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队》 正文 第1章 “运蹉命硬”(一) 第1章 “运蹉命硬”(一) 一、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渐渐被淡红色的霞光逼退。街道两旁的煤球炉,早已冒起了浓烟,大有将恋恋不舍地晨雾,一举赶回海河的架势。 “捡钱包还得起个早”这话不无道理,号称天津卫“三夫”的农夫、船夫和脚夫,便是那些勤奋早起的店铺老板眼中的“钱包”。公鸡还没打鸣儿,成群结队的农夫们,便从四面八方涌进城里,把各种农作物连带老婆,撂到菜市场后,便急着忙着赶往茅厕,争取能抢到一挑城里人的排泄物,捎带回家肥田。然后就一头扎进茶馆儿,要壶茶,来俩煎饼果子,再抢一个好位置,候着说书先生上班儿,接着昨天“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消磨时间。脚夫们则一大早便匆匆忙忙地扯开簸箕般的胃口,清理垃圾似地,扫荡着大街小巷的一切早点小吃,然后赶往脚行,排队抽签等候叫号。船夫就没早没晚了,无论是赶船出港的,还是返航进港的,都不会落下一件事儿——泡澡堂子,说是能泡掉一身的晦气。然后再钻进酒楼,点一桌大菜,甩开腮帮子美美地饱餐一顿。出港的每次都说:这兴许是他最后一顿美餐了!进港的每次都说:终于又活着回来了! 侯富車闲逛在法租界噪杂喧闹的街道上。临街店铺时不时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富九爷您早!” 侯富車似乎对每一个街坊都很熟悉:“×掌柜早!买卖兴隆!” 天津的早春节令,人们的长衫夹袄还没褪去,侯富車却摇起了折扇,一手还耍着“保定铁球”,俨然一副八旗遗少的派头。他虽然在法租界地面儿上,只混迹了不到一年光景,却已混得人熟鬼亲。其中少不了内在的一股灵气儿外,这八旗遗少的范儿,也为他添了不少彩头。毕竟有大批的晚清旧臣,八旗遗老遗少聚居在这里,借势立足、伺机发展,是侯富車谋划“与命抗争”的第一步。对侯富車来说,耍八旗遗少的范儿,也并非沽名钓誉。 戊申年生人的侯富車,先父乃前朝举人,在距天津不远的滦州供主簿职。“金榜”题名时,与满清第二大望族——富察氏联姻。侯富車在族内排行老九,取名“九旺”,九旺自打出世便长得白白胖胖,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着一股玲珑劲儿。还不满半岁,就似乎能看出大人的心思,尤为招人可亲。街坊邻里见面便夸:“九少爷真是福相呀!”“侯家真是福星高照呀!”“侯奶奶以后就跟着享清福吧!”,两口子对九少爷更是偏心偏爱。谁知,在九旺还不满周岁时,侯父因窜通革命党,被官兵乱枪打死。往日侯家与街坊邻里相处甚好,此时,邻居们见侯家遭遇横祸,侯母领着楼梯一般的几个儿女只顾伤心,方寸大乱,便主动上门帮侯家料理后事。好心的邻居们还凑份子,请来道士摆下道场。一老道职业性地讨来小九旺的生辰八字,掐指一推,捋着长寿眉神神道道地告知侯母:“此娃‘官星’强旺,为人忠信稳重、聪颖过人、学精功高,乃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才!”侯母闻言,刚从红肿的眼泡里闪出一点光亮,可随之老道转而神情凝重道:“其‘壬水’为‘正官’,亦同性相克。”侯母听后越发声泪俱下,难怪当家的走的如此匆忙,原来遇上了克星。现家中还有两个男儿,岂不早晚被他克死?这将如何是好呀?老道闭目垂眉,授予破解之法:“唯‘伤官’强旺之女命,可掣肘!” 侯母心急火燎,四方寻找‘伤官’强旺的女人。终究让她探得富察氏族内,一位嫡出正脉的贝勒爷家大福晋姐姐,生辰八字中‘伤官’强旺,且膝下无子,正愁没人承袭爵位。侯母便隐去了老道的卦辞,将白白胖胖的九少爷过继给富大奶奶。这位大福晋思儿心切,突然天降一个儿子,又加上与侯母乃一脉同宗,两口子是乐不可支。正可谓“糠箩跳米箩”,“运气来了门板儿也挡不住!”,庶出侯家的九旺儿,一转眼便成了嫡传贝子,改名为“富車”。 也不知是富大奶奶命中‘伤官’不够强旺,镇不住富車命中‘官星’?还是老两口喜极悲来?自从小九旺进了贝勒爷的家门,贝勒爷便疾病缠身,苟延残喘地又搂了一年朝廷俸禄,便一命呜呼。 家中的顶梁柱一倒,小贝子还未封爵,富大奶奶只好靠变卖家中古玩字画苦撑时日。只盼富车受封袭爵,能跟着小贝子享受朝廷‘恩养’。终于熬到京城来人,接嫡长公子进宫觐见皇上,听封袭爵。富大奶奶领着公子,跟随公公离开天津,一路马不停蹄来到京城,下榻在王府大街一家旅馆,等候召见。等来等去,不但没等到皇上谕旨,却听得街上乱哄哄的喊声:“宣统皇帝退位啦——!大清国完蛋啦——!老少爷们儿快跑呀——!”。革命军满街上抓人剪辫子,一路抓人一路高喊:“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 ?第一章:凤落梧桐,第一节描述了主人翁所在的城市,所处的年代背景,以及主人翁的身世,以及侯富車的社会地位。 ? ???? (本章完) 正文 第2章 “运蹉命硬”(二) 第2章 “运蹉命硬”(二) 二、 含辛茹苦三四年,把宝全压在儿子身上的富大奶奶,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番光景。他(她)们这帮前朝遗老遗少、遗孀遗臣,不在民国政府豢养的花名册之内。先人留给富大奶奶的家当,供她颐养天年也没太大问题。可如今拖着个食量如牛、顽皮如猴,能吃能喝能折腾的“酱油罐”。看不见前程不说,还不知道长大后是一块什么材料?倒不如趁早把这个包袱甩还给侯家。她算计停当,便来到侯家老宅,可没曾想,昔日辉煌的宅院,已成断壁残垣、颓废萧条。幸好昔日的保姆一家还住在这断壁残垣之中。富大奶奶从保姆口中得知;小九旺命中带克,专克强旺男人。就在九少爷被送人后不久,侯母像躲瘟神似地,带着楼梯似的几个子女,逃得无影无踪。 这一消息对富大奶奶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她也顾不上显赫的家族背景了,泼妇骂街般地揪着富車耳朵,当街狂吼:“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亲爹不算,又克死我家贝勒爷。还把皇上克下龙椅!”“养儿不如养猪!”“能吃不能干,草包虚大汉!”。什么损话、脏话、缺德话都能从这位贵族大奶奶口中蹦出。 好心的邻居,把被赶出家门的富車送进了修女院。好在老道卦辞有云:此娃天资聪颖、兴趣广泛、学精技湛、追求崇高……。在“修女院法汉学校”读小学时,富車就出类拔萃,连跳两级。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法汉中学校”,由修女院资助成为一名中学生。 “命中带克”一说,一直是侯富車的一个心结,将信将疑。随着一年年长大,就越发想探明究竟,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生母,弄清楚抛弃他的真正原因。 侯富車迈着四方步,摇着折扇,搓着保定铁球,优哉游哉地闲逛在喧闹的马路旁便道上。突然有人从身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猛一扭头,见拍他的是一个法租界巡捕,吓得两腿一软,还没缓过神来,巡捕一把攥住侯富車的胳膊,绷着严肃的脸,神气十足地:“嘿!猴子扇扇子——学人样啊。” 忽听有人叫出“猴子”,侯富車不禁心头一楞,只有小时候的同学,才管他叫“猴子”。此时莫非遇上同学了不成?他狐疑地望着面前这个人,快速地翻阅着脑子里的记事簿,想从里搜寻出此人……。 此人身材瘦溜高挑,比侯富車高出小半头。穿一套凡立丁面料的法国巡捕制服,制服倒是板正整洁,只是穿在他身上,就感觉里面好像空荡荡的,没有丝毫骨质肉感。一双锃光嘛亮的皮鞋,能清晰地照见自己的眉毛。两条裤腿儿熨的如刀锋一般,刀尖直指俩鼻眼儿。腰间的武装皮带,系在制服外面,警棍、警笛、手铐、匕首、水壶等物件,坠在藤条一般的腰间,真让人担心那根藤条会折了。头上扣一顶直上直下的圆筒黑色毡帽,圆筒的上半部画了几圈黄色杠杠,不主意还以为是把暖壶套(注:给茶壶保暖的用具)扣头上了。黑色帽檐下一双凹陷的大眼睛,被一条挺直的鼻梁隔开,配在一张黄色皮肤的脸蛋上,随便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纯种国货。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俩嘴角使劲下咧着,俩眼珠子使劲的瞪着,做出一副威严的表情。可这表情在侯富車看来,活像下油锅前还在捯气儿的荷包鲤鱼。 “哼哼,我逮了你七年,今天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来人这一提示,侯富車脑子里的记事簿便快速地翻篇到七年前查找,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侯富車读初二那年,学校搬进了一所新建的校址,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开心,原以为可以在安装了暖气的新教室里,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季。可是,刚开课没几天,很多大学生和市民,把学校连同临近的教堂、医院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天津发生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人们拉着横幅,手持三角小旗群情激昂。口号声、呐喊声,此起彼伏。“誓死力争,还我青岛”、“收回山东权利”、“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废除二十一条”、“抵制日货”、“宁肯玉碎,勿为瓦全”、“外争主权,内除国贼”、“抵制外国货!”、“中国货不买外国人!” 工厂罢工、停电停水,学校罢课、商户罢市,甚至大批商户撤离租界,搬往华界谋生。垃圾遍地,脏乱不堪,枯叶、沙砾与生活垃圾裹挟在一起,被凛冽的北风吹得漫天飞舞,一片凄凉萧瑟,整个法租界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法国人的日常生活已难以维系,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纷纷挤进修女院“避难”。 大罢工持续了两个多月,仍然没有复工的迹象,原本僧多粥少的修女院,日渐人心浮躁啼饥号寒,看来这“绅士”风度,也只是吃饱了肚子才能装酷。院长是一筹莫展,绞尽脑汁后想出一招,把院里收养的孤儿,送给华人收养,以减少一些吃饭的嘴。 侯富車小小年纪,曾被抛弃过两回,如今已是一名中学生,有了自己的人格操守,再也不想寄人篱下、任人摆布。趁人不注意,偷偷地躲进马厩。困了,柔软的草垛就是他的卧榻。饿了,爬进马料间,顺一些喂马的黄豆,搁在瓦片儿上,下面架起柴火一烤,既营养又顶饱。 这天,他蹲在屋后的阳沟处,正兴致勃勃地将烤熟的黄豆往布兜里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小偷!”。侯富車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快速地将布兜塞进怀里,想起身逃跑,可是肩膀被那人摁住,吓得两腿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的根本就站不起来。那人揪住他的衣领,呵斥道:“你在这干什么?” 听这人嗓音厚重,喷出一股气息,带着浓烈的法国香水味儿,直冲自己的头顶。侯富車心中发慌,使劲地搂着怀里的烤黄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在……拉屎。” ? ?第一章:凤落梧桐,第二节从侯富車遇见七年前的旧相识切入,渐渐展开讲述侯富車在那个纷乱动荡的年代,所经历的童年、少年阶段的遭遇。这位旧相识为何举止怪异?跟侯富車是何种关系?主动找侯富車有何目的?请热心的文友们耐心关注,石岩会沉稳细致地向您道来。谢谢关注。——石岩 ? ???? (本章完) 正文 第3章 “运蹉命硬”(三) 第3章 “运蹉命硬”(三) 三、 来人一把将侯富車拽起,看了看脚下的阳沟,阳沟下有很多草木灰,阳沟上架着几片洋瓦。又对身穿缎面大襟棉袄、缅裆裤的侯富車上下打量一番。拱起鼻子扭着脑袋使劲地闻了一圈,似乎要靠气味儿来判别侯富車说没说谎。而后恶狠狠地盯着侯富車道:“拉屎?……你就穿着棉裤拉屎?” 侯富車壮着胆子,抬起眼皮,这才认出来人。此人比侯富車大出五六岁,名叫扈仁,个子高挑瘦溜,黑头发黄皮肤,却长着一副凹陷的褐色眼睛,鼻子又大又挺,装在他那张小脸盘上,感觉除了鼻子没其他玩意儿了!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父亲是个法国商人,周末经常跟着父母来修女院做礼拜,遂俩人早就见过。只不过在扈仁的骨子里,遗传了法国人的傲慢和慵懒,还继承了母亲攀附虚荣的品性。向来不屑关注院里的这些孤儿,每次从身边走过,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儿,熏得这群孤儿掐着太阳穴直喊头疼。侯富車则告诉小伙伴们说:这人有狐臭,是狐狸变的。从此,小伙伴们一见扈仁到来,都四处逃窜,喊着:“狐狸来了!狐狸来啦!”就这样,扈仁落下个绰号——狐狸。侯富車认清来人后,顿时有了底气,一本正经地:“你闻到什么气味啦?狐臭吗?” “胡说!”扈仁咽了两口吐沫儿,显得有些气紧,兴许是近期缺少营养所致。但仍狐假虎威地:“我找了好几天,终于让我逮着了,快说,你偷了什么东西?……不说,走!去见院长。” “嗨!我拉泡屎你还向院长告密呀?” “拉屎?……屎呢?”扈仁揪着侯富車的耳朵,指着阳沟,咬牙切齿地吼道。 “哎呦呦!”侯富車抬起一只手护着耳朵,龇牙咧嘴道:“狗……狗吃了。” 扈仁揪着侯富車的耳朵不放:“胡说!我明明是闻到一股香气。” 侯富車龇牙咧嘴地踮着脚尖,以减轻疼痛,却依然挤眉弄眼地挑逗道:“你没听过《卖香香屁的故事》呀?你闻了我的香香屁都还没给钱呢。”扈仁遭此戏弄越发恼火,双手使劲地揪着侯富車的耳朵,使足了力气一拧。“哎呦哎呦!”侯富車疼的难以忍受,双手去护自己的耳朵,刚一撒手,想起怀里的黄豆,又急忙收回两手去捂肚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装满烤黄豆的白布兜,已从夹袄里滑落出来,正好砸在扈仁的脚背上,袋口崩开,黄豆蹦出一地。扈仁的脚背被这突然一砸,本能地抬脚躲让。侯富車则趁势甩开扈仁的手,转身撒欢地逃跑。 扈仁被他这么一甩,身子一扭,脚踩在满地乱滚的黄豆上,脚底一滑失去重心,向阳沟扑去。随着“啊呦——!”一声惨叫,侯富車急忙刹住脚步,扭身查看。只见扈仁侧着身子,严严实实地嵌在阳沟里,一只胳膊露在地面上使劲挣扎。侯富車跑回去欲拉扈仁一把,谁知扈仁却抓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喊:“来人呐!抓贼呀——!”。 侯富車不觉心头一紧,口中喷道:“嚎你个大爷!”接着一脚踹在扈仁的嘎鸡窝处,还使劲地往下顿了顿,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夹扁你个螃蟹脑袋!”。 扈仁被踩得“哦啊”嚎叫,却无计可施。突然墙角处出现一个法国男子,冲着侯富車高喊:“你在干什么?”。侯富車见大事不妙,撒腿没命地逃跑…… 法国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在墙角满脸狐疑,却听见有人瓮声瓮气地喊道:“抓小偷呀!”。法国人循声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阳沟里伸出一只手,整个人却夹在阳沟里,便快速跑向前想看个究竟。谁知,刚跑到扈仁身边,踩在黄豆上,脚下一滑,一个大屁股座子,严严实实地坐在扈仁的肩膀上,随着一声更加惨烈的嚎叫:“哦——!”。 侯富車不用回头,听声音就能料到身后发生了什么状况,遂幸灾乐祸地边跑边哼起小调:山喜鹊、尖尖嘴,蹦蹦豆、圆又脆,好人吃了放香屁,坏人吃了狗啃泥……。 侯富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面前这人,用折扇呼扇着对方,轻佻地道:“这纸板儿身材,不会是被阳沟夹成这样的吧?” 听侯富車这话后,对方竟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在侯富車前胸轻轻地怼了一拳,露出兴奋表情道:“果然是你呀?猴子。” 现在可以确认对方是扈仁无疑了,从表情上可以断定,眼前的扈仁,对我侯富車并无恶意。便嘴下不饶人地:“呦,我当是哪来了只恶狼呢?原来是狐狸披了张狗皮呀。”损归损,俩人亲切握手,相互仔细打量对方,侯富車抚摸着扈仁制服上的肩章道:“这一晃七年,你还真混出个人模狗样了啊!看来还是个狗头吧?”这法租界巡捕的制服是黑色的,爱取外号的天津人,管他们叫“黑狗子”。 “呵呵,一张狗皮,只为了遮风挡雨罢了。”扈仁这略带自嘲的语气,却让侯富車的心里泛起了嘀咕:与七年前的“狐狸”相对照,这简直就是两个人。莫非这“人”还真的会变?没等侯富車往深里想,扈仁却一把拽着他,笑盈盈地:“走,我请你喝茶。七年不见了,咱哥俩好好叙叙旧。” 扈仁一副不容推辞地热情样,令侯富車愈发狐疑,虽然脚步跟着扈仁,口中却毫不遮掩道:“咱俩,不是一路人呐!有什么旧好叙的?” ? ?凤落梧桐第一章第三节,七年前的扈仁,压根就不把侯富車放在眼里,七年后相遇竟然判若两人,情热地让侯富車满心狐疑?他竟然怀疑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警世箴言。那是真的“人会变”,还是扈仁精心策划的一次“偶遇”,敬请各位文友耐心品读后续,留下宝贵意见。谢谢啦! ? ???? (本章完) 正文 第4章 “运蹉命硬”(四) 第4章 “运蹉命硬”(四) 四、 扈仁却丝毫不介意侯富車的无礼,显得自然亲切地唠起了七年前的旧事:“当年你一跑就再也没有回修女院了?” “院长原本就要把我们赶出去,那天你这一喊,我好端端的一个正人君子,愣被你喊成了‘贼’。再回修女院我不是自投罗网嘛,我可不像你,螃蟹脑袋。”说这话时,侯富車还梗着脖子斜眼瞟着扈仁,像是有意在挑起对方反感。 扈仁对侯富車的举动却视而不见,压根儿不跟他一般见识。还颇为赞许地:“你幸亏没回去,你一旦被逮着,漫说我饶不了你,院长得扒你三层皮。” “不至于吧?院长不是上帝派来济贫救难送慈爱的吗?顺了点儿喂马的黄豆吃,就要被扒三层皮?” “哼!你倒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修女院可让你给坑惨了!法国人没东西吃,连菜地里的白菜根儿都刨出来给吃了。当那些法国佬知道草料房里还藏了那么多黄豆、玉米、胡萝卜,一个个就像饿狼扑食般地扑向马厩,将马料仓库的墙砸开一个大洞,涌进去哄抢马饲料。……” “哈哈,法国佬这么绅士,怎么饿极了也吃马饲料吗?” “嗨!肚饿不嫌饭馊,圣人也得吃饭。就在法国佬疯狂地哄抢马料的时候,不知是谁点着了外面的稻草垛,火势太猛,大伙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整个马厩被烧成了灰。” 侯富車警觉地:“是谁放的火?” “你说呢?”扈仁诡异地斜眼瞟着侯富車,神秘地跟他挤了挤眉眼。道:“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七年多了,凶手还没查出来。”说着话,扈仁仔细地观察着侯富車的反应。 听话听音,眼神见心。这暗示“七年”意指何方?侯富車自然明白,便神秘地悄声道:“他们会不会怀疑是你放的火呀?”扈仁被反唇发问,一时间不知所云,侯富車却漫不经心地喃喃道:“以我分析看,你是第一个知道马厩里藏了吃的东西,又一直没有离开现场,再加上你的身体单薄,抢不过那些膘肥体壮的法国佬,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我得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得!你一气之下点着了稻草垛。对吧?你说……这嫌疑该有多大呀?”他虽然语气轻松,可内心却在发毛,也正是这场大火,侯富車被一位青帮大佬“勒令”离开天津,这一走就是七年…… 那年,他从草垛翻墙进入马料间后,发现马料间四周没有窗户,外墙是由麻石砌成的,杵天杵地。靠马厩一侧的内墙,一扇大门从外面被稻草严严实实地给堵死,外人绝对想不到,这里面还有个大仓库。侯富車心想;这院长够阴的,表面装成济贫救难的上帝使者,背地里藏着那么多吃的不拿出来,还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赶出修女院。太可恶了!侯富車抓起一个胡萝卜,“吭哧吭哧”地啃着,望着满屋子的黄豆、玉米,供他一人独享。念起那些饥肠辘辘的法国佬,一种特权加身的优越感莫名其妙地使他血管膨胀。虽然在富大奶奶家也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可是由于年龄不大,留下的记忆就是一个字——背!走路都不稳当时,就背会了《弟子规》《三字经》《百家姓》,筷子还拿不稳,就强迫背诵《千字文》《全唐诗》,这些还没背完,床头又送来一大摞四书五经。万分庆幸天公开眼,宣统帝让他给背下了龙椅,他也被赶出了家门,否则这没完没了的背,小富車机灵的小脑瓜,一准背成螃蟹脑袋。 侯富車在这大仓库里,撒了欢地折腾,把黄豆撒满一地,脚踩一块小木板,在仓库里来回滑溜。这还嫌不过瘾,又找来一块大点的木板,在上面架起豆饼当做鼓,扥出两根胡萝卜当做鼓锤,学着端午节海河里赛龙舟的样子,念着龙船号子,擂着“龙鼓”,愣是在平地上划起了“龙舟”。活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无拘无束带给他的快活感。折腾累了,胡萝卜也啃饱了,侯富車爬出仓库,将身子埋进草垛里,倒头便睡死过去…… “噗咚!”一声闷响,随之一声憋着嗓子发出的哀叹“哎呦!”,把侯富車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他没有立即动弹,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着这声音发自什么地方。只听从仓库里传出一男声用法语低沉地骂道:“哎呦,他妈地!地上怎么有那么多豆子?” 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轻声道:“小声点,也许是鸟扒的。不管他,把东西捡起来,快离开这里。” 男声也压低了嗓音:“好的,我在找。” 又是那个沙哑的女声:“快找!”。 听见这些,侯富車俩眼瞪得是贼大溜圆,他蹑手蹑脚地钻出草垛,头探过墙顶上的人字横梁向仓库里一看,顿时吓出一脖子冷汗。仓库靠外的麻石山墙,竟然开了一个门洞,门洞口戳着一个黑影,一件袍子从头罩到小腿肚子,月光从门洞外射入,在仓库内投下一道修长、阴森的轮廓。袍子在夜风中飘拂,形同鬼魔阴魂在半空中悠荡。 “快点!”沙哑的女声催促着,音量压得很低,却在空旷静谧的仓库内撞击出嗡嗡地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侯富車脊背一阵发热,顺着背沟“嗖嗖”淌下一串冰溜子般的汗珠。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只疼的龇牙咧嘴,心中却庆幸自己并非来到阴曹地府。遂壮着胆子,伸长脖子仔细查看,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人影趴在地上到处摸索……。“找到没有?”女声显然有些焦急。 那人仍然趴在地上四处摸索着:“还少一包。” “算了,明天带盏灯来找。”沙哑女声道。 “好!”找东西的黑影扛起一个大袋子,一步一挪地移出门洞,随后那扇麻石暗门被关上,仓库内重回一片黑暗。 ? ?第一章“凤落梧桐”第四节,进一步交待少年时,侯富車的经历和年代背景,以及在他心里留下的重重疑云,为后续的他被“勒令”离开天津卫,进行了初级铺垫。那两个神秘的如同阴魂似的人,到底是谁?他们为何在夜深人静时分出现在马料仓库?马料仓库大门为何被稻草封死?厚重的麻石墙为何开一个暗门?请亲爱的文友们耐心品读后续,更希望各位文采飞扬的文友们留下指点文墨。多谢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5章 “运蹉命硬”(五) 第5章 “运蹉命硬”(五) 五、 这个沙哑的嗓音太有特色了,天津人管他叫“鸭嗓子”,就是说起话来像鸭子叫。侯富車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不过了,往日,每当听到这别具特色的说话声,心中便会荡起温暖,脸上便会泛起笑靥。那是令人敬仰的院长嬷嬷的声音,那是因操劳过度,而落下了“鸭嗓子”病。 他(她)们为什么要半夜三更走暗门到马料仓库搬东西?她(他)们到底搬走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把大门封死?难道开个暗道就是为了搬运这点马饲料?一连串的为什么,搅得侯富車再也无法入睡。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天刚擦亮就翻进仓库,在离暗门较远的地方,还真让他找到一个小油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了三层的油纸包,包里的东西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小时候见富大奶奶常吸这玩意儿。虎门销烟的故事已传颂了半个多世纪,林则徐早已成为人们心中的民族英雄。他如同梦魇般地感觉到胸口一阵阵发闷,呼吸急促。那是他一直敬仰的神灵,却突然伸出魔掌一把将他推下万丈深渊的感觉。他又在一个橱柜后面找到一个暗门,打开暗门,是一个四周密闭的小房间,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袋袋的“白面儿”。侯富車掏出一包揣在怀里,又装了一小袋黄豆爬出仓库,来到山墙外的阳沟处,架起瓦片烤黄豆。谁知黄豆刚烤熟,就引来了扈仁,接着演绎了前面所说的一幕。 侯富車逃出修女院,心想,如果被逮回去,院长肯定轻饶不了他,遂漫无目标地玩儿命逃窜。自从修女院开始赶孤儿出门,侯富車就知道今后的日子要靠自己闯了,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眼下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能到何处安身呢?情急之下他猛然惦记起了怀里的那包“白面儿”,心想,何不用它作为见面礼,去尝试一下他先前幻想的人生目标。 修女院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年龄稍大一点的孤儿,在节假日里,由修女带领着外出打工。有几次侯富車被带到码头上,干装散包的活。每次都能见到一个五十来岁,身材魁梧、气宇轩然的男人,来到他们干活的地方。给他们分发一些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还送给他们一些日用品。每次来时总是前呼后拥,阵仗壮观、威风凛凛。修女嬷嬷告诉他们,这个人是一家慈善会的会长,也是脚行的老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侯富車开始崇拜起这个老板,甚至羡慕他旁边的那些啰啰,心想,有朝一日,一定要投靠到他的麾下,做一个让别人也羡慕的人。遂精灵鬼怪地打听出,这位老板名叫荣稼卿,江湖人称;卿爷。乃天津卫雄霸一方的青帮大佬,是几家大脚行的“总把头”,好几家慈善会都有他的股份,还身兼“拒毒会”名誉会长。眼下侯富車正无处可遁,怀里的这包“白面儿”,兴许可以帮他实现梦想,摆脱困境。 盘算停当后,侯富車壮着胆子来到荣家府第,被仆从引进荣家堂屋。高大的中堂木壁前,不同寻常地没挂字画和对联,而是一架雕龙嵌凤的大型佛龛,佛龛里面供着一尊;鹰爪、猪脸、猴腮,还长着一双翅膀的怪物雕像,面目狰狞,恶煞恐怖。侯富車认得此神,是庇佑风调雨顺的雷神。雷神前摆放着各种供品,烛台上两支点燃的洋蜡,火苗在微风中摇曳上窜,更增添了几分庄严、肃穆。佛龛前摆着八仙桌,荣稼卿在八仙桌右侧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侯富車镇定自若地走上前,一个“立正”,从容稳健地道:“晚辈,侯富車,给卿爷请安!”,说罢,向前迈出左腿,左手扶膝、右臂下垂、右腿半跪,两眼平静地直视荣稼卿的双膝。一套标准地晚辈晋见长辈的请安礼数,静候长辈发话。 荣稼卿五十来岁年纪,魁梧健硕、气宇轩然,浓眉大眼,目光如炬。身穿一件水獭毛领黑缎面长袍,胸前金丝刺绣的双龙戏珠图,光彩晃眼。足蹬一双黑缎面棉鞋,下面由洁白的千层底儿托着,里面有洁白的老布袜子衬着,着实一个脚踏实地的“黑白分明”。即便微眯双眼,仍能感觉到双眸射出的两束灼热的寒光。审视侯富車片刻后,张开右掌,掌心朝上一摊,这意思是:平身吧,卿爷我认可你的礼节了!一股霸气不言自威。 ? ?小小年纪的侯富車,再一次遭受被抛弃的命运,这是混沌乱世中千万万儿童的悲剧,给少小的心灵造成难于愈合的创伤,然而,更让侯富車坠入深渊的,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无比敬仰的院长嬷嬷,竟然暗地里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侯富車自知自己将来的命运只能靠自己了,还是中学生的他,被这混沌乱世逼的提早成熟,提早闯入社会。善于观察精于算计的侯富車,可谓“初生毛犊不畏虎”,冒然前往荣稼卿府邸拜见。然而这位叱姹风云的江湖大佬,又将如何待见这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呢?敬请各位文友耐心听笔者慢慢道来…… ? ???? (本章完) 正文 第6章 “运蹉命硬”(六) 第6章 “运蹉命硬”(六) 六、 侯富車起身后,颔首垂目等候荣稼卿发话,可荣稼卿却慢悠悠地拿起台案上的水烟袋,抽出插在烟袋盒子里的草纸捻。站在他身后的侍从,忙不迭地划着了“洋火”,为他点燃纸捻。荣稼卿以纸捻子对准烟袋锅子,“咕噜噜”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嘶——”地一声,将青烟白雾完全吞入肺腔。然后对着点燃的纸捻“噗——!”地将青烟白雾吐出。青烟白雾扑灭了纸捻的明火,又被纸捻分成两股,如同二龙出洞一般,翻腾盘绕,久久不能散去。荣稼卿又美滋滋地倒吸一口气,享受着这吞云吐雾的快感。接着将烟袋锅提起少许,烟袋嘴儿杵在嘴唇边:“噗”地一声短吹,只燃了一半的一坨“烟屎”,从烟袋锅里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桌子上的烟灰罐儿里。然后他又微闭双眼,正襟危坐。 侯富車心想;这老梆子是在考验我的耐性呀,成,乡下人进城——好歹都是一天。我反正闲着没事儿,不像你卿爷,日理万机,咱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遂索性耷拉着眼皮儿,堂中站稳,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反倒是阅人无数、威震一方的卿爷,有些晕菜。暗想:眼前这位小屁孩,在威风肃穆的堂前,竟能如此气定神闲。且行桩移步礼数严谨,语速语调抑扬得体,尊卑分明。不禁萌发了一种难得的猎奇感,遂抬起眼皮,炯炯直视对方,欲用犀利的目光,刺穿侯富車的心理防线。 谁知侯富車也随之抬起眼皮,与荣稼卿四目相对,眼神中饱含着稚嫩的自信。自报家门道:“晚辈侯富車,母系富察氏,现今家境败落,靠修女院救济,就读于‘法漢中学堂’,断齑画粥,尚可勉强支撑。近来因罢工罢市,往日醍醐灌顶的神殿,如今已成法国人啼饥号寒的避难所。我等也成了包袱,被逐出院门,天寒地冻身无分文无处栖身。特投奔您的麾下谋一份差事,挣点小钱,只求食能果腹,不至餐风露宿便足矣,恳请卿爷量才适用。”说完,将视线移到荣稼卿的脚尖上,颔首垂目,静候荣稼卿发话。 荣稼卿握着水烟袋的手臂,缓缓地落在椅子把上。眯缝着双眼审视着侯富車,心想:臭小子!人才呀!短短的几句话,言简意赅,巧妙地告诉你;他具有高贵的血统,虽然家境败落,但我还是一个学生,怎么地也不会是我折腾败了家的,具体怎么败的,你若想知道,我就慢慢跟你聊。混小子明明知道我卿爷忙着呢,哪有闲功夫跟你个毛孩子闲聊呀?接下来话里的意思,更是不露山不显水地告诉你:我是“法漢中学校”的学生,天津卫无人不知,若非品学兼优,绝对进不了这所学校念书。接下来更是底气十足,不容商量:我就是个人才,临时上你这来,就是为了挣口饭吃,要,还是不要?你给个明白话吧!简短两句话,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字字珠玑。荣稼卿听的仔细、想的深远;臭小子来这找活干,连句客气话都没有。何况我是该你的啦?……不行!就算你有能耐,我也得探探底儿。想到这儿,荣稼卿装模作样摆架子地:“噗”一声,将草纸捻吹着,端起水烟袋凑到嘴边,随即又放下,并甩灭草纸捻的明火。 侯富車虽然微微颔首,却始终翻着眼皮注视着荣稼卿,心想:这老梆子,八成儿是在试探我的“眼力见儿”吧?此刻我若上前为他装烟丝,未免有些鲁莽轻率。我若视若不见,就会被他看成“没有眼力见儿”的混小子。两难之下,侯富車灵机一动,躬身颔首道:“卿爷审人度事,如同‘烟屎’一般……,”侯富車故意在此停顿,荣稼卿不觉一愣,瞪大了牛眼,直逼侯富車。侯富車接着不温不火地:“如烟屎一般精准入罐,毫厘不差。晚生万分钦佩!”一听此言,荣稼卿又重新眯上双眼,听听这小子还能怎么掰嗤。侯富車上前一步,捧起桌上的烟灰罐儿,向罐里仔细察看,脸上显露出欣羡的表情:“适才被卿爷吹出的那坨烟屎;烟灰白嫩细滑,烟丝焦黄透金。那股令人气润神怡的清爽醇香,沁人心扉,绕梁三日。晚辈臆测,此黄烟产自南雄福地,隔五年方能产出此上乘佳品,自古有‘一袋难求’的美誉。”侯富車这话既是显派自己见多识广,又像是拍马屁的奉承话,又酸、又臊、又软和。就如同寒冬腊月,从羊圈里牵出一头老绵羊,怼在荣稼卿怀里,虽然味道不好,可是尤为暖心。 平日里荣稼卿就这么一点嗜好,迷恋一口黄烟,每逢“以烟会友”,这“一袋难求”的上乘佳品,便成他引以为傲的谈资。不曾想,这点“精神食粮”的丁点玄奥资本,竟被一个嘴边没毛的小屁孩一语破的。荣稼卿在内心感叹“后生可畏呀!”的同时,也对侯富車卖弄自炫的狂妄做派有些不爽。遂微眯双眼,瞟着侯富車,嗓音浑厚洪亮如铜钟一般,低沉且缓慢地说:“你莫非是在笑话老夫,‘衣襟常带臭黄烟。’吧?” 侯富車脸上挂着稚嫩的憨笑道:“卿爷此言差矣,文昌笔下的‘罗道士’,整日里浑浑噩噩、未卜先知,自命清高又举止癫狂,不识寒暑且多疑猜忌。岂能与您同日而语……”荣稼卿没有料到,他引用唐代诗人张籍的《罗道士》里“衣襟常带臭黄烟”一语,原想探探这混小子的底。没曾想,这算是一首比较冷僻的诗文,却又让这小子一语破的,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点头暗示赞许。他这一细微的表露,令侯富車愈发胆大放肆地说:“您以罗道士自嘲,小弟觉得实在是不妥。您一向光明磊落、忧国忧民,不畏强权、嫉恶如仇。”…… “嗯哼!”荣稼卿一声干咳,如同阴天里的一声闷雷,震得屋顶的瓦砾发出“淅沥沥”的响声。吓得侯富車急忙住嘴,惊恐地望着荣稼卿,只见荣稼卿微锁眉头,双眸放光,逼视着侯富車,反手指着身后的雷神,低沉地道:“小兄弟,它,爱听奉承话!”。说“小兄弟”三个字时,语气格外地深沉有力。 ? ?虽说“初生毛犊不畏虎”,但是侯富車若没有一定的功力,要想在威严肃穆地大堂之下,威武霸气的卿爷面前,是很难做到沉着稳健地应答自如的。然而,即便侯富車满腹杂学怪招,巧舌如簧发挥拍马屁之能事,却不曾料到,荣稼卿是一个厌烦溜须拍马,阿姨奉承之人。真是拍马屁拍了虎屁股。接下来侯富車又将如何挽回荣稼卿对他的印象?荣稼卿又将如何开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呢?请各位文友耐心静听下回分解!也恭请各位文采飞扬的文友们,不怜笔墨多加点拨。 ? ???? (本章完) 正文 第7章 “运蹉命硬”(七) 第7章 “运蹉命硬”(七) 七、 侯富車心头“咯噔”一紧,犯起嘀咕:这回砸了,卿爷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呀!原以为‘说好话不用交税’,谁知道这老爷子抗呛不抗捧。要么……或许是刚才我自称为‘小弟’而惹恼了卿爷?在天津卫地面上,无论是青、红帮,还是黑道、混混,入伙之后,无论辈分大小,一律以“兄弟”相称。而当下卿爷并没有答应收我为门徒,我却以‘小弟’自居,确实有犯上不恭之嫌。这将如何是好呀?转念一想;刚才你刻意强调:‘小兄弟’仨字,莫非就是教训我不知高下吗?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顺着杆子往上爬,装傻充愣、借题发挥。遂佯装受宠若惊状,“噗通”一声,面对荣稼卿双膝跪地,额头磕在荣稼卿的两脚之间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嘭嘭嘭”的响声,口中哽咽道:“谢卿爷抬爱!”……, 侯富車这一举动,顿时让荣稼卿蒙圈,他伸出右脚,以脚尖托起侯富車的下巴。侯富車抽咽着抬起头,两行泪水砸在荣稼卿那浆洗的硬邦邦的棉鞋面上,发出“噗噗”的声音。荣稼卿心想:我的言语中,并无施恩的意思,又何来“抬爱”之说?遂疑惑地盯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侯富車就像个在外受了委屈,回家跟大人告状的孩子,用脏兮兮的袖管,抹一把眼泪,糊一把鼻涕。将自己不知生父长什么模样,自幼被生母抛弃,后又被继母抛弃,现在又被修女院抛弃,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抱拳拱手,肉麻筋酥地道:“卿爷您厚德载物、博施广济、上善若水,大慈大悲。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因有您的荫庇,才得以苟且于修女院。兄弟不才……” 荣稼卿瞟着声泪俱下地侯富車,心想;这小子脸皮简直比我的鞋底儿还厚,说他厚颜无耻、刁钻奸猾,一点都不过。若此人真能为我所用,倒不是一件坏事。不急,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荣稼卿心中在琢磨,侯富車口中肉麻的话也没间断:“……卿爷您周公吐哺、礼贤下士,善对弱小、慈悲博爱……”说到这儿,侯富車用膝盖作轴心,原地变换了一下角度,仰望雷神,双手合十,作古认真地:“雷公爷爷,您老睁大牛眼看清楚了,这下面跪的是侯富車,从今往后,我猴孙跟定卿爷了,我要是做一件对不起大哥的事儿,您就劈我!轰我!” 荣稼卿这个郁闷呀!哪来的小屁孩儿?我什么时候答应收你啦?竟然又是兄弟、又是大哥地牵着我的思维绕来绕去。你究竟想干什么?荣稼卿正在犯嘀咕呢,侯富車“噌”地一声站起身,麻利地为他装了一袋烟丝,并划着洋火,为他点燃了纸捻。压低嗓音将昨天夜里在马料仓库看到的一幕,及上午烧烤黄豆,差点被当成贼抓住一事,原原本本地述说一遍后,从怀里掏出那包油纸包,放到八仙桌上道:“这就是昨晚他们要找的那包东西。”。 荣稼卿以冷峻的眼神瞟着侯富車,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不觉一愣!眼前俨然一包白色粉末。荣稼卿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丁点白色粉末,轻轻地一捻,然后大拇指托着白色粉末,托到鼻眼儿下,“嘶”地猛吸一鼻子,白色粉末全部窜进他的鼻眼儿。荣稼卿顿时瞠目结舌,惊愣片刻后,炯炯的瞪着侯富車,低沉地:“就这一包?”他说“一”字,用的是“去”声(亿),并拖长了尾音,明显带有不信任的口吻。 侯富車愈发神秘地悄声道:“我还发现了一个暗室,里面堆满了这个东西。” 荣稼卿重新包好“白面儿”,朝堂下的高背椅一摊手,平和地道:“小兄弟请坐吧!” “谢卿爷!”侯富車口中应着,身子却没有按照荣稼卿手指的堂下退去,而是走到中堂的香案前,从香案里抽出几张草纸。与荣稼卿隔着八仙桌,在太师椅上坐下,摊开草纸在桌上,开始裁纸。 荣稼卿这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他冷眼瞟着面前这张稚嫩的脸蛋,那一双麻利的搓着纸捻的肉突突的小手,眼前一下子闪现出小女儿金秀。那可是荣稼卿的掌上明珠,小时候也总爱抢着搓纸捻,眼前这双小肉手,这张小脸蛋儿,与小女真有几分貌合神似,不禁萌生几分疼爱之心。 一名女佣端着托盘来到侯富車身旁,欲将茶水端给他,他头也不抬地挥手道:“不用上茶了,我还是一个学生,不会喝茶。”女佣望了望荣稼卿,得到同意后,端着茶盅退去……。 荣稼卿摆弄着水烟袋,貌似漫不经心地:“你可以拿着这包东西去报官,得到奖赏,你也就不必靠干苦力糊口了。” 侯富車继续搓着纸捻道:“卿爷所言差矣!首先,当下官商勾结、魑魅魍魉,天怒人怨。为官者徇私枉法、助纣为虐,已至怨声载道。报官无异于自掘坟墓,引火烧身。其次,在法国人地界告法国人,无异于通风报信,让他们做好防范。还有可能被他们诬陷栽赃,甚至杀人灭口。您身兼‘拒毒会’会长,惩恶扬善为民除害,有口皆碑。小弟亦万分敬仰,所以才急着忙着跑来向您报信。” “嗯……”荣稼卿微微点头,仍然四平八稳地道:“小兄弟天资聪颖、才思敏捷,日后学业有成,定能大有作为。今日之事,你有什么要求?”荣稼卿虽然对这个后生有了几分好感,却仍显现出极不信任,以居高临下的口吻面对侯富車。 侯富車不失时机地:“晚辈只求能为您效力,还是那句话:请您量才适用。” “卿爷!”随着一声喊,一个与荣稼卿年龄相仿,细胳膊细腿儿,尖嘴猴腮,嘴巴下还翘着一撮山羊胡,一头花白的披肩长发,从脑顶劈开一条缝,一分为二地垂在脸颊两侧。再配上一双不仔细找都找不着的“绿豆眼儿”,活像一条被遗弃的狮子狗的老汉,急匆匆跑进堂屋……。 ? ?侯富車为了能投靠在卿爷麾下,竭尽所能地卖弄学识,然而,阅人无数的荣稼卿岂能被花言巧语蒙混,始终没有放松对这个毛头小子的审视。此时,突然急匆匆赶来的白胡子老头,又能给大堂中一对老少的僵局,带来什么改变呢?请文友们静候下回分解。 ? ???? (本章完) 正文 第8章 “运蹉命硬”(八) 第8章 “运蹉命硬”(八) 八、 荣稼卿见来人神色紧张,气喘吁吁,料定有事发生。因怕来人忽视堂上坐着一个看似小孩,却底蕴深厚的人。遂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后道:“黄霸,这位是我的客人,姓侯。”又扭头对侯富車道:“侯先生,这位是我的大管家——黄霸。”黄霸自然领会,这是暗示他:屋里有外人。 俩人抱拳拱手,客套问安后,黄霸凑到荣稼卿身边,举手掌遮住自己的嘴巴,怼到荣稼卿的耳朵边,悄声说道:“修女院着火了!整个马厩和马料仓库都烧毁了。”“嗯!”荣稼卿面部虽然毫无表情,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点震颤,侯富車仍然能觉察到,一定有事发生。黄霸又对荣稼卿耳语道:“听说还烧死了人。” 荣稼卿扭头冷峻地盯着黄霸,黄霸也使劲地眨了眨小绿豆眼,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黄霸微微点头后,站直身子退到一旁。荣稼卿的表情开始转为凝重,堂屋里令人窒息沉寂了一袋烟的功夫,荣稼卿端起茶盅,呷了一口,平心静气地道:“黄霸,给我五块大洋。”又转对侯富車道:“小兄弟老家在哪?可还有亲人?” “老家滦州,自幼离家一直未回过,也不知家中情况。” 听到侯富車老家在滦州,荣稼卿突然一愣,两眼像是在侯富車脸上寻找什么似地仔细看了一会儿,和气地道:“小兄弟,你拿着这五块大洋,马上离开天津,走得越远越好。凭你的能力,走到哪里都好混。” 侯富車惊慌失措莫衷一是地说:“卿爷,我哪也不去,我就要跟着您混。” “跟我混?混什么?” “混……混江湖!”侯富車显然被荣稼卿犀利的目光瞪的乱了分寸。 “你以为仅靠光明磊落、疾恶如仇的雄心,就能混江湖吗?” “这……”侯富車还没有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他快速梳理着思路,忽然恍然大悟:这是老爷子在测试我呀!急忙抱拳颔首、振振有辞地:“卿爷,晚辈觉得;修得堂堂正正身,方能江湖扎稳根!” 荣稼卿不觉一愣,自己拼搏多年才悟出的江湖立足之本,竟被这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给一语破的。他不自觉地缓缓站起,转身凝望雷神,思绪万千:看来还真是‘欺老莫欺少’呀!想当年自己年少气盛时,为兄弟两肋插刀,犯下重案。从此踏入江湖,几十年摸爬滚打,最终悟出‘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江湖’的原则,才能创下如今基业。可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从义和团到同盟会,见识了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又从北洋政府到九国租界,外加各路军阀,无论什么来路,落地就是雷,见面都是爷。雁过拔毛、层层扒皮,谁都不能得罪,谁都不能偏向。江湖上完全乱了规矩。遂日渐心力憔悴,却欲罢不能,只因心中揣个‘义’字。荣稼卿坐回太师椅,望着眼前这个“嘴边没毛”的纨绔子弟,不禁盘算起心思:先人为脚行立下规矩,行主(总把头)以世袭传承。而老夫膝下无子,女儿们都不谙此道,为父也不希望她们赴自己的后尘。而跟前这个后生,在脚夫这一庞大的群体中,实属于高学历人才了,今天的表现,也不乏四清六活的灵气、诡滑刁钻的精明。而且精力旺盛、巧舌如簧,来往几个回合了,仍然能够做到滴水不漏。这在年轻人中,实属难能可贵。如若严加调教,日后定然有所作为……。可眼下只有一个选择,保护他的安全。 荣稼卿心平气和地吩咐道:“黄霸,现在就送这位‘胖猴子’兄弟离开天津!” 侯富車不觉一惊,荣稼卿轻描淡写地一个‘胖猴子’称谓,在他心中,就如同海河上刮来一阵暖风,在河面泛起一阵阵涟漪,激荡的他心潮起伏。对江湖规矩他早有耳闻,大凡加入帮会,对外一律称呼外号(诨号),有些兄弟致死都不知道真实姓名。而卿爷在“撵”他出门之前,竟亲自赐予他“胖猴子”的外号,还以“兄弟”相称,足以证明卿爷已经正式收他为门徒了。禁不住鼻子一酸,“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面对荣稼卿抱拳拱手道:“一切遵听大哥吩咐,大哥多加保重,胖猴子就此拜别!”说完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昂首阔步向门口走去…… “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回到天津卫!”堂屋里响起荣稼卿那浑厚的嗓音,侯富車停顿了一下脚步,背朝荣稼卿微微点头……。 ? ?侯富車言辞凿凿地道出了他领悟的“江湖之道”,在荣稼卿心里引发了共振,为了侯富車的安全,荣稼卿决然勒令侯富車立即离开天津卫,这除了有保护他的安全因素,还暗藏着更深层的原因。请各位文友继续关注后续。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9章 “运蹉命硬”(九) 第9章 “运蹉命硬”(九) 九、 侯富車来到他出生的小县城,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侯家老宅。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荒芜颓废、萧条破旧的宅院。昔日的保姆见是九少爷来了,惊吓的不轻,她最担心九少爷向她打听身世,他发过誓:永远保守秘密。上次收了富大奶奶一块银元,出卖了这个秘密。事后吓得两口子一病不起,一块银元花光了病才慢慢好转。还有就是担心九少爷会赶他们出门,那一家老小可真是没了着落了。 侯富車最大的心病,就是想弄明白生母为什么狠心将他送人。这次终于见到个知根知底儿的老保姆,有机会跟保姆好好聊聊这事。可是无论侯富車怎么软磨硬缠,老两口就是守口如瓶。无奈之下,侯富車拽下了腰间的钱袋子,“哗啦啦”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后,八仙桌上散落了四块大洋和一些散碎铜子儿。 老两口望着桌上这些钱,嘴张的如同鲨鱼一般,四只眼珠子瞪得如同正月十五的月亮,连大洋上都能折射出银光。两口子靠缝补浆洗、打短工刨地,一年下来也挣不下这些钱呀!“大爷大妈,这点钱就当我的见面礼,我还要在这儿住一阵子,想找分活干,挣了钱先把这老宅子拾掇拾掇。我以后也不会待在这乡下小地方,您二老就安心跟这儿住着,要是合意,这宅子就划给您们,行吧?” 这条件开的实在是太诱人了,老两口那四只皓月般的眼睛,顷刻就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大张的鲨鱼嘴,也变成了鲤鱼嘴,一直咧到耳根儿下。 当初东家走时,只是告诉保姆帮她看着房子,保姆夫妇倒是尽心尽责。可挡不住兵荒马乱,晌午还是褚将军的火头军拆门卸窗埋锅造饭呢,晚间又换成了曹将军的卫队,揭瓦拆墙修筑工事。今天黄狗子把灰狗子打跑了,明天蓝狗子又把黄狗子打的丢盔弃甲,后天灰狗子又杀个回马枪,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口子盯着散落在眼前的银元,一边往怀里划拉,一边喃喃道:“我们怎么好意思收您的钱呀。”“是呀,九少爷攒点钱也不容易呀!”俩人早已把当年发的誓抛到九霄云外。接着就将老爷如何被乱枪打死,道士如何来到家中,掐算出九少爷命中带克,还专克强旺男人的往事,添油加醋的玄乎了一遍。又将太太害怕几个少爷也像他爸爸一样被克死,又如何把九公子送给富大奶奶,之后又带着他的哥哥姐姐走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侯富車暗自发笑;难怪皇帝小儿匆匆退位,原来是怕见到我后,也被我克死。 保姆收拾出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厢房,安顿九少爷住下,并告诉侯富車;街上有一家当铺,掌柜的前些日得突然发病死了,留下媳妇领着俩孩子,每天面对各式各样主顾和要账的,都快愁死了。 侯富車立马赶到这家当铺,凭他的能耐做个账房先生,实在是‘小菜一碟’。没几日就把乱成一锅粥的小当铺打理的井井有条,俨然成了当铺的小掌柜。老板娘倒也是个知情达理的女人,索性将当铺托付给侯富車全权打理,自己则专心培养两个孩子。侯富車原计划在这里干个一年半载地,就回天津去投奔卿爷。可是经不住孤儿寡母苦苦挽留,也就一年复一年地放弃原先的计划,美滋滋地当起了小掌柜,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娘仨打工。 一晃六个年头过去,老宅子也已修葺一新,小九旺也长成了一个大小伙,虽然体型还如以前胖胖乎乎,却多添了几分沉稳与干练。街坊邻居都上赶着为他说媳妇,九少爷在小县城里俨然成了一个‘人物’,原先‘混江湖’的‘大志’也早已被抛到脑后,筹划着待东家孩子能接班后,便自立门户,再娶房媳妇,生儿育女过个安稳日子。 一日,侯家来了一个自称邢叔叔的长辈,告诉侯富車:其先父有两个把兄弟,一个是他本人,还有一个是东北军中的易将军,易将军有个女儿,比侯富車大一岁,俩人还订下娃娃亲。邢叔叔告诉侯富車;他的爸爸的死与一件东西有关,在临死前,他将这东西藏在一幢小洋楼里。他这次来天津,是受易将军之托,取回大哥用生命保护下来的这个东西。待拿到之后,就带侯富車一同去找易将军,可谋求日后发展……。 得知这个消息,侯富車便企盼着邢叔叔能顺利回来,他想知道这是个什么宝物,竟能让父亲不惜用生命去保护。同时也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戎装加身,驰骋疆场!娇妻相伴,子孙满堂。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邢叔叔跌跌撞撞闯进屋内,浑身是血、遍体是伤,一头栽倒在侯富車怀里。脖颈上一个大刀口,不断地向外喷着浓浓地血浆,奄奄一息、断断续续道:“小洋楼……窗……你要……答应……去找……”。侯富車惊恐万状,一个劲儿的点头应允:“好好!邢叔叔,我答应……你……!”,邢叔叔没待说出找什么,嘴里却喷出乌紫的血浆。他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衣兜,睁着大眼吐出最后一口气:“呃——!”。 ? ?自幼饱经磨难的侯富車,回到滦州老家后,凭借自身的能力,终于过上了安稳且有尊严的日子,久而久之早已将原先定位的人生目标,抛到九霄云外。可是命运不济天命,邢叔叔的出现及临终嘱托,使侯富車的生活再也无法平静。接下来他将如何谋划人生?敬请亲爱的文友们静观后续。谢谢! ? ???? (本章完) 正文 第10章 “运蹉命硬”(十) 第10章 “运蹉命硬”(十) 十、 侯富車急忙从邢叔叔衣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是一本崭新的日记本。他反复在日记本里翻找,只在一页彩色插画上,找到钢笔写的三个字——易海河,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笔迹。 邢叔叔死后,保姆一家对侯富車越来越冷淡,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四处嚼舌头。“侯家九少爷专克有能耐的男人!”的神卦,在小小的县城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推出此卦的道士家是门庭若市,香火旺的三里开外都熏得睁不开眼。孩子淘气大人治不了,只要嚷一声:“不听话侯老九来了!”孩子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当铺老板娘更是整日提心吊胆,大儿子眼看学业有成,望其回乡子承父业,若留着九少爷共事,还不早晚被他克死!遂找借口,并多付给侯富車半年的工钱,打发他走人……。 很快在小小的县城,侯富車已成人人避之若浼的瘟神,再次背井离乡已成他的不二选择。邢叔叔临终前的嘱托,也促使他必须返回天津。 扈仁拽着侯富車并肩沿着路边便道说着话前行,侯富車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劲儿。沿街那些店铺的老板伙计们,平时见到富九爷都是大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很随便,感觉就像相邻几十年的老街坊。可今天,同是这些老相识,那打招呼的亲热劲儿,却明显不如往日,似乎恭敬了许多,有的堆起笑脸颔首抱拳,从嗓子根儿里憋出一句微弱地问候:九爷您早!有的索性假装忙活,视而不见。 侯富車心里嘀咕:这是怎么啦?怎么都生番了?往日那些热乎劲儿都上哪儿去啦?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束,还是那套长袍,还是那件马褂,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呀?平日里这些小店铺发生与顾客争执,或邻里之间产生摩擦,只要侯富車坐中调停,定能握手言和皆大欢喜。店家若被小混混骚扰,遭恶霸敲诈,只要富九爷肯出面,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这天际混沌、地界蒙哄的法租界,就如同一个大杂货铺子,侯富車就是这杂货铺里的万金油。无论新客还是老茬儿,倍儿受过往行人青睐,抹上一点儿,甭管他能不能治根儿,至少当时能感觉舒坦许多。灵气儿和杂学怪招以及能言善辩,自然是侯富車立足的内在因素,更主要的是他借力得当。在法租界地面儿上混的,谁不知他背后有两大靠山,一座便是以富大奶奶为代表的前朝官宦,八旗遗少。侯富車不图他们的钱,也不图他们出力,只图他们那一群云山雾罩的嘴,稳稳地坐实了侯富車的贵族身份。另一座则是青帮大佬——荣稼卿。六七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婴儿变成放牛娃,江湖上更是风云叵测。当侯富車信心满满地回到天津时,卿爷已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幸好虎死威犹在,只要在天津地面上混的,仍然对这位老前辈敬畏三分。因此他就巧妙地运用卿爷的余威,狐假虎威地混迹在法租界,地面上有卿爷的名号罩着,侯富車很快就混的人熟鬼亲、左右逢源,被爱取外号的天津人尊称为;富九爷。一个耍横玩儿命没胆量,耍人儿耍赖嫌丢人的侯富車,就这样摇身一变,竟然也成了“爷”!可是冥冥中他总觉得还缺一把力,那就是,要想成事,离不开白道相衬。此时他扭头打量了一番身旁的扈仁,他正掐着侯富車的一只胳膊往前拽,难怪今天的街坊们对他另眼相看呀?原来大伙又把他当贼了!扈仁到底想干什么,侯富車心里没底,在大庭广众面前,被一个巡捕掐着,总会让人往歪里想,遂先入为主地扯开嗓子嚷道:“哎……!我说你这扈捕头,你请我喝茶,在前面带路就是喽!你这么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啊!” 经侯富車这一嚷嚷,扈仁才注意到街道两旁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诧异地望着他俩,也觉得有些不妥。遂撒开侯富車的胳膊,陪着尴尬的笑脸道:“我这不是怕您不给面子嘛!” “嗨!当官儿的还不打请客的呢!你这么大个捕头请我喝茶,我凭什么不给你面子呀?”侯富車依然扯着嗓门儿嚷嚷:“你要是天天请,我一天也不落下。” 扈仁这个闹心呀!心想;你是恨不能将土地爷也给嚷出来,做你的见证人吧?这猴子老毛病还是没改,没辙,只好陪着笑脸道:“我请,天天请。” 侯富車用余光扫视了一遍街坊们,整了整被扈仁扽歪了的衣襟衣领,“噗”地一声甩开折扇,潇洒地在扈仁面前一摊,用京剧中的韵白道:“前面带呀路!” ? ?侯富車为兑现跟邢叔叔许下的承诺,只身来到天津卫,为了能尽快立足,他巧妙地利用关系,有富大奶奶为自己的贵族身份正名,再沾上卿爷为江湖上的靠山,在天津卫地面上,还真有效果。可唯独白道这一渠道他始终玩儿不转。正当侯富車犯愁之际,扈仁却上赶着来套近乎,还真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老话。只是扈仁主动抛弃前嫌套近乎,到底是何居心?侯富車心里还真是没底…… ? ???? (本章完) 正文 第11章 “运蹉命硬”(十一) 第11章 “运蹉命硬”(十一) 十一、 侯富車跟着扈仁来到一家名曰“夫来顺”的茶馆,选了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在一张小方桌边面对面坐下。还没等屁股坐稳,老掌柜便小跑着来到桌前,笑容可掬地扭动腰身,交替着冲扈仁和侯富車点头哈腰道:“呦,富九爷,您来了,稀客稀客,今天跟朋友过来叙叙?……”说着话又转对扈仁献上殷勤的微笑。 侯富車心里骂道:老家伙,他不就穿身狗皮吗?至于这副奴才相吗?心里不顺堂,手上也就没分量,他将手中的保定铁球往桌上一怼,“哐当”一声,声音不是很大,老掌柜竟触电般地一个震颤,立马转身正面对着侯富車,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眼睛里却露出惊慌。老掌柜颤动着嘴唇,刚要开口,被侯富車举手止住,用折扇指着扈仁,皮笑肉不笑地对老掌柜道:“这位是我曾经的小弟,姓扈,现在在巡捕房当……”侯富車刚要说‘当差’,又忽觉不妥,说‘当差’不仅丢扈仁的脸,也丢我富九爷的脸呀!得找个大一点的官帽给扈仁戴上,可他的满腹杂学书籍里,偏偏就漏了这警衔阶级这一篇。 扈仁觉察到侯富車的顾虑,一本正经接茬道:“正探长。” 老掌柜即刻转身正面朝扈仁颔首弯腰道:“哎呀!贵客贵客!恕老朽眼拙,不识您肩上的洋阶级,怠慢怠慢!您是富九爷的弟兄,那就是我的哥们儿,初次见面,今天由我做东,您二位稍候片刻,茶点一会就上。” “老板!”老掌柜正要转身离去,被扈仁叫住,压低嗓音道:“以后我来这里,不许声张。” 老掌柜眼珠滴溜一转,随即迎合道:“明白明白,您公务在身,不可打扰。” 老掌柜离开后,扈仁冲着侯富車直眉瞪眼地说:“哎,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小弟啦?你今年多大啦?” 侯富車抓起桌上的保定铁球,娴熟地搓弄着,梗着脖子仰起脸,一副不屑地神态道:“听见那老头叫我什么了吗?……爷!富九爷!你做我的小弟,还比他高出两辈儿。哼!赚了便宜还卖乖,什么人呐!” “你这叫什么逻辑呀?”扈仁理不屈词却穷了,憋了半晌憋出个说法:“好好好,就依你的逻辑,那也应该你做我的小弟才对。你属什么的?” “明知故问,你叫了这么多年‘猴子’,还问我属什么?虚伪!” “你属猴呀?!哈哈……”扈仁开心地笑道:“我属虎,比你足足大了六岁。” “啧!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侯富車掰着手指道:“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子鼠、丑牛,下面是什么?” 扈仁不假思索地:“寅虎。” 侯富車伸出六个手指头,杵到扈仁面前道:“这属猴的明明比属虎的大六岁呀。” 扈仁一把推开侯富車的手,不服气地嘟囔道:“去去去!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俩人轻松地斗着嘴皮子,老掌柜满脸堆笑着来到桌前,身后跟着俩伙计,托着托盘端来茶点,边往桌上摆,老掌柜一边介绍:“二位先喝一碗茶汤,可祛春季热湿气沉,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就着蜜三刀、江米条、驴打滚儿、黄金小麻花,您哥俩边喝边聊,有事招呼一声,伙计在一旁随时伺候。” “不用客气了,让他们去忙吧,有需要的我再喊他们。”扈仁说。 “那好,那就不打扰了,二位爷请慢用。” 侯富車冷眼瞟着老掌柜离去的背影,调皮地向扈仁挤眉弄眼道:“怎么样?做我的小弟长辈分吧?这一会儿工夫,你也变成爷了。” 扈仁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勺子指了指侯富車面前的茶汤道:“把嘴塞上吧!” 侯富車用勺子抄底儿蒯了一勺茶汤,举到齐眉高道:“来,请!扈探长。”,然后满脸堆笑地望着扈仁,这举动像是‘以汤代酒’地向扈仁“敬汤”。 扈仁见侯富車一副殷勤的样子僵在那里,也微笑着用勺子从茶汤碗里抄底儿蒯了一勺茶汤,与侯富車悬在半空的勺子碰了一下道:“请!富九爷。”。 侯富車张开大嘴,将勺子送到嘴边,却并没有往嘴里送,而是闭目扬眉地闻了闻茶汤,暗中偷偷猫着扈仁的举动。眼看着扈仁将一勺茶汤送进嘴里,他这边才低下头,将那勺茶汤放回碗里,在碗里转着圈儿地搅拌起茶汤。 这边再看扈仁,被这一勺茶汤烫的,顿时满脸通红,嘴唇绷成一个大大的“喔”形,拼命地呼气,汤实在太烫了根本不能咽下去,又不好意思吐出来。他瞟了一眼侯富車,见他正装模作样地低头和着茶汤,明知是侯富車在使坏,又不便拆穿,丢自己‘没见识’的丑。遂想趁他不注意,把嘴里的茶汤吐掉。谁知刚要扭头,侯富車却忽然抬起头来,遂又赶紧将嘴闭上,隔着鼓腮都能看出来,那勺茶汤在嘴里不停地翻滚。 侯富車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道:“这茶汤上来之后呀,要先闻一闻面上的桂花香味儿,……”,侯富車的话戛然而止,瞠目结舌地盯着扈仁,装出一副惊愕状道:“哎呦!你这是怎么啦?嗨呀!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呀?!快快,快张嘴。”扈仁听话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侯富車用折扇对着他的嘴使劲儿地扇风,还损话连篇地:“哎呦呦!我都忘了,你不是人……哦,不是中国人。你们洋人只会吃冰溜子,……” 扈仁终于勉强咽下了那口茶汤,捂着腮帮子,带有嘲笑对方老土的口吻道:“那叫冰——激——凌。” ? ?侯富車和扈仁这一对冤家,性格迥异脾气不和,一见面就损话连篇互不相让,各怀鬼胎地猜拳不出指,想摸清对方的真实用意,扈仁主动相约,猜测是别有用意。侯富車半推半就被动应酬,也怀揣不宣用意。他们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敬请各位文友继续关注。谢谢! ? ???? (本章完) 正文 第12章 “运蹉命硬”(十二) 第12章 “运蹉命硬”(十二) 十二、 侯富車却不温不火地:“什么?冰激凌?咱们的冰溜子,让你们洋人加了点酸马奶,就改叫冰激凌了?……哎,你吃过咱老祖宗发明的冰激凌吗?” 扈仁无奈地摇摇头,眯着眼倒想听听他还能怎么掰吃。侯富車神灵活现地咧咧道:“有句老话叫;‘有味儿没味儿吃个热乎劲儿!’,就是冰溜子也得吃热乎的。因此老祖宗就创下了一种叫‘油炸冰溜子’的美食。这‘油炸冰溜子’,外表金黄璀璨,内里晶莹剔透,咬一口,外面是倍儿香、倍儿酥、倍儿热和,里面是嘎嘣响、嘎嘣脆、嘎嘣透心儿凉。元世祖忽必烈赐予马可波罗一根‘油炸冰溜子’,马可波罗视若珍宝,带回欧洲,召集几百名专家潜心专研,最后仿制出一种倍儿酸、倍儿腻、倍儿粘牙的东西,取名叫‘冰激凌’。” 扈仁被侯富車咧咧的已经忘记了刚才被烫的尴尬,一副不屑地:“嗯,谬论!” “哎,你是不会吃炖冻豆腐,嫌炖冻豆腐泚儿汤!”侯富車蒯起一勺子茶汤,像先生教孩子似地作古认真道:“这茶汤,是以上乘糜子粉为原料,用滚烫的开水冲泡制成,面上还撒了一层芝麻、白糖、青红丝,从碗面上看不见一丝儿热气儿,可抄底儿蒯一勺,下面的茶汤奇烫无比。这里面可是大有说头……”话说一半,侯富車将那勺子茶汤送进嘴里,表面上在细细品味,明白人一看就是在卖味儿拿关子。 扈仁也用勺子在碗里转圈儿和着茶汤,表面上非常平静,内心里却摇起了“拨浪鼓”;自从租界警署成立那天起,探长这一职务就如同走马灯一般,但无论怎么轮替,华人都休想在这一职位上得到升迁。不久前刚被免去一个正探长,由身为副探长的扈仁代理正探长一职,眼看离转正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却终日忐忑不安,生怕只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自己,被那个纯正的法国佬给挤了。自己到日本深造三年,在警局努力了四年,就指望有一天能爬上正探长这个位置,完成自己七年前跟母亲许下的诺言。为实现既定的目标,他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终究让他悟出一些秘籍。那些纯正的法国血统的探长们,之所以像走马灯似地轮换,究其根源是他们不懂中国国情。即便是在法租界,要想完全依靠西方的法律,是无法管控好社会的。中国有句老话;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在天津这个鱼龙混杂的地面而上,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行规,是各行各业稳定的基石,而这块基石之所以稳固,归结于世代恪守的两字箴言——仁、义。而在盘根错节的社会交往中,则遵循以‘礼、智’规范行为。在生意买卖中,更是用一个‘信’字,囊括了西方合同法的所有条款。那些两眼一抹黑的法国人,哪里会明白这些道理,要想融入其中更是天方夜谭。扈仁原本就是大半拉中国人,有一身黄皮肤和一双黑眼睛,还是小半拉法国人,应该最有资格从事这份工作。然而自己却从小就以小半拉法国种为傲,直到担任副探长后,才意识到不建立一个华人朋友圈,不可能创造好的业绩,就更别谈升迁晋级了。因此他开始注意法租界地面上这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富九爷。近来坊间传闻,地面上冒出个‘富九爷’,插科打诨、巧舌如簧、八面玲珑、仗义疏财。因其交际甚广且乐于助人说到做到,深得坊间追捧。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富九爷’,竟然是曾经在修女院领着一帮孤儿处处与扈仁作对,外号‘猴子’的人。也不知是童言无忌的古训作祟,还是升官发财的欲望使然,扈仁凭直觉认定侯富車就是他的最佳搭档,遂仔细筹划了今天的这次‘偶遇’。在他预料之中的是,‘猴子’还是那只‘猴子’;机灵、野性、多疑、霸道,这也正是扈仁看上侯富車的主要原因。这会儿就让他多表现表现,也好对他有更多的了解。扈仁遂表现出饶有兴味儿地道:“都有什么说头呀?” “江湖,就如同这碗茶汤,表面上青红皂白一目了然,平静如水相安无事,暗底下却争恶斗狠杀机四伏。人生、也如同这碗茶汤,你若能压得住肚子里的这团火,那就任凭世态炎凉天地混沌,无论黑白道当头、还是青红帮压顶,都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在地过日子。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反之,若囿于自我不明就里,愚忠不辨锡饧,纣令奉为圭臬。定然急火攻心自食恶果。” 扈仁刚才还把侯富車定位成放荡不羁、戏谑无度的混混层面,听完这段借物喻人的论述,虽然含沙射影意有所指,但毫不夸张的颠覆了他的认知,因此更加确定了要拉侯富車为他所用的盘算。而属虎的人,生性霸道、孤傲,再加上那点法国血统赋予他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明知对方有可敬之处,却绝对不会溢于言表,让对方占据上风。仍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轻描淡写地道:“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 ? ?一通借物喻人的高谈阔论,侯富車将人生感悟、社会伦理、混沌天地,剖析的无懈可击,深深地折服了扈仁。然而生性孤傲的扈仁,明明有事相求,却不肯放下架子挑明目的。侯富車也不知道这位自幼不招人待见的“狐狸”,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接下来俩人又将如何捅破这张挡在面前的窗户纸?请各位文友且听下回分解。并敬请留下宝贵意见。谢谢! ? ???? (本章完) 正文 第13章 “运蹉命硬”(十三) 第13章 “运蹉命硬”(十三) 十三、 对扈仁的做派,侯富車早已见怪不怪了,可对方看似有意淡化目的的发问,不免引起侯富車的揣测:难道他想打探我的背景?哼,耍心眼儿也不看个对象。遂自信夹杂着讥讽地:“无师自通。我可不像你,有洋爹为你撒银子,愣是在洋人堆里为你拿下这正探长的官衔儿。真是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呀!” 对侯富車的冷嘲热讽,扈仁只是淡淡地一笑:“我可不是你所诽谤的那样。我爸爸七年前就死了!他死之后,我就去了日本,在警察学校学习了三年,回来后就在警察局干了四年内勤,才混到如今这个位子。” 面对扈仁的一再忍让,侯富車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刻薄,又勾起对方回忆不愉快的往事。竟然动了恻隐之心似地说:“哦?你爸爸都走七年啦!怎么走的?” “一场意外!”扈仁极力掩饰内心的愤懑,貌似无所谓的搪塞道:“不提他了,你这些年到那儿深造去了?” 扈仁的再次发问,愈发加深了侯富車的揣摩;是不是想了解我这些年跟着谁混的?难道他今天这么能忍,目的是想挖出我背后的老板?哼!洋人就是洋人,想破案想立功也不知道讲究点技巧,就像一头老山羊,拱着犄角直线往前冲。当别人都是傻子呀?行!你既然直来直去,我也就有来有往了。遂直截了当地问道:“行了,你也别兜圈子了,用你们法国人的话说‘trop fatigue(太累)’。你就直说,今天找我干什么?” 扈仁用食指跟拇指捏起一个小麻花,含着诡谲的微笑,冲侯富車比了比道:“你怕我吃了你?”又咬了一口麻花,‘嘎嘣嘎嘣’地嚼着,瓮声瓮气地说:“我说找你叙叙旧嘛,你不信。我若说没有事嘛?你肯定也不信。那我就真得琢磨琢磨,找一个让你信得过的由子。”扈仁咀嚼着麻花,装出一副苦思冥索的表情…… “哗!”地一声,侯富車甩开折扇,挡在朝外的半边脸,伸长脖子,尽量地凑近扈仁,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道:“是不是遇上难剃的瘌痢头啦?” 扈仁不觉一愣;这猴子真是鬼灵精怪呀?几乎已经道出了他此举的目的。现在还不到跟他挑明用意的时候,必须对他有更深一步的了解,才能委以重托,遂显得莫衷一是地样子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侯富車一副满不在乎地神态,喝了一口茶汤,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这些洋巡捕,说白了,就是聋子的耳朵——摆饰!很多案子在老百姓看来,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你们巡捕房就愣是破不了案。也难怪街坊们都说你们是‘螃蟹脑袋’。你现在官居正探长一职,虽然也是黑狗子,但好歹披了一张黄色的人皮。只要以后你能多为人办事,那就什么话都好说。” 侯富車特意将‘人’字用重音,并拖长音,扈仁自然明白,他所指的这个‘人’,就只是指中国人,其他人种不含在内。看来侯富車已经将扈仁找他的目的,摸得透透的了,再掖着藏着也没有太大意义了,最终不是还得回到这个题目上来吗?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让侯富車一语中的呀,那不是又落于下风了吗?扈仁犹豫片刻后,还是绕着圈子说:“我今天请你喝茶,还真的没有什么事想求你,不过,你刚才说的这些也的确有些道理。我在法租界也没有几个华人朋友,你富九爷若能赏脸,我倒愿意天天请你喝茶。” “哈哈……”一阵豪爽夹杂着诡谲的大笑后,侯富車一副轻蔑的眼神盯着扈仁道:“怎么样?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想拉我入伙做你的眼线是吧?” “谁知道那块云里有雨?你在道上混,若有我这个朋友,岂不也能罩着点儿。”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其实侯富車身后就缺白道相衬,也一直苦于缺少这方面的关系,而要完成邢叔叔临终重托,说不准会出什么岔子。扈仁今天主动找上门来,岂不正好了了这个心结?何不顺水推舟,既可得巧还可卖乖。侯富車经过当铺的几年历练,对‘谁先透露底牌谁就被动’的谈判技巧,已是驾轻就熟,并娴熟地运用到了今天的‘谈判桌’上。遂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道:“呵呵,还指不定谁罩着谁呢?你知道街坊们背后都怎么戳你们的脊梁骨吗?……说你们这些华人巡捕,就是洋人养的狗,专门咬中国人的。你跟我做朋友,合适吗?” “哎呀!这都是那些下九流之类的刁民,对生活不满而发出的恶意诽谤。你怎么能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呀?你有着高贵的血统,还是小有名气的绅士,而我又身为正探长,我们交个朋友有什么不妥呀?”。要不是眼下用得上侯富車,打死扈仁也说不出这些奉承话。他的真实意图也许永远对侯富車保密,即便是已经谋划好的明理儿,也不想急着说白,说白了岂不显得很没有城府?遂以交朋友的由子来试探侯富車的意愿。 既然俩人都猜拳不出指,那侯富車也有的是话题咧咧:“常听老人说:‘虎和猴,死对头!’‘猴遇虎,断财路!’,还有《八字六冲金刚诀》传诵:‘寅申同处一檐下,争王猜忌多纠纷,正邪难辨鬼作祟,功亏财空溃一生。’。咱们俩正好犯了这‘六冲’大忌,万万不可同舟共济。” ? ?多年不见,扈仁在侯富車的冷嘲热讽中,依然能做到忍气吞声,这大大出乎侯富車印象中的认知。经过六年的当铺掌柜历练,侯富車对谈判技巧已经驾轻就熟,并能完美地运用到各种谈判当中,在与扈仁的交谈中,他引导着话题将扈一步步带入圈套,扈仁也渐渐地露出真实意图。他的意图着实令侯富車暗暗欣喜,但,作为一桩“买卖”,必须将自己的底线隐秘的越深越有利,遂侯富車又巧舌如簧地将两命中带有“六六冲”为由,拒绝与扈仁合作。接下来他们又是如何打破僵局的呢?敬请给位文友耐心品读下文,也请留下经典评语,不胜感激。 ? ???? (本章完) 正文 第14章 “运蹉命硬”(十四) 第14章 “运蹉命硬”(十四) 十四、 “你哪来那么些歪理邪说?”扈仁的定力看来还是略逊一筹,也许是急功近利,怕官位不保吧?像得了肠梗阻的病人,憋足了劲儿硬挤出来一坨屎橛子:“听说富九爷在法租界的人缘儿不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刚才街坊的热情和这家老板的殷勤献媚,我也都见识了。其实我也很喜欢跟这些平常人家唠唠家常,可是……我这身份,总会让人产生隔膜。既然你人缘儿那么好,不妨每天跟我说说头天都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发生,我嘛……就请你喝茶,咱们各取所需。” 侯富車心里这个恼火呀!明明你扈仁要找我帮忙,还说‘各取所需’。明明街坊们都讨厌你们这帮‘黑狗子’,还愣要强调身份特殊。若不是我也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保准驳的你找地缝往里钻。恼火归恼火,为达目的,还得领着扈仁的思维往我的套里钻,遂不温不火地说:“你想听故事,找我富九爷你算是找对人了!不过……你觉得我就缺你一杯茶喝吗?”侯富車耷拉着眼皮,说着话为自己的茶盅里斟上一杯茉莉花茶,自顾自美美地呷了一口,细细砸吧着,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 扈仁同样也是一肚子火呀!心想;你神气个鸟呀!要不是眼下用得上你,我随便找个由子,就能把你关进号子,让你跟那帮犯人混几天,杀杀你的傲气。不过,既然我已谋划好了要跟你合作,那就得忍着点。更何况侯富車已经开口谈条件了,只要有条件谈,那就有戏。扈仁暗中欣喜已经朝既定目标又迈进了一步,遂同样不温不火地:“那你说,你要我怎么捧场?” 侯富車早就等着这句话了,端起茶盅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我要法租界小洋楼布局图。” 扈仁不禁一愣,他原以为侯富車只是要点钱就算完事儿,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一个要求。这事对扈仁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到水局①跑一趟就行了,可是职业习惯让他自然将这一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去分析,他脑子里快速地想理清楚侯富車的这一要求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问题来得突然,一时半会儿根本摸不出头绪,那就不妨先答应他,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做出点政绩。想到这儿,扈仁信心满满地说;“行!不过得给我时间。” “我只管相信你一会,不过听说书的最不爱听的一句词儿是‘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这我明白。” “成交!”侯富車起身一手抓起保定铁球,一手拿着折扇,将折扇高高举起,冲着远处招了招。一会功夫,老掌柜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桌前,满脸堆笑地冲着侯富車点头哈腰道:“富九爷,您还需要点什么?” 侯富車道:“掌柜的,结账。” 老掌柜满脸苦相道:“呦!富九爷,您这不抽我的脸嘛!我哪能收您的钱呀?” 侯富車不认识老掌柜似地,睁大眼睛看着他道:“我吃过白食吗?” 老掌柜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侯富車用折扇指着扈仁,转而微笑着对老掌柜道:“不用客气,今天,我兄弟请我到这来叙叙旧,说好了他买单。”扈仁早已看出侯富車的戏码,已经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桌子上打算起身。 老掌柜立马慌了手脚,急忙做手势欲按住扈仁,语无伦次地:“这……,这,那要这么多呀!您,您快收着。” 扈仁缓缓起身,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对老掌柜道:“你先收着,明天我们还来喝茶,什么时候这些钱用完了,你就告诉我,我再预付给你。不过我有个要求,我们来这儿喝茶听书,不可对外张扬。明白啦?” 老掌柜连忙点头哈腰道:“爷您放心,我只当没见过您。” 自那天后,侯富車和扈仁就成了夫来顺茶馆的老主顾,几乎每天一大早,俩人都会出现在同一个桌前,无论茶馆内多么噪杂,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多么有趣,俩人都充耳不闻。扈仁只对侯富車讲述的发生在大街小巷的‘故事’感兴趣,侯富車倒也兑现承诺,每天总能整出一大堆‘新鲜事’,绘声绘色地掰吃个把钟头,每天扈仁都是掐着点儿,急急忙忙赶去上班。有了侯富車源源不断地提供‘情报’,巡捕房的办案效率得到显著提高,特别是一些恶性的群体斗殴事件,刚一露出苗头就被巡捕房平息。侯富車自从背后有了巡捕房探长这一明晃晃的幌子,街坊们也更加对他另眼相看了,还是那句话;‘谁知道那块云里有雨?’,万一哪天摊上点什么事,找富九爷出个面也好说话。 一晃半年过去,扈仁终于‘转正’,摘掉了代正探长的帽子,可有两件事令他纳闷,一是他一直没有兑现‘帮侯富車找小洋楼布局图的承诺’,侯富車却从来也不催他。二是坊间传闻富九爷背后有青帮大佬荣稼卿罩着,可是半年过去,却从来不见侯富車有只言片语提及‘卿爷’。这有些不合常理呀?通常地面上遇到纠纷,双方会请有威望的人出面协调,有时候双方会同时请出同一个人,这起纠纷其实就已经化解一半了。有时各方请来的人互不相识,或者只闻其名未谋其面,那么各自唱出身后的大人物,然后各让一步,闹纠纷的各方掏点银子摆酒设宴,感谢请来的中间人,俩中间人借此也建立起交情,人脉就这样越来越广。也有遇上搬出身后的大人物,对方仍然不依不饶的情况,发生这种情况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不懂江湖规矩,不知变通的傻帽。另一种则是压根儿就不信你有这能耐,料定你是拉大旗作虎皮,虚张声势吓唬人。遇上这类情况就麻烦了,要么就真的请出背后的大人物,要么就认栽。俗话说;能说的怕能打的,能打的怕不要命的。而侯富車是既不能打又不会‘耍人儿’玩命,也从不扛着卿爷名号行事,有时候使尽了刁钻诡计、累断了不烂之舌,对方就是榆木疙瘩一块。那侯富車就依照古人遗训;有钱能使鬼推磨,背地里花些银子,又可息事宁人,还能留下‘仗义’的口碑。只是可惜做了六年当铺小掌柜,含辛茹苦攒下的一些银两,经几次一‘仗义’,便所剩无几了。 ①民国早期消防队的称谓。 ? ?扈仁被侯富車几轮探测,终于说出目的,而侯富車开出的条件,则大出扈仁所料,更令扈仁不解的是,半年多过去,侯富車对他所提的要求竟不闻不问,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呢?请文友们继续往下关注.谢谢! ? ???? (本章完) 正文 第15章 “运蹉命硬”(十五) 第15章 “运蹉命硬”(十五) 十五、 侯富車深知荣稼卿从骨子里厌恶洋奴才,而自己半年来又与扈仁走的近乎,生怕那天卿爷兴师问罪,那可真够他喝两壶了。遂从不谈及有关卿爷的话题,可偏偏扈仁就爱打听荣稼卿的底细,这就引起了侯富車的警觉。开始怀疑扈仁另有所谋,扈仁到底有什么目的,侯富車猜不透,但有一点他对扈仁也一直隐瞒,那就是邢叔叔的临死前托付他到小洋楼‘寻宝’一事,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催扈仁兑现那份‘承诺’,是他还没有谋划停当,急着跟扈仁要小洋楼布局图,难免过早地引起扈仁的猜疑。 侯富車在法租界晃荡了一年多,既不加入任何会社,也不介入小混混行列,尽忙活帮邻里处理一些纷争小事,而且助人为乐从不收受礼金。你有贵族身份不假,但是家业早就落败,否则也不会被修女院收留。这些扈仁也是略知一二的,也就是说,你不像其他前朝贵胄官宦子弟那样,有丰厚的家底儿供挥霍。这就难免让人感觉有些蹊跷。殊不知侯富車经济上已捉襟见肘,租下一间几乎废弃的阁楼栖身。 租给侯富車房子的是个外地人,一家人来天津谋生,租下了这幢老宅子,又将后院的一间阁楼分租给侯富車。这是一幢土木结构的一层老屋,有个不大的后院,原先是堆放杂物,劈柴,放鸡窝的地方。房东也许是为了充分利用空间,在屋子的外墙加了一道二十多级的木楼梯,又窄又长,悬在原本就狭窄的后院上空,上到楼梯的尽头,有一扇木门,推开木门,就是侯富車新租的阁楼。阁楼只能容下三张单人床那么大,四面没窗,好在到处透风,就是将门关死,也不会觉得空气憋得慌。进得门内四处挂满了裹着油烟和灰层的蜘蛛丝,一条条黑糊糊油乎乎的蜘蛛丝从天花板一直坠到楼板,只有在一些大厨房的头顶才能看到这种景观。而这阁楼明明是个储藏间,怎么会有这种景观呢?原来阁楼下面是房东的厨房,烧饭时油烟夹杂着煤烟,从阁楼的地板缝钻上阁楼,四面透风的阁楼正好起到了烟囱的作用。侯富車可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阁楼勉强收拾出个样子。当年富大奶奶就骂他手指缝太大——漏财!而这楼板缝比他的手指缝还大出许多,岂不什么都漏光了?他用旧报纸将地板缝全都塞上。又从后院的杂物堆里搬来一块破门板,架在只有六条腿的两条马凳上,成就了他的卧榻。又拖着灌了铅似地双腿,终于将最后一卷铺盖搬上阁楼后,看看自己,活脱成了一个即将‘上天言好事’的灶王爷,浑身上下裹满了黑糊糊的油烟灰。没地儿洗没地儿涮,两腿又拉不开栓,索性不铺不垫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下。望着灰皮斑驳脱落的天花板,又从裸露的木皮缝隙看着透亮的瓦沟,心中不禁暗笑,通常死人才这样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呢,可侯富車油光满面喘着粗气,也这么躺着,是不是在找死的感觉呀?亲属将死人放在门板上,那是预示着死人要出远门儿,祝他一路走好,脚下点着香火,预示着香火延续。而你漫说是延续香火,活这么大连女人的身子都没见过。今天又自己爬上门板,边上也没一个人祈福,也没有香火供案,就连能冒烟的楼板缝也给堵死了!这不断自己‘香火’吗? 从老家回到法租界一晃一年多,原来是想找几个能同舟共济的哥们儿,帮着一起‘寻宝’。所以不惜散尽钱财广交朋友,忙活来忙活去,竟没有一个对撇子的能上道。几乎所有的人都像麻将桌上的赌徒,摸着手里的牌,盯着对面的表情,瞟着上下家的动作,算计着手里这张‘五饼’,留着没有用,打出去就是好牌,到底要不要打出去?琢磨来琢磨去,几乎所有的赌徒都会把这张没用的牌留着,心里盘算的也都一样;我就是把这张五饼摸成‘白板’,也不能让你们占了便宜! 忙活了一年多,却落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家徒四壁室如悬罄。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缺德事呀,就连非分之想都很少冒尖儿,怎么命运就非得安排我睡在这冷冰冰、硬邦邦的门板上?就差自己再为自己道个别:“一路走好!”。难道真如道士所测,我是;命带星辰运交华盖? 侯富車又从皮箱底儿掏出邢叔叔留给他的那本笔记本,翻到印着彩色插图的那一页,盯着“易海河”三个工整的钢笔字发呆。他已经无数次这么发呆了,就像痴情郎守护在已成植物人的恋人床边,幻想着奇迹出现,恋人苏醒投入他的怀抱,向他倾诉衷肠。可邢叔叔已经真实地离开人间,只留给他一本崭新的笔记本,还有插页中易海河三个字。笔记本里所有的插页都是同一种类型;一幅水墨山水画,配上一首唐诗,这一页所配的诗,侯富車早已烂熟于心: “十载飘然绳检外,樽前自献自为酬。 秋山春雨闲吟处,倚遍江南寺寺楼。 云门寺外逢猛雨,林黑山高雨脚长。 曾奉郊宫为近侍,分明㧐㧐羽林枪。 李白题诗水西寺,古木回岩楼阁风。 半醒半醉游三日,红白花开山雨中。” 这是唐代诗人杜牧所作《念昔游三首》,作者大概是在抒发浪迹天涯,貌似悠然自得、潇洒惬意,实则百无聊懒、怨天愤世的心境。侯富車眯缝着朦胧睡眼,瞄着手中的笔记本,不自觉地“噗嗤”一声,乐出声来,自言自语喃喃道:“这帮文人骚客,拿着朝廷俸禄,整日游山玩儿水、吟诗作赋,还牢骚满腹怨天尤人。你若不满朝政,何不请我富九爷出面,将那‘疯和尚李忱①’克下龙椅,兴许千年前就共和了。……” ①:李忱,唐朝第十六任皇帝。传说其为躲避宫廷内斗,当了和尚,还假装疯癫,以掩人耳目,后人戏称其为“疯和尚”。 ? ?侯富車为完成邢叔叔临终嘱托,只身来到天津卫,为了打开局面收罗同伙,他散尽钱财广交朋友,可世态炎凉人心难测,不觉中已将自己逼到贫困潦倒朝不保夕的境地。是退还是进?接下来该如何选择?请看官文友且待下文。 ? ???? (本章完) 正文 第16章 “蜷蛰待春”(十六) 第16章 “蜷蛰待春”(十六) 十六、 法租界的马路上一如既往地繁忙,人力黄包车夫,拉着客人,口中不停地吆喝着:“借光,借光……”提醒行人让开道,灵巧地在过往行人间穿行。水泥路面上时而传来有节奏的马蹄声,伴随着‘叮铃当啷’的铃铛声,行人听见这声音,便自觉地让开车道,以各种不同的眼光望着这辆大篷马车驶过。偶尔又传来一阵‘叭叭……’的喇叭声,还夹带着‘噗噗噗’的放屁声,由远而近。穿梭在马路上的人和车,就像海河水遇上机帆船一般,纷纷闪向两旁,让这辆超大屎壳郎模样的铁家伙,旁若无人地驶过……。 马路两旁的人行便道上也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侯富车夹在人群中,一手搓着保定铁球,一手摇着折扇,看似悠闲地随处悠荡,两眼却贼溜溜地在人流中搜索。 这阵子法租界闹市区连续发生几起偷窃案,扈仁增加了明岗暗哨,却连贼的影子也找不着。无奈之下只好觍着脸找侯富車帮忙查找线索,经过一番撒钱探访,侯富車基本可以确定,不是本地团伙作案。那又是何方神偷能让黑白两道都拿他没辙?咱富九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地面儿上认可,关键是他恪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信条。无论再棘手的事,富九爷就是不信“邪门儿”俩字怎么写。他避而不见扈仁,整日里游走在贼有可能出现的闹市区,寻找蛛丝马迹。虽然扈仁至今没有兑现承诺,但他仍然要向扈仁证实自己的实力。 忽然,侯富車的双眸被一个游动的目标牢牢吸引,一个衣衫褴褛瘦高个,削肩溜膀水蛇腰,斜腰落胯蛇摆尾,一摇三晃履蹒跚的人,就像泥鳅似地穿梭在人流中。侯富車下意识地认定;此人就是贼。因为,流浪汉没带这么走路的,小混混没带这么穿着的。遂扯开步子追赶,可是,受个头矮小、身材肥胖的拖累,没追多远,便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挡住视线,只能卯足了劲儿向前挤。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挤出人群,幸好还能看见那人的背影,他便加快脚步追赶。突然,那人猛地一转身,从一对并肩而行的男女中间穿过,女人被撞后回头呵斥道:“没长眼啊?!王八蛋!”,那人却不理不睬,扭着水蛇腰,朝侯富車迎面走来。女人气急败坏地指着那人的后背,还要开骂,她身边的男人按下她的手道:“算了算了!一个流浪汉,不值得计较。”女人拍了拍被那“流浪汉”撞过的臂膀,还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气夯夯地道:“真臭!”,然后挽着男人的胳膊走进一家酒楼……。 侯富車虽然个头矮,但从熙熙攘攘的人缝里,看的清楚听的明白,那对男女,男的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女的珠光宝气妖艳傲娇,这俩人正是侯富車最近不想面对的扈仁夫妇,幸好对方并看不见他。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泥鳅似地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侯富車急得在人流的缝隙里四处寻找,突然,那人竟迎面朝他晃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侯富車急忙转身,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一使劲将他拽回到自己面前。那人丝毫没有逃跑的迹象,而是满脸堆笑地冲着侯富車道:“富九爷。”侯富車一脸懵逼,撒开那人后脖衣领,又担心他跑了,急忙去抓他的前胸。岂料那人非但不跑,反而凑近侯富車,几乎胸贴着胸,抬起左手,用眼神示意侯富車看他的袖口。侯富車本能地随着那人的示意向他的袖管里看,只见脏兮兮的袖管里藏着一个牛皮钱包。侯富車暗自一阵欢欣,着实佩服自己的眼力,竟然能在鱼龙混杂的闹市街头,一眼辨出那个是“贼”,这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有何区别?可转念一想,又出现满心狐疑,他甚是纳闷儿,脑子快速运转,欲寻思出对方这么干,到底是何用意?只见对方满脸堆着殷勤的笑,将嘴巴贴近侯富車的耳朵,悄悄道:“富九爷,这是孝敬您的。” 侯富車这个闹心呀!我堂堂八旗子弟,贵胄遗少,岂能让一个小小毛贼玷污了名声。他不假思索,一把抓着那人的胳膊,从他袖管里抽出钱包,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走!”说着话,拽起那贼直奔前去…… ? ?侯富車受扈仁之托协助破案,岂料竟有一贼主动送上门来,言语中竟还带有同是一伙的意思,这令侯富車大为光火,一气之下拽着那贼就走,他是要将这贼送官?还是要将他交给钱包失主?这贼之后又将是和命运?敬请文友们继续关注后续,并诚恳请求文友们评头论足,谢谢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17章 “蜷蛰待春”(十七) 第17章 “蜷蛰待春”(十七) 十七、 俩人来到酒楼,刚要进门,却被门口的一个伙计拦住,伙计说话倒是还客气,冲着侯富車微笑道:“爷,请问您找谁?” “刚才一个穿西装的瘦高个,是不是进去了?” “哦,是不是还有一位太太陪着?” “正是,我要找他。” “爷,您找他不打紧,可您身后这位……”伙计露出满脸愠色。 “是谁呀?”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从门内的柜台里探出来,冲着门口粗声粗气的问。伙计急忙闪到一旁,那个大脑袋一见门口站着侯富車,慌不迭从木制柜台边上的小栅栏门钻出,满脸赔笑地冲侯富車点头哈腰道:“呦!富九爷,是您呐,您有什么事儿就招呼一声,让伙计们办不就成啦?干嘛还得您亲自操劳呀?”大脑袋又用鄙夷的眼神,扫了一眼侯富車身后那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又看了看侯富車紧握着他的手腕,露出僵硬的嗤笑道:“富九爷,您找的人二楼宴请贵宾,您若怕这家伙跑了,不如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把他请下来,如何?” 听到这话,侯富車这个窝火呀,什么球贵宾!我富九爷平时也没有少帮衬你们这些杂碎,敢情穿身西服就成贵宾了!竟还把我挡在这门外?可转念一想;掌柜的也没错,人家这是做生意的地方,我拽着这么个‘叫花子’进去,也着实大煞风雅,遂满脸和气地道:“行,掌柜的,那就劳您的驾了。” “哎呦,您客气了!我还得劳您驾跟这儿受屈呢,请您稍候,我这就帮您请去。”说着话,冲侯富車一抱拳,转身大步流星上了二楼…… 掌柜的走后,侯富車这才注意到,进出酒楼的大门,被他俩挡住一半儿,里里外外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和身旁的‘叫花子’,尽可能地离他们远一点儿,侧着身子从门边儿挤进挤出。那‘贼’轻轻拍了拍侯富車的手背,用嘴呶了呶门旁那些人,悄声道:“您看,他们都是属黄花鱼的——溜边儿!”侯富車使劲攥着他的手腕,往门边儿上拽了一把,那‘贼’夸张的“哎呦!”一声,这声嚎叫,惊得众人更加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他俩。 侯富車狠狠地一把将‘贼’拽到门外摁在门柱子上,压低嗓子呵斥道:“你叫唤什么?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那‘贼’嬉皮笑脸地说:“富九爷,您撒开手,我保证不跑。我好不容易才引起您的注意,再跑了不就白忙活了吗?” 侯富車这时候攥‘贼’的手,已经酸疼酸疼的了,就是不想撒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会儿又听‘贼’说出这话,甚是纳闷儿,遂撒开手,揉着自己的手脖子,盯着‘贼’那脏兮兮的脸蛋儿问道:“你是哪来的?找我干什么?” “听说您需要帮手,我知道,没有二把刷子,您是看不上眼的,所以我就在您眼皮子底下,闹大点儿动静,您若肯收留我,我保证……”话说一半,侯富車突然伸手捂住‘贼’的嘴,并快速将他扳过身,面朝墙壁摁下头。 原来,扈仁跟在掌柜的身后,正朝门口走来,侯富車本想迎进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俩人已经来到他的跟前,走在前面的掌柜,侧身让开扈仁的视线,冲侯富車一摊手,冲扈仁卑躬一笑道:“是这位先生找您。” 扈仁摆出一副荷包鲤鱼的嘴脸,冲侯富車冷冰冰地道:“多日不见,没想到你还在呀?” “哼哼哼!”侯富車一串冷笑后,眯缝着眼瞟着扈仁道:“我要不在了,那你丢人可就丢到法国去喽!” “嗯?”扈仁被这话蒙的一头雾水,诧异地望着侯富車道:“你什么意思?” 侯富車伸手扥了扥扈仁的衣襟,嘲弄般地;“穿的人模狗样,兜里镚子儿没有,是打算吃霸王餐吗?”一听此言,扈仁下意识地摁摁自己的衣兜,脸上迅疾泛起一阵红晕,转而又是一阵青紫,接着又手忙脚乱地到裤兜里四处摸索……。“别找了!”侯富車将钱包举到和鼻子前:“闻一闻,看少了吗?” 扈仁急忙一把夺过钱包,打开翻看,瘦小的腮帮子鼓的像遇到威胁的河鲀一般。钱包里的钱是一分不少,可令扈仁不解的是;这钱包怎么会到侯富車的手里?恍惚间他意识到这里面有猫腻,又隐隐约约地发现侯富車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遂一把推开侯富車,见先前从他身边擦肩穿过的那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面朝墙柱蹲在墙角处,扈仁顿时气从胆边生,攥拳捋袖要上前教训教训这倒霉的小偷,谁知刚一抬手,胳膊却被急匆匆赶来的扈太太拽住,扈太太嗲声嗲气地呵斥道:“你把客人都晾在那儿,在这儿抖什么威风呀?!” 气急败坏地扈仁,无奈地瞪了侯富車一眼,从牙缝里蹦出一句:“管好你的人!”遂挽着太太转身返回酒楼内。 ? ?侯富車原想将“贼”交给扈仁,也算是自己兑现承诺,证实一下自己的实力,不料这“贼”一句话,竟然使得侯富車陷入一片懵圈。扈仁的钱包失而复得,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侯富車的举动,乃是助他破案立功的绝佳机会,竟依然故我地虚伪傲慢,并对侯富車出言不逊。那贼到底来自何方?侯富車又将如何处置?请亲爱的文友们静待下文,并恳请留下文墨,品头论足! ? ???? (本章完) 正文 第18章 “蜷蛰待春”(十八) 第18章 “蜷蛰待春”(十八) 十八、 这可把咱富九爷冤大发了,帮扈仁找回了钱包,得不到一句感谢的话也就罢了,反而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窝火憋屈,还没处说理去,这肝火是直冲百会。侯富車抽出折扇狠狠地向那‘贼’的头顶砸去,那‘贼’一看大事不妙,撒腿就跑,侯富車手起扇落却砸了个空,气的大声吼道:“你给我站住!”。不曾料那‘贼’听见喊声,果然刹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侯富車追到那‘贼’身后,高高地举起折扇,那‘贼’紧咬牙关憋足了劲儿等着挨打,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折扇落下。 侯富車举着折扇,看看那‘贼’乖巧的倒霉相,这心中的火气已散去一半,心中泛起了嘀咕:这‘贼’到底是何方神圣?天津卫自古不缺神偷、大侠,一向奉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江湖信条。而这厮不入锅伙,不沾帮会,天马行空独来独往,身手矫捷却故意放马让我擒住,莫非他真的听到了什么?有意投奔我的麾下?……不妨先摸清他的底,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想到这儿,侯富車用折扇?了?那‘贼’的腰眼,那‘贼’被胳肢的痒痒,夸张的胡蹦乱跳,‘咯咯咯’地嬉笑……。侯富車一扇把子敲在他的头顶上,压低嗓音呵斥道:“你得羊角风啦!老实点站稳了!”,那‘贼’乖乖地站在原地,纹丝儿不动呆若木鸡。侯富車转到他面前,用折扇?了?他那皮包骨头的前胸道:“你叫什么?” “苟畦!” “枸杞?……”侯富車上下打量着这个精巴干瘦的人,皱着眉头打趣道:“你怎么不叫‘当归’呀?” 苟畦憨笑着扭动着身子道:“老道士说我是田埂里捡来的,命贱!就给我取这么个名字。” “站稳了!”侯富車露出一副威严的神态,俩眼炯炯地盯着苟畦道:“说,你有几个同伙?” “一个。” “在哪儿?” “我带您去。”苟畦说着话,斜腰落胯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嬉皮笑脸地喊道:“富九爷,您请呐!” 侯富車这个闹心呀!法租界地面儿上谁不知道富九爷家境丰殷,血统高贵。让这厮这么一喊,喊得满大街都误认为他俩是一路货色。天津人原本就爱‘咬耳朵’,等不到明天,保准街坊四邻口耳相传;富九爷跟一个流浪汉厮混的那么亲热,还真格尊卑有别,等级分明呀! 众目睽睽之下,侯富車为了挽回不良影响,故意扯开嗓门儿喊道:“滚!”随之抬起脚狠狠地一脚踹向苟畦的屁股。谁知这厮浑身上下如同水蛇一样,侯富車这一脚明明是踹在他的屁股上,却如同踹在空气中,因抬脚太猛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苟畦见要惹出大祸,吓出一身冷汗,随即身子敏捷地往下一出溜,平平躺在地上,手脚并用稳稳地托住四脚朝天倒下的侯富車,被侯富車严严实实地压在背下。侯富車躺在苟畦的身上,咕蛹咕蛹怎么也爬不起来,他怎知道是自己的袍子被苟畦抓住,这厮还开心地傻笑道:“富九爷,您要死了我保证为您垫背!” 侯富車躺在苟畦的身上,素面朝天地用眼四周一扫,见围观的人们,都以异样的眼神注视着他。那眼神里分明释放着一股鄙夷的信息;“原来富九爷跟小偷是一伙的呀?”“哼!一丘之貉!”“表面正人君子,实则明盗暗娼!啊呸!” 侯富車虽然时运不济,但也绝不能容忍旁人怀疑他的品行,更不会放任这些诋毁他声誉流言蜚语肆虐坊间。遂使出从小‘玩儿票’练就的毯子功,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腾空跃起,如同木桩一般稳稳地戳在地上。紧接着抬起右脚,紧勾脚面,一个拧身高片腿,从身体左侧起脚向头顶方向片腿,脚尖擦着眉毛划过,再从身体右侧落下,凭空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弧,脚后跟如同砸夯一般,快速朝苟畦胸口砸下……。 围观的众人个个瞠目结舌惊恐万状,发出一阵尖叫,眼看着一场惨剧将要发生。苟畦躺在地上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早已吓的魂飞魄散,手脚瘫软瑟瑟发抖,木讷地等候厄运降临。突然,惊恐的尖叫声竟戛然而止,只见侯富車的右脚后跟,在离苟畦的胸口只有一寸的位置突然收住,又迅即蜷起右腿,金鸡独立,左脚如同栽了根似地直挺挺地立在苟畦身边。一出惨剧就在瞬息间演变成一段精美绝伦的京剧武行展演,围观人群中爆出热烈地喝彩声:“好!”,有认得侯富車的街坊高喊:“富九爷好功夫!”,还有人附和道:“富九爷深藏不露呀!” ? ?侯富車问明白那“贼”的姓名及身世,确认就是苟畦闹得法租界的富人惶恐不安,逼得扈仁向侯富車求救的“贼”后,还想进一步摸清苟畦的同伙,遂愿意跟着他去探究一下,可本性促使苟畦一举一动都沿用贼窝的规矩行事,这令侯富車觉得大煞颜面,也大为光火。那么苟畦的良苦用心能够如愿吗?请文友们继续关注后续。谢谢! ? ???? (本章完) 正文 第19章 “蜷蛰待春”(十九) 第19章 “蜷蛰待春”(十九) 十九、 侯富車也不言语,“哗啦”一声,甩开折扇,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大扇骨一端,使展开的大扇骨平摊在胳膊上,用折扇挡住脸,低头朝苟畦挤了挤眉眼,同时放下右脚,插入苟畦腰下,苟畦顿时心领神会。只见侯富車右脚轻轻往上一勾,苟畦便如同弹簧一般从地上弹起,并佯装失重状,跌跌倒倒蹒跚踉跄。只听“啪!”的一声,侯富車手起扇落,苟畦的后顶穴重重地挨了一击,顿时安静下来,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侯富車冲着苟畦后背喝道:“前面带路,不许回头!”苟畦便不声不响蔫儿蔫儿地朝前走去…… 围观的众人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纷纷让开道,有人喊道:“富九爷,好好管教管教他,别太手软啊!”“浪子回头金不换呀!” 侯富車心中暗骂:王八蛋!这是在说他还是在说我呀? 说来侯富車生就胆儿小,行伍不经打,耍横没胆量,耍人儿脸皮不够厚。凭借着捏凑来的杂学怪招,再巧用王亲贵胄的出生,和卿爷的名号,才得以在法租界厮混自如,真还没机会展示玩儿票时练就的一身花架子。今日被苟畦逼得牛刀小试,可谓美轮美奂,令人眼花缭乱。不出明日,法租界内定然风声雀起,富九爷的名气也一准水涨船高。侯富車对自己刚才的完美表演,也是沾沾自喜,摇着折扇“押”着“贼偷”招摇过市,尽力用肢体语言告知众街坊:我富九爷与前面这“流浪汉”绝非一丘之貉!而是“贼”与“狗”的区别。 不知那冒出一群小屁孩儿,跟在他俩身后,唱起了儿歌: “…… 蚊虫生下天鹅蛋, 苦槠树上结蜜桃。 东南的道儿西北走, 十字街头人咬狗, 拾起了狗砸砖头, 又被砖头咬到了手……” 这首反话儿歌曾经是侯富車领着一帮孤儿,戏弄那些法国佬时常唱的,今天竟然被帮小屁孩追着屁股唱,这不是公然嘲笑富九爷无知吗?是不是苟畦在耍花招?无法确定。侯富車环顾四周,却冒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们现在已经远离法租界,来到了乱哄哄的‘三不管’地界。顾不得多想,恼怒的折扇再一次狠狠地砸在苟畦的后顶穴上。随着“哎呦!”一声左嗓子般夸张的尖叫,苟畦捂着后脑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屁孩儿们被吓得一哄而散。侯富車用扇子顶在苟畦的脖颈上,气夯夯地喝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为什么带我上这儿来?” 苟畦头也不抬委屈地说:“您不是要找我的同伙吗?” 若把九国租界形容成“鱼龙混杂”的混沌之地,那“三不管地界”就纯属乌烟瘴气的代名词了。因日法租界不管,中国地方政府也不管,故此形成了‘乱葬岗子(注:乱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的三不管地界。这里虽然‘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肆虐,也让那些胆大的冒险者和勤奋的穷苦人,都能找到谋生的门道。而混迹在这里的第三类人,就是那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之流,把苟畦划归这类人中,应该顺理成章。 据说他刚出生就被抛弃,被一个老道士在田埂里发现,将他带回保定郊外的一座破败的道观,为他取名——苟畦。自他刚记事不久,老道士就羽化成仙了,破败的道观从此成了叫花子和盗贼的栖身之地,苟畦也就很自然地成了他们中间的一员。经过十几年的‘历练’,不但练就了身手敏捷取物如风,大难临头逃命如飞的本领。还练成了经打又经拽,经蹬又经踹的弹簧体格。半年前北洋政府将他们的老巢连锅端了,苟畦只身逃出,跑到天津卫藏匿。来到天津卫两眼一抹黑,又不想再干那三只手的活,便加入一小混混锅伙。起初有吃有喝还有人追捧,感觉还挺滋润,比以前体面多了。没过多久,他所在的锅伙与人起纠纷,要派一个小混混去受打。苟畦听同伙说,谁要是能挺过这顿打,那今后在业内就能高人一等了。便挺身而出,在众多小混混的簇拥下,如英雄出征般地奔赴‘刑场’。他光着脊梁挺着胸膛,吸足丹田气露出搓衣板一般的排骨楞子,来到对方阵前。见对方两个打手,手中握着笤帚把粗细的木棍,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禁不住发出一阵淫笑:“嘻嘻嘻嘻……,我从小就是靠挨打长大的,什么鞭锤棍棒、冰镇火烫没经历过?这小半年没挨打,浑身正痒痒着呢,来来来,两根笤帚把,正好给我挠挠。”俩打手不由分说,抡起木棍朝苟畦迎面砸来。苟畦则使出惯用的怪招,双手抱住脑袋,扯开左嗓子如同狼嚎一般地嚎叫:“哎呦——!”。这一声嚎叫还着实见效,俩打手立马收起木棍,如得胜的英雄一般,返回他们老大身旁站立。再看苟畦这边,小混混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寨主(注:小混混锅伙的老大)则灰头土脸地朝着对方抱拳鞠躬,转身怏怏离去。 苟畦初入锅伙,那里知道个中规矩。锅伙派出去挨打的人,就是被打死也不能吱声。如若发出“哎呦”声,就等于求饶,往下对方提出的任何条件都得接受。寨主今天遇上这么个丧门星,那就只能认栽了,苟畦也从此再别想入锅伙当小混混了。 为了活命,苟畦只好重操旧业,在天津卫走单行窃。只身孤影,又常常遭到坐地虎讹诈和小混混的欺凌。可天无绝人之路,苟畦游走到法租界时,探得富九爷的大名,并探知富九爷可能在找帮手。机灵鬼怪的苟畦也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便设计在法租界闹出点动静,目的是引起富九爷的注意,今天总算如愿以偿,心中甚是得意,遂将侯富車一路领到三不管的栖身之地。 ? ?苟畦这个比苦瓜黄连更苦的苦命人,也想过上受人待见的日子,好不容易“时来运转”贼窝被端,他只身逃到天津,加入小混混团伙,感觉有了出头之日,岂料应不懂混混团伙的规矩,砸了“寨主”的彩头,被逐出锅伙,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踏入小混混团伙。迫不得已,只好从操旧业,并有意寻找一个靠山,还巧用自身“专长”铤而走险,终于收获了富九爷的关注…… ? ???? (本章完) 正文 第20章 “蜷蛰待春”(二十) 第20章 “蜷蛰待春”(二十) 二十、 一条近乎淤塞的臭河沟的老桥下,堆放着一些稻草和芦苇,已经被压得扁扁的,一看便知,这应该就是苟畦的‘卧榻’了。苟畦看了看空荡荡的河面,扯开左嗓子喊了两声:“猪头!猪头!”见没有回音,苟畦有些慌张,回头望了望表情严肃的侯富車,一脸尴尬地道:“富九爷,他可能是饿了,出去找吃的了。” 侯富車的眉宇间充满了猜疑和蔑视,精神紧绷,警觉地环视四周,搜索着周围的地形地貌,提防着可能发生的不测。 苟畦从侯富車的表情里也看出了道道,那是一种不信任的表情,那是小弟行为不端或者犯了戒规,惹得大哥不爽,做大哥的在发威之前而表现出来的冷漠和严厉。十几年的与贼为伍,耳濡目染,亲眼所见那些私藏赃物的弟兄被剁掉手掌,那些心有旁骛朝秦暮楚的弟兄被残忍地跺去双脚,那些爱咬耳朵的人被割掉舌头。那令他昼惊夜魇失魂落魄的贼窝,终于在新政府的清扫下被夷为平地,逃出狼窝的他如同放飞的猎隼一般,幻想着自由翱翔无拘无束。来到这个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天津卫,没想到又钻进了虎窝,开始了崭新的被欺凌、被压榨的生活。此时此刻,面对侯富車毋容置疑的眼神,不容狡辩的霸气。苟畦已是两腿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地扑倒在稻草垫上,将稻草扒开,再翻开稻草下面的一块大片石,冲着侯富車语无伦次地道:“富……富九爷,天津‘顺兜’①,全在这儿,您……您,您‘洗壳’②,我,我去找猪头!”话还没说完,一转身如同一阵风似地跑了。 侯富車狐疑地探头看了看,见掀开的片石下面,手工刨出的一个小土坑,土坑里面有一个布包裹。他对苟畦说的黑话并不完全明白,只凭推测判断,这下面藏得就是赃物。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果不其然,里面有七八个鼓鼓囊囊的钱包,还有一些金银首饰。侯富車拎起一串黄金项链,将坠子摊在手掌中仔细端详……。 六年当铺掌柜的生涯,他也见过不少宝石玉器,但眼前这颗坠子显然还是令他瞠目结舌。这颗造型典雅,润泽剔透,内中游离着柔和的淡蓝色光彩,如同布满苍苔的峭壁上,挂着的一滴晶莹的水珠,清澈洁净。这颗产自台湾的‘蓝玉髓’宝石,数千年来都是富人们占为己有的目标,是体面身份的彰显。在项链的别扣上刻着一串字母;MATZO PARIS,这是法国著名品牌“巴黎美爵”的标识,它曾是法国王室御用品牌,被路易十四之后的历任皇后所佩戴,也受到欧洲各国皇室的追捧。侯富車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项链,迷茫地想象着这件极度奢侈品的主人。忽然,他眼前一亮,联想到前阵子扈仁焦虑的神态,从中推断,一定是苟畦在法租界行窃,某一法国权贵‘中标’,向巡捕房施压,扈仁破案心切,才觍着脸求侯富車帮忙。侯富車不想在扈仁面前丢份子,暗中发力要凭自己的能耐找到盗贼,让你个狐狸不敢对我小觑。今日算是大功告成,人赃俱获。若用这些赃物,与扈仁交换小洋楼的图纸资料,量他也无法再推了。 他俯身将包裹包好,在腰上系的结实,再撂下长袍盖得严实,这当儿,耳边又响起了扈仁在酒楼外说的那句话:管好你的人!顿时心火又冲上脑门儿。敢情在扈仁心里,侯富車与贼就是一路货色?!你也不到法租界问问?谁人不夸富九爷是个响当当的一个正人君子?而你扈仁却与那些制造天津教案、老西开事件的洋人为伍,这与为虎作伥、助纣为孽,可谓别无二致!彼此彼此,有机会一定要跟扈仁摆开来好好议论议论这事儿。可转念一想;扈仁揣测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眼下不就明摆着苟畦把他当成‘佛爷’③,按照贼伙的规矩行事。想来这些小偷还真是可怜,偷得这么多财富,却忍饥挨饿,不越雷池一步。如若这回把苟畦交给巡捕房,也着实毁灭了他的一片赤诚。思前想后,侯富車决定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只要苟畦有心,定然还会找到自己。 ①(注:小偷黑话,既:行窃) ②(注:小偷黑话,既:清点) ③(注:黑话称呼,既;贼头) ? ?侯富車已经确定苟畦就是扈仁急着要找的人,也分析出扈仁急于破案的压力。而苟畦却老老实实地按照贼盗团伙的规矩,将赃物毫无保留地交给侯富車。为此,侯富車又想起扈仁将他与贼看成一路货色,毫不保留地伤害着侯富車的自尊,也暴露出扈仁的丑陋本性。那,侯富車又将如何处置这批赃物和这个令扈仁倍感压力的小偷呢?作者在此恳请亲爱的文友们,耐心关注下文,不怜笔墨品头论足。谢谢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21章 “蜷蛰待春”(二十一) 第21章 “蜷蛰待春”(二十一) 二十一、 苟畦离开侯富車之后,心急火燎地四处寻找‘猪头’,‘猪头’的实名叫朱能,从外乡逃荒来到天津,饿晕在河滩上,被苟畦发现并收留。在几天的接触中,苟畦发现朱能整天疑神疑鬼,躲躲藏藏不敢见人,总有一种怕人追杀的感觉。苟畦今天外出之前说好,中午给他带吃的回来,没曾想,自己一直折腾到都快吃晚饭了才回来。他料猪头是饿不住了出去找吃的,可顺货这活他并不擅长,别再遇上麻烦就糟了!苟畦好不容易在天津遇上个对撇子的,他可不想就这样散伙了。他像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串,走到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回回拉面馆前,见门口围着一些人吵吵嚷嚷。忽听一声歇斯底里地惨叫,接着人群发出一阵喝彩声还夹杂着嘘咦声。苟畦探头探脑地从人缝里往里一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拉面馆门外有个茅草雨棚,雨棚下支着一个烤炉,一个肥头大耳的师傅伏着身子在烤烧饼,雨棚的柱子上横绑着一根扁担。朱能耷拉着脑袋被绑在柱子上,两只胳膊平展伸开,结结实实地绑在扁担上。烤烧饼的师傅背朝朱能,用火钳从烤炉里往外夹烤成的烧饼,夹了几个烧饼后,转身把火钳头往朱能手上一拍,嘴里还嘟囔着:“叫你偷!给你吃烤蟹腿儿!”随着一声惨叫:“啊——!”,朱能的手掌冒出一缕青烟,人群里又响起一阵喝彩和嘘咦。 苟畦心中惊呼:“坏了!这猪头怕是活不成了!你可千万别死呀!你要是死了我又成了孤魂野鬼了!”他那薄嘴唇不停地絮叨着,脚底却如抹了油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溜进拉面馆。先将脑袋闷进水池里洗了个痛快,再摸了一件回回袍子换上,又将一顶白色无檐帽扣在脑袋上,罩住湿漉漉的长头发。 这顶用白麻编织的帽子十分考究,它的主人的脑袋,一定比苟畦的脑袋肥出许多,扣在他的头上晃里晃荡,像是在头上扣了一个盛拉面的白瓷大碗。苟畦跑出拉面馆,从身后拍了拍烤烧饼的师傅道:“马师傅,老阿訇让我把这贼带去问话。” 马师傅听有人喊自己,眯着被煤烟熏得发红的肿眼泡,扭头瞟了一眼苟畦,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快带走!跟这儿挡我的生意!”说完接着干他的活计。 苟畦早已抄起案板上的菜刀,“唰唰唰!”飞快地割断了捆绑朱能的麻绳,扔下菜刀架起朱能的胳膊,悄声问道:“饿吗?” 朱能点点头虚弱地:“嗯!” 苟畦转身对马师傅道:“马师傅,给我几个烧饼吧。”马师傅也不答话,从烤炉里拣出俩烧饼,递给苟畦。这刚出炉的烧饼能烫死驴,苟畦无法用手接,便顺手摘下帽子,递到火钳下欲接住烧饼。 马师傅看了一眼苟畦手里的帽子,疑惑地望了望苟畦,甚是纳闷儿地:“这……这是我的帽子呀!” 苟畦惶恐地胡乱应道:“啊!这贼见阿訇不戴礼拜帽那儿成呀,借他戴戴。”说着话把帽子往朱能头上一扣,却忘了帽子里刚出炉的烧饼,烫的朱能一阵惨叫。俩人逃之夭夭。 既不想得罪扈仁,又不愿出卖苟畦,侯富車揣着矛盾的心情,欲趁早离开三不管地界。他习惯性地摇着折扇,迈着四方步,俩眼的余光巡视着周围的动静。这三不管地界上知道侯富車的人不多,要是再被那流浪汉苟畦缠上也不失体面。要这是在法租界,那可就有失体统喽。自己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清高为尊,义气为上,既不入伙也不结帮的高大形象,必定顷刻轰塌。到那时,谁还会帮助他完成邢叔叔临终遗托? 话说回来,侯富車费尽心思,散尽钱财,把自己包装成家境殷实、靠山稳固、仗义疏财的体面人。原意是想笼络一些同样体面的人,干成邢叔叔交付的体面事。可却事与愿违,至今没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体面人”。要怨这些人“市侩”“慵懒”,也不尽人意。毕竟连侯富車自己都不知道今后所做的事,是否够体面。 ? ?侯富車散尽钱财清高为尊义气为上,却始终没有寻得“志同道合”的人,难道这世上尽是谢“慵懒”“市侩”之徒吗?难道他在邢叔叔临终前许下的承诺,就这样失信了吗?侯富車着实有些心灰意冷了,着实有些扛不住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22章 “蜷蛰待春”(二十二) 第22章 “蜷蛰待春”(二十二) 二十二、 一阵笑声打断了侯富車的思路,马路边的空地上围了个场子,估计围场里有人在耍把式卖大力丸,或者是耍嘴皮子说相声。侯富車对戏曲说唱有特浓的兴趣,从小就跟着富大奶奶进出书场,辛亥那年娘俩在北京王府大街候旨的档儿,富大奶奶还领着他去拜见了人称‘万人迷’的相声大师‘李德钖’,侯富車现场唱了一段《绕口令》,把‘万人迷’欢喜的不行了,当即亲授‘套子’以兹嘉勉。这会儿听见围场子笑声不断,他脚底下自然像粘上泥一样,站在场子外从人缝间往里窥测。围场里果然是俩后生在说双口,侯富車一听便知这对儿后生学艺不精,胆量不小。竟然敢在这大师如云的天津卫‘撂摊儿’‘耍活儿’,还真佩服这俩初生毛犊的主。 活不咋的,自然也就勾不起侯富車的兴趣,正当他想要离去时,围场对面站着一个少年,引起他的注意。此人身穿一套蓝色直领学生装,头戴一顶乳白色鸭舌帽,手提一个中号牛皮箱。这身装束站在一群身穿长衫马褂,头扎裹头、脚蹬布鞋的汉子前面,显得格外抢眼。当看客们又发出一阵欢笑时,那位少年却无动于衷,像是舞台监督似地俩眼不停地巡视着什么?这一不合群的举动,引起了侯富車浓烈的兴趣。好奇感驱使他移动到距离少年很近的位置,从侧面近距离仔细打量对方。不禁心中‘咯噔’一声,一双明眸,像钢珠被磁铁吸住一般。少年的皮肤洁白细腻,柳叶眉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罩了一层薄冰,晶莹透亮、闪着寒光。黝黑的睫毛微微向上弯曲,阴影投射在水灵灵的眼球上,平添了几分深邃与神秘。眉骨下微微下凹的鼻梁,勾勒出一个浅弧,再过度到挺直的鼻梁,线条流畅简洁,如玉雕般精致。圆润的鼻尖下,线条清晰红润爽滑的薄嘴唇,微微张开一道缝,露出整齐的皓齿。侯富車呆滞的双眼贪婪地继续往下游离……,游离到少年的胸部,不禁一愣!两眼被少年的胸脯死死地勾住。他茫然地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少年的胸脯被学生装裹得绷紧,胸部以下的衣摆却明显宽松。随着呼吸起伏的胸部,并不像坚实的肌肉那样富有张力。侯富車定了定神,再将目光移到少年的耳鬓处,顿时恍然大悟。少年的头发被鸭舌帽严严实实地罩住,可鬓角处却游离出几根细细的长发,在微风中飘拂,宛若丝缎般光纤柔润。侯富車已被眼前这淑丽俊秀的脸庞,牢牢地吸引住了。少年也似乎觉察到有人在注意他,蓦然间一扭头,正好两人四目相对,侯富车不禁一个寒颤,这眼神,冷的令人发憷,这脸蛋儿,美的如若天仙。 俩人相隔太近,侯富車犹如触电般猝不及防,呆立于前莫衷一是。面部肌肉竟出现尴尬的抽搐,在急切地搜肠刮肚,搜索合适的词语之际,忽然,大街上传来喊声:“大兵来啦——!”“大家快跑呀——!”随着又是“呯呯!”两声枪响。整个街道顿时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市民们相互挤?,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钻……。 侯富車和那位“少年”站在原地,看看四处逃窜的人们,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回到对方的脸上,侯富車稳定了一下心绪,像对待老熟人似地道:“你怎么不跑?” “少年”扭头扫了一眼惊慌乱钻的人们,面露轻蔑地微笑道:“往哪跑?” 侯富車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四处逃窜的人们,往哪跑的都有,他也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往哪儿跑。咱富九爷最大的能耐,就是绝不会在陌生人面前丢份子,更何况面对一个人地生疏的‘假少爷’。虽然他也不知道该往哪跑,但仍然装着胸有成竹地:“跟我来!”遂抓住对方的一只手腕跑离。 侯富車攥着那只柔软细腻的手腕,心里麻嗖嗖地边跑边琢磨;我带她去哪呀?再扭头看了看紧跟着他的‘假少爷’,对方表情异常平静,俩眼盯着侯富車,流露出一种警惕的神情。也许是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也许是别无选择,侯富車匆忙间信口说道:“我们先到河边避一避。”遂加快步伐,向来的方向快跑……。 俩人闷着头正往前跑,跑到一胡同拐弯处,突然,一个人迎面向他们跑来,与侯富車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对方身材干瘦,经不起身材敦实的侯富車一撞,撞了个四脚朝天。满街上这种事太多了,侯富車顾不上搭理,拽着‘假少爷’继续逃窜。躺在地上那人却大声地叫唤:“富九爷!是我呀!” ? ?纷乱的世道、无序的治安,老百姓随时都如惊弓之鸟,侯富車在这乱世中长大,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偶遇一个人地生疏的“假少爷”,撇下不管也绝非他的品性,权宜之计是领着他一起逃,“三不管”地界上“富九爷”的名号并没几人知晓,可,偏偏在这没有着落的时间里,又被一惊慌失措的人呼喊,此人到底是谁?请文友们静候待续,也敬请文友们品头论足。 ? ???? (本章完) 正文 第23章 “蜷蛰待春”(二十三) 第23章 “蜷蛰待春”(二十三) 二十三 侯富車听见对方喊自己,定住脚步转身疑惑地望着对方。那人咕蛹咕蛹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侯富車跟前,哭丧着脸焦急地说:“富九爷,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呀!?我是苟畦呀!” 嗨!这是哪跟哪呀?自打认识苟畦那时起,他脸上就像是抹了锅底灰一样,压根就辨不出那是鼻子那是眼儿,穿一身破衣烂衫,能刮下二两油来。眼前这主脸洗的清爽,还穿一件回回长袍,搁着谁也不信;泥鳅这一会儿就变黄鳝啦? 侯富車刚想问个究竟,斜眼一看身旁的‘假少爷’,正用疑惑的眼神扫视着苟畦,遂改换大哥对小弟的语气道:“什么事那么惊慌?” 苟畦已经急的说话都哆嗦了:“富……富九爷!快去救……救救猪头!” 侯富車先是不以为然,心想;我认识猪头是谁呀?凭什么我要去救他?可转念一想:不可!我是‘爷!’,身边还戳了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生人,怎么地也得把这事儿圆了过去,否则传出去,这富九爷的名号怕是要泡汤了。想到这儿,侯富車摆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架势,扽出折扇,在苟畦头顶上敲了一下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天塌下来有我富九爷顶着呢。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就是陌生的‘假少爷’也能听出来,这话是说给她听得。明明跟前就只有一个人,你富九爷却偏偏说‘你们’。明明对方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你还在这故作正经。这是演给谁看呀?若就是演给我看,我还真要看看你这自称为富九爷的胖少爷,究竟有多大能耐? 苟畦那里还顾得上领会侯富車那文绉绉地训斥,只顾哭丧着脸哀求似地:“猪头被大兵拉去,就要崩啦!您快去救救他吧!” 侯富車一听这话,脑袋是‘嗡’地一声如炸裂一般!这三不管地界上,原本杀人埋人都没人敢管。富九爷的名号,在这儿地界上压根儿就叫不响。苟畦你这不是给富九爷找麻烦吗?侯富車望着心急如焚,可怜巴巴地苟畦,再看看身旁的‘假少爷’,心中‘咯噔’一声。她刚才那疑惑的眼神,俨然变成了审视眼神。两道寒光咄咄逼人,两道秀眉微微紧锁,满脸威严令人望而生畏。罢!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这会儿要是退却,富九爷的名号等于自毁,要是硬着头皮上,说不准还有挽回的余地。遂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对苟畦道:“走!带路!”遂又扭头对‘假少爷’道:“我有事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说完跟着苟畦快步向前跑去。 侯富車原想就此跟‘假少爷’分道扬镳,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总比让她看笑话要强出许多。可是跑着跑着,感觉像是后面有人跟着。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那‘假少爷’紧随他身后,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侯富車扭着身子脸朝后,边跑边喘着粗气道:“你别跟着我,忙你的去!” 那‘假少爷’紧赶两步追上侯富車,与他并肩跑着:“你把我带到这儿,就不管啦?” “嗨!”侯富車一副无奈的神态道:“何况,我这就被你给赖上了。” “你愿意多管闲事。既然管了,那就得管到底!” 见对方一副不屑的样子,也不像耍无赖那种,更不像流浪汉,故此侯富車也不太介意她的无理,遂凑近她耳边道:“请问贵姓?” “杨,木易杨。”语气轻松自然随意。 侯富車嘴巴凑得更近,憋着嗓子悄声道:“杨小姐。” 杨二小姐微微一愣,然后瞥了侯富車一眼,同样小声地:“贼眼!在家我排行老二”。 侯富車心里这个美呀!暖洋洋麻嗖嗖地,不知道该有多惬意了!情不自禁地扭头递给杨二小姐一个含情脉脉地飞眼,厚颜悄声道:“杨二小姐!”。得到的反馈却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一抹横眼。 “呯!呯!”两声枪响,惊得俩人同时刹住脚步。跑在前面的苟畦也刹住脚步,呆呆地定在原地,少傾,突然抱着脑袋哭喊着:“猪头呀!我来晚了呀!” (本章完) 正文 第24章 “蜷蛰待春”(二十四) 第24章 “蜷蛰待春”(二十四) 二十四、 枪声是从前方一片稀稀拉拉的小树林传来,树林里挤着很多人像是看热闹,侯富車三人火急火燎地跑到岸边,挤进人群,见树林外是一条淤塞的小河沟,河沟岸上站着一些荷枪实弹的大兵。再挤到前面一看,眼前一幕让他们大惊失色!河沟里趴着两个人,反绑着手,乌紫的鲜血不停地从身上的枪眼里往外‘咕嘟’,手脚还时不时地抽搐。苟畦两腿一软,像条水蛇一样,扭着腰身往下瘫软,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一边一个,赶紧架住他的胳膊。 侯富車悄声道:“快看!”。 岸边坐着一个长官,身后围着一群大兵,一个穿着一身旧军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被几个大兵架着来到长官跟前,长官抖落着手中的马鞭,问道:“叫什么名字?” 逃兵战战兢兢地说:“孙六。” 长官奸笑道:“不会是孙武的弟弟吧?还当逃兵,真给你孙家丢人。说,你家在哪儿?” “在西城外乡下。” 长官扭头对身边道:“刘副官,带几个人上他家要五百块大洋赎金,少一个子儿,就地枪决!” “是!”刘副官一挥手,一帮大兵架着孙六离去…… 接着又是一个五花大绑地逃兵被两个**押着,向长官跟前走去……。刚才还处于绝望中的苟畦,像是被电击一样,挺直腰杆,俩眼瞪得像牛眼一样,指着逃兵,张开大嘴刚要嚎叫。侯富車见状,迅速将一个保定铁球塞进他嘴里,苟畦的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眼珠肿胀的布满血丝,眼球外凸。惊愕地盯着侯富車,伸长手臂,指着那个‘逃兵’,从鼻腔里发出“嗯哼,嗯哼”的声音,侯富車已经明白,眼前这个逃兵就是猪头无疑了。可是这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侯富車却一无所知。又不便向苟畦打听,他着实不想让杨二小姐知道,他跟苟畦才认识不到半天时间。人命关天,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救人,侯富車脑子急速地运转着,耳朵竖的跟猎食的狼一般,眼睛瞪得如机帆船上探照灯一般,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长官又开始发问道:“叫什么名字?” “朱能。”这逃兵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哈哈……!”长官一阵狂笑后道:“猪——还能有多大能耐?……快说,你是哪部分的?” “第六军二十四师一五九团侦查排长。”这厮挺胸叠肚,对答如流,还真有一副军人气质。都死到临头了,还将番号报的明明白白,这是怕死后没地儿报丧,还是怎地? 侯富車虽然与其刚谋面,但不难判定,这个叫朱能的逃兵,与身边这苟畦,那绝对不在一条道上。这苟畦遇上点危险,就抱头嚎叫,只恨爸妈少给他生两条腿。 又是一阵淫笑,长官问话道:“呵呵,排长?好大的官儿呀!我问你,为什么要当逃兵?” 朱能挺着胸膛,冲着长官吼道:“我不是逃兵!我们部队被解散了!” “放屁!老子打了一辈子仗,队伍被打散了无数次,从来没听说过,部队还有解散的!”长官明显有些被激怒,起身走到朱能面前,用皮鞭顶着朱能的前胸,恶狠狠地说:“快说,你家在哪儿?” 朱能毫无惧色地将脖子一梗。道:“我没家!” “那你到天津来干什么?” “找点活干,混口饭吃。” “难道你在天津卫一个亲戚都没有?” “没有!”朱能昂首挺胸,非常坚定。 “哼哼……”长官用鞭子轻轻拍了拍朱能的肩膀道:“那我就要军法处置了。” “哼哼你个屁!”朱能一个“屁”字,喷长官一脸唾沫:“老子已经死过多少回了!早就活腻味了!仗打不过别人,拿自己弟兄开涮,你算个什么鸟?!” 长官彻底被他激怒,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活腻歪了!老子今天就成全你!”说着话扔掉皮鞭,到腰间去掏手枪……。 河沟岸上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嘶叫,人们惊恐万状,都不想看到惨状发生。甚至有人不停地念叨:阿弥陀佛……。还有:上帝保佑……。“咔嗒!”一声清脆的子弹上膛声,震得纷乱的杂音戛然而止。河沟上下的空气如同凝固一般,能清晰地听见急促的心跳声……。 ? ?这个朱能就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得主,侯富車能救得了他吗?请各位文友静待下文,谢谢阅读,请品头论足 ? ???? (本章完) 正文 第25章 “蜷蛰待春”(二十五) 第25章 “蜷蛰待春”(二十五) 二十五、 “慢着!”在这死寂一般的旷野里,一个洪亮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发出声音的地方。**长官也疑惑地扭头向人群中张望,寻思着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放肆。 只见侯富車不慌不忙,用折扇拨开站在他前面的人,另一只手潇洒地摆出要搓保定铁球的架势,竟发现手中只剩下一个球,思路敏捷地他,索性一抬手将铁球抛给了杨二小姐,迈着四方步走到长官跟前,“噗!”地一声甩开折扇,不卑不亢地说道:“长官,给我一个面子,放了他吧!” 长官提着手枪,看了看这个个头不高,口气不小,气势不低的人。心中到没了底。寻思片刻,眯缝着眼盯着侯富車,不温不火地:“你是什么人?” 还没等侯富車开口,人群里的苟畦便扯开左嗓子高喊:“富九爷——!救救他!”杨二小姐也紧跟着高喊:“富九爷!救救他!”。俩人又??身边的人,边上的人也跟着高喊:“富九爷!救救他!”。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富九爷,救救他……”的呼喊声在河沟上空响彻一片……。 如此浩大的声势,把那位长官也震慑的不轻,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这位来头不小。遂收起手枪,露出奸笑道:“哦——!原来您就是富九爷呀?久仰久仰!”。 侯富車心想;这厮什么时候听过我富九爷的名号?还“久仰久仰”?“狗娘狗娘”还差不多!他扭头看了看河岸上一双双寄予厚望的眼神,这怎么富九爷的名号,一眨眼功夫,就被三不管的街坊们捧得云山雾罩了?看来救下朱能,那是众望所归,义不容辞了!遂壮着胆子抱拳拱手道:“岂敢岂敢,我是朱能的表哥,请长官给个面子,网开一面,日后定当重谢!”说完,也不等长官回话,转身对朱能道:“朱能,还不谢过长官?你四姨在家包饺子等着你回去呢。”边说边给朱能松绑,完全无视一脸懵圈的长官,边上的**也不敢阻拦,傻傻地望着他们的长官,眼睁睁地看着侯富車牵着朱能的手转身就要走……。 “站住!”长官像是看出了什么道道,转到侯富車面前阴阳怪气地道:“这空口套白狼的活,只有我秦某干得出来。你把人就这么领走了,我日后上哪儿找你去?”说着话一摆脑袋,众**一拥而上,纷纷举枪对着侯富車。现场的气氛再一次陷入凝固,围观民众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侯富車不慌不忙地用折扇拨开顶在他胸口的枪管,突然一个潇洒的转身,“哗啦”一声,撩起长衫衣摆,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再跟一个夜叉探海,变戏法儿似地手中出现一个黑布兜。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酷似麒麟童①在《杀惜》一折中的撩裙拔刀,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群**们打仗不知道怎么样,逃命肯定在行。见富九爷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都以为碰上了玩儿命徒,掏出了炸药包。也不知是那位长官喊了一句:“炸药——!”,**们吓得“哗啦啦”应声卧倒,抱着脑袋等待厄运降临。 河沟边的气氛再一次陷入死寂,还是苟畦眼尖,一眼看出富九爷手里拿着的是他的那包偷来的赃物。这会儿‘焦急’二字几乎写在他的脑门子上。暗想:千万别在大兵面前露富,那性命和钱财那个也保不住了呀!着急的禁不住高喊:“富九爷——!你……”,话还没喊出,一个保定铁球‘咔哒’一声,又塞进他嘴里。侯富車扔给杨二小姐的那个保定铁球,在这紧要关头正好派上用场。 侯富車也听到了苟畦的喊声,明白满地的人,只有苟畦一人心疼这包里的东西。但眼下要想全身而退,只有“舍孩子套狼”了。侯富車躬身拍了拍抱着脑袋,趴在地上的长官。道:“秦长官,不必惊慌。” 秦长官心有余悸地缓缓放下双手,一扭头,看见一个黑色布兜耷拉在自己面前,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赶紧抱着脑袋高喊:“快夺下他的炸药包——!” 一群**一拥而上,抱住侯富車,抢走他手上的包裹。一个军官打开包裹,捧到坐在地上的秦长官面前,惊魂未定的秦长官看见周围都是自己的人,对方也被控制住了,这才稳了稳神,低下头一看,顿时眼里闪出绿光,嘴巴张得鲤鱼嘴一般。 侯富車甩开抱着他的**,走到秦长官跟前道:“一点见面礼,秦长官要是看不上,那我就……”说着话,假戏真做地伸手去拿包裹。 秦长官急忙将包裹死死地抱在怀里,起身满脸堆笑地对侯富車道:“哪里哪里,秦某人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呀!富九爷,您要是认我这个兄弟,今后有事就招呼一声。您的事就是兄弟的事!兄弟有枪有人,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侯富車抱拳拱手道:“那小弟就高攀了,今日小弟还有要事在身,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 “好好好!后会有期!哈哈哈……”与刚才的凶煞恶神般相对照,现在完全判若两人的秦长官,走到朱能跟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福气不浅呀!有个这么好的表哥。以后发迹了,可别忘了一块儿扛枪打仗的弟兄们呀!” 朱能瞪着血红的眼睛,刚想发飙,侯富車抢先大声道:“朱能!快谢过长官,跟我回去。” “不谢不谢!富九爷您走好!”这秦长官也看得出来,要想让这个逃兵说软话,那是不太可能的。眼下所得利益已经远远超出预计,也就没有必要再跟他浪费时间了。趁早打发他们走人,老子还要领着弟兄们到别处搂钱呢。 眼看着一场杀戮被侯富車轻松化解,在场围观的人群终于缓了一口气,欷吁声赞许声窃窃入耳。有人甚至着急地悄声催促;还不赶紧跑呀!可这个愣头青朱能却得理不饶人似地,冲秦长官吼道:“把包还给我!”。这一声吼,来得太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河沟边的气氛再一次凝固,所有人的眼睛都像钢珠被磁铁吸住一般,牢牢地锁定在秦长官脸上。只见秦长官的脸色,顷刻间变成了青紫色。随着眼珠子渐渐地往外突出,脸色也随之胀成乌红色。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①麒麟童:京剧名伶周信芳的艺名。 ? ?军阀**逮住苟畦的患难兄弟朱能,借惩治逃兵的幌子敲诈勒索。这种世间不平的事,在那弱肉强食的时代,随处可见,弱小的百姓们都已麻木,而侯富車被苟畦拽着介入其中,也只有奋力一搏。路遇不平挺身而出也是侯富車的品性,更何况朱能乃是苟畦的兄弟,还有一个杨二小姐在冷眼旁观。眼看着侯富車的营救行动已经圆满收官,不料如愣头青一般的朱能,竟节外生枝,再次激怒军阀。此时侯富車已身无分文,接下来又将如何应对,他还能不能再次化险为夷?朱能的命运又将如何决定?敬请各位亲爱的文友们且待下文,也请您对拙文品头论足。谢谢阅读。谢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26章 “蜷蛰待春”(二十六) 第26章 “蜷蛰待春”(二十六) 二十六、 “啪!”的一声脆响,朱能的头顶上重重地挨了一折扇。侯富車吼道:“怎么跟长官说话的!一个破包能值几个钱?!回头表哥给你买!” “有钱也买不着!”朱能不依不饶地吼道:“那是我们连长的遗物,临死前让我捎给他娘的!……还给我!”他的嗓音有些哽咽,已经发不出太多的音了,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同样三个字。 侯富車算是看出来了,这主是个“咬住屌鸡腿也不换”的人。再看秦长官这箱,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若不给足他的面子,朱能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自古“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朱能就是个愣头青,碰上一帮亡命之徒。还愣不服软。看热闹的人们见此情景都摒着呼吸,期待着富九爷能再次化险为夷。 侯富車心里也恼火;这小子真他娘的“寸劲儿”!我要是不管你的闲事儿,那我富九爷的名号,就砸在你这口锅里了。要是管你这档闲事儿,我拿什么管?眼下我这儿兜比脸还干净,就剩下一张贫嘴了。这不纯粹的空口套白狼吗?面对眼前这帮饿狼,管用吗? 再怎么地富九爷也得努力一把,否则怎叫‘富九爷’呀?但见他满脸堆笑,凑到秦长官面前殷勤地道:“秦将军,我表弟不懂事儿,可他对长官的一片忠心可昭天日呀!假若您要是也有那一天,不也希望您的下属能像他一样,忠贞不渝吗?” “嗯……”秦长官微微点头,品味着侯富車的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突然间又脸色一沉,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嗯!”遂又恶狠狠地盯着侯富車道:“你什么意思?咒我吗?” “您就是借我一个胆,也不敢咒您呀!” “哼,谅你也不敢。” “看您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耳垂肩、润泽厚实,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真是福星高照长命百岁的福相呀!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这小子一马,回去我一定好生调教。” “哼哼!哼哼……”秦长官从鼻腔里发出一连串的冷笑,看来他对侯富車的奉承话丝毫不感兴趣。 侯富車这个恼呀!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碰上这么寸的事!自小到大还从来没这样低三下四过。今天怕是栽定了。没辙,只有硬着头皮再耍一招吧。只听“哗”的一声,侯富車甩开折扇摊在秦长官眼前,神秘兮兮地道:“秦将军可见过这把折扇?” 秦长官一双贼眼滴溜溜地在扇面上转悠,放大的瞳孔里闪着绿光,吸着挂在嘴角的哈喇子,一副贪婪的淫荡像,完完整整地写在脸上。侯富車从对方的表情中,试探出这家伙对古玩是个门外汉,遂放开胆子,佯装一副神秘兮兮地神态,嘴巴凑近秦长官的耳边,认认真真地悄声道:“这可是乾隆爷的御用宝扇。您仔细看看上面这幅字……”侯富車眯缝着俩眼,诡秘地瞅着对方,意思是说;你实货吗? 秦长官望着扇面上:“正中下怀”四个端正苍劲的“秦隶”,竟一脸懵逼莫衷一是。少顷,做出一副行家神态,摇晃着脑袋大大咧咧地:“正中下杯!嗯……好字呀!”。估计秦某人也曾见过有人就这么去赞誉艺术品。只不过把“怀”字认成了“杯”字。 这一来侯富車就更加确定这厮大字不识一箩,更别说鉴赏古玩了。遂进一步玄乎道:“秦长官真是慧眼啊!您一定识得这两方印章吧。”侯富車瞟了一眼秦长官游离在扇面上的眼神,又指着折扇上的印章道:“上面一方刻着‘爱新觉罗’,下面一方刻着‘弘历’。这可是存世不多的乾隆爷真迹呀!” 秦长官呆呆地望着扇面上两方篆体印章,如同看天书一般。又望了望面带傲骄地侯富車,心中早已像猫挠一般燥痒。两只肥呼呼的大手,情不自禁地握在胸前搓挪着,就像朝臣等待接圣旨一般,心情激荡。侯富車将折扇向秦长官面前杵了杵,秦长官激动地赶紧伸手去接。侯富車却又将扇子收回,转身面朝朱能,摇动扇子,悠然地在胸前呼扇。秦长官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逃兵’,也明白了富九爷的用意。遂扯开嗓门下令道:“刘副官,看在富九爷的面子上,把那逃兵的挎包还给他。” “是!”刘副官大步来到朱能跟前,将一个军用帆布挎包挂在朱能脖子上。朱能迫不及待地掀开包盖,看了看包里的东西。然后冲一直盯着他的侯富車微微点了点头。侯富車露出满意的微笑,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折扇折好。双手递给秦长官道:“这可是我祖上几代传下来的镇宅之宝,秦将军既然喜欢,小弟就忍痛割爱了。此宝物定能庇佑秦将军逢凶化吉添福添寿,财源广进金玉满堂,家业兴旺步步高升,多打胜仗捷报频传。小弟就此告辞!” 秦长官捧着折扇,如获至宝欣喜若狂。耳朵像塞了面团一样,对侯富車的溢美之词,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侯富車也顾不得许多了,牵着朱能赶紧逃跑。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秦长官身边有个明白人,看出其中的破绽,那就小命不保了。 ? ?侯富車已使尽所有解数,朱能这次真的能平安脱身吗?先前抛出一兜珠宝首饰,作者已将它的出处在前面交代的清楚,那这回一把“御用”折扇又有何说头?它跟以后的故事发展又有何关联?对侯富車的个性、品性、韧性,都起到些怎样的烘托和铺陈?请尊敬的文友们继续关注,恳请各位文友品头论足。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27章 “蜷蛰待春”(二十七) 第27章 “蜷蛰待春”(二十七) 二十七、 干当铺掌柜六、七年,侯富車可谓恪尽职守,对前来典当的客人,无论老客还是过路客,一概“刀快水滚”,竭尽所能压价,将一些古玩,字画之类的“当物”刻意做成“死当”。又借助“近水楼台”之便,将一些极其廉价的古玩当票,从当客手里买下,再用此当票将当物赎出。就这样一倒手,古玩便落到侯富车怀中。而当客既得到一笔额外的收入,也省去了高额的利息,两不吃亏。 侯富车回到天津后急需要确立一个坚实的家庭背景,而富大奶奶便是他最好的“出生证明”。侯富车便用这些“廉价”得来的所谓古玩,当成炸药包,“轰”开了富大奶奶的家门。他对这位昔日“额娘”的处境,可谓了如指掌。一辈子养尊处优,又有赌博和吸大烟的恶习。家里那些老底眼看就要被变卖干净,侯富车却驮来了一大堆“古玩、字画”,还假模假式地双腿跪地,施叩拜大礼。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检讨当初年幼无知,辜负额娘养育之恩,并发誓日后一定尽孝与膝下,恳请额娘宽恕。 侯富車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所谓的“古玩”,虽然入不得富大奶奶的法眼,可面对日渐窘迫的家境,还真是雪中送炭。即便这些“古玩”不入流,毕竟也能顶得不少银子。更何况天津的收藏界,谁人不知富大奶奶的背景,只要能从她家里淘出的“玩意儿”,不是宝贝也成了宝贝。富大奶奶对这个养子早已情断义绝,可当下若驳了他的面子,那是跟银子过不去呀!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得给侯富车一个说头。听着一口一个“额娘”地叫唤,富大奶奶已猜出这兔崽子另有所图,只是一时摸不透他的真实目的,遂试探着道:“多年不见,如今出息了,还认我这个额娘,我倒是不太适应了。不知九少爷这次来津,是路过呢还是常住?” 听话听音,打小侯富车在富大奶奶这里,都是“阿哥!阿哥!”的昵称,或者“車儿”的乳名。今天则改称“九少爷”,不难看出,富大奶奶是要跟他保持距离。而侯富车砸下血本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富大奶奶明确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只要确立这层关系,侯富车那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皇亲血统,和官宦贵胄的出身背景,就等于昭告天下了。富大奶奶担心侯富車身上脱不掉的狼性,侯富車更担心富大奶奶家里充满戾气,各自心怀鬼胎拨弄着小算盘。为达目的,侯富車表现出投桃报李的姿态道:“您对小九儿恩重如山,且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九儿感恩戴德无以为报。如今小九儿已长大成人,就职一家法国公司,日后会经常到天津公干。这一切成就,离不开幼时您的严厉教导。往后定会常来向您请安,您若有需要小九儿出力的地方,就吩咐一声。小九儿定当义不容辞。” 富大奶奶自然能听出话外之音,侯富車一口一个“小九儿”,申明他还是侯家的人。因为他只在侯家排行老九,而在他们家,排行却是老大,乳名呼作“車儿”。又用“您”取代了“额娘”的称谓。既然俩人的小九九算的相差无几,那么欺老莫欺少,留一线空间给这小兔崽子,将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富大奶奶拿定主意后,便借坡下驴地露出笑脸道:“小九儿真是长大了,望早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莫辜负你额娘,我表妹的一片苦心。今日得见你并未忘记布安额娘(姨娘)我含辛茹苦的抚养之恩。也是我前世的造化呀……!”说着话,富大奶奶竟然抹起了眼泪。 从这之后,法租界的地面上,凭空冒出个“富九爷”,并堂而皇之地摆开八旗遗少的架势招摇过市。富大奶奶也不负所望,明里暗里地为侯富車“正名”,货真价实地起到了些名人的广告效应。 今天这把救了朱能一命的折扇,也是侯富車廉价收购的欺世盗名之物,其实扇子上的篆刻印章,侯富車压根就认不得,拿出来糊弄大字不识一箩的军阀,那是:罗锅上扣簸箕——正合适。 被三不管地界上不明就里的街坊们捧上云里雾里的侯富車,如沐春风。搓着保定铁球,大摇大摆地离开河沟后,幡然悟道:怎么不知不觉中,自己俨然已成了贼的“佛爷”啦!漫说扈仁把他跟“贼”划等号,自己也觉得哪怕跳进海河,都甭想洗白了。 ? ?侯富車六年的当铺掌柜历练,再加上其勤奋好学,又具备满腹的杂学怪招,不但使其回到天津后有了拓展人际关系的经济支撑,这次还歪打正着地救下了朱能一条命。在满足感爆棚之余,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上了“贼船”,更令他郁闷的是;他这“与贼共伍”的恶名,竟被扈仁一语中的。接下来他该如何处置这俩“流浪汉”?还有那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杨二小姐?再就是那个“黑狗子”探长扈仁?他虽然没有明确答应帮扈仁破案,但是,现在“贼”已被他逮住,可“赃物”却已被他给擅自处理了。这该如何交代呢?请您且等下文,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28章 “蜷蛰待春”(二十八) 第28章 “蜷蛰待春”(二十八) 二十八、 前阵子随着扈仁正式转为正探长,他那小半拉法国血统又开始作祟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傲气,又如影随形般地展露无遗。这边许下的承诺,却推三脱四不予兑现,致使侯富車“探寻小洋楼”的计划,始终不能付诸实施。当然,个中跟没有合适的帮手,也不无关系。 在法租界游走小一年,带着邢叔叔托付的使命,散尽钱财广交朋友,富九爷虽然创下了点小名气,但是寻找帮手一事着实不如人意。反倒是“三不管”地界上的半天折腾,使他的认知视角产生倾斜。那些抱着“麻将思维”的市侩主义者,值得他们执着的只有一个字——利。显著特征就是;出小力而获大利。令侯富車略感欣慰的是;他们对侯富車的“探寻小洋楼”计划,当成痴人说梦,付之一笑。倒也能承诺保守这一秘密,还时不时吹捧一番富九爷的为人及能耐。这便是逐利者的精明之举,毕竟侯富車那云山雾罩般的后台背景,足以令他们闻之色变。侯富車隐约中有个感觉;这帮市侩人群中始终缺失点什么?到底缺失了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而今天两个流浪汉身上所显露的,似乎就是这群市侩身上所缺失的。侯富車把这‘缺失’归纳成两个字,那就是“执拗”。俩流浪汉‘执拗’到连生命在诚信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他们对尊严的执拗,也远远胜过对衣物和食物的追求。 夜幕渐渐降临,本该是喧闹忙碌的街道,经过一场大兵洗劫,已是车马绝迹门可罗雀。本该华灯初上、炊烟苒苒的街坊。却是门窗紧闭,万籁俱寂。与这萧瑟街景相呼应的,是侯富車一行四人“嗖嗖”的脚步声。杨二小姐、苟畦和朱能三人,黏不颠儿地跟在侯富車身后。见侯富車一声不吭,也都憋着一句不言语。伴随着前后四人的,除了“淅沥沙啦”的脚步声外,还有此起彼伏的“咕咕”声。这是从腹腔里发出的“抗议”声。侯富車也不例外,他是一天没进斗,苟畦和朱能好歹每人还垫了一个烧饼,现在也是前胸贴后背了。眼瞅着就要走出‘三不管’地界,俩流浪汉外加一个假少爷,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眼下正值侯富车穷途末路之时,不曾想半路闯入一对“哼哈二将”。苟畦和朱能今天的表现,也着实令侯富车眼前一亮;这不正是神仙派来的帮手吗?此二人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找个大哥罩着。这不正好“罗锅摔进簸箕里”,再合适不过了?还真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老话了。话再说回来,就现在的侯富车,比流浪汉也好不到哪去!除了流浪汉,还有谁能跟着他干呀?既然彼此彼此,何不趁热打铁“支寨锅伙”①,完成夙愿。侯富车不禁心中暗喜,可还没喜出来,又犯上愁了!打发苟畦和朱能二人,应该没有悬念。可还有一个假少爷,也跟在身后一声不吭,她到底想干什么?到底什么来头?这事儿不太好梳理。眼看天色已黑,侯富车那四面透风的小阁楼,塞进仨爷们儿怕是已满满登登。再塞进一小姐,这也不成体统呀?更何况,这假少爷衣冠楚楚,表情冷峻,又不苟言笑,令人捉摸不透。这边好不容易寻得两个帮手,如果再被这个假少爷给搅和跑了,那可得不偿失。侯富车虽然老大不小了,跟所有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也对异性有着特殊的激素萌动。但眼下只能把持着定力,忍痛割爱了!想到这儿,侯富车一个潇洒的转身,亮出一副儒雅温和的表情道:“这位杨二……”,侯富车刚要呼出“杨二小姐”,却蓦然觉得不妥。眼前这位既然女扮男装,那一定是有她的考虑。当着外人,如果由侯富车贸然戳穿,那未免有些唐突。遂改口道:“……杨二兄弟有事只管去忙,日后……” 没曾想,杨二小姐放下皮箱,摘下鸭舌帽,拢了拢飘逸的秀发,漫不经心地道:“我没事儿。” 仨爷们儿被杨二小姐这突如其来的性别转换,给镇住了。苟畦和朱能先前见这位少爷,衣着讲究,表情冷峻,举止威严。想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富九爷的侍卫,都不敢正眼看他一眼。然而杨二小姐突然自己暴露身份,把两人震得呆若木鸡。侯富车虽然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还一直在猜测着她这么做的深层目的,可没料到她却无所谓这个秘密。弄得苟畦和朱能更是疑惑,来回诡秘地望着侯富车和杨二小姐,那眼神似乎在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呀?我们俩蜡烛是不是碍事啦?四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戳着,少倾,侯富车打破沉寂对俩小子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见过杨二小姐!”俨然一副大哥喝令小弟的口气。 ①天津方言;小混混团伙或他们的住地 ? ?俩流浪汉‘执拗’到连生命在诚信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他们对尊严的执拗,也远远胜过对衣物和食物的追求。这正是那些“市侩主义者”所缺失的能量。侯富車无意间得到一对哼哈二将,心中暗自庆幸,可是,还有一个杨二小姐将如何安置?敬请各位文友们继续关注下文,并恳求品头论足。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29章 “蜷蛰待春”(二十九) 第29章 “蜷蛰待春”(二十九) 二十九、 苟畦立马陪着笑脸,两臂伸直,紧紧夹着两肋,冲杨二小姐腰弯成九十度。振振有辞道:“无量天尊!小弟苟畦,给姐姐请安了!……”他鞠着躬扭头一看,身边的朱能还笔挺挺地站在哪儿。便以身体挡着侯富车的视线,拽了他一把。 朱能似乎从梦中惊醒般,朝杨二小姐微微弯腰道:“杨二小姐好!” 杨二小姐一改先前的冷峻面孔,脸上挂着一缕高傲的微笑。伸出一只手,手掌心摁住苟畦的脑门儿,推着他站直了身子道:“苟畦小弟,你这是要把我当神供起来吗?” 苟畦立直了身子,一双贼眼滴溜溜在杨二小姐脸上转悠。竟然抬起双手,握着杨二小姐的双肩,扭了扭她的身子。厚颜无耻地淫笑着道:“姐姐,您就是观世音在世呀!来,您站好了,受弟子一拜!”说话间就要行叩拜大礼。不料杨二小姐突然两臂向上一伸,搓开苟畦的双臂。几乎同时向前一推,双掌击在苟畦肩窝处。苟畦一个趔趄,身体后仰。杨二小姐抓住他的一只手,顺势往回一带,又将他的身子扽直。紧接着掌心朝上,冲着苟畦的下巴往上一托。只听“嘎巴”一声脆响,苟畦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炒豆”。震得太阳穴“嘣!嘣!嘣!”地青筋直爆。整个脑壳里向装了一兜泄了汤的豆腐脑,晕晕乎乎。眼前一阵迷糊,就感觉俩眼珠子要爆出眼眶。整个身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直地戳在原地。 一旁的朱能,见苟畦被人欺负,不假思索地上前去抓杨二小姐的手臂。只见杨二小姐一个锉步,闪到朱能右侧。右腿微微弯曲,膝盖顶住朱能的右腿膝眼。左手托在朱能的右胳膊肘处,右手插入朱能腋下,手臂迅速上翻,反手猛的一掌,击在朱能天宗穴上。朱能顿时失去重心,向前扑去。杨二小姐紧接着一个顺水推舟,双手发力顺势一推。朱能整个人被抛向半空中,迎面朝侯富车扑去。侯富车来不及躲闪,被朱能严严实实地扑个满怀,仰面倒地。趴在侯富车身上的朱能,还没等缓过劲来,杨二小姐从背后一把将他拽起。笑容满面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就喜欢军人,特别喜欢你这样的军人。”遂将皮箱递给朱能道:“好兄弟,帮帮忙。” 朱能机械地接过皮箱,脸上也挂上僵硬的笑容:“唉,姐。” 杨二小姐转身再去安抚苟畦,不经意间扭头一看,侯富车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坏了!这主怕是经不住摔打,别是闹出人命了。 她那里知道,侯富车这时正躺在地上琢磨着诡计呢。刚才这一瞬间,杨二小姐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趴了两个男人,其中还有一个号称当过侦察排长的。这是何方神圣呀?若此人能被我所用,那岂不天助我也!可是……如何才能让她归顺麾下呢?……侯富车还在想着心思,苟畦和朱能已在杨二小姐的招呼下,上前扶他站起,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杨二小姐走到侯富车面前,抱拳拱手道:“富九爷,刚才本小姐出手重了点,若伤到您的弟兄,我这边赔罪了,并愿意承担所有医疗费用。” 杨二小姐这边话音还没落地,苟畦急忙上前嬉皮笑脸道:“没伤着,没伤着!姐姐就是给我吃了个炒豆,震得脑袋有点发晕。不碍事,我就是被打大的,挨打挨多了去了,这儿点晕乎算不了什么。” 朱能也瓮声瓮气地:“杨二小姐武功高强,我想跟您学几招。” 杨二小姐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大大咧咧地:“好说好说!都是弟兄,以后随便点,在外面就叫我杨哥。我喜欢当男人。” 俩小子欢喜地不仅忘记自己姓什么了,还忘记了富九爷的存在了。侯富车这个愁呀!敢情这杨二小姐是属狗皮膏药的,一粘上就难撕下来。这俩重色轻友的家伙,真是一副贱骨头,挨了打还献媚。看来当主子要是太仁慈了,这帮人说背叛你就没商量。不行,还没摸清她的底细,不能这样就让她把俩小弟给划拉了。再说,要是再不搞定这丫头,怕是今晚大家都得露宿街头了。想到这儿,侯富车气吭吭地一把抓起杨二小姐的手腕,冲俩小弟喝道:“隔远一点!”遂拽着杨二小姐快走两步,与俩小子拉开距离后悄声道:“我说你到底从哪来?想干什么?” ? ?侯富車苦于寒酸的住处,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更不想让一个看似身份还比较高贵的女人,看透他的老底。他使尽浑身解数,却不但摆脱不了杨二小姐,还被对方矫捷的身手所折服,并萌生拉她入伙的愿望。然而他的美梦能否成真呢?敬请各位文友且待下文。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30章 “蜷蛰待春”(三十) 第30章 “蜷蛰待春”(三十) 三十、 杨二小姐甩开侯富車的手,背着手调皮地在他跟前迈着四方步说:“我从奉天来。刚下火车就得到你的接应,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侯富车把个“愁”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皱着眉头压低嗓音道:“我什么时候接应你啦?” 杨二小姐扭头用疑惑地眼神审视着侯富车说:“哎!不是你说让我跟你走吗?一个大名鼎鼎的富九爷,说话也赖账呀?!” 侯富车长这么大,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别人说他“赖账”。杨二小姐这随便一说,不经意间竟戳到侯富车的痛点了。侯富车憋得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地:“谁,谁赖账啦?刚才……不……大兵来了,有危险嘛!” “噢!那现在黑灯瞎火的,你抛下我就不怕有危险了?我可告诉你,是你上赶着叫我跟你走的。既然你这贴膏药粘上我了,那就没那么容易就撕下来……”,杨二小姐凑近侯富车耳边,把嘴和鼻子揪成一簇,悄声道:“撕太猛了,会带下一层皮儿的。我怕疼。”说着话,杨二小姐还在侯富车鼻子前打了个响指。又扭着腰身,晃着脑袋,迈着四方步自顾朝前走去……。 这是哪跟哪呀?明明自己是一贴膏药,却倒打一耙。这上哪儿讲理去?望着这调皮捣蛋的娇嗔样的背影,侯富车还真的是没了主意了。刚才又见识了她的身手,那是明摆着展示武功。这软硬两手,随便使出那一手,侯富车怕都难以招架。看来这母夜叉这道坎,是绕不过去了。把她领回小阁楼,她能去吗?就算她能屈尊,这仨男人跟一个姑娘挤在一间屋子里也不合适呀!……嗨!车到山前自有路,不妨先试探试探。侯富车紧跑几步追上杨二小姐说:“你真的要跟我走?” “对呀,怎么?后悔啦?”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你还能吃了我吗?” “我家可没床。” “那就打地铺。” “打地铺怕都没地儿。” “那就坐着,能遮风避雨就行。”杨二小姐一副不屑的语气,是彻底把侯富车给打败了。面对这么一个没理可讲的美女,只有一个选项——屈服。但这“屈服”其实是表象,侯富车的内心那是一个“偷着乐”呀。甭管这美女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今晚她不离开,那就有机会。后面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自古“天无绝人之路!”。 眼下最急需安抚的还是肚子,侯富车回头看了看俩小弟,不免萌发恻隐之心。遂很自然地嘟囔了一句:“他们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挨一顿揍。” 侯富车的语调虽然很低,杨二小姐却听得明白。转身逼视着侯富车,紧咬牙根,从牙缝里迸出:“没把色狼的眼珠挖出来,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也怨不着别人呀,谁让你长那么漂亮呀?”侯富车也不敢招惹这母夜叉,压低声调嘟囔着:“哼,看不出,心这么狠!” “你说谁心狠?!”杨二小姐转身面对面地盯着侯富车的眼睛,双眸闪着凶光。侯富车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了,看样子她要发飙了。这回是真后悔招惹上这么个母夜叉了。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其这么窝囊活,还不如像个爷们儿死。遂梗直了脖子,瞪大了双眼,俩人的鼻尖几乎顶在一起,与杨二小姐对视。 杨二小姐瞪着侯富车,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从牙缝里迸出:“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老大!弟兄们都饿成什么样子了?你就愣是装着看不见!我看你就不配当他们的大哥!” 哎呦!这可是冤死咱们富九爷了。她哪里知道,眼下的侯富车兜比脸还干净。自己这一天还粒米未进呢,要不是有个美女在眼前晃悠,在精神上补充了点能量,也许早就抬不动腿了。可这话要说出来,该多丢人哪!既然不愿意丢丑,那就找个借口,遂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看四周道:“你看看,这满大街除了闭门羹,还能找到吃的吗?” “能!”苟畦和朱能见杨二小姐和侯富车,头对头顶上牛了,双双凑到他们跟前想看个究竟。听见他们是为了吃饭的事争吵,高兴地浑身来劲儿。这会儿听到侯富车说没地儿吃饭,苟畦随口应道:“富九爷,你看!”大伙顺着苟畦手指方向望去,不远处果然有一家包子铺还亮着灯。那写着“史记包子铺”的幌子,在空旷寂静的街面上,显得格外耀眼。杨二小姐、朱能和苟畦仨人几乎都要山呼万岁了。只有侯富车可是愁大发了!这包子铺要是开在法租界,凭借富九爷的名号,兴许还能蹭一顿感情包子吃。可这是在“三不管”呀!谁认识谁呀?兜里这几个镚子儿,也就只够一个人一顿饭的开销。这一帮饿狼要是打开胃口,如何才能招架?除非使出“耍人儿”的招数。可这不是侯富车的强项呀! 这里侯富车还在抓耳挠腮地琢磨招呢,那边杨二小姐早已领着俩“饿狼”撒欢地朝包子铺跑去……。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时候开溜,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呀! ? ?杨二小姐“有理有据”地“赖”上了侯富車,看来赶是赶不走了,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可眼前就摆着一道难题,几人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见一个包子铺,就如同恶狼一般扑上前,自诩“富九爷”所谓大哥,此时兜比脸还干净。这该如何是好呀?请文友们静待下回分解,恳请品头论足,谢谢! ? ???? (本章完) 正文 第31章 “蜷蛰待春”(三十一) 第31章 “蜷蛰待春”(三十一) 三十一、 侯富车就像怀里揣了一个小兔子,忐忑不宁地走向包子铺。刚走近店门口,便忽听一句吆喝:“呦!这不是富九爷吗?”。侯富车不觉一愣;怎么这富九爷的名号,在三不管也有人认?那人接着道:“哎呦富九爷,真是您呐,我在小河沟见您跟那些匪兵较劲儿,那个解气呀!来来来,您里面请!”,侯富车这算是明白了,看模样听语气,这位八成是这家包子铺的掌柜。不觉中,怀里的兔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看来这餐晚饭有谱了,这还真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累断肠。”,算命先生早就说了。 侯富车仍然不忘儒雅风度,抱拳拱手道:“见笑见笑!”说着话向铺子里走去,口中还不忘寒暄:“掌柜的近来生意可好呀?” “嗨!甭提了!您进屋看看吧!”掌柜满脸愁容地撩开门帘,把侯富车让进包子铺。 进入包子铺,里面的场景让侯富车瞠目结舌。小小的铺子里一片狼藉,瓷器碎片洒满一地。几个伙计摸样的人,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蜷缩在墙角“哎呦、呜呦”的叫唤。朱能和苟畦将他们抬到案板上平躺,杨二小姐从手提箱里取出急救盒,为他们清理伤口。又将笼屉布撕成一条条的布条,为他们包扎伤口。 “嗨!您看看,您看看!这帮匪兵,真是该挨千刀呀!我们本分做生意,招谁惹谁啦?这帮断子绝孙的家伙,要生孩子也一定是没屁眼儿!”掌柜的走到受伤的伙计身边,哆哆嗦嗦莫衷一是地转悠一会儿,对着正在忙活的杨二小姐作揖道:“活菩萨,谢谢你这活菩萨。要不是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呀!”又转身对侯富车道:“富九爷呀!您能来到我这小铺子,那真是我的荣幸呀!要是搁着平时,我怎么地也要好好请您吃顿包子。可是……嗨!”掌柜从地上捡起一个散了架的笼屉,笼屉盖和笼屉格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圈儿笼屉边。他愁眉苦脸地对侯富车道:“您看看,您看看!笼屉都变成拍煤饼的饼箍了!别说是吃包子,连面粉都没给我剩下一勺!嗨!真是臊得慌呀!富九爷您就多担待担待!改日再来,我一定好好款待各位兄弟。” 一场欢喜一场空,四人离开包子铺,原本肚子“咕咕”叫,还能挺一挺。经过包子铺里闻了一鼻子的包子味儿后,这肚子里就像揣了个拨浪鼓,甭提多热闹了!朱能和苟畦无精打采地跟在杨二小姐和侯富車身后,有意拖着脚步,让鞋底跟地面擦出“噗噗”的响声。侯富車知道这两小子是在抗议,可眼下他也爱莫能助,只有到了法租界,再想办法吧。遂扭头喝道:“把脚抬起来走路!到了法租界再吃饭。”听这话像是法租界已设下酒席,在迎接他们似的。侯富車原想:两小子听见这话,脚步应该会轻盈许多。没曾想俩人的双腿更似灌了铅一般,更加沉重拖沓。原来,他们已经进入了日租界,街道两傍的酒店、饭馆飘香四溢,热闹非常。勾引的俩小子更加饥肠辘辘垂诞三尺。 杨二小姐也看出了俩小子的心思,问道:“法租界还有多远?” 苟畦抢着嘟囔着:“还得穿过日租界,远着呢!” “富九爷,要么就在这儿吃完了再走吧!”也不等侯富車答活,杨二小姐就径直朝路边一家面馆走去。 侯富車紧追几步,拽住杨二小姐道:“杨二小姐,别听他俩瞎吵吵。法租界离这不远了。” 杨二小姐有点犹豫,扭头看了看两张嗷嗷待哺的脸,微笑着道:“今天我请客,给俩小弟弟赔罪。”又转对侯富車道:“你不饿,就到法租界再吃吧。” “那那儿行啊!怎么能让你破费呀?你这不打我的脸吗?”话这说着,脚步却跟着杨二小姐走进面馆。 “肚子一填饱,慢走也如跑”还真有点道理。离开面馆后,不觉紧便到了法租界侯富車的住处。来到高高的麻石围墙和脱了漆的小木门前,苟睡和朱能兴奋地手舞足蹈。杨二小姐却皱起了眉头:难道他是怕惊动家人,带我们走后门进家? 进到堆积着杂物,狭窄昏暗的后院。再跟着侯富車登上“吱嘎”作响的楼梯,杨二小姐的心,就如同这楼梯一样,悬到了半空中。侯富車推开小阁楼的木门,摸黑点着了洋油灯。说了句:请进! 杨二小姐简直就要崩溃了,站在门外呆若木鸡。 侯富車充满真诚般地对她说:“我已有言在先,没有骗你。我的宅子,要过几天才能拾掇好。这是临时租的往处。你也说了不会嫌弃。那就请你委屈几日。我让工人抓紧点,很快就能搬进新宅。”说完,脱下长袍,顺手挂在屋内墙上的钉子上。对苟畦和朱能道:“你们俩跟我下来。”说着话出门向楼下而去。 杨二小姐还站在门外发愣,身后的苟畦却有些激动难挨,从背后推着她进屋。还连连说道:“挺好,挺好!姐,这里挺好的!” ? ?一行人来到侯富車住处,俩小弟激动不已,杨二小姐简直就要崩溃了。她会留下来吗?她会相信侯富車的话吗?请您继续关注,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32章 “旁骛左道”(三十二) 第32章 “旁骛左道”(三十二) 三十二、 对苟畦来说,这里比桥洞下面不知好出多少倍了。可在杨二小姐眼里,这里简直跟地狱可有一比了。她并不知道苟畦和朱能是侯富车今天才收的小弟,直到进入这个阁楼之前,她还在想像着侯富车殷实的家境,体面的工作和舒适的住处。还一直心存庆幸,自己只身冒险来到天津,一下火车就碰上这么个讲义气,重感情,有实力,有名望的“富九爷”。庆幸遇上这么个“坐地户”,至少当下不会“两眼一抹黑”。倘若有幸让她碰上的是个好人,或许能为完成自己的夙愿,有个帮衬。可眼前的这一切,跟她的想像,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自己都咒自己的眼神儿。恨不能将眼珠子掏出来搁水里涮一涮才解恨! 所幸的是,眼前的三个男人看上去都不会是坏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竟用震慑坏人的方法,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虽然下手不重,但毕竟与他们是偶然相遇素昧平生,未免太鲁莽草率了。让她聊以自慰的是,这仨人还个个都是真爷们儿!压根儿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这样一来,反而让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将一直握在手上搓揉的鸭舌帽,挂在门边的钉子上,端着洋油灯,仔细打量这鸽子笼般的阁楼,自己也不知道想找什么?兴许是想为自己能留下来过夜,再找点借口吧?墙壁和天花板上糊满了报纸,日期还是前几天的。看来这位富九爷还真的没有撒谎。她又拍了拍床单,虽然有些褪色,却也浆洗的干净。屋里没有任何家具陈设,床角下摞了两个大号牛皮箱,皮箱的材质和工艺都属上乘。皮箱上堆放着几件换下来的衣服,看上去并不是很脏。……从种种迹象看,在这里将就一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四个人挤在这间屋里,怕是谁都伸不开腿。 朱能扛着一乘木梯子进屋,杨二小姐这才发现,天花板上有一个天井盖。侯富车用梯子捅开盖子,架好梯子,对杨二小姐顽皮地挤了挤眼道:“放心吧,上面还有一层楼,足够我们三个人睡的。你就一个人在下面安心的睡吧!” 苟畦端着一盆水进屋,脸上堆着憨笑道:“杨二小姐,你洗个脚吧。” 侯富车脸上带着歉意道:“水有点凉,嘿嘿,你就将就将就吧。”说着话,将木门闩死,边往楼上爬,边对朱能和苟畦道:“你们俩跟我上楼!” “楼上有灯吗?”杨二小姐这会儿也够天真的。 “有,你早点睡吧。”侯富车搪塞着,三人先后钻进天井…… 杨二小姐端着洋油灯朝天井洞照了照。侯富车探出个脑袋朝她摆了摆手,然后将天井盖盖上。杨二小姐这会儿才明白,上面什么也不会有。他们是把这唯一一张床让给她了,不由得心里呼的燃起一丝暖意。 阁楼里就剩下杨二小姐一个人了,她将洋油灯放在床边的灯架上,抖开叠在床头的被子。七彩缎子被面,以湛蓝色衬底,几簇清秀典雅的丝绣牡丹花,栩栩如生,毫不掩饰地彰显着雍容华贵。从被面和皮箱的质地看,杨二小姐多少找到了一点对这位爷的判断,脸上掠过一缕淡淡的欣慰。她又摁了摁褥子,褥子虽然也是棉胎,却和被胎一样,都成了死棉胎。她又攥了攥枕头,凭手感,缎面枕套里套的是稗籽枕芯。这是她熟悉的枕芯,她喜欢稗籽那清香,蓬松的感觉。听奶奶说;稗籽枕头可以清热祛风,安神催眠。所以行伍出生的爸爸,一直都是枕稗籽枕头。可奶奶却不让她睡稗籽枕头,一定要她枕蚕丝枕头。还时常训导父亲:女孩子就要像蚕丝一样,柔顺暖心,高贵庄重。怎能像你一样,整日舞刀弄枪打打杀杀,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爸爸对这个独生女也着实管教严苛。用妈妈的话说:你爸爸是用爱士兵的方式爱你。也许是遗传,或者是熏陶使然,她自幼就不爱红装爱武装,骑射摔打,无所不能。就是再强悍的老兵,在她面前也不敢逞强。故此爸爸常叹:若是个男孩儿多好呀!已老大不小的她,还常常挤到爸爸床头,闻一闻那透着大自然狂野的稗子香气。妈妈是个日本人,在奉天的一所中学任日语老师。非常重视女儿的教育,在她的精心培养下,女儿不但学习成绩优异,而且是学校的文艺骨干。不但喜爱中国的传统乐器,钢琴演奏几乎可以与专业演奏家比肩。然而,正当父母筹划着送她赴法国深造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厄运降临,她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惨遭枪杀。顷刻间,一座温暖的大厦轰然倒塌,她一夜之间从“公主”沦为孤儿。复仇的怒火促使她疯狂地追杀元凶。从曾经隐约听到的,父母交谈时的支言片语中剥茧抽丝,梳理出元凶可能已逃往天津。遂不顾一切地只身独闯天津,誓死也要找到元凶,报仇雪恨。 她抹了一把掛在眼窝的泪珠,缓缓地躺下,把脸蛋贴在枕头上,想再找回那永远失去的温馨气息。可是,钻进她鼻腔的,竟是一股男人头上分泌出来的油脂味。把她熏得一阵头晕恶心。她梦魇般地猛地坐起,十分厌恶地拽出枕头,狠狠地扔到床脚下。侧着脸在肩头的衣服上使劲蹭,就像脸上不小心粘上了蜘蛛网,生怕长疥疮一般。她烦躁地坐到床沿上,寻思着:还是离开这儿,找个旅馆睡个安稳觉吧!若真有需要这臭男人帮忙,再来找他也不迟。拿定主意,便下床蹲下去取放在床下的手提箱。在朦胧的光线下,看见床板底下的床架上摞着一摞书,便随手扽出一本,重新坐回床沿,凑近洋油灯。这是一本线装铅印版《曾国藩家书》,翻开封页,扉页上一行由钢笔书写的草书引起了她的注意:“侯富车购于永和书局”下面还标注了日期:民国壹拾壹年。她随便翻开一页,那是曾国藩写给他弟弟的一封信……:“凡人做一事,必须全部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生一无所成。”这句曾国藩给弟弟的箴言,引起了她的兴趣。遂脱了鞋,把困了一天的脚伸进脚盆里。饶有兴味地往下阅读……。洗完脚索性从床下抽出几本书当枕头,躺下阅读……。 ? ?经过复杂的内心纠葛、反复的思想斗争,又被侯富車头油脂熏呛,杨二小姐却鬼使神差似地在侯富車床上躺下了。 ? ???? (本章完) 正文 第33章 “旁骛左道”(三十三) 第33章 “旁骛左道”(三十三) 三十三、 天花板上面漆黑一片,侯富車划着洋火①,四处照了照。上面的空间的确很大。但只有小阁楼上面铺的是木板,其他的都是房东住房的天花板。全是薄薄的灰板条,根本承受不起重量。三人只能在这直不起腰,布满厚厚灰尘的天花板上睡了。 通常三个人在不宽敞的炕上“打通腿儿”,有两种睡姿方式。一种叫“扫帚偏”,就是两个人肩并肩睡一侧,另一个人则倒个头睡在他们旁边的一侧。另一种叫“楔中间”,指的是两人睡一头,另一人倒个头睡他们中间。他们三个人就采用了“楔中间”的方式,这样睡显得地方宽敞点,还互不干扰。侯富车作为大哥,就高姿态地钻进斜屋顶最矮处躺下,把略高的一头让给了俩小弟。好在瓦片四处透光,还能看见星星朝他们眨眼。也就不觉得压抑了。不打紧的功夫,三人都进入了梦幻世界。 在一马平川的荒郊野外,荣稼卿指着远方对侯富車说:“你要找的东西在那幢小洋楼里。”侯富車欣喜地脚下生风,飞一般地奔进小洋楼。小洋楼一层大厅空旷阴森,宽大的落地窗,玻璃破碎一地。乳白色的窗帘,已经被野风撕成一条条布条,布条在半空中飘舞,发出“噼里啪啦”地抽打声。侯富車战战兢兢地向楼上摸去。上了一层又一层,越往上风越大,呼啸的狂风发出恐怖的啸叫,吓得侯富車心惊肉跳,瑟瑟发抖。他壮着胆子继续一层层往上爬,像是已经爬上了云端。突然间,一阵液体劈头盖脸向他泼下,一股恶臭熏得他太阳穴青筋直暴。他抹了一把脸上粘糊糊的液体,低头一看,竟是浓浓的血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猛然抬头,只见邢叔叔头朝下被吊在屋顶,面目狰狞,七窍喷血。浓浓的血浆正好喷他一脸。“啊——!”一声嘶叫!侯富車猛地坐起。“咚”地一声,脑门撞在瓦椽上,又弹回到地板上。侯富車冒出一身冷汗,心脏剧烈的跳动。原来是一场恶梦! 他静静地躺着,极力梳理着思绪,弄清楚自己在那儿。慢慢地他从梦魇中回到现实……,外面正刮着大风,暴雨如瓢泼般地泼在屋顶上,“哗啦啦!哗啦啦!”一阵响过一阵。随着意识渐渐清爽,他猛然发觉,不断有雨水滴在脸上。他木讷地划拉了一把脸上的水,竟发现整个头发都已湿透。他又摸了摸肚子,衣服也湿了一大片,连背下的木板也水汪汪淋湿一片。他忽然想起杨二小姐就在他们下面,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漏到下面?他急切地想起身看看究竟,可是一抬头就撞上瓦椽,向左转身,鼻子碰到一双臭脚,右转身鼻子又碰到一双臭脚。这会儿他才开始后悔采用“楔中间”的睡姿,自己的脑袋正好被两双臭脚左右夹在中间。同时恍然大悟,刚才的恶梦和梦中嗅到的恶臭,原来是被这两双臭脚熏出来的。 雨还在不停的下,他着急地用脚踹踹两人,俩人却翻个身如猪一般继续酣睡。谁都知道,下雨天是最好睡的时候,更何况两个从臭河沟桥洞下,搬进“高楼”的小伙子,压根儿就不在乎浑身已被雨水淋透。无奈之下,侯富車只好屏着呼吸,使劲地挠俩人的脚板心。俩人被嘻的痒痒,“嗯嗯啊啊”地蜷腿躲避,腾出一些空隙。侯富车才得以从瓦椽最矮处钻出,他顺着俩人的裤腿儿向上摸了摸。苟畦和朱能的裤子都已被雨水淋湿,俩人还迷迷糊糊地不肯醒来。侯富车便使劲摇晃着俩人的头,凑近他们耳边“掐”着嗓子呼道:“快醒醒!快醒醒!尿炕啦!”。 这一招还真管用,俩人似乎从梦中惊醒,急忙摸自己的裤裆。同时惊呼:“哎呀——!”这“呀”字还没有嚷出声来,两张嘴已被侯富车捂住。虽然外面的雨声很大,可侯富车依然压低嗓音道:“小声点!快起来,发大水啦!”。俩人蛄蛹蛄蛹地坐起,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湿透了,便手忙脚乱地抖索裤裆。大雨“哗哗”地冲刷土瓦屋顶,如同在甕磬之中般炸响,刺耳钻心。 屋顶下狭小的空间内异常闷燥。侯富车摸出兜里的洋火盒,想划着洋火照亮。可是洋火已经被雨水浸湿,划了几根连一点火星都见不着,他只好放弃。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天井盖,又轻轻缓慢地掀开天井盖。从下面透进了一缕亮光,让侯富车不觉一阵发慌。心想:坏了!这会儿杨二小姐或许正警觉地盯着天井盖,如若此时他探出头去,指不定被她怀疑居心不良,出手掏了我的猴眼。又转念一想:不对,说不准杨二小姐嫌这里太憋屈,早就溜了。遂壮着胆子,趴在地板上探头向下张望。 楼下的洋油灯亮着,杨二小姐身上盖着被子,仰面朝天平躺。一只胳膊露在被窝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书盖住了她的半拉脸。在洋油灯柔和的光线辉映下,露出的半拉小脸蛋越发显得娇涩可人。柔软的缎面棉被,随着婀娜的胸波平稳地上下起伏,更激发了侯富车的想象空间。他那一双倒悬在空中的“贼眼”,眼珠鼓着血丝放纵自流,贪婪地向下扫描。当扫描到腿部的位置,双眸忽然被一块水渍锁定。他将身子再向下探出,瞪大眼睛仔细查看,只见床上方天花板上糊的报纸,已经湿了一大片。 朱能和苟畦见侯富车整个身子都伸到洞下,也对下面的“风光”产生好奇,一起爬到洞口也想看个究竟。没曾想,朱能迷迷糊糊地走到洞口,一把摁在侯富车的背上。原本已经探出大半个身子的侯富车,被他这么一摁,便头重脚轻,两腿绷直整个人向下出溜,他本能地使劲抠住洞口。苟畦见状急忙抓往他的裤腿,朱能则抓住他的腰带往上拽。谁知两人一使劲,竟把侯富車的裤子一褪到底。苟畦也没有防备侯富車竟然会“金蝉脱壳”,捧着侯富车的裤子莫衷一是。侯富车就这样光不出溜地滑出天井,幸亏还有些功底,他双手死命抠住了天井口,避免了掉下阁楼。可赤裸的下身却尴尬地悬在半空中,正好耷拉在洋油灯上方…… ①洋火:旧时对火柴的称呼 ? ?和着瓦沟泥的雨水加上两双臭脚,把梦魇中的侯富車熏醒,即便自己已被淋成泥猴,却依然惦记着楼下的人是否安好?迷迷糊糊中又发生了更加尴尬的情况。侯富車能否平安化解这场尴尬局面吗?请文友们继续关注下文,并请留下宝贵意见。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34章 “旁骛左道”(三十四) 第34章 “旁骛左道”(三十四) 三十四、 平日里侯富車喜好睡前看书,为了不至油灯的光线晃眼,他用一块硬纸板在中间掏了一个窟窿,套在玻璃灯罩上,光线从玻璃灯罩上方的小圆孔射出,这会儿正好聚焦在侯富車上。如若此时杨二小姐醒来,看见这番光景,那你侯富车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别想说明白了。 所幸的是外面的暴风骤雨淹没了侯富車闹出的动静,侯富車悬掛在天花板上。禁不住多看了几眼那露出的半拉润红的脸蛋,宛若白居易笔下的琵琶女,嫣然娇媚、乱人心神。。恰在此时“轰隆隆……”一串炸雷如在头顶轰鸣。杨二小姐突然睁开朦胧的眼睛,吓的侯富車拼了命的使劲往上吊。可天花板不比单杠,使不上劲,他又不敢喊上面的人帮忙。直憋的脸颊滚烫,青筋暴跳。 幸好杨二小姐动了动迷朦的眼皮,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享受雷雨带来的春梦。朱能见侯富车着急的样子,欲拉他一把,却被苟畦拽住悄声道:“富九爷在练内功呢,不能打断,打断了会走火入魔的!”。虽然声音压的很低,侯富車却听得真切。恰逢这时又是一个炸雷,吓得侯富车铆足劲儿朝上使劲儿。憋着嗓子吼道:“混蛋!快拉我上去!”。俩人也吓得急忙拉着他的手往上拽。苟畦又伸长脖子悄声道:“富九爷,梯子,梯子。”。侯富车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梯子就斜靠在墙边,便用脚钩住梯子,将梯子放平,登着梯子蹬轻松地钻进天井洞。 侯富車站稳后也不顾还光着屁股,举手就给了苟畦脑门一个“糖炒栗子”,又憋着嗓子喝斥道:“你小子使坏啊,小心遭雷劈!”。话音未落,突然“咣!”的一个炸雷,如同在头顶上炸响。吓得三人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苟畦揉着脑门儿,呲牙咧嘴地嘟囔着:“老道说,对女人有歪心眼儿,就会遭雷劈。” 侯富車摸黑边套裤子边说:“我从住在这儿就没打过雷!这雷公就是冲着你来的!没长好心眼儿的东西。快把漏雨的瓦缝捡一捡,别让水漏到下面去。”三人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捡漏,也不知是他们的技术好,还是老天开恩。反正是屋顶不漏水了,不过雨也停了,风也止了,三人也实实在在地累爬下了……。 经过一夜的休整,杨二小姐早早地醒了。睁开眼就发现洋油灯还点着,玻璃瓶里还剩下一点洋油底。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昨天真的是累大发了!睡的太死了,白白浪费了别人一瓶洋油。现在脑子特别清爽,屋里的空气也不像昨晚刚进来时那么抑闷。她掀开被子打算起床,却发现被子湿了一块儿。她自然地又摸摸自己的衣服。到处是干的,这被子怎么会湿呢?她抬头看看天花板,糊在天花板上的报纸也湿了一大片,还露出了一道道的木板缝。这才想起昨天夜里像是下过大雨,这屋顶一定是漏雨了。她回想起昨天晚上,三个男人爬到阁楼上去睡了。见昨晚盖上的天井盖,现在是打开的。遂蹑手蹑脚地爬上梯子,探头到天井上查看。只见三个男人就在这狭窄、阴暗的地方相拥着呼呼大睡。心中不由一阵酸楚:看来这三个秃小子还真是纯的可怜,但这里也实在不是她理想的栖身之地。不如趁他们还在睡,悄悄地离开,日后再来答谢他们吧! 拿定主意,杨二小姐从床下取出手提箱,蹑手蹑脚地去开门。谁知小小的木门她却怎么拉也拉不开。她细细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估计是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木门膨胀挤死了。现在若打不开门,等他们醒来再想走又得麻烦了。她放下手提箱,双手扳着木门闩,一只脚蹬在门框上。卯足了劲儿,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猛地使出爆发力。随着“嘎”地一声裂响,木头门闩带着钉子,被连根拔出。由于用力太猛,杨二小姐身体失去重心,向后猛退几步,不料,脚后跟磕在梯子腿儿上。只听“嘭咚”一声闷响,杨二小姐一个屁股坐子,坐进两个梯子蹬中间,前胸和大腿被紧紧挤压叠在一起,夹在梯子蹬中间,动弹不得。 侯富車被下面的动静惊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忙探出头向天井下看。从上面的视角往下看,见杨二小姐上衣都快掀到肩膀处,露出洁白润滑的脊背。裤子也褪到了胯骨下,露出半拉丰满圆润的臀部。见此情景侯富车不禁心中一颤,急忙缩回身子。难怪说:吃饭拉屎赛过圣旨。就杨二小姐这样的美貌女子,遇上内急,也不加遮掩毫无羞耻。成何体统!若任凭一女子将污秽之物排泄在家中,那岂不阴气弥漫?以后从这间屋子出去的男人,那还有出头之日。想到这里,侯富车瓮声瓮气地说道:“如果内急,下楼出了院门左拐……” 侯富车话说一半,只听杨二小姐嚷道:“急你大爷!快下来帮帮我!” 听见召唤,侯富车顾不得多想,急忙爬下天井,这才看清杨二小姐被夹在梯子蹬中间。他使劲地把住梯子,杨二小姐才得以从梯子蹬里钻出。她慌乱地整理着衣裤,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晕,头也不抬地小声呵斥道:“转过身去!” 这典型的大小姐语气,吓得侯富车触电般地转身背朝杨二小姐,心中不禁纳闷儿:她怎么会坐进梯子蹬里?蓦然间他发现,杨二小姐的手提箱放在门边,昨晚上他闩的好好的门闩却不翼而飞。他四下寻找,见门闩竟然躺在还散发着杨二小姐体香的被子上。他拿起门闩,捋着洋钉上的木屑,心中已经明白原委。遂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前,把门闩放在原先的位置怼了怼。喃喃道:“这得用吃奶的力气,才能拔下来吧?” “少废话,快把门打开!”又是一副大小姐的口气。 ? ?杨二小姐执意要走,侯富車很想挽留,可现实状况能留得住杨二小姐吗?请各位文友留下宝贵意见,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35章 “旁骛左道”(三十五) 第35章 “旁骛左道”(三十五) 三十五、 侯富车转过身,一脸无奈的神情道:“把手都让你给卸了,还怎么开呀?” “你是不怀好意吧?干嘛把门……”杨二小姐原想说:干嘛把门关那么死。可是当她抬头看见侯富车的脸时,禁不住“噗嗤”一声,接着都笑勾勾了。侯富车一脸疑惑,望着乐不可支的杨二小姐,一时懵的无所适从。杨二小姐乐得前仰后合,指着侯富车的脸道:“你这扮得是《双心斗》(注:戏曲名)里的如来吧?咯咯咯……”。 “怎么?我的脸……?”侯富车在脸上抹了一把,抹下一巴掌的黑灰色黏稠物。灰色的底彩透着黑色的油光,这分明就是油烟灰和着瓦沟泥,调配出的绝佳“油彩”,给《双心斗》中的如来勾脸,那简直太合适不过了。只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富家少爷,以这般窘态晾在一个并不是太熟悉的美女面前,还真是有些尴尬。好在侯富车年纪不大,“玩儿票”(注:参与表演的票友)的资历倒是不浅。在老家可称得上当地的“名票”,摆脱这点儿尴尬,对他来说不能算是事儿。只见他横眉瞪眼,操着“黑头”(注:戏剧行当)浑厚的脑腔共振音,用韵白振振有词地:“你这泼猴!怎能识得佛祖真身?佛祖金身仙脸的金额头上有一轮红日高照。小生这番模样,分明是无名小鬼之身……。” 没想到杨二小姐笑得更加开心,并从手提箱里取出一面镜子递给侯富车道:“我这里有照妖镜,你照照看像鬼还是像妖?” 侯富车接过镜子一照,也不禁想乐。他倒是忘了,自己被噩梦惊醒时,一头撞在瓦椽上,当时不觉紧。这会儿见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鼓出一个大包,红彤彤的暴着血丝,真是活脱脱一个如来佛祖的扮相。侯富车对着镜子又是怒目圆瞪,又是挤眉弄眼,又是龇牙咧嘴,神灵活现自我陶醉般地喃喃道:“这扮相还真有点如来佛祖的范儿!” 杨二小姐从急救包里镊了一团药棉,蘸着碘酒,笑盈盈地道:“别臭美了!你也就是只灶王爷的马。……来,低头,我给你杀杀菌。” 侯富车顺从地低下头,咬牙忍着碘酒杀得刺痛,从牙缝里挤出:“言之有理,我就是一只灶马。厨娘你就是十分讨厌,也会对他疼爱有加。” 杨二小姐用棉球在侯富车肿包上使劲摁了一下,只疼的侯富车龇牙咧嘴,不由自主的哼出声来。杨二小姐依然调皮地笑着道:“知道疼啦?快去把门打开!” 木门经过一宿的雨淋,膨胀的与门框挤得严丝合缝,没了把手,侯富车便尝试着用手抠。忙乎的气喘吁吁,那破木门却纹丝不动。杨二小姐在一旁不仅不帮忙,还风言风语地:“你一向就这么’抠门’呀?” 侯富车挠着后脑勺对着木门自言自语道:“诶,这门还真有灵性啊!它就知道这屋里有人要当逃兵。” “我不是逃兵!”侯富车和杨二小姐,顾着开门加斗嘴,没有注意到朱能已钻下天井,眯瞪着睡眼,挂着厌恶的表情嘟囔道:“富九爷,我真的没当逃兵。” 朱能语气虽然是嘟囔,可看得出,他对“逃兵”这个词非常敏感。侯富车也没有想到,他对“逃兵”一事还在耿耿于怀。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想说明一下,他其实是意指杨二小姐。可是看看杨二小姐一脸严肃的表情,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反倒是杨二小姐利索,冲着侯富车嚷道:“你再说我是逃兵,我向袁大头保证,让你满地找牙!信不信?!” 这个圆场打的可谓四平八稳,一股敬畏之情顿从侯富车心房边生。当下便顺坡下驴地唯唯道:“不敢不敢,这屋里四个男人都不想你走……”接着又转对朱能道:“你说是不是呀?” 苟畦迷迷糊糊地爬下梯子,坐在梯子蹬上,打着哈欠嘟囔着:“为了让杨二小姐睡好,富九爷把我们折腾了一宿。早上这么好睡的天,又把我吵醒,哈——,好困。”嘴里还在嘟囔,身子却靠在梯子上又睡了过去。 朱能四下环视,一头雾水。问道:“屋里只有三个男人,是进贼了吗?” 侯富车被朱能问的一时发蒙,答道:“没有呀?” “那您怎么说有四个男人?” “嗨!”侯富车转身拍着门道:“要不是这个男人挽留,杨二小姐早就溜了。” 杨二小姐没好气地:“这屋里有什么宝贝怕偷呀?一个破门还关那么死。” “贼心不死”这话一点都不假,刚才还在呼噜的苟畦,听到“偷宝贝”仨字,立马像弹簧似地蹦的三尺高道:“嗨!溜门撬锁的活找我呀!”接着窜到门口,寻摸半天后,一把拽过朱能道:“不行,这是力气活,得你上。” 朱能上前看了看后,从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使劲插进门缝,随着“嘎吱,嘎吱”的响声,眼见着这门一点点被撬开。侯富车此时才发现,那个从军阀手里骗回来的军用挂包,始终没有离开过朱能的身体。这会儿看见朱能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军用匕首,心中又泛起了嘀咕:此人不善言语,良莠难辨。这个与他形影不离的挎包里到底藏的什么宝贝?值得他宁死也不肯舍弃?…… 木门终于被打开,侯富车笑盈盈地对杨二小姐道:“水缸和脸盆都在院子里,我带你去。”话说完了,人却堵在门口不挪动。杨二小姐看了看他的表情,也明白了个中含义。无奈地晃晃脑袋,打开手提箱,取出毛巾、香皂、牙缸、牙刷等用品。这才得以放行。 窄小的后院最里头,搭了一个凉棚。凉棚里堆放着杂物,一个少了一条腿儿的脸盆架上,架着一只铜脸盆,边上有一口水缸。杨二小姐站在阳沟处刷牙,侯富车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脸,又把铜盆里里外外刷洗一遍。眼睛也没闲着,不停地偷窥着那楚楚动人的娇柔身姿。鬼心眼也不安静,又开始谋划经过一宿酝酿的筑巢引凤计划。从杨二小姐的表现几乎可以断定,她对侯富车并不反感,但一个女孩家,平白无故地就能跟着几个秃小子走,这也着实令人心存猜疑。 侯富车琢磨着;不妨再打探打探她的真实意图,遂和缓地问道:“杨二小姐,你在天津有熟人吗?” “没有。”杨二小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来找人的,父亲在天津给我定了一个娃娃亲,我来找他退亲。”她含着微笑,如同老熟人唠家常般的说:“天津我人生地不熟,一下火车就遇上了你,感觉你不是个坏人,也挺够义气,就想蹭个地方落脚。呵呵,……没想到你也遇上了难处。”杨二小姐往脸上扑着水,面带灿烂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说:“我知道你想留我,可这不现实。为了我,你们一宿都没睡好,我也过意不去。待会我就走,你就不用管我了。谢谢你收留一晚,若有缘,没准儿很快又能见面。” 侯富车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他只想捅个洞,窥测一下对方。不曾料到,杨二小姐利利索索地一把将窗户纸?下。还大大方方地把你想偷窥的东西和盘托出,还把你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给剖析的淋漓尽致。 ? ?侯富車原想从侧面打探一下杨二小姐的想法,没曾想,杨二小姐却毫不隐讳地将她跟着侯富車走的真实意图和盘托出,并且道破了侯富車的内心所想,这使得侯富車现得尤为难堪,那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圆场,并留住杨二小姐呢?请文友们且待下文,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36章 “旁骛左道”(三十六) 第36章 “旁骛左道”(三十六) 三十六 高深莫测的男人被尊称为“爷们儿”,唠唠叨叨的女人被贬称为“娘们儿”。一旦男人的小心思被女人看透,那这个“爷们儿”也就别再妄自尊大了!此时的侯富车若再叨叨着挽留杨二小姐,那真是跟“娘们儿”没多大区别了!咱富九爷可不甘愿就这样被贬。遂做出一副孤傲的神情道:“行!那就悉听尊便!我也没有闲工夫,过些日子你想找我,没准儿还不一定能找着。你就好自为之吧!”说罢一甩脑袋,这动作要搁在清朝末年,那大辫子一甩,绕着脖子转上几圈,美名曰;青龙摆尾。就甭提多潇洒了!可自打在北京街头被革命党强行剪掉辫子之后,侯富車就留下了一头的齐肩发,或许是为了迎合那些旧朝遗臣的自慰心态,至今没有改变发型。这时他倒忘了,脑后的辫子已经不复存在。再甩出那充满豪气的青龙摆尾招式,不但看不出潇洒,却活像一只从阴沟里钻出来的狮子狗。即便这形象让一旁的杨二小姐拼命绷着笑,以满足他的虚荣心,也丝毫不耽误他悠然自得地摇头摆尾迈着四方步,哼着曲儿向楼上走去:“我本是卧龙岗散(呐)淡的人……” 杨二小姐望着这个自命清高的“纨绔子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本小姐能在你这儿委屈一宿,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我这边厢好声好气地捧你几句,为的是日后好见面。没想到你倒喘起了大气儿,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气,还想指望本小姐觍着脸来求你不成?拉倒吧!就你这主,充其量也就是一窝小混混的头罢了!本小姐若不是为了隐秘身份,随便动用一下父亲的老关系,那一个不具响当当的实力。既然你不为自己留一线,那就罢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下楼后,小阁楼的门就从里面被关上,侯富車不免心中有些犯嘀咕:这俩小子是不是贼心不死呀?这会儿推门才明白,原来苟畦对朱能那把匕首产生了兴趣,摆弄着匕首,好奇地向朱能问长问短。见侯富車进门,欣喜地将匕首递给侯富車道:“富九爷,猪头耍飞刀耍的可准了!”又走到木梯子前,指着梯子蹬上的一个深深的刀眼儿,兴奋地:“你看,他蒙着眼睛都能飞这么准。” 这是一把双刃匕首,血槽的根部刻着一溜德文。侯富車不掌握军用匕首相关的知识,但对于飞刀的知识却略知一二。从距离上看,被飞刀扎中的梯子蹬,离门口也就两米多点儿。但是,可别小看这两米的距离,由于被击中的目标是梯子蹬,那么朱能飞出的这一刀,采用的定是“甩手式”飞刀。而甩手式飞刀,在飞刀的若干手法中,是最难把握的技法。若这一刀果真是他蒙着眼飞出,那更是难上加难。侯富车摸了摸梯子蹬上新的刀眼,不禁窃窃暗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给他送来一个身怀绝技的帮手。他将匕首递给朱能,感叹道:“好刀法!真是宝刀配英雄呀!这匕首还是德国造的。” 朱能接过匕首,在袖子上抹了抹,低沉地说道:“这不是我的,是我们连长的。” “哦?你跟那个姓秦的军阀没结没完,就是为了这把匕首?” “连长牺牲前,命令我把匕首交给他的小儿子。可我……没有完成任务……”朱能说这话时,情绪很低落,还交杂着几分沮丧。 苟畦见朱能吞吞吐吐地,按捺不住好奇心,急切地问道:“为什么呀?” 朱能有些伤情,还想接着说他的故事,被侯富车抬手止住:“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要命令你做一件事。你服从吗?”侯富车严肃地盯着朱能。朱能迅即一个军人标准的立正,目视前方,刚要扯开嗓门喊。侯富车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小点儿声!” 朱能点点头小声道:“朱能的命,是富九爷您给的。以后一切服从富九爷命令!”音量虽不大,但中气十足字字铿锵。 “好!杨二小姐要走,你帮我暗中盯着她,别让她走丢了。”侯富车边说话边从皮箱上捡起一套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道:“把你那身狼皮脱掉,下去好好洗一洗,换上这套衣服。” 朱能的身材跟侯富车差不多,穿上这套直领青年装,加上一副军人身板儿,一定更显精神。朱能看看自己一双脏兮兮的手,用胳膊肘挽起衣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憨乎乎地:“嘿嘿,当初就是因为有新衣服穿,才去当的兵。” 侯富车从皮箱夹层里抽出一摞纸币,这可是他最后的一点压箱底儿的钱了,原打算若邢叔叔托付的事再没有进展,这些钱可以帮他渡过难关,另谋生路。现在看来,到了动用这笔钱的时候了。他点出几张纸票,交给朱能道:“给你,我和苟畦要出趟门儿,顶多三天就回来。你拿着这些钱,不许再去顺吃的了。” 朱能接过钱感动的还没说出话来,苟畦倒是兴奋难耐地:“猪头,听富九爷的话,有偷鸡摸狗的事等我回来再干。”那神态是在告诉朱能:怎么样?跟着我没错吧! 侯富车悄声叮嘱朱能道:“杨二小姐若发现你跟踪她,你只要说:是来保护她的。明白了?” 朱能还是一副军人的口气和姿态:“是!”说完转身出门。 侯富车又从皮箱上捡起一套衣服,对苟畦道:“你也下去好好洗一洗。看你这一身,就像个泥猴!”侯富车把衣服塞给苟畦后,提起杨二小姐的手提箱,摘下挂在钉子上的那顶鸭舌帽也出门下楼……。 苟畦生怕弄脏了这套丝缎面料对襟儿褂子,用胳膊挽起褂子,美的扭腰拧胯、手舞足蹈,如同饿耗子从糠箩跳进米箩一般。这要放在过去,苟畦能摸上一把这种面料,就好比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浑身舒坦。可当下,富九爷随便一甩手,就赏给他一套。他急不可耐地想穿上试试,便快步跑下楼……。 苟畦对脸盆架上的香皂产生了兴趣,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他端起香皂盒闻了又闻,心想;若能让我也用这个玩意洗把脸,就是再挨一顿打,也情愿。他怼了怼正在洗头的朱能道:“哎,你用香胰子洗头的吗?”这左嗓子说话穿透力强,兴许也是特意让院子里的人都听见。那样杨二小姐若是怪罪下来,我也是大狗爬墙小狗学样。 不想,杨二小姐还没吱声,侯富车却嚷嚷上了:“别动杨二小姐的香胰子!你那一头鬃毛,用猪胰子洗!”。 苟畦乖乖地放下香皂盒,噘着嘴,很不情愿地朝着朱能泻火:“你这猪头洗这么干净干什么?是红烧还是清炖呀?快点……” (本章完) 正文 第37章 “旁骛左道”(三十七) 第37章 “旁骛左道”(三十七) 三十七、 杨二小姐站在楼梯下面,对着窗户在梳头。侯富車将手提箱放在她身旁,阴阳怪气地道:“大小姐,你的箱子在这儿,一路走好哦!”语气中充斥着不屑,眼睛却像豺狼看见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杨二小姐的后脑勺,且脖子越伸越长,鼻子渐渐贴近杨二小姐的耳朵。这举动被杨二小姐在窗户玻璃上看的明白,她却不动声色,待侯富車的下巴都快顶在她的肩膀时,她猛地抬手向后一抡。手中的牛骨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侯富車额头的肿包上。冷不丁挨这一击,侯富車禁不住“哎呦!”一声叫唤,随之鼻子一酸,眼眶竟被泪水模糊。捂着脑门儿,龇牙咧嘴地喊屈叫冤般:“你有白头发!” 杨二小姐一把夺过侯富車手里的鸭舌帽,板着脸得意地似瞥非瞥地梗着脖子,以一种高傲的语气道:“白发、黑发,都是我的头发,怎么啦?碍你的事儿吗?” 这不光长肉不长记性嘛!你招惹这母夜叉干嘛?自找没趣不说,还硬生生地在俩小弟面前丢了面子。咱富九爷怎能容下如此憋屈?可转念一想;她这番举动,如若真实表露出她睚眦必报的本性,那还是趁早离她远一点为好。再说,女人隐藏本性是为了利用对方,现在她毫不隐瞒地暴露自己,说明在她心里已经觉得对方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既然如此,何苦要跟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侯富車一向洒脱豁达,仅短短一年多时间,便在天津法租界积攒下不少好口碑,若对付你一个人地生疏的丫头片子,那不是煎饼果子就豆腐脑——稀松平常的事。 想到这儿,侯富车反倒像是没事人儿似的,又操起小生①嗓门儿唱道:“一事无成两鬓斑……叹光阴一去不回还……”,耍腔耍到得意处,还自我陶醉似地舞起了身段……。 他这又唱又舞,可把杨二小姐愁的不轻,心中暗想:这是什么人哪?简直就是一块牛皮糖嘛!咱还是趁早离开这里为妙,时间长了,指不定这厮还能干出什么没皮没脸的事。不过俩小弟倒是纯的有些可爱,临走前还是打个招呼吧!她转身一看,更加愁的啼笑皆非。苟畦的个子比侯富车高出半个脑袋还多,而且削肩溜膀,骨感苗条。侯富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咣里咣当宽敞的还能钻进一个胖小子。裤子短的露出整个脚脖子。 侯富车见状也笑的直抽抽,苟畦抖落着褂子,左看右看。绷着僵硬的笑脸说:“富九爷,您看像不像耍猴的?” 杨二小姐已经乐的直抽抽了,提了提了苟畦那肩头都要耷拉到胳膊肘的掛子,捯着气儿说道:“挺好挺好!就耍猴!你跟富九爷出去撂地摊儿,准发财!” 原本也在一旁笑呵呵地侯富车,咂吧咂吧杨二小姐这话的滋味儿,怎么就觉得不对味儿呀?杨二小姐初来乍到,应该不知道我的绰号就叫“猴子”呀?可她那神态,那语气,明显意有所指。莫非是她早已探明我的根底,为了接近我而精心策划了“三不管”偶遇?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与邢叔叔的事情有关?一连串的疑问一股脑冒出,一时间也捋不出个头绪。 经过这一昼夜的接触,侯富車果断地委派朱能独自执行任务,笃定他可以胜任,退一万步就是看走了眼,了不起日后对他不予重用便是,也不伤大体。可眼下苟畦这头野驴,倒是真让侯富車有些放心不下。为了完成邢叔叔临终重托,侯富車不计后果地孤注一掷,前景却始终不见曙光,正当他心灰意冷之际,俩小子的出现,就好似腊月天的深夜里,冷冰冰的火炕下面添了一把燃烧的干柴,使得侯富車热血沸腾,激活了他的责任感。可经济上捉襟见肘,且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他,又凭什么“锅伙”②号令弟兄?严酷的现实摆在面前,而且时不待我,在这特殊的时间,只有采取特殊手段,铤而走险,方有扭转窘局的可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机立断,侯富車决定领苟畦干平生以来的第一次越轨行动。 杨二小姐离开侯富车一伙后,先找了一家旅馆安顿下来,计划凭借多才多艺的技能,找一份戏园伴奏的活计,既不太张扬又可暂且栖息。日后再谋时机寻找自己要找的人。 殊不知,天津卫乃名伶荟萃、百家纷呈的地方。美女俊男身手不凡的,随处划拉划拉,就能划拉出几簸箕。去见戏园经理或戏班老板,若不能递上一张响当当的名片,或者那位名伶的举荐信,那对方一定是扬起下巴,用鼻子眼儿看你。信心满满的杨二小姐,打小就只有她用鼻子眼儿看人的份儿,何时受过这等憋屈?这在天津卫只独自闯荡了两天,那股与生俱来的骄横锐气,就已碰的灰头土脸,只得无耐地放下身段,降低要求。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家不久前才翻修一新的“翠茗苑”戏楼,生意异常火爆。其自家班底挑大梁的名叫屈燕飞,行文武小生,也曾傍过一两个角儿,在戏班里一直都是二路活。直到有一日,开场唱京韵大鼓的演员突然病倒。这“佛堂”已架起,“香案”也供上,却没了“和尚”。老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那是想死的心都快有了。救场如救火,情急之下,老板想起了屈燕飞,平日里在幕后模仿大鼓艺人表演,想必“偷”得不少京韵大鼓的演唱技艺。这会儿临上佛堂抓个光头充和尚,兴许能应付过去。遂求爷爷告奶奶的请屈燕飞救场,屈燕飞面上谦恭推让,心中却窃窃自喜:私下里偷学偷练的评书技艺,正愁没机会展示呢,又遇上这请涨包银③的绝佳机会。这节骨眼儿上,谁要能救场,就是坐在老板头上放屁都愿意。很容易俩人就谈好条件,屈燕飞便换身行头“披挂上阵”。不曾料,竟一炮打响,随后又渐渐走红,一举成了翠茗苑的双料头牌。从此开场有屈燕飞的京韵大鼓,压轴还有屈燕飞的京剧小生,那包银自然水涨船高。这么一来,文场的几个弦师无形中多出了不少活,戏园张老板找各种借口不给他涨“份儿”子,三弦儿琴师一气之下撂挑子走人了。张老板心想,走了个三弦儿,还有二胡和月琴顶着,不妨事。可屈燕飞不答应了,自从他顶跑了京韵大鼓班子之后,不仅撑起了大鼓的活,关键是,他将京剧表演制式中的“手、眼、身、法、步”技巧,揉进了京韵大鼓的表演中。并采用三弦伴奏的低音特色,将小生清脆刚健的发音特点,烘托出胜似京韵大鼓演员那宽厚嘹亮的效果,形成了别具特色的风格。被业界和票友们一致看好,大有自成流派的势头,这其中三弦琴师的作用功不可没。然而张老板仍然以传统思维将三弦伴奏归类为四路活,在园子里也就比拉大幕的活略强一点而已,压根儿不把它当棵葱看。殊不知在屈燕飞改良的“京韵大鼓”里,三弦俨然已经升格为能与京胡比肩的位置。张老板哪里懂得个中的精髓?仍然抱残守缺、狗眼看人低。 ①京剧行当之一 ②群居团伙 ③戏班主要演员的工资 ? ?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侯富車为何要铤而走险做出违背自身准则的行动?其苦衷各位文友想必已经看出根由。可能否如愿?还不得而知。杨二小姐人生地不熟,且自命清高独自闯荡天津卫,结局又将如何?请各位文友静等下文,谢谢阅读,请留下宝贵意见。 ? ???? (本章完) 正文 第38章 “旁骛左道”(三十八) 第38章 “旁骛左道”(三十八) 三十八、 自从有了科班儿那天起,老祖宗就立下规矩:好马不吃回头草。张老板缓过神来才想起祖宗遗训,悟出了屈燕飞是一步步在给他下套,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捅了个大娄子。这回娄子捅大了,眼看着日场的戏离开演时间越来越近,张老板油光嘛亮的肥脑袋,都急成了猪肝色,这会儿也只能哀求屈燕飞应付了日场再说。可屈燕飞捧着大号紫砂壶,稳稳当当地坐在后台椅子上闭目养神,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抬。 屈燕飞自唱红了京韵大鼓之后,就成了翠茗苑里京剧和大鼓的双料台柱子。随着叫座率的不断上升,开始萌生了拉走翠茗苑班底,另立门户挑班当班主的野心。 这种科班传承“挖墙脚”的老套路,自然逃不过江湖老辣张老板的法眼。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可私下里少不了冷嘲热讽:“嗯!才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打祖宗那儿就没听说过小生挑班儿的。给个枕头还真打呼噜!也不怕鬼魇着!” 其实,张老板心里早就掂量过:一个唱小生的二路演员,要想挑班儿,漫说是欠火候,压根儿就没那个先例。翠茗苑这阵子日夜场票房都不错,虽然有些观众是冲着京韵大鼓来的。但是,天津卫唱京韵大鼓的演员海了去了!用扫帚上大街随便一划拉,就能划拉出一簸箕。再说,在翠茗苑只用京韵大鼓做开戏用,站的分量不重,给的包银也就不高。另外,令张老板自信满满的关键一点是;屈燕飞跟翠茗苑签下三年合同,如若违约,那赔偿金也是海了去了。可他左算计右算计,却没算计到屈燕飞会给他来这一戳,自己不露头,窜动着三弦儿挑事儿。这回张老板是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连撞死的心都有了。其实看热闹的都明白,张老板要是舍得死,都不知道该撞死多少回了。 正当张老板愁的脑袋都快耷拉到裤裆,大伙这心都悬在半空中时,看大门儿的老头领来一个俊俏少年,说是会弹拨乐器,来找活干。张老板一听此言,就像将要被淹死的人,看见江面上飘来一根木头一般,原本如同猪肚被拉长了似的脸上,立马堆满了褶子,舒展开眉毛,俩眼珠瞪得如紫皮樱桃。迎上前急切地:“好好!三弦,赶紧跟屈老板对对戏。”可当得知来人不会三弦时,张老板随即扬起下巴,用鼻子眼儿“盯”着对方,拉长了声调道:“不会弹三弦儿,就哪儿凉快上哪儿去!翠茗苑——可不养吃闲饭的。”他把个翠茗苑的“苑”字,拉出二里地那么长,生怕这翠茗苑的招牌不够响。 这两天杨二小姐领教过多家这类市侩的俗陋恶语,已经见怪不怪,不亢不卑地说:“呦,只听说翠茗苑名气在外,没曾想张老板还跟钱做冤家呀!” 张老板心里“咯噔”一跳,我还真他妈的脑子缺根弦儿!就为了克扣三弦琴师点份子钱,结果撞这一头包。这后生相貌俊俏,穿着新潮,初次见面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内心苦衷竟被他一语中的。莫非他就是来救场的?看来真是被气糊涂了,甭管他什么来头,不妨先问问究竟再逐客也不迟呀。想到这儿,樱桃眼儿迅即变成了泥鳅眼,放平身段不温不火道:“先生有何高见?请指教。” 杨二小姐见自己随意使出一招“浑水摸鱼”,竟起到意外的效果。遂摆出一副悠然得意的神态,活泼逗趣道:“我是来送财神的,你还不赶紧接着?待我改了主意,你可别后悔呦!”先前,她已从看大门儿老头那打听清楚,老板正在为走了三弦伴奏犯难呢。她虽然不会弹三弦,但她琵琶弹得可谓炉火纯青。京韵大鼓那单一的旋律,对琵琶来说,就好比;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故此,杨二小姐胸有成竹,也就大言不惭地将自己塑造成了“财神爷”。 杨二小姐这银铃般的嗓音,令一旁摆谱拿翘的屈燕飞不由自主地抬了抬眼皮,眼睛露出一条缝,聚光在跟前这个不速之客俊俏的脸上。他原本非常自信地笃定,今天这场子没人救得了!自己“重新签合同”的如意盘算已胜券在握,这半道不知是从哪儿杀出个程咬金,要破我黄粱美梦呀? 此时张老板的光脑袋也在快速地运转着,从杨二小姐的穿着打扮,行腔运板的精神头看,此人绝对是个行家。也不知是急病不择医,还是临时抱佛脚的心态使然,他竟下意识地将此人视为来救场的恩人。真是天不灭曹呀!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扬起眉毛,猪肝色的脸又转回了油光红润,堆起了满脸褶子。点头哈腰道:“呦!若知是财神驾到,张某就是在窘迫,也一定会放串喜炮,供上元宝鱼儿迎候。看眼下我正走背运,先生若不是在戏耍,就请指点迷津。” 见张老板这副奴才相,杨二小姐是又好笑又好气。若不是当下急需找个落脚之处,本小姐定将他的狗眼掏出来,搁淘米水里涮个三天三夜才解气。不过这误打误撞,今天算是撞对了地方,也是良机天赐。杨二小姐自然要尽力把握这个机会,今天若真的救了这个场子,那眼前这两位还真得把她供起来不可。退一步说话;即便是救不了张老板的场子,也丝毫不受损失,只当是多长了点见识,反正这些天一直碰壁,也不在乎多碰这一回,若能把壁碰穿了,兴许还更透亮了!遂佯装一副活泼天真的神态,对张老板道:“您这儿可有琵琶?” “有有有!”张老板忙不迭地应着,又转对围观的人嚷:“四爷,快把琵琶拿出来。” “唉!”人群里有人应了一声。 一直正襟危坐的屈燕飞这回开口了:“我要三弦儿!陈师傅的三弦儿。”这拖音卖调的语气,怎么听都像个“二姨子”。 杨二小姐虽然也听不惯这种语调,但为了达到目的也只能忍了,并非常和蔼地对屈燕飞说:“屈老板,您用琵琶傍过吗?不妨咱们试一试好吗?” 屈燕飞翻眼瞟着远处的天花板,冷冰冰地道:“琵琶傍不出我要的范儿。” “屈老板,无论从音域还是音质上讲,琵琶无疑是弹拨乐器中的桂冠,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见屈燕飞仍然一副傲气地瞟着远处,杨二小姐便躬下身子凑近他面前,做出一副谦卑神态道:“屈老板,您的屈派京韵大鼓,兼具清脆刚健与宽厚嘹亮的特点,可谓独树一帜。您采用月琴、二胡和三弦为您伴奏,追求高、中、低三个音区有效融合,使这三种乐器各司其职相得益彰,可谓美轮美奂。若能再加入琵琶伴奏,岂不在高亢时更加饱满,悲怆时更添抒怀,寻爱时愈发煽情?……” 当屈燕飞听到:“屈派京韵大鼓”一词时,脑子已经全蒙了。后面说的什么他几乎似听非听,全神贯注钻进这句戳入他灵魂深处的溢美之词。先前一直没有把这个风流倜傥的少年放在眼里,也许是一个美男子对另一个美男子天生的嫉妒心,促使他不择手段地要压住他的风头。这会儿对方竟然把话说到他心窝里去了,而且那银铃般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磁性。在两个N极,或两个S极之间,是不可能产生如此强大的磁场的。屈燕飞终于抑制不住猎奇的心态,用缓慢扭头的方式提示对方:接受我的审视,你可有心理准备? 屈燕飞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对方不但不躲避他的目光,而是一双清澈的明眸,闪烁着炙热的光,直射屈燕飞递过来的目光。这个正在冉冉上升的“名伶”,竟然也有发怵的时候,不禁心慌意乱,眉宇间不自主地一阵抽搐。他本能地将眼睛移开这撩人心扉的传神之光,却一片茫然、莫衷一是,他散光的眼睛扫过杨二小姐的耳鬓,蓦然间,鬓角处的头发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如蚕丝般细润柔软的鬓发,伸出帽圈,又卷回鸭舌帽里,在鬓角处勾出优美的弧形。屈燕飞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会有触电的感觉!回绝与这貌若天仙的美人合作,那简直就是犯罪呀!屈燕飞终于有勇气将目光移回到杨二小姐脸上,泛起戏剧演员特有的笑脸。刚要说话,只听四爷嚷道:“哎——!琵琶来了——!” 站在一旁的张老板接过琵琶,杵到杨二小姐跟前道:“先生,不知顺不顺手,您试试。”又转对屈燕飞小心翼翼地:“屈老板,您看是不是……”屈燕飞举手止住了张老板话说,目不转睛地望着杨二小姐。 只见杨二小姐在一戏箱上坐下,文静且潇洒地校弦,遛指。然后娴熟地弹奏了一段京韵大鼓的《小开门》。虽然曲牌不长,但杨二小姐将琵琶独有的“滚”指揉进其中,这一随意的发挥,令屈燕飞耳目一新,脑海里瞬间萌生了改良京韵大鼓的想法。他将一直举在半空中的手猛地往下一劈:“不用弹了!三爷,快给这位先生扮戏。”死寂了半天的后台,此刻简直就像赶大集的市场一样热闹……。 (本章完) 正文 第39章 “旁骛左道”(三十九) 第39章 “旁骛左道”(三十九) 三十九、 初当大哥的侯富車倒是善于因才适用,吩咐干过侦察排长的朱能盯梢,那是一顶一的好把式。就连头顶上都长了眼睛的杨二小姐,被人跟踪了两三天,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侯富車本人,则带着苟畦乘火车上了北京。在出发之前,侯富車绞尽脑汁地为自己的这次行动,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幼被富大奶奶逼着死背经书,对“广博易良”的论述,一直捉摸不透,总感觉只不过是雾里探花、学而无用的堂皇教义而已。可当下面临“完成夙愿”和“拘于说教”之间难于取舍时,却蓦然悟出其中真谛;用此理论解释,那此行为就是舍小节以求大义了。 想明白之后,侯富車便心安理得地带着苟畦来到琉璃厂古玩市场,理直气壮地摆出一副大玩家的派头,出商铺逛地摊儿。苟畦则在侯富車的严厉训教下,俨然一副敦厚仆人,跟随其后。侯富车选中“猎物”后,便运用在当铺学到的古玩知识,与商铺老板胡侃海聊。苟畦则施展那“人人喊打”的技艺,将“猎物”顺入肥大的回回长袍中。几经得手后,俩人迅速脚底抹油返回天津。 侯富车吩咐苟畦待在家中等候朱能的消息,自己则精心挑选了两件古玩直奔富大奶奶家。 近些日子富大奶奶一直手气不好,一些老臣牌友们都笑话她是:心有旁骛,魂不在舍。坐在富大奶奶上家是位老贝勒,摸起一张牌掐在手里搓着,却意有所指地说起了笑话:“汉代的东方朔,身为朝庭重臣,却常常言词不慎,就是在朝堂之上也爱说笑话,遭到同僚弹劾,被汉武帝免去官职。东方朔垂头丧气地走出大殿,被一个老太监拦住。老太监要他说一个笑话,若把他逗笑了,就放他走。东方朔略显神秘地对老太监说‘等会儿皇上要召见你……’东方朔说到这儿,抬头望着远处发呆。老太监等了半天,见东方朔依然没有往下说的迹象,便耐不住问道‘下面呢?’东方朔紧接着答道‘没啦!’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下台阶。没走多远又被老太监抢在前面拦住,对东方朔说‘不行,你不能走。你这笑话没让我笑哇。’东方朔说‘你去把这个笑话说给皇上听,如果皇上不笑,你再把我逮回来行吗?’。老太监便一五一十的把这番经过,跟皇上重复了一遍。皇上听后笑的是前仰后合啊!” 几个牌友面面相觑片刻,又一起望着富大奶奶,发出淫荡的狂笑。富大奶奶也不在意这些老梆子的意淫。大大咧咧地回敬道:“贝勒爷,你手里的二饼都快磨成白板了吧?不就几个耐不住寂寞的老太监,常上我家里来串串门儿呗。连‘孤男寡女’的帽子都戴不上,我倒是想‘心有旁骛’呢!也得有个‘家伙事儿’让我污一污呀!”这一“回敬”可以说即彪悍又泼辣。反而堵得几位老臣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哥几个倒是都不缺家伙事儿,有种的就掏出来呀? 老娘们儿对“名节”已经视若无物,对银子可比亲娘还亲,既然手气一直不好,索性就收手缓缓手气再说。平日闲得无聊,就在家中听两个老太监相互吹嘘自己在宫廷里的见识,无非就是宫廷里一些龌龊趣事。富大奶奶听得耳朵都磨出老茧了,这些老太监们仍不知疲倦地津津乐道,兴许他们就是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活着吧! 这日侯富车突然造访,让她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一定是有事相求,要办事就得撒银子,这规矩侯富车比谁都明白。俩老太监也都知道富大奶奶与侯富车的关系,平时也没少在外面为侯富车的正统身份扇风。侯富车依次给三位长者行礼请安后,少不了客套寒暄几句,俩老太监非常知趣地告辞离去。侯富车又重新单独给富大奶奶行过大礼,一番问寒问暖后,从带来的菜篮子里拎出两吊荷叶包,这是每次看姨娘必须带的点心。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玉坠佩,恭恭敬敬地捧到姨娘面前道:“布安①,这次回滦州老家,在先父书房里见到这块坠佩,造型甚是吉祥可爱。依诺②心中念着布安,今给您捎来,愿它保佑您福寿安康。”。 富大奶奶接过这块不大点儿的玉坠配,看成色和造型都不错,遂点头表示满意,可眼睛却时不时地瞟着地上的菜篮子,心中猫挠似地痒痒,只想着快点切入主题。便半遮半掩地叹道:“嗨!难得依诺还念着我这个老梆子。今天不会只为了送个小玩意儿来这儿吧?” 既然富大奶奶早有预见,侯富车也就没有必要兜圈子了,遂将早已编好的理由说出:“布安明察秋毫,不是依诺多日没来给您请安,只是一笔生意我四处筹钱还不够数。这不……”侯富车一边撒谎,一边将菜篮子拎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两件用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古玩,一层层地剥着报纸道:“回了趟老宅子,找来两件’玩意儿’,请布安帮忙卖个好价钱。……”侯富车将两件扒掉包装的古玩放在桌子上,悄声道:“您先看看成色。成交后,您留下四成,待依诺的生意做成后,一定另尽孝心。” 富大奶奶翻了侯富车一白眼,心想:臭小子你糊弄谁呀?就你家那点底儿,还能留得住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古玩界早有规矩:好“玩意儿”不问出处。既然是送上门的无本买卖,又何必在意它的来路?遂,就近拿起一个头部似龙,背部像麒麟,屁股和尾巴又像狮子的玉摆件,仔细查看。此摆件材质细腻洁白,莹润坚实,镂雕匠艺精美流畅。特具匠心之处,是一颗红宝石含在龙嘴里,可自由转动流光溢彩。另一件铜质器物,由一大一小两片荷叶呈梯形状错落有致地上下叠加,在小叶片的最上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富大奶奶凝望着个“玩意儿”露出一丝狐疑…… 这一细微的表露,被细心的侯富车捕捉的清楚,他看得明白,富大奶奶也没见过这“玩意儿”。遂一脸奸笑地将“玩意儿”挪到她跟前,掀起那朵荷花的上半部。这才看清,荷花的上半部是沉香炉的盖子,在花瓣儿之间留有一些气孔。下半部则是沉香炉,沉香通过茎秆倾泻到小荷叶上,再由小荷叶倾泻到大荷叶,大荷叶如同一个大汤勺,可将香烟兜在勺里。如此精美绝伦的造型,着实令富大奶奶瞠目结舌。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作出不削地神态道:“你打算拿多少才合意呀?” 侯富车早有心理价位,这俩“玩意儿”要是他自己去市场卖,那值不了多少钱。但只要是富大奶奶看好了,再一过手,那没有四五条黄鱼是甭想落地。遂伸出三个手指,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三条!” “哼哼!”富大奶奶从鼻腔里喷出两声,拿起桌上的老刀牌烟卷儿,抽出一颗……。侯富车急忙拾起洋火,为她点上。富大奶奶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仰起头吐出一缕浓浓的青烟。不紧不慢地说:“你先拿到市场上去问问价吧?” 侯富車急忙应道:“布安,我要上别处询价,还是人吗?嗯……这样吧!两条吧,再少我还得到别处凑钱去。您这回就帮帮我,无论依诺我混的怎样,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一定尽孝于膝下,为您养老送终。” “那好吧,我只能跟你说;试试。你明天过来听信儿吧!” ①满语对姨娘的称谓 ②满语对外甥的称谓 ? ?杨二小姐认为侯富車的实力,给予不了她多大的帮助,遂想着“另攀高枝”,几天下来随四处碰壁,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凭借实力愣是在鱼龙混杂的天津卫,寻得一块栖身之地。然而在这天地混沌的污浊之地,她的那点旁骛算盘能如意得逞吗?侯富車兑现承诺心切,可残酷的现实逼得他不得已走旁门左道而力求走出困境。然而,他能如愿吗?请各位文友继续关注后续,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40章 “旁骛左道”(四十) 第40章 “旁骛左道”(四十) 四十、 无论大戏院还是小剧场,排戏码①都基本上依照约定俗成的一套程序,通常开场之前先由武场②闹场子,除连本大戏③外,折子戏④一般都会用一折小武戏来提一提观众的精神头。翠茗苑剧场只有三百个坐席,在天津卫也就一个大点的茶馆儿的规模,张老板将戏院取名“翠茗苑”,也许是明白自己的实力不济,不敢跻身于戏院的层次,遂将自己定位在介于茶楼和戏楼之见的层面,从而满足了一大批想喝茶又想听戏的群体。又别具一格地推出;以京韵大鼓开戏,用文武小生戏压轴⑤的戏码,还别说,这种精于算计的另类戏码,还果真为翠茗苑圈住了不少票友外加不少茶友。 今天杨二小姐的歪打歪撞,不经意间竟激活了屈燕飞的创作灵感。在戏曲师承体系中,徒弟的一招一式、一板一眼都必须按照师傅教的路子走,学的越像师傅就越能得到师父的真传。师父因倒仓⑥没倒好而变得嗓音沙哑,徒弟即便是好嗓子,也得尽量模仿师傅的沙哑发音,否则就会被师傅视为不敬,自然也就得不到师傅的真传。而屈燕飞的京韵大鼓并没有拜过师求过艺,也就少了许多师承体系中陈规陋习的约束,今天受到琵琶旋律的感染,顿时萌发了改良京韵大鼓的念头,遂简单的与杨二小姐说了说戏,便即刻现场展示。 日场开场戏依然是京韵大鼓,开篇一曲《平贵别窑》,在以琵琶为首的“新三大件”伴奏下,屈燕飞演绎的如泣如诉、慷慨悲歌。三百个座位的翠茗苑,虽然只坐了不到一半观众,叫好声却差点没把房顶掀了。自从屈燕飞顶跑了京韵大鼓班子,挑起大梁后,就对京韵大鼓演唱技法进行了大胆的改良,已经引起了业界的关注。今天又一改传统模式,以琵琶作为主要伴奏乐器,再一次的刷新了观众对京韵大鼓的认知,给人耳目一新的视听感受。琵琶弹奏的柔美音色,丰富的情感抒发,配以杨二小姐声情并茂的表演。将唱腔包裹的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更惊艳的是,她一改弦师传统刻板的伴奏模式,在演员和伴奏之间跳进跳出。时而以伴奏烘托气氛,时而又亮出金嗓子,进入角色配合表演。傍得屈燕飞的表演大放异彩。一曲唱终,叫好声响彻剧院,经久不息。屈燕飞被逼加唱两曲,又四翻谢幕,才得以退场。 天津的票友,对梨园界的一举一动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屈燕飞对京韵大鼓的改良唱法,很快就被传播开去,当天夜场不仅满座,还卖出二十几张加座。张老板乐的大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迫不及待地要和杨二小姐签订长期合同,可杨二小姐就是不松口签约,也不给个说道。张老板则习惯性地认为她嫌包银太低,他那里知道,杨二小姐连“玩儿票”都谈不上,只不过是找个地儿歇一脚,压根儿就没把包银当回事儿。张老板无奈,又想出一个损招,在台口挂戏牌位置,挂上一块座牌⑦,上写“弦师杨兄”⑧四个字。通常,“文武场面”⑧只有京胡和司鼓能够享受台口挂牌的荣誉,这回破天荒地给弹拨乐手挂牌,也算是张老板“求贤若渴”打破常规的举动吧。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样捧一捧,既能博取杨二小姐的欢心,又可迎合票友们捧角儿的癖好,可谓一箭双雕。 屈燕飞则不仅对杨二小姐的表演技艺大为赞赏,更是对她的娇美身姿垂涎三尺,日场散戏后就以“说戏”为名,黏糊糊地粘着杨二小姐不放。晚饭时,又是端茶送水、又是盛饭夹菜,竭其所能地甜言蜜语,阿谀献媚。还将杨二小姐拽到背人处,手把手地教授身段。杨二小姐虽然对这种花花公子从内心里厌恶,但考虑到这份工作也来之不易,只要屈燕飞不要太出格,也就没必要较真儿。 张老板看到屈燕飞的表现,嫉妒、懊悔、担心是五味杂陈。为防止这个送财神的杨兄弟被屈燕飞拖上“贼船”,他指使“小衣箱”小杏儿上前听听他们说什么?没一会儿功夫,小杏儿便神经质般地向张老板报告:“表舅,表舅……,那……那个弹琵琶的,是……是女的!”。得知这个消息,张老板忽然感觉一片漠然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祥预感。他深知屈燕飞的风流人品,现在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女扮男装的弦师,是否会被屈燕飞拉下水的事了,而是万一俩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那屈燕飞的后台老板,岂能饶过我老张?可当下除了必须顺着他(她)俩的性子,对付了今晚的演出,也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无奈之下只能看后续发展情况再做打算了!为防不测,张老板亲自将小杏儿领到杨二小姐身边,名为给她一个贴身丫鬟,实则是监督他(她)俩的一举一动。 经过日场的成功,屈燕飞愈发信心十足。夜场更是标新立异地扎上大靠,运用小生的出场身段,来到台口一个亮相,台下就响起了暴雨般的掌声,和狂野的叫好声。一曲唱终,被疯狂的戏迷们指名道姓的逼着又加唱了两曲,却依然不肯放过,台下一阵阵有节奏地狂吼着:“屈燕飞!杨兄!……” 依照规矩,点你的名那是在捧你,你就得上台口向观众致谢。杨二小姐虽然是初次登台,但这些场面也见过不少,只是她并不知道张老板背着她耍花招,把“杨兄”俩字挂在头牌的位置,戏迷们就跟着戏牌瞎起哄。屈燕飞走到台口,频频向观众作揖鞠躬,杨二小姐却抱着琵琶准备下场,张老板也不知是急的满头大汗,还是兴奋地热血上涌,鼓胀着红扑扑的肥脸,拦住杨二小姐道:“杨兄弟,戏迷们是在捧你呀!快,快……”张老板几乎是九十度地弯着腰、屈着膝、摊开左手,将杨二小姐向台口请。见这架势,杨二小姐也明白了几分,这是张老板有意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让你欲罢不能。可杨二小姐并不想在公众面前太过露脸,遂以琵琶遮住半拉脸,还没走到台口就匆匆鞠了个躬,然后又匆匆退下戏台。 张老板正为这傲慢的举动懊恼,不知所从。岂料,台下一戏迷喊道:“嘿!一看这就是傍过名角儿的范儿啊!”张老板这会儿心里那个舒坦呐:这天津卫的戏迷们,就是我的干爹呀!干爹要想捧谁,谁要是不红那都天理难容呀! ①戏曲演出的节目单 ②科班里沿用的打击乐队称呼 ③连续十几场戏讲述一个故事 ④连本大戏中的一场戏 ⑤又称“压轴戏”散场前的一场戏,也是最精彩的一场戏 ⑥青春期变声 ⑦戏牌分三等,一等躺牌、二等座牌、三等立牌 ⑧乐队统称(包括弦乐管乐和打击乐) 经过日场的成功,屈燕飞愈发信心十足。夜场更是标新立异地扎上大靠,运用小生的出场身段,来到台口一个亮相,台下就响起了暴雨般的掌声,和狂野的叫好声。一曲唱终,被疯狂的戏迷们指名道姓的逼着又加唱了两曲,却依然不肯放过,台下一阵阵有节奏地狂吼着:“屈燕飞!杨兄!……” 依照规矩,点你的名那是在捧你,你就得上台口向观众致谢。杨二小姐虽然是初次登台,但这些场面也见过不少,只是她并不知道张老板背着她耍花招,把“杨兄”俩字挂在头牌的位置,戏迷们就跟着戏牌瞎起哄。屈燕飞走到台口,频频向观众作揖鞠躬,杨二小姐却抱着琵琶准备下场,张老板也不知是急的满头大汗,还是兴奋地热血上涌,鼓胀着红扑扑的肥脸,拦住杨二小姐道:“杨兄弟,戏迷们是在捧你呀!快,快……”张老板几乎是九十度地弯着腰、屈着膝、摊开左手,将杨二小姐向台口请。见这架势,杨二小姐也明白了几分,这是张老板有意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让你欲罢不能。可杨二小姐并不想在公众面前太过露脸,遂以琵琶遮住半拉脸,还没走到台口就匆匆鞠了个躬,然后又匆匆退下戏台。张老板正为这傲慢的举动懊恼,不知所从。岂料,台下一戏迷喊道:“嘿!一看这就是傍过名角儿的范儿啊!”张老板这会儿心里那个舒坦呐:这天津卫的戏迷们,就是我的干爹呀!干爹要想捧谁,谁要是不红那都天理难容呀! ①戏曲演出的节目单 ②科班里沿用的打击乐队称呼 ③连续十几场戏讲述一个故事 ④连本大戏中的一场戏 ⑤又称“压轴戏”散场前的一场戏,也是最精彩的一场戏 ⑥青春期变声 ⑦乐队统称(包括弦乐管乐和打击乐) (本章完) 正文 第41章 “凤落梧桐”(四十一) 第41章 “凤落梧桐”(四十一) 四十一、 散戏之后,张老板在后台兴奋地给大家发份子钱,挨个道贺。票房又报来好消息:三天内的日夜场都已经满座,并预售了一些七天内的票。张老板高兴地破天荒慷慨一回,交代大师傅下厨房多烧几个菜,今晚他要请大家吃夜宵。 此话一出,这前台后台都炸开了锅,一个个就像喝高了似地,又唱又跳又打又闹地收拾着手中的活计。 屈燕飞见杨二小姐已梳洗完毕,重新盘起头发,打算恢复男生装束。顾不上自己才卸了一半的戏妆,凑上前去殷勤地说:“谢谢你!杨……杨小姐。今晚张老板请客,一起吃个夜宵吧?” “不用了,我回去晚了家里不放心。”这丫头扯起谎来也不用打草稿。 “哦,您就是天津人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的艺术造诣,一定是出身于梨园世家吧?” “不,家父是个军人,最近到奉天出公差了……”杨二小姐像真的似地,跟屈燕飞咬耳朵道:“我是溜出来玩儿票的。”说完悄悄话,又向屈燕飞挤挤眼。意在告诫对方:少惹我! 可色令智昏的屈燕飞,只想着这个天真可爱的小丫头,可是个美味猎物,哪里顾得上领会对方的告诫。腾出手来,帮杨二小姐捋着脑后散乱的头发,情意绵绵地朗朗念诵:“云暗青丝玉莹冠,笑生百媚入眉端。春深芍药和烟拆,秋晓芙蓉破露看。星眼俊,月眉弯。舞狂花影上栏干。醉来直驾仙鸾去,不到银河到广寒。” 杨二小姐从镜子里望着屈燕飞声情并茂的表演,柔情似水的借诗抒怀。感受着他呼向脖颈的温暖气息,和那拂捋着自己秀发的柔软纤手。心中暗想:这个花花公子,要放在一般的女孩子,还真是招架不住。可今天你要敢跟姑奶奶造次,信不信我现场就让你变二姨子!此时的杨二小姐,就感觉从长强穴生出一股温湿高压之气,顺着背沟上蹿至命门穴处,似乎汇聚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球,并迅速向百会穴升腾。杨二小姐的双眼,也随着热血的沸腾,开始出现血丝……。 “屈燕飞!”突然,一个像是抽了几十年大烟的老太婆的沙哑嗓音,发出一声狂吼。屈燕飞如同触电一般,快速收回正欲“探险”的双手,扭头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后台所有的人也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齐刷刷地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又黑又胖的女人,梳着两个揪揪辫,鼓腮瞪眼,叉腿插腰,凶神恶煞般的堵在门口。 此人绰号黑天鹅,其父黑震天,在华界是一个小有势力的黑道头目。也许是营养过剩,刚满十七岁的黑天鹅,便“出落得”肉呼呼黑油油膀大腰圆,配上一副小短腿,若抬进庙宇里,定会被人错看成一尊护法神——母夜叉。 黑天鹅如同企鹅一般摇摆着身子,快速冲到屈燕飞跟前,一把揪着他的胖袄①。恶狠狠的瞪着屈燕飞道:“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你出去,原来是被狐狸精给迷住了呀!混开!”她歇斯底里的吼着,一把将屈燕飞拽到身后。又怒气冲冲地摇晃到杨二小姐身边,望着镜子里若无其事地梳着头的杨二小姐,扯着沙哑的嗓音阴阳怪气地说:“小脸蛋还挺俊俏啊!还女扮男装来勾引我的男人。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你给我听着,我要你立马离开这里。否则……我就毁了你这张皮!”边说着话,还伸出左手去掐杨二小姐的脸蛋。企料那只肉呼呼的黑手,还没碰到杨二小姐,却被杨二小姐抬手一个金钩反扣,不偏不倚地戳中黑天鹅的内关穴。黑天鹅顿时全身一震,只觉得左手中指指尖,像是被通上电似地一阵发麻,顺着手臂一直麻到心脏。骄横跋扈惯了的黑天鹅,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弱小女子,竟敢如此冒犯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吼道:“好个狐狸精!反了你!”,同时伸手去抓桌子上的剪刀。谁知,那只肉呼呼的黑手刚碰到剪刀把,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从她的拇指和食指间的缝隙穿过,再穿过剪刀把,深深地斜插在桌子上。 这一刀插得角度之刁,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刀锋紧贴黑天鹅的虎口,微微向前弯曲的下刀锷,紧紧地卡在黑天鹅合谷上方的手腕处。这个刁钻的角度,若不把匕首拔走,是休想从刀下将手抽出,稍有闪失,便会皮开肉绽。正当大家惊愕之时,只见窗外一个黑影,纵身一跃,接着一个前扑翻进屋内。 杨二小姐也对这突如其来的飞刀惊诧不已,禁不住定睛辨认,只见朱能一个箭步窜到她身边关切地小声道:“没事吧?”。杨二小姐微微点头,她万万没想到,朱能的飞刀,竟玩得如此炉火纯青,禁不住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黑天鹅还没从惊魂中缓过神来,朱能已拔出匕首,刀尖指着她的鼻尖,恶狠狠的道:“你想毁谁的皮?留下你的鼻子!给我……” “别!”杨二小姐并不了解朱能的心到底有多狠,但见识过他毫不惧怕死亡的气魄,并从心底里赞许这个男子汉。万一他一时冲动酿出乱子,那真是犯不上,遂一把摁下朱能的匕首道:“别弄脏了你的刀。”她瞟了一眼缩在一旁直哆嗦的黑天鹅,又瞥了一眼对着镜子佯装卸妆的屈燕飞,从鼻腔轻蔑地喷出一声:“哼!”,拽起朱能大气地说道:“走,咱们走!” 一直在前台忙活的张老板,丝毫没有留意到黑天鹅什么时候溜进了后台。这会儿见杨二小姐跟着一个后生穿过戏台,见人也不打招呼,径直朝大门口而去。感觉蹊跷,心中产生疑窦,他正想上前发问,小杏儿急匆匆跑到他跟前,将后台发生的事情,匆匆忙忙地说了一遍。一听这事儿,张老板顿时急得直跳脚板。紧追慢赶地撵上杨二小姐,堆着满脸苦涩哀求道:“杨兄弟……”他这一时还改不过口来,仍然以“兄弟”相称:“杨兄弟,这个星期的票都卖出去了,您可不能撂挑子呀!” 杨二小姐却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望着张老板道:“我卖给你啦?”。说完,拽着朱能扬长而去。 张老板这会儿满腔的怒火不知向何处发泄,不长眼的票房老张头急急忙忙地跑到张老板跟前,指着杨二小姐远去的背影,上气不接下气地:“她……她明天……不会不……” 老张头话还没说全,张老板便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满口喷沫吼道:“我这合同还没签下来,谁让你们卖票的?我怎么就养这么一帮没眼力价的财迷呀!”不过,话说回来,这不都是跟着老板学的呗,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使劲将老张头摔在地上,转身又见小杏儿戳在他身后,无名火再次直冲脑门儿。“柿子挑软的捏”,他一把揪起她的辫子,憋着嗓音逼视小杏儿道:“你还愣在这儿干嘛?!还不快跟着?!明天她要是来不了演出,我就把你送窑子去!” 小杏儿头皮被拽的生痛,龇牙咧嘴亦不敢发出声响,只能是咬着牙频频点头应后,拔腿追赶杨二小姐而去……。 ①戏剧用服装衬里 ? ?朱能及时出手解了杨儿小姐的围,可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一方恶霸之女,黑天鹅能忍下这口气吗?杨二小姐又能否躲过这一劫?张老板的翠茗苑又将落个什么结局呢?请文友们耐心等待下文,也敬请您品头论足,留下宝贵意见。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42章 “凤落梧桐”(四十二) 第42章 “凤落梧桐”(四十二) 四十二、 黑天鹅从惊吓中渐渐回过神来,见“情敌”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气,一把拽过屈燕飞,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屈燕飞猛地转身,手上的卸妆布,结结实实地糊在了黑天鹅的脸上。黑天鹅冷不防被糊的眼冒金星,腿脚蹒跚,晕晕乎乎地抹了一把发烫的肥脸蛋,再看看五颜六色的巴掌,气急败坏地吼道:“好你个大色狼,你敢打我呀!”她就像一条疯狗似地扑向屈燕飞,撕、拽、扽、踹,一阵发泄后,咬牙切齿地吼道:“屈燕飞!信不信明天就让你给那狐狸精收尸?哼!扎上大靠就当自己是角儿啦!?戴上髯口就当你是关老爷啦?!啊呸!姑奶奶既然能把你捧红,就能把你抹黑!走!跟我走!”都说;打碎醋坛子的女人,词汇最丰富。这话看来有道理。 屈燕飞刚才那风流倜傥,儒雅潇洒的风度,已完全被满脸委屈的一副可怜相取代。使劲扽着自己胖袄衣襟,唯唯诺诺道:“好好,等我换了行头。” 支走了小杏儿,骂够了票房,张老板知道这回麻烦大了。当初黑天鹅看上了还是二路演员的屈燕飞,愣是撒银子把他捧红,成了翠茗苑的当家头牌。俩人由暗送秋波发展到明送春水,张老板自然乐观其成。首先,二路演员挤走了外聘的角儿,就为翠茗苑省下不少包银,其次,屈燕飞早有合同在先,几年内他是别想挪窝。第三嘛……,黑震天乃当地一霸,若能攀上他的女儿,以后就不怕那些黑道混混来找事儿了。连摔跟头也要抓把沙的张老板,左算计右算计,唯独没有算计到:屈燕飞本性风流,招花捻草、四处留情、八方撒种。这回定是砸碎了黑天鹅的醋坛子,惹下大祸。如果不能及时扑灭黑天鹅心中的妒火,这城门失火,必定殃及池鱼。情势紧急刻不容缓,张老板三步并成两步急奔后台……。 平时为了省电,散戏之后台上台下的大灯都要关掉,只留一两盏小白炽灯,供打扫卫生照明。台下的长靠椅,都被竖起搬到剧场的墙边,场子里到处都是一堆一堆还没搓走的垃圾。剧场里原本光线昏暗,扫地扬起的灰层,给火急火燎的张老板的眼前更添加了一层朦胧感。他一脚踢上了靠椅,摔了个狗啃泥,起身没走几步又扑进了垃圾堆,扑了一嘴的瓜子花生壳,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才绕在台口,只累得气喘吁吁、心跳加快、腿脚发软。上台口那七八级木台阶,竟一踩一个空,接连滑趴下几次,一气之下他索性趴在台阶上捯气。 “人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这话还真灵验。正当张老板趴在台阶捯气时,从侧幕后面钻出了气吭吭的黑天鹅。平日里她来找屈燕飞,走的都是这条道,刚才来时也是走的这个台阶,可算是熟门熟路,今天更是;人生气,脚生风。正在气头上的黑天鹅,借着台上仅留的一盏忽闪忽闪的白炽灯光,火急火燎地撩开台口前的第一道侧幕,坚定地朝台阶下踏去。这一脚,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踩在张老板的后脑勺上。 随着张老板歇斯底里的一声嚎叫——啊呦!接着是黑天鹅扯开沙哑的嗓子,撕心裂肺“啊——!”地一声嘶喊。黑天鹅脚下一滑,那肥硕的屁股,稳稳当当地砸在张老板的后脑勺上。张老板脑袋被踩了一脚后,本能地反应就是抬头起身,这头刚抬到一半,又被黑天鹅大屁股一砸。“嘭”的一声,额头被重重地磕在木台阶楞上,疼的他不顾一切地推着台阶,奋力站起。坐在他头上的黑天鹅被他这么一颠,就像屠夫往砧板上摔白条猪肉一般,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倒栽葱,趴在地上哭天嚎地。 张老板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踩他脑袋的是谁,心里这个悔呀!要是早知道坐他头上的是黑天鹅,你就是再拉泡屎,我也不会怨艾一声呀!这下可好,原本是想赶去给黑天鹅灭灭火,却阴差阳错地反倒浇了一勺油。这会儿他也顾不上皮开肉绽的脑门儿了,咬着牙捶胸顿足地冲着地上撒泼打滚的黑天鹅哭喊着:“啊呦喂——!我这是哪辈子作的孽呀!怎么不让我一脑袋撞死呀——!啊呵呵!我撞死算了——!”他这边嚎着,眊眼偷看,见台上台下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估摸着这会儿怎么地也死不了了,遂大胆地弓着身向台口撞去。边往前冲还一边喊着:“你们别拦我!让我撞死得了!”。 张老板演这出“周瑜炸死”,众人都熟悉“剧情”,也就相互配合着急忙上前拦着呗,当他被众人拦下后,便一屁股坐在台口下,哭天喊地地嚎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吗!?你们让我撞死得啦!还不快去救救黑小姐呀!” 听见这话,大伙又七手八脚地将黑天鹅扶起,让她在长条椅子上坐下。张老板这心里是贼明白,黑天鹅那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今天正在妒火中烧的当口,又遭受如此难堪一摔。要不找回面子,那就不是黑震天的千金了!这会儿他还真是想不出法子怎么圆这个场了,只有将脑门上的血,抹的满脸都是,大哭卖惨,这样兴许能盖过黑天鹅的醋心。 俗话说:“死猪不怕烫,胖子不怕撞。”黑天鹅经刚才这一摔,其实丝毫皮毛都没有伤及,也就像是一头猪在地上蹭了蹭痒痒。这会儿坐在长条椅上,抹着泪从手指缝里私下寻找,竟然没看见屈燕飞,哭闹声戛然而止。突然起身大喊道:“屈燕飞!给我滚过来!” 屈燕飞遇上这么个母夜叉,算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这会儿躲在侧幕后面还在琢磨:哎呀,刚才自己怎么就慢走一步呀?若是抢在她前面摔下,那就可以好好演一出《周瑜诈死》,那黑天鹅也就自然退兵了。现在是跑又不敢跑,跟她走又不情愿,真可谓是黔驴技穷了。猛地听到黑天鹅叫喊,只好屁颠颠地来到她跟前,嗲声嗲气地地问了一句:“天鹅,你没摔着吧?” “屁话!姑奶奶皮实着呢!你是巴不得我被摔死,好找那个狐狸精去是吧?休想!走!跟我走!”黑天鹅蛮横地推了一把屈燕飞,又指着额头崩裂、血肉模糊,靠坐在台下捯气儿的张老板吼道:“明天叫那个狐狸精在这儿等我!见不着她,我拆了你的园子!”说完拽着屈燕飞愤愤离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张老板搀扶到椅子上,忙乱地帮他擦拭脸上的血,他依然如泼妇骂街似地卖惨哭道:“哎呦!我招谁惹谁啦?我这猪脑袋为什么要长这么结实呀!?还不如让她一屁股给我开了瓢,一了百了了啊!”张老板的哀嚎,在空旷的园子里回荡,还真有几分凄惨!只是戏院的伙计们都早已习惯了,经过一天的忙碌,现在已是夜半更深,有家的都各回各家,没家的也找地儿歇着去了,只留下几个不好意思离开的老伙计,无精打采地陪着老板就地打盹儿了。 (本章完) 正文 第43章 “凤落梧桐”(四十三) 第43章 “凤落梧桐”(四十三) 四十三、 杨二小姐拽着朱能一路小跑离开了翠茗苑,毕竟她的使命尚未完成,从内心不希望节外生枝,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当觉得已经脱离了危险,可以放松一下时,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自己漫说是走出侯富車的小阁楼,就是走出奉天城,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神凝三教精聚九流。一路来谨小慎微枕戈待旦,生怕一旦出个差池,那父母的血海深仇就难以洗雪。可眼前这个与自己无缘无故、无恩无仇,且贫困潦倒四处躲藏的“逃兵”,竟在自己遇上威胁孤独无助之时及时出现,凭一把飞刀轻易地镇住场子,化险为夷。令人惊愕的关键所在,是杨二小姐几天来的行踪,一定被朱能窥测的一清二白,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假设朱能另有不轨图谋,作出与今晚的义举相反的举动,那后果将无法想象。想到这里杨二小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有些不寒而栗。 杨二小姐并不怀疑朱能在关键时刻出现,逢凶化吉是一片善意,但她凭直觉断定朱能的行为并非是他的本意,而是受到侯富車的指派行事。那侯富車谋划此举的深层含义又是什么?她无法理解,一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人,会大费周折地去保护一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思前想后,为稳妥起见还是绷不住,查问起朱能跟踪她的目的?可朱能的回答简明扼要干净利索:“富九爷就让我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仅此一句,就再也从朱能口中打不出一个“屁”了。 那到底是侯富車能掐会算呢?还是他歪打正着?杨二小姐也顾不得多想了,反正今天的结局是光明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现在夜深人静的,要让朱能离开她是不可能的,也就不妨领他先回旅馆,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吧!俩人没走多远,就听身后有女童音高喊:“杨小姐!” 两人停下来警觉地回头察看。借着在夜风中摇曳的路灯发出的昏暗光线,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向他们跑来。朱能职业性地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欲上前拦住对方。杨二小姐已经明白端倪,一把拽住朱能道:“没事!”又冲着已跑到跟前的小杏儿说道:“小杏儿,你跟着我干什么?” 来人正是小杏儿,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姐姐,你们走的真快。要追不上你,我就完了。” “你有什么事吗?”杨二小姐警觉的问。 “表舅,哦不,张老板让我告诉你,明天还要演出。”从小杏的声音里听得出着急和恐惧。 杨二小姐不屑的口吻道:“我要是不去呢?” 小杏儿忽然哭出声来,抽泣着说:“您要是明天不去了,那我就完了呀!呜呜……!他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了!” “什么?!”杨二小姐满脸狐疑的盯着小杏儿,甚是纳闷儿:“你刚才叫的表舅就是张老板吧?” “嗯,……”小杏儿显得十分委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杨二小姐说起她的身世和遭遇:她的老家在东北乡下,父亲在农闲时就跟着草台班子,跑个龙套干点杂活。四年前家乡闹蝗灾,颗粒无收衣食无着的父母,便把刚满十岁的小杏儿送到天津。求开茶楼的表舅张老板收养,张老板便趁人之危跟小杏儿父母签下《生死合同》。从此小杏儿不但成了张老板的使唤丫头,甚至顶上一个成年人,茶楼里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后来张老板又创办了翠茗苑戏楼,可是生意一直不太景气,张老板就几次三番地要把小杏儿卖给春楼。可是,见过几家春楼老鸨,都嫌小杏儿没胸没腚没长全活,故给不出好价钱。到如今,小杏儿有点儿从女孩开始向女人过度的范儿了,张老板便时不时用:把你送窑子去!这话来威胁她。一听这话,小杏儿就吓得六神无主,浑身哆嗦。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听从张老板摆布。 听了小杏儿的遭遇,朱能顿时火冒三丈,攥拳捋袖直眉瞪眼地要为小杏儿出头。杨二小姐制止了朱能的草率冲动,进一步向小杏儿打听翠茗苑的情况,小杏儿也把杨二小姐想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 今天差点被朱能取了鼻子的女人名叫黑天鹅,其父黑震天乃一方恶霸,她与屈燕飞还是恋人关系。张老板对两人的风流韵事倒是乐观其成,并通过屈燕飞攀上了黑天鹅这层关系,进而又巴结上了黑天鹅的爸爸做靠山。从此“风调雨顺”,也就在这年把时间,翠茗苑的名气上扬势头强劲,张老板也正在筹划着将翠茗苑升级为“大戏院”,接大班唱大戏。 不知者不过,知道了杨二小姐便犯起难了!先前,当她走出翠茗苑时,心中就已经拿定主意;再也不入这个是非之地了。可听了小杏儿的遭遇之后,又萌生了恻隐之心。若依然故我地按自己原计划一走了之,那有可能就会祸及到无辜小杏儿的人身安全。若为了成全小杏儿而再回翠茗苑,那就要跟一帮黑社会正面较量。面对一帮亡命之徒,有这个底气和实力吗?自己来天津卫正事儿还没干,就惹一堆麻烦,那真是得不偿失。思前想后还是拿不定主意,一向自视清高的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一叶扁舟,漂泊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孤独无助,茫然不知所措。虽然父母遇害后,自知已跌入人生谷底,可自幼家境丰盈而造就了从不求人的个性,也岂是一朝半夕能够改变。她很自然地想到了侯富車,三不管地界遇兵乱时的沉着稳健、乱葬岗子枪口下临危不惊的潇洒豪气、阁楼上为免雨水下溢悄无声息的细腻关怀,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映入在脑海。这个不招待见招讨厌的猴子,不进柔捧进辣呛的贱骨头,怎么此时总在眼前晃荡,挥之不去,又放不下身段相求。毕竟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他也以行动向自己表示了诚意,是自己不识好歹,一意孤行,酿成现在的窘境,真正成为了一个“孤行者”。 现在,让她感到为难的还有身旁的小杏儿,这个小丫头的话是否完全真实可信?还无从考证。若冒然将自己的行踪暴露给她,会不会带来不测?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杨二小姐越想越乱,越琢磨越无助,她将目光投向朱能,这个站在黑暗中一声不吭的唯一男子汉,想试探着听听他的意见。 朱能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一来是生就笨嘴拙舌不善言辞,二来他的任务就是保护杨二小姐的安全。他默默地注视着路灯下的杨二小姐,神情凝重地思忖良久,这会儿又看向自己,已多少揣摩出杨二小姐所纠结的心结。便直来直去道:“你们先回旅馆,我去找富九爷,他有主意。” 其实杨二小姐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好在求助那个坐地户的主意是朱能出的,她只不过是勉强应允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44章 “凤落梧桐”(四十四) 第44章 “凤落梧桐”(四十四) 四十四、 侯富車和苟畦回到天津,已黄昏时分,苟畦在富九爷的指令下施展刁技,顺得几件古玩,过了一把手瘾。回到家中后,还意犹未尽,仍沉浸在过去的帮伙思维中,按以往的规矩,他只管“顺货”,顺来的货,他不能过问,甚至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因此他习惯性地对带回来的玩意儿,不闻不问不感兴趣。同样也是按照以往的分工习惯,回到老巢后,就开始设置陷阱,以防有人上门截货,或者失主追杀来至。 连续几天跟着富九爷坐火车住酒店,吃香的喝辣的,享受到了过去只有在梦里才能享受到的富人生活。那是吃得饱、喝得足,也就飘然欲仙睡得香。设置好陷阱回到阁楼上,见侯富車在洋油灯前看书,也不便打扰,只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今晚就是野猪也进不来。”然后他便在地板上倒头睡去。 夜半更深时分,楼下传来开门的动静,此时的侯富車还没入睡,他的第一反应;可能是朱能回来了,遂静静地等待上楼梯的声音。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阵砖瓦掉落的震动声。侯富車对苟畦的“良苦用心”并不知情,此时听到外面的响动,也丝毫没影响他继续酣睡。侯富車则竖起耳朵仔细凝听,外面一阵响动之后,就陷入越来越深沉的宁静,宁静的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他不禁有些紧张,拧暗了油灯,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将门欠开一道缝向外窥测。可门外一片漆黑,响声也再没出现,这时他想起苟畦睡前说的话;今晚就是野猪也进不来。几经琢磨,感觉甚是蹊跷,随即推㩳着苟畦悄声道:“快醒醒,有贼进来了。” 还在睡梦中的苟畦,听说楼下有贼,如同触电般从地板上蹿起,同时梦魇般地喝道:“强盗!找……”话还没有全喊出,嘴巴却被侯富車使劲捂住,直憋得他眼珠外凸,手舞足蹈,一阵紧张折腾后,才彻底赶走了“瞌睡虫”。 侯富車见苟畦已经醒了过来,便小声道:“有小偷。” 一听说“小偷”二字,苟畦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他自幼就是以偷为业的主,并因技艺高超,在同行中被尊为“大师兄”。而今天他听见“小偷”二字,认为自己的陷阱一定是套住了贼人,这下可在富九爷跟前又得长脸了。遂兴奋地说:“哈哈,强盗跑不了啦!”接着就火急火燎地开门往外冲。刚踏出一只脚,又急忙退回屋内口中喃喃说道:“太黑了,富九爷,你拿着洋油灯。”说着话,他从门后抄起一根预备好的柴火棍儿,让开门让侯富車先出门,自己则跟在他身后。这家伙心里贼明白,这黑灯瞎火的,如果暗处藏个强盗,那先倒霉的一定是那个拿着灯的人。 苟畦这点鬼心眼儿侯富車岂能不知?只是一个当大哥的,遇上危险就往后缩,那还怎么让小弟信服,更何况这个新收留的“小弟”到底是什么德行,还没来得及验证,怎能在他跟前掉份子。当然,侯富車对黑暗中可能潜在的危险,也做好了随时可以应对的心理准备,一旦遭到袭击,他便会迅疾将手中的油灯砸向袭击者,那他真叫是;引火烧身咎由自取了! 侯富車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踏下楼梯,用手掌挡住晃眼的灯光,仔细搜寻着可能藏有杀机的暗角,竖起耳朵测听黑暗中发出的动静。终于下到后院地面,侯富車依然不放心楼梯下面的黑暗死角,端着油灯转身查看。苟畦却从背后拍拍他,又指了指院门。 侯富車顺着苟畦手指的方向看去,黑夜中隐隐约约地看见院门像是开了一道缝,心中暗想;自己明明是将门关上还闩死了,今晚又没刮风,难道真的出贼了?他精神高度紧绷,俩眼瞪得贼大溜圆,警觉的再次环顾四周,旦见苟畦此时的精神头特别足,俩眼弯的似月牙一般,虽然猫着腰紧握木棍,脸上却挂着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颜。侯富車甚是纳闷,??他悄声道:“你笑什么?” 苟畦得意地悄声道:“我逮了一只大黄鼠狼。”说完,他举起柴火棍做出随时砸下的姿势,大摇大摆地走向门口。侯富車紧跟其后也来到门口要看个明白,借着洋油灯照亮,只见两扇门中间夹了一个人,耷拉着脑袋,他正要走近查看,苟畦开口说道:“别过去,他在装死,我再给他一棍。”说着话抡棍就要砸下。 侯富車急忙抓住苟畦的胳膊,喝道:“住手!这是朱能。”虽然那人耷拉着脑袋看不清面容,可侯富車对自己的那套青年装,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这套服装裹在自己肥矬的身体外面,出入滦州各界社交场所,不知迷倒过多少新潮女孩,也招惹来不少媒婆上门提亲。此时见到衣服便基本断定此人定是朱能,遂急忙上前仔细察看,果不其然,夹在门缝中的就是朱能,只见他耷拉着脑袋,昏迷不醒。 苟畦见状更是慌了手脚,哆哆嗦嗦地喊道:“哎呀!该死的猪头,怎么会是你呀!”又急忙上前托住朱能,对侯富車道:“富九爷,你快托住他,别让他倒下来!”接着手忙脚乱地卸掉他设置的机关,解掉套在朱能腿上的绳套。两人将朱能抬进院子,侯富車用洋油灯凑近他,从头到脚仔细察看,只见从他的头顶流下几串血痕,血液已经凝固,脸色有些惨白,这显然是头部受到重创后的迹象。他抬头对望着苟畦怒目圆瞪,还没等发问,苟畦便“噗咚”一声双腿跪地,哭诉道:“富九爷,我不是故意想害猪头的,我是怕有人来截货才下的套呀!您揍我一顿解解气吧!我现在就弄醒他。”说着话起身去水缸里蒯来一瓢水,朝朱能脸上猛地泼下…… 朱能自离开杨二小姐,便一路快跑直奔侯富車的小阁楼,他也顾不得多想,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以最短的时间赶到驻地,如若没见着富九爷,就给他留下口信,然后再以最快的时间回来告诉杨二小姐。当跑进侯富車小阁楼的胡同后,见阁楼上的门缝里透出一缕光线,如同熬过漫漫长夜,眼前出现曙光一般,三步并着两步来到院门前。他清晰记得上回进出院门,们都是虚掩着,今天他也就直接上前推门。没曾想,他将门推开后,刚跨进一只脚,突听头顶上方的门亭,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他便机敏地抽腿回撤,岂料,踏进院门的一只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套住,同时被推开的院门,又自动弹回,将他整个人夹在门缝间。他越是使劲,门就关的越紧,他使出浑身力气,欲推开院门,正好适得其反,一阵砖头瓦砾从门亭落下,精准地砸在朱能的头上。此时的朱能是上天无力入地无门,只能任由“祸从天降”,直到被砸的昏死过去…… 苟畦下的是在山里套野猪的套,此套一旦套住野猪的一只脚,绳索就会立马收紧,野猪越是使劲挣扎,索套就锁的越紧,直至将野猪悬空吊起。而今天他想套的不是野猪是盗贼,他便将索套与门顶相连,盗贼只要被套住,那就别想逃脱,越是想挣脱,门顶就会把门顶的越紧,还会触动门上面的机关,让安放在门亭上砖头瓦块落下。这一陷阱设计的精准巧妙且无解,苟畦在贼窝时安装过无数次,可谓驾轻就熟,只遗憾一次也没遇上盗贼“光顾”。最后一次原以为可以成功逮住盗贼,谁知来了一帮北洋大兵,不仅将他们遮风避雨的道观一把火烧成了灰,“佛爷”和众兄弟,被逮着的也都一律就地正法。苟畦算是幸运逃过一劫不说,还攀上了赫赫有名的富九爷,他做梦都想向富九爷证明自己有两把刷子,才暗自设置陷阱,并且终于实验成功,却不曾料到,被套牢的竟是无辜的朱能。 (本章完) 正文 第45章 “凤落梧桐”(四十五) 第45章 “凤落梧桐”(四十五) 四十五、 苟畦自诩;料定朱能会回来,才手下留情,放些碎砖瓦在门亭上,顶多把人砸晕,不会伤筋动骨,否则,他若装上暗器,定让盗贼一命呜呼! 朱能因有要事向侯富車报告,压根就没把这点伤势当回事。只是叫苟畦擓水给他洗了个头,面子上算是对苟畦的“惩罚”,实际上,凭朱能的战场救护经验,处理这点皮外伤,也就是将伤口清理干净便无大碍。 侯富車急于想了解杨二小姐的动向,遂也就是指着苟畦的鼻子说了句:“先给你记笔账,以后再算。” 朱能将杨儿小姐前几日的行动轨迹,似伙计向掌柜报流水账一般,跟侯富車做了个流水报告;“杨二小姐离开这里后,就近住进了惠中饭店,然后就走了几家大戏院,第二天她离开惠中饭店,搬进了惠民旅社,又走了几家小一点的戏楼。今天,给一家叫翠茗苑的戏园子弹琵琶,日场没多少人听戏,夜场爆满。散场后,那个“角儿”的媳妇要找杨儿小姐的麻烦,被我吓住了。那女的叫黑天鹅,说明天要找杨二小姐算账。杨二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赶紧来找您了。” “嗨!叫她搬回来住就是了,有富九爷在,看谁还敢来。”苟畦一副无所谓地瞎插话,被侯富車横了一眼,很不情愿地缩到墙角坐下打起盹儿来。 侯富車一直静静地听取朱能的汇报,看出朱能是个不善言语的人,但条理却很清楚,杨二小姐这几天的行踪、接触的范围和目的,侯富車已基本了然于胸。首先,她住进“惠中饭店”这个高档酒店,说明她的身价与她的做派是匹配的。第二天又换到一家大众消费的小旅店,这表明她在天津没有亲戚朋友依靠。只是她走了几家戏园子,是为了找份工作?还是为了找人?朱能嘴里的那个“角儿”,难道就是她要找的人?若是的话,那为何不出面保护杨二小姐?或是两人还没相认?侯富車蓦然想起杨二小姐曾说;她是来天津找娃娃亲退婚的。难道这个娃娃亲就是这个“角儿”? 遇上不明就里的情况发生,侯富車就会习惯性地在心里多问几个为什么?再一个个地排除,由表及里地剥茧抽丝,从中剥离出最接近正确的判断,再谋划出应对措施。在听完朱能的报告之后,他从一连串的疑问中反复删选,觉得最值得怀疑的是最后一个,而且,杨二小姐一开始就在撒谎,她并不是来退婚的,是来寻亲的。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少男少女最怕掉进醋缸。虽然侯富車对杨二小姐还谈不上有男女情感,可如此一个如花似玉且善解人意的姑娘,若因一个戏子而被黑社会欺凌,那与她先有交集的他,岂不是吃瘪?还有何脸面配得上“富九爷”的雅号? 现在无疑是接近和了解杨二小姐的最佳机会,只是能否帮助她摆脱困境?侯富車必须反复掂量,然一旦介入,就必须管到底。他在脑子里快速盘算着利弊得失,此时邢叔叔临终前的嘱托,再次映入脑海。一年多过去,不就是在努力地找帮手吗?为此,他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恩人,不就是等待恰当的时机吗?现在时机来了,帮手有了,再犹豫不决,一旦坐失,那还有何颜面去见恩人,更愧对寄予重托的邢叔叔和九泉之下的爸爸。 侯富車必须当面了解清楚杨二小姐的真实意图,以便做出正确的判断。事不宜迟,他令朱能带路,和苟畦三人火速赶往“惠民旅社”。一路上,朱能又将小杏儿的事情说了一遍,侯富車听后越发焦急,责问朱能为何不早说?万一这个女孩是个奸细,那杨二小姐岂不更加危险? 朱能却很自信地说:“杨二小姐一定会看牢她的。” 侯富車疑惑地望了望朱能,心想;他与杨二小姐若没有就此事交流过,而做出这个判断,如果正确,那这小子真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呀! 朱能领着侯富车和苟畦来到旅馆,见屋内除了杨二小姐外,还有一个小丫头,这使侯富車悬在半空中的心算是落下一些。旋即他便问起屈燕飞的情况,他没曾料到,杨二小姐对屈燕飞的情况竟一无所知,还是小杏儿把屈燕飞详细地介绍了一遍。了解情况后,侯富車像是从醋缸里爬了出来,感觉浑身清爽,对张老板的兽性,明确表示愤懑不平,也很同情小杏儿遭遇。 既然已经知道了杨二小姐的顾虑所在,那就知道该如何介入此事了,可侯富車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许诺帮忙,遂用审视的眼光盯着杨二小姐,道:“你为什么要到翠茗苑弹琵琶?” 侯富車忽然追究这事,杨二小姐倒是觉得有些意外,她环视了一遍屋内的人,视线与侯富車的目光交织时,瞪着对方道:“我不想说的话,你最好少问。” 好家伙,这哪是求人帮忙呀?分明是皇母娘娘牙疼,这口气也太重了!现在要是答应出手相助,那不纯粹就是个贱骨头吗?要是撒手不管,看着小杏儿被卖进窑子,杨二小姐被恶霸欺负,这也不符咱富九爷的品性呀。再冷静一想,也许是自己提的问题太唐突了,她说不定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另外,从刚才小杏儿在讲述自己的身世时,从杨二小姐的表情里,明显可以读出恻隐之情。再说,如此貌若天仙又多才多艺的美女,若没有点脾气,岂敢孤身一人浪迹在这混沌都城。如此看来,她是在用激将法的方式,试探我的耐力,说不定内心里正满怀期望地巴望着我能妙手回春化险为夷呢。 既然如此,侯富車自然也就释怀了,将游离在杨二小姐脸上的目光,改换成了坚定的暗示,转身对朱能道:“你们三个待在屋里不许出去,我和杨二小姐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说着话俩眼炯炯盯着朱能,似乎在问;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能则看着侯富車的眼睛,坚定地微微点了点头。 也不等杨二小姐同意,侯富車拉开门自顾向外走去……,杨二小姐看着侯富車向过道深处走去的背影,无奈地微微摇头,暗想;这家伙睚眦必报还真是立竿见影呀!行,姑奶奶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你有多大的能耐。 (本章完) 正文 第46章 “凤落梧桐”(四十六) 第46章 “凤落梧桐”(四十六) 四十六、 午夜的华界街道上格外安静,马路上行人稀少,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着泛黄色的光线,偶尔从街边的民宅里传出一阵麻将洗牌的声音,还多少给这死寂的街景带来一丝人气。 侯富車和杨儿小姐运气还真不错,出门没走多远,便遇上一辆黄包车。侯富車告诉车夫地址后,就陷入沉思:可眼下这事儿,还真让他犯难。这事儿若是发生在法租界,那就好办了。凭他平日里积攒的人缘儿,摆平这点事儿,应不在话下。可这翠茗苑地处华界,黑震天又是华界的地头蛇,凭侯富車的能耐,那还真是鞭长莫及了!当他在赶往惠民旅社的路上,心里就一直盘算着,是时候该去见卿爷了,这次就借着要招揽人才,求卿爷出手相助,只要他老人家肯出面,那压住你黑震天就好比;拿煎饼果子就豆浆喝。可当见到杨二小姐后,感觉她并没有很想依附于自己的意思,既然是这样,又如何向卿爷开口呢?来天津一年多时光,平日里卿爷的旗号他没有少举过,虽然算不上招摇,但想必卿爷也早已知晓,而卿爷一直不予追究,应该是侯富車做的每一件事都光明磊落,坦荡豪气,不曾做任何出格的事,也就丝毫没有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因此,求他老人家出面,首先就要认定杨二小姐必须投靠在他的麾下,否则还是不要贸然行事为好。 在上黄包车之前,侯富車还真是有点着急,按他自己常说的话叫“狗急了腿劲儿大,人急了脑劲儿足!”他想到了扈仁,自从跟他交往之后,就一直在帮他的忙,并帮助他成功地当上了正探长。可扈仁答应他的小洋楼资料,却至今没有见到。这其中跟侯富車没有催他有关,因为侯富車一个帮手都没有找到,就是拿到小洋楼资料,也没有办法实施行动。遂也就让扈仁先欠着自己的,待有了帮手再找他要不迟。眼下有了两个帮手,正是为笼络下一个榜首在努力,也正好找他帮个忙。故此,侯富車上车后就一脑门子琢磨着这些心思,而没意识到把一个大美女晾在了一边。 杨二小姐见侯富車一言不发,心想;看来这家伙一定还在为刚才的事怄气呢,要不是为了小杏儿,自己完全没必要跟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主同流合污。算了,既然已经求他帮忙了,那就把这事办妥后就分道扬镳,现在没必要撕破脸。想到这儿,她用胳膊肘㩳了一下侯富車…… 正心无旁骛地策划谋略的侯富車,被杨二小姐忽然“肘击”,象是从睡梦中被惊醒,冷不丁一个惊颤,把一旁的杨二小姐也吓了一跳,脱口道:“呦,你怎么啦?” “怎么?”侯富車答非所问,一脸疑惑地望着杨二小姐道。 杨二小姐讪笑着道:“既然你这么耿耿于怀,那我不妨告诉你,免得你落下心病;我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一听这话,侯富車简直是心花怒放,还真是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她在天津果然没有亲朋所靠。但他表面上却一副无所谓地表情说道:“不想说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呀?!”杨二小姐憋着嗓子吼了一句后,扭过身去喃喃自语道:“哼!真是鬼迷心窍,捡田螺没搭好伴……” “哎,你还真说着了!在天津卫这个鱼龙混杂、牛骥同皂的龌龊之地,要一眼明辨良莠、精悉锡饧,非贤圣所能呀!”侯富車显然在堆砌辞藻显派学识,就看你这大小姐如何接茬了。 “哦……!”杨二小姐不以为然地瞟了侯富車一眼。讥笑道:“那你属于‘锡’还是‘饧’呢?” “那就看你的病人是谁,才好对症下药。如果你的病人只是偶染风寒,我便是‘饧’,如果他已病入膏肓,那我就是‘锡’。”侯富車悠然自得地翘起二郎腿,瞟着杨二小姐道:“甭管你的病人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保准药到病除!……恭喜你抓准了一味灵丹妙药。” 杨二小姐眯缝着双眼注视着侯富車,他的暗示和比喻,虽然有些过于炫耀,杨二小姐对这种做派也有些不太适应,但还不至于反感。也许是现在别无他法,也许是这些天四处碰壁,遇上这么一个能为她排忧解难的人,哪怕他有很多毛病,也会被他的热情所掩盖。 黄包车夫拉着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一路小跑驶进一条窄窄的马路,马路上隔着大老远才有一盏路灯,在清冷的路面上投下一圈昏暗的黄光,给人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瑟…… 扈仁家住在一条多为外国人居住的街道,是一幢两层半的小洋楼,地上两层,地下半层是柴火间、杂货间,要上七八级台阶,才是他们家正门。所庆幸的是,扈仁家还亮着灯,从屋里传出洗麻将牌的“哗哗”声。这声音在静谧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侯富车让杨二小姐坐在黄包车里,自己下车摸黑上了台阶,来到门前轻轻地磕了几下木门。没一会儿,门亭的灯亮了,门从里面被拉开一道缝,开门的正是扈仁。扈仁见门外站的是侯富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轻声且简捷地问道:“这么晚?什么事?” 侯富车也有意避开从屋内的视线,轻声道:“出来说句话吧。” 扈仁满心狐疑,回头望了望屋内,很不情愿地闪身出门,随手将门关死后,有些不耐烦地悄声道:“什么事情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侯富车作古认真地:“你立功的机会到了。” 扈仁深知这猴子难缠,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一这葫芦里面有事关自己前程的药丸,那可非同儿戏了。遂耐着性子问道:“到底什么事?你说明白了。” “流窜到法租界行窃的那伙贼,已被我锁定,明天要到翠茗苑行事……”侯富车有意说话大喘气儿,观察扈仁的反应。 果不出侯富车所料,扈仁不假思索就托辞道:“翠茗苑在华界,不属我管!”他把这个“不”字,说成了语气重音,意在告诉侯富车,没得商量。 (本章完) 正文 第47章 “凤落梧桐”(四十七) 第47章 “凤落梧桐”(四十七) 四十七、 侯富车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是成竹在胸势在必得,漫不经心地冷笑一声道:“哼!根据《紫竹林法国租界条款》规定:华人在租界内作案,又藏匿于华界的,法国巡捕房有越界缉拿逃犯的权利。反正我已经把信儿带到了,去与不去你自己拿主意,别到时落下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可没处喊冤去。”侯富车撂下这句话后,转身走下台阶,只听他在黑暗中言语:“走吧,你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明天就直接到巡捕房报案吧。”夜深人静时分,侯富車那浑厚嗓音,极富磁性似地吸引了扈仁的注意力。 扈仁早就注意到暗处停了一辆黄包车,原以为只是在等侯富車的,没太留意,这会儿才发现上面还坐着一个人。他本能地将目光焦距调整到坐在黄包车上的人影,从窗户射出的光线,勾勒出她后背的剪影,那人没有答话,捋着长发回头看向扈仁方向。 扈仁显然为之一震;这人是谁?他的职业习惯,造就了他对身边发生的任何异动,都保持着高度的猎奇心理。同时,他隐约意识到侯富車这次没有耍儿戏,很可能真的来向他通报有价值的线索。若这次不予理会,那正好被他逮着理由,以后随时就可以拿出来说事儿,随处都可以拿出来消遣与我。 扈仁还在思忖间,又听侯富車说了句:“车夫,走吧!” 扈仁忙不迭跨下台阶,憋着嗓音呼道:“等等!”话音还没有消散,扈仁已经来到黄包车后,刚打算起步的黄包车夫,又从新放下车把。扈仁来到车边又小声重复道:“等等!……” 杨二小姐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天津,她必须把握一切机会尽快地结识有用的人。现在遇上这件麻烦事,就连富九爷都上门求助的人,那人脉关系一定是在富九爷之上,不管富九爷怎么想,自己应该把身段摆平,以获得主动。想到这里,她款款走下车来,捋了一把看不出任何褶皱的西裤,这一生活中常见的动作,在门厅灯的投射下,修长的身姿飘洒在屋前的人行道上,显得格外的婀娜娇柔,好似天降窈窕尤物。 侯富車来到扈仁身旁,介绍道:“这是扈探长。” “扈探长,你好!”音量不高却清脆甜润的声音,落落大方的举止,使扈仁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幸亏他背光脸朝杨二小姐,否则脸部肌肉抽搐的表情,不知该有多尴尬了。 扈仁稳定了一下情绪。道:“是你提供的情报?” “是的!”也不知侯富車出于什么疑虑,竟抢在杨二小姐开口之前先答话。 杨二小姐对侯富車的这一举动,不仅不解甚至还反感,虽然光线昏暗,但是很自然地想横他一眼,想喝止他的无理。遂忽然一转身,谁料,那纤细柔软的秀发夹带着郁郁芬芳,从扈仁的脸上横扫而过。扈仁两眼顿时被抽得一片模糊,鼻尖一阵发酸,条件反射地向后侧边躲闪,却冷不防“嘣”地一声,太阳穴结结实实地撞在侯富車的“牛犄角”上。只撞得扈仁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亏被侯富車扶住。当他站稳后,晃了晃咣里咣当的脑袋,定神细看,正好与杨二小姐打个照面。屋内的灯光直射在她那俊秀的脸蛋上,如同正月初一夜空突然出现一轮皓月,冷酷的扎眼。扎得扈仁心里一阵酥麻,全身肌肉就如尿颤似地禁不住一阵抽搐,整个身体就像被照妖镜罩住一般,呆若木鸡瞠目结舌。 杨二小姐又使出勾魂没商量的语调道:“正是我。”这如同银铃一般的声音,娇柔绵软,字字钻进他的心窝里。扈仁暗想:这猴子是从哪儿挖来的宝贝呀?你明知道我太太醋劲儿大,还半夜三更领个娇艳女子上门,你不会是来拆婚的吧?他这正琢磨着怎么给侯富車一个难堪呢,忽然家门被打开。 扈太太出现在门口唠叨道:“有什么事不好明天说?非得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 扈仁也动作麻利,听见门响,便迅速推着两人扭过身去,用法语说道:“你们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到现场勘查。” 黄包车又拉着俩人钻进了黑咕隆咚的小道,杨二小姐带着认真的口气道:“既然你怕我与人交往,又何必带我过来?” 侯富車依然一副随和的强调:“若不是把你遇上坏人,我又何必让朱能冒着风险不分昼夜地保护你?” “那你的朋友——扈探长,也是坏人喽?”杨二小姐语气中带着讥讽。 “朋友?”侯富車似乎有些嘲谑地道:“当你遇到难处时,不问缘由地为你排忧解难,当你遇上危难时,不计得失地对你施出援手。那才叫朋友。像他这样,一开口就满是理由地回绝你,也能算朋友?” “不是你的朋友,你也能半夜三更地来找人帮忙?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呵呵……”面对杨二小姐的质问,侯富車反倒爽朗地笑了,像是在开导对方一样地说:“你真是太天真了!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他只要觉得有利可图,那脸皮比鞋底儿厚也不伤大雅。哼……什么叫;利令智昏?” 听话听声,杨二小姐品着侯富車话中含义,似乎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儿?疑惑间试探性地:“那他若插手我们的事,能得到什么利呢?” 侯富車神秘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杨二小姐突然揪住侯富車的耳朵,咬牙切齿地:“你用什么跟他做交易?” 侯富車显然明白杨二小姐的怒气从何而来,她那里知道侯富車与扈仁早就有“交易”往来,而他们之间的这种见不得人的“交易”,是绝对忌讳向第三者透露的。他使劲甩开杨二小姐死揪不放的“钳子”,揉着耳朵轻佻地道:“你未免想太多了,不该问地最好别问。哼,小心眼儿!”侯富車这有仇必报的品行,不得不令人平佩服。 说话间,侯富車凝神望着杨二小姐挂着怒气的双眸,心里又泛起嘀咕;自己与她并没有熟悉到可以语无遮拦的地步,若图一时话语清爽,而彻底伤害到她,那就得不尝试了。既然她不放心,还心存误解,那不如干脆把自己的计划跟她捯饬捯饬,也可听听她的见解,同时打消她的误解。遂信心满满地告诉杨二小姐:扈仁明天保准能到场,到时再叫他邀请几个华界的巡捕同行一并坐镇,哪怕黑天鹅再狂妄,也不敢当着巡捕的面撒野。他如是说道:“只要明天把小杏儿平安地送回去,以后他们爱怎么地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行吗?” (本章完) 正文 第48章 “凤落梧桐”(四十八) 第48章 “凤落梧桐”(四十八) 四十八、 侯富車这如意算盘倒是拨的挺严实,但他心中依然对小杏儿的说辞,始终还是表示怀疑。往好里想,小杏儿就是张老板派来拴住杨二小姐,为的是翠茗苑明天能正常开戏。往坏里想,小杏儿的任务就是摸清杨二小姐的行踪,与黑天鹅沆瀣一气加害于她。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帮人也就帮到这里为止了,明天顶多再让杨二小姐演出一场,完事后,让她远离这种是非之地。若是第二种,那麻烦就大了! 侯富車将内心所虑向杨二小姐坦诚相告,这时杨二小姐才感觉到对方着实设身处地地在为自己而焦虑,同时也意识到幸亏对方心胸豁达,对自己良莠不辨草木皆兵的做派,不一般见识。否则他若甩手不管了,那明天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想到此还真有点愧意。 当他俩回到旅馆时,眼前的一幕令他有些懵圈,一头雾水。客房内朱能、苟畦和小杏儿仨人,盘腿围坐在地板上,有说有笑亲如兄妹。见侯富車和杨二小姐进门,纷纷起身,苟畦兴致勃勃地对侯富車说:“富九爷,不用麻烦了,小杏儿不回去了,也打算跟着您混。” 小杏儿也兴奋地对杨二小姐道:“姐姐,狗哥哥说……” “我不是狗哥哥!我叫苟畦。”苟畦显然很不满意狗哥哥这个称呼,面露不爽地纠错。 “哦,苟畦哥哥说:跟着富九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看得出,小杏儿那是从内心发出的喜悦之情。 杨二小姐见此情景一时不置可否,诧异地看看侯富車,侯富車面对这个刚收的小弟,则露出满脸的无奈;什么叫跟着我“混”呀?你还会不会说人话呀?坊间常说“小狗爱爬墙,大狗带坏样。”你让杨二小姐怎么看我富九爷呀?就带出这么一帮没素养的小混混?可是当着杨二小姐的面,又不能丢失体面,遂走到苟畦跟前,抽出折扇轻轻地敲着苟畦的脑袋,和颜悦色地说:“你知道黑震天是什么人吗?” 苟畦翻着白眼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你知道什么叫《生死合同》吗?” 苟畦继续摇着脑袋,一脸茫然地轻声道:“不知道。” “啪!”地一声脆响,苟畦脑顶上被狠狠地砸了一扇把儿。侯富車转为威严地说:“不知道就闭上你的臭嘴!螃蟹脑袋!……你们俩今晚就待在这儿,明天一早陪着她们姐俩去翠茗苑。我明儿早先去看看新宅子,没问题的话,明儿晚上咱们就可以搬进新宅子住了。”这话原本是说给杨二小姐听得,他面朝苟畦朱能,眼睛余光却瞟着杨二小姐,却从杨二小姐的表情上见不到任何信息反馈,反而是俩小子高兴地差点山呼万岁。 侯富車两腮憋得红紫,只能在俩小子头上撒气,指着俩人的鼻子严肃地说:“我随后就会去翠茗苑。我可告诉你们;她们俩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饶不了你们!听见没?!” 苟畦揉着头顶,嘟囔道:“听见了。” 朱能则双腿一并,一个立正道:“是!” “好,你们歇着吧。”侯富車说完转身离开,这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了!杨二小姐已经毫无悬念地被他给糊弄住了。小杏儿更是被镇的俩眼发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侯富車已放出“豪言”,心里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昨天离开富大奶奶家,就遍处寻找宅子。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他在法租界寻得一幢满意的老宅子。然富大奶奶收得那些古玩,能否如愿变现?着实搅得他寝食难安,现在已近三更天,回到阁楼会愈发憋屈郁闷,倒不如连夜赶路,直接去富大奶奶家等待佳音。 天色还是灰蒙蒙地露出一丝鱼肚白,侯富車便已候在富大奶奶门外,这人老了觉也少,赶早将马桶拎出门外,免得熏骚了屋子。一开门见侯富車戳在门口,甚是纳闷儿,眨巴着朦胧的睡眼道:“依诺,你这是一宿没回?” 侯富車自然不失礼数,弯腰颔首道:“依诺给布安请安!”遂又乖巧地从富大奶奶手里接过马桶,在墙根儿下放稳当。继续颔首道:“生意不等人,机不可失,敢问布安大人,昨日那些玩意儿可曾消遣了?” 富大奶奶看看眼珠子布满血丝的侯富車,也信了几分,遂招呼他进屋,取出两条黄鱼在手上颠了又颠,无不感慨地说:“嗨!看我依诺也是胸怀大志之人,这笔生意我就分文不取了。但愿依诺生意顺畅,待富甲一方时,老身乞讨与门前,尚能讨得一碗稀粥喝喝。” 闻听此言,侯富車转身摘下墙上的宝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将宝剑高高地举过头顶,声泪俱下地道:“布安如此忧虑,不如趁早一剑劈了依诺猴崽子。免得落下不孝的骂名。” 富大奶奶这笔生意已经扣下了三条黄鱼,原想再演一出,或许侯富車会一时蒙圈,再分给她一条。没曾想,这侯富車的戏,演得比自己还投入。这会儿要是拔出宝剑,还指不定谁劈了谁呢?遂继续表演,叹息道:“嗨!那就不妨再信依诺一回,拿去吧!祝你马到功成!”侯富車便毫不犹豫地放下宝剑,揣好条子,再三谢过富大奶奶。而后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侯富車用一条半黄鱼,盘下了先前看好的一处宅子,完事后便直奔“福来顺茶馆”。精力再旺盛也扛不住不分昼夜地连轴转,这会儿来到福来顺茶馆,说书先生还没上班,宽敞的大堂里已经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高高的屋顶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夹杂着茶客的说笑声,就如同夏日里,一只鸭子掉进了田边的粪坑,不停地扇动着双翅,掀起一拨拨绿头苍蝇,此起彼伏地发出“嗡嗡”声,搅得人焦躁不安心烦意乱。他如往常一样,来到常坐的偏僻位置,当人在忙碌的时候,经常顾不上进食和睡觉,这会儿当他走进茶馆,一阵阵扑鼻而来的煎饼点心香味,和弥漫着茶香的蒸汽,诱惑的肚子里的馋虫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他跟伙计要了一碗面茶,两个煎饼果子,还没等伙计送来,他已经趴在方桌上打起了呼噜…… 杨二小姐洗漱清爽、打扮停当后,已是日出三竿,又下楼端来了煎饼果子豆腐脑。这才叫醒了床上熟睡的小杏儿,和睡在地板上的朱能和苟畦。三人随意划拉了一把脸,就狼吞虎咽“片甲不留”地吃饱喝足后,四人便一同前往翠茗苑。 一进戏园子,四人同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昨夜黑天鹅一屁股把张老板的额头给磕开了一个大口子,不知是谁给张老板头上缠了几圈白布条,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白布条没缠利索,光脑袋上裹着几圈,侧边还耷拉着一些在胸前,这会儿正坐在台口上号啕大哭,如丧考妣一般。 (本章完) 正文 第49章 “凤落梧桐”(四十九) 第49章 “凤落梧桐”(四十九) 四十九、 剧场前台、戏台上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集着翠茗苑的戏子和伙计,见大门被推开,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杨二小姐和朱能、苟畦愣在那呆若木鸡。张老板这身打扮,台上台下的人又都垂头丧气,有的还在默默抹泪,这场景在葬礼上倒是常出现。今天这是怎么啦?难道真的是出了人命啦? 小杏儿也许是习惯了这场景,开心地冲杨二小姐道:“姐,没事,我去跟他说。”说完快跑几步来到张老板跟前说道:“表舅,别哭了,我把杨兄喊回来了。” 听到这话,张老板的哭号竟戛然而止,睁开如金鱼般的肿眼泡,猫了一眼正朝他走来的杨二小姐。接着又开始号啕大哭,越号越来劲儿,索性趴在台上,使劲地捶打着台板。一边拍打着台板,一边指着台前高处房梁上悬的一条白绫,哭嚎道:“你们别拦我呀!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呀!我是哪辈子做的孽呀?老天爷就非跟我过不去呀!” 票房老张头因自作主张,预售了几天的门票,被张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一直担心再被张老板惩罚,这会儿见杨二小姐到来,便觉得有了挽回影响的希望,遂有意在张老板面前表现一番,一边抽泣一边添油加醋地对杨二小姐说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杨兄啊!嘶嘶……你是不知道呀!嘶嘶……自打你昨天走了之后呀,嘶嘶……那个黑天鹅没地方撒气,就拿张老板当成了出气筒呀!嘶嘶……那下手是真恨呀!你看……你看看!要不是大伙拽住,张老板就没命了呀!呜呜……嗷嗷……杨兄呀,看在满园子拖家带口的份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呜呜……嗷嗷……!” 票房老张头哭天嚎地捶胸顿足的一番表演,原本已为张老板做好了铺垫,只要张老板发挥得当,能博取杨兄的同情心,那大概率她今天是不会走了。可一旁站着的女票房,也挨了张老板的一顿臭骂,见男票房极力表现,生怕自己沦为背锅侠,急忙凑上前加码哭诉道:“是呀,杨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黑天鹅掠走了屈燕飞,还撂下狠话;如果今天见不到你,就砸了翠茗苑的场子呀!呜呜……我们这些人就是靠这个场子吃饭的呀!这以后让我们怎么活呀!呜呜……嗷嗷!” 一听这话,杨二小姐恍然大悟,原来今天的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并不是她不来演出,小杏儿就会遭殃,也并不是镇住黑天鹅别闹事,对付了演出就算完事了。而是,屈燕飞已被黑天鹅掠走,如果满足不了黑天鹅的心愿,她便不会放出屈燕飞,那到时漫说是黑天鹅手下的打手,就是票友戏迷们也得把戏院给拆了!看来就连富九爷也低估了今天的事态,这个场子被砸已成定局,估计他也无力回天,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这里。拿定主意,她朝着朱能、苟畦一摆手道:“咱们走!” 话音刚落,就听“咣”地一声,大门被撞开,十几个手持铁棒斧头的打手,簇拥着黑天鹅涌进戏园子。见这架势不妙,苟畦转身一跃就跳上戏台,正要逃跑,却被朱能一把拽住脚脖子。苟畦转身低头一看,见朱能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这才想起侯富车所交代的事。遂把手递给杨二小姐,杨二小姐抓住苟畦的手,纵身一跃,便跃上戏台。朱能也随后跳上台,拽着苟畦,俩人用身体挡住杨二小姐。 十几个打手进入大门后一字排开,黑天鹅走到他们前面,一眼就认出了一身男装的杨二小姐。扯开沙哑的鸭嗓子,发出一阵淫笑:“嘻嘻嘻嘻!好样的!你还真有胆量敢来呀!”又转对身后的打手头子道:“去把那个俊俏小生的脸,给我划俩口子。” “好嘞!”打手头子一摆手,十来个打手便一字排开,大摇大摆地朝台口走去。 台上台下那些翠茗苑的伙计们,平时都爱凑个热闹起个哄,这会儿见大难将至,一个个缩到幕后台脚,头都不敢往外伸。张老板知道这架势迟早会来,没想到来的这么及时,要是晚来一步,让姓杨的溜了,那他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庆幸归庆幸,还不能放在表面上,怎么地也得做出个样子让双方都看着。他急忙跳下戏台,张开双臂迎向打手们。边走边哀求道:“弟兄们,弟兄们,给张某一点面子,今天就放他们一马吧!”他这边还在哭丧着哀求,打手头子已经一拳挥向他的额头。原本印着血色的白布条,顿时鲜血瀑涌,随着一声惨叫:“啊——!”张老板仰面倒地。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一动不动地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眼看着打手们一步步逼近台口,朱能和苟畦护着杨二小姐一步步后退,苟畦吓得两腿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地道:“我们从后面跑吧!” 杨二小姐严肃地:“后面没门儿,只有前门一条路。” “哎呦!妈耶!怎么跟你这猪头在一块儿就那么背运呐?”苟畦一边冲着朱能胡咧咧,一边捡起台上的一把竹片单刀坯子。对着台下胡乱舞弄着,虚张声势大吼一声:“嗨!你们这些虾兵鳖将给我听着!我这把刀可好久没开荤了,要命的就赶紧给我退下……” 台下的打手和看热闹的伙计们,同时发出一阵哄笑,苟畦自知手上就是戏班子练功用的一把竹坯子单刀,刀面上抹了一层水银,能反射光线。他没料到,台下的打手们都识货,没被他唬住。一计不成再来一计,还小声叨叨着;他莽张飞能唬住千军万马,我就不信我苟畦连着几个小罗罗都唬不住!遂扔掉手里的刀坯子,挺着胸膛上前一步扯开左嗓子大吼一声:“嗨!你们听着,你们面前站的可是金镖黄天霸的徒弟!他身上有十二把飞刀,说扎你们的鼻子,绝对不会伤到眼睛。要命的就快快退下,待我师弟一出手,那你们就别怪你娘少给你们长了一条腿!” ? ?杨二小姐出于对小杏儿的怜悯,接过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打手堵住去路,三个手无寸铁的弟兄,面对数倍于己的恶棍,能否躲过一劫?敬请亲爱的文友们且待下文。谢谢阅读,请留下宝贵意见。 ? ???? (本章完) 正文 第50章 “凤落梧桐”(五十) 第50章 “凤落梧桐”(五十) 五十、 一听飞刀二字,傍人不知道,黑天鹅可是领教过,再定睛一看,昨晚要她鼻子的家伙,就在台上,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渐渐向后退缩,一帮打手哪里懂得深浅,见苟畦的慌张样,只觉得可笑,一个个咧着嘴继续向台口逼近。眼看着打手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戏台,要不是朱能和杨二小姐架看苟畦,他一准被吓瘫倒了,可他还是哆嗦着拽着朱能的衣襟,颤颤巍巍小声道:“猪头,你还等什么?” 朱能却不紧不慢地说:“富九爷说了:不许杀人!” “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了!” “也是啊!”说着话,朱能丢下苟畦上前一步掏出匕首,只见匕首如风车似地,在手上飞快地旋转。早上九、十点钟的太阳,从戏园高高的气窗射入,照在匕首上反射出一圈圈灼目的寒光。那些爬上戏台,在台口站成一排的打手们,被匕首反射的寒光晃的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很自然地个个用手遮挡。就当对方不注意时,匕首已经从朱能手中飞出。 先前,朱能並不是没想动手,而是在仔细地观察周边环境,寻找动手的最佳时机。他观察到台口大幕是一块足有两丈高的垂幕,由厚厚的丝绒布拼接成足有五丈宽的大幕。大幕的下沿裹了一根杯口粗的木头,在木头上又绑了一整条沙袋。这种结构为的是能保持大幕的平整美观。但拉大幕的伙计得有过人的臂力,往往还得找人帮忙才行。 朱能看准时机,猫准了目标,匕首果断地飞向栓大幕绳的柱子。只听“嘭”的一声,紧绷的粗绳子被拦腰割断。顷刻间大幕从天而降,如同千斤闸一般,向站在台口的一排打手头顶闸下。正在忙乎着遮挡匕首眩光的打手们,谁也没料到,报应来的这么快。从天而降的大幕不是砸中头顶,就是砸中手臂,无一幸免。手中的斧子铁棍也纷纷掉落,由于他们都站在台口,无路可退,又突然遭受重击,全部被砸的翻下戏台。戏园内顿时一片哭爹喊娘,鬼哭狼嚎! 台上的苟畦兴奋地如同小孩吃上水果糖一般,跑到上场门台口,将大幕撩开一道缝。冲着台下大喊:“黑天鹅在那儿!撩了她!” 此时的黑天鹅,早已吓得屁滾尿流,听到这话更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台下的众打手见主子都跑了,也顾不上浑身伤痛,来不及捡回丢失的凶器,争先恐后地向外逃窜。 翠茗苑前台观众大堂左右各有一扇门正对戏台,演出时观众从这里进出戏院,门外有一个宽敞的大厅,是观众进出戏院的缓冲和休息场所,大厅另一边是戏院大门,大门杵天杵地很宽敞,但只有散戏的时候才会打开,平时就只会开一扇比住宅小门略大一点的小门。 就在一帮打手争先恐后往外逃时,不巧碰上侯富車和扈仁俩人走进大门,侯富車被迎面冲过来的打手们撞了个四脚朝天。扈仁身板儿单薄不经撞,一下子就被撞出了大门外。 巧的是,大门口竖着一个木制垃圾箱,平日是供剪票的扔废票用的,垃圾箱上面是一个四角尖顶,用来防雨水,尖顶扣在一个竖起的长方形木箱子上,箱子上方四周开了四个小孔,供扔废票用,箱子的一边开了一扇门,供收垃圾用。今天也不知那个收垃圾的粗心,垃圾掏空了却忘了关门儿。也就巧了,遇上扈仁这么个干瘪身材,不偏不倚地被打手们给撞了进去。猛烈地冲击力将垃圾箱撞翻倒地不说,门还被甩关上也罢,门别儿还被惯性一甩给别死了。待人都跑光了,侯富車缓过神来却不见了扈仁。四处寻找也不见踪影,隐约中听见有个声音在喊:“老侯!老侯!” 侯富車明白,只有扈仁会叫他老侯。可这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他在叫呀?他便顺着喊声发出的方向寻找,一直出了大门,仍不见人影,便喊了声:“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呢!”这应该是扈仁的声音,但是却像是闷在水缸里。 侯富車四下查看,大门外是一个平台,下台阶是一片空旷的广场,也没处藏人呐?这时又听得“咚咚咚”地敲打木板声。侯富車这才注意到门边一个垃圾箱倒在地上,敲击声是从垃圾箱里发出的。侯富車赶紧上前打开垃圾箱的木门,果不其然,扈仁被严严实实地塞在垃圾箱里。侯富車使劲儿绷着没笑出声来,将扈仁从垃圾箱里拽出,又饶有兴味地绕着垃圾箱查看一圈后,挠着脑袋纳闷地道:“哎?你是怎么进去的?连门别儿都别得好好的?”扈仁整理着便服也不怨艾,只横了他一眼。不用说,他这时的窘相,搁在谁身上都一时半会儿别不过劲儿来。侯富車却幸灾乐祸地道:“不就几个小毛贼吗?一个大探长至于被吓得藏进垃圾箱吗?” 扈仁被他这一激,压在肚子里的火,瞬间窜上脑顶。气急败坏地一把揪往侯富車吼道:“老侯!你耍什么花招?那些都是什么人?” “肯定不是好人喽,要不怎么会看见你就跑呀?” “胡说!你就跟他们是一伙的!你通风报信放走嫌疑人,还导演一出……” 扈仁不知用什么词合适,侯富車却紧接着说:“柜中缘!” 这包袱垫的差点儿没把扈仁的嘴气歪,他咬牙切齿地:“走!跟我到巡捕房说清楚来。” 扈仁正要上前拽侯富車,就听戏院里一阵哭嚎声由远而近传来:“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呀!你不能见死不救呀!呜呜呜哇哇……”扈仁和侯富車狐疑地向小门里张望,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从门厅里率先走出杨二小姐,身后一左一右跟着朱能和苟畦。紧追其后的是如丧考妣的张老板,那哭嚎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翠茗苑的伙计。 天津人管巡捕叫“黑狗子”,看来也没贬他们的意思。扈仁的眼睛就比狗还亮,一眼就认出,走在前面的英俊少年,就是昨夜见过的那位美丽少女。由于有了昨夜的第一印象,眼前这个被一身青年装包裹的娇嫩身体更能激发男人的猎奇心,促使雄性荷尔蒙膨胀。扈仁那一宿没合眼而略显红肿的眼睛,如同钢珠被磁铁吸住一般,拽着侯富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滑落,木讷地杵在原地发愣。 看到扈仁这如同饿狼看见猎物一般的贪婪眼神,侯富車内心这个后悔呀;这算干的是什么事儿嘛!怎么就能把杨二小姐介绍给他认识呢?这不明摆着把鱼介绍给猫嘛!这是什么螃蟹脑袋想出的昏招嘛!悔也没用呀,还得赶紧想法子让她们别再粘糊上。事不迟疑,侯富車上前两步挡在她与扈仁中间问道:“发生什么事?” 杨二小姐有些无奈地摆了一下脑袋道:“他不让我走。” (本章完) 正文 第51章 “凤落梧桐”(五十一) 第51章 “凤落梧桐”(五十一) 五十一 能在天津地界上开茶楼戏园的,不说有多大能耐,至少得多长一只眼,张老板也不例外。这不,见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仪表堂堂、表情庄严、举止不俗,料定非等闲之辈。便不等傍人再说话,抢先一步上前,如倒苦水一般,把先前票房老张头向杨二小姐哭诉的那些话,又照本宣科似地重复了一遍。也没忘了在前面玄乎地加上了;屈燕飞劣性寻花问柳朝三暮四,对“杨先生”不恭不敬,被黑天鹅撞见,醋劲大发要下黑手,结果反被朱能制服等故事。之后又言辞凿凿地加上了新的内容:“刚才黑天鹅带着一帮打手来找杨先生报仇,被杨先生俩武艺高强的小弟打的头破血流,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呀!我一点都不撒谎,请二位进去看看,满地都是他们丢下的凶器。这黑震天是什么人呐?他能咽下这口恶气吗?您给评评理,杨先生的小弟惹下这么大的祸,现在一拍屁股走人了,扔下我们这几十号老弱妇孺该怎么办呀!?呜呜……今天开不了戏没事儿,顶多我退票赔钱。再不然我就豁出翠茗苑不要了!可现在是得罪了黑震天的千金呐!咱惹不起呀!我全家性命都搭上,怕也难消他的心头之恨呀!呜呜呜呜哇哇……” 张老板连哭带嚎地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侯富車这会儿才明白,今天这事,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把小杏儿送回来,最多杨二小姐再帮翠茗苑演出一场了事。关键结点是在屈燕飞身上,他是“角儿”,“角儿”被黑天鹅掠走了,今天要是不回来就开不了戏,天津卫的票友就是冲着“角儿”来买票的,漫说是听不了戏,唱的不满意也要砸场子。张老板拽着杨二小姐不放,那是心里明白;今天这场子肯定是要被砸,他只有把杨二小姐推出来说事,那就是冤有头债有主,黑天鹅是跟杨二小姐结的仇,票友不满也是她引起的,跟姓张的半吊钱关系都没有。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呐!若真让他的阴谋得逞,杨二小姐不仅身陷险境,在天津卫将还会被毁的声名狼藉。 这会儿扈仁也算是全弄明白了,何况昨晚黑天鹅吃这个美丽的“杨先生”的醋,被侯富車的小弟教训了一通。侯富車怕今天黑天鹅来找麻烦,遂找他出面从中调和。当然,这也是黑白两道相互利用解决纠纷的常用手法,可现在黑天鹅的人被打的如此狼狈逃窜,黑震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黑震天找不着打他们的人,自然就会拿翠茗苑撒气。因此张老板抓着“杨先生”不放,也是占在理上的。但是,虽然这是“公道话”,可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面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还不看扁了他?转念一想;侯富車和这女子说不定也只是萍水相逢,没多大的交情,不妨先摸摸底,如若她是被吓得没了主见,而被侯富車花言巧语地糊弄住了。那我即可亮出身份,借口带她回巡捕房问话,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再说。拿定主意,便走到杨二小姐跟前,非常绅士地将手一摊道:“杨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还没等杨二小姐搭话,侯富車便一把将扈仁推向一旁,冲着张老板霸气地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富九爷从来就不信邪!既然你认定是我的人给你惹了事,那我来还你公道。如若不如你所言,哼哼!……”侯富車掏出折扇,指着张老板糊满血浆的脑袋道:“自然有人来开你的瓢!”说完,转对杨二小姐道:“你们仨在这里等候消息,我去去就来。”说完又转对扈仁道:“你是留在这里做人质呢?还是跟我走?”他已想明白,今天这事扈仁是绝对没有能耐摆平的,他要找杨二小姐私聊,无非就是找些溜之大吉的托辞而已。既然无济于事,又何必给他施展甜言蜜语的机会,遂决定排除干扰、孤注一掷自行决断。 听侯富車让他选择;是走是留?扈仁顿时有些发懵。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扈仁更不例外,如若留下来,万一碰上两伙人打起来,那他是管还是不管?管,这不属他管辖范围,说不定引起更大纠纷。不管,这猴子若是到巡捕房告我一刁状,那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不入凶场”乃位列人生“三不入”之首,这点道理,漫说身为探长的扈仁,就是所有巡捕都以此为座右铭铭刻在心上。这档口还是脚底抹油,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不过他也找出一个体面的理由,一本正经地说:“看这形势,我要先回去向上司报告,拿到《越界拘捕令》,再多带些人来,将这些不法之徒一网打尽。”说话时,眼睛还不停的瞟一瞟杨二小姐。弦外之音是;我已亮明身份,你若像现在就离开这里,只要配合我一下,怎么都行。他焉能透析杨儿小姐的品性,若只考虑自身,她也不会半夜三更去向你求助,今天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侯富車和扈仁俩人离开翠茗苑,分别坐上两辆黄包车,疾驰离去…… 侯富車先回到小阁楼,从箱底取出一件东西,他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是他回天津后一直想见却没有勇气去见的人。他要去的这个地方是他一直想去,却胆怯心悸的地方。他不知道下了多少次决心,却又一次次地打了退堂鼓,今天若不是迫不得已,他还是要等到时机再成熟一点之后,去见他。这个人就是七年前给他五块大洋,勒令他离开天津,没有他的许可不许返回的青帮大佬——荣稼卿。然而,他却没有遵照卿爷的训诫,六年后擅自回到天津,不仅如此,还公然拉大旗作虎皮,假借卿爷的名号,在法租界活动一年有余。虽然并未做出什么辱没卿爷名望的事情,但其不恭不敬的行为,早已触犯了行规戒律。他平时想了很多见荣稼卿的说辞,可现在下定了决心,却如同要参加考试的丑学生,紧张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身体里面心跳在加速,可身体外面却冻得瑟瑟发抖。 (本章完) 正文 第52章 “凤落梧桐”(五十二) 第52章 “凤落梧桐”(五十二) 五十二、 已退隐江湖的荣稼卿,居住在英租界一处不起眼的小胡同内,侯富車在胡同口便下车徒步走进胡同,大老远只见一人在胡同里扫地,侯富車一眼就认出那是荣稼卿的管家——黄霸。那头狮子狗的形象,在侯富車的记忆中永远也无法抹去。没想到的是;卿爷已经退隐江湖,他也一把年纪了,却依然不离不弃地追随左右,可谓忠贞不渝。侯富車走到黄霸跟前恭敬地道:“您是黄老先生吧?” 黄霸直起腰,晃了晃耷拉在眼前的花白头发,眨巴着一双不仔细找都找不着的小眼睛,面无表情地冲着侯富車道:“哦,是侯先生呀?进屋吧。”黄霸只是在七年多前与侯富車有一面之交,那时的侯富車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今天见面,却像是遇见了老邻居来串门儿一般。这让侯富車心里不禁“咯噔”一震:莫非卿爷早已知道我会来此?若确实如此,我在天津的动向,他老人家一定是了如指掌,而且不显山不露水地放任不理,难道就在等待我的到来?若真是这样,会不会堂中已内置大瓮炽碳周之呀?!……罢!君子坦荡荡,既然来了也就豁出去了,一定要当卿爷的面把内心的想法如实禀告。遂跟着黄霸进入荣宅……。 上了两级台阶,进入一道双开门就是客厅,面对正门的右前方有一扇门,透过门上半部的方格窗,可以看到后院。黄霸将侯富車领进客厅后,不温不火的说:“请侯先生稍等,我去禀报卿爷。”说完,径直走出后门并将门关上。 客厅里只剩侯富車一人,他仔细观察屋内陈设,想从中寻摸荣稼卿目前的境遇。客厅左边摆着一个木制柜台,柜台上有几件只有瓷器店才能见到的补碗刻字的工具。柜台后面一面墙全被货架站满,货架上摆放着各式造型别致的陶瓷娃娃,和各种规格的碟、碗、杯、勺等家用瓷器。中堂依然供着一尊“雷神”,比七年前侯富車见过的那一尊要小了许多,不过造型更精致,色彩更艳丽了。神龛前的条案上没有什么供品,放的都是一些生活日用品。条案前有一张小圆桌,圆桌的左侧有一只旧藤椅,藤椅上铺着绵垫子,看来这就是卿爷固定的坐席。桌子底下塞了几个小板凳,可能是来客或者是黄霸平时坐的。客厅的右边是一间屋子,关着门,兴许是书房或者是客厅、卧室。侯富車还不及多想,黄霸已回到客厅,对侯富車说:“卿爷在忙呢,叫你到后院说话。”从他的脸部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忧。但话语中的一个“叫”字,就足以让侯富車心潮起伏。 出到后门,是荣宅的后院,深度足有五丈,宽度也不下四丈。院子右侧是一排带飘檐走廊的平瓦房,沿着后门依次是两间卧室和一间伙房。左侧沿着围墙搭了一溜茅草棚,茅草棚里一排排整齐地放着几个货架,货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瓷娃娃毛坯,墙角处砌了一个小火窑。院子中间支了一个木工作台,荣稼卿背朝侯富車,在工作台前专心致志地捏着泥娃娃。从背影看,年过花甲的体魄,依然伟岸健硕。黄霸将侯富車引进后院后,便进到厨房,厨房里冒着炊烟,有位老妇人在干活。环顾四周,整个后院只有荣稼卿一人,侯富車三步并着两步来到他身后,单膝跪地颔首垂目道:“晚辈,胖猴子侯富車给卿爷请安!”他永远不会忘记卿爷赐予他的“胖猴子”绰号,再次见面他不失时机地喊出,无疑是想拉近两人的距离。 荣稼卿似乎耳背的严重,用搌布擦着手,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自言自语道:“嗨!小时候学手艺时,老人说;学门手艺一辈子都不吃亏,这到老了才悟出其中道理。”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从不同角度观赏着自己的作品。慕然间,像是偶然发现一人跪在他身后似地,异常惊讶地:“呦!这不是富九爷吗?快快快!黄霸,快把九爷扶起来,老朽怎能承受得起富九爷如此大礼,真是折杀老夫呀!” 黄霸摇摇晃晃地从厨房跑出,上前搀扶侯富車,被他执拗拒绝,并仰面望着荣稼卿抱拳拱手道:“卿爷,晚生知道有错,但错出有因。今斗胆前来拜谒,一则当面诚谢七年多前卿爷的救命之恩,二来向我生命中唯一敬仰的长辈,倒一倒这些年心中的郁闷。待我把话说完,是莠是良悉听卿爷教诲。” 荣稼卿终于正眼看了一眼侯富車,在工作台旁的一张破藤椅上坐下。拿起工作台上的一个银质烟盒,从里抽出一支烟,指着边上的小板凳,不温不火地道:“坐下说话吧!” “谢卿爷!”侯富車内心的恐惧终于得到一点宽慰,但依然不敢有丝毫闪失,否则一切努力都将白搭。故直腰直背挺胸收腹地在板凳上坐稳后,满脸挂着真诚感恩戴德的表情道:“七年多前若不是卿爷强令我离开天津,我早就成了那些毒贩刀下鬼魂,哪里还有今日。如此大恩大德,晚生没齿难忘,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与万一。在此请恩人接受晚生一拜!”说着话侯富車已起身,面朝荣稼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着荣稼卿磕了三个响头。 荣稼卿依然正襟危坐,一团经过肺腔过滤后,再从鼻腔里冒出的青烟,摇摇升腾。遮罩着一双炯炯闪光的明眸,犀利地从里到外扫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此刻,眼中终于掠过了一丝暖色调的柔光。八年前赠与这个素昧平生的后生五块大洋,又逼他离开天津,的确是救了他一命。原以为他并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没曾想八年过去,他依然耿耿于怀,还做出如此举动。也难为这后生了!荣稼卿摊了摊手道:“坐下说话吧!你也为‘拒毒会’立了一功,后来分析,那场大火是毒贩为了毁灭证据,内部起了纠纷并相互残杀而为。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荣稼卿这番话完全可以了理解为;是为缓解侯富車的内心紧张而设计的,再退一步分析,可以理解成;你小子少在我跟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破事,来套近乎,我只想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无论怎么理解,侯富車心里的忐忑,确实已经大大地得到了缓解…… ? ?侯富車回到天津一年多才去见自己的恩人,荣稼卿能谅解他吗?侯富車又会搬出什么理由为自己开脱?荣稼卿能信吗?请各位文友继续关注下文,谢谢阅读,请留下宝贵意见。 ? ???? (本章完) 正文 第53章 “凤落梧桐”(五十三) 第53章 “凤落梧桐”(五十三) 五十三、 侯富車重新坐稳后,心中平静了许多,接过黄霸递给他的热茶,呷了一口,算是压惊。眼睛的余光却瞟着荣稼卿仔细揣摩,认定自己前面的铺垫已经收到成效后,他放下茶杯,从腰间掏出一个金丝绒布兜,并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个金光灿灿的水烟袋。侯富車将水烟袋捧到荣稼卿面前道:“这是我在老家时请工匠打造的一柄水烟壶,愿卿爷能喜欢。” 荣稼卿煞有介意地望着侯富車,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接过水烟壶。凭荣稼卿的阅历,这类玩物只要经他带过一眼,便能判定质地。他将水烟壶举到眼前查看,这柄水烟壶通体由纯金打造,烟嘴采用产自台湾的鸡血红宝石制成,与烟壶里伸出的半截烟嘴管,巧妙对接镶嵌,与烟壶浑然一体、相得益彰,曲线流畅、巧夺天工。他又掀开烟丝盒上沉甸甸的盖子,盖子背面豁然刻着:恩师卿爷惠存,晚生侯富車鉴制。荣稼卿将水烟壶放在工作台上,眼中露出一丝柔和的暖光,心平气和地说:“侯兄弟费心了,说说这些年你的情况吧。” 这会儿用受宠若惊来描述侯富車心态,是最恰当不过了。荣稼卿不但愿意听他叙述,还跟他以兄弟相称,瞬间抹平了他心中的所有疙瘩。遂打开话匣子,从回到老家如何讨生计,到邢叔叔临死前委以重托,再到重返天津寻找帮手,折腾一年多却不随所愿。近些日子刚遇见几个志趣相投的弟兄,还没等说正事儿,却因黑天鹅误将其中一位女兄弟当成了情敌,一气之下掳走了屈燕飞。翠茗苑老板害怕黑天鹅,就将他的兄弟扣作人质,为的是跟黑天鹅交换屈燕飞。等等遭遇,一桩桩一件件如实道出。 讲述时,侯富車一直都在观察荣稼卿的反应,他注意到,当他说道对邢叔叔庄重许下承诺一节的时候,荣稼卿一直眯缝着的眼睛,忽然闪出一道寒光。故特以浓墨重彩描述邢叔叔这一段故事,还把先父也是为了保护这一物件而死的遭遇,进行了着重描述。侯富車觉察到,荣稼卿听的犹未认真,他心中明白,江湖人最看重的就是诚信和义气,更以“百善孝为先”来衡量一个人的品行标准,他认为自己恰如其分地切中了要害,荣稼卿心中的疑虑一定会被化解不小。可这位江湖老辣却旁敲侧击地道:“就是说已经具备了支寨锅伙做老大的条件喽?” “卿爷,我找帮手,只为完成使命,并无锅伙闯江湖之意,一旦完成使命便回归平常。”侯富車早已经过精明盘算,认定自己绝不能“支寨锅伙”闯江湖,这在荣稼卿面前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哼哼……”荣稼卿一阵冷笑后,又点燃一颗烟卷儿,吞云吐雾道:“上船容易下船难,一旦步入江湖,再想金盆洗手?谈何容易啊!” 侯富車听到荣稼卿这番点拨,真是欣喜万分,这是荣稼卿在以亲身经历告诫他,那是一种偏爱的表示。遂大胆地直言道:“谢卿爷指点,晚生认为;只要时刻牢记初衷,看轻名利排除杂念,便能适时做到急流勇退。” 荣稼卿不禁一愣,眼前这个初生牛犊的后生,不但踏入江湖的原因跟自己极为相似,竟然跟自己当时的想法也如出一辙,心中自然多了几分爱怜。虽然听完侯富車的故事之后,对他来天津这么久也不露个面,给予了理解。对他今日急匆匆来拜访的目的,也基本明白一二。但依然顾左右而言他道:“有了帮手,就有了衣食住行之忧,你都准备好了?” 侯富車在来此之前就已想好托词,绝不能让荣稼卿感觉到自己手头拮据,遂自信满满地道:“我将老家七年积攒的所有,带来到天津,租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小阁楼。除必要的人情开销外,一直省吃俭用,近日有了几个兄弟,我便盘下一处宅子,手头还有一些散银。故不劳卿爷烦神。只是,宅子有了,可兄弟却吉凶难卜。晚生今日所求……” 荣稼卿一摆手阻止了侯富車婆婆妈妈地穷叨叨。起身朝卧房喊道:“老婆子,给我找件长袍。”又走到屋檐下的脸盆架旁,一边洗手一边说:“我与黑震天多少有点交情,你先回翠茗苑等信儿吧!我去去就来。黄霸,替我送送侯先生。” “好勒,侯先生请!” “谢卿爷,晚生告辞了。”荣稼卿没有用“胖猴子”称呼侯富車,不免令他有些忐忑,不过已没用“富九爷”这个称呼,侯富車也该聊以自慰了。 荣夫人捧着一件叠的平平展展的长袍从卧房出来,小声道:“老爷,您今天是怎么啦?是不是用铜盆洗手不得劲呀?” 荣稼卿感叹道:“嗨!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年我把他留在身边,也许就不会那么早就金盆洗手了!” “还早呀?你都六十啦!也该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如若有他在身边,我就可以早早地退到幕后,安享晚年……。嗨,真是一个好坯子呀!我们没有儿子,俩女儿都不是干江湖的材料。只可惜了我多年创下的基业了!”荣稼卿无不感慨地摇着头。 “说到底,你就是还没死心!折腾了几十年还没折腾够。” “嗨!你懂什么?昔日的小弟有难,我要是不出面,那以后别人就会骑在你的脖颈子上撒尿。” “话虽这么说,我觉得,你对这个侯先生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嗯?”荣稼卿像是不认识似地扭头望着太太,片刻后微微点头深沉地道:“不愧是荣太太,不过……妇道人家,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些为好。”荣稼卿的绝对权威,使得荣太太急忙颔首垂目,不敢直视。荣稼卿也觉得有些严肃,为缓解气氛,没话找话地转移话题道:“逗逗明天该送过来了吧?” “嗯,明天上午送过来。” 荣稼卿口气柔和地说:“就是为了咱的小外孙,也不能认怂呀!” “是呦,也只有这个宝贝外孙能收拾你!”荣太太也只能顺着说话。 昔日叱咤风云的荣稼卿,也的确是疲倦了江湖险恶,倾轧无度。但真正下决心退隐,也多少有些出于无奈……。 (本章完) 正文 第54章 “凤落梧桐”(五十四) 第54章 “凤落梧桐”(五十四) 五十四、 几年前,黑震天还是一家小脚行的“把头”,在华界把持着一块小地界,位于减河边的小码头停靠的船只不多,脚行的生意也就不怎么景气。那日,一艘商船靠岸,货主也不跟脚行打招呼,就开来两辆货车,带来一些民工要自己卸货。黑震天跟对方交涉无果,武力威胁也无济于事,一怒之下,令人将卡车推入河中。没曾想,对方竟有军方背景,哪能容得下一个小小坐地户霸凌,便勾结警察局以盗匪罪名缉拿黑震天。黑震天吓得如丧家之犬四处躲藏,他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若不赶紧找个靠山,怕是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遂跑到荣稼卿处寻求保护。荣稼卿当即派人将他送出天津城,还将他家妻小接到法租界安顿。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对方就找上门来要人。但他们明显低估了这位青帮大佬的能耐。 当荣稼卿听闻黑震天的遭遇时,就意识到脚行业内的这一不寻常事件,一定另有隐情,货主既然能调动两辆卡车来卸货,那实力一定不容小觑,既然实力雄厚,那为何不走大码头,按江湖规矩由脚行卸货?反而选择一个僻静的小码头自己卸货?其中根由令人匪夷所思。随即荣稼卿便展开秘密调查,结果不出所料,这批货物中夹带了大量的鸦片,以及毒性更强的海洛因,并且查明了毒品已经流向几家药店。由于当事人有军方背景,为了保护“拒毒会”侦探的人身安全,天津拒毒会在向警察厅报案的同时,还直接向直隶高官汇报了案情。正当毒贩子找上门来要人时,得到消息,几家销售毒品的药店被查封,老板被抓走。毒贩子自知大事不好,遂撂下狠话仓皇逃离天津。 不知报恩人,别在江湖混!黑震天同样也不例外,这会儿正在家冲着几个打手头目大发雷霆,忽报卿爷来访,便急忙起身出迎。抱拳拱手道:“哎呀!不知卿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荣稼卿也爽朗地迎合道:“哈哈……,多日不见,黑兄弟怎么见外了?你这一斯文,老夫反倒觉得生番了。哈哈……” “哈哈……,卿爷知道小弟就是个粗人,可场面上有时候也得装装X,这装X装久了,还以为自己就真是个X了!哈哈哈……,卿爷就别笑话俺了!”黑震天满脸喜气地将荣稼卿迎进客厅,俩人分别在中堂茶案左右侧太师椅上安坐后,黑震天满脸堆着笑说:“卿爷您亲自光临寒舍,可有要事指教?” 荣稼卿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盅,揭开盖子,刮着面上漂浮的茶叶,眼皮也没抬地说:“哦,小天鹅近来可好呀?” 一听这话,黑震天立马就明白了荣稼卿此番前来的目的。但,既然你没说出来意,我也不必先挑明,也就装傻充愣地说:“嗨!这个死丫头,整天不着家,越大越疯,像坏了种!怎么?卿爷想这个胖孙女啦?” “嗯,人老了就总想起孩子,天鹅今年有十七了吧?” “卿爷的记忆力真好,小女今年正十七岁。卿爷是要给天鹅保个媒?”黑震天继续装傻充愣地胡咧咧。 “这胖丫头我还真是挺喜欢的,你还别说,她的性格还真有点像你。我听说……,天鹅小姐已经明花有主了?” “嗨!您还别提这事儿,一提我就来气!有钱有势的公子少爷多了去了,她就偏偏看上一个戏子。不让他们来往,她要么寻死寻活跟我闹,要么就索性离家出走。嗨!我是没招了,都他娘的随了我这孽种。” “你也别责骂自己了!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为天鹅姑娘的事来的。她是你的掌上明珠,像她这样的身价,跟那个戏子玩儿玩儿就得了,没有必要动真格的。如果天鹅在感情上实在无法割舍,是不是也得为那戏子的前程着想,以后若有缘结为夫妻,那也夫荣妻贵不是?” 黑震天故作震惊地睁着大眼盯着荣稼卿,佯装疑惑地道:“怎么?您听到什么糗事了?” “也不是什么糗事。小姑娘家阅历不深,喜欢一个奶油小生也无可厚非。昨晚她见屈燕飞与一位女弦师在交谈,便一时怒起,将屈燕飞带走。老弟是否知道这事呀?” 黑震天突然把眼一横吼道:“还有这事!?他娘地死丫头,尽干些伤风败俗的事!好像不像,像他老子的样!马脸!” “在!”闻声从板墙后闪出一个彪形大汉,长着一张马脸,是黑震天手下的打手头目。 黑震天冲马脸喝道:“去把天鹅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功夫,黑天鹅就来到客厅。一见荣稼卿坐在客厅,显得格外亲切地喊道:“卿爷爷——!”跑到荣稼卿跟前,又是递烟又是添茶,不明就里的人还真能把他们当成爷孙俩了。 荣稼卿也就顺水推舟地显现出格外慈爱的样子,美美地吸了一口烟道:“好好,我这胖孙女一眨眼长成大姑娘了!”荣稼卿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金戒指道:“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哇!金戒指!”黑天鹅兴奋地两眼都放出了绿光,一把夺过就往胖乎乎的手指上套,又美滋滋地欣赏着…… 黑震天在一旁闷声闷气地喝道:“还不快谢谢卿爷爷!” 黑天鹅笑的脸上的肉都聚到了一块儿,继续摆弄着戒指,眼皮也不抬地道:“谢谢卿爷爷!” “不用谢,喜欢吗?” “喜欢,卿爷爷就是好,我爸最小气了,从来不给我买首饰,还说首饰是婆家买的,就巴不得快点把我打发出门。” “这还用打发吗?我问你:你把屈燕飞藏哪去了?”黑震天怒气冲冲地盯着黑天鹅喝道。 黑天鹅也不示弱地仰着下巴顶撞道:“谁藏啦!?” 黑震天瞪着俩牛眼,正要开骂,被荣稼卿抬手制止。荣稼卿心平气和地对黑天鹅道:“天鹅,你是不是很喜欢屈燕飞呀?” “是呀。没有他我就死!” “好!忠贞可嘉。不过,我想,你喜欢他的不仅仅是外表,更多的是他的才华吧?” “是呀!”黑天鹅揪在一块儿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转对黑震天道:“爸,你看卿爷爷多懂我,哪像你,整天就是骂骂咧咧地训人。” 荣稼卿端起茶盅掀开盖子,一股水蒸气铺着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升腾而上,他将茶盅举到嘴边,眯缝着双眼,看似细品茗芳,实则穿透迷蒙的水蒸气洞若观火。 (本章完) 正文 第55章 “凤落梧桐”(五十五) 第55章 “凤落梧桐”(五十五) 五十五、 黑天鹅只惦记着跟卿爷爷撒娇卖乖,在她的认知中;一个糟老头子,只要哄着他高兴,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黑震天不停地朝她挤眉弄眼,她压根看都不看一眼。 可黑震天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荣稼卿的眼睛,他清晰地觉察到这对父女在搞鬼,为防止他们继续暗通款曲使坏,有必要加紧挑明话题,遂紧跟着黑天鹅的话音说道:“天鹅呀,屈燕飞现在正值前程上升之际,你要真打算嫁给他,就不要耽误他今天的演出。否则毁了他的前程,你也于心不安的。” 黑震天继续使劲朝黑天鹅眨着眼,可黑天鹅也没顾得上看他一眼,冲着荣稼卿抱怨道:“我真的没有藏屈燕飞,他今天搭班儿去上海了。” 此话一出,黑震天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原来,今天黑天鹅带了一帮打手去翠茗苑找事,事先并没有告诉黑震天。结果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还丢了凶械,知道这下子瞒不过黑震天了,打手头目吓得不知如何向主子交代。是黑天鹅惹的祸,她得为打手们担着呀,原本黑震天就看不起“戏子”,再让他知道是因为女儿吃醋惹的祸,那不正好找骂吗?她急的没招就使劲晃动着俩揪揪辫,平时她耍起横、撒起娇就是这个招数。今天经她这么一晃,还真晃出一个损主意…… 回到家中,黑震天一见手下一个个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打手们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黑天鹅便抖出事先编好的谎话,委屈地向黑震天抱怨道:“听屈燕飞说近来翠茗苑票房不好,她就带着几个弟兄想去捧个场,到了那里又听说场子被俩小混混给包了,她不想让弟兄们扫兴,就去跟老板商量让给我们几个座位,结果商量不通,就打了起来,谁知,他们是以一当十的武林高手,只一个人就把我们十几个打成这样。要是其他两人再出手,那可能就要等着您去收尸了。” “反了!”黑震天火爆地喝道:“哪来的毛贼?!也不看看谁的地盘?他光头张不想混了?!老子今天就让他开不了戏!” “爹爹,翠茗苑今天是开不了戏了。”黑天鹅傲娇地又甩起了揪揪辫。 黑震天纳闷地:“嗯?” “我把屈燕飞带回来了,我们的人不能就这样吃亏了呀,要让翠茗苑给个说法,说明白了再放人。” “哎呀!”黑震天欢喜地抚摸着黑天鹅的脑袋,夸赞道:“我说我的闺女就是遗传了我的种嘛,好!干得好!” 黑震天一听对手如此强大,心中也开始发虚。天津卫乃高手如云、山头林立、群雄逐鹿、藏龙卧虎之地。向他这样一个小街巷的地头蛇,在不明就里情况下与对方较劲,若真的碰上个硬茬子,那岂不又要重蹈减河码头覆辙?当年幸得青帮大佬荣稼卿出手相救,才得以死里逃生。如今就连荣稼卿都金盆洗手了,我要是再莽里莽撞地惹出事来,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啦!思前想后,为稳妥起见,在不了解对方实力背景的情况下,先将屈燕飞扣押,诈称他搭班儿去了上海,逼着对方的后台出面,看看实力,再开条件。 黑震天的奸计设计停当,黑天鹅也拍手叫绝,俩人沆瀣一气地静等对方后台。没曾想,第一个出面的竟是救命恩人——荣稼卿。 黑震天不停地朝黑天鹅眨眼,是想告诉她;不能按照原方案行事了,我们借着这个机会,还了荣稼卿减河码头搭救之恩这个人情,以后就互不相欠了。可黑天鹅傻乎乎地没有领会他爹的意思,愣是照着编好的剧本演了。黑震天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又不能当着荣稼卿的面拆穿自己设置的阴谋呀!无奈何就只好继续往下演了。遂扯开嗓门儿吼道:“混蛋!你怎么能让他走呢?马脸!” “诶!”马脸又从板墙后闪出,黑震天冲他吼道:“你带上几个人坐快车去上海,把屈燕飞带回来,一刻不能停留!”说完,又对着黑天鹅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一块儿去!我可告诉你,屈燕飞要是三天内不能回到天津,你从此之后就再也别回这个家了!还不快给我滚!”黑震天似乎被气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地一阵发飙。黑天鹅和马脸也似乎被吓的魂不守舍地慌忙逃离。黑震天似乎还不解气,又追到门外吼道:“马脸!不许伤着屈燕飞!你要是伤着他一根毫毛,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黑震天父女俩撂地摊耍把式的表演,又怎能蒙骗的了荣稼卿的慧眼,不过也给荣稼卿一个警训:什么“虎死威犹在”纯属他妈的屁话!若不是当年救了黑家人的命,今天来此兴许连门都出不了了。也正是那次“减河码头事件”,牵出了北洋军阀与天津各大药行联手,售卖走私鸦片的贩毒团伙。由于证据确凿事实清楚,直隶高官迫于舆论压力,被迫出面干预,才将嚣张跋扈的毒贩子绳之以法。但等事态平息之后,贩毒团伙不仅圈土重来,还欲对天津“拒毒会”秋后算账。一时间天津上空是山雨欲来、黑云压城,一些对荣稼卿脚行总把头的位置,早就垂涎欲滴的魑魅魍魉们,见时机到来,纷纷原形毕露、跃跃欲试,与军阀财阀们沆瀣一气,欲盖弥彰嫁祸荣稼卿。可凭借荣稼卿多年经营而植入的庞大根基,岂是一帮乌合之众所能撼动的?泯灭人性的黑恶势力,一招不成更加变本加厉,竟对“拒毒会”侦查员们下黑手,一些侦查员的家人莫名失踪,一些侦查员被不明身份的暴徒打断双腿。身为“拒毒会”副会长的荣稼卿,心中明白,这些暴力威胁,明面上是针对“拒毒会”,而背后的动机实则是想逼迫荣稼卿让出脚行总把头的第一把交椅,从而退出江湖。面对“拒毒会”侦查员的不幸遭遇,面对地方军阀与地方财阀的残忍行径,面临“拒毒会”所面临的巨大压力。荣稼卿最终选择了独自一人承担全部责任,愿意交出脚行总把头的位置,用脚行的资产作为赔偿,换取“拒毒会”侦查员不会再受到加害的承诺。至此荣稼卿便“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事。 虽然荣稼卿退隐之意已决,但,对侯富車的请求,他决然而然果断承接,亦绝非用“江湖”二字可以解释,个中的深层意义只有荣稼卿自己知道。 令荣稼卿没料到的是,第一次“出山”小试牛刀,结果竟大大偏离了他预判的标杆,他必须直面残酷的现实。见黑震天满脸堆着苦涩的憨笑朝他走来,像是要说什么,荣稼卿忽然一手摁着茶案,毅然起身,两眼闪着炙热的寒光,望着大门外的远方,用低沉浑厚的嗓音道:“那就打扰你了!”说完,便目不斜视地与黑震天擦肩而过,朝门外走去……。 荣稼卿虽然只是不动声色地摁了一把茶案,一个原本做工讲究的红木茶案,竟然卯销脱落、榫头松动。黑震天俩眼直勾勾地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红木卯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黝黑的面色顷刻变成了土灰色。忙不迭堆着满脸苦涩冲荣稼卿后背道:“卿爷,您千万别误会呀!我真的是……”荣稼卿顿了一下脚步,举起一只手掌,止住了身后黑震天的话。接着又大步霸气地向外走去。黑震天却依然不知好歹地嚷嚷道:“卿爷,三天内要是不见屈燕飞,我提着头来见您——!”话已说出口,可黑震天的肚子里却如同揣下了几只小蛤蟆,蹦擦的挠心撕肺。他心里倍儿明白,若是卿爷动了真气,那摆平你一个小混混,就好比拿煎饼果子就豆腐脑!你就等着遭难吧。 ? ?荣稼卿退隐江湖后,答应了侯富車的请求,再次出山小试牛刀,谁知结果却出乎他的预判,就连荣稼卿都没能摆平的事,侯富車又能否帮助杨二小姐躲过这一劫呢?请各位文友且待下文,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56章 “凤落梧桐”(五十六) 第56章 “凤落梧桐”(五十六) 五十六、 侯富車离开荣家后,径直赶往翠茗园等候,原想杨二小姐她们也许在跟张老板商量下午演出的事呢,毕竟凭她的一把琵琶,着实给翠茗苑招来不少票友,张老板怎么地也得表面上套套近乎,先哄着她再撑撑场子吧。可当进入戏园,眼前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只见上场门台前架着一乘高高的人字梯,张老板头上裹着白布跨坐在人字梯的最高处,房梁上悬下一条白绫,在他的面前晃动。戏园里的文武场,跑龙套的,打杂的。个个头上也都裹着白布,身上披着黄麻,三三两两散坐在台上台下闲聊,活像一群准备送葬的邻里乡亲。 杨二小姐和朱能、苟畦三人坐在台口,六条腿耷拉在台口外无聊地来回晃悠。见侯富車进入戏园,三人急忙跳下戏台,迎向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侯富車,说是张老板赖上他们了,要是今天开不了戏,他就死在我们面前。一听这话,侯富車不禁暗自发笑;这不是小混混常用来“耍人儿”的伎俩吗?怎么体面的张老板也会出此下招呀?在这大雅之堂使这等雕虫小技,也不怕人笑掉大牙?遂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在长条椅上坐下,还将两条腿翘在前排的椅背上,仰起脸朝张老板喊道:“唉!张老板,你听清了啊!我这小弟昨天给你救了场子,你不感激也就算了,今天还想用死来要挟我兄弟。我可告诉你,想死就趁早,趁你的这帮伙计还没散伙,还有人给你收尸送葬,别再耽误时间了……” 在他身后的杨二小姐,生怕侯富車把张老板逼急了真的寻短见,那事情就大了。遂使劲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压低嗓子道:“别刺激他了,屈燕飞到底能来吗?” 侯富車扭头冲着杨二小姐撇嘴挤眼,还用扇把拍了拍她的手背,酸溜溜地道:“你不惦记自己的安全,反倒惦记那个小白脸儿?是不是……对他有点儿意思呀?” 杨二小姐咬牙切齿地在侯富車胳膊上掐了一把,从牙缝里挤出:“闭上你的臭嘴!他要真的死了,我们都会惹上麻烦,你快想想招吧。” “哈哈……”见杨二小姐着急的样子,还求着他想招,侯富車更加幸灾乐祸起来,跟杨二小姐做着鬼脸道:“你看他那肥头大耳的,像是要寻死的人吗?”转而又神秘兮兮地跟杨二小姐悄声说:“他是怕下午开不了戏,观众砸场子,准备用这一招来解围的。跟咱们不相干,你就坐下安心‘看戏’吧。”不见杨二小姐怨艾,他便转身查看,只见杨二小姐果然在身后的长条椅上坐下,嘟着嘴像是耍小孩子脾气。便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呦呦呦,瞧这小嘴噘的,能挂酱油瓶了噢!其实说白了,他们闹这事儿,你还真是脱不了干系……”杨二小姐瞪着俩眼等待下文,侯富車却故意说话大喘气儿,急的她也顾不上斯文了,狠狠地在侯富車背上掐起一块肉,还咬着牙使劲拧了一把。疼的侯富車龇牙咧嘴,却强忍着没敢吱声。 杨二小姐贴在他的耳朵旁悄声道:“疼不疼?” 侯富車像是吃了一口从没吃过的美食一般,仔细“咂吧”着滋味儿,若有所思地说:“皮肉疼,心里甜。”把杨二小姐气的又要抬手掐,侯富車急忙闪躲讨饶道:“别别别,手下留情,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能姓杨,应该姓狼才对。” “少废话!快说,跟我有什么干系?” “你应该承认,屈燕飞对你有邪念,是吧?”见侯富車作古认真的样子,杨二小姐诚恳地点头应允。侯富車认真的表情中又掺杂了几分严肃的成分道:“你想想,假如你长得如‘嫫母’①一般,那就能驱邪避灾。可你却偏偏长得花容月貌,常言道:红颜祸水鬼神难当……”没等侯富車说完,杨二小姐的钳子已经掐住了他的肩膀,正要发力,侯富車突然起身,严肃地望着门口道:“有人来了!” 来人正是荣稼卿的管家黄霸,黄霸依旧一摇三摆地来到侯富車跟前道:“侯先生,卿爷让我来传话:最多三天,屈燕飞一定会回到翠茗园,黑震天也不会来找麻烦了。你若还有什么事,就请到家中叙谈。” “好!那就请黄老先生代为谢过卿爷,日后晚生定当登门道谢。” “那好,告辞了侯先生。” “黄老先生走好!”侯富車抱拳拱手送别黄霸后,转身冲着台上喊道:“张老板,你听见了没?黑震天保证不会来砸你的场子了!你就好自为之吧!我们走了!” “不能让他们走了呀——!”一直没怨艾的张老板,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紧接着那些披麻戴孝的伙计们一拥而上,将侯富車等人团团围住。张老板依然坐在人字梯上嚎道:“这位侯先生,你们不能撇下我们不管呀!要走也要等着屈燕飞回来再走!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侯富車一伙被围在中间,在他们向外走的去路上,迎面站着一个虎背熊腰膘肥体壮的大汉。杨二小姐认得此人就是伙房大师傅,演出时兼干拉大幕的活,论力气,他们几个都不是对手。看这架势是要动蛮了!杨二小姐和俩小弟随即拉开架势,做好迎战的准备。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披麻戴孝的小杏儿挤进人群,拽着杨二小姐的手,哀求道:“姐姐,你们别走好吧?我害怕。” 杨二小姐被如此大相径庭的两种境遇给搞懵了,禁不住回头望了望侯富車,只见他依然悠闲地摇着折扇,脸上堆着得意的讪笑。杨二小姐满脸疑惑地盯着侯富車,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一点指令,侯富車却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像前面看……。杨二小姐顺着他努嘴的方向一扭头,视线正好与那彪形大汉四目交织,只见大师傅就像被电击一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各位大侠,你们行行好吧!我们这些人拖家带口的,就指着翠茗苑糊口养家啦!你们要是撇下我们不管,那我们真是没活路了呀!” 此言一出,只见戏园内的男女老幼“哗啦啦”地跪下一片,哭爹喊娘哀鸣嗷嗷,空旷的戏园里回荡起凄惶嘈杂之声…… 侯富車这会儿算是全看明白了;狡猾的张老板,早已预设好了戏码;黑天鹅一定会来闹事,他只要抓着杨二小姐做盾牌,她们俩情敌大打出手,无论谁输谁赢,他姓张的都是受害者,戏迷看不了戏也不是他的责任。现在得知黑天鹅不来闹了,戏也开不了了,戏迷们肯定要闹场子,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拽着杨二小姐垫背,到头来他还是受害者。 他翠茗苑被戏迷砸场子,也就损失些茶杯茶壶之类的小物件,也就只有认栽的份儿了。只要有杨二小姐仨人在前面挡着,她们若要想出手镇住场子,那他们去面对戏迷,输赢都跟张某没关系。遂鼓动伙计们拖家带口跪求他们别走。毕竟这事儿跟这哥仨多少也有些关系,若是逼急了,这哥仨只要一出手,那事情就好办了,立马报警,翠茗苑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受害者了! 真可谓用心歹毒呀! ①史上丑女的代表 ? ?张老板设计出歹毒的诡计,明摆着就是要用杨二小姐挡枪,现在她们已无路可退,该如何化解危急全身而退?已是侯富車无法回避的一道难关了。他该如何是好?请文友们且待下文,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57章 “凤落梧桐”(五十七) 第57章 “凤落梧桐”(五十七) 五十七、 张老板设计阴险的诡计,虽然不是针对侯富車的,可侯富車可不这么认为,苟畦和朱能虽然没有经过什么仪式予以正名,但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他的小弟,也正是得到他的命令,俩小弟才沦为“人质”。杨二小姐虽然没有明确归顺麾下,但是从目前趋势来看,拉她入伙也就只欠当前这一出戏了,只要把今天的戏演好,化解了翠茗苑的危机,让她心服口服地“归顺”。 侯富車反复在心里盘算;张老板出阴招在阴我的人,而我却要想方设法地帮翠茗苑化解危机,这未免也太孙子了吧!不行,即便要帮你,也得让你碰的头破血流跪地求饶后再说。可是,当他环顾四周,见里三层外三层地跪着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幼,一个个眼中含着祈求的泪花,顿时心就软了一大截。 都说:讲理的怕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怕动武的,动武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下跪的。工于心计的侯富車见这场景,刚挖空心思计划好打算坑张老板一把的损招,竟飞得无影无踪,无论他怎么苦思冥索,反馈到他脑海里的全都是扶老携幼披麻戴孝的落难人。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杨二小姐脸上,想从她那里得到点建议。 杨二小姐也看出了侯富車的意思,遂毫不含糊地凑近侯富車身边,用几乎只有她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事你必须得管!若不是你,事情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这是哪跟哪呀?侯富車被她这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神来,瞪着俩眼直愣愣地望着对方发懵。杨二小姐接着悄声道:“第一、我是为了找个落脚之处,才跑到这里来搭班儿的。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第二、昨晚我原想一走了之,你却说找个什么探长来帮忙,又把我支回了这儿,害得我们跟黑天鹅干了一仗。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第三、干就干一仗,谁怕谁?天津卫这么大,她黑天鹅还能一手遮天不成?顶多砸了翠茗园,又跟我有何相干?可是你却英雄仗义,硬把我们哥仨押在这儿做人质。你说,这哪一件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再低头看看,这老的老小的小跪在你面前,有些年岁都能做你爷爷了。你也不怕折寿呀?!”杨二小姐越说越来劲儿,竟用手指在侯富車脑门儿上戳戳点点,就像训儿子一般不遮不掩。侯富車面上顺服,心里也是透亮,跟杨二小姐才认识,又没有过多的交谈,这会儿是用了心地品味、咀嚼杨二小姐的每一个吐字归音。最终总结出一点:这娘们儿是经典的刀子嘴菩萨心。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惹上这些麻烦,也只有找我帮忙了,甭管她用什么方式表达出来,总之,内心的善与外表的美,汇聚成一股暗香,袅袅外溢、沁人心扉。 细细品味咀嚼,越品杨二小姐的形象越美,越嚼杨二小姐的心底越善。在侯富車心里无形中又增加了分量。真是天赐良机,张老板的阴险诡计竟给侯富車创造了一个绝佳机会,如若能把今天这事摆平,侯富車在杨二小姐心里肯定会分量大涨,再将她留在身边共谋大事,也就多了几分胜算。侯富車一番思忖后,满脸堆着愧疚的表情躬身扶起大师傅道:“师傅,起来吧!”又转着身子向跪地的众人喊道:“各位父老、兄弟姐妹,都起来吧!起来吧!” 杨二小姐也呼应着:“起来吧……”苟畦和朱能也跟着上前搀扶一些年老的起身……。 “嗯——哼!”侯富車卖味儿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大家都不用太担心,其实我家杨兄弟早已为你们预备了后手……”杨二小姐正在忙活着搀扶几个老奶奶起身,听到侯富車的话顿时一愣,差点没把老奶奶摔个狗啃泥。她一脸蒙圈,满心疑窦地呆望着侯富車,看他还能怎么掰嗤:“不过,话得说明白,杨兄弟是在为你们分忧解难,跟楼梯上那个要寻死的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翠茗苑出了今天这等糗事,跟我的弟兄没有丝毫关系。”侯富車又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说:“我这位杨兄弟,昨天好心帮翠茗苑救下了场子。可你们张老板不但不知报恩,反而施用‘美人计’想勾引我兄弟。……”又是清嗓子,还瞟了杨二小姐一眼,说:“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恼了黑天鹅,掳走了屈燕飞,若不是我家兄弟身手不凡,久经沙场,否则也早就成了黑天鹅的刀下鬼魂了。今天要不是看在我家杨兄弟的份儿上,我绝不会轻饶了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又干咳几声,并诡异地看了看杨二小姐,说:“承蒙各位父老、兄弟姐妹如此抬爱,我家杨兄弟连夜从杭州请来了一位名噪江浙的长靠小生①,艺名;盛飞燕!屈尊来给你们救回场子。不过张老板你可听清了!完事后,不许你对我兄弟再有任何念想。”杨二小姐被侯富車一口一个“我家杨兄弟”叫的已经飘到云里雾里了,最后不但干脆直接称呼“我兄弟”,还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在外人眼里,还真能把他们看成一对儿了。 在这种场面,对侯富車乘机揩油的小伎俩,杨二小姐还真是不好驳面子。侯富車刚才的慷慨陈词,已经把所有的光环都给了她,这会儿为这点小事儿若不给他留点面子,也有失大雅不是?侯富車所说的“盛飞燕”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就不妨先相信他一回,但也不能让他总搂着呀!杨二小姐灵机一动,一把将小杏儿拽到侯富車跟前,拉下侯富車搂着自己的那只爪子,搭在小杏儿肩上,悄声对他道:“救小杏儿出去!” 侯富車立马心领神会,他并不在意杨二小姐使出金蝉脱壳技法,来遮掩讨厌他“咸猪手”的举动。而是意识到此时是解救小杏儿出牢笼的最佳时机了!遂冲着高高在上的张老板喊道:“还有一个条件;解除小杏儿的《生死合同》,还她自由。” 此话一出,整个戏园子里先是一片沉寂,忽然人群里有人喊道:“好人呐——!”还有人跟着喊:“贵人呐——!”戏班子里的人向来就不怕热闹,跟风起哄是他们最擅长的活。喊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小杏儿!”接着众人齐声喊道:“自由!”这种喊号子的方式,连续喊了几遍之后,也不知怎么就变调了,“自由”俩字,变成了“磕头!” 只听得戏园里不停地回荡着:“小杏儿,磕头!”“小杏儿,磕头!” 在小杏儿的心目中,眼前这个叫“富九爷”的,还真是她生命中遇见的贵人。再听着众人起哄,急忙双膝跪地,冲着侯富車鸡啄米似地磕起了响头。杨二小姐看了看披麻戴孝的小杏儿,再看看一脸蒙圈的侯富車,又不好笑出来,只绷得浑身直抽抽……。 侯富車也感觉好像那里不对劲儿,怎么看上去自己就要被押上刑场的样子呀?这可不是好兆头,遂大大咧咧地喊道:“哎!这张老板还没死呢,你们演的哪出《白帝城》啊?”说着,侯富車扶起小杏儿,挥挥手让她冲张老板方向磕头:“这张老板还没答应,你去给他磕头吧!”园子里这时安静的眨巴眼皮的声音都能听见,这么多人的饭碗,就看张老板是端还是砸了。 ①(注;京剧行当之一) ? ?侯富車究竟使出的什么招?能解救翠茗苑一众父老?他对张老板提出的条件,看来是没商量余地。那张老板真的会就这样解除与小杏儿的《生死合同》吗?经请各位文友且待下文,谢谢阅读,请留下宝贵意见。 ? ???? (本章完) 正文 第58章 “凤落梧桐”(五十八) 第58章 “凤落梧桐”(五十八) 五十八、 一直坐在人字梯上不知如何收场的张老板,这会儿被逼着要他表态了。他心里明白,不答应对方的条件,那就干等着观众砸场子吧。遂自找台阶灰溜溜地爬下人字梯,垂头丧气地说:“答应,答应。敢问……角儿在哪?”园子里这时又热闹起来,大伙议论纷纷……。 侯富車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用韵白高喊一声:“扮(呐)——戏!”。这一声喊,喊得园子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侯富車发愣。侯富車见众人不明就里,便“哗”的一声甩开折扇,神灵活现地用韵白念道:“大衣箱①安在?” 听侯富車要找大衣箱众人齐刷刷看向一老头。老头耳背眼花罗锅背,缩在人群后面打盹儿,要不是大伙闪开一条道,压根就看不见人。身边一位大娘趴在他耳边大声喊了句:“刘罗锅——!”,他这才缓过神来,拧着脖子尽可能地往高处看,大娘有扯开嗓子喊了句:“喊你呢!”。刘罗锅急忙应道:“哎!”内行人一看便知这是个职业听差的。 侯富車精神十足地拉了个山膀②,以韵白③配上身段道:“白蟒伺候!压轴折子戏《白门楼》。” 这一简短的‘念’‘做’④并济展示,惊得翠茗苑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这些以京剧艺术为生命的人,深谙京剧表演中“三分唱七分白”的精髓。而侯富車的念出的韵白,字正腔圆中气饱满,在偌大个剧场里萦绕回荡,给人感觉这剧场太小了,根本容不下这贯穿前后台的嘹亮嗓音。做出的身段,手眼身法步,戳蹬转扭踢,集显深厚功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宛如身临其境呼之欲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被惊得张着大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侯富車,剧场里静的如同进入阎王殿一般。就在这异常静谧的环境里,突然间又想起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嘞!”大衣箱刘罗锅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头,嗓音嘎嘣脆亮,腿脚轻盈活泛,连蹦带跳地上戏台直奔后台跑去……。 随之剧场内就像是开了锅似地,赞誉声、唏嘘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侯富車发号施令道:“大家快去捯饬捯饬吧,日场准点开戏。”浑然一副戏班老板的架势。众人也听使唤,纷纷去掉孝麻,向后台涌去。前台一拨人则赶紧收拾剧场,关窗户、撂窗帘、搬椅子、摆茶碗,忙的不亦说乎。前台后台忙作一团。 眼看有人为他救场,张老板应该高兴才是呀?但他此时心里惦记的却是;来者不善,翠茗苑的老班底怕要被连锅端了!好在他这小人之心,大伙早已见怪不怪了,遂压根儿就没人理会他,他似乎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主动欲上前帮忙,却被麻利的伙计们居之千里。 昨天被张老板臭骂一顿的票房老张头,不知是不敢招惹张老板,还是觉得他现在也做不了主,反正是从张老板面前走过,也不跟他打招呼,就直接来到侯富車跟前问道:“开场的戏牌怎么写?” 见一向敦厚老实的票房老张头也不把他当盘菜,张老板气的伤口迸裂,裹在头上的白纱布映红了一大片。他抹了一把糊在眉骨上的血浆,想到现在是诈死的好时机,一来可回避当下的尴尬境况,二来万一戏被盛飞燕演砸了,他被戏迷们砸破了头,自己也装着没看见。可他刚要仰面倒地,忽听侯富車道:“京韵大鼓《霸王别姬》。”顿时又来了精神,心想;这个号称名角儿的盛飞燕的人,竟然也能唱“京韵大鼓”?而且开唱就是京韵大鼓中经典中的经典段子《霸王别姬》。那肝肠寸断的爱情、悲楚刀绞的心碎、力拔山气盖世的豪迈、泣鬼魂撼云霄的战鼓。纷繁的场景描绘,丰满的人物刻画,栩栩如生,有血有肉,全仗方寸小嘴。若没有深厚的功底,是绝对驾驭不了这么经典的段子的。 票房老张头也被惊得瞠目结舌,侯富車见票房大爷呆呆地望着自己,知道对方要么觉得是碰上天津大梨⑤了,要么就是在开玩笑胡诌。遂俩眼炯炯有神地瞪着对方道:“怎么?没听过这本么?” 票房大爷迷茫地摇晃着脑袋道:“不不,请问先生真是盛飞燕吗?” 侯富車故意使劲堆起满脸的憨笑褶子,用扇把敲着票房大爷的肩头道:“怎么?不信?” “不不不!盛老板,我这就去写戏牌。”话还没说完,票房大爷一溜烟跑得没了影,一旁的张老板想上前答句话的机会都没给。 一旁的杨二小姐终于憋不住,见四下没有外人,急不可耐地说:“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呀?你不怕把牛给吹炸了?” 侯富車一副得意地神态道:“我演的这出叫‘英雄救美人’,你只管犹抱琵琶半遮面。来,听我说戏!”也不等杨二小姐答话,侯富車拽起她那还握着眉笔的纤手,走出后台进入后院的花坛树丛…… 观众已经陆续进场,喧闹声吆喝声也越来越大。戏迷们发现了他们来听的角儿,竟然换人了,开始表示不满,随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情绪激动的戏迷,高喊着要老板出来解释清楚。 这时的张老板已急的满头大汗,浑身哆嗦,哪里还有勇气走到台前。见这位盛飞燕稳稳当当地在扮戏,一副大牌名伶的气度,亦不敢上前打扰。只是“请出大阿哥”⑥供在大衣箱上,跪在地上不停地叩拜作揖,祈求平安。 开戏的钟声已经敲过三遍,戏园里依然喊砸声此起彼伏,很多戏迷手里握着茶杯,坐在椅子背上,那架势明摆着就是等着大幕拉起,好砸场子的。台上的气氛也不轻松,除了张老板还跪在后台哆嗦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聚到了戏台两侧,戏台上,除了中央位置摆着一只大鼓,就只有杨二小姐一人孤零零地抱着琵琶,坐在大鼓的右侧,聚精会神地盯着上场门。台两侧的所有人都紧张地搓着冒汗的手掌,屏住急促的呼吸,等待着大幕拉起的那一刻,似乎空气都要凝固了。 ①(注:戏班里装蟒、袍、靠的箱子,也泛指管箱子的人) ②(注:戏曲舞蹈动作用语) ③(注;京剧表演中念词的一种形式) ④(注;京剧表演中四大表演形式中的两项) ⑤(注:天津方言——说大话) ⑥(注:戏班里的戏神) (本章完) 正文 第59章 “凤落梧桐”(五十九) 第59章 “凤落梧桐”(五十九) 五十九、 无论在什么场子听京韵大鼓,演唱者的服装都是女的旗袍,男的长袍大褂,可今天侯富車一改前非,抛弃长袍加身不说,还扎上大靠①,穿上厚底儿②,勾上西楚霸王的脸谱。这一扮相能不能让戏迷们接受?大家心里都没底。侯富車这会儿站在上场门拉大幕的旁边,如临大敌一般,别看他表面上成竹在胸,其实,心也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他扒开幕布也看见了情绪激动的观众,开幕钟声已经敲过三遍,再耽误拉开大幕,那必定更加激怒观众,后果将不堪设想。若按照他的设计,观众还是不买账,愤怒的茶杯第一个砸的,就是孤悬在外的杨二小姐,那后果将更加严重。他不停地在心里默默地勉励自己,镇定,再镇定!已没有退路,邢叔叔临终前那双期盼的眼神,不停地在脑海里浮现,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演出成功。他看了看身边的苟畦和朱能,俩人拉着一块大地毯,已做好百米冲刺营救杨二小姐的准备。侯富車又将视线移到杨二小姐脸上,与杨二小姐眼神交织碰撞,一刹间仿佛闪出一记灼热的火花。她向他坚定地微微点了一下头,他也意会地深沉点头,做了一口深呼吸,拍了拍大师傅的肩膀,低沉地说了声:“拉!”。早已严阵以待的两个拉大幕的师傅,憋着劲儿缓缓将大幕拉起,当大幕离开台面只露出茶杯高矮的一道缝时,侯富車果断地喊了声:“停!”然后抬起一只手,朝杨二小姐一招。杨二小姐立马拨响了手中的琵琶…… 一首气势磅礴、奔腾激昂的琵琶曲《十面埋伏》,顺着台口那窄窄一道缝隙,如狂野的瀑布,向着观众席倾泻而下。侯富車将大幕扒开一道缝,看到观众急躁的情绪,正在被这首激荡的乐曲逐渐稀释。他再次下令:“拉!慢,再慢……”可怜两个拉大幕的师傅,使足吃奶的气力,憋着劲儿控制大幕缓慢上升,既不能停顿,更不能掉下。俩师傅此时不恨别人,只恨中午少吃了俩馒头。 随着大幕缓缓上升,台上渐渐露出一双洁白细腻的秀腿,衬托着秀腿的,是一件乳白色真丝旗袍,精致的紫色滚边,彰显出庄重典雅。几朵苏绣睡莲,点缀出清秀素静。七分袖下露出润玉般洁白的小臂,牵动着无骨般的纤手,在琴弦上飞快的游走,犹如旋风一般令人眼花缭乱。衣领半开,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凸显着高贵温婉。盘起的秀发上斜插着一支孔雀金簪,愈发烘托出古韵风雅。清冷专注的眼神,述说着两千年前的古老故事,旋律与故事中的人物激发着强烈的共振。随着杨二小姐的情感搏动,观众的躁动声越来越小,人们的眼珠由红色慢慢转为青色,又渐渐地发出绿光。渐渐地,渐渐地,三百观众的剧场内,安静的连哈喇子砸在茶杯盖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眼尖的认出台上的弦师,就是昨天戏牌上的杨兄,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呼了声:“杨兄!” 随即观众里便有人低声呼应着:“杨兄,杨兄!”随着呼应的人越来越多,竟演变成全体观众整齐的低声念着:“杨兄,杨兄……”毕竟来听戏的多半还是老票友,有些就是奔着杨兄来的。没有人见过如此别致的开场,也没曾欣赏过如此高雅的琵琶弹奏,情绪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入其中。更妙的是,正值杨二小姐弹奏到“排阵”乐章时,台下观众竟跟着节奏整齐的低声呼应:杨兄,杨兄,……。如同行军号子般的呼声,与激昂的琵琶曲汇成洪流,宛如古战场再现眼前,千军万马整装待发。 正当琵琶曲高潮迭起,观众就等着曲终叫好时,勾着霸王脸谱的侯富車,迈着京剧台步,跨马扬“鞭”出现在上场门。正举着双手准备鼓掌的观众,见此情景一个个张着大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望着台上发呆。无论老票友还是新戏迷,都明白“看京剧骑马,就看一条马鞭”的道理。可今天这个霸王,竟然没拿马鞭,耍着一根鼓槌就上场了。更没人见过还有扎上大靠说大鼓的。这不伦不类的京韵大鼓演员上场,着实把观众给耍的一头蒙圈。当观众还没缓过神来,侯富車已经转到大鼓前,用鼓槌在大鼓上轻轻一点,正好《十面埋伏》全曲完结,台上台下一片肃静。只见侯富車冲着台下抱拳拱手,亮出响亮的嗓子,吟诵出一首打油诗:“各位看官初相见,悉听小生把丑现。自幼拜师刘保全③,浪得艺名盛飞燕。燕飞不幸染风寒,师兄披挂来台前。如若不顺诸君意,……”侯富車敲了一阵大鼓,又敲敲自己的头,然后向高处一指,亮出嘎嘣脆亮的嗓音道:“愿将此头梁上悬!”。观众们齐刷刷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见,在背光的戏台前,高高地悬着一条白绫。一阵短暂的死寂,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好!”紧接着戏园里响起了暴雨般的掌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还真说不清,这些人是为杨二小姐的琵琶叫好,还是为刘保全大师鼓掌,或者是为看看台上这位到底是真有货,还是二货。 一曲京韵大鼓《霸王别姬》在琵琶的伴奏下,如泣如诉慷慨悲歌,赢得阵阵掌声,满堂喝彩。见有如此好的剧场效果,后台更是炸开了锅,戏子们又蹦又跳,又敲又闹,如同过大年一般。 就在后台前台一片欢腾之际,剧场大门外站着一个人,心里却翻江倒海,此人正是黑天鹅。他爸爸不许她来砸场子,她并不死心,偷偷一个人溜出来想看看翠茗苑的动静。没曾想,翠茗苑竟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危机,这让她心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平衡点。照这样下去,翠茗苑很有可能再也没有屈燕飞的位置了,而屈燕飞只是一个小剧场不久才走红的当家小生,离大红大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要是离开了翠茗苑,怕是再难寻得这样适合他的戏园了,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头牌,就这样拱手让给别人,实在是心有不甘。 ①(注;戏剧服装的一种) ②(注;戏剧舞台上穿的一种靴子) ③(注:京韵大鼓三大流派之首) ? ?侯富車将要救下翠茗苑的场子,这让心术不正的黑天鹅大为光火,她实在是心有不甘,那她又将会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杨二小姐呢?请各位文友且待下文,谢谢阅读,请斧正! ? ???? (本章完) 正文 第60章 “凤落梧桐”(六十) 第60章 “凤落梧桐”(六十) 六十、 黑天鹅越想越觉得憋屈,便匆匆忙忙赶回家,将翠茗苑正在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黑震天,还想着让他派人去砸场子。 此时,黑震天正监视着木工在修理被荣稼卿拍散了架的红木茶几,依然心有余悸地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荣稼卿消气,如何才能把黑天鹅惹得这场祸给圆了去。听着黑天鹅怒气满满的絮叨,心里的窝火一阵阵地冲向脑门,听到最后黑天鹅说:“爹爹,我受不了这窝囊气,你让我带些兄弟去砸场子吧!”黑震天再也憋不住了,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被木匠刚怼回还没上销铆的茶几,被他狠狠地一拍,“哗啦啦!”地彻底散了架了。黑震天更是火冒三丈,扯开嗓子厚道:“砸你娘个头!你知道你要去砸谁的场子吗?” “翠茗苑呀!”黑天鹅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你懂个屁!”黑震天气的满地打转转道:“他翠茗苑光头张有这么大能耐,还会向我交保护费?他背后一定有高人撑着,否则在天津卫有谁会来救他这个场子?!” 黑天鹅摇晃着揪揪辫,一脸懵圈地说:“那……是谁给他撑腰呀?” 黑震天气得直跺脚,伸出一根指头戳着黑天鹅的脑门,咬牙切齿地:“你能不能用猪脑壳好好想一想啊!?卿爷是被你给气走的,你以为他会就此罢休吗?你这猪脑壳还有这红木桌子硬吗?” 黑天鹅看着散了架的红木茶几,见她爹拿她的脑袋跟红木家具相比,更是一头雾水地挠着后脑勺,道:“这……茶几是怎么啦?” “怎么啦……?”黑震天重复着闺女的话,没好气地说:“卿爷被你气的摁了一把,它就变成这样了!要是这一把摁在我的脑袋上,你就赶着来给我收尸吧!你还不赶紧把屈燕飞给我送回去!我还得为你擦屁股,带上厚礼去向卿爷赔罪呢!……我怎么就养这么个猪脑壳呀!” 黑天鹅揉着被黑震天戳点的脑壳,一脸委屈地喃喃道:“这不还是卿爷爷的话有道理嘛……” “你想干什么?”黑震天心疼那张茶几,正蹲下身子查看损坏情况,黑天鹅的话他没听清,还以为她要去找荣稼卿呢,气不打一处来的吼道。 黑震天这突然一吼,把黑天鹅吓得直哆嗦,一着急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心里话:“屈燕飞要是不回翠茗苑,那以后只有去搭班跑龙套了,要是回翠茗苑又跟那女的好上了怎么办呀?……我还怎么活呀!呜呜……” “哭你娘个头哇!是你要死要活地要跟那个戏子好,你管不住他你活该!……猪脑壳,好像不像像到老子的样,你娘就管不了你老子!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嘛!”黑震天又是戳着黑天鹅的脑门一阵吼叫,不耐烦地:“去去去,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去!别在这烦我,我还一肚子火呢!” “嗯!”黑天鹅这会儿还真是乖巧,抹着泪怏怏离去…… 翠茗苑里日场的大轴戏①,上演的是长靠小生的经典剧目《白门楼》,侯富車饰演的吕布。唱、念、做、打、笑,尽显扎实功底,手、眼、身、法、步,大有姜派②风范。演出赢得满堂好。散戏之后,张老板兴奋地破天荒地提前发了份子钱,侯富車和杨二小姐的份子钱自然不敢少给,就连苟畦和朱能每人也领到一份。只是发到侯富車时,他却只顾卸妆,仅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道:“给杨兄便是。”张老板也就乖乖照办。 正当大家欢天喜地吵吵着晚上加菜打牙祭时,屈燕飞垂头丧气地走进后台。一见屈燕飞出现,欢闹的人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莫衷一是地面面相觑。 “呦,屈先生,您回来啦?”张老板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心底里却骂道:这个丧门星!死回来干什么?转念一想,还真的多亏了这位盛飞燕出手相救,他屈燕飞再想撂挑子拿架子,嘿嘿,那今后可得掂量掂量了! 侯富車明白了来人就是屈燕飞无疑后,是开了花的开心快乐,将折扇一甩,非常绅士地冲着大伙道:“各位父老、兄弟姐妹,今天大家伙齐心合力,才有了丰硕的成果,盛某人在此祝福翠茗苑天天如此,生意兴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就此告辞了。”说完一抱拳,扭头向前台走去,与屈燕飞擦肩而过时,连斜眼都不带看他一眼。杨二小姐和朱能、苟畦也紧随其后,抱拳拱手甩头而去,苟畦还没忘了拽上小杏儿……。 半晌,众人才缓过劲来,急急忙忙地追到前台,齐刷刷地站在台口,冲着侯富車等人的背影喊道:“盛飞燕,杨兄,一路走好!”听大家这么一喊,侯富車和杨二小姐同时对视,侯富車怪异的表情道:“这话……听着好像很耳熟呀?” 杨二小姐也怪异地望着侯富車道:“葬礼上经常听见这话。”侯富車瞪大俩眼,正欲回头发话,被杨二小姐一把拽住:“嗨!跟他们怄什么气呀!就当是提前给你送葬呗。”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翠茗苑…… 侯富車被怼的鼓腮瞪眼,冲着杨二小姐背影嘟囔道:“那我也得拖上你!” 另一边儿屈燕飞听见众人喊话,更是从头顶凉到了脚尖儿。这盛飞燕的名字明明就是冲着他屈燕飞而来的呀!有他压着,我这只燕何时才能飞起来呀?! 侯富車一行五人出了翠茗园后,苟畦早就按捺不住性子了,冲着朱能伸手道:“猪头,把钱拿出来。”朱能顺从地掏出几毛钱纸票交苟畦。苟畦又把手伸向小杏儿道:“小杏儿,你的份子钱呢,快拿出来交给富九爷,你入了伙,就要守规矩。” 小杏儿似乎有点紧张,急忙摆手摇头道:“我没有份子钱,我从来没有,真的!我最多拿过两个铜子儿,还是表舅让我打酱油的。”她生怕大家当她撒谎,急的都快哭了。 杨二小姐忙将小杏儿拉到一边,冲苟畦说道:“行了行了!什么破规矩呀?”接着又转对侯富車道:“老侯,把你的臭钱也拿去,别坏了你们的规矩。”说着话就要掏钱……。 侯富車心里这个郁闷呀!心想;我什么时候立过这规矩呀?你苟畦把贼窝的那一套搬到我这儿来使唤,这不是在毁我的名声吗?不行,今天我就是被送葬了,也得保持个晚节。遂一把摁住杨二小姐伸向包里的手道:“别介!”接着扫视众人,摆出一副老大的神态道:“我从没立过这规矩,不过今天咱们就立一个规矩;以后钱都交给杨二小姐,吃喝拉撒都归她管。” 杨二小姐甩开侯富車的手,没好气地说:“我凭什么要伺候你们呀?”她边掏钱边嘟囔着:“哼!才唱一出折子戏,就当自己是个角儿了!那帮鼓掌起哄叫倒好的,顶多也就是‘六月里吃萝卜——图个新鲜!’,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就算是棵葱,也少跟我面前发号施令。……拿去!”杨二小姐掏出一沓钱,怼到侯富車面前道:“这些钱算是谢你的,从今往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①(注;最后也是最精彩的一出折子戏) ②(注:小生四大流派之一) ? ?苟畦带来的那些下九流的习气,不但杨二小姐不适,侯富車也觉得很丢面子,可无奈苟畦这浑身贼气,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的呀?眼看着杨二小姐有离去的意思,侯富車又该怎么能够挽回影响,留住杨二小姐呢?请文友们且待下文,谢谢阅读。 ? ???? (本章完) 正文 第61章 “凤落梧桐”(六十一) 第61章 “凤落梧桐”(六十一) 六十一、 侯富車张开双臂傻傻地盯着杨二小姐,不知如何是好。不明就里的小杏儿却忽然插上一脚,窜到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中间,握着杨二小姐的手,将钱推回给杨二小姐,天真地说:“姐姐,钱就该女人管,大哥哥手指缝太宽了,管不了钱的。以后我来伺候你们,什么缝补洗涮、熬菜焖饭的,都由我来干。姐姐只管把钱看好就行了。” 看着小杏儿天真的样子,杨二小姐是又好笑又无奈。好笑的是,看小杏儿那神态,俨然把她和侯富車当成一家子了。无奈的是,她不想轻易听由侯富車摆布,也就尽可能地找茬挤兑挤兑他,可小丫头什么也不懂,还多嘴多舌瞎掺和。真不能惯坏了这毛病,遂假装怄气道:“你愿意伺候他们,你就跟他们去吧,我不需要你伺候。”说着话欲转身走开……。 没曾想小杏儿听见这话,竟伤心地哭出声来,死死拽住杨二小姐的胳膊抽泣道:“姐姐,你别生气,我真的愿意一辈子伺候你们,报答你们的搭救之恩呀,你别扔下我好吗?” 实际上,杨二小姐听说就能搬进新宅子了,也暗自庆幸总算可以有个落脚之地了。更让她感觉幸运的是;偶然相遇的这个“富九爷”,不仅富有同情心,还有几分儒雅之气。身边两个忠心耿耿的哼哈二将,也不乏朴实厚道,今天算是实实在在地保护她躲过了一次灾难。只不过,她并不想上赶着往前糊,随随便便就跟着他走了。即便内心感觉不错,也得摆个大小姐的派头,不说千呼万唤,至少也要三请四让吧!否则,像是求施舍一般,多失体面呀。可她这点小九九早被侯富車看得透亮,还没等她“任性”耍派,侯富車变先入为主地说:“那你们姐俩就多多保重吧!苟畦、朱能,走,回去搬家!”说着话一转身,甩开折扇两手一背,用折扇扇着后脊梁,迈开台步,押着步子的节奏朗朗上口地念道:“添新人儿,搬新房,剃头洗澡换衣裳!咚锵咚锵咚咚锵!” 看着侯富車那摇头晃脑得意忘形的背影,杨二小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遥想在老家时,谁要是敢这样消遣她,那一定让他变成如来佛的脑袋——满头包!可眼下已物异人非。这位富九爷,为了帮自己,能轻而易举地搬来“白道”,又摆平“黑道”,可见并非浪得虚名。如今自己只身来到天津,为的是寻找仇人,毋庸置疑,侯富車是她依托利用的理想人物。若为这点小事,鲁莽任性乱了大谋,实在是不值当。她刚想叫住侯富車,又转念一想:他既然上赶着帮我,兴许也是另有所图。不管他图什么?只要有所图,说明我就有利用价值。他也就不会轻易地放弃,我不妨先回旅馆,看看他的动静再说。 揣着忐忑的心情,杨二小姐领着小杏儿回到旅馆,一进大厅,就见朱能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内。对杨二小姐傻笑着说道:“杨二小姐,您的房费已经结清了,富九爷让我接你们回家,车在外面等着呢。” 杨二小姐这个郁闷呀!朱能这话明显是在鹦鹉学舌、照本宣科。开口就是“接你们回家”,何况我跟他家“爷”就是一家子啦?这是什么人呀?就在嘴上沾点便宜也觉得舒坦吗?不行,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遂反唇相讥般地道:“富九爷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呀?是人吗?” 朱能依然傻笑着僵硬地说:“富九爷说有事要跟您商量,等他把话说了,您若不爱听,就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这猴子就是精怪,嘴瘾过了,便宜占了,还把台阶给你垫好,看你下还是不下?精明的杨二小姐这会儿还真是拿他没辙了,倘若对朱能这个传声筒撒气,于情于理也讲不通呀。思前想后还是算了,就顺着杆子往下出溜吧!大不了再到他那委屈一宿,也不妨先听听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杨二小姐和小杏儿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朱能一路小跑跟在黄包车后拐进一条胡同。胡同挺深,宽度只够两辆平板车勉强交汇。胡同两边一排排平房,结构几乎一模一样,过了一家开着窗户的青砖山墙,是一扇盖着灰瓦门亭的双开木门,接着又是另一家的山墙和双开门。一户挨着一户,左侧人家的院门和窗户,对着右侧的山墙墙壁,相互错开,体现了建筑风水学的风格。黄包车车夫把车停在一户门口,收了车费后离去。朱能确认了门牌无误后,上了三级麻石台阶,推开双开门,杨二小姐左顾右盼后也跟着进了门…… 门里是一个小院子,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的宽度也就两个大门那么宽,左边是隔壁家的横墙,横墙由白灰粉面。右边是一溜有两根木柱子支着的飘檐走廊,走廊的正中位置开着一扇双开门,双开门的上半截是花格窗,门两边各有一屏半截花格窗的固定门,这种结构大概为的是堂屋采光。进入门内是个堂屋,小户家的堂屋,通常都兼具客厅和饭厅的功能,同时也当作几个卧房的起居室用。堂屋两边各有两间屋子,大门对面是一面板墙,板墙的左侧开着一扇门,里面是厨房。 朱能进入客厅后,挨个房间查看,屋内空无一人,便对站在院子里观察动静的杨二小姐道:“里面没人。” 杨二小姐迟疑片刻后,也迈进堂屋四下查看……,堂屋的墙壁明显新粉刷过,临近傍晚的夕阳照在对面邻居家的横墙上,再从横墙反射进堂屋,折射出一片淡红色,给昏暗的堂屋平添了几分暖意。堂屋上面没有天花板,人字梁、横梁、椽条、屋瓦一览无余。三合土地面鼓起很多小包,坑坑洼洼地展示着年轮的沧桑。一张八仙桌,四周围着四条马凳,就是客厅内所有摆设。左右两厢各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杨二小姐进入右边紧挨着院门的一间大屋子,里面架着一张单人架子床,床上铺盖是她前两天在小阁楼上盖过的那一套,窗户开在过道一侧,从窗内可以看到进出院门的动静。窗前有一张书桌,桌上乱七八糟堆放着一些书籍和生活用品,那本《曾国藩家书》也在其中,看样子这就是侯富車的卧室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两间小房间里面,各有由两条马凳架着一块门板,搭起的一张简易床,坊间的停尸板都是这个结构。只不过这两块“停尸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了一张草席,还有一床棉被。左厢靠里面的一间是大屋子,里面是一张火炕,火炕上铺的盖的全是新的。室内还有衣架衣柜等家具,窗前还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竟然还放着杨二小姐落在侯富車阁楼上的那面小镜子。看到这些,她会心地淡淡一笑;这个臭男人心还挺细。同时也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这屋子与她想象中的“侯宅”,落差实在是有点儿大了。一个名声在外且能“呼风唤雨”的“富九爷”,不应该住在这么一个近乎寒酸的地方呀?莫非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一直跟在杨二小姐屁股后面的小杏儿,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拿起梳妆台上的那面小镜子,喜欢的翻来覆去抚摸,见镜子背面镶着一张杨二小姐的照片,惊喜地嚷道:“姐,这是你的房间呀?” “你们俩的!”不知什么时候侯富車已经走进堂屋,手里还拎着一大篮子菜。 (本章完) 正文 第62章 “凤落梧桐”(六十二) 第62章 “凤落梧桐”(六十二) 六十二、 侯富車将连荤带素的一大篮子菜放在八仙桌上,对满脸挂着喜悦的小杏儿道:“小杏儿,你跟朱能到井里去洗菜……” 苟畦挑着满满一担锅碗瓢勺刀剪炊帚进屋,听说叫朱能跟小杏儿去洗菜,放下水桶急迫地说:“我也去吧,我知道井在那儿。” 侯富車也乐呵呵地道:“行,你把水桶里的东西拿出来,去把水缸挑满水。” 听侯富車吩咐他挑水,苟畦的腮帮子鼓得像青蛙一般,边将水桶里的东西往外搬,边嚷嚷道:“猪头,你听见没有?叫你去挑水。”朱能也不搭理,拎起菜篮就往外走。苟畦还不甘休,一把拽着朱能道:“你知道井在哪吗?” 朱能冲他做了个鬼脸道:“我鼻子下面长着嘴。小杏儿,走,哥带你去洗菜。” “唉!”小杏儿欢快的像个小麻雀,蹦蹦跳跳地跟着朱能走了……。 都说;刺激能产生动力,这会儿兴许苟畦受了点刺激,精神头十足,手脚特麻利,很快将水桶里的东西搬空,挑起水桶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屋里就剩下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两人了。侯富車拎起放在马凳上的手提箱,递给站在屋里一直注视着他的杨二小姐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雅号的?” 侯富車突然发问,倒问的杨二小姐一头雾水,脑子里快速搜索,猛然想起离开小阁楼前说的那句玩笑话:挺好挺好!像耍猴的,就是像耍猴的!你牵着富九爷出去撂地摊儿,准发财!她已经把这茬儿给忘了,没想到为这话侯富車却落下病了。既然他这么在乎自己的底细,那就不妨再逗逗他。“咯咯咯……,还雅号呀?”一阵朗朗地笑过之后,她背起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出卧房,在八仙桌前坐下,拧着脖子卖味儿地说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外号叫猴子,我还知道你叫侯富車。是吗?” 杨二小姐叫出侯富車的名字,原以为对方会感到意外,没想到侯富車反倒像是驱散了眼前的疑云,脸上渐渐露出得意的微笑。天津人原本就爱给别人取外号,同学把姓侯的叫猴子,也是很普遍的现象。杨二小姐若从他的藏书里看到他的签名,再联想到“猴子”这一外号,也就不足为怪了。心中的疑团算是解开,侯富車悠然自得地坐下,一副不屑地神态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底细,我也就不必瞒着掖着。你在天津无依无靠,在没有找到亲人之前,不妨在我这里先将就着住下,我兴许还能帮上你点。” 杨二小姐环顾了一遍这简陋的屋子,有意用反唇相讥地口吻道:“接受一个家徒四壁的人的帮助?” “你既然怀疑我的诚意,那我不妨坦诚相告;我的老家在滦州,这个宅子是我刚买的,苟畦和朱能也是我刚收的小弟。我所做这些,都是为完成我叔叔的临终所托。他在临死前托付我到天津的小洋楼里找一件“宝物”,他还说这宝物是我爸爸藏起来的,他的死与这件东西有关。” 这不撂地摊卖大力丸儿的套路吗?在这儿糊弄谁呀?想用什么“宝物”当作诱饵留住杨二小姐,怕是打错算盘了!可当侯富車说道“滦州”这个地名时,杨二小姐却不禁一愣。曾听妈妈说过;她还刚满一岁时,爸爸就跟滦州的一位大哥约定;如果他媳妇生个儿子,就订下娃娃亲。后来爸爸还去找过这家人,可是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难道无巧不成书的事,真让她给碰上了?如若真是这样,那爸爸的眼光也实在太差了吧!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是暂且放在边上,不妨先探探这位“富九爷”到底想干什么?遂问道:“你说的这个小洋楼在那儿?” “我还在搜集小洋楼的相关资料,如果你愿意加入,得手之后我们平分。” 杨二小姐有些轻蔑地一笑。心想:臭小子还真把本小姐当成财迷了?信不信我掏出随身带来的银票,能把你砸死!随之转念一想: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加入这个行动,对她寻找仇人还真是一个绝佳的掩护。倘若这其中有鬼,那再脚底抹油也不迟。不妨再摸摸底,遂显得很认真地说:“天津卫这么多小洋楼,你连目标都没有,怎么找?”说完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自己只身来到天津寻找仇人,不也仅仅只是听说仇人躲在天津吗?由此看来,爸爸的眼力还真是值得钦佩,这俩人搁在一块儿,还真彼此彼此,一对儿二乎。 “我早有盘算,我爸爸死于光绪三十四,这年以后盖的小洋楼,就排除在我们搜寻的目标之外。” “哎,你能不能不要‘我们,我们’的,行吗?别把我跟‘贼’扯在一块儿!”杨二小姐故意把“贼”字说成语气重音,而且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侯富車。令她意外的是,侯富車的表情突然凝固,俩眼像散了光似地失去了聚焦点。他缓缓站起,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显得异常沉重。杨二小姐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但不知道刺痛了他的哪根神经。为了缓解气氛,杨二小姐也起身跟在他身后,用平缓的口吻说道:“你看你,这么不经逗呀!” 侯富車缓缓走到堂屋门口,在门槛儿上坐下,两胳膊肘怼在膝盖上做支撑,十根指头深深地插入齐肩长发里,似乎这样能将脑子里的压力释放出来。沉寂了片刻,他语调异常低沉地说:“我爸爸是被洋枪队乱枪打死的,那年我还不满周岁。我答应了叔叔临死前的嘱托,我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东西,我要弄明白:这是件什么‘宝物’让他们弟兄俩丢了性命。” 侯富車是在抒发压抑在内心苦闷,却无形中戳到了杨二小姐痛点。她的父母也是被乱抢打死,两人的遭遇是何等相似?而两人却是因为相似的目的来到天津,诋毁他的行为,岂不就是在贬损沆瀣一气的自己? (本章完) 正文 第63章 “凤落梧桐”(六十三) 第63章 “凤落梧桐”(六十三) 六十三、 侯富車如若能将眼前的几个人都留下,那就是拉起了一支令他满意的队伍了,朱能——一个把诚信看的比脑袋还重,当过侦察兵,执行命令不折不扣。苟畦——一个身手敏捷机灵狡猾,年纪不大却受尽人间磨难,挣扎在人间最底层的流浪汉。这两人留在身边且好生调教后,协助完成夙愿应该没有悬念。唯独这个多才多艺、高雅美丽的杨二小姐,是否能够留下?还是个未知数。他相信在很多情况下,美丽的女人能让对方迷失,智慧的女人更能让对方膜拜。上天把这个令他求之若渴的对象带到身边,若不能留下又让她溜走了,那真是辜负了皇天一片苦心啊! 杨二小姐默默地注视着侯富車,他坐在门槛上,两根胳膊肘怼在膝盖上做支撑,十根指头深深地插入齐肩长发里,半晌没有丝毫动静。她想用肢体行为抚慰一下对方,可伸出手却停在半空中,犹豫片刻后还是把手收回;看来他说出了实话,“寻宝”只是个幌子,并非觊觎那份身外之物,而是要兑现对一个死人的承诺,要揭开父亲被杀之谜。他将这份抑郁在心底的愤懑,如实地坦露在她的面前,无疑是对她报以绝对的信任。 初来天津没几天,杨二小姐可谓受益颇深,她初步体验到了这座鱼龙混杂的城市,处处瘴气氤氲。在这纷繁倥偬的陌生城市寻找杀父仇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幸的是上帝让她第一时间结识了侯富車这位坐地户,原先以为可以暂且栖身,而后的感觉却令她大失所望,发现此人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而已,一个大家闺秀怎可与贼为伍?遂打算退避。接下来所发生的变故,却令她大开眼界!这位富九爷在危机面前竟波澜不惊,化解危机时且云淡风轻。更令她刮目相看的是;在他的个性中,还隐约显现出同情弱小、嫉恶如仇的成分。在魑魅魍魉无处不在的当下,着实难能可贵。 她还有什么理由再予拒绝?想到这儿,她平和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答应你,留下来一起干。”接着又大大方方地扶起侯富車,含着微笑亲切地说:“你是做大哥的,别让小弟们看见你这副样子,打起精神来。” 侯富車捋了捋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把所有的“霉气”全吐干净了似地,恢复了以往的神气。望着杨二小姐,意味深长地说:“我平生还是第一次当着旁人的面这么伤感。让你笑话了。” “那里,是我口无遮拦,勾起了你的伤痛。对不起!” “哈哈……,不知者不罪!你和小杏儿睡一张炕行吗?” “我也只能跟她睡一张炕了。”杨二小姐噘着嘴像个调皮的小丫头,忽又似想起什么?道:“唉,你不会是科班儿出身吧?” “哦,这要说起来话就长了……” “不想说就别说。”杨二小姐习惯了这种大小姐的语气,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 侯富車倒不介意她的语气,只是觉得还没到把自己的家世完全透露给她时候,遂婉转地说:“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简单说说吧;我小时候在天津常跟着姨妈去听戏,一些角儿见我可爱,还会模仿,都会教我一两招,我也就喜欢上了。那年回到老家,正好遇上姜妙香①回乡省亲,我便抓住时机上门拜师,这才得到姜派真传。因本人天资聪颖,刻苦好学,不过几年便成为当地名票。”侯富車越说越得意,又忘了自己对面听客的身份:“我家门槛都被提亲的给踩烂了!” “嘻嘻……,你就别吹了,闹了半天还是玩儿票的。” “嗨!要不是有人在天津等着我,我说不定已经是名伶了!”侯富車得意地摇头晃脑哼着曲儿,向厅外走去…… 杨二小姐却好奇地:“谁在等你呀?”侯富車回头做了个怪相,没有回答,杨二小姐这才反应过来,娇嗔地喝道:“你有没有点正形呀!” 侯富車转身眯缝着双眼看着杨二小姐,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世道,要不自己找点乐呵,不愁死也得憋死。……委屈你跟小杏儿打通腿儿了!你拾掇拾掇就先歇会儿吧,我劈点柴,他们回来就可以烧饭了。……今天总算可以吃顿安稳饭了!” 侯富車自信满满走出堂屋的背影,又泛起杨二小姐一阵遐思;只身来到天津后,还是首次感觉到内心有了慰藉。她相信自己对侯富車已经有了粗略了解,不说他是否推心置腹地披露自我,至少他的话还是具有一定的可信度的。特别是他特意说明;家父和叔叔的死都与所谓的“宝物”相关,这等于是间接的告诉她;跟他合作隐藏着巨大风险。同时也在暗示她;这件“宝物”的重要性。她原想继续追问一些细节,可是就连自己都觉得太小家子气了,自己对来天津的目的不也守口如瓶吗?相信侯富車一定是认定自己是个值得信赖而且有担当的人,才会把内心谋划的事情坦诚相告。而且他把这个夺走他父亲及叔叔生命的东西,描绘成“宝物”,一定是暗藏着一种不能示人的秘密。自己不同样怀揣“不可示人”的秘密,在天津闯荡且孤独无助四顾茫然吗?如此一加比照,两人还真可谓同病相怜呀,为他人施以援手,也等于为自己。 杨二小姐呆呆地伫立在卧室门口,透过花格窗看着外面奋力劈柴的剪影,鼻尖莫名地冒出一股酸楚,蓦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不像是自己的同龄人,他的所作所为倒像是一个长辈。 杨二小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到门口,含着微笑说道:“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侯富車扭头望着对方,严肃地说:“我有使命,更有风险。” 杨二小姐凝重地注视着侯富車,停顿片刻后道:“一样!”说完转身进屋,她深知,自己来天津寻找杀父仇人,同样有着巨大的风险,她现在还不想向侯富車透露她来天津的真实目的,担心万一消息泄露,复仇的计划势必流产。 ①(注:京剧小生四大流派之一,姜派创始人) (本章完) 正文 第64章 “涤陋荡恶”(六十四) 第64章 “涤陋荡恶”(六十四) 六十四、 侯富車虽无锅伙闯江湖之意,但要实施“寻宝”计划,免不了要在江湖厮混。苟畦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入了伙就要守规矩,侯富車虽然不爱听,但咂巴咂巴,也不无道理。遂立下规矩;随意“顺货”①(注:偷东西)者,逐!斗狠杀戮者,送官。不守家训者,重罚!他深谙江湖人不可直呼大名的真谛,订下规矩,五人内部以兄弟相称,对外则称呼外号。侯富車仍以富九爷自居。苟畦自爆在贼窝时,因“包打听”的本领出众,由“佛爷”②(注:贼头)为他取了个外号叫“保准儿”,他也挺喜欢,那就继续沿用。还是由苟畦爆料,说只要有朱能在场,甭管做什么,总能遇上不顺的事。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一琢磨,还的确如苟畦所言,几档子不顺的事情发生,都有朱能在场。侯富車也就顺口赐给他一个外号,叫“寸劲儿”。杨二小姐由于喜好穿男装,翠茗苑的老板又无意中为她取了个艺名,叫起来也不伤大雅,因此也就以“杨兄”相称了。“小杏儿”原本就没有大号,也就随了原来的称呼。 “队伍”拉起来了,接下来侯富車开始筹划将计划付诸实施,然而,有了帮手只能算是具备了内部因素,更关键地还要有外部力量的帮衬,才能甩开膀子干。在翠茗苑危机解除后,他就一直惦记着在适当的时候去拜谒荣稼卿,若不是他的及时出手,那天黑震天肯定会去翠茗苑找杨二小姐算账。也正是卿爷的虎威镇住了对方,他才有了机会展示所谓的“能耐”,给杨二小姐能爽快留下来,做足坚实的铺垫。经过几天的忙碌,总算把新宅子收拾的像个家的样子了,五个人的衣食住行也都安顿停当,侯富車才算有信心前去拜谒荣稼卿。 荣稼卿自打在黑震天那里吃了一个软钉子后,一直耿耿于怀,他知道黑震天答应他的事情是不敢翻盘的,但他着实没有料到,侯富車竟采用如此奇葩的方式,化解了危机。这个多才多艺的胖猴子,自然也就在他心中多了几分分量,但同时也多了几分疑虑。解救翠茗苑危机,他出面只为他解决了一半,而就这一半,侯富車还不一定领情,说不定压根就没意识到他在其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翠茗苑危机解除后,一连几天不见侯富車露面,这就更加深了荣稼卿的疑虑。 就在荣稼卿认为应该重新审视侯富車的人品时,侯富車及时到访,还是在后院的工作台边,他认真地听取了侯富車的表白,话语中不但对荣稼卿出手镇住黑震天,为他化解翠茗苑危机,创造了无以复加的良好的条件,极尽华丽辞藻表达感恩之意。还将几个兄弟都有什么技能,身世经历,以及接下来的计划做了一个完整详尽的汇报。不仅是这些,侯富車还主动将他与扈仁暗通款曲的“不齿交易”,也和盘托出。这使荣稼卿大为吃惊,这种做巡捕房眼线的勾当,是绝对不可示人的,一旦走漏风声,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荣稼卿一支接着一支吸着烟,静静地听着侯富車的述说,从言词中他更进一步确定了对侯富車的认知。虽然他对侯富車把与扈仁的“肮脏交易”信口说出,很是吃惊,但仔细分析,自己虽然已退隐江湖,可自从侯富車出现在天津后,他便安插眼线一直监视着侯富車的动向,然而却从未听说过他与巡捕房过往甚密。由此可见侯富車虽然年纪轻轻,可江湖经验着实老道,今天他一反常规,将这不可告人的“不齿交易”和盘托出,就更凸显出他的聪明狡猾之能。荣稼卿不露声色地认真听完侯富車的讲述,他自然不会跟着对方设置的“阴谋”往话题里钻,而是不温不火地问道:“那个杨二小姐可安分?” 静默良久的荣稼卿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顿时令侯富車脊背冒出一阵冷汗,暗自赞叹;真不愧为江湖老辣,一开口就直击要害。前面说了一大堆,最难以面对的就是杨二小姐,卿爷是因为她惹的祸,才勉强“出山”,到如今,侯富車连她姓什名谁都说不清道不明,来自何方要去何处?也一无所知。面对荣稼卿点穴似的提问,侯富車真如同被点中穴位一般,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四肢也像是脱离了身体空荡荡不能自己,声带也一阵阵发黏。他用意识强迫自己稍微镇定点,急促地道:“我……只是……感觉……” 荣稼卿抬起一只手止住侯富車的话,对厨房喊道;“老黄!” “唉!”黄霸应声从厨房走出,来到荣稼卿跟前:“卿爷。” “给我一包香草。” “唉。” 就在黄霸进屋的当口,荣稼卿对心神不宁的侯富車道:“你没错,第一感觉很重要。” “嗯,谢卿爷!” “不用。”荣稼卿从黄霸手里接过一个草纸包,递给正在擦汗的侯富車道:“有了弟兄,压力就更大了,这包香草你每晚当茶泡上一杯喝。” 侯富車激动地起身双手接过草纸包,哽咽着道:“谢卿爷!” “不用谢,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黄霸,代我送送侯兄弟。”说完便自顾倒在藤椅上闭上眼睛。 侯富車激动得不知所措,迟疑片刻后退两步,向荣稼卿深深地鞠了个躬,跟着黄霸退出后院。 荣稼卿只做了一个动作,说一句话,侯富車刚才还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内心,瞬间恢复平静。一句;代我送送侯兄弟,言简意赅意味深长。令侯富車瞬间卸下压在心头的沉重包袱。赠一袋香草,意义不单纯是帮助侯富車精神放松,其中包含着更深层次的内涵;外部赋予的美丽与浪漫极易迷惑意志不坚定的人,若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靓丽芳香就是毒草。 一切迹象表明,荣稼卿已经把侯富車真正当做门徒,深入浅出言传身教。忆起卿爷的提示;有了帮手,就有了衣食住行之忧。自己打小就因为太能吃,被富大奶奶赶出家门,饿肚子的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如今又多了两个饿狼似地小弟,成就了“三个小伙一头猪”的说法。遂遵循传统警句;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备足了够吃两个月的大米白面,可谓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有了“保准儿”和“寸劲儿”俩帮手,侯富車获得的“小道消息”更加丰富,杨二小姐则跟着侯富車走街串巷,与街坊闲聊,暗中了解各种小洋楼的结构等信息。每天晚上几人聚在八仙桌前,享用着小杏儿做好的饭菜,分享着各自打听到的新闻趣事。第二天一早侯富車带着这些新闻,独自到茶馆与扈仁碰面,添油加醋地再向扈仁兜售,也不失时机地向扈仁索要小洋楼的相关资料。 (本章完) 正文 第65章 “涤陋荡恶”(六十五) 第65章 “涤陋荡恶”(六十五) 六十五、 俗话说;好把式还得遇上好年景。这年,晋豫一带频繁发生旱灾、雹灾、蝗灾,外加连年不断的兵乱、匪患。大批的灾民涌入天津。一时间大街小巷哀鸿遍地,各国租界也到处弥漫啼饥号寒的惨状。各类官办和民办的慈善机构,纷纷投入人力物力赈济灾民。商贩、店家、就连普通市民也都纷纷捐款捐物,帮助灾民。侯富車也不甘寂寞,跟杨二小姐一合计,大伙一起动手,连夜蒸了一大堆馒头,又熬了几桶稀粥,就在自家门口大行善事、向灾民放粥。 五个后生,开开心心地忙的屁滚尿流,累的腰酸背疼。一连埋头苦干了两三天后,猛然发现两个月的储备粮,已所剩无几。而灾民们依然一拨拨赶来,挤满了狭窄的胡同,蜷缩在墙根儿下,企盼着明天能分到一勺稀粥。那一双双扶老携幼、衣衫褴褛,近乎绝望的眼神。在落日余晖的映射下,显得异常凄婉苍凉。侯富車决定:将最后一点粮食都放出去,明天再去买一些粮食,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 第二天一大早,侯富車便带着苟畦,挑着一摞空粮袋,去市场买米。可是他们严重地误判了形势,俩人跑了整整一上午,竟没有买到一粒粮食。所到粮铺无不例外地大门紧闭,门外挂着“粮已售罄”“本店没米”“今日停业”等牌子。眼看已近晌午,心灰意冷的侯富車只好无奈地打道回府。 狭窄的胡同,依然有很多灾民,一直延伸到胡同口的灾民们,端着破碗伸长脖子,企盼地朝胡同里面张望。苟畦挑着空粮袋,口中不停地吆喝着:“唉唉,让让……!”用肩上的扁担拨拢开人群,不管不顾地往胡同里挤。一不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骨瘦如柴的老汉,斜靠墙根坐在地上,斜耷拉着脑袋,已经奄奄一息。膝旁跪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绝望地轻轻摇晃着老汉,泣不成声地喃喃细呼:“爷爷……”苟畦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似地,依旧晃荡着扁担,拨开围观的难民,从老汉身上跨过,朝胡同里面挤去……。 侯富車随苟畦身后挤到老汉跟前,躬下身子,用折扇托起小姑娘的下巴,小姑娘满脸泪痕,绝望乞求地目光迷茫地在侯富車眼前晃动。侯富車用手背在老汉鼻子前探了探呼吸,不觉一惊!连忙起身快步向胡同里挤去,嘴中不停地招呼难民们:“来,让让……借光……” 侯富車家门口的台阶上,两边各摞着一排青砖,晴转上横架着一块门板,把灾民隔在门外,门板上放着一个柴火炉子,炉子上支了一口大铁锅。苟畦匆匆忙忙地往胡同里挤,也不能全怪他人情淡漠,清晨还在睡梦中,他就被提溜起床,睡眼朦胧地赶去早市买米。现在已是晌午时分,一个大小伙折腾了半天还粒米未进呢,故而急着往回赶,就是想赶紧填一填那强烈抗议的皮囊子。来到家门口,扔掉肩上的挑子,一出溜便从门板下面钻进院里。待侯富車来到门口时,杨二小姐拿着一把大铁勺,正向候在门外的灾民们喊话:“哎,大爷,大妈,老乡们,快到下一家去吧!我们家粮袋都刮干净了!快走吧……” 侯富車望着朱能端起空锅向里走,甚是急切地问杨二小姐:“杨二小姐,还有吃的吗?” 杨二小姐把手中的铁勺怼给侯富車,没好气地说:“上面有!舔吧!”说完,端起柴火炉子转身进屋。侯富車虽然抑制力比苟畦强出许多,但毕竟也是个大小伙子,奔波了半天没进斗,这皮囊子也不那么老实了。他接过铁勺,看着勺子上残留的粥糊糊,苦涩地笑笑,伸出舌头里里外外一阵狂舔。 这会儿朱能又回到门前,将横在门口的门板竖起,侯富車瞅着空挡欲往门里钻。不料朱能将门板直着端平,一转身,门板惯性地横向一摆,重重地扇在侯富車的胸前。侯富車被扇的连连后退,脚后跟又被支门板的一摞青砖绊住,整个失去重心,仰面四脚朝天倒下。门口的台阶下面靠墙边放着一个潲水缸,侯富車倒下时头朝下脚朝上,一个名副其实的倒栽葱,脑袋不偏不倚地怼在潲水缸口上。空潲水缸正好扣住侯富車的脑袋,人往下倒,潲水缸往回扣,只听“嘭”的一声,整个脑袋钻进潲水缸里。侯富車身手倒是灵巧,顺势一个后扑跟头,两脚是稳稳落地了,可脑袋太重,依然杵在地上。他撅着屁股,双手抱着潲水缸子,使劲往外拔。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劲,就是拔不下来,于是撅着屁股以潲水缸为轴心,手忙脚乱地在胡同里不停地转圈儿。此时胡同里的灾民们已经陆续离去,俩街坊老人路过侯富車身边,纳闷儿地看着滚来滚去的潲水缸,满脸狐疑。 一老人叹息道:“哎!真是天作孽呦——!” 另一老人煞有恻隐之心地说:“嗨!人饿极了,连潲水缸都舔干净了!” 这时朱能提着扫帚出门扫地,见侯富車撅着屁股,脑袋钻在潲水缸里,满地转悠,急忙上前叫道:“呦!富九爷,富九爷,您这是在干嘛呀?” 侯富車从潲水缸子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别嚷嚷!别嚷嚷!快扶我起来!” 朱能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便躬下身子大声嚷道:“富九爷!您大声点儿!我听不清——!”话音未落,侯富車猛地向后一脚踹去,正好踹在朱能的小腹上,将朱能踹了个大屁股坐子,捂着肚子向院内喊:“杨二小姐——!” 潲水缸里发出侯富車嗡嗡的骂声:“你螃蟹脑袋呀!别喊啦!” 听见朱能的喊声,街坊邻居都从门缝探出身子,好奇的观看,窃窃私语:“这帮后生,又在耍什么把戏呀?”“嗨!这家怎么就没个大人管一管呀?”最近街坊们见新搬来这家全是后生,还放粥赈灾,都议论纷纷。有说他们欺世盗名的,也有说他们扰乱了街坊安宁的,背后戳戳点点,没少说风凉话。这会儿见有人脑袋钻进潲水缸里,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七嘴八舌地嚼着舌头上前凑热闹。 (本章完) 正文 第66章 “涤陋荡恶”(六十六) 第66章 “涤陋荡恶”(六十六) 六十六、 杨二小姐和苟畦闻声跑出门外,见到眼前的场景先是一惊,接着慌忙跑到侯富車跟前,想悄悄问个究竟。却被潲水缸的酸臭味儿呛得眉头紧锁,鼻眼儿像是钻进毛毛虫似的,直打喷嚏。遂捏着鼻子悄声问道:“你这是唱的哪出大头娃娃戏啊?” 潲水缸里发出瓮声瓮气声音:“别白活了!快扶我进屋!” “唉!”杨二小姐三人手忙脚乱地托起潲水缸,尴尬地向街坊邻居点头招呼,搀扶着侯富車,一步一挪地移进院门。杨二小姐满脸窘相地朝街坊们龇牙咧嘴地做了个怪相后,将门关上。小杏儿忙搬把椅子放在堂屋门口,几人手忙脚乱地搀扶着侯富車坐下。侯富車还不放心,瓮声瓮气地说道:“门关上了没有?把门栓上!” 杨二小姐离着潲水缸远远地说:“门栓死了!放心吧!没人认出潲水缸里是富九爷您呐!” 朱能也不看火候,扶着潲水缸,侧着脑袋往潲水缸里看。好奇地刚开口说话,就被侯富車摸索着一把抓住,瓮声瓮气地说:“你是螃蟹脑袋呀!想把全天津都喊来看我这副倒霉相,是吧?” 朱能着急地:“不……,我,我不明白您是怎么钻进去的!” 侯富車吼道:“废话!快把潲水缸拿掉呀,呛死我了!” “唉、唉!”四个人绷着笑急忙应着,杨二小姐指挥俩小弟抱住潲水缸,自己和小杏儿俩抱住侯富車的腰。领头喊着号子:“一,二——” 四人同时使劲喊道:“三——!” “哎呦——!别拽了!别拽了!”侯富車喘着粗气:“哎呦!你们是要把我的脑袋扽下来呀?!快把潲水缸砸了吧!呛死我啦!” 杨二小姐应道:“唉,小杏儿,快把柴刀拿来。” 朱能和苟畦扶着潲水缸,又弓下身子向缸口里查看。朱能满脸疑惑,纳闷地喃喃道:“这脑袋怎么能进去不能出来呀?” 苟畦拍拍朱能的头道:“待会儿你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还是你试吧,我不喜欢这味儿!” “这是猪最喜欢的味儿!你不就是猪吗?” “你狗还吃屎呢!” “吃屎也是你哥!你还得听我的。” “我听大哥的,凭什么听你的?你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还想当我哥?你叫我哥还差不多。”这对儿难兄难弟活宝,曾经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从不在乎谁大谁小。如今有了大哥,日子好过了反倒较起真来。 听俩人无聊的争执,侯富車似乎觉得这哥俩有些:甜头吃的太容易,忘记了吃苦头的滋味儿。我这脑袋还在潲水缸里,也不见俩人着急。便火不打一处来,左右开弓,一人肚子上给了一拳,吼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呀?赶紧给我弄出来!” 俩人肚子上挨了一拳头,疼的直不起腰来,又不敢撒开扶着潲水缸的手。苟畦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嘟囔道:“富九爷,您说了;对内就叫兄弟,我明明比他大,他就不肯叫我一声‘哥哥’。” 朱能憨乎乎地说:“大哥,他想我当着小杏儿的面叫他哥,我就偏不叫。” 杨二小姐提着柴刀来到门口,笑盈盈地说:“原来你们是想在小杏儿跟前抖威风呀?我可告诉你们;少打小杏儿的主意,好好地听大哥的话,看谁勤快,谁就是她哥。干活……”说着话,柴刀轻轻敲了敲潲水缸道:“你们俩扶好了,我把它砸碎了去……”遂抡起柴刀,从嗓子眼儿里喊道:“一——二——”…… 这“三”字还没喊出来,朱能和苟畦急忙挡在侯富車前面道:“唉……不能砸!不能砸呀!” 苟畦苦着脸道:“姐,这一砸下去,大哥就开了瓢啦!” 朱能憨乎乎地道:“是呀,就是不开瓢,震也震个半死。” 杨二小姐收起柴刀,笑盈盈地说道:“你们当我这么傻呀?你们在家等着,我去找个补缸的师傅,他们有办法。” 潲水缸里又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哎呀!这家丑不能外扬……行行行,苟畦,卿爷会补缸,你快去把卿爷请来。” “唉,那我去了。”苟畦兴奋地撒开潲水缸就往外跑。 侯富車忙叫道:“等等,你认识卿爷家吗?就跑哇?” “嘿嘿……富九爷,我早就听说卿爷是您的大哥了,您还没收我入伙那会儿,我就把什么都打听明白了。嘿嘿……,要么我怎么能叫保准儿呀?”苟畦得意起来就像身上满是虱子似地,扭动的一刻不得消停。 杨二小姐对这种没有教养的习惯,很不适应,脱口喝道:“你怎么啦?身上长虱子了吗?” “嘿嘿……”苟畦嬉皮笑脸地:“老道说我是在田埂生的,属泥鳅的。” “你跟我贫!”杨二小姐抄起柴刀,还没怎么地,苟畦就抱着脑袋“嗷嗷”叫着满院子出溜…… 杨二小姐已经从侯富車口中得知,苟畦和朱能俩人也是他刚收的小弟,这会儿听苟畦说私下里打听大哥的底细,担心侯富車一生气,在闹出不愉快。遂故意举着柴刀满院子追赶苟畦,为的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缓解一下气氛。可谁知侯富車不但没有因为苟畦的行为而生气,反而更加沾沾自喜;别看这小子平日里就混球一个,真要是做起事来还挺有些心机呢,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事到如今是骡子是马就让他跟卿爷面前溜溜,也让阅人无数的卿爷给个主意。想到此,也就不多嘱咐了,说道:“去吧,去吧!” 苟畦得令后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侯富車忽然又焦急地呼道:“哎呀,小杏儿,还有吃的吗?” “您的早点还留着呢,我这去给您……” 小杏儿话还没说完,杨二小姐带着笑话似地说道:“富九爷,您就在潲水缸里吃吗?” 侯富車着急地道:“嗨呀!外面有个老大爷快饿死了,赶紧给他送去!” 闻听此言,杨二小姐面露愠色,真后悔不该开这个玩笑。赶紧接替朱能扶住潲水缸,对他说道:“你跟小杏儿一块儿去吧,外面那么乱。” “唉!”朱能和小杏儿一同出门后,杨二小姐扶着侯富車肩膀上的潲水缸,眉头紧锁,将胳膊伸直尽量离潲水缸远一点。心里泛起了嘀咕:我离着那么远,这脑门子都被呛得青筋直暴,他整个脑袋都钻在里面,怎么能受得了呀?她这边还在动着恻隐之心呢,潲水缸里却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本章完) 正文 第67章 “涤陋荡恶”(六十七) 第67章 “涤陋荡恶”(六十七) 六十七、 “笑什么?”杨二小姐原本发晕的脑袋,被他这闷雷般的笑声震的有些发懵。 “杨二小姐,你就是明天离开这里,这一辈子都会想我。” “哼,想这酸臭味儿吧!?”杨二小姐猜不透他想说什么。 侯富車不紧不慢地说:“你想想,几千年英雄纷争,争来争去,不就是争这点酸臭味儿吗?当年,西楚霸王头上若是也扣这么一个潲水缸,就不至于无颜见江东父老了吧?正所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呀!” 杨二小姐没曾想到,侯富車身处如此狼狈境地,却能化尴尬为幽默。不仅拉近了俩人的距离,还扯上历史,令人浮想联翩……。“咣当!”一声撞门声打断了杨二小姐的思绪,朱能和小杏儿急匆匆进院,顺手将门拴上,来到侯富車跟前道:“拉走了!那老大爷被一帮混混拉走了,说是他孙女卖身葬爷!” 潲水缸里发出瓮声瓮气地质疑声:“什么?他爷爷死啦?” “听说还没死利索!”朱能急切愤懑地说。 侯富車突然破口大骂道:“我X你大爷!这帮畜生!小丫头还没长全活,就抢去换钱!还抢到我的家门口来了!是什么人干的?!” “街坊都说不认识,只说领头的那人脸上有一块刀疤。” “他奶奶的!我……” “咚咚咚!”院门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侯富車的豪言壮语。杨二小姐急忙跑到院门口,趴在门缝向外观望。只见一人西装革履,正背对家门向对门街坊询问,街坊指着家门说:“屋里有人,你再使劲敲敲门。”接着那人一转身,杨二小姐不禁一愣!急忙跑到侯富車身边小声道:“是扈捕头。” “啊!快,他怎么找到这儿的?!”侯富車的话语中明显感到有些意外。 门外响起了更重的敲门声,还有扈仁的喊声:“侯先生在家吗?” 侯富車急忙起身,拽着朱能道:“快快!扶我进屋。”三人手忙脚乱地搀着侯富車进堂屋,搬条马凳在墙角的暗处坐下。侯富車说道:“朱能,快把你的黄皮拿来!”朱能懵了片刻后恍然大悟,急忙回屋拿出那身脏兮兮,皱巴巴的土黄色旧军服。杨二小姐与小杏儿俩,手忙脚乱地将军服套在侯富車身上。侯富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狐狸捕头,来干嘛?”“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 “咚咚……”外面传来不停地敲门和呼叫:“侯先生在家吗?” “来了,来了!”杨二小姐安顿好侯富車后,跑去打开院门,佯装惊愕地:“呦,是扈先生呀?您是找侯先生吗?他不在家,要么……您……里面请!” 扈仁见门内站着一位胸前围着围裙,胳膊戴着袖套,头戴一顶白色回回礼帽的村姑,竟直呼他扈先生,甚感纳闷儿。待抬头仔细一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不应该是那位杨二小姐吧?这与他印象中的那个端庄淑美、举止高雅的她,除了脸蛋酷似外,简直无法放在一起联想。可眼前这位银铃般的声音,大方得体的语气,秀丽舒展的眼眉,也着实是害他多日来失眠的根源。 自从翠茗苑一别后,就再也没了杨二小姐的消息,心里难免萌生各种猜想。职业性多疑症,使他迫切想探明杨二小姐的来历,以及与侯富車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随后数日在与侯富車的“茶馆碰头”时,谈话间还时不时拐弯抹角地提及杨二小姐,指望能从侯富車嘴里了解一些她的情况,更指望能遇上杨二小姐。可他的心思似乎被侯富车看得透透,非但闭口不谈与杨二小姐有关的任何话题,并且还屡屡利用扈仁的猎奇心理,顾左右而言他吊足了他的口味。扈仁十分不爽,便暗地里尾随打探侯富車的住所,昼忧思、夜梦之,为此还庸人自扰地落下了失眠的烦恼。侯富車再谨慎防备,也挡不住俗话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终究还是被扈仁摸清了门牌儿地址。扈仁原打算给侯富車来个出其不意,看看这个猴子还背着他藏有多少秘密?可没曾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就是杨二小姐。这些日想她还真想的心里有些发慌,此时忽然相见,她的第一句话却像是这家的主人口吻,心口顿觉如同被针扎一般。神情有些慌乱,说话也口吃似地:“杨……杨二小姐,您……”他原想说;“您怎么会在这儿。”可话到嘴边,觉得这是明知故问,有失身份,急忙改口道:“杨二小姐,就您一个人在家呀?” 杨二小姐落落大方地说:“里面有人!请进吧。” 扈仁迅速调整了思绪,自我安慰地臆想:应该是杨二小姐收留了猴子,这是她的家。遂又恢复了那副“大侦探”的神气,跨进院门像是勘察现场似地东张西望,把个小小的院子,包括门背墙角,都巡视了个遍。又疑神疑鬼地将头伸进堂屋,眯缝着双眼搜寻一圈。刚从室外强光,转换到室内暗光,眼睛一时不适应,看不清屋内的情况。他满腹疑窦地扭头望了望杨二小姐,杨二小姐看出了他的疑虑,含着微笑跨进门槛,扭头看见侯富車站在马凳上,知道他又要恶作剧,转身对扈仁道:“怎么?你怕里面有鬼吗?” 堂堂男子汉,怎能容忍小女子如此奚落。扈仁随即挺直腰板儿,大步迈进堂屋,神气十足地在屋内搜寻。当他扭头看向门背后的黑暗处时,突然发现一个头大如斗的怪物,正张开双臂从高处向他扑下。扈仁惊吓的不自禁回头,却不见了杨二小姐的踪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啊——!”地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从堂屋内逃出,颤颤巍巍地抓住杨二小姐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头鬼!” 杨二小姐装傻充愣地道:“哪有大头鬼呀?我看看。”说着话跨进堂屋,假装四处查看,见侯富車已经坐在马凳上,朱能扶着潲水缸捂着嘴笑得直抽抽。杨二小姐示意他别闹动静,笑盈盈地对仍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的扈仁道:“你说的是他呀?嗨!瞧你那点小胆儿。他是个逃荒的,饿得不行了,舔我们家的潲水缸,结果脑袋钻进去,出不来了!你进来看看吧。” (本章完) 正文 第68章 “涤陋荡恶”(六十八) 第68章 “涤陋荡恶”(六十八) 六十八、 扈仁将信将疑地探进身子,适应了一会儿屋内的光线,见刚才那个高大的“大头鬼”已经不见了,换成了坐在门背后墙角下的人,看上去确如杨二小姐所言,像是肩膀上扣了一口缸。遂又恢复了习惯性的那股神气劲儿,惺惺作态地造出一股威严劲儿,走进屋内隔着大老远仔细观察一番,确认无误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侯富车跟前。可随之而来的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儿,呛得他急忙掏出手绢捂住鼻子,不知是怕自己的窘态在杨二小姐跟前丢脸,还是担心自己的表演被人看破。他不自禁地扭头看向杨二小姐,见对方正以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那表情视乎在问:你到底行不行啊?遂强作镇定地走到门后,揪了揪侯富車的黄衣服,一居高临下的语气道:“逃荒?我看像是逃兵吧?” 朱能将扶下马凳后,又将潲水缸稳稳当当地靠在墙上,自己则蹲在侯富車身后的黑暗处,不注意很难发现这里还藏了一个人。这会儿扈仁忽然说出“逃兵”二字,却歪打正着地刺中了他的敏感神经。自从他脱离军队之后,最忌讳的一个词就是“逃兵”。一听见这词,就像过敏似地超级敏感,突然起身,大喊一声“啊——!”,吓得扈仁惊慌失措扭头就跑,却迎面撞向站在身后的杨二小姐。他那逃跑的速度太快,放在一般人,准被他撞飞出去。可碰上功力深厚的杨二小姐,他算是倒霉倒进煤堆了!在扈仁就要撞上杨二小姐的刹那间,只见杨二小姐右脚扎稳重心,膝盖以上的身体,如同风中摇摆的杨柳一般,轻盈柔顺地避开扈仁猛冲过来身体,扈仁的脚踝部位绊住杨儿小姐的右脚,迅疾失去重心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杨二小姐一个箭步跃上前,快速将右腿插到扈仁前方,形成一个桩实的弓步,横在扈仁的肚子下方,双手又如同鹰爪般地抓住他的衣领和腰带。此时的扈仁,就像腌菜缸里掏出来的萝卜缨子,被老娘儿们随意搭在竹篙上一般,稳稳地搭在杨二小姐的大腿上。 杨二小姐施展敏捷的身手,轻易化解了扈仁遭遇的一场难堪,可他却没有任何感恩之意,反而对黑暗角落里的人横生报复心态。他欲将门关上,让门背后的人暴露出来,看清楚点。可关上门屋里就更暗了,他又将门打开,结果又把人挡在门后,他憋得满脸通红,盯着暗处的朱能,强压着火气道:“你是什么人?” 可恶的朱能,楞呼呼地嚷道:“你说谁是逃兵呀?!这是富……” 杨二小姐见朱能又要犯“寸”,急忙朝朱能摆手,抢过话说:“唉……这是富九爷救回来的灾民,管他什么人呢!等富九爷回来处理吧!” 扈仁虽是有惊无险地避过窘态发生,可脸上总有点挂不住,缓了半天劲,接过小杏儿递过的茶水,压了压惊,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又犯起了职业毛病,大摇大摆地满堂屋转悠,一个个房间察看。走到有火炕的主卧室门口,探进头去仔细察看一番,看出这就是杨儿小姐的卧室了,扭头以审讯的口气道:“侯先生真的不在家吗?” 杨二小姐很不习惯他这种做派,便轻蔑的说道:“怎么?扈先生是信不过我吗?” “哪里、哪里,我第一次来这儿,只是想瞻仰瞻仰这宅子。看来这屋里还住了不少人吧?”扈仁看看在厨房里忙活的小杏儿,又以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杨二小姐道:“杨二小姐,侯先生没跟我说过,你跟他住一块儿。所以见到你在这儿,我多少有些意外。不知你有没有时间?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他对杨二小姐的称呼,将“您”换成了“你”,已明显表露出不屑,或是为刚才的窘相找回点尊严。 “当然可以,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呢。你等等……”杨二小姐抛给扈仁一个飞眼,一朵云似地飘进卧室。扈仁被关在卧室门外,心里骤然升起一阵酸楚,胸口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地。臆想着;这一帮少男靓女们,混居一宅,除非柳下惠再生,哪有不食人间烟火之人!而眼前这位貌美如仙的女子,竟然与这帮小混混一并厮混,看来也并非出自富贵人家。只是可惜了这鬼斧神工造就的美人坯子,竟误投荷池,让人想着都戳心。就刚才那一抹飞眼,只要是个男人,怕是都很难逃脱丢魂糜智的‘厄运’。 “走吧。”卧室门开的同时,传来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杨二小姐,换了一身西式女便装;乳白色花边高领衬衫,映衬着线条明朗的五官轮廓,愈发俊俏可人。搭配一件浅灰色低开领外套,衬托得原本白净的脸蛋,更加润白洁爽。不盈一握的腰间,束一条湛蓝色软烟罗丝带,系了个舒展的蝴蝶结,更显得腰肢婀娜。配上淡灰色凡尼丁面料西裤,衬托出匀称修长的秀腿。一双翠绿色高跟皮鞋,被裤腿遮掩的只露出一寸鞋尖,凸显高挑挺秀。 卧室的地面原本比堂屋就高出一个门槛,扈仁仰头望着妖艳勾魂的杨二小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对她家庭背景的严重误判,差点让他铸成大错。甚至陡然发觉,在她面前,自己简直太渺小了,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程度。 胡同虽然不太长,可与杨二小姐并肩而行的扈仁,却有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感觉。杨二小姐安静悠闲地漫步着,一言不发,俩人挨得很近很近,甚至臂膀偶尔还发生摩擦。一阵阵过堂风,裹挟着杨二小姐芬芳的体香,有节奏地扑面而来,侵蚀了扈仁全身的神经。一种很陌生的拘谨,让扈仁的心跳出现一阵阵加速。 当年修女院马厩的一场大火,夺走了扈仁爸爸的性命,巡捕房将其定性为“意外事故”。然而,爸爸离世,他那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房太太的妈妈,又匆匆再婚远嫁。扈仁顿时成了孤儿。幸得爸爸的一个生意伙伴,愿资助他完成学业,并提供他赴日留学的费用。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他倒插门儿,做上门女婿。这对同为生意人后代,拥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扈仁来说,无疑是件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因为他对巡捕房给出的结论,一直耿耿于怀,立誓发奋苦读,考上日本警察学院,有朝一日能进入法租界巡捕房,将爸爸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经过不懈的努力,削尖脑袋,终于爬上了令无数同僚垂涎的副探长职务。这时才发现,自己竟成了众矢之的。由于没有纯正的法国血统,处处受排挤,就连巡捕房里普通的法籍警员,都不把这个只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长官当一盘菜。他遂暗暗为自己定下目标,一定要破获几个大案,用实力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法国人,低下他们高傲的脑袋!为此他便利用自己那大半拉华人血统,巧妙地与侯富車交上朋友,并在侯的帮助下,业绩昭著,顺利地晋级为正探长。兴许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或者是荣誉超出他应该得到的,便忘乎所以了?总之,越来越感觉自己的婚姻憋屈,扈太太姿色平平倒还是小事,其娇生惯养,性格骄蛮,着实令扈仁悔不当初。特别是看到杨二小姐对侯富車那么依顺后,一股莫名的酸楚搅得他是日不思食夜不成寐。有意无意地拿自己的妻子与杨二小姐相比,得出评价就是;把月亮放在太阳跟前。便庸人自扰地陷入情感寂寥、精神空虚的彷徨纠葛中。今天终于按捺不住煎熬,憋足借口,鼓足勇气来到侯宅。没曾想,竟顺利地约出杨二小姐。他一定要把握机会,给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可内心的嫉妒使他憋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杨二小姐,您怎么能跟他们住在一块儿?” (本章完) 正文 第69章 “涤陋荡恶”(六十九) 第69章 “涤陋荡恶”(六十九) 六十九、 杨二小姐依然悠闲地漫步着,似乎很不在意似地道:“他们?他们怎么啦?人都不坏呀!” 见对方并不重视他的善意,扈仁嘲讽道:“那是!坏人里面挑出来的。” “扈先生约我出来,不会是就为了聊这些话吧?”杨二小姐的语气很柔和,但明显流露出对背后嚼舌头的不悦。 扈仁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不妥,遂忙改以友善的口吻转移话题道:“不不,只是担心而已。……今天晚上公使馆有舞会,我想约您参加,不知您乐不乐意接受邀请?” 杨二小姐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扈仁。她何尝不想参加这种层面的社交活动?当她结识扈仁那天起,就已经将他列在可以利用的范畴,虽然侯富車一直不提供她与扈仁再见面的机会,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扈仁一定会出现。果然不出所料,他今天就找上门来,而且找了一个非常得体的借口。她之所以爽快的答应跟扈仁出来,就是为了守护侯富車的颜面,这一良苦用心想必侯富車也是心照不宣的。现在收到扈仁的邀请,她的确有些始料不及,也着实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交际机会。可怎么跟侯富車说呢?他脑袋还闷在潲水缸里,我若不征求他的意见就答应扈仁,他会是什么感受?再说这么做也有点太不仗义啦! 扈仁见杨二小姐在犹豫,便不失时机地激将道:“怎么?杨二小姐是不方便,还是不肯赏脸呀?” 杨二小姐自然能听出话外之音,她可不是任人消遣的性格,便随口应道:“都不是。我这次出门没有带晚礼服,大探长带我参加舞会,我得给你争面子呀!” 杨二小姐急中生智随机应变的搪塞,扈仁竟信以为真,内心的喜悦溢于眉梢,爽朗地说:“这好办。走!”他兴奋地快走几步来到马路边,拦下一辆黄包车。彬彬有礼地托着杨二小姐的纤手,伺候着她先上车,然后转到黄包车的另一边,向车夫交代道:“去中街。” 扈仁和杨二小姐出门后,侯富車交代小杏儿快去把院门拴牢,气哼哼地从马凳蹿起,咬牙切齿地狂吼乱叫道:“色狼!不怀好意!……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这厢光顾着发飙,忘了肩膀上还扛着个潲水缸,再加上地面原本不平整,磕磕绊绊造成头重脚轻来回晃悠,晃得他跌跌撞撞脚步踉跄。可怜的朱能和小杏儿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手忙脚乱地转悠,直转的头晕眼花也难扶稳潲水缸。俩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侯富車扶稳站直,慢慢挪动到八仙桌旁坐下,小杏儿喘着粗气抱怨道;“这个狗哥又不知道上哪跑皮儿了?卿爷什么时候能来呀?” 侯富車一拍板凳,瓮声瓮气地说:“你听着,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提卿爷二字,听见了?” “嗯!”小杏儿还没缓过气来,被富九爷一诈唬,更吓的大气不敢喘,朱能见状急忙打圆场道:“小杏儿,大哥是在骂我呢,我总爱犯寸。” “唉……你小子倒挺仗义啊?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贩子给我找着,小杏儿就别给他烧饭吃。”侯富車要想缓解小杏儿这点心结,那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小杏儿倒也没心没肺,噘着小嘴儿说道:“我就是想烧,也没东西给我烧呀?今天就剩下俩馒头了,大哥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侯富車虽然被潲水缸挡住了视线,小杏儿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她的着急和无奈,侯富車只好再次宽慰道:“别着急,待会儿你狗哥和猪哥就去想办法,这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不成?” 小杏儿天真可爱地嘟囔着:“那猪哥再犯寸怎么办呀?” 朱能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犯寸!” “是狗哥说的,说你一出去就犯寸。”小杏儿如是说。 “背后说人坏话的都不是好人,你别听他的。”朱能还有点像个大哥的口气教训着。 “我也这么说的,可狗哥说;他当你的面也这么说,不算背后说坏话。”小杏儿不服地犟嘴,还拽出侯富車护驴子:“大哥,狗哥就是这么说的嘛。” 侯富車为调节气氛,像哄孩子似地道:“哎!要朱能不犯寸也不难,他每次出门之前,小杏儿你就好好的告诉他不能犯寸,否则回来不给饭吃。哈哈……就这么定了,朱能就交给你管,他要是再犯寸,就是你没管好。” 小杏儿依然噘着嘴道:“我怎么管得了他呀!他三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 “哈哈……那你就用擀面杖敲他的脑袋。” “好!猪哥,你要再犯寸,我就用擀面杖敲你,是大哥说的。”小杏儿高兴的像个小麻雀,把已经断顿儿的事,忘的无影无踪。这也许就是侯富車不顾酸臭呛鼻,也想方设法逗他们开心的缘故吧!此时侯富車也暗自庆幸,跟着自己的几个小弟,都是挨过饿吃过苦的穷孩子,若如最初的设想,找几个所谓“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共事,再遇上眼前这种光景,那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呢?现在令他最忧心的还是杨二小姐,其背景很难揣测,但家境优越是无可厚非的。今天她爽快地接受扈仁的邀请,虽然是在为自己打掩护,而她那守口如瓶的执拗劲儿,又是否能够抵御住扈仁那心术不正的侵蚀? “中街”位于法租界和英租界之间,也是两国租界的分界线。西南头毗邻西开大教堂,东北头直达海河边,街道两旁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很多国家的银行都在这里设立分号,一些国际大牌儿的保险公司,船运公司也纷纷在此设立办事机构,更有一些前朝旧臣,退役军阀,联合一些洋人财团,在此设立洋行、商号。一些国际著名的珠宝、钟表、服装品牌,也都在此占有一席之地。那繁华程度堪比华尔街,热闹景象也不逊于香榭丽舍大道。 女人对逛街购物有着天然的狂热,特别是殷实家庭出生的少女,即便重任在身的杨二小姐,也不能脱俗。她望着玻璃橱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新潮时髦的服饰,高兴地像个百灵鸟似地欢心。而男人则对逛街购物有着天然的过敏症。今天扈仁主动领着杨二小姐来到中街,首先是想表现一下男人的慷慨,其次,一个作风严谨的女孩,若能接受男人馈赠的礼物,就说明她认可了这个男人。可接下来杨二小姐的一连串举动,害的扈仁浑身发紧,后悔不迭。他被杨二小姐拽着,不容推辞地走进一家装饰富丽、金碧辉煌的服饰店。迎面一块金光灿灿的CHANEL鎏金招牌,镇的他瞠目结舌,恨不得一头撞上这块金字招牌,再掏出脑浆看看到底是人脑花还是猪脑花?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把她领到这个地方来?这里面随便捡一件东西都得搭上他几个月的薪水。看着杨二小姐兴奋地忙不过来的眼神,扈仁也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默默祈祷,自求多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70章 “涤陋荡恶”(七十) 第70章 “涤陋荡恶”(七十) 七十、 杨二小姐眼光毒辣地选出几套礼服,让店员送进试衣室,丝毫不屑扈仁的感受。扈仁则贼眉鼠眼地偷窥着衣服上的标签,心里一阵阵发憷,手心像是被蒸汽嘘了似地,站在试衣室外不停地搓着手掌。一分一秒对扈仁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试衣室的门终于打开,杨二小姐身穿一套晚礼服,神采飞扬地走出,似乎没有扈仁存在一般,径直走向大厅的试衣镜。女店员怀里搂着一摞衣服,跟在她身后走出试衣室,眼神中掩饰不住喜悦,对扈仁说道:“先生,您太太的眼光真好!”扈仁僵硬地笑着,神情有些慌乱地瞥着她手里的服装,动动嘴唇却不知作何回答。 杨二小姐在试衣镜前,挠首弄姿地摆着各种姿势,360度无死角地审视着试衣镜里面的自己:“你看今晚穿这件怎么样?”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试衣镜,听语气显然是在问扈仁。 女店员见扈仁站在一旁有些走神儿,便有意提示他道:“先生,这套晚礼服简直就是Coco小姐亲自为您太太设计的,太美了!” 扈仁仿佛从茫然中被叫醒,急忙附和着:“哦……太美了!” 杨二小姐似乎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兴奋地在货架上来回搜索,忽然,一双高跟鞋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另一位男店员,早已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走近杨二小姐,笑容可掬地欠身道:“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嗯!拿给我试试。”店员手脚麻利地从货柜上取下高跟鞋,请杨二小姐坐下,单膝跪地为她换上后,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杨二小姐起身在试衣镜前反复端详了一番后,满意地说:“嗯,这双鞋子配这套晚礼服正好,扈先生,你看怎么样?” 能在CHANEL专卖店作店员的人,不说是有多精明,但察言观色的本领那是必须具备的。这时只听女宾称呼男宾“先生”,女店员瞬间感觉自己先前的言辞有些鲁莽,不自禁地瞪大双眼,脖颈和肩胛紧绷,木讷地望向男店员,伸舌头做鬼脸。男店员向女店员挤眉弄眼,这些店员之间细微的交流,是绝对不能让顾客察觉到的…… 扈仁此时脑壳里像是装了浆糊,木讷机械地应道:“嗯,嗯,是,是。” 杨二小姐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试衣镜:“那好,结账吧!” 女店员看了看手里搂着的几套衣服,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这些都要吗?” 杨二小姐横了店员一眼,异常冷峻地:“什么意思?” 店员颤巍巍地:“没……我……确认一下。”说完偷瞥了扈仁一眼,似乎对他产生了恻隐之心。 扈仁对女店员的眼神也心领神会,稳了稳表情,谨慎地说:“杨二小姐,西式服装很快就会过时的……” 杨二小姐仍然挠首弄姿地盯着试衣镜,不屑地:“过时了再买!老板,有帽子吗?” “有,有,请稍等。” 杨二小姐瞟着镜子里的扈仁:“大探长带我参加舞会,我得给你争面子!” 扈仁僵硬地笑着,有些尴尬地说:“那是,那是,不过……一场舞会,也穿不了这么多套衣服呀!” “能换几套换几套吧!”杨二小姐转身注视着扈仁,面带挑逗般地微笑悄声道:“别紧张,不用你掏钱。”说罢转身进更衣室…… 扈仁望着杨二小姐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戏耍的猴子,内心五味杂陈。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从头到脚,连眼珠子都软塌塌地往下耷拉了。 荣稼卿的祖上,是靠雕刻石匠手艺谋生。他也从小练就了一手的好书法,和精湛的雕刻手艺。年老了又操起补缸修碗的活计打发时光。因此,对凿开侯富車头上的潲水缸,就好比拿煎饼果子就豆腐脑,随便玩儿玩儿的事。没一会儿工夫,潲水缸就被他平平整整地凿成两半,朱能就随手将两个半拉潲水缸扔在院子里。侯富車用了整整一缸水,才洗掉身上的酸臭味儿。然后打发朱能、苟畦一同去井边挑水,小杏儿去洗衣服,背后的用心是好留出空间听候荣稼卿训示。 荣稼卿捧着茶缸,挨个屋子巡视一番后,在八仙桌前坐定,细细品茶。侯富車站在他对面,擦着湿漉漉地长发,耷拉着眼皮静候。他琢磨着;卿爷一定会责备他,若不是出了头钻潲水缸的糗事,也不会想到请他这个糟老头来家里坐坐呢。谁知荣稼卿喝了两口茶后,开口却出乎意料地平和:“听保准儿说,你们把吃的全给了灾民,连自己的口粮都没有留下。是这样吗?” 侯富車毕恭毕敬地耷拉着眼皮,像是在自语道:“这小子说什么不好?就知道吃。” “哼哼……”荣稼卿从鼻腔里发出几声憨笑,和蔼地说道:“不吃饱肚子怎么干活?谁还愿意跟着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大哥?……看情势,天津断粮的问题,一时半会儿还不易缓解。待会儿你派人到我家先拿一袋米来,解解燃眉之急吧。” “不,卿爷,您家的存粮也是以备不时之需,晚生度事不周,理应自负其责,怎好累及师父师娘。”侯富車狡猾地顺杆往上爬,一下子拉近了与对方的关系。 话说回来,不狡猾的人,荣稼卿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话锋一转道:“我还听保准儿说;他的本领就是能挨打,那个寸劲儿就特能打,那个叫杨兄的杨二小姐还是个女中豪杰,能文能武。”荣稼卿环视了一下四周,缓慢地说:“这可是支大寨子的架势呀!”卿爷微闭双眼、正襟危坐,时而品口茶,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等侯富車回话。 侯富車鬼头鬼脑地观察动静,思忖片刻后说:“卿爷,我找帮手,只为完成邢叔叔临终所托,并无锅伙闯江湖之意,若有不实之举,是剁是剐,听凭卿爷处置。” 荣稼卿依然微闭双眼,语气还是那么平缓:“我念你遇事机警,不蛮干、也不‘入伙’,这一年来,才暗地里一直罩着你。如今你羽毛丰满……” “卿爷!”侯富車急忙单腿跪地抱拳拱手,信誓旦旦地:“晚辈决不以混混为谋,待完成使命后,立刻‘散伙’!” (本章完) 正文 第71章 “涤陋荡恶”(七十一) 第71章 “涤陋荡恶”(七十一) 七十一、 在CHANEL专卖店的一场虚惊,让扈仁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平日里的那股傲气,这会儿也没了踪影。拎着大包小包,蔫儿不颠儿地跟在杨二小姐屁股后面,俨然成了前面那位阔小姐的仆从。他翻了翻白眼,望着那优美挺拔、高傲自信的身姿,真恨不得拿块豆腐撞死。 杨二小姐像是后脑勺长了眼似地,把扈仁的心思看的透透,转身收起灿烂的笑容,换成关切表情,以责备的口吻说道:“你怎么啦?跟霜打的茄子似地!不是说请我喝咖啡吗?你不会反悔吧?” 这个台阶垫的可谓四平八稳。处在茫然中的扈仁,也不得不佩服跟前这个女人的睿智。跟在翠茗苑大门口见到的那个既不太言语,又没有主意的假男孩对照,完全判若两人。这会儿他是真恨那个半拉儿法国血统的爸爸,给他生一对儿什么眼神儿?看什么都走眼儿。自幼就听说:天津卫是藏龙卧虎之地。今天才算是悟出什么叫着:狗眼看人低。现在看来,眼前这位杨二小姐,绝非等闲之辈。若想探明她的底细,还得谨慎小心处事,首先在她面前,必先收起那套:除了洋人唯我独尊的做派。 他俩被咖啡馆的迎宾小姐领到一个靠窗边的情侣座,俩人对面而坐,扈仁要了几份西点和两杯咖啡。用镊子夹起一块放糖,正想往杨二小姐的杯里放。一抬头,眼前的景象,犹如强大的磁场,牢牢吸住他的眼球。他的整个身子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僵硬呆滞地定格不动。但见杨二小姐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手背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缓缓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扭头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宛若锦缎的乌黑长发,沿着圆润的肩头、柔顺的臂膀,如瀑布般泼洒在桌面上。舒展流畅的眉宇下,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犹似一泓清泉,清晰地倒映出窗外纷繁的街景。莹润粉嫩的朱唇微微张开,在窗外强光的照映下,一溜洁白匀整的牙齿,闪射着点点荧光。那线条明朗、棱角圆润的五官,在室内外光差的辉映下,更显得明暗有致、浓淡相宜。面对这幅精美绝伦的水墨丹青,高贵典雅的艺术造型。扈仁内心俨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情,犹然萌生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悟。他早已忘却了自身的存在,双眸似乎已嵌入面前的艺术作品中,神情完全融入到如诗如画的场景里。夹着方糖的镊子高高地停留在咖啡杯上方,形同一尊木雕。 杨二小姐似乎觉察到气流有些凝固,蓦然回头,正好与扈仁四目相对。扈仁就像被电击一般,脸部肌肉连同脖颈、肩头,突发一阵抽搐。慌神的同时,急忙回避杨二小姐那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岂料钳子上的方糖掉下,砸进咖啡杯中,杯中咖啡四溅,扈仁脸上、衣服上都被溅上了咖啡渍。他条件反射地扔掉钳子,猛然站起身,拽着衣襟忙乱地抖落。可为时已晚,那紫褐色的咖啡渍,就像绽放的墨兰花瓣,洒在考究的西装和洁白的衬衫上。无论他费多大劲,那美丽的花瓣只会越抖越多,越抖越碎。由于扈仁闹得动静太大,引得邻座的宾客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工作人员也纷纷赶来询问情况。扈仁一边抖落着西服,一边表情尴尬地冲着大家点头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发生如此尴尬情况,杨二小姐也是很不乐见,她急忙起身挡在扈仁前面,朝众人友好地摆摆手,用法语道:“对不起!一点小失误,不碍事。请大家不用担心。”围观的人们也回以友好的微笑,渐渐散去。杨二小姐将一块餐巾递给扈仁:“擦擦脸吧!”遂又拿起另一块餐巾,拽起扈仁的领带,轻轻地沾着上面的污渍,语气甜美绵柔地说:“今天就算了吧?改日你再请我,好吗?”说着话她已掏出钱放在桌上。 这一建议正合扈仁心意。发生这等尴尬事,那还有心情在此逗留,便顺坡下驴地迎合道:“也好,实在是抱歉,让您笑话了。” “说什么呐,往往环境太美了,就容易让人走神。你别放在心里,只可惜了这套名贵的衣服了!”杨二小姐大方地挎着扈仁的胳膊,脸上挂着甜美地微笑,俩人并肩离开咖啡馆。 侯富車一直将荣稼卿送出胡同,搀扶他坐上黄包车,站在马路边恭恭敬敬地目送黄包车,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带着难以言状的愉悦返回胡同…… 这次侯富車等于是正式通过了荣稼卿的测试,相当于行过规矩、正式成为卿爷的门徒了。虽然没有江湖上那些拜师收徒的陈规琐矩,但,荣稼卿的一句郑重许诺;遇到难处尽管去找我。让侯富車这个连饭都吃不上的门徒,好似久旱的禾苗逢甘露一般,如沐春风喜上眉梢。这几天的放粥赈灾,放的连自己的后路都没有留,这也正应了荣稼卿当初的判断;这胖猴子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当然,这些都是侯富車臆想中荣稼卿认可他的促因,而真正荣稼卿打破江湖规矩,金盆洗手后又再度出山,其深层促因,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他悟透的。 侯富車沉浸在欢欣中返回胡同,当走到先前老汉倒地的位置,眼前忽然闪现出那个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的凄惨老人,映现出小姑娘那双绝望的眼睛,顿觉像是有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心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他呆呆地伫立在那里,两眼散了神似地凝视着老人斜卧过的墙脚,仿佛老人羸弱的胸膛还在起伏,泣不成声的小姑娘,在那里不停地摇晃着老人……。他的双眸由晶莹渐渐变成了暗红色,十指情不自禁地蜷成双拳,指节发出“咯咯”响声…… “大哥!”一声呼喊,侯富車恍惚从幻觉中还阳,朱能挑着一担水站在他的身后,他竟浑然不知。他迅即调整好心绪,对满脸挂着疑惑直愣愣望着自己的朱能,自圆其说地道:“哦,卿爷刚走……”随后见苟畦挎着一大篮子洗好的衣服,和小杏儿有说有笑地走进胡同,这时似乎才完全恢复到现实中。道:“你们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们掉井里了呢?走,快回家我有话说。” (本章完) 正文 第72章 “涤陋荡恶”(七十二) 第72章 “涤陋荡恶”(七十二) 七十二、 回到家中,侯富車把朱能、苟畦叫到八仙桌前坐下,又叫小杏儿将仅剩的两个馒头拿来放在桌上。道:“你们都知道,我们已经断粮了,这里还剩两个馒头,是你们两人的午饭……” 没等侯富車说完,苟畦就麻利地将两个馒头揣进怀里,嘴里还念叨着:“我来保管。不能让猪头一顿就吃了。” “狗就爱护食。”朱能嘟囔道。 小杏儿则哭丧着脸说:“你们就知道吃,大哥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苟畦一听小杏儿这话,又鬼头鬼脑地猫着侯富車,从怀里掏出馒头,很不情愿地放回桌上。侯富車将馒头推到苟畦面前,道:“你揣着吧!这可是我们最后的粮食了,你们俩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又掏出几张纸币放在苟畦面前。道:“现在你们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点米面,今天的晚饭就看你们的了。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宁愿饿死也不能去偷!否则……” “剁手!”苟畦抢话的灵敏度,就跟他的第三只手一样,速度奇快。接着又把钱推给朱能道:“钱你拿着,钱搁在我这儿,我手痒痒。” 侯富車表情有些凝重地说:“还有一件事情,你们给我查一查抢走小丫头的是什么人,简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王法不管,我富九爷倒要看看到底什么人,竟然抢到我的家门口来了!”他越说越气愤,最后一句以至牙关紧咬从牙缝里喷出。 得到命令,朱能立马起身一个立正。道:“是!” 苟畦也想模仿朱能的动作,猛地起立,却不料两个馒头在怀里没揣稳当,“噗噜噗噜”滚落到桌子底下。他又急忙钻下桌子,手脚并用地追着俩“咕噜咕噜”满地乱滚的馒头,一路爬到门口才算追上。好不容易俩馒头才被他摁住,脸上挂着“得胜”的傲娇,起身两腿一并,扯开左嗓子道:“是!”只不过那斜腰拉胯的姿势,引得大伙绷不住一场大笑。 侯富車和蔼地:“好,别回来太晚了!” 天津的粮荒已持续了十几天,北洋政府从南方紧急调运的粮食,迟迟未能运抵天津。如潮水般的灾民,虽然已经大量涌向了其他城市,可天津市民因粮食短缺,出现的恐慌,仍在持续发酵。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焦急求粮的市民,而满天津的粮庄、米店,无一例外地大门紧闭,门外挂着“粮已售罄”“没米可卖”“今日停业”等告示牌。 苟畦指着一家粮庄门板上贴着的白纸,问朱能:“这上面写的什么?” 一连跑了不知多少家粮店,都是大门紧闭,朱能已经灰心了,遂对苟畦的唠叨有些不耐烦地答道:“今天停业。” 苟畦四下望了望,墙根儿下,人行道的道牙子上,坐着一些拿着空米袋,心灰意冷的市民。又抬头瞅着紧闭的店门,自言自语嘀咕着:“今、天、停、业?……他也没说没米呀?有米,要明天再卖。……今天大哥还饿着肚子呢?……不行!”他将手里的空米袋甩给朱能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苟畦跑到路边一个代写书信的小摊儿前,扔给老先生一个铜子儿,请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開”字,又顺手在浆糊罐儿里抠了一把浆糊,回到粮店门口。神秘地悄声问朱能:“那个字是‘停’字?”然后照着朱能比划的“停”字上抹了一把浆糊,麻利地将刚写来的那个“開”字贴在“停”字上,把“停”字盖住后,拽着朱能道:“快跑!”两人快速跑向马路对面,等着看热闹。 没一会功夫,就见一老者驻足在粮店门口细看后,念道:“今日开业!”。 一坐在台阶上打盹儿的老妇,听说今天开业,也不问问缘由,扯开嗓子高喊:“哎——!快来呀!这家要开门儿啦!” 一时间,拎着空粮袋的市民从四面八方涌向这家粮店,粮店门外顿时一片混乱,拥挤不堪。苟畦趁着混乱,藏在众人身后大喊:“老板从后门儿把米运走啦!快撞开大门——!”急躁慌乱的市民,听说米被运走,也不辨真假,一起奋力地冲撞粮店大门。倒霉的店家,大门顿时被撞得七零八落,众人涌进粮店后,一个个都傻了眼。偌大的粮店,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店家伙计。双方相对愣了片刻之后,才有人想起那个煽动砸门的家伙,众人又调头寻找这个“罪魁祸首”。可苟畦和朱能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俩人逃脱众人的追赶,只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早上垫了点稀粥馒头的肚子,这会儿也被折腾的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好在出门前,侯富車将自己没舍得吃,送给逃荒的大爷,又没送出去的那两个大馒头,交给了苟畦,并再三嘱咐:不许偷别人的东西吃。这会儿可以派上用场了。当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正要掰开两人分享时,却被朱能一把夺过。认真地说道;“别吃!大哥交待的事还没办成呢!” “这饿着肚子怎么办事呀?”苟畦鬼头鬼脑地眨巴着贼眼,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来!”苟畦让朱能拿着俩馒头,自己麻利地从米袋上抽出一根线,用这根线把馒头横着裁成两截,上面鼓包的一半交给朱能,自己将底下平的一半重新揣进怀里,说道:“你把馒头藏好,跟我来。”朱能一脸狐疑,不知苟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也没辙,眼看着苟畦向着热闹市场里钻,不得已也得赶紧跟上呀!否则万一出点事,回去怎么跟大哥交待呀? 苟畦一溜烟跑到菜市场,到处寻摸,终于让他找到一对逃荒要饭的父女,便上前搭讪道:“呦,大爷,看样子你是逃荒的吧?” 大爷艰难地抬起干涩的眼皮瞟了一眼苟畦,点了点头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嗯!” 苟畦佯装出同情的样子说道:“我这倒是有两块馒头,是我用衣服换来的,你要是饿得慌,就把你和闺女的衣服脱下来……”苟畦贼头贼脑瞟着父女俩,见俩人听说有馒头,灰蒙蒙地眼神里就露出了一丝亮光,苟畦继续加码馒头的诱惑,掏出两个半拉馒头,一手捏着半拉,像打铙钹似地,特意在父女俩眼前拍打着,馋的父女俩直往肚子里咽唾沫。苟畦见有谱,便继续鼓动道:“要馒头还是要衣服?要馒头就快脱衣服,我好再去换。”父女俩实在是抵御不住馒头的诱惑,脱掉衣服交给苟畦后,抓过馒头便狼吞虎咽起来…… (本章完) 正文 第73章 “涤陋荡恶”(七十三) 第73章 “涤陋荡恶”(七十三) 七十三、 苟畦成功地跟父女换了两套破衣服,招呼朱能俩人钻进一个杀猪棚内,此时已是晌午时分,杀猪棚内空无一人,苟畦叫朱能把剩下的俩馒头尖儿拿出来。朱能还以为可以开吃饭了,掏出馒头尖儿就要往嘴里塞,被苟畦一把夺过,说道:“别吃!大哥交待的事还没办成呢。” 朱能呵斥苟畦的话,转眼工夫就被苟畦用来回怼自己,不爽地抱怨道:“你那馒头换破衣服,你就吃衣服吧!我饿了……”说着话刚要伸手去抢,苟畦将破衣服怼到朱能跟前道:“哈哈,你把这套衣服换上,我们先把大哥交待的事情办好了,我请你吃猪头肉。” “哼!谁信你的鬼话。”朱能叨叨着接过衣服,将苟畦正在换那套女装,也很不情愿地穿那套脏兮兮的男装,嘴里还嘟囔着:“穿就穿,我吃粮当兵的时候,经常装成叫花子。” 苟畦在泡猪毛的大锅底下抹了一把锅底灰,糊在朱能的脸上,又在他头发上扑了一些石灰粉。自己再把蓬乱的长发扎了俩揪揪辫,将换下来的衣服塞进空粮袋里,让朱能背在肩上,然后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道:“唉——!爹!我饿……爹!” “哈哈……!你是闺女还是儿子呀?”朱能指着苟畦扁平的前胸,禁不住笑出声来。 “嘿嘿……,我早就准备好了!”苟畦把两个馒头尖塞进衣服,将胸部垫的微微隆起,不明就里的人,还真能把他当丫头看了。接着他又从柴火堆里找出一块木板,从炉灶里取出一根没烧完的木棍,叫朱能在木板上面写下“两袋黄豆,卖身救母”八个字,然后俩人来到路边的道牙子坐下。 苟畦举着木板,遮住半拉脸,没一会儿便惹得过往路人纷纷驻足观望,同情的、责备的、诅咒的、什么人都有,就没有人怀疑他们不是真的逃荒父女。 朱能被苟畦安排了一个挨骂的活,心里窝火却没处说理去,任凭路人如何唾吐沫,他只管闭着眼睛什么也听不见,约莫熬了半个多钟头,苟畦突然哆哆嗦嗦地拽着朱能悄声道:“快!兵站的人来了!”这招还真灵,听到“兵站”一词,朱能顿时睁开眼睛,惊慌地四处张望。苟畦盯着朱能的脸,焦急地催促道:“你快装得可怜一点!” 朱能好歹当过侦查排长,警觉地发现一帮黑衣打手,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正朝他们走来。他扭了扭腮帮子,还没整顿好悲伤的脸部表情,苟畦突然大声哭嚎起来:“爹呀!你就把俺卖了吧!俺娘和妹妹都快饿死了呀!爹——!”他假戏真做地使劲摇晃了几下朱能,谁知弄巧成拙,朱能头上扬起一阵石灰粉,苟畦的眼睛忽然一阵热辣,眼泪就像哈喇子似地,黏糊糊地一个劲儿往下淌。他急忙松开朱能,揉着红肿的双眼,扯开左嗓子哭嚎着:“爹呀——!爹呀!卖了俺吧!救救俺娘俺妹呀——!” 打手来到两人跟前,领头的从左眼角到嘴角,一道又宽又深的刀疤,特别扎眼。一黑衣打手指着苟畦,对领头的说道:“疤脸哥,就是她要卖身救母。” 疤脸揉着保定铁球,一副凶煞恶神模样道:“老头,这是你的闺女吗?” 面对此人,朱能才觉得前面的窝囊气没白受。遂佯装战战兢兢地:“嗯!” “为什么要换黄豆?” 苟畦可怜兮兮地接茬道:“俺们逃荒来到天津卫,俺爹会做豆腐。” 朱能亦可怜兮兮地拽着苟畦道:“不……闺女,咱不卖了!跟爹回家吧!” “卖!卖!”苟畦哭得像个泪人,鼓着红肿的眼泡,望着那个叫疤脸的人哀求般地:“爷呀!求求你买了俺吧!求求你救救俺娘吧!”见对方还在犹豫,苟畦索性起身,扭动着水蛇腰,挺着垫了馒头的胸脯,凑到疤脸跟前,似乎是要让他们近距离地欣赏她是一个长成了的“女人”。 这一招还真是灵验,疤脸鼓着大小眼儿,从头到脚打量了苟畦一番。一摆头,从人后出来两个打手,将装的满满两袋黄豆,扔给朱能,朱能被两袋黄豆砸的四脚朝天,躺在在地上嚎啕大哭。疤脸将一张写好的《卖身契》放在黄豆袋上,另一打手拿出印泥,朱能颤颤巍巍地在《卖身契》上摁下指纹,几个打手拽起苟畦就走。苟畦还真是个好演员,扭着身子要再牵朱能一把,结果被打手们拽开,就哭喊着:“爹呀!你好好照顾俺娘!妹妹长大了千万别卖了!爹——!” 苟畦撕心裂肺的喊声越来越远,给朱能招来一阵接一阵的臭骂声:“你这是作孽呀!”“你这畜生!要遭雷劈呀!”“吃屎去吧!”。有几个女人气愤不过,抄起路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地扇在朱能的头上。却不料扇的石灰粉四处蓬飞,呛得她们直打喷嚏,围观的人们都愣在一边满脸狐疑。朱能乘机扛起两袋黄豆,逃之夭夭…… 杨二小姐善解人意的柔情表现,并没有完全打消扈仁内心的沮丧,脸上仍旧挂着窘态地叹道:“嗨!衣服毁了还能再买,人的印象毁了,就很难在补救了!” “一个男人,若拘泥于一些小事而不能自拔,就不能称之为大丈夫了。”杨二小姐温情地瞟了一眼扈仁,见他脸上的窘态有所缓和,接着和蔼地:“好了好了,忘了刚才的事吧!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不想跟一个愁眉苦脸的舞伴跳舞。” 也许是想到今晚能跟杨二小姐跳舞,扈仁脸上掠过一缕欣喜:“没想到你的法语说得这么好!” “好什么呀?我原来是要去法国留学的,后来情况有了变化,就放弃了。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这没问题,能为您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 “嘻嘻嘻……,这洋腔洋调的酸溜味儿,可不太适合你的学生。说实话,我今天非常开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陪我逛街。那家咖啡馆我也很喜欢,你经常到这来吗?” “不,不经常,只是偶尔来坐坐。” “为什么?不喜欢喝咖啡?” “很喜欢,我喜欢享受这个过程,欣赏着轻音乐,慢慢呷着咖啡,与情趣相投的人一起,品味人生,从苦涩中品出芳香。” “嗯,你很注重生活品味。” “只可惜,生活中很少能遇见您这样,品位高雅、情趣相投的人。再加上,我的工作促使我要多接触社会底层的人,所以,我常去的还是茶馆,为的就是能跟老侯这样的小混混们多接触。”扈仁说了这话后,用眼角的余光偷窥着杨二小姐的反应。 杨二小姐听见这话,脸部的笑容明显出现消退,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迈开脚步,看似悠闲地说道:“你有一份体面地工作,可为什么非要跟混混们交朋友呢?” 扈仁见杨二小姐并没有过激的反应,遂又变本加厉地损毁道:“首先,他们是犯罪的高发人群,其次,他们个个都是优秀的侦探。” 杨二小姐微微点头道:“哦,……是这样。”也不知道她是认可了还是在搪塞? 穿着印着咖啡渍的西服,跟一个美丽的小姐逛街,实在是大煞风景。扈仁内心很不情愿就分手,但也实在是感觉浑身别扭,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仿佛还有人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这美女怎么会爱上一个酒鬼?迫于无奈,只好跟杨二小姐约定,晚上法国公使馆门口见,便匆匆告别。 (本章完) 正文 第74章 “涤陋荡恶”(七十四) 第74章 “涤陋荡恶”(七十四) 七十四、 一身女孩装束的苟畦,晃着头上的两个“扫帚把”,扭着水蛇腰,斜腰落胯一摇三摆地走在俩黑衣打手后面。他的身后还紧紧地跟着俩打手,时不时用手中的木棒戳一戳苟畦的后背,吆喝牲口似地催他快走。他们已经进入日租界,并走过了几条街道,苟畦机灵鬼怪地东张西望,默默记下走过的路线。走着走着,只见前面一条胡同口站着俩黑衣打手,手里还握着木棒,走在前面的俩打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拐进了胡同。苟畦机警地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这帮混混的老巢了,这会儿要是再不跑,可就没希望逃跑了。故在胡同口停下了脚步,仰头傻愣愣地四处张望。他发现胡同口左边墙上镶着一个石狮子,右边墙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左狮子胡同”五个字。他身后的俩打手早就预防“她”逃跑,用根木棒顶在他的后背吆喝道:“看什么看?快走!” 苟畦佯装天真地拽着一打手,指着墙上的木牌说道:“哥哥,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打手不耐烦地答道:“左狮子胡同,快进去吧!” 苟畦贼头贼脑地回头望望,看见身后的一条胡同口露出朱能的脑袋,正在向他张望。他突然大喊一声:“有人!”几个打手不知其中有诈,齐刷刷地转身察看。不料苟畦猛地一把推开身后俩打手,撒腿就往回跑,边跑边扯开左嗓子喊:“我不卖了——!”四个打手缓过神来后,拼命地追赶。苟畦经过朱能藏身的胡同口,向胡同里回头使个眼色,继续往前跑。打手们不知有埋伏,依旧没命地追赶,突然,从胡同里飞出两袋黄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追赶上来的俩打手的脚背上,俩打手猝不及防,向前扑倒,紧随其后的两个打手,也来不及刹住脚步,一起扑倒在前面俩打手身上。救下了苟畦,朱能扭头去追苟畦,岂料苟畦回头一看,急忙又往回跑,还一边喊着:“黄豆!黄豆!”俩人又回转身去捡那两袋黄豆。 被黄豆绊倒的几个打手,滚在地上哭爹喊娘,压根儿也没意识到这“父女俩”还能回来。这时从左狮子胡同窜出一帮打手,发现他们后,大喊大叫地追赶而来,苟畦和朱能急忙一人扛起一袋黄豆,转身钻进胡同玩儿命地逃跑。打手们随后赶到,纷纷钻进胡同穷追猛赶。 苟畦逃跑的功夫虽然不输受惊的耗子,可经不住扛着一袋黄豆,无论多卖力也甩不开蹄子。眼看打手们越追越近,他急忙掏出一把攮子,“唰唰”两刀,割破朱能肩上的布袋,黄豆哗啦啦地从袋子里流出,撒在胡同的石板路上,随后追来的打手,踩在黄豆上,要么摔的四脚朝天,要么摔的狗啃泥,一个个哭爹喊娘,鬼哭狼嚎。苟畦和朱能还没等高兴呢,后面的打手踩在地上的同伙身上,又向他们扑来。苟畦只好忍痛割开了自己那包黄豆,一路狂跑一路狂撒,两人开心地就像孙猴子戏耍了猪八戒似地,欢蹦乱跳地快速逃离…… 杨二小姐回到家刚进大门,就听屋里传出侯富車的骂声:“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离开杨二小姐半步,你就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你是螃蟹脑袋呀?!” “怎么啦?!小杏儿招你惹你啦?”杨二小姐拎着大包小包,进堂屋走到小杏儿身边,一把将哭成泪人的小杏儿搂在怀里。冲着坐在八仙桌边的侯富車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得受你的监视吗?”见侯富車拧着脖颈,喘着粗气没做回应,她便搂着小杏儿道;“别理他,进屋洗把脸……”进到卧室边关门还冲门外冷言相讥道:“神仙无奈何,逮着小鬼吓。就这么大能耐?” 侯富車冲着紧闭的房门叨叨道:“也不看看什么鸟,一叫就跟着走。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能不能多一点矜持,少一点偏越?那些不怀好意的色狼,就爱找轻浮的女子下手……” 侯富車像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村妇,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淘气的孩子一样,不见杨二小姐还嘴,还越说越起劲。突然“嘭”的一声闷响,卧室房门被猛地拉开,侯富車吓得差点没从马凳上摔下,杨二小姐换了一套蛋清色挂肩晚礼服,出现在门口。先前进门时那身装束,就扎的侯富車两眼发懵,这会儿他仰头望着宛如油画般的美色。像是被电击一般,浑身上下不能自主,脸部神经不停地抽搐。杨二小姐瞪大双眼喝道:“你还有完没完!?”嘴里吼着,仍在不停手地整理着新换上的晚礼服,迈出门槛。不料,高跟鞋踩在坑坑洼洼的三合土地面上,一不留神身子一歪,差点崴了脚脖子。侯富車倒是算眼疾手快,急忙上前一把搀住杨儿小姐的胳膊。可杨二小姐并不领情,一把将他推开,咬着牙、憋着气吼道:“死开点!”。她蹲下身将鞋穿好后,就在凹凸不平的三合土地面上走起了猫步。没好气地自语道:“哼!这地面都赶上猪圈的了,还有脸整天训这个训那个。能在这儿将就,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了。惹火了我今天就搬走!” 侯富車站在一旁,欣赏着杨二小姐那润玉般敞露的脊背,瞻仰着她那凹凸有致、线条流畅的腰身,一团心火直冲神庭穴。心想;扈仁这条狐狸,不知使了什么阴招?竟能让一个良家少女,转瞬间堕落成了风尘女郎。这身穿着打扮,要在洋人圈儿里,倒也见怪不怪。可要是就这么从这条胡同走出去,那简直就是伤风败俗呀!你大小姐不怕街坊们戳脊梁骨,我富九爷还嫌丢人呢。他这边心里想着,眼睛死盯着那勾魂撩魄的魔姿,口中还不积德:“这不知是那个不要命的要遭祸害了!” 杨二小姐头也不回地反呛道:“你别被祸害就行!” “我倒是想被祸害!”侯富車知道在杨二小姐面前,就休想占到上风,遂自然而然地放低姿态,他只想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你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啦?” “扈先生今晚带我去公使馆参加舞会,你看,我穿这个还行吧?”杨二小姐不希望好心情被毁了,脸上洋溢着欢欣,对侯富車实话实说。 (本章完) 正文 第75章 “涤陋荡恶”(七十五) 第75章 “涤陋荡恶”(七十五) 七十五、 岂料,侯富車却大步走出堂屋,气夯夯地在门外来回踱步。转悠几个来回后,停在门口冲着屋里说:“要去我们一起去!” “人家邀请的是我,不是你。” “他一个有妇之夫,邀请一个独身女子,是何用意呀?” “什么用意呀?跳舞呗!”杨二小姐并不在意他的酸言酸语,飘逸地走到门口,自我欣赏着晚礼服衬托下的婀娜腰肢。道:“看看,这件礼服怎么样啊?” 侯富車着实不敢正眼看,他担心自己的脸部肌肉会条件反射发生抽搐,遂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嘟囔道:“晚上穿这个,也不怕冻紫了!” “跳舞就不冷了!”杨二小姐调皮地挑逗着:“你要会跳舞,我就带你去!” “你可以教我呀!让那些洋人搂着,一身的羊膻味儿,不腻歪呀?” 杨二小姐冷眼直勾勾地瞟着侯富車,直瞟得他浑身不自在。杨二小姐又走近侯富車身边,揪起他的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缩回下巴,鼻子嘴巴眉毛揪成一团,轻蔑地说道:“这身上怎么一股潲水缸的味儿呀?”随后将侯富車的衣服扽了扽,严肃地:“你最好少管我的事!”说完转身走向卧室,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小心眼儿!” 被人讥讽“小心眼儿”,侯富車气的就像受到威胁的河鲀一般,鼓着腮帮子,冲着屋内挥拳捋袖,可又没有勇气发作。气的满地转悠,自己揪起衣领闻了又闻,一不留神,一脚踩在凿开两瓣儿的潲水缸上,半圆的潲水缸被他踩中一边,另一边翘起,随着惯性,猛地磕在侯富車的小腿骨上,疼的他龇牙咧嘴,又不敢吱声,双手抱着小腿,单腿一蹦一蹦地蹦进堂屋,蜷缩在门后边的椅子上。 杨二小姐换了一套衣服从卧室出来,脸上依然挂着喜悦的笑容,朝门外喊道:“老侯,侯富車!帮我……”她走到门口朝外探头不见人,隐约见感觉门后有动静,她便探头向门后查看,见侯富車蜷缩在椅子上,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纳闷儿地问道:“你怎么啦?” 侯富車摆摆手,敷衍道:“什么衣服穿你身上都漂亮。” 见他语焉不详地声调,杨二小姐更加疑惑不解,忙上前撩起侯富車的裤腿:“呦,出血了,这是怎么啦?”杨二小姐顺手从窗户框上拿起一盒洋火,撕下磷片,一边往侯富車的伤口上贴,一边调侃道:“嘻嘻,我不就是去跳个舞嘛,你也没必要自残哪。好,一会儿就不疼了!” 侯富車被破潲水缸磕这么一下,看来还真是磕的不轻,只见他捯了半天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底气的声音:“这扈捕头色狼之心已昭然若揭,我担心……” 杨二小姐忽然起身,严肃地呵斥道:“侯富車,为什么这样说你的朋友?” 侯富車原想对方能理解他的好心,没曾想,对方像是个好护短的家长,受到刺激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自己的孩子。他可不想惯着这坏毛病,也不甘示弱理直气壮地喝道:“什么朋友!说穿了,他就是在利用我。” “那难道你不是在利用他么?你干脆说;我也在利用你好了。再说了,你若没有利用价值,谁还愿意跟你交往?”自认为辩才一流的侯富車,在杨二小姐面前,却总是理屈词穷。像是一个挨训的丑学生,呆望着老师,一脸茫然。 “咣铛”一声闷响,打破了短暂的沉寂。杨二小姐急忙探身门外察看。只见一个村姑打扮,一个老头模样的两个人,急匆匆、气喘吁吁地闯进院门。跌跌撞撞地冲到堂屋门前,双双软塌塌地瘫倒在堂屋门口,脑袋耷拉在门槛上不停地捯气。侯富車和杨二小姐见状,面面相觑大惊失色。侯富車吼道:“你们什么人?” 朱能装出沙哑的嗓音:“俺和俺闺女都快饿死了,老板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苟畦的娘娘腔更是足以乱真:“俺想顺点吃的,还被俺爹揍了一顿。骗了两袋黄豆,还被追杀的差点丢了命……” 俩小子原想在大哥面前演出双簧,乘机向大哥表示衷心;即便是饿死,也不会违抗大哥立下的规矩,还成功地完成了大哥交待的任务。可是这出戏刚开场,侯富車就憋不住了,一起手,就给了俩小子脑袋上狠狠地一个螺丝喯儿。刚才在杨二小姐跟前受的憋屈,一股脑的发泄在俩小弟头上。道:“事没办成,满脑子就是吃!还有脸来邀功请赏?我今天还粒米未进呢……” 人们常说;小孩的脸,春天的天。年方十四的小杏儿,还没全脱掉孩子气。这会儿见大哥哥发脾气,早忘了先前挨骂的事情,从卧室跑到堂屋门口,打断侯富車的话,道:“就是!早上就剩两个馒头,大哥哥都没舍得吃,让给你们吃了。大哥哥这一天什么都没吃,你们还在这叫饿,害不害臊呀?” 苟畦叫屈道:“馒头我们也没吃上呀!” 小杏儿伸出手,一副管家婆的小样儿道:“那馒头呢?” 朱能抬起头,一张脏兮兮黑乎乎的脸上,只觉得两颗眼珠越发贼大溜圆。他嘴巴咧的像鲨鱼一般,斜眼瞅着苟畦的胸脯,用手指了指,示意小杏儿…… 小杏儿上前一把扒苟畦的衣服,苟畦急忙推攘道:“别别别,我自己来……”接着他脱下外面的女装,又脱掉内衣,只见他那骨瘦嶙峋的胸部绑着一个米袋,明显看出胸部隆起,与他那身骨架子极不相称。苟畦继续解下米袋,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由于苟畦一直在奔跑打闹,出了一身臭汗,绑在胸部的俩馒头尖,已经被汗水沤成了两滩面糊糊,稀溜糜软地糊在胸前。 小杏儿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杨二小姐和侯富車,还想说什么,却被侯富車止住,道:“你们受累了,先洗一洗,喝口水再说。”他不知道俩小弟遇上了什么事,但从两人这一身装束,和疲惫不堪地精神头就可以看出:两人一定是用心去办事了,而且还遇上了麻烦,也许还遇上了危险。若果真如他所料这般,那就真是值得庆幸,这俩小弟能够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随机应变处理危机,况且还饿着肚子,着实难能可贵。仅凭这忠诚度,侯富車也觉得应该给俩人一些抚慰,可是,眼下能给予俩小弟的抚慰,除了语言上的宽慰,也只有奖励二位“喝口水再说”了! ? ?因赈济灾民,侯富車已将自己弟兄的口粮都散尽,自己一天没进斗不说,一屋子人眼看就都要挨饿,荣稼卿提出资助一些粮食,缓解燃眉之急,又被侯富車婉言谢绝。这个难关该怎么才能度过呢? ? ???? (本章完) 正文 第76章 “涤陋荡恶”(七十六) 第76章 “涤陋荡恶”(七十六) 七十六、 也不知苟畦是还没走出兴奋点呢?还是表功心切?他揪了揪朱能身上的破衣服,神灵活现地道:“我用两个半拉馒头换了这两件破衣服,两个馒头尖……嘿嘿嘿……”他扒拉扒拉粘在胸前的两团面糊糊,杵到侯富車面前:“嘿嘿,大哥,你看我这样像不像小姑娘啊?” 侯富車扭头看了一眼杨二小姐,只见她一双明眸中闪着泪光。他不能再将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否则他也无法掩饰动容的言表。他默默地咽下一口唾沫,机械地点头连连道:“像、像。” 苟畦则像是入戏很深的演员,将两个稀烂的馒头尖,揉在一起捏吧捏吧突然转身,一巴掌糊在朱能脸上。还可怜巴巴地道:“爹!你吃吧!俺就跟疤脸走了啊!” 朱能没有料到苟畦会来这一手,被面糊糊糊了一脸,顿时满脸苦相地边吐边嚷道:“呸呸呸!臭死啦!” “我叫了你半天爹,美死了你不说,给你馒头吃,你还嫌臭。有没有良心啊?猪头!”苟畦幸灾乐祸地嬉笑着,手舞足蹈。 “那是你愿意叫的。”朱能划拉着脸上的臭面糊,嘴里嘟囔着。 苟畦正在兴头上,一把揪起朱能的破衣服道:“哎,大哥你是看到了,这猪头占便宜没个够,让他出主意,就笨得像头猪!嗨嗨,没想到,那抢走小姑娘的疤脸,比猪还笨,乖乖地给了两代黄豆,还领我们到了他们的贼窝。” “哦,你们查到那个疤脸的住处了?”侯富車一听说查到疤脸的底细,顿时来了兴致,腿也不疼了。 苟畦耷拉着脑袋,似乎还在戏里面,一副快要饿晕了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日租界的左狮子胡同。” 听到“左狮子胡同”侯富車两眼露出凶光,拽住苟畦道:“你确认是日租界里的左狮子胡同?”。得到苟畦肯定的点头答复,侯富車缓缓松开苟畦,一瘸一拐地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气夯夯地骂道:“狗日的‘烂枣’,在日租界还没有祸害够,竟然祸害到老子家门口来了。算你有种,惹上你富九爷,你就认栽吧!” 见侯富車口出狂言,杨二小姐还真摸不清他哪来的这般底气,也不知道他嘴里这个“烂枣”到底是何许人也?不管是出于对兄弟们的关切也好,或是对烂枣的背景不感兴趣也罢,她就没接“烂枣”是谁这个茬。因为她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侯富車如何收拾那帮恶棍,而迫在眉睫的是如何解决满屋子前胸贴后背的人的吃饭问题。 小杏儿也来到堂屋门口,探出头朝院子里左望望右看看,扭头冲着苟畦问道:“你不是说疤脸给了两袋黄豆吗?在哪呀?”这也许就是女人之间的共性,小杏儿对什么“烂枣”“疤脸”之类的事,丝毫没有兴趣,她也只关心大家伙吃什么? 苟畦满脸傲娇地显派着自己的能力,道:“嗨!要不是哥哥我聪明透顶,现在还能在这儿?早就被疤脸卖窑子里去了!” 一句话都得大伙一阵哄笑,小杏儿也愁容转为笑脸。笑道:“呵呵……窑子老鸨也能要你呀?” “哎呀!你们都没看见,猪头可以作证,我在疤脸跟前扭动着这腰身……”苟畦光着脊梁在院子里扭动着水蛇腰,还摆出挑逗疤脸时的姿势道:“疤爷,你就买了我吧!”有都得大伙一阵哄笑。 小杏儿依然惦记着那两袋黄豆,着急地:“哎呀,你快说那两袋黄豆呢?” 杨二小姐见苟畦没完没了的穷逗,她还惦记着大家的肚子呢,得赶紧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心里虽有盘算,但如果家里有了两袋黄豆,那她就可以将悬在半空中的心,暂且先放下,遂对朱能道:“朱能,你说说吧!” “好!”朱能毕恭毕敬地站直身子,道:“我扛着两袋黄豆,跟在打手后面来到做狮子胡同,看到苟畦推开打手们往回逃跑,后面,后面的打手紧紧追赶,我就用两袋黄豆砸向打手……” 小杏儿着急地插嘴道:“啊!你把黄豆扔啦?” 苟畦紧接着话道:“没有!我哪舍得扔呀?!” “你让朱能说。”侯富車想知道黄豆的去向,毕竟他是一家之主,现在已过晌午,大家伙都还粒米未进呢。 “是!”朱能还是一副军人姿势道:“苟畦是舍不得扔了黄豆,我们又返回来把两袋黄豆捡起,后面有追兵,前面有打手堵截,我们一人扛着一包黄豆,怎么跑得过他们?眼看就要被他们追上……” “我就一攮子捅破了猪头肩上的黄豆袋子,哈哈……,怎么样小杏儿,哥哥聪明吧?”苟畦得意地把手抢着表白,还伸手要去拍小杏儿…… 小杏儿一巴掌扇掉苟畦伸过来的“咸猪手”,撅着小嘴喝道:“哪还有一袋呢?” “打手越来越多,那一袋黄豆也只好撒在路上用来阻拦他们了!”朱能似乎能理解小杏儿的心思。 苟畦则不然,还沉浸在兴奋中:“两袋黄豆摔得打手们四脚朝天,还是挡不住他们,我又打翻了路边的马桶,大酱还有很多东西,这才逃出日租界……” “好了,你俩快去洗一洗吧!小杏儿,早上我的那碗粥还在吗?”侯富車道。 “在,大哥,你现在喝吗?” “你加点儿水热一热,分成两碗给你俩哥哥喝,……唉,不许偏心哦!” 侯富車看似逗乐般地随意一说,却没能逃脱杨儿小姐的慧眼,她知道侯富車在演戏,他是不想在大家跟前暴露内心的忧虑。遂不紧不慢地说道;“行了行了,你们都别急,晚上我给你们带点吃的回来。” 朱能和苟畦俩人,脱衣服的脱衣服,蒯水的蒯水,一听有吃的,迅即扔下手中的活计,兴冲冲地就往杨二小姐跟前糊。杨二小姐也早已忘了自己还是穿着晚礼服呢。见两个叫花子似的人冲上前来,不自觉地猛然往后退,高跟鞋跟正好踩在侯富車的脚背上。杨二小姐本能地向背一仰,正好撞在侯富車的鼻子上,她又惯性地屁股一撅,正好拱在他的小腹上。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侯富車一个大屁股座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三合土地面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哎呦哎呦”的呻吟两声后,突然大骂道:“我日你二少爷!” (本章完) 正文 第77章 “涤陋荡恶”(七十七) 第77章 “涤陋荡恶”(七十七) 七十七、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骂声惊呆了,苟畦、朱能和小杏儿,急忙上前搀扶,侯富車边起身边骂骂咧咧地:“俩混蛋一对儿寸劲儿!”。见俩人没有任何反应,感到有些蹊跷,遂抬头观察两人动静,发现俩小子呆呆地望前方,直勾勾地四只眼球像是被吸铁石吸住的钢球,纹丝不动。侯富車也随着他们的视线扭头看去,只见杨二小姐一瘸一拐地走到八仙桌前坐下,脱掉高跟鞋,面带着痛苦的表情揉着脚脖子。 在杨二小姐转身往里走的时候,朱能和苟畦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后面露出一大块白净的脊背,所以俩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傻乎乎地盯着杨二小姐一动不动。侯富車见状,一人脑袋上给了一巴掌。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呀?快去洗干净把衣服穿上!” 苟畦依然傻愣愣地盯着杨二小姐,道:“姐,我是为了要饭才穿那么破的花衣服,你怎么也穿破衣服呀?” 杨二小姐继续揉着脚脖子,看了一眼侯富車道:“跟着你们大哥没饭吃,我也去要饭。” “那我再把破花衣服穿上,跟你一起去要。”苟畦像真的似地,等着杨二小姐发话。 杨二小姐抬头看着苟畦,露出甜美的笑容道:“你快去洗一洗,把衣服穿上吧,这样光着脊梁多难看呀?” “哎!”俩人兴冲冲地正要出门,侯富車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俩去井边用猪胰子好好洗一洗,谁洗的干净,谁就有漂亮的衣服穿。”又对小杏儿道:“小杏儿,你也去帮他们把衣服洗一洗吧,你姐的脑袋都快被他们熏晕了。” “哎!”小杏儿欢快地拎着篮子就往外跑…… 侯富車又大声说道:“动作快点!我等你们回来有事说!” 其实侯富車刚才听杨二小姐说:你们都别急,晚上我给你们带点吃的回来。脑子里就开始盘算着一个计划,由于精力太过集中,才被杨二小姐撞了个四脚朝天。这会儿该发的火也发了,多嘴多舌的人也被打发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侯富車和杨儿小姐俩人了,杨二小姐也感觉到他有话要跟她单独说,遂也不等他耍花招,就直接问道:“你又憋着什么馊主意要背着人说呀?” “行,你要不嫌他们闹心,就等他们回来再说吧!”侯富車向来不吃嘴巴亏。 杨二小姐重新穿上高跟鞋,扶着八仙桌欲起身,道:“来,扶我一把……” 侯富車依然陷在沉思中,听到杨二小姐召唤了,像个听差的公公,急忙点头哈腰上前搀扶。还没忘了调侃道:“喳,娘娘若是崴了脚脖子,今晚的舞会还是别去了吧!” 杨二小姐一只胳膊搭在侯富車摊开的双掌上,扭着腰身尝试着在坑坑洼洼地三合土地面上来回走动,还时不时地原地转个圈,又停下脚步涮一涮脚腕子,模仿宫中娘娘的语调,轻松的表情道:“小車子,本宫若是不去,你们今晚去喝西北风呀?” “那就让奴才们伺候着娘娘一同前往……” 杨二小姐猛地刷开侯富車双手,表情严肃地道:“你又来了……”随后她迈开步子朝卧室走去,说道:“我知道你着急,可人家请的是我,你们这一大帮子跟着干什么?去抢啊?” “不是抢,是顺手牵羊。”侯富車一直跟到杨二小姐卧室门口,杨二小姐欲关上房门,却被侯富車推着不让关…… “嗨!”杨二小姐无奈地叹口气道:“公使馆内戒备森严,听说今晚还有很多国家的外交官也被邀请参加舞会,就更会加强警戒,你们怎么可能混进去?” “可能,太有可能了!你能静下心来听我把话说完嘛?”侯富車不希望把眼前这位大小姐的火气惹上来,遂仰着脸,眼中带着恳切地柔光望着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走出卧室,在八仙桌旁坐下,右小臂放松地平摊在八仙桌沿上,左胳膊肘怼在桌面上,左手掌微微蜷曲掌心朝下,左腮轻柔地依托在手背指关节上,歪着脑袋看着侯富車,静静地等他开口…… 这一身衣着打扮,这优美的坐姿造型,可谓风光无限。只是侯富車此时的思绪完全被一盘周密的计划所占据,丝毫没有被眼前的景象所干扰。他绕到杨二小姐对面坐下,很正式地道:“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现在全国各地兵荒马乱的,南方的粮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运到天津,天津的粮荒一时半会儿怕是缓解不了。所以,我盘算着,今晚公使馆办舞会,外来人员一定比较杂,正好是个机会顺点吃的。你只要能把苟畦带进去,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这怎么可能?万一被待着,苟畦再供出你我,那可就坏事了。”杨二小姐严肃地一口拒绝。 “你先别急,从今天苟畦的化妆和模仿能力来看,完全能够胜任今晚的行动。当然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退一步说,万一计划败露,苟畦被抓,我在此向你保杨二小姐思忖片刻后,态度有些松动道:“进去之后呢?” “只要把他带进女化妆间,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侯富車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杨二小姐,眼神中充满着期望和信任…… 证,也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这……”杨二小姐开始有些犹豫,忽然道:“不行,扈仁就在现场,他会被认出来的。” “我反复想过这个问题,第一,扈仁还是在翠茗苑门口,见过苟畦一次,而且当时人多嘴杂,他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你的身上……”杨二小姐横了侯富車一眼,拧了拧脖颈,表示她厌烦这样的话语。侯富車接着说道:“第二,让苟畦化装成你的随行女化妆师,凭他的表演天赋完全能够以假乱真,你只要大大方方地跟扈仁说明,想必扈仁也不会太过追究。” (本章完) 正文 第78章 “涤陋荡恶”(七十八) 第78章 “涤陋荡恶”(七十八) 七十八、 其实杨二小姐在听说天津出现粮荒,家里又断粮的情况后,就一直在寻思;接下来侯富車将会怎么解决大家吃饭的问题?她想了很多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他会利用自己作掩护,搞一些鸡鸣狗盗的勾当,还美其名曰;顺手牵羊!真是可笑,我若不配合,他上哪儿顺手去?从内心主观意识里她反感侯富車这么干,但当冷静下来一分析,造成他想出这一损招的根源,跟自己也不无关系。侯富車把放粮赈济灾民的想法告诉她,并征求她的意见时,她是举双手赞成的,而且乐此不疲、身体力行地连续折腾了几天,把自己的口粮都给折腾光了,才发现天津已经闹起了粮荒。侯富車是个大男人,在管控一帮年轻人衣食住行中的一些生活细节问题上,是绝不如女人那么细心的。而且出现当下这种窘境后,侯富車没有丝毫推卸责任或怨天尤人,反而是深深地自责。平心而论,他赈济灾民的行为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慈善而慈善,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去影响刚入门的两个小弟,毕竟苟畦和朱能就像是刚被套住缰绳的两匹野马,要想驯服他们循规蹈矩,绝不是一蹴而就那么简单。但愿自己所假设的这些良苦用心,恰如侯富車的真实内心所愿,那也不枉几天辛劳还挨饿一场了! 自认识那天,亲眼所见他从军阀枪口前救下朱能,又被迫介入到翠茗苑的是非,并出手摆平恶霸黑震天。一连发生几件棘手的事情,也并未见他大动干戈,就化险为夷,不能不令人钦佩,似乎他具有一种深藏不露的能耐,像个传说中的世外高人。那么仅凭这些就能断定他今晚的举动可保万无一失?是否有些过于轻率了?不如再探探他还有没有备用预案,若只有这一条道可走,那也只能豁出去背水一战了!遂试探性地问道:“舞会很晚才开始,你们几个大小伙子一天没进斗了,能顶得住吗?” “这正是考验韧性和信心的绝佳时机,真是天赐良机呀。”侯富車等着杨二小姐给他答复,等来的竟是一句疑问,遂他的回答也毫不遮掩。 杨二小姐心中暗自庆幸,侯富車的回答正应证了她先前的揣测,果不其然,他是在运用一切手段测试苟畦和朱能的忠诚度。他既然已经坦荡披露内心,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合作?难道自己愿意跟不忠实的人同流合污吗? 事已至此,杨二小姐已基本上下决心了,她正想问一些细节,院门传来开门的声音,很快苟畦就挎着一大篮子洗过的湿衣服出现在院子里,只见他扔下篮子就往屋里跑,还扯开左嗓子喊道:“饿死了!我快饿死了!”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堂屋,往八仙桌上一趴,带着哭腔嚎道:“富九爷,我求求你了,让我再去顺一回吧……” 侯富車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在桌面上猛抽一鞭,喝道:“你敢去我打断你的狗腿!” 苟畦无精打采地哀求道:“富九爷,您就让我最后顺一次吧!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想变饿死鬼呀。” 见苟畦这副牛皮糖的样子,杨二小姐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若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能约束自己,那还能委以重任吗?她想看看侯富車的反应,一扭头正好与他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侯富車此时的心理应该不难扑捉,他就等着杨二小姐同意配合他行动的建议,可迟迟不见她给出明确答复,他只好采用更直接的方法促使她表态,他眼睛一直没离开与杨二小姐对视,话却像是在跟苟畦说:“杨二小姐打算领你去吃大餐。” “真的?”苟畦兴奋地简直要蹦上桌子,扑到杨二小姐跟前:“姐,上哪呀吃呀?有肉包子吗?” 杨二小姐很明白这是侯富車在激她同意,事已至此,看来解决眼下的粮食危机问题,今晚的舞会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她没有立马表态,而是冷眼瞟了侯富車一眼,一声不吭地起身进了卧室,将门虚掩上…… 侯富車被杨二小姐横了一眼,不但没有泄气,反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苟畦却不知所以然,瞪着俩贼眼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朱能正挑着一担水回来,侯富車故意提高嗓门儿吆喝道:“朱能,快去侦察地形……” 朱能一听到“侦察”一词,就像是接到长官的命令一般,大声应道:“到!”随后麻利地把水倒进缸里,放下水桶后跑进堂屋,冲着侯富車一个立正,操着洪亮的嗓子道:“报告长官,朱能听候训示!” 侯富車瞟了一眼杨二小姐卧室门,见没有动静,犹豫了一下,道:“朱能、苟畦,……” “到!”朱能挺胸收腹目视前方表情严肃地应答。 苟畦见状也起身站立,想模仿朱能的站姿,却像是浑身关节都装了弹簧,晃个不停:“到!” “你们俩立刻前往法国公使馆侦察建筑布局,今晚有重要行动……”侯富車还没交代清楚任务,话被杨二小姐打断…… “苟畦,你来试试这件衣服。”杨儿小姐的卧室刚开一条缝就传出她的声音。 侯富車循声抬头,只见她手上拿着一套女士服装,脸上便情不自禁地掠过一抹神秘的微笑,得到的回赠又是一个冷冷的横眼。苟畦见到新衣服,也不问所以然,就兴奋地迎上前,接过来就往身上套,还真别怀疑杨儿小姐的眼力,她的上衣穿在苟畦身上,肥瘦正合适。她拿出一条自己配高跟鞋的长裤,套在苟畦腿上,再配上一双平底儿鞋,长短也正合适。此时的苟畦真好比;带花上吊——美死了! 杨二小姐扳过苟畦的身子,说;“来,你走两步……”苟畦兴奋地扭腰摆胯翘胸撅臀,夸张地在堂屋里迈了几步,就被杨二小姐喝道:“你好好走!就跟平时一样走。” “姐,我平时就这样走路的呀!” 见苟畦已经兴奋地无法自己,杨二小姐更加严肃喝到:“行了!把衣服脱下来,这样走路毁了我的衣服事小,毁了富九爷的大事,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本章完) 正文 第79章 “涤陋荡恶”(七十九) 第79章 “涤陋荡恶”(七十九) 七十九、 苟畦急忙双手抱在胸前,调皮地嬉笑道:“好好……,我好好走,我好好走还不行吗?”遂又开始在屋内来回走动…… 杨二小姐仔细观察着苟畦,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当他走回她跟前时,忽然道:“等……”接着像是在他脸上寻找什么似地,来回打量……。苟畦生怕杨二小姐再叫他把衣服脱了,站在原地把身子挺得笔直梆硬,杨二小姐又把苟畦浑身上下打量一遍,冷不防地在他胳肢窝处戳了一指,道:“放松点!”随后转身进屋…… 苟畦胳肢窝被咯吱后,浑身上下像是长满了虱子“嘻嘻……”扭动不停。 小杏儿在院子里晾晒好衣服,一进屋见苟畦的模样,惊奇地问道:“狗哥哥,你打扮那么漂亮要上哪呀?” “嘻嘻……,小杏儿,你看我跟咱姐比,谁更漂亮呀?”苟畦在兴头上,不知是忘记了自己的性别还是入戏太深,走到小杏儿跟前竟抬起胳膊往小杏儿肩头上搭,被小杏儿闪开后,还顺手一拉,苟畦身子一扭差点摔个趔趄,幸亏被一旁的朱能拽住。 侯富車见状喝道:“苟畦,别把你姐的衣服搞脏了!晚上还要靠它吃饭呢。” 苟畦听到“吃饭”,才想起刚才说的吃大餐一事,又对小杏儿显派道:“小杏儿,姐要带我去吃大餐,你在家等着,我给你稍些回来啊!” 杨二小姐从卧室出来,道:“苟畦,来,戴上它看看。”她将一副金丝边眼镜为苟畦戴上,近距离地认真观察一下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嗯,晚上再梳两个扫帚辫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一直站在一边没吱声的朱能,这时作古认真地问侯富車:“大哥,晚上有什么行动?” “今晚杨二小姐要去法国领事馆跳舞……” 侯富車话又说到一半,再一次被杨二小姐打断:“你大哥要带你们去顺一回大餐。” 侯富車估计到杨二小姐一定会答应配合行动,但是他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和语气向大家宣布。心想;她明明知道本人不喜欢别人把自己跟贼视为同类,她却偏偏要这么拧着来,估计这是很不情愿加入今晚的行动,可又碍于情谊无法拒绝,遂采用挖苦的语言来刺激刺激你,以发泄内心的不满。哼,我富九爷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知进退能伸屈,岂能因你这点挑衅而小不忍乱大谋?但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她,至少要讨个口舌之快,既要把事情说明白,又“回馈”她的挑衅,还让她挑不出理来。遂像是老师授课时的口气,对着苟畦和朱能道:“今晚杨二小姐要去法国领事馆跳舞,你们说那些法国佬是好鸟还是坏鸟呀?” 俩小弟齐声应道:“坏鸟!” “那对坏鸟干点坏事这算是……?” 俩小弟齐声应道:“好事!” 侯富車举起鸡毛掸子从空中向下一劈,“唿”的一声响过,斩钉截铁般地吼道:“好!今天咱们就干一件大好事!”侯富車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拍在桌上,道:“现在我要你们去侦察法国公使馆里的房间布局,你们能办到吗?” “能!”朱能果断地回答。 苟畦斜眼看着朱能,很不服气他被抢了头功似地,喃喃抱怨道:“你是寸劲儿,我才是保准儿呢。” 侯富車对苟畦道:“那好,你说说你打算怎么进入公使馆?” “嗯……”苟畦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最后干脆说实话:“我要先去看看,就知道怎么混进去了。” 侯富車又转对朱能道:“那你呢?” 朱能胸有成竹地说:“我刚才已经想好了,化装成花匠去送花……” “好!”侯富車把桌上的钱递给朱能道:“正合我意,你拿着这些钱,租花和租车足够了,不许犯寸儿,不许顺活,你们快去快回!” 侯富車干净利落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把一旁的小杏儿佩服的五体投地,杨二小姐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是喜还是忧。待苟畦和朱能离去后,杨二小姐面带冷峻的微笑对侯富車道:“满意啦?” 侯富車装傻充愣地:“哦,等完事了再好好谢你吧!” “哼,能完事就谢天谢地了,若只是冲着你,我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哦?不是冲我?那是冲着俩混球,你才动了恻隐之心?” “就是俩混球也比你强。但也不至于让我与之共伍。” “哦?那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你为之动容呀?” “我自己。实话告诉你,我是觉得赈济灾民搞得家中断粮这件事,我有责任,所以甘冒风险以将功补过。”杨二小姐拽过小杏儿的手,在掌心里搓揉,用以缓解难以压制的伤怀。道:“一个大男人,一天到现在粒米未进,我……,我……” “唉唉……”侯富車见杨二小姐真的动情了,急忙振作精神,嬉笑着打断杨二小姐的话:“谁说我粒米未进呀?那个大铁勺还是我舔干净的呢。” 一旁的小杏儿不服地嚷道:“就是嘛,早饭你都让给狗哥和猪哥吃了,还说呢。” “嗨!那我还把潲水缸都舔干净了呢,这不算啊?!”侯富車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自嘲着,把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给带活了。接着又说道:“其实我不是不吃饭,是我吃气都吃饱了!一想起那个还没有你大的丫头被人抢走卖钱,心里这团火就直冲脑门儿,哪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小杏儿关切地问道:“大哥哥,那个小妹妹现在在哪里呀?能救出来吗?” “能!我一定要救出小妹妹,让那帮恶棍遭到报应!”侯富車慈爱地摸摸小杏儿的头,像是在哄小孩似地说。 先前侯富車针对“烂枣”所发的“豪言壮语”,就令杨二小姐萌生满心狐疑,但她并没接过他的话茬。现在一说到这事,侯富車又是义愤填膺撂狠话。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如今这世道,弱肉强食恃强凌弱的事情满大街都是,难道就因为这件事是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非得管不可?或是这个日租界的黑老大跟侯富車曾有过什么过节?他要借题发挥了却这段恩怨?她最疑惑的是;自打住到这里后,即未见过他在办“正事”上有什么谋划和举措,也没见过有友人前来探访议事。就见他整日为一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忙碌,难道他所说的叔父“遗物”只是一个幌子?其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不能示人?虽然已经箭在弦上,但是杨二小姐内心着实不能淡定,她真想向侯富車问个明白,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本章完) 正文 第80章 “涤陋荡恶”(八十) 第80章 “涤陋荡恶”(八十) 八十、 “大哥哥,你们今天晚上就要去救小妹妹吗?”也许是小妹妹的遭遇,与小杏儿有些类似,使她产生相惜相怜的同情心,才好奇地追问。 小杏儿的话语打断了杨二小姐的思路,她也很想知道侯富車会采取什么手段去营救小妹妹,因为这牵扯到她是否会卷入一场毫不相干的冲突当中?而她更想知道的是;侯富車到底与这个黑帮头子“烂枣”,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不惜大动干戈?小杏儿毫无心机地挑起的问题,正好提供了杨二小姐借题发挥的由头,遂旁敲侧击道:“小杏儿,那个抢走小妹妹的大坏蛋与你大哥哥有世仇,大哥哥发誓要收拾那个恶霸的……” “你说对了……!”侯富車见杨二小姐抚摸着小杏儿的手,眼睛却瞟着他,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杨二小姐是想了解“烂枣”的情况,她担心万一事情闹大了,再把她也给卷了进去会是什么后果?遂觉得有必要把“烂枣”的情况说一说:“要说‘烂枣’与我有世仇,还真是让你给说着了!…… “锅伙在日租界左狮子胡同里头的‘烂枣’,嘴巴上面顶了个酒糟鼻子,就像顶了个烂透了红枣,得了个诨号叫——烂枣。他一直与日本人暗通款曲,欺行霸市,无恶不作。赌场、妓院、烟馆,没有他不染指的地方。在日租界形成了实力最强的一股黑恶势力,我跟这个恶棍原也没什么过节,只是,曾听说卿爷的被迫退隐江湖,与这个‘烂枣’有很大关系……” “啊?!”听到这里,杨二小姐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侯富車在几次处理棘手的问题时,似乎总能听到“卿爷”这个人,因此在杨儿小姐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朦胧中感觉这个‘卿爷’的神通非常之广大。可怎么连一个日租界的恶霸也斗不过?那侯富車如此尊敬的‘卿爷’到底是何许人呢?他不说自己又不便主动问及,思前想后,为避免在浑然不知中趟入混水,还真有必要再深入了解了解,以防不测。遂带着疑惑道:“怎么?连卿爷都斗不过他吗?” “江湖上的事,不是简单的‘斗得过’或‘斗不过’三个字就能概括的,所谓“江湖”其实就是一个大写的‘人’字,这个‘人’能不能靠得住是关键。当年卿爷不仅是一家大脚行总把头,还身兼天津拒毒会副会长和天津工商会名誉会长等职务,可见政界、商界以及民间对他的推崇和信任。很多居心叵测的人都垂涎他屁股下面这把交椅,使出各种卑鄙手段想方设法欲整倒卿爷取而代之。怎奈卿爷根基稳固实力雄厚,任凭蛊雕窥伺饕餮觊觎,魑魅魍魉作祟,他始终坚如磐石屹立不倒。直到有一天,卿爷家来了一个小混混头子,此人名叫黑震天……” “黑震天?就是黑天鹅的爸爸吗?”杨二小姐听到黑震天的名字,顿觉这里的故事更加扑朔迷离,禁不住插话确认。 “不错,就是他。当时黑震天在减河边把持着一个小脚行,那日,减河码头来了一艘货轮,货主不按规矩请脚行卸货,而是开来两辆大卡车坚持要自带工人卸船。此举惹怒了这个黑震天,他令人将两辆汽车推下减河,并扣下货轮不准放行。谁知货主有着军阀背景,勾结警察局以盗窃罪名缉捕黑震天。黑震天被逼的走投无路,找到卿爷,请求他保护。当卿爷了解了黑震天的‘遭遇’后,果断地派人将他送出天津藏匿,还对他的家人实施了妥善地保护……” 杨二小姐甚是不解?卿爷为何要保护一个小混混的头子,遂问道;“卿爷为什么要保护一个恶霸呢?” “你错了,卿爷并非为虎作伥,而是保护证人。” “什么证人?”杨二小姐越听越觉得深奥,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卿爷从黑震天的讲述中,敏锐地觉察到;货主既然能开着卡车来运货,那实力一定非常雄厚,可他为什么不走大码头,偏偏选择减河边的一个偏僻小码头?而且坚持不要脚行卸货,这决非只是为了一些装卸费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货船上装载着北洋政府明令禁运的货物。联想到近期天津市面上的毒品交易越来越猖獗,明里暗里的大烟馆生意日益火爆,拒毒会始终没能查到毒品源头,而种种迹象显示,这艘货轮有重大嫌疑。卿爷当即派出拒毒会侦查员深入侦察,结果不出所料,货船上不仅装载了大量的‘白面’,还有大量毒性更强的海洛因,大量毒品已被转移到天津几家药店藏匿。” “哎呀!这不害死人啦!这该怎么办呀?”杨二小姐焦急地说。 “情况非常紧急,若不立即采取行动,这批毒品可能很快将会被销赃。时不待我,卿爷立刻以拒毒会的名义起草了两份报告,一份交由警察局,另一份由拒毒会会长亲自赶往直隶省,向直隶高官呈交并当面汇报案情。天津警察局在直隶高官的直接干预下,不得不按照拒毒会提供的情报,进行缉毒大搜捕。查抄了大量贩毒窝点,拘捕了大批不法分子。黑震天也从一个逃犯,变成了提供情报的有功之人。” “哎呀,那卿爷还真是为天津百姓干了一件大好事呀!”杨二小姐无不感慨地说。 “是呀,卿爷的确是为民除害,做了件大好事,可也因此事惹上了麻烦。这次缉毒大搜捕之后,天津的毒贩子算是消停了许多,可有个地方就不那么消停了,这个地方就是日租界。整个天津卫,只有日租界是嫖、赌、毒公开化的地界,这次北洋政府大力惩处走私毒品,严厉封锁运送毒品的渠道,断了日租界一大笔财源,日本政府大为光火却又无法出面干预。这时候一个外号叫‘烂枣’的小混混,向日本人献计‘要打通贩毒渠道,必须先干掉拒毒会’,日本人采纳了烂枣的奸计,并提供经费委以重任,‘烂枣’很快就支寨锅伙拉起了队伍。一时间整个天津卫风声鹤唳、鸡犬不宁,一些拒毒会的侦查员,暴死街头,家人被绑架,就连拒毒会长都收到死亡威胁。而华界的警察明知案犯作案后又逃往日租界,除了向日本公使馆提交照会外,别无他法,眼见着犯罪团伙日益嚣张,他们却束手无策。” “这‘烂枣’这么可恶,就没有办法治一治他吗?”杨二小姐的语气中,掩饰不住对故事中的人物的命运焦虑之情。 “嗨!他藏在日租界内,华界警方是奈何不得他的!”侯富車无奈地发出感叹。他从八仙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老刀牌”香烟,这是他为荣稼卿准备的,今天他需要点上一支,以舒缓愁闷的心绪。可是当他刚吸上一口,就被呛得不停咳嗽,咳的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那笑意是在嘲讽自己;想象卿爷那样受人拥戴,那在各个方面都还需磨练!他随即掐灭了烟卷儿,继续说道:“为了保护拒毒会侦查员,卿爷挺身而出,揽下了所有的责任,并公开声明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条件是;不许再伤害缉毒侦查员。烂枣见卿爷出来承担责任,看准机会得寸进尺地提出了卑鄙条件是;卿爷让出脚行总把头的位子,以所持脚行的全部股权作抵押,保证永不踏入江湖。”侯富車说到这里,眼光中似乎闪烁着刺眼的寒光,稍许片刻后他叹口气道:“嗨!一世英名竟被一小混混霸凌,这世道……,是非曲直完全被实力扭曲。” “难怪——!”杨二小姐两肘撑在八仙桌上,两手握在一起交替地使劲搓揉着,似乎这样做能使内心的愤懑从手掌中释放出体外一般。她深情地望着侯富車,深沉地道:“我现在才理解你为什么会对卿爷如此敬重。你放心,今晚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闻听此言,侯富車就像是吃下定心丸一般,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移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可嘴上依然没有好话:“那我就配合你演一出《单刀赴会》吧!” 杨二小姐冷冷地横了侯富車一眼。道:“哼!得了好还卖乖,没良心!” (本章完) 正文 第81章 “涤陋荡恶”(八十一) 第81章 “涤陋荡恶”(八十一) 八十一 侯富車还真是因才适用,朱能也不负重托,回到家中仅凭记忆,绘制出一张公使馆布局平面图,还绘制了几张楼层布局图,把法国公使馆大楼内的楼层、通道和外部环境都标注的清清楚楚。真不愧为侦察兵出身,他的这一技能完全出乎侯富車的预期,令侯富車和杨二小姐都大为惊叹。苟畦也不负所望,接受大哥命令后,他主动要求跟朱能分工,重点到伙房仓库探路,并根据朱能绘制的图纸,提出了顺货的具体办法,为侯富車制定行动方案,提供了很实用的参考意见。 法国公使馆是一座五层楼高的欧式建筑,外墙通体由花岗岩砌成,每扇窗户的檐口,都装饰着精美的花饰浮雕,突显出古典欧式风格。大楼平面两边对称,中间的大门外,两根粗大的罗马柱,和两根附壁柱对称,支撑起宽敞的门厅。门厅前由大理石铺陈的七级台阶下,有一片不大的步道,既是马路边的人行便道,也是进出公使馆人员的栖息缓冲地带。大楼右侧有一个铁栅栏大门,大门右侧是值班室和配电房,一条麻石马路通过大门进入公使馆后院。 公使馆大楼大门内是一个休息大厅,可供四五人并行的宽敞的步梯正对大门,左侧挨着大门边是一个电梯间,电梯间再里左边是一楼办事大厅。休息大厅右边有一条过道直通到底,尽头有一扇四开窗户,过道左边是厨房和食品仓库,右边依次是卫生间、更衣室和餐厅。 侯富車盯着朱能绘制的图纸,沉思良久后,指着一楼的饭堂道:“苟畦,你是在这里顺的面包吃吧?” 苟畦不假思索地道:“是呀,大哥,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后发现不对劲儿,瞪大双眼直愣愣地望着侯富車,磕磕巴巴地道:“不……大哥,面包不是我顺的,是我用花跟他们换的……,真的,我真的没顺。” “是吗?”侯富車严肃地转向朱能问道:“你吃了吗?” 朱能一本正经地道:“吃了。” 侯富車两眼反复在俩人脸上扫来扫去,又问道:“面包哪来的?” 朱能指着苟畦道:“他给的。” 侯富車直愣愣地望着朱能,心想;你能不能多说几句?就这么不配合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还怎么往下耍呀?没辙,遇上怎么一个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人,他也只能继续演独角戏,突然举起鸡毛掸子喝道:“我三令五申不许顺东西,你们就当耳旁风吗?” “他说不是顺的,是洋妞给他的。”朱能毕恭毕敬地一改前非,配合的还真巧妙。 侯富車又将目光移到苟畦脸上,还没发话,苟畦急忙道:“大哥,是真的,我想到伙房去探探路,可那洋妞一直在过道上擦推车,把个过道堵的严严实实,我就摘了几朵花走到她跟前说‘洋妞,这花送给你。’没想到她会说我们的话,接过花高兴地大声说‘啊!好漂亮啊!’,她……她还冲过来要抱我,吓的我差点摔个跟头。” 小杏儿拽着杨二小姐说道:“姐,他胡编的。” “让他编,看他编的像不像?”杨二小姐不屑地瞟着苟畦说。 苟畦还真是想被冤枉的小媳妇,哭丧着脸辩解道:“我没编,是真的,我吓的一边后退一边向她摆手说‘大姐,我还是童子呀!你别抱我,赏我几块面包就好了。”苟畦得意地扭动着腰身道:“嗨嗨,这洋妞还真义气,领着我到处转悠一圈,给我装了一大包好吃的,哈哈,最后还说谢谢我的鲜花。” 小杏儿噘着小嘴,摊开手掌伸到苟畦面前道:“拿出来!” 苟畦不解地;“什么?” “吃的。”小杏不依不饶地上前就扒苟畦的衣服…… 苟畦哭丧着脸道:“没了,都让我吃了,不,不,都让我和猪头给吃了。” “一大包你都给吃啦?大哥哥在家都饿了一天了,你们有没有良心呀?!”小杏儿冲着苟畦和朱能俩人鼻子戳戳点点…… 朱能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我说带点回来的,他说被大哥知道了怕说不清楚。” 侯富車严肃地瞪着苟畦,左手握着鸡毛掸子把,右手顺着鸡毛来回捋着,看架势要真是被抽上一鞭,一准皮开肉绽。可还没等侯富車举起鸡毛掸,苟畦就狂吼乱叫道:“哎呀!大哥呀!我错了呀!我就知道说不明白才全吃了,大哥,你别抽我啊!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呀!” 侯富車站起身,用鸡毛掸子戳了一下苟畦那瘦骨嶙峋的前胸,苟畦被咯吱的嬉笑着刚要往后缩,侯富車突然吼道:“站直了!我抽你是轻的,晚上你被人认出来,到巡捕房去挨抽没人救得了你!” 杨二小姐也认真地说道:“是呀,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完了!今晚还是别让他跟着我吧!” 苟畦急忙道:“别介呀!姐!我白天是邋遢花匠,晚上是漂亮美女,他们认不出来的,我向灶王爷保证。姐……”苟畦死皮赖脸地往杨二小姐跟前凑…… 杨二小姐厌烦地:“行了行了!你听大哥安排吧!” 侯富車沉思片刻后道:“原计划不变,不过要做好被认出来的准备,我问你;你要是被抓了,怎么说?” “这活是我一个人干的。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说的。”苟畦顺口就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如果法国人打你……”还没等侯富車把话说完,苟畦紧接着道:“打死我也是这一句话。……我命贱,老道跟我说,我活一天就赚一天,我早够本儿了。” 侯富車用眼睛余光瞟了瞟杨二小姐,道:“好,这顿鞭子我就先记在这儿,你若稍有违令,决不轻饶。” 杨二小姐此时也知道,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现在唯一能降低风险的办法,就是把苟畦训练的有些人样。他那行桩挪步、举手投足再加上贼眉鼠眼的神态,不让人怀疑是贼都难。遂杨二小姐如同演出前彩排一样,认认真真地将苟畦打扮成化妆师形象,让他先适应适应角色。还别说,苟畦穿上杨二小姐的衣服,就已经美得不行了,生怕衣服上的香气不小心被风吹跑了似地,如同拉风箱一般拼命地吸气。杨二小姐见状严肃地发话道:“你抽疯呀!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做不到我满意,你就把衣服脱下来!”这话还真管用,苟畦终于消停下来,认认真真地模仿杨二小姐示范的动作,预演了无数次,经过全体成员一致给出满意分,这才算完事。 (本章完) 正文 第82章 “涤陋荡恶”(八十二) 第82章 “涤陋荡恶”(八十二) 八十二、 晚霞映照在公使馆的门窗玻璃上,折射出色彩斑斓的晕光,给刚开始沉寂下来的街道,凭添了另一类活力,激发着夜幕降临后的另一拨人的荷尔蒙勃发。一辆辆马车,汽车、黄包车,有序地在公使馆门前停下。不分什么车,先钻出车的,准是一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先生。他再从车上搀出敞胸露背、浓妆艳抹的女士。然后女士挎着男士的胳膊,脸上挂着孤傲的微笑,胸波臀浪地款款踏上公使馆前的大理石步阶,进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意境…… 扈仁身着警服,站在门厅立柱旁,注视着每一辆驶近的车辆。忽然眼睛一亮,随即快步跑下台阶,迎向一辆还未停稳的黄包车,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伸出左手,掌心朝上,一本正经地道:“欢迎杨二小姐!您的光临,将使今晚的舞会大放异彩。” 杨二小姐对他肉麻的奉承,似乎并不在意。几乎是用鼻子眼儿瞟着对方,伸出带着薄纱手套的右手,掌心朝下,轻轻地搭在扈仁的手掌上,缓缓地移步下车。用下巴朝跟在后面的一辆黄包车摆了摆头道:“她是我的造型师。” 扈仁随着杨二小姐用下巴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后面的一辆黄包车上跳下一个个头高挑,身材苗条,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貌美女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好的,跟我到门口领个工作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造型师是由苟畦假扮的,依旧向杨二小姐献殷勤道:“杨二小姐,您真漂亮!” 见扈仁并不重视“造型师”的真伪,杨二小姐心里也就舒了口气,脸上也泛起一抹微笑道:“谢谢,让您久等了!”礼尚往来,杨二小姐同样以“您”字回敬。随后,挽起扈仁的胳膊,落落大方地并肩踏上台阶。苟畦则提着两个皮箱,跟随他们身后,咬牙切齿、横眉瞪眼地朝扈仁后背发恨。 门厅处设立了一个“来宾登记处”,杨二小姐挎着扈仁胳膊,排队等候登记,扈仁这时似乎恢复了侦探的意识,不时地向后扭头,想近距离看看身后这个“造型师”。苟畦则露出害羞又厌恶的神情,有意回避扈仁的眼光。杨二小姐很担心苟畦路出马脚,被扈仁识破。遂有意用肩膀拱一拱扈仁,似乎在提醒他:别太花心了,胳膊挎着一个,眼睛还盯着另一个。花心的男人对女人的这个小动作,具备超强的敏感,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轻浮。忙调整姿态,转向杨二小姐,效仿着西方人崇仰的所谓绅士风度,殷勤地做出一些僵硬的姿态。 苟畦挂上工作牌,顺利的通过了法国巡捕的盘查,跟在杨二小姐身后混进了公使馆,正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一个高大肥硕的警官,迎面朝他们走来。一看警衔,杨二小姐便知此人的官阶比扈仁高,不禁心头一紧,暗想;不好!此人一定是看出了苟畦的破绽,前来盘查的。当她开动脑筋,琢磨如何应对时,那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像一堵墙似地挡住她们的去路。俩眼直勾勾地盯着杨二小姐,却用法语跟她身旁的扈仁说道:“听说你带来一位非常美丽的舞伴,也不介绍认识认识?” 扈仁见此人迎面而来,已做了上前搭话的打算。这会儿便侧过身子,对杨二小姐道:“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巡捕房督察长——布特朗先生。”又无不得意地对布特朗道:“这位是杨二小姐。” 布特朗像虔诚地信徒一般吻过杨二小姐的手背,眯缝着色眯眯的眼睛,望着杨二小姐继续以法语说道:“您简直太美了!七彩转灯在您面前将黯然失色。”他说完后望着扈仁,示意他要把原话翻译一遍,以显示他的献媚。 没等扈仁翻译,杨二小姐直接用法语回答道:“谢谢您的赞美。人的美丽就像天上的流星,稍纵即逝。不像彩灯那样,您需要它发光,它就会永远绚烂。” 杨二小姐恰到好处的隐喻,不卑不亢神情,令站在一旁的扈仁十分欣慰,萌发出一股无形的自豪感。为避免布特朗继续骚扰,扈仁急忙打岔道:“杨二小姐,更衣室在那边,我还在执勤,待会儿我过来接你。” 杨二小姐递给扈仁一个会心的抿笑:“那你就先忙吧!我到舞厅等你。”说完又以欧式礼节,朝布特朗微微下蹲欠身,用法语道:“布特朗先生,回头见!”然后梗着脖颈、昂首挺胸,径直朝扈仁所指的过道里走去。甩下一脸茫然的布特朗和一脸得意的扈仁,像两只开斗前的公鸡似地对视着。估计这会儿布特朗最恨的是自己为什么那么笨,一句汉语都听不懂。 更衣室在休息大厅右侧的过道里,进入过道右边依次是男女卫生间、男女更衣室、饭厅,左边就是伙房和食品仓库。 苟畦拎着两个手提箱,跟在杨二小姐身后,走到更衣室门前,将一个手提箱交给杨二小姐,自己则拎着一个手提箱在过道里来回晃悠。趁没人注意时,一出溜便闪进了男更衣室。 男更衣室内右边一溜推拉门式的挂衣柜,左边有几格敞开的更衣间、试衣镜和梳妆台。苟畦见里面空无一人,麻利地拉开一扇挂衣柜门上下翻找。突然,听见门外有动静,回头查看,只见房门的把手在扭动,吓得他一头钻进挂衣柜,悄悄地将门关上。 来人正是扈仁,和那个高大肥硕的督察长布特朗,俩人一路嬉笑着进入更衣室。扈仁走到挂衣柜前拉柜门,苟畦正好藏在这扇衣柜门里,这门要是被拉开,那就全露馅了!他急忙双手使劲地抠住门边,扈仁拉了几下没拉动,便去拉另一扇柜门。刚才用力没拉开衣柜门,也没多想,这回还是用力一拉,柜门便快速滑向另一侧,狠狠地砸在苟畦的手背上,苟畦疼的龇牙咧嘴,甩着双手,又不敢闹出一点动静,蜷缩在衣服后面,疼的直咬牙。 “扈,我请她跳舞,你保证不吃醋吗?”布特朗脱下警服挂在衣柜里,又从柜里摘下西服换上。 扈仁也换上西服,无不得意地;“你若能请到她跳舞,明天我请你喝咖啡。” “哈哈……,你忘了我的外号叫什么了!” “色狼!哈哈……!你这个大色狼,今天可能不灵了!” 苟畦对两人的法语对话,一句也听不懂,却听懂了“色狼”俩字,还能感觉到他们笑的,像是淫贼一样。听两人嬉笑着出了门,苟畦贼头贼脑地跳出衣柜,也顾不上手背夹得青紫疼痛,快速从衣柜内摘下两套警服,连同警棍,一起塞进皮箱,溜出更衣室,大摇大摆地扭着水蛇腰溜出公使馆。 (本章完) 正文 第83章 “涤陋荡恶”(八十三) 第83章 “涤陋荡恶”(八十三) 八十三、 苟畦径直走到公使馆外马路边,将皮箱交给藏在阴暗处的朱能,转身又返回公使馆。由于“她”胸前挂着“工作牌”,丝毫未引起执勤巡捕的注意。 公使馆马路斜对面边有一条胡同,胡同口杵着一根电线杆,一盏路灯在电线杆上摇曳,闪烁着昏黄的光丝。朱能接过皮箱,观察四周未发现有人注意,便一溜烟跑进胡同。藏在电线杆后面的侯富車,探头探脑地查看周围的动静,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便转身进入昏暗的胡同。朱能在胡同里打开皮箱掏出一套警服递给侯富車,自己也匆匆忙忙地脱衣服。昏暗中只听得侯富車悄声道:“不行,这衣服太紧了,换一套。”原来,他换上的是扈仁的那套警服,浑身上下绷得就像新灌的香肠。他一边艰难地往下扒衣服,一边还扒拉扒拉蹲在地上的朱能,朱能急忙护着箱子里的另一套警服,悄声说:“不换,不换。我比你还胖,你就凑活穿吧!”然后抱着皮箱,躲开侯富車几步,从箱子里拿出布特朗的裤子,提在面前比了比,又肥又大,几乎整个人都能钻进去。又嬉皮笑脸地凑到侯富車跟前道:“这裤子太肥,我们换一条吧?” “我比你还瘦,就凑活穿吧!”侯富車紧缩身子,好不容易将扣子扣上,浑身上下不自在。他试着伸展了一下手臂,忽听“吱”地一声,不禁脱口而出:“坏了!” 朱能惊诧地问道:“怎么啦?” “袖子开线了!”侯富車抬起左胳膊一看,左臂腋下的警服开了一道口子。见朱能从皮箱里拿出一根警棍,正要往腰上挂,便一把夺过,将警棍夹在左腋下。道:“不管了,快走吧。” “唉!”朱能特意大摇大摆地走在侯富車前面,穿着那套又肥又大的警服,衣服几乎盖过膝盖,裤腿卷起三四圈,几乎卷到裤裆。活脱一个马戏团的小丑。 侯富車急忙一把将他拽回,皱起眉头道:“这样不行!把裤腿剪掉!” “唉!”朱能麻利地撕下长长一截裤腿,肥大的裤腿正好盖在脚背上,就像穿了一条裙子。时间紧迫,两人也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昂首挺胸地走出胡同,并肩横穿马路,向法国领事馆走去。朱能穿着腰上折了一个大褶子的裤子,浑身不自在,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此时领事馆门口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撤除,大门外门厅的几盏大灯也都熄灭了,只留了门柱上两盏昏暗的小灯,大门也在一扇扇地关闭。侯富車用胳膊怼了一下朱能道:“别东张西望的了。快走两步,要关门儿了!”俩人并肩小跑着穿过马路,又大步跨上台阶。忽然“嘶”地一声响,侯富車一只脚登在台阶上,一只脚在台阶下,看似像在做一个优美的弓箭步造型,杵在原地纹丝不动。 朱能见状甚是纳闷儿地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侯富車异常神秘地小声道:“裤裆透风了!” “啊?!我看看。”说着话,朱能果真弯下腰,低头去看侯富車裤裆。 侯富車急忙悄声道:“别看!你走我后面挡着点儿。” “唉!”朱能急忙前胸贴着侯富車的后背,挡在侯富車身后,可这种姿势怎么也挪不开步子,真是寸步难行。侯富車憋着嗓子着急地喝道,你螃蟹脑袋呀?皮箱干什么用的?!朱能这才恍然悟到自己手里还拎着皮箱呢,急忙用皮箱挡住侯富車的屁股,俩人终于迈开步子一前一后地走上台阶…… 门口执勤的巡捕们,见两位长官到来,毕恭毕敬地向他们敬礼。侯富車没经历过这场面,被巡捕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朱能见状,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快回礼!快回礼!”侯富車忙抬手回礼,却将五指张的开开的,掌心朝外,挡在右眼前。朱能见状急忙伸手将侯富車的手掌掰正,这边还没忘记帮侯富車遮挡破裤裆。好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基本撤离,大灯也都熄灭,只剩下门柱上的两盏小灯,或许是剩下的两个巡捕也急着下班,他们的窘相并未引起巡捕的警觉。 公使馆一楼宽阔的扶梯两侧,各有一条通道,通往楼梯下面,楼梯下是一道通往后院的双合门。俩人进入大门后,按原计划就是要穿过大厅进入后院,现在俩人的衣着囧态百出,就更急着避开亮堂人多的地方,想快点溜到楼梯下面的背光处。 由于侯富車的裤裆开了个大口子,虽然有朱能拎着皮箱挡住,但“呼扇呼扇”地总觉得裤裆下不安全。遂在光亮的地方不敢迈开步子,只能是搓着碎步,如同刀马旦跑圆场一般,向楼梯下的暗处跑。而朱能的两条腿则松快多了,在如同大裤衩般空空荡荡的裤腿儿里,提着皮箱迈开步子稳稳当当地跟在侯富車身旁。可是袖子又太肥太长,他无法甩开手臂,便不停地抬起右手跟来往宾客和巡捕们回礼。估计俩人此时最恨的就是:为什么要把这个大厅做的那么大?侯富車见来往宾客都彬彬有礼地跟朱能打招呼,巡捕们毕恭毕敬地跟朱能敬礼。心里甚是纳闷儿,口中还抱怨道:“他们为什么不搭理我?” 朱能给宾客回着礼,不假思索地说:“我的阶级比你高。你走我前面不合适,要走我后面。” 侯富車这会儿才算明白,为什么朱能要紧赶慢赶地往他前面赶?敢情这会儿他成头了。可也没辙,谁让自己抢了一件阶级比他低的制服呀?为了不露馅儿,他还是乖乖地放慢了步子,口中叨叨着:“你少嘚瑟!出了纰漏,我饶不了你!”说着话他还拿过朱能手里的皮箱,背着手用皮箱挡住自己的屁股,放慢步子落后朱能,以显示俩人的阶级高低。 眼看他们就要走出亮堂的大厅,走进楼梯旁的通道,忽然,侯富車眼角被一道寒光扫过,他不禁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地扭头查看,只见那道刺眼的寒光,从右边过道里直逼他而来。他晃了晃脑袋定睛细看,被镇的呆若木鸡。早上还攥拳捋袖地蒸馒头、熬稀饭的杨二小姐,此时完全换了个人。柔顺润泽的青丝,绾成法式高髻,发髻上点缀着一小朵宝石蓝玫瑰花,衬托着粉黛玉琢般精致的五官,端庄而典雅。一身湛蓝色丝光面料吊带晚礼服,清爽地勾勒出匀润柔爽、凹凸有致的曲线。肩上披一条乳白色薄纱披肩,使白皙润玉的美肩若隐若现,充满朦胧性感的活力。一条18K黄金项链,从丰润洁白的蝤蛴脖颈上坠下,一颗耀眼的蓝宝石吊坠,恰到好处地坠在稍显袒露的胸沟上,格外高雅炫目。垂到脚背的裙摆,简洁大方、飘逸舒展,与腰间垂下的飘带,动静呼应,映衬出修长苗条,楚楚动人的身姿。 (本章完) 正文 第84章 “涤陋荡恶”(八十四) 第84章 “涤陋荡恶”(八十四) 八十四、 侯富車伫立在扶梯旁,呆呆地望着傲视前方的杨二小姐渐行渐近,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之气直冲脑门儿。一阵眩晕恍惚,眼前浮现出扈仁搂着杨二小姐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攥着柔荑纤手,揉着凝脂艳肤,耳鬓厮磨、窃窃细语…… “快离开这儿!”一声轻柔且严厉的呵斥,夹带着清郁的芳香,把侯富車从恍惚中拽到现实。待他缓过神来,杨二小姐已与他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走上扶梯,这才跟在朱能身后匆匆向楼梯下面而去。 楼梯下面有一道双合门,上半截是玻璃,下半截是木板,通往领事馆大院。侯富車两人来到后门,直接去拉门,却发现门上挂着锁。两人正在犹豫,突然,黑暗处发出沉闷的法语声音:“干什么?”吓得两人腿脚一软,急忙转身查看。只见楼梯下面黑暗处,一个黑影从凳子上起身,向他们走来。那人走到跟前,他们才看清是一个法籍巡捕,俩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地拉开距离。侯富車哆哆嗦嗦放下皮箱,将右手伸向腋下的警棍,朱能摆开了擒拿的架势。那人晃晃悠悠地揉揉眼睛,左看看、又看看,急忙面向朱能立正敬礼道:“长官好!” 朱能虽然听不懂,也知道对方没有恶意。遂摆出长官的派头对法籍巡捕道:“把门打开!”巡捕听不懂中文,回头愣愣的看了看侯富車。还没等侯富車翻译,朱能突然提高嗓门呵道:“为什么睡觉?!”他这一声吼,吓得法国巡捕转身就往外跑。 楼梯下发出的动静,被走在楼梯上的杨二小姐听的清楚,又听朱能吼叫,猜想发生了不测,忙转回身跑下楼梯,刚转到楼梯旁的通道口,就看见法国巡捕迎面朝她跑来。杨二小姐迅速侧转身,扎稳弓箭步,右手一拳击在巡捕的关元穴上。只听巡捕“喔”地一声,即刻丧失了奔跑的力量,弯着腰,还想强撑起渐渐下蹲的身体。杨二小姐则迅猛地将右臂插进他的腋下,横在他胸前,双脚十指死抠地面,运足丹田气,腰、肩、臂同时发力。法国巡捕如同一个布娃娃似地,被抛回通道里,后背贴在墙上,一脸蒙圈一头雾水。杨二小姐又急忙上前用法语安抚:“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伤着吧?” 法国巡捕惊魂未定,看清刚才推他的是一位美丽的女郎,疼痛已消失殆尽,纯粹一个贱骨头的嘴脸对杨二小姐道:“他……他们想干什么?” 杨二小姐转对侯富車说道:“他被你们吓到了,快告诉他,你们要干什么?” 侯富車用中文一本正经地对法国巡捕道:“打开门,我们是来运粮食的。” 杨二小姐脸都快气歪了,横了一眼侯富車,用法语对巡捕道:“今天有重要客人,公使派他们检查安全情况,请你把门打开。” 法籍巡捕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掏出钥匙道歉道:“对不起长官,我听不 懂中文。” 侯富車则威严地盯着巡捕,用中文说:“听不懂正好!”又指着朱能道:“你要能听懂,这个寸劲儿长官早就露馅儿了!” 朱能见侯富車指着他,也不甘寂寞地说:“听不懂中文,你到中国来干什么?八国联军还没抢够吗?” 侯富車明明是法汉中学校的高材生,完全能够用法语跟法国巡捕说话,却偏偏要用中文,寻开心也不看看火候。杨小姐见法籍巡捕一脸蒙圈,不知所措,为避免节外生枝,便催促道:“快开门,让他们出去。” 法籍巡捕听话地打开锁,拉开右边那扇门,侯富車抬起左手去拉左边那扇门,却忘记了腋下还掖着一个警棍。警棍“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撅起屁股,开裂的裤裆露出里面的花裤衩,正好对着杨二小姐。杨二小姐好奇地想看个究竟,朱能慌忙上前,挡住侯富車的屁股,对着杨二小姐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没料到,侯富車弯下腰屁股一撅,正好与朱能撅起的屁股顶在一起。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向门外扑了出去。朱能慌乱地向杨二小姐摇着双手,拎起地上的皮箱,向后退着跨出门外,又顺手将门关上。法籍巡捕见状,惊吓地欲开门帮忙,却被杨二小姐一把拽回,麻利地挂上门锁。道:“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法籍巡捕毕恭毕敬地答道;“马丁。” “马丁,你表现的很好,我会在公使面前推荐你。”杨二小姐看看门外没了动静,将一只手举到马丁面前。 马丁诚惶诚恐地托着纤手,深情地吻了杨二小姐的手背:“谢谢小姐!”又殷勤地护送她离开,一直送到楼梯口,依然依依不舍地目送杨二小姐,不肯离去。 幸好侯富車玩儿票的时候练过几下子,被朱能一屁股拱出后门时顺势一个轱辘猫,翻下几级台阶,稳稳当当地坐在地上。朱能退出门外后,回头见侯富車滚下台阶,坐在地上。忙不迭地跑下台阶,搀起侯富車,一瘸一拐地窜往背光的墙角躲藏,又手忙脚乱地帮侯富車揉胳膊搓腿。侯富車一把将他推开,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从牙缝里挤出:“有你在就没好事儿!……你这倒霉相!就是寸!” 朱能慌乱地帮侯富車揉着胳膊肘子,憨憨地说:“噢噢,我不是故意的!” “越不是故意就越寸!你命里就他娘的寸劲儿!” 朱能连连称是:“是是,我们长官也说我寸,我在哪个营,那个营就准打败仗。” “你这寸劲儿!以后隔我远点儿,免得祸害人!” “别介,富九爷,我们长官还说我是个福将,只要跟我在一起,再怎么打败仗,也死不了他的人。” 侯富車看着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弟,是又可怜又可气。不耐烦地呵斥道:“哎呀,别揉了,快去找辆车来!” “唉!”朱能白天侦察时,就把公使馆的马厩、车库探了个明白,也算是轻车熟路了,遂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公使馆的后大院一片黑暗寂静,楼上舞厅的七彩转灯,射在树梢上忽明忽暗,音乐声在夜空中时隐时现,搅得侯富車浮想联翩,心中一阵阵发虚,感觉孤独寂寥趁着空旷的夜色,一阵阵侵袭着他的神经…… (本章完) 正文 第85章 “涤陋荡恶”(八十五) 第85章 “涤陋荡恶”(八十五) 八十五、 一首舞曲结束,扈仁依依不舍地松开紧搂杨二小姐腰部的手,随着杨二小姐一起,为乐队鼓掌。待乐队起身致谢后,杨二小姐挎着扈仁的胳膊回到座位坐下,扈仁端起桌上的酒杯,殷勤地:“尊敬地杨二小姐,今天是个永生难忘的日子,再次感谢您,祝您今晚愉快!干杯!” 杨二小姐端起酒杯,她可不会吝啬客套话:“我也谢谢您,带我参加这令人难忘的舞会,也祝福您开心愉快,干杯!” 俊男靓女的举动,往往是被关注的目标。杨二小姐和扈仁碰杯,细呷,窃窃细语地赞美对方的舞姿,夸赞乐手的技艺,讨论舞厅的灯光配置。沉浸在久违了的轻松自然氛围中,忽然,一声浑厚的杂音破坏了扈仁的好心情:“扈先生,这么漂亮的小姐,难道不希望我们赞美几句吗?”俩人闻声同时抬头,才发现布特朗站在他们桌边,端着酒杯,绷出一脸笑褶。他身后还跟着个人,同样端着酒杯,堆起满脸笑褶。 扈仁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杨二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杨二小姐起身大方地抬起手,用流利的法语道:“我们已经认识了,布特朗先生。” 布特朗吻过杨二小姐的手背后,挤着色眯眯的眼睛道:“杨二小姐,您的舞姿征服了所有的男人,您的美貌让女人们嫉妒。请允许我来介绍一下……”布特朗让开站位,指着身旁的那位男人,道:“这位是法国公使,马芬先生。” 杨二小姐朝马芬抬起左手,道:“您好,马芬先生。” 马芬吻过杨二小姐的手背后,殷勤地说:“小姐,您真漂亮!舞姿更是力压群芳。” “谢谢!您们英俊潇洒的舞姿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马芬举起酒杯,环视了跟前的三人一遍。道:“为我们美丽智慧的杨二小姐,干杯。”四人将酒杯碰在一起,乐队奏响一首“华尔斯”,布特朗和扈仁急忙放下酒杯,还没等直起腰来,马芬却端着酒杯抢先开口道:“杨二小姐,能请您跳个舞吗?” “好地,谢谢!”杨二小姐和马芬同时放下酒杯,牵着手进入舞池…… 扈仁和布特朗看着杨二小姐被领走,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布特朗像牛似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愤愤地:“哼!老色狼!” “舞场高手呦!”扈仁端起酒杯:“来,为失落的小色狼干杯!”两人淫笑着碰杯,一饮而尽。 苟畦返回公使馆后,一出溜就钻进了过道尽头的仓库。仓库内堆放着各式食品原材料,他先从橱柜里找出一套工作服换上,就开始不顾一切地往一辆推车上装。什么面粉、大米、黄豆、玉米,只要能搬得动的,都没放过。然后贼头贼脑地探头观察外面的动静,见过道里没什么人。赶紧将推车推出仓库,推到过道头上的窗口边,推开窗户探出身子向外查看。由于窗台太宽,离地又太高,苟畦爬出去大半个身子,才看见外面的地面。 窗户外是公使馆大楼右侧通往后院的马路,右侧有一扇关闭的大铁门,铁门一边挨着公使馆大楼,另一边是个值班室。一位五十来岁的大爷,在值班室里喝着酒,左手拿着摇板,右手拿着一只筷子当鼓枧子,武场文场带唱,全他一个人。正在自我陶醉地唱着:“为国家秉忠心,食君禄报王恩,昼夜奔忙……。大大大大已大大仓,朗朗格里格朗格朗……” 朱能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高头大马,又套上一辆豪华马车,躲在黑暗的围墙边朝公使馆的窗户张望。侯富車则躲在墙角拐弯处向值班室方向张望。朱能见苟畦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向他挥手。忙向侯富車做了个手势,便赶着马车向窗户下面移动,在窗户下停稳马车。苟畦从马车上方的窗户伸出脑袋,小声喊道:“唉,快接住!”话音未落,一袋面粉就已经砸在车棚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值班室内正唱在兴头上的老大爷,被这声闷响震得戛然而止。冲着门外喊道:“谁呀?干嘛呢?”苟畦吓得赶紧缩进窗内,朱能则藏到车后,大爷眯缝着眼睛朝外面瞅了瞅,起身向马车走来。 侯富車回头看看两小弟都没了踪影,便迎面朝大爷走去。大大咧咧地说道:“大爷,喝着呢?” 大爷走近侯富車仔细瞅了瞅:“呦,还是个当官儿的?在这儿干嘛?” “京城来了大官儿,我们在这儿等他!” “哼!什么大官儿小官儿,到我这儿,全都他奶奶的门插关儿”大爷转身意犹未尽地又哼起先前被打断的唱段。 侯富車跟在他身后道:“大爷唱的是《王佐断臂》吧?” 大爷走进值班室坐下,呡了一口酒,拿起摇板不屑地:“哼” 侯富車靠在门框上,挡住大爷的视线:“嘿嘿,我也喜欢。” 看门大爷又美美地呷了一口酒,倚老卖老地道:“嗯,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懂点儿戏呀,来,搬个椅子坐下,咱爷俩聊聊!” 侯富車搬了一张椅子,靠在门边上坐下,伸手去端大爷的酒杯,大爷一筷子头扇在侯富車的手背上:“你小子少打我酒的主意。” 侯富車嬉皮笑脸地:“嘿嘿,我想听听您这酒够不够劲儿。” “够不够劲儿,你小子也别惦记!除非,你能找出我唱的毛病。” “此话当真?” “找出毛病,这一坛酒都归你啦!”大爷用摇板敲着腿边的酒坛,得意地呡了一口酒。 “那我就不客气了?大爷。”大爷眯着眼拧着脖子,一副傲气神态瞟着侯富車,侯富車不紧不慢地开始白活:“那句‘岳大哥他待我手足一样’唱的不到位……”大爷忽然瞪大眼睛看着侯富車,侯富車又伸手去端大爷的酒杯,大爷举筷子正要扇,侯富車缩回手嬉皮笑脸地:“嘿嘿,这不喝一口没嗓子。” “少废话,你说,哪儿不到位?” “岳大哥这一句呀,一定要唱的发黏!” “嘿嘿,没听说过,还有发黏这么一说。”这大爷压根儿就没把侯富車放在眼里,继续悠哉地抿着小酒。 侯富車见大爷已经被他绕进套里,便老神在在地继续跟他磨时间:“唉,不信我唱口您听听,这味儿就不一样,随后有板有眼地唱了一句:岳大哥他待我手足一样。……怎么样?能赏口酒吗?大爷。” 大爷俩眼瞪得浑大溜圆,瞠目结舌地望着侯富車将酒倒进嘴里,又抓起桌上的花生豆,得意洋洋地一个个往嘴里扔。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无不感叹地赞道:“哎呀!经你这么一唱,这王佐和岳飞的感情,还真的就……就黏糊地……说不清道不明了……来来,喝酒!”大爷兴致大发,四下寻找:“坏了,我就一个杯子!……咱爷俩一人一口吧!” (本章完) 正文 第86章 “涤陋荡恶”(八十六) 第86章 “涤陋荡恶”(八十六) 八十六、 侯富車巧妙地转移了看门大爷的注意力。值班室斜对面的朱能和苟畦则抓紧时间,快速地将一车食品转运到马车上,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苟畦偷得兴起,浑身来劲儿,一连搬了几车,还不知疲倦地过着贼瘾。他却忘了,朱能没他这嗜好,白天垫的俩面包早就消化干净,这会是又累又饿喘着粗气道:“有吃的吗?” 苟畦被朱能一提醒,条件反射地也想起饿了,急忙应道:“你等等!”说完跳下窗台,大摇大摆地进了厨房。他见厨房里停放着几辆食品车,车上放着了西点和洋酒,他便若无其事地推起一辆食品车就往外走。厨房内大家都在忙活,苟畦又穿一套服务生工作服,没人注意“贼”来了。苟畦回到窗口,不管不顾地将一包一包的面包、蛋糕扔出窗外,朱能打开一包面包,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塞。这一天从天亮就开始折腾,到现在天都黑了,还在一刻不停地搬重物,累的气喘吁吁唇焦口燥,一口咬下那干巴巴的面包,噎的他大口大口地直捯气儿! 就在朱能藏在车里捯气儿的当口,苟畦又从仓库里推出一车罐头和洋酒,急急忙忙往窗外搬,却发现没人接着,便向窗外伸出脑袋查看,小声喊道:“人呢?” 朱能从车里钻出来,喘着粗气道:“噎死我了!有喝的吗?” “有!你先接着。”苟畦麻利地从食品车里抓了几瓶威士忌酒递出窗外。悄声说道:“给你喝的。”酒瓶刚递给朱能,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将苟畦一把揪回,吓得苟畦魂飞魄散,缓了缓神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领班的。遂满脸堆笑地说:“头,你听!”苟畦指着窗外斜对面的值班室道:“唱戏呢。” 领班的呵斥道:“这疯子天天在唱,有什么好听的?去,快把东西送到五楼去!” “唉!”苟畦趁领班的转身之际,迅速从车上拿了一盒点心,递出窗外。 领班的突然回头叫道:“你干什么?” 苟畦关上窗户,嬉皮笑脸地说:“关窗户,关窗户。”关上窗户,见领班一直盯着他,便乖乖地推起食品车走向过道外。 朱能抬头看看领事馆窗户被关上,便拿出一瓶威士忌自语道:“这法国佬喝茶用这么漂亮的瓶子?”随后拧开瓶盖,渴不择茶就往嘴里灌,当即被呛得剧烈咳嗽。 “咳咳咳”地咳嗽声又引起了大爷的注意,他停下手中的鼓板,冲外面喊道:“谁在外面?!”大爷喝了不少酒,倒还没忘记自己的责任。晃晃悠悠地起身,欲出门查看。 侯富車赶紧将他摁住:“大爷,您别动,我出去看看!” 朱能蹲在车背面墙角下,用手指在嘴里一个劲儿地抠,一阵阵呕吐,还尽量压低声音,不停地咳嗽,侯富車转到车背面,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朱能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见是侯富車,慌张地:“富九爷,苟畦想害死我们。” “为什么?” 朱能指着马车道:“这些吃的他想一个人独吞。” “你怎么知道?” “他给我两瓶毒药,想毒死我们。”说着话,朱能从车上取出两瓶威士忌递给侯富車。 侯富車接过酒瓶,借着路灯光亮一看就乐了:“哈哈,这是法国威士忌,好酒呀!” 朱能一听是好酒,来了精神,扑上去就抢,侯富車闪身躲开道:“你别急,我们车轮战把老头灌醉,大门钥匙就在他腰上。” 跳舞的嘉宾都退到舞池四周观看,舞池中只剩下杨二小姐和马芬两人在表演。优美的舞姿,默契的配合,赢得一阵阵赞美声,一曲结束,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杨二小姐挽着马芬的胳膊,从众人面前走过,来宾们纷纷颔首向杨二小姐致意。马芬领着杨二小姐来到一桌贵宾席前,无比得意地说:“我来介绍一下……”桌前的贵宾们纷纷起身向杨二小姐致意,马芬一一介绍道:“这是英国总领事史克郎先生和夫人……”“这是美国总领事布擦丁先生和夫人……”“这是日本总领事茅坑石边先生和夫人。”先生们一个个吻过杨二小姐的手背,殷勤地请杨二小姐落座,然后各自落座。 史克郎首先打开话题道:“小姐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蒙娜丽莎,太美了!” 布擦丁紧随其后道:“我看更像花园中的圣母,完美无缺!” 杨二小姐不卑不吭地微笑着说:“谢谢二位的溢美之词。在各位先生眼里,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塑造的美女,才是最完美的?”众人连连点头称是,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自豪神态。杨二小姐环视了一圈,脸上含着微笑,语气里充满着自豪,接着说道:“但别忘了,比西方早十几个世纪,中国就出了三大美女,她们的美貌和才智,世代相传、妇孺皆知,按辈分,西方美女应该是继承了东方美女的遗传基因,因此美的根基还是在东方,……茅坑先生,您说呢?”在这一帮男人中,只有这个日本人没开口,也未流露出任何表情。俗话说:冷狗会咬人。杨二小姐到想试试这个冷狗,到底别的什么心眼儿?遂直接点名逼他开口。 茅坑石边果然狡猾,刀切豆腐两面光:“您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文学巨匠,为后世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是的,您说的也很有道理。”杨二小姐以同样礼节性的赞过对方,而后又分别对史克郎和布擦丁,不温不火地说:“法国的蒙田,英国的莎士比亚,不愧为文学巨匠,给人类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但东方的马致远,关汉卿,早于他们三个世纪之前,就为人类留下了不朽的精神财富。就别说更早的唐诗宋词了。” 史克郎略有所悟地和道:“哦,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莎士比亚很多悲剧作品,和关汉卿的作品真有异曲同工之处。” 又是一支舞曲结束,舞厅内响起掌声,在座各位也礼貌地鼓掌…… 杨二小姐起身说道:“不谈这么深奥的话题了,我弹奏一首《蓝色的多瑙河》,给大家助助兴吧!”同桌的先生女士,兴奋地热烈鼓掌。 马芬更是兴致勃勃,牵着杨二小姐的手,走上舞台向宾客们宣布:“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杨二小姐,为大家演奏一首《蓝色的多瑙河》” 在一片掌声中,杨二小姐落落大方地走向钢琴,向乐队微笑示意后款款落座,神情专注地敲响了琴键……。 (本章完) 正文 第87章 “涤陋荡恶”(八十七) 第87章 “涤陋荡恶”(八十七) 八十七、 苟畦推着推车在一楼的楼梯口徘徊了老半天,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一车食品推上楼。嘴里不停地念叨:“五楼?怎么上呀?”寻思半天也想不出上楼的办法,愁的他一跺脚,反正上不了楼,干脆还是把这车好吃的推回窗口吧!拿定主意他正要掉转车子,只见一个金色头发的法国少女,推着食品车直接走到大门边的电梯口,摁下按钮。少女推车进入电梯后,见苟畦在四处观望,便拦住电梯门,向苟畦招手,用娴熟的中文道:“哎,过来!”苟畦忙推着车来到电梯口,俩眼珠子像被吸铁吸住似地,盯着少女发愣,也不知道上电梯。少女抛给苟畦一个妩媚的飞眼,将推车移到一边,依然伸长手臂扶着电梯门,爽朗地对苟畦说:“你快上来呀!”苟畦僵硬地推着车进电梯,眼睛却始终留在少女的脸上,小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听这金发女郎的声音,就是白天给他面包的洋妞,只不过白天她穿一身工作服,头发盘在头顶,现在换了一身连衣裙,头顶上夹着一个闪闪发亮的蝴蝶别,金黄色的长发飘逸的铺洒在前胸后背,跟白天见过的洋妞又像是换了个人? 法国女郎似乎习惯了这种被人欣赏的眼神,说道:“你上五楼吗?” 苟畦还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无量天尊保佑!无量天尊保佑!忽听金发女郎跟他说话,猛地一愣,喉咙像是打了结似地,“……嗯”了一声,女郎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突然电梯启动,原本心慌意乱的苟畦,被这突如其来的悬浮效应,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跌倒。他急忙扶着推车,形神慌张满脸窘态,他这辈子什么丢人的事没干过?也从来没把面子当回事,骨子里就没有“尊严”这个词。今天在一个金发女郎面前,是头一回感到丢人有多难受,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地扶着推车在电梯里晃荡,好像五脏六腑都要翻各个。从一楼到五楼,中途电梯幸亏没有停,可对苟畦来说,简直就像时间停止一般,备受煎熬。终于熬到五楼,还没等电梯门完全打开,他便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外,把站在舞厅门口的领班撞了个四脚朝天。领班咕蛹咕蛹站起身,定神一看,还是在一楼见到的那个生番伙计,顿时火冒三丈。刚要大发雷霆,那位法国少女从电梯出来,将食品车推到苟畦面前,道:“快,里面要酒。”苟畦急忙顺坡下驴溜进舞厅。 从光亮较强的过道一头撞进昏暗的舞厅,再加上晕电梯的劲儿还没过去,苟畦推着食品车一头撞在护栏上,发出一阵酒瓶碰撞的声音,他扳转车头,又撞在宾客坐的椅子上,磕磕碰碰引来几声责骂。苟畦不敢乱窜,揉揉眼睛仔细查看,见这个大屋子的屋顶上,吊着一个圆球,在不停地转动。从圆球里发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很好看。小时候见别人家的小孩,玩的一种小纸筒,他抢过来也看过一次,里面发出的光,就像房顶上那个圆球发出的一样。真是小孩小玩儿、大人大玩儿吔。大屋子里,用栏杆围了一个圆圆的大圈儿,有很多男人抱着女人,在大围栏里不停地转圈圈。小时候老道士做道场之前,也是这样围一个圈,由大人们赶着猪、牵着羊,在里面打转转。待老道念完咒、画完符,屠夫们就一拥而上,把这些猪羊宰了,先进贡,再煮给大家吃。那些等在一旁吃肉的人,就像是坐在这大屋子周围的人,一圈圈围坐在桌旁,也不管别人家死了人有多伤心,他们都照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这个大屋子里面的一切,都让苟畦感到新奇,东张西望。猛然,他发现杨二小姐在戏台上弹琴,一时激动,禁不住叫出声来:“哇!杨二小姐!”这一声很不协调的左嗓子尖叫,引得周围的人都诧异地扭头看他,直看得他浑身发毛,神情慌乱地扔下食品车,调头就溜。突然,被一个人迎面挡住,苟畦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要不是靠食品车支撑,保准瘫软在地。 挡住他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狐狸捕头——扈仁。好在扈仁之前对苟畦没有太深的印象,苟畦又打扮成服务生,加上舞厅里光线昏暗,扈仁也没有太多心思探究面前这人,他指着前方道:“那边需要服务!” 苟畦头都不敢抬地应允着:“噢噢”急忙推起推车向前走去。 看着这个服务生的背影,扈仁还是职业性地产生疑惑,感觉他好像并不知道哪里需要服务,只是一个劲的往里走,这似乎有些异常,遂远远地尾随、观察…… 苟畦哪里知道该为谁服务?心慌意乱地往前走,当经过一桌人跟前,一位女宾伸直了手臂挡住他的去路,女宾中指和食指夹着空高脚杯,面朝同伴说笑聊天,酒杯却摊在苟畦面前,看也不看苟畦一眼。苟畦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酒杯,不知如何是好。碰巧这时杨二小姐的演奏结束,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扈仁也礼貌地转身面朝舞台鼓掌。 先前苟畦喊的那句;哇!杨二小姐!在旁人听来,只是某个粉丝在叫好,可那具有穿透力左嗓子,即便杨二小姐在专心的演奏,还是觉察到这是苟畦在犯寸。演奏曲终后,她一边亲切地向观众鞠躬致谢,一边留意舞厅里的动静,她敏锐地发现,扈仁看似在卖力地鼓掌,实则却扭着脑袋在监视着一个人。当她挽着马芬的胳膊走近一看,见被扈仁监视的正是苟畦。苟畦却傻愣愣地盯着酒杯发呆,遂有意靠近苟畦说道:“给她倒酒!”说完撒开马芬的胳膊,径直朝扈仁走去…… 扈仁见杨二小姐迎面而来,也顾不上那个“服务生”了,赶忙殷勤地陪着笑脸道:“您弹得太棒了!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挽住扈仁的胳膊,娇嗔地说道:“谢谢您!下一曲咱们俩跳好吗?” 一直在后悔将杨二小姐带入狼群,又送入虎口的扈仁,甚至怀疑杨二小姐是个见异思迁攀高枝的势利眼。没曾想,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甩掉所有的骚扰,投入他的怀抱。一时间如腾云驾雾一般,飘飘然忘记了自己的出处,那个莽撞懵懂的小服务生,早已从脑海里消失到天山云外了。 苟畦听到杨二小姐的提示,如梦方醒,忙从推车里拿起一瓶葡萄酒,却不知如何打开,用手拧拧不动,又用牙咬,也咬不动。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好放下葡萄酒瓶,从下层拿起一瓶高度伏特加,拧开盖,为女宾满满倒上一杯。 女宾聊得起劲,也没注意杯中倒的是什么酒,仰脖就是一大口,结果被呛得一口喷出,喷的对面的男士满脸满身。女士剧烈咳嗽,说不出话来,周围一片混乱,苟畦见大事不妙,乘乱仓惶逃离舞厅。 (本章完) 正文 第88章 “涤陋荡恶”(八十八) 第88章 “涤陋荡恶”(八十八) 八十八、 苟畦连滚带爬地顺着扶梯蹿到四楼,刚要继续往楼下逃,见楼下有人正上楼,只好回身往过道里钻。过道两边是办公室,男女厕所设在过道口,苟畦不假思索地一头就钻进了男厕所,竖起贼耳朵静听外面的动静,在厕所里急地尿了好几泡尿,才等到外面没了动静。便贼头贼脑地从男厕所探出头来查看,见四下无人,蹑手蹑脚地刚溜到楼梯口,忽然见杨二小姐和马芬并肩从楼上下来,急忙又钻回厕所,把厕所门欠开一道缝,查看外面的动静。只见杨二小姐和马芬有说有笑地从厕所门前走过,一直走向过道的最头上的一间屋子,马芬打开房门,俩人先后进屋。苟畦忽然想起富九爷今天交待他:一定不能让别的男人欺负杨二小姐。这会儿见俩人进了一间屋子,心想:若杨二小姐被人欺负了,我还怎么向富九爷交待呀?想到这儿,他又从厕所探出头来查看动静,忽然,见一人鬼鬼祟祟地从五楼下来,他又急忙缩回厕所。他从门缝里惊讶地看见扈仁蹑手蹑脚地溜进过道,摸到杨二小姐进去的那扇门前,撅着屁股趴在门缝上向里偷看。这可把苟畦气得七窍冒烟,他气的不是扈仁的行为卑鄙,而是扈仁所站的方向是面朝过道外,他是连溜都溜不出厕所。琢磨片刻后,他双手在嘴唇前握成一个圆,用很低沉的嗓音,扯开嗓门,使劲地吆喝一声:“哎——嗨!”这一声吆喝,在空旷的四楼空间里,发出剧烈的混响。 趴在门缝向室内窥望的扈仁,被刚才的吆喝声吓得差点没尿裤子,慌不择路地向走廊口逃跑,逃到男厕所门口,想推门进去,可是门却推不开,急切间一转身钻进了女厕所。 苟畦的吆喝声,连屋内的马芬也听的真切,走出办公室四处查看一番不见动静,才回到屋里。苟畦乘机快速溜出男厕所,将女厕所从外面扣上门别儿,这还不解恨,又把挂锁挂上锁死,大摇大摆地上了五楼…… 很快,苟畦又返回四楼,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红酒,大摇大摆地径直来到过道最里端的办公室,悄悄地推门进入屋内…… 这间屋子是法国公使的办公室,屋内充满了法国情调,陈列着世界各地的雕塑工艺品,墙上挂着一些世界名画。一张大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大幅油画,画中主人翁是马芬,画中的马芬斜靠在椅子上,睁开一只眼,色眯眯地瞟着前方略高的角度。右手搭在椅子把上,手里拎着一根绸带。整个画面以冷色调为主,唯独那根绸带艳红艳红,特别显眼。杨二小姐倚在办公桌上,仔细观赏着,马芬紧贴着她的身体,站在她身边,俩人都是背朝门口,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屋里溜进一个人来。马芬完全沉浸在邪念的臆境中,得意地说:“这幅画怎么样?” “这是毕加索为你画的?” “是的,那时,我在西班牙做外交官。” 杨二小姐饶有兴味地:“有意思,你解过多少女人的裙带?” 马芬抬手搂住杨二小姐的肩膀,色眯眯地:“法国人的浪漫无处不在!”马芬撅起嘴唇,欲亲吻杨二小姐,杨二小姐巧妙且自然地躲闪开,走到一幅略小一点的油画前驻足观看。这是一幅《乾隆肖像画》,马芬跟着杨二小姐走到画前,一只手又搂住杨二小姐的腰,道:“这幅油画是圆明园的藏品,距今快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杨二小姐!”苟畦突然开口说话,俩人都被吓得不轻,马芬像过电似地迅速缩回搂着杨二小姐的手,杨二小姐也不自主地转身查看。见苟畦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杯酒,学着服务生的步子,一扭一歪地向两人走来。酒杯在托盘上来回出溜,杨二小姐真担心托盘会扣过来,那可就糗大了。苟畦总算走到两人面前,假装文静地说:“小姐,扈探长请您到舞厅去,说有要事找您。” 马芬听不明白苟畦在说什么,显露出满脸不悦,正欲发火,杨二小姐端起一杯酒,怼住他的嘴唇,柔情地拍拍他的胸脯,用法语道:“洒脱是浪漫的精髓,对吗?浪漫的法国人?”她自己也端起酒杯道:“我有事要先过去一下,中国有句老话叫:来日方长。” 马芬有些尴尬地接过酒杯,微笑着与杨二小姐碰杯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双手轻轻捧着杨二小姐的双肩,眉宇间在微微的抽搐。杨二小姐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挂着无奈且略带轻蔑的微笑,侧着脸微微扬起脸颊,闭上眼睛,这动作兴许能稍许平复一下对方的虚荣心。马芬自然能感觉到,杨二小姐的笑容里透露出的微弱鄙夷色彩。他调整了一下心态,毕竟对方做出了礼节性的形体姿态,他若无动于衷那是失礼,更会被人小瞧。在欧美开放、浪漫的亲吻文化中,亲吻脸颊或只是一种友好的表示而已,遂也闭上双眼,深情地亲了杨二小姐的左右脸颊。然后挎起她的胳膊谈笑着离开办公室。 苟畦原本拿着托盘要退出门外,可看见马芬和杨二小姐俩人亲亲热热,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还双双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屋里还有一个大活人。遂一时兴起,趁他们还没睁开眼,一出溜闪到一尊石膏雕塑后面躲藏起来。 杨二小姐和马芬出门后,屋里就剩下苟畦一个人,他好奇地这里蹭蹭那里摸摸,心里琢磨着;这屋里的东西一定都很值钱,若能顺得一两件回去,该有多好?可是他不识货,弄不清这些雕塑和油画,那个值钱那个不值钱?忽然,他眼睛一亮,落在那副《乾隆肖像画》上,屋里所有的油画,只有这一张上面的脸他熟悉,那是一张皇上的脸。莫说是皇上的脸,就是皇上用剩下的纸,都叫“剩纸”,听说能卖出几千块大洋。刚才还亲眼看见,马芬在杨二小姐面前大吹特吹这幅画呢,想必这幅画一定值钱。事不宜迟,苟畦果断地拿起桌上的裁纸刀,登上椅子,麻利地抠下油画,掖在腰里贼头贼脑地溜出门外。 (本章完) 正文 第89章 “涤陋荡恶”(八十九) 第89章 “涤陋荡恶”(八十九) 八十九、 侯富車用两瓶威士忌骗看门大爷是“杏花村”,还云山雾罩地编造说;当年杨家将就是喝了这酒,才在双龙会上吃了败仗的。看门大爷也辨不出真伪,只是觉得这酒比大沽烧好进口,而且度数也不低。遂兴致勃勃地夺过一瓶,要与侯富車俩人对吹,唱一句喝一口,喝一口再唱一句。一段《碰碑》还没唱完,两瓶威士忌却已经见了底。幸亏趁大爷不注意,侯富車偷偷倒掉一些,否则早就支撑不住了。可是看门大爷却意犹未尽,逼着侯富車再喝。侯富車便借口撒尿,溜到马车边,从箱子里掏出两瓶威士忌交给朱能道:“这老梆子真是好酒量!大门钥匙就在他腰上挂着,你快去把他撂倒,拿到钥匙开门。” “放心!交给我了!”朱能信心十足地捧着两瓶酒道:“喝不醉他,我就干掉他!” 一听此言侯富車猛地一把拽住朱能,憋着嗓音道:“不许动武!只许文攻!听见吗?” “是!”朱能执行命令可谓不折不扣,但是他不会唱戏,来文的不行,来武的又不许,结果憋出一招;跟看门大爷猜拳喝酒。这大爷也欣然接受,俩人便你来我往地捧着酒瓶一决胜负。 苟畦从公使办公室出来后,见整个四楼空无一人,便整了整衣服,托着托盘大摇大摆地走出过道,拐弯正要上楼,却隐约听见像是有摇晃门板的声音,回过头一看,忽然想起扈仁还关在女厕所里。又蹑手蹑脚地返回到女厕所门口,憋着嗓音朝门缝里喊道:“里面味道好吗?” 这一恶作剧,大大激怒了里面的扈仁。厕所内突然发出猛烈的敲门声,还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开门!开门!快开门!”这喊声在空旷的过道里,回荡出一阵阵闷响。五楼执勤的几个巡捕,听见喊声,急忙向楼下跑来。苟畦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朝楼下逃命。 苟畦一口气跑到一楼,见大厅里几个巡捕在抽烟闲聊,便装的没事人似的,大大方方地向伙房走去……,来到伙房门口看看四周没人注意,便快跑两步来到窗口,推开窗户一个翻身跃出窗外。侯富車虽然倒掉不少酒,但也被看门大爷逼着喝了不少,这会儿遭凉风一吹,顿觉天昏地转,头重脚轻,趴在马车上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的猛掐太阳穴。突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嘭”地一声落在车棚上,又一个轱辘猫滚落到地上。吓得侯富車冒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那个白影咕蛹咕蛹半天站不起来,嘴里却在不停地叨叨:“富九爷,快跑!他们发现我了。”听出是苟畦的声音,侯富車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有了点着落,可是又听他说被发现了,这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忙伸手去搀扶苟畦,可苟畦被这两下摔得头晕脑胀,站立不稳。两手在半空中乱薅一通,侯富車身上原本脱了线的袖子,被他一把薅下扔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叨叨:“快跑!富九爷,快跑!” 侯富車心急火燎地扶起苟畦,指着值班室道:“那老头千杯不倒,你快去把大门钥匙拿来开门。” “哎!”苟畦刚转身还没走,朱能却跌跌撞撞地朝着他们冲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叫喊着:“趴下了,趴下了!”他像一头受到惊吓的野猪似地,急冲冲地一头钻进车底,还结结巴巴地喊道:“老……头,喝……喝趴下啦!”趴下的下字还没出口,却没了动静。 侯富車抓住朱能的脚脖子,使劲地往外拽,焦急地问道:“钥匙,钥匙呢?”结果回答他的只有呼噜声。侯富車只好和苟畦俩人合力将烂醉如泥的朱能从车底拖出来,费尽浑身的力气,终于将软塌塌,滴沥耷拉的朱能扔上马车,又从朱能紧握的拳头里拽出钥匙递给苟畦。道:“快去打开铁门!”还气喘吁吁地抱怨道:“他二少爷地!就是一嘟噜囊膪!”苟畦接过钥匙跑去开门,侯富車则摇摇晃晃地坐到赶车的位置上,抽出马鞭,眼前却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几个巡捕出现在窗口,有人说道:“这里窗户开的!”“外面有人!” 侯富車见被巡捕发现,使劲向马背上甩了一鞭,那马蹬起四蹄,撒欢似地向门外跑去,侯富車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前方物体,却是一片模糊。苟畦扶着铁门,不停地挥手为侯富車指挥方向,侯富車醉眼朦胧地举起马鞭,狠狠地一鞭抽下,却不偏不倚地抽在苟畦的头顶上,可怜他头上的帽子顿时被抽成两半。苟畦不敢停留,捂着脑袋狂嚎着追赶疾驰的马车。 大铁门外就是马路,侯富車赶着马车冲出大门后,突然发现扈仁领着一群巡捕,正冲出公使馆大楼四处查看。忽然,见一辆豪华马车从大铁门驶出,扈仁也许是在厕所里闷得头脑晕乎,根本顾不得确认这马车是否可疑,或是急功近利率先吹响了警笛,一时间警笛声大作,一帮巡捕疯狂地扑向马车。侯富車迅速将马缰往左边猛勒,马车随之极速左拐弯,这拐弯的速度实在太快,马车迅即倾斜成45度角,眼看就要翻车,苟畦奋力追赶上来,在左侧拼命地推着车厢,边跑边喊:“慢一点!慢一点!”。侯富車被惊吓的酒已经完全醒了,急忙站起身两手使劲抠住车篷外的排水槽,挂在翘起的马车右边,用身体的重量,奋力将翘起的马车往下压。俩人费尽浑身力气,马车终于平稳地跑到直线上,俩人又快速跳上马车,消失在夜幕中。 扈仁及一群巡捕拼命地追赶马车,遗憾的是与马车的距离却越拉越远,最终只好放弃,眼巴巴地看着马车消失在夜幕中。 扈仁气急败坏地返回公使馆,见看门大爷倒在破藤椅上鼾声雷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敲了几下桌上的云板。大爷突然梦魇般地喊道:“走板儿了!板儿敲腰上了!”接着又含混不清断断续续地唱:“尽的忠,又尽孝,身披铠甲马不停蹄……”“马”字特大声。扈仁被他一嗓子嚷的,吓了一跳,见他又是唱又打呼噜,已完全失去自我。 一个巡捕挤进值班室大声喊道:“报告!我在大门口捡到一顶破帽子!”巡捕将一顶服务生的帽子扽开,怼到扈仁面前,帽子顶上从前到后裂成两半,只剩下一圈帽檐儿连着。眼前立马浮现出舞厅里那个毛手毛脚的服务生,遂伸长脖子打算看个明白,突然,值班室门口一阵骚动,站在门口的几个巡捕乱哄哄地挤进窄小的值班室,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屋里的人让开空间扈仁才看清,原来是自己的助手彭顺信,正拼命地挤进屋内,并高声喊道:“报告扈探长,在墙角下发现一只袖子!” 扈仁接过那只袖管,凑到眼前仔细一看便认出,这只袖子是从自己的制服上扯下来的。由于他的身材特别,统一发放的制服都必须经裁缝师傅重新改过才合适。当即被气得两眼发蒙,鼻孔冒青烟。这会儿值班大爷又凑热闹地哼起了京戏;我的大郎儿……,扈仁一把将袖子塞进大爷嘴里,狠狠吼道:“酒鬼——!”不想,大爷一口咬住扈仁的手指,疼的扈仁“哦啊”叫唤,使劲儿也拔不出来,众人见状急忙上前帮忙。谁知,大爷那条破藤椅被众人一推,散了架似地仰面倒下,众人也一起随他扑倒在地。一时间,狭窄的屋子里哀嚎声,似乎要将屋顶掀翻。 (本章完) 正文 第90章 “涤陋荡恶”(九十) 第90章 “涤陋荡恶”(九十) 九十、 在这饿殍载道、哀鸿遍野的灾荒之年,多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也不足为怪。当晚经过一番现场勘查,并未发现什么重大损失,偌大个法国公使馆,被偷掉一些吃的喝的,也不伤皮毛,无需巡捕房大动干戈。扈仁也长舒了一口气,庆幸只是虚惊一场。遂指令手下,进行一些登记备案的常规程序,留待明日再行处置。 趁着夜黑人静,苟畦和朱能将赃物一股脑搬进杨二小姐的卧室,侯富車则赶着豪华马车来到海河边,朝着马屁股猛抽几鞭,亲眼目送受惊的大马拉着马车向着河面奔驰而去……。侯富車望着被河水冲走的马和车,无不悲怀地感叹道:“嗨!多好的马呀!希望你能遇上一个好主人。” 当侯富車回到家中,眼前的一幕令他大感意外,在八仙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格式水果罐头,还有金枪鱼罐头、午餐肉罐头和白兰地、威士忌、葡萄酒等各式洋酒。侯富車原以为只拉了一车粮食回来,没想到收获竟如此丰厚,他望着摆满一桌的“战利品”,却没有任何收获感,而是一阵阵的忧虑向他袭来。 杨二小姐还没回来,吉凶未卜,虽然他已谋划好应对不测的方案,但天有不测风云,加上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万一……!他揣测了几种可能出现的“万一”;万一她对某个洋人高官产生了兴趣……,万一她在洋人堆里谋得了一份差事……,万一她与扈仁达成了某种攻守同盟……。他不敢往深处琢磨,因为任何一种“万一”的出现,都将会导致他前功尽弃,对邢叔叔的郑重承诺,就像开足马力刚启航的舰船,却触上暗礁而搁浅。 再看着两小子欢喜的又蹦又跳,兴致勃勃地在小杏儿跟前吹嘘自己的功劳,一天的疲劳似乎已不知所踪,这种成功后的喜悦虽然是在情理之中,可苟畦的贼性,朱能的狠劲儿,就像挂在他脖子上的两个火药桶,稍不留神就会引火烧身。侯富車意识到,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地把这两头野驴驯服,他走到八仙桌前,突然一拍桌子,喝道:“苟畦!你是怎么被发现的?” 苟畦被突然呵斥吓了一跳,急忙辩解道:“我……我没被发现,是扈捕头憋在女茅房里出不来,就大喊大叫招来好多巡捕,我怕您被发现,才说我被发现了的。” “哦,这么说我还得奖励你喽?”侯富車拿起桌上打不开盖的罐头摆弄着。 苟畦嬉皮笑脸地:“嘿嘿……大哥,不用奖励,我多吃一个肉罐头就行了!” “混蛋!你还想吃肉罐头?你老实说,扈仁怎么会被关进女茅房的?” 苟畦哆哆嗦嗦地道:“是,是我看见他盯梢我姐,就一吓唬了一下他,他一着急就躲进了女茅房……”见侯富車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又急忙解释道:“嘿嘿,我先躲进男茅房顶住了门,他进不去,才……嘿嘿……” “啪!”的一声,侯富車将手中的罐头往桌上一拍,对小杏儿道:“小杏儿,把菜刀拿来。” “哎呀——!大哥呀!我说的是真的呀!”苟畦一听侯富車要拿菜刀,吓的双膝跪地,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看见杨二小姐被一个洋人带进了四楼的一个屋子,扈捕头趴在门缝往里偷看,我就……”这时侯富車接过小杏儿递给他的菜刀,“咔哧咔哧”地切起了罐头盖。刚想交代私自投画的苟畦,见此情况,觉得大哥并非是想对他用刑,遂又陋习复发贼眉鼠眼翻眼看着侯富車,巧言戏谑道:“我就藏进男茅房喊叫了一声,扈捕头被吓得也想钻进男茅房,我就在里面顶着门不让他进,他就进了女茅房,我就……呵呵……,就把门从外面给锁死了。” “行了,起来吧!”侯富車对苟畦的劣根是有心里预判的,只是不知道他背着自己会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情,遂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今晚的行动应该说安排的还是比较周密,时间上安排的也比较紧凑,就是苟畦有歪心思,他也没有时间实施,对此,侯富車信心满满。进门后他也注意到,一桌的罐头都原封不动地搁在桌上,玻璃罐头里面五颜六色的汤汁,铁壳罐头外面的彩色贴图,看着却吃不着,馋的一天没进斗的小杏儿不停地咽唾沫。觉得此时过分追究苟畦的一点小过失,有些不近情理,还是要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问题作出提示,遂严肃地道:“废话少说,我问你们,如果对扈捕头逮着你们不放,怎么办?” 朱能和苟畦同时答道:“是扈捕头接应我们干的!” 侯富車早已提醒过俩人,一旦他们被抓,扈捕头又不肯出面相救,就咬定扈捕头是内应。这会儿只是想再验证一下,他们是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看出他们的心思后,他吩咐道:“你们开几瓶葡萄酒,把其它酒都收起来。小杏儿来看我怎么开罐头。”遂拿着菜刀,手把手地教小杏儿撬罐头盖…… 待小杏儿把桌上的罐头都撬开后,发现朱能和苟畦俩,一人捧着葡萄酒瓶使劲地拧着酒瓶盖,另一人则捧着酒瓶用牙啃着酒瓶口。侯富車是又好笑又好气,抬手就一人头顶上给了一个螺蛳呗儿。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一对儿螃蟹脑袋!就会吃!” 这一螺蛳呗儿,正好扣在苟畦被马鞭抽开的伤口上,疼的苟畦钻心绞肺,又不敢对大哥发作,只能扔下酒瓶,捂着脑袋瓜“哦啊,哦啊!”地狂吼乱叫,满地转悠着直捯气儿。 侯富車还以为他又在演戏,捡起地上的葡萄酒,不屑的道:“别演了,我还没使劲儿呢。” “大哥,你是没使劲,刚才逃出公使馆的时候,你抽我的那一鞭,差点就开了我的瓢呀!”苟畦哭丧着揉着头顶。 侯富車赶着马车逃离公使馆时,一则被看门大爷灌的有些晕乎,眼前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二来当时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抽了苟畦一鞭,遂流露出真实的惊愕道:“什么?!我抽了你一鞭?我什么时候抽你啦?谁看见啦?朱能,你看见我抽他了吗?” “没有!”朱能很干脆地回答道。 “哎呦!猪头你都醉的跟死猪一样,要不是我跟大哥救你,你早就被扈捕头逮住啦!”苟畦把头顶拱在侯富車面前,扒开头发委屈地;“你看哒,大哥——!” 侯富車端起桌上的洋油灯,凑近苟畦的头顶仔细查看,只见一道深深的鞭痕从苟畦头顶一直裂到后脑勺,血浆已经将他浓密的头发凝结成板块。侯富車顿感惊讶:这家伙果真如他所说;就是挨打长大的。都伤成这样了,仍能坚持干完所有的活,还竟然一声不吭。内心萌生恻隐之心。道:“疼吗?” “嗨嗨,不疼大哥,我就是挨打长大的!嘿嘿……您奖励我一个肉罐头,别再打我脑壳,打哪都行,不疼。”苟畦嬉皮笑脸地指着午餐肉罐头,看上去的确让人感觉可怜的心疼…… 侯富車把一盒午餐肉罐头推到苟畦面前道:“拿去吃吧!就知道吃。小杏儿,你知道杨儿小姐的药箱放在哪里吗?” “知道,我去拿。”小杏儿应着跑进卧室…… (本章完) 正文 第91章 “涤陋荡恶”(九十一) 第91章 “涤陋荡恶”(九十一) 九十一、 一听说可以吃肉了,苟畦就像打了吗啡似地,疼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饿狼扑食般地抓起午餐肉就往嘴里塞,还高兴地嘟囔着:“好香啊,就是死也不做饿死鬼。” 侯富車拿起一瓶葡萄酒,仔细观察了一番后,用菜刀割开瓶口上的铝箔套,又望着酒瓶塞琢磨了片刻,遂走到窗户边,卸下一个大风钩,拧进瓶塞,只轻轻一拔,瓶塞就被拔出。朱能和苟畦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劲来,对这从未玩儿过的新鲜游戏备感好奇,一人捧着一瓶酒模仿大哥的方法尝试起开酒。 “怎么样?好玩儿吗?”侯富車接过小杏儿递给他的急救箱,对苟畦道:“让朱能开酒,我给你上点药……” “咚咚咚!”院门传来敲门声,小杏儿惊喜地喊道:“姐回来了!”说着话就跑出门外。三个男人也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活计,随着一阵门栓和门轴的响动后,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只看见昏暗背景烘托出一朵绽放的美丽花蕾,那是一朵只有在夜幕降临后才绽放的夜来香,带着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扑面而来。他虽然一直在忙活,心里却始终牵挂着迟迟未归的杨二小姐,设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故,思考着各种最坏的打算。这会儿见她如期归来,反倒装得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故意装模做样地打开药箱,闷着头在里面寻找…… 朱能见杨二小姐回来,第一感觉就是终于平安了,可以开宴了!高兴地迎上前欲帮她提箱子。苟畦则不然,他还是贼窝的老习惯,敏捷地窜出门外观察动静,埋设陷阱提防歹人跟踪暗算。小杏儿则喜洋洋地迎上前说道:“姐,快进屋,我做了拨鱼儿,还放了狗哥哥的罐头肉,可好吃了!” 杨二小姐避开朱能和小杏儿同时伸过来接箱子的手,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嘭”地一声将房门关上。朱能和小杏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蒙圈地望着侯富車。侯富車朝朱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探一探卧室里的动静。朱能心领神会,蹑手蹑脚地走近杨二小姐的卧室,谁知,卧室的门突然打开,吓得朱能脚底一滑,“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座子。杨二小姐也不理会要上前偷窥的朱能,而是冲着侯富車喝道:“为什么把赃物放在我屋里?!” 侯富車归拢着桌上的食品,漫不经心地说道:“有福共享——!”“嘭”地一声,在侯富車拖音卖调的“享”字还没拖完调,杨二小姐的卧室门再一次被重重地关上。 这时朱能算是悟出了点门道,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侯富車跟前道:“大哥,我们会不会落馅儿啦?”侯富車瞟了一眼朱能,神秘地笑了笑。 苟畦也凑到跟前,神叨叨地说道:“我亲眼看见好多洋鬼子对杨二小姐动手动脚……”他这“脚”字还没说出口,杨二小姐已经换上一身便服,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头顶。疼的他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只抱着脑袋龇牙咧嘴地蹲在地上捯着气哀求道:“哎呦!我求求你们饶了我的脑袋吧!再抽,就要被开瓢了呀——!” 杨二小姐也不搭理,一只脚蹬在马凳上,直接下手从罐头里揪起一条凤尾鱼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我打算搬出去住。”说着话眼睛却连续瞟了侯富車几眼,侯富車则含着微笑只顾将桌上的一摞碗分发开,并没有马上回应她的意思。 一旁的朱能却憨憨地说道:“姐,你不用害怕,苟畦说了,要是露馅儿了,他去顶罪坐班房。” 听见这话,苟畦“噌”地起身,冲着朱能嚷道:“你也说了,要是被抓到,你去坐班房!” “嘭”地一声,侯富車将酒瓶往桌上一顿。吼道:“休想!我这里大事还没办呢,你们就想去享清福吃现成的?想得美!有我富九爷在,你们谁也甭想撒鸭子走人!快给杨二小姐倒上酒,今晚我们要好好地庆贺庆贺。没有杨二小姐带路,你们哪辈子能开上这洋荤呀?快快,倒酒!”得到吩咐,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拿起酒瓶倒酒。只有杨二小姐怒目圆瞪地盯着侯富車,看那架势,是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才解恨。侯富車却当没看见一样,把药箱举到杨二小姐面前说道:“麻烦你给苟畦上点药吧。” 杨二小姐疑惑地接过药箱,见苟畦将头顶伸到她跟前,小杏儿也端起油灯凑近照亮,杨二小姐看到苟畦头顶的伤口,顿时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同时他扭头看向侯富車,见对方漫不经心地摆着碗筷,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哼!想套白狼早晚被白狼咬。”她这边对侯富車说着狠话,同时拿出一团药棉蘸上碘酒,往苟畦的伤口上狠狠地一摁,疼的苟畦龇牙咧嘴地一阵嚎叫…… “别号了,除了杨二小姐,还有谁会那么疼你?还不快谢谢?”侯富車撇着嘴跟杨二小姐做着怪相,似乎杨二小姐刚才说的话,就像雪花落在水面一样。 没眼力价的苟畦,想卖乖却不知火候,胡咧咧道:“姐,是那些洋鬼子要你搬走的吧?”正有气没处撒的杨二小姐,抄起蘸着碘酒的药棉,使劲地摁住他的伤口,苟畦想挣脱却被杨二小姐掐住后脖颈,任凭如何使劲也无法挣脱,只好拼命的捂着脑袋哀求道:“啊呦!姐,饶了我吧!大哥,快救我呀!” “该!”侯富車火上浇油地喝道:“让你嘴贱!”,遂又端起一碗酒递到杨二小姐面前,自己也端起一碗酒,深情地望着她说:“来,为德伯家的苔丝,干杯!” 杨二小姐明白,侯富車这话是在肯定她心无旁骛,可她并不想买账,也就没接递到面前的酒碗。今晚闹那么大动静,侯富車的如意算盘是否能够圆满画上句号,还是个未知数。如今父仇未报,若因一时义气用事,被这帮小混混拖下泥沼,岂不因小失大?她思忖着必须做好两手打算。遂推开杵在面前的酒碗,脸上挂着冷笑,翻着白眼盯着侯富車冷冷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遭到杨二小姐的拒绝,侯富車却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好!不食周粟,高风亮节!”他将酒碗在杨二小姐面前放下,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碗里的酒,少傾,又瞪大两眼,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对方双眼,用低沉地嗓音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世道,若有一方净土,谁还乐意以贼为伍?!”说完一仰脖“咚咚咚”将一碗酒倒入腹中…… 杨二小姐被对方激昂的举止,愤懑的陈词所震撼。是呀,一个大家闺秀,为何隐姓埋名流落于此?在这世态炎凉甚,魑魅魍魉横的世间,到那里去找一方净土?杨二小姐的内心动态被侯富車一语中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端起酒碗环视一周道:“来,弟兄们,干杯!”。 (本章完) 正文 第92章 “涤陋荡恶”(九十二) 第92章 “涤陋荡恶”(九十二) 九十二、 公使馆失窃的事,扈仁不但不忧心,反而觉得是个机会。当晚躺在床上美美地设想着明天可能出现的情境:马芬公使暴跳如雷,免去布特朗的督察长职务,任命他为巡捕房代理督察长。他在走马上任的当天,就将盗贼捉拿归案。“代理”的帽子当即就被摘掉,顺利晋升为督察长……。 次日,踌躇满志的扈仁,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态,一大早就来到巡捕房,仔细查阅昨晚的现场勘查笔录,梳理盗贼留下的蛛丝马迹。计划做好案头准备,再与侯富車茶馆会面,只要案犯是法租界地界上的,定让他插翅难逃。正在他幻想着美梦成真时,忽然接到上级命令,令他火速赶到公使馆。扈仁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赶到公使馆。来到马芬公使办公室门口,见门虚掩着,便站在门外仔细地整理了一遍着装,打算给马芬公使一个抖擞的精神面貌。突然,屋里传出马芬的一阵吼叫:“蠢驴!”。吓得他两腿一软,冒出一身冷汗。再仔细一听,接着一股热流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难道你们巡捕房都是吃马料的吗?” 听到这话,扈仁不禁又一阵欣喜,看来昨天夜里的一阵狂想,就要变为现实。屋里一定站着瑟瑟发抖的布特朗,就等扈仁一到,即刻宣布任免命令。他再次检查过着装,打足了精神推门进屋,站在门口一个立正,“咔嚓”一声,将一双皮鞋后根儿鞋帮碰的脆响。毕恭毕敬地说:“公使先生,探长扈仁向您报道!” 马芬站在办公桌后面,背着身子面朝墙壁,听见扈仁说话后,以一种轻蔑的语气道:“扈探长,请问你昨天为什么被锁在女厕所里呀?”扈仁光往好处想,却没有想到马芬会问这个问题,一时紧张,吞吞吐吐地应道:“我……我昨天,喝……喝多了!” “喝多了?……”马芬缓缓转过身来,鼓着一对儿金鱼眼盯着扈仁,扯开嗓门儿吼道:“难道女厕所能帮你醒酒!?” 扈仁被吓得语塞,竟胡乱应道:“不……哦……我不能,不知道你们能不能?” “混蛋!”马芬突然把桌子一拍,恶狠狠指着站在他面前布特朗,和站在门口的扈仁吼道:“我限你们三天内找回这幅画,否则,我就把你们关进女厕所醒酒!”扈仁顺着马芬另一只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才惊奇发现马芬身后的墙上,一幅最让马芬引以为傲的《乾隆肖像画》,只剩下了一个空画框。 望着墙上空空的画框,和马芬那张铁青的脸,扈仁这才意识到昨晚的美梦,已成为名副其实地黄粱美梦了,案情的复杂性,远不像昨晚预判的那么简单。他的第一感觉;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团伙犯罪。而且作案手法非常老道,盗贼采用声东击西的计谋,巧妙地将众人视线转移到公使馆大楼外,再悄无声息地盗走公使馆内最名贵的一幅画。就连公使馆内部员工也很少有人知道,公使办公室内珍藏着一幅来自圆明园的稀世画作,这说明盗贼对公使馆的情况非常熟悉。莫不会是有内线接应?想到这里,扈仁眼前豁然闪过昨晚杨二小姐陪同马芬进入办公室的一幕,又很自然地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关进女厕所的情景。难道这仅仅就是巧合吗?再深入分析,扈仁不觉倒吸一口冷气,脊背一阵透凉。那个杨二小姐带来的美容师,自进入公使馆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难道……?扈仁不敢再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深思,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否则名画一旦流失,那自己的前程将到此结束。 当机立断,扈仁调动侦探科的巡捕倾巢出动,在天津所有古玩市场布下眼线。另在车站码头也安下侦探,谨防一切可疑的目标逃脱。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其实他心里明白,用这种方法,无异于大海捞针,顶多也就是探听点风声而已,而杨二小姐这条线才是他重点探查的目标。他是真心不希望这起盗窃案跟杨二小姐扯上关系,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份眷恋,还因为,如果真是杨二小姐所为,那他扈仁岂不成了内应?至少也会落个“开门揖盗”的罪名了。最理想的结果是:杨二小姐被人利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帮凶。若这个推测能够成立,那么利用她的这个人,就是本案的关键人物,此人又会是什么人呢? 扈仁绞尽脑汁苦思冥索,蓦然间想起曾在翠茗园见过侯富車的一个小弟,从形体到姿态,还真和昨晚那个女造型师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那是个男生。如果这个人就是昨夜的盗贼,那这起盗窃案,十有八九就是侯富車谋划并实施的。对!这么完美的一起盗窃案,也只有这猴子能策划的出来。想到这里,扈仁不禁又冒出一身冷汗。他甚至有些佩服这猴子的精准算计,竟然连我堂堂大探长的心理动态,都剖析的入木三分……。 这次法国公使馆“行事”,侯富車始终气定神闲,则是源于他对扈仁的了解,和对这次行动的准确预判。首先,偷一些粮食,不算什么重罪。万一行动失败被抓现行,扈仁最担心的还是背上“与贼为伍”名声,因此,必定出手相救。其次,即便扈仁怀疑上他们,也不会兴师动众,贸然行事。他得顾忌杨二小姐的颜面,也得掂量侯富車实力。万一弄巧成拙,猴子没逮着粘了一身毛,扎得浑身痒痒刺挠,那更是得不偿失。为此,侯富車胸有成竹,与众弟兄一直喝到凌晨,蒙头酣睡。只等上午与扈仁茶馆会面,看看他作何打算再说。 岂料,侯富車算计来算计去,却没算到麻袋装洋钉,从里面往外扎。趁大家都进屋睡熟后,苟畦踮着脚尖偷偷地溜出家门。来到位于日租界的“大罗天市场”,这里有全天津最大的古玩市场,是前朝旧臣宦官、八旗遗孀遗少、土豪军阀劣绅、暴富商贾掮客的乐园,自然也是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竞技场。 今天苟畦也是寒不择衣,慌慌张张地窜到大罗天,他哪里知道,玩儿古玩的就没有勤快人。天还没大亮,沿街的一溜古玩铺子都还没开门,他只好混在一群熟睡的流浪汉中间,缩在牌楼下观察动静。还真应了“偷吃的不肥,做贼的不睡。”这句老话。一宿没合眼的苟畦,俩眼贼亮贼亮像耗子一样,就盼望着店家早点开门,好趁早把怀里的“玩意儿”出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再美美地补个回笼觉。 ? ?每个人的本性在利益面前都很难遁形,苟畦如此,扈仁如此,玛芬亦如此,那侯富車又将如何面对小弟的卑劣行径呢?扈仁又会如何侦破此案呢?请亲爱的读者留下笔墨品头论足, ? ???? (本章完) 正文 第93章 “涤陋荡恶”(九十三) 第93章 “涤陋荡恶”(九十三) 九十三、 在“大罗天古玩市场”的牌楼边,一家大店铺占据着市场的最旺地盘,门头上打着“大罗天古玩铺”的巨大幌子。把持着这家店铺的人长得削小精瘦、干瘪黝黑,整个脸上除了一个暗红透亮,硕大无比的酒糟鼻子外,似乎很难发现其他器官。由于这颗酒糟鼻子活像一个腐烂的大红枣,江湖人送一诨号——烂枣。这烂枣的诨号也绝非浪得虚名,在日租界地盘上欺行霸市、无恶不作,什么妓院、赌场、大烟馆,只要是缺德丧命的生意,绝少不了他的掺和。更可恶的是,他还充当日本人的打手,只要是日本人不便出面干的坏事,什么贩卖人口、走私烟土之类挨千刀的丧命事,他都大包大揽,一竿子到底。 做了一辈子贼的苟畦,今天算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贼心虚”,天不亮就跑到大罗天古玩市场,就是想趁早将名画出手。可是天已大亮依然不见有店家开门,盼星星盼月亮越盼心越虚。真是“走多了夜路终会碰上鬼”,终于盼来了动静,那家挂着“大罗天古玩铺”幌子的店门,打开一扇小门,一个小伙计出门正打算卸门板,苟畦便一出溜钻进店内。小伙计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追进店内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店铺内除了古玩安静的摆在那,没有任何响动,这喊声便显得格外的脆响。一老者闻声,一边穿着衣服,匆匆从店铺侧边的耳房走出。小伙计拽着苟畦的衣袖,冲着老者喊道:“师爷,我刚开门这小子就……”师爷一抬手止住小伙计的喊叫,走近苟畦,眯缝着花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翻。见苟畦被小伙计抓着袖子的那只手,死死地扽着衣襟,师爷已经明白几分,遂招招手,示意小伙计放开苟畦。然后挤着眼角的鱼尾纹对苟畦道:“小兄弟可是有玩意儿要出手?”,苟畦连连点头以示回应。 师爷走到一张铺着绒布的台案后面,抬手示意苟畦到台案前,展示一下“玩意儿”。苟畦环顾四周,见偌大个店铺内,除了古董,就只有他们三个人。遂大大咧咧地走到台案前,隔着台案面对师爷解开衣扣,现出围了上身一圈的那副油画。苟畦解开捆绑油画的绳子,将油画铺在台案上,推到师爷跟前,俩眼贼溜溜盯着对方,一声不吭。师爷戴上老花镜,将油画展开,虽然他是趴在台案上在看油画,可苟畦的贼眼,依然能看出他在极力掩饰惊愕。一番审视后,师爷缓缓抬起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小伙计说:“去给这位兄弟沏杯茶。”说话间还向小伙计递了个眼神。小伙计则点头应允,出后门而去。 贼头贼脑的苟畦,对眼前的一切看得真切。很快,后门又被打开,进来的并非刚才的小伙计,而是几个打手模样的黑衣人。苟畦一见大事不好,一把扽出压在师爷胳膊肘下的油画,敏捷的边卷油画,边向外逃。打手进入店铺,见苟畦正要逃跑,便疯狂地向苟畦扑来。苟畦早已盘算好逃跑的方式,一不做二不休,将店内一人多高的古瓷瓶推倒,又把店内一个大货架推翻。古董珍玩随着倒下的货架摔的满屋飞溅,挡住打手们的去路。苟畦快速逃出店铺,打手们见前门已被堵死,纷纷涌出后门包抄苟畦。 打小在贼窝里长大的苟畦,其他本领暂且不说,这逃命的本领,就连祖师爷时迁都相形见绌。他冲出“大罗天古玩铺”,街上还没有多少人,可他偏偏不走大路,一头钻进崎岖拐弯的胡同内。胡同里虽然有早起的街坊涮洗晾晒,但总比在大路上碰到巡捕要安全许多。可禁不住打手们轻车熟路,很快就追赶上来。苟畦麻利地将靠在墙上的平板车拉倒,将架在围墙上的笸箩打翻,酱咸菜和黏糊糊的豆腐乳洒满一地。更缺德的是,他连墙脚下的潲水缸、马桶也没放过,闹得满胡同臭气熏天。紧追其后的打手们刹不住脚步,被纷纷绊倒,摔得四脚朝天,扑的狗啃稀泥,滚得满身屎尿,哭爹喊娘哀声遍地。街坊们平时没少受这帮恶棍的窝囊气,现在看见他们的倒霉相,不同情也就罢了,有些正提着马桶出门的,索性劈头灌顶地泼向打手,整个胡同内就像是茅厕翻缸一般,臭不可闻。 苟畦撒了欢的逃跑,几个打手在后面紧紧追赶,苟畦慌不择路地钻进一条狭窄的小胡同,跑着跑着却发现钻进了一条死胡同。面对挡在面前的一堵高墙,苟畦这会儿最后悔一件事,就是没跟祖师爷时迁学会飞檐走壁的本领。转身想溜,却见追赶而来的打手们,虽然一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凶煞恶神般地挡住去路。见他无路可逃,打手们得意的挥舞着手中的铁棍,一步步向苟畦逼近。苟畦心想: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死胡同里,把我打死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手里这幅画要是落在他们手里,那可就亏大发了。 见打手们越逼越近,苟畦急的原地直转圈圈,寻摸着怎样才能保住油画。恍惚间,他蓦然发现墙根下的一个方形阳沟孔,灵机一动,就地一个轱辘猫,脑袋便钻过阳沟孔。打手们急忙上前欲按住,谁知苟畦却像泥鳅似地,从方孔出溜过墙,打手们只扒下他的两只臭鞋。 领头的打手,急忙抓过一个瘦小的打手,往阳沟下面摁。瘦打手无奈地也从方孔往过钻……,没曾想,过去一个脑袋,身子却卡在洞口,进退不得。钻过墙的苟畦,见外面是一条僻静的马路,刚要逃跑,发现洞口露出一个人头,遂回到阳沟洞口处,扒下裤子,幸灾乐祸地对着打手脑袋撒尿,打手被呛得嗷嗷叫唤。墙另一面的打手们,见卡在阳沟下的瘦打手不停地叫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忙脚乱地把拽出。瘦打手起身后,满脸苦相地猛甩湿漉漉的头发,众同伙被甩的满脸尿渍,气的就像一群逃出笼子的疯狗,涌出胡同,分两边包抄苟畦…… 狡猾的苟畦并没走远,而是等打手们散尽之后,又从阳沟洞钻回死胡同,穿上鞋子,他早就观察到胡同两边长长的横墙有一扇小门,溜门撬锁可是苟畦的看家本领,他冒险钻回死胡同就是奔着这扇小门来的,遂三下五除二便撬开小门,闪身溜进门内。 (本章完) 正文 第94章 “涤陋荡恶”(九十四) 第94章 “涤陋荡恶”(九十四) 九十四、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还在熟睡的侯富車从梦中惊醒,他急忙侧身撩开窗帘向外察看,见紧闭的院子大门随着敲门声的节奏不停地呼扇。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睛,大脑快速地梳理着先前的记忆。“坏了!”他猛然意识到,来者可能与昨天的事情有关,昨天喝的有些忘乎所以了,竟然睡到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知道醒。敲门声丝毫没有停止的感觉,侯富车赶紧起身奔出卧室,只见杨儿小姐也揉着朦胧睡眼,从卧室出来喃喃道:“这是谁呀?” 侯富車机警地说:“你别动,我去看看……”说着话开门出屋。没一会儿工夫便惊慌地跑回堂屋,关上门小声道:“扈捕头!快!收拾干净……” 杨儿小姐警觉地问道:“他一个人吗?” “对!”侯富車风风火火进朱能卧室一把将朱能拽起:“快叫苟畦起来收拾屋子!” “唉!”朱能毕竟是当过侦察兵的,一个翻身便窜出门外,迷迷糊糊地撞进杨二小姐的卧室。被杨二小姐一把拽出,指着对面的卧房道:“那边!” 小杏儿也很快被杨二小姐拽起,俩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子。 朱能跌跌撞撞地钻进对面的卧室,一会又惊愕地跑出道:“苟畦不见了!” “啊!……”这消息顿让侯富车大吃一惊,愣了愣神儿,此时也顾不上多想,看着一地的罐头壳、空酒瓶侯富车灵机一动,道:“快,把垃圾都弄到这屋。”说着话已经捧起几个酒瓶进了杨儿小姐卧室。朱能和小杏儿傻楞在原地,望着杨儿小姐莫衷一是。侯富车又拿出一件长褂子铺在地上,将垃圾一股脑用长褂子兜着,往杨二小姐卧室搬。朱能慌慌张张捡起昨晚开酒瓶的大风钩,顺手放在窗台上。麻利地用簸箕将垃圾往杨二小姐屋里撮…… 杨二小姐被灰尘呛得只咳嗽,小声嚷道:“这是干什么?” 侯富車:“你们在屋里睡觉,他就不敢进去。”小杏儿撅着嘴很不情愿地跟着屁股后面往自己屋里搓垃圾,杨二小姐捂着嘴不停地干咳。侯富車不由分说,将她俩一并推进卧室,关上房门。转身对朱能道:“你去开门。” 侯富車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乱掸,厅内灰尘飞扬。扈仁跟着朱能进屋,又急忙退出门外,掏出手帕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你这是干什么?” 侯富車嬉笑着:“知道你爱干净,打扫打扫!” 扈仁捂着鼻子,伸长脖子向厅里张望,侯富車走到门口掸门框,扈仁一边躲闪一边吼道:“行了!……!” “嘘——!”侯富車做了个静声的手势,小声道:“杨二小姐昨天很晚才回来,现在还在睡觉呢。”转而笑容可掬一摊手:“请您呐!”扈仁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着面前的灰尘,进入厅内,一个卧室一个卧室地探头查看,侯富車和朱能跟在扈仁身后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举动。扈仁走到杨二小姐门口,欲推门又扭头看向侯富車,见侯富车举着食指竖在噘起的嘴唇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手。侯富車跟在扈仁身后,悄声问道:“扈先生,你这是在找什么?” 扈仁又到厨房转了一圈,回到堂屋仍在四处寻找,也悄声地说:“你比我更明白!” “唉!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讹诈呀?” 忽然,窗台上的风钩引起了扈仁的注意。侯富車也猛然发现风勾上还拧着一个橡木瓶塞,这下全完了,无可辩驳的证据被扈仁攥在手里,看来是无法抵赖了。他扭头看了看朱能,恨得牙根直痒痒。指着朱能的鼻子,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寸劲儿!”朱能一脸苦涩,有些手足无措。 扈仁拿着风勾走到八仙桌前,看了看满是灰尘的马凳。侯富车嬉皮笑脸地上前,用鸡毛掸子掸了又掸,眼睛却瞟着扈仁手里的风勾。扈仁不耐烦地推开侯富車,用巴掌好生在马凳上扫过几遍后坐下。拿着风钩仔细端详,然后拧下瓶塞,在桌上摆弄着,诡秘地瞥着侯富車道:“这是什么?” 侯富車凑近看看道:“像是地瓜!” 扈仁又瞥了瞥朱能,朱能凑近台面道:“我看像劈柴!” 扈仁恼羞成怒,举起巴掌像是要拍桌子,侯富車和朱能俩人急忙伸出双手,挡在扈仁的巴掌下。瞪大眼睛望着扈仁,侯富车悄声道:“杨二小姐在睡觉!” 扈仁强压着怒火,掏出手枪往桌上一推。道:“自己坦白吧!否则,给你一枪,再给你一枪!”他空手做着握枪的架势,指着两人的鼻子做着扣扳机的动作…… 趁扈仁抬手比划的当口,朱能懒洋洋地在扈仁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手枪,道:“这玩意儿,我玩儿的特溜。要打鼻眼儿毛,绝对不伤胡子!” 扈仁没想到,侯富车的手下竟然这么横,压根儿就没把他当棵葱。脸气的一阵红一阵青,一把夺过手枪,却感觉不对劲儿。再看朱能,手里摆弄着弹夹,起身悠闲地来回逛游。扈仁看看手里空无弹夹的手枪,无奈地将枪放在桌上,心里权衡其利弊:很显然,昨晚的“活”是侯富車领人干的,从他现在的表现看,侯富车是做好防范的,他压根不怕形迹败露,威吓对他也毫无收效。若继续跟他来硬的,把他逼急了,就跟你来个同归于尽。那倒霉的还是他扈探长,正应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句老话,更何况还是个穿皮鞋的。想到这,扈仁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侯富车的精明,竟把他的心思揣摩的透透。硬的不行那只能换个招试试了,遂深深叹了口气道:“嗨!事已至此,你开个条件吧!” 听到这话,侯富車顿时来了精神,搂着扈仁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没皮没脸地打趣道:“唉——!这就对了!我跟你说实话,你也省事,我也省心。首先……,这活是我干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侯富车刚要指向朱能,被朱能一把按住道: “唉,昨晚你净顾着喝酒了,货都是我搬的,怎么功劳都变你的啦?” “就你那酒量,还没等喝就醉了!”侯富車打趣道。 “这能怨我吗?那老头的外号就叫‘喝不倒’!”关键时候这朱能也挺能演的。 “他要不倒,咱们怎么溜的?” “我睡着了,怎么溜出来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听这俩人一来一往的胡咧咧,扈仁一股肝火直冲脑门儿,‘哗啦’一声,掏出手铐,动作麻利地将俩人的手铐住,气吭吭地说:“你们当我是二愣子呀?” 侯富車依然嬉笑着对朱能道:“嘿嘿,其实多亏扈捕头接应,否则……” “胡说!”扈仁终于忍不住地吼道:“……快说东西藏在哪儿?” 侯富車看着朱能,问道:“东西藏哪那?” “我哪知道呀?他最清楚了。”朱能指着扈仁,还不停地跟扈仁眨眼。 扈仁感觉自己就像是卖艺人在大街上耍的猴子,他虽然明白他的对手是一帮无赖,却没想到竟然无赖到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恼羞成怒地抓着手铐吼道:“走!跟我回巡捕房!” (本章完) 正文 第95章 “涤陋荡恶”(九十五) 第95章 “涤陋荡恶”(九十五) 九十五、 “慢着!”杨二小姐出现在卧室门口。道:“东西都在我这儿。”杨二小姐走到扈仁身边风韵撩人地:“不就顺了点吃的吗?法租界的治安不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跟这儿逞什么能呀?再说了,他们把所有吃的都给了难民了,就算公使馆给点奖励,也不过分呀,你说呢?探长先生。”她边说边掏出扈仁的钥匙为两人解开手铐。 侯富車不屑地:“杨二小姐,别求他。” “是呀,去巡捕房就去巡捕房!顺他点吃的,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朱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说的对,没有扈捕头做内应,咱们能混的进去吗?”侯富車干脆把底儿全透给大伙听,接下来你扈探长就自己掂量吧! “胡说!”扈仁一副憋屈相地说道:“碰上你们这帮滚刀肉,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扈仁终于憋不住说了软话:“……我也不把你们当外人,说实话,偷点吃的还真没人介意。可那幅油画,是法国公使最心爱之物。你们……你们只要把它交出来,我保证不再追究!” 一听这话,侯富車和杨二小姐惊得目瞪口呆,大眼瞪小眼莫衷一是。少顷, 侯富車诧异地问道:“什么油画?” 扈仁一点不怀疑侯富车是在装腔作势,无奈且着急地摇着头道:“你就别装傻充愣了!……富——九——爷!” 杨二小姐却毋庸置疑地严肃道:“扈仁!你不要血口喷人!东西都在我屋里,你要能找到什么油画,我去顶罪!” 朱能则拿起桌上的手枪,推上弹夹,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冷冷地说:“找不着就别怪我枪子儿没准儿!” 扈仁一屁股瘫软在椅子上,喃喃地叹道:“这回我算完了!卷铺盖走人吧!那幅乾隆油画像,是马芬公使最得意的藏品……”接着垂头丧气地将法国公使马芬,下达了死命令的事,添油加醋地陈述一通。 侯富車和杨二小姐听着他的陈述,不住地交换眼神,他们俩心里都已明白了事情原委,只是当着扈仁的面不便说而已。侯富车虽然心里没有底,但绝对不能把对苟畦的怀疑透露丝毫给扈仁,否则万一找不回来这幅油画,那就完了。遂灵机一动装傻充愣地:“难道昨晚除了我们外,还另有高人浑水摸鱼?” 杨二小姐完全明白侯富車话中的隐喻,也配合着他道:“那会是谁呢?” “这我哪知道是谁,反正我保证我的人不会干这事。”侯富車作古认真地说。 “那怎么办呀?……老侯,你看能不能帮扈探长查一查是谁干的?”杨二小姐也是真心的着急,她回忆起昨晚马芬曾向她炫耀过那幅油画,而且,当时苟畦正好也进了马芬办公室。现在她已经基本上判定,盗窃油画的事苟畦绝对脱不了干系。 侯富車也看出杨二小姐是真的在为这事担心,他心里也怀疑这事跟苟畦有关,但即便是他干的,自己也不能保证能把油画找回来。现在唯有立刻找到苟畦,才可能知道油画的去向,只有知道了油画的去向,才能去做下一步计划。他佯装愁烦地思忖片刻后道:“我只能答应试试。老扈,你先回吧,我既然答应你想办法,就一定会尽力,办的成办不成就看运气了。” 扈仁走后,侯富車和杨二小姐分析了苟畦的动向,认为苟畦迟迟不归,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把油画变卖后带着钱跑了。另一种可能就是出事了。跑了也就跑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大不了让扈仁继续追查,反正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起偷盗案与其他人有关。第二种可能则更让他们犯愁,万一苟畦落入黑帮手里,再像疯狗似地一阵乱咬,那可真的要坏了大事。 侯富车分析;苟畦一定是急于销赃,会选择治安混乱、法租界巡捕又很难介入的地方,那最理想的地方莫过于日租界的大罗天市场。可日租界不是侯富车混江湖的地面,要想尽快地找到苟畦的下落,必须要在当地有影响的人物出面才行。侯富車苦思冥索思前想后,想到了荣稼卿,可出了这等下作之事,那还有脸去求他老人家出马…… 侯富車两肘撑在八仙桌上,虚抱着双拳怼在嘴前,两眼散光似地漫无目标地睁着,如同一尊石雕静的令人生畏。 杨二小姐见状,试探性地说:“要么你找人商量商量?” 侯富車不知道杨二小姐是不是意有所指?随口道:“嗨!哪有颜面对江湖呐!” 一听此言,杨二小姐也明白几分了,侯富車原先那种不畏艰难的豪迈气质,今天竟不见了踪影,原来是他把江湖颜面看的如此之重。眼前这档子事,跟他之前处理的几件事相比,无论是危机性还是复杂性都不可相比,可唯独今天这件事竟把他难住了。她虽然不太了解江湖上的相关信条,但他口中的“颜面”想必与朋友之间的“诚信”别无二致,无非更多了些豪侠仗义、嫉恶如仇的成分。苟畦的行为完全是他背着大哥干的,就是出了什么事也是他咎由自取,做大哥的顶多落一个对下属管教不严的责任。把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人留在身边,早晚都会成祸害,还不如借这个机会清理门户,任其自生自灭。遂好言劝慰道:“是苟畦不顾颜面,你作为大哥顶多只是失察而已,又何必庸人自扰不能自拔?大丈夫理当坦荡豁达,若拘于虚荣,束于陈规,喜浮夸,好功德又怎能成就大事?” 侯富車惊愕地看着杨二小姐,半晌眼中流露出钦佩的柔光,微微点头道:“有道理!只是……苟畦有他的长处,我若放弃,毁了他不说,还会祸害别人。” “那就更要勇敢面对自己疏于管教的过失,别让那些一直帮助你的弟兄们失望。” 杨二小姐语重心长地开导,使陷入迷茫中的侯富車眼前豁然亮堂,频频点头对朱能说道:“你立刻到日租界大罗天古玩市场去打探苟畦的消息,我和杨二小姐在卿爷家等你。” “是!”朱能依然一副军人姿态,接受任务后快速离去…… 看着侯富車又找回了她印象中的自信,杨二小姐会心地笑了,笑容中还掺杂着几分无奈;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去卿爷家啦?你能不能学会尊重别人点,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给强咽了回去。卿爷——这个印象中能量巨大的人物,一直都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在心目中早已萌发出强烈的猎奇感,侯富車也许是窥探出我的内心所想,才不假思索地对我发号施令。否则他就是因被苟畦给耍了,心里窝火愤懑没地儿发泄,就借号令她,在小弟面前抖抖威风吧?甭管出于那种原因,也就只当给他个台阶下,反正自己也想看看他面对卿爷又会是个什么嘴脸?今天就不跟他计较了。 (本章完) 正文 第96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六) 第96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六) 九十六、 溜进小门的苟畦,反身将门重新闩牢,发现自己钻进了一个酱油作坊,小门位于宽敞作坊的墙角处,对面则是作坊的正面,前檐墙有两个双开大门敞开着。作坊约宽三丈,长九丈,人字横梁距地面约一丈五尺高,人字梁、横梁、椽条由杉木构建,托起高耸的土陶瓦屋顶。两侧山墙尖顶下分别开了一个圆形气窗,前后檐墙在离地一丈高处,有规律的排列着一扇扇气窗。墙边架着一些货架,货架上一层层摆放着笸箩,笸箩里铺满长着绿毛的黄豆。这种建筑结构确保了气流通畅。即便作坊内排满了盛着酱油、大酱以及各类酱料的瓦缸。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令人窒息的霉腐气味,反而充斥着一股清新的酱香气息。 作坊里面空无一人,苟畦蹑手蹑脚地溜到大门口,向外窥测…… 酱油作坊外是一个晒场,左右两边有高高的围墙,右边的围墙一扇大门敞开着。晒场上排放着许多千斤缸,有几名工人在工作。苟畦正想向外溜,突然几个杀气腾腾地打手冲进大门,乱吼乱叫地到处翻腾,将苇杆儿帘子、笸箩、缸盖等物掀起,扔的满地。工人们望着这帮匪徒,敢怒不敢言,站在一旁任打手们逐个大缸检查,几个打手又向作坊扑来…… 苟畦藏在门后,见打手们奔他而来,急忙退进屋内,想藏进缸里,但是掀开一个缸盖,里面满是酱油,再掀开一个缸盖,里面满是大酱。他火急火燎地快速寻找空缸,终于找到一个空的百斤缸,可是口子太小,钻不进去。眼看打手们就要进入作坊,苟畦急的浑身哆嗦。人急了生智、贼急了长翅,这贼急忙掏出油画塞进百斤缸,转身跳进一口千斤缸,盖上缸盖。几个打手冲进仓库,挨个掀开缸盖查看,当掀开苟畦藏身的千斤缸时,发现酱油上面飘着衣服,甚是纳闷,拿起一根搅棍正要往缸里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门口传来一声铜钟般的吼声“谁在这里撒野!”这一声吼,在宽敞的作坊里,回荡出一波波共振,只震得房顶上的土瓦,都发出“沙沙”的脱落声。作坊内的打手们,见高大魁梧的老酱刘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一个个抄起手中的家伙,如临大敌一般。离老酱刘较近的几个打手,气势汹汹地来到老酱刘面前,领头的打手冲老酱刘吼道:“老子是烂枣的人,有个贼跑进你们作坊!” 老酱刘怒目圆瞪,撩起围裙吼道:“我干你大爷!你们烂枣就是贼!” 众打手一见碰上硬茬子,挥拳便打,岂料,这老酱刘力大无比,伸出双手攥住迎面击来的两只拳头,一发力,就听“咔嚓嚓!”,紧接着一连串“啊呦……”的惨叫,两个打手的右手就像煮熟了的鸡爪一样,滴沥耷拉地吊在胸前,疼的龇牙咧嘴。其余打手见状一拥而上,老酱刘则纵身一跃退出门外,扎好桩马准备迎战。五个不知好歹的打手,见老酱刘威风凛凛地站在晒场空地上,毫无惧色。被这架势镇的有些胆怯,再看看两个被捏碎拳头的同伙,犹犹豫豫的不敢向前。这时,工人转来一口千斤缸,放在老酱刘身边。只见老酱刘突然发力,三下五除二,将五个打手全部塞进大缸,然后扶着缸口在晒场上转缸,缸是越转越快,五个打手被转的连哭爹喊娘的气都没了。待老酱刘过完瘾后,几个打手如同烂泥一样地滚出大缸,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口吐白沫。 作坊的工人们一拥而上,就像扔瘟猪似地,拖的拖、抬的抬,七手八脚地将打手扔到大门外的臭水沟。老酱刘将大门关后才想起作坊里是不是真的进来人了?遂问道:“你们看见有外人进来吗?”众人面面相觑后,满脸蒙圈地摇着头,又一窝蜂地涌进作坊。 大伙进到作坊里,见苟畦站在一口清水缸里,正在痛痛快快地洗澡。工人们一个个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睛,这些清水,都是他们一挑一挑从两里地外的水井挑回来的,这一千斤水,得挑多少挑呀?辛辛苦苦地劳动,就被这小子随便给糟蹋了,谁能愿意呀?只听有人喊了声:“抓贼呀!”气头上的工人们,叫唤着一起扑向苟畦。苟畦见大事不好,跳出水缸,赤身裸体地就往另一扇大门逃跑。刚跑到大门口,被一只大手迎面卡住了脖子,眼看着苟畦两脚慢慢悬空,手脚在空中扑腾,却毫无招架之力。老酱刘这才放下苟畦,鼓着洪钟般的嗓音道:“你是什么人?” 苟畦这厮心里贼明白,这会儿要是撒谎,怕是难糊弄过关。要是说实话,万一面前这壮汉不买账,还是难于逃脱,索性报个绰号,看他什么反应,遂可怜巴巴地说:“我是保准儿。”说这话时,俩眼还贼溜溜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这话显然没能糊弄过关,老酱刘不温不火地说:“看来你是犯了烂枣的戒规,才被同伙追杀,那行,我把你送回去便是。” 苟畦一听要把他送给烂枣,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别叽,我是富九爷的人呐!我要死了,求您到富九爷那儿报个丧,小弟感恩戴德呀!” 老酱刘暗自发笑,这小子还没等怎么地就把大哥给出卖了。顺手从门边扽下一条工人换洗的裤子,递给苟畦道:“小子,你糟蹋了我一缸酱油,怎么算?” 苟畦穿着裤子,嬉皮笑脸地;“嘿嘿,人参酱油,大补呀!” 老酱刘一巴掌拍在苟畦的头顶上,只疼的他龇牙咧嘴嚎了声:“哎——呦!” “我还没使劲儿呢?你嚎什么嚎?” “老酱刘师傅,您那熊掌谁能吃得消呀!”苟畦在天津地面上混,早就听说日租界有个大力士老酱刘。今天看这架势,认定一准是遇上真人了。 老酱刘爽朗地大笑:“哈哈……!你认识我?好!今天你跑到我这儿,算是跑对地方了。你们家富九爷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不入帮不结伙,仗义疏财同情弱小,我也早有耳闻。听说前些日子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可有此事呀?” 听到这话,苟畦真是庆幸找对了地方,遂又抱着侥幸的心态,想糊弄过关,试探着道:“是呀是呀,富九爷向灾民放粥,把我们的口粮都放光了,我出来找吃的,结果撞上这帮恶棍。幸亏您出手相救,才捡了一条命。以后我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出来太久大哥会着急的,我得赶紧回去了。” “嗯……,听起来你还挺讲义气。这外面都是烂枣的人,你怎么出去呀?”老酱刘边说话,边漫不经心地用搅棍从酱油缸里挑出苟畦的鞋子裤子,道:“可惜我这一缸酱油喽——!” 别看苟畦像只落汤鸡似地一副可怜相,心里可是透亮透亮的。他看老酱刘这神态,若是不跟他说实话,怕是别想出这道门儿了。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把昨晚大闹领事馆的经过,以及自己如何背着富九爷偷得一幅画,又打算吃独食遇上烂枣一伙的事,向老酱刘一五一十地做了交代。说完后,装出一副沮丧的样子喃喃叹息道:“我出卖了富九爷,不得好死呀!” “你不跟我说实话,就能得到好死啦?”老酱刘说着话,扔给苟畦一个水瓢,道:“你毁了我一杠酱油,又糟蹋了我一缸井水,这笔帐先记着。我这里烂枣他们不敢进来,你就待在这儿,把你的衣服洗干净,我会通知富九爷来接你回去的。” (本章完) 正文 第97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七) 第97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七) 九十七、 荣稼卿家大门敞开着,侯富車来到门前向里张望,见堂屋内空无一人,便冲着屋内小声地问道:“卿爷在吗?”半晌没有回答,他回头对身后的杨二小姐道:“也许在后院,咱们进去看看吧!” 荣稼卿看来很是悠闲,独自在后院的工作台前给瓷娃娃着色,听见后门有响动,还没等回头又听见侯富車的声音道:“卿爷!” 荣稼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就继续用毛笔在瓷娃娃上涂抹油彩,头也不抬说道:“你来了,到堂屋等我。” 侯富車还没踏出后门的一只脚,只好又收了回来,蔫蔫地把门关上,一回头正好与杨二小姐那双写满疑惑的眼神相对,她隐约从对方眼中觉察到一丝恍惚感,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侯富車的眼中流露出如此不自信,难道他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侯富車见杨二小姐眼神里满是担忧之情,也语调深沉地说:“我们在这等一等吧!” 侯富車并没有退回趟屋内,而是站在门口从后门上半截的花格窗看着后院,只见荣稼卿专心地描着瓷娃娃,然后身子后仰,拉开与桌上的作品的距离,从不同角度欣赏着作品…… 杨二小姐也看见了荣稼卿的举动,第一次见到想象中的豪杰,感觉他是在有意冷落侯富車,这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不知道这种冷落会持续多久?可留给侯富車时间却不多了,多耽误一分钟,苟畦的命运就会多一份风险。她从侯富車的后脑勺都看出了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焦虑,遂问道:“要等多久?他会帮忙吗?” 侯富車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身眼神中透着茫然看着杨二小姐,想说什么,忽听大门外有脚步声,遂忙走向堂屋门口…… 是荣太太领着小外孙回家,见侯富車站在屋内,热情地:“呦,侯先生在这呀?老爷子呢?” “卿爷在后院忙呢,夫人我帮你……”侯富車上前欲帮荣太太提菜篮,显得格外亲切自然。 “不用,就买了点菜,不重。”荣太太笑盈盈地说:“你们坐吧,这个死老头子整天捣鼓一些泥巴,跟这小外孙子一般儿大……” “又在背后说我呐!”随着后门打开,还没见人就先传进荣稼卿洪亮的声音。 “你把客人晾在这儿,就不能把你那泥巴晾一会儿?” 荣稼卿擦着手进屋:“你懂什么?瓷塑着色要一气呵成,若是中途停顿就前功尽弃了!”见荣太太正领着小外孙往后院去,说道:“逗逗,来,到老爷这来。”他一边牵着逗逗的手往那张属于他的专座藤椅边走,一边对着侯富車道:“你们请坐……”又望着杨二小姐道:“这位就是杨二小姐吧?” “是的卿爷,小杨给卿爷请安!”杨二小姐乖巧地向荣稼卿鞠躬道。 “免礼免礼,请坐吧,小侯,壶里是刚沏的茶,你带我招待一下杨二小姐。”荣稼卿坐在藤椅上,将逗逗拉到跟前,拍打他身上的泥土,说道:“有事尽管说,我说过‘有事就来找我’。” “嗯……”侯富車端起茶壶给荣稼卿倒上一杯茶,抓住时机跟荣稼卿讲述了昨晚公使馆的行动,以及苟畦私自盗走名画,现在生死未卜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如实讲述一遍。最后还加上一句:“卿爷,见您如今这么清闲,我真不该来打扰您。” 荣稼卿摆摆手表情深沉地道:“嗨!我虽已退隐一年有余,可一些曾经的小兄弟,遇上难处来找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但对你……我是不希望你赴我后尘,要知道‘上船容易下船难’呐!” 荣稼卿话语中的意思令侯富車揣摩不透。他也只好顺着他老人家的话,迎合道:“晚生明白。晚生对小弟管教不严,才铸成大错……” 荣稼卿一抬手止住侯富車继续赘言,道:“保准儿跟你也不多日,何来管教之说?他能不能跟着你继续走这条不归路?才是关键。”他牵着在一旁玩耍的小外孙逗逗,坐回到藤椅上,将逗逗抱在怀里,拍打着他那肉突突地小手,慈爱地说:“看你这双小爪子,脏成什么样啦?长大以后就做个泥瓦匠吧!” 侯富車跟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的杨二小姐交换了个眼色,俩人都微微摇头,其实都在暗示对方:没戏啦,别浪费时间了。 就在这时,黄霸风风火火地跑进厅堂,忽见堂内站着侯富车和杨儿小姐,立马换成一副仆从的神情,静静地缩到一旁。谁都能看出,黄霸是有急事要向主子报告,侯富车和杨儿小姐也就知趣地同时向荣稼卿抱拳,可是荣稼卿却先开口说话:“猴子兄弟也不是外人,有话你就说吧!” 荣稼卿这话就像给侯富车嘴里塞了一个刚出锅的炸元宵,一直滚到心窝窝。 杨儿小姐也觉得她们也许误判了卿爷。接下来黄霸的汇报更使他俩热血沸腾:“卿爷,按您的吩咐,已查明,大罗天古玩铺的打斗,并非是烂枣内部发生内讧,而是与昨晚法国公使馆被盗案有关……”黄霸小绿豆眼瞟着荣稼卿等人,似乎是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侯富车已经完全打消了先前的忧虑,且已认清荣稼卿刚才或是在试探他的韧性,其实他老人家早已布下眼线,就看你这猴子诚实不诚实了。侯富車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英明,今天若跟荣稼卿说一句谎话,那后果就难以想象了! 从黄霸的报告中侯富車已可以做出判断;首先昨晚公使馆被盗一事已经传开,其次公使馆被盗的油画已经在大罗天出现,第三大罗天古玩铺发生打斗跟苟畦有关。这与侯富車判断基本吻合,但苟畦现在何处?荣稼卿肯不肯出手相救? 只见荣稼卿放下小逗逗,点着一颗烟卷儿,不紧不慢地说:“接着说。” 黄霸依然弯腰弓背站在原地道:“日租界各路口已被烂枣和巡捕封锁,所有出来的人都要经过盘查,我已在左狮子胡同外布下眼线,有消息会及时报来。” 侯富车一听“左狮子胡同”又听说“烂枣”这绰号,便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保准儿惹烂枣了吗?” 黄霸道:“大罗天古玩铺的后台老板就是烂枣。” “狗日地!”侯富车禁不住飙出脏话道:“又是这王八蛋!” 荣稼卿瞟了一眼侯富车道:“怎么?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这……”侯富车欲言又止,他内心也是十分纠结,荣稼卿虽然有些偏爱他,但是已多次明示,不希望他介入江湖。烂枣就是个黑社会流氓,你能跟他们产生过节,那不就等于是步入江湖了吗? 杨儿小姐见侯富车语塞,知道他的难处,遂主动接过话茬道:“我们在给灾民放粥时,一个老大爷晕倒在胡同里,烂枣的手下,带人活生生把他拖去埋了,还抢走了他不满十岁的孙女。侯哥非常气愤,费了好大劲才查明是烂枣干的,正在设法救出那个小闺女呢。” “嗯,这海河里的水,冲到了家门口,那是得扫一扫!”荣稼卿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那么一说,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俩人眼神里,顷刻溢出欣喜的光彩。荣稼卿拿起水烟袋,一边塞着烟丝,不露声色地道:“你们坐下,说说营救的计划吧。” (本章完) 正文 第98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八) 第98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八) 九十八、 侯富車急忙点燃一颗纸捻,双手递到荣稼卿跟前,虔诚地望着荣稼卿深吸了一口黄烟,然后一股青烟又从口中溢出,窜进鼻孔。随之,健硕的胸脯更加鼓胀,又缓缓还原,一股浓烟从微微后咧的嘴唇缝隙中流出。就在这少顷的沉寂间,侯富車脑子里迅速地盘算着:卿爷已经知道我此次来的目的是担心苟畦的安危,可他似乎对烂枣和疤脸的事情更上心。莫非他老人家心里早就有了盘算?难道他在盘算一盘大棋?这盘大棋莫不是要将烂枣这帮恶棍连根拔除?而铲除这帮恶棍需要一个时机,今天苟畦误打误撞,正好为他的谋划提供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大哥!”一声呼喊打断了侯富车的思路,朱能急匆匆地直接进入厅堂,冲着荣稼卿抱拳鞠躬道:“给卿爷请安!”也不等荣稼卿说话,便风风火火地说到:“大哥,已经查明,上午有个瘦高个的小伙,到一家最大的古玩店谈生意,结果没谈拢还发生了打斗,据说这家店是烂枣开的,很多打手追打那个瘦高个,现在下落不明,我怕你着急就先来报个信。” “肯定是保准儿无疑了!”侯富車说着话却看向荣稼卿,祈盼着他能早作决断,又喃喃自语道:“这么说苟畦没被他们抓住?” “大哥,我再去侦察……”朱能急切地说。 “打酱油——!豆瓣儿酱——!”一阵吆喝声从门外胡同里传入,一个推着板儿车的壮汉出现在门外,又向屋里吆喝着:“老酱刘豆瓣儿酱——!” “来斤豆瓣酱。”黄霸毫不迟疑地对门外喊了声,转对荣稼卿貌似在征求意见般道:“卿爷,老酱刘的豆瓣酱?” “好!好!吃炸酱面少不了老酱刘的豆瓣酱。”荣稼卿像是随意地应允,却在侯富車和杨儿小姐的眼中烙下重重疑惑?两人都觉得黄霸忽然打断正在讨论的重要事宜,绝非一时鲁莽而喧宾夺主,应该是另有隐情。 “老酱刘”这个名字侯富车自然早有耳闻,但从未接触过,更猜不透此时自报家门又能得到卿爷的眷顾,一定藏有玄机。他佯装对杨二小姐介绍道:“老酱刘豆瓣酱很有名,听说他力大无比,性格怪僻……”此时黄霸端着一碗豆瓣酱来到荣稼卿跟前,与他悄声耳语,侯富車也就此打住。 “哼哼……”荣稼卿从鼻腔里发出笑声。道:“在老酱刘那里就安全了!不着急……”遂又转对侯富車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侯富车没想到荣稼卿对这事如此重视,不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也不正面回答荣稼卿,而是胸有成竹地对朱能道:“寸劲儿,你把公使馆顺来的洋酒罐头,搬一些到左狮子胡同,然后四处散播说法国领事馆是烂枣他们……” “好计谋!”荣稼卿终于开口,似乎非常兴奋地对侯富车道:“你们赶紧去老酱刘作坊,我也随后就到。只要油画还在,就可借巡捕房之手收拾烂枣!……”荣稼卿一五一十地将一个完美的计划,详细地进行了部署,而后无不感慨地叹道:“嗨!说好了远离江湖,可江湖总在身边。” 布特朗挨了马芬一顿臭骂后,回巡捕房召集部门领导开会,将满肚子的火一股脑地发泄在扈仁头上:“扈探长,女厕所离公使办公室这么近,难道你就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吗?” 一名警员道:“报告督察长,有人发现一个服务生从四楼跑出来,那时扈探长正在女厕所内使劲儿地打门。” 一名警司道:“警校的教义里明确写着;团伙作案时,A处闹动静,是为了掩护B处实施作案,昨天女厕所闹那么大动静,就很符合这个作案逻辑。” 扈仁被气得青筋直暴,满屋子坐的全是洋人,只有他一个不是纯种的洋人,他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再加上自己的确被锁在女厕所里,就是浑身上下全是嘴,也辨不清道不明,还不如趁早闭嘴。他将左右手八个手指交叉插在一起,托住帽檐下的额头,把因疲惫而紧闭的双眼遮挡的严严实实,两个大拇指轻轻揉着左右太阳穴。昨夜狂想了一宿,这会儿还真的有点困意,他没有精神,也没有兴趣听那些无味的攻击。自从被提拔为正探长之后,各种各样的抹黑,诽谤就没有停止过,起先他还挺在乎,时间长了,双方都疲惫了,也就逐渐开始淡化。这也与自己出色的工作业绩不无关系,若不是自己在法租界底层有厚实的基础,探长的职务,轮上轮下也轮不到一个只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人当呀。不过……凭良心说,这里面也少不了侯富车的一份功劳,若不是这猴子不知疲倦地为他提供小道消息,他和那些法国鬼子也就同样两眼一抹黑。 合作那么久了,他对侯富车的品行也算是了解一二,他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从早上杨儿小姐的过激反应来看,侯富车也许真的不知道油画的事。那难道昨晚有两拨贼同时进入公使馆行窃?还真有那么巧的事发生?莫非……莫非昨晚杨儿小姐的造型师……,扈仁忽然眼前一亮,使劲地掐了一下太阳穴,确认自己并未睡着,这会儿也清醒了许多。种种迹象表明,那个造型师的行迹非常值得怀疑,很有可能她只是杨儿小姐随便请来,为她化妆的,她俩压根就不认识。想到这儿,扈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若果真是这样,经过这一宿的耽误,这个造型师早就溜之大吉了。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到她,追回油画。想到这,扈仁恨不得撕下侯富车的皮才解恨!要不是侯富车没完没了地瞎吵吵,扈仁也不至于连这个环节都没想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必须立刻见到杨儿小姐。 “报告!”彭顺信进入会议室,大声向布特朗道:“报告督察长,我已查明油画下落。” 扈仁真是看见救星似地:“快说,在哪儿?” “经查,日租界内一个黑社会团伙,组织了昨晚公使馆的盗窃,由于分赃不均,发生火并,该组织的头目绰号烂枣。现在,几条巷子都被烂枣封锁。”很显然,朱能到处放风,起到了很明显的效果。 布特朗也似乎看见希望一般:“好,马上与日租界交涉!” (本章完) 正文 第99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九) 第99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九十九) 九十九、 苟畦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好不容易投靠上一个好大哥,有床睡有饱饭吃,还有好衣服穿。可眼看这天堂一般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富九爷虽然不会像过去的老大一样,剁掉犯错的弟兄手脚,但是赶他出门是免不了的。与其被赶出门,回到那孤苦伶仃受人欺凌的日子,还真不如让富九爷剁掉一只手痛快!可现在别无选择,只有等待命运的安排了。他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心还会发慌,感觉到六神无主是多么的折磨人,他在空无一人的作坊里焦急地来回走动。忽见老酱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侯富车,他想迎上前,两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寸步难移。蓦然间又发现杨二小姐也跟在他们身后,顿时觉得有救,急忙双腿跪地,扯开左嗓子求救:“姐呀——!救我!快救我呀——!” 杨二小姐见苟畦一副狼狈相,是又好笑又可气。但她最担心的还是侯富车正在气头上,为了在老酱刘跟前抖威风,万一下手太重伤到那儿就糟了。遂一把拽过侯富车手里的折扇,快跑两步来到苟畦跟前,举起折扇狠狠地抽向他的头顶,口中还狠狠地骂道:“我打不死你这个不守规矩的混蛋!” 苟畦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哭丧着:“我知道错了!姐!求您别打我脑瓜顶好吧?我昨天的伤口还没结疤呐!” 杨二小姐依然不停的抽打着苟畦的肩膀:“昨天大哥就应该开了你的瓢!” 老酱刘也是道上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位一身男装的小姐,是在为保准儿打掩护。瞟了一眼侯富车,调侃道:“人在这儿是毫发无损,现在交给您了,如何调教是您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 “多谢刘师傅!”侯富車向老酱刘抱拳道谢后,转对苟畦从牙缝里蹦出:“回去再跟你算账!画呢?” 苟畦急忙连滚带爬地从百斤缸里掏出油画,重又跪在侯富車跟前,双手将油画举过头顶,哭丧着道:“大哥,求您剁了我的手解解气好吧?只要别赶我走,怎么收拾我都行。” 侯富车顾不上怜悯,也顾不上教训。忙不迭接过油画,展开让杨二小姐确认无误后,对老酱刘道:“刘师傅,太谢谢您了!待会儿卿爷来,请您把画交给他。我们这就走……” “怎么?卿爷要来这儿?哎呀!那可真是贵客呀!你放心,东西在我这儿就丢不了。”老酱刘毫不掩饰对荣稼卿的敬仰,接过油画道:“烂枣和日本巡捕已经封锁了路口……”老酱刘掐着苟畦的后脖颈,把他从地上提勒站起道:“这位小弟能蒙混过关吗?” 看老酱刘的表情像是成竹在胸,侯富车便不耻下问道:“请教刘师傅有什么好办法?” “哈哈……!”老酱刘爽朗地笑声,在排满水缸的大作坊里,如同清脆编钟,发出一串悦耳的共鸣声。他顺手拎过一个小口百斤缸道:“小兄弟,你要受点委屈!”说着话,两只手分别握住缸口,一发力,缸口被掰成两半,缸体被掰下一大块,众人见状一个个瞠目结舌,老酱刘比着破缸对苟畦道:“进去吧!” 苟畦满脸苦相地望着杨二小姐,似乎是在求救的样子……。杨二小姐不屑地仰起脸道:“自作自受!”。苟畦求助无门,只好乖乖地钻进缸内。老酱刘将掰下来的那片瓦缸,用黄泥重新粘回原位,再打上几个马钉,然后再用草绳一圈圈的捆绑。直到从外表看不出这是一口补过的缸,老酱刘这才对着缸口说:“小兄弟,你放心睡吧,我留了几个气眼儿,憋不死你。”说完,用一个沙袋将缸口盖住,对侯富车道:“院子里停了一辆马车,上面装的是酱油和大酱。他混在里面不会被发现的。” 朱能到处散播烂枣策动了法国公使馆盗窃案,确信消息已经被巡捕房掌握后,便挑着一副破箩筐,装成拾破烂的,在左狮子胡同前前后后转悠。转到烂枣家院外,发现后门边上有个狗洞。见四下无人,便从箩筐里抱出一个麻布袋,将麻布袋里的空酒瓶、罐头壳,从狗洞往院里塞。眼看就要塞完了,突然,从狗洞露出一个大狗头,朱能惊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狗凶猛地窜出狗洞,朱能已无法躲避,本能地拽起麻布袋抵挡,大狗一头冲进麻布袋,朱能趁势将袋口一扎,背在后背撒腿就跑。 马车装载着一车瓦缸,行驶在一条较宽的大胡同里。杨二小姐驱赶马车,侯富車坐在车上,时不时地掀开一口百斤缸上的沙袋,听听里面的动静。虽然苟畦给他惹了那么大麻烦,但他还着实担心他在缸里会憋出个好歹,毕竟,要完成邢叔叔的夙愿,这家伙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好帮手。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要尽力把目前身旁的这几个人笼络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更何况这仨兄弟个个都是好汉。 “前面有情况!”杨儿小姐轻声提示,侯富车急忙盖上沙袋向前查看,只见胡同口有日本巡捕把守,几个黑衣打手在对过往行人进行搜身。侯富車和杨二小姐交换了一下眼神,驱赶马车径直朝打手驶去…… 马车驶到黑衣打手面前停下,领头的黑衣打手正是疤脸,他领着几个手下横横地走到车边,用铁棍敲了敲瓦缸,吼道:“下车检查!” 杨二小姐手持一根长鞭,跳下车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 疤脸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竟碰上一个比他还横的,定睛一看,见是个文静后生,便摆出淫威一挥手吼道:“给我搜!” 几名打手一起涌到车边就要往车上爬,杨二小姐突然挥舞长鞭,只听得“啪啪啪!”地一阵脆响。打手们被抽的满地打滚,哭爹喊娘。闪到一旁的疤脸,挥舞铁棍凶狠地从杨二小姐背后偷袭,岂知杨二小姐早有防备,只见她一个箭步,闪身躲开,同时回身一掌,击在疤脸后背。这记借力打力的八卦穿心掌,震得疤脸肝脾迸裂,一头栽向马车。侯富車顺手将一个瓦罐口对准疤脸的脑袋,由于惯性太大,疤脸整个脑袋钻进瓦罐。瓦罐里的豆瓣酱从他的脖子“噗哧、噗哧”挤出,疤脸脑袋闷在瓦罐里,连呼叫的气都没了,只能手舞足蹈地拼命往外拔瓦罐,可瓦罐里的豆瓣酱把脑袋吸住,怎么也拔不下来。站在路口的俩日本巡捕只知道看热闹,笑的前仰后合,没一个上前帮忙的。侯富車下车,脚底一搓,疤脸掉在地上的铁棍,便被他勾起。他将铁棍递给身边的打手。道:“你去救救他!” (本章完) 正文 第100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一百) 第100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一百) 一百、 这个叫溜子的打手,愣呼呼地接过铁棍,冲着瓦罐一棍砸下。瓦罐顿时被砸的四分五裂,糊一脑袋豆瓣酱的疤脸,终于露出脑袋,直挺挺地倒在路边,也不知是憋的还是砸的,反正一命呜呼。众打手一看出了人命,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日本巡捕拎着手铐,走到侯富車面前用日语神气地说道:“把手伸出来!” 杨二小姐用鞭子把拨开日本巡捕的手铐,冷笑道:“哼哼,茅坑石边总领事,要知道他的手下徇私枉法,我怕你得吃不了兜着走!”俩巡捕见一位俊俏后生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神态狂傲不可一世。还指名道姓地直呼总领事的名字,不知是何来头,竟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侯富車从兜里掏出手帕,裹着地上的铁棍交给巡捕道:“把物证收好!回去好有个交待。”巡捕如梦方醒,转身为溜子戴上手铐。 今天烂枣的心情就如同他那颗硕大的酒糟鼻子一样,烂到了极点。日租界的妓院、大烟馆、赌场他虽然都涉足,但都是以收保护费的方式牟利,唯独这家“大罗天古玩铺”是他亲自经营的生意。这也是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后,所做出的算是明智的决策。首先,要攀附社会名流、文人墨客,这门生意可以装点门面。其次,利用这门生意,可以把自己和一些官员的黑钱洗白。然而,他并不遵循古玩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陈规,而是以恃强凌弱,趋炎附势的方式欺行霸市。今天那位招呼苟畦的师爷,就是遵照烂枣立的规矩,认定苟畦带来的这副圆明园藏品是偷来的,并且认定苟畦只是一个走单的小偷。按烂枣所立规矩,遇上这种情况,就按四个字处理——强取豪夺。谁料想,这位师爷今天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害的烂枣这艘横行海河的大船,竟在小河沟里翻了个个儿。不仅满屋子的珍稀古玩被砸了个稀里哗啦,这会儿又接到报告,他的爱将疤脸竟死于非命,巡捕房还抓走了溜子。霸道蛮横的烂枣,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气急败坏地对前来报信的打手吼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一打手战战兢兢地说:“是一个小白脸儿!” 另一打手纠正道:“不是!是溜子一铁棍下去,疤脸脑袋就开花了!” “铁棍是小白脸儿给他……” 烂枣不耐烦地吼道:“行了!小白脸儿现在人哪里?” “跑了!” 烂枣从墙边取下一把斧子,杀气腾腾地吼道:“给我追!” 侯富車赶着马车从胡同里出来,杨二小姐坐在他身边,俩开心地驾车行驶在马路上。朱能按事先约定,完事后在这条道上跟他们汇合。上车后津津乐道地将自己“嫁祸于人”的经过说了一遍后关切地问道:“保准儿呢?没出事吧?” 杨二小姐扭身冲车后喊道;“保准儿,你还有气儿吗?” 闷在缸里的苟畦喊道:“我没气儿啦!” 朱能纳闷地到处寻找:“他在哪呀?” 苟畦一拳捅开缸盖,伸出拳头喊着:“快放我出来!” 朱能趴到缸口看了看,幸灾乐祸地喊道:“狗头!里面舒服吗?哈哈……” 突然,从一条胡同里出来一群打手,个个手持斧头,气势汹汹,其中一人高喊:“小白脸儿!小白脸儿——!” 烂枣挤到打手前面,见一辆马车向他们驶来,便高喊:“杀——!” 侯富車见又是那帮黑衣打手,猜想一定是烂枣派救兵来了,便着急地猛抽马屁股。岂料这马车拉的太重,无论怎么跑,就是跑不起速度。眼看着打手们一个个跃上马路,举着斧头要对马车下手。杨儿小姐挺身站在车上,挥舞着长马鞭,一阵狂抽。打手们被出神入化的长鞭,抽的皮开肉绽,纷纷退让躲闪,烂枣眼巴巴地看着马车从他跟前呼啸而过。暴跳如雷地大喊:“一群废物,快给我追呀!” 打手们拼命地追赶马车,眼看越追越近,朱能惊慌地喊着:“快呀!他们快追上啦!” 侯富車喊道:“车太重了,快下去一个人!” 朱能不假思索地跳下车,脚刚落地就发现不对,打手们已追到跟前,他又没命地追赶马车,费了吃奶的劲儿,总算爬上车。 看来马车上还就是只多了一个人,朱能一爬上马车,车身就开始摇晃着降低速度,杨二小姐急忙解开捆绑瓦缸的绳子,喊道:“快把酱油卸掉。”边喊,边将一缸缸酱油推下马车。已经追上马车的几个打手,被突然滚下的瓦缸砸个正着,瓦缸摔在马路上炸裂,酱油洒满一地。紧随其后的打手们,就像叠罗汉似地连连扑倒,后面的打手绕过他们继续追赶,又被不停滚下的瓦缸砸中,再后面的打手仍然紧追不舍…… 朱能手忙脚乱地往车下推瓦缸,玩得起劲,一不留神把苟畦藏身的瓦缸也推下了车,刚一松手就发现不对劲,可已经收不回来了。禁不住失声大叫:“哎呀!苟畦!我把苟畦推下去啦!” 侯富車扭着身子,掐住朱能的脖子,大声喊着:“你大爷的寸劲儿——!” 三人惊愕地望着渐渐滚下的瓦缸,只见瓦缸重重地摔在马路上,摔的四分五裂,苟畦从破缸里摔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晃晃悠悠地欲站起身。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两腿酥软压根就站不直身子,侯富車三人惊愕地张着大嘴,眼看打手们就要追到苟畦身后。杨二小姐纵身跳下马车,飞快地奔向苟畦,就在打手挥舞斧子,从苟畦头顶劈下的那一刹那,杨二小姐从腰间抽出一根九节鞭,甩向打手,鞭头不偏不倚,正好刺中打手的脉搏,打手惨叫一声,斧头向后飞去,正好砸在另一个打手的面门上,打手应声倒下。 黑衣打手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没有真功夫,杨二小姐挥舞九节鞭,如入无人之境,不一会儿,就被打翻一片。烂枣这回是遇上了强人,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侯富車将马车掉了一个头,朱能站在车上手持长鞭,侯富車手持马鞭,快速向打手们冲去,侯富車高喊:“让开——!”马车冲入人群,侯富車和朱能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挥舞马鞭见人就抽,苟畦呆呆地站在路中间,刚缓过点劲儿来,“啪啪”一长一短两马鞭,稳稳地抽在他头顶!可怜的苟畦晃晃悠悠直挺挺地倒下。马路上一片哭爹喊娘声,马车冲过人群后,又掉转车头冲回,三人费了好大劲才将苟畦扔上车,僵硬地躺下,扬鞭欢呼着离去…… (本章完) 正文 第101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一百零一) 第101章 顺惯手苟畦悔断肠,除黑帮九爷巧栽赃(一百零一) 一百零一、 布特朗与日本巡捕房交涉,因为拿不出证据,得不到对方的配合。气急败坏地来到扈仁办公室,勒令扈仁限时拿出证据,否则免职。正当扈仁一筹莫展时,彭顺信匆匆来报;说是一个姓侯的来找扈探长。扈仁原先与侯富車有约定,不是事情紧急不许到巡捕房来。而此时侯富车突然到访一定是有紧急事情。他第一感觉可能有好消息,因为侯富车是当面答应过他;会帮忙找回油画的。从侯富車的一贯做事原则来看,这猴子十有八九是有了油画的眉目了。可转念一想;这猴子狡猾成性令人捉摸不透,说不定又要耍什么花招?不妨先避开布特朗单独与他碰头,以防突发变故他难于应对。拿定主意,他起身道:“走,我跟你去看看。” 可彭顺信却用法语大声向布特朗报告:“这个人说,他知道油画在什么地方。” 布特朗正在为先前的情报不实而懊恼,这回又是彭顺信带来情报,不得不谨慎对待。道:“叫他进来。” 没一会儿工夫,彭顺信便领着侯富車回到办公室,布特朗见面就问:“你知道油画在什么地方?” 侯富車道:“是的。” 布特朗傲慢地:“你需要什么报酬?” 侯富車不屑地道:“我的报酬会有人给我。” 布特朗经过彭顺信的翻译后,依然不解侯富車的意思,他疑惑地看看扈仁,扈仁生怕被他看出纰漏,慌忙亲自再翻译一遍道:“他说,有人已经给过他报仇了。” 布特朗毕竟是督察长,他心中明白;作为扈仁的助手,彭顺信不听扈仁的话,反而主动向他报告,这无非就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表现。看来面前这个人不是扈仁安插的密探,就是彭顺信收买的耳目。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现在已经来到这里,那都得听我的。遂严肃地说:“如果你说的情况不属实呢?” “诬告反坐!”侯富車非常自信。 布特朗说道:“那好,你从现在开始就失去了自由,直到盗贼归案。” “行!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们人赃俱获!”侯富车只向布特朗透露他知道油画在什么地方,却不肯说出具体门牌号码,还拍着胸脯保证能够抓到窃贼。无奈,破案心切的布特朗只好带着扈仁,押着侯富车来到日租界巡捕房,以两国所签订的警务合作协议,请求日本巡捕房合作。 天津的各国租界之间,对跨界逃犯,相互签有协助缉拿和引渡条约。而对这种现行的普通盗窃案件,只要证据确凿,通常就由两国巡捕房协助处理,无需经过繁琐的外交程序。否则外交官不吃不喝不睡,也忙不过来。侯富车就是利用了这一纰漏,坚称认识昨晚偷法国公使馆的贼,还用脑袋担保,只要跟他去,一定能人赃俱获。 既然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亲自登门,日本巡捕房怎么地也得给个面子,以后难免遇上求助他们的时候。再说,只是一桩普通盗窃案,就是被盗的目标大了点,碍不住面子而已。也就随便派了一个副探长带领一队巡捕,跟着侯富車前往现场抓人。 荣稼卿老谋深算,周密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他深知烂枣与日租界巡捕房乃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万万不可将目标过早透露,所以侯富車至始至终只字不提烂枣,以诱导日本巡捕房,将其视为一般的小偷,全当人情送给法租界巡捕房,也免去麻烦。荣稼卿从老酱刘那里拿到油画之后,装扮成黄包车夫,拉着女儿金凤和外孙逗逗,在马路边耐心等候。马路斜对面就是左狮子胡同,两个黑衣打手在胡同外执勤,荣稼卿则坐在路边的道牙子上,警觉地四下观察……。 终于,远处的马路上出现了两队人,一队是日本巡捕,一队是法国巡捕,侯富車被夹在两队人中间,朝着左狮子胡同方向而来。荣稼卿对坐在黄包车里的金凤神秘地点点头,暗示“行动”。 金凤将一个纸筒交给逗逗道:“快去吧!” “唉!”逗逗欢快地跳下车,快跑来到左狮子胡同口,把纸筒交给一个黑衣打手,天真可爱地说:“叔叔,这是烂枣爷的东西。” 打手接过纸筒,还没等发问,逗逗已经跑回到车上,卿爷拉起黄包车快跑离去。打手听说是烂枣爷的东西,也不敢怠慢,急忙跑去交给烂枣。烂枣府第宽阔的大厅里,躺满了被侯富車他们打伤的黑衣打手,充斥着痛苦的哀嚎声。烂枣满脸怒气地来回踱步,咬牙切齿地吼道:“他奶奶地,在天津卫的地盘上,老子还没栽过!这是哪冒出来的龟孙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逮着这帮人,一定碎尸万段!”这狠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却把那些正在为伤员疗伤的郎中们吓得屁滚尿流。 捧着纸筒的打手来到疤脸跟前道:“烂爷,门口一个小孩给您送来这个。” 烂枣接过纸筒纳闷地;“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只说这是您的东西。” “呃?”烂枣接过纸筒在太师椅上坐下,瞪着绿豆眼仔细端详一遍,又拱着硕大的酒糟鼻子上下闻了闻。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筒,抽出里面的一个布卷儿,缓缓展开一看,顿时惊得瞠目结舌。急切地喊道:“快请师爷!”没一会儿功夫,师爷便从后院急匆匆来到大厅,烂枣急不可耐地问道:“师爷,您快看看,这是不是您早上看见的那副画?” 师爷凑到烂枣身后,只扫过一眼,便欣喜地惊呼:“正是,正是!这幅《乾隆肖像画》,可是圆明园珍藏的稀世宝贝呀!您能失而复得,一定是福星高……”他这高照的“照”字还没等说出来。却被院里传来的喊声打断:“你们干什么!”随着一阵噪杂的吆喝,布特朗、扈仁和一帮巡捕涌进大厅,并将前后院全部控制。扈仁眼疾手快,一把从师爷手里夺过油画,交到布特朗手上,同时下令道:“给我搜!”一帮巡捕很快从后院抬来一些法国葡萄酒和罐头盒,放在烂枣脚下。 布特朗接过一瓶葡萄酒,怼到日本巡捕副探长跟前道:“人赃俱获,探长先生,我们可以把人带走了吧?”烂枣自知被人暗算,可是,抵赖不了“证据”确凿。细柳的脖子,像是承受不住那硕大的鼻子的重量似的,瘫软地耷拉下脑袋。 左狮子胡同外,也不知道是谁点燃了鞭炮,街道上来了很多看热闹的街坊,一些修女从左狮子胡同里领出一群枯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小姑娘,侯富車已经认不出那个是他见过的女孩了,但他依然满面笑容地向她们挥手,那种满足感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 ?第六章已经截稿,请亲爱的文友们伸出您的手指给一个评论,无论好坏我都会由衷地表示感谢!第七章:军阀敛财一方遭殃、火烧戏楼胜利逃亡。是不是还要继续往下写,敬请读者亲们给个建议,谢谢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