真笔,我也相信。” 茗烟铺上新的纸,昂头挺胸道:“宝三爷说的真好。” 才恭维了一句,茗烟就被宝玉的一番话吓得脸都白了,“在我心中,二哥就像谪仙一样的人物,二哥不走禄蠹之路,该多好。” 贾瑀蔑了宝玉一眼,冷冷说道:“说话仔细着。” 宝玉自知失言,讪笑赔了声不是。 三炷香燃尽,程日兴高喝道:“时辰已到,各位请收笔。” 秉着公正、公开的原则,贾政几人逐一走到各个参赛者跟前,当即进行点评,择出十人,进行最后的评断。 贾瑀、沈弈、辛巍然三人的作品放置前列,没能入选前十的个别学子不服气,看到他们三人的作品后,闭上了嘴。 并排站在一起的贾瑀、沈弈和辛巍然吸引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清楚,前三甲就是他们三个。 沈弈和辛巍然,他们不意外,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俊公子,竟然不输于沈、辛二人。 不,细品之下,似乎他还更胜一筹。 许多人心中生出了荒谬的想法。 有人认出贾瑀来了,“这人好像是西城荣国府的公子。” “我知道,听说是衔玉而生。” “衔玉而生是贾大人身边那位才是。” …… 集聚所有人目光的贾政,极其纠结,凭心而论,沈、辛二人写的好,但比起贾瑀,贾政可以很直观的说:“不如。” 问题在于,贾瑀是他儿子,作为评委,贾政要避嫌。 “第三名,贾瑀。” 当贾政宣布贾瑀得了第三,当即得了不少喝彩。 “贾大人公正廉明,实乃我等读书人之榜样。” 就在贾政被说的飘飘然时,辛巍然朝那位向贾政恭维的那些人,甩了下袖子,大义凛然道:“尔等好坏不分,吾羞与你们为伍。” 恭维贾政‘公正’的那些人,是辛巍然的支持者,被正主数落得一个个羞愧难当。 辛巍然对沈弈说道:“你不如他,我亦不如。” 沈弈全神贯注地痴迷于贾瑀的字帖中,旁骛他人。 不等沈弈回话,辛巍然又朝贾瑀作辑拱手:“足下技高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 临走前,辛巍然对沈弈留了一句话,“我等你,三年后,再一较高低,希望你好自为之。” “不愧是辛才子,光明磊落,我等不如。” 辛巍然骂了他们,他们非但没有反感,反倒更加佩服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贾瑀写的最好,就连一向高傲的辛巍然都自认不如了,压力来到了沈弈这一方。 沈弈的几位友人急了,扯了扯沈弈的衣袖,附耳低声道:“怜香姑娘的事过后再计较,再不表态,你就要声名扫地了。” 沈弈不闻不问,只是面向字帖发呆。 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尤其是支持辛巍然的人,绝不会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才子风流不能让沈弈名声扫地,输不起令人不耻。 贾政看向沈弈,这个人再不表态的话,他只能举亲不避嫌了,民意难违。 “…哈哈…” 沈弈突然发出一阵狂笑,“枉我自认神京城年轻才子无人能出右,何其的狂妄,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弈高谈阔论道:“祖父常言,颜真卿书法有三境界,我不明白,”朝贾瑀躬身作辑行礼道:“足下下笔如有神,令我大开眼界,请受我一拜。” 正文 029 陈年往事 “祖父苦研颜真卿书法、诗集多年,归纳境界大略有三。” 都夸贾瑀字写的好,但无人能说出好在哪里,沈弈字字珠玑说道。 “在五十岁以前,颜真卿‘立坚实骨体,求雄媚书风’,初步确立颜体,是为第一境界。” “从五十岁后至六十五岁,颜真卿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动荡,接二连三遭受排挤,人生历练,将前期的‘颜体’反复锤炼,炼形炼神,从而神形兼备,终至成熟。” “究字内精微,求字外磅礴,此为第二境界。” “在六十五岁以后的十多年中,从成熟中加以神奇变化,颜体在老辣中富有新鲜活泼的生机,在疏淡中显示质朴茂密的风神,在笔锋得意处显现功力的炉火纯青,在圆润丰腴中透露自己的豪迈气度。” “臻神明变化,与生命烂漫。”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今日方知书法当中蕴含了玄妙生机。 有人问了:“贾才子在哪一境界。” 沈弈发自肺腑答曰:“贾兄处于立体阶段。” 恶心人的苍蝇,哪个时代都有,当即有人吊着嗓子说道:“沈浪子这般吹捧,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第一境界。” 前头说沈弈输不起恬不知耻是这一拨人,沈弈夸了,阴阳怪气的还是这一拨人。 原因很简单,沈弈一次都没夸过辛巍然,今日却将贾瑀捧得如此高,他们不高兴了。 沈弈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不客气的怼道:“颜真卿五十岁才立体,依你们,颜真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句话直接让这一拨人陷入众矢之的,犯了众怒的这一拨人撂了一句狠话,“字好,文不见得好,春闱见,”就溜了。 连挫神京两大才子,又有沈弈为其吹捧,贾才子的名声彻底打响了,因此结识了不少年轻学子。 最大的收获,认识了沈弈。 辛巍然,高傲不屈,很鲜明的老古板形象,日后,做了官,不懂变通,官场之路势必坎坷。 沈弈,傲,傲在骨子里,他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书斋里间,贾瑀接待了沈弈和他的几个友人,得知了贾瑀才十岁,沈弈惊讶之余,以茶代酒敬了贾瑀一杯。 往下聊,贾瑀发现了沈弈是个妙人。 他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参赛就是为了拿奖品,给怜香姑娘赎身。 五十锭纹银和颜真卿真笔字帖摆放在他面前时,他看向贾瑀:“贾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贾瑀解释说书斋是他的,书法赛是他举办的,没有举办方参赛的道理,所以头名理所应当是沈弈的。 沈弈不同意贾瑀的说辞,说:“贾兄弟切勿如此,今日你胜得堂堂正正,我亦输得心服口服。” 贾瑀试探性说了一句:“沈兄有没有想过怜香姑娘,她能等沈兄多久。” 沈弈犹豫了一会儿,摇头说道:“妙音舫的陈妈妈视怜香姑娘为己出,纵使我与怜香姑娘有缘无分,相信陈妈妈会给怜香姑娘找个好归宿。” 双方点到即止。 沈家府邸后院,沈斌正欲拿一件棘手的案子去问沈丘时,却见沈丘十分惆怅的模样,遂问道:“父亲一大早就出门了,回家来,怎变得唉声叹气。” 沈丘抬头看了沈斌一眼,继续望向北方:“老友离京,我去为他送行。” 沈斌追问:“因故离京?” 沈丘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或是落叶归根,又或是功成身退,猜不准。” “不论落叶归根,还是功成身退,都是好事,”沈斌提出不解:“父亲应该为老友高兴才是。” 沈丘叹息道:“是该高兴,但他临走前,给我留了一道难题。” “是什么样的难题,让父亲如此为难。” 沈斌心生好奇,废太子一案,他的父亲受了牵连,退了下来,刚退来时,时常借酒消愁,感叹时运不济。 时间一长,看开了,不问国事,一心研究学问,颐养天年,比当太子少傅时,快活不知多少。 就连三代单传的嫡孙,钟情于一个红尘女子,都不能使其皱一下眉头,竟碰到了为难的事。 沈丘缓缓道:“他让我收下一个弟子。” 沈斌猜道:“可是那个弟子的身份让父亲为难了,既如此,父亲推了就是。” 却见沈丘满面忧愁的说道:“问题在于我曾受过那老道士恩惠,不好推啊,况且那老道士还说了,你见了他,肯定喜欢。” “那老道士说过的话,都应验了。” 沈斌愈加好奇了:“不知父亲还有这段往事,那老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沈丘思索了一会儿,才详细说了当年的一些往事,包括老道士的身份,“当年义忠亲王案发,闹得沸沸扬扬,你不在京,是不知道有多少高官贵人受到了牵连。” “兹事体大,我作为太子少傅难逃其咎,多亏当今圣上和忠顺王向太上皇说情,我才避免了一场牢狱之灾。” “最后义忠亲王自刎谢罪,太上皇懊悔父子间不该如此猜忌,看在义忠亲王的情面上,一概不追究。” “事后,我才知道,是老道士说动了当今圣上和忠顺王,虽说没有他们二位,最终也没事,但终究承了老道士的情。” 沈丘当朝元老,资历深,又是当代大儒,即便太上皇盛怒之下,入了狱,最后也会没事,杀一个大儒,影响很大,加上朝局正值动荡之际。 沈斌听闻颇受震撼,大惊道:“宁、荣二府是义忠亲王的铁杆,怎么转而支持起当今圣上了。” 说完,沈斌觉得不对劲:“既然宁、荣二府押对了宝,为何反而越发不如以前了。” 沈丘瞥了沈斌一眼:“宁、荣二府什么时候支持当今圣上了,不过是贾代善自作聪明想着给荣国府留一条后路罢了。” 提起贾代善,沈丘满是不屑:“下多大的本,收多大的果,当年,义忠亲王权倾朝野,那是何等的威风,贾敬和贾赦从小就送到王府当伴读,贾赦吊儿郎当就罢了,文,贾敬是义忠亲王的头号谋臣,武,贾代善为其撑腰。” “反观当今圣上那边,荣国府给予了什么支持,一个孤寡道士,没了,自古以来,脚踏两条船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圣上会记老道士的恩,却不会算在荣国府头上。” 听到这里,沈斌大致猜了出来:“太幻仙人想让父亲收下的弟子,是荣国府的公子。” “正是如此,才会为难,我老了,不想卷入侯门贵族的深渊里去了,”沈丘回忆当年:“想当年那贾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被逼的枯坐道观里。” 正文 030 事有蹊跷 “哲弘与妙音舫姑娘的事,你有何打算?” 都说隔辈亲,沈丘为了孙儿的私事,数落了沈斌几句:“你年少时的风流史可不少,我可没怎么管你。” 沈斌脸红咳了几声,解释说:“时下,边关粮饷吃紧,圣上拿内帑紧急调往边关,往日里那些个挥金如土的大臣,一个比一个低调。” “国库已经吃紧要这种地步了,”沈丘不禁忧国忧民起来,辞了官,不代表他就全放下了。 鞑靼凶悍,萨尔浒之战,大周精锐尽失,只能避其锋芒,退守关内;几年之前,鞑靼大举进攻辽东,虽然被辽东守军打退了,但也付出很大的代价。 良田被毁,错过春耕。 甚至不少辽东人,为避战乱,选择南迁,人口流失,形成了恶性循环,现在的辽东完全只能靠国家给予支援。 太上皇在位后几年挥霍无度,导致国库空虚,隆景帝苦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又朝局动荡不安。 眼下战事又起,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沈斌顾虑到这点,不然拿出五千两给独子纳个妾,又不招言官弹劾的方法,他随便就能想好几招。 这些年的官不是白做的,怕招言官弹劾那是说给沈弈听的。 “磨一磨那小子的心性也好,等战事不吃紧了,就随了他的意,”沈斌还是很关心这个独子的。 沈丘颔首:“你有数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沈弈手拿一纸书兴冲冲地跑来了,“我今日得了一件宝贝,祖父看了定会喜欢。” 沈丘来了兴致:“哦,我倒要好好看看。” 从书斋离开前,沈弈向贾瑀求字,求他临摹的《颜勤礼碑》,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贾瑀便给了他。 “君諱勤禮,字敬,琅邪,臨沂人。” 才读了开头几字,沈丘看向沈弈:“这是《颜勤礼碑》,”沈弈示意沈丘继续往下看。 沈丘越看越欢喜:“字间遒劲有力,结构沉着,点画飞扬,有颜真卿的几分味道在,”抬眼看向沈弈:“此人用笔浑厚强劲,善用中锋笔法,饶有筋骨,亦有锋芒,一般横画略细,竖画、点、撇与捺略粗。” “这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沈弈笑道:“这位大师年纪比我还小四岁。” “荒谬,”沈丘下意识地斥责道:“十岁小儿岂能有这种笔劲。” “千真万确,非孙儿亲眼所见,焉能拿到祖父跟前,”沈弈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完整的说了清楚。 沈丘大赞两声:“奇才,天降奇才!!!” “这等奇才得给他寻一良师,好生教导才是,”沈弈双手抱拳:“非祖父不可。” 沈丘拂须笑曰:“此子书法初入门径,想到达到登堂入室,还得从‘形神兼具’着手。” 沈弈顺着沈丘的话说下去:“祖父一眼就看出不足之处,也是有缘,遇到孙儿,不如孙儿找个日子,将此人引荐给祖父认认,祖父若瞧得起他,就收了他。” 旁观者清,沈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前日还为了女子寻死觅活的,这就好了,问了一嘴。 “这是哪家的公子?” 沈弈吞吞吐吐地说道:“家世背景不重要,关键在于祖父喜不喜欢。” 沈丘也看出了沈弈的不老实,遂问:“如此积极给我介绍弟子,与你有什么好处。” 见瞒不过,沈弈只好如实交代贾瑀的家世背景。 …… 沈丘和沈斌面面相觑,脸色凝重,沈弈见状,连忙说道:“贾兄跟那些侯门贵族眼高手低的公子哥不一样,见字如见人,观其字……” 还未等他说完,沈斌大声怒骂:“逆子,为了一个红尘女子,不惜将你祖父拖下水,今日,我就明确的告诉你,想娶那个女子,门都没有。” 沈弈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解释说:“我虽有私心,却也想祖父能找到衣钵传人,儿子做错了,父亲打我就是,此事,与怜香姑娘无关,何必说那些绝情的话。” “你还敢顶嘴,看来是平日里管教不严,”沈斌喝令道:“来人,将少爷绑起来。” “好了,我年纪大了,看不了这些,要管教孩子,回自己院里,”沈丘不悦说道。 “罪过、罪过…惊扰到了父亲…”沈斌一面向沈丘告罪一面叫下人:“还不将少爷带下去。” …… 人走后,沈丘对着忧心忡忡的沈斌说道:“好了,哲弘虽有私心,但他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他又不知道前因后果,自己生的儿子,还不了解他嘛。” “这、这…”沈斌惴惴不安的说道:“父亲才去送了太幻仙人,哲弘就认识了贾瑀,这未免过于巧合了。” 上了年纪,经历多了,沈丘看得开了,“这不应了哲弘的那句话‘有缘’,”上前仔细观察字帖,笑道:“难怪那老道士笃定,我见了他,铁定喜欢。” 沈斌看出了沈丘想要收徒的意图,不愿沈丘趟了浑水,忍不住又劝了一句:“总感觉整件事充满了蹊跷…父亲再想下…” “冲老道士的恩情,我就该收下他,”沈丘小心翼翼地拿起字帖,越看越喜欢,往屋里走去:“错过这种弟子,抱憾终身。” 荣国府,贾瑀的五间上房。 热腾腾的火锅,围了好些个人,贾瑀、贾宝玉、林黛玉、贾迎春和贾探春都在。 没有长辈在,金钏儿、晴雯、袭人、紫鹃、司棋和侍书等丫鬟们也上了座。 贾政高兴之下,放了宝玉一天假,长辈不在场,他浑然忘了食不言的规矩,一个劲的说今日书法比赛,贾瑀如何如何冠压全场的事。 一开始林黛玉她们听得津津有味,耐不住宝玉一直说,探春忍不住说了一句:“三哥哥说的好像你拿了第一名一样,二哥哥这里这么好吃的涮羊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金钏儿和晴雯怎么都听不厌,贾瑀拿了第一名,她们倍感骄傲。 宝玉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有酒就更好了。” 贾瑀斥了一句:“本来不请你吃的,上次给三位妹妹带了礼物,没给你带,你就闹了事,你再惹了几位妹妹,看我收不收拾你。” 宝玉没心没肺的说道:“我再惹妹妹生气,不需二哥,我自己就不饶了我自己。” 林黛玉吃着贾瑀夹给她的肉没理宝玉。 王熙凤和平儿姗姗来迟,满脸笑意的说道:“外面就闻见香味了。” 贾瑀起来迎了迎:“凤姐姐和平儿姑娘快坐,就差你们二个了。” 期间,王熙凤频频夸起贾瑀:“还是瑀儿记得凤姐姐,听说,瑀儿今日在外面出了风头,二老爷回府,脸也不板着了。” …… 吃饱喝足,宝玉惆怅道:“姊妹都在,真好,可惜这种日子不能天天有。” 探春:“三哥哥说这话不怕你的湘云妹妹伤心。” 宝玉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差点忘了她。” 众人哈哈大笑,王熙凤最后来了一句:“说起姊妹,还有一人,你们都不曾见过。” 宝玉忙问是谁。 王熙凤只说:“一家子都在金陵,见不着,说了又有什么用。” 贾瑀眼前一亮:贾雨村上任应天府,解决了薛蟠的命案,宝姐姐差不多也该进京了。 林黛玉瞥了贾瑀一眼,不知为何心跳的厉害。 正文 031 初见宝姐姐 第三期京报要比第二期多卖出去一百来份,大费周章去办书法比赛,就为了多卖百来份报纸。 账不是这么算的,程日兴留意了,多卖出去的报纸是实打实卖给读书人的,贾瑀办报目的很纯粹,为了掌握舆论,舆论在千千万万个读书人口中。 重点在于贾瑀的名气成功打响了,几日里,陆续有学子主动来清风书斋,为了结识他。 进而《仙剑奇侠传》更受欢迎了,那些个说书人讲起故事来比往日里不知卖力多少。 第四期京报总共卖出去五百来份,贾瑀总算不用再往书斋里投钱了,京报步入正轨,贾瑀全盘交给程日兴去管,成了撒手掌柜,专心致志读书,他决定参加明年四月份的府试。 神京城户籍有一个好处,免了县试那关,只要有两个秀才引荐,就可直接参加府试。 府试一般在每年的四月份,由每个府的知府主持,府试要连考五场:四书五经文、诗、赋、策、论等。 科举重第一场,即四书五经,八股制艺。 贾瑀表明了要参加明年的府试,程日兴跑断了腿,特意给他找来了近些年春闱一甲进士的文章。 贾瑀在家潜心研读,不问世事。 忽一日,周瑞家的来找贾瑀,让金钏儿和晴雯拦下了,压低声音说“周姐姐,爷吩咐了,读书期间,不可打扰。” 水涨船高,荣国府里,哪个不知贾瑀深受贾母和贾政宠爱,连带着,周瑞家的对金钏儿和晴雯也客气了不少。 她笑道:“没别的事,我也不敢来打扰瑀哥儿读书,是太太找瑀哥儿去一趟儿,南边的姨太太一家来了,让瑀哥儿去认认人。” 金钏儿正欲进内书房去,贾瑀出来了,他看向周瑞家的说道:“可是姨妈一家来了。” 周瑞家的笑呵呵回道:“连哥儿和姐儿也一道来了,姨太太还认了个干女儿。” “干女儿…”贾瑀当即愣住了,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一路上,周瑞家的嘴不停地说道:“人长得水灵,有些像东府里蓉大奶奶。” 长得像秦可卿,被薛姨妈认了干女儿,只能是香菱,贾瑀百思不得其解:香菱不是被贾雨村判给薛家,做了薛蟠的小妾,怎么就变成薛姨妈的干女儿。 王夫人院里,姊妹们暮年相见,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 “这次来了,就不走了,”王夫人期盼地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吐露心声道:“老爷走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欺蟠儿年轻,趁机拐骗,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需得蟠儿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 王夫人忿忿不平道:“岂有此理,进了京,你就放心,有兄长主持,他们必不敢造次。” 薛姨妈却说道:“听闻兄长升了九省统制,奉旨查边,即日出京。” 王夫人笑道:“差点忘了这茬,”王子腾官越做越大,她在荣国府的地位也就越来越牢固。 王夫人连提都不提让贾政帮衬点,她这个丈夫过得清闲,只管吟诗作对,连府里的事都不管。 薛姨妈也了解贾政的性情,姊妹默契的不提他,反倒说起了宝钗来:“听闻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王夫人还未开口,贾瑀进来了:“姨妈来的不巧,近来,边关战事将起,今上无心选秀,遂停了。” 他急了,他急了…… 贾瑀躬身拜了下去:“见过姨妈。” 薛姨妈扶起贾瑀,神情慌张出声道:“哥儿方才说的什么?” 贾瑀重复一遍:“今年选秀停了。” 薛姨妈身躯微微颤抖,薛宝钗赶忙握住薛姨妈双手,宽慰道:“妈,女儿不一定能选上。” 屋里还有人,薛姨妈强颜欢笑道:“叫你看了笑话去。” 王夫人不在意摇了摇头:“都是做母亲的,自然能想到你的难处。” 宝姐姐选秀的事,因薛蟠犯了命案会被宗人府刷了下来,贾瑀本不急,始料未及的是,薛姨妈认了香菱干儿女,他怕选秀的事再出了差错。 说出去的一瞬间,贾瑀就后悔失言了,第二世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不像话,只怪宝姐姐长得太美。 静下心来,仔细打量起与林妹妹并列为金陵十二钗之首的宝姐姐。 头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宝姐姐年方十一,比贾瑀大一岁,初见少女韵味。 一直以来恪守礼教,端庄稳重的薛宝钗被贾瑀放肆的眼神,瞧得心里有些恼,素听闻,姨妈家里有一位衔玉而生的表弟,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帷厮混。老太太又极溺爱,无人敢管。 落落大方的施礼:“可是宝兄弟。” 被认成贾宝玉,贾瑀心里郁闷,同时他看到了宝姐姐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怒,检讨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纳了闷,初见林妹妹,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宝姐姐就变得如此不堪,说来也简单:贾瑀打心底就把林妹妹和宝姐姐当成媳妇,林妹妹才八岁还小,宝姐姐十一,初长成。 香菱的事让他乱了分寸,担心选秀一事出了差错,才心急如焚。 见贾瑀苦笑不应,宝钗疑惑了:前后几个字,没失礼的地方,奇怪。 王夫人上前来拉过宝钗的手,笑呵呵介绍道:“姐儿猜错了,他不是你宝兄弟。” 这么一说,宝钗彻底迷糊了,却见薛姨妈快步走了过去,搂住贾瑀,眼泪盈眶道:“是瑀哥儿、是瑀哥儿……” 动不动就搂在怀里,贾母这样,王夫人这样,薛姨妈更这样,贾瑀只能默默承受。 “瑀哥儿,身子大好了。” 贾瑀回道:“好了。” 薛姨妈拍了拍贾瑀的背:“好、好了就好,你母亲不知为你流了多少泪。” 又对宝钗说道:“还记得小时候跟你说过,你还有个瑀兄弟,被讨去道观里。” 认错人,薛宝钗涨红了脸:“瑀兄弟。” 这次,贾瑀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宝姐姐。” 正文 032 阴谋始,贾珍遭打 薛蟠去见贾政,王夫人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 将府里的几个姑娘一并叫了来,宝钗和黛玉初会面,皆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长得好标志。 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 王夫人未及留,贾母也就遣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等语。薛姨妈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惹祸,遂忙道谢应允。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 王夫人知他家不难于此,遂亦从其愿,从此后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了。 贾琏引着薛蟠见了东府的贾珍,贾瑀和宝玉一旁作陪。 薛蟠和贾珍一见如故,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薛蟠纨绔,却懂得人情世故,哄得贾珍十分高兴。 贾瑀眯起了眼,观察起贾珍,宁、荣二府腌臜事不少,贾珍最为荒淫无耻,妻妾成群,仍和儿媳秦可卿不清不楚。 坊间有传闻“宁国府的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宝玉眼尖,瞧见了贾珍座旁的拐杖,好奇问:“是谁瘸了脚。” 贾珍脸抽了下,笑道:“前几日,遇了几个毛贼,遭了祸事。” 宝玉追问:“报官没。” 贾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说来奇怪,第二日去报官,遇见贼人自首,才知是几个小毛贼,就比你大几岁;一问家里没了顶梁柱,又揭不开锅了,才迫于无奈,看他们可怜,就不往下追究了。” 宝玉连赞几声:“珍大哥做的极好。” 贾琏笑而不语,只顾喝酒,怎不知你贾珍还有这么大的善心,名声不知道坏到哪里去了。 贾瑀陷入了沉思:贾珍的话,他半句都不信,神京城里,有谁敢打瘸了贾珍的一条腿,他又不敢声张。 旋即,联想到了秦可卿的神秘身份,众说纷纭,有一个多数人认可的说法,秦可卿是义忠亲王后人。 死了秦可卿,元春荣升皇贵妃,这其中是否有人作怪,不禁让人后怕。 贾珍遇‘毛贼’这事怕是不简单。 散了酒席,贾瑀让宝玉带薛蟠先回去,他找了贾琏说话:“方才,珍大哥说话时,我注意到了琏二哥眼神不对,想必是知道了什么。” 四处无人,又是自家兄弟,贾琏就说了‘贾珍私通男童的事’。 “必是那些男童家里大人逮着机会,打了他一顿,这种事情,他哪敢声张,报官,想必也是做做样子罢了。” 贾瑀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这种事,贾珍不敢声张,那些男童家的大人就敢闹大,他不信。 才到了荣国府西角门,就见贾政的小厮在这里等他:“二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到了荣禧堂,贾政拿出一封信,贾瑀接过手,是贾雨村写的,信里大致写有。 薛姨妈认了香菱为干女儿,那薛蟠争风吃醋,打死人的性质就变成了,干妹妹遭歹人诱拐,兄长一怒之下才出了手。 冯家人和拐子成了一伙,打死凶犯,情有可原,这样一来,就不会影响了薛宝钗参加选秀的事。 原来是这个贾雨村在作怪,贾瑀记了他一笔。 往下看,贾雨村盛赞李富来办事机灵,贾瑀看得云里雾里,李富来又是谁。 等贾瑀看完,贾政开口:“边关战事将起,圣上无心选秀,姨太太这次扑了空。” “此事,我已经跟姨妈说了,”贾瑀故作忧虑道:“下次选秀,不知要等到何年,宝姐姐十一了,这条路怕是堵死了。” 跳过这个话题,贾政又说:“雨村的信,你看了,他瞧见李富来办事机灵,特遣他带了封信跟姨太太一家进京,依他的意思,留在荣国府办事,以后就跟着你吧。” 贾瑀应了下来,心中警铃大作,贾雨村这是何意,难不成他早早预料荣国府要败落,派李富来暗地里收集罪证。 刚走出荣禧堂后,茗烟便来到了跟前,笑嘻嘻道:“爷,交代下来的事,我都办妥了。” 贾瑀招手让茗烟靠近说:“府里新来个小厮叫李富来,你盯好了,”茗烟毕恭毕敬的说道:“爷,放心好了。” “仔细些,记得别使人看出来。”贾瑀又嘱咐了句,才拔腿回自己院里去。 碧纱橱里,黛玉见薛宝钗和薛姨妈母女感情要好,想起了已故的贾敏,感伤之余,不禁落了泪。 紫鹃对黛玉小声说道:“方才茗烟抬了一个箱子来,说是姑娘的老爷从扬州寄给姑娘的。” 黛玉用手帕擦干了泪水,忙问:“来人可有留下书信?” “我问了茗烟,他却说姑娘看了便知。”按理说,扬州的老爷寄东西给姑娘,也不该是茗烟送来的,紫鹃诧异道。 黛玉打开了箱子,翻了翻,是扬州城的一些布料,还有些小玩意,紫鹃在底下摸到了一封信,交给黛玉:“姑娘,你看。” “明日,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妹妹务必记得让紫鹃说是林姑丈从扬州寄来的。” 紫鹃不认字,却认得贾瑀的字迹,只因贾瑀的字写得太漂亮了,她懵懵地看向黛玉:“分明二爷送给姑娘的,为何声称是姑娘的老爷送的。” 黛玉不会未卜先知,摇了摇头。 王府里,忠顺王悠哉躺在院里,吃着瓜果,一旁丫鬟手捧漱盂接果壳,见长史来了,忠顺王摆手让丫鬟离开。 长史交代道:“事情办妥了,打贾珍的那几个人,自首只说‘贾珍私通他们家儿子’不忿才出手打了人,贾珍不敢声张,找他们私了。” 忠顺王随意说道:“叫那几人离京。” 长史又道:“这会儿,已经上了船。” 忠顺王目露寒光,冷冷说道:“继续盯紧贾珍,他再敢,就把他另一条腿也打瘸了。” 长史退去后,忠顺王大骂:“好个贾敬,好一个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宁国府,走着瞧。” 正文 033 王子腾 “都送完了,看你汗流的,快进去擦干净,这天气说不好。”林黛玉放下手上的书,催促紫鹃进房间换身衣裳。 紫鹃换好衣裳,来到林黛玉跟前,一脸笑意的夸起贾瑀:“瑀二爷想的真周到,他怎知这新来的宝姑娘会给府里的姑娘、丫鬟带东西,连我都有呢!” 母亲若在,必能周全,林黛玉不由思念起贾敏来,她只身入京,所有之物,不外乎祖母所赐,能给丫鬟的,她并无半点吝啬。 却比不过新来的宝姑娘一样面面俱到,不曾漏了谁,荣国府人多嘴杂,难免有人扯闲话,说她不如外来的姨太太家姑娘。 幸好,贾瑀提前替她想好了,不辞劳苦为她挑来了扬州的东西,还以她的名义去打点。 贾敏故去,再无人待她这般好,父亲和祖母虽好,却不像贾瑀为她考虑这么多,林黛玉百感交集落了几滴泪。 “依我说,姑娘过于大方了,瑀二爷送了这么多东西,都送出去了,姑娘也不留一件下来。”黛玉分明很喜欢贾瑀送来的这些东西,紫鹃看在眼里心疼。 黛玉埋怨了一句,“瑀二哥买来让我送人的,哪有自己留下的道理,成了什么。”她还是这般小心翼翼。 只服侍了黛玉几个月,紫鹃却比打小跟在黛玉身旁的雪雁,要了解黛玉的性情,她看出来了:祖母虽亲,终究逃不了寄人篱下,瑀二爷也看出了。 黛玉与紫鹃不似主仆,情如姊妹,紫鹃心生感激,尽心尽力地去服侍黛玉,期盼她能找到依靠,早点把荣国府当成自己家。 “姑娘说的有理,”紫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瑀二爷跟我说了,姑娘面薄,想顽什么,让我尽管去找他。” 黛玉紧张道:“我什么都不缺,瑀二哥送了许多东西,你千万别去找他要东西,不然我可不饶你。” 说不饶,黛玉却不曾给过她脸色,府里丫鬟常说,宝三爷待丫鬟好,脾气也没少发,紫鹃笑道:“听姑娘的。” “姑娘继续看书,我不打扰你了。”紫鹃刚欲掩门,却被黛玉叫住了,“你去找晴雯问问看,瑀二哥屋里有什么针线活,我闲暇无事,可以帮一帮手。” 上次书袋绞碎了,礼没送成,贾瑀又送来许多东西,不回礼,黛玉心里过意不去。 “我早问了,瑀二爷出门不爱坐轿子,只喜欢走,靴子底薄磨平了,”贾瑀送黛玉东西,不曾忘了她和雪雁,紫鹃从自己房间拿出一只厚鞋底出来,“我寻思着给瑀二爷纳一双鞋底,做了一半。” 黛玉遂道:“拿过来,我跟你一起做。” 被人惦记的贾瑀和薛蟠一起到了王府,去见他们的舅舅王子腾。 王子腾拍了下贾瑀的肩膀,“身子骨比以前壮实了不少,你被老神仙讨去道观五年了,舅舅都不曾去看你一次。” “舅舅身居重职,守卫京畿重地,公务繁重,事关重大。”贾瑀第一次见到这位贾、王、史、薛四家最位高权重的舅舅王子腾,正由于王子腾和元妃的前后暴毙,才开始败亡。 王子腾和颜悦色道:“听你父亲说,你要参加明年四月份的府试,是个有志气的,比你王表兄不知强了多少。” 王子腾口中‘贾瑀的王表兄’指的是王仁,王子腾胞弟王子胜的嫡子,他的侄子,王熙凤的父亲是王子腾的胞兄,王家的嫡长子,故去了。 王子腾为人如何,不好评价,能平步青云,一路官升到内阁大学士,这方面应该不大。 对于王仁,贾瑀只能送他四个字‘猪狗不如’,王子腾死后,王家惨败得可能连个立足之地都没了;王仁来到贾府,希图从贾府得到补救,希望得到些凤姐的遗物、私房钱。 在愿望难以实现的情形下,王仁狗急跳墙般地要卖掉自己的外甥女——凤姐的女儿巧姐,卖到烟柳之地。 “舅舅谬赞了,侄儿只去试一试,考不考得上,还不得而知。”贾瑀摸不准用什么态度去对待王子腾,只能虚伪与蛇。 来见王子腾前,王夫人明里暗里跟贾瑀透露了,跟王子腾之妻石氏不和,让他只管找舅舅说话便是,舅母那边不必去。 自古以来,婆媳、姑嫂素有不和,千古难题。 原来,王夫人和石氏十分和睦,石氏产有一子,夭折了,之后,再无所出,王夫人心念嫡兄后继无人,寻思给他找一门妾,不料石氏听说了,大闹了一场。 石氏先父石璞乃前任兵部尚书,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之位,是贾代善和石璞周旋许久得来的,来之不易。 挂念岳父恩惠,王子腾发誓永不纳妾,为此还把侄儿王仁从金陵接来了,视为己出,石氏感动坏了,也把王仁当成了亲儿子看待。 姑嫂关系至此不和,王夫人鲜少回家,除非王子腾生辰那天,才带宝玉回王府帮忙。 薛姨妈一家子入京,按理说,应该住在王家才是,也是深知嫂子的厉害,才住进了荣国府。 “你父亲严厉,不常夸人,对你那是赞不绝口,你将来必能有所为。” 离开王府前,王子腾赏了贾瑀一套银锤碟云龙纹碗和银带盖火锅,贾瑀掂了掂精雕细刻的银锤碟云龙纹碗,王子腾知他爱吃火锅,特意赏赐给他的,着实用心。 古语有云:娘舅最大是有道理的。 贾瑀走后,王子腾一改之前的慈善,对薛蟠一顿怒批,老子死后,无人管束,薛蟠只怕王子腾。 “京师不比金陵,你再敢胡作非为,饶不了你,你娘不忍打你,我可下得去手。” 好在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即日起,奉旨出都查边。 骂过后,王子腾劝薛蟠懂事上进,薛蟠顺坡就驴恭维说:“恭贺舅舅荣升。” 王子腾摇头苦笑,待薛蟠离去后,重重地叹了声气。 荣升九省统制,官位是升了一级不错,却不如京营节度使实在;京营节度使统御京中三营,共计五万兵马,守卫京畿重地,位高权重;而九省统制,名义上监督各节度使,统御兵马,大打折扣。 这是明升暗降。 圣上这招打的他措手不及,昔日,宁、荣二府站错队,导致一蹶不振,朝堂之上再难作为。 王子腾吸取教训,轻易不站边,坐等皇上和太上皇分出胜负,又错了,悔矣。 太上皇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除了今上,有资格登上大位只剩下忠顺亲王。 忠顺亲王行事浮亏,难堪重任,加之,他于今上自幼感情深厚,断不会对皇位有想法。 今上皇位稳如泰山,王子腾悔恨不已:“糊涂啊,京营节度使关乎京师皇城安危,岂可三心二意。” 正文 034 神京一霸 紫禁城养心阁。 “贾代善与王子腾管辖京营节度使二十余载,余威犹在,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等三大营,不少统领营官都是他们提拔的,你有几分把握接管京营。” 穿着一身飞鱼服的骆鸿曦单膝跪地,一板一眼的回禀道:“臣,竭尽全力,定不负陛下所托。” 隆景帝谨慎多疑,能得他信任的人不多,他登基起,驸马骆鸿曦顺理成章当了锦衣卫指挥使。 太上皇年事渐高,隆景帝本不想过早露出獠牙,不料辽东战事将起,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 未战先虑败,一旦辽东战事不利,朝局势必发生动荡,近年来,关于太上皇复位的呼声越来越大。 这种关头,京营节度使的位置变得微妙起来,隆景帝势必要牢牢的握在手里。 “下去好好准备交接的事,不要让我失望。” 骆鸿曦规规矩矩的跪安,又朝斜躺在椅上半眯眼的忠顺王躬身行礼,才缓缓退了出去。 “依你看,驸马能不能顺利接管京营。”隆景帝一有不决的事,就习惯找忠顺王商量。 忠顺王一扫之前的颓废,直言不讳道:“难,三大营军官多有桀骜不驯之徒,或是勋戚之后,驸马资历尚浅,也无半点军功,办事还喜欢循规蹈矩,短时间能压服那些人,需行非常之事。” 听到忠顺王的回答后,隆景帝愁眉紧锁,他又何尝不知破格提拔驸马就任京营节度使的坏处,但是这个位置关乎着皇位稳不稳,需得交给信得过的人。 忠顺王又道:“皇兄也不必过于忧虑,萨尔浒之战,武勋死伤严重,再不复早年间‘四王八公’的荣光。” 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其孙世袭三品威武将军石光珠。 宁国公贾演曾孙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贾珍,荣国府贾源之孙世袭一等将军贾赦。 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王等四王,惟北静王之孙水溶犹袭王爵,交出兵权换来的世袭罔替。 说起‘四王八公’时,忠顺王语气轻蔑,昔日北静郡王功高势大,他曾吃过对方的亏,犹记在心。 ‘四王八公’落魄了,忠顺王免不得幸灾乐祸一会,收起嬉戏,正色道:“循规蹈矩也有循规蹈矩的好处,至少由驸马接任京营节度使,出不了乱子,这对于皇兄就够了,就是驸马得受受苦。” 隆景帝眉头舒展开来,道:“史鼐和史鼎戍边之期已到,快回京了,正好派上用场。” ‘四王八公’爵位不知降了多少品级,史鼐不仅世袭保龄候,之后,其弟戍边有功加封忠靖候,史家一门双候。 史鼐和史鼎早在隆景帝还是亲王时,就秘密投入麾下。 “若得史鼐和史鼎倾力相助,驸马顺利接掌京营,也有了几分底气。”忠顺王眯起眼,他这个皇兄藏得真深,竟连他也瞒过了。 隆景帝知道忠顺王内心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并非有意瞒你,昔日老大党羽遍布朝野,我怕连累了你。” 一句老大,忠顺王完全没了脾气,他与隆景帝一母同胞,感情更深是不错,但是他也十分敬爱义忠亲王。 太上皇子嗣稀少,才三子,义忠亲王排行老大,是皇后所出;隆景帝排第二,忠顺王最小,皆为皇贵妃所出。 三个儿子里面,忠顺王最受太上皇喜爱,因为他最重情重义,义忠亲王自刎,太上皇本想传位给忠顺王,却因那时忠顺王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触怒了太上皇,最终只能传给了隆景帝。 如果知道他帮隆景帝竞争皇位,最终会害了义忠亲王。 他还会不会帮呢? 从紫禁城回到王府,忠顺王还是想不出答案。 隆景帝性格执拗,义忠亲王登基,怕是没有好下场,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选择帮的,只是没想到会害了义忠亲王。 “爹,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去跟娘说一说,放我出去,好几日不曾上街了,憋死我了。” 忠顺王世子,宁恪,年方二七,与沈弈和辛巍然并列神京三才子,不同于,沈弈和辛巍然才华横溢,举一反三,常问得国子监博士下不来台,国子监博士对此二人又爱又怕,世子宁恪,纨绔不堪教诲,不知打跑了多少来王府教书的博士。 忠顺王咧嘴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在王府内,你娘说的算,为父爱莫能助。” “爹,我向你保证不惹事。”世子宁恪点头哈腰,态度十分诚恳。 忠顺王不吃这一套,“多少次,最后都是我帮你擦屁股,听我的,你娘这几天在气头上,忍忍。” 宁恪从小厮手里拿过京报交到忠顺王手里,忠顺王看了几眼,便不耐烦了“没头没尾的,我不爱看这些,”扔回给宁恪。 宁恪笑嘻嘻的说道:“爹,你听过沈弈和辛巍然被人踩在脚下的事了没。”宁恪身份高贵,被坊间戏称神京一霸,无人敢惹,一次碰到沈弈和辛巍然,被二人联合戏耍了。 沈弈和辛巍然名满神京城,即便是忠顺王王府也不好公然报复,影响不好,加上宁恪为人高傲,不屑拿世子身份压人。 斗了数次,都以宁恪落败才结束,听说贾瑀赢了沈、辛二人后,可把他高兴坏了。 就想出去会一会贾瑀,讨教讨教怎么才能赢得了沈弈和辛巍然。 因打跑国子监博士,被忠顺王妃禁足,闭门反省,宁恪只能派人出去打听贾瑀的事。 王府下人给世子宁恪带回《仙剑奇侠传》,出不去,就拿《仙剑奇侠传》解解闷,没想到,入迷了。 迫不及待想要看接下来的故事,下人却说,只卖到了第十三回,宁恪恼了,他等不了,要去找贾瑀要后续的故事。 忠顺王嘴巴微张,不知说这个傻儿子什么好:“你把他们打了,这次连我护不住你,准备挨你娘的揍吧。” “爹,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那种动不动就打人的主吗?”宁恪没想到他在老爹这里竟是这种印象。 忠顺王饶有兴致道:“那‘神京一霸’是什么传到你娘那里的。” “那是以前,我早就不打人了。”宁恪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不说这个了。” 接下来,宁恪将贾瑀是怎么把沈弈和辛巍然踩在脚下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忠顺王。 “你说谁?”忠顺王神情恍惚地问道。 宁恪在忠顺王眼前甩了甩手,“爹,你老糊涂了,我方才不是讲了,西城荣国府的贾瑀。” 正文 035 钗黛初会:灵儿还是月如 短短几日,薛宝钗就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即使黛玉有贾瑀帮衬。 薛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府里的小丫头片子,亦多喜与宝钗去玩笑。 性格使然,林妹妹像宝姐姐那样豁达,那她就不是林黛玉了,贾瑀也没想让林妹妹变成那样,他帮林妹妹打点,只是不想府里的下人误以为:林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罢了。 钗黛二人,各有各的好,贾瑀欣赏宝姐姐的豁达贤惠,喜欢林妹妹的绝世而独立。 荣国府梨香院。 薛宝钗在屋里正捧着《仙剑奇侠传》读得津津有味,闺中苦闷,品读佳作,其乐无穷。 书法比赛之后,贾瑀就不瞒着荣国府他写话本卖报的事了,国公府的嫡子行商走贩,成何体统,传出去有辱国公府的门楣。 不用他向府里解释,贾政这个最清高的知识分子就帮他说了:“读书人的事能是商贩比的。” 上懂得讨大人欢心,下爱护兄弟姊妹,孝顺又知上进,贾瑀在贾母心中的地位直逼贾宝玉。 搞定了贾母和贾政,荣国府便无人敢说贾瑀的不是。 这是办事顺序的艺术性,一场书法比赛,让贾政过足了‘文雅’瘾,贾瑀力压神京两大才子夺魁,出尽风头,荣国府亦有光。 这时,小有成就的贾瑀就算做了错事,只要不是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的坏事,贾母和贾政也会说他的好。 “这话本,写的真好。”薛宝钗回想起那日贾瑀用那种眼神瞧她的情景,不禁为他开脱道:“许是初次见面,有些激动。” 五岁离家,在道观住了五年,二五之龄,就写得一手好文章,怎么能不让薛宝钗佩服。 莺儿从外面进来,一脸笑意的说道:“姑娘,听府里的嬷嬷说,前几日,瑀二爷给姑娘的回礼,王家舅老爷送给瑀二爷的。” 初来乍到,薛宝钗送了贾瑀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隔天,贾瑀回赠她一个雕刻精致的银碗。 “那叫银锤碟云龙纹碗,宫里贵人用的,舅舅给了瑀兄弟一套,就三个,他倒舍得,送了你一个。”薛蟠打了打哈欠,不经意的走过,随口留下一句,就出去了。 “三姑娘和宝三爷都没给,瑀二爷就给了姑娘。”话中有话,莺儿笑盈盈地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轻轻敲了莺儿一下,说了她的担忧:“即是宫廷御赐,瑀兄弟给了我,会不会不妥。”宝姐姐就是宝姐姐,她担忧引起府里姊妹的不满。 “姑娘不必担忧,林姑娘也有一个。” 碧纱橱里,林黛玉也有同样的忧虑,每日送来羊乳,给她买小玩意,置办打点下人的物品,又送了一个银碗。 其他姊妹没有,上次混世魔王就过来闹了,她怕迎春和探春乱想。 “姑娘想多了,宝姑娘也有一个。”紫鹃猜出了贾瑀的心思,“王家老爷给了瑀二爷三个银碗,不能都送了出去,宝三爷、二姑娘和三姑娘不好分,索性就给了姑娘和宝姑娘。” 这只是一层心思,更深的一层,大家懂的。 入夜,贾瑀治席算是为林黛玉和薛宝钗接风,迎春和探春也喊来了,只少了贾宝玉,没办法,贾政没放他假。 晚宴只吃不顽,过于无趣,闺中本就无聊,但姊妹年纪还小,不得吃酒,行不了酒令。 探春尚小,还在认字,作诗不得,成立诗社还得等几年。 剩下,贾瑀只能想到读后感了,恰好,他也想知道女子是以何种角度去读《仙剑奇侠传》的。 如今《仙剑奇侠传》只‘写’到第十六回,主要围绕了李逍遥、赵灵儿和林月如三人。 讨论的话题自然也是三人之间理不清剪还乱的感情问题。 先入为主,迎春和探春都站在赵灵儿这一方,虽然不反感林月如,但她们认为林月如不该介入李逍遥和赵灵儿之间。 “结识李逍遥,闯荡江湖,渐生好感,林月如一改刁蛮任性的秉性,学会去照顾人,并且为了救李逍遥,不惜替飞贼顶罪,值得歌颂,但是…”恪守礼教的薛宝钗说出了她的见解,“但是李逍遥和赵灵儿成了亲,应祝福他们二人才是。” 林黛玉点头称是:“宝姐姐说的极是,李逍遥和赵灵儿心意相通,他待林月如不同,只是兄弟姊妹之情。”林妹妹有感而发。 众姊妹一起看向贾瑀:“你呢,又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全都要了,开个玩笑,贾瑀前世是灵儿党,原因无他,年轻的神仙姐姐颜值太顶了。 贾瑀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里,笑道:“说出来,反而不美,到时,你们会知道的了。” 也是,他说出来,等同于知道后续的结局,落了下乘,众姊妹作罢放过贾瑀不再追问。 贾瑀对众姊妹的回答丝毫没有任何意外,封建礼教的时代,怎么可能去支持林月如呢。 或许等到林月如为了成全李逍遥和赵灵儿,选择牺牲自己,葬身锁妖塔那一刻,支持林月如的人才会出现。 这些对于贾瑀不重要,重要的是《仙剑奇侠传》女子也能看。 京报的销量稳步上升,但有一个问题,如何让京报从只写《仙剑奇侠传》过渡到兼顾趣味杂谈,贾瑀找不到契机。 沈弈迷恋妙音舫怜香姑娘的事,给了贾瑀一个启发。 才子佳人、才子佳人…… 文人才子聚在一块,除了吟诗作对外,谈得最多的肯定是那些个身怀绝技的名伎了。 不管哪个时代,吃饱喝足后,都少不了八卦之心。 让那些名伎帮忙宣传《仙剑奇侠传》是否可行。 然后在报纸上写一些名伎与才子之间的八卦,没准买报的人也爱看这些。 京报五天一期,一期十文,去买报纸的,只会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具体怎么实施,还得好好计划计划一番。 思来想去,贾瑀又发现一个问题,他这个人设和身份不支持他去逛青楼,计划破产了。 让程日兴代替他去,就不说攥笔的问题,他这个年纪,有家有室的,影响不好。 左思右想,似乎只能拿沈弈与怜香姑娘来作为突破口了,大周最年轻的举人,爱逛青楼怎么了。 贾瑀去结交沈弈,贾政肯定举双手赞成。 出于义气,帮朋友给他心爱的女子赎身,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过程中,是不是得和青楼老鸨谈价,名正言顺逛青楼的借口,信手拈来。 正文 036 闭门羹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贾瑀派人去沈府投递拜名帖,却吃了闭门羹,只见到了沈府管家,说是“沈弈害了病,不便会客,来日,病好了,恭候大驾。”收下拜名帖,礼仪方面挑不出毛病。 无端端的,害了病,严重到不能会客,一听就知道是说辞,沈弈广交结友,前些日子还聊得很愉快,忽然之间就翻脸不认人,只有一种可能,家里大人不让沈弈结交他。 原因,贾瑀大致也能猜出来,京官难做,尤其是顺天府,神京城最不缺的王公贵族,偏偏最爱惹是生非的也是他们,管还是不管,很难做,沈斌身为顺天府尹不便去结交王公贵族。 一句话来概括:好处多不多不清楚,容易惹一身骚。 沈府后院,沈斌疑惑的看向沈丘:“儿有一事不解,还请父亲为我解惑?” “你是想问,我既喜欢贾家小子,为何又把他拒之门外。”沈丘头也不抬,挥毫书写,“你不妨猜一猜。” 自从那日,沈丘送太幻仙人张道士离京,沈弈带了贾瑀的字帖回来,这些日子,沈丘不是练字,就是读贾瑀写的话本,还亲自到清虚观去见了掌院一面。 沈丘门生遍天下,但沈斌从来没见过沈丘如此重视一个还未收入门下的弟子。 “父亲怕给我带来麻烦,”不等沈丘回答,沈斌自己就摇头:“父亲是想考验贾家小子。” 写完最后一个字,沈丘把笔收好,“以我对老道士的了解,他是不会告诉贾家小子,说给他找了位老师。” “既然不是为了讨父亲欢心,那贾家小子办书法比赛用意何在。”沈斌眉头紧锁,他被说糊涂了,“那他投拜名帖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他真就和哲弘相见恨晚。” 沈丘从书堆里抽出一张京报摆在书案上,“你说他又写话本又卖报的,图的什么?” 钱,荣国府虽然今非昔比,但还不至于落魄到这种地步,再说卖报挣不了几个钱。 名,话本,闲暇之时解解闷尚可,非正途。 利,这一块? 沈丘暂时还未参透。 沈斌读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莫非贾家小子不擅八股制艺,才另辟蹊径。” “哲弘五岁起,跟我练字,比起贾家小子如何。”沈丘反问一句,练字,最讲究恒心毅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哪个书法大家,不擅作文? 自知失言,沈斌讪笑道:“还请父亲指点迷津。” “我也是没参透这一层,才想观望观望。”沈丘内心思忖:老国公贾源与张道士有活命之恩,如今荣国府日薄西山,如果不是笃定贾瑀能够重振国公府荣光,老道士又岂能放下心归乡。 贾家小子是很优秀,但也不过才十岁,就算是沈弈,这个大周最年轻的举人,沈丘也不敢保证,沈弈将来一定能超过沈斌。 但是沈丘又十分佩服老道士看人的眼光,今上能够登上大位,离不开老道士在背后出谋划策。 贾代善两头下注,头注倾尽全力,第二注轻如鸿毛,今上心里肯定不舒服,不记仇就算不错了。 关键是贾瑀在清虚观住了五年,老道士教了他五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今上念及老道士恩情,定然不会亏待贾瑀,特别是老道士走了。 孑然一身离京,送别那天,沈丘眺望老道士离去的背影,心情就像一首诗写的那样‘独怆然而涕下。’ 犹念君恩,有大毅力,出身王公贵族,才华出众,这样的人怎能不成功,况且,老道士临走前还交代他为其保驾护航。 正因为想到这些,沈丘对贾瑀加倍重视,才会想搞清楚,他写书卖报的用意。 五年不曾踏出道观一步,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必定图谋不小。 “或许没父亲想的那么复杂,少年行事荒诞,不足为奇,参不透,直接问他就是了。”沈斌办事利索,但性躁,易冲动,如若不然,昔日状元郎,在大儒沈丘的保驾护航之下,此时应是六部重臣才是。 “时机未到,再等等看。” 沈斌追问什么时候才是正确的时机,沈丘不答,把他急坏了,“那总不能一直关着沈弈,不让他出门吧。” 贾瑀派人来投拜名帖,沈斌让管家谎称沈弈害了病,沈弈得知,来找沈斌理论:“我与贾兄弟萍水相逢,虽互有私心,但字如其人,贾兄弟待我以诚,我却避而不见,是何道理。” 沈弈振振有辞:“父亲不便与荣国府来往,直说就是,我相信贾兄弟不会见怪,谎称有病,岂不是惹人耻笑。” 沈斌占不住理,只能以父纲强压下沈弈,看了沈弈望向自己那失望的眼神,他也很郁闷:不要怪为父,我头上也有个爹。 “哲弘自从得了举人,越来越不像话,让他待在家里反省反省也好。”沈丘看向沈斌,瞧你教出的好儿子。 沈斌更郁闷了:我倒想教,您老别在旁护着不让打啊,现在怪我了,得嘞,现在变成我左右不是人,这个家是待不下去,我到衙门住去,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荣国府,贾瑀在内书房练起字来。 沈弈这一条路走不通,暂时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心情开始烦躁起来,通过练字让自己静下心来。 欲速则不达,越急反而越容易出错。 慢慢来,明年四月府试,六月院试,后年参加乡试,一切顺利的话,也得等到大后年的春天才能参加会试。 他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将报纸办好,时间充足,不必急。 有时候,你不去在意,机会悄然而至。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贾瑀沉浸于书海当中,时间过得飞快,过了年关,贾瑀长了一岁。 年初一,贾瑀到清虚观拜访张道士,却得知张道士离了京,给他留了一封信: 自古以来,胸怀天下者,无一不是孤家寡人,伴君如伴虎,需谨记。 …… 忠顺王重情义,可不可靠,你自行判断。 ……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 瑀儿勿念。 贾瑀怅然若失地望向北方,张爷爷讲过,他不是神京人,幼时家乡正值战乱,是曾祖救了他,将其带到神京城。 跪地朝北,磕了三个响头。 “张爷爷,珍重。” 正文 037 林黛玉认薛姨妈作干娘 荣国府上下张灯结彩迎新年,笑口常开,下人丫鬟们拿到赏钱,喜气洋洋的,惟贾瑀院没有年味。 教了贾瑀五年,犹如再造之恩的张爷爷,忽就一声不吭离京去了,说是年老思家,落叶归根。 战乱里失了双亲,不到十岁,就随老国公贾源进了京,七十余载未出京。 落叶归根?哪还能寻到亲人?亲人皆不在,回的什么家? 如今,贾瑀再回想起观星楼的最后一次会面,张道士的谆谆教诲,仿佛就像交代后事一样。 大门不迈一步的老道士,如何这么清楚地了解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盐事,又如何能让大周权力最大的亲王——忠顺王言听计从。 不难猜想,张爷爷是隆景帝身边的人,很重要的人。 想不通的是,隆景帝为什么会放他离去,眼下边关战事将起,朝局上下动荡不安,正是需要一个老于世故的人来主持大局。 难道说,落叶归根只是遮掩耳目,实则另有目的。 也不对,观星楼诀别不似作假。 还是说,走狗烹,狡兔死,良弓藏飞鸟尽。 从龙之功,没有封官加爵,枯坐道观里,除了张道士淡泊名利以外,其中恐怕也有隆景帝的意思。 最不受宠的皇子,最后能够登上大位,过程想必非常精彩,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涉及天家的事。 除了趋利避害,贾瑀想不到张道士突然离京的原因。 生起到王府去问忠顺王的念头,很快就被他掐灭了,问了未必有答案,有了答案未必会信,何必徒增麻烦呢。 闭上眼时,贾瑀脑中总会浮现出张道士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的一幕,心如刀绞,除了王夫人外,张道士是贾瑀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 连林妹妹和宝姐姐都比不过。 老人‘走丢’了,他哪还有心思去过年。 贾瑀难过,金钏儿和晴雯她们也一起跟着难受,领了赏银,置办了新衣裳,又怎么样? 能让爷高兴嘛。 碧纱橱里,林黛玉忧心忡忡的,平日里,贾瑀对她多有照顾,轮到贾瑀难过时,却不能又其分忧,故而难过。 紫鹃看在眼里,却不好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 梨香院,薛宝钗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京报,发出一声叹息,候在一旁的莺儿忍不住说道:“姑娘从刚才一直对着报纸,唉声叹气的,这么难过,不看就是了。” “你不懂,前些日子还说月如姑娘不该介入李逍遥和赵灵儿之间,”薛宝钗懊悔地指向桌上的报纸:“月如姑娘为了成全二人,牺牲自我,令人动容。” “殊不该说月如姑娘……” 薛宝钗摇了摇头,李逍遥和赵灵儿成了亲,不管怎样林月如确是不该介入,但偏偏又说不出林月如的不是,反为她伤心。 “不知瑀兄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的。”第一次,薛宝钗的传统礼教受到了冲击。 莺儿小心翼翼地关紧门窗,低声说道:“方才,我去找金钏儿顽,发现她眼睛红通通的,许是刚哭过,她说,瑀二爷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担心极了。” “好端端的,瑀兄弟病了?”薛宝钗关切的问道:“姨妈知不知道,找了郎中没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问了金钏儿,她没说,”莺儿支招道:“不如,姑娘去看看瑀二爷,当面问问。” 薛宝钗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府试将近,瑀兄弟闭关苦读,怕是不便叨扰。” 莺儿还想再劝一下,薛宝钗却不给她机会,说:“走,去颦儿那里坐一坐。” 王夫人院,金钏儿一个劲的哭:“从清虚观回来后,爷,一直茶饭不思,又不使我们说出去,我担心爷把身子熬坏了,太太,你快去看看吧!” 王夫人把金钏儿搂过来,惆怅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怪你,瑀儿重情,老神仙突然离京去了,难免他伤心难过。” “走,我跟你一块去劝劝瑀儿。” 碧纱橱里,紫鹃见薛宝钗和莺儿一块来了,好茶端上,“宝姑娘来的正巧,我家姑娘正伤心呢,我说什么都没用,宝姑娘进去说说。” “这么巧,我家姑娘看了瑀二爷写的话本,心情不佳,我才劝她出来走走的,林姑娘该不是也看了,才…”莺儿询问道。 紫鹃不好答,只瞥了莺儿一眼,笑意连连地看向薛宝钗,道:“宝姑娘,你看…” 薛宝钗笑了笑,轻轻地点了下紫鹃的头,“你是个好姑娘,”说罢,就进里屋去寻林黛玉。 只见林黛玉披着衣裳,愁容满面地读着报,薛宝钗出声道:“我才读了,跟颦儿一个样,大过年的,颦儿快别读了。” “你读得,我读不得…”林黛玉抬眼看向薛宝钗,泪痕犹在。 薛宝钗上前去为林黛玉擦了擦眼泪,将其搂在怀里,“颦儿这张嘴,也就瑀兄弟制得住你。” 薛宝钗一家的到来,使林黛玉开朗了不少,由于贾瑀的介入和打点,林黛玉和薛宝钗比起原文里,感情要来的好,来的快。 迎春木讷,不好走动,探春跟珠大嫂子认字,不得空,惜春尚小。 贾瑀虽好,却男女有别,况他一心扑在学业上。 林黛玉连个伴都找不着。 恰好这时,薛宝钗进了京,谈吐优雅,歌词诗赋不在林黛玉之下,贾瑀从中‘撮合’,一来二去之下,二人就成了最好的姊妹。 , 相互走动频繁,偶然间,林黛玉瞧见薛宝钗躺在薛姨妈怀里撒娇,想起亡母贾敏,伤心哭红了眼圈。 薛姨妈见状搂住林黛玉又摩娑着黛玉笑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你伤心了。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到底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常常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人可配人疼;只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洑上水去了。” 林黛玉听了此话很感动,笑道:“姨妈既这么说,我明日就认姨妈做娘,姨妈若是弃嫌不认,便是假意疼我了。” 薛姨妈道:“你不厌我,就认了很好。” 正文 038 亲近 “你懂孝顺、明事理、知上进…作娘的,很是省心。” 王夫人第一次朝贾瑀发脾气,斥责道:“老神仙离京,你茶不思饭不想的,瞧你满院的丫鬟,过个年,都绷着张脸,连新衣裳都不敢换,生怕哪里惹了你不高兴。” “我不盼你拔萃成才,只愿你无病无灾,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就够了。” 贾瑀看了看,金钏儿哭红的眼圈,晴雯满脸写着的担忧,茜雪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有小心翼翼的小红。 “不用这样看金钏儿,不是她来跟我说,我还蒙在鼓里不知情。”王夫人话说的过于重了,“老神仙离京,你就不要这个家了,好,你茶水不进,我随你一起。” 贾瑀连忙赔笑道:“母亲想差了,我就是心闷,想到张爷爷年老孤寡,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一时感伤,没想到…”看向丫鬟们:“没想到连累了她们跟我受苦。” “母亲,我错了,不该如此任性。”贾瑀躬身朝王夫人拜了拜,心中感慨万千,他是她们的主心骨,他难受,金钏儿她们一样跟着难受,以后,再不能这样。 无论发生什么事,回到家,也要当成什么事都没有,这才叫爷们。 王夫人忙扶起贾瑀,搂在怀里,心疼一番:“别怪作娘的说你,老太太多喜欢热热闹闹的,孙儿们一块儿嬉闹顽乐,先是林姑娘进了京,你再回了府,你薛姨妈一家又来了。” “老太太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就盼望着过年热热闹闹一场,养了戏班子,派上用场,却因你一人伤心难过,坏了兴致。”王夫人或许会犯糊涂,但只要涉及到贾瑀身上,就变得精明。 知错就改,是贾瑀的一个优点,他想方设法求弥补,恭敬道:“请母亲教我。” 见贾瑀听的劝,王夫人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当下吩咐周瑞家的去请戏班子,彩云去叫王熙凤来合计合计。 不单只是戏班子,戏子总有唱累歇戏的时候,中间不能冷场,要安排一些玩乐供消遣。 贾母爱听故事,还要请说书先生来,府里姑娘多,说书先生还得是女的。 人多热闹,吃喝也是一件麻烦事,早年,这些事都是王夫人管的,王熙凤嫁过来,才逐渐把权力分出去。 “有我跟你凤姐姐在,不用你费心,也不是你该管的事。” 王夫人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急匆匆去准备明日的宴会,贾瑀心生惭愧:早就不怎么管事的母亲,为了他忙前忙后。 还有满院的丫鬟们为他忧心忡忡,贾瑀把张道士离京的感伤藏在心中,笑道:“新年喜来,姑娘们快去换上新衣裳。”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的,站在原地谁也没动,她们对于贾瑀情绪转换如此之快,反应不来。 贾瑀笑了笑,拉过金钏儿和晴雯,进了里屋,左拥右抱,刚给金钏儿擦了泪,晴雯又落泪了,双手齐上,忙乎了好一会儿,二人才止住眼泪。 “我没事,就是想到张爷爷孤苦伶仃的,难受了几天,瞧把你们吓的。” 贾瑀才说了一句,金钏儿眼泪又直冒金豆子,一面用手帕擦拭,一面说道:“我怕爷不要我们,出家去了。” “疼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们呢。”贾瑀好笑上手要捏金钏儿的脸,却见晴雯也是一脸的忧虑。 道观住了五年,回荣国府,过的跟‘苦行僧’似的,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对比府里的其他几位爷,贾琏风流浪荡子,常常有家不回,贾宝玉最喜厮混内帷。 这么一想,以这个时代的封建迷信,这两个丫鬟担心贾瑀看破红尘,追随张道士而去,在情理之中。 掉眼泪是会人传人的,眼瞅晴雯也有这个趋势,贾瑀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唇边轻碰了晴雯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痴呆’模样的晴雯,笑道:“要是出家了,就见不着你们了,为了你们,我也不会出家。” 这招果然好使,晴雯当场愣住,金钏儿迅速止住眼泪,手帕虚掩,娇羞不敢看。 “爷,竟不知羞…”晴雯娇嗔一声,挣扎脱了贾瑀的怀抱,手帕掩面,跑回了自己屋里,春心萌动:“哈巴狗儿在呢,不知羞。” 晴雯一走,金钏儿也坐不下去了,几欲挣扎,被贾瑀牢牢锁住,满怀笑意对其说道:“跑什么,左右都是爷的人。” 金钏儿不敢拿正眼去看贾瑀,双手高举手帕,就差把贾瑀的双眼给蒙上了。 贾瑀捉过金钏儿的手,拿掉手帕,只见金钏儿长发低垂,低首垂眉,双颊酡红,大眼扑扇,悄悄地从发稍下望着他,如碧叶卷莲,烟波垂柳,模样楚楚,说不出的娇甜动人。 女孩子娇羞的模样是最美的时刻,贾瑀忍不住要一亲芳泽,却见晴雯满脸通红的走了进来,“林姑娘和宝姑娘一道来了。” 贾瑀出去招待,留下楚楚动人沉浸其中的金钏儿,晴雯上前去轻戳了下金钏儿的头,“醒来。” “今日,我与颦儿一道来,是找瑀兄弟讨个说法来的。”薛宝钗不愧贤惠二字,她和林黛玉一块过来,本意是担忧贾瑀,过来探望一番,瞧见贾瑀心情不错,便只字不提。 贾瑀拱手施礼道:“哦,不知我哪里做的不好,竟得罪了宝姐姐和林妹妹,真是该死。” 薛宝钗盈盈一笑顺势声讨起贾瑀来,“上次读书会,我声讨了月如姑娘,问了你怎么想的,你故意不说,只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是也不是。” 等贾瑀颔首,薛宝钗振振有辞:“早知道月如姑娘为了成全李逍遥和赵灵儿,选择牺牲自己,不该说她的不是,瑀兄弟明知我说了不好的话,却不提醒。” 宝姐姐故作生气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贾瑀哈哈一笑:“想不到,宝姐姐强词夺理是这个样子的。” 好心喂了狗,薛宝钗为了活跃气氛,却遭到贾瑀的痛击,拉来林黛玉帮场。 “颦儿,你来说他。” 却不曾想到,林黛玉背刺了她,“与我不相干,我只说了,李逍遥和赵灵儿心意相通,并无说月如姑娘不好。” 贾瑀和林黛玉相觑一笑,同时看向薛宝钗,惹得薛宝钗作势欲打人:“你们二人,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正文 039 书斋被砸了 陪贾母看了几天戏,贾瑀回归到‘苦行僧’的学海无涯当中,直到传来清风书斋被人砸了的消息。 “什么人干的,所为何事,砸书斋总得有个理由吧。”贾瑀眉头紧锁看向报信的茗烟,荣国府是大不如前,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茗烟直摇头,道:“程公没说是谁,不让我多问,只让爷抽空过去一趟。” 搬出荣国府来,对方还不依不饶地砸了书砸,身份怕是不简单,除了皇亲国戚外,没人敢这么胆大,不计后果。 贾瑀骑小矮马出门,李邑在前头牵吗,茗烟、李贵、李富来等三个小厮在后头追。 程日兴从书斋后门把贾瑀迎了进去,当即松了一口气,“公子,你总算来了。” “到底是谁,让程公这般小心翼翼的。”贾瑀开始对砸书斋的主,有点好奇了。 神京不比其他地方,经常能见王公贵族出来上街,少不了惹是生非,但无故砸人书斋的事,少之又少。 书,乃天下读书人的根,砸书斋,犯了读书人的大忌。 惹了王公贵族,或许遭一顿打就完事了,惹了读书人,名声就臭了。 读书人报复起来比王公贵族都要狠,他们联合起来,连当今圣上都敢骂。 程日兴挽起一角门帘,让贾瑀清楚地看到砸书的那主,只见面如傅粉,圆润有余,一身五爪坐龙黑金蟒袍…… 正主身份呼之欲出,大周有资格穿五爪黑金蟒袍,没有几人,众皇子年纪尚小,还未封王出宫建府,北静王向来与荣国府交好,只剩下忠顺王了。 此子年纪不过十四、五,贾瑀在清虚观见过忠顺王一面,仔细看,有几分相像。 宁恪‘滋溜’吃了一口茶,吐出舌头,摔茶杯大骂道:“茶水这么烫,你们是想烫死本世子。” “还不快去给世子,换一盏新茶,记住不能太烫。”王府仆从狐假虎威找书斋的麻烦。 书斋小二垂低眼,给换一盏新茶,宁恪吃一口,又骂道:“这么淡,糊弄爷呢。” 书斋小二正欲赔罪时,王府右长史摆手让其下去,低声附耳道:“世子,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局面不好收拾,王妃那边不好交代。” …… 放下门帘,程日兴道:“这是忠顺王世子宁恪,忠顺王极为宠溺,神京一霸,行事霸道,无人敢惹。” “从他言语举动来看,像是泄愤,是谁惹了他,又是怎么惹到他了。”贾瑀皱眉问道。 程日兴饶有深意地看了贾瑀一眼,才说道:“是因为公子写的《仙剑奇侠传》一事,这几日,有不少人为了月如姑娘之死来书斋声讨。” 话音刚落,书斋变得闹哄哄的,程日兴再次挽起门帘一角,只见宁恪骂骂咧咧的:“这么好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被人给写死了,你们说可恨不可恨。” 宁恪对着围观在书斋外的群众起哄,开始挟带民意:“你们说该不该让月如姑娘活过来。” “让月如姑娘活过来。” 有一个应,就有二个、三个,渐渐的,书斋外面响起了“让月如姑娘活过来”的呼声。 宁恪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书斋不让月如姑娘活过来,你们说该不该砸。” “……” 有一个人还未及开口,就被同来的,捂住了嘴,跟着骂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砸人书斋,可是要见官的,起哄也不行。 “那是忠顺王世子,他砸了书斋没事,你跟着瞎喊,没准要吃几天牢饭。” 一说要砸书斋,围观人群纷纷散开了。 气得宁恪直骂道:“都是一群没出息的怂货,看爷、看爷…”说着抄起凳子要砸向书架,好在王府右长史及时拦下,“世子,消消气,不能砸、不能砸……” “王爷好不容易才说服王妃让世子上街,我们也向王妃保证,一定看好世子。”王府长史真情实意的说道:“我们受罚没什么,世子下次就不好出来了。” 看到此处,程日兴对贾瑀说道:“闹不起来的,公子你看…” 程日兴不想给贾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想让他先行离去,贾瑀却有不同的想法。 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张爷爷离京才几日,忠顺王世子就来寻他的麻烦,其中会不会是忠顺王的授意。 林月如之死只是表面上的借口,忠顺王世子生气归生气,却能控制住自己,不让事态进一步失控。 意欲何为呢? 贾瑀参透不了这一层,从张爷爷让他出面接见忠顺王,这是引荐,为了给他的未来铺路。 留给他的信又写了,忠顺王重情义,虽然让他自行判断,但也明确表明了忠顺王值得依靠。 对于张道士的话,贾瑀是信任的,但是忠顺王偏偏又在贾府覆灭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一时间,难以抉择。 忠顺王深受今上信任和器重,权势滔天,宁、荣二府不敢招惹才是,究竟哪里犯了他的忌讳。 必须要理清这一点。 犹豫过后,对忠顺王,贾瑀还是持接触的态度,凡事都有正反两面,只想得利,不想坏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既然张道士给他铺了路,不管前方曲折弯饶,怎么也得试着走一走,不然就浪费了张道士的一番苦心。 贾瑀相信张道士不会害他。 王府里,忠顺王饶有兴致地逗弄笼子里的鸟,候在一旁的左长史忍不住出声问道:“王爷为何故意让世子去找贾小子的麻烦?” “你猜猜看。”忠顺王头也不抬,继续逗弄笼中鸟。 左长史跟了忠顺王十多年,十分了解他的秉性,道:“老神仙忽然离京,王爷心里耿耿于怀。” “哼。” 忠顺王冷哼一声,抬眼往北方望去,“这些个武勋世家,没一个好东西,骆鸿曦如今处处碰壁,还‘多亏’了史家那两兄弟。” 左长史接着话茬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王子腾荣升九门统治,史鼎与史鼐两兄弟心里早就把京营节度使视为囊中之物了,又怎么会对驸马倾力相助。” “所以啊,皇兄打心底里不信任这些武勋世家。”忠顺王叹气道:“老道士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离京。” 有老道士这层关系在,贾瑀一生荣华富贵问题不大,但却不会得到重用。 老道士离京,就是为了给贾瑀的未来铺路。 老道士不为名利辅佐了隆景帝多年,如今老而离京,隆景帝无非是心里最愧疚的那个。 老道士了然一身,无后,隆景帝这份愧疚只能弥补给贾瑀。 忠顺王的心情同样如此,所以,他对贾瑀不好好读书,准备科举,搞这些那些无聊的玩意,十分不满。 才会放任世子去寻他的麻烦。 正文 040 粉丝的形状 “不如这样,世子先行离去,我留在这里等贾公子,定将世子的话,一字不漏告知贾公子。”王府右长史提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真要闹出事来,他脱不了干系。 宁恪闭口不言,他是纨绔了些,却不傻,暗自思忖道:一字不漏,说的好听…怕是他前脚刚走,就跟书斋赔礼道歉。 毕竟这件事完全站不住理。 忠顺王世子位高权重,行事霸道异常,眼下事已平息,惟恐贾瑀吃亏受气,程日兴劝道:“我留在这里应付即可,再有棘手的问题,烦请公子过来决断。” 坊间常言,忠顺王世子,顽劣不堪,神京一霸,今始见,贾瑀却有不同的看法:世子看似纨绔,却有章法,说是砸书斋,只是打坏桌凳,砸碎茶杯,并未真正造成破坏。 更有趣的是,还懂的挟带民意,虽然稍欠火候。 回想起在清虚观与忠顺王的那次碰面,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机城府却不一般。 神京城里,常有希望太上皇复位的谣言传出,即使与今上同胞手足情深,但忠顺王始终避免不了一个问题:太上皇上了年岁,他是最有可能威胁到皇位的。 这么一想,忠顺王世子纨绔,不堪教诲,似乎变得合情合理了。 顿时,贾瑀对这个纨绔的世子来了兴趣,不顾程日兴反对,掀开门帘,径直走了出去,拱手作辑:“学生贾瑀,见过忠顺王世子。”贾政对上位者,常自称学生,贾瑀这样叫,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原本犹豫不决,别人避而不见,总不能打上门去,那样也太过于嚣张跋扈,无故打上国公府,就算忠顺王也得寻一个正当的理由。 正欲离去的宁恪,他叫嚣着要砸了清风书斋,只是为了泄愤,不曾想到正主会出来见他。 贾瑀写死林月如,宁恪气的当场暴跳如雷,扬言贾瑀不改写结局,要他好看,真见到了贾瑀时,却一句话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你…就是贾瑀…”宁恪直愣愣地看向贾瑀,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贾瑀在心底里偷笑,此时忠顺王世子的表情,就像是后世粉丝见到偶像时激动,却又极力保持矜持的样子。 王府右长史忍不住‘咳’了一声,爷啊,您是闹哪样,不是找人算账来的,正主来了,怎就妇人态起来了。 宁恪正色道:“你就是写《仙剑奇侠传》的。”贾瑀还是听到了世子说话间略微的颤抖,回了一句:“正是,不知世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是有一个小小的见解。”宁恪绷了一下,又变回‘粉丝’的形状。 王府右长史扶了扶额,心里大惊:这还是他认知里的那个世子吗? 贾瑀摆手道:“世子但说无妨。” “月如姑娘死的,是不是稍欠考虑。”宁恪说话同时,一直注意观察贾瑀的表情变化,生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贾瑀缓缓道出:“世子岂不闻‘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世子不妨读完全文,再回头细品林月如之死,或有收获。” “是极、是极…贾先生说的好…是我着相了…”宁恪抚掌叫好。 这就变成贾先生了,王府右长史一脸苦楚:想他教了宁恪几年,都不曾听到一声先生,这小子何德何能。 程日兴笑的格外灿烂:先是折服了神京两大才子沈弈和辛巍然,就连身份尊贵的忠顺王世子也钦佩公子的才华。看向贾瑀的目光愈发的尊敬,把清风书斋‘送’予贾瑀,送对了。 “世子请。”贾瑀往海内斟了约一杯茶,宁恪慢悠悠地吃了一口,赞道:“甘甜入口,这是什么茶。” “茶叶比不上王府,我煮茶用的水取自神京城外的山泉水。”贾瑀又往海内斟了约一杯。 “山泉水煮茶,我记得了。”宁恪又吃了一口后,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比我还小几岁,为何懂的这般多。” 贾瑀笑问道:“世子听过我几年前病弱,在清虚观养了几年,才活过来。”宁恪点头:“听过一些。” 贾瑀继续说道:“道观里过的清苦,只有读书方能解闷,我看书比常人快些,五载春秋,读了不少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宁恪耿直说道:“我就不行,母妃不让我出府,那滋味犹如度日如年。” …… 似乎宁恪忘了来书斋的初衷,全然被贾瑀这个人吸引住了,追问起那日贾瑀胜过沈弈和辛巍然的旁枝细节。 听到高兴时,手舞足蹈,半点都没世子威仪,毫不遮掩真性情,看的贾瑀恍惚起来:看见宁恪,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不用顾左右而言他。 “沈弈和辛巍然平日里傲气的很,谁都看不起。”宁恪拍了下桌子,出了口恶气:“只恨当时不在,不能看到二人输掉比赛的那张脸。” “贾先生,什么时候再约他们二人比赛,记得派人来王府只会一声。”宁恪期盼地看向贾瑀,贾瑀拱手回道:“一定、一定。”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几个时辰,王府右长史站出来说了一句:“快到王妃用晚饭的时候,世子你看…” 宁恪听闻,马上臭着一张脸,甩了甩袖子,直呼扫兴。 贾瑀笑道:“两家离不远,改日再聚,也方便。”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求贾先生一幅墨宝,不知…”宁恪摩挲着双手,紧张道。 贾瑀示意程日兴笔墨伺候,“世子喜欢谁的诗词。” 宁恪激动难抑制道:“就写酒剑仙的御剑乘风来。”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 一饮江河尽,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亲眼见贾瑀落笔,宁恪如获至宝,亲自动手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都不让王府右长史去碰。 回王府路上,右长史憋了好长时间,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世子咱不是来砸书斋的,为何会变成……” 宁恪瞥了右长史一眼:“你懂什么。” 他奈何不得的沈弈和辛巍然栽倒在年纪还要小几岁的贾瑀手里,与此同时,宁恪又是《仙剑奇侠传》的忠实读者。 两两相加,心情难免生出钦佩之情。 再有贾瑀长得一幅好样貌,并不是只有女子喜欢样貌好的男子,男子亦是欣赏样貌雄伟的男子,与好男风无关。 始于才华,陷入样貌,宁恪成为贾瑀的‘粉丝’变得合情合理了。 正文 041 会见忠顺王 “你说世子遇到贾家小子,非但没有为难他,反而对其服服帖帖的,叫他贾先生…” 忠顺王满脸的不信,他下的子,最了解不过,横竖霸王一个,成日拿鼻孔看人,就连皇子都挨过他的揍。 打跑了多少位国子监博士,为此没少挨王妃的打,屡教不改,横起来,连他也伤神不已,心里暗自后悔:是不是对世子过于纵容了。 就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主,竟被一个年纪比还要小几岁的,给折服了,这让忠顺王十分诧异。 “臣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断不敢欺瞒王爷。”右长史事无巨细的将宁恪和贾瑀相处的经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忠顺王听闻后郁闷了,本意是让宁恪去闹一闹,结果却变成了拜码头,堂堂忠顺王世子‘拜’一个日落西山的国公府里的子孙,成何体统。 左长史摆手示意右长史先下去,右长史不甘地看向忠顺王,忠顺王没理会他,摇了摇头,丧着脸下去了。 左长史和右长史,别看品级相同,都是正五品,二人在王府的地位存在天壤之别。 左长史跟了忠顺王十多年,在忠顺王府的地位举足轻重,忠顺王有事常跟他商量,视为心腹幕僚。 右长史,体面点,是世子宁恪的启蒙老师,却始终得不到世子的认可,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喊他官职,连句先生都吝啬叫,他就像是世子的跟班。 “这小子有点儿邪门,我愈发的觉得当初的‘奸臣论’是这小子琢磨出来的。”忠顺王单手摩挲下巴,看向左长史。 左长史沉思了一会儿,回道:“我与王爷所见略同,‘奸臣论’一策虽妙,却有违臣子之道,老神仙为今上出谋划策十多年,从未逾越君臣之礼。” 忠顺王拿起最新一期的京报,嘀咕道:“你说,贾家小子折腾这个,用意何在?” “属下也猜不透,”左长史提议道:“王爷想知道,当面问他就是。”撇开张道士那层关系不谈,左长史看出来了,忠顺王对于贾家小子颇为欣赏。 忠顺王犹豫了一会儿,遂道:“你以世子的名义去荣国府走一趟,我在天一楼等你。” …… 荣国府荣禧堂外书房,贾政与程日兴、詹光等几个清客相公纵酒放歌,忽有下人来报:“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素日并不和忠顺府来往,为何今日打发人来?一面想一面令“快请。” 急走出来看时,却见忠顺王府长史官,忙接进厅上坐了献茶。 左长史率先开口道:“下官此来,是奉世子之令而来,世子与令郎一见如故,特在天一楼宴请令郎。” 贾政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瑀儿和宝玉什么时候结识了忠顺王世子,他怎不知,忙陪笑问道:“下官膝下生有二子,恕下官眼拙,不知世子想见的是……” “不瞒大人,世子酷爱研读令郎撰写的《仙剑奇侠传》。”忠顺王看好贾瑀,左长史不便端架子。 当即唤来贾瑀,见过左长史过后,未及叙谈,左长史因说道:“世子性急,还望贾大人和公子谅解,轿子在府外候着,请公子随我一起去。” 贾瑀瞧见这位忠顺府长史官面生,心下自思:宁恪宴请他,该是派见过的那位长史官来才是…… 压下心中疑惑,贾瑀向贾政说了句,“父亲,我去了。”遂同左长史而去,茗烟和李贵二人跟在其后。 目送贾瑀离去,贾政略显担忧,荣国府向与北静王府交好,而忠顺王府与北静王府不睦,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詹光不明其意,拱手恭维道:“恭喜政公,哥儿大才,力挫沈、辛两大才子,如今,就连忠顺王世子也钦佩哥儿的才华。” 贾政不语,詹光思忖道:以往拍马屁无往不利,怎就拍到马腿上了。 程日兴冷笑一声,才将昨日贾瑀与宁恪是怎么一见如故的,挑拣着告知了贾政,惹来詹光寒光冷觑。 贾政这才放下心来,放声笑了出来。 “贾公子到了。” 天一楼前,左长史亲自上前掀开轿帘,将贾瑀迎了出来,堂堂正五品官位,给足了他面子。 贾瑀刚迈一步,停了下来,左长史笑问:“贾公子为何不走了?” 礼仪周到,不似为难,贾瑀遂开口问道:“还请大人明言,是何人宴请学生。” “方才说了是世子宴请,贾公子不信…”左长史给了贾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贾瑀读懂了,忠顺府能让长史官出面的只三人,王妃,必不可能在此约见他,世子,于情合理该派昨日见过的那位长史官才是,答案呼之欲之,忠顺王要见他。 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世子昨日砸书斋出自于忠顺王的授意,但又有矛盾,昨日世子表现不像是逢场作戏演出来的,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了。 “贾公子请进。” 见了忠顺王,揭晓一切,贾瑀不作多想,踏进了天一楼,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大大的门匾,门匾写有‘天下第一楼’五个大字。 正待贾瑀心中感慨店家狂妄,左长史为其解释说:“挂在上方的门匾是太上皇亲笔题写的,天一楼的大厨多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贾公子,今日可要好好尝一尝。” 能请的起宫廷御厨,天一楼背后东家的背景怕是不简单,未及思索,就听左长史说道:“世子在二楼的雅间等候贾公子,请。” 贾瑀才踏上楼梯几步,就见茗烟和李贵二人被左长史拦了下来,语气生硬道:“你二人,且在这里等候,由我陪你家公子去见世子。” 茗烟和李贵看向贾瑀,以宁恪的名义请他来,明显不想让人知道今日和他会面的是忠顺王,贾瑀想到此处,朝二人点头道:“世子何许人也,岂是你们这帮草芥能见的,在这里候着。” 说罢,贾瑀随左长史上了二楼,期间,左长史频频看向贾瑀,眼神间不遮欣赏之意:此子一点就通,甚是聪颖,怪不得王爷会如此欣赏他。 正文 042 靠山 神京八大楼,尤以‘天一楼’为最,集南北烹调之为表、汇御膳民食之粹,坊间常道‘想吃宫廷御膳,就去天一楼。’ 王公贵族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天一楼座内桌椅古香古色,一派富丽堂皇。 往来的客人不是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就是富商、名伶,一顿饭就要百几十两,也只有这些人消费得起,吃的就是体面。 坊间对天一楼背后的东家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请’得起御厨,鲜有人知,当朝圣上同胞兄弟,忠顺王就是背后神秘的东家。 天一楼,原先不是这个名,忠顺王盘下来之前,是手脚勤快、能吃苦的平安州人经营,忠顺王买下酒楼,为掩人耳目,继续雇佣平安州人为其经营。 忠顺王买下天一楼,挣钱不是主要目的,而是为了监听王孙贵胄、朝廷大臣的聚会。 “学生贾瑀见过忠顺王。”贾瑀甩了甩衣袖,毕恭毕敬地朝忠顺王行了个礼。 忠顺王令贾瑀坐下,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见到本王,你似乎不惊讶。” 贾瑀还未及答话,就见左长史在忠顺王跟前耳语了几句,忠顺王爽朗笑出声来:“不枉跟了老道士几年,有点意思。” “王爷谬赞,学生只是多存了一些心思罢了。”当朝最有权势的亲王当面,贾瑀不敢托大。 左长史执壶给二人斟茶,等贾瑀吃了一口,忠顺王遂开口说道:“你即如此聪颖,不妨猜猜,我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贾瑀起身打了个辑,道:“学生恭听王爷教诲。” 忠顺王哈哈一笑,随即板起脸来质问道:“老道士离京一事,你可知。”见贾瑀垂头丧气,忠顺王又道:“心里可有想过,老道士因而离京。” “不止一次想过,但始终不得其解,请王爷不吝赐教。”贾瑀当即又朝忠顺王行了个礼。 忠顺王又问:“心里面可曾怪过本王和皇兄。” 贾瑀心里惶恐,未及答话,却见忠顺王叹了一声气,直言不讳道:“想说本王不念情面,大可直言,人之常情,恕你无罪。” 贾瑀直愣愣地对上忠顺王的视线,忠顺王的话正面印证贾瑀心中的猜想:卸磨杀驴。 “但有一点,我需得跟你说清楚,老道士离京虽是功成身退,更多的是为了你,为了还昔日荣国公的恩典。”忠顺王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敲打这贾瑀的心灵。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忠顺王今日找他来的原因,是为了弥补内心对张爷爷的愧疚,同理,隆景帝心里对张爷爷的愧疚,会转移到他身上。 张爷爷离京更多是为了他,为了给他的前途铺路。 想到这里,贾瑀的眼睛不禁湿润了起来。 忠顺王从衣袖里抽出一份京报,摔在桌上,点拨道:“既知老道士用意之深,就不要再乱搞这些个无聊的玩意,好生用功读书才是。” 贾瑀擦拭眼角的泪水,正襟危坐道:“王爷切勿小瞧了报纸的用处。” ‘咚、咚…’指间敲打桌子发出的声响,忠顺王脸色不悦道:“这玩意有什么用处,说来听听。” 贾瑀不答反问道:“敢问王爷,神京城里有多少读书人?” “隆景三年,户部排查户籍记录在册,约十八万五千户人口,近百余万人。”忠顺王不像传闻中闲散的王爷,赋税人口等数据,他信口拈来,“神京不比地方,几万读书人还是有的。” 贾瑀接着说道:“不用多,如若有千人常读学生的报纸,王爷试想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忠顺王嘀咕了几声,思索有一会儿,却抓不住重点,不耐烦地说道:“快说,不要卖关子。” 贾瑀笑道:“学生斗胆请问王爷,朝廷之上有无贪赃枉法、素位尸餐的官员,碍于对方清名,苦无真凭实据,奈何不得。” 忠顺王冷笑几声:“自古以来,贪官繁多,清官没几个,说这个作甚。”作为当朝亲王,虽不如今上为朝廷社稷殚精竭虑,但也是留了心的。 “王爷请看,”贾瑀指向京报下一期预告的版面,“在这里写下,疑是某某官员,花重金置办庄园;某某官员,府里又添了一名姨太太……” 话未说完,就被一旁候着的左长史打断,他满是惊讶地张口道:“清名受损,刑部盘查的阻力大大减轻了,甚至为证清白,不得不接受。” 此话一出,忠顺王和左长史皆用看妖孽的眼神望向贾瑀:此子聪颖超凡俗!!! 紧接着,贾瑀又补充道:“莫须有的事,不能够瞎写,失了公信,读者便不愿去信,其中利害,相信王爷能够权衡。” “小子放肆,本王岂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忠顺王嘴上开骂,嘴角往上扬了几分,“如此利器,你就舍得说予我听,不怕,本王将其据为己有。” 贾瑀抿了一口茶,润润口,笑道:“报纸在学生手里,无非在文人间挣点名气声望,在王爷手里,在陛下手里,有可能变成治国之利器。” 忠顺王不信,又道:“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刚刚忠顺王的质问,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大概是承了张爷爷的情,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晚辈。贾瑀创办报纸的初衷:为日后顺利跻身官位铺路,作为‘礼物’献给皇帝。 一旦百官发现了报纸的真正作用,就不是他能够玩的转了。 献报纸,换来一个靠山。 仔细一想,忠顺亲王作为靠山,或比皇帝要划得来,天子向来都是孤家寡人,为了江山社稷,什么都能抛弃,信不得。 忠顺王乃当朝最有权势的亲王,深得皇帝信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人做靠山再适合不过了。 况且还有张道士这一层关系在,忠顺亲王,最重情义,贾瑀也曾听说过,如果不是忠顺王无意皇位,指不定谁登基。 “私心谁都有,学生自然也存了。”贾瑀看得出忠顺王不爱听虚伪的话,直言道:“相信王爷不会亏待了学生。” “再者说了,等百官晓得了舆论的重要性,学生自认兜不住。” 忠顺王一想还真就那回事,看向贾瑀:“你这话倒是实诚。” 正文 043 通政司和北静府 “你跟我仔细说说这报纸的妙用…” 贾瑀不厌其烦地向忠顺王诉说了舆论能发挥的作用,同时不忘劝诫,要善用舆论,用的好,是治国利器,用不好,害人害己。 大周设通政司掌管内外奏章,主办朝廷官报,习惯上仍称‘邸报。’ 各省在京师设置提塘官,并各自成立报房,专事邸报的抄发工作,把抄写好的报纸通过驿传向地方发送。 邸报刊载的主要内容是诏旨奏章一类的官文书,属于清水衙门,并不受重视。 通政使司,设通政使,置有通政使一人,正三品;左、右通政各一人,正四品;左、右参议各一人,正五品等。 “如今通政使由谁担任?”从忠顺王的反应,便可推断邸报并没有受到重视。 担任王府长史十多年,并深得忠顺王信任,是有真材实料的,左长史脱口而出:“乙亥年榜眼卫藴,王爷可还有印象。” 听到这个名字,忠顺王突就冷哼一声,“怎就会没印象,当年太上皇让卫藴教恪儿读书,这老小子装病拂了太上皇的旨意,记得被太上皇打发出了京,什么时候蹦回来的。” 左长史瞥了眼贾瑀,向忠顺王使了个眼色,后者满不在乎的说道:“本王跋扈不假,但求光明磊落,他算自己人,不用瞒他。” 左长史意味深长地看了贾瑀一眼,才说道:“卫藴膝下一子一女,女的年长几岁,去年嫁入北静府,做了侧妃;公子叫卫若兰,相貌堂堂,与贾公子年纪相仿,听说深受北静府宠爱。” “这老小子原来北静府的人,难怪敢得罪本王。”忠顺王忽就想到什么,质问贾瑀道:“荣国府向以北静府交好,北静府的人担任了通政使,你有什么话说。” “王爷明鉴,学生确是不知此事。”贾瑀还在想卫若兰和史湘云之间的关系,不料战火燃到了他身上,故而惶恐道。 忠顺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本王不喜这般惺惺作态,用人勿疑的道理,本王还是晓得的。” 左长史又道:“北静府的人,却是不好办,眼下,辽东战火愈演愈烈,北静府虽卸了兵权多年,但军中余威犹在。” “依你之见,本王该不该动他。”忠顺王对贾瑀生有了考校的想法。 贾瑀不假思索地回道:“通政使事关重大,必须为王爷和圣上所用……” 忠顺王又看向左长史:“你呢,有什么想法。” 左长史心里面还在纠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与北静府起了冲突,当即劝了一句:“不如等辽东事了,再缓缓图之。” 忠顺王不着急表态,又问了贾瑀一句:“你同意长史的说法吗?” 从王子腾明升暗降一事,可以看出隆景帝染指兵权的意图和决心,辽东战火重染就是最好的时机。 贾瑀斩钉截铁道:“学生心里想的与长史恰好相反,正因为辽东战火打得热火朝天,反倒更好去动北静府的人。” “哈哈…” 忠顺王先是畅怀大笑,随即失望地摇了摇,对左长史说道:“广昱,你跟了我十多年,却不如贾家小子了解本王的心思。” 左长史躬身向忠顺王打了辑,“属下,惭愧。”随即朝贾瑀拱手:“请贾公子不吝赐教。” 贾瑀扶了左长史一把,道了声‘不敢’,“长史身在局中,学生局外人,看得比较清楚而已。” “越是此时,北静府,越要低调谨慎行事,才是。” 贾瑀这句话犹如云开见月明,左长史恍然大悟:北静府好不容易卸了兵权,换来了世袭罔替,眼下辽东战局剧烈,现任辽东节度使又曾是从老北静王麾下,朝中可有不少人盯着北静府,在这个敏感的时间,为了一个小小的通政使,触怒了隆景帝,那之前千辛万苦所作的一切,全白费了。 除非北静府也知道了舆论的重要性,让北静府掌握了舆论,后果将不敢想象。 所以贾瑀和忠顺王才会对通政司势在必得,不管北静府晓不晓得舆论的利害。 晓得,那更不能让北静府掌握了。 不晓得,权当对北静府的一种试探,辽东起了战事,北静府有没有重掌兵权的想法。 忠顺王那句‘本王该不该动他’,就表明了态度,是本王而不是圣上,事实上,他完全可以进宫去禀告隆景帝,让隆景帝来作主。 由忠顺府出手试探最好,反正债多不压身,忠顺府和北静府向来不和,可以避免皇权和北静府的冲突。 北静府怕触怒到隆景帝,同样,朝廷才卸了北静府的兵权,不好过于相逼,舆论上于朝廷不利,也防止北静府狗急跳墙。 毕竟不少地方节度使都还是老北静王教出来的,隆景帝上位时间尚短,还未及步步蚕食。 左长史是个聪明人,就如贾瑀所说,身处局中,一时没想到,想通过后,他不禁担忧起来。 “王爷紧紧相逼,就不怕北静府那位年轻气盛,忍不下来。”左长史的话不无道理。 辽东起了战事,北静府是要低调行事,对于隆景帝来说,他同样输不起,一旦辽东溃败,恐危及社稷。 辽东战局一开,就有朝中大臣进言迁都一事,毕竟神京城离辽东实在太近了,辽东失守,鞑靼便可长驱直入,直逼神京城。 “未战先怯,动摇军心。” 隆景帝勒令庭仗了那位大臣,言明了与神京城同在的决心,才止住了迁都之事。 忠顺王目光灼灼地注视杯里的茶,伸手触摸,说了一句:“茶凉了,就换新的……” 贾瑀反复细品了忠顺王这句话,抱拳道:“王爷此举高明。” 左长史反应稍慢,也听懂了忠顺王的话中深意,捏了捏唇上的一撇胡子,笑出声来。 ※※※ 北静府后院,侧妃院。 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卫莹忙出来迎了,“才下了朝,就这么急着往这里来,王爷不怕王妃,臣妾可不好得罪姐姐。” 水溶轻轻刮了下卫莹的俏鼻:“有一件喜事,迫不及待想要说予你,顾不上许多。”北静王妃乃太上皇指婚,非他所愿,卫莹是他心中所爱,十分宠溺。 “不知王爷有什么喜事要和臣妾分享。”卫莹莞尔一笑,娇滴滴的脸蛋儿十分诱人。 水溶上手捏了捏卫莹娇嫩的脸颊:“陛下升了岳丈吏部右侍郎,爱妃,你要怎么报答本王。” 卫莹红着脸说道:“臣妾整个人都是王爷的。” 正文 044 梨园 贾母后院。 “听说瑀儿这些天跟忠顺府世子走的近。”母凭子贵,贾瑀出息,贾母对王夫人的态度比先前好了不少。 贾瑀争气,最高兴的莫过于王夫人,她一脸慈祥相地回道:“瑀儿写的话本,忠顺府世子爱看。” “瑀儿是个有出息的,琏儿不喜读书,宝玉,不是他老子相逼,也是个不爱读书的,他们二人是没指望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就算贾母再怎样宠溺宝玉,也不能把荣国府的未来交给宝玉。 老国公尚在,荣国府那是宾客如云,老国公走后,荣国府失去了顶梁柱,渐渐的,变得门可罗雀。 贾赦和贾政支撑不起偌大的国公府,贾母无奈狠心含泪送元春进宫当女史,每每想到元春离家之时泪眼婆娑的模样,心碎了好几块。 元春是从小跟贾母一起住的,林黛玉住的碧纱橱里,原先就是给元春住的,贾母对元春的宠爱不下于黛玉。 奈何贾母是荣国府辈分最高的,她不能够看荣国府这样没落下去,不然死后没脸去见老国公。 “如今,我能够指望的就只有瑀儿一个了。”贾政视贾瑀为希冀,贾母心中何尝不希望贾瑀能够光耀门楣,她比谁都希望看见,荣国府恢复昔日的光辉。 王夫人的心思比贾母要简单的多,在她心中贾瑀就是举世无双,谁也比不了。 “瑀儿写的话本,忠顺府世子爱看,一来二去,意气相投,就顽到一块去了,才吃完晚饭,就约一起看戏去了。” 子孙不贤死命夸,儿孙争气反倒谦虚起来,王夫人就是这样的典型。 “读书固然重要,也不能整天闷在屋里,瑀儿偶尔出去,我反倒放心了许多。” 有贾珠早逝前车之鉴,王夫人不求贾瑀有出息,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健康,就心满意足了。 “是这个理,宝玉被他老子逼的紧,消瘦了些。”贾母依旧三句不离大脸玉,“回头让瑀儿带宝玉去见见世面,瑀儿看着,他老子也放心。” 记得贾瑀刚回府那会儿,贾母还想让宝玉带贾瑀出去转转,这才过了几个月,情形发生了反转。贾政说的对,宝玉认识几个人,贾瑀认识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地位显赫的忠顺府世子、鼎鼎有名的神京才子沈弈……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贾母期望的不就是贾瑀将来能够拉宝玉一把,令她想不到的,贾瑀竟这般争气。 谈及宝玉,王夫人愁到肠子快断了,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不心疼,贾政教宝玉,不是骂就是打,下手不留情。 “老爷说了,读不好书,不许他出门,省得丢人现眼。” 贾母听了心疼,偏偏她对贾政这个儿子没辙。 ※※※ “瑀兄弟想要顽什么,尽管开口,神京城好顽的地儿,没我不知道的。”宁恪胸有成竹地拍了下胸脯。 前日,忠顺王忽就对宁恪说道:“你母妃那边我说通了,禁足给你免了,但有一点,你要好好招待贾家那小子,收起你那驴脾气。” 宁恪满是惊讶:“瑀兄弟竟有这么大的面子,连母妃也要敬他几分。” “兴你爱看话本,不许你母妃也爱看。”忠顺王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没想到这个混不吝的儿子怼了他一句。 “爹,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我是世子,该我承受的,我自己承受,把别人拖下水算什么……” 忠顺王像第一次认识他这个儿子一样,原来他懂的,纨绔不仅装给外人看,连至亲父母也被他瞒了。 “早知你这么聪慧,说什么我也得争一争。”忠顺王平生第一次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 宁恪被忠顺王的话吓着了,“爹,像这种话,您跟我抱怨几句得了,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讲。” 忠顺王没好气地打了宁恪几下,“用你教好,快滚,待在这里惹人厌。” 宁恪却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忠顺王,追问道:“爹,我是真心实意想交个朋友的,能帮您办事儿的人多着去了,用不着…” 话没说完,就被忠顺王一脚踹的踉跄,骂咧咧的:“才认识几天,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比不上贾小子了。” 宁恪拍了拍屁股,努嘴道:“爹,您这就是蛮不讲理了。” “去、去、去……” 最终忠顺王只告诉了宁恪一点,“你爹我承了贾小子长辈的情,懂了没,贾小子是个不错的后生,你多跟他接触,多学点好。” 官报与民报不冲突。 民报有官报无法比拟的优势,官报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方针,得慎重。 民报就不一样了,例如皇帝心里想办某个朝臣,又怕引起朝局动荡,那是不是得先试试水,这时候,民报的用处就彰显出来了。 升了卫藴的官,即卖了北静府好,又将通政司收入囊中,可谓是一箭双雕。 接着就看贾瑀如何将民报办起来了。 由于沈弈这个工具人连利用的机会都不给,贾瑀暂且搁置了民报的下一步计划,如今忠顺王世子送上门来,不容错过。 “但听世子安排。”贾瑀双手抱拳被宁恪握住,“瑀兄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世子世子叫着让人不舒服,这般客套,岂不见外。” 贾瑀笑了笑:“那就…” 宁恪打断道:“我年长你几岁,以后,你叫我恪大哥,我叫你瑀兄弟,岂不美哉。” “听恪大哥的…”贾瑀自无可不。 宁恪开怀大笑,指着贾瑀说道:“就冲你这一声大哥,我带你去神京城最好顽的地儿。” …… “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有邢令君的场。”宁恪手指梨园摆在中央的水牌子‘崔莺莺待月西厢记——邢沅’。 “邢令君演的红娘是神京一绝,今日就让瑀兄弟大饱眼福。” 贾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宁恪看贾瑀一点儿也激动,撇了撇嘴为他介绍道:“瑀兄弟,你别小瞧梨园,这是当朝国丈周尚的地儿。” “什么……” 贾瑀定在原地,直直地盯着水牌上的那个名字:邢沅,那不是陈圆圆的原名吗? 梨园…国丈… 像极了某个王朝末期…… 正文 045 冲冠一怒为红颜? 经历土木堡战败,英宗复辟,民不聊生,大周先祖趁势揭竿而起,从前明手上夺得了江山,前明不倒台,差不多是崇祯年间。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朝廷派系林立有党争之患,这分明就是亡国的前兆。 国破家何在,贾瑀眉头紧蹙,无心戏台上的娉娉袅袅、鸟语花香,不由想起那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好、唱的好…看赏…” 一声叫喝把贾瑀的思绪拉回现实,抬眼看去,全身上下皆是绫罗绸缎,往上瞧黄面貌,天庭宽,地阁饱,通贯鼻子颧骨高,剑眉虎目威严好,两耳有轮似元宝,微有墨髯挂嘴梢。 “是吴家那个讨厌鬼,真晦气。”宁恪贵为忠顺王府世子,皇子不出,他就是年轻一辈身份最显赫,能让他惦记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宁恪语气不善的为贾瑀介绍说:“他叫吴天佑,是个二世祖,因擅骑射,常常目中无人,他老子吴彭是山海关节度使,我爹亦云,吴彭城府深,二伯还是王爷时,就将女儿嫁去,当了侧妃。” 对上了,吴贵妃,记得他姐姐元春曾吃过这位吴贵妃的亏,又联想到一个印象极不好的名字,贾瑀遂目光不爽地看向吴天佑。 对方有所察觉,和贾瑀对视了一会儿,转而目光凝重地看向宁恪,只见宁恪咧嘴一笑:“来人,看赏!” 吴天佑赏了一枚银锭子,宁恪赏了两枚银锭子。 面对宁恪的挑衅,吴天佑脸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意,双手抱拳:“原来是世子当面,我还以为是谁,比我还豪爽。” “吴大耳,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神京城里比你还豪爽的人多着去了。”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宁恪出口成章,揪着吴天佑的痛处骂。 吴天佑的脸瞬间黑了几分,他曾立下誓言:谁敢叫他吴大耳,定打的连他爹娘都不认识。 姐姐是皇贵妃,父亲又是一方大将,神京城敢招惹他的年轻一辈少之又少,吴天佑一身武勇,年轻一辈,鲜有敌手,可以说整个神京城里横着走。 偏偏就遇上宁恪这个克星,武艺虽不及他,但也不弱,忠顺王护短无人不知,她姐姐吴贵妃告诫过他:不要去招惹宁恪,那个莽撞人发起火来,连皇子都敢打。 是可忍孰不可忍,宁恪说话太气人,年轻一辈打打架,父辈总不能亲自下场,本着这样的想法,吴天佑曾与宁恪干过架。 起初,吴天佑占了上风,把宁恪打的鼻青脸肿,后来,宁恪发狠跟他搏命,吴天佑不敢把宁恪打坏了,只能招架。 宁恪武艺不弱,打的吴天佑嗷嗷叫,自打那次后,吴天佑学聪明了,动口不动手。 “请世子另说一个人来,咱们先说好,别耍赖,你要说皇子,咱认了。” 宁恪胸有成竹回怼吴天佑道:“吴大耳,这次绝对让你输的心服口服。”说罢,看向贾瑀,目光中透露着请求。 有得就有失,贾瑀从不纠结宁恪给他拉仇恨,既然选了忠顺王当靠山,他早有觉悟。 贾瑀彬彬有礼地朝吴天佑打了个辑:“大耳兄你好,在下贾瑀,是世子的朋友。”心切开来是黑的,说的就是贾瑀这样腹黑的人。 吴天佑看向贾瑀的目光带着几丝凶狠,正欲还击,又听宁恪说道:“怪我没好好介绍,我这位朋友第一次见你,以为大耳就是你真名,吴大耳,你不会生气吧。” 左一句大耳兄,右一声吴大耳,吴天佑被联合起来的二人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未请赐教。”吴天佑不甘愿地朝贾瑀抱了抱拳。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是王公贵族公子哥之间的矛盾,那可是常常都能看到的,就连梨园班主也向台上唱戏的几位压了压手,示意暂且停了下来看看。 “忠顺府世子和吴家子对上了,另外一个长的这般俊的公子哥看着面生,是哪家公子。” “孤陋寡闻,荣国府贾外郎的公子都不知道。” “就是前段时间,力压沈弈和辛巍然夺魁的那位贾才子。” …… 吴家下人耳语告知了贾瑀的身份,吴天佑听闻,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什么时候忠顺府和荣国府掺和到一块去了。 开国武勋在萨尔浒之战伤筋动骨,但胜在根深蒂固,在军中影响之深,不是吴家这种新军可比的。 话虽如此,但吴天佑偏不信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开国一脉该给后来居上者腾位置了。 正当吴天佑臆想大展宏图,贾瑀缓缓朝戏台走去,拿出一锭金元宝,走向扮演红娘的邢沅。 即便画着戏妆,贾瑀也能看出邢沅的美,此女甚是勾人,一双媚眼摄人心魄。 贾瑀表情自然平和露出微笑:“虽不该用铜臭味污了邢令君的戏,但…”手朝吴天佑指去:“但那位兄台认为这样豪爽,还请邢令君收下。” 话罢,手中金元宝推置邢沅的葇荑上,邢沅双眸犹似一泓清水,粉饰天然,又推了回来。 二人推推嚷嚷,看的吴天佑脸色铁青,被宁恪瞧了去,他岂会放过痛击吴天佑的机会。 “吴大耳,依你之见,我瑀兄弟当不当得邢令君的入幕之宾。” 吴天佑紧紧攥住拳头,肚子里升起一阵邪火,想要一拳挥过去,只见宁恪贱兮兮地自觉把脸凑了上来。 唇边动了动,好似在鼓励吴天佑:打,有胆量,你就打下去。 最终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有发生,吴天佑狠狠地瞪了台上的贾瑀,那表情之凶狠,恨不得将其吞了。 会咬人的狗通常不叫唤,吴天佑连一句狠话就都搁下,就灰溜溜地走了。 戏台上,贾瑀和邢沅还在为了金元宝相互推攘,当断则断,贾瑀握住邢沅的葇荑,把金元宝放在她手心里,吓得邢沅后退了一步。 “今日唐突之举,全是为了朋友出气,还望姑娘见谅。” 话罢,贾瑀昂首挺胸从戏台上走了下去,目的达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留下愣神的邢沅,暗自神伤:邢令君…呵呵…最后那声姑娘…才是真心话… 正文 046 义薄云天贾二郎 天一楼。 “瑀兄弟,没的说,够义气,我敬你…”宁恪喝的有些高了,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贵为忠顺王府世子,刻意攀交的不在少数,别人笑他太纨绔,宁恪亦笑他人看不出穿,真不真心,一试便知。 贾瑀能为了他,把吴大耳往死里得罪,不管贾瑀是不是别有用心,对宁恪来说,这个兄弟他认定了,难道他自己就单纯嘛。 交好贾瑀固然是喜欢他写的《仙剑奇侠传》,但是没有忠顺王的授意,宁恪也不会对其掏心掏肺。 “谁都不许劝,今日我与世子不醉不归。”贾瑀饮了一大杯酒,说退了两家想要劝酒下人。 贾瑀爱吃好酒,平日里不是琢磨八股文,就是推敲办报的事宜,紧绷的神经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宁恪勾着贾瑀的肩,醉眼迷离地说道:“吴大耳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邢令君何等绝代风华,他怎凭配的上。” 凭良心讲,吴天佑长的不差,家世又好,邢沅长的再美,不过一代名伶,能够嫁给吴天佑,也算找了一个好归宿。 但是呢… 即便不受宁恪的影响,估计贾瑀也会和吴天佑对上,单冲他这个人,总能和历史上的那个大汉奸联想到一块去。 撇开这点不谈,贾瑀的姐姐元春,终究要和吴贵妃对上,宫斗,不是退一步就能风平浪静,避免不了,说不定,未来元春暴毙和吴贵妃脱不开关系。 更重要的一点是,贾瑀可以借题发挥,标题他已经拟好了:忠顺府世子再碰吴大郎,义薄云天贾二郎情挑邢令君,吴大郎狼狈不堪。 现阶段,买京报大多是年轻人,相信他们会对神京城第一名伶邢沅的八卦感兴趣。 忠顺府世子和边关大将之子皇贵妃亲弟争风吃醋,这是上天赐予京报转型的良机,贾瑀陪宁恪逛梨园,为的就是寻找这样的契机。 焉有放过之理,不仅如此,贾瑀还打算亲自下场。 连自己都不放过,以后写到谁了,就不要来找事了,这叫未雨绸缪。 “那是,神京城只有兄长配的上邢令君。”贾瑀举杯又饮了一大口,半醉不醉的说道。 听到这话,宁恪瞬间清醒了许多,执壶斟了满满一杯酒,道:“就以相貌来论,我兄弟能排第一,你喜欢的话,做大哥的,为你做主。” 邢沅绝代风华,哪位年轻公子不爱慕,宁恪亦在此类,但他深知一点:即便忠顺王再纵容他,也决不许风尘女子进王府。 宁恪曾想过说:“邢沅虽出身梨园,但她的身子是干净的。”但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他的身份就决定了,决无可能。 不提忠顺王府,就荣国府,贾母和贾政也决不允许家世不清白的女子进门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兄长说这话就是不把我当做兄弟了。”贾瑀敬了宁恪一杯。 宁恪并不打算轻易揭过此事,他摇了摇头:“我平日里荒唐了点,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父王和母妃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贾瑀刚想说,荣国府也不同意让邢沅进门,却被宁恪一句话堵住了:“兄弟可曾婚配。” 贾瑀摇了摇头,宁恪又说道:“未曾婚配,先娶一门姨太太,却是不妥,不如这样,我在铜锣鼓巷有一处庭院赠予兄弟,先使邢令君住着,等兄弟什么时候成婚了,届时再接回府去。” 房子说送就送,说的这般容易,邢沅身为神京城第一名伶,少不了赎身的银两,贾瑀分辨不出宁恪到底醉没醉。 “替邢令君赎身的事,不劳兄弟费心,国丈那里由我去说。”宁恪大包大揽的豪爽,像极了一位好兄长。 贾瑀最多也就调戏一下自己的俏丫鬟,他对邢沅没有半点想法,就算是为了林妹妹和宝姐姐着想,他也不能够去招惹风尘女子。 连忙拒绝道:“兄长好意心领,我与邢令君不过第一次见面,不到谈论终身的地步。” “我观兄弟与邢令君登对,你二人才貌双全。”不待贾瑀反对,宁恪反转道:“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我替邢令君惋惜。” 有父就有子,贾瑀算是看明白了,宁恪和忠顺王一个路数,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机很深。 当然,贾瑀也没资格评断宁恪,他与宁恪深交,心里不也存着利用对方的心思。 男人喝酒聊美人,再寻常不过,不知喝了多少盅酒,二府下人各自搀扶着喝的迷迷糊糊的主子坐上了轿子。 轿子上,宁恪甩了昏沉沉的头,双眸恢复一丝清明,嘴角上扬,低声自语道:“酒量比我还好,瑀兄弟你一点破绽也不漏,怎让人放心和你称兄道弟。” ※※※ “哎呀,爷怎的喝成这样,一身的酒气,你们也不拦着点。”晴雯不怕得罪人,当众数落起茗烟和李贵来。 茗烟和李贵赔笑道:“爷和世子喝的高兴,不许我们拦。” 晴雯还欲与二人分说,却见金钏儿努嘴说道:“眼下,帮爷洗干净身子,换一身衣裳才是要紧的事。” 晴雯这才放过茗烟、李贵二人,吩咐小红去煮醒酒汤,她和金钏儿、茜雪扶贾瑀进屋,伺候他沐浴。 这一切被躲在一旁的李嬷嬷瞧见了,她阴沉着一张老脸:“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子。” 跟了贾瑀有些时日了,晴雯也就不避讳和贾瑀亲密接触了,金钏儿和茜雪去烧水,晴雯帮贾瑀褪去外衣和靴子。 回府那日被贾瑀冷落的李嬷嬷终于逮住机会了,进来后,手指甲戳晴雯的头,骂道:“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哄的哥儿不理我,不过是几两银子买了来的小丫头子罢咧,你是怎么照顾哥儿的,让哥儿醉成这个样儿,走,跟我见太太去。” 说罢,要去抓晴雯,被贾瑀拦下,冷眼相对,还未及开口,被贾瑀看的有些渗人李嬷嬷先声夺人,哭了起来。 “哥儿,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这个狐媚子作怪。”李嬷嬷对晴雯横眉竖眼道:“凭你也想当姨太太,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个小子。” 这具身体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头疼的要命,贾瑀一手环住晴雯肩膀,怒目相对道:“晴雯当不当得姨太太,嬷嬷说了不算。” 今时今日,贾瑀在荣国府的地位不是刚回府那会可比的,他敢给晴雯和金钏儿许下承诺。 “我最不喜屋里有人刻薄生事,嬷嬷要好便好,嬷嬷不想好好过,我亦有办法炮制嬷嬷。”外面勾心斗角已经够累了,贾瑀不想家里也是这样,决定一次把事情解决。 “李贵,还没走远,嬷嬷你想清楚。” 李嬷嬷是长辈,贾瑀不好办她,李贵是他的仆从,有的是办法对付,当然他只是吓吓李嬷嬷,李贵办事,他还满意,不屑于迁怒。 以李贵为要挟,李嬷嬷当即就范,讪笑道:“嬷嬷不乱说话就是了,哥儿看在李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他罢。” 贾瑀深知打一巴掌给个枣的驭人之道:“李贵能力不差,将来,我做了官会提拔他的,嬷嬷不要做出连累自己儿子的事来。” 荣国府上下谁不说,贾瑀是个大出息的,李嬷嬷为了李贵舍下一张老脸,向晴雯赔礼道:“姑娘,你就嬷嬷放屁,跟哥儿说一说,不生嬷嬷的气罢。” 晴雯也就敢和丫鬟下人们使使性子,切不敢和奶嬷嬷顶嘴,让太太、老太太知道,饶不了。 “嬷嬷,快别这么说,您也是为了爷好,心急之下,才说了气话,当不得真。” 贾瑀有多用功读书,晴雯看在眼里,她不想给贾瑀惹出事端,忍气吞声道。 等李嬷嬷走后,晴雯低声啜泣起来,那句‘小娼妇’晴雯还不甚在意,当听到‘拉配小子’时,才绷不住了。 一心扑在贾瑀身上,晴雯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她敢爱敢恨。 贾瑀轻轻地拍打晴雯的背部:“别哭了,不过是那老货胡言乱语的,当不得真,我的话,你还不信。” 晴雯泪流不止,贾瑀不得不放出大招:“再哭,夜里就让你侍寝。” 听到侍寝二字,晴雯才止不住眼泪,不敢抬头,羞答答地回了一句:“爷,别说了。” “哐当…”水桶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抬眼瞧去,是金钏儿,刚才的话被她听见了。 要哄的人又多了一个。 正文 047 情挑邢令君 今日是京报发刊的日期,清风书斋门前围了不少人,林月如死在锁妖塔里,李逍遥借助女娲之力穿越过去,填了前期埋下的伏笔。 高潮迭起,读者的期待感被拉满,就等书斋开门做生意。 “往日里,清风书斋辰中就开门了,现在辰末眼看多快过了,还不开门,急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 书斋门前围着的人群里,响起了络绎不绝的议论声,其中有人说道:“听说贾才子要参加今年四月的府试,顾不上写《仙剑奇侠传》,因此停了。” 此话一出,迅速引起激烈的反响。 科举乃读书人毕生的目标,就算贾瑀停了没写,似乎也不好怪罪于他,顶多心里埋怨几句。 书斋里屋,贾瑀和程日兴一大早就到了,书斋二掌柜进来禀报:“东家、大掌柜,已经安排好人去混淆视听了,相信他们已经做好停刊的心理准备了。” 程日兴起身对贾瑀拱手道:“公子静等佳音,我去去就来。”话罢,程日兴随书斋掌柜一道出去。 门开,只见程日兴和书斋掌柜出来,手上空无一物,人群瞬间心情拔凉、拔凉的…… “感谢诸位的捧场,日兴感激不尽。”程日兴躬身朝人群不同方向依次打了辑,才道:“想必诸位有所耳闻,我家公子近日醉心于温习功课,准备参加今年四月的府试,实在写不出来,对不住诸位了。” 话落,程日兴再次躬身打了辑。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声音,高喝道:“贾才子参加科举,我们能够理解,但总要给我们个日期,不能让我们傻傻一直等下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极、是极……” “眼下才一月中旬,离府试还有两个多月,不能让我们空等。” “不能让我们空等、不能让我们空等、不能让我们空等……”人群里整齐划一的响彻起来。 程日兴双手压了压,示意安静下来,人群不买账,仍大喊道:“不能让我们空等。” 其中一人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人群的最前方:“诸位,听我一言,程掌柜有话要说,且听听看,再做计较。” 程日兴抱拳拜谢,道:“不瞒诸位,新一回的故事,我家公子有了脉络,已然写了一半,相信不出数日,定能写出来。” 对于这个交代,绝大数人都感到满意,撰文著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五日一回故事,近一册书的内容,俨然高产似母猪,不能要求更高。 但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他们的阅读量被贾瑀养了起来,几个别有用心的人出声‘捣乱’道:“一半也行,我们不嫌少。” 先睹为快和等待数日,大多数人都选择先睹为快。 程日兴无奈之下,咬牙应了下来,“既然诸位如此捧场,日兴豁出去了,连夜赶工,也将京报印刷出来,明日这个时候,你们再来。” …… 书斋里屋,贾瑀正看着新的一期报纸,一整回的仙剑奇侠传分为两期刊发,剩下的版面写有忠顺府世子和吴家大郎的交锋,然后是义薄云天贾二郎相助世子。 贾二郎情挑邢令君,吴家大郎狼狈离去。 是不是牺牲太大了,其他还好,贾瑀就怕宝姐姐和林妹妹看了,厌了他,那乐子就大了。 可这又是第一期真正意义上的报纸,对日后报纸的发展至关重要,他需得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才是。 由于京报目前的读者绝大数都是年轻人,桃色新闻,豪门贵族间的争斗,神京第一名伶,要素齐全…… 贾瑀敢保证绝对会吸引读者的眼球。 时间不由人,如今的大周风雨飘摇,就比明末王朝好一点,饥荒引起的农民起义还没爆发。 但贾瑀注意到了,近年来,粮价逐步上涨,他有不好的预感。 没多少时间给贾瑀挥霍了,他必须得抓紧一切机会,努力跻身上位,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荣国府。 宝姐姐贤惠,林妹妹冰雪聪明,相信好好解释,她们会谅解的,贾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顾虑不了许多。 翌日,辰中时分。 新一期的京报火热出炉,内容虽没有减少,但看在读者都是冲《仙剑奇侠传》才买的,故而从十文钱降到八文钱。 这样一来,个别对于只有半回故事还卖十文钱,而耿耿于怀的读者,心里面更能接受了。 一整天,共售出了五、六百份报纸,千万别小看了这个数目。 创造力低下的时代,能供的起孩子读书的人家不多,神京人近百万人口,读书人不过几万,抛开当官的,上了年纪的,剩下的年轻学子有没有一万人。 平均十个年轻学子就有一个学子读过京报,不要忘了京报可以借阅,而且学子们聚在一起,也会探讨。 影响力不容小觑。 神京东城南巷沈府,当代大儒沈丘就是京报的忠实读者,当然,他对于《仙剑奇侠传》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贾瑀这个人。 “年轻人,好勇斗狠、争风吃醋…不知所谓…”沈丘摇头斥骂道:“府试在即,不在家温习功课,终是少年习性,耐不住寂寞。” 当看到贾瑀为博邢沅芳心豪掷千金时,沈丘再也坐不住了,沈弈想納怜香姑娘进门,他还能忍。 怜香虽出身风月,却清清白白的,姿色不错,胜在才艺双绝,陶冶下情操,没什么大不了的。 邢沅不一样,盛传神京城第一美人,过于妖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沈丘唯恐贾瑀被迷了心弦,在心底里,沈丘早就把贾瑀当成弟子了。 贾瑀今年方才十一,过早沉着了美色,不好。 焦急的沈丘在屋内左右踱步,恨不得杀到荣国府去,揪起贾瑀的耳朵,质问他。 坐下来一想,发现事有蹊跷。 贾瑀是清风书斋的东家,京报出自他之手,沈丘拂须发出疑惑:“如此自污,目的何在……” 忠顺府里,忠顺王发出爽朗的笑声,指尖敲打了京报,看向左长史:“广昱,你怎么看。” 左长史捏了捏唇边的一撇胡子,抚掌道:“妙、妙…期期报纸都像今日这样精彩…我也忍不住想看。” 忠顺王:“此子多智近妖,每次都能给本王带来惊喜。” 正文 048 善后 “这一期的报纸给碧纱橱和梨香院那儿送去了没。”贾瑀到小厮下人的院里来找茗烟问道。 茗烟毕恭毕敬地笑回道:“今早就送了,爷,您有要事知会一声就是了,怎还亲来了。” 贾瑀背手往外走了几步,茗烟赶忙跟上,到了一处没人的地儿,道:“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的地儿?” 茗烟摇了摇头,他知道贾瑀问的是新来的李富来,回想道:“除了爱找人打听爷的喜好之外,并无不妥之处。” 下人讨好主子,那是天经地义,别说他们了,就连贾政的清客相公们碰到他,也避免不了阿谀奉承。 是他想差了,贾雨村送李富来进荣国府,不存二心,真就只是看重李富来的伶俐,也是,荣国府是今非昔比,但对于贾雨村,仍就是庞然大物,又不会算卦,就算看出了荣国府日薄西山,也决计想象不到会倒的那般干脆。 不过,凡事谨慎点,也好。 找茗烟主要是问送没送报纸的事,贾瑀心里没谱,虽不愿林妹妹和宝姐姐见到他的桃色新闻,但期期报纸都送,没有停了的道理。 问了之后,就让茗烟离去,找来李邑。 “在荣国府住的可还习惯。”上心的事太多,以致于贾瑀把李邑忽略了,张爷爷让李邑跟着他,肯定有他派上用场的时候,决不是当小厮支使的。 李邑变化挺大,完全看不出道士模样,憨笑道:“爷说笑了,在府里吃的好、睡的好,还有月钱拿,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从李邑心满意足的笑容里,贾瑀却看出了不寻常,也不算看出,就是一种感觉,张爷爷特意派给他的,不会那么简单。 对于李邑的身世,贾瑀知道不多,他到清虚观时,对方已经在了,听人讲过,李邑是个孤儿,掌院见他无依无靠怕活不了,才带回清虚观。 贾瑀试探性问了一句:“还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人?” 李邑挠了挠头回道:“听掌院说过,从江南那边将我带回清虚观的。” 又问了李邑记不记得父母之类的话,对方只摇头,一概不记得了,贾瑀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 江南,又是江南,他得以离开清虚观回府的契机,就是提了关乎如何处理江南的盐商之事。 有意无意,时常跟他谈及江南的时局,又让他出面会见忠顺王,提了解决盐商的办法。 临走前,送了他一个护卫,还是江南人士,贾瑀有预感:似乎冥冥之中他与江南脱不开干系。 林如海没几年活头,难不成,还能让他接任扬州的巡盐御史不成,那可是朝廷、皇帝的钱袋子,张爷爷再有体面,也难办到。 一面走一面想,贾瑀来到了碧纱橱里,紫鹃恭恭敬敬地将其请进了厅里,好茶奉着,仔细瞧了贾瑀脚下的靴子,是她和黛玉一起做的,眉开眼笑。 “二爷来的真巧,姑娘读了会书,身子乏了,正歇息着。”唯恐贾瑀提出告辞,紫鹃忙补充道:“二爷,稍待,我进去伺候姑娘起来,姑娘知道二爷来看她,定然欢喜。” 不一会儿,黛玉出来了,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银鼠坎肩、杨妃色绣花棉裙,头上还插了赤金扁簪。 长了一岁的林妹妹,比初到荣国府长开了些,脸颊白里透红,羊乳没白吃,多了贾瑀的细致照顾,少了贾宝玉的叨扰,林妹妹如今的身子比初到时好了不少。 贾瑀一见黛玉就笑:“初见妹妹那会,生怕刮来一阵风,把妹妹刮走了。” 黛玉拿手帕遮住笑,紫鹃遂说道:“都仗金钏儿每天送羊乳来,还要亲眼见姑娘吃下,方走。” 贾瑀接着道:“羊乳固然好,更重要的是妹妹的心境,妹妹常笑,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二爷说的极是,我常常劝姑娘不要瞎想。” “不怪你家姑娘,闺中苦闷,我闲暇之时,也爱遐想连篇。” “二爷这么忙,还有功夫遐想。” 贾瑀和紫鹃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把黛玉晾在一旁,黛玉也不恼,斜靠在炕上,听着她们讲话。 忽然咳了几声,紫鹃慌忙停了下来,告罪一声,出去,腾出空间来,给二位主说说话。 “妹妹身子不打紧吧。”贾瑀关切问道。 黛玉回了一声:“往年里,没到春时,咳个没完没了,今年好多了,瑀哥哥不必担心。” 怎让人放心的下,原文里,你才十几岁就没了,黛玉的身子,是贾瑀最为担忧的。 贾瑀的眼神像极了娘亲担忧她时的模样,黛玉似有感触,泪水在打转,轻轻地擦拭后,对着贾瑀嫣然一笑,仿佛再说:我很好,不要担心。 “瑀哥哥,我们脚下踩的地儿是圆的?”黛玉为了不让贾瑀担忧,因而岔开话题。 贾瑀笑了笑,问出这个问题,想必是看了新一期的京报,李逍遥借助女娲之力回到过去,救了小时候的灵儿。 心中对林月如的死还有灵儿肩负的重任耿耿于怀,认为一切的开端,都是从他到仙灵岛见到灵儿才引发这一切的悲剧。 只要他不去仙灵岛,就不会发生了,秉着这样的想法,李逍遥带着小时候的灵儿一直往南方飞去。 却不料,地球是圆的。 “妹妹听没听说,西方有一个国家叫葡萄牙。”贾瑀向黛玉普及了环球旅行的事情,借此告诉她地球是圆的。 听的黛玉滋滋发出感慨:“万万想不到,我们踩的地儿竟然是圆的。” 此时,贾瑀却在想其他的事,跟平时的林妹妹并无两样,分明看了他的桃色新闻,却完全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根本就只把他当成兄长,所以才不在意。 不问清楚,怕一直想,贾瑀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性格,当即问了出来:“妹妹可曾看了瑀二哥的桃色事了没。” 黛玉直视贾瑀的眼神,问道:“瑀哥哥喜欢那个邢令君嘛!” “不过才见了一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贾瑀如实回道。 只问了一句,再不提及此事,这让贾瑀不得不感叹这个时代的女性,是他想太多了,黛玉最敬重的父亲林如海不也娶了几个姨太太。 归根结底,邢沅只是一个戏子罢了,身份低下,就算贾瑀喜欢,也影响不了什么。 不知宝姐姐会不会也这么想。 正文 049 知我者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贾瑀咸吃萝卜淡操心。 贾瑀来梨香院时,薛宝钗和莺儿正做着针线活,原文里薛宝钗的才情与黛玉相当,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 薛父去了,薛宝钗便放下诗书,帮计家里事务;林黛玉小小年纪来了荣国府,也没再找教书先生。 “瑀兄弟来之前说一声,不致于没准备东西招待。”薛宝钗手忙脚乱地收起手上的针线,眼尖的贾瑀还是瞧见了,似乎是女子私密的物品。 不知为何,碰到端庄贤惠的宝姐姐,贾瑀心中总会生出调戏的想法,只见他一脸笑意的说道:“对不住,脑子里在琢磨一些事情,忘记了敲门,就闯了进来,请宝姐姐见谅。” 薛宝钗脸色泛红,都已经将话题带过了,还非要提一嘴。 “蟠大哥不在家?”贾瑀左右张望道,宝姐姐恪守礼教,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故而岔开话题道。 薛宝钗端庄典雅地回道:“他是一刻都闲不住的人,瑀兄弟要想找他,怕是来错了地方。” “今日来,特地来寻宝姐姐说话的。”贾瑀目光真灼的看向薛宝钗,莺儿斟了茶,给宝钗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替二人把门关好。 薛宝钗心中暗恼莺儿轻浮,不动声色的摆手道:“瑀兄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事?” “知我者,唯宝姐姐耳。”贾瑀见薛宝钗听了,双颊泛红,补了一句:“还有林妹妹。” 薛宝钗好奇问道:“不知瑀兄弟遇了什么难事?”在她眼中,贾瑀仿佛就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样无所不知。 紧着,贾瑀便将他如何利用邢沅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不就是利用,虽说吴天佑像极了历史上著名的大汉奸,但只是贾瑀心中叵测,当不得真。 究竟邢沅与吴天佑是不是情投意合,他一概不知,若是因他坏了邢沅的姻缘,罪过一件。 不过,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依旧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 自私并不代表他不会心生愧疚。 薛宝钗看出了贾瑀眼中的愧疚,宽慰道:“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我却能断定吴天佑决不是邢姑娘的良配。” “宝姐姐用不着宽慰我…” 贾瑀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宝钗打断了,“瑀兄弟,姑娘家的心思,你不了解。” 好一句‘姑娘家的心思,你不了解’贾瑀被堵住了,还没完,紧接着,他被薛宝钗的下一句话彻底震惊到了。 “瑀兄弟心里若觉得愧疚,大可以告知姨丈,为邢姑娘赎身。” 贾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相比薛蟠为抢香菱打死个人,他这点事根本就不叫事。 相谈甚欢,薛姨妈回来见到贾瑀十分高兴,遂留了他吃饭,期间却见金钏儿急匆匆来找。 薛姨妈调侃道:“怎么,不放心姨妈留下你家爷吃饭。” 金钏儿告罪了一声:“姨太太说笑了。” “瞧你急成什么样了,吃了没。”薛姨妈才从王夫人那里回来,还说起了金钏儿的事,王夫人见金钏儿乖巧伶俐,生了让贾瑀收入姨太太的心思,和薛姨妈说了一嘴。 “是不是有人找我。”贾瑀放下碗筷,自从闭关读书后,贾母念他读书苦,就让他在自己院里开伙,出来前,他有交代,饭间,不见他回,不必等他,自己开饭。 “茗烟找不到爷,急得上蹿下跳,说是有要紧的事。”贾瑀回府几个月了,金钏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茗烟这么着急,茗烟跟贾瑀好多年了,没有大事发生,不会这么着急。 贾瑀起身朝薛姨妈和薛宝钗告辞,遂同金钏儿一起回到自己院里。 “爷,您可算回来了。”茗烟向贾瑀使了个眼色,贾瑀屏退了其他人,茗烟才道:“邢令君的丫鬟找到了荣国府,说邢令君有难,望爷能够相助。” 贾瑀听的一脸迷糊,离上次在梨园见邢沅不过才几天,好端端的,能有什么难,不过一面之缘,有难找他作甚,难不成,还能跟他有关。 “我没让人进府,在西角门候着,爷去不去见。”茗烟又补了一句:“我瞧她急的快哭了。” 西角门处,邢沅的丫鬟翠岚见贾瑀出来,噗通跪下:“求求爷救救我们家小姐,我给爷当牛做马。” 贾瑀向茗烟使了眼色,茗烟扶起翠岚,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有什么事随我进去再说。” 翠岚是坐轿子来的,连人带轿一起抬了进去,来到了贾瑀的外书房,这是他第一次会见外客,没想到是个小丫鬟。 茗烟给小岚添了盏茶水,小岚手捧茶杯,详细的说了起来。 不知吴天佑脑门子被什么夹了,令人抬来一箱五千两黄金,摆在梨园,大言不惭地说要替邢沅赎身,声势浩荡。 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像邢沅这种级别的名伶,你替她赎身,还得她心甘情愿跟你走才行。 强扭的瓜不甜,名伶之所以能成为名伶,她们的影响力亦不容小觑,主要是背后的东家刻意宣传造势:佳人配才子。 费时费力帮你造势,为的不仅仅只是那天价的卖身契,事实上,那些名伶各个身家不菲。 多少才子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不少名伶投资穷苦秀才,最后翻身成为官太太,成就佳话美谈,流传千古。 正因为这样,许许多多才子才会前仆后继。 一旦,强买强卖发生在这些名伶身上,那背后的东家名声就坏了,再难捧出才艺双绝的名伎。 别人不买账了。 为了长期的利益,他们也会让名伶自择选择。 贾瑀问道:“你们的东家是怎么想的?” 翠岚复述了一遍国丈周尚的话:“东家说小姐年纪不小了,再不趁年轻的时候,找个好归宿,等以后人老珠黄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呸,我看是被那一箱的黄金迷了眼。”翠岚怼完周尚,把矛头转向贾瑀:“我听别人说,吴家大爷是看了贾公子的报纸,恼羞成怒,才会作出如此冲动之举。” “吴家大爷向来都将小姐视为禁脔,那日经世子和贾公子羞辱,如今又被贾公子写进了报纸,于他来说,丢尽了脸。” “小姐赎身只需白银万两,吴家大爷今日抬来黄金五千两,其心日月可昭,便是不给东家拒绝的机会,小姐嫁过去,必没好果子吃,请贾公子救救我们家小姐。” 说罢,翠岚朝贾瑀跪了下去。 正文 050 贾瑀的缜密心思 “你先起来,事情因我而起,我必不会袖手旁观。”贾瑀给了翠岚一个肯定的答复,又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首先梨园相当于金母鸡,能够源源不断的生财,周尚身为当朝国丈,应当不至于目光短浅到杀鸡取蛋的程度。 邢沅找个一个好归宿,周尚可以再捧出一个花魁来,强买强卖就如同竭泽而渔一般。 贾瑀得好好捋一捋才行:“还记得你们东家向邢姑娘洽谈赎身事宜时的神情举止,你仔细想想。” 翠岚不假思索地回道:“东家心里惦记吴家大爷的那一箱金子,哪还顾得上小姐愿不愿意。” 贾瑀眉头紧皱:“你们东家有没有说邢姑娘非吴天佑不嫁。” 翠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东家只让小姐做好心理准备,但是……” 贾瑀摆手打断了翠岚继续往下说的念头,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倘若周尚真就被五千两黄金迷了眼,那么他大可直接将邢沅的卖身契交给吴天佑便可,何必横生枝节,让邢沅知道这一切呢。 良心发现? 按翠岚所说那样,周尚有良心就不会将邢沅推入火炕。 那么周尚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呢? 不满足于五千两黄金,要知道邢沅的爱慕者可不少,告诉邢沅目的为了让她背后的爱慕者为她竞价,而坐收渔翁之利。 巨商富贾不会为了邢沅去得罪吴天佑,不值当。 那些个自诩清高的文官大臣更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触怒隆景帝的神经,吴天佑的姐姐是皇贵妃,他的老子是边关重臣,除非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否则隆景帝不会轻易动他。 再者说了,吴天佑尚未出仕,大不了说一句年少轻狂就是了。 剩下的能出得起钱的,只有王公贵族子孙了,经过一番琢磨,贾瑀发现矛头似乎指向了他。 前几日,他才为了忠顺府世子,为了邢沅和吴天佑起了冲突。 等等,忠顺府有没有在其中扮演其他的角色。 贾瑀利用宁恪与吴天佑之间的冲突,彻底地推出了报纸,反过来,宁恪也可以将他拉下水。 这么一想,事情‘水落石出’了,梨园是宁恪带他去的,宁恪不可能不知道吴天佑爱慕邢沅的事,冲突也是宁恪主动招惹的。 他明明都向忠顺府投诚了,忠顺府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即便有张道士留下的那句话‘忠顺王重情重义’,贾瑀也无法完全信任忠顺府,他不能把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忠顺府亦对贾瑀的投诚持怀疑态度。 让贾瑀站在吴家对面,彻底地绑在忠顺府的战车之上。 那问题又来了,邢沅知不知情,又或者邢沅就是忠顺府的人? 并不是贾瑀有被害妄想症,事实上,到处充满了算计,荣国府处境不乐观,稍不谨慎就落得抄家的下场。 “我想知道邢姑娘是怎么考虑的?” 面对贾瑀突如其来的审视目光,翠岚神情慌乱地回道:“小姐什么都没说,躲在房里哭,似乎是认命了。” “那么你是自作主张出来的了。”贾瑀话未说完,就见翠岚再次跪了下来。 “求贾公子救救小姐。” 这一次,贾瑀并没有让翠岚起来,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上翠岚希冀的目光,淡淡开口道:“怎样才能救邢姑娘,非我铁石心肠,翠岚姑娘你找错了人,我实在拿不出五千两黄金来。” 吴天佑敢这么做,他有底气,别说贾瑀没五千两黄金,就算他有,除非他疯了,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花重金去和吴天佑争一个花魁。 这不明摆着把头伸出去,给皇帝宰。 堂堂国公府嫡子拿不出五千两黄金,翠岚满是不信,她一个劲地向贾瑀磕头:“求贾公子救一救小姐,小姐嫁到吴家,只有死路一条。” 贾瑀冷眼旁观:“方才我说的够明白了,翠岚姑娘你找错人了。” 翠岚抬头,瘫在地上,额头处磕破了皮,凄惨哭道:“除了贾公子,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了。” 贾瑀却道:“我倒是知道有一人能救邢姑娘。” “不知贾公子说的是谁,我知道吗?”翠岚重唤希望。 忠顺府外书房,忠顺王一脸不耐地看向不断在房内踱步的宁恪,揉了揉眼旁的穴位,道:“停、停、停…晃的我头晕…” 宁恪满脸不高兴地对上忠顺王说道:“爹,你这样做不厚道,我与贾瑀一见如故,你这么算计一个晚辈,失了身份。” “你这个逆子,住嘴,才认识了几天,就为了他,敢跟我顶嘴。”忠顺王对脸上对这个‘傻’儿子很失望,心里面乐呵呵的,“你懂不懂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是帮你试探人心。” 忠顺王极重情义,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同样的,他认可贾瑀的才华,有张道士这一层关系在,他更是把贾瑀视为晚辈看待。 宁恪和贾瑀逛梨园,与吴天佑发生冲突,纯属巧合,吴天佑不惜花重金为邢沅赎身也不是出自他的安排。 世人只知梨园是国丈周尚的私产,殊不知是忠顺王才是梨园背后真正的东家。 周后掌管后宫有度,恭俭仁德,从不为亲属在隆景帝那里乞讨恩泽,单冲这一点,值得忠顺王敬重。 却不料国丈周尚贪敛无耻,借由国丈名头,向百官收取贿赂,传到隆景帝耳里,大为恼怒,因皇后贤德,深得他心,贸然处置国丈,怕影响后位,才一忍再忍。 一次偶然,隆景帝忍不住向忠顺王诉苦,忠顺王将此事揽了下来:“皇兄放心,此事交予我去办。” 于是乎,为了满足周尚的贪财私欲,忠顺王出钱出力替周尚建了一个梨园。 周尚对于邢沅有很大的期望,他想把邢沅送进宫里,给皇帝当嫔妃,周后年岁渐长,恩宠大不如前,与其便宜别人,不如,送一个知根知底的进宫。 周尚跟忠顺王提了这个想法,被他以“国事繁重,皇兄无心女色,”为由劝住了。 面对吴天佑的五千两黄金,周尚动心归动心,不至于被迷了双眼,因为他对邢沅有更大的期望。 但是忠顺王出面了,他不得不卖他面子。 宁恪据理力争道:“我与贾瑀一见如故,爹,你这样做分明陷我于不仁不义。” 忠顺王忍不住踹了宁恪一脚,道:“依你之见,贾瑀会不会因为邢沅特来求见于我。” “一定会,”宁恪斩钉截铁地回道,或许是他心里期望贾瑀这么做,谁都希望交到的朋友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贾瑀想到了,这件事跟爹有关。” 忠顺王刚欲回话,就见左长史进来笑道:“王爷、世子,贾瑀求见。” 父子二人相觑一笑:“请他进来。” 正文 051 好处 汀香水榭,江南山水庭园风的一座小园林,占地面积不大,胜在环境优美、典雅。 左长史笑吟吟地把房契、地契递给贾瑀,道:“贾公子,如今,我们算自己人了,请指教。” 对方的年纪足以当他的爹了,贾瑀受不起连忙躬身打了辑,道一声‘大人言重了’。 “王爷亦云,本事大小不在年龄,贾公子志在千里,不必妄自菲薄。”左长史侍奉忠顺王十多年,第一次见到忠顺王对一个人如此上心,不敢托大。 贾瑀还欲做足谦恭态度,却被宁恪一把拉过,“长史先行回去,这里有我陪瑀兄弟就行了,美人在侧,长史这般啰嗦,不解风情。” “世子说的是,”左长史向贾瑀抱拳拱手道:“恭贺贾公子抱得美人归。” 左长史离去,宁恪拿出邢沅的卖身契,挑了挑眉,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打扰了,明日来找你吃酒。” 宁恪走后,贾瑀站在水榭门前对着手上的房契、地契还有邢沅的卖身契发呆,自言自语道:“忠顺王办事一点儿也含糊,领教了。” 才登门,还未张嘴,忠顺王就直言道:“本王清楚你的来意。”一句话就将贾瑀打发走,然后派左长史将他送到这里,至于宁恪是他自己跟来的。 本来贾瑀心中做足了试探打哑谜的准备,却不曾想到忠顺王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事实摆在眼前,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安排。 至于目的,贾瑀心中猜测:为了试探他这个人的品性,想看他会不会为了邢沅,登门求见。 知他不便将邢沅带回家里,连房子都替他准备好了。 可以这么想,房契、地契和邢沅的卖身契作为贾瑀献出京报,向忠顺府投诚的好处。 好高明的驭人之术。 “爷,今晚在不在这里过夜?”就在贾瑀在水榭门前踌躇不前时,茗烟适时地出声,如果贾瑀不回府,他得回去跟金钏儿说一下,省得金钏儿和晴雯满园子找,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贾瑀将房契和地契揣入兜里,既然下定决心向忠顺府投诚,便没有回头路,纠结再多,只会徒增烦恼。 “进去跟里面的人说几句话就回府。” 汀香水榭不大,即使不用人带路,贾瑀也能找到主屋,只见翠岚站在门前,远远看见贾瑀过来,躬身道:“谢过贾公子。” 贾瑀向翠岚询问她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翠岚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与贾公子分道扬镳,回到梨园时,发现小姐不见了,然后贾公子的人就将我带到这儿来了。” 追问了旁枝细节,贾瑀得知将邢沅和翠岚带到这儿的人都声称是他安排的,心中默然不语:忠顺王就那么笃定,他会为了邢沅,登门求见。 “小姐请贾公子进去。”翠岚为自家小姐找到一个好归宿感到开心,贾瑀乃王公贵族子孙,才貌双全,邢沅才艺双绝,被不少人称作神京第一美人,在翠岚眼里,再般配不过了。 更何况,贾瑀为了邢沅不惜开罪吴天佑,令人动容。 钱财是小,只有心才是真的,翠岚心中不但为邢沅开心,也为贾瑀考虑:贾公子,你不会吃亏的,小姐有银子。 问邢沅有银子,为什么不替自己赎身? 在梨园,她好歹有依靠,赎身之后,她去哪里,无依无靠的,无家可归。 此时此刻,贾瑀的心情说不激动,是在骗人,那日在梨园,虽只是惊鸿一瞥,主要是在邢沅脸上画着浓浓的戏妆,邢沅是谁,陈圆圆,历史著名的一代花魁。 踏进屋里,贾瑀看见女子一袭粉衣,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粉色的色彩衬的女子肌肤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煞是美丽,凤眸潋滟,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唇若点樱,引人无限遐想。 邢沅朝贾瑀躬身行礼,“见过公子,”声若黄莺,酥麻入骨。 此女过于妖媚,贾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日在梨园脸上画有浓浓的戏妆,尚能抵抗。 贾瑀咳了一声,拿出邢沅的卖身契交到对方手上,正色道:“这便是你的卖身契,收好了。” 邢沅眼波流转,望向贾瑀,张了张朱唇,欲言又止。 贾瑀主动问道:“今后,你有何打算?” 邢沅摇了摇头,低头不语,从小她就在梨园,如今恢复自由之身,反倒不知做什么,抬眼望向贾瑀。 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还摆出望君怜惜的态势,贾瑀蠢蠢欲动,这可不是金钏儿和晴雯还未真正长开的小丫头能相提并论的。 “无妨,没想好之前,你在这儿安心住下,什么时候想走了,我不会阻拦。”贾瑀言不由衷的说道,只要他摇摇手指,神京城第一美人就投怀送抱,不心动,那就是太监。 “一切听从公子安排。”邢沅乖巧地回道。 贾瑀心中暗道:再待下去,恐发生不可描述的事,不能再待了,时机未到,金钏儿和晴雯的名分未给,还未和林妹妹以及宝姐姐互生情愫,不能浪。 稳了稳心神,为了林妹妹和宝姐姐,贾瑀简单地向邢沅解释了谁才真正为她赎身的人。 邢沅听后,轻声道了声,“公子稍等,”从卧室出来,手里拿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是金银首饰。 “请公子将这些转交给对方。” ※※※ 忠顺府,宁恪对贾瑀的来意,以及摆在桌上的金银首饰先是一愣,然后开怀大笑道:“佩服、佩服,瑀兄弟你究竟给邢令君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贾瑀身处局中一时转不过来,问道:“恪大哥何出此言?” 宁恪不答,起身绕贾瑀转,上下打量一番,才道:“神京城第一美人与神京城第一美男,绝配、绝配……” “邢姑娘确为神京城第一美人,至于神京城第一美男。”贾瑀拱手:“还请恪大哥收回。” “瑀兄弟你安心,四处无人,我才说的。”宁恪又道:“瑀兄弟你仔细回想,当你说出银子的是父王后,邢令君当即表明了态度。”拍了下存放金银首饰的小箱子:“这里面的东西远不止一万两银子,连人情都算在其中了。” “我敢打赌,假如出银子的人是瑀兄弟你,信不信邢令君欣然接受。”宁恪言之凿凿的说道。 贾瑀想了下,还真如他所说这样,试问谁心里不期盼美人倾心呢! 正文 052 江南变故 清风书斋又双叒叕被人砸了,这次的肇事者是吴天佑,被视为禁脔的邢沅,遭人横刀夺爱。 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年少轻狂的吴天佑咽不下这口气,丢不起这个脸。 国丈周尚磨不过吴天佑,不看僧面看佛面,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直接把忠顺府给卖了。 “你慢了一步,忠顺府的人接走了。” 周尚把玩手上的金元宝,眼神阴翳望向吴天佑离去的背影,冷哼道:“就让你们狗咬狗。”忠顺王否决了送邢沅进宫的诉求,周尚心存怨念,忠顺府行事霸道,完全不把他这个国丈放在眼里。 忠顺府接人用的是贾瑀的名头,不遮不掩,仔细打听之下,吴天佑知道了,朝天怒吼:“宁恪,可恨,端的不为人子。” 在吴天佑眼中,宁恪行如此阴损之事,纯粹是为了恶心他,神京一霸荒唐无度,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忠顺王府世子,这个身份注定压得吴天佑翻不了身,报复不了宁恪,吴天佑只能把目标放在宁恪的狗腿子——贾瑀身上。 吴天佑武勇自傲瞧不起年轻一辈,上次梨园贾瑀当面冷嘲他‘大耳兄’时,亦不被他放在心上。 在他眼中,贾瑀虽出身国公府,但荣国府日薄西山,只是将贾瑀视作宁恪的狗腿子而已。 却不曾想到他瞧不起的狗腿子,却把他视为禁脔的邢沅‘抢’走了,奇耻大辱,对付不了宁恪,他还对付不了一个没落的国公府子孙。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吴天佑砸清风书斋时,嘴边不停骂道:“肏攘玩意,敢编排起爷的事来。”当程日兴面把京报撕的稀巴烂,“记住皇贵妃是爷的亲姐姐,爷惹人非议事小,万一影响到了皇贵妃的名声,你们可当得起。” “给我砸。” 忠顺府—— 忠顺王听了下人的禀告,把弄腰间的玉佩,“吴家小子不傻,懂的借题发挥,可惜这次遇到了本王。” 左长史进来禀告:“王爷,轿子备好了。” 忠顺王笑了笑:“走,进宫告状去。” 臣子打的热闹,皇位才坐的安稳,近些年,开国勋贵一脉被盛元年间崛起的武勋压的厉害,隆景帝不得不敲打盛元一脉。 随着隆景帝登基,吴贵妃诞下皇子,吴家水涨船高,家主吴彭借势一跃成为盛元一脉的领头,镇守山海关,更是将山海关打造成吴家的私产,山海关多数将士只认吴彭,不认皇命。 辽东战事焦灼,战局一旦不利,隆景帝还要倚望吴彭支援,钱粮方面不敢有所懈怠,一笔笔都记在心中:拿国库去养吴家兵。 吴彭这一只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来,隆景帝只能拿吴天佑来做文章。 忠顺王进宫告状,隆景帝趁机向吴贵妃发难,最终以吴天佑被吴贵妃打了廷杖,圈于家中禁足三月落下了帷幕。 用一个花魁试探了贾瑀的人品,将其牢牢绑在忠顺府的战车上,让开国一脉的荣国府与盛元新贵吴家彻底对立,又敲打了吴家,忠顺王这一手可谓为一举多得。 荣国府—— 府试在即,贾瑀闭关准备科举,完全不理窗外事,为了不影响贾瑀读书,程日兴特意请了在京等候缺的举人来撰写京报的花边新闻。 书斋被砸一事,更是没敢告诉贾瑀。 宁恪为贾瑀出头,带人去吴府造访,吴天佑被吴贵妃责罚禁足,当起了缩头乌龟,任由宁恪怎么骂,都不搭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府试前夕。 忠顺王收到一封从江南传来的密报,揉成一团掷在地上,勃然大怒:“水匪就是水匪,狗改不了吃屎。” 左长史小心翼翼捡起密报,摊开来看:林如海之妾章氏是王凛的人,章氏女祖上是前明太医,章氏亦精通医术,贾敏或死于章氏之手,林如海疑似中了慢性毒,熬不过二、三年。 “老道士早先有云,王凛水匪出身,行事乖张,不可信。”忠顺王悔恨不已,林如海身为太上皇旧臣,立场不同,不失大周忠臣,不该落的如此下场。 信上王凛本一草芥,好多年前,忠顺王那时还是皇子随太上皇下江南结识的。 忠顺王念在王凛有胆色,扶了他一把,后来,隆景帝向忠顺王展露了志向之后,为协助隆景帝登上皇位,暗中拉拢朝臣。 银子短缺之际,忠顺王想到王凛这个人,帮他搞来了盐引,王凛成功上岸当了盐商,为忠顺王和隆景帝提供钱粮。 有忠顺王作为后台,王凛越做越大,一飞冲天,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大盐商,野心渐涨,愈发地变的不可控制。 忠顺王不止一次想过要除掉王凛这个威胁,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王凛不仅仅只是一个大盐商。 粮价连年上涨,就是出自于王凛的手笔,忠顺王警告过王凛,不要过分抬高粮价,否则引起皇帝的注意,连他都保不住。 “自作孽,不可活。”忠顺王指尖捏了捏烛火,杀意十足,磨刀霍霍向猪羊,不听劝蓄意太高粮价,念在这些年来的情分上,他还能饶对方一条性命,谋杀朝廷官员,触犯了他的底线,触犯了大周的威严。 左长史见状忍不住劝了一句:“杀王凛,灭王家,兹事体大,稍有不慎,恐酿成江南各大盐商的恐慌,届时,江南乱了套,事情将变的一发不给收拾,王爷还请三思。” 忠顺王听后,冷冷说道:“依你之见,王凛就动不得了。” 左长史反问道:“王爷可还记得贾瑀的‘奸臣论’之计,此计若成,收江南盐商为麾下,届时,再动王凛也不迟。” 忠顺王脸色稍有好转,闷声道:“此计虽妙,操作起来却难,皇兄观遍朝廷大臣,却找不到一员可信任的‘奸臣’出来。” 对此,左长史也想不出办法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心里倒也有一个人选,不是别人就是忠顺王。 能让江南各大盐商投鼠忌器,并且相信对方有能力庇护他们的,普天之下,权势滔天的忠顺府最合适不过了。 考虑到忠顺王扶持王凛都不曾表明身份,一直以来,忠顺府都任用江湖人士去和王凛接触,王凛只当扶持他的人是京中高官。 忠顺王不愿表明身份的原因很简单,除了维持亲王的威严,还要更重要的一点是,万一对方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也不会连累到忠顺府,损害朝廷的威严。 左长史不说,是因为他心里头门清:‘奸臣’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即使隆景帝再信任忠顺王,下一代呢! 忠顺王有心皇位,皇帝还轮不到隆景帝,隆景帝应该对忠顺王毫不保留的信任才对,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是身处那个位置。 忠顺王有没有后悔,只有他自己知道。 隆景帝还要考虑:忠顺王会不会为了世子宁恪放手一搏? 所以这些年来,世子宁恪被忠顺王培养成了纨绔,为的就是避嫌,又怎么会将忠顺府陷于不利之地。 正文 053 府试 四月初九,终迎来府试的日子。 前夜,贡院外满满都是人,无外乎考生的家属提前过来抢号舍,号舍好坏,或多或少会影响考生的发挥。 参加了好多次的老考生嘴上总喜欢挂那么一句话,“方是之时,或喜或戚。” “喜”的当然是抽到那些所谓的“老号”,老号舍位于每排的中坚,是为最好,而“戚”的就首先是位处厕所旁的“底号”,臭味熏天。 其次就是“小号”,神京城近两万间号舍,难免遇到偷工减料的,缩小尺寸的,正常号舍宽三尺,深四尺,后墙高八尺,前檐约高六尺,夜晚睡觉只能蜷缩着睡。 “小号”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广不容席”,一床席子都放不下,很难想象在里面睡觉。 府试共考五场,第一场为正场,考四书五经文,试帖诗,诗,赋,策,论,性理论,圣谕广训等,录取较宽,取者准许参加院试。 后四场为复试,与第一场大同小异,考生可自行决定参加,自第一场至末场,每场考试隔数日揭晓一次,第一场未取者,不能考下一场。 每场一天,不发火烛,限当日交卷。 避开“底号”和“小号”,还可能抽到“席号”,这类号舍十分破旧,连风雨都挡不住,碰到风雨天只能自求多福。 由于科举考试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试卷绝对不能让雨水打湿,也不能有所损坏,否则会被当作违规试卷,由收卷的官员挑出来,在考试后用蓝笔写一份名单公布出来,意味着落榜,这叫“登蓝榜”。 寅正时,贾瑀手提考篮,进入龙门,来到了属于他的战场,荣国府派出十分有经验切精壮的下人,成功抢到了老号舍。 贾瑀取出考篮里的文房四宝,提前摆好,早先王夫人和几个嬷嬷给他准备考篮,考虑之周全,令他瞠目结舌。 油纸包裹好的美味菜肴、人参片、茶碗、风炉给他煮茶用等等…… 身上佩的香袋香饼,口中噙的片香之类,万一抽到“底号”,可避恶气;另外,为了防备万一场中生病,还要带些万应锭、紫雪丹之类的成药。 还带了笤帚,遇到号舍中尘土堆积,可以打扫;一块油布,万一碰到“席号”,可以遮顶避风雨。 总之一句话,一切有概率发生的,王夫人都替贾瑀考虑到了。 试卷发了下来,前世积累了丰富考试经验的贾瑀,首先是检查试卷是否遗漏短缺,检查完十几页每页十四行、每行十八字的卷子,令附空白草纸数张。 先不着急答题,粗略地浏览一遍后。 主要考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贾瑀瞧见了一道他个人认为很有趣的题目。 神京城人口连年剧增,不堪重负,街道尾臭不可闻,有何良策治之? 府试由各州知府负责,负责神京城府试的正是沈弈的父亲顺天府尹沈斌,沈斌作为顺天府尹,治理神京城是他份内之事。 贾瑀不由想到:沈斌这算不算夹带私货,这对父子都是妙人。 根据贾政传授给他的经验,一般考官只会看你经义写的如何,想想也合理,就比如今日神京城来参加府试的考生足有几千人,这对于考官阅卷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工作量。 趁精神头好,贾瑀先从二篇四书文着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用恒足矣。 这是四书中的《大学》中的一个段落,这些日子以来,贾瑀没少读,没少写。 动笔写下:盖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 (此为破题) 盖务本节用,生财之道也。果能此道矣,国孰与不足乎。 (承题) 且夫聚人曰财,国而无财,非其国矣;理财曰义,财而不义,非其财矣。 (起讲) 是以君子之生财也有道。故不必损下以益上,而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 (第一股) 其于道也又甚大焉,故不必损上以益下,而公私两利,自有以裕于民也。 (这是第二股,叫做提比。) 然则何如?盖天地本有自然之利,而国家本有惟正之供。惟其力之不勤而用之无节,故恒见其不足耳。 (点题) 诚能趋天下之民而归之农,其生之也既无遗力矣,又且汰冗员,裁冗费,不使有浮食焉。 (第三股) 尽三时之勤以服乎耕,其为之也既无遗力矣,又且量所入,为所出,不使有侈用焉。 (第四股) 斯则勤以务本,而财之入也无穷。 (第五股) 俭以制用,而财之出也有限。 (第六股) 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 (过接) 是以下常给而上常余,虽国有大事,而内府外府之储,自将取之而不匮矣。 (第七股) 百姓足而君亦足,虽年有大祲,而三年九年之蓄,自可恃之而无恐矣。 (第八股) 谓之大道,信乎其为经久谋国之计,而非一切权益之术可比也。然则有国家者岂必外本内末,而后财可聚也哉。 (大结) …… 科举考试,在于平时用不用功,贾瑀未曾懈怠,因而写的十分顺利,到了晌午,就全部写完,只剩下沈斌的‘私货’未作答。 起的太早,正值晌午,开始犯困,贾瑀口中含了一片人参,用清水洗了把脸,精神了不少。 最后作答:人多街道处多建茅厕,由专人负责管治,如厕之人象征性收取一文钱,添作负责人工钱,粪便亦可运往城外,与民互利。 发现不讲卫生者,府衙通报,酌定处罚,如此一来,神京城街道面貌焕然一新。 检查完后,收笔交卷。 等贾瑀来到龙门时,亦有不少考生在此等候放排,认识的考生,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其他考生还在作答,考场巡视军官走近,才静了下来,走远了,又喧闹起来,周而复始。 直到主考官沈斌到来:“再有喧闹者,取消下一场资格。”这才彻底的安静下来。 到了一定的人数,龙门开放,贾瑀走出贡院。 茗烟、李邑、李贵、李富来四人看见贾瑀,立即迎了上来,接过贾瑀手中的考篮。 等贾瑀坐上轿子,茗烟问道:“爷,去哪儿?” 这句话是有讲究的,一般来说,如果要参加下一场科考,不住家里,选择住在客栈里。 贾瑀参加科举,金钏儿、晴雯这些丫鬟一样要‘备考’,早几日就和贾瑀一起出府住进了同福客栈里。 “去同福客栈接金钏儿和晴雯她们回家。” “好咧,爷。”茗烟眉开眼笑地走在前头,贾瑀这句话从侧面说明考的十分顺利。 正文 054 府案首 贡院内,沈斌眉头紧锁地批阅考生试卷,摇头骂了出声:“一代不如一代。” 在旁的考官摇头叹息道:“出了沈弈和辛巍然,本以为我北方学子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 “尽是些难以入目,文不通顺,诗不成诗的。” “我北方学子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大周开国以来,共出了五十四名状元,其中南方学子占了四十五个,北方学子才九个,朝堂百官也是南方人氏居多。 在座的都是北方学子,荣辱与共,试卷繁多,连续批阅几天下来,头昏目胀,加之北方学子不争气,心情可想而知。 士气低迷,沈斌揉了下酸涩的双眼,道:“诸位暂且停下,歇息一个时辰。” 话刚落,就见一个考官激动站起,脸上难掩兴奋之情,几步来到沈斌面前:“大人,这有一篇八股文写的极好,请你过目。” 沈斌接过试卷,读道:“盖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且夫聚人曰财,国而无财,非其国矣;理财曰义,财而不义,非其财矣。” “好文…”沈斌拍桌叫好:“这二句破题和承题彰显功力,这是哪位学子所作。”沈斌一时兴起差点取下试卷糊名的纸条,窥其全貌。 …… “谓之大道,信乎其为经久谋国之计,而非一切权益之术可比也。然则有国家者岂必外本内末,而后财可聚也哉。” 读完大结,沈斌沉默了,如今国库空虚,他以‘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用恒足矣。’为题。 正是他心中的期盼:鼓励生产,节源开流,只有这样,国库才会充实。 贾瑀这一篇八股文与沈斌不谋而合,他当即拍板称道:“此子当为案首。” 此话一出,众考官无不拍手叫好。 有考官拿过文章又读了一遍,感叹道:“此文经世济用,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这样的人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众考官听闻,深思其中,只有历经千帆才能写出经世济用的文章,可是这样的人,竟连个秀才都不是,不禁让人怀疑。 此次府试的题是沈斌出的,面对众考官怀疑的目光,沈斌大笑几声,拂须道:“我知道此子是谁了。” 众考官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如他们心中所想那样,沈斌舞弊,绝对不可能,沈斌公正不阿出了名的。 再者说,沈斌前途光明,岂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府试去舞弊,不值得。 “近日,神京城出了一名才子,不知几位听没听说。”沈斌目光拂过几位考官。 “大人,你的意思是此篇八股文是荣国府的那位贾瑀所作。”最近贾瑀、宁恪和吴天佑的冲突闹得神京城沸沸扬扬的,某种程度上贾瑀算是‘名扬神京城’了。 沈斌点头说道:“不错,几个月前,犬子参加过一场书法大赛,败给了贾瑀,带回贾瑀当场临摹的字幅,家父看了字幅,甚是喜爱,动了收徒的心思。” 紧接着,其中一名考官说道:“字间遒劲有力,这笔迹天下找不出几个人能模仿。” “想不到贾才子不仅话本写的好,对八股文造诣也这么深。” “天纵奇才,听闻贾才子今年才十一。” 全是赞美之语,再无人提舞弊的事,字能写成这样,那是下了苦功夫的,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文如其人,文以载道。 这样的人怎屑去作弊。 沈斌总算是明白老父亲沈丘心里明明已经将贾瑀当成弟子,却总是说“时机未到”,原来是在等贾瑀一举成名,方纳入门下。 十一岁的府案首,当代大儒沈丘再收弟子。 沈斌已经能够想象,届时,将在仕林界造成多大的轰动,父亲这般处心积虑是为了贾瑀扬名。 只是有一点,沈斌想不通的是,为何父亲如此笃定贾瑀会成为府案首,能把字练成这种程度的,你说他文写的不好。 沈斌自嘲地笑了笑,忽而好奇对贾瑀如何作答‘神京城卫生’一题。 看完过后,心中直呼:真是天降奇才,此子妖孽,沈弈比不过他。 ※※※ 到了放榜的日子,顺天府外挤满了人,就等放榜,荣国府亦派出了好些个下人挤在最前方。 府门大开,铜锣开路,张贴榜单。 荣国府贾母院—— 贾母坐高堂,两侧是王夫人、薛姨妈和邢夫人,贾瑀和宝玉紧挨王夫人坐,林黛玉和薛宝钗坐一起,李纨跟三春同坐。 王熙凤坐不住,在外面等候看榜的下人回报,以便于第一时间知道。 贾母惴惴不安地说道:“什么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薛姨妈出声宽慰道:“老太太你就放心吧,瑀哥儿读书用功,都看在眼里,不会有差的。” “借姨太太吉言。”贾母对薛姨妈敷衍笑了笑,心跳的厉害,贾瑀承担着荣国府的未来,没传来好消息之前,就一直提着心吊着胆。 王夫人比任何人都希望贾瑀能有个好前程,即使贾瑀考不中在她心里也是最好的,因而比贾母看的开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儿,贾瑀细致地观察到王夫人握杯饮水的手颤抖,连忙握住,给了母亲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黛玉有样学样,来到贾母身旁,握住手,“祖母不必担忧,瑀哥哥必中的。” 薛宝钗跟着附和了一句,“我也相信瑀兄弟能中。” 李纨和三春说了同样的话。 唯独只有宝玉一言不发,屋子里的人只有他希望贾瑀中不了,并不是他心里嫉妒贾瑀,而是他一贯痛恨此道,好在此时,并没有人在意他,就连最宠溺他的贾母也是。 “大喜、大喜……”人未至先闻其声,只见王熙凤推门而入,屋里面的人齐齐站起身来。 王熙凤不敢打谜语,满脸笑容地说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瑀儿中了头名,是案首。” 贾母拉过王熙凤的手,不敢置信地问了句:“凤丫头,你方才说瑀儿中了头名。” 王熙凤还未来得及回话,就见鸳鸯走了进来:“老太太,衙门报喜的来了,瑀二爷是案首。” 贾母大喜:“赏…”随即搂过贾瑀,落泪道:“瑀儿好样的,我可以放心下去见老公爷了。” 贾瑀忙道:“祖母长命百岁,还要看我考秀才、举人、进士。” 终于出了个有出息的,贾母动容道:“好、好、好,祖母不仅看你考进士,还要看你娶妻生子。” 听到这句话后,贾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黛玉。 黛玉愣了有一会儿,才低头躲避视线。 下人来报:“老太太,二老爷让瑀二爷过去一趟。” 贾瑀临走前,不忘看了薛宝钗一眼,薛宝钗当即羞红了脸,这一切薛姨妈看在眼里。 正文 055 沈斌来访 府试期间,沈斌一行考官一步未曾踏出过贡院,直到放榜之日,沈斌才得以回府。 “父亲,请过目,这是贾瑀写的一篇八股文佳作。”沈斌将誊写过的卷子递给沈丘。 沈丘读完,一语不发,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沈斌不明所以,问道:“贾瑀之才犹胜过弈儿,父亲还在犹豫什么?” 沈丘不答反问:“此篇八股,你作何评价?” 沈斌直接引用众考官的夸赞之词“经世济用”来回答。 沈丘一针见血道:“当不当的范文?” 不愧于当代大儒,即使从朝堂之上退了下来,仍不忘传道授业,沈斌恍然大悟道:“儿这就令人誊写数份,张贴在衙门处的放榜之处,供学子品鉴。” “且慢,”沈丘叫住沈斌,不满道:“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不管做了多大的官,父就是父,子就是子,沈斌毕恭毕敬道:“恭听父亲教诲。” “这样,明日你亲自去一趟清风书斋,以顺天府的名义将此文刊印在贾瑀的京报上。”先前,沈丘对于贾瑀费力捣鼓出报纸,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拨开云雾见青天。 本以为是少年一时兴起捣鼓的小玩意儿,直到此刻,沈丘才想到了报纸的真正用途——此乃治国之利器。 沈丘内心思忖:此子才思学敏,世间罕见,难怪老道士临行前将其托付给了他;他体会到了东汉许劭评价魏武帝‘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时的心情。 沈斌遂想到,当即失态大喊道:“此子多智近妖。”旋即反应过来,眉头紧皱:“报纸影响颇深,于国家有大用,在少年手上,是不是…” 没等他说完,沈丘道:“还记得几月前,通政使卫藴升了吏部右侍郎的事。” “怎么不记得,群臣都在议论,陛下此举是给北静府一个定心丸。”沈斌意识到不对,愣愣地看向沈丘。 沈丘点出关键:“通政司被陛下拿下,京报风靡瑀神京年轻学子间,你说这事巧不巧。” 沈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关系:贾瑀是太幻仙人张道士教出来的,陛下成功登上大位离不开太幻仙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隆景帝殚精竭虑处理朝政,是沈斌心目中的明君,为君分忧乃臣子职责所在,贾瑀才思学敏,又简在帝心,未来国之栋梁也。 陛下红人遭人妒,尤其是贾瑀这种后起之秀,荣国府贾政庸人也,朝堂百官明争暗斗,恐庇护不了贾瑀。 太幻仙人连这层都想到了,所以才托付给父亲,收贾瑀为徒这件事,沈斌比沈丘还急,提醒道:“如此贾瑀中了府案首,未知父亲说的时机到没到。” 沈斌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沈丘,沈丘笑了笑,忠君爱国是好事,况且在心中他早就将贾瑀当成弟子了,“你替我到荣国府去走一趟。” ※※※ 荣国府荣禧堂—— 贾瑀中了府案首,贾政勉励了他一番,拿出沈斌送来的拜名帖,“回府那日,你跟为父说过,过了府试、院试,兴许会有大儒看中。”难掩激动之情,双手颤抖地扶住贾瑀的肩膀:“沈老大人有意收你为弟子。” “沈老大人?”贾瑀一时想不起这个名讳,看过沈斌的拜名帖,他才知道是沈弈的祖父沈丘。 沈丘当代大儒,官拜太子少傅,废太子一案受牵连,告老回家,专心研究学问,门生遍布各地。 居安思危,贾瑀首先想的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为何突发奇想要收他为徒。 难道是因为他临摹颜真卿的字帖,记得沈弈跟他提过沈丘苦研颜真卿书法多年。 不对,几月前,贾瑀曾向沈府递上拜名帖,沈府管家以沈弈‘生病’为由回绝了他。 还是他办报纸的意图被人看出来了,如果是这样,贾瑀完全不惧,有忠顺府这个大靠山在。 贾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名帖来,“这是为父替你写的拜师帖,你参详一下。” 拜师帖都写好了,完全不给他考虑的机会,贾瑀遂道:“有劳父亲了。” 贾政大喜道:“今日你喜得府案首,又承蒙沈老大人看重,可谓双喜临门,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为父定当满足你。” “儿只盼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就知足了。”贾瑀上演了父慈子孝,哄得贾政笑的合不拢嘴。 如此温馨的时刻,偏有‘不合时宜’的下人进来报:“老爷、二爷,程先生派人来说顺天府尹沈大人正在书斋做客,有要事找二爷商议。” “怪哉,沈大人即投了拜名帖,荣国府自当扫榻相迎,何以找你相商。”贾政不明所以地看向贾瑀。 贾瑀想了下,回道:“想必不是为了拜师这件事,沈大人亲自到书斋,恐另有要事,父亲,儿告退。” “记得不可怠慢了沈大人,你去吧。”贾政嘱咐了一句,便没去多想,他满心欢喜沈丘要收贾瑀为弟子。 清风书斋—— “学生贾瑀见过沈大人。”贾瑀躬身行礼。 沈斌仔细打量贾瑀,心下感慨: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弈儿就连相貌也比不过。 “不必见外,不日你就将称我一声沈师兄。” 沈斌是沈丘教出来的,贾瑀拜师沈丘,师出同门,还真得叫沈斌一声沈师兄,如此一来,沈弈不得叫他一声“贾师叔”了。 沈斌做事直截了当,阐明来意,贾瑀听后大喜,喜从天降,把他府试的八股文刊印在京报上,当做科举的范文,这比八卦娱乐意义重大的多,辛苦筹划办报,总算是得到了仕林主流的认可。 一旦刊发,贾瑀势必名声大涨,甚至有可能名垂青史。 沈斌见贾瑀如此反应,暗自想道:果真如他和父亲所料那般,报纸实乃治国利器。 随即,沈斌又和贾瑀聊起治理神京城的卫生问题。 贾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合时代,传授了沈斌现代的卫生管理条例。 沈斌听的如此如醉,激动之时,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说的好,处罚不是目的…你再说互相监督…举报赏罚制度…” “以民治民,你这个点子妙,百姓多不愿见官差,避免了欺压百姓的情况发生。” 沈斌对贾瑀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直到天黑了,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书斋。 “明日,让沈弈带我的私印协助你办报。”在京报按下印戳,方能证明科举范文是官府认证的。 正文 056 拜师沈丘,名扬神京城 一篇‘生财有大道’,贾大才子的名声彻底打响了,更有好事者,把贾瑀、沈弈、辛巍然三人戏称为神京三宝。 沈弈,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举人;辛巍然,得到国子监博士的最高赞美,状元之才;贾瑀,年仅十一,书法造诣极深,府试创作的佳作更是被顺天府拿出当众考生的范文。 一时间,风光无两。 有人夸,就有人诋毁,才过了府试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跟辛巍然与沈弈相提并论。 不服贾瑀的大多是辛巍然的拥趸,贾瑀的拥趸自然是不甘示弱,王公贵族子孙,书法大赛力压沈弈和辛巍然,一本《仙剑奇侠传》大受欢迎,又高中府案首,除了年纪比辛巍然小,哪一点比不过。 双方骂仗异常激烈,沈弈的拥趸趁势入场,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辛巍然的拥趸被打的节节败退。 输人不输阵,正面骂不过,搞起了小花招,纷纷叫嚷让贾瑀有种就进来国子监读书,谁不知道,国子监正是这些人的大本营。 怼天怼地,发起狠来皇帝都骂的读书人,却是不敢对最高学府国子监不敬。 眼见局势就要翻盘,却不曾料想,他们遭到国子监的背刺,贾瑀的《生财有大道》入选了国子监教材里面。 国子监祭酒是沈丘的学生,忽就又传出贾瑀将拜大儒沈丘为师的消息,让他们彻底闭上了嘴。 沈丘是什么人,儒学泰斗,门生遍布,就连皇帝也要敬他三分,消息一经传出,再无人敢质疑贾瑀。 拜师黄道吉日选定,贾瑀在金钏儿、晴雯和茜雪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长袍襕杉,头戴四方平定巾,一身学子装,这叫正衣冠。 行拜师礼,贾瑀双膝跪地,叩拜万世师表的孔子神位,九叩首,然后再拜沈丘,三叩首。 拜完老师,接着是六礼束脩,学生要向先生赠送六种礼物,以表示求学的诚心和恭敬心。 芹菜:寓意勤奋好学,业精为勤; 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 红豆:寓意红运高照; 红枣:寓意早早高中; 桂圆:寓意功德园美: 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沈丘收下贾瑀的礼后,也要回赠他礼物,分别是《论语》、葱(寓意聪慧)等礼物,同时带领贾瑀朗诵《大学》首章,象征当担下“传道、授业、解惑”的重责大任。 行完拜师礼后,贾瑀还要“净手净心”,将双手放入清澈的水盆里,手心手背两面都要洗,再擦干净。以此寓意去除心里的杂念,以后要心无旁骛地苦读。 最后一步“朱砂开智”,沈丘手持毛笔蘸上朱砂,在贾瑀眉心处点一个“红痣”,图个吉祥,因‘智’与‘痣’同音;朱砂点痣,寓意开启智慧,希望学生在往后学习中,开启智慧,一点就通。 一连串繁琐的拜师仪式结束后,贾瑀正式成为沈丘的学生。 拜师仪式,沈丘并没请别人来观摩,就请了贾政过来,由沈斌负责招待。 房里只剩下沈丘和贾瑀二人,大半辈子官场沉浮,活的通透的沈丘一眼就看出贾瑀在想什么,道:“你是不是在想老夫为何会突然收你为徒。” 面对儒学的泰斗人物,贾瑀自然不敢把对方当做腐儒来看待,毕恭毕敬地回道:“还请老师为学生解惑。” 沈丘看不出喜怒地说了一声:“你倒是问的直接。”心下对贾瑀愈加满意,不急不躁,遇事不可光看表面风光,要多留个心眼。 “我与老道士是旧识,他曾有恩于我,临行前,特将你托付给我。”听到沈丘给的答案,贾瑀心中一紧,又是张爷爷,即使离京,也不忘帮他安排好一切,对他恩重如山,怕是此生难报。 等贾瑀缓和过来情绪后,沈丘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需要为师替你解惑的,一并说出来。” “学生斗胆想问老师一句,老师收下学生,是为了还张爷爷的恩情。”涉及到张道士,贾瑀失去平时应有的冷静。 沈丘先是给了贾瑀一个模拟两可的回答,“是也不是!” “昔日义忠亲王被废,阖府上下无一生还,我作为太子少傅,难咎其职,苟且保住了性命之后,告老回家后,什么都看开了,每日写字作学问,比做官快活多了。” 语气欢快,贾瑀却听到了其中的落寞之意,不是看开了,而是义忠亲王一死,失去了寄托。 “既已放下,我不想再掺和朝廷与王公贵族之间的麻烦事。”沈丘直视贾瑀道:“依我之意,本欲替你寻一良师,多番打听了你的所作所为之后,才下定决心,亲自收下你,你可知其中缘由。” “老师也对学生的京报感兴趣。”贾瑀暗自想道:原来沈斌看出报纸的用途是出自于沈丘。 下一刻,贾瑀被沈丘的回答吓到了,只见沈丘神情严肃地说道:“你跟死去的义忠亲王很像。” 该不会、该不会是什么遗腹子的套路吧,可是他又和大脸玉长的这般像,一看就知道二人是亲兄弟。 “义忠亲王朝气蓬勃,跟你一样,心中装有诸多治国良策,奈何过于心急,还没登上大位,就急着要实施新政,以致于冲突了太上皇,再加之新政让本来心系义忠王的不少大臣们离了心,终酿成大祸。” 原来只是这方面的像,还好不是什么狗血的狸猫换太子套路,贾瑀松了一口气。 “老师是在告诫我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办报确实容易犯了上面的忌讳,幸好贾瑀提前找好了靠山。 沈丘却道:“我只管教你学问,你投不投忠顺府的事,我一概不问。” 仅凭他与忠顺府世子宁恪交好,就能推断出他投靠忠顺府,贾瑀只能想到老师是在试探他,或是张爷爷临行前,跟他透露了什么。 “你同义忠亲王不一样的是,你要小心谨慎的多。”沈丘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卫藴’二字。 这样就说的通了,看到了报纸的用途,通政使卫藴忽然升了官,忠顺王与隆景帝穿同一条裤子,而他与忠顺府世子宁恪交好。 贾瑀心中对沈丘的评价:又是一只老狐狸,不是已经不问朝政多年了,还对朝局变化这么敏锐。 “你问了几个问题,轮到为师来问了。” “老师请说。” “汝之志何如?” 贾瑀的志向很明确,保住荣国府,娶宝姐姐和林妹妹,给金钏儿和晴雯名分,这是他最初的志向;得知了这个时代像极了某个王朝末期,他又希望能做点什么。 贾瑀一字一句地说道:“保家卫国!” 沈丘露出欣慰的笑容:“要做到这四个字,可一点儿都不简单。” 正文 057 贾瑀要出家? 贾瑀院的五间上房—— 众姊妹齐到前来声讨贾瑀,誓要讨个说法,林月如身死锁妖塔就罢,酒剑仙被亲生女儿阿奴杀死,被狐妖用命救活的阿七也死,唐钰小宝和阿奴化作比翼鸟,最后就连赵灵儿也逃不过宿命。 只剩下李逍遥和女儿相依为命。 第一眼瞧见姊妹们哭红的眼眶,贾瑀被吓到了,以为发生了不好的事,问过之后,才知道是他惹出的祸。 林妹妹是个爱哭的人,她看哭了,贾瑀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但看到宝姐姐一幅泪眼汪汪的模样,贾瑀差点就乐出来,没想到,一向理性的宝姐姐感性起来,跟林妹妹也没什么两样。 “书只是书,当不得真。”贾瑀的劝慰起到反效果,当即引来了姊妹的声讨。 探春一脸愤恨地驳斥道:“二哥哥说的轻巧,想那李逍遥与赵灵儿历经千辛万苦,才打赢了拜月教主和水魔兽,却不能长相厮守。”说罢,趴在迎春怀里哭。 迎春抬眼对上贾瑀糯糯地迎合了一句:“三妹妹说的是,要知道结局这般惨,我就不看了。” 黛玉丝毫不留情地怼了贾瑀一句:“什么狗屁的道,不要也罢。” 薛宝钗搂住黛玉,道:“颦儿的话粗俗了些,但话糙理不糙,瑀兄弟写的结局太叫人难过了。” 四姊妹齐开火,招架不住的贾瑀赶忙赔罪道:“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们看这个的。” 引来四姊妹异口同声道:“呸!” 贾瑀这才认真地向众姊妹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写,“剑圣爱上青儿,却及时抽身而出,他以为他拿起过也放下了,领悟了道;他以为自己不插手便是顺应了道,殊不知命中注定的却是他应去插手,这样才能彻底的解决拜月,下一世的女娲才不会因此而身陨。他为局中人,却偏偏懂了自己所谓的道,在不该放下的时候放下了。所以剑圣的道是不完整的,因为他没经历过,谈何放下。” 所以李逍遥最后才向剑圣说:“你明白吗?” “你们明白了吗?” 探春摇了摇头,快被贾瑀饶晕了,迎春也好不到哪里去。 相较之下,林妹妹和宝姐姐的聪慧就显现出来了,黛玉目不眨眼地看向贾瑀,道:“瑀哥哥想说的是,只有真正拿起过,再放下,才能领悟到什么叫做爱吗?” 薛宝钗亦担忧道:“瑀兄弟住在清虚观五年就只是领悟了‘拿得起放得下’吗?” 差点忘了这茬,他在清虚观住了五年,算半个道士,又写了这样的书,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他想出家了,贾瑀忙解释说:“书就只是书,当不得真的。” 语言苍白不管用,只见黛玉决绝地说道:“正巧,小时候有和尚要将我渡了去,不如就跟你一起出家去罢。” 能让黛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真的急了,从她来到外祖母家里,只有贾瑀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老太太固然对她好,却比不上贾瑀面面俱到。 得知贾瑀想出家,她亦也想跟了去,这就是林黛玉,或许年纪尚小,她还不懂得这就是爱,但此刻,她只想跟贾瑀一起出家去。 几个姊妹中,迎春和宝钗较年长,懂的多,被黛玉如此直白的话震惊到了,迎春木讷,不便开口。 宝钗改用孝道来劝说贾瑀,“姨妈每日为你诵经祈福,瑀兄弟,你怎能狠下心来,离姨妈而去。” “二哥哥,你要是出家去,母亲每日以泪洗面,你于心何忍呢。”探春跟王夫人住在一起,她最清楚王夫人把贾瑀看的有多重。 “砰”的一声,金钏儿手捧果盘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她不管不顾冲到贾瑀跟前,“爷要出家,将我也带走吧。” 一旁的晴雯眼眶湿润,她嘴上没说,但她心里早就认定贾瑀了,贾瑀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去。 真是罪过,贾瑀想到姊妹们不满仙剑结局声讨他的画面,却不曾想到差点衍变至不可收拾的局面,顿时,心里面五味杂陈,心疼她们之余,乐坏了。 不知不觉中,他在林妹妹心中已经这般重要了;还有宝姐姐,虽不似林妹妹这般直接,眼中的焦急之情是掩盖不住的。 金钏儿和晴雯自不必多说,贾瑀早就将二人视为他的人了,不枉此生来红楼走一遭了。 贾瑀拍抚金钏儿的背,脸上挂着笑容对众姊妹说道:“出家也要六根清净才行,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随即问向晴雯:“你见过我哪天不吃肉的。” 晴雯痴呆地摇了摇头:“爷,天天都吃肉。” 贾瑀接着又对薛宝钗说道:“不怕宝姐姐听了笑话,清虚观掌院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我了,住在清虚观五年,我没少指使茗烟带道士去给我打野味,常扰的道观不得安宁,我最受不了每日粗茶淡饭清汤寡水了,又怎么会想不开去出家呢!” 薛宝钗被贾瑀看的脸红,垂下头低声道:“瑀兄弟不出家就好,”似觉得这句话有一点不妥,又补充道:“珠大哥没了,大姐姐进了宫,瑀兄弟要是再有好歹,怕姨妈……” 越说越小声,直到说不下去。 “妹妹,擦下眼泪吧。”贾瑀拿了金钏儿的手帕上手要给黛玉擦眼泪,这个小人儿最让他疼惜了。 黛玉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拍掉了贾瑀的手,羞怒道:“你想出家就出家,哪个要管你。” 说罢,就像一阵风地走了,留下一脸尴尬的贾瑀,悻悻地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才说了,要跟他一起出家去,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是林妹妹的本来面目。 薛宝钗看出了二人的端倪,借故找黛玉,跟在后头离开了。 薛、林二人走了,迎春和探春遂也一起走了。 众姊妹走后,晴雯才扑到贾瑀怀里,低声哽咽道:“爷,你方才差点吓坏我了。” 贾瑀双手各抱一女,给她们擦眼泪宽慰道:“她们不理解就算了,你们二人跟我住在一块儿,怎么也跟着一起闹。” 金钏儿抬起泪眼看向贾瑀,道:“听林姑娘说爷要出家,我就慌了,只想爷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去。” 晴雯道:“我跟哈巴狗儿一样。” 贾瑀在二人的臀部捏了一把,惹的二人娇羞不已,“略施小惩,叫你们胡思乱想,有这么不正经的道士嘛。” 清风书斋外,聚齐的读者将书斋围的水泄不通,都是不满结局前来声讨的,许多人撂下话来:“不改结局,再不会买报纸了。” 对此,贾瑀表示:“此刻,叫的越凶的人,越有可能成为他的忠实读者。” 仙剑奇侠传一完结了,还有仙剑奇侠传三和仙剑奇侠传四两部经典,不怕他们不买账。 正文 058 病来如山倒 读者围攻清风书斋看似声势浩荡,却无勇者敢像宁恪那般贸然闯进书斋,砸茶杯以壮声势的。 荣国府的背景足以拦下绝多数的读者,贾瑀高中府案首,一篇八股文被国子监列为科考范文,再加之大儒沈丘收贾瑀为学生,风头正盛。 谁都不傻,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触贾瑀的霉头,退一步来讲,沈丘德高望重宽宏大度不予计较。 儒学泰斗,桃李满天下,可不是说着玩的,用不着沈丘出面,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这也是张道士临行前特意将贾瑀托付给沈丘的原因,在仕林这条路上,沈丘能够充当保护伞。 武勋贵族走科举路,势必会被文官集体排斥在外,昔日宁国府贾代化和荣国府贾代善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将贾敬和贾赦送进宫里,充当皇子伴读。 谁都无法预料,义忠亲王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言归正传,追了大半年的书,迎来如此悲惨的结局,读者需要宣泄自己的情绪,读书人讲究动口不动手。 让他们骂一骂,宣泄完心中的郁闷之情,就完事了。 当然不会简单,这么多的读书人齐聚清风书斋,贾瑀岂容错过这等天赐良机,依样画葫芦,上次搞了书法大赛,这一次,清风书斋的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当程日兴宣布将举行诗词大赛,选出前几名佳作刊登在报纸之上,亦少不了丰厚的奖品。 人生不过名利二字,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现场直接就沸腾开来。 神京三宝之一的沈弈率先响应,祖父收了贾瑀为学生,那师叔给师侄银子,赎个风尘女子,合情合理。 都知道清风书斋是贾瑀的,他定然也会参加,书法精湛,作文绝妙,不知诗才如何,总之是充满期待的。 一想到贾瑀和沈弈两大才子的再次对决,令人心血澎湃。 起初,贾瑀是要下场当个陪衬的,风头已经出尽了,就不需剽窃千古绝句来扬名了。 林黛玉恰逢其时病倒了,贾瑀心系林妹妹的身体,无心参加诗词赛。 荣国府碧纱橱里—— 病恹恹靠在软塌上的林妹妹,贾瑀瞧了揪心,天天督促她吃羊乳,还是病了。 “昨日用饭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了。”贾母握紧黛玉的手,脸上尽是疼惜之情,对跪在地上的紫鹃质问道:“是不是着凉了。” 贾瑀主动揽责道:“是我的错,惹了妹妹生气。” 一看贾瑀认错,贾母当即变了脸:“祖母知你好,你别着急,先请个大夫来看看。”话落,对跪在地上的丫鬟,道:“起来罢。” 黛玉连忙解释道:“不干瑀哥哥和紫鹃的事,每年一到春天,我都会病上一二回。”憔悴的脸上挂了笑容,不想让人担心,“瑀哥哥每日让金钏儿督促我吃羊乳,今年比起往年来还推后了一个月。” 话落,黛玉咳了起来。 贾母轻拍黛玉的背:“快别说话了,咳的我心肝疼。” 大夫来看了,说只是心火旺才导致的咳嗽,并无大碍,开了几剂润肺去心火的药,并交代这几天不要进食。 古时没有止咳药,咳嗽靠不吃不喝养好的,口干时,往嘴唇润润水。 外面清风书斋举办的诗词赛如火如荼,拜沈丘作老师的好处彰显出来,国子监祭酒不请自来,充当裁判。 最开心的当属贾政,他过了把风雅的瘾,贾瑀中了府案首,作为老子的贾政这些日子听到最多的就是吹捧。国子监祭酒主动攀交,以往,贾政连想都不敢想。 贾政心里头明白国子监祭酒是看在沈丘的面上,是贾瑀努力用功读书换来的结果。 今时今日,贾瑀在贾政心目中的地位,只要贾瑀不做大逆不道的事,贾宝玉是谁啊,有这个人嘛。 贾瑀不在场,辛巍然亦以诗词乃小道拒绝参赛,沈弈如愿以偿摘得桂冠,用奖品换了一笔银子,意气风发。 诗词赛结束后的那一期报纸再创佳绩,程日兴在诗词赛上留了悬念,只公布了前三甲,第四名至第十名的诗词,会在报纸上逐一刊登。 以此同时仙剑奇侠传二无缝衔接,即兼顾爱看故事的,又让读者有了参与感。 在贾瑀的把控下,程日兴趁热打铁,推出计划,人人都能到清风书斋投稿,不限诗词戏曲等,一经采用,还能得到一笔稿费。 或许是每日吃羊乳发挥了作用,林妹妹的病好的很快,贾瑀遂安心准备七月份的院试。 读书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沈丘不愧于儒学泰斗,在沈丘的点拨之下,贾瑀对八股制艺有了新的认识,源于他这些年来打下的基础,如今写起文,手到擒来。 一日,贾瑀从沈府正欲回家时,被人拦下了,来人是邢沅身边的丫鬟翠岚,说是邢沅病倒了。 把邢沅安排在汀香水榭别苑后,贾瑀完完全全把她给忘了,心内惭愧遂同翠岚一起到别苑探病。 病中的邢沅别具风情,此女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她见贾瑀来,从床上下来给贾瑀行礼,贾瑀让她不必多礼。 邢沅躬身不愿起,屋内只二人,贾瑀无奈之下上前扶了一把,碰触葇荑,闻到邢沅身体淡淡的体香,一时间心猿意马。 不久之前,贾瑀才梦遗了,不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神京城第一美人唾手可得,他顿时有点恍惚,稳了稳心神,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邢姑娘看了大夫没。” 邢沅不答反问道:“贾公子打算怎么安排我?” 贾瑀摆手道:“不知邢姑娘有何打算,在下不才,可帮一二。” 古代女子是水做的,这句话不假,邢沅说哭就哭:“我记事以来,就在梨园,从小到大便只会唱曲弹琴,贾公子以为我能去哪儿?” 邢沅这句话把贾瑀问住了,一时间,他真就想不出邢沅能做什么,这个时代的女子只能依附男人,邢沅又不像王熙凤那般素有大志。 张口想问邢沅有没有意中人,自己可以替她作主,如此虚伪,不仅恶了读者还恶心了自己,红尘女子不跟闺中女子一般,邢沅早就跟他表明了心意,贾瑀沉思了片刻,对邢沅许下了三年之期。 邢沅展露笑颜,轻声软糯糯地出声道:“听贾公子的。” 像邢沅这种出身于红尘的女子,是最可怜的,一心只盼能找到好归宿,贾瑀明白她为什么病了,不会看她不起。 三年后,贾瑀十四,在这个时代,十四不小了,一切顺利的话,他做了官,届时,才有底气说娶个姨太太。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邢沅的身份,不被荣国府接受,娶个青楼女子进门,别人会怎样看待你府内的姑娘,名声不要了? 关于这点,贾瑀亦想到了办法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谁说出身红尘,就不能歌颂。 正文 059 薛蟠醉酒,故态复萌 “好孩子别哭,妈一定为你作主,决不会容他混账胡作非为。”薛姨妈搂住香菱,母女二人脸上挂着泪痕。 前文说到,贾雨村阴差阳错,使甄士隐夫妇与女儿英莲骨肉团圆,遂又使薛姨妈认下香菱作干女儿。 一道上了京,在神京城置办了一处小庭院供甄士隐一家人住,又匀了一间店铺赠予甄士隐,考虑甄士隐不擅此道,派了掌柜去帮忙。 不管是不是出于他意,甄士隐总算是苦尽甘来。 好日子不长,边关起了祸事,朝廷因而停了选秀,薛家入京参选扑了个空。 下一次选秀不知要等几年之后,薛宝钗年方二六,没几年能等。 本来薛姨妈为了薛宝钗能够参选,才认下香菱,如今参选无望,于是乎,薛蟠趁一次醉酒,重新打起了香菱的主意。 到甄士隐家里去闹了一场,气的甄士隐一家差点离京,好在封氏劝住,“如今,我们一家又能到哪儿去?” 甄士隐肩不能抗,又不会做生意,还没有本钱,只会写几个字,自己糊口都难,更别谈养活妻儿。 封氏又说道:“你我夫妻二人,什么样的苦都吃了,如今只是受了点那呆霸王的气,就当为了英莲着想,你也要忍下来。” “只是那呆霸王自己的主意就罢了,就怕是…”甄士隐没往下说,一张历尽沧桑的脸,不知愁成什么样了。 封氏深知人穷不能志短,遂带香菱到荣国府梨香院去寻香菱干妈,当面问清楚,倘若香菱干妈默许此事,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一家走就是了。 日子再苦又如何,一家人都在,那便好了。 听了薛蟠干的混账事,薛姨妈气结,派人叫回薛蟠,指着他的鼻子开骂,薛蟠吃了酒,脑子不清醒,脾气上来了,当面顶了薛姨妈几句。 “如此妹妹又参选不得,又何必在他们一家子身上浪费银子。” 薛蟠的浑话气的薛姨妈在香菱和封氏面前掉下眼泪,认香菱作干女儿,安顿好甄士隐一家的初衷,确是为了不影响薛宝钗参加选秀不错。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香菱乖巧,相处这么久,薛姨妈打心里将香菱当做干女儿看的,岂容薛蟠这般混蛋,将他打了出去。 封氏听了薛蟠的浑话,当即提出归还住处和店铺,薛姨妈连忙拦下封氏:“甄夫人,我绝无此意,那混账东西醉酒犯了浑,当不得真。”将香菱搂的紧紧的,哽咽道:“好孩子,妈舍不得你,快跟你娘亲好好说一说。” 香菱躺在薛姨妈怀里,一个劲的哭,薛姨妈和薛宝钗待她极好,一面是亲爹娘,一面是干妈和干姐姐,难以抉择。 薛宝钗遂劝说道:“封姨,你就看在妹妹叫母亲一声‘妈’的份上,留下吧,此事断不会再有下次。” 薛姨妈补充道:“那混小子最怕他舅舅,我这就写信给他舅舅,饶不了他。” 香菱哭着脸乞求地看向封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下,封氏感动之余,遂放下了此事,归还了店铺的房契、地契,薛姨妈不收。 “我们一家三口吃住都是太太的,还请太太收回这些。”封氏下一番话堵住了薛姨妈的嘴,“太太使我们夫妻二人找到女儿,我夫妻二人当牛做马也难报答太太大恩大德,恩未报,岂有再受恩惠之理。” “只求太太帮我和香菱找一份工做,我们一家三口感激不尽。”说罢,封氏拉香菱朝薛姨妈跪了下去。 薛姨妈心中有愧,急忙上前拉起封氏和香菱,“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必如此。” 薛宝钗朝薛姨妈打了眼色,尊严无价,不答应她们,他们一家怕是要离京而去。 “荣国府向来对下人宽厚,不如就让香菱到我姐姐房内当个丫鬟,甄夫人,不知你意下如何?”薛姨妈又补充说道:“香菱她爹吃了大半辈子苦,要留甄夫人在身旁照料,甄夫人你就放心将香菱交给我姐姐,自己家,什么时候心里念了,都可以过来看。” “就算将来甄夫人相中哪位公子哥,也好商量。” 封氏听闻心里面大为意动,她这是第二次进荣国府,见过荣国府里的丫鬟,不比外头的千金小姐差,但此等大事,她做不了主,要回去和甄士隐商量。 有一句话,薛姨妈说的很对,甄士隐吃了太多苦,老了腿脚不利索,不离开封氏。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是不错,但是甄士隐身体不好,又无一技傍身,封氏上了年纪,给人家当下人,都嫌年纪大,一家三口只能依靠香菱了。 穷人家的女子贴补家用,最好的归宿也就是找一大户人家去当丫鬟,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贤,没准还能当个姨太太,诞下儿子,母凭子贵,此乃后话,封氏不敢想,她只求一家三口能够有尊严的活下去。 封氏带香菱回到了薛家为其一家置办的小庭院,向甄士隐提了让香菱到荣国府当丫鬟的想法。 甄士隐想到李富来在荣国府里做事,遂找来了他,问了荣国府的事,李富来不知因由不敢多说。 甄士隐无奈之下才简略地向李富来说了事情的经过,李富来听闻后,大力推举香菱到荣国府去做丫鬟。 “我是给瑀二爷当小厮的,瑀二爷就是英莲干妈的姐姐的嫡子。”李富来鲜有见到王夫人的机会,但不妨碍他夸赞:“太太和善,您二老就放心将英莲送过去吧。” 话虽如此,但是将女儿送到别人府里去,甄士隐总觉得心里面不踏实,犹豫了起来。 李富来见状,当即夸起了贾瑀:“不知甄老爷知不知神京三宝。”甄士隐摇头不知,李富来向他科普了神京三宝的由来,甄士隐读书人出身,听的是滋滋有味。 “十一岁便中了府案首,府试写的文被国子监当做了范文,还拜当代大儒沈丘作老师。” 想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不过考了秀才,才十一岁,就能写出让国子监当做范文的佳作,天方夜谭,甄士隐不信,只当李富来是夸大其辞。 李富来看穿甄士隐的心思,当即找来那一期京报,甄士隐读了贾瑀写的那篇‘生财有大道’,夸赞道:“麒麟儿,真乃麒麟儿。” 能教出如此麒麟儿的母亲,甄士隐再无担心之由,遂点头同意让香菱去给王夫人做丫鬟。 甄士隐也有他的考虑:去给王夫人做丫鬟,也好断了薛蟠的念想,想要离京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那将人打死的夯货,不是个好归宿,决不能将英莲推入火坑当中。 正文 060 梨香院夜话 荣国府上千口人,多一张嘴,根本就不叫事儿,薛姨妈张嘴了,王夫人自不会薄了亲姊妹的面子,香菱她也见过几回,乖巧和善,一看上去就喜欢的紧。 金钏儿指派给贾瑀,彩霞吃里扒外投向赵姨娘和贾环,正巧香菱过来补了空缺。 有薛姨妈这一层关系在,王夫人又喜欢,无人敢欺负香菱,能在荣国府里当差做丫鬟,没几分眼力见的,迟早被主子打发出去。 梨香院—— 薛宝钗偶尔会和薛姨妈一起睡,夜间,薛姨妈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件衣裳,起身点了烛火。” “妈,事情既已过去,哥哥也保证不再犯浑,你何苦多想呢。”薛宝钗睡的浅,被薛姨妈起来的动静吵醒了,揉了揉朦胧的双眼。 薛姨妈抿了一口水,前思后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敷衍地回道:“你哥哥我是管不了,由着他去,我心里惦记的是香菱那个丫头。” 薛宝钗疑惑道:“香菱在姨娘那儿好好的,想见天天都能见,妈,你在惦记什么?” “你姨娘这个人我最了解,都说她待下人丫头宽和,她是没有心思去调教小丫头,任由她们去,不犯事还好,惹了她…”毕竟是亲姐姐,薛姨妈不好往下说。 薛宝钗听出来了,劝道:“香菱向来乖巧懂事,怎会惹了姨娘,妈,你这是瞎担心,就算哪一天,香菱做错了事,姨娘看在妈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分为难香菱。”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姨妈的脑子有点乱,像是在自语:“没见过她和哪个小丫头这么亲近的。” “毕竟香菱是妈的干女儿,姨娘还把契书交到妈手上,香菱跟其他小丫头不一样的。”薛宝钗感到诧异,她还是第一次听薛姨妈讲姨娘不好的话。 忽就,薛姨妈似乎想到了什么,吹灭烛火,上床睡觉,搅得薛宝钗反倒是没了睡意。 薛宝钗轻轻推了几下薛姨妈的背,撒娇道:“你把女儿吵醒,只顾自己睡的好,妈,你想到什么了,跟我说说。” 被闹的无法入睡的薛姨妈翻转过身子,面对面问薛宝钗道:“昨日你姨娘见香菱那眼神像不像妈第一次见香菱那时候。” 薛姨妈第一次见香菱时,那拐子一女卖二人还没事发,薛蟠还没指使下人将人打死,香菱模样长的好人又乖巧,薛姨妈那时就跟婆婆见‘儿媳’没两样。 冰雪聪明的薛宝钗诧异道:“妈,你的意思是姨娘看上香菱了,有意将香菱许给瑀兄弟,可是…” “可瑀哥儿身边已经有金钏那个丫头了,今年也才十一,你想说瑀哥儿尚未婚配,先讨几个姨太太不好是吧。”王夫人中意金钏儿没瞒薛姨妈,甚至对晴雯看不上眼的事也跟她说了。 薛姨妈摇头道:“你不懂当娘是怎么想的,若蟠儿也跟你瑀兄弟一样争气,我犯得着拦他纳妾,不就是怕他过早纳妾,将来找不到好人家,他倒好,私下没好埋怨我。” 拖家带口进京,除了要处理薛家在京中的生意外,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因素是为了薛宝钗选秀一事,不曾料想,朝廷停了选秀。 参选不得,如今薛宝钗年方二六,也是时候考虑婚配了,薛姨妈久不在京,以往互有来往的,都不知道人在哪里,王子腾公务繁重,出京巡查几月有余。 能商量的人只剩下王夫人了,本来姊妹二人关系亲密,无话不谈,但是呢,偏就薛姨妈挑中了贾瑀。 亲上加亲,王夫人是薛宝钗亲姨娘,薛姨妈不用担心薛宝钗嫁过去吃了婆婆的亏,这点她们姊妹二人深有体会,薛姨妈还好,嫁到薛家没几年,婆婆就去了。 王夫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因贾珠早逝,贾母嫌王夫人带不好孩子,元春和宝玉从小跟贾母一起住,王夫人常书信诉苦。 论完婆媳,再论姑嫂。 薛姨妈上头只有一个婆婆,没有机会体会姑嫂不和,但是王夫人嫁到荣国府吃过贾敏的苦,她是晓得的。 元春进宫多年,剩下一个探春,还是庶女,没有威胁。 理清关系,翻过来看家庭背景,荣国府不复当年,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句不好听的,薛宝钗嫁过去,甚至都是高攀了。 最让薛姨妈满意还是贾瑀这个人,孝顺知上进,年方十一,中了府案首,前途光明,这样的金龟婿不知有多少人相中眼,得趁早。 姊妹之间闲聊,薛姨妈曾问过关于贾瑀的终身大事,没等她张嘴试探,就被王夫人堵住了。 “不瞒你说,如今瑀儿的婚事,我怕是做不得主了,你姊兄跟我谈过,瑀儿志在仕途,最好找个有助仕途的娘家,瑀儿将来婚配还得劳烦他的师长了。” 王夫人一句‘有助仕途’,薛姨妈便不好再提亲上加亲的事了,但并不代表她就放弃了这门婚事。 在薛姨妈见过的年轻一辈里,就属贾瑀最与众不同,他有主见,姊兄贾政从不管他在外头做什么,甚至听说姊兄常常问计于他。 王夫人那头走不通,薛姨妈可以走贾瑀这一条路,平时,她有注意到贾瑀看宝钗时的眼神,与其他姊妹不同,宝钗待贾瑀也比其他兄弟姊妹上心。 薛姨妈握住薛宝钗的手:“你觉得你瑀兄弟怎么样?” 明晃晃的话,将薛宝钗问羞,不是天黑,都能瞧见薛宝钗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她连忙扯开话题:“不是说香菱的问题,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 薛姨妈没打算轻易放过薛宝钗,“都一样,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薛宝钗挣脱了几下,没挣开掉薛姨妈的手,羞道:“天色已晚,有什么事儿,等明儿天亮再说。” 薛姨妈打趣道:“喔~~天黑你羞,天亮了,你就不羞了……” “妈…你再说,你就自己一个睡。”薛宝钗趁机挣开掉薛姨妈的手,翻身躲进被窝。 薛姨妈轻轻地拍抚薛宝钗的背部,暗自思忖:傻孩子,不赶快定下来,等将来瑀儿考了秀才,中了举人,得了进士后,不知会有多少媒人要来给他说亲。 正文 061 赵姨娘起坏心思 人要有本事有出息,做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不去干伤天害理大逆不道,错了也能说成对的。 就拿贾瑀与吴天佑为一个戏子争风吃醋这件事,换作是贾宝玉,你看贾政抽不抽他。 报纸上面详细写了贾瑀和吴天佑抢夺梨园头牌邢沅的八卦之事,贾政与王夫人焉有不知之理。 贾政看了报纸,还对王夫人感慨了一句:“日子过的真快,瑀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自古以来才子爱美人流转至今的美谈还少吗,古来文人墨客博美人芳心留下的千古名句还少吗,贾政自诩读书人,只当是文人间的风雅,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为难贾瑀。 这就是当爹的和作娘的区别,王夫人心里面对贾瑀去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颇有微词。 都怪那什么忠顺府纨绔世子带坏了贾瑀,还有那什么才子沈弈贪恋红尘女子,也不是好东西。 在王夫人心中,贾瑀便是最好的,贾瑀为了一个戏子与人争风吃醋这件事被王夫人归罪于宁恪和沈弈二人身上。 王夫人这么想,是有几分道理,以她的视角:金钏儿和晴雯都是完璧之身,不存在贾瑀贪念女色这么一说。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定是被这二人撺掇,贾瑀才会与人发生争执。 勒令府内下人丫头们不许乱嚼舌根,为此还打发了几个大舌头的小厮出府,后来,贾瑀考中了府案首,拜大儒沈丘作老师,才止住了闲话,府里上下提到瑀二爷,谁不夸两句。 本以来事情就此过去,谁知近日,又让周瑞家的逮到几个暗地里嚼舌根的小厮和丫头,捉到王夫人跟前来。 院试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敢坏了贾瑀的科举,王夫人六亲不认,哪还顾得了慈祥不慈祥的,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 王夫人认定背后肯定有人包藏祸心,狠狠地打了这几个小厮和丫头板子,他们哪受得了皮肉之苦,没挨几下,就招了。 “是环四爷偷偷跟我们说的,说瑀二爷在外面买了处宅子,养了一房姨太太。” “砰!” 王夫人摔碎了一只茶壶,怒不可遏的说道:“好一个养不熟的环老四,吃喝用度不曾亏待了他,去找他来,看他有什么话说。” 贾环看到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心知坏事了,故作镇定地向王夫人请安:“不知母亲找我来,所为何事。” 王夫人冷笑一声:“收回母亲二字,我当不得你母亲。” 此话被屋外的赵姨娘和探春听到了,周瑞家的去寻贾环时,恰巧被赵姨娘看见,心道:王夫人要寻环儿麻烦,赶忙去找探春来,帮忙说几句好话。 贾环抬头悲怆道:“环儿不知哪里做错了,母亲为何这般绝情?” 王夫人刚欲回话,却见赵姨娘推开门来,搂在贾环哭哭啼啼道:“早知夫人容不下我们母子二人,”赵姨娘先发制人道:“夫人你针对我,我无话可说,但环儿怎么说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叫你一声母亲,你于心何忍。” “先问问你儿子干的好事。”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毫无教养的泼妇。 赵姨娘拉住贾环的手,道:“环儿,你跟我说,你做什么事惹了大母生气,别怕,倘若他没做错,就算闹到老爷那里去,亲娘给你做主。” 又是大母又是亲娘的,赵姨娘一阵阴阳怪气把王夫人气的脸都青了,王夫人指了跪在地上的几个下人,怒道:“把刚才你们交代过的,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下人每说一句,贾环的头就越往下垂,不等说完,就见赵姨娘怒而起身去撕丫头的嘴:“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起主子来。” 探春见赵姨娘和贾环的表现,就知下人们说的是真的,心里面凉了一大截,砰地一声就朝王夫人跪下磕头。 王夫人向周瑞家的使眼色,周瑞家的扶起探春:“三丫头,这不干你的事儿。” 遭探春‘反水’,赵姨娘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你心里面只有你母亲和你瑀二哥,可还有亲娘和亲弟弟的位置。” 探春眼中带泪,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从小就是母亲带大的,我是母亲的女儿。” 探春如此决绝的态度伤了赵姨娘的心,她在地上撒泼道:“好啊,合起伙来欺负我们母子。” 王夫人懒以赵姨娘多费唇舌,直截了当道:“既然我管教不了,那么只有请老爷来了。” 提起贾政,贾环魂差点没被吓出来,他没少看过宝玉挨打,跪在地上,慌不择语道:“母亲饶过我一回吧,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我都是听她说的。” 连遭背刺的赵姨娘彻底懵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贾环,嘴唇颤抖:“环儿,你方才说的什么?” 贾环泪流满面道:“娘救我,被老爷知道,我会被打死的。”贾环深知贾政有多器重贾瑀,与他说话时,三句不离贾瑀,让贾环向贾瑀学习,久而久之,就产生了妒忌之心。 赵姨娘跟贾政同床共枕听的更多,她清楚贾母不待见她们母子,她们也尽量不在贾母跟前蹦跶。 宝玉不喜读书,贾环小小年纪就能背书,贾政看不上宝玉,对他非打即骂,夸贾环读书有几分灵性,赵姨娘心里面平衡多了。 但是呢—— 贾瑀回来,一切都变了,贾政再也没夸过贾环一句,只有贾瑀是多么的优秀,致使赵姨娘心里面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贾瑀中了府案首,拜大儒作老师,更是赵姨娘妒火中烧,一次床笫之欢之余,赵姨娘曾向贾政提出:“老爷你以前不是常夸环儿读书有灵性,不如使环儿一起拜瑀哥儿的老师,环儿将来学有所成也能辅佐瑀哥儿。” 贾政脸色大变,对赵姨娘一阵痛批:“环儿是什么身份,他能跟瑀儿比,沈老大人是什么身份,就算父亲在世,对沈老大人都要礼敬三分,此事休要再提,丢人现眼。” 贾政恶劣的态度,让赵姨娘全算在贾瑀身上,才过了府试,阖府上下都认为他能光耀门楣,要是再让他顺利过了院试,中了秀才,哪还有她们娘俩的余地。 赵姨娘心里抱有不切实际的念头,她盼等贾母死后,贾政当家做主,贾环翻身做主的那一天。 贾瑀回府,彻底地熄灭了赵姨娘不切实际的念想,记恨在心的赵姨娘咒骂贾瑀考不上秀才。 之前从赵国基那里听来贾瑀在外头买了处宅子,赵姨娘遂动了坏心思,告诉了贾环,撺掇贾环将事情闹大,最好是惊动贾政下场,将贾瑀绑起来打一顿。 好让贾瑀参加不了府试。 正文 062 贾母盛怒 贾母后院—— 正值晚饭间,贾母没见到探春的身影,因而问了一句:“探丫头,今日怎还不来?” 起先,贾母只留下双玉和贾瑀用晚饭,随着宝玉搬到荣禧堂,贾瑀闭关苦读在自己院开伙,只剩黛玉一人陪伴,喜欢子孙膝下承欢的贾母遂留下探春和迎春两个丫头用晚饭。 王熙凤伏在贾母耳前说了几句话,贾母听后脸色大变,勃然大怒道:“翻了天,真拿自己是主子了,去请政老爷来,看他有什么脸来见我。” 考中府案首,拜大儒作老师,经过这两件事,贾瑀在贾母心中的地位甚至都要超过贾宝玉;论疼爱,当然还是比不上贾宝玉,毕竟贾宝玉是贾母一手带大的,但贾母从贾瑀身上,看到了重振国公府荣光的希望。 院试在即,赵姨娘贾环母子二人挑在这个节骨眼编排起贾瑀的是非,其用心之险恶,不必多说。 贾母啐骂道:“凭她心里想的什么,以为旁人不知,小的就是小的,出的庶子永远是庶子,痴心妄想,不懂尊卑贵贱的货色。” 贾母动怒,众人皆垂头不敢言语,坐在椅上的黛玉和迎春站了起来,立在一旁,王熙凤拉过鸳鸯的手,窃窃私语道:“快去请瑀儿来,如今只有瑀儿方能劝住老祖宗。” 却被贾母听到,目光一凛:“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敢影响瑀儿读书,休怪我不讲情面。” 王熙凤和鸳鸯连忙跪下,想要开口解释,贾母却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我知道府里有人见到瑀儿出息,眼红了,有本事,让自个爷们也替荣国府挣个脸面试试。” 贾母这句话直指王熙凤贾琏夫妇二人,只见王熙凤一面说一面流泪:“老祖宗孙媳断不敢有这样的想法,瑀儿从小叫我凤姐姐,他争气,我心里只有高兴。” “没说你,你跟琏儿是好的,别跪在地上快起来。”贾母虚扶一把,让黛玉去将王熙凤扶起。 王熙凤哭哭啼啼,贾母的话叫人寒心,她何尝不明白贾母借题发挥意在警示大房不要有非分之想。 嫁到荣国府这些年来,王熙凤又怎会不知贾母对二房的偏心,她兢兢业业服侍贾母,得来这么一句话,越想越伤心。 这时,贾政踏入屋内,发觉屋里的人个个惴惴不安,瞧了眼抹眼泪的王熙凤,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贾母,甩了甩衣袖,请了一声安后,问:“谁竟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来的正好,我倒要问问政老爷,心里面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扣上不孝的帽子,贾政哪里敢接这话,战战巍巍道:“母亲何出此言,不知我哪里做的不对,才惹怒了母亲,死也要死的明白,还请母亲告知。” 贾母原原本本地向贾政说了一遍赵姨娘和贾环干的‘好’事,啐骂道:“那下流东西给你灌了什么黄汤,才让你许下将她扶正的话。” “冤枉,母亲冤枉儿了,儿饱读诗书,绝不敢做出此举违背刚理伦常的事来。” “你即没许诺于她,她又怎会生出这么多心思来。” 面对贾母的指控,贾政把‘锅’全甩在赵姨娘身上,“母亲明断,儿决计做不出这等事来。”往外喊道:“去请太太和姨太太过来,还有贾环。” 贾政又道:“请母亲看儿和她当面对质。” 知子莫若母,贾母深知贾政的为人,真让贾政当后辈的面,这么做了,颜面何存,遂道:“我怕污了耳朵,关起门来,你想怎么教训,我不管你。” 贾母言外之意,让贾政给赵姨娘一次惨重的教训,不许他轻轻放下,即使没有贾母的吩咐,贾政也不会轻易饶过赵姨娘母子,宝玉他都能下得去狠手,更何况她们。 赵姨娘被关了祠堂,诵经祈福,闭门思过,不得踏出祠堂一步;打了贾环三十板子,皮开肉绽。 闭门思过,不得踏出祠堂一步,为贾瑀诵经祈福,赵姨娘都人,唯有一点,她接受不了。 经过这件事,贾政让贾环养在王夫人膝下,剥夺赵姨娘作为母亲的权利,这才是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无论赵姨娘怎样求情,都没用,可见贾政这次动了真怒,贾瑀的仕途关乎着荣国府的未来,触碰不得。 此件事,最难做的当属探春,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却变得里外都不是人。 王夫人院—— 李纨、迎春、宝钗和黛玉等姊妹试图宽慰探春,无论她们如何说,探春只是哭。 即使贾母和王夫人吩咐谁也不许告诉贾瑀,但是人多嘴杂,贾瑀来往荣国府与沈府时,传到了他的耳中。 打听过后,贾瑀亦来到了王夫人院,先和王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道:“母亲,我看看三妹妹去。” 说不在意是假的,不论如何探春都是赵姨娘亲生的,王夫人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去吧,好好跟探丫头说一说,此事与她无关,叫她不要多想。” 见贾瑀来了,探春哭的更厉害了,贾瑀明白探春心里面除了觉得对不起他和王夫人外,更担心王夫人和他因此事与她发生了间隙。 黛玉、宝钗、迎春皆拿手帕去擦拭探春脸上的泪水,贾瑀接过迎春的手帕,轻轻地给探春擦拭,探春自觉有愧,不敢看贾瑀。 “母亲不叫我来,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贾瑀知道探春最想听什么:“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不相干的。” 母亲为了她不惜打扰二哥哥读书,叫二哥哥来宽慰她,探春感动之余,抬眼看向贾瑀,弱弱地叫了声:“二哥哥…”遂趴在贾瑀怀里大哭,好一会儿过后,才止住了眼泪。 贾瑀轻轻地拍打探春的背:“等二哥哥中了秀才,请你看戏,好不好。” 些许伎俩,不足为虑,探春从贾瑀眼中看到了自信,为讨吉祥,她转涕为笑:“你们听到了,二哥哥要请我看戏。” 宝钗笑道:“我们说了半天都没用,你二哥哥一来,你就笑了。”说罢,作出不依不饶的态势与探春打闹了起来,不时用余光看向贾瑀,美目光彩耀人。 黛玉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贾瑀,满是崇拜之意。 探春被宝钗这么一说,羞答答地与她打闹了起来,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 贾瑀心中反省:原来他心里对探春不感冒,因探春讨好王夫人和宝玉无视赵姨娘和贾环;直到发生了这件事后,他才明白探春的苦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经他人苦,未必有他善。 正文 063 一人科考,全家紧张 七月—— 院试开考,童试的最后一个阶段,通过院试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秀才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禀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禀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额的;三是“附生”,即才入学的附学生员。 院考由学政主持,学政由皇帝钦派翰林充任,每省一人,三年一任,主持两次院考,顺天府学政由翰林院侍读(正六品)兼任。 正式开考前,还需完成三件事。 第一是观风,学政出几道考题来检验当地考生的学识,无论是有资格参加本次院试的考生,还是没有资格参加院试的童生,都能自由选择考题作答。 非正式,考生不必进考场,考题张贴起来,考生自备纸张进行作答,算是考前的一次模拟测验,有自信者也可不选择参加。 第二到文庙拜祭孔子,学政身穿朝服,带领府学、县学官以及准备参加院试的童生到文庙的明伦堂,宣读碑文。 第三是审理读书人,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举人,衙门不得轻易审问,由学政专门来处理这些人的案件,并可根据情节轻重进行处罚,轻则惩戒、降等,重则斥革,也就是取消秀才、举人的功名。 完成这三件事,方能举行院试。 院试考两场,包括正试和覆试,每场考一整天,正场为“四书”文一道,经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覆试为“四书”文一道,经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并默写《圣谕广训》一二百字。 正场录取人数,当取秀才名额之一倍,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籍贯,称之草案;正场阅卷后,公布录取者座号,参加覆试,通过者予以功名。 第二次来到贡院参加科考的贾瑀比起第一次来,少了紧张,多了沉稳,审完题,开始作答。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第一道出自四书·论语·学而。 贾瑀飒然一笑,因老师沈丘曾云:此次主持顺天府院考的翰林侍读梅文华,对《论语》颇有心得。 果不其然,被沈丘押中了,有这么一个大儒当老师,与作弊器无异,等等,翰林院,姓梅。 贾瑀忽就想到与薛宝琴定下婚约的梅家,就是翰林院的,不会就这么巧吧。 不是想这些琐事的时候,贾瑀提笔蘸墨,沈丘为他押题,他自不会辜负,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写了多少篇《论语》的八股文。 【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 盖质非威重,所学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尽,亦岂能有成哉? 昔圣人之意若曰:君子以自修为学,而必以威重为先。 若言动之间,浮薄轻佻,既不足于厚重; 则应酬之际,粗率慢易,亦不见其威严。 虽曰学以明善,吾知其若存若亡,未必服膺而勿失也; 虽曰学以复初,吾知其随得随失,未必力行以求至也。 盖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有其质者斯可以从事于学矣。 学之道奈何? 惟诚乃善之基也。存诸心者,必忠信是主,不矫伪而无物焉; 惟伪乃恶之门也,发于事者,必忠信是主,不欺诈而无实焉。 取友所以辅仁,友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矣,故所友必求其有益,岂可泥交而苟合乎? 改过乃能入德,过而惮改,则恶长而善微矣,故有过必勇于自治,岂可畏难而苟安乎? 此皆学问之道所当自尽,而威重之质所由以成者。君子其亦知所务哉! 圣人论学,内外相须,而其功不可缺;终始相因,而其序不可乱,可谓密矣。】 全文一气呵成,努力是不会被辜负的,五年道观的清苦日子,回到荣国府,贾瑀依旧十年如一日苦读,终迎来收获的日子。 全部答完,才是晌午,不作多想,贾瑀直接交卷,堂堂正正不必心虚,时至今日,名气早已响遍神京城,毋需再有顾虑。 在龙门处,等了好些时间,才等够人数,开龙门。 从贾瑀进考场就一直在龙门外守候的茗烟等人,立即迎了上去,贾瑀坐上轿子后,茗烟道:“回客栈。” 下面还有一场覆试要考,贾瑀不便回家,还住在府试时的那间客栈,同一间房。 金钏儿、晴雯、茜雪、小红等丫鬟来到客栈陪考,服侍贾瑀沐浴,王夫人还派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 从食材采购到烹煮,皆由自己人动手,确保万无一失。 小憩过后,贾瑀招来茗烟,道:“让李贵回一趟家里,就说一切顺利,让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不必担忧。” “得嘞,爷,要不要走一趟水榭,那边想必等的急。”茗烟小声提了一嘴。 贾瑀面无表情道:“那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花心思。” 茗烟听闻面色发烫,低声道:“不敢对爷有所隐瞒,小的看上了翠岚。” 贾瑀瞥了茗烟一眼,陪伴自己最久的就属眼前这个人了,嘴巴紧人又机灵,不用张嘴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开口道。 “单相思,还是两情相悦。” “目前是小的单相思。” 贾瑀起身坐在书案前,茗烟拿起一根毛笔递上,将一张纸摊在书案上,然后研墨。 简单地写了几句话,贾瑀交到茗烟手里,交代道:“仔细些,不要让人看见了。” 荣国府—— 贾瑀院考,府里面的人同样神经紧绷,贾母同薛姨妈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黛玉、宝钗、探春、迎春等姊妹无精打采,平时插科打诨的王熙凤也变得正经起来。 听见外面有人喊,瑀二爷派人回来了,齐齐往外看去。 鸳鸯进屋报喜:“瑀二爷说,首场考试一切顺利,叫老太太不必担忧。” 屋里面的人开始有说有笑起来,薛姨妈笑道:“老太太宽心,哥儿必不会让老太太失望。” 贾母回道:“借你吉言。” 宝钗道:“探春妹妹,你可以放心了,瑀兄弟答应请你看戏,跑不了。” 王熙凤问道:“哦,瑀儿何时说要请三妹妹看戏,我竟不知。” 黛玉遂将贾瑀中了秀才便请探春看戏的事说了出来,贾母、薛姨妈、王熙凤哪个不是人精,听了这句话,乐开了怀。 贾母:好瑀儿,重情重义,我便放心了。 薛姨妈:瑀哥儿哪都好,就是太出色了,宝钗,你若有意,得抓紧了。 王熙凤:瑀儿能跟忠顺府搭上关系,不知能不能拉她一把。 王夫人枯坐经房正为贾瑀祈福,李嬷嬷满脸笑容走了进来,道:“恭贺太太,哥儿让贵儿回家告诉太太一声,首场考试一切顺利,叫太太不必担忧。” 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王夫人念了句:“无量天尊!” 荣禧堂,贾政写了一封平安信让李贵送去沈府。 正文 064 梅翰林欲压贾瑀 第二场覆试于几日前考完了。 贡院内,经由国子监祭酒以及博士组成的评卷团,昼夜不休地批阅考卷,录取者人选已经筛选出来,只等确认最后的排名。 梅翰林双手各持一份考卷,一份正是贾瑀此次院考的答卷,一份是从顺天府调来当时贾瑀参加府试的答卷,仔细甄别两份答卷笔迹,防止请人代考者被录为秀才。 “梅大人,离公布名单之日所剩无几了,这份卷子大可不必逐字甄别,这等笔迹,就连我都仿不来。”国子监祭酒心中起疑,哪有逐字逐句核对笔迹的。 梅翰林放下试卷,笑了笑:“此子书法实属罕见,生平仅在沈老大人身上见识过,一时情难自禁,还望李祭酒见谅。” “梅大人不知,贾瑀正乃沈老大人的学生。”国子监博士手指考卷处被拆开的弥封处。 梅翰林诧异道:“听说过沈老大人收了位学生,竟是这般之巧。” 国子监博士便向梅翰林讲述了关于贾瑀的一些事迹,听的李守中眉头紧皱,忍不住咳了一声。 接着梅翰林双手往下压,直言道:“离放榜之期只剩几个时辰,劳请诸位将名次排好。” 话音刚落,就见李守中递上一份拟好的名单,梅翰林接过手,道:“看来李祭酒心中早有答案。” 李守中听出梅翰林的言外之意,闷哼了一声,道:“批阅完考卷,心中自有答案,不知梅大人话音之外在暗示什么,还请明言。” 梅翰林告罪一声:“李祭酒误会学生了,学生意在学习李祭酒‘心有腹稿’的为官之道。” 李守中哪里听不出梅翰林的冷讽,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不愿与梅翰林多做口舌之争。 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都将名单交到梅翰林手上,等他做最后的评断。 梅翰林翻阅完名单后,似有思量,一言不发在屋内来回踱步,直到有人忍不住开口道:“梅大人认为哪里有不妥,直说无妨。” 梅翰林将名单放在桌上摊开来,道:“诸位排名所差无几,就是这个案首值得商榷。” “我们几人共同议定案首当属贾瑀,有何问题。”李守中挑出贾瑀的考卷,言辞凿凿地说道:“我批阅过的学生考卷多如牛毛,莫说一个院考,就是乡考又有几人能写出这等文章来。” 李守中质问道:“他当不得案首,试问在梅大人心中谁有资格当得上案首?” “李祭酒先别激动,此子文采斐然我承认,此次院试学生无人能出其右…但是…”面对众多考官的质疑,梅翰林不慌不忙卖了个关子。 李守中一贯恪守礼教,女儿李纨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他不曾问过一句苦不苦,只因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不得过问。 先前梅翰林暗示他心中存私,他与荣国府有姻亲,贾瑀是荣国府的公子哥;他是沈丘的学生,与贾瑀师出同门,难免心有偏帮。 梅翰林这么想,李守中可以解释为人之常情,但所有人一致认为贾瑀当为案首,梅翰林却因他存在偏袒之嫌,否决了贾瑀的案首之位,这才是徇私,他决不允许。 李守中怒发冲冠地指着梅翰林道:“今日梅大人若不说出个甲乙丙丁出来,就算是闹到殿前,我也与你誓不罢休。” 这老家伙真如北静王说的‘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动不动就闹到殿前,梅翰林暗道一声:晦气。 梅翰林连忙解释说:“诸位误会梅某了,鄙人非徇私舞弊之人,只因昔日沈老大人还是国子监祭酒时,老大人曾教过我,即便我没有正式拜在老大人门下,但梅某心中一直都把老大人当成老师,相信诸位也是。” “是,我承认此次院试,除了贾瑀之外,没人能当得案首,但诸位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贾瑀太年轻了。” 众考官纷纷议论道:“是啊,梅大人言之有理,贾瑀满打满算才十一,前些日子才中了府案首,如今又让他占了院案首,难免会引起闲话。” 梅翰林笑了笑:“我等倒是没什么,大不了挨几声骂,但老大人德高望重,连累他名声受损,那就罪过了……” 得到众考官的附和,梅翰林继续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贾瑀才十一,以后什么都会有的,拿第一次第二,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诸位试想是不是这个理。” “梅大人所言有理,我们实不该误会梅大人。” 梅翰林虚情假意地抬手道:“不碍事,能为朝廷培养出国之栋梁,个人声名受损又何妨。” 眼看事情盖棺定论了,李守中再一次站了出来,怒怼道:“古语有云‘举贤不避亲’,谁敢说闲话,谁要敢质疑,大可让他来找我,我可与他当面对质。” 怼完不过瘾,李守中怒斥在场的博士以及考官:“你们当中亦有不少人受过老师的教诲,你们难道不知老师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取仕不当’,敢问你们因为害怕他人说闲话,把属于贾瑀的案首,指给别人,此举是否徇私,你们心中自有评断。” 李守中甩了甩衣袖,双手抱拳向天,道:“今日之事,我自会写份奏折呈上,望尔等好自为之。” 话落,李守中不管别人脸色,径直走向里屋歇息,放榜之前,他不得离开贡院半步。 留下来的几位考官面面相觑,他们被李守中说的惭愧,纷纷向梅翰林说道:“若无祭酒大人提醒,我们就做了错事。” “想当初,我们还是学子,常骂上面取仕不公,轮到我们…唉…” “梅大人,我们几人议定贾瑀当选案首,还请梅大人评定。” 众考官将笔递给梅翰林跟前,梅翰林心中一凉,心不甘情不愿在榜单案首的位置写上了‘贾瑀’二字。 该死的李守中,都是他坏事,记恨李守中放在一旁,梅翰林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跟北静王交代。 梅翰林与荣国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一切都是北静王交代下来的,荣国府向来与北静府交好,为何北静王要针对贾瑀。 只因贾瑀最近跟忠顺府走的近,北静府跟忠顺府是对头。 正文 065 晴雯挨打 荣国府为庆祝贾瑀连中案首,考取功名傍身,在园子里连办了三天戏,阖府上下十分热闹。 贾瑀陪贾母、王夫人和姑娘们看了一天的戏,贾政难得也陪了一阵子,才去招呼前来拜会的文人墨客。 翌日,贾瑀来到沈府,沈丘为贾瑀办了席,来了几个沈丘在朝为官的学生,沈丘带贾瑀一一认人,就包括李纨的父亲李守中。 李守中作为贾瑀寡嫂李纨的父亲,贾瑀要喊一声叔父,因沈丘的关系,叫了一声师兄。 各叫各的,没什么问题,在沈府叫师兄,其他场合叫叔父。 吃过酒后,李守中详细说了梅翰林那日的所作所为,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沈丘的人脉发挥了作用。 散了场,沈丘才对贾瑀说道:“依你所见,梅文华说的是真话还是另有意图。” 从将来梅家毁了与薛宝琴的婚约,与贾王史薛四家撇清关系来判断,梅文华此举表面上看是为了贾瑀师生着想,实则是想要压一下贾瑀,只是贾瑀想不通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对于贾瑀想不通的地方,沈丘说了一句话,“梅家与北静府走的很近。”贾瑀遂明了,一贯以来,宁、荣二府与北静府走的近,而北静府和忠顺府不对付,贾瑀却和忠顺府世子交好,北静府不高兴了,给了贾瑀一个不轻不重的教训。 对此,贾瑀无话可说,既然他选择了站队忠顺府,就要做好应有的觉悟,两头交好,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梅家和北静府,他记下了,天理循环,有因有果,今日之业必为他日之果。 北静府在军中威望极深,与皇权起了冲突,即使交了兵权,也免不了受到上面的猜忌,贾瑀目光阴沉的想道:近来神京城常有人传贾瑀和邢沅的闲话,会不会是出自北静府的手笔。 他的仇人吴天佑被禁足,且吴彭领兵在外,吴家也是隆景帝登基后才发迹的,武勋外戚底蕴不足,仗势欺人还行,引导舆论不现实。 回到荣国府,贾瑀踏入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对,往常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丫鬟都会出来迎他,今日却不见一个丫鬟出来。 进了屋内,贾瑀遂看见王夫人坐在主位,晴雯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金钏儿、茜雪、小红等丫鬟皆跪在一旁,贾瑀皱着眉头向王夫人请安:“母亲,这是…” 这一次,王夫人没给贾瑀好脸色,只听见她手指跪在地上的晴雯骂道:“好一个惑主的狐媚儿,穿得这般轻浮。” 王夫人这么一说,贾瑀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七月中旬天气热,晴雯这个丫头又是个懒的,没外人来的时,常常就只穿贴身衣物,金钏儿说过她几回,她全然不在意,只说:“又没别人在,怎么舒服怎么穿,你管的太宽。” 恰巧就被王夫人当场逮住了。 晴雯有一个不好的缺点,容易骄纵,贾瑀中了秀才,院里丫鬟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老太太高兴之余提了她们的月钱,贾瑀为此还调侃了她一句:“嘴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晴雯不以为意,她看重的不是那一两的月钱,而是比其他丫鬟多,地位高。 贾瑀本着难得她这么高兴,就不扫她的兴,任她高兴几天,却不料想出了祸事。 看来斗倒李嬷嬷也有坏处,有这么一个坏人在,晴雯也不至于这么放肆,需要贾瑀操心的事情多,对于丫鬟自然是疏于管教,加之穿着不整于贾瑀眼中是一件小事。 就没去管,但在王夫人眼里,就不同了,贾瑀知道王夫人心里在想什么:都是这个狐媚儿勾引瑀儿,瑀儿才会被一个戏子给勾引了。 贾瑀内心思忖:难办了,以他对母亲的了解,母亲最痛恨丫鬟不端庄和勾引主子,怕是生有撵晴雯出府的心思。 贾瑀有一丁点理解宝玉那怂货,在以孝治国的时代,顶撞父母,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如果王夫人待他不好,贾瑀可以心安理得护着晴雯,但王夫人把他看得比自己都重要,贾瑀不忍惹她生气、伤心。 有了,贾瑀想到了以退为进,他拿出一根藤条,让晴雯趴好,狠狠地抽了她几下,晴雯是个要强的,除了第一下不敢置信贾瑀会不留情打她,哀嚎了一声,后几下,强忍住不叫。 金钏儿等丫鬟全被吓坏了,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贾瑀扔掉藤条,忍住不看凄惨的晴雯,对王夫人拱手道:“母亲明见,儿疏于管教,才使她们冲撞了母亲。” 不等王夫人回话,贾瑀甩了甩衣袖看向疼的一脸汗的晴雯,说了使她伤心欲绝的话:“我什么都能容你,唯独不能冲撞母亲,你走罢,府里容不下你了。” 话罢,贾瑀挤出几滴眼泪转过头去不忍看晴雯的惨状,晴雯听闻后,眼神空洞任由泪水滴落衣裳内,心死莫大于哀。 王夫人见不得贾瑀伤心,连忙将贾瑀搂进怀里,宽慰道:“不过多大一点事,你就舍得要将她撵出府去。” 戏要做足,贾瑀擦了擦眼中的泪水,为难万分,舍不得撵走晴雯,但为了王夫人又不得如此。 王夫人憋在心里的气一下子就全消了,贾瑀既当她面打了丫鬟,那就不存在被勾引这一说,剩下的穿着不端庄是小事,打她几下就够了,为此坏了母子之情,不值当。 王夫人对金钏儿说道:“还不快扶进里屋擦药。” 金钏儿和茜雪这才扶起面色苍白的晴雯:“谢过太太。”贾瑀心疼地看向晴雯,晴雯沉浸于伤心之中,充耳不闻。 贾瑀陪王夫人回院,并在王夫人院用晚饭。 晴雯趴在榻上,任由金钏儿怎么劝说,只看着前方,不哭不闹,“我一直让仔细别让太太撞见,你不听,这次吃了教训,以后得注意。” “你也知道二爷孝顺,别想太多了,二爷打你也是为你好。” 提及贾瑀,晴雯忍不住落了泪,缩进被子里面:“不用你好心。” 金钏儿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晴雯,说实话,她也被贾瑀吓着了,贾瑀打晴雯她还能接受,说府里容不下晴雯这种话,不止晴雯,就连她也感到寒心。 贾瑀用完饭,带着一瓶金疮药归心似箭,当他回来踏入丫鬟的房内时,金钏儿连忙规规矩矩地向贾瑀问了声安。 贾瑀叹了一声气,搂住金钏儿,一起坐在床边,掀开被子,晴雯转过身去,不理睬贾瑀。 贾瑀抚摸晴雯的发梢,柔声道:“傻丫头,吓坏了吧!” “仔细想想,我不打你,说绝情的话,太太那边能容的下你,即使这次饶了你,但心里留下芥蒂,日后,姨太太还会有你的位置。” 听到贾瑀这般说,晴雯转过身子,趴在贾瑀怀里嚎啕大哭:“我、我还以为爷不要我了,要将我赶出府去。” 金钏儿也跟着哭:“爷,方才你的样子好吓人,连我都被吓到了。” 贾瑀搂住两个俏丫鬟,调侃了一句:“连太太都知道我舍不得你们二人,你们竟敢怀疑我对你们的心,该罚。” 晴雯破涕为笑道:“爷你已经罚过我了,快将金钏儿打一顿。” 金钏儿轻轻地戳了晴雯一下:“亏我一直安慰你,你良心被狗吃了去。” 两个丫鬟打闹了起来,晴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的冷汗流了下来,贾瑀心疼不已,“快让我看看伤口,我从太太那里带了上好的金疮药回来。” 说罢,就要帮晴雯褪下衣裳,惹得晴雯娇嗔道:“爷不知羞,把药交给金钏,让她给我敷。” 贾瑀笑了笑:“方才我说姨太太的时候,不知羞,这时候知道羞了,左右都是爷的人,还怕爷看了身子。” 金钏儿帮衬给晴雯褪去衣裳,惹得晴雯横眉竖眼,贾瑀轻薄了一句:“好了,将来也有你褪金钏儿衣裳的一天。” “爷…” 贾瑀轻轻涂抹,还是碰疼了晴雯,哀嚎了好几声。 平时都是晴雯欺负金钏儿,今天总算被她抓住机会:“你是疼呢,还是被爷摸了害羞,太太说的不错,你就是狐媚儿。” 晴雯又气又羞,啐了一句金钏儿:“有你那么一天,仔细你的皮。” 费了好半天劲,贾瑀才给晴雯敷完药,洗手的功夫,晴雯就要穿上衣裳,贾瑀阻止道:“就这么趴一晚上,明日就大好了。” 晴雯只穿件肚兜,轻轻地推了下贾瑀,羞道:“爷快出去,有金钏儿看着就够了。” 贾瑀坐在床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笑道:“摸也摸了,你还怕爷多看一会儿不成。” 晴雯急了:“爷快走,我怕…” 贾瑀知道晴雯在担心什么,怕又被王夫人说成勾引主子的狐媚子,他拉过晴雯和金钏儿的手:“再等几年,等爷当了官,就跟太太说,讨你们做姨太太。” 二人皆浮在贾瑀怀里,轻轻地喊了声:“爷…” 正文 066 醉酒 侯门贵族人多嘴杂,就算芝麻大点的小事都瞒不了,这不晴雯被打一事就传到了梨香院薛宝钗和碧纱橱里的林黛玉耳中,二人十分‘默契’地一起来到贾瑀院里看望晴雯。 这也从侧面反应了荣国府没有规矩,对于下人疏于管教。 自从薛姨妈跟薛宝钗提了有意要将她许配给贾瑀后,府里面有关贾瑀的事,她便上了心。 独处时,薛宝钗还会常常想起贾瑀来,然后暗骂自己一声:不知羞! 林黛玉没有薛宝钗那些心思,贾瑀对她照顾有加,投桃报李,院里的丫鬟出了事,她也该出面关心一下。 不曾料想,二女在贾瑀院里碰了个正着,心照不宣地看着对方,林黛玉笑道:“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薛宝钗笑问:“这话怎么说?” 黛玉笑着解释:“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你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岂不是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你说呢?” “瑀兄弟不在家,多一个不算多,既然一道来了,就一起进去吧。”宝钗拉住黛玉的手进屋,黛玉明里暗里暗示跟贾瑀关系亲密,宝钗以一句‘贾瑀不在家’化解了。 第一次交锋,谁也没占着便宜,这一切,在外头吃酒的贾瑀不知情,让他晓得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子。 东阁斋二楼的雅间,以贾瑀、宁恪和沈弈三人为首的一行人,庆贺贾瑀以案首之位考中了秀才。 席间,宁恪频频向沈弈敬酒,被憋坏的沈弈来者不拒,豪迈之气看得宁恪拍板叫好:“沈呆子好酒量,原先以为你是个书呆子,今日方才知晓你的酒量竟不比爷差到那里去。” 沈弈执壶往宁恪杯里添了满满一杯酒:“以前多有得罪,望世子不要见怪。” 宁恪哈哈大笑,满饮一杯后道:“不打不相识,要不是有瑀兄弟,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一面。” 二人皆看向贾瑀,本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有了贾瑀这个桥梁,一顿酒的功夫,二人很快熟络起来,勾肩搭背的,旁人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以前可是斗的厉害。 这一切都要归功贾瑀,如果不是有他,沈弈不会放下面子向宁恪道歉,宁恪亦不会和沈弈好到称兄道弟。 “我们敬贾大才子一杯,”众人纷纷起哄道。 酒席散了,众人打道回府,只留下贾瑀和沈弈二人,沈弈拉住贾瑀的手,道:“只剩你我二人,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贾瑀扶醉醺醺的沈弈坐下来,吃酒间,贾瑀便瞧出对方的不对劲,散了场,沈弈也就没有掩饰脸上的愁容,他掂了掂空空如也的酒壶,遂起身来到楼间,大喊:“小二,再上一壶好酒。” 贾瑀从小二手上接过执壶往杯内倒满,碰杯一饮而尽后,试探问道:“哲弘郁疾,想必是为了怜香姑娘。” “知我者唯瑀兄弟尔,来碰一杯。”沈弈敬了贾瑀一杯后,才慢慢吐苦水。 “今时今日,我方知道以前我有多傲睨自若、狂妄不知,犹如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直到结识瑀兄弟,才被我父亲给骂醒了。” “哲弘兄此话过于抬举我了,你是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举人,在这里妄自菲薄,置那些满头鹤发参加科考的学子于何地。”刚认识沈弈那会儿,虽为了筹不出五千两银子忧愁,但脸上神采奕奕,现在却变得颓废,贾瑀想不出他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 沈弈自嘲道:“举人又有什么用,只有辛巍然才把功名看的比命都重要,神京城三大才子就是个笑话,在我眼中,只有瑀兄弟才配得上才子二字。” 贾瑀还想谦虚一番,却被沈弈打断:“瑀兄弟别着急否认,且听我一言。” 话落,沈弈简单的向贾瑀说了他这半年来的感悟,从心浮气躁被沈斌禁足,再怎么被沈斌给骂醒。 年仅十三,就以解元之位考取举人之名,风光无两,沈弈趁势向沈斌提出纳怜香姑娘进门,沈斌以他年幼为托词否决了。 随后,发生鞑靼犯境,京中官吏低调许多,眼看怜香姑娘年岁渐长,沈弈急了。 恰逢听闻贾瑀欲办书法大赛,满怀壮志参加,却在书法大赛中遭受打击,科举取仕终究还是看八股制艺,沈弈很快调整过来。 紧接着,贾瑀一篇八股佳作入选了国子监的教材,沈弈看过后,自觉不如。 好在功名利禄沈弈看的不重,他看重的为国为民。 诗词大赛,沈弈夺得魁首,奖品换了二千两银子,再一次向沈斌提出替怜香姑娘赎身的事。 沈斌说了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将他打醒了,“换作是贾瑀,他不用向家里要银子,也能凑够五千两。” 那日,沈斌和沈弈谈了许久,包括贾瑀办京报的好处,听的沈弈如痴如醉,亏他自诩才情高,比之贾瑀,未做官便做了利国之事。 醒悟过后,沈弈向沈斌说出豪言壮语:“父亲,以两年之后的春闱为限,到那时我拿不出替怜香赎身的银子,从此不提。” 沈斌拍了他的肩膀,道:“一言为定,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然而现实却给沈弈一个沉重的打击,平日里看不起商贩之道,让他去挣银子,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于是乎,沈弈去找怜香姑娘寻求慰藉,却得到了噩耗,有神京第一美人之称的邢沅找到了归宿,其他画舫的花魁身价均上涨了不少,比如怜香姑娘从五千两涨到了七千两。 连番受挫的沈弈变得颓废了。 “做官不是毕生所求,唯有像瑀兄弟一样能做出有利国家的事,才让人佩服。”沈弈真心实意地向贾瑀又敬了一杯酒。 好话谁都爱听,尤其是从大周最年轻解元嘴里说出的话,高兴之余,贾瑀宽慰起沈弈来:“哲弘饱读诗书,岂不闻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之理。” 沈弈又饮了一杯,摇手道:“瑀兄弟不用说好话来安慰我,我连替怜香姑娘赎身的银子都拿不出,有何抱负可谈。” 贾瑀两世为人,沈弈跟他比,纯属钻牛角尖,好话听不得,看来得下一剂猛药,忽地拍桌骂道:“你借酒消愁,银子就能生出来,怜香姑娘就能扑到你怀里,你再不醒醒,只能坐看怜香姑娘被旁人搂在怀里。” 用女人来刺激男人,是最有用的方法,沈弈瞳孔一缩,随即双手抱拳,躬身向贾瑀打了个辑:“请瑀兄弟教我。” 贾瑀分析给沈弈听:“在我看来,师兄并不是真要你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更多的是想敲打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贾瑀这么一说,沈弈也想到了,点头道:“瑀兄弟说到点上了,为今之计,还是要与学业为重,若一心专研商贾之道,本末倒置了。” “可我才夸下海口,我该如何收场。” 贾瑀沉吟片刻,开口道:“不如这样,我在京报给哲弘开个专栏,哲弘诗才横溢也有用武之地,亦可赚取稿费。” 京报发展至今,不止是贾瑀写的《仙剑奇侠传》和才子佳人间的八卦琐事,还向读者收录诗词、八股佳作、话本等,刊印在报,还有稿费拿,不仅仅在年轻学子间风靡,就连一些颇有名望的学者也伸出了橄榄枝。 名利双收的事谁也不会拒绝。 沈弈抚掌叫好:“善,大恩不言谢,情义都在酒中。”话落,自己又满饮了一杯酒。 贾瑀笑道:“不用如此,哲弘加入如虎添翼,京报也会更受欢迎。”此话非虚,沈丘当代大儒、沈斌状元郎身居高位、沈弈亦是大周最年轻的解元,沈弈在士人心中的地位,绝不是贾瑀能比的。 正文 067 林妹妹闹别扭 “一身的酒气,离我远点。” 林黛玉口里说着,双手轻轻地推攘贾瑀,推他不动,用手帕捂住嘴巴,极为嫌弃地瞥了贾瑀一眼。 亏她以前还觉得贾瑀是一个礼仪举止得当的人,三更半夜闯进她的闺房,撵都撵不走,只能说不愧于混世魔王的哥哥。 从上次误会贾瑀有出家当道士的想法,黛玉就与贾瑀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唯唯诺诺的受气包,在贾瑀跟前,黛玉逐渐地恢复了本性,开始耍起了小脾气。 贾瑀乐见于此,他嗅了下衣裳后道:“回来听金钏儿说妹妹来找过我,我换过衣裳就来找妹妹,妹妹怎还嫌弃起我来。” “呸,谁要去找你,我和宝姐姐是去看晴雯的。”黛玉醋劲十足地说道:“原来是大晚上的姨妈在家,不便去找她,找我消遣来了。”说着,眼泪就往下掉。 好端端的说哭就哭,也就林妹妹了,换作是别人,贾瑀才不伺候,寄人篱下心思敏感,他能够理解。 贾瑀默不作声看黛玉哭,不能养成一哭就哄的习惯,否则久而久之,就算贾瑀受得了,也怕黛玉郁疾成病。 没听到一句安慰的话,黛玉越哭越委屈,任由眼泪往下掉,贾瑀没忍住调侃了一句:“妹妹这一哭,不知得吃多少天羊乳才能补回来。” 这一句调侃捅了马蜂窝,气急的黛玉把手帕摔到贾瑀脸上,怒道:“命数自有天定,不用劳烦金钏儿每日送羊乳。”说罢,气呼呼地往床上一躺,不理贾瑀。 自觉说错话的贾瑀,握住黛玉摔过来的手帕,往眼角处狠狠一捏,然后捂住眼睛,发出‘嘶’一声的疼叫声。 听到动静的黛玉慌忙起身,上前掰开贾瑀的手,看到贾瑀只是眼眶红红的,暗自道:谢天谢地没打到眼睛。 对上贾瑀的笑脸,黛玉慌乱不已,即生贾瑀的气,又自责差点让贾瑀受伤,泪珠子就要往外冒,贾瑀拿手帕轻轻地为黛玉擦拭泪痕,轻声道:“我认识妹妹在先,岂有先去看宝姐姐之理。” 薛宝钗到来,分走了贾瑀对黛玉身上一部分的宠爱,本就心思敏感的黛玉难免会患得患失,贾瑀一句先来后到、亲疏有别说到了黛玉的心间里去了。 醋劲难消,但黛玉心里面对贾瑀的气消了一大半,开始为贾瑀着想:“你明日去不去宝姐姐那里。”黛玉并不是真的小气,她想要的更多是贾瑀的态度。 “不如妹妹和我一道去。”贾瑀满脸笑容地看向黛玉。 黛玉低啐一声,道:“谁要跟你一起,我早跟宝姐姐说好,明日一起做针线活。”一块去,有点咄咄逼人宣示主权的意思,黛玉瞪向贾瑀: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这样说的,好一招以退为进。 贾瑀眨了下眼睛:妹妹冤枉我了。 黛玉夺过手帕,作出摔手帕的态势: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清楚。 一番十分默契的眼神交流过后,黛玉打了哈欠,将贾瑀推出闺房,道:“天色已晚,我要就寝了,瑀哥哥赶紧回去。” 贾瑀从黛玉手上抢过手帕:“即送人,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黛玉不依:“何时说过送你。” 贾瑀油腔滑调起来:“妹妹方才扔中的不是眼睛,而是这里,”随即指向自己的心。 说的黛玉面红耳赤,她不敢去瞧贾瑀,低头道了一声‘呆子’,才把门关上。 贾瑀收好手帕,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碧纱橱里,一路上哼着小曲回到住处。 见贾瑀离去,紫鹃来找黛玉说几句心里话,“二爷就是好使,凭我怎么说,都不见姑娘好,二爷才来一会儿,姑娘就笑了。” 黛玉嘟起嘴道:“他这么好,你去伺候他。”下人都说宝姑娘好,紫鹃知道黛玉压力大,解释说:“姑娘说的什么话,老太太让我服侍姑娘,我自一心一意服侍姑娘。” 黛玉伏在紫鹃怀里:“好姐姐,是我说错话。”私下相处,黛玉待紫鹃不似主仆,更像姊妹,紫鹃年长黛玉几岁,想的自然就多。 可怜黛玉打小没了娘,父亲又远在千里,外祖母虽亲,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风吹雨打是手背,对贾母来说:贾瑀和宝玉是手心,黛玉只能是手背。 贾母喜爱黛玉是没错,但架不住宝姑娘有一个亲娘在,还是太太的亲姊妹。 好在贾瑀争气有主见,紫鹃听下人私下里议论过‘政老爷常问计于瑀二爷’,让紫鹃有了底气看好黛玉的未来。 府里面谈起贾瑀都说‘瑀二爷是谦谦君子,脾性好,以礼待人,’那是他们不了解贾瑀,从紫鹃对贾瑀细致的观察来分析:瑀二爷从来都不是脾气好的人,从他斥责宝三爷和环四爷就看出来了,只不过在姑娘们面前和善一点罢了。 方才黛玉向贾瑀摔手帕,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他,把紫鹃吓的半死,生怕贾瑀生黛玉的气,不理黛玉,如若这样以姑娘的性子,怕是要天天以泪洗面了。 还好贾瑀待黛玉与别的姑娘不同,他能够包容姑娘的小脾气,看穿姑娘的小心思,这让紫鹃更加的看好贾瑀。 “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无论姑娘怎么说,我都会一直陪伴姑娘。”紫鹃又补了一句:“与旁个不一样。” 秀外慧中的黛玉听出紫鹃口中的‘旁个’指的是谁,反省道:“我方才是不是过份了点。” 紫鹃不接话,调侃了黛玉一句:“姑娘心里在意二爷才会生气,不怪姑娘。”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跟谁学会开起我的玩笑来了。”黛玉上手去挠紫鹃的痒痒肉。 “我来猜一猜姑娘嘴里的‘谁’是不是跟我心里想的一样。” “你再说!” …… 贾瑀回来便往金钏儿和晴雯的房间跑,他戳手对两个俏丫鬟坏笑道:“准备好了,让爷宠幸了没。” 金钏儿配合褪去晴雯身上的衣裳,露出伤痕,贾瑀小心翼翼地为其上药。 “爷,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看起来比考中案首还高兴。”金钏儿看贾瑀脸上洋溢不住的笑意,好奇问道。 贾瑀笑道:“我说等我回来敷药,你们就洗干净乖乖等着,这么听话,我当然高兴了。” 金钏儿傻傻地回道:“爷说什么,我们自然是照做。” 敷好药的晴雯不顾身上只穿一件肚兜,反正都被贾瑀看光摸够了,她用手指甲轻轻戳了一下金钏儿的头。 “你这个傻丫头,二爷是从哪里回来的。” “林姑娘那里。” “那你还想不明白。” “你是说二爷对林姑娘……” “知道就好,别往外说。” 正文 068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翌日。 贾瑀赴约来梨香院找薛宝钗顽,姊妹们见贾瑀来了,便停下手中的针线活,与贾瑀闲聊了起来。 贾瑀一直忙于功课,科考结束,应酬又多,鲜有时间和姊妹们聚在一起,因而话题围绕着他。 从他连中两次案首再到他创办的京报,恰逢今日的京报送来,姊妹们围在一起读报。 作为京报的忠实读者,姊妹们期期不落,见证了京报的发展,一眼便瞧出京报的不一样之处。 探春指出京报新开的专栏说道:“这位‘加钱居士’诗词写的不错,就是别号取得俗气了点。” ‘加钱居士’这个梗自是贾瑀给沈弈取的别号,贾瑀是这样对沈弈说的,明白人都清楚你发表诗词是为了钱,索性就干脆一点,沈弈没多想同意了,反正他那方面的名声也就那样了。 薛宝钗看到贾瑀脸上的异样,笑问:“莫非这位‘加钱居士’跟瑀兄弟有关。” 贾瑀朝薛宝钗点头,简单地向她们介绍关于沈弈的一些事,姊妹们听完脸色不一。 黛玉和宝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贾瑀迷恋邢沅是受了这位‘加钱居士’的影响,她们想劝,却碍于身份不好开口。 探春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她直言不讳的说道:“二哥哥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眼见越描越黑,贾瑀出声为沈弈说几句好话:“三妹妹此言差矣,哲弘爱恋怜香姑娘不假,但他洁身自好,与怜香姑娘清清白白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我眼中,并无不妥之处。” 软糯的迎春开口道:“可怜香姑娘终究出身风尘,沈家书香门第,让她进门岂不是有辱家门。” 事实上,在朝不少文官私下里以博得花魁芳心为荣,书香门第远没有荣国府这等侯门贵族规矩大。 “二妹妹此话有理,但老师和沈大人不反对怜香姑娘入沈府。”贾瑀的话让姊妹们大感意外。 这就是封建礼教的弊病,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一步,见识少,贾瑀无心也无力去改变这一点,只能跟姊妹们多谈一谈他的所见所闻。 “在三妹妹眼中‘加钱居士’迷恋怜香姑娘,视为荒唐,我的看法跟三妹妹大不相同。”贾瑀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两股视线落在他身上,宝姐姐疑惑,林妹妹凌厉。 贾瑀赶紧接着往下说:“在老师眼中,我还未成家,身边就有六个丫鬟伺候,才叫荒唐。” 贾瑀的话给她们造成冲击,按照她们的观念,身边有几个丫鬟伺候不是天经地义的,即使视丫鬟为宝的贾宝玉,一怒之下,也踹过丫鬟,就这都有人视贾宝玉为女权先驱,想想都好笑。 贾瑀的老师沈丘是当代大儒,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姊妹们即便不能够接受,也要想一想。 本意是想为几位姊妹开阔眼界,见越扯越远,贾瑀尝试将话题拉回来,“你们要不要试着写几首诗词,刊登在报还有稿费拿。” 此话一出,姊妹们安静了下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虽说大人不反对她们学诗作词,但也仅限家里面,拿到外头去,那是万万不可。 贾瑀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又说道:“取一个一听就知道是男子的别号就是了。”贾瑀指尖摩挲下巴对黛玉说道:“妹妹不如就叫智深,妹妹觉得如何。” “呸!” 喜欢李清照诗词的黛玉,本来还有几分意动,被贾瑀取的‘智深’二字惹恼了,骂道:“听上去就像和尚道士的法号,你以为我听不出你拿我寻趣。” 黛玉瞪向贾瑀,倘若没有别人在,她就扑上去撕烂贾瑀的嘴。 贾瑀转而看向薛宝钗,颔首道:“我送宝姐姐‘公明’二字。” 这下子,林黛玉和薛宝钗听懂了,就连薛宝钗也被贾瑀惹恼了,她对黛玉说道:“颦儿,我们一起去撕烂瑀兄弟的嘴,叫他拿我二人寻趣。” 贾瑀拱手作辑求饶:“姊妹们且听我一言,再决定要不要撕烂我的嘴。” 黛玉和宝钗同仇敌忾道:“还不快快道来,言之有理便放你一马,若是还拿我们寻趣,仔细你的皮。” “你们试想,任谁也想不到‘智深’和‘公明’是两位钟灵毓秀的奇女子。”贾瑀唇角菱儿微微翘起,手中折扇徐徐拉开,眼若秋波,弯弯地笑着。 黛玉和宝钗面色潮红,不知是被贾瑀那一句‘钟灵毓秀的奇女子’还是被他看的羞了。 探春和迎春目光在三人间打转,气氛逐渐尴尬,探春适时出声道:“二哥哥为宝姐姐和林姐姐都取了别号,也替我和二姐姐想一个才是。” 贾瑀还没答话,迎春先说道:“我不擅诗词,三妹妹和二哥哥别把我算进内。” 探春搂住迎春:“我与你相当,你不擅此道,那我也不去凑这热闹。”说罢看向钗黛二人:“以你二人的才情,倒是可以一试。” 听到探春这么说,宝钗笑道:“当不得三妹妹夸赞,我与颦儿在家写诗作词,不过是解解闷,登不上大雅之堂。” 黛玉对贾瑀咬牙切齿道:“你用心良苦帮我和姐姐想出这般‘雅致’的别号,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贾瑀合上折扇摇了下头,他并非想要打破这个时代的封建礼教,只是想让府里的姊妹闺中生活多一点乐趣罢了,这一次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她们心里埋下了种子。 众人难得齐聚在梨香院,从王夫人院回来的薛姨妈留下几人用晚饭,饭菜刚备好,就见莺儿进来禀报:“蟠大爷在外头说有事要寻瑀二爷。” 几位姑娘在,薛蟠不好进来,才交代莺儿进来禀报。 “他整日不着家,在外头不知道忙活些什么,听姨妈的,不用理他,咱们吃咱们的。”薛姨妈说是让贾瑀不用理会薛蟠,但话里话外都想让贾瑀帮衬一下薛蟠。 贾瑀笑道:“姨妈你们先吃,我出去看一看,兴许蟠大哥碰到了什么要紧事,我认识的人多,指不定能帮上忙。” 薛姨妈笑不拢嘴道:“好孩子,真是碰到要紧事另说,要是找你吃酒,你不用理他。” 贾瑀给了黛玉和宝钗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起身离去,薛姨妈一家进京,他就没见过薛蟠几回,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文 069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没恭贺瑀兄弟连中案首,我和珍大哥在天一楼已备好酒席,琏二哥和宝兄弟也在场,就等主角登场了。” 薛蟠说到这个份上,贾瑀不去赴宴显得不近人情,一路上贾瑀都在想薛蟠和贾珍这两个夯货无故请他吃饭,肯定没憋什么好屁,糖衣他收下,炮弹打回去就是。 说起薛蟠一家进京入住荣国府,他和关系较为亲近的贾瑀、贾宝玉和贾琏顽不到一块去,反倒是和宁国府的贾珍臭味相投。 贾琏看不惯薛蟠欺男霸女,自不会和他顽在一起;贾瑀忙于读书,懒得理会薛蟠;贾宝玉想出去顽都要看贾政答不答应。 来到天一楼,贾瑀才发现薛蟠和贾珍请的不只是宁、荣二府的公子哥,有几个是他不认识的。 宝玉手指站在他左手边的英气男子为贾瑀介绍道:“二哥,这位是我与你说过的紫英。” 冯紫英向贾瑀抱拳道:“这位就是宝玉的二哥,传遍神京城的贾才子,诚不欺我,果真长的一表人才。”随即往后站,对一个长相俊美的公子哥说道:“二郎,你自诩生的美,今日比之贾才子,如何?” 柳湘莲惭愧地摇了摇头,然后向贾瑀抱拳道:“湘莲见过贾才子。” 贾瑀一一回礼,然后目光看向宝玉右手边的瘦弱少年,“这位想必是卫兄弟了。”贾宝玉通共就认识这几人,很好猜。 卫若兰拱手道:“见过贾才子。” 贾瑀眯起眼睛,内心思忖:卫若兰的姐姐嫁入北静府当侧妃,冯紫英的父亲神武将军冯唐昔日曾在老北静王麾下效力,如今替朝廷镇守陕西;这二人都与北静府关系不一般,而他背靠忠顺府,怕是来者不善。 至于柳湘莲,原系世家子弟,父母早丧,读书不成,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 不过一个散勇游侠,做事不思后果,不值一提。 贾琏也为贾瑀介绍站在他身后一个看上去斯文清秀的穿着清贫的公子哥:“这是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贾芸,还没见过你瑀二叔。” 贾芸毕恭毕敬地朝贾瑀打了个辑:“侄儿见过瑀二叔。” 看上去贾芸比贾瑀年长一、二岁,却是他的侄子辈,贾瑀颔首道:“不用多礼。” 然后是看上去傻气可掬实则好色的贾瑞,无人和他站在一起,可见他有多不受待见。 贾政念贾代儒辈分高,儿媳双亡,抚养长孙贾瑞不易,才让贾代儒掌管贾府义学塾;贾代儒对学塾并不上心,常命贾瑞管理学中之事,他又是个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久而久之,人人生厌。 宁国府血脉单薄,贾敬出家当道士,家中男子只剩下贾珍、贾蓉和贾蔷三人。 除了贾环一人,宁、荣二府的公子哥悉数登场。 酒吃到一半,冯紫英和卫若兰突然不胜酒力,提出告辞,贾瑀起身相送,被二人拉到外头。 贾瑀生心警惕,甩开冯紫英的手,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在前头说道:“二位回去的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卫若兰连忙拦住贾瑀,眼见贾瑀就要动怒,冯紫英当即向贾瑀赔罪:“实不相瞒,今日委托珍大哥和薛大爷请瑀兄弟出来,是受了他人之托。” 狐狸尾巴终漏出来,席间这二人频频向他敬酒,贾瑀便看出他们的不对劲之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背后指使这二人费这么大的劲邀他出来的人,只有北静王了。 贾瑀明知故问道:“不知冯兄和卫兄是受了何人所托。” 卫若兰故弄玄虚说道:“明日我在家中摆下宴席,还望瑀兄弟大驾光临。” 卫若兰的姐姐是北静王的侧妃,请贾瑀到他家里赴宴已经挑明背后那个人的身份。 贾瑀冷笑:难不成北静王真以为院考之时,梅翰林欲压他案首之位能够瞒天过海不成,应当不会如此天真吧。 邀他赴宴,却又不大大方方地在北静府摆在酒宴,挑在卫家,就好像生怕被别人知道似的。 该不会是想让贾瑀假意投靠忠顺府,实则为北静府卖命,亏他们想的出来,凭什么认为贾瑀会答应。 就算不谈他与北静府的恩怨,贾瑀也不想趟北静府与皇权之争的浑水,贾瑀随意找一个借口婉拒道:“说来不巧,中了案首,还未到恩师府上谢恩,我正打算明日去。” 卫若兰还想说什么,冯紫英拦下他,再次对贾瑀拱手道:“既然瑀兄弟有事,我二人就不强求了,瑀兄弟哪天有空,告知一声,我二人扫榻相迎。” 等贾瑀进去后,卫若兰向冯紫英埋怨道:“这贾瑀早就去过沈府,冯大哥你为何要拦我。” 冯紫英摇了摇头:“等见了王爷,我再跟你解释。”说罢,二人匆匆离去。 回到酒楼的贾瑀瞥了醉倒趴在桌上的薛蟠和贾珍一眼,这装醉的二人想必是从冯紫英和卫若兰手上得了好处,先前他还纳闷,薛蟠连学塾里子弟的钱财都要贪图,怎会舍得在天一楼请他吃饭。 还有无利不图的贾珍。 这些人里面,也就贾琏看得比较顺眼,以其和他们虚与委蛇,不如回家去调戏丫鬟来的痛快,就当贾瑀准备提出告辞时,却见贾瑞醉醺醺地手执一壶酒凑了上来。 斟了满满二杯酒:“瑀兄弟,我有事相求,先干为敬。”一饮而尽之后,也不看贾瑀吃没吃,开口道:“听说太太要赶晴雯那丫头出府,烦请瑀兄弟跟太太说一声将晴雯赐予我,我定有厚…” 不等贾瑞说完,贾瑀一脚将贾瑞踹倒在地,不过瘾拿起酒杯又往贾瑞砸去,怒骂道:“你也配叫我一声瑀兄弟,撒泼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玩意,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众人被贾瑀的突然发难吓到了,贾琏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贾瑞,冷笑:不过是老太太念儒太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才让你们爷孙住在荣国府,真当自己是主子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贾宝玉欲言欲止,想劝贾瑀都是自家兄弟,但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贾瑀,像极了贾政打他时的模样,又站了回去。 薛蟠和贾珍抬头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继续装醉。 正文 070 整顿学塾 北静王府—— 卫若兰忿忿不平地说道:“贾瑀这厮目中无人,王爷好意邀请他,他却不识抬举,非得教训他一番方解心头之恨。” “你待如何。”北静王面无表情地回了他一句。 卫若兰咬牙切齿道:“我认识几个游侠,逮个机会打…”在北静王冷冽的目光下,“吓他一吓。” “然后呢?” “然后…”卫若兰不明所以,一旁的冯紫英补充道:“王爷问你,怎么保证这几个游侠不被找到。” “这简单,给些银两打发他们离京躲避一阵子就是。”卫若兰胸有成竹地说道。 北静王冷笑道:“与你走的近有几人不知,你在家里养了几名游勇,如何能瞒过人。” “捉贼见赃,只要处理得当,即便他知道是我所为,也奈何不得我。”卫若兰洋洋得意地说道。 “与荣国府交恶,于我等有什么好处。”北静王像是看傻子似的,他要的是贾瑀投向北静府,不是往忠顺府推。 “让他掂量掂量胆敢拒绝王爷的…”卫若兰还想说什么,北静王不耐烦地向他摆了摆手:“去见你姐姐吧。” 卫若兰一走,北静王叹息道:“卫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憨货,若不是看在他姐姐和卫大人的面子上,早就将他轰出去了。” “卫兄弟年纪尚小,行事难免冲动,王爷只要稍加引导,相信卫兄弟将来能成为王爷的得力臂膀。”冯紫英说话滴水不漏,卫若兰是北静王的小舅子,他可比不上。 北静王摇头道:“他不给我惹祸,我就心满意足了,莫说他了,紫英依你之见,贾瑀能不能为本王所用。” 冯紫英沉吟片刻后,问道:“我有一事不解,荣国府向来与北静府交好,就算贾瑀投向忠顺府,也不至于避嫌不见王爷。” 北静王便把梅翰林‘私自为难贾瑀’的事简单地告知了冯紫英:“此事虽为梅翰林私做主张,但毕竟是为了本王出气,不瞒紫英说,本王这次宴请贾瑀,就是为了解除误会。” 冯紫英听闻,心里暗骂一声草包,难怪当他暗示是授了北静王的意宴请贾瑀时,对方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就因为贾瑀与忠顺府世子宁恪交好这点小事,交恶于他,如此心胸狭隘,难成大事。 一点城府都没,还想从皇帝手里夺回兵权,痴人说梦,冯紫英思忖:等老爹回京,得好好谈一谈重新站队的问题。 天一楼—— 贾瑀踹了贾瑞一脚,还不算完,招呼茗烟他们接着揍,直到贾瑞交代出他是听了王善保家的说的,才放过他。 贾瑀才放了贾瑞,贾琏又上前揪住贾瑞的衣角斥道:“此话当真。”贾琏紧张皆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他虽不待见邢夫人,不论如何邢夫人都是他父亲贾赦续弦正房,他要喊一声母亲。 贾瑞哀嚎痛叫:“断不敢欺瞒琏二哥。” “谅你也没这个胆量。”贾琏放开贾瑞,斟了满满一杯酒,对贾瑀陪笑道:“此事…” 贾瑀也斟了满满一杯,起身和贾琏碰了一杯:“此事与琏二哥无关,亦不关大太太的事。”矛头指向躺在地上哀嚎的贾瑞:“都是这个癞蛤蟆惹出来的事。” 贾琏感激地看了贾瑀一眼,本来老太太就偏心二房,更别说贾瑀连中案首,前途无量,此事一旦闹将起来,邢夫人势必没有好果子吃,他也会受到牵连。 原文里抄检大观园就与王善保家的脱不开关系,更是屡次向王夫人进谗说晴雯的坏话,促使王夫人将晴雯撵出府的重要因素。 贾瑀不禁暗想: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而邢夫人又觊觎你管家的权利,她的话也能信,就这宫斗的水平,还常有许多人黑王夫人害死黛玉。 贾瑀选择息事宁人的原因很简单,此事闹大了,无非就是惩戒一下王善保家的,斥责邢夫人管教不严,无关痛痒的,而且对晴雯的名声还极为不利。 对于王善保家的这种恶妇,贾瑀的原则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今日暂且记下,来日寻着机会,将她锤死。 就这么放过王善保家的,贾瑀一肚子的气只能找贾瑞出,欲将他撵出府去,断了他的邪念,从某种意义来讲,算是救了他一条小命。 贾瑀回府到荣禧堂来找贾政,贾政刚好碰见一件为难的事想要找贾瑀商量。 “为父在朝为官有几位同僚,想将他们的儿子送进府内的学塾里。” 自家事自家知,荣国府学塾是什么样子的,贾政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贾瑀听闻心里一阵无语:你知道家中学塾乌烟瘴气,也不管一管,整日就知道和清客吟诗作对,荣国府交到你手里,岂有不败之理。 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贾瑀本来只是想把贾瑞撵出府去,天赐良机,贾代儒德不配位,纵容长孙贾瑞为非作歹,该从学塾滚出去了。 “太爷年岁渐高,也该退下来享福了。” “言之有理。”贾政颔首拂须,紧接着拿出几篇八股文放在桌上:“我早有意为家里学塾重新觅定夫子,这是几位怀才不遇的举人方才写的,你看看。” 虚不虚伪,有意换掉贾代儒,还得让别人先开口,贾瑀品读过后,还都是真才实料,举人都可以当地方官了,来荣国府当一夫子,会不会大材小用。 一点儿也不。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待分配的举人多着去了,他们来荣国府当几年夫子,作为交换荣国府替他谋个一官半职的。 进士出身的贾雨村都当过林黛玉的老师,更何况这几个举人。 贾瑀没有心思去整顿学塾,贾宝玉谁来教都不好使,贾环是个心黑的坏小子,有赵姨娘在,能学好,剩下个贾兰。 荣国府抄家后,只三人得了侥幸,第一个远嫁的探春,再来就是李纨母子了。 后来贾兰还中了进士当了官,对荣国府不闻不问。 虽说贾珠死后,贾兰不受重视,但每月月钱不曾亏待他们母子,如此行径,不谈也罢。 贾瑀挑选出自认为写的最好的交到贾政跟前,将贾瑞在学塾里为非作歹告知贾政。 贾政听闻勃然大怒,他念在贾代儒辈分高,独自抚养贾瑞不易,好心收留进荣国府,又将学塾交予他掌管,他们爷孙非但不感恩,反倒把学塾搞的乌烟瘴气。 传到朝中同僚耳中,他贾存周颜面何存。 于是乎,贾代儒和贾瑞爷孙二人被遣散出荣国府,贾政给这对爷孙留了一百两银子。 正文 071 说话好听 秋风瑟瑟,才十月,神京城就提前感受到了冬季的寒冷,预示寒潮将要到来。 都说瑞雪兆丰年,霜冻又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不仅百姓烦恼,隆景帝亦是头疼不已。 与人斗,更要与天斗,旷日持久的辽东之战仍在麋战中,一批批物资运往辽东,国库早就空虚了。 凛冬将至,辽东宁远城急需大量过冬衣物,隆景帝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群臣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出来。 隆景帝怒斥百官素位尸餐,富得流油,如今朝廷急需银子购置衣物时,却无一官员站出来奉献。 百官齐跪下:“臣惶恐!” 谁开先口,就会落入众矢之的,就连权势滔天的忠顺王也不便站出来捐银子。 很简单的道理,你捐我不捐,那能行吗? 谁都吃罪不起。 隆景帝心里明白这个理,下朝之后独留下忠顺王商量对策。 天一楼,贾瑀、宁恪和沈弈三人正吃酒时,听见有人在议论战事。 “魏将军,兄弟们想听你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的故事。” “都说鞑靼凶悍不畏死,那都是无胆鼠辈瞎吹的,鞑子也是爹生娘养的,凡胎肉体,凭什么他就不怕死。” 魏康时喝的有些高了,站在桌子上:“我左一刀,右一刀,从城东杀到城西,眼不曾眨过一次,所到之处敌人片甲不留……” ‘砰’的一声,正处于一腔热血之龄的宁恪听不下去,一脚把门踹开:“眼下战事未休,你即如此英勇,何故回京。” “是哪个肏攘的,活得不…”魏康时话未说完,被同伙捂住了嘴巴。 “见过世子。” “世子…”听到世子二字,魏康时酒瞬间醒了,连扇自己耳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冒犯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宁恪甩了甩手:“你是哪位将军,我怎么不认得你。” “小的姓魏,名康时,神机营车兵七营的一个小都统。”魏康时一脸奴才相地补充说:“将军都是他们瞎吹的。” 神京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其中神机营分为战兵三个营、车兵三个营、城守四个营。 战兵一营,左副将一;战兵二营,练勇参将一;车兵三营,游击将军一;车兵四营,佐击将军一;城守五营,佐击将军一;战兵六营,左副将军一;车兵七营,练勇参将一;城守八营,佐击将军一;城守九营,佐击将军一、城守十营,佐击将军一。 每营一千人,设将军一名,大都统二员,小都统十个,小都统是京营里最小的军官,又称百夫长。 自萨尔浒之战,惨败于鞑靼之后,京营大不如前,逐渐沦为京中勋贵混日子的地方。 魏康时就是这样的人。 “左一刀,右一刀,所到之处敌人片甲不留,功劳簿上可有记载你杀了几个鞑子。” 宁恪话刚落,就见魏康时跪在地上,扯开脸皮笑,犹如滚刀肉一般:“世子高见,小的喝高了,瞎吹的。” 就魏康时这样的军官,在京营当中不计其数,他摆明就是混日子的,打也不是,骂又没用,宁恪变得萎靡不振。 贾瑀把其他人轰走,留下魏康时问话,他觉得这个人有些意思,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也是个境界。 不问倒好,一问魏康时跟荣国府还有些渊源,其祖父魏大勇和其父魏功都是国公爷贾代善麾下猛将,于萨尔浒一战中,为国捐躯。 如今魏家只剩下魏勋和魏康时,魏勋是魏康时的叔叔,战兵二营练勇参将,今年四月,奔赴辽东支援。 如此一来,贾瑀三人便明白战事未休,魏康时就从辽东战场退了回来,总得给魏家留个后,合情合理,谁也无法怪罪。 对此,魏康时的说法是:“几位爷,你们是不知道,宁远城的天气齁冷齁冷的,再不回来,子孙根怕是冻坏了。” 贾代善掌管京营多年,在军中威望极深,魏康时得知贾瑀是老公爷嫡孙,十分的亲切,什么脏话都往外冒。 沈弈皱眉道:“朝廷不曾拨下过冬物资?” 魏康时摇了摇头:“沈弈兄弟,你怕是不知道,冻死在宁远城的弟兄们远比死在战场之上的多好几倍。”吃了一大口酒,又说道:“我也是听老兵说的,毕竟我是今年四月才去的。” “陛下和我父王为了此事整日愁容满面的。”宁恪一开口,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国库空虚,隆景帝那点内帑早就打光了。 忽就,贾瑀灵光乍现,想到一个好主意,众人见他笑容洋溢,不禁开口问道:“朝廷百官都束手无策,难不成你想到了解决之道。” 贾瑀笑道:“且容我卖一个关子,要想办成此事还得到一个人的首肯才行。” “走,我带你进宫面见陛下。”宁恪急急忙忙拉着贾瑀的手往外走,却被贾瑀阻止了。 “兄长意会错了。” “此事非同小可,除了陛下之外,我想不到有谁能帮你促成此事。”宁恪看着贾瑀,心里愈发地糊涂了。 贾瑀向宁恪和沈弈敬了一杯酒:“劳烦二位兄长回清风书斋,坐等我好消息。” 宁恪和沈弈相觑一眼,糊里糊涂地吃了一杯酒:“好,就依你的。” 这时坐在一旁的魏康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三位爷,有什么我能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恪和沈弈看向贾瑀,贾瑀朝魏康时点了点头:“你说话好听,就跟着我吧。” 正文 072 商女不知亡国恨 汀香水榭—— 魏康时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外,时不时忍不住窃笑几声,据他的观察,忠顺府世子宁恪、书香世家公子沈弈和贾瑀三人里,似以贾瑀为首。 对他来说,这意味着荣国府将在贾瑀的带领之下,重新崛起。 而现在贾瑀来见外面私养的姨太太,完全没有避讳他的意思,这是把他当成自己人。 抱上一根粗壮的大腿,如何不让魏康时偷着乐。 魏家二代人跟随贾代善战死沙场,魏康时的叔叔在京营里位居高位,交好魏康时,对贾瑀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 “还记得上次你‘病倒’时,我来看望你许下的承诺?” 听到‘病倒’二字,邢沅面露潮红,但是她毕竟出身红尘比起寻常闺中女孩,更在意自己的归宿。 “公子许下的三年之期,是否有变故?”邢沅眉心微簇,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 贾瑀抿了一口茶水,反问道:“你看没看过京报。” 不等邢沅回答,候在一旁添茶倒水的翠岚笑答:“二爷出的报纸,姑娘视如珍宝。” 翠岚这一张口,惹得邢沅羞怒中将翠岚打闹出去,转头对上贾瑀的视线,娇羞道:“翠岚胡言乱语,公子不要在意。” 贾瑀不仅不在意,还很高兴,看向邢沅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起来,十五、六的邢沅正值花样年华,不是晴雯和金钏儿那种还没长开的小丫头能比的。 贾瑀猛地灌了一大杯水,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欲望,今天是过来办正事的。 “你看过报纸就好,原先按照计划是准备用你的名义,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并且在报纸上为你歌功颂德,以此扫清你进入荣国府的障碍。” 贾瑀见邢沅眼中泛泪,夺过对方的手帕为她擦拭泪水,柔声道:“为何哭了。” 邢沅低声哽咽道:“我以为公子许下三年之期是为了使我安心…”扑进贾瑀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贾瑀轻抚邢沅的背,不解问道:“你即认为我说的是哄你的话,还情愿等我…” 邢沅离开贾瑀的怀抱,对上他的视线吐露真心道:“公子许下三年之期,我自等公子三年。” “假若三年之期已到,我未兑现诺言,届时你又作何抉择?”贾瑀忽然对邢沅的回答感到好奇。 邢沅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不知道,她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迷惘。 再次搂过邢沅,贾瑀轻声细语道:“有我在,你不必多想。”像邢沅这种无父无母又背井离乡的红尘女,最盼望的就是找到一个值得依靠的归宿了。 趴在贾瑀怀里的邢沅,仍旧不敢相信地问了句:“公子,我真的能进荣国府?” 贾瑀捏了捏邢沅的脸颊,朝她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到现在,你还叫我公子。” 邢沅身子颤了颤,娇羞地对上贾瑀的视线,轻轻地喊了声:“爷!” 一番柔情蜜意过后,回归到正题,贾瑀问道:“沅儿有多少银子?” 接下来贾瑀便见识到了‘女子一旦动了真情,智商基本为零’这句话的真谛,几大箱的金银首饰就这么摆在贾瑀面前。 邢沅昂着下巴一脸幸福地说道:“我的金银首饰都在这儿,爷尽管拿去用。” “我都没说要银子有何用,你就这么相信我,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吃干抹净了。”贾瑀哪里见识过这种场景,顿时有点傻眼。 邢沅对上贾瑀的视线,爱慕道:“我相信爷。” “一箱就够了,用不了这么多。”随即贾瑀向邢沅说出了他的计划,包括边关军士严重缺乏过冬衣物,朝廷上下无计可施,他要银子是为了购置过冬物资,支援辽东。 “明日,你就会看到京报刊印神京城第一美人邢沅,心挂边关战事,欲购置过冬物资,支援辽东。” 贾瑀握住邢沅葇荑,其意风发道:“沅儿,我为你从陛下那里讨到一个功德碑,谁也无法阻止我们两个在一起。” 邢沅痴迷地望着贾瑀,朝他点了点头,她不关心边关战事和功德碑,她只在意贾瑀对她的爱意,和能不能与贾瑀长相厮守。 “爷,你是做大事的,金山银山于我来说,就是一堆摆设,你都拿去用。”邢沅趴在贾瑀怀里,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能够帮到爷,沅儿就心满意足了。” 贾瑀轻轻地刮了刮邢沅的鼻子:“就算全拿去换物资,对于边关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意义不大,主要就是起带头作用,相信我,明日过后,邢令君的名声将会响遍神京城。” 从邢沅那里带走一大箱的金银首饰,贾瑀交到程日兴手里,嘱咐他换成银子,用来购置过冬物资。 “妙、妙、妙…瑀兄弟此策甚妙…明日报纸一出邢令君定能名满神京城。”沈弈对贾瑀佩服的五体投地:“于花魁名伶而言,她们最注重的无非就是名气,花点银子就能名满神京城,还收获忧国忧民的好名声,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事。” “我已经能想到花魁名伶们踏破书斋大门,争夺刊报的一幕了。” 沈弈向贾瑀打了一个辑:“我亲笔为邢令君歌功颂德。”随即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在这里也恭贺瑀兄弟抱得美人归。” 贾瑀同样回应笑容:“同喜、同喜……” 依样画葫芦,沈弈也可以照搬贾瑀的套路,为他心爱的怜香姑娘扫清入沈府的障碍。 两个男人相觑一笑,气得没有存在感的宁恪牙痒痒:“好啊,你们都抱得美人归,唯独我独守空房,还有没有义气了。” 贾瑀打趣道:“这种事还真就不能讲义气。” 沈弈一本正经地点头道:“瑀兄弟言之有理。” “废话少说,有没有我能做的。”宁恪委屈巴巴地看向贾瑀:“做这种大事,不带上我,休怪我翻脸不认你们两个做兄弟。” 贾瑀拍了拍宁恪的肩膀:“放心,交给你做的事才是关键。”接着,贾瑀对宁恪耳语一番。 宁恪郑重其事地朝贾瑀点头,拍了拍胸脯:“此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正文 073 募捐拍卖 天一楼—— “瞧我这身衣裳…” “用料上等,做工粗糙,并无特别之处。” “孤陋寡闻了不是,这可是暖香阁头牌亲手裁缝的,爷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抢下的…” “一千两银子买件衣裳,你是不是疯了。” “你懂什么,重点是千羽姑娘亲手为爷穿上的。” “也就只能宰你这种冤大头了。” “宰就宰了,爷认了,统共不过一千两,就当爷为边关将士做贡献了。” 雅间内,宁恪和沈弈神情恭敬地向贾瑀敬酒,他们二人对贾瑀是彻底地服气了。 “大哥在上,请受兄弟一拜。” 三人义结金兰,达者为先,贾瑀为大哥,沈弈年长宁恪一岁次之,宁恪最末。 本来贾瑀还想推辞大哥之位,架不住二人笃定的态度,说什么古来皆以年长者作大哥,过于无趣,大哥之位你不做就是看不起他们二人诸如此类的话语。 这些日子以来,在贾瑀的运作下,一车车的物资从神京城运往辽东,宁恪和沈弈二人作为最直观的见证者,大赞:“神京城没有三大才子,唯独贾瑀才配得上‘才子’二字。” 会写文会作诗算什么本事,能为君分忧、利国利民才算真正的大才。 此话一出,辛巍然的拥趸们顿时哑口无言,只能纷纷感叹:既生然何生瑀,不是我方不才,而是敌方不当人。 事情还要从那天开始说起。 消失许久的邢沅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她散尽家财购置过冬物资支援边关将士。 次日,京报上为邢沅的善举大书特书,赞邢沅无愧于神京城第一美人,不仅惊艳才绝,更富有忧国忧民之心。 一时之间,邢沅在神京城的名声达到顶峰,谁不叫一声‘邢令君’。 紧接着,梨园的姑娘们开始行动,拍卖她们的贴身衣物和一些针线活,并声称拍卖所得银子,皆换成过冬物资支援辽东。 拍卖会大受勋戚子弟、富商、才子的欢迎,既能得名伶青睐,又能博得好名声。 加之清风书斋京报的宣传,使得梨园短时间成为最受欢迎的消遣之地,各大青楼画舫纷纷效仿,并且找到清风书斋。 对于名伶来说,名气大于一切。 顺理成章,贾瑀当然不会放过宰割他们的机会,哪家筹的物资更多,那一家出现在京报之上的版面就更多。 于是各大青楼画舫为争头牌开始内卷起来,为了头牌之争,各种暗箱操作,不惜亲自上场。 谁都懂,花多少银子不是事,只要能争得到头牌,迟早都能挣回来。 当然获利最多的还是邢沅,谁叫她是第一个吃肉的人,不过她已然归隐,名气再响亮,也影响不到名伶们之间的争斗。 伴随一期新鲜出炉的京报,将这场募捐拍卖会推至顶峰,京报上详细记录了谁谁谁捐献了多少银子,并且进行了排名。 这下子连侯门贵族都坐不住了,忠顺王府五万两白银定下基调,比忠顺府有钱的大有人在,但没有哪个不长眼敢超过五万两。 北静王府三万两白银、南安王府二万两白银…镇国府一万五千两…宁国府一万两、荣国府一万两…吴候府三万两…沈府三千两… 共计白银二百三十三万七千五百两,交由户部购置物资支援辽东,并由忠顺王出面监管,这笔银子,兹事体大,影响甚管,谁也没胆子敢贪污。 一场浩浩荡荡的募捐拍卖会就此结束,成就贾瑀神京第一才子和邢沅神京第一美人之名。 一直以来,街坊间时常传有邢沅与贾瑀之间的风流韵事,经过此事,更加认定贾瑀抱得美人归。 是谁第一个站出来购买物资支援辽东的,是邢沅。 是谁为邢沅大书特书的,众所周知,清风书斋是贾瑀的,京报也是贾瑀一手推出的。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邢沅出身红尘,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觉悟,一切都要归功于贾瑀在背后为她筹谋划策。 这一观点得到绝多数人的认可。 酒席散了,贾瑀提出告辞之时,宁恪揽住他的手,让他等一会儿,有人要见他,不一会儿,就见忠顺王走了进来。 “这一次你立了大功,为陛下和朝廷解决了一件难事,说罢,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每一次见到贾瑀,都能给他惊喜,忠顺王对贾瑀十分满意,不满意也就不会默认世子宁恪认他为大哥了。 “为朝廷陛下排忧解难是…” 不等贾瑀说完,就被忠顺王打断了:“别说这些屁话,听着都腻了,那些个自诩清官的大臣,张口闭口就是为陛下分忧实乃臣子的本分,就论这次,辽东将士缺乏过冬物资,没一个顶用的。” “你是老道士的传人,老道士曾教过本王,况且我家那傻小子还叫一声大哥,咱是自己人,以后你就喊我一声世叔。” 忠顺王讨厌扭捏之人,贾瑀便爽快地喊了一声世叔,后者咧嘴笑道:“说罢,想要什么赏赐,你帮了皇兄大忙,是皇兄特地让我来找你的。” 向皇帝要什么赏赐,这是一门学问,臣子立功就要赏,赏罚不明是没人会你卖命的,可是贾瑀一介学生,他有信心通过科举得仕,封官加爵不利于未来。 他可以替贾政谋个好处,升升官,这个想法只在脑中停留几秒,就被他否决的,他那个老子贾政就不是当官的料。 对了,他答应邢沅为她讨一个功德碑,此时正是时候,贾瑀搓着双手,笑着说道:“说来不怕世叔笑话,我有一件为难事想求世叔。” 于是乎,贾瑀便把答应邢沅的事,如何才能让邢沅进荣国府的事,前前后后的说了出来。 听得忠顺王直摇头:“就为了一个戏子,浪费了一个天大的机会,你就不觉得可惜。” 贾瑀拱手道:“还请世叔成全。” “你啊,真把老道士的本事全学去了。”忠顺王拍了下贾瑀的臂膀:“换作是我家那傻小子立了这般大的功劳,早就疯了,哪像你一样晓得韬光养晦,这样也好,这次功劳且给你留着,下次并赏。” 一个人不能没有弱点,贾瑀确实有意让世人知道他好色的毛病,这些日子以来,他太高调了,年仅十一,便名满神京城——神京第一才子。 被忠顺王瞧出自己的心思,贾瑀并没有慌张,从第一次见,他就晓得忠顺王城府不一般了。 贾瑀讪笑道:“有劳世叔了。” 忠顺王斟了一杯酒,道:“谨慎是好事,你想自污我不会拦你,有一点你要牢记,朝廷社稷需要你出力之时,你要站出来。” “谨记世叔教诲。”贾瑀总觉得忠顺王话里有话。 “就凭老道士那一层关系,我不会害你的。” 忠顺王走后,留下贾瑀参悟其中的深意,忠顺王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句话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百思不得其解。 正文 074 少年贪色 养心殿—— “朝廷百官尚且无计可施,如若不是老道士远走他乡,朕还不信一个稚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秦有甘罗,年方二六,出使赵国,立下功勋,得秦王嘉奖,授上卿。”忠顺王笑道:“臣弟在道观初逢贾瑀时,便觉不一般,现在想来,江南盐商之策,恐与老道士无关。” “哦!”隆景帝陷入沉思,天底下能让他这个胞弟佩服的,没几个,一个稚子能获如此评价,不禁好奇问道:“你当真如此看重那稚子?” “老道士计谋无双,江南盐商之患难不倒他。”忠顺王话锋一转反问道:“请皇兄细想,老道士行事恪守底线,此计过于奸腻实不像他的作风。” 隆景帝细想过后,还真就那么一回事,老道士只教他堂堂正正的阳谋,难以想象‘派奸臣充当盐商靠山’这种计谋是出自老道士手笔。 直到这一刻,隆景帝才开始重视起贾瑀来,“依你的意思,想将这份差事交由贾瑀。” “皇兄心中可有人选?” 忠顺王这一问把隆景帝给问倒了,这一个‘奸臣’不好选,首先得是亲信才放心,其次就是身份背景,不说权倾朝野,也得是六部重臣,皇亲国戚也成,不然江南盐商凭什么认为你能够庇护他们。 单这二条,隆景帝只能找到二人,第一个便是他登基之时,硬生生从朝廷百官手里夺得的刑部尚书,第二个就是他的额驸。 刑部尚书卢咏为人刚正不阿,不懂变通,这种人当不了奸臣,即使是假的。 驸马骆鸿曦,隆景帝提起他就来气,提拔他接任京营节度使,有些时日了,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等三大营,隆景帝要求不高,接管一大营,就算他完成任务。 偏骆鸿曦不堪重用,隆景帝提点他杀人立威,他听进去了,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都统,根本就不顶用,该不听他的,还是不听。 就这,能放心他去和那群无法无天的盐商们尔虞我诈,还不得被吃得干干净净。 眼见隆景帝犹豫起来,忠顺王决定再添一把火:“计从他出,没人比他更适合。” “他聪慧不假,但不能忽略他的年龄。”隆景帝还是摇头:“才十一,难以担此重任。” 忠顺王笑着掰起手指:“皇兄有所不知,贾瑀今年连中小三元,拜沈丘为师,不出意外,后年春闱殿试,皇兄便能一睹风采。” 话落,忠顺王把贾瑀府试和院试时的两篇八股文佳作,放在隆景帝跟前,太上皇喜好诗文,故而隆景帝的文采水平极高。 读完贾瑀的佳作,隆景帝点头道:“写的不错,神京第一才子名副其实,但文章终究只是文章,不通政事的进士,见的还少嘛!” “皇兄好生没理,臣弟敢问皇兄,贾瑀一手创办的京报反响如何。”忠顺王故作不悦:“朝廷百官无计可施,他解决了,皇兄却说他不通政事。” “朕何时说贾瑀不通政事了,他创办京报,连你我都受到启发,早早将邸报拿到手里。”隆景帝好声好气地说道:“朕只是觉得,术有专攻,贾瑀短短半月以内为辽东筹足二百多万两白银,物资若干,这样的人应当放在户部,才能物尽其用。” “这…”隆景帝都这样说了,忠顺王还能说什么:“皇兄言之有理,臣弟操之过急,考虑欠妥。” “此言差矣,只有坐在这个位置才知道谁才是真心为国的。”隆景帝感叹道:“就拿这一次支援辽东来说,朕求他们拿出俸禄为辽东将士添几件棉衣,没一个大臣站出来,都说过的清苦之类的屁话。” “就连朝廷依仗的内阁大学士都是如此,朕知道,他们不敢站出来的原因,并非是吝啬银子,而是怕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成为百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隆景帝继续说道:“朕很失望,朝廷社稷面临危机之际,百官各个只求自保,都是这样的官员,大周焉有不败之理。” 忠顺王面色凝重,他是大周亲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索性还有你在,有你配合贾瑀,才能力挽狂澜。”隆景帝此话不虚,辽东一旦失守,神京危,大周社稷危。 “朕愈发地想见贾瑀了,他是如何想到利用青楼女子来救国的。”隆景帝细品之下,不禁感叹贾瑀的奇思妙想。 隆景帝本意是想让那三个把持朝政的内阁大学士做出榜样,带领百官为辽东将士捐献银子。 是,这么做,会让百官记恨你们,因为你们让他们损失银两,但话又说回来,在其位谋其政,朝廷社稷面临危机,你们理应站出来才是。 换成青楼女子就大不相同,百官到最后有没有捐银子,或多或少都有捐,那他们会不会记恨邢沅或者贾瑀这个罪魁祸首。 非但不会记恨,甚至他们还得感谢贾瑀。 如果不是贾瑀站出来,让侯门望族、才子和巨富贡献出绝大多数的影子,那么就得轮到朝廷百官大出血了。 他们难道不清楚辽东将士一旦没有过冬物资将会发生什么。 他们难道不清楚辽东一旦失守,大周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他们无非想的就是少出一点血,因为他们知道僵持到最后,陛下还是会想方设法为辽东筹物资的。 比如克减他们的俸禄。 既然这样,他们又何必着急,保全自家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说他们得感谢贾瑀,是贾瑀让他们少出血,当然也有不长脑子的人在,但是这种人很少,有资格上朝的,没几个是傻子。 隆景帝在思考忠顺王的提议让贾瑀来充当这个‘奸臣’的可行性,林如海还能撑个几年,届时,贾瑀的年龄不成问题。 秦有甘罗年方二六出使赵国,他的魄力还能不如古人。 荣国公日薄西山,这好办,贾瑀立下天大的功劳,可以趁机提一提贾政的官位,记得贾家有一女进宫当女史,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想到这里,隆景帝提道:“贾瑀替朝廷立下此功,朕如何赏赐予他。” 对此,忠顺王大笑道:“此子跟臣弟提过,只求皇兄为他心中所爱立下功德碑,好让那女子进荣国府。” “荒唐…”隆景帝怒而拍桌,随即从忠顺王的笑容里,想到了什么,抚掌大笑:“好、好…少年贪色,那就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