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首辅》 正文 第一章 噩耗 龙盘虎踞,江南都会,金陵沐于秋雨。 华灯初上,秦淮夜宴,莺歌燕舞正靡靡。 今日放榜,治德五年南直隶秋闱大比终于落下帷幕。榜上有名的学子欢呼雀跃,呼朋唤友来这秦淮河畔,携美同游,共赏秋雨烟云。 花坊之上,有一男子格格不入,任那旁边的美人如何使劲,就是不为所动。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从怀里的美人酒杯中吸了一口,揶揄道:“瑾玉兄为何闷闷不乐?你看美人如画,正等你这大才子鉴赏呢?” 话音刚落,花坊中约有七八人皆是附和,直言乡试得中,正该高乐才是。 林枢端起酒杯,遥敬一圈:“惟中兄,诸位学兄,原本小弟不该扰了雅兴,但家中伯父身体有恙,若非暴雨误期,此时小弟当已踏上归途了。” 他扬起酒杯,一饮而下,然后抱拳致歉:“诸位皆是苏州府同乡,也知晓小弟家中情形。今日就不陪诸位学兄高乐了,待家中稍安,北上京城相聚,小弟再设宴赔罪!” 众人此时才想起,这位林枢学兄乃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侄,父母早亡,长于林如海膝下。 秋闱前林如海突然患病,若非他心心念念家中子侄的举业,怕是此时的林枢还在病床前侍奉呢。 王惟中面带歉意,打了圆场:“倒是我等失礼,林公坐镇盐课,矜矜业业近十年,才使得江南盐价平稳。如今积劳成疾,该是我等为其祈福才是。” 林枢稽首一礼:“多谢惟中兄谅解,这会雨小了,小弟实在是心中难安,就不陪诸位高乐了,咱们京城再见。” “带我等向林公问安,瑾玉兄慢走……” …… 秋雨瑟瑟,林枢坐在马车上前往金陵码头。心绪不宁之下,略有急躁。 “福全,去往京城送信之人走了几天了?” 驾车的福全一甩马鞭,回道:“阿纯一行五人,乘贡船北上,算日子已经到京城有两三天了。” 唉! 林枢叹了一口气,闭目沉思。 命运真的就不能改吗?伯娘贾敏三年前病逝扬州,堂妹黛玉被荣国府接走。 哪怕他精心照看的大伯林如海,如今也是重病在身,绕是自己想尽办法。依旧只能看着他日渐消瘦,病入膏肓。 “大爷,到码头了……” “速速上船,回扬州!” …… 一夜飞驰,巡盐御史府终于有了可以主事的人。 林如海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听着林枢说话。在得到林枢高中南直隶解元的喜讯后,他高兴得想要坐起来。 一连好几声咳嗽后,面色泛起红来。吓得林枢连忙帮他拍着后背,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枢儿,我若去了,你就扶灵回乡,万不可在扬州逗留!”林如海靠在枕头上,看起来精神好了些,便郑重的给林枢说道。 林枢难掩心中悲伤:“大伯何故说这话,侄儿一定会寻访名医,延医问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如海苦笑一声,目光越过窗外的竹林,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 林家啊,就剩下林枢这一个男嗣了。自己陷在扬州这个泥潭不要紧,不能把林家最后的希望也陷进去。 良久,林如海严厉的说道:“枢儿,大伯一生不说清正廉洁,但也算是矜矜业业。如今病入膏肓,盐政糜烂至此,哪怕我耗尽心血也无力回天。只盼陛下早日派来接任者,大刀阔斧之下,方能力挽狂澜。遗折我已写好,待我去后,你将它送到绣衣卫扬州千户所耿向南千户手中。” 咳咳…… 林如海如同交代遗言一般,让林枢的心中更加难受。看到自己大伯咳嗽不止,他连忙轻轻拍打后辈:“大伯不要说了,侄儿这就去请大夫……” 林如海拉住他的手:“不用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在你伯娘离世的时候,我就知道活不了多久了。那些人恨不得林家死绝,怎么会让我活着离开扬州。” 这话让林枢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他大约明白了林家的这些劫难,与扬州乃至江南官场、盐商、海寇有着巨大的关系。 “可是那是盐商?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些人?”林枢不甘心的询问。 林如海欣慰的拍了拍林枢的手背:“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待我去后,遗折上奏陛下,自然会有人来处理。我现在要给你说的,才是关乎咱们林家的大事。” 他从床头拿出一个匣子,交给林枢:“这里面是林家所有勋田、庄子、商铺和百年来积攒的家产。其中一成留给玉儿,和你伯娘的嫁妆算做玉儿的出嫁之物。你是我林家唯一的男嗣,其中的四成由你继承……” “我不要……”林枢脸上挂着泪,摇头拒绝,却被林如海严厉的训斥。 “你不要,是想让林家从此败落吗?” 林如海看到侄子满脸悲痛,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剩下五成,我会上书陛下献给朝廷。想来陛下会因此多照看你与玉儿,不至于被那些人轻易给害了。” 林如海艰难的交代了正事,这才眼含慈爱的说起了黛玉:“玉儿是我唯一的血脉,她自幼离家,虽说荣国府是她外家,但终归是客居,想来也受了不少委屈。待我去后,她就交给你了。我已留下手书,玉儿的终身由你这个哥哥做主,替她找一个妥当的夫婿,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好……” 林枢跪在床边,咚咚的磕头发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保护妹妹,让她一生顺遂,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入轮回!” “你叫我什么?”林如海眼中露出惊喜。 “父亲精心抚养教导儿子,虽不是亲父,亦是儿子的父亲。待儿子娶妻生子,当有一子秉承父亲香火,绵延万世!” 林枢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林如海挣扎的起身,微笑着受了父亲的称呼。 “好好好,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了!” “敏儿,我来了!鲜衣怒马,半生蹉跎,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父亲……父亲……” …… 治德五年九月初八,兰台寺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病逝扬州任上,享年四十六岁。 林枢安排管家林福派人去四处报丧,巡盐御史府白灯高挂,布置灵堂,下人们也换上白衣,等待祭奠的人前来。 正文 第二章 回南 治德五年九月十二,京城秋雨绵绵。 荣国府中,贾家太夫人贾史氏刚刚醒来,大丫鬟鸳鸯就端来水盆供她洗漱。 “玉儿可醒来了?”贾史氏突然开口:“昨夜突然梦见了敏儿,她和一个人影站得远远的,我想走近,却总是有什么东西挡着我不让我过去。真不知道是怎么了?唉……” 鸳鸯连忙安慰道:“许是前日林家的人胡言乱语,惊扰到您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是您想念姑奶奶了,咱们就去报恩寺上香祈福?” 原来就在前日,林枢派的人迟迟得不到荣国府的回信,不得不再次登门,想要见到林黛玉。 可荣国府的人死活不愿意放黛玉离开,压下消息,把林纯五人拦在了门外。 林纯不得已大声斥责贾家不顾骨肉亲情,隔绝林家女儿与家中通信…… 宁荣街上,林纯五人最终突出贾家家仆的重重围困,好不容意才逃了出去。 贾史氏想起暖阁中的黛玉,像是想起什么,吩咐鸳鸯去请了贾政之妻贾王氏。 待贾王氏匆匆赶来,就耳语了几句。 “母亲,这怎么可以?宝玉将来可是有大造化的,虽然外甥女很好,可,可咱们未必不能替宝玉找一个更好的!” 贾王氏急切的劝说贾史氏,她是一点也不愿意让宝玉娶了贾敏生的病秧子。 贾史氏严厉的说道:“你懂什么?林家五世列侯,家产数以百万计。林女婿又没有子嗣,将来这些不都是两个玉儿的?” “林家不是还有个侄子吗?”贾王氏不甘心的辩驳。 “他要能活着才能说是林家的继承人,为了宝玉,老婆子就是当一回恶人又怎么样。” 贾史氏面目狰狞,把贾王氏吓得不敢再反对,只能点头勉强应下。 这时门口传来贾琏的声音:“老祖宗,扬州来信,林姑父殁了!” “什么?”贾史氏与贾王氏几乎同时惊呼,连忙叫贾琏进来说话。 贾琏一进门就把书信交给贾史氏:“林家派人前来报丧,同时要接林表妹回南。” …… 黛玉收到噩耗时已是当日晚上,不知贾家人是怎么商议的,她蜷缩在暖阁中哭了一夜,第二天才浑浑噩噩的跟随贾琏准备返回扬州奔丧。 林纯五人与前来送信的林福汇合,共同护卫黛玉前往通州。 等到通州码头,众人上船后,贾琏去安排启航事宜,林福让黛玉身边的紫鹃与雪雁去弄些吃的来,然后走到黛玉身边。 黛玉如今只有十岁,因为丧事的原因只着素色白衣,瘦弱的样子让林福心疼不已。 “大姑娘还请节哀,老爷临终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大姑娘,大爷也让老奴一定要照顾好您。千里之遥,您还要保重身体为要。” 林福想起林枢临行时的交代,看到四下无人,把一封信偷偷交给黛玉。 “这是老爷和大爷给姑娘的信,大爷交代说,不可让他人看见,包括贾家所有人,都不可尽信!” 黛玉懵懂的接过来,见上面笔迹就是父亲林如海亲笔,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福守在船舱门口,黛玉打开书信看了起来。信封中有两封信,一封是父亲林如海的,一封是堂兄林枢的。 父爱如山,却只能用书信遥寄。林如海在信中与女儿告别,更多的是叙说了他对黛玉今后的安排。 “为父去后,林家只余你与枢儿兄妹二人。枢儿成熟稳重,颇有贤才,当为汝之依靠。贾家虽是汝之外家,但其族骄奢,其心叵测,不可尽信。一切以汝兄枢儿意见为准,切记切记!” 因是书信,林如海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黛玉看得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父亲把自己的终身皆托付给了堂兄林枢。 反而自己的外家荣国府,父亲说是不可尽信。黛玉心中起了疑惑,想到家仆林纯早几天前就来到京城,为何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她又打开林枢的信,信中尽是关切,一再叮嘱自己要保重身体,并以长兄的身份,强令自己衣食上不可亏欠,不可素斋守孝,熬坏了身子。 虽然两人三四年未见,但黛玉还是能清晰的想起林枢的样子。小时候一应要求,哪怕再难,堂兄林枢都会想办法帮自己实现。 那年荣国府派人来接,堂兄拉着自己的手一个劲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待三年后春闱大比,他就回来京城接自己回家。 没想到三年后,自己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向扬州赶去。 “为兄惭愧,未能照顾好父亲,且等玉儿回家……” 黛玉喃喃自语:“生死之劫,怎能怪得了哥哥呢。生前侍奉,死后守灵,哥哥比我这个远方的亲女强太多了……” 打开船舱的窗户,黛玉看着绵绵秋雨,泪水不断的滴落窗沿…… …… 扬州巡盐御史府,今天已经是林如海头七忌日。林枢重孝在身,身形憔悴。 棺盖未封,冰至四周,香料之下,仍有隐约异味。林枢就像没有闻到一般,跪在灵棚中烧着纸钱。 “大爷,扬州绣衣卫耿千户来了!”下人在林枢耳边轻声禀报。 只见一名身着飞鱼服的绣衣卫走进灵棚,先是接过白孝系在腰间上香拜祭,随后才看向林枢。 林枢郑重磕头还礼,然后对下人吩咐道:“守在门口,灵棚十步以内不许人靠近!” 待安排好后,林枢从怀中掏出了林如海的遗折,双手递给耿向南。 “这是家父的遗折,家父叮嘱学生一定要亲手交到耿千户手中!” 耿向南接了过来,郑重的收好:“林解元节哀顺变,本官一定将林公遗折送到陛下手中。” 随后他又小声说道:“想来林公已经叮嘱过林解元,扬州非久留之地,待女公子回来,林解元还是早早回姑苏才是。待百日后,就立刻去京城为好。” 虽然耿向南没有说原因,林枢还是能猜到是为什么。他点点头,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这些。 等耿向南离开后,林福的儿子林冰才走进来:“大爷,大姑娘已经到淮安了,明日清晨就能到扬州码头。” 林枢看向林如海的牌位,强打精神,吩咐道:“派人去同济堂,请李老明日一早来府上候着,玉儿自小体弱,我真怕她受不住……” 正文 第三章 哀荣 治德五年九月十六日清晨,日夜兼程的黛玉,在贾琏的陪同下踏上了扬州码头。 连续三日四夜的行程,让黛玉一下船就差点软倒在地,旁边的紫鹃眼疾手快扶助了她。 虽然戴着面纱,但她还是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孝衣在身的男子。 三年未见,兄妹俩却没有丝毫陌生感。林枢看着瘦弱不堪的黛玉,难掩心疼。 走上前摸了摸黛玉的小脑袋,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亲昵动作,让黛玉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靠在林枢胸口大声哭着,林枢不得不扶助黛玉瘦弱的肩膀:“先回家,父亲生前最惦记的就是你了,如今林家就只剩下咱们兄妹二人了,你若是受不住倒下,那哥哥可怎么办?” 虽然林枢一直劝慰着,不过黛玉好似没有听到,直到哭得狠了,竟然晕了过去。 这下林枢也慌了,连忙抱起黛玉就上了马车,旁边的贾琏也被吓了一跳,这会也不在意林枢的失礼,上了马车就跟上上去。 …… 巡盐御史府后宅,白发苍苍的李景同诊脉之后,林枢急忙询问:“李老,舍妹情况如何?” “令妹乃是长期肝气郁结,加之忧思过甚,惊闻噩耗之下,已是强弩之末。勉强坚持,待见到至亲,心神缓和,这才晕了过去。待老夫拟个方子,让令妹好好调养。至于其他,还是不要让她劳累为好。” 李景同看了一眼旁边的华服男子,悄悄用眼神给林枢示意。 林枢说道:“那李老请随我到书房,拟好方子后我便派人去取药。” 随即他又转身向贾琏致歉:“琏表哥,今日是小弟失礼了,还请琏表哥先去歇息一会,待小弟安排好妹妹这边,再领表哥去灵前拜祭。” 贾琏本就被黛玉的晕倒给吓了一跳,加之他自己也被千里路程累得不轻,当即应下。 随后林枢与李景同去了书房,林枢开口询问:“李老,舍妹到底是怎么了?” 李景同欲言又止,不过想起林如海在世时,与自己也算是旧识,同济堂能够安然数年,多有林府照应。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回道:“令妹不止是病,而且体内有不少毒素,应是慢性毒药所致!” 轰! 林枢的脑中如同惊雷炸响,直让他摇摇欲坠,眼前一阵晕眩。 李景同连忙扶住他,手指按住几个穴位连连按压,这才让林枢缓了过来。 “多谢李老,学生失态了!” 林枢向李景同道谢后追问道:“可有解毒之法?妹妹乃是学生唯一的亲人了,父亲临终前叮嘱我要照顾好妹妹,却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李景同思虑片刻,郑重的说道:“老夫诊脉时,发现令妹指甲泛青,应是长期服用类似丹毒之物。幸好发现尚早,可用牛乳配合药物排出体外。不过此法需日久不停,至少要两到三年时间才能痊愈。” 丹毒?那不就是重金属中毒? 可黛玉一个小姑娘,为何会服用丹药?难道荣国府中有谁在炼丹以求长生?可这怎么会让黛玉服丹? 林枢略过疑惑不提,先是好好询问了一下黛玉的情况。再三确认黛玉暂时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去安排京城来人的事情。 …… 贾琏换了孝服,拜祭过林如海之后,这才想起临行时贾史氏的交代。 荣国府中,贾琏算是良心未泯之人。听到祖母欲要算计林家,心中当时就不是很情愿。 林如海在世时,三节两寿送到荣国府的节礼比其他家加起来都多。贾敏生前对自己也是关爱有加,而其他人眼里却只有贾宝玉。 黛玉醒来后,林家举行了封棺之事。略过林家兄妹悲痛欲绝的情形不提,贾琏也是心有戚戚。 看到憔悴的林家兄妹,再让身边的小厮兴儿、隆儿去打听了林枢的情况,他躺在床上怔怔发呆,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听从贾史氏的安排去做那些事。 九月十八,贾琏正在房中琢磨着心事,兴儿在门外禀报:“二爷,林大爷请您去灵棚,说是朝廷旨意下来了!” 圣旨?看来是朝廷赐下的哀荣到了。贾琏急忙穿戴好,来到灵棚。 只见来人竟然是他极为熟悉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惊讶过后,贾琏急忙上前行礼。 夏守忠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开口说道:“既然人齐了,咱家就宣旨了!” 灵棚中众人跪下,夏守忠打开圣旨念道:“敕曰,卿久镇扬州,清正以证德,廉洁以奉公,重病在身,仍矜矜业业。朕闻卿之噩耗,悲痛不已……特此追授兰台寺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正奉大夫,都察院右都御史,谥忠正。荫其子林枢入国子监。朕遣官而展祀,冀歆格于神灵。” “学生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枢恭敬的拜谢皇恩,然后双手接过圣旨。 夏守忠面带悲痛,扶起林枢:“皇爷收到忠正公的遗折,数次哽咽,直言痛失国之干臣,特派咱家亲自过来,为忠正公上一炷清香。” 林枢当然不敢怠慢,让人扶了黛玉回去,引着夏守忠上香拜祭,随后才与夏守忠去了书房。 夏守忠直言说道:“林解元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忠正公之逝,与那些盐商以及他们背后之人有关。皇爷已经派人去暗中调查,忠正公在遗折中请皇爷照看遗孤,皇爷让咱家问问林解元,你是想听从令尊遗言,躲开这番是非,还是迎难而上,为令尊报仇雪恨?” 江南看似十分平静,但林枢早就察觉到了水下暗流汹涌。若是他一人,不把谋害林如海的人挫骨扬灰,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如今他的身边还有黛玉,他不敢赌,生怕让这唯一的亲人再有危险。 看到林枢犹豫的神情,夏守忠轻轻说道:“林姑娘的情况,咱家也知道些。若是林解元担心林姑娘的安危,咱家的身边,带了不少好手,总比让她独自一人回那荣国府强。” 林枢惊讶的抬起头,紧紧盯着夏守忠的双眼:“公公知道些什么?” 随即又连忙起身拜道:“请恕学生失礼,舍妹是学生仅存的亲人,若是公公知晓其中隐情,还请公公直言告知。” 夏守忠端起桌子让的茶盏,饮了一口,悠悠说道:“荣国府的人,未必没有参与此事。忠正公虽是贾家的女婿,可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千万两白银之巨。林解元就不怕林姑娘进了荣国府,再也出不来吗?” 正文 第四章 缘由 荣国府? 其实从林如海临终前的那番叮嘱中,他就已经知道,荣国府或许就是林家劫难的幕后黑手之一。 特别是黛玉莫名其妙的中毒之事,更是让林枢心中确信,荣国府中,定有人参与了针对林家的阴谋。 林枢就这样站在夏守忠跟前,面露挣扎,不断斟酌着。 夏守忠也没有催促,他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此次南下,最重要的不是立即处理江南的那些杂碎。 太上皇还活着,如今就是查出了这些幕后黑手,也无法真正的依律治罪,甚至还会打草惊蛇。 他此次真正的目的就是林枢,或者说是林如海留下的人脉关系。林如海少年中试,更是一甲探花,同年故旧不知凡几。 林枢作为林如海嗣子,姑苏林家唯一的继承人,这张巨大的人脉织成的网,必将成为林枢未来的重要资源。 而皇帝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才,是真正属于他这个皇帝的臣子。 太上皇虽然因故仓皇禅位,但京城大半兵马的调动,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的任免,皆是出自上皇圣谕。他这个皇帝,不过受龙首宫控制下的傀儡。 其实林枢早在夏守忠说出皇帝问询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躲不开一场纷扰了。 他之后的一切都是一场戏,一场唱给皇帝的戏。十七岁的少年,哪怕这个少年已经中试解元,但若是太过老成持重,只会让人警惕。 只有心怀畏惧,才能走得更远! “公公,学生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请公公能派人保护学生的妹妹,她是家父唯一骨血,学生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林枢长拜不起,等着夏守忠的回应。千万不要小看这个阉人,他才是皇帝如今最信任的人。 夏守忠满意的扶起了林枢,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才是忠正公的儿子,皇爷说过,忠正公是国之干臣,却被宵小暗害。此次南下,咱家的目的就是布局江南,暗中调查参与暗害忠正公的凶手。” 林枢假装感激涕零的样子,向北方拜倒:“学生叩谢陛下圣恩,陛下真是千古明君,光耀万里!” “林解元快快起来,咱家还是先与你说说皇爷的计划吧……” 夏守忠与林枢分坐两边,开始说起了皇帝的江南之计。 原来林如海在遗折中,中间藏有暗页。上面全部是江南各地贪官污吏、豪商巨贾的犯罪证据。 绕是皇帝早有心里准备,依旧被这份名单证据给吓了一跳。其中列举的官员从二品督抚到七品县令,林林总总共计四十多人。 这还不算林如海不知道的,几乎遍布江南各处衙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漕运总督府、各府县以及地方卫所,几乎全部沦陷。 而这些人搜刮的银两去向,其中就有龙首宫太上皇的内库。这还让皇帝怎么把这份名单证据拿出来?这不是打太上皇的脸吗? 皇帝只能咬牙压下这份名单,派遣夏守忠先去江南布局,为将来做准备。 或是山陵崩,或是帝掌权,无论哪一个,皇帝都打算先彻底掌握全部的证据。 而且林如海还给自己送上了两份大礼,两百万两银子的敬献,以及十几年来经营的人脉资源。 林家五代列侯,加上向来子嗣不盛,百年经营之下,林家的家产数以百万计。 林如海临终一道遗折,将半数家产捐献给了皇帝,为国献财,用以充实内库。 当然,这也是林如海无奈之举。江南豺狼遍地,他一死,林家的百万家产,将会成为林枢与黛玉的催命符。 别说林枢一个小小的举人,哪怕林如海他自己,这些年没少被那些阴招算计。 原本效忠的太上皇逐渐昏聩,纵容江南这群豺狼蹂躏百姓,甚至为了防备皇帝夺权,生生压下自己的升迁,让林家不得不面对江南这群人的一次又一次算计暗害。 贤妻殇逝,亲子病亡,林如海终于无法忍受这些,用自己的命,为林家争出了一条出路。 他选择了投靠皇帝,把任职江南近十年来,收集到的犯罪证据,尽数交给了皇帝。 夏守忠阴测测的笑了一下,他说道:“皇爷知道忠正公的存在,挡了那些人的财路。他们好不容易等到忠正公仙逝,一定会拼了命阻拦皇爷派来接任者。所以,林解元,新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很大的可能会是太上皇的人。而你,就需要在江南等待,并且收集这位新任巡盐御史的罪证。” 林枢不解的问道:“公公,为何不用绣衣卫?” “绣衣卫当然会查,但你觉得在那些人的监视下,绣衣卫能拿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只有你林解元,谁会防备一个守孝的解元郎呢?更何况,你比绣衣卫更加熟悉盐政,不是吗?” 夏守忠特意在守孝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他继续说道:“林解元也不必担心林姑娘的事,咱家会留下两名宫里的嬷嬷,接下荣国府的教养之责,免得荣国府以教养的名义把持林姑娘的未来。” 林枢心中大喜,夏守忠带来的教养嬷嬷,确实是替他免去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哪怕他有林如海的手书,也很难免去黛玉被再次带去荣国府。世人娶妻,有五不娶,其中就有丧妇长女不娶。 黛玉亲母早逝,若无长辈教养,将来亲事将会极为艰难。可荣国府中的黑手还没有查出来,林枢怎么会放心黛玉被接入荣国府。 如今夏守忠带来的教养嬷嬷,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林枢感激的再次给夏守忠行礼致谢:“学生多谢公公,这两位嬷嬷真是为学生解决了大问题。” “行了行了,林解元,咱家与你皆是为皇爷做事,皇爷自然会庇佑为他老人家做事的人。你要在这守孝的两年多时间里,尽心为皇爷查找证据,引而不发,不是真的不发。待将来一有机会,咱们就掀开这盖子,让这群硕鼠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的面前。” 夏守忠紧紧盯着林枢的双眼:“忠正公不愿让你冒险,这是人之常情。但林家是如何遭受这些磨难的,咱家想来你也应该很清楚。那群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林家人,他们恨毒了忠正公,绝对不会放过你与林姑娘。所以,你只能依靠皇爷,只有依靠皇爷,你才能保住自己与令妹的性命,才能为忠正公报仇雪恨!” 正文 第五章 辩礼 夏守忠与林枢在书房密谈许久,直至傍晚才回了扬州官驿。 晚间用饭时,贾琏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林枢也就当做不知,没有多做解释。 吃过晚饭,林枢请贾琏来到书房。 “琏表哥,明日小弟就要扶灵回乡,不知琏表哥有何打算?” 贾琏哀叹一声:“出京时家中祖母曾有交代,让我陪林妹妹回姑苏安葬完后,就带她回京。不知枢兄弟是否一同前往?” 林枢假装惊讶道:“父亲病逝,作为子女当为父守孝三年,难道京城风俗与江南不同?” 贾琏当即就被林枢的话给噎住了,为父守孝,乃是九州百姓自古以来的传统。无论南北,皆是一样。 祖母为何要让自己仓促带表妹回京,还不是为了给宝玉创造机会。更别说进了荣国府的门,谁还记得林如海有个闺女,等黛玉年岁一到,她的婚事还不是任由贾家拿捏。 可这位林家的新家主,一句话就让祖母的算计化为乌有,自己该怎么办呢? “琏表哥?琏表哥?” “哦,枢兄弟说笑了,为父守孝乃是应有之义,不过表妹身体孱弱,守孝之事,在荣国府中也是一样的。更何况祖母身边也离不开表妹,她老人家一日不见表妹,就想的厉害……” 贾琏斟酌着话语,小心翼翼的说道:“姑父病逝,姑苏族中也是五服之外的远亲,又无长辈教养,依我之意,还是早早回京为上。” 林枢摇了摇头,他郑重的回道:“当年伯娘过世,妹妹被仓促接走。据小弟所知,荣国府上下皆无服功,唯有琏表哥身着素服,算是全了礼制。不知这一次,荣国府的姻亲,会不会依样酒肉穿肠过,全无尽哀思?” 话说到最后,林枢的表情变得愤怒。当年伯娘贾敏过世,除了贾琏认真服了小功,全府上下,连一个穿麻的没有。 贾琏也曾经劝过老太太,可老太太最见不得这些晦气的东西,故而家中宴饮依旧,表妹在家甚至想烧点纸钱都不敢。 姑母过世,依照礼制,贾家玉字辈当服小功,素食麻衣三个月,唯有贾琏自己,想到姑母贾敏对自己的关爱,认认真真的服了三个月的小功,其余人,像是没有贾敏这个姑姑一般。 唉,如今被林枢揭开此事,贾琏真是羞愧难当,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琏表哥,妹妹因未能给亲母守孝之事,已经被人说三道四。这一次,小弟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林枢斩钉截铁的说道:“父亲临去之前,已将妹妹托付于我。作为她的长兄,林家的家主,自然会安排好妹妹的一切。” 贾琏一听林枢不让黛玉跟自己回京,连忙说道:“可若无祖母教养,表妹将来的亲事……” 林枢拱手向北方稽首:“蒙陛下隆恩,赐下两名教养嬷嬷,想来嬷嬷可以胜任这教养之责!” 皇帝? 贾琏立时没有了反驳的勇气,贾家本就失礼在先,如今林枢又抬出了皇帝,他还能再用什么借口辩驳呢? “唉,既然枢兄弟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明日我同你们一同扶灵回乡,待百日之后,我再返回京城吧。” 贾琏叹了一口气,出京前祖母交给自己的三个任务,刚到第一个就遇到挫折,剩下两个他都不想提了。 …… 是夜,林枢走到黛玉的小院子里,黛玉的乳母王嬷嬷正在院中守着。 “大爷,您还没休息?” 林枢点了点头,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他询问黛玉的情况:“妹妹可曾用饭?” 王嬷嬷摇了摇头:“姑娘只用了几口米粥,连菜都没有吃一口!” “是哥哥来了吗?”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身着孝衣的黛玉走了出来。林枢看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与怒火同时爬上心头。 他用严厉的口吻说道:“怎么,哥哥的话你是听不进去还是压根就不想听?你这样子下去,是打算扔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的活着吗?” “哥哥……”黛玉眼圈一红,泪水就要落下来。 林枢心中一软,语气也软了下来:“妹妹先回房,待哥哥去给你蒸碗蛋羹吧!” 说着,他就给王嬷嬷使了一个眼神,让她照顾好黛玉,自己离开小院子去了后厨。 约莫两刻钟,林枢端着一碗蛋羹走进黛玉房中,放在小桌上。 “吃吧,吃完后我有话给你说。” 黛玉小口吃了起来,小葱花配蛋羹,是她小时候生病时最喜欢吃的东西。 滴答滴答,伴随着勺子碰触碗底的声音,黛玉的眼泪掉落在桌子上,林枢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 “不哭了,不哭了……” 或许是这碗蛋羹,又或许是林枢的陪伴,黛玉最终是止住了哭声。林枢看她情绪好了些,便把接下来的安排说了一下。 黛玉惊讶的问道:“哥哥是说,我不用回京城了?” 她记得离京前,外祖母叮嘱过自己,让她安排好父亲的后事便跟随琏二哥回京,怎么哥哥会让自己在姑苏守孝? 林枢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丫鬟,一个是从林家带去荣国府的雪雁,一个是贾家带过来的紫鹃,两人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极不相同。 “妹妹可知,父母亡故,子女当如何?” 黛玉毫不犹豫的回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故而为人子女,当为父母居丧守孝。” “既然如此,妹妹为何还有这样的疑问?”林枢反问一句,让黛玉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呀,守孝三年乃是世间常理,可外祖母那边该怎么回复? 旁边的紫鹃着急的插嘴道:“林大爷,回京之事乃是老祖宗定下的……” “林家之事,什么时候由得外人做决定?”林枢呵斥一声,吓了房中几人一跳。 紫鹃还想要争辩,旁边的雪雁连忙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林枢冷哼一声:“没有下一次,主子说话的时候,再敢随意插嘴,你就自己回荣国府去吧。” 王嬷嬷瞪了紫鹃一眼,她早就看不惯荣国府的规矩,丫鬟不像丫鬟,主子不像主子。 黛玉终究还是年幼,虽然从书中学过礼制规矩,但在贾史氏刻意的忽视下,还是没能理解守孝之事,对她未来的影响。 林枢不得不给她解释了其中的问题,当黛玉得知因为自己未能给母亲守孝,林家的家教被人质疑,甚至差点影响到林家的声誉,差点又哭了出来。 正文 第六章 回乡 黛玉自幼熟读诗书,经史子集从三岁就开始学习了。 六岁去了京城,虽说没有了父亲与先生的教导,但她依旧没有放下书本,从扬州带去的那些书籍就是她每次想家时的慰藉。 《论语》、《礼记》等书中有不少关于守孝的论述,经过林枢的提醒,她也明白了自己的问题,难过了一会就做出了决定。 “哥哥说的对,是我没有做好。我这就给外祖母写信,三年守孝,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姑苏老家!” 林枢摸摸她的小脑袋,宠溺的说道:“也没有那么夸张,等父亲百日之后,我陪妹妹四处走走,总憋在家中像是怎么回事。你也应该多交些朋友,手帕交可不能没有。若是你想你外祖母了,三年后春闱大比,咱们一起去京城。” …… 月上枝头,秋寒渐起。林枢哄着黛玉睡下,来到院子中。 王嬷嬷跟在林枢身后:“大爷,老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嬷嬷是看着我们兄妹长大了,我一直把你当自家亲人,有话直言便是。” 王嬷嬷不但是黛玉的乳母,更是林家的老人。伯娘贾敏身体一直不好,兄妹俩夏热冬寒,增减衣服大多是王嬷嬷照看。 “姑娘在荣国府过得很不好,先不说那老太太刻意安排贾家的宝二爷与姑娘亲近,府中上下更是扬言姑娘的吃穿用度皆是出自贾家。大爷,姑娘这三年,在京城过得是小心翼翼,受了委屈连大声哭都不敢!” 林枢的拳头紧紧攥着,脸上寒冰一片。 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了,如今回家了,嬷嬷精心照看就是。三年后进京,妹妹受过的委屈,我会从贾家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老奴斗胆问一句,姑娘的病,是不是不太好?”王嬷嬷不安的询问,前几日李景同在给黛玉把脉之后的神情变化,贾琏这个公子哥看不明白,她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妥。 林枢叹气一声,还是说出了真相:“妹妹中了慢性之毒……” “什么?这可怎么是好?大爷……”王嬷嬷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嬷嬷放心,所幸中毒不深,李老医术精湛,已经有了解毒之法。不过解毒调养所需日久,嬷嬷需要精心照看。” 林枢给王嬷嬷吃了一个定心丸,最后又叮嘱道:“那个紫鹃嬷嬷好好看看,若是还念着荣国府之事,找个机会打发了吧。” 王嬷嬷欲言又止,林枢问道:“嬷嬷还有话要说?” “老奴觉得,这毒很可能是荣国府的二太太,政舅老爷的夫人下的。” “可有证据?”林枢像是早有所料,他其实已经早就从京城传回的消息中大致推测出了几个可疑之人,这贾王氏就是其中之一。 王嬷嬷摇摇头:“老奴也只是猜测,贾家的老太太一直想让那位宝二爷与姑娘定下婚约,不过那二太太却一直看咱们姑娘不顺眼。姑娘年纪小看不出来,但老奴从她看姑娘的眼神中,看出了厌恶。” 不得不说,王嬷嬷眼光毒辣,贾王氏当然会厌恶黛玉,贾敏的女儿,怎么可以成为她的儿媳妇。 “嬷嬷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会查下去的,妹妹就劳你费心了。” 林枢止住了话题,王嬷嬷也闻言行礼退下。 走出黛玉的院子,林枢一拳砸在树上:“王氏,你这是找死!” …… 九月十九,清晨。 扬州巡盐御史府中门大开,林家兄妹今日便要扶灵回乡。坐镇扬州盐政近十年,因公病逝任上的忠正公林如海终于离开了这座府邸。 林如海这十年来,整顿盐政,惩治不法盐商,江南盐价始终处于一个合理的价格上,扬州百姓自然感激这位青天大老爷。 在众多扬州百姓的相送下,林家一行乘船出发,往老家姑苏赶去。 沿运河南下,历经三天,终于到了苏州府码头。 葬礼很顺利,林枢早就派人回乡,修整坟茔,在回到苏州府的第二天就将林如海和贾敏合葬在林家的祖坟中。 略过黛玉又一次的伤心不提,林如海的丧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苏州老家,林府坐落于府城东南角,三进的院子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回乡近十几天来,有林枢与王嬷嬷的精心照顾,黛玉消瘦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此时她正坐在窗边看书,若是有人近看,就会发现她手中的书赫然是一本时文选集。 雪雁端着一碗牛乳走了过来:“姑娘,牛乳热好了。” “唉,牛乳虽好,但天天喝也会腻啊。不知哥哥怎么会让我一直喝这个?” 黛玉放下书本,小脸一皱,苦笑一声:“要不,你替我喝了?” “奴婢可不敢,大爷好凶的。”雪雁想起林枢冷酷的脸,心中一颤。 黛玉好笑的看着面露恐惧的雪雁,伸手接过牛乳,闭着眼就喝了下去。 “真是一言难尽!”黛玉压住恶心感,小小抱怨了一句。 这时王嬷嬷走了进来,拿出一封信:“姑娘,京城来信,大爷让我给你送来。” “哦,是外祖母回信了吗?”黛玉欢喜的接过来,当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脸上出现一丝失落。 “原来是宝玉的。”她嘀咕了一句,随即打开书信看了起来。 信封很厚,分别是贾宝玉、贾史氏以及迎春、探春、惜春五人的,其中贾宝玉写的最多。 黛玉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看完了所有的书信,外祖母的抱怨、宝玉的抱怨,三春的安慰与思念让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唉,外祖母还是怪我了。可我怎么能扔下哥哥一个人守孝,再说,这也不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啊。还有宝玉,只想着姐妹们在一起玩闹,却不曾想过,我没有父亲了啊!” 说着黛玉就难过的想哭,王嬷嬷连忙安慰:“姑娘不必在意这些,亲家老太太是一时舍不得姑娘,可能是忘记了守孝这一茬。待琏二爷回京的时候,姑娘让他捎一封信过去解释一下、三年后大爷上京参加春闱大比,姑娘不是又可以见到老太太了吗?” 不说不要紧,王嬷嬷的话一出口,黛玉就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因为黛玉知道,外祖母哪里是不记得守孝之事,她这些天已经大致明白了外祖母的心思了。书中说的很明白,甚至《大楚律》中都有规定。 《楚律疏议》规定:“丧期未终,释服从吉,若忘哀作乐,徒三年;杂戏徒一年,即遇乐而听及参加吉席者,各杖一百。” 正文 第七章 友人 虽说《楚律疏议》中关于居丧守制的规定更多的是针对朝廷官吏,但作为官眷,往往比普通百姓的子女更受约束。 就像黛玉因为年岁小,在荣国府刻意之下,没有为亲母贾敏服丧守孝。林如海在京城的同年甚至写信回来,斥责林家妄为圣人教化,不堪书香门第之称。 直至林如海回信解释,督察院中的御史才没有继续上书弹劾,宫中也只是罚俸警告,并未做实质性的惩处。 看到黛玉趴在桌子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王嬷嬷只好让雪雁去请林枢。 …… 等林枢来到房中,黛玉已经收了眼泪,只是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书信不说话。 “又为这些外人把自己气哭了?”林枢双手环抱,倚着门框说道:“哭完了就跟哥哥去吃饭。” 黛玉撅着小嘴回道:“才不是外人呢,那是外祖母!” “那也是外人,人家姓贾你姓林。当寻常亲戚走就是了,难道你还想着回去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林枢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去让黛玉明白贾林两家的真正情况,正好荣国府的信来了,他虽说没有拆信去看,但也能想到贾家老太太会在信中写些什么。 不外乎愤怒于黛玉没有遵循她的意思,在安葬林如海之后立即回京。 他也算是摸清了贾史氏的脾气,估计是养尊处优习惯了,若是有人违背了她的意思,便会愤怒的想办法斥责一顿。 看看贾琏就知道了,荣国府送来了两封信,一封给了黛玉,另一封就是给贾琏的。 当时他与贾琏正在前厅说话,贾琏打开信后,看他那苦涩的表情就知道信中不是什么好话。对待亲孙都是这个态度,更别提黛玉这个外孙女了。 黛玉小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愿和林枢说话。林枢好笑的走到书桌前,假装要拿起桌子上的书信。 “这是我的!”黛玉连忙忘记了生气,伸手护住书信。 林枢本来就没打算去看,靠着桌子笑着说:“好好好,我不看。先把这些烦心事放在一边,咱们去吃饭。下午有客过来,到时候哥哥带你去见见。” “是什么客人?难道是爹爹的同年么?” 自从回到苏州府,林如海当年的科场同年纷纷来府中吊唁,林枢兄妹没少拜见这些长辈。 不过今日来的人却有不同,林枢摇摇头回道:“不是父亲的同年,是哥哥的朋友。苏州同知王家的嫡子王焕王惟中,还有他的幼妹。那王家姑娘同你一般大小,正好和你一块玩耍。” 林枢自幼跟随林如海宦游扬州,与王焕结缘还是在回苏州府参加童生试的时候。林枢从县试到府式,直到南直隶院试皆是案首,三战三捷闯出了小三元的佳绩。 王焕当时惊讶于林枢的才学,后来在几次文会上相识,慢慢的有了不错的交情。数年来往下来,两人算是意气相投。 而王焕的父亲王琦,正五品扬州府同知,得知儿子与林如海的侄子关系要好,当即就把王焕扔到了扬州府学与林枢做伴。 林如海下葬那天,王琦亲自带着儿子前来吊唁。因为当日来吊唁的人太多,加上林枢不得空,两人根本没上说几句话。于是今日王焕再次准备上门,还特意带上了幼妹王媛。 黛玉听到哥哥的朋友会带妹妹过来,稍微有些紧张。她从六岁开始客居荣国府,除了几个表姐妹,就没有认识什么别的朋友。 自回来后,林枢问起她在京城有没有交到几个手帕交的时候,除了三春以及湘云之外,她竟然连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 待林枢又追问荣国府是否有长辈带她出去参加宴会、马球会等等,看到黛玉茫然不解的摇头时,林枢真的愤怒了。 荣国府真是把黛玉当金丝雀关在笼子里了,生怕别人知道林如海的女儿,正养在荣国府中,生怕别人知道黛玉的情况。 贾老太太说是代替已逝的贾敏教养黛玉,还不如说是在身边养了只猫猫狗狗,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就扔到一边。 除了进宫的贾元春,剩下的孙子侄孙女都是如此,没有教授半点世家女该学的知识,更别说黛玉这个外孙女了。 林枢看到黛玉有些不安,便安慰她:“哥哥虽然没有见过王家的这个姑娘,不过他的兄长与我交好多年。平日也曾说起过几句,如你一般喜好诗书,应与你能说到一块去。” 嗯嗯! 黛玉点头回道:“那我去收拾收拾,一会王姑娘来了,我便与她在书房这边玩耍。” 到底还是个孩子,黛玉经过林枢的劝说,心中也开始充满期待,这不,连饭都不想去吃了,拉着王嬷嬷收拾起书房来。 林枢无奈照顾丫鬟把饭菜送到黛玉房中,兄妹俩草草用过午饭,静静等待王家兄妹的到来。 …… 王焕一进林府大门,第一件事便是让林枢带他到祠堂中给林如海上香祭拜。 上香祭拜之后,林枢与王焕坐在前厅说话。而王焕的妹妹王媛,已经由王嬷嬷带去了后院黛玉那边。 下人送上茶水点心,两人坐下后王焕开口说道:“瑾玉兄,我刚刚得到消息,新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已经到了。” 林枢喝茶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即放下茶盏:“惟中兄可知这位巡盐御史是哪位大人?” “原户部给事中,杨学礼。”王焕叹气回道:“他是晋党出身,这回咱们江南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王焕为何要这么说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两个字——利益! 晋党的背后是晋商,而江南盐政,一直是晋商无法插上手的。 如今出身江南的林如海病逝,京中竟然让晋党出身的杨学礼出任扬州巡盐御史,这不是把肥肉往豺狼嘴里送吗? 林如海费尽心血压住了那些盐商,平抑盐价,这才几年,又换上了一位商贾支持的官员,别说王焕,就是林枢现在也想骂娘。 杨学礼这个人,林如海曾经与林枢说过。早年家贫,得大同豪商范家资助,学有所成,一路青云直上,得中二甲进士。 翰林院散馆之后,短短两年便坐上了清贵非常的户部给事中,成为晋商在朝堂的重要支柱。 曾经多次与林如海有过交涉,想让晋商插手官盐的生意,却被林如海当场拒绝。 估计这次晋商在背后没少用力,竟然让杨学礼越级升迁,坐上了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 正文 第八章 新交 王焕为何要提醒林枢关于新任扬州巡盐御史到任的事呢? 主要就是这位杨学礼,与林家有很大的矛盾。或者说,因为扬州官盐的分配,有着晋党背景的杨学礼,非常的仇视当年拒绝自己提议的林如海。 哪怕如今林如海已经病逝安葬,但这个仇,他誓要从林枢以及黛玉身上讨回来。 “瑾玉兄,我父亲让我提醒你,一定要小心这位杨大人,他刚上任就扬言要查忠正公之前的账目……” 王焕是真替自己的好友头疼,林如海刚刚去世,就有仇人想着法儿准备算计林家了。 林枢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笑道:“不碍事,让他随便查吧,我还怕他不动手呢。” 说到这,林枢指了指北方,小声说道:“扬州巡盐御史府的账目,每年都会送到户部与宫里。就是有差错,数目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两。而父亲的遗折中,林家把五成的家产捐献给了朝廷,你说陛下会怎么看待查账这件事?” 呵! 王焕的表情从担忧到惊讶,最后随着林枢的话说完变成了嘲讽。 林家一半的家产,那至少有百万两白银,杨学礼这次怕是要徒劳无功了。 弄不好,还会惹上无数的麻烦。江南盐政本身就十分敏感,背后牵扯的势力从勋贵宗亲到文臣世族,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家。 估计杨学礼这边刚刚动手,弹劾他的折子就从江南各地向京城出发了。 “那要不要让我父亲替你上一道奏章……” 林枢拱拱手回道:“多谢惟中兄,不过这件事还是不麻烦叔父了。此事颇为复杂,叔父参与进来,祸福难料。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看看风向再说。” …… 另一边的黛玉,此时正和王媛静静的下棋。 王嬷嬷和跟着王媛的夏嬷嬷在旁边伺候,两个小姑娘倒是兴致勃勃,紧紧盯着棋盘苦思冥想的较量着。 王媛身着素色衣衫,头上也只插着一根雕花银簪子。黛玉一看就知道这是因为爹爹的百日之期未过,王家的姑娘这是特意如此穿戴的。 王媛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挂着笑容,一双灵动的眼睛,配上两个小酒窝,让黛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新朋友。 “王姐姐,我输了……”黛玉放下手中的棋子,佩服的看向对面的王媛。 她以为自己的棋力已经在同龄人中算是很厉害了,可没想到这位只比自己大一岁多的王家姐姐,更加厉害。 王媛也放下棋子,坐直身子含笑说道:“林妹妹的棋力很强,只是缺少对战的经验而已。我经常拉着大哥对战,时间久了,他见到我都不敢提下棋这两个字了。” “王家哥哥也下不过你?那真是太厉害了!”黛玉的眼中满是惊讶,不过随即又被王媛的回答给逗笑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被我烦怕了!” 王媛把自己与哥哥王焕之间,斗智斗勇的事情讲给黛玉听。 黛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好玩的事,不一会就被王媛逗笑了好几次。 王嬷嬷看到自家姑娘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感激的看向旁边的夏嬷嬷。 …… 直到傍晚,林枢派人请黛玉王媛到前厅用饭。 两家算是通家之好,倒也不用那么避讳。 等两个小姑娘各自拜见兄长的朋友,四人坐在一桌用了素食做成的晚宴。 临近告别,两个小姑娘依依不舍,还是林枢劝慰道:“过几日重元寺有庙会,到时候我与惟中兄带你们去转转。” “啊?那日不是说,要去阳澄湖文会么?” 王焕刚刚想要反驳,就被妹妹王媛“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着,当即就改了口:“啊,是的是的,十月初十重元寺的庙会很热闹的……” …… 送走王家兄妹,林枢与黛玉回到院子中,坐在连廊里说话。秋夜渐凉,王嬷嬷把一件披风给黛玉系上。 “妹妹觉得王家的姑娘怎么样?” 林枢挑了挑煮茶的火苗,火舌舔舐壶底,映红了他的侧脸。 黛玉点了点头,欣喜的回道:“王姐姐人很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且王姐姐很温柔,对我多有照顾,还给我讲故事……” 直到茶水煮好,黛玉才停下对王媛的评价。林枢替好友王焕在心中抱屈,王媛温柔的一面,从来没有在自己哥哥面前展现过。 看到捧着茶盏的黛玉,林枢欣慰的说道:“王家诗书传家,与咱们林家多年交好。你与王家姑娘结缘,那就经常相约聚聚。想去哪里玩耍了,你就跟哥哥说,哥哥带你们过去。” 黛玉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闺阁女子,不是不能随意出门吗?” 她记得外祖母说过,大家闺秀,不能随意出门。客居荣国府三年,她只出去过一次,还是跟随外祖母去报恩寺给母亲祈福。 林枢好笑的解释道:“那是前明的陈规陋习,咱们乘坐马车前去,妹妹出门戴上面纱就好。” 接着林枢又给黛玉普及了一下出门的规矩,以及重元寺庙会的盛景,黛玉听得心中充满了对十月初十,重元寺庙会的向往。 …… 等晚上躺在床上,今夜睡在外间伺候的紫鹃小声询问黛玉:“姑娘,咱们这是不回荣国府了吗?” 黛玉皱了皱眉,漆黑的房中让她想起离开荣国府的前一夜。 当时也是这样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她蒙着被子呜呜哭着。 那个时候,自己身边没有哥哥,只有王嬷嬷和雪雁陪着自己。 虽然知道外祖母他们肯定在忙着商议爹爹的事情,可她还是觉得凄凉孤苦。 甚至在第二天离开之即,宝玉竟然说,若不让他陪着自己一块回扬州,还不如不回去了,让下人看着安葬等等这样的话。 是呀,哥哥说得是对的,宝玉终究姓贾,而她是姓林,她叫林黛玉。 自己回扬州,宝玉只是担心失去一个陪他玩耍的人,而她却是失去了至亲的父亲啊! 想起宝玉那日依旧大红丝缎,对比今日王家哥哥与王姐姐一身素衣,黛玉心中只觉一阵烦躁。 她冷冷对着外间的紫鹃说道:“不是说过了吗?我要为爹爹守孝的。” “可宝二爷还在府中等着姑娘呢?咱们回荣国府也可以守孝啊。”紫鹃急切的劝说着。 只听里屋传来黛玉冷冰冰的声音:“既然你那么替宝二爷着想,那明日就让哥哥派人送你回京城吧!” 正文 第九章 惩奴 许是因为太过生气,黛玉的声音大了些,冷冰冰的语气让紫鹃慌了神。 “姑娘,奴婢只是……只是担心姑娘三年守孝,与宝二爷的关系会慢慢淡了……” 紫鹃心里想着,若是真如荣国府中传言那样,姑娘与宝二爷的姻缘成真,那她作为姑娘的贴身丫鬟,岂不是有成为姨娘的可能。 可眼看林家大爷很是抵触荣国府,连带着姑娘也不打算回京了,这可怎么是好。 今晚她鼓起勇气,想要借机劝劝姑娘,可没想到竟然会被姑娘如此声严厉色的训斥。 “姑娘,林大爷虽然是您的堂兄,可他到底会不会真的关心您呢?说句不中听的话,林家的家业本来就应该是您的,可林大爷把持府中上下,依奴婢看,姑娘还是早早回京,让老祖宗为您做主才是。” 紫鹃想尽办法,甚至根据听来的只言片语,便向黛玉泼着林枢的脏水,意图挑拨兄妹俩的关系。 内屋的黛玉听着紫鹃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紫鹃以为沉默的黛玉被自己的话打动,心中暗喜。 她接着说道:“奴婢听说林大爷把老爷原来的管事都给换了,以后林家就会被他彻底掌控,姑娘,那可是老爷给您留下的,咱们再不回去找老祖宗撑腰,将来可怎么办呀?” 黛玉再也忍不住了,林家的家产怎么分配,爹爹在遗书中写得清清楚楚,甚至上书宫中,将遗书副本留在了户部。 按照遗书,林家有一成留给自己,四成由哥哥这个林家唯一的男嗣继承,剩下五成献给朝廷。 爹爹下葬那日,哥哥当着家族长辈与爹爹同年的面,哥哥把遗书与家产分配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就怕有人拿这事说嘴。 她记得清清楚楚,爹爹的同年好友,南直隶巡按御史方同珍曾监督家产分割,哥哥并未按照爹爹的遗书分配。 他将最好的铺子、田庄真、古玩字画、珍奇孤本都留给了自己,总数不下家产的两成。 至于紫鹃所说的,更换管事,那是因为献给朝廷的五成中,有几处田庄铺子需要由内务府接手。 可没想到在紫鹃的眼中,哥哥会变成一个贪得无厌,意图霸占林家家业的小人。 黛玉越想越气,她直接坐起身来,冲着外间呵斥:“我知道你一直记恨那天哥哥训斥你,可你别忘了,哥哥才是林家的家主,他就是不给我一分一毫,那也是林家主子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说三道四的!” 砰…… 黛玉连外衣都没有穿,下床想要去找王嬷嬷来,黑灯瞎火的直接撞上了屋中的架子,上面摆放的花瓶直接掉在地上摔碎了。 隔壁住着的王嬷嬷匆匆赶来,听到响动的雪雁也起身追了过来。 借着烛火微弱的光亮,王嬷嬷看到黛玉正捂着脸蹲在地上无声的哭着。 至于紫鹃,早就被吓傻一般,跪在花瓶碎片前一动也不敢动。 …… 贾琏大半夜被林枢请到了前厅,看到跪在前厅门口的紫鹃时,心中就暗道不好。 “琏表哥,今夜实在抱歉,打扰到表哥休息了。只是这紫鹃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小弟不好直接处置,还是请琏表哥来做主吧。” 林枢在贾琏坐下后,直言不讳的说道:“小弟知道荣国府主子们以宽厚待人,让这些丫头小子心气都高。可林家容不下这等挑拨主子关系的下人……” 贾琏被林枢的一番话惊了神,挑拨主子关系?林家的主子就林枢和黛玉两个人,难道是紫鹃在黛玉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站在旁边的王嬷嬷一五一十的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琏二爷,姑娘自幼心善,哪怕气得直流眼泪,也不想紫鹃被大爷惩处。要不是老奴追问,怕是她都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王嬷嬷这边话刚说完,羞臊至极的贾琏当场大怒,起身就走了出去,一脚踹向了紫鹃。 “好你个卑贱碎嘴子,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能说嘴的?” 一脚下去,贾琏愤怒之下,紫鹃直接被踹在胸口,翻倒在地,差点闭过气去。 正当他要继续时,雪雁扶着黛玉走了过来:“琏二哥,别打了……” “表妹怎么过来了?天凉露寒的,别染了病。”贾琏止住踹向紫鹃的脚,满脸歉意的说道:“都是府中管教不严,让表妹受了委屈,做哥哥的给你在这里赔不是了!” 说罢,贾琏就要给黛玉赔礼,被走出房门的林枢拦住:“至亲骨肉,不必如此。还是先进屋再说。” 黛玉走到蜷伏在地的紫鹃身边,给雪雁说道:“先带她下去吧,让府中的大夫给看看……” 随后没有再看紫鹃一眼,由王嬷嬷扶着走进了前厅。 雪雁留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扶起紫鹃:“紫鹃姐姐,你没事吧?” 紫鹃捂着胸口,眼中闹事眼泪,沉默的摇了摇头。 “你不该给姑娘说那些话,你没有见过姑娘小时候大爷是是怎么宠着她的,一点不像兄妹,倒向是养女儿,不,比养女儿还宠。” 雪雁扶着紫鹃往后院慢慢走着,紫鹃不时回头,往前厅的方向看。她知道,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到黛玉身边了。而她做宝二爷姨奶奶的梦,也将越来越远。 …… “这个紫鹃,明日我便找人发卖了……”贾琏一进屋就给林枢兄妹俩表态。 可黛玉摇了摇头,她见不得这些事:“琏二哥,派人送她回去吧,她是外祖母送到我身边的,还是让她回去伺候外祖母吧。” 贾琏为难的看向林枢,只见林枢面无表情,一点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想到紫鹃确实是祖母身边的丫头,他还真做不了这个主,只好无奈的叹气一声。 唉…… “那就如表妹所言,明日我便让人送她回京。真是愧对表妹了,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这时林枢突然开口:“琏二哥,父亲丧事已毕,不如表哥也早早回京吧。家中暂时也无甚大事,反而荣国府离不开表哥操持……” “哥哥……” “表弟何出此言?这是怪为兄没能管好下人吗?” 黛玉惊叫一声,哥哥此举很是失礼啊。 而在贾琏的心中,这是林枢责怪荣国府,欲与贾家疏远关系的表现。 正文 第十章 试探 贾琏这些天给林枢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有些公府子弟常有的小毛病,但为人处事算是面面俱到。 根据王嬷嬷给林枢讲述的,黛玉在荣国府时,贾琏夫妇对黛玉也是照顾有加,林枢本想找机会给试探一下贾琏。 若是暗害林如海之事贾琏并不知情,没有参与,那林枢便可尝试与贾琏结盟。 经过这些天林枢的调查,暗藏在荣国府的幕后黑手,最有可能是贾政之妻贾王氏,以及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荣国府实际掌控者贾史氏。 而贾琏,这个名义上的荣国府继承人,只是一个被推出来料理府中杂事的“管事”,甚至承继荣国府的正经老爷,贾琏之父贾赦,也被强行闲置,躲在马棚旁的院子中玩女人。 整个荣国府上下,都把贾政当做掌家的主子,甚至传说中,生来带玉的贾宝玉,都被当做了荣国府未来的继承人。 反而贾琏这个正统继承人,被扔在了一边,身上挂着个捐来的五品同知,每日里干着俗物杂事,弄不好还会被贾史氏动不动斥责。 林枢不相信贾琏这样聪明的人会不知道自己未来的黯淡,看到贾宝玉享受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会不气愤。 他看了看旁边坐着的黛玉,原本想让她先回屋,考虑到她最终要面对现实的残酷,还是直接开了口。 “琏表哥是不是觉得小弟有些不近人情?这些天表哥尽心尽力的帮衬,反而小弟却失礼的想要把表哥早早撵回京城?” 贾琏嘴里念叨着没有,面上的表情却明显的表达着不满。 林枢叹气说道:“不是小弟不知礼数,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琏表哥可知,父亲不止是病逝,其实是有着好几双黑手,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甚至妹妹也不只是生病,而是中毒?” “什么?” 啪! 贾琏一声惊呼,旁边的黛玉更是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哥哥,我不是生病?是中了毒?” 黛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林枢。 “先说妹妹中毒之事吧!” 林枢走到黛玉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纤瘦的肩膀:“那日李老诊脉,发现玉儿指甲泛青……” …… 贾琏听着林枢的解释,双手不断颤抖着,仅仅黛玉在荣国府中毒这一点,他就敢肯定家中有人藏了害人之心。 不管那人是谁,林枢这位表弟,一定会把人找出来挫骨扬灰。 他回想着表妹黛玉三年前到京城后,家中之人对她的态度,父亲与二叔略过不提,祖母倒是关心有加,继母冷眼旁观,并不与之亲近。 二婶……啊,最有可能的竟然是以礼佛著称的二婶,她掌管着家里的吃穿用度,甚至表妹日常的用药请医,都是二婶打理。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自己的妻子王熙凤,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呢?而自己的祖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家中发生了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表妹中毒之事。 贾琏心中涌起滔天巨浪,表妹可是姑母的唯一血脉,难道老太太就这么放任贼人给表妹下毒? 他浑身冰冷,想要端起茶来,可双手根本就不听使唤。哐当一声,茶盏也掉在地上摔碎了。 林枢问道:“琏表哥是有了怀疑还是不相信这件事情?” “不,不,表妹乃是姑母唯一的骨血,家里的人怎么会害表妹呢?一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对,就是这样……” 贾琏有些疯癫的辩驳着,想要找一个借口,可最后还是瘫坐在椅子上不敢抬头。 丹毒啊,还能下到表妹的身上,下毒的不是亲近之人,谁会相信? 看到贾琏这个样子,林枢基本可以确定他是没有参与,甚至对此事一无所知。 黛玉这次没有被吓到,也没有向之前那样经受不住打击,反而打起精神,回忆着在荣国府中的过往。 林枢没有继续追读,反而说起了林如海之事:“那表哥可知,那日夏守忠夏公公对小弟说过什么话?” 只听他说道:“夏公公说,妹妹不宜再入荣国府,因为有人想要林家断子绝孙,而荣国府中,就有人虎视眈眈的等着妹妹再去虎穴!” 随后,林枢把林如海之死牵扯到的各方势力,包括自己的一些猜测都讲了出来。 贾琏猛得抬头,他这下终于明白自己在来江南之前,祖母为何要让自己办那些事的原因了。 强行带回表妹和林家家产,想办法毁掉林枢的名声,剥夺林枢承继姑父林如海衣钵的资格。 这一切看似在为表妹打算,实际上就是为了侵吞林家百万家产,甚至让表妹嫁给宝玉后,让宝玉能得到姑父的人脉支持。 哪怕事情败露,那也是他贾琏自己自作主张,跟荣国府没有半点关系。 不得不说,贾琏这个国公府的正经子孙,聪明异常,贾史氏的打算,他基本上猜了个七七八八。 “表弟为何会把这些告诉我?难道就不怕这些事的背后,我也是其中之一吗?” 林枢微微一笑,摇摇头说:“小弟这些天一直在观察琏表哥的为人处事,加上琏表哥这几年对妹妹的态度,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理由不够!” 贾琏平复心情,恢复了他公府世子的机警。他敢肯定,林枢今日说出这些来,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或者是有其他的打算。 林枢当然不会说,他曾经研读曹公的《红楼梦》,对里面的人物性格多少有些了解。 他回道:“因为林家家破人亡,琏表哥除了得到几两银子,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反而为他人,白白做了嫁衣。比如荣国府那位带玉而生的宝二爷!” 轰隆! 一声炸响,同时出现在贾琏和黛玉的脑海中。 “不可能是宝玉!” 两人同时喊了出来,黛玉红着眼睛,第一次对哥哥吼道:“哥哥你骗人,宝玉怎么会做这些事!” 贾琏也说道:“宝玉的心性和能力,都没有做出这些事的可能……” “这位宝二爷不可能,那他的亲母呢?琏表哥觉得,这位王夫人,会不会为了她的宝贝儿子,拿妹妹开刀?别忘了,伯娘未出嫁时,与这位二嫂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林枢幽幽说道:“她怎么会让伯娘的女儿,成为她那宝贝儿子的正妻呢?琏表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正文 第十一章 醒悟 林枢的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贾琏的神经上,让他彻底失去了挣扎。 贾琏颓然坐在椅子上,脸上一片落寞。旁边的黛玉也好不到哪去,靠在王嬷嬷的怀中默默抽泣着。 王嬷嬷责怪的说道:“大爷,何必这个时候当着姑娘的面说这些?” 林枢苦笑一声:“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把她蒙在鼓里,还不如早早说出来,妹妹终究是要面对这些的。” 这时贾琏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心,他的脸上满是苦涩:“若说表妹中毒之事,依我看,这个下毒之人,必然是在荣国府中。表妹住在暖阁,能接触到她的,就那么几个人。几位妹妹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你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贾琏的话,基本上佐证了林枢的猜测,这让黛玉更加伤心起来。 其实她在林枢说出猜测之语的时候,心中就已经相信了这个真相。 自打她刚一进荣国府,二舅母那埋在眼底的厌恶,就被她发现了。当时她还奇怪,为何未曾蒙面的二舅母,会无缘无故的厌恶自己。 今日听到哥哥所说,母亲未出嫁时,与二舅母的关系势同水火,那二舅母对自己的厌恶就说得通了。 只听贾琏接着说道:“家中之事,我了解的并不多。不过若说府中与江南的来往,除了林家,那就是金陵本家八房、皇商薛家,对了,还有金陵甄家,表弟应该知道吧,他家也是府中老亲。” “甄家?钦差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曾向父亲索要一百万两银子的盐引,被父亲拒绝了。后来他多次撺掇盐商哄抬盐价,甚至在父亲病重时,逼迫父亲,为忠信王效力。琏表哥,你家这位老亲,对贾家的女婿,一点都不亲啊!” 林枢咬牙切齿的说道:“为了他的主子,三番两次的逼迫父亲。这些年父亲在扬州举步维艰,甄家那是‘功不可没’。就是不知府中老太太知不知道,这江南老亲,对自己的女婿算是赶尽杀绝了。” 贾琏冷汗直流,后背的衣服都粘在了身上。他突然想起祖母自去年开始,频繁与甄家通信,若他猜得不错,怕就是在商议此事。 难道祖母就眼睁睁看着甄家逼迫贾家的女婿? 看着林枢冷冰冰的神情,再听到黛玉悲伤的哭泣生,贾琏站了起来,向林枢告辞。 “林表弟,今日夜深,我……我先去休息了!”贾琏实在受不了房中的气氛,他感觉芒刺在背,心中更是愧疚难当。 林枢并未阻拦,反而送贾琏出去。 走到门口后,林枢在贾琏耳边小声说道:“琏表哥,你是个好人,小弟也不愿看到你被人算计。荣国府如今的继承人是你,可未来却不一定。别忘了,她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随后,林枢就拱了拱手转身回了前厅。 …… 贾琏神情恍惚的回到客院,合衣躺在床上,怔怔的发呆。 他开始回忆从记事时府中发生的事情,慢慢的他察觉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 荣国府上下,竟然把二叔贾政当做了府中的话事人,连称呼都是老爷,反而自己的父亲,堂堂一等将军,荣国府的正经主子被人称呼为大老爷。 甚至自己这个将军世子,也被下人不怎么当回事。府中最好的院子,最好的丫鬟,吃穿用度不约而同的属于贾宝玉。 小时候他还问过自己父亲,为何自己的待遇会比堂弟贾宝玉差那么多,就连祖母都只看重堂弟。 那时父亲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了一眼荣禧堂,随后踢了自己一脚,转身去喝酒了。 现在想起这些,贾琏只感觉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害怕。 是呀,贾宝玉的待遇,才是荣国府世子该有的。而他贾琏,娶妻时都只是捐了一个五品同知的虚衔,甚至妻子王熙凤都偏向她的姑母,事事以二婶贾王氏为先。 父亲为何会如此冷漠,对这些事漠不关心。祖母又为何长幼不分,任由二叔霸占着荣禧堂,让自己一家偏居东苑,难道真的想让二叔一家代替自己家,成为荣国府真正的主人? 若是有一日自己莫名其妙死了,那这偌大的荣国府,定然会落在贾宝玉的身上。 贾琏不由心寒的想着:若真如此,满府之人,估计没几个人为记得他这个琏二爷吧! …… 贾琏走后,房中只剩下黛玉和王嬷嬷。 林枢用手帕给黛玉擦了擦脸,郑重说道:“妹妹放心,你身上的毒李老已经给了方子。最多两年,你定会痊愈的。至于这些烦心事,自然有哥哥替你处理。先不要想这些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随后他又给王嬷嬷嘱咐了几句,就让王嬷嬷领着黛玉回去了。 而他自己,就坐在前厅等着,他相信贾琏一定会回来找自己。 果然,在黛玉离开不久,贾琏就急匆匆走了进来。 “表弟知道我要回来?”贾琏看着端坐堂中的林枢,惊讶的问道。 林枢微笑的请贾琏坐下,一边煮茶,一边回道:“我相信琏表哥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想到你身上的危机。” 贾琏苦笑道:“我算什么聪明人,十几年来浑浑噩噩,被人当佣人这么多年,还以为人家是器重于我。” 林枢给自己与贾琏倒了一杯茶,悠悠说道:“他们暂时还做不到随意更换荣国府继承人,他们缺少一个契机。比如说,贾王氏在宫中的那个女儿,还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 贾琏这会倒没有惊讶,他只是好奇,林枢是如何笃定贾元春能够在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 “大姐进宫多年,依旧只是个女官,表弟如何笃定,她能被陛下看重?” 林枢回道:“陛下需要贾家,或者说以贾家两府所代表的开国勋贵一脉。” 皇帝如今最缺什么?钱!军队! 而贾家两府所代表的开国一脉,这两样正好充足的很。 四王八公十二侯,从开国以来,在朝野上下,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从中枢到地方,从官场到商场,到处都有他们得影子。 以前这些人都站在太上皇的身后,可太上皇终究年事已高,这些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皇帝才是大楚未来真正的掌控者。 正文 第十二章 说服 大楚立国近百来年,自太祖皇帝于前明正统十四年起兵,历经十年,驱除侵扰中原的草原骑兵,扫清前明余孽,最大的依靠就是四王八公十二侯所代表的开国勋贵一脉。 经过三四代的传承,虽然逐渐落寞,但在军中,仍旧有及其强大的影响力。太上皇年事已高,皇帝的几个兄弟为了那个位子,正做着最后的挣扎。 比如忠信王高永仪,宫中有其母,出身金陵甄家的太贵妃甄氏。在外有甄家为首的江南一系,包括贾王薛史四大家族,甚至隐隐约约勾连了北静郡王水家等开国勋贵。 皇帝高永衡若想掌控军队,那就逃不过拉拢这些开国勋贵。荣国府的贾元春,就绝对会在宫中崛起。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也会给贾家带来短暂的富贵。 贾琏听着林枢的解释,心中更加笃定二叔一家早就想取而代之,彻底将荣国府掌控在他们手中。 而自己的亲祖母,荣国府的老太君,怕也是站在二叔一家那边,否则也不会以父亲不仁不孝、不慈不义为借口,强行夺走荣国府的将军印,让二叔这个嫡二子住在荣禧堂。 林枢讲完了自己的猜测,静静地端着茶盏品着。他已经把自己从各处得到的情报,以及通过原著剧情分析得来的信息都说了出来,现在就看贾琏怎么做了。 屋子里寂静的可怕,贾琏眉头紧皱,手指用力的回握,关节骨都明显的露了出来。 经过许久的心理挣扎,他抬头看向林枢:“还请表弟为我指出一条明路,我到底该怎么办?” “琏表哥为何要问我?这种事情,当然要琏表哥自己做决定。小弟只是为琏表哥分析一下情况而已。”林枢并不接话,把问题推了回去。 贾琏知道林枢这是在提要求,这个要求就是关于林如海之死以及黛玉中毒之事。 “若是表弟相信我,姑父与表妹的仇,我一定竭尽全力,为姑父和表妹讨回一个公道!” 听到贾琏的保证,林枢脸上露出笑容:“好,我相信琏表哥的为人。说实话,贾家两府这么多男人,只有你才能带领贾家走出抄家灭族的危机。” 抄家灭族? 贾琏有些不相信,他问道:“陛下既然需要贾家,为何还会有抄家灭族的危险?表弟刚刚也说了,大姐有成为贵人的可能,贾家成为外戚,富贵就在眼前,怎么会有抄家灭族的危机?” 林枢回道:“贾家这些年事事以太上皇的意思为先,甚至与甄家不清不楚,琏表哥不会真的以为陛下不会在意这些吗?” 秋后算账,兔死狗烹,皇帝怎么可能会放过折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甄太贵妃和忠信王高永仪?而贾家与甄家不清不楚的,隐隐有站队高永仪的嫌疑。 嘶,贾琏感觉牙根都在抽筋。 “表弟别再吓我了,我知道你有办法,看在几年来我对表妹照看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林枢一字一顿的说道:“夺权,示忠。” “你是说,让我向陛下示忠?可我无官无职的,陛下会需要我这样的无用之人吗?”贾琏颓唐的问道。 林枢解释道:“琏表哥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按制,成年之后需要到大都督府接受考核,或是入龙禁卫担任侍卫,或是去禁军中任职。无论哪一个,都可以为琏表哥挣来一份实职。陛下如今最缺的,就是替他掌握禁军的人才,待我向夏守忠夏公公写一封信,琏表哥通过他就可以进入陛下的眼中。” “没想到表弟竟然能与夏公公联系上,若是如此,那就麻烦表弟了。” 贾琏对林枢的态度又拔高了几分,这位林表弟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夏守忠乃是当今皇帝最倚重的太监,多少人想与这位大内红人拉上关系都找不到门路,反而远在江南的林枢,竟然能与之通信。 他这下算是彻底服气了,继续问道:“那这个夺权,是让我夺回荣国府?” “不,荣国府已经从根子里烂了,琏表哥难道没发现荣国府早就入不敷出了吗?你需要做的,就是暗中夺回荣国府在军中的人脉,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军中真正立足,才会被陛下委以重任。” 林枢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信,递给贾琏:“这是小弟从夏公公那要来的绣衣卫关于荣国府的记录,琏表哥可以好好看看。” 信中记载的很详细,从贾家产出及消耗,以及家中主仆的所作所为,上面记录的是清清楚楚。 当贾琏看到自己的妻子王熙凤私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的时候,心底的寒意直上心头。先不说私放印子钱有损阴德,对贾家的名声及其不好,光是《大楚律》中对放印子钱的处罚,就足够王熙凤喝一壶的。若是因为印子钱导致百姓家破人亡的,皇帝借此惩处,作为丈夫的贾琏也要遭殃。 绣衣卫的记录很详细,甚至连王熙凤是如何想到放印子钱的,找谁去办的,因为收债造成了多少悲剧,上面都写的十分详细。 贾琏这个人,虽然有很多勋贵子弟惯有的小毛病,但却有着自己的底线,从来不干祸害百姓的事情,对弱者颇有同情心。 这会他是又惊又怒,此时他真想立刻赶回荣国府,把这份记录狠狠甩在王熙凤的脸上,问问她,赚这种昧良心的钱,就那么心安理得吗? “琏表哥,表嫂为何会放印子钱,又是如何想到这个主意的,我想你看过这份记录,心中应该有答案了吧。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看琏表哥自己的了。” 林枢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这份记录琏表哥就带回去好好看看,明日再还我就好。今日颇为疲乏,小弟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林枢就向贾琏拱手告辞,离开了屋子。 贾琏手中紧紧握着这份记载着贾家无数罪恶的记录,眼中尽是怒火。 自己的妻子瞒着他私放印子钱、包揽诉讼,所得的银子都贴补了公中。而这些极损阴德的主意,都是他的好二婶,妻子的好姑妈,贾王氏旁敲侧击的告诉王熙凤的。 “我的好二婶,真是慈悲心肠、贤惠过人啊!”贾琏啪的一声,手掌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 回到卧房的林枢,听着福全的回报:“琏二爷骂了一句荣国府的二太太,面色很是难看,刚刚才回到客院睡下。大爷,您觉得这位琏二爷真的会与咱们站在一条线了吗?” 林枢微笑的说道:“别人我不敢说,但我这位表哥的的确确是个善心人。贾王氏怂恿他的妻子做下此等恶事,他就是为了弥补这些惨事,也会与贾王氏对上……” 正文 第十三章 琏归 第二日一早,贾琏没等林枢起床,就来站在门口候着了。 福全睡眼惺忪的张大了嘴巴:“琏二爷,您这是?” “我来找表弟,他醒了没有?”贾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下巴上满是胡茬。 “大爷还未醒……” 嘎吱,林枢披着外衣打开了房门:“琏表哥这么早就来了?福全,去准备些早饭送过来。” 林枢请了贾琏进屋坐下,自己则快速洗漱完毕。 两人草草吃完了早饭,这才坐下说话。 “琏表哥这是有了决定?” 林枢从贾琏手中接过绣衣卫的记录,随口问了一句:“有需要小弟帮忙的地方,琏表哥直言便是。” 贾琏苦涩的说道:“原先我是真不知,府中的情况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边缘。你表嫂为何要放印子钱,还不是入不敷出,她这个名义上的掌家人,把自己的嫁妆都贴补进去了。” 林枢也看过这份荣国府的详细记录,王熙凤这个人,好强善妒,却对贾琏用情极深。 但性格泼辣,心机较深,做事狠辣,有点不近人情。黛玉在荣国府三年,王熙凤对她照顾有加,林枢把这份记录交给贾琏,其中的一个私心就是希望王熙凤能早早回头,能够弥补过失,以免落得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的悲惨结局。 “说出来也不怕表弟笑话,哥哥我喜好美色,但心中最深爱的就是她了。若是再让她错下去,不是一根白绫就是徒三千里。所以,我打算近日就赶回京城,着手处理府中的烂事。” 林枢听着贾琏的话,心中了然。这才是重情重义的琏二爷,哪怕这个妻子强势、善妒,但他还是放不下从小一起长大的王熙凤。 “琏表哥好样的,真男人就该如此。待小弟写一封信,你带着去找夏公公,他会把你的事呈禀陛下,这样也算是进入陛下的视线中了。” 林枢说着便要去写信,贾琏拦住他说:“表弟莫急,哥哥还有话说。” 只听贾琏说道:“回京之后,估计用银不少。我便想着处理一些金陵的铺子庄子,拿些现银好办事。江南除了薛家,也就表弟这里我能放心,不知表弟可能接手这些铺子和庄子?” 看来贾琏自昨夜就已经在计划这些了,回京之后,他不可能只拿一封书信就去求见夏守忠。 太监最喜好什么?当然是白花花的银子。可贾琏每月那点银子,怎么能入夏守忠的眼?府中的银子他没办法拿到手,那就从金陵的产业下手。 反正天高皇帝远,等老太太发现的时候,自己早就成了皇帝的人,她还能怎么样? 林枢笑了笑,摇摇头,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放在贾琏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 “这是十万两银票,琏表哥先拿着用。你若是拿族产换钱,被人发现终究不美。” 贾琏惊得连忙推辞,他把自己心里所想说了出来:“不行不行,这钱我拿着烫手。就用那些地和庄子换吧,反正我的好二婶也卖了不少,不差我这几处。” 林枢哭笑不得的回道:“算是借给琏表哥的,不必着急还。表哥要记住:只有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才能去批判别人。你只有获得贾氏宗族大多数人的支持,才能真正掌控住荣国府。所以,你绝对不可能有偷卖族产的污点。” 贾琏最后还是接下了银票,林枢说得不错,宁荣两府,他是得不到多少支持的,反而是宗族中的那些族人,他可以尝试拉拢。 只要获得大多数族人的支持,就是老太太想要处置自己,也要掂量掂量。 …… 没能等到林如海百日那天,贾琏就匆匆告辞离开,怀里揣着林枢给的十万两银票与书信,已经黛玉写给贾家众人的信件,带着紫鹃,乘船北上。 站在苏州码头,林枢望着远去的船只,微笑自语:“荣国府啊,要起风了!” 旁边的黛玉有些纠结的问道:“哥哥为何要支持琏二哥去搅乱荣国府的平静?外祖母年纪大了,我不想她老人家承受这些。” 林枢摸摸她的小脑袋:“荣国府从来没有平静过,甚至可以说暗流汹涌,一直走在悬崖边上。只有让荣国府改换门庭,才能拜托家破人亡的局面,你难道想看到你的那些姐妹身陷囹圄吗?” “那为什么是琏二哥?让大舅舅来做岂不是更方便?” 黛玉很是不解,明明大舅舅才是荣国府的主人,让大舅舅去做这些事,总比琏二哥这个小辈去做更加方便。 其实当林枢把这些事告诉黛玉的时候,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提醒外祖母,让她想办法与甄太妃甄家割裂开来。 可随后就想到了哥哥对她说的话,外祖母怕是想让二舅舅承继荣国府。 而二舅母王氏,很可能就是给自己下毒的人。而且外祖母,有很大几率知道自己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这件事。 想到这里,黛玉也就熄了提醒的心思,只在心中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又坚定的婉拒了北上的邀请。 听到黛玉的疑问,林枢叹息一声:“荣国府中有能力办成这件事的人有三个,你的大舅舅贾赦、二舅舅贾政,还有一个就是琏表哥。但唯一有德有才之人,就只有琏表哥一人了。” 黛玉反驳道:“谁说的,琏二哥……外祖母经常骂他,说他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这是说琏二哥好色呢……” 说着,她还用小手在鼻子那扇扇,一脸的鄙夷。 林枢在她额头轻弹一下,不顾黛玉爪牙舞爪的反抗,摁住脑门说道:“公府嫡子,国公爷的嫡孙,好色算什么,你听说过他祸害良家妇女吗?你听说过他欺压百姓吗?” 看到黛玉气鼓鼓的样子,林枢收回了镇压她的手掌。 黛玉哼了一声,轻轻踩了林枢一脚算是报仇。她不甘心的辩驳:“好色还不算?凤姐姐经常因为这些事被气得吃不下去饭……琏二哥若是个好的,外祖母也不会经常骂他了。” 林枢感叹贾琏在荣国府的艰难,感叹道:“傻孩子,你外祖母不这么说,怎么凸显那位宝二爷的纯真善良,绝世无双呢?高门大族的子孙,眠花醉柳,狎妓玩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怎么就到了亲祖母时常咒骂的地步了?” 正文 第十四章 民变 从码头到苏州府城的这一路上,黛玉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林枢好笑的看着黛玉,不是还捉弄一下气鼓鼓的小姑娘。 “妹妹啊,你看这个糖葫芦,这山楂它是又大又圆!” “妹妹啊,你看这个老婆饼,它里面竟然没有老婆!” “妹妹啊……”林枢刚准备继续打趣,手中的两串糖葫芦被黛玉强走了,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口。 吃到甜食的黛玉心情立马就变好了,举着另一个糖葫芦就递到他的嘴边:“真的很甜,哥哥要不要吃?” 林枢笑眯眯接了过来,吃了一个确实酸甜可口。接下来的一路上,福全就不断从街边的小吃摊上搜罗各种零嘴,送到马车上去。 两兄妹就在缓慢行走的马车上吃了起来,不时还赞叹一声,或是吐槽一句。直到回家,两人就被一路上的零嘴填饱了肚子。 一进家门,管家林福就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绣衣卫扬州千户所的耿千户来了。” 林枢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后摸了摸黛玉的小脑袋说道:“哥哥去见个客人,妹妹先去休息一会,待会我再去找你。” 黛玉乖乖的点头:“那一会哥哥继续给我讲美猴王的故事!” “好的,今天给你多讲几章。” 为了让黛玉早点走出悲伤,林枢就每天给她讲起了故事。昨日刚刚讲到自封美猴王那里,正巴巴盼着林枢继续给她讲呢。 看到黛玉奔奔跳跳的跟着王嬷嬷离开,林枢欣慰的笑了笑,随后去了正堂。 林枢一进门就给耿向南稽首一礼,不过言语上倒是直言问道:“学生拜过耿大人,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耿向南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为了等外出的林枢,都喝了好几杯茶了。 “林解元,事情紧急,本官也就直言了。扬州巡盐御史府杨学礼,伙同晋商八大家族,差点搬空了巡盐御史府治下盐场所有存盐,江南盐商为此煽动盐户,冲击御史府。眼看民变在即,本官今日就是来向林解元求助的。” 耿向南的话差点让林枢骂出脏话来,先不说杨学礼的操蛋行为,就是民变,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能有什么办法。 看到林枢脸色铁青,满满的不情愿,耿向南解释道:“林解元,那些盐户大半以上都是令尊忠正公留下的,忠正公许诺了那些盐户优厚的待遇,要不然当年那场盐祸,早就跑光了。如今被杨学礼以祖制为由,通通废除了。那些盐户本来就已经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希望,被江南盐商一挑拨,当即就冲向了巡盐御史府。” 林枢心中虽然骂杨学礼的愚蠢,又腹诽着耿向南的不厚道。民变这种事,别人躲都来不及,他还想让自己掺和进去。 “大人,您堂堂绣衣卫千户都没办法,学生一个小小的举人,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 林枢略带抱怨的说道:“依照以往的经验,不是先抓了惹祸之人,然后再调兵镇压吗?怎么这次反而任由盐户冲击官府?” 大楚的官老爷,向来不把盐户当一回事。冲击官府,与谋反同罪。往往都是先拿下惹祸的人,平息民愤。 如果还不行,就调兵镇压,血流成河下基本上都能平息了祸事。 但这次真不一样,耿向南给林枢解释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来杨学礼原想查旧账,欲借此报林如海拒绝自己的仇怨。可没想账目清清楚楚,反而把自己陷入了江南这个烂泥潭。 京城各大势力不断向他伸手要钱,太上皇要修道观,忠信王要建个园子……等等等等,每一个都是自己惹不起的。 可林如海在临终前,刚刚把府库中的银子悉数送到了户部,扬州巡盐御史府空空如也,他从哪里去找银子? 不得不说,商人支持下的官员,往往对银子极其敏感。他从账册中看到盐户的俸禄,这可比太祖爷那会高出几倍不止。 这下他就有了搞钱的门路,就在这个月,他就颁布了新的规矩,盐户俸银恢复到太祖爷时每户月俸一两。 这可捅了马蜂窝,盐户门当即就爆发了。月俸一两,放在太祖爷那会还能养活一家,但大楚立国百年,如今的物价早就不是当年可比的了。 林如海把月俸涨到了三两,同时还按照林枢的提议,多劳多得,充分调动了盐户们的劳动积极性。 这样,不但解决了盐户的生活问题,更使得扬州巡盐御史府治下的盐场产量剧增。 可杨学礼不管这些,往下是一两,可报给中枢的月俸支出依旧是三两。其中的二两被他装进了腰包,或是送到了京城各处。 仅仅一个月,就从八万盐户口中,掏出了近二十万两银子。又欲壑难填,把本该属于江南盐商的盐引份额,通通低价卖给了支持他的晋商。 这下江南盐商哪里会忍得住,开始不断在盐户中间宣扬杨学礼的所做所为,彻底激怒了本就快要活不下去的盐户。 三日前,数万盐户拖家带口,从各大盐场纷纷云集扬州巡盐御史府,幸亏盐户们还有理智,只是静坐抗议,并未作出过火的事情。 扬州府上下官员被惊吓的不轻,费尽心思也没办法把盐户们劝回去。 这时躲在一边的耿向南就想到了林枢,这位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侄子兼嗣子,想来这位解元公,被林如海言传身教,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 林枢听完耿向南的解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其实要解决这件事很简单:一是恢复林如海当年制定的月俸和规矩,二是追回被运送出去的存盐。 可中间有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那就是杨学礼的存在。这位新任的扬州巡盐御史,他一定不会按照这个办法来。 太祖爷当年定下的规矩还放在那里,其他的巡盐御史府治下一直遵循着这个规矩来的,哪怕盐户过得很艰难,盐场的产量越来越少。 但规矩就是规矩,朝廷没有颁发新的规矩之前,他杨学礼的做法还真不能说是错的。 至于售卖出去的存盐,卖给谁不是卖?难道你江南的盐商就不能等下一批盐出来吗? 激起民变,这个责任谁也不敢担,所以杨学礼是绝对不会认这个错的。 一时间林枢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除非把杨学礼给弄走,否则他横在中间,哪怕一时将盐户给劝回来,估计没几天,又会闹起来。 正文 第十五章 点醒 林枢皱眉不说话,耿向南有求于人想催又不敢催,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屋中寂静的吓人。 耿向南手中的茶都凉了好久,最后还是耐不住心中的焦急,开口打破了宁静:“林解元,有没有办法,给个话吧。扬州形势危急,怕是熬不住几天了。” 林枢也头大呀,有杨学礼在那杵着,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下杨学礼,恢复林如海之前的规矩。 可这个事他说了不算,甚至南直隶布政使司、绣衣卫扬州千户所都没有权力直接罢免杨学礼。 别看杨学礼只是从三品,人家的官职名称是钦差巡抚扬州盐政御史,除了皇帝,谁能公开向一方钦差开炮? 耿向南焦急的盯着林枢,林枢被烦得狠了,直言问道:“耿大人,耿千户,您是绣衣卫千户,学生就问您,杨学礼能不能拿下?如果能,学生就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不能,恕学生无能为力!” 耿向南得到了答案,哀叹一声,回坐在了椅子上:“怎么可能?那是钦差,没有宫里的旨意,谁敢公开去碰?完了,民变若起,我这个绣衣卫扬州千户所的千户,是第一个倒霉的。” 绣衣卫坐镇地方,有侦缉、刺探、传递情报、维护地方稳定的权利与责任。若是发生民变,光是一个失职之罪,就足够让耿向南削职待查了。 林枢对耿向南还是很感激的,林如海在扬州时,与耿向南多次联手。双方虽有相互利用,但耿向南派到林家保护他们爷俩的绣衣卫,替他们裆下了不少明枪暗箭。 看到他如此颓丧,心中也有些不忍。看其状态,从扬州过来的一路上,怕是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 “耿大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思无益,学生先让人准备些热水饭菜,大人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耿向南只能点点头,魂不守舍的跟着福全去洗漱吃饭。 …… 林枢心事重重的走到黛玉的小院中,正好看到黛玉拿着一个小花锄正在把落下的秋菊埋起来,王嬷嬷与雪雁清理这地上的花瓣。 咳咳…… 林枢轻咳了两下,惊动了忙碌的三人。黛玉看到哥哥,眉眼弯弯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黛玉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嘴里念叨着:“哥哥前几日不是说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吗?我把这些花瓣都埋在秋菊根下,也许下一次它们会开得更好看呢。” 原来前几日一场秋雨,无数花瓣被风雨打落,林枢不忍黛玉因这伤心,便厚颜无耻的“做”了一首诗: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黛玉当然不会怀疑解元公哥哥的文采,当即被诗作吸引,便不再因为地上的花瓣伤心。 今日看到地上落下的无数花瓣,便想着把这些花瓣埋起来,说不定真如哥哥所说,秋菊再次绽放时会更加美丽。 林枢坐在石凳上静静的看着三人忙碌,心中却是忧心忡忡。扬州盐政的稳定繁荣,那是林如海呕心沥血才取得的成绩。可如今被杨学礼这蠢货瞎搞一通,不但八万盐户民不聊生,怕是民变之后,血流成河都有可能。 黛玉埋好花瓣,王嬷嬷细心的给洗干净手上沾染的泥土,也坐在另一个石凳上。 “哥哥刚刚去见的客人是谁呀?为何回来后郁郁寡欢的样子?” 林枢原本不想把这些烦心事告诉黛玉,不过他也想找个人说说心事,便大致上说了一下。 “既然那些人在扬州过不下去了,为何不去别的地方生活?咱们大楚幅员万里,八万户听起来很多,但总能找到地方安置。” 这些日子,林枢没事的时候,就给黛玉普及人文地理知识,甚至画出了简略版地图,给她讲述着异国风貌。 别看黛玉只有十岁,却聪慧异常,总能举一反三。只见黛玉言辞振振:“比如交趾,哥哥不是说我们应该迁徙汉民,充实边塞吗?” 林枢哭笑不得的解释道:“盐户不比其他,若是扬州盐场没人运作,咱们哪来的盐吃呢?” “那可以找个有盐的地方,让这些盐户继续制盐啊,只要躲开这个杨学礼不就好了?” 黛玉的话一说出来,林枢脑中就灵光一现:这八万盐户可不是扬州巡盐御史府的私产,他杨学礼不把盐户当人看,那就没必要继续守在扬州盐场了。 林枢哈哈大笑起来,大手在黛玉小脑袋上一揉,把她的头发都给揉乱了。 “军师大人真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哥哥先去忙了,等这事办完了,一定带你出去好好玩耍!” 黛玉撅起嘴巴,不满的打落头上的手掌:“那就给我多讲几个美猴王的故事!” …… 签订了好几项条约之后,林枢匆匆来到客院,耿向南刚刚洗了个澡,正往嘴里扒拉米饭。 “林解元,你这是?” 林枢把一本册子摊开,只见上面有三个大大的字:晒盐法! “有杨学礼在,扬州盐场咱们是没办法了。干脆放弃扬州盐场,另辟蹊径,重新开设新的盐场。学生前几年从古书中找到一个制盐之法,比起传统的煮盐法,产量更高,消耗更少,周期更短。” 林枢早在几年前就给林如海说过晒盐法的事,可当时京城风起云涌,夺嫡立储之事迟迟定不下来。 盐税又是各方争夺的焦点,林如海提都不敢提,生怕林枢乃至林家被人盯上。 等到当今登基,太上皇的身体又好了些,父子相争之下,江南又成了两方争夺的重点。 直至今日,黛玉的一番话,让林枢又想起了扔在箱子底的晒盐法。太上皇年事已高,皇帝的权柄越来越重,如果用晒盐法给皇帝赚来海量的银子,他林枢不信自己不能得到皇帝的重用。 耿向南一口米饭没咽下去,被林枢的注意震惊的差点噎死。好不容易借着水顺了一口气,连忙接过册子看了起来。 好半天后,耿向南不敢置信的问道:“有几成把握?” 林枢郑重的回道:“若无外力所阻,无天灾所挡,十成!” 正文 第十六章 圣恩 林枢所提的晒盐法,与以往煎盐不同。 宋代以前的海盐制造,全出于煎炼。海盐是刮土淋卤,取卤燃薪熬盐。 海盐锅煎之法和用具,历经元、明各代更替,并无明显差异。煎盐耗费大量柴草,费工费力。 从宋代开始,海盐出现晒法,由于技术的原因,效果并不太好,所以煎盐仍多于晒盐。 林枢所晒制之法,乃是前世所看的科普节目所提,清末光绪年间的沟滩之法。 此法只需将经过太阳暴晒晒干的海滩泥沙平铺在地上,浇上海水过滤,反复数次之后留下的就是盐分含量较高的卤水。 再将卤水储存在晒盐池中,利用阳光蒸发水分,卤水结晶就成了盐。阴天时也可在这一步采用煮盐法,不仅得到的盐纯度更高,比起直接煮海水也大大缩减了产盐的时间。 而相比较煮盐的产量,沟滩晒盐之法可以极大的增加产量,整片靠近海滩的盐田都能利用起来。 册子上解释的十分详细,哪怕耿向南这个门外汉也大致上能得出结论,此法施行后,怕是能让皇帝的钱袋子彻底鼓起来。 而提出此法的林枢,将会从一个无足轻重的举子,瞬间成为皇帝的心腹,简在帝心绝不为过。 林枢补充说道:“此法需要靠近大海,就看耿大人愿不愿意换个地方任职了。” 从林枢口中得到肯定,耿向南也兴奋起来,在不在扬州不要紧,只要成功的将盐制出来,说不定他就可以因功回京了。 “林解元,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还请林解元写个条陈,把此事详细的记录一边,与这本册子一起需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而且扬州那边的事也需要我去处理。时间紧迫,还请林解元多多谅解。” 耿向南眼中满是精光,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京城把这本册子摊开放在皇帝的案头,之前的疲惫样是一点都看不见。 他催促这林枢当场写了厚厚的一沓条陈,细心收好,就与林枢告辞准备回扬州。 林枢送了耿向南出府后,看着绝尘而去的人影,长舒一口气:杨学礼啊杨学礼,你不是要找我家的麻烦吗?那我就送你一个大礼。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八万盐户,扬州的盐场还怎么制盐? …… 八百里加急文书,哪怕没有真的日行八百里,在十月初八这天,绣衣卫扬州千户所千户耿向南的密奏就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当今大楚皇帝高永衡,太上皇高汝绍的第三子。 自太上皇在五年前禅位于他之后,除了第一年因为太上皇病重,算是品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外,随着太上皇身体的好转,龙首宫又一次拿回了近半的权利。 不甘为傀儡的皇帝也向坐在龙首宫的父亲发起了挑战,导致父子俩的关系甚是紧张。 以勤政著称的高永衡,一眼就看到了绘有麒麟的绣衣卫密匣,打开后仔细阅读起来。 扬州之事,布政使司与扬州府都有急奏送来,他对杨学礼这个新任的扬州巡盐御史很是不满。 可这人是太上皇所派,背后更是有着晋党的支持,一时间他还真不好处置。 正如林枢所想,人家依照祖制去管理盐户,“贱民”难驯,关我杨学礼什么事? 当看到耿向南所提,林如海嗣子,南直隶今科解元林枢有晒盐之法,可代替传统的煎煮之法,以海盐代替湖盐井盐。不但耗费更少,产量更多,周期更短,可在沿海开辟盐场,摆脱扬州所制。 再拿起林枢的条陈,簪花小楷甚是赏心悦目,其上思路清晰,方法详细,甚至点出了好几处适合开办盐场的地方。 最后有一段话甚得他的心意:“陛下登基以来,革除弊政,惩治贪官,百姓闻之以圣君称,奈何处处受制,不能恩泽四海。此法若成,百姓将得廉价之盐,朝廷将得充实之国库,陛下将得圣天子之名。八万盐户静待陛下之恩,学生北望圣意,谨顿首!” “好好好,国之大才,林枢当是国之大才。夏守忠,把这份条陈送到内阁……” 皇帝大喜过望,一个扬州盐政困扰他这么些天,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 他当即就想让内阁拟旨明发,让龙首宫的父皇看看,离开那群国之蛀虫,他还有大才可用。 不过夏守忠却提醒道:“皇爷,林解元此法还未证实,是否先悄悄找个地方试一试?” 皇帝也冷静了下来,拿着条陈在殿中走来走去。不止是试验的问题,晒盐法若成,江南、蜀地甚至晋盐都将受到打击。 而这些背后站着的人,绝对不希望廉价的海盐充充斥大楚各地。不但提出此法的林枢将会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就是施行晒盐法的阻力也会变得非常大。 “皇爷,可调耿向南去适合开辟盐场的地方任职,您再派一个心腹去做父母官,咱们悄悄的先试试。” 夏守忠小心的提着建议,皇帝听到后也觉得不错,只是这八万盐户怎么办?需要用什么借口调过去呢? 对了,近年倭寇横行,海疆不断受到侵扰,就以盐户犯上之罪,假意治罪充军,充实海疆备倭卫,调到开辟的盐场。 至于扬州盐场,哼,你杨学礼惹出来的祸,关朕什么事? 皇帝定下主意,开始考虑合适的人选。原想林枢就是最合适的人了,可一来他还未正式入仕,二来还在守孝期间,只能重新找一个人了。 “大伴,你说朕该如何奖赏林枢?”皇帝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然后心情愉悦的问道。 夏守忠恭敬的回道:“晒盐法还未施行,没有成果前,皇爷不宜让林枢暴露出来。不如以恩泽林忠正遗孤的名义,恩赏林家女。” “不错,林如海生前,虽然没有向朕效忠,不过他有功于朝廷,立身为公,甚有清名,唯一的孤女还被荣国府的人算计。” 皇帝说到荣国府,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人人都说朕刻薄寡恩,那朕就让人看看,凡事为朕,为大楚立下功劳的人,朕都会恩惠当代,泽被三世。大伴,拟旨:赐林如海之女,荣佳县主……” 正文 第十七章 阴谋 宁荣街上最荣耀的两座府邸,就是敕造荣国府和敕造宁国府。 不过历经三代,如今早就没了开国时的辉煌。甚至比起前代荣国公贾代善活着的时候,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今日没有大朝,无论是袭爵无职的贾赦。还是坐着工部员外郎这个闲职的贾政,都没有出门。 荣禧堂中,此时气氛十分诡异。 “琏哥儿,你给我说句实话,是谁让你去向五军都督府报备考核的?” 贾史氏强压心中的愤怒,语气不善的询问面前躬身站着的贾琏。 她是真没想到,贾琏从江南回来之后,不声不响的去了五军都督府,甚至已经报备了将军世子的考核。 按照朝廷制度,考核合格后,朝廷就会下发明旨,彻底定下荣国府袭爵的人选。 贾琏顶着名义上的将军世子已经快二十年了,贾史氏压着他没去五军都督府,就是准备将来更换继承人,让宝玉继承家业。 可贾琏这一步棋,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别看贾琏在别人眼中是个富贵哥儿,每次飞鹰走狗,听曲看戏,可人家还真是弓马骑射,样样精通。 今早五军都督府把成绩往荣国府一报,府中就瞬间沸腾了。 贾琏看着满眼愤怒的贾史氏,虽然心有悲戚,不过脸上却假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他开口说道:“这不是正好碰到熟人了么,一问是去都督府考核。孙儿想着,反正早考晚考都得考,那日正好有时间,就顺便考了,难道孙儿不是府中的继承人?” 旁边坐着的贾赦差点没笑出声来,连忙喝茶掩饰自己的事态。 贾史氏想要反驳,却没有借口,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贾琏的问题。 旁边的贾王氏就有些忍不住了,什么时候,府中的继承人是他贾琏了?把我的宝玉放哪了? “琏哥儿,府中的继承人什么时候定下的?你把宝……” “就算是要考核,你也该给府中说一声。老婆子还没死呢,你就擅作主张,你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祖宗?” 贾史氏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贾王氏,转头训斥着贾琏。 贾琏怒火中烧,不过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模样:“回老祖宗的话,孙儿这不是想给老祖宗一个惊喜嘛,你看今日这不是喜报送上门了么。” 噗…… 贾赦一口茶喷了出来:惊喜?怕是惊吓吧。 “老大你有话要说?”贾史氏不满的看向贾赦,脸上寒霜一片。 贾赦满不在乎的说道:“呛着了,我没什么话,母亲您继续,儿子听着。” 对于贾赦这个混不吝,贾史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只能继续问贾琏:“既然考核完了,那你就去平安州巡视一下咱们家的铺子庄子。去年收成骤减,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想把我调出京城,好做一些见不得人的手脚了! 贾琏心中嗤笑,恭敬的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儿怕是去不了了。今早陛下身边的夏守忠夏公公给了信,待明旨下发,儿子就要去龙禁卫当差了。” “你!” 贾史氏拍案而起,这次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只见老太太怒目而视,大声斥责:“翅膀硬了是不是?如此大的事情,为何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堂堂国公爷的嫡孙,竟然要和军汉去厮混,荣国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赶紧去给我辞了去……” 房中的人都被贾史氏突然的愤怒给吓得不敢说话,反而是贾赦父子不拿这当回事。 一个是根本不在意,一个是心中早就准备。只见贾琏微微躬身:“老祖宗,孙儿不知去龙禁卫当差有什么不对,贾家先祖就是军中起家,祖父大人也是带兵出身,武勋子弟不和军汉厮混,难道每日和丫鬟们玩胭脂吗?” 贾琏内涵了一下贾宝玉,然后傲气凌然的说道:“况且孙儿被陛下赐下了正五品龙禁卫千户的职位,专门护卫乾清宫。陛下如此厚赏重用,孙儿怎么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推了陛下的圣恩呢?” 五品千户?护卫乾清宫,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御前带刀侍卫! 贾王氏差点把嫉妒写在了脸上,贾政的心中也十分酸涩。只有贾史氏,她早就忘记了愤怒,反而满是恐惧。 皇帝这是准备向贾家出手了吗?贾琏去了皇帝那边,龙首宫的太上皇会怎么看待贾家?会不会认为贾家背叛了他? 甚至与贾家结盟的那些家族,会不会不再信任宁荣两府? 她心中愤怒、恐惧、无奈交织在一起,忽然感觉一阵眩晕,还没等旁边的鸳鸯反应过来,就闭眼倒在了软榻上。 荣国府一阵鸡飞狗跳,延医问药,直到傍晚,贾史氏才悠悠醒来。 看到旁边一脸紧张的二儿子贾政,贾史氏心中稍有欣慰。 “政儿,老大呢?还有贾琏这个混账去了哪里?” 贾政连忙回道:“大哥在太医走后回了东跨院,琏儿被夏守忠叫去了。” “不忠不孝的东西,父子一脉相承……”贾史氏骂了一句,突然想起大儿子也是自己所生,随即就住了口。 贾政焦急的问道:“母亲,明旨将发,咱们可怎么办啊?” 贾史氏这会倒是镇静了下来,她安抚贾政说道:“不妨事,明旨册封,公告天下的太子都能废,更何况是一个将军世子。” 她从床头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匣子,珍重的交给贾政:“明日派人联系咱们在宫里的人,把这个匣子送到元姐儿手中。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元姐儿。” “母亲,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贾政疑惑的接过来,他忍不住好奇问道。 贾史氏朝着东边看了看,低声在贾政耳边小声说道:“这是关于东府蓉哥媳妇的身世,她是老义忠亲王的私生女。” “什么?既然是那位的血脉,咱们家岂不是……”贾政惊声尖叫,贾史氏连忙捂住他到底嘴巴。 只听贾史氏说道:“那位虽然死了,可他手底下的人还忠诚的跟随着他的血脉。只要元姐儿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天大的造化就来了。” 贾政觉得此事不太妥当,再怎么说,蓉哥媳妇如今是贾家的媳妇,事涉谋反,那是要诛九族的,皇帝会放过贾家吗? 正文 第十八章 两年 荣禧堂中贾史氏与贾政的密谋结果不得而知,不过最终贾政还是想办法把密信送到了贾元春的手中。 已经在宫里熬了四年的元春,看着信中的惊天秘闻,心中的震惊与恐惧犹如滔天骇浪。 不过她并未按照祖母贾史氏所言,将此事密奏给皇帝。 前几日她在宫中碰到了多年未见的堂弟贾琏,两人虽然没有过多交谈,不过还是得到了家中的一些情况。 抛开宁国府不谈,光是荣国府的现状就让她心惊肉跳。天底下哪有次子窃居正堂,让嫡长子偏居闲置的,哪怕收益的人是自己的亲父,她也觉得很不妥当。 怪不得自己在宫中举步维艰,父母违反礼制,做女儿的怎么能被贵人信任?估计那些人生怕自己也如父母一般,见天的想要越过规矩,一举得势吧。 元春把密信藏了起来,她要等再见到贾琏时,悄悄把消息告诉他。祖母以及父母被富贵权势迷住了眼,不但首鼠两端,还妄想踩着皇家人的尸骨登上高位,这件事她必须拦下来。 …… 京城的暗流没有影响到苏州的林家兄妹,耿向南被调走了,去了广东布政使司治下琼州府担任绣衣卫千户。 临行前还陪同京城来的传旨太监传达了皇帝的恩旨,皇帝赐下御笔亲书给了林枢,只有一张雪白的宣旨,上面写了两个字:慎独。 那小太监叫刘桥,是夏守忠的干儿子。 他给林枢传达了皇帝的口谕:兹事体大,朕不能名正言顺的赏你,推恩及亲,就赐汝妹为县主,也算是给你们兄妹撑腰了。好好守孝,三年后朕在殿试中等你。 皇帝的这番作为确实很合林枢的心意,不得不说,被人传言刻薄寡恩的皇帝在林枢的心中高大了不少。 对待替自己干活卖命的人能够考虑的如此周到,这样的君王才是林枢愿意追随的。 他不想现在就被他人注意到,特别是盐政涉及如此多的势力,在自己还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还是稳一些才好。 倒是黛玉的这个荣佳县主的封号,让林枢欢喜不已。大楚封爵制度,县主爵同二品诰命,以后黛玉与其他官宦女眷相处,在身份上就不差什么了。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林枢与黛玉守在苏州府平安顺遂的度过了两年多的时间。 期间南来北往的书信倒是络绎不绝,有京城的,有南边琼州府的。 贾琏已经荣升从四品龙禁卫镇府使,不但受到了皇帝的信任,还在家中拉拢了大量不得志的族人。 贾史氏与贾政夫妇已经无法彻底掌控荣国府了,至少王熙凤已经与贾王氏基本决裂,如今也就是面子上的亲近而已。 贾元春最终还是把密信呈给了皇帝,不过是在与贾琏商议后,两人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情都禀报给了皇帝。 给林枢的信中并未提及皇帝是如何处置的,不过信中有说,元春确实因为此事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估计不久就会有恩旨下来。 …… 治德七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午时刚过不久,王焕又一次带着妹妹王媛来到了林家。 两年多的时间,昔日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与黛玉站在一起如同牡丹与青莲,风采各异。 王媛软软的叫了一声林大哥,便红着脸跟着黛玉去了花园,弄得林枢一头雾水。 “惟中兄,王妹妹这是怎么了?” 王焕摇摇头,他的心中也正纳闷,这两年兄妹俩没少来林家,两家同游上香的次数不下几十次,怎么妹妹今日的样子奇奇怪怪的? 两个直男想不通这事,也就扔下不管了。 王焕看着书房中堆得满满的书籍与稿纸,随后捡起几张看了一下。 “瑾玉兄是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吗?” 林枢点点头:“三年守孝,也是时候去京城了。惟中兄,你怎么打算?” 王焕叹气一声,有些失落:“自治德六年恩科落第,哪怕苦读两年,仍然觉得略有不足。” 治德六年的恩科会试,王焕满怀信心的去了京城,最终失落的返回了苏州。 南直隶虽然文华锦绣,但王焕乡试的成绩也只是一般,放在全国也就不起眼了。 看到他毫无斗志,林枢皱了皱眉:“惟中兄,你有些过于谨慎了。前日碰到叔父,他说以你现在的文章,不说二甲,三甲还是差不多的。怎么才落榜一次,你就如此颓唐?” 王焕苦涩的摇了摇头:“三甲如夫人,还不如不要!” 林枢被王焕的话给气笑了,三甲如夫人是没错,可多少人苦读十年,连“如夫人”的门框都摸不到。 “那看来惟中兄是有登阁拜相,位列中枢的大志向了?” 大楚官职沿袭前明,不入翰林不进内阁,三甲同进士出身的人,几乎没有登阁拜相的可能。 不过王焕历来喜好亲民官的生活,精通刑律,以话本《包龙图传》中的包拯为人生追求,三甲出身,并不会影响他什么。 王焕被林枢揶揄一声,扔下手中的时文回道:“开什么玩笑,枯坐翰林院好几年,我怎么受得住。我只是不想被人看不起,至少也要考个二甲回来。” “那就考啊,有不是没希望。过些日子等我除了服,你我一同进京。” 林枢从一堆时文中翻出自己之前猜测的题目,塞给王焕:“这是我这两年猜题所得,你拿回去好好研磨,至少能中个四五成。” 王焕瞬间恢复了精神,两人相交多年,他十分清楚林枢的猜题能力。 哪怕殿试题目是由皇帝亲拟,但会试成绩高的话,自己得二甲的机会就会大了许多。 他感激的握住林枢的手:“瑾玉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林枢拍掉王焕的手,嫌弃的说道:“别恶心人,好好琢磨琢磨,待中试之后,京城酒楼要随我挑!” …… 林府花园,黛玉与王媛又一次对战在棋盘上。 这两年下来,黛玉输多赢少,哪怕她从林家藏书中找到了不少孤本棋谱,依旧难以在围棋上战胜王媛。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黛玉又一次即将败北。她耍赖抹了一下棋盘,拉住对面王媛的手撒娇:“不下了不下了,看得我眼睛都疼了。” 王媛也不生气,用手指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柔声笑道:“每次赢不了就眼睛疼,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买个糖葫芦哄一哄?” 正文 第十九章 灯会 黛玉这两年被林枢当女儿养,虽然因为守孝的原因,肉食用的不多。但在林枢特意从李景同那里讨来了食补方子。 不止清了体内的毒素,如今看起来也不再是弱不禁风了。至少在王媛的眼中,如今的林家妹妹,不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如同琉璃人儿,生怕碰坏了。 黛玉在挪到王媛旁边,往她身边蹭了蹭:“哥哥今晚准备带我出去看花灯,王姐姐,你与我一同去吧?” 王媛眼中露出一丝期望,不过想起母亲昨晚跟她说的话,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她小声回道:“今夜我要先陪父亲母亲用饭,至于能不能出来,还要看大哥的意思。” 黛玉欣喜的说道:“这简单,我让哥哥邀请王大哥,他那么爱热闹的人,一定会应下的……” “应下什么?” 不远处传来林枢的声音,王媛的身子不由一僵,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 黛玉并没有察觉王媛的变化,转头便给林枢解释道:“我刚刚在邀请王姐姐今夜一起去阳澄湖花灯会,可王姐姐说要看王大哥的意思……” 原来每年的中秋节,苏州都会有盛大的花灯会,今年的举办地点就在阳澄湖。 林枢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红晕的王媛,虽然奇怪她今日的状态,不过还是帮腔询问王焕。 “惟中兄今晚有约?” 王焕有些为难的说道:“是蒋兄他们,约好去倚红……” 好吧,林枢已经懂了!不过看到王媛美眸中的那束失落的眼神,林枢一把拉住王焕,走到旁边悄悄说道:“你就不能多陪陪亲人?女子本就限制颇多,你不带她出来,一年能出门几次?难道你想她中秋夜站在绣楼上遥望花灯吗?” 王媛被林枢形容的可怜兮兮,王焕远远看向乖乖坐在连廊下的妹妹。 “好吧,待我派人给蒋兄道了不是,今夜就去阳澄湖吧!” 林枢给看着自己的黛玉打了一个搞定的手势,惹得黛玉开心的抱住王媛笑了起来。王媛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与黛玉说着悄悄话。 …… 等王家兄妹回家后,林枢与黛玉走进祠堂,两人恭敬的给林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丧父之痛经过两年的时间,黛玉也算是走出了悲痛。不过今日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绕是下午与王媛一块时,她毫无哀思,但看到父母的牌位时,她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林枢到底是男儿,他如同往昔一样,跪在祠堂中给列祖列宗磕头上香,然后才转身安慰着黛玉。 “父亲伯娘在天有灵,看到妹妹如今身体康健,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定然会很欣慰的。” 黛玉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给林枢露出一个笑脸:“哥哥放心,我知道,只要我们过得好,爹爹和娘亲也能安心。” …… 月上枝头,今日晴空万里,苏州府城到处都是彩灯高挂。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黛玉的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真开心。 身后王嬷嬷与两位宫中出身的嬷嬷无奈的摇摇头,护卫在黛玉身侧。 两位嬷嬷一位姓张,一位姓陆,皆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 皇帝派她们过来,一是想给她们一个养老的好去处,另外也有监视林家的意思。当然,更多的是保护林如海的遗孤林黛玉。 见惯了宫里的阴谋诡计,抛开教养上的一些问题,两位嬷嬷对于黛玉可以说是尽职尽责。 福全带着十来个护卫四散在周围,随时关注着林枢与黛玉的身影。 “哥哥你看,阳澄湖的灯会快开始了。你说今年他们还会不会有诗词鉴赏会?” 黛玉看到阳澄湖边上搭起了高台彩棚,想起去年王焕说的诗词鉴赏会,便凑过来询问林枢:“去年那些诗词都没哥哥随手所作的好,一会哥哥上去露一手,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好诗词!” 往年的诗词鉴赏会之后,苏州商行都会将中秋夜收到的好诗词刻印成册。黛玉在看到这些诗词之后,因为其上没有林枢的诗作很是不满。 今日她一定要让哥哥力压群雄,让林解元的大名再次响彻姑苏城。 林枢一把按住黛玉的脑门,这孩子,现在越来越皮了。 “我可不会写诗作词,今日就是陪你来看花灯的,别的事我才不参与。” “瑾玉兄不参加诗词会,中秋之月都黯淡了几分!” 这时王焕的大脸凑了过来,旁边的王媛福了福身,眉眼弯弯的给林枢行了一礼。 黛玉连忙挽住王媛的胳膊,咬着耳朵给她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林枢微笑着一指高台上的人影,给王焕说道:“那群人,没一个待见我的,我才不去凑到人家面前找晦气。” 扬州商会中,现在看到林枢能够笑脸相迎的真不多。 自耿向南去了琼州府,经过半年时间,琼州海盐便开始冲击江南一带湖盐井盐的价格。 短短两年,就将盐价拉到了新低,普通百姓是高兴了,可在盐商恨不得将研制晒盐法的人切成肉片下酒。 林枢的秘密还是被人泄露了出来,要不是林家出了这个县主,林枢更是进了皇帝的眼中,那些盐商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绣衣卫两次替林枢挡下暗箭,甚至专门替林家训练了一些护卫。绕是如此,林枢也压着黛玉在府中宅了整整半年,生怕因为此事中了算计。 扬州商会中,以盐商和苏绣为主。今年灯会,金主依旧是这些人。林枢当然不会去找晦气,领着黛玉与王家兄妹往定好的游船上去。 阳澄湖灯会是围着湖岸设置的,湖中还有各种花灯舫船,林枢为此特意定了一艘精致的游船用来游览美景。 月色如画,琴声悠悠。 阳澄湖中花灯的倒影与现实交织如同仙境,美轮美奂中让四人如痴如醉。 这时一艘游船慢慢向林枢一方靠近,游船二层的窗户中伸出一把手弩,冰冷的箭头对准了林枢的方向。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两艘船眼看就要撞上,正沉醉于美景的林枢突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目光往四面一扫,就看到了旁边冲他们撞过来的游船,第二层窗户中漏出来的箭头,以及一张狞笑的脸。 正文 第二十章 受伤 手弩激发的声音被阳澄湖上的喧闹声掩盖,除了林枢以及不时偷看林枢的王媛之外,没有人察觉到危机。 林枢原本有机会躲开,可不知什么时候,游船上伺候游客的丫鬟竟然挤在了他的周围,让他移动不得。 弩箭的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命中,一道小巧的身影撞在了林枢身边的丫鬟身上。 丫鬟受痛,不由倒了下去,连带旁边的林枢也歪了歪身子,却也正好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嗡,弩箭钉在了身后的木栏上,箭尾还在震颤不已。这时福全等护卫终于发现了不对,立刻把林枢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阿纯,带人去控制住那艘船上的人,贼人就在上面。” 林枢一边扶起救了自己一命的王媛,一边指挥护卫去捉拿贼人。 林纯领了四个人就利用绳索登上了冲撞过来的船,尖叫声、怒骂声、打斗声充斥耳边。 黛玉看着王媛手臂上渗出来的血,眼泪像是断线一般,嘴里还自责的说道:“都怪我,非要喊王姐姐出来看花灯……” 林枢小心查看伤口,这应该是撞到人后,手臂被不是很平整的甲板擦伤了。 伤口不深,却很麻烦。不甚干净的甲板划伤的伤口,很容易感染留疤。 他对焦急的王焕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立刻回去,王妹妹的伤要尽快处理。” “好好,咱们这就回去。”王焕疯狂的点头。 黛玉与王媛被几位嬷嬷保护着进了船舱,林枢嘱咐张嬷嬷趁机找来干净的水冲洗一下王媛手臂的伤口。 随后与王焕直接拿下了刚刚挤着自己不能移动的丫鬟,天下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自己被人用手弩瞄准的时候,恰好就有人挤着自己不让躲避。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林枢看着被护卫押来的三名女子,心中毫无波澜。 那三名丫鬟,皆是扬州最大的花坊听涛坊的人。面对林枢的审问,没有一个人回话。 这三人哪怕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也算是小家碧玉,否则也不会被听涛坊派来伺候同知公子和解元郎了。 可林枢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或者说,他此时的心中只有惊惧,愤怒,根本就顾不上怜香惜玉。 “既然你们不说,拿就去阳澄湖喂鱼吧。福全,扔下船去!” “瑾玉兄,这……私设公堂乃是重罪!” 王焕连忙劝道:“交给我去办吧,一会上岸,我让人把她们押到府衙,有我父亲在,一定会查出来的。” 林枢隐晦的给王焕做了个手势,沉声说道:“没那个必要,要我死的人就那么几家,不管是他们谁派来的,既然向我出手了,那就别怪我还回去。福全,拖到船尾,扔下去吧!” …… 噗通噗通噗通! 连接三声,林枢与王焕都看到福全带人往湖中扔了三个麻袋。船尾灯光晦暗,隐隐约约也看不清楚。 王焕小声问道:“这样可行吗?瑾玉兄如何确定这三人是故意挤着你的?” “方才我虽然只问了一句,但这三人的眼神中,没有惊恐、没有求饶,甚至连辩解的话都没有说一句。在被我扬言要将她们扔下船的时候,也是一点都不惧怕,一般的丫鬟怎么会如此淡定?” 林枢给王焕解释了一下,他刚刚就发现这三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从眼睛里面看不到生气。 “难道是死士?”王焕问道。 林枢摇摇头:“要是死士,完全可以在刚刚给我补上一刀。我看她们眼中毫无生气,就像是行尸走肉,便想着让福全把她们在找个地方安置,再想办法调查。” 两人简单的交换了一下意见,船一靠岸立马就乘上马车往林府赶去。 …… 李景同如今就住在林府不远的地方,两年前林如海病逝扬州,林枢兄妹回乡守孝,李景同也关了扬州的医馆,来到了苏州府。 待老爷子给王媛处理好伤口后,开了一个药方给王焕:“虽是外伤,但还需喝几剂药汤祛除外邪。伤口愈合后,疤痕不会太过明显。” 王焕眼中划过一丝失落,看来这疤痕是免不了了。他向李景同致谢后,与林枢送了李景同出门。 “惟中兄,待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求来宫中的玉容膏。” 林枢所说的玉容膏,乃是宫中贵人祛疤的名药,民间多有传闻,却从未见过。 王焕苦笑一声:“上天注定妹妹有此一劫,所幸伤口不深,李老也说疤痕不会太过明显,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枢愧疚的看了看王媛的方向,今日若不是王媛那一撞,自己怕是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都怪自己太大意了,自负皇帝青睐,绣衣卫也警告过那些人,也就没有过多的防范,被贼人钻了空子。 林枢走进屋中,躬身向王媛深深一稽:“今日多亏王妹妹舍身相救,林枢感激不尽!还请王妹妹放心,我一定找来最好的药,让王妹妹的手臂恢复如初。” 王媛连忙避到一边,声音软软的回道:“林大哥这是作甚,不过一道疤痕而已,我不在意的。” 她是真的不在意,虽说世间女子没人不顾及自己的美貌,但与林枢的性命来说,王媛的心中还是欢喜能够用一道伤疤换来林枢的安全。 看着通情达理的王媛,林枢的心中更是自责。他已经在心中做好打算,去了京城之后,一定想尽办法从夏守忠那里求来玉容膏。 夜已深,王家兄妹也不好留宿林府,便与林枢兄妹告辞,约好明日四人于王家再见。 福全领着人护送他们回去,林枢看着远去的马车,面色微寒。 此时林纯领着人回来,五人皆是身有血迹,把林枢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受伤了?” 林纯解释道:“大爷勿忧,都是贼人的血。除了六子的腿被划了一点伤口,咱们的人都没事。” “那赶紧让人给六子上药包扎……” 林枢安排他们下去上药休息,留下林纯询问情况:“抓到人了没有?” 林纯单膝跪下,请罪回话:“大爷恕罪,原本人已经抓住了。可回来的路上又被人劫走了。对方人数约有二十人左右,属下若是没有看错,这群人中,有东瀛浪人藏于其中。”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访王 原来林纯带人冲上对面的游船,二层藏了三个贼人,当即就打斗起来。 林家五世列侯,虽说没有训练什么死士,但林纯等人也不是吃素的。 一番争斗下来,三个贼人死了一个重伤两个,被林纯等人直接给俘虏了。 等五人把俘虏塞进找来的马车中,快速向林府赶去,没成想在路上遇到了二十几人围攻。 那些人并不与林府护卫缠斗,反而一心扑向马车上的俘虏。等不远处传来官府中人的声响时,这群贼人已经悄然而去,只留下几片打斗中遗落的衣角和血迹。 “你先起来,此时是我考虑不周,看来贼人比我想想象的要难缠的多。” 林枢扶起林纯,与他说道:“你是如何辨别出这群人中有东瀛浪人的?” 林纯回道:“属下在打斗中,发现有几人使用的是倭刀,而且在危急时刻,说的也是倭语。” 倭人在江南不是很罕见,大楚虽然禁海,但倭国假假也算是大楚藩属国,每年渡海前来贸易朝贡屡见不鲜。 林如海在世时,林纯就备受重用。忠心耿耿不说,能力也在年轻一代的家生子中属于佼佼者。 林家在江南的何处生意他都要巡视,对倭人的情况很是熟悉。 听到林纯这么一说,林枢就更加肯定这些人是江南的盐商派来刺杀自己的。 无论是斩草除根,还是因为晒盐法引起的嫉恨,那群盐商都恨不得林家断子绝孙。 东瀛浪人?怕是从海寇中找来的吧! 林枢让林纯下去休息,自己则是回到了书房。他开始给京城和琼州府写信。 …… 第二日一大早,林枢与黛玉乘上马车,带着一大堆补血益气的药材礼物前往王家。 王焕也早早就在门口迎接,见到林枢兄妹到来,连忙迎了上去。 “府衙的人说,昨夜你家的护卫被人围攻,没事吧?” 林枢点点头:“围攻是真的,不过人没事,那些人的目的只是杀人灭口,抓来的贼人都被杀死了。” 两人小声说着,旁边的黛玉听的不打真切,只隐约听到杀人二字,有些害怕的向王嬷嬷靠了靠。 王嬷嬷不满的咳嗽了一下,林枢两人也就停下讨论。 王焕的父亲王琦今日没有去衙门,自昨夜女儿受伤,再听到王焕复述林枢的猜测后,为官多年的他也大致猜到了其中的隐秘。 得知林家兄妹将来前来拜访,他就派人去府衙告假,今日要和林枢好好谈谈,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侄儿(侄女)拜见叔父,叔父对我兄妹数年照应,却因孝期之故未曾拜见,还请叔父恕罪!” 林枢与黛玉恭敬的向王琦拜了拜,这几年王家对两兄妹照顾颇多,因为守孝的原因,不曾前来拜见。 王琦避开了两人的拜礼,毕竟黛玉身上有着县主的封号,比自己这个正五品的州府同知高太多了。 “县主这是折煞我了……” 林枢再拜:“叔父,县主之称乃是外人之礼,侄儿与惟中兄情同手足,玉儿与王妹妹也是闺中密友。叔父当以玉儿称呼即可。” 黛玉闻言当即福身:“侄女玉儿拜见叔父!” 王琦心中感叹林如海后继有人,无论嗣子与亲女皆是品貌俱佳,连忙虚扶兄妹俩让其起身。 “既如此,我也就托大叫声侄女。媛儿在内堂,我让丫鬟带侄女过去……” 随即,丫鬟就引着黛玉与王嬷嬷去了内堂,留下林枢与王焕,三人在正堂说话。 王琦开门见山,询问起昨夜的事情:“昨夜之事虽然焕儿与我说了,但其中内情如何,瑾玉可还有其他猜测?” 林枢四下看了看,王琦补充道:“放心,十步以内,并无他人。” “叔父对于琼州晒盐了解的多不多?”林枢问道。 王琦回道:“前些日子,邸报中已有记载。琼州以晒盐法所制海盐大获成功,陛下闻之大喜,欲在江南沿海寻找合适的地方,准备开设盐场。” “这晒盐法,就是侄儿于两年前通过前绣衣卫扬州千户所千户耿向南上呈陛下的。”林枢直言了当的说道。 王琦早有预料一般,笑着说:“这件事我早就猜到了,你父亲林忠正的余荫还达不到赐下县主封号的地步。当时我就在奇怪,好端端的,宫中怎么就赐下这么大的殊荣。直到外界开始传言,晒盐法是你林瑾玉所创。” 说罢,王琦走到林枢旁边,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尽早北上! 林枢当即点了点头,也沾水写了几个字:孝期一过,北上京城! 王琦坐在苏州府同知的位置上整整八年了,三年一任,按理王琦早就该升一级,挪挪地方。 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考察中上的王琦,吏部就是压着他在苏州同知的位置上。 而且王琦一直乐呵呵的说自己并不在意,自得自乐的在苏州享受着江南的温柔乡。 林枢早就猜测王琦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吏部若是对王琦不满,怎么可能让他一直担任江南重镇苏州的二把手。 今日简单的交流之后,林枢更加确定王琦的不简单。不过他强压心中的好奇,并未过多的探知这个问题。 …… 内堂中的黛玉,与王媛以及其母王萧氏说说笑笑。王萧氏年约三十五六,性格温婉,王媛的性格品貌尽得其母真传。 黛玉的性子经过这两年的娇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眉眼弯弯的和王萧氏母女讲着美猴王的故事。 待说道孙悟空为了蟠桃,在蟠桃园定住了七仙女,王萧氏笑说:“果然是只猴子,放着美貌的七仙女不要,非要那些桃子……” 王媛与黛玉不解其意,有些迷茫的看向她,王萧氏心知失口,连忙岔开话题。 “玉儿,你哥哥如今怕是有十八岁了,不知你父亲生前对他的婚事可有安排?” “娘……” 王媛连忙叫了一声,俏脸红扑扑的问道:“娘怎么能问林妹妹这话?” 王萧氏按了按王媛的额头,笑着说道:“女儿家家确实不该说这些,可玉儿哥哥上无亲长,既然认了我这个叔母,我当然要给操心啊!” 因着黛玉还小,宫里的两个嬷嬷还未教导这些事。听到王萧氏的疑问便回答道:“父亲去时并未替哥哥订下婚约,怕是想着让哥哥自己做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婚事 王萧氏听到黛玉的回答,眼睛发亮。这真是太好了,她还真怕林如海生前给林枢订下婚约,那样的话,自己心中所想岂不是就成了泡影。 林枢才华横溢,品貌俱佳。自王焕与林枢交好之后,王萧氏就动了嫁女的念头。 治德五年秋闱之后,王萧氏本来已经说动了王琦,可没想到林如海竟然一病不起。再次听到林家的消息时,林枢已经扶灵回乡,依制守孝了。 幸好王琦与林如海也算同僚,两家因为小儿辈的交好有了来往。 王萧氏看着在旁边玩闹的黛玉与王媛,心中开始琢磨该如何将此事彻底定下来。 “太太,老爷说请太太与两位姑娘去正堂用饭。” 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原来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 王家人口简单,除了去书院读书的次子王烁,就只有已经嫁出去的长女王娴了。 午宴基本上都是素菜,明显就是特意准备的。林枢与黛玉悄悄对视之后,心中很是感激王家的用心。 林王两家如今算是通家之好,王萧氏热情的给林枢兄妹俩加菜,把儿子王焕都扔在了一边。 倒是林枢,还真无法立即适应王萧氏的热情,受宠若惊的连连感谢。 “枢哥儿多吃点,你还是太瘦了些。焕儿自幼瘦弱,都是我换着花样给他做饭,这才长得壮实了。” 林枢看着王焕稍显凸出的肚子,圆嘟嘟的形象实在无法想象他瘦弱的样子。 一顿热情的午宴之后,林枢与黛玉陪着长辈说了说话,这才告辞回家。 马车上,林枢询问黛玉在内堂中的经历,听到王萧氏打听自己的婚姻,他才对午宴时的过分热情有了些许猜测。 …… 回到家后,林枢躺在床榻上休息。今日与王琦的短暂交谈,让他对江南这群牛鬼蛇神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哪怕有了皇帝的青睐以及绣衣卫的保护,自己依旧无法抵抗这群人,看来北上这件事该好好筹划一下了。 “哥哥睡了吗?” 林枢下床打开房门,黛玉端着一盘洗好的山楂正站在门口。 “我看哥哥午饭用得多些,吃些山楂消消食吧!” 真是贴心的好妹妹! 林枢接过盘子,领着黛玉进来,兄妹俩坐在窗前分享起这盘山楂果来。 “今日王家叔母询问我哥哥的亲事,她是想让哥哥做她的女婿么?” 黛玉的眼睛很透亮,当时她不懂这些,回来后三位嬷嬷稍做教导她就明白了王萧氏的打算。 刚开始时,黛玉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烦闷,感觉哥哥要被人抢走了。 父母已逝,哥哥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今已经有人再打哥哥的注意了,若是婚事一成,岂不是有人要抢走她唯一的亲人? 可哥哥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当在别人家早就成亲了。唉,真是烦恼! 林枢看着咬着嘴唇的黛玉,大手拍拍她的小脑袋:“傻孩子,你在瞎想些什么?就是成亲了,难道我就不是你哥哥了吗?” “可若是有了嫂嫂,万一嫂嫂不喜欢我,那我就没地方去了。”黛玉委屈的瘪瘪嘴,泪花就在眼眶里酝酿。 林枢好笑的说道:“八字没一撇的事,还让你委屈的不行。放心吧,哥哥一定找一个把玉儿当闺女疼的妻子,她若是对你不好,咱们就不要她。” “嗯,对我不好,咱们就不要她!”黛玉终于喜笑颜开,看来哥哥还是最关心自己的。 黛玉心中想起今日王家叔母说的话,爹爹和娘亲都不在了,二叔和婶娘也早就离世。 林家没有亲近的长辈,哥哥的婚事怕是只能自己操心。黛玉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的说道:“唉,真是愁啊,哥哥今年都十八了,是该找个好女孩定下婚事了……” 看着十二岁的黛玉学着大人的模样,林枢一个脑瓜崩就轻轻敲在她的小脑袋上。 “操心操到哥哥婚事上来了,真是闲得慌。来,今日正好有时间,为兄考考你这几日的功课!” 黛玉拉着林枢的手臂不停摇晃:“不行不行,中秋节朝廷都休沐三日,怎么哥哥还要检查功课?你该给我讲故事了,上次刚好说到黑熊精偷走了唐僧的锦斓袈裟,快给我讲讲后面的故事!” 黛玉撒娇,简直百试百灵。林枢宠溺的依了,开始学着说书人的样子,给黛玉讲起了西游。 “书接上回,黑熊精借机偷走了唐玄奘的锦斓袈裟……” 黛玉双手支撑着小脑袋,聚精会神的听着。三位嬷嬷与雪雁守在门口,林府一片祥和安宁,林枢的说书声随着秋风飘散,回响在林府的上空。 …… 是夜,王琦回到内堂,卧房中烛光明亮,王萧氏正借着亮光绣着一件长袍。 “晚上多费眼睛,白天再绣,再不济让下人们去做就是了。” 王萧氏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她笑了笑说:“焕儿即将北上,我做这件衣裳,就当是陪他一起参加春闱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王琦说起了林家兄妹来:“今日中午,夫人表现得也太过热情了!” 王萧氏白了王琦一眼:“我若不热情些,看好这么多年的女婿人选,怕是要白白错过了。让你给林家哥儿提一句,两年了半点动静都没有,你是不是把这事没当一回事?” 王琦凑到王萧氏旁边,搂住她回道:“林家这不是守孝么,哪能在守孝期间说亲呢?” 王萧氏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任由王琦搂着。 只听她说:“林枢林瑾玉,南直隶有名的才子。明春大比必将榜上有名,说不定与当年的林如海一样,一甲中第,到时候京城那些豪门还不疯抢,哪还能轮到咱们家媛儿?” 没办法,王萧氏心里急啊。林枢才华出众,从县试到乡试,场场头名,硬是闯下了四元魁首的惊人成就。 若是会试殿试再得榜首,那就成为了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妥妥的大楚文魁。 当年林如海一甲探花,就被荣国公贾代善硬生生从一群勋贵豪门中抢走,拉到荣国府定下婚约。 林枢比起林如海,年纪更小,才情更高,更是得到了皇帝的青睐,怕是一到京城,盯着他的人家就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了。 王琦小声在王萧氏耳边说道:“放心吧,为夫已经准备好了,这件事一定在他去京城之前办妥了……” 正文 橘猫求追读 这本书写得比较吃力,主要是准备的资料比较多,我也打算精打细磨,三四个小时才能写两千字出来。 大家觉得更新少更新慢,这也正常。这本书走得是严谨风,虽说是同人,但我是打算走传统历史文方向的。 整本书的时代我放在了明代,考据会多一些,力图能够给大家呈现一个颇为符合历史背景的故事。 可能这样的书热度不怎么高,大家闲下来没事追读一下,追读数据关乎这本书的推荐位,没推荐就没成绩,橘猫谢谢大家啦。 有什么建议可以在书评区提出来,当然也可以进qq群。 最后,感谢这些天一直支持关注橘猫的朋友。 感谢奥特曼殿下、神之前右、冰凌幻影tm、罪孽999、济明天的打赏! 感谢寡阳、奥特曼殿下、游荡达达、书友2180、书友7413、神之前右的月票! 还有那么多给橘猫投推荐的朋友,这两天因为疫情被困在岳父家中,抓机码字,不怎么方便,就不一一列举了。 不过还是忠心感谢大家的支持,橘猫会努力码字,努力给大家呈现一个精彩的故事。 手机码字,可能有错别字,大家指出来啊,我好改正。 ps:老书不会太监,明天有亲爱的志愿者大大把电脑送来,整理一下思绪就恢复更新! 感谢奋战在一线的抗疫天使,希望疫情早日过去!乌拉……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亲来 落叶很快就洒满了大地,林枢站在苏州码头遥望远方的船影。 福全领着护卫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行人,上次的刺杀到现在没有眉目,这让身为林枢心腹的他觉得很是丢脸。 “福全,别那么紧张。无论苏州府衙还是绣衣卫千户所都已经警告过那些人了,暂时不会再动手的。” 林枢讽刺的说道:“一群藏头露尾的渣子,也就那么些腌臜手段。” 福全点了点头,不过依旧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林枢见他这样,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前些日子接到贾琏的书信,皇帝已经准了他的假期,今日就要到扬州了。 苏州码头,行商送货的、走亲访友的南来北往,甚是繁忙。 林枢等了许久,终于在一艘颇为奢华的客船船舷看到了贾琏的身影。 “林表弟,我在这……这边……” 林枢看到对方兴奋得给自己招手,他也微笑着挥挥手,迎了上去。 只见贾琏扶着一位外貌美艳,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的年轻妇人,走下船来。 “林表弟,这是你嫂嫂!” 王熙凤?信中也没说她要来啊! 林枢连忙拱手问好:“见过嫂嫂,琏表哥也不知道在信中说一声,小弟好带上玉儿,她都念叨嫂嫂好久了。” 王熙凤用手绢捂住嘴笑道:“我也好想林妹妹,整整两年多没见了,不知道她还是那个爱掉眼泪的林妹妹不。”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好接风洗尘……” 林枢看着两人甚是疲惫,连忙引着王熙凤上了马车,贾琏随他一同骑马。 贾琏如今已经是从四品龙禁卫镇府使,比之两年前,早就去了浮华之色,看上去气宇轩昂,皮肤都粗糙黑了不少。 今日穿着劲装武袍,腰上还挂着一柄绣春刀,看到林枢打量他,爽朗的笑道:“林表弟是不是觉得哥哥这个样子有些奇怪?” 林枢摇摇头:“这个样子的琏二爷,才像先荣国的子孙!” 贾琏哈哈大笑,这两年不知受了多少罪,才把身体打熬好了。每日跟着宫里的高手,风雨无阻的练着武艺,虽说不能向话本中那样飞檐走壁,但三五个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他看到林枢的样子稍显消瘦,便关心的说道:“虽是孝期,林表弟也该进补进补,明岁春闱且有得熬呢。” “等除服再说,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林枢拍马靠近贾琏,小声问道:“怎么嫂嫂也来了?你在信中也没有说一声。” 听到林枢的话,原本意气风发的贾琏神情苦涩的回道:“还不是我那好二婶,她的亲哥哥升了兵部尚书,这段日子在府里没少折腾。要不是老太太拦着,我把二妹妹都想带过来。” 原来如此,林枢从邸报中也看到过这个消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突然进了兵部,坐上了兵部尚书这个位高权重的位子。 不用说,太上皇又一次发泄着对皇帝儿子的不满,插手了中枢任命。 贾琏继续说道:“不过陛下安排了两名心腹担任了兵部左右侍郎,王子腾也没得到什么实权,不过挂着一个尚书的名头罢了。” 皇帝到底是登基已久,帝王心术愈加熟练。林枢想着前几日从王家得来的消息,中枢调动极大,内阁甚至换了两个阁臣。 如今皇帝应该占了主动,内阁四大辅臣中,除了首辅中立,次辅背靠太上皇,剩下两人人皆是皇帝的亲信。 两人小声探讨了一下朝中之事,从北门进城,不一会就到了林府。 黛玉本来在书房中跟着张、陆两位嬷嬷学习,突然透过窗户看到院子中出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影。 “呀,我是眼花了吗?怎么院子中有个凤辣子?” 正在一旁伺候的雪雁也顺着黛玉的目光看去,她也是一脸的惊讶。 王熙凤大步走到窗户边,伸手捏了捏坐在窗边黛玉的脸蛋:“凤辣子特意从京城来看看小泪包,欢不欢迎啊?” “啊,真是凤姐姐!” 黛玉高兴的跳了起来,随后又恢复大家闺秀的样子,福身给张、陆两位嬷嬷赔礼致歉:“两位嬷嬷,有亲到来,今日还请两位嬷嬷先去休息,待改日在补上这一课吧。” 张嬷嬷慈祥的点头,黛玉外家荣国府的人和事,王嬷嬷早就给她说过了。 “县主是主,老奴自然听从县主吩咐。” 王熙凤走进房中,两位嬷嬷福身:“老奴见过恭人!” 王熙凤款款向两位嬷嬷回礼,这两位可是有品级的宫中嬷嬷,哪怕她现在身上有四品恭人的诰命,依旧不能失礼。 “打扰两位嬷嬷了,我与表妹两年未见,刚刚失礼之处,还请嬷嬷不要见怪。” “人之常情,何来失礼之说。恭人客气了,老奴先行告退,就不打扰县主与恭人叙旧了。” 张、陆二人躬身退下,王熙凤舒了一口气:“林妹妹这两年是如何熬下来的,这两位嬷嬷站在那,我浑身都紧张。” 黛玉笑眯眯拉着王熙凤的手引她坐下:“别说凤姐姐了,刚开始我都不敢往两位嬷嬷面前凑。好严肃的,慢慢熟悉了,才明白两位嬷嬷只是在宫里谨守的规矩多了些,有点不习惯外面的生活。” 王熙凤摸了摸黛玉的脸蛋,上下打量一番。果然还是家里舒坦,看黛玉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瘦小孱弱的样子。 看来这位林表弟果然如贾琏所说,把黛玉当闺女娇养了。 “你琏二哥说,林表弟拿你当闺女养,原本我还不信。如今看到你的模样,我算是相信了,看这小脸蛋,娇娇嫩嫩,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王熙凤娇笑着,用手轻轻捏了捏黛玉的俏脸,打趣着说道:“就是林表弟自己,一脸消瘦,他是不是把好吃的都喂了你,自己饿着?” 黛玉轻轻拍走王熙凤的“魔爪”,扑上去抱住王熙凤的腰身,挠着痒痒肉,两人在软榻上打闹起来。 …… 待午时,四人在前厅用了一顿素宴,席间虽无丝竹戏曲,却是极为舒适欢乐。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倾诉 午后时光,黛玉与王熙凤躺在一张床榻上说着悄悄话。 王熙凤挑着内容给黛玉讲着这两年荣国府的事情,有些事她是真的没办法给黛玉说。 “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就是有时候总念叨你。几个妹妹也让我给你带了信,等晚间从箱子里整理出来,拿给你看。” 仅仅从称呼上,黛玉就听出了其中的不对之处。不过见王熙凤不愿意说,她也就假装没听出来。 她开口问道:“那其他人呢?大舅舅二舅舅他们,还有宝玉……” 倒不是黛玉心中惦记贾宝玉,只是这两年来,几次通信中,贾宝玉的信从厚厚的一叠,慢慢变得寥寥几句。 甚至在最近的一次通信中,只有外祖母与几个姐妹的,他连一句话也没有。 作为亲表兄妹,黛玉还是希望这份亲情能够持续下去。毕竟,她的亲人就那么几个。 王熙凤欲言又止,看着黛玉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神,最终叹了一口气。 她说道:“金陵薛家林妹妹知道吧?就是我的二姑母,宝玉的姨妈嫁去的那个皇商薛家。” 皇商薛家?黛玉想了想,终于想起哥哥之前给她说过一个案子,金陵薛家的家主薛蟠,因为一个丫头,打死了人。 而这个薛蟠,就是二舅母的亲外甥,薛家更是与外祖母的贾家,湘云妹妹的史家,还有二舅母凤姐姐的王家,并称金陵四大家族。 略过哥哥所说的评价暂时不说,黛玉好奇薛家为何这个时候去了荣国府,难道那件案子已经判了吗?那薛蟠是怎么处置的? “凤姐姐,我听哥哥说,薛家的家主薛蟠,犯了人命案。他们这个时候怎么去了京城?那薛蟠被判了吗?” 听到黛玉的询问,王熙凤苦涩的回道:“这事连你都知道了啊,可笑府里的某些人还以为自己做的是无懈可击。” 她坐起身来,眼神怔怔的看向窗外:“林妹妹,我之前做了很多愚蠢又不齿的事,若不是你琏二哥,我怕是下地狱都难以赎罪……” 说着,她的脸上就挂上了泪珠,吓得黛玉也连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黛玉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的王熙凤,她的心目中,凤姐姐精明强干,比之琏二哥都厉害,简直就是胭脂堆里的真英杰。 可这个时刻的王熙凤,娇弱可怜,让她很不习惯:“凤姐姐,怎么了这是?难道是琏二哥欺负你了?” 王熙凤摇摇头,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开始给黛玉说起了这两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原来两年多前,贾琏突然回京,第一件事就是逼着王熙凤交出了她私放印子钱的账本。 拉着她挨家挨户上门道歉,不但不要本金,甚至给每家每户都赔了不少银子。 对于有因借贷有了伤亡的人家,赔了银子不说,贾琏甚至跪在对方面前,任由打骂不还手。 所求只有一个,就是让此事从此了结。随即又上了请罪折子,以治家不严请求皇帝降罪惩处。 开始时王熙凤还不明白贾琏这么做是为什么,多少勋贵豪门在外面放贷,怎么到她这就不行了。 于是那天她发了好大的脾气,直到贾琏翻出了一本《楚律疏议》。 “你琏二哥挨了四十板子,背上全是血污,就是为了让我免去惩处。我真的不知道下面的人那么狠啊,一条人命,还有七八个受了重伤。我以为就是催债,没想着要害人性命啊……” 王熙凤抱着黛玉呜呜的哭着,这两年虽然她看起来依旧如同往昔,可内心中的煎熬却一直让她难以释怀。 家里的迎春探春等人,并不适合诉说,反而是黛玉,是最合适的人选。 贾琏曾经与她说过,是林枢提醒他早日解决这个事情。她埋在心中的悔恨与煎熬,除了贾琏,唯一能倾诉的人就是黛玉了。 黛玉抱着王熙凤,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那是奸奴欺主,凤姐姐只是被欺骗了而已……” 凤姐姐待自己很好,在荣国府的三年,吃穿用度,都是凤姐姐精心给自己安排好。甚至她想偷偷替母亲烧着纸钱上注清香,都是她替自己张罗。 哪怕有些不分是非,有些违背道德,黛玉已经把责任全部推到了那些执行放贷催贷的下人身上。 王熙凤靠在黛玉身上哭了好久,心绪慢慢的终于恢复了些。 “让林妹妹看笑话了……” 黛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喊来雪雁,让丫鬟送来温水,两人洗漱梳妆,随后继续说着话。 “凤姐姐是如何想到放印子钱的?难道府中的月例不够使用,还是琏二哥不给你花销的钱?” 在黛玉的印象中,荣国府每月给王熙凤的月例银子是十两,加上手中握着荣国府的内宅账务,随随便便都能拿出上百两的银子来。 更何况,王家的嫁妆向来丰厚,凤姐姐可是王家嫡女,哪怕父母早逝,也带来了极为丰厚的嫁妆。 她怎么也想不通,有如此身价的凤姐姐,为何要去放印子钱? 王熙凤犹豫了下,凑到黛玉耳边轻声说道:“府中这几年的开销越来越多,府库中的银子早就见了底。我把嫁妆都贴进去好多,实在撑不住了……” 黛玉惊讶的叫了一声:“什么?这怎么可能?荣国府入不抵支我是知道的,可怎么就沦落到要用你的嫁妆来贴补了?” 王熙凤苦笑说道:“元春姐姐在宫里,每年都花费数万两银子,还要不时去龙首宫戴公公那里打点。老太太那里喜好奢华,家中几个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妈……二婶一心礼佛,我又不敢去劳烦老太太,所以……” 黛玉突然发现自己的外祖母家,堂堂的荣国府,竟然真如哥哥所说,早就从里面烂透了。 唯一能顶事的,只有她之前还看不上的二表哥贾琏。 只听王熙凤继续说道:“那天又到了给元春姐姐送银子的日子,府中现银不到千两,我便想着去问二婶讨个主意,可二婶让我去问老太太。” 说到此处,王熙凤悔恨的说道:“都怪我那时愚蠢,竟然因为好面子没去荣禧堂。那周瑞家的送我出门,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各家府邸,都有拮据之时。不如放那印子钱,一是可以为困顿人家周转,二来也能得些利息收益。我也不知为何,当时竟是猪油蒙了心,就有了这心思。”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变化 周瑞家的乃是贾王氏从王家带来荣国府的心腹,其夫周瑞也很受贾王氏的信重。 王熙凤作为王家嫡女,想着王家出身的下人怎么着也不敢害自己。于是就找来了周瑞,让他帮自己在外面放了印子钱。 每月府中支出的银钱都是从王熙凤这里过手的,她就拿着一部分钱做了本金,短短两个月,便赚来不少银子。 加上王家向来是以女子无才便是德教导女眷,王熙凤根本就不知道《楚律疏议》中,对于私放印子钱,有些严厉的惩罚。 有了放印子钱得来的银子,府中的用度没有往常那样的拮据,王熙凤也得到了贾史氏的夸奖。这让向来要强的她,更加相信放印子钱是一个不错的来钱渠道。 直到那日贾琏带着她走进了一户人家,男子双腿被打断,妻儿饿的奄奄一息。 当那瘦弱不堪的孩子,用懵懂好奇的眼神看向她时,王熙凤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这家的大儿子被催债荣国府家仆逼得跳了河,而周瑞还在催着这个当爹的继续还债,因为没有钱,被打断的双腿。” 当时贾琏拉着她就站在那个瘦弱不堪,脏兮兮的小男孩跟前,给她说道:“知道他们这些天吃的什么吗?就是他一家一户乞讨得来的剩饭,就是因为你的愚蠢和无知,让他们失去了能赚来口粮的两个人!” 贾琏的这段话,彻底击碎了王熙凤心中那份要强,她是狠辣,但还做不到害人性命,让人家破人亡的地步。 从那天起,贾琏就带着她挨个向受害的人家赔罪,无论能不能得到原谅,贾琏都安顿好了他们的生活。 可惜周瑞他们,因为贾王氏的包庇,逃过了律法的惩处,只是随意交出了两个小角色,逃过了一劫。 黛玉听着王熙凤的讲述,捂着小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原来哥哥给她讲得那些话本故事中,那些害人的印子钱,真的有这么恐怖。 “林妹妹,你说,我一直没能为你琏二哥诞下子嗣,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些?你说,我这身债,这辈子还能还清楚吗?” 王熙凤的神情虽然还算平静,但她颤抖的声音还是露出了内心中的不安。 黛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安慰道:“既然琏二哥已经安顿好了那些人,而且替你受了杖刑,我觉得,凤姐姐你还是应该向前看,至少,这些事的罪魁祸首,还没有真正受到惩罚。” 王熙凤想到导致自己犯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的周瑞夫妇,愤恨的说道:“可惜周瑞这两个狗东西,被我的好姑妈护在了身后,要不然我一定扒了他们的皮!” 其实王熙凤不是想过办法,可无论是向贾史氏哭诉,还是跟二叔王子腾求助,都被驳了回来。 甚至贾史氏还以家丑不宜外扬的理由,申饬贾琏与她,不知遮掩,导致荣国府声誉受损,差点没让族长贾珍请了家法。 就是这一举动,让王熙凤看清了贾史氏对于二房的偏心。 二叔王子腾也传来了话,让她不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否则,就不要再进王家的大门了。 黛玉通过王熙凤对于这件事的讲述,心中暗道:荣国府的大小事情,哪一件能逃过外祖母的眼睛?会不会外祖母早就知道府中银钱拮据,又不想动用自己的银钱,便任由凤姐姐踏进了泥潭,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若是真如自己的猜测,那外祖母还是自己心目中,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祖宗吗? 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嫡亲外祖母会是这样的人,惊恐的摇头:“不会是这样的,外祖母……” 王熙凤看到黛玉突然一脸惊恐,而且还说出了外祖母三个字,当即问道:“林妹妹怎么了?怎么提起了老太太?” 黛玉回过神来,遮掩着回道:“我没事,只是突然听闻这样的事情,有些害怕。我是说,外祖母……外祖母怎么会放你来苏州?你走了府中的事情由谁来处理?” 王熙凤虽然不相信黛玉只是害怕,不过她到底不愿意逼迫。听到后面这个问题,嗤笑道:“自你琏二哥挨了板子,老太太便不让我管荣国府的事了。先是二婶管了一段时间,前段时间薛家进京,便安排了表妹宝钗和三丫头看着!” 怎么能这么做?探春还好,至少是荣国府的正经姑娘。可这薛家的姑娘,又不是荣国府的媳妇,怎么能管理贾家的事情? 王熙凤看到黛玉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好了,这些事又不关你的事,就别想了。” “两年来这事压在我的心里,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今日跟你说了出来,感觉轻松多了。林妹妹,谢谢你……” 王熙凤用手绢抹去眼角的泪痕,又成了那个泼辣自信,雍容华贵的琏二奶奶。 黛玉乖巧的摇摇头:“凤姐姐这是拿我当外人呀……” …… 夜晚到来,用过晚饭后,贾琏与王熙凤熄灯睡下。 两人皆是没有睡意,哪怕刚刚经历千里遥遥的旅程,但逃离荣国府之后的松快感,让两人都兴奋的睡不着觉。 “凤儿,看到如今的林表妹,我真是庆幸那时没有强行把她带回京城!” 王熙凤也是唏嘘道:“老太太总想着她的玉儿,却忘了,这个玉儿也是她的亲外孙女。” 她翻了个身,缩在贾琏的怀里:“你说,宝玉还记得林妹妹吗?三年前他哭得昏天黑地的,可宝钗一来,他就把林妹妹忘到什刹海了。难道他的喜欢,就只有短短几年的期限吗?” 贾琏从后面抱住王熙凤的腰,把她往怀里拉了拉,两人靠的更加紧密。 他笑了一声:“宝玉的喜欢,给了太多的人。府中那些俏丫头,哪一个他不喜欢?或许他真的喜欢林表妹,但最多能把一半的心给她。剩下的一半,就属于其他漂亮的丫头了。” “那你呢?除了我,你还会把心分给几个人?” 王熙凤紧张的问道,黑暗中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如今贾琏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娘家的亲人,曾经当做依靠的老太太和姑妈,如今都成了水中之月。 唯有自己的丈夫,成了她最后依靠。 贾琏没有想要欺骗王熙凤,他沉声回道:“我也不骗你,我这人天生喜好美色,但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你。当然,我只会在外面玩玩,不会把那些女人带回家里,咱们家有你就够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密议 夜晚很宁静,客院中突然传出了贾琏的一声哀嚎。王熙凤还是那个王熙凤,吃起醋来谁都拦不住。 “你这女人,怎么专挑最疼的地方拧!” 王熙凤解气又心疼的给贾琏揉着,嘴上不饶人的说道:“是家里的女人不够漂亮?有了我还不够?大不了我把平儿给你做妾。” “不是这个问题,官场之中,去那逢场作戏的地方交际必不可少。算了,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贾琏翻身把王熙凤压在身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只需要记着,你是我贾琏的正妻,永远都是!” …… 第二日一早,简单用过早饭,林枢便邀请贾琏出门。 两人坐着马车从苏州城南门出发,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庄子上。 “林大爷,您来了。这位是?” 一进庄子,便有一名脸上有着刀疤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向林枢拱手问道。 “和尚,这是我表兄,龙禁卫镇府使,荣国府的琏二爷。” 林枢给和尚介绍了一下贾琏的身份,当听到是绣衣卫镇府使的时候,和尚立马躬身行礼:“属下绣衣卫苏州千户所百户魏熊津参见镇府使大人!” “琏表哥,这位魏百户是耿千户的心腹,当年调到苏州千户所,以方便南北通信和保护我的。因为以前在灵隐寺当过几天和尚,大家便这么称呼他了。” 听到林枢的介绍,贾琏亲切的扶起魏熊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汉子,这几年辛苦你保护我兄弟了。” 魏熊津连忙拱手称不敢:“镇府使大人、林大爷,千户大人已经在庄子里等您了。因为怕被其他人看到,无法前来迎接,还请两位恕罪。” 贾琏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谨慎点好,快带我去见耿千户。” …… 两年多没见,耿向南皮肤更加黝黑,但眼神更加锐利。 三人一番见礼,安排魏熊津守好大门,便坐在房中商议起大事来。 贾琏拱手向北,郑重说道:“耿千户,陛下口谕……” “臣恭聆圣谕!”耿向南当即跪下,恭敬的向北而拜。 “陛下说,你在琼州府做的很好,本想调你回京,但江南盐场将开,还离不开你。当然,有功之臣必有重赏,绣衣卫琼州府千户所千户耿向南,晋绣衣卫指挥指挥佥事,领南直隶各州府千户所,辅佐钦命江南巡盐御史摄盐政事。” 耿向南大喜拜倒:“臣耿向南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琏扶起耿向南,拱手恭贺:“恭喜耿佥事,连升两级。陛下的圣旨会随钦差一同到金陵,估计这会船队已经到山东境内了。” 从五品千户,到正四品指挥佥事,耿向南短短两年多就连升两级,确实让他大喜过望。 吃水不忘挖井人,耿向南向贾琏与林枢拱手致谢:“多谢贾镇府千里送喜,多谢林解元给了我这个机会。” 三人寒暄一阵,再次坐下来。 林枢问道:“耿千户……不对,现在是耿佥事了,不知今年琼州府制盐情况如何?怎么这个月邸报中并未有关于琼州府的消息?” 耿向南回道:“这件事还是要从三个月之前说起……” 原来从两年前琼州南盐北送,江南、晋中、川蜀地区的井盐、湖盐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量廉价物美的琼州海盐冲击着高昂的盐价,导致那些依靠盐引暴富的盐商损失惨重。 他们从价格上无法战胜琼州官盐,便开始打起了其他主意。 琼州与中原隔着海峡,陆路不便,一般是由海船接驳,沿着海岸线向金陵方向北上。 经过两年的时间,江南盐商率先出手,勾连盘踞琉球的倭寇,于三个月前,也就是治德七年五月初,四艘送货的海船被倭寇直接抢了个空。 不但海盐被抢,连船上的两百来人,除了侥幸逃过两人,其余皆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等福建水师赶到事发之地的时候,除了零零星星的尸体,连船的影子都没有了。 琼州虽然还有很多海船,但因为倭寇势大,又有奸细在暗,于是耿向南便密报皇帝,暂时从广州经陆路北上送货。 陆路到底不如海路快捷方便,琼州海盐的扩张,也就没有了往日凶猛的势头了。 贾琏啪的一声猛拍一下桌子:“无耻奸佞,竟然敢勾连倭寇。怪不得陛下那些日子烦心愤怒,这群贼人真是胆大妄为!海盐关系到我大楚整顿盐政的大计,他们这么做,把陛下放在何处?把那些眼巴巴等着廉价盐的百姓放在何处?” 当今陛下有事喜欢闷在心里,收到耿向南的密奏后,关上门砸碎了不少粗糙不值钱的陶器。 贾琏知道这是皇帝生气至极的表现,他曾经因为好奇还问过皇帝,宫里怎么会用这种粗糙的陶器呢? 那时皇帝的回答让他深深觉得既意外又敬佩——朕穷啊,这些陶器不值钱,朕若是砸碎珍贵的瓷器,那因黄河水患产生的灾民,岂不是要少好多赈灾的粮食来。 这位传言中刻薄寡恩,抠门至极的皇帝,让贾琏衷心佩服。抠门是真,自己当差两年多了,除了赐下两个普通的玉佩外,从来没有给过其他奖赏。 但他又很大方,自己从一名五品同知,两年时间升到从四品镇府使,并且赐下荫封,让王熙凤有了四品恭人的诰命。 勤政爱民,眼里不容沙子,对待臣子有些极大的区别。待忠臣良将亲切信任,待贪官污吏如同疾风骤雨。 这让贾琏越来越忠心,如今终于知道了皇帝愤怒烦忧的原因,他怎么能不愤恨? 林枢有些惊讶的看着贾琏,他的这位便宜表兄竟然会有如此忧国忧民的时候? 耿向南也被贾琏突然的愤怒吓了一跳,贾琏虽然只是从四品的龙禁卫镇府使,却是皇帝的亲信,他可不敢得罪。 “贾镇府,不必为那些胺臜生气,这次我秘密前来江南,就是为了查清勾连倭寇的事情。” 耿向南给贾琏倒了一杯茶,解释道:“福建水师有绣衣卫的人,已经把幸存的两名水手送到了琼州。经过我们的调查,与倭寇勾连的盐商中,扬州府的程家就是其中之一!”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盐商 耿向南口中的程家,是扬州三大盐商之首。 家主程成易,如今已是花甲之龄。治德三年,程家在扬州巡盐御史府换取的盐引就有六十万两之巨。 林枢曾替林如海整理账册时看到治德三年扬州巡盐御史府收缴的盐税记录,仅仅一年,扬州盐商年赚银1500万两以上,上交盐税600万两以上,占全国盐课的六成左右。 而程家作为扬州最大的盐商,抛出偷税漏税,治德三年所得,绝对超过了两百万两白银。 这还只是一年所得,从太祖开国至今,已有近百年时间。程家从太宗朝便从淮西迁居扬州,换引运盐,几十年间,所积累的财富绝不低于千万两。 怪不得世人皆传,扬州盐商豪侈甲天下,百万以下者,谓之小商。 “程家在扬州有着极大的能量,耿佥事若是要查他们家,怕没有那么简单。” 林枢提醒耿向南:“据学生所知,扬州最大的三家盐商,程家主淮,刘家主赣,苏家主鄂。除了这三家,还有大大小小近百家小商,皆是依靠这三家贩盐而生。耿佥事,估计你的人一进扬州,身份目的就会被这些盐商查得一清二楚。” 贾琏虽说知道这些盐商有些极大的势力,但还是第一次听说区区商人,便能掌控一座府城。 “表弟,区区盐商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耿向南解释道:“贾镇府有所不知,盐商与其他商人不同,历经百年,他们大多在朝中有了自己人。比如这程家,程成易的嫡长孙程文英便于十三年前科举入仕,如今已官至刑部左侍郎。” “竟然是他!” 贾琏看向林枢:“此人与姑父在翰林院时便多有龌龊,治德元年曾经上书弹劾姑父私改盐法,擅动祖制。幸得陛下慧眼如炬,留中待发,治德二年扬州盐税入库,比之往年,多了整整两百多万两白银。” 耿向南也插话道:“此事我也知晓,忠正公在治德二年受到陛下嘉奖,圣旨明发,这也是为何忠正公的盐场制度能够继续下去的原因。” 耿向南是皇帝潜邸的亲信,治德元年便被派到扬州担任绣衣卫千户,可以说就是皇帝派来监视林如海这个太上皇心腹的。 在从耿向南这里得到林如海的品性情况,皇帝当时便有了把林如海变成自己人的打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林如海最终被“自己人”暗算。 耿向南继续给贾琏说道:“不止程家,还有刘家家主的二子刘峰,如今在金陵任金陵府同知。苏家长子苏特,在漕运总督府任参议。其他大小盐商的亲属子弟,从三品至九品文武官吏,林林总总不下百人。” 贾琏听得头皮发麻,他喃喃自语:“怪不得陛下让我多走走看看,呆在京城,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商人,能有这么大的势力!” 薛家够有钱吧?皇商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可他们家最高的官职只有一个紫薇舍人的散官,而程家,嫡长孙都已经官职正三品刑部左侍郎了。 这大大小小的盐商出身的官吏,可以说在朝中给自己的家族编织了一张巨大而又实用的保护网。 无论朝廷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便能及时通知家里,做好应对。 暗害朝廷三品大员,劫掠官船,勾连倭寇,这些放在任何一家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他们一点都不怕。 “贾镇府,这些盐商不仅仅有着官面上的照应,他们勾连倭寇,劫掠海船。咱们大楚承袭明制,除了泉州、广州开关之外,江南走私的大户,基本上都是他们的人。你想想看,每年装进他们腰包的银子会有多少?” 耿向南伸手比了个五,贾琏当然不会认为他说的是五百万。 “五千万两?” “不错,朝廷岁入的一半,甚至更多。” 绣衣卫战力一般,但在情报方面绝对是各大军卫中最顶尖的存在。 耿向南依据多年的收集,早就掌握了江南各大盐商、豪商、仕林大族的各种情报。 他悠悠说道:“别说户部的国库,就是加上陛下的内务府府库,都比不过这些人都家产。说一句富可敌国都是轻视了他们,那些倭寇海贼,都是那些人圈养的狗。” 贾琏震惊的张大嘴巴,他是真不敢相信这件事,内务府府库穷得能老鼠都不愿意进了,皇帝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 至于户部国库,除了常备的两三百万银子,有时赈灾都要想办法四处筹集。 哦,对了,他们家够豪奢了吧,还不是欠着户部几十万两银子还不上。感情和这群盐商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耿向南给贾琏普及了一些江南盐商大族的豪奢势大,又大致上说了一下自己收集到的情报。 他把头转向林枢:“林解元,我这次回来,江南怕是要乱一段时间。绣衣卫在江南的人手捉襟见肘,若是无事,你还是早日进京比较好。那些人狗急跳墙之下,怕是会对你不利。” 哪里还能等过段时间,人家早就已经动手了。 林枢把中秋夜遭到刺杀的事讲给耿向南听,只见耿向南表情尴尬的说道:“此事我已知晓,这事也怪我。中秋时因为调查程家的缘故,把你身边负责保护你的人手缩减了几个,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林枢摇摇头回道:“是我自己大意了,当日只顾着玩耍,失了警惕之心。” 贾琏并不知道此事,疑惑的看着两人交谈。林表弟只是一个举人,虽然得了皇帝的青睐,怎么还会有绣衣卫在身边保护他。 耿向南看到贾琏疑惑的表情,便给解释了一下。 “林解元上呈晒盐之法,这件事贾镇府应该知道吧?因为琼州府那边,保密甚严,那些人有一部分想要抓住林解元获取秘法。另一部分因为晒盐法对于他们的冲击,恼羞成怒,想要拿林解元的性命出气。” 原来如此! 贾琏释然的点点头,看来林表弟已经成了这群渣子的眼中钉。既然如此,还是劝劝林表弟早日随他进京为好。至少,自己这个龙禁卫镇府使,在京城还是能护住他与表妹两个人的。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局势(求追读) 三人在庄子里密谈许久,在林枢与贾琏临走之时,耿向南将一个匣子交给贾琏。 “这是江南各大盐商豪绅与贪官污吏的罪行记录,其中有不少已经查实。其中一份我已经派了绣衣卫的兄弟送往京城,这一份,还是请贾镇府送到陛下那里。” 耿向南拱手向贾琏致谢,绣衣卫的行踪,不一定能瞒过那些人的眼睛,为稳妥计,贾琏这个荣国府世子,也许能安全的把这些罪证呈给皇帝。 贾琏接过匣子,塞进马鞍中。 “放心,我一定把这个匣子带回京城,上呈陛下!” …… 回到苏州林府,还未到晚饭时间。 王熙凤正陪着黛玉上课,今日张嬷嬷正在给讲解国法族规与治家之道,两人倒是听得很认真。 待林枢与贾琏回来时,张嬷嬷便停下讲课:“今日老奴便讲到这里,既然恭人愿意听,那老奴就一视同仁了。请恭人与县主一样,明日交一份感悟上来……” 等张嬷嬷走后,王熙凤苦笑着说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要拿起笔来写课业了。” 经过贾琏两年多来的教导,王熙凤总算是能提笔写字了。可惜写的字,用贾琏的话来说,比他用脚写出来的还差一点。 黛玉捂嘴笑道:“至少比我当初刚见你时强多了,那时候的琏二奶奶,看个账本都要让平儿姐姐给你读呢!” 两人想起这些事情,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林枢与贾琏已经掀开帘子走进书房。 听到两人说笑,开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王熙凤回道:“今日我陪林妹妹上课,那宫里来的张嬷嬷给我布置了课业呢。这不是正头疼要写字么……” “噢?这是好事。多跟着学一学,省得被别人给骗了。” 贾琏倒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自己能给王熙凤教授认字,能给讲讲国朝律法,但如何掌家交际,还是跟着这两位嬷嬷学习比较好。 他转头向黛玉拜托道:“既然你嫂嫂愿意跟着学,就拜托表妹给两位嬷嬷说一说,这段日子就让她跟着你一起学习吧!” 说着,他还要拱手给黛玉行礼,林枢与黛玉都连忙阻止。 “琏二哥……” “琏表哥,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 黛玉也说道:“是呀,琏二哥,张嬷嬷都说了,待凤姐姐与我一样,一视同仁的。” …… 四人说了一会闲话,王嬷嬷就安排人备好晚饭,四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饭便各自回去休息。 从这一天起,贾琏开始跟着林枢拜访了几家林府亲友,特别是王焕,与贾琏颇为投缘。 两人还偷偷去阳澄湖花坊领略了一下江南花魁的风采,不过回来后就因为一身胭脂味儿被王熙凤察觉到了,当晚客院好一阵鸡飞狗跳。 王熙凤跟着两位嬷嬷学了一段时间之后,根据自己以往的经历,更加确信自己之前受到的教导有很大的问题。 她已经开始怀疑二叔王子腾夫妇怕是没有教授自己真正的治家之道,看来今后对于娘家人,她得好好防备一下了。 …… 秋去冬来,苏州府迎来了入冬后第一场雪。 治德七年的冬日特别寒冷,林枢根据自己的记忆,打造了好几个铸铁炉子,给黛玉与贾琏夫妇的房子都装了一个。 这天林枢正与贾琏、王焕在书房聊天。炉火烧得正旺,三人喝着热茶,探讨着最近江南的局势。 “穆帅麾下的水师已经是我朝难得的劲旅了,竟然还抵不过海寇。难道江南繁华之地,要被海寇劫掠下去不成?” 王焕一脸的气愤,上月松江城差点被海寇攻破,周边乡镇被劫掠一空。 南直隶备倭卫一触即溃,要不是总督江南巡抚钦差赵安平派了登州水师总兵穆呈恩支援,怕是松江府城都要被屠戮一空了。 可惜倭寇狡猾,与水师周旋一阵,便顺着长江东去,逃入了茫茫大海之中。 登州水师的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久不出海,海图都还是前明永乐年间的,根本就找不到敌人的踪影。 虽然林枢也感叹松江百姓的悲惨遭遇,但他清楚这件事背后真正的黑手是谁。 “怕是穆帅刚一有动静,海寇那边就接到消息了。人家知己知彼,当然百战百胜。就是不知道,赵都帅与穆帅还能坚持多久呢?” 听到林枢的感叹,王焕也沉默下来。 江南这个漩涡,无论是谁来,不拔除盐商与江南豪绅,怕是都只会无功而返。 这次钦差行辕刚刚有了整顿盐商的消息,海寇就大举侵入江南各地,这明显就是向赵安平示威。 贾琏也说道:“前些日子我回京时,都察院的人差点没吵翻了天。圣人迟迟不愿处置甄家,甚至又恩赏了甄家那些奉圣夫人。你看吧,甄家的人又要张狂起来了!” 九月初八林如海两周年祭之后,贾琏孤身回了趟京城。一是把耿向南的匣子带回了京城呈给皇帝;二来是回府给家中报信,王熙凤嫁入荣国府好几年了,终于有了身孕。 当时甄家因为贪腐一事,被南直隶巡按御史辛黎一纸弹劾,推向了风尖浪口。 据说宫里甄家出身的太妃甄氏,哭到了太上皇的床头。 正当皇帝准备借此机会处置甄家的时候,太上皇的一道圣谕,将皇帝的打算强行压了下来。 都察院的御史们不干了,联合六科给事中,集体上书向内阁施压。甚至在承天门前静坐,弹劾的奏章如同雪花般飞向宫内。 贾琏当日进宫,因为荣国府与甄家关系密切,差点殃及池鱼被御史们打一顿。 好在都察院中与林如海关系较好的几位知道贾琏,这才狼狈的进了宫门。 等太上皇恩赏甄家奉圣夫人的圣谕明发天下,御史们终于知道有太上皇在,甄家怕是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了。 果然,在大朝会上,铁青着脸的皇帝憋屈着罚了甄家几万两银子,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反而领头弹劾甄家的几名御史,被太上皇以冲击宫禁,以言犯上的罪名贬去了千里之外。 经过此事,清流言官们开始向皇帝靠拢,曾经让他们奉为圣君的太上皇,已经不是他们愿意效忠的君王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造反 金陵甄家,家主甄应嘉,表字友忠,如今任钦差金陵体仁院总裁。 从品级上看,只有不起眼的正五品,但这可是太上皇特意为甄家设置的。 金陵体仁院与紫禁城体仁阁遥相呼应,太上皇此举,就是为了彰显他对曾经的乳母奉圣夫人的敬重。 当然,林枢曾经有过猜测,太上皇安排甄家这个不伦不类的官职,怕是有监视江南官员百姓的意思。 林枢想得入神,王焕与贾琏探讨了一会,发现林枢半天没有说话,两人都疑惑的看向他。 “瑾玉兄,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是在想,甄家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林枢回道:“南直隶巡按御史辛黎弹劾甄家,赵都帅准备整顿盐政,紧接着就是倭寇侵扰,太巧合了。你们别忘了,甄家才是江南豪绅家族的领头人。” 贾琏对于江南的情况不是很熟悉,倒是王焕立马就明白了林枢的意思。 是呀,钦差行辕意欲整顿江南盐政,其实就是皇帝想要收回盐税这个聚宝盆。 甄家与那些盐商家族可都是太上皇的人,盐商们都出手了,领头的甄家反而陷入了被弹劾的险境,这也太不正常了。 王焕琢磨不透:“会不会是窝里反?” “不可能,离开了甄家,剩下的人还扛不住陛下的反击。毕竟,甄家才是太上皇在江南的代表。” 林枢摇了摇头,甄家在宫里可是有甄太妃撑腰的,离开了甄家,仅仅凭借一个三品侍郎,根本就无法与皇帝对抗。 贾琏这时插话道:“有件事也许与这些有一点关系,我临出京时,听我父亲说,甄家送了不少宝物进宫,大概价值有一百多万两。” “这么多?而且还没到运送贡品的时间啊?”王焕想了想,距离新年还有两个月呢,没到送贡品的时间。 钦差金陵体仁院,有替太上皇运送江南各处上贡的责任。每年新年,甄家都会运送一批各色宝物进京。 比去江南贡缎、瓷器、珍珠宝石等等,特别是苏绣贡缎,是皇家每年赏赐大臣的常用之物。 林枢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甄家怕是在转移金陵的银子,他们肯定在谋划着什么。受弹劾什么的,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甚至送到宫里的一百万两宝物,也不过是遮掩真正送出金陵的数目。” 紧接着他快速去旁边的一个盒子中四处翻找,不一会拿出几封书信。 “这些都是林家各处管事的书信,我曾经让他们注意各大势力的动静,他们就隔一段时间给我来信汇报。” 林枢把书摊开放在桌子上,指着其中的几段话说道:“你们看,自从治德五年九月开始,甄家就开始逐渐变卖除了金陵的铺子、庄子田产。” 他又指着另外一封:“还有这里,这是今年的,甄家在舟山买了大片的地。好好的良田不要,买滩淤之地做什么?” 贾琏与王焕挤压一起看着书信,上面满是甄家售卖各处商铺与田产的记录。 比如苏州的桑田,杭州的庄子,反而在舟山买下了一千多亩的滩淤。 王焕抓了抓头发,疑惑的问道:“舟山有什么是甄家所需要的?” “人烟稀少,好掩人耳目。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靠近大海,甚至可以停靠小一些的船只。” 林枢想都不用想,舟山可是曾经水匪的聚集地,那里河湖遍地,与大陆相隔,连接大海,简直就是海贼水匪的天然根据地了。 朝廷曾经有过律令,允许匪徒丛生的地方豪绅,修筑坞堡抵御匪患。 而甄家买下大片滩淤,便可以借口抵御水匪海寇,修筑坞堡。至于他们是真的抵御匪患还是藏在里面干见不得人的事,有太上皇在,谁敢去查? 林枢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贾琏和王焕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表弟是说,甄家想要造反?” 听到贾琏的话,林枢摇头说道:“不是造反,而是为将来造反做准备。太上皇年纪大了,忠信王想要争那个位子,不可能只靠太上皇的宠信啊!早知道,自古夺嫡,没有点实力怎么能成功?” 太上皇高汝绍已经快古稀之年,眼看当今皇位越来越稳,忠信王高永仪能不着急吗? 甄家作为高永仪的亲娘舅,当然要为外甥的夺嫡大业筹备银两,甚至预备刀兵。 贾琏沉默半天,他的内心很不平静。贾家与甄家的关系向来亲密,甄家的事,老太太怕是知道一二吧。 事涉夺嫡,林枢说了这么一嘴,无论是贾琏还是王焕都有些不敢搭话。一时间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炉火燃烧煤炭的声音。 林枢笑了笑,打破了三人的沉默:“你们也不必如此谨慎,大家都是陛下的人,于公于私,咱们都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不是吗?” “那是当然,我可是陛下亲自提拔的龙禁卫镇府使,要不是陛下,估计这会已经被……不提了!” 三人中,对皇帝最感激的就是贾琏,他当即表态:“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送一封密奏去京城。表弟,这样做,不会影响到你吧?” 林枢回道:“无妨,不管甄家做这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咱们只能依靠陛下去调查。而且甄家与我林家有仇,琏表哥这么做,其实是在帮我。” 林家差点家破人亡,甄家绝对是幕后黑手之一,林枢怎么可能当过这个给甄家上眼药的机会。 王焕苦笑一声:“瑾玉兄,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吗?”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林枢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两人关系再要好,这种秘密也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说出来啊。 林枢郑重的回道:“惟中兄,咱们相识多年,叔父这些年不知给我挡了多少风雨,我相信你,也相信叔父。” 他上前拍了拍王焕的肩膀,叮嘱道:“甄家所做之事,弄不好江南会血流成河。叔父身居要职,你回去后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早做准备。” 正文 第三十章 姻缘 和前院书房的凝重相比,内宅中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 王熙凤正坐在棉榻上绣着婴孩的衣裳,旁边的黛玉与王媛下着围棋。 两人不时叽叽喳喳的争论一两声,有着火炉的屋子里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像是冬日。 黛玉又一次快要败北,熟练的一抹棋盘:“不下了不下了……” “不下了不下了,看得我眼睛疼……” 王媛学着黛玉的音调,替她说出了后半句话,惹得黛玉靠过去两人闹成一团。 王熙凤好笑的看着两人,自她来到苏州,就经常看到黛玉与王媛这么闹腾。 有时候她就对比家里的几个妹妹,真是替她们可惜。公府家的姑娘,竟然活得还不如五品官家的小姐。 这个王媛,虽无倾城之貌,却如冬日里的一团火焰,能够让身边的人感到温暖舒适。 雍容尔雅,一身的书卷气,怪不得黛玉与她如此较好。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王熙凤已经察觉到,王媛绝对喜欢表弟林枢,而黛玉也在时不时给两人创造机会。 至于林枢的想法,她这个表嫂也不好询问,倒是遗憾家里的几个妹妹没有缘分,不能有这么一桩好亲事。 林枢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了! “哎呀……” 因为想着心事,王熙凤不由走错了针,把自己的手指扎了一下。 闹成一团的黛玉与王媛连忙围了过去,只见王熙凤的食指放在嘴中吸允着,用眼神示意自己无碍。 王媛拿起刚刚绣着的小孩肚兜,眼中满是惊艳:“凤姐姐绣功真好,这小老虎活灵活现的……” “咦?凤姐姐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好的绣功,我记得之前连个荷包都绣不出来的?” 黛玉也围上去看着肚兜,只见上面一只小老虎虎头虎脑,竟像活得一样。 这时正好平儿端着两碟零嘴过来,替王熙凤解释道:“奶奶未出嫁时便有一手好绣功,可惜这些年因为家中琐事不怎么动针,都生疏了,这不才把手艺给捡回来了。” 贾琏这次回京,把留在家中的平儿也带了过来。王熙凤有了身孕,平儿这个贤内助,当然要跟在身边伺候。 “奶奶,这是二爷送过来的梅子,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王熙凤捡起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正适合孕妇的口味。 她给黛玉与王媛递了几颗:“这梅子的味道不错,你们也尝尝……” “这是琏二哥给他儿子吃的,我算是沾了小侄子的福气了!” 黛玉打趣着尝了一颗,眼睛都亮了起来。 几人借着梅子说起了苏州的小吃零嘴,黛玉滔滔不绝的说着她与林枢逛遍苏州所有集市、商铺的经历。 王熙凤感叹黛玉真是有一个好哥哥,自己未出嫁时,除了荣国府,就连出门上香拜佛都是寥寥无几。 “阳澄湖边上好多西域来的水果,不过大多都是果干,葡萄干就很不错,煮粥可以放,也能当零嘴吃……” “城南云济寺每月初一十五都有集市,那里有一个老婆婆做的桂花糕和甜枣糕也很好吃……” “天斓书院附近有一处坊市,那里有不少泰西的舶来品,哥哥从一个商人那买到了不少种子,也不知道会种出什么好吃的。” 黛玉说着说着,感觉肚子都饿了。她按了按肚子说道:“唉,我都饿了,不知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 午饭时,林枢与贾琏王焕在前堂用饭,借着午饭的时间,三人合计了一下,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甄家转移财物的事汇报给皇帝。 此事若是查实,不但贾琏会更受重用,就是王焕也会进入皇帝的眼中。 当然,林枢就更不用说了,这两年他已经连续多次给皇帝呈上了密奏。 略过晒盐法不提,还有防治天花的牛痘法,防控瘟疫法等等。这些都以查阅古籍,自己实验所得。 正好去年苏州治下有个村子出了天花,林枢安排亲信与绣衣卫前去找到了一头染了牛痘的病牛,在那个村子使用种牛痘之法进行实验。 虽然无法治疗已经得病的人,却有效的防止了天花的传播。经此一事,牛痘防治天花、已经借鉴后世经验的防疫法,在皇帝心中铸就了林枢实干之臣的地位。 …… 后堂之中,黛玉与王熙凤王媛围着一口铜锅,几年熬煮着汤汁。 如同八卦的铜锅,一半红汤,一半清汤,三人在平儿雪雁等人的服侍下吃得浑身暖洋洋的。 “不行了,我撑着了。林表弟种植的辣椒,真是太对我胃口了!” 王熙凤扶着肚子靠在棉榻上,娇艳欲滴的嘴唇,此时略有红肿。 王媛与黛玉两人倒是喜好清汤,看到王熙凤红红的嘴唇,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平儿端来清茶:“酸儿辣女,奶奶如此喜欢吃梅子,又喜欢吃辣,看来这胎怕是个龙凤胎!” “哥哥同凤姐姐一样,可喜欢这辣椒的味道了。去年长成的第一批辣椒,我只尝过一次,就再也不敢吃了。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的……” 黛玉到现在都记得吃过辣椒后,自己的感受。她打了个寒颤:“据我哥哥说,泰西还有一种魔鬼辣椒,比这个辣十倍!” 看到黛玉小脸皱成一团,房中的人都被逗笑了。能被“小吃货”黛玉如此排斥的胡椒,真是少见。 …… 下午,王焕兄妹被林枢送上马车,在王媛依依不舍的眼神中,伴着天空飘落的雪花离开了林府。 贾琏跺了跺脚,抖落靴子上沾染的雪花,揶揄说道:“王家姑娘的一双眼珠子,都快长到表弟身上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提亲?” 虽然可惜迎春没有这个缘分,他也没办法做主,但贾琏还是希望林枢早早定下终身大事。 若是去了京城,林枢很可能会身不由己。朝中的那些大佬,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优秀的年轻人。 王家与林家交好,听妻子王熙凤说,这个王媛品貌性格,都是上佳人选。贾琏真是为林枢着想,娶妻不贤,祸延三代。 定下王媛,也好过去了京城,莫名其妙被榜下捉婿要好得多。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事发 雪花飘飘,林枢遥望远去的马车,嘴角漏出一起笑容。 王媛是个好女孩,相识两年多来,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记。 不过要说有多喜欢,林枢还不想自欺欺人。终究是时代的限制,大户人家的千金很少出门。他也没见过其他女子,无法作出比较。 不过有一点林枢不得不承认,王媛的品貌、性格、修养等等,都很适合自己。 也许,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盲婚哑嫁的当今,他与王媛的情况,已经好过太多人了。 不过与贾琏这家伙相比,那就差太远了。王熙凤和贾琏,完全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若是表弟有意,我让你嫂子去王家探探口风,最好能在除服之后,就定下来。” 贾琏已经开始规划除服之后的行程了,江南的风暴愈演愈烈,留在苏州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他搓了搓手,劝说道:“京城的大家闺秀,往往牵扯着其他事情。与其陷入其中,还不如早做准备,我看这王家姑娘就很不错,至少与表妹相处甚好。” 听到贾琏的劝说,林枢笑了一声:“琏表哥的意思我懂,只不过王妹妹年纪也太小了,我可大了她整整五岁啊……” “这有什么,要不是你为了守孝耽搁了三年,怕是你们也没有这个缘分。不行,我这就给你嫂子去说一声……” 急性子的贾琏不等林枢答应,就匆匆往后堂走去。他是看出来了,林枢嘴上说着不行,心里怕是乐意的很,读书人就是脸皮薄! 林枢自嘲一声,喃喃自语:“她才十三岁啊,总感觉太变态了!” 旁边守着的福全凑过来问道:“大爷,什么变态?” 回过神来的林枢咳嗽了两声:“没什么,对了,这几日派人去租两艘大船,咱们在腊月月初九就北上。你再去跟李老说一声,让他老人家这两日制作一些治疗晕船药丸,若是有可能,再提前备一些保胎的药。” 这次北上,怕是短时间不可能回来了。林枢看着门头的牌匾,心中有些戚然。 自重生以来,他都呆在江南,猛然要离开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大爷,雪越下越大了,您还是先回屋吧。”福全劝了一句,给林枢撑着伞。 林枢点点头,向后堂走去。 …… 治德七年腊月初一,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雪的苏州,终于迎来了晴天。 积雪融化,使得天气更加严寒。 黛玉被王嬷嬷包裹得严严实实,貂衣披风之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与王熙凤同乘着一辆车。 王熙凤这一胎彻底坐稳了,虽然还不是很显怀,但在不劳累的情况下,倒也可以外出走走。 今日她可不是闲来无聊,踏雪寻梅的。贾琏交给了她一项重大的任务,要去王家探探口风。 “凤姐姐,你说王家叔母,会愿意让王姐姐嫁到我们家吗?” 虽然王家叔母曾经打听过哥哥的婚事,不过后来再没有提起过,万一她心中有了其他人选,那岂不是要遭了。 黛玉这两年与王媛的关系越来越好,虽不是亲生姐妹,但与亲生无异了。 若是王媛做她的嫂子,她也就不用担心有其他女子抢走哥哥了。 王熙凤拍了拍黛玉的小手:“放心吧,依我这段日子的观察,王妹妹对你哥哥基本上是情根深种了。每次只要看到你哥哥,眼睛就不愿意眨一下。” 她小声在黛玉耳边说道:“王家若是不愿意,也不会让王妹妹如此频繁的来你家了。” “可王姐姐是来找我玩的……” 王熙凤笑道:“傻丫头,两姑娘关系再好,家有外男,还是需要避讳的。你看王家兄妹来家里,用饭的时候避讳过吗?当年我二叔就想着让王家与荣国府更加亲近,这才让我时常跑来荣国府玩耍。我与你琏二哥也算是情投意合,否则……”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神情有些厌厌。不过片刻后又恢复过来。 黛玉到底被张、陆两位嬷嬷教导出来了。她握住王熙凤的双手:“凤姐姐不必伤心,你与琏二哥那是青梅竹马,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王熙凤回握黛玉的小手,会心一笑:“是啊,不管二叔的初衷如何,至少我有了一个能够依靠的爷们。” …… “瑾玉兄,咦,琏二哥呢?” 王焕与贾琏现在真能称作穿一条裤子的人了,一看只有林枢从马车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贾琏。 “小弟见过嫂嫂……” “王家哥哥好。” “林妹妹好,快快进府,母亲和妹妹已经在屋子前候着了。” 一番问候,王焕连忙把女眷迎进府中。王媛赶过来,红着脸给林枢福身后,就迎王熙凤与黛玉去了后堂。 红色披风下的王媛,娇俏可爱,在院中红梅白雪的衬托下,让林枢不经意间看迷了眼。 “别看了,都没影了。赶紧进屋,父亲今日休沐,正好有事要与你商议。” 王焕拉着林枢就往正堂走:“你还没回答我,琏二哥怎么没来?” 林枢回道:“金陵贾家出了点事,今日有人来府上找他,这会怕是已经乘船往金陵去了。” 原来贾家在金陵的十二房族人,年底前整理账册,突然发现贾家在金陵的族产中,一下子少了两个庄子共计五百多亩祭田。 同时被偷卖的,还有扬州、杭州、苏州三处大小共计五个铺子。两项加起来,不下五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直接损失的银子,江南土地肥沃,祭田更是优等的水田,更别提被卖掉的铺子更是繁华地段的好铺子。 金陵族老一查账,怪不得这几年收入递减,原来是有内贼再偷吃啊。听说荣国府的继承人贾琏正做客苏州,连夜派人就赶到了苏州林府。 贾琏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他当年本来也打算用这办法换些银子的,幸好被林枢拦了下来。 既然如今事发,那么他不介意用这件事,先打击一下逐渐张狂的贾王氏。 站在船头看着冬日下的运河两岸,贾琏心里那是一个舒爽,寒风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我的好二婶,侄儿一定给你送一份精美的新年大礼!”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撮合 王琦看着躬身给自己行礼的林枢,脑中就想起了前几日王萧氏的话,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定下亲事为好。 “好了,都是自家人,别客套了,坐下说话。” 丫鬟送上热茶,随后就关上门出去了。 林枢看了一眼烧得通红的火炉,火舌舔舐焦炭,房中涌起浓浓暖意。 “初八那天你要除服了吧?不知你打算何时进京?”王琦开门见山的问道。 林枢点了点头:“这月初八,正是满二十七个月孝期之日,侄儿打算除服第二日就出发北上。” “这么急?”王琦的反应有点大,他轻咳一声:“不过也是,明春二月会试,是得早早出发。” 大楚承袭明制,会试三年一次,订于大比之年的二月初。江南依托运河,不出意外,大致在十天半个月左右就能到达京城。 不过林枢这么早出发不光是为了参加春闱大比,他更多的是想要借势,躲开可能出现的危险。 贾琏夫妇就是再不想回京,也得在过年前回到荣国府。他正好借助贾琏龙禁卫镇府使的名头,避开那些打自己主意的人。 王琦若有所思的说道:“也好,早点去京城,以逸待劳,争取一举夺魁。” “叔父说的是,不知惟中兄是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听到林枢提起王焕,王琦的眉头皱了一下:“焕儿,你就同瑾玉一同北上吧。” “啊,爹,儿子还想着过完年再去京城的……嗯,儿子遵命!”王焕惊讶的看向父亲,前两日不是说初三再出发吗,怎么这会又改主意了? 不过王焕还是挺乐意与林枢贾琏一同北上的,他还没见过京城过年的情形呢。 “瑾玉,焕儿生性跳脱,这次入京,你帮我多看着他。” 王琦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什么都好,就是玩性太大。林枢做事想来稳妥,让王焕跟着林枢,他也更加放心些。 林枢与王焕相视一笑,没想到那年在秦淮河上的约定,在三年后实现了。 他拱手给王琦说道:“叔父客气了,惟中兄正好与侄儿做伴。此去京城,就住在我家,待春闱之后,叔父叔母就等着捷报北来吧。” 林家在京城的宅子还是当年太祖时林家先祖置办的,五进的大宅子,彰显了五代列侯的辉煌。 苏州林府管家林福的弟弟林禄,一直守在京城照看。林枢早就去信,让林禄安排人彻底清扫府中,这一去,怕是很少有机会离开了。 王琦欣慰的点头,林枢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不过他又想起了王萧氏的叮嘱,有些头疼起来。 …… 后堂之中,王萧氏与王熙凤小声说着妇人的话题,旁边黛玉与王媛依旧在棋盘上“厮杀”着。 不一会黛玉的白子眼看就要落败,王媛已经准备好接黛玉的话茬了…… 许是今日黛玉心中有事,在败相已露的时候,叹了一口气:“王姐姐,我输了……” 王媛虽然惊讶黛玉今日没有抚了棋盘撒娇,不过她还是微笑着安慰道:“今日你比上次多走了九步,看来你离胜利不远了。” 她在棋盘上给黛玉演示着棋局推演,黛玉眼睛仅仅盯着棋盘上的黑白交织。 “王姐姐好厉害,这都第三种下法了!” 王媛摆好最后一子:“下棋就是为了赢,无论是哪种下法,无论是困是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赢。林妹妹有时候太过患得患失了,有些废子,该弃就得弃了。优柔寡断,往往就失去了先机。” 每次下棋,王媛都会给黛玉留下几个机会,可黛玉经常因为患得患失,为保棋子,反而落了下乘。 这都是黛玉的性格造成的,王媛借着下棋,便想着劝说一二。 黛玉哪能听不出王媛的好意,张嬷嬷陆嬷嬷也说过类似的话。苏州族中的远亲,京城荣国府的亲戚,有些人,该远离的,还是远离吧。 两人沉默的看着棋盘,各自想着心事。坐在软榻上的王萧氏与王熙凤,突然发现黛玉与王媛沉默下来,便好奇的看了过来。 王萧氏疑惑的问道:“你们俩傻愣愣盯着棋盘做什么?” 黛玉回神,连忙说道:“王姐姐正教我下棋呢……” “你可算是遇到对手了,之前在府中,也就二妹妹能与你对阵一二。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介绍王妹妹与二妹妹认识,她们一定会相见恨晚的。” 王熙凤提起了迎春,黛玉脑海中浮现出迎春的样子。 旁边的王萧氏笑说:“公府的姑娘定然不凡,媛儿自幼被老爷当男儿养,就差让她同焕儿一同科举了。” 王熙凤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当即接过话题就说道:“王妹妹品貌俱佳,将来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家踏破门槛求宿呢。不知叔母相看过人家没有?” 这话有些直白,王媛当场就羞红了脸,黛玉紧张的盯着王萧氏。 “不知不觉间,媛儿竟然已经到了相看的年纪了。说来惭愧,焕儿上次春闱失利,我这个做母亲的,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 王萧氏目光柔和的看了看王媛,回头与王熙凤说道:“前些日子金陵那边来了几个老亲,见到媛儿后喜欢的不得了,想要撮合她家侄子与暖儿。不过因为那孩子还没有功名,况且老爷也不大满意……” 王熙凤一听当即就急了:“叔母,那您看我家表弟林枢如何?” 嗯? 王萧氏惊喜的看向王熙凤,虽然刚刚听到王熙凤提起王媛的亲事,她已经心有准备,却不曾想惊喜来得这么快。 王熙凤,真是爽利的很啊! “瑾玉这孩子当然好,林忠正教导的孩子,德才兼备,品性极佳。他与焕儿相识多年,这些年老爷也常说瑾玉将来前途无量。若是媛儿能有一个这样的好夫婿,我也就放心了。” 王萧氏把林枢夸了又夸,让旁边安静听着的黛玉心中甚是自豪,她的哥哥当然是天下最好的男儿。 王媛低着头,脸上又红又烫,脖子根都是红色的。她没想到今日会突然说起自己的婚事,而且听母亲与凤姐姐的意思,这是要给自己与林家哥哥撮合撮合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初议 黛玉悄悄靠在王媛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捅了一下她的腰:“王姐姐做我嫂嫂好不好?” 王媛本来就害羞的不行,被黛玉这么一说,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王熙凤看了一眼把头埋进胸口的王媛,直言了当的说道:“若是叔母有意,那我便回去让表弟请媒人上门,在他入京之前把这事定下。” “啊……这个……我得和老爷商量一下……” 王萧氏还想矜持一下,可王媛这回大胆了许多。她听到王熙凤说到提亲,猛得抬起头。 “娘~林大哥除服第二日就要出发去京城了。” 说完这话,她又继续低下头,双手攥着衣角揉来揉去。 王萧氏哪里还不明白女儿的意思,今日距离初九除服那日都没几天了,若不早早定下,等林枢去了京城,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唉,情根深种的是自己的女儿,作为母亲,她现在是既高兴又担忧。 只希望她和丈夫没有看错眼吧! “既如此,那此事我就先应下了。不过毕竟是婚姻大事,还得老爷做主。想来,老爷也是愿意瑾玉侄儿做他的女婿的。” …… 直至午饭后,林枢等人告辞离开,两家也没有再说关于定亲之事。 马车上,黛玉有些不解:“凤姐姐,今日哥哥就在王府,为何不早早定下来?” 王熙凤捏了捏黛玉的小脸,笑道:“自古男门求娶,哪能让女家主动。自然是回去后让你哥哥找媒人上门,正式提亲才行。否则,会让别人笑话你未来的嫂嫂的。” 黛玉点点头,眼睛眯了起来。今天好开心,王姐姐就要成她的嫂嫂了,就像哥哥说的,今后她就要多一位亲人了。 王萧氏给王琦什么说的没人知道,只不过第二日王焕就一个人来了林府。 对于好友林枢成了他的妹夫,他还是乐见其成的。女子嫁人,如同再次投胎。盲婚哑嫁下,悲剧数不胜数。至少林枢的性格脾气,自己了解颇深,是个极好的人选。 “瑾玉兄,对于提亲的事,父亲说还是能简就简。暂时先交换婚书,等他到了京城在正式定亲吧。” 王焕的话让林枢很是惊讶,怎么王家突然有了进京的打算?算算时间,还未到考成之年啊。 “叔父是要进京述职?” 王焕回道:“不是,父亲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年后应该会提两级,入京为官。” 这哪是简单的提两级?正五品同知,升两级为正四品。但有一点,以外任官员升两级入京官,正四品的位置就那么多,每一个都是及其重要的。 正四品京官,有詹事府少詹事、太常寺少卿、鸿胪寺卿、大理寺左右少卿、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以及通政司左右通政。 当今天子还未设立太子,那么詹事府不可能。鸿胪寺卿为九卿之一,王琦以外任官入京,直接升为正职的可能性也不大。大理寺这种实务部门,估计也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有通政司和都察院这两个部门了。通政司直连内阁与宫中,都察院乃是言官清流,“喷人”无罪。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很多外任官梦寐以求的。 王琦坐在苏州府同知这个位子上这么多年了,不声不响的竟然有了这么大的造化。 “瑾玉兄?瑾玉兄?” 王焕的声音打断了林枢的思考,他问道:“叔父可有说,他将在什么时候进京?” “二月初进京,主要是等吏部新派的同知南来,交割清楚。” 王焕想了想,提醒了一句:“你既然要求娶我妹妹,那我提前给你说好了,万不可让她受了委屈。不然,咱们就割袍断义!” 略带孩子气的话让林枢笑出了声:“我记得某人曾经在金陵秦淮河边,非要拉着我去那花坊买醉。不知现在还要不要了?要不我去问问王妹妹,就说你哥哥邀请我去花坊买醉……” 王焕被林枢噎了一句,涨红了脸:“那是人情往来,不算数不算数。同年都去,咱们不去岂不是不给人家面子……” 说着,他凑到林枢身边:“这事可千万别让我妹妹知道,我爹的藤条太厉害了!” 两人相识日久,谁还不清楚谁的脾性。林枢打趣一番后,正色给王焕说道:“我也不说守身如玉,但除了王妹妹应允,不会往家里带女人。林家如今只剩我这一个男嗣,为家族开枝散叶之计,纳妾之事,也是有可能的。” 林枢当年在林如海面前立下誓言,兼祧两房。若是子嗣不胜,林家的未来真的堪忧。 这事王焕当然知道,大家子弟,娶妻纳妾,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这是当然,只要你对媛姐儿好就是了。我家自会给你挑好陪嫁的通房……” 林枢摆摆手打断王焕的话:“这些都先不提了。结亲不是结仇,你与我情同手足,我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毁了咱们之间的情谊。只要王妹妹嫁到我家来,我定会好好待她,这点我可以给你保证。” 王焕把茶盏一放:“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至于别的话,你将来跟媛姐儿去说吧。今日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初九那日父亲与我会早点到,那时记得请一长辈做中人。” …… 王焕走后,林枢坐在房中久久不能平静。 没想到两世为人,自己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心绪如麻。亲事即定,反而让他有些迷茫。 他与王媛的亲事没有惊天动地,更像是水到渠成,两人不知不觉间就走进了对方的生活。 想到这里,林枢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今年交换婚书,明年定亲,最多后年就要娶进家门。 到那时王媛也不过十五岁,放在后世妥妥的初中生,封建社会啊,还真是……挺不错的! 林枢笑了笑,把这些事都抛之脑后。他现在需要考虑请谁来做中人, “福全……” 守门的福全立马推门进来:“大爷,您有什么吩咐?” “套上马车,随我去族中老宅一趟!” 林枢乘上马车,直接赶到林家老宅。苏州林氏共七房,基本上都住在老宅附近。 其中嫡支如今就剩下林枢与黛玉两人,庶支中,与林枢血脉最近的就是五服外的叔公林锦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除服 治德七年腊月初八,林枢与黛玉服孝二十七月整,今日由三叔公林锦为两人举办了简单的除服仪式。 宗族中虽然血脉已远,但还是来了不少人前来观礼。待除服仪式结束,林枢与黛玉都回房换上了鲜亮的衣服。 不过与林枢儒生服不同的是,黛玉一身县主冠服,只见珠翠翟冠,大红紵丝大衫,深青紵丝金绣孔翠褙子,青罗金绣孔雀霞帔,抹金银坠头。 高贵的气质,让众人眼前一亮,林氏族中曾经在背后讽刺过黛玉的女眷,这会连头都不敢抬了。 谁能想到,父母皆丧的孤女,会被皇帝赐下县主尊位。这一身华贵的冠服,直让她们眼红又害怕。 林锦年已古稀,早年考得举人后进京赶考,三次不成便就在族中尽心教授后辈子弟。 可惜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许是林家的泼天富贵,让后辈子孙忘却了拼搏。除了有限的几个举人秀才外,竟然只出了一个林如海。 他现在看着眼前的两兄妹,欣慰的笑道:“林家的将来,还是要看你们兄妹了。” 说着,他从袖子中掏出两块章料,略带青色的石料让林枢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青田兰花青。 “按理这些东西都是如海要替你们准备的,今日我就越俎代庖了。这是同你父亲一样的章料,正好予你们刻印用。” “孙儿拜谢三叔公!” 林枢与黛玉躬身受礼,这章料不是很贵重,却有着重要的意义。 除服结束,旁边坐着的王琦也给两人送上了除服礼物,不外呼文房四宝与绸缎钗环。重头戏还在午饭后,这会几人都没有多少心思在乎这些。 待午宴结束,林氏族人陆续离开,最后之剩下寥寥几个长辈。 三叔公林锦亲自执笔写下婚书,林枢拿出一块多年贴身的玉佩作为定情之物,恭敬的递向王琦。 王琦也拿出婚书,递给林锦看过后,写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林枢,随后王焕拿出王媛亲自绣的腰带,送到林枢手上。 “这可是媛姐儿绣了整整三天,才绣好的。她盼着你早日进士及第……” 林锦哈哈大笑,这句话太对他心思了。林家现在就缺一位进士。林枢此次进京,一定会进士及第,说不定能再斩两元,成为大楚第一位六元及第的文魁。 “王家好闺女,正配我家好男儿。王司马,不,应该叫亲家公,今日这个中人,是老夫做的最开心的一次。待来年成亲,一定要多喝几杯女儿红!” 王琦也是脸带喜悦,朗声笑道:“老太公教的好儿孙,林忠正一甲探花,如今又有瑾玉解元中第,林家指不定明春又要多一块状元牌坊了!” 三叔公抚着白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林如海可是他一把手教出来的,林枢也就算是他的小徒孙。 身为人师,弟子榜上有名,是他最开心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坐在林枢对面的王焕,这孩子看起来还不错,听说三年前就取得了举人的功名。 “亲家公也教导了一位翩翩佳公子嘛,与我家枢儿皆是人中龙凤。” …… 林枢与王焕看着两位长辈在那里互相吹捧,尴尬的对视一眼。 好在三叔公知道林枢还要为明日出发做准备,便借口疲累,婉拒了林枢的留请,早早带着族人回了老宅。 等送走王琦父子,黛玉凑过来看着林枢手中的婚书与腰带。 “哥哥可是在想王姐姐?” 林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岔开话题:“明日便要走了,玉儿收拾妥当了吗?” 黛玉点了点头:“已经收拾好了,王嬷嬷说让京城那边宅子里什么都不缺,只要带上随身的物品就好。不过我把书房里的书都装进了箱子,还有字画什么的。” 话到中间,她偷偷看了一眼林枢的表情,尝试问道:“去了京城,我能去荣国府看望外祖母与二姐姐她们吗?我准备了不少礼物的。” 林枢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两年多来,自己对荣国府的态度,还是让黛玉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畏惧。 “那终究是你的外家,咱们作为晚辈,当然还是要去的。不过想来你也知道,荣国府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琏表哥和嫂嫂这样关心你。” 他郑重的叮嘱黛玉:“记住,你是林家的女儿,有人欺负你,你便打回去,一切都有我这个哥哥给你兜着。待进京之后,哥哥陪你去荣国府拜访,至于你的那些小姐妹,你可以请她们来咱们家玩耍啊。” 前面的话有些沉重,等林枢说到后面,黛玉就欢心雀跃起来:“那就说定了,我要在家里开诗会。二姐姐三姐姐她们可没多少机会出府,我现在就去给凤姐姐说……” 说着,黛玉便提起裙摆,迈着腿儿跑向了后堂。雪雁连忙跟了上去:“姑娘,姑娘,慢点……” 王嬷嬷留了下来,她有些担心的说道:“大爷,那荣国府中,怕还是会向姑娘下手。您怎么能答应姑娘让她再进那虎穴狼巢呢?” 林枢看着黛玉与雪雁的背影,无奈回道:“贾家老太太怎么说也是玉儿的外祖母,咱们家与贾家无论如何也割不开这层姻亲关系。让张嬷嬷与陆嬷嬷跟紧就是,而且王氏现在最主要的心思怕是放在了琏表哥身上,一时半会也顾不上针对咱们了。” 贾琏的突然崛起,打了贾史氏与贾王氏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贾琏身居高位,深得皇帝信任。 她们就是想要让贾宝玉顶替贾琏,成为荣国府的继承人,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眼看太上皇已经渐渐压制不住皇帝了,她们这会怕是焦急异常了。 …… 夜深了,贾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中,借着炉火驱走了身上带着的寒气。 他钻进被窝,抱住王熙凤:“明日便要回京,我真怕你回府后有个万一。” 王熙凤听懂了贾琏的意思,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王家女了。前几日我求了张嬷嬷,让她回京后引荐几位宫中荣养的嬷嬷,想来应对这些腌臜事不成问题。”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通州 治德七年腊月初九,宜出行。 冬日的阳光撒在运河上,波光粼粼。 黛玉扑在王嬷嬷的怀里不住的掉眼泪,苏州码头渐行渐远。 王焕也红着眼睛,站在船尾遥望码头上的人影。 “瑾玉兄,说好了,去了京城就带我去最大的青楼见识见识!” 林枢本来想安慰这货几句,突然被这句话把酝酿了半天的情绪给彻底打散了。 “这事我可不熟,你去找琏表哥带你去吧!” 王焕摸了一把看不见的眼泪:“我讨厌分别,瑾玉兄,妹夫,你得准备好酒好菜陪我喝两杯!” 林枢无奈的与王焕一同走进船舱,正好贾琏也安排好了王熙凤,三人借着离愁别绪,温酒聊了起来。 “琏二哥,前几日你去金陵,那里现在的情形如何?” 王焕给两人倒了一杯酒,询问贾琏:“听说倭寇进犯了松江,金陵府学的学子都炸开了。” 贾琏皱眉回道:“何止府学,金陵三大书院的那些儒生,纷纷上书南直隶布政使司,差点没把衙门给挤破了。真不知道这些儒生怎么想的,打仗的事,交给朝廷就是了,难道朝廷诸公还不如一群乳臭未干的学生想得深远?” “琏二哥,我和瑾玉兄也是乳臭未干的儒生!” 王焕委屈巴巴的说了一句,惹得贾琏与林枢都笑出声来。 贾琏拍了拍王焕的肩膀:“兄弟,儒生是真的,不过我可不知道,乳臭未干还能陪我去花坊玩耍。” “不说这个了,江南的水太深,咱们三个踏进去估计会被吞得渣都不剩。”林枢对于江南这深不见底的泥潭,时刻保持着警惕。 贾琏也郑重的点头,仅仅在金陵呆了两天。他就察觉到贾家在金陵的八房中,有不少人怕是牵扯了进去。 他从族老手中拿过贾王氏变卖族产的证据后,连夜就回了苏州,就怕把自己搭进去。 从一品的太子少保、钦差巡抚江南军政事的总督赵安平都被陷了进去,自己这个从四品的龙禁卫镇府使,砸进去怕是连个水花都不会有。 王焕应该是真的恋家,嘴上口花花要去寻花问柳,几杯酒下肚就醉倒在桌上上了。 林枢与贾琏架了他去房间,随后两兄弟才回来继续边喝边聊。 “琏表哥这次回去,怕是要被责骂了。嫂嫂这么一走,府中估计会乱成一锅粥。” 贾琏毫不在意的回道:“随他去吧,荣国府的烂摊子,我早就不在意了。说实话,我还真想把这世子的位子让给宝玉。可惜朝廷法度在那放着,我父亲也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时没有办法。” 他叹了一口气,给林枢说道:“我父亲前半辈子身份显赫,太上皇赐下表字恩侯,这份恩遇给了他无上的荣耀,也羁绊了他几十年。到现在都放不下住进荣禧堂的心愿,唉……” 林枢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贾琏饮酒。相比自己,贾琏才是最难的人。 本身就不被掌家的祖母待见,好不如意有了机会,还要被家族拖后腿,甚至不时要防备他人的算计。 “对了,这次回京,表妹那里你要多注意。老太太还好,至少是她的亲外孙女,那份疼爱不会掺假。我那好二婶就不一定了,该防备的万不可粗心大意。” 贾琏突然把话题一转,说起了黛玉之事。 林枢点头,进京之后,拜访荣国府长辈。是他与黛玉绕不开的事情。 不孝这个罪名,这个时代谁沾谁死。哪怕皇帝知道黛玉中毒之事与荣国府脱不开关系,但人言可畏啊。 …… 前隋大业帝损耗国运开凿了大运河,经过元明两代的疏通维护,到了本朝可以说,成了沟通南北最重要的渠道。 一路北上,商客云集,漕运繁忙。经过十几天的旅途,林家一行终于在腊月二十六抵达通州码头。 当几人的脚踏上坚实的土地上时,差点腿脚发软没站稳。 “老奴拜见家主,拜见琏二爷!”林福的兄弟林禄早早就接到了书信,这几天天天守在码头等候着。 林枢已经有好几年没见林禄了,看着花白的头发,差点没认出来。 “禄叔,这几年身体可还好?” 林禄熟练的比划了两下拳脚:“老奴虽然头发白了,但三五个小伙子,还近不了身!” 哈哈…… 主仆两人笑了起来,驱散了多年不见的生疏感。林禄可是家将出身,当年林如海孤身北上,就是林禄护卫着游历了千里路程, 这时旁边来了几个老嬷嬷,穿戴富贵,竟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 她们走到贾琏旁边,看都没看身边的林枢:“二爷,老祖宗派老奴来接您与二奶奶还有林姑娘了!” 贾琏皱了皱眉,他可没有写信给家里,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不过此地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贾琏哼了一声:“这位林家的大爷,你们还不拜见?” 其中一个老嬷嬷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像站在后面的王熙凤黛玉二人走去。 剩下那个给贾琏回道:“老奴记得,姑爷家可没什么大爷,这不会是哪里来的骗子吧?二爷可别被骗了。” 福全当即的怒了,腰间的剑都拔出了一半,林枢按住他的手。 贾琏啪啪就是给了这嬷嬷两巴掌:“爷敬你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给你两份颜面,你还真当回事了。滚,自己回去领板子。等爷回去,你要是还能站着,就不用在留在府中了!” 贾琏明白这是老太太给林枢的下马威,可这个下马威打的还有他的脸。 两巴掌又重又狠,挨打的被打懵了,去找黛玉的也被吓得话都不敢说。 贾琏看到贾家马车边上,王熙凤的陪房王信夫妇,大声喊道:“王信,还不赶紧过来服侍你家奶奶上车!” 随即便对林枢拱手道歉:“表弟,是哥哥治家不严,让你看笑话了!” 林枢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这件事:“琏表哥,我都明白。这件事不用放在心上,万不可因为这事扰了回家的好心情。” 两人说了两句悄悄话,贾琏便扶着王熙凤上了马车。旁边的两个老嬷嬷还盯着黛玉不放:“二爷,老祖宗吩咐老奴要把林姑娘带回府呢?” 黛玉想要说话,林枢制止了她:“琏表哥自会处置,玉儿还是先上车吧!” 果然,贾琏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就给了一人一下:“远程归来,林家的姑娘不回林家,去亲戚家干什么?混账东西,滚一边去!” 随即向黛玉说道:“表妹安心回去休息,老太太那里我会给好好解释的。待改日我去林府接你们!” “琏表哥、嫂嫂(琏二哥、凤姐姐)慢走……” 双方告辞,贾府的马车先行离开。林枢拉着黛玉与旁边看戏的王焕也上了马车,悠悠往京城赶去。 【江南篇结束!】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封妃 皇城东侧黄华坊,学子路上,林府中门大开。 今日家主进京,门口丫鬟仆人皆是躬身在门口候着。看到挂着林家标志的马车到来,一行人连忙高呼:“恭迎家主回府!” 因为临近国子监,几名监生有些好奇的停下脚步。只见马车上走下一名身着儒袍的少年人,玉冠剑眉,好不俊秀。 “这是谁?这好像是忠正公的府邸啊。” “怕是江南林家来人了。不是说,忠正公有个嗣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儿,三年前就取了南直隶解元的那位。” …… 监生声音虽小,不过林枢也听了个大概。他微笑着向几人稽首,行了一个儒生礼。 温文尔雅的林枢很快就得到了监生们的好感,几人同时回了个礼,然后才匆匆离开。 黛玉这下才在王嬷嬷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与林枢一同走向中门。 只见门口已经备好了两个火盆,林禄说道:“大爷,姑娘,跨个火盆,今后顺顺利利,平安康泰!” 林枢与黛玉大步跨了过去,走进了家中。 在去通州码头之前,林禄已经安排好下人烧起了火炕,房子中也烧起了火盆。 王嬷嬷安排人把铸铁炉子从马车上卸下来,去黛玉房中安装。 林禄好奇的问道:“大爷,这是何物?” “火炉,用来取暖的,可以直接烧炭,不必担心煤烟中毒。”林枢拉着黛玉围坐在火盆边上,给林禄解释了一下。 林禄看着正堂中正在安装的火炉,啧啧两声:“好东西,老奴这就安排人多打造几个,这冬天就好过多了。” 京城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每年都要冻死不少人。林枢想都没想,就叮嘱道:“给下人房也装上,用不了几个钱。火炕虽好,但起来穿衣时仍然会冻着。要是染上伤寒,岂不是更加麻烦。” 这年月,一场感冒发烧说不定都会要了人命,一点烧炭钱而已,林家还是用得起的。 旁边正忙活的下人听到林枢的话,脸上都带着感动,纷纷向林枢表着忠心。 “你们好好干活吧,既然是我林家的人,不会让你们冻着饿着的。” …… 一切安排妥当,王嬷嬷伺候黛玉去洗漱换衣,林枢也泡在木桶中,闭目沉思。 一路远行,终于到了京城。除了明年二月的会试外,他还得为将来做好准备。 “嘎吱!” 房门打开,福全走了进来:“大爷,王家大爷已经安排好了。属下刚刚接到琏二爷的消息,腊月十八,陛下降旨,荣国府在宫里的那位姑娘,赐封贤妃!” “贤妃?不是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吗?”林枢喃喃自语,旁边的福全愣了愣。 “大爷,是贤妃。贤良淑德四妃,哪有把两个封号给同一个人的。” 大楚后宫,以皇后为尊,紧接着就是皇贵妃、贵妃、贤良淑德四妃,接下来就是嫔、姬等贵人。 林枢笑了笑,他真是魔怔了。既然贾琏入了皇帝的眼,想来贾元春也就逃离了原著中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的命运了。 “既如此,让张嬷嬷帮忙看看,准备些贺礼,后日去荣国府时带上。” 福全踌躇片刻,咬了咬牙说道:“那荣国府老太太今日如此欺辱大爷,属下觉得,咱们也不该给她脸面。不过就是出了一个宫妃,连她们身边奴才的眼睛都翻上天了。” 林枢哈哈笑了两声,安抚道:“你不懂啊,我送的礼,是给陛下看的,是给外面那些人看的。贤妃是陛下的女人,无论母家如何,尊重贤妃,就是尊重陛下。” 看到福全还是愤愤然的样子,林枢不耐烦的赶了他出去:“还不懂的话,去请教禄叔,问问他,京城最近有哪些传言八卦!” 待福全下去后,林枢起身擦干身子。穿上崭新的棉袄儒袍,走进了书房。 借着新烧起的火炉,拿起一本时文看了起来,不过他的心思还在贾元春封妃的事情上。 今日在通州码头,荣国府的奴才敢如此轻视自己,必然是受了贾元春封妃的影响。 看来贾家被突降的皇恩砸晕了脑袋,泼天的富贵,又让他们翘起了尾巴。殊不知,福兮祸所伏,烈火烹油之后,往往将是灰飞烟灭。 贾家的未来,已经彻底掌握在了皇帝的手中。如今只能看贾琏与贾元春怎么做,才能保下有限的几个人了。 “咚咚!” “大爷,琏二爷派了人过来,说是有事要告诉您。” 林枢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贾琏身边的兴儿:“什么事?” “回林大爷,二爷派小的送信过来。” 兴儿把信递给林枢:“二爷说,府中一切都好,就是东府蓉大奶奶身子不太好,这几日怕会有些风波。” 林枢皱起了眉头,东府?蓉大奶奶? “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家爷,我后日一早去荣国府拜访。” 兴儿领命退下,林枢拿着信回到火炉边。 “蓉儿媳妇秦氏,乃义忠老亲王之女,养于国子监司业秦老大人家中。治德五年老太太曾想用她的性命,换取宫中元春的富贵。因我突然受恩之故,与元春有议,同告陛下驾前。陛下仁厚,不愿亲人流血,便摁下此事。谁知如今有人依旧下手,秦氏症状与表妹当初极为相同,烦请林表弟暗派医者,救其性命。贾府安危,尽托!” 贾琏把他与元春的秘密都讲了出来,原来这才是皇帝为何封了贾元春四妃之一的原因。 看来有些人会错了皇帝的意,还以为皇帝是要暗中斩草除根,才给了贾家这泼天的富贵。 若是让皇帝知道贾家人这么干,怕是贾琏再努力,都免不了九族尽灭的下场。 拿着皇家人的血,去换取贾家人的富贵,这种事也就困于内宅喜好宅斗的人想的出来。 林枢把信烧了,信步走向黛玉的小院子。连廊往西,有一栽种四季花树的院子。 腊梅盛开,淡淡的花香弥漫。黛玉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火炕上同雪雁下起了围棋。 林枢悄悄给王嬷嬷说道:“你把当年李老给玉儿的药方找出来,立刻派人送到荣国府琏表哥处。记住,一定要亲手送到琏表哥手里。” “大爷……琏二爷要这药方有何用?”王嬷嬷实在不解,看到林枢摇头之后,当即忍住了好奇心。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就让老奴的儿子王伦去,一定交到琏二爷手中。”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县主 正在和雪雁下棋的黛玉突然好像听到了哥哥的说话声,把越过屏风果然看到了门口的林枢。 她甜甜一笑:“哥哥怎么站在门口说话不进来?” “我就是来看看你这边安顿好了没,一会还要去看看惟中那边怎么样。你先同雪雁玩吧,等晚饭的时候我让下人送到你屋子里来。京城严寒,没事就别出去了。” 林枢叮嘱了几句,黛玉乖巧的点点头,又继续认真的同雪雁下棋了。 王嬷嬷很快找到药房,交给自己儿子王伦,由福全陪着去了荣国府。 林枢去看了一眼王焕,发现他那边也整理妥当了,这才继续回到了书房。 家主的到来给京城林府带来了活力,丫鬟小厮都想在林枢与黛玉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优秀之处。 短短一天时间,林枢就从家生子中挑选了二十个棒小伙子,交给福全带着操练。 又给黛玉配上了八个丫鬟,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要开始与林家交好的家族来往,堂堂荣佳县主,总不能只带一两个丫鬟出门吧。 …… 从腊月二十六抵达京城,经过一天的整理休息,林枢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抵达京城的第三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八一早,林枢便让张嬷嬷拿出整套县主仪驾。 鸾凤织锦,金裹银镶的马车,八名丫鬟、仆从执着红仗,金伞站在马车旁边。 按制,皇帝应该赐下宫女内侍的,当年被林枢以不愿耗费朝廷钱粮为由婉拒,只是接下来了这对仪仗。 今日出行,便由林家自己人充任仪仗。林枢依旧是简单的儒袍,仅仅在身上披了一件紫色披风。倒是黛玉,硬被张嬷嬷套上了全身的县主冠服。 翠玉翟冠,大红紵丝大衫,深青紵丝金绣孔翠褙子,青罗金绣孔雀霞帔,抹金银坠头。 因为冬日天寒,王嬷嬷又把一件红狐披风给黛玉套上,侯门贵女,风采尽显。 等黛玉上了马车,除了陆嬷嬷留在了家里,王嬷嬷与张嬷嬷也陪同黛玉上了马车。 林枢一声出发,对于便向皇城西南边的大时雍坊宁荣街走去。 县主车架很大,双马驾车,车夫的水平很好。雪雁把手炉递给黛玉:“姑娘,捧在手里暖和暖和。” 黛玉把手炉揣好后,张嬷嬷便开始叮嘱道:“县主去了荣国府后,万不可堕了县主威仪。贾家除了荣国夫人与贾将军之妻外,其余人等,皆无高于您的诰命。您只需拜见荣国夫人与将军夫人即可,至于王宜人,颔首致礼便是。” “可她是我的二舅母,这样岂不是太过失礼了?”黛玉不解的问道。 张嬷嬷笑着解释:“县主虽是外姓敕封,但县主是陛下亲封,即与郡王之女等同。君臣之礼不可废,当是先叙君臣之礼了。” 县主与县主也是有差别的,像黛玉这种有封号的县主,比四王府中,那些没封号的县主身份都高。 贾王氏只是五品宜人的诰命,见到黛玉,还得先行福礼。 王嬷嬷心中解气的想着,今日终于可以见到贾王氏在黛玉面前低头的样子了。那三年黛玉不时被她磋磨,这还不算下毒的事情。 张嬷嬷看到黛玉还在犹豫,便轻轻拉了一下王嬷嬷的衣服,王嬷嬷连忙说道:“姑娘,县主尊位乃是陛下恩德,咱们不能因为估计亲戚之情抹了陛下的面子,这样会对大爷的将来造成不必要的妨碍。” 果然,一提林枢,黛玉就下定了决心。不过她还是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担心二舅母会把气撒在三姐姐身上,她在二舅母跟前讨生活,若是因为我之故……” 探春的情况,王嬷嬷也是一清二楚。黛玉的担心,很可能在林家人离开后变成现实。 嫡母磋磨庶女简直不要太简单,什么“帮”嫡母抄写佛经啊,捡佛豆祈福啊,借口一抓一大把。 看着黛玉担忧的模样,雪雁小声说道:“三姑娘向来聪敏,总会有办法躲开的,姑娘不必担心这个。” 黛玉赞同的点了点头,三春之中,探春最为聪明机敏。自己倒是可以悄悄给凤姐姐提个醒,让她多帮忙照看一下。 正想着,马车慢慢停下,雪雁掀起帘子,已经到了宁荣街口。 宁荣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道路两旁有不少的摊贩正在售卖着年货。 只有宁荣两府附近干干净净,此时正有几个下人正在门口守着。 远远看到林家的车马,特别是华贵异常的县主车驾,当即就向府中报信。 路人纷纷给林枢等人让路,退到两旁好奇的打量着县主仪仗,不时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贾琏与王熙凤早就知道林家今日来府中拜访,作为平辈,也是荣国府的少主,夫妇俩来到门口迎接。 这次与黛玉初次进府最大的不同,就是中门打开,两边站着一圈的下人。 看到一身县主冠服的黛玉,王熙凤眼睛里的光就更甚了。这下她的好姑妈,怕是得嫉妒的眼珠子都要发红了吧! “哈哈,表弟与表妹怎么就没有多歇歇?外面天寒地冻,咱们快快进府!” 贾琏迎了上去,亲切的拉着林枢就要进府,两旁的下人躬身拜下:“恭迎荣佳县主,恭迎林大爷!” 黛玉亲手扶助已经显怀的王熙凤:“凤姐姐怎么出来了?又不是外人,你大着肚子跑出来干什么?琏二哥也真是的……” 贾琏听到黛玉的责怪,心中暖暖的。他回头给黛玉解释道:“表妹说的是,我也不让她出来,可你凤姐姐说啊,今夕不同往日,她迎接你就是给某些人看看,这荣国府啊,有的是欢迎表妹的人。” 林枢耳朵一抖,看来这荣国府中,已经逐渐分裂。想来这个不欢迎他们兄妹二人的,十有八九就是贾王氏了。 黛玉苦笑一下,没有接着这个话头说下去。几人走进府中,王熙凤陪着黛玉去荣禧堂拜见贾史氏。 林枢给张嬷嬷叮嘱道:“荣国府的贾宝玉喜欢在内堂厮混,嬷嬷注意别让他冲撞了玉儿。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事有我担着呢。” 张嬷嬷笑了笑回道:“大爷放心,老奴怎么说也是有品级的女官,一个五品官的儿子,还不能在老奴这里放肆!” 说罢,就追着黛玉的方向匆匆而去。 旁边的贾琏看到张嬷嬷离开,打趣道:“林表弟就不怕老太太发火?宝玉可是老太太的凤凰蛋,别人碰一下都不行的。”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贾赦 贾宝玉在荣国府老太太心中的份量,林枢还是清楚的,不过他可不在乎。 “好了琏表哥,带我去拜见伯父才是正经!” 听到林枢第一个要拜见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贾琏自嘲一声:“凡是来荣国府的,皆以二叔为先,林表弟还是第一位先见我父亲的人。” 说归说,他还是引着林枢往东跨院走。 林枢一边看着两旁的景致,一边说道:“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伯父即为荣国府的主人,我哪能越过府中主人,先见寄居府上的二老爷呢,你说是不是?” 贾琏想要点头,最终只是摆摆手:“不提也罢,荣国府的礼制,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随他去吧,等一切云开雾散,是非对错,自有公论!” 两人走到东跨院中,院子虽无公府规制那么大,但也说不上狭小,更无传言中马棚的臭味。 其中正屋中传来一阵中年男子唱曲的声音,贾琏面色微红:“家父喜好听戏,没事就唱几句过过瘾……” 正说着里面唱戏的声音更大了:“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思老母不由儿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珠泪不干。眼睁睁高堂母难得相见,儿的老娘啊!母子们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林枢听出了这段戏曲的出处——《四郎探母》!他不如感叹道:“唱戏好,戏如人生,只有心中有故事的人,才能唱出如此深入人心的戏!” 吱呀,房门被打开,一位身上穿着皱巴巴的锦袍,手里拿着一个酒壶的中年男子,红着眼睛看着林枢。 “你懂戏?” “晚辈不懂戏,但对人心略有了解!” 林枢的回答引起了贾赦的兴趣,他嗤笑一声:“那你说说,我的这颗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父亲……”贾琏喊了一声,不想讨论这个。 贾赦瞪了他一眼,把酒壶塞到贾琏手中。 林枢先是稽首向贾赦深深拜了一礼:“侄儿林枢,拜见伯父!” “你该叫我大舅舅,如海的嗣子,便是我的外甥。”贾赦固执的说道:“老太太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自己认你这个外甥。” 林枢无奈再行一礼:“外甥林枢,拜见大舅舅!” 贾赦这回郑重扶了林枢起来,拉他进了屋子。林枢四下打量,金石美玉,珍奇字画,数不胜数。 贾赦领着两人坐下,贾琏拨了拨火炉中的木炭,让炉火更加旺盛。随后拿起水壶,开始烧水。 贾赦没有理会儿子,反而继续刚刚的问题:“你既然说略懂人心,你说说,我这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哐啷,贾赦的话让旁边的贾琏差点打翻了水壶,不过无论贾赦还是林枢,看都没看一眼。 林枢盯着贾赦原本浑浊,如今却泛着亮光的眼睛,沉声回道:“看似不忠不孝,却是忠孝有加。看似不仁不义,却是不得不为。大舅舅是先荣国公一手教导的,外甥绝对不会相信,能被太上皇赐字恩侯的人,会如传言中那么不堪。” 贾赦哈哈大笑,他畅快的笑了许久。旁边守着火炉的贾琏,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父亲。 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骄奢淫逸,纨绔不堪的名声响彻整个京城。 他这个儿子这些年虽然一直不愿意相信,但父亲除了寻花问柳,就是在街市上强买强卖,每次都是自己拿着钱去挨个赔偿。 去年还因为城南石呆子的古扇,差点让贾雨村要了人家的命。自己好险才从牢里把石呆子救出来。因为扇子没捞着,还被父亲打了一顿。 难道这一切真如林枢所说,是不得不为? 贾赦笑累了,擦去了眼角的眼泪。 他看了一眼傻愣愣的儿子,又对林枢说道:“你很聪明,不过也很愚蠢。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能说出来。还有,荣国府是是非之地,你与外甥女能不来就不要来了。” 说着,他起身回到了内堂,屏风后传来一声叹息:“琏儿,带他去见你二叔吧,没事早点回去吧。” 两人临出门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句话:“这吃人的虎狼窝啊,能过一天是一天,能逃一个是一个……” 悲戚、苍凉、无能无力的虚弱之声,让贾琏浑身一个激灵。 “林表弟,我父亲是什么意思?” 林枢若有所思,不过此时有些事他还想不明白,便摇摇头说道:“我也想不明白……” 他与贾琏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茫然不解。林枢继续说道:“此事还需琏表哥自己去想办法了,大舅舅那里,应该有着极其重大的秘密。” 贾琏唏嘘的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模样,以前他见到我,不是打就是骂的。” …… 在贾琏领着林枢拜见贾赦时,黛玉正在荣禧堂给贾史氏请安。 两年多没来,荣禧堂依旧还是昔日的样子。富丽堂皇,彰显着荣国府昔日的荣耀。 黛玉一身尊贵的县主冠服,走进荣禧堂后,福身给贾史氏行礼:“玉儿给外祖母请安,守孝三年,未能承欢膝下,还请外祖母恕罪!” 贾史氏眼中微红,看着眼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外孙女,脑海中泛起一道身影,那就是多年不曾想起的女儿贾敏。 她手臂颤巍巍的扶起了黛玉,伸手摸了摸黛玉的脸,突然抱住她哭了起来。 “你这孩子,一走就是三年,怎么就不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黛玉想起以前的事,不由也伤心起来,跟着哭出了声。 屋子中的其他人也不敢说笑,陪着一起掉眼泪,不过是真是假,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贾史氏哭了一会,旁边的王熙凤想着差不多了,便劝说道:“老太太还是莫哭了,亲人团聚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您一哭,惹得林妹妹也哭得收不住声。一会林表弟知道,岂不是要怪我这个嫂子,没能照看好林妹妹么?” 贾史氏听到王熙凤提起林枢,眉头微微一皱。她停下哭声,眼中厉光一闪而逝。 旁边一直关注着贾史氏的张嬷嬷立马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凶厉。她默不作声,继续观察着一切。 只听贾史氏训斥说道:“老婆子与外孙女三年未见,难道还不能哭两声?三年前我就说过,让你家爷们带玉儿回来,他倒好,与那庶子之子结了缘,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了,把玉儿就这么扔给了一个外人!”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请安(求追读) 黛玉从贾史氏怀里挣脱出来,抬起头坚定的说道:“外祖母,哥哥不是外人……” 贾史氏本来还想借机再训斥几句,却被黛玉的这句话噎在了当场。自黛玉六岁被接到荣国府,就养在荣禧堂暖阁。 可以说,黛玉最初的教导,都是贾史氏一手操办。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在孩子建立世界观的时候,灌输偏向于己方的思想。 可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六岁的黛玉,天生聪颖,早就在三岁开始,就被林枢引导着塑造了自己的独立思维。 看似柔弱,实则心性坚定。刚刚那声简单的反驳,就让贾史氏明白自己这几年的谋划彻底落空。 不过她到底是历经数十年风雨的人,内心怒火冲天,面上依旧慈眉善目。 “好好好,既然玉儿为那小子说话,我也就不说他了。” 贾史氏回头给鸳鸯说道:“你去前院看看,让林家小子过来。老婆子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多人说他的好。” 鸳鸯领命下去,黛玉擦干脸上的泪水,随后走向贾邢氏,她福身行礼:“玉儿给大舅母请安……” 贾邢氏小家出身,她在荣国府众人的眼里,是一个左性倔犟之人,又有些小家子气,并不受人欢迎。 不过黛玉不在意这些,她没有同其他人那样,先跟二舅母贾王氏请安,而是依照礼制,拜见贾邢氏。 “啊,好好,林丫头……外甥女赶紧起来,自家人不必这么拘礼。” 贾邢氏没有想到一身县主冠服的黛玉会先向她请安,原本尖酸的脸上瞬间换了模样。 一脸笑容的扶起了黛玉,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感激。这是她嫁给贾赦作为继室以来,第一次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 黛玉笑道:“大舅母这几年可好?玉儿知道大舅母性喜苏锦,特意从老家带着不少,一会让人给大舅母送过去。” 这下贾邢氏当真是受宠若惊了,没想到府中下人口中牙尖嘴利的表姑娘,会送礼物给自己这个只有空头诰命的“隐形人”。 “看来外甥女在家中过得挺好。”她握着黛玉的小手,轻轻揉了揉:“这小手上,终于有点肉了。听舅母的话,多吃点肉食……” 贾邢氏的话算是违了贾史氏,黛玉在林家身体调理的好,岂不是证明在荣国府受了委屈?这不是让别人说,荣国府亏待亲外甥女吗? 她正要训斥两句,可黛玉已经转身给贾王氏请安,这次倒是没有行大礼,只是稍微屈了屈膝:“玉儿给二舅母请安……” 话音刚落,贾王氏就不乐意了。刚刚先不来拜见自己这个皇妃之母,反而去了“破落户”那边。 如今又是如此“敷衍”的行礼,这是瞧不起自己吗?果然是贾敏那个贱人的孽种,生下来就是气自己的! “我可当不得堂堂县主的舅母之称,这敷衍的请安不请也罢!” 声音尖刻,让房中几个晚辈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贾史氏也对黛玉有些不满,二儿媳妇是自己挑选的实际管家人,黛玉这么对待,是向自己表达不满吗? 她没有说话,只见张嬷嬷插言说道:“贾宜人,按制,本该宜人先叙君臣之礼的。可县主跟老奴说,宜人是长辈至亲,不愿长辈给自己行礼,这才向宜人行了这晚辈礼。难道宜人是对陛下赐封的县主有什么不满吗?” “哪里来的老虔婆,主子说话,哪容你一个奴才插嘴?林家真是好教养,看来母亲说的不错,庶孽掌家,礼数尽废……” 贾王氏这些年,除了贾史氏与贾政,其余人谁敢跟她顶嘴。今日被张嬷嬷这么一顶,哪里还忍得住怒火。 张嬷嬷挡在黛玉身前,对贾王氏说道:“老奴的主子是陛下,是仁孝文皇后,是陛下钦封得荣佳县主,宜人还当不得老奴的主子。” 深冬阴冷,荣禧堂门窗紧闭,哪怕点了烛火,依旧有些昏暗。张嬷嬷自从进了屋内,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她如今走到近处,贾史氏才发觉眼前的这个嬷嬷身上穿着女官服饰,视线转移到脸上,竟觉有些眼熟。 “老奴拜见太夫人,多年不见,太夫人倒还是老样子啊。” 张嬷嬷转身给贾史氏福身,言语中两人像是见过。 贾史氏猛得起身,走近张嬷嬷:“你是张御侍?” “太夫人还记得老奴?老奴年纪大了,原想着要老死宫中,不想陛下赐下恩德,让老奴来教导县主,也算是有个荣养的地方!” 张嬷嬷可不是寻常女官,从二品的御侍,乃是当年皇帝从仁孝文皇后身边讨过去的亲信。 若不是年纪大了,加上林枢让皇帝看到了利用价值,怎么也不会到区区林家荣养。 仁孝文皇后的陪嫁,当今陛下的亲信御侍,贾史氏想到刚刚二儿媳妇的那些话,她差点没站稳。 “没想到老婆子还能再见到你,自先皇后薨逝,只当御侍依旧在陛下身边当差,不曾想在这里相见。刚刚我那蠢儿媳的话……” 不过张嬷嬷也不会把一个内宅妇人的话放在心上,她说道:“太夫人不必担心,老奴既然出了宫,便是县主家臣,宜人的话,老奴从未听到过。” “多谢御侍大度,老二媳妇,还不赶紧给御侍道歉!”贾史氏催促贾王氏,在她冰冷的目光中,贾王氏不情不愿的拜了一拜。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却在贾王氏的心中埋下了一根尖刺。 她是皇妃的亲母,今日被却贾敏的女儿和这老虔婆,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了脸,这让她怎么受得住! 因为刚刚的这场风波,贾史氏也不想再让黛玉与贾王氏呆在一块,借口安排午宴,让她出去了。 三春悄悄舒了一口气,与黛玉叽叽喳喳的叙说着这几年的离别之情。 迎春的性子素来柔和,惜春向来清冷,倒是探春说的更多些。 四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就如当年一样,各自说着自己的见闻。 黛玉讲起了她在江南近三年的生活,略过守孝这些伤心事,更多的是林枢带着她从城东吃到城西,从城北游到城南。 又给三人说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嫂子,她的闺中密友王媛,还说等王家入京后介绍她们认识。 贾史氏当然也听到了黛玉的这些话,眉头紧锁,心中有了更多的打算。看来,想要继续拉拢住林家,她得重新筹划一番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宝玉 贾史氏正想着心事,门口传来了鸳鸯的声音。 “老祖宗,林大爷来给您请安了!” 房中无论长幼,都停下了说笑抬头看向了门口。 只见身着林枢身着儒袍,披着紫色披风,发髻上仅仅用一根玉簪固定。 没有锦缎玉带,也没有宝石金冠,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约莫十八九岁,剑眉星目,如同一柄利剑,与贾琏站在门口。 他先是环顾一周,看到与三位不认识的姑娘坐在一块的黛玉,兄妹俩相视一笑。 随即向堂中首座的贾史氏稽首拜道:“晚辈林枢,请太夫人安!” 没有如同其他人拜访时行跪拜礼,也没有叫像黛玉一样称呼外祖母。礼仪标准,笑容暖人,温文尔雅,给人极其舒适的感觉。 贾史氏心里窝火,不过林枢的礼数并没有什么问题,总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发火吧。 “你就是如海的侄子?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与宝玉比差了点……” 贾琏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老太太这是什么眼神,满脸孩子气的宝玉,怎么同极具林家遗传,俊秀闻名江南的林解元相比。 看看林如海的功名,探花郎啊!什么是探花郎,就是新科进士中,才貌冠绝的那一位。 再瞧瞧黛玉,还未长成就已有天仙之姿。宝玉是长得讨人喜欢,但与林枢相比,差太远了好不好! 贾琏的笑声让贾史氏皱了皱眉,不过她现在管不住这大孙子了,只能把目光在放回林枢身上。 拜礼起身,林枢站在堂中,更显挺拔。就是一肚子怨气的贾史氏也不得不说,林家的人,更具儒雅风流。 “既然来到京城,闲暇时就常来玩吧。如海当年把玉儿托付给老婆子,这些年因为守孝耽误了教导,就让她留在府里吧。” 林枢淡淡一笑:“太夫人,荣国府当年的教养之恩,林家没齿难忘。不过妹妹终究是林家女,晚辈自当竭尽所能,教导于她,以不负父亲临终所托。若是太夫人想她了,晚辈会让妹妹多来探望的。况且陛下恩德,让张嬷嬷与陆嬷嬷荣养于林家,想来这教导之事,完全可以胜任。” 他的目光转向了张嬷嬷,张嬷嬷立马站出来说道:“太夫人放心,陛下曾言,忠正公乃国之干臣,县主的教养之事便由宫中负责,以慰忠臣在天有灵!” 两人的话,彻底回绝了贾史氏想要留下黛玉的意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随意叮嘱了林枢几句。 心神疲惫的她没有再管林枢,只让王熙凤介绍着荣禧堂内的其他人。 林枢先是以礼拜见了贾赦的继室贾邢氏,又与三春打了招呼,算是认识了。 贾邢氏因为刚刚黛玉对她的礼待,对林枢热情亲切,让刚刚进来的贾琏大吃一惊。 王熙凤在他耳边悄悄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让贾琏对这位不怎么亲近的继母重新有了认识。 略过这些小事不提,坐在一群女眷中,林枢怎么也感觉不舒服。虽然三春无论大小,各具风姿,但从小在林如海正统儒家教导下,为人处事,多多少少也尊崇着礼教。 当然,他不会如同刻板的老夫子那样,一身的程朱理学,更多的是正统儒家礼教。 比如现在的情况,他一个外男,总不好与贾家的姑娘过多亲近吧。这贾家的老太太怎么想的,自己的孙女名声不要了? “琏表哥,咱们还是去前院吧……” 林枢小声给贾琏嘀咕了一句:“我一个外男,时间久了,对姑娘家的名声有碍。” 贾琏也反应了过来,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当哥哥的还不如人家一个表亲。 正要准备说话,门口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林妹妹回来啦?怎么不早与我说,早知道我今日就不去族学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大红色锦缎,头戴紫金冠,面白无须,墨眉圆脸的公子哥闯了进来。 贾琏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这是宝玉……” 贾宝玉一进门就看到了与三春坐在一起的黛玉,仿佛遥远的记忆又逐渐清晰起来。 与之前瘦小羸弱相比,已经亭亭玉立的黛玉更加仙姿卓绝,不由的挪动脚步想要靠近。 就在林枢皱眉的那一刻,张嬷嬷堵在了贾宝玉与黛玉中间:“这位……” “这是我家宝玉,二叔的嫡二子,府中人称宝二爷!”王熙凤适时说道。 “原来这就是衔玉而生的那位宝二爷?当年老奴还在潜邸,陛下说起时,老奴正在身边。没想到时间一晃十数年,宝二爷都已十四五了。” 张嬷嬷上下打量一番,转身给贾史氏说道:“怪不得人人传说,荣国夫人疼爱宝二爷,若是老奴有个如宝似玉的孙儿,也会恨不得捧在手里。” 贾史氏只当张嬷嬷是真心夸赞,笑着给贾宝玉说道:“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张御侍,专门负责你林妹妹的教导。宝玉,还不赶紧行礼。” 贾宝玉性格纯良,对待老人倒也和善。听到张嬷嬷是黛玉身边的人,立马微笑拜了拜:“多谢嬷嬷这两年尽心教导林妹妹!” 张嬷嬷颔首,看来这位宝二爷如同绣衣卫所言,确实是心性纯善。 “嬷嬷可否让让?我与林妹妹已经两年多未见了,如今正好亲近亲近!” 贾宝玉伸长了脖子往张嬷嬷身后瞅,张嬷嬷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看到林枢点头,也就避开身子。 黛玉起身,率先给宝玉福身行了平辈礼:“宝玉……宝二哥,这两年可好?” 一身耀眼的县主冠服,更让黛玉显得高贵。贾宝玉痴痴得看着眼前的人,半天竟不知说些什么。 旁边的惜春冷不丁说道:“宝二哥,林姐姐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噢,噢,我这不是看到林妹妹,一时欢喜过头了么。我好着呢,就是想林妹妹想得紧。那年琏二哥去接妹妹,你怎么就不知道回家呢?是不是那个林枢不让你回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若是他欺负你,我让老祖宗给你报仇!” 贾宝玉的话让黛玉有了一丝恼意,宝玉真是痴长了两年多,说话还是如此不经脑子。 她当即冷了脸:“苏州林府不就是我家?宝二哥这是怨我给爹爹守孝?我哥哥待我好着呢,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冲突 贾宝玉正兴冲冲准备给黛玉叙说自己的相思之情,却不料被黛玉的冷脸吓了一跳。 虽然两人之前也经常吵架,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清冷的黛玉。 “是我不对,还望林妹妹恕罪,我……我……我只是……只是……”宝玉慌张之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忙给黛玉作揖。 可他刚刚的话让黛玉想起了刚刚回到扬州时,与林枢讨论关于守孝的问题。 以前小她不大明白那些,经过张嬷嬷这两年多的教导,再加上从书中所得,她哪里还不明白,她当初若是跟贾琏回了京城,光是一个不孝,就能毁了自己一生。 而且宝玉还妄言妄听,诋毁哥哥林枢,这让黛玉怎么忍得住。从记事开始,哥哥就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 这两年多更是宠着自己,张嬷嬷甚至说,哥哥这是拿自己当闺女养,她都没见过哪家姑娘有这么个疼妹妹的哥哥。 宝玉放低姿态,想着以前两人吵架,只要自己厚着脸皮赔罪,黛玉都会放下矛盾同自己和好。 可这次却理也不理,劲直坐会原位,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贾史氏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因为这点“小事”就被黛玉冷待,当场就责怪道:“玉儿,宝玉也是关心你才说错了话,你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小性子啊。” 黛玉原想着外祖母会让宝玉赔罪,可没想到自己会被说成耍小性子。眼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要看就要落下来。 林枢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就起身说道:“既然荣国府不欢迎我们兄妹,那我们兄妹就回自己家好了。” 贾宝玉这才看到了起身立于堂中的林枢,想到林枢的身份后,赶紧将目光转向了黛玉。 黛玉虽然不舍几个姐妹,不过在林枢说完这话以后,立刻就站起身来。 眼看黛玉要走,贾宝玉急切的喊到:“林妹妹……颦颦……” “颦颦?宝二爷这是再喊谁?”林枢虽然清楚颦颦二字的含义,不过还是假装不知。 贾宝玉愤恨的看了一眼林枢,就是这个人,强行把林妹妹留在了江南,如今又要把林妹妹带走。 只听贾宝玉回道:“颦颦就是林妹妹,这是我给她取的字,我不许你带林妹妹走!” “哼!荣国府好教养,我林家人还未死绝,我林枢还活着呢,玉儿的字还轮不到你来取!” 林枢转身向贾史氏追问:“不知贾家族学是否是混日子的所在,待字闺中这个词有没有教授过?宝二爷这么做,是咒我林家断子绝孙还是意图污我林家女的清誉?” 大楚遵循古礼,女子若是在婚前举行笄礼,大多是由亲人,长辈取字,而若是在婚后还未有字,就多是由丈夫所取。 贾史氏也没想到贾宝玉今日会喊出颦颦这两个字,当年宝玉这样做,虽然有些不妥。不过贾史氏本身就有私心,想着小儿女亲近,今后也好撮合两人。 她看了看茫然无措的宝玉,又瞅了瞅躲在林枢身后的黛玉,心知今日怕是不宜再挽留外孙女了。 “林家哥儿,这不过是小儿女的玩笑之言……” 林枢作揖说道:“林家百年清誉不可堕,林家女儿清誉不可毁。今日之事,荣国府必须给林家一个交代。请恕晚辈无礼了,告辞!” 说罢,他便领着黛玉王嬷嬷等人离开,贾宝玉眼睁睁看着黛玉福身向祖母告别后,当即就发作了。 猛然把胸前的玉摘下来使劲往地上一摔:“我要这玉有何用?” 摔完后就往地上一倒,紧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林妹妹三个字。 贾史氏与堂中的其他人被他吓了一跳,乱成了一团。 “宝玉!(宝二爷!),你怎么了?快去找大夫!请太医!” 已经走出荣禧堂的黛玉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呼喊声,原想回去看看,可贾琏正好赶了过来。 “林表弟、表妹,真是……今日真是对不住了!” 贾琏向两人作揖致歉,黛玉往荣禧堂那边看了看:“琏二哥,宝玉没事吧,他怎么了?” 贾琏苦笑一声:“他能有什么事?又在拿自己那块玉出气,这会正躺在地上装病呢!” “他不会真的生病吧?万一是真的……要不我回去看看?”黛玉到底与贾宝玉是有感情的,当然,只是兄妹之情。 在荣国府的三年,贾宝玉对她关心备至,虽然有时也会惹自己生气,不过她也知道贾宝玉就是那种性子,不会很在意。 “千万别回去,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老太太请表妹回去陪他,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装病。放心吧,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偷偷睁开眼看了看我……” 贾琏拦住黛玉,随后给林枢说道:“今日也罢,林表弟与表妹就先回去,等过些日子我再请你们过来。至于取字之事,荣国府……老太太不给林家交代,我这个荣国府的继承人也一定会给林家一个交代的!”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颦颦二字她幼时觉得倒也好听,可从她知道取字的意义后,就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今日宝玉这么一闹,正好彻底了了这个事情。她对贾琏福身说道:“琏二哥,外祖母怕是急坏了,宝玉每次装病她老人家都会信以为真,你还是去照看一下为好,我怕外祖母急出病来。” 贾琏心中感叹黛玉的善良,不过他摇了摇头:“算了,我先送你们出门,回头请二叔过来吧,老太太不一定希望我围在她身边。” 几人走到府门前,黛玉上了马车后还叮嘱拜托贾琏早点去请贾政。 林枢上马后与贾琏拱手告别:“琏表哥,今日之事,与琏表哥无关。荣国府是玉儿舅家,永远都是。只不过,有些人……算了,不说了。改日小弟再来拜访大舅舅与琏表哥。” 黛玉听到林枢的话,从荣禧堂出来后产生的一丝不安烟消云散。 她到底看重仅剩不多的亲情,生怕林枢因为今日的事情断绝了两家的来往。 贾琏笑了笑,同样拱手说道:“他人是他人,贾琏是贾琏,改日再请表弟表妹赴宴。” 马蹄声声,林家兄妹最终还是离开了宁荣街。贾琏站在荣国府大门前,远远看着林家众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旁边的兴儿小声问道:“二爷,您还要去荣禧堂吗?” 贾琏嗤笑一声:“去啊,怎么能不去?不过咱们先去二叔那里,二叔的棍棒,可比太医院的太医有用的多!”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交心 荣国府的鸡飞狗跳,已经回家的林枢并不关心,倒是黛玉忧心忡忡了好一阵。 直到王熙凤派了平儿如同说书一样,把贾政拿着棍棒追着贾宝玉满院子跑的事说了一遍,她才放下了心。 “唉,宝玉这个样子,外祖母得操心到什么时候去!” 打黛玉认识贾宝玉到现在,他就一直是这副长不大的模样。以前还能说是年纪小,可对比自家哥哥,差得也太远了。 林枢四岁由林如海亲自启蒙,七岁入学,不到十五就已经参加童试。三战三捷,夺下县府院三次案首。 在十六岁便一举夺魁,取得南直隶乡试解元,成功扬名整个江南。不仅仅是举业上,掌家理财,招呼家人,谁不说一句林家子的好? 王嬷嬷看着唉声叹气的黛玉,轻声说道:“宝二爷的性子就那样了,若是政老爷能精心管教,说不定还能改一改。可老太太宠溺如此,怕是政老爷也没办法插手宝二爷的教导。” 一旁的张嬷嬷也说道:“也不怪荣国夫人,这位宝二爷怕是天性就是如此,今日老奴观其言行举止,对于陈规俗礼似乎极为抗拒。若是荣国府荣华能够延续,倒是可以富贵一生。就怕万一……唉,也许是老奴想多了!” 原本张嬷嬷想要提醒黛玉一声,可想到贾史氏是黛玉外祖母,贾宝玉是亲表哥,疏不间亲,还是找机会给林枢说一说吧。 林枢拿着一盒点心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框:“刚刚做好的梅花糕,玉儿要不要尝尝?” 雪雁接过盒子,煮着茶水,两兄妹就坐在火炉让说着话。 林枢看到黛玉并未因为荣国府的事伤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等过完新年,玉儿可以请荣国府的三位姑娘来咱们家做客。我看梅花开的正好,办场诗会岂不美哉。” 黛玉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可惜王姐姐不在,不然可以介绍她们认识。 “那我可以请湘云妹妹来吗?听说还有个薛家姐姐也在荣国府,我可以请她一起来吗?” 林枢笑了笑:“你做主就好,诗会的事,从写帖子到筹备,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是时候培养黛玉的动手能力了,总不能一直让她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黛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就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林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今后要慢慢学会管家,就从这场诗会开始。” 随后他又给张嬷嬷叮嘱一番:“张嬷嬷,劳烦你在一旁看着,让玉儿自己筹备,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在点出来。” “老奴知道了,大爷放心就是。”张嬷嬷领命回道。 看到黛玉情绪回转,林枢也没有提今日在荣国府的事,与她说了一会闲话,便起身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一片风平浪静,贾赦派人送来了不少礼物,具是金石字画,好些还都是珍品孤本。 其中一口大箱子上点名送给外甥女黛玉的,打开一看,苏东坡的诗词孤本、李清照的宋版珍本、宫里的养颜秘方、紫貂绒皮等林林总总满满一箱子。 黛玉惊讶的看着这些东西,不解的说道:“大舅舅怎么会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 她对两位舅舅的感官有很大的不同,以前一直觉得二舅舅虽然古板,但称得上是谦恭厚道,正人君子。 而大舅舅用外祖母的话来说,不仁不义……嗯,这样说自己的舅舅不太好。 林枢扫了一眼满箱珍奇,吩咐道:“送到姑娘房中收起来。玉儿,你跟我来书房。” 他觉得有些事还是早点告诉黛玉比较好,荣国府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其实早就暗流涌动,甚至已经有外力参与了其中。 兄妹俩坐在书房中,林枢问道:“玉儿似乎对大舅舅的观感不怎么好?” “外祖母经常说大舅舅骄奢淫逸……”黛玉纠结的说道:“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那三年除了年节大宴,很少见到大舅舅。” 贾史氏对黛玉的影响还是太大了,林枢斟酌了一下,正色道:“玉儿,看人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而且不要轻易下结论。道听途说之下,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接着,林枢把拜访荣国府时,与贾赦见面的情形说了一下,他最后又补充说道:“虽是匆匆一叙,但我发现大舅舅对咱们兄妹还是很关心的。” “能逃一个是一个……” 黛玉眉头紧皱,她嘴里念叨着这句话,脑中回忆着与大舅舅贾赦寥寥无几的见面。 她记得第一次进府时,大舅舅连见都没见自己,只是在吃饭时漫不经心的问了几句。 之后只有在给父亲回信是问了问,自己是否有信转回江南。因为外祖母已经替自己写好了信,当时她只是摇了摇头。 之后三年间,除了江南送来节礼,要回信时,大舅舅都会来问一句,自己是否要递信回去。 每次都是外祖母早早替自己准备好了回信,只有一两次是自己亲自在外祖母跟前写的。 黛玉把这些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大舅舅第一次问自己时,眼神中似有期盼,接下来的几次,慢慢的像是多了焦急与失望。 她把这个突然的发现说了出来,问道:“哥哥,你说大舅舅为什么每次回信时,都要来问问我要不要递信回去?他在焦急什么?又为什么会失望?是不是我想多了?” 林枢叹气道:“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每次从京城的来信不是荣国府老太太所写,就是满是平安顺遂的回信。初时还以为你真的在京城很好,直到林纯前去给你报信被赶了出来,我才发觉,是有人想要隔绝你与家中的通信。” 黛玉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枢,她捂住嘴巴,脑中瞬时一声惊雷。 只听林枢说道:“比如你中毒之事,明明已经病体难愈,依旧瞒着家里人,你觉得荣国府的老太太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与我吗?” “可是外祖母……就算是二舅母真的要害我,外祖母真的知道这件事吗?她会不会也被二舅母给骗了?” 黛玉的心中,外祖母是慈爱的,是真心待自己的。除了宝玉,外祖母对自己的关爱都超过了府中其他几个姐妹。 在扬州时第一次听说外祖母可能明知自己中毒,却提也没提,她就不敢相信是真的。 今日林枢再次提起这件事,让黛玉压在心里的悲伤,又一次涌上心头。 “玉儿,老太太或许不知道你被下毒之事,她或许真的疼爱你。但在老太太眼中,谁都比不过贾宝玉。” 林枢起身走到窗户边,打开望向院中萧瑟的冬景,他唏嘘说道:“为了给贾宝玉腾开位置,她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何况你终究是姓林。七岁不同席,把你放在暖阁,任由贾宝玉进出你的住处,满府传言你与贾宝玉青梅竹马,意欲诋毁你的名誉,借此逼迫父亲许嫁。” 说道这里,林枢郑重的说道:“玉儿,你好好想一想,父亲病逝,若是再除了我这个碍眼的嗣子。她再将你带入荣国府,等十五及笄,逼迫你嫁给贾宝玉之后,林家的百万家产,会是谁的?”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成长 林府书房,兄妹俩沉默相对。 薪炭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表达着时间的流逝,林枢把残忍的现实摆在了黛玉的面前,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时间难以接受。 贾敏在世时,经常给幼小的黛玉讲述荣国府的事情。特别是贾史氏,总是在荣国府的故事中,占据着极大的篇幅。 那个时候,黛玉对荣国府的感官是陌生而又好奇。等到了京城,贾史氏的疼爱,几个小姐妹的友谊,给了刚刚丧母,独自离家的黛玉极大的温暖。 可是这一切在治德五年的秋天,开始变了味道。先是自己被查出中毒,凶手极有可能是那个礼佛著称的二舅母。 待自己疼爱有加的外祖母,也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甚至明目张胆的想要算计林家唯一的男嗣,从而为表哥贾宝玉获取林家百万家产。 黛玉内心中的挣扎完全展现在了脸上,林枢虽然心疼却也没有再劝慰。 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还需要她自己想清楚。林家与荣国府该如何来往,黛玉又该如何对待那些人,总要有个适当的度。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叹气一声,仰起小脸问道:“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要不,我再也不去荣国府了!” 说着,她的眼泪就滴答滴答的掉落下来。 林枢走到黛玉面前,蹲下身子,用手绢给她擦了擦眼泪:“倒也不必如此决绝,荣国府中有要害你的人,但也有真正关心你,真心待你的人。咱们只要分清善恶,区别对待就好了。” 黛玉闻声呜呜呜的大声哭了起来,像小时候一样伏在林枢的肩膀上,眼泪不停的流着。 慢慢的哭声停歇,林枢侧了侧脑袋,发现黛玉竟然就这么靠着自己睡着了。 书房中有个软榻,林枢把黛玉抱起轻轻放在软榻上,给她盖好被子。 自己拿了一本时文就守在火炉边看书,不时往炉中添加些炭火。 …… 自黛玉痛快的哭过之后,她像是想通了很多事情。先是替林枢分担了不少家事,甚至连林家各处铺子田庄年终的账目都是黛玉查阅的。 随后就带着三个嬷嬷,安排下人往林家交好的府邸派送年礼,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让林枢很是欣慰。 直到腊月二十九这一天,宫里派来一个小太监,传来了皇帝的旨意。正月初一,正旦大朝之后,诏令荣佳县主入宫觐见。 林枢自然不敢掉于轻心,连忙悄悄去了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在宫外的私宅。 可惜此时夏守忠正在宫里当差,因为新年将至,这几日怕都不会出宫。无奈林枢只能回到家中。 华灯初上,林枢刚进府中,就见张嬷嬷走了过来:“大爷,私自结交陛下身边的内侍,窥视宫闱,乃是大罪!” 林枢当即惊醒,他真是昏了头了,张嬷嬷不但是派来教导黛玉的,更是来探查监视自己的。 他不由在心中悔恨自己的自大,不过并没有太过忐忑。自己只是想要问问皇帝为何突然要召见黛玉,又没有其他心思。 张嬷嬷继续说道:“陛下应该是要彰显自己对忠臣之后的恩德,一是收揽文臣之心,二来是对开国一脉的警告。荣国府那日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了。” “嬷嬷为何要告知我这些?”林枢探究的看着张嬷嬷的眼睛。 只见对方坦荡的说道:“老奴在宫里风风雨雨几十年,想要在最后的人生中,过一段平安祥和的日子。县主真心待人,老奴喜欢待在县主身边。不知大爷信还是不信?” 林枢从张嬷嬷的眼睛中看不出虚假,不过经过早前的冲动,他也不敢轻易在做决定。 “我不知道,不过嬷嬷今日算是帮了我。如果嬷嬷愿意,林家就是嬷嬷的家。” 张嬷嬷笑了笑:“大爷既然这么说了,老奴就当这句话是真的。陛下安排老奴来林家的用意,想来大爷能猜出个七八来。不过有一点老奴可以明确告诉大爷,陛下对于忠于他的人,恩荣不断。或许会有监视,但更多的是保护,以期君臣相得。” 林枢对于张嬷嬷所说,至少相信一半。安插眼线这么明显,当今皇帝根本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忠于我,莫瞎搞事。 两人相互试探了一句,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嬷嬷,玉儿初一入宫觐见,就拜托您了!”林枢深深向张嬷嬷拜道:“她还是个孩子,全靠两位嬷嬷精心教导,林家感激不尽。” 张嬷嬷微笑着福身回礼:“大爷放心,有老奴在,县主在宫中不会有事。” …… 治德七年仅剩的一天,林家摘掉了旧灯笼,换上崭新的大红宫灯。 除夕日,换旧符。林枢挥毫泼墨,不一会就书写了好几幅春联。 王焕也终于从书房中走出,与林枢一同挥毫泼墨。他写了好几幅大大的福字,满意的说道:“我的字越来越有王右军的风采了!” “是呀,王右军的是草书,你的也是草书。”林枢打趣一声,王焕刚开始还没听懂林枢的打趣,直到一旁的黛玉捂着嘴笑出神来。 “王家哥哥,王右军的草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而你的草书,就真的像是草书了!” 王焕善于馆阁体,这是科举仕子最常练的字体了。反观他的草书,真是一言难尽。 听到黛玉的评价,他哪里还不明白林枢的揶揄,拿着笔就冲林枢扑了过去。 两个大男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像小孩子一样打闹起来,不一会两人的脸上就多了好些墨汁。 黛玉一边写着对联,一边摇头对王嬷嬷说道:“唉,真是愁人。一会麻烦嬷嬷准备些热水,你看他们脸上……” …… 除夕之夜,当宫灯一盏盏亮起来的时候,林家收到了皇帝赐下的御膳。 虽然只有八盘,而且送过来的时候都冷了,不过林家依旧向皇宫方向高声叩谢皇恩。 随即吩咐厨房去热了热,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顿丰富的年夜饭。 下人们挨个来到正堂向家主拜年,林枢与黛玉勉励了他们几句,赐下红包赏银,随后就围着火炉等待治德七年的结束。 午夜,皇宫方向传来阵阵烟花的响声,林枢也领着黛玉与王焕,在府门前点燃了鞭炮和备好的烟花。 黛玉看着飞上天际绽放的烟花,悄悄在心中说道:“父亲,母亲,女儿过得很好!”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偶遇 治德八年正月初一,紫禁城奉天殿中,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的正旦大朝即将结束。 大殿靠北的丹陛上,皇帝高永衡端坐于龙椅,夏守忠手持浮尘,立于龙椅左侧,高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文武官员拜道:“恭送吾皇!” 等皇帝离开,众文武长舒了一口气。当今陛下越来越有威仪,能把本事喜事的正旦大朝开得如此肃穆的,除了太祖,这还是第二位。 武勋队列中的贾赦,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贾政正在与几位文臣聊得正起劲,冷冷一笑,便转身离开大殿。 “恩侯兄,等等我!”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贾赦转身一看,竟然是忠顺王高永桓。 他牙疼的苦笑一声:“王爷,您这声恩侯兄若是让御史们听到,参我的折子,怕是要把陛下的龙案给堆满了。” 风流倜傥的忠顺亲王高永桓,是太上皇高汝绍的第九子。其母万太妃早年不得宠,只是无意间被太上皇临幸,诞下皇九子,这才有了封号。 高永桓自幼不喜读书,除了看戏听曲,就是架鹰走狗,被太上皇斥责其顽劣不堪,不成大器。 如今已经三十七八的他,依旧我行我素,京城无人不知忠顺亲王荤素不忌,有纨绔亲王之称。 然而他却备受当今皇帝所喜,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高永桓的爵位从郡王提到亲王,还赐下大量珍奇宝物。 与贾赦相识相交,还是在胭脂楼上认识的。至于这胭脂楼嘛,就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楚馆了。 贾赦行了一个标准的拜礼说道:“臣贾赦拜见王爷,不知王爷喊臣,是有什么事吗?” 高永桓抽了抽嘴角,余光瞥见旁边的几名御史后,就装模作样的说:“本王新得了一块奇石,想找你掌掌眼……” 那几名准备“找茬”的御史一听这话,还以为又是两个纨绔在交流玩乐之事,鄙视一阵便离开了此地。 “真是阴魂不散啊,你说咱俩都没敢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们怎么就盯着不放呢?” 高永桓先是吐槽一句,然后拉着贾赦往承天门走:“听说前几日你家的亲戚把你家老太太气得不轻,快给我具体说说,我要编一出新戏,最近正没灵感呢!” “王爷,那是臣的母亲!”贾赦不满的回了一句。 “唉,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那情况,跟我装什么孝顺?”高永桓满不在意的说道:“人家不要咱们孝顺,那咱们也别凑到人家面前讨人嫌……” 临近承天门,视线中守门的大汉将军甲胄明亮,两人也不再说谈论这个话题。 “外甥女?”贾赦突然看到门洞内走来一名面带薄纱、身着县主冠服的姑娘,旁边跟着一名老嬷嬷,由一小太监领着往里面走着。 高永桓寻声看了过去,好奇问道:“你认识?” 贾赦没有回来,内心有些担忧,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大步走近黛玉:“外甥女怎么进宫了?” “玉儿给大舅舅请安!” 黛玉福身一拜,随即解释道:“陛下召见,刚刚哥哥送了我过来。” “荣佳县主,陛下还等着……” 旁边的小太监正要催促,突然听到一声冷哼。 只见身着蟒袍玉带的高永桓走了过来,冷冷瞥了一眼小太监:“皇兄刚刚下朝,正与内阁诸相在勤政殿议事,哪有那么快结束?容人家亲戚说两句话不行吗?” “奴婢该死,还请九王爷赎罪!”小太监一看是忠顺王,当即就跪下磕头。 高永桓踢了他一脚:“起来,站旁边等着。” 贾赦没有理会这些,给黛玉叮嘱道:“陛下垂恩,外甥女当心怀敬畏感恩之心。一会舅舅在宫门处与你哥哥候着,出来正好与你说说话。” 随后他又一把拉了高永桓过来,对黛玉说道:“这位是陛下九弟,忠顺亲王!” 黛玉闻音知雅意,立马福身恭敬的行礼:“林氏女拜见亲王殿下!” 高永桓被贾赦突然拉过来,受了黛玉的拜礼,茫然片刻,在贾赦的眼神示意下,解下腰间的团龙玉佩,递给黛玉。 “本王与林忠正虽然见面不多,却也敬其高洁之品性。作为长辈,本王也没准备个什么见面礼,这块玉佩你就拿着,要是碰到什么麻烦,就拿它来王府。” 黛玉想要拒绝,不过贾赦一把接过塞到她手中:“长者赐,不可赐。外甥女快谢过王爷!” 这下黛玉只能再次恭敬的拜谢:“多谢殿下赏赐!” 高永桓点点头,踢了踢旁边躬身站着的小太监:“荣佳县主乃是忠臣之后,小心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带县主去勤政殿……”小太监诚惶诚恐的给高永桓做着保证。 黛玉向两人行礼告辞,跟着小太监往勤政殿方向走去。 看着远去的黛玉,高永桓不解的问道:“恩侯兄,你为何如此维护林家女,甚至愿意欠下我的人情?你对你自己的女儿都没这么尽心过!” 贾赦苦笑回道:“当年四妹我没能护住,外甥女也差点……算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还得上。” 或许是听出了贾赦话中的失落,高永桓也不再追问。 两人出了承天门,只见林枢正在马车旁候着。 “外甥见过大舅舅,新年伊始,外甥恭祝大舅舅身体康泰,福寿延年。” 林枢看到从门洞走出的贾赦,连忙迎上去请安。再看到旁边一身蟒袍的高永桓,再次躬身:“学生林枢,拜见王爷!” “这位是忠顺亲王!”贾赦介绍了一句。 “学生恭祝王爷四时如意,万事遂心!” 高永桓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枢,啪啪拍了两下林枢的肩膀:“长得秀气了些,倒是与昔年的林探花颇为相像。你的祝福本王受了,不过没有新年礼给你。” “改日听曲,你带他一起来,我给他补上。”高永桓看到自己府中的人已经过来,便跟贾赦拱手告辞:“你们舅甥俩说话吧,本王先回去了。记得有时间来王府找我,实在无趣的很啊!” 舅甥俩回礼告别,看着远去的王府车马,林枢这才询问贾赦:“大舅舅,您与忠顺王殿下关系很好?”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前因 忠顺亲王,林枢依稀记得原著结尾中,手持圣旨查抄宁荣两府的,就是这位王爷。 可从刚刚短暂的交流中,他发现自己这个便宜舅舅,同忠顺王很是熟悉,甚至可以说,关系匪浅。 听到林枢的疑问,贾赦没有否认。他回道:“我与忠顺王算是兴趣相投,时常一起听个曲看个戏,一来二去也就有了不错的交情。” 这算什么?戏友? 看似荒唐的理由,竟然让林枢觉得贾赦与高永桓之间,关系怕是很不一般。 刚刚高永桓如此亲切待自己,绝对是因为贾赦的缘故。人家超品的亲王,不可能见到一个小小的举人,只因为自己长得好就邀请去王府做客。 哪怕这个王爷被传荤素不忌,但林枢从眼神中,没有看到一丝淫邪。 贾赦看了看疑惑不解的林枢,笑了笑说:“别想那么多,他更多的是想从你这打听前几日在荣禧堂发生的事。” 嗯? 只听贾赦继续解释道:“那日你把老太太气得够呛,荣禧堂的事早就传遍京城了。忠顺王这段日子正想编一新戏,所以……” 林枢哭笑不得的看向贾赦:“大舅舅,荣国府真成筛子了,您就不管一管?” 贾赦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好半天才说出了两个字:“不管!” 他抓住车辕,登上马车,回头给林枢说道:“你上车,我有话问你。” 等林枢上车后,福全领着人守在马车周围,防止闲杂人等靠近。 为防止黛玉冻着,林家的马车外面裹得厚厚的,里面也铺设了暖和的皮毛。 两人在车中倒也不冷,贾赦的眼睛变得凌厉,他对林枢说道:“看外甥女的状态,她的身体应该无碍了吧?” 林枢惊讶的看向贾赦:“大舅舅也知道?” 看到贾赦点头,林枢突然有些愤怒:“那为何大舅舅不早早给父亲写信告知此事?” “我往扬州送了六次信,换了六个送信的人,可一封回信都没有,就是送信的人,也都是无缘无故的死在回京的路上了。” 贾赦的话,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的锤击在林枢的心上。 他稳了稳心神,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说道:“虽说我偶有外出,但基本上一直都在父亲身边。舅舅的信,林家绝对没有收到过。” “我知道你们没有收到过,所以我每次都会去问问外甥女,要不要给家里写信,本想借机夹在外甥女的信中给你们示警,但结果你也知道吧。” 贾赦叹息一声,他继续说道:“因为迟迟找不到机会,我又不能离京,眼看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所以只能想尽办法查找原因……” 接着,贾赦把自己从治德三年到治德五年两年多的调查讲了出来。 原来黛玉所中之毒,乃是前宋真宗皇帝曾经服用的丹药所制。 统制县伯王家,不知从哪找来的古籍,利用丹药制成了粉末状毒药。 贾王氏嫁入荣国府的时候,从王家带来不少的药粉,悄悄收买一直给黛玉制作人参养荣丸的太医,慢慢掺入其中。 因为黛玉的生下来就体质孱弱,加上初来京城,水土不服之下,身体是越来越差。 哪怕一直吃着药,也没见好转。荣国府的其他人也没有看出其中的不妥。 贾赦在损失掉最后的亲兵之后,终于查到了丹毒的缓解方法,那就是多吃蔬菜水果或是牛乳鸡蛋。 于是他借口黛玉吃不惯重口荤腥的肉食,让厨房特意不间断的提供蔬菜水果鸡蛋等物。 虽然没有办法根治,却大大缓解了毒素对黛玉身体的损害。 至于贾赦为什么没有公开此事,那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一个人——统制县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贾代善留给贾赦的亲兵,这些年陆陆续续死得没剩下几个了。为了调查黛玉中毒的事,又折损了几个。 若是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就公开此事,以贾赦对王子腾狠辣的了解,别说救下黛玉,怕是连自己都要不明不白的死在东跨院里。 直到林如海病逝,贾琏送黛玉回南,贾赦才松了一口气。 …… 林枢听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双手紧握,指甲都快钻进掌心。 “大舅舅,可知王家、王氏为何要害玉儿?” 只听贾赦回道:“那年父亲出征漠北,老太太不知为何突然向王家提亲,赶着父亲凯旋便定下了亲事。为此父亲回家后与老太太差点老死不相往来,敏妹妹为此与王氏关系极为紧张,多次让王氏当众下不来台……” “这也不至于如此费尽心机的给玉儿下毒啊?”林枢觉得这个理由不够。 王氏就是再恨伯娘贾敏,也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给黛玉下毒。而且王家也参与其中,有些得不偿失啊。 贾赦补充道:“截断我与你父亲通信的人,是江南甄家、忠信王高永仪。而且有一件事应该与此事也有关联……” 贾赦的话突然听了下来,欲言又止。林枢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唉! 许久之后,贾赦样子极其痛苦的说道:“其实老太太曾经有过怀疑,她悄悄让鸳鸯从通州请来了一名名医,给外甥女诊过脉。但在诊脉刚刚结束,龙首宫的甄太妃便请了老太太入宫。之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一切回归平静。” 林枢梳理了贾赦刚刚所说的话,从王家到甄家,再到整件事情的中心荣国府,串联起来的话,贾王氏就只是一把刀,握刀的人有两个,王子腾和忠信王高永仪。 他们的目标不是黛玉,而是身处江南漩涡中心的林如海,甚至是整个林家。 整个荣国府怕是都在王家和高永仪的监视之下,一举一动,他们都了如指掌。 比如贾赦示警送信,贾史氏悄悄请名医为黛玉诊脉,对方都能及时的作出应对。 忠信王高永仪与甄家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原因只有一个字,钱! 扬州巡盐御史府,统领江南各大盐场。从制盐到发放盐引,再到盐税,都是坐镇扬州的林如海掌管。 本以为身为荣国府的女婿,贾家与甄家是世代老亲,又与王家有着姻亲关系。 作为支持忠信王高永仪的几大家族,曾多次派人联系林如海,想要在盐引和盐税上做些手脚,好为高永仪提供钱财支撑。 但谁都不会想到,林如海哪怕没有直接站在当今皇帝一边,也没有向高永仪靠拢的打算。 林如海的中立与操守,让数次劝说失败的高永仪失去了耐心。于是就有了幼子早夭,贾敏“病逝”,以及黛玉中毒之事。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林如海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觐见 高永仪与甄家、王家的算计可以说是一环套一环,贾敏与幼子的离去的确让林如海几近崩溃。 他把黛玉送到荣国府,留下林家唯一的男嗣精心教导。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放弃抵抗的时候,一封临终遗折开始了林家的第一次也是最重的一次反击。 林家近半家产换来了皇帝对林家的庇佑,而当年没有公开的晒盐法让林枢得到了皇帝的青睐。 直到曾经担任绣衣卫扬州千户所千户的耿向南,因为扬州盐场暴动不得不登门求援的时候,林枢才明白为何林如海当年没有上奏晒盐法。 一是夺嫡风波正盛,二来林如海熟知官场的规则。林枢将来入仕,晒盐法将成为他领先其他同年最好的踏板。 同时,晒盐法的存在,将会是林家报仇雪恨的第一柄插向高永仪的利刃。你想让我家破人亡,那我就断掉你最大的财源。没了贪污的江南盐税,我看你如何收买朝臣,私铸兵甲。 舅甥俩在马车中交流许久,林枢逐渐知道了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及与江南甄家为首的家族现如今在朝廷中的情况。 贾家两府虽说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其实已是日薄西山。哪怕贾元春如今贵为皇妃,依旧只是如回光返照一般,榨取着最后一丝家族底蕴。 “有些事我不能在家里说,记住,当今陛下眼里不容沙子,做纯臣虽然艰难了些,但有皇帝庇佑,可百无禁忌。万不可结党,以陛下的性格,京城的这些武勋文臣,不会超过三成。” 贾赦最后叮嘱了林枢一番,随后就坐在马车中沉默不语,把时间就给林枢让他消化听到的信息。 …… 勤政殿,皇帝高永衡与几位内阁大学士商议完事情,便听夏守忠说道:“皇爷,荣佳县主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高永衡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吩咐道:“去请她过来。” 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喊住了走到门口的夏守忠:“顺便让人准备些小姑娘喜欢吃的点心、贡果,一会让人送到林家。” 听到吩咐的夏守忠领命出去,不久便见他领着一名略有孩子气的小姑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许久未见的张嬷嬷。 黛玉计算着自己与不远处龙案的距离,停下脚步,恭敬的福身行礼:“臣女林氏,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永衡稍稍打量了一下黛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与怀念。 随后恢复过来,心道,这林家女倒是有一丝林如海的风采,不愧书香门第。 “平身,大伴,给搬两个棉凳过来。” 等黛玉起身,旁边的张嬷嬷也行礼拜道:“老奴拜见皇爷,经年不见,皇爷倒是消瘦了许多。” 高永衡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一声:“嬷嬷永远关注的,都是其他人视而不见的地方。坐下说话吧!” 黛玉刚刚从承天门进宫,直到于偏殿等候召见,早就累得快站不住了。 高永衡看出了黛玉的疲乏,便吩咐两人坐下说话。 两人谢恩坐下,便听皇帝问道:“荣佳初到京城,可有去荣国府拜访?” 黛玉原本要起身回话,高永衡摆了摆手说:“就坐下说吧,又不是朝堂,没必要那么拘束。嬷嬷,你也别把荣佳教得太刻板了!” 张嬷嬷笑着回道:“皇爷威仪甚重,加上县主初次进宫,有些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有了这番对话,黛玉的紧张感倒是少了许多。她回道:“回陛下,臣女抵京第三天,便去了荣国府探望外祖母等长辈。” “他们没有为难你跟你哥哥吧?”高永衡似有玩味之意,却让黛玉惊诧不已。 不过她在片刻的惊诧之后连忙回道:“稍有波折,与长辈略有冲突,正准备改日再去赔罪。” 大舅舅刚刚叮嘱过自己,面对皇帝,要有敬畏之心。那么就不能撒谎,如实回答皇帝的问题就是是最好的敬畏。 高永衡哈哈一笑,他对荣国府发生了什么事一清二楚,绣衣卫的探子早就把这些送到了案头。 “你是朕亲封的荣佳县主,你哥哥是圣人门徒,既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去赔罪?有孝心没有错,愚孝就不对了。” 皇帝的话让黛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恭敬的称是。高永衡突然想起,面前的小姑娘只有十一二岁,自语一般说道:“朕都忘了你还小,回去把这话说给你哥哥听,他会明白了。” 黛玉恭敬的回道:“臣女谨遵陛下教诲。” “嬷嬷……” “老奴在!” 高永衡把目光转向张嬷嬷,他说道:“荣佳到底还小,林枢怕也不懂后宅阴私,你多多操心。过几日朕让内务府挑几个宫人送去林家,你调教调教,就让他们伺候荣佳吧。” 张嬷嬷似乎并不意外皇帝会对黛玉如此看重,领命称诺。 黛玉起身谢恩时,高永衡笑着说道:“朕听闻林家诗礼传家,你自幼才思敏捷。过些日子御花园的花开了,你来宫中,为朕写上几首诗词可好?” “若陛下不嫌臣女愚笨,待花卉盛开,臣女便请见圣躬。”黛玉起身拜伏。 皇帝与张嬷嬷又说了一阵闲话,最后看了看桌子上厚厚的奏折,苦笑道:“朕原想同荣佳与嬷嬷多说几句,可这朝政繁忙,容不得闲。今日就到这里,让大伴送你们出宫吧。” 张嬷嬷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对夏守忠说道:“娘娘当年是如何叮嘱咱们的,夏公公似乎是忘了?皇爷如此消瘦,你定然没有按照娘娘的吩咐来!” 夏守忠面如苦瓜,他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小声辩解道:“姑姑怕是忘了皇爷的脾气,我哪能劝得动啊。那些朝臣什么折子都往皇爷案头送,你也知道皇爷的脾气……” 两人都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皇帝的脾气张嬷嬷自然极为清楚。 高永衡正看着两人如同往日那样斗嘴,面带微笑。张嬷嬷劝说道:“皇爷还是多多顾及一下您的龙体,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内阁自己做主就是了,您也没必要事必躬亲。” 黛玉想到皇帝对自己家的照顾,也劝说道:“臣女斗胆,陛下事必躬亲,虽是勤政爱民,但却有碍龙体,得不偿失。臣女曾与史书中有所得,前明太祖事必躬亲,每日光是处理朝政便用去了近八个时辰。陛下,您若也如此,龙体怎么受得住?” 她抬头看了看皇帝的神色,见其面有微笑,于是继续说道:“臣女兄长与我讲史时,曾笑言,臣子为让君王记住自己,不间断呈递奏折,不是拿天气说事,就是洋洋洒洒一大篇,只为说句陛下圣安。臣女觉得,去除这些折子,这沓折子,便可少一大截,陛下也可多些休息的时间。”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影子 高永衡听着黛玉的劝解,乐呵呵的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些折子里,有三分之一都是各地督抚呈递的请安折子。洋洋洒洒一大篇,还真是只是说句圣躬安。” 黛玉不解的问道:“既然陛下知道这些折子只是在浪费您宝贵的休息时间,为何还要亲自批阅?” “朕若不回上几个字,他们还不得心惊胆颤的以为,朕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 听到皇帝的回答,黛玉竟然替皇帝感到委屈。传言中刻薄寡恩的当今陛下,连这都顾及到了,真不知那些人是想要什么样的君主。 “陛下德被苍生,乃万民福祉,臣女敬佩!” 黛玉恭敬的拜道:“虽是如此,臣女依旧觉得,其身正,圣天子自会信重,其身不正,日请圣安心难安。臣女拙见,让陛下见笑了?唯愿陛下圣体康泰,福寿延年!” “其身正,圣天子自会信重,其身不正,日请圣安心难安。这句话说的好啊,可惜有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依旧参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 高永衡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福身行礼的黛玉,给张嬷嬷说道:“嬷嬷,带荣佳回去歇着吧,过些日子暖和了,再来宫里玩耍。” “老奴遵旨!” 黛玉也向皇帝告辞:“臣女告退!” 等夏守忠把黛玉和张嬷嬷送出勤政殿,回到皇帝身边,只听高永衡幽幽问道:“大伴,你说荣佳像不像淳安?” “陛下,公主……荣佳县主眉眼的确有公主的模样!”夏守忠神情一愣,怪不得刚刚皇爷待荣佳县主如此和颜悦色,原来是从荣佳县主看到了淳安公主的影子。 高永衡摆了摆手:“你去内务府挑八个宫女,四个内侍送到林家,堂堂荣佳县主,没几个宫人伺候,岂不是让别人看低了。” 夏守忠领旨前往内务府,高永衡怔怔得看着满案的折子,心中感慨,自语道:“倒是个聪慧的孩子,懂得敬畏与感恩!” …… 承天门外,黛玉终于回到了林家的马车上。贾赦见其无恙,便只是说了几句闲话,随后就同兄妹俩告辞离开。 等回到家中,黛玉把觐见时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给林枢听,张嬷嬷也补充了几句。 对于忠顺王高永桓的馈赠,林枢觉得应该是贾赦的原因。 而皇帝对于黛玉的厚待,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要不是当今陛下是个不好女色的君王,他都有携妹出海的打算了。 等黛玉休息,林枢与张嬷嬷来到书房。 “嬷嬷,玉儿今日觐见,圣恩如此厚重,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林枢直言询问,他觉得张嬷嬷既然打算在林家终老,那么就一定会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答案。 张嬷嬷回道:“陛下如此厚待,一是千金买马骨,做给臣子看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县主与淳安公主有相似之处。” 淳安公主? 林枢对于皇家之事,知道的不多。特别是这位淳安公主,只知道她是皇帝与先皇后唯一的女儿,却在十五岁时,因病早逝。 据说淳安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得皇帝喜爱。可惜命运无常,一场风寒,让帝后失去了珍爱的嫡女。 治德元年,皇帝追封其为淳安公主,迁藏帝陵,以期将来父女再见。 张嬷嬷给林枢解释道:“县主不但眉眼与淳安公主相像,更相似的其实是气质。陛下怕是从县主的身上,看到了淳安公主的影子……” 林枢还真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去处理,被皇帝厚待,还是因为与早逝的公主相像的原因,他真不知是祸是福。 他苦笑问道:“嬷嬷,这件事,您觉得咱们该如何对待?” 林枢口中的“咱们”,让张嬷嬷心中一暖。这是拿她当自己人。 她笑了笑:“大爷不必担忧,与淳安公主相像,可以为县主摆脱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县主品貌俱佳,怕是将来少不了提亲的人。以大爷的年纪,哪怕才高八斗,四五年之内,也不可能穿绯着紫。有了陛下的庇佑,那些打着提亲算计林家的人,怕是要掂量掂量了。” 京城里,皇室宗亲、公侯勋贵,想要打听一个闺阁女子的品貌简直易如反掌。 林家五代列侯积攒的家产,哪怕捐献了一半给皇帝,剩下的也够某些人眼红了。 黛玉今日被皇帝召见,消息灵通的人家怕是已经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无论是打林家为黛玉准备的丰厚嫁妆,或者是县主这个封号,怀着别有用心的人绝对不会少。 林枢就是在今年春闱中一举夺魁,也不过六品的翰林院编撰,距离三品大员最起码得十年时间。 想要让黛玉平安顺遂,还真得靠皇帝的这份厚待才行。至于成了别人的影子,林枢只能向已经仙逝的淳安公主道一声感谢了。 …… 紫禁城中无秘密,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荣佳县主被皇帝召见,并在召见后恩荣不断。 先是赐下御制点心贡果,没过两天又赐下宫女内侍,甚至连随护的亲兵都派了过来。 有了皇帝的另眼相待,后宫的那些嫔妃,无论背后怎么看待,明面上一个个都往林家送去了不少赏赐。 林枢与黛玉看着这些赏赐,哭笑不得。 张嬷嬷安排那八名宫女按照品类分别收好,随后拿着账册走到林枢面前。 “大爷,老奴已经登记好了,依照所赐之礼,回礼之事,还得县主和大爷拿主意。” 黛玉接过账册,大致看了一遍,她把账册递给林枢:“哥哥,按照礼制,宫中的几位贵人咱们不好直接回礼,不妨以几位贵人的名字,折成钱财,送到养济院去如何?” 养济院,大楚设置的收养无依孤儿的地方。一般都是依靠朝廷拨款,不过也接受捐赠。 黛玉的这个办法好,既还了那几位贵人的人情,又不会折了她们的面子。 林枢点点头:“既然玉儿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 张嬷嬷也赞同黛玉的处理,皇帝的赏赐那是圣恩,安心受着就好。至于这些后宫贵人,还是不欠人情为好。 等到林家以宫中贵人的名义往养济院送去大量粮食、衣被以及钱财,坐在勤政殿的高永衡对夏守忠说道:“去给后宫那些人说一声,别去打扰荣佳。” “皇爷,奴婢斗胆,您要是真这么做了,她们怕是会恨上荣佳县主。” 夏守忠劝说一声,后宫的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荣佳县主若是被这群人盯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爬灰 夏守忠的话提醒了高永衡,东宫未定,自己的几个儿子与他们的母妃,没一个省油的灯。 若是自己对荣佳的另眼相待让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岂不是给荣佳平添了不少麻烦。 “算了,就由着她们瞎算计吧。有张嬷嬷在,荣佳也算聪慧,这点小算计,她们应该能应付过来。” 夏守忠连忙凑趣道:“荣佳县主有陛下的庇佑,自然神鬼难侵!” …… 却说凤藻宫中,雍容华贵的贤妃贾元春,正坐在窗前怔怔发呆。 发髻上的七凤金钗,彰显着帝王的恩宠。 抱琴急匆匆走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林家用等同的钱粮,以各宫贵人的名义捐给了养济院。” 元春嗤笑一声:“我早就说了,想要投陛下所好,也要分清楚情况。她们想要借林家表妹来拉拢林家,甚至借机讨好陛下,也不看看会不会犯了忌讳!” 抱琴不能理解元春所说的话,难道投陛下所好,给表姑娘送些礼物,也有什么忌讳不成? 元春没有解释,继续看着宫墙上方窄小的天空。数年谨慎小心,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哪怕生死荣华,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间,总好过被人钳制,做那违心之事。 “抱琴,你说,咱们还有机会再回荣国府看看吗?我好想家啊!” 元春像是无意识的问道:“也不知道宫墙之外,还有几个人记得贾元春这个人!” …… 新年的气氛,在元宵过后便悄无声息的消散的一干二净。 距离治德八年的会试仅剩不到一月,各地举子陆续抵达京城。 客栈、寺庙以及租赁借住的举子们,让整座京城变得更加喧闹。 福全手中拿着几份请帖走到书房中,交给林枢:“大爷,这几份是近两日收到的帖子,其中有一份是南直隶会馆送来的。” 正在看书的林枢抬起头来,打开请帖看了看,果然有一份家乡举子共同联名的请帖。 “瑾玉贤兄,乡梓同年于正月二十一巳时末,在揽月楼以文会友,静待贤兄亲来。” 福全补充说道:“焕大爷那边,也收到了帖子,属下已经送过去了。” 林枢点点头,他吩咐道:“你去送个信,就说明日我会准时赴会。再去账上支取二百两银子,交给会馆,让他们好好招待诸位贤兄。” 福全领命出门,林枢看着请帖上联名的名字,嘴角露出微笑。 南直隶文华鼎盛,光是这份请帖上的赴试举子就有二十来人,这还不算不在南直隶会馆居住的人。 这群人中,林枢能看到好几个与自己曾经一同中举的同年。治德五年,秦淮同饮,没想到还真的在京城聚首了。 他放下请帖,继续拿起刚才的时文选集看了起来。直到午时,才同黛玉一起用饭。 “哥哥,后日可有时间,能不能陪我去趟大报恩寺?” 黛玉期待的看向林枢,见到林枢点头,雀跃的笑了起来。 林枢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大报恩寺,那边有什么庙会吗?” “倒不是庙会,是凤姐姐说,她后日与二姐姐她们一起陪蓉哥媳妇去还愿,问我去不去呢。” 黛玉解释了一下,林枢神色微动,没有再说什么,隐晦的看了看王嬷嬷。 兄妹俩用完饭后,黛玉回去午休。林枢叫了王嬷嬷过来:“宁国府那位身体好了?这么快?” 既然与黛玉所中之毒相似,怕不会这么快好的。怎么还能出门去寺庙还愿? 王嬷嬷回道:“老奴派人盯着宁国府呢,听说蓉大奶奶病体渐愈,虽然仍有小恙,却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嬷嬷直言便是。” “只是宁国府中有传言,说是蓉大奶奶的病,怕是……怕是珍老爷欲要扒灰给吓的!” 王嬷嬷的话让林枢突然想起这件原著中,关于焦大的那句话:“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这贾珍真是不知死活,还有贾史氏,他就不信贾珍的这点破事,贾史氏会不知道?扒灰的丑事要是被爆出来,贾家名声绝对会臭不可闻。 母族的名声毁了,怎么可能不会牵扯到宫里的贾元春?真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愚蠢至极! “既如此,嬷嬷继续派人盯着。还有,这种丑事,就不要污了玉儿的耳朵了。” 林枢叮嘱了王嬷嬷一番,随后去了前院。 他还是觉得得去找贾琏一次,贾珍的死活不重要,秦可卿暂时还不能死。 倒不是他圣母心发作,也不是舍不得美人。只不过秦可卿既然是前太子的女儿,她的背后就牵扯到一方极大的势力。 不管这方势力的目标是谁,只要能给忠信王高永仪造成威胁,他就要试试能不能拉拢过来。 而且皇帝怕是也在打这个主意,作为皇帝的拥护者,自然要“为君分忧”不是! …… 酉时一刻,林枢与贾琏坐在宁荣街旁的一家酒楼雅间。 福全早就派人清场,林枢遥看宁国府的恢宏,把王嬷嬷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琏表哥,这件事你就没听到过传言吗?” 贾琏呆立许久,木楞之后就是怒火冲天。 这是嫌贾家死得不够快?他好不容易解决了下毒之事,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桩丑事! 听到林枢的疑问,贾琏摇头回道:“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宫中伴驾,连家都没回过几次。而且……” 他突然脑中冒出一个名字,恼火的拍碎了桌子上的茶盏:“秦氏的身份家里知道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告诉贾珍,老太太这是想做什么?” 宁荣两府中,知道秦可卿真实身份的有好几个,贾史氏、贾王氏、贾赦以及贾琏。 当然,贾珍之父贾敬定然也是知道的。 但消息最灵通的,绝对是贾史氏莫属。因为两府的总管,都是贾史氏的人。 贾琏就不信这件丑事,赖二会没有告诉老太太。而老太太默不作声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拿住这个把柄钳制身为贾氏族长的贾珍,二是让秦可卿死在流言蜚语之下,替皇帝了去心头之患,以期让元春更加受宠。 可惜在皇帝的眼中,秦可卿活着,比死去更加有用。反而老太太的做法,只会让皇帝更加厌恶贾家。 林枢与贾琏在雅间密议许久,最后匆匆赶回了荣国府。 林枢现在酒楼窗前,静静的看着贾琏踏进荣国府大门,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福全,安排人查一查贾珍的情况,最好能摸清楚他最近与那些人来往的比较密切。我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赴宴 林枢与贾琏分开后的当晚,王嬷嬷的儿子王伦就传回了消息。 他花了点银子,从荣国府下人口中得知,贾琏一回家,就直奔荣禧堂。 先是与荣国府老太太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随后快马出城,去了城外玄真观。 因为城门关闭的原因,怕是明早才能回来。王伦赶回家中,把这些事告诉了林枢,等待林枢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阿伦,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去贾家两府那继续盯着。” 林枢沉思片刻,吩咐道:“记得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用,该用钱的地方别省着,务必打听清楚宁国府的情况。” 王伦拍着胸脯向林枢保证:“大爷放心,小的一定打听的清清楚楚,那贾家两府就像筛子似的,容易得很。” 王伦退出书房后,林枢独自坐在书房思索着关于贾家的事情。 虽说林家如今已经摆脱了家破人亡的险境,但荣国府中的有些人,能保下来的还得尽力去保。 不止是因为姻亲关系,像是贾赦贾琏等人,要么对林家有恩,要么曾经对黛玉关照有加。 就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好名声,他要尽力去帮助贾琏。至少,要保住贾赦一房,或者说是与黛玉关系要好的几个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的未来,需要有个人能在武将一系中,支持自己。林家不可能只凭自己一个文臣就能再现辉煌,而贾琏,就是最好的人选。 …… 一夜暴雪,治德八年新年一过,便下起了大雪。 京城银装素裹,洁白的雪花掩盖了太多的肮脏。 林枢乘车前往揽月楼,王焕、福全同他一同坐在马车中。 “大爷,这场雪一下,怕是又要冻死不少无家可归的人啊!” 北城富贵,林家所在的黄华坊毗邻皇城,多是富贵人家。 可揽月楼地处南城,虽然繁华,却也是乞儿云集之处。刚刚马车经过的路上,就有不少冻死在路边的可怜人。 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习以为常的将这些人的尸体,扔上板车,就拉去了城外乱葬岗。 福全是林家家生子,虽是家仆,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的人。 加上江南繁华,乞丐过得都比北地的好很多,至少冻死街头的场景很少出现。 林枢叹息道:“当今天子勤政爱民,大楚国威正盛。但盛世之下,依旧无法保证所有的百姓衣食无忧。还是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焕放下帘子,脸上没有往日的玩世不恭。他也叹了一口气说道:“苏州的情况比京城好多了,只要有一把力气,人不懒惰,只能能混到一口饭吃,真是不知道京城哪里来这么多的乞儿。” 苏州光是织机就能养活一大批人,还有码头等地,消化了大量无地之人。 京城就不一样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国朝已立百年,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加上九边多有战火,边境的百姓多有南逃寻生之人,京城的乞丐也就越来越多。 三人在马车中唏嘘不已,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等到了揽月楼,看到门口迎接的同乡,心情也好了许多。 “瑾玉兄、惟中兄,两位贤兄终于来了!” 为首的人是三年前同科举人蔺德泽,还有盛程云、章浦、褚思远等几个朋友。身后的二十多人中,也有几人是林枢有印象的。 众人一番寒暄,簇拥着林枢走进了揽月楼。福全领着林家家仆就坐在一楼,守着楼梯口等候林枢的召唤。 蔺德泽三年前会试落榜,苦读三年再次征战,如今颇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志气。言语间,对林枢因为守孝未能赴试极为可惜。 “瑾玉兄三年前未能赴试真是可惜,让那福建子拔了头筹。说起来真实气人,前科会试,咱们南直隶竟然只中了十八人,反而福建超过了二十。” 林枢笑了笑说:“自古文无第一,前科不中,今科再比就是。江西会试中第的人数连连魁首,咱们要比也应该与江西仕子比试才有意思不是。” 大楚自立国以来,会试中,江西中榜人数经常位居各省之首,南直隶与福建多是二三名。 林枢作为众人中出身最高、声望最高的人,此时当然要替大家提提气。 “瑾玉兄说的对,咱们要比,也要与江西比!来,诸位贤兄同饮此杯,预祝我南直隶今科会试,一举夺魁!” 王焕不愧最能活跃气氛的人,起身就是一阵鼓舞人心的话语。揽月楼上的气氛被调动了起来,觥筹交错,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高文举中状元名扬天下,逛三宫六院帽插金花,思姑爹姑妈不能还家”。 隔着轻纱,林枢隐约能看到唱曲的人拨动琵琶,和音唱着《珍珠记》。 王焕是个戏迷,酒过三巡,这会正略有迷糊的打着节拍跟着咿咿呀呀。 林枢也被灌了不少酒,哪怕度数不怎么高,也让他有些头晕。倚靠在窗边,打开窗户看向外面。冷风吹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雪花又飘落下来,银光素裹下的京城,让林枢有些感慨,不知父亲林如海当年,是否与自己一样,在京城赏过如此雪景。 “昔年风雪如今日,似是新人念旧人!” “我就说瑾玉兄为何独坐窗前吹冷风,原来是有如此美景!” 蔺德泽手执酒杯,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确实是好景致!如此美景,瑾玉兄怎能不留下佳作?” “什么佳作?在哪里?快来让我等观摩观摩!” 一下子众人都围了过来,蔺德泽说道:“今日我等聚首揽月楼,正逢新年初雪,大家若不留下诗作,岂不是辜负了如此盛景?” 他转身向林枢说道:“瑾玉兄诗礼传家,又是前科解元,当为首作!” 林枢拗不过众人的热情,细思半天,开口吟道:“试看门庭雪,无风故故轻。登楼谁独倚,得句老还成。虚白真堪托,非花不用名。寄言车马客,此地即蓬瀛。” 这是林枢借用了前世明朝李贽的《初雪》,他本就不善诗词,无奈之下,只能做一回文抄公了。 诗词虽有不大应景之嫌,不过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倒也得到了不少赞叹。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吟诗作赋,还不是拿着笔墨记录摘抄,揽月楼上好一番热闹。 正文 第五十章 贾敬 揽月楼上吟诗作赋,交流时文,倒是一片祥和。 宁国府中却是处处肃杀,家仆跪地,连呼吸声都不敢稍大一点。 在城外玄真观修道多年的贾敬天一亮就回到了宁国府中,第一件事就是让焦大去召集亲兵,封锁府邸。 那群住在宁国府背后小巷子的老兵们听说老家主召唤,一个个穿戴上破旧却又擦的明亮的铠甲,拿起刀剑就来到了宁国府中。 一身道袍的贾敬坐在正堂门口,冷冷看着面前跪着的满满当当的下人。 “焦大,让人去抄了赖家!记住,赖家大小,一个都不许放过!” 底下跪着的赖二挣扎着要说些什么,一个亲兵一刀柄下去,直接趴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焦大犹豫了一下:“老爷,那赖嬷嬷是老太太的陪房,而且他家的孙儿赖尚荣自出生起就去了奴籍,前两年不知走了什么路子,放了州官……” “老太太真是糊涂了……去告诉贾琏,让他去吏部一趟,找个借口让吏部剥了奸奴的官衣,需要银子直接去账上支取!” 贾敬没想到自己不在家才几年,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都成了朝廷命官。 这时,在青楼逍遥一夜的贾珍醉醺醺的被人带回家中,一进正院就看到地上跪着满满当当的人。 “大清早这是在干什么?赖二呢?赖二……” 贾敬看到他这个样子,火气是压都压不住:“孽子!还不滚过来!” “父亲?” 贾珍这下酒也醒了,双股颤颤都迈不动脚步。被两名亲兵拖着来到贾敬面前,当即就跪下磕头。 “儿子不知父亲回府……” “你怕是不希望我回来吧!” 贾敬冷冰冰的声音让贾珍冷汗直流,连连磕头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焦大,把这群人都带下去,仔细审问。凡事作奸犯科的,送顺天府法办!” 贾敬没有理会跪在脚下磕头的贾珍,指挥焦大处置刁奴,院子中瞬间响起杂乱的求饶声。 等这群人被亲兵各自押走,贾敬起身踢了一脚贾珍:“跟我进来!” …… 荣禧堂中,贾史氏刚刚用完早饭。 正当鸳鸯给她说着府中之事的时候,赖嬷嬷突然哭嚎着闯了进来:“老太太,老奴没法活了……” …… 宁国府正堂,大门紧闭,亲兵守在院子门口,不让他人靠近。 贾敬拿起一根藤条,抽了不知多少下,贾珍疼得差点昏死过去,却连躲都不敢躲。 等到贾敬打累了,贾珍这才抱着他的腿哭喊着:“父亲,您为何要打儿子啊?” “你还有脸问?当年我离家时给你交代得清清楚楚,你倒好,这才几年,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贾敬啪的一下又打了一巴掌,贾珍捂住脸:“不是您让儿子这么做的吗?” “可老子没让你扒灰!你是多想找死,蓉哥媳妇你也敢碰!” 听到贾敬提起秦可卿,贾珍的眼中露出一丝淫邪。这么美艳的女人,他怎么会放过? 他在心中想着:“不就一女人吗?大不了给蓉哥儿另娶一个就是。老爷子真是的,为这事发这么大火。” 贾敬看到他满脸的不在乎,心知这个儿子怕是废了。当年自己不得已离家修道,原想着让儿子荒唐一些,免去被皇帝当成威胁除了。 可没想到短短几年,贾珍就已经骄奢淫逸不成样子。 唉! 他叹了一口气:“那秦氏是先太子的私生女,你扒灰爬到皇家女的身上了,你自己想想,宫里会让你活下去吗?” “不可能,那秦氏只是秦家的养女……”贾珍一脸的不相信,恐惧使得浑身都在颤抖。 贾敬冷冷说道:“小小国子监司业的养女,也能做我贾家未来的宗妇吗?” 听到这话,贾珍终于是相信了贾敬的话,瘫坐地上冷汗直流。 “我问你,你与秦氏到底有没有苟合?” 贾敬现在真是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一时的贪心,答应了那群人要求,这才使得贾珍闯下了这弥天大祸。 如今只能看看事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可还有办法挽回。 贾珍本来还想狡辩一番,可看到自己父亲冰冷的眼神,只好如实回道:“儿子原想……原想让她心甘情愿,可没想到她用性命相比,加上前些日子病重,就拖到了今日!” 还好没被得手! 贾敬都有些感激那场“重病”了,虽然他现在恨不得用刀砍死贾王氏。 “从今天起,你把族长的位子交给贾琏,再上一道折子,请辞爵位,由蓉哥儿袭爵吧!” 贾珍猛的抬头,不甘心的喊道:“父亲,那儿子怎么办?贾家族长可是一直由宁国府继承的!” 贾敬从墙上摘下仪刀,扔在贾珍脚下,冷哼一声:“要么你听我说的做,要么你就自尽吧。亵渎皇家血脉,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可,可她只是前太子的私生女,咱们可以悄悄除掉她,也算是为宫里那位除了后患!” 贾珍飞快的转动脑筋,想要给自己搏出一条出路。 只听贾敬幽幽说道:“谁说陛下容不下秦氏?你当秦氏的身份,绣衣卫会查不到吗?” 贾珍看着身前的仪刀,最后不甘心的磕头说道:“儿子都听父亲的,那儿子今后怎么办啊?” “跟我去玄真观吧,京城什么时候风平浪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 贾敬压着贾珍写了一封奏折,墨迹未干,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老身来这宁国府不知多少次了,还从来没被人拦过路!贾敬在哪?让他出来叫我!” 贾史氏的声音传进屋子,贾敬皱了皱眉。 “父亲,老祖宗怎么会发这么大火?”贾珍给不知道自己回来前,自家父亲把赖家给彻底抄了。 贾敬瞪了他一眼,一边前去开门一边平静的回道:“不过抄了赖家而已。” 贾珍目瞪口呆的看着贾敬打开房门,拱手给贾史氏行了一礼:“婶娘这是何故?大冷天不在屋子里享福,跑到外面吹起冷风来了?” 听着贾敬冷冰冰的话,贾史氏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再怎么说贾敬也是贾氏宗族曾经的族长,在族中有着极高的声望,可不是贾珍那个废物能比的。 “敬儿,婶娘问你,为何要抄了赖家?他们是哪里惹到你了,要下如此狠手?”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欠银 贾敬抬眼看了看贾史氏身旁的赖嬷嬷,吓得她连忙往贾史氏身后缩了缩。 “婶娘,赖家的事您心里大致也是有数的。赖二为何能成了宁国府的大总管,又做了什么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往后,宁国府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贾敬的语气极其平淡,却让贾史氏心中发寒。这个侄子自幼被贾代化教导,与贾代善教导的贾赦一文一武,原本就是太上皇为前太子储备的人才。 哪怕已经多年没有管理族中之事,一身道袍的贾敬依旧是贾史氏不能直接对抗的。 “焦大!” 贾敬朝门外喊了一声,焦大应声出现。白发苍苍却又孔武有力,脸上的刀疤让人生畏。 “老爷!” “把这挑拨离间、背主弄奸的老虔婆带下去,去西府告诉赦弟,让他筹备银子过几日归还户部欠款!” 贾史氏一听,这贾敬一回来,不但拿下了自己的得力家仆,还要拿着属于“自己”的钱去还账,这怎么行。 当即斥责道:“贾敬,老婆子还没死呢,荣国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贾敬充耳未闻,转身给贾珍脑袋上一巴掌:“让你媳妇去西府接惜春回来,听说林府有宫里的嬷嬷给林丫头上课,让惜春也跟着学吧。” 贾珍迷茫的看着父亲的一系列操作,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咱们家和林家只是寻常亲戚……” “听我的安排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贾敬冷哼一声,吓得贾珍一瘸一拐的找尤氏去了。 贾史氏看到贾敬是铁了心同自己作对,心知这个时候她是没办法改变事情的发展了。 于是便要转身离开,却听贾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过两日我会开宗祠,让琏儿接任族长!” 贾史氏闻言打了一个趔趄,鸳鸯连忙扶住她,匆匆回了荣禧堂。 贾史氏按着额头,心中如同烈火燃烧。贾敬这是一环套一环,生生夺去了她对贾氏宗族的掌控。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自己独自一人是无法对抗贾敬的,她需要帮手。 她匆匆写了两封信,叫来鸳鸯:“速速把这两封信送到保龄侯府和王家,要快!” …… 傍晚时分,林枢乘坐马车悠然的回到家中,一到家听到王嬷嬷说黛玉等了自己许久了。 草草洗漱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去了黛玉的院子。 “哥哥,刚刚尤大嫂子给我送了一封信,你快看看。” 刚进屋就见黛玉跑到跟前,把一封信塞到自己手中。林枢疑惑的打开一看,还真是让人惊讶的事情。 “奇怪,宁国府为何会让他们家姑娘来咱们家上课?” 黛玉也是一头雾水,林家虽然有两个宫里的嬷嬷,可又没有开设女学,宁国府怎么会把嫡女送到自家来接受教导。 林枢看完信后,心中想着,怕是与昨夜贾琏出城有关。不过王伦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一切都只是猜测。 黛玉摇了摇林枢的胳膊,撒娇说道:“哥哥,尤大嫂子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啊?” “那你希望哥哥答应还是不答应?”林枢放下手中的信反问黛玉。 黛玉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虽然我很想四妹妹同我一起的,可宁国府……唉,我怕将来宁国府出事,连累到咱们家。虽说这样做有些不近人情,可保全咱们家,到时候也可以拉他们一把。” 从三年前开始,张嬷嬷与陆嬷嬷就给黛玉讲解着宫中、京城各大势力的情况。 对于宁荣两府与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及几位王爷皇子的牵扯,黛玉如今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暗流涌动。 史书中有太多关于夺嫡的教训了,玄武门之变,前明的靖难之役,哪一个不是血流成河。 她虽然很欢迎四妹妹惜春的到来,可若是有可能连累到哥哥,连累到林家,她就只能自私一次了。 林枢看到有些颓丧的黛玉,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先不用急着决定,待哥哥去问问,看宁国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还未到晚饭时间,王伦匆匆回府,林枢连忙叫他来到书房。 只见王伦掏出一封书信:“这是琏二爷让小的转交大爷的,今日宁国府发生了好大的事……” 王伦把自己打听到的,还有贾琏告诉他的通通转述给林枢听。 林枢一边看信,一边听着王伦的讲述。好家伙,这贾敬还真是有魄力,一力降十会,硬生生斩去了贾史氏监控两府,控制贾家的最大助手。 王伦说道:“琏二爷让小的问问大爷,这户部的欠款,该不该这个时候去还?他说老圣人还在,这会还了虽然能得陛下的欢心,但终究会打了老圣人的脸,怕是会让贾家成为众矢之的。” 贾琏的顾虑倒是有几分道理,在户部有欠账的不知有多少家。当年太上皇在位,东征西讨,国势强盛,户部极为充盈。 本来自开国起,就有不少人家在户部有旧账,太上皇又下了旨意,各家文武官员,家中有困难的,可向户部借银周转。 这本就是太上皇拉拢朝臣,彰显帝王恩德的举措,文武百官大多都多多少少去借了点银子。 当时还是翰林院编修的林如海,哪怕家里一点都不缺钱,也随大流去借了一千两。 为何?你不借点钱,怎么彰显皇帝的仁慈恩德?这不是跟皇帝陛下唱反调吗? 这借银的口子一开,就关不上了。借银的越来越多,归还的基本没有。 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还好说,江南各项赋税每年都能支撑朝廷运转。 可自从隆盛四十五年前太子谋反案后,太上皇禅位当今陛下,中枢是暂时稳定了,地方上却一直不怎么太平。 税收的缩减导致户部捉襟见肘,往往需要到处筹集才能保证朝廷的运转。 皇帝高永衡曾于治德三年、治德五年两次降下圣旨,诏令户部清点欠款,督促各府归还在户部的欠款。 可惜太上皇又一次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为了所谓的圣人颜面,替那些不想还钱的文武官员撑腰。 这也是林如海能够死谥忠正,林家能够收到皇帝庇佑的原因,同时也是林枢一纸晒盐法,就能得到皇帝青睐的原因。 原因只有一个,皇帝穷啊!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过继 林枢把贾琏的书信放在桌子上,提笔开始回信。 写好后吹干墨迹,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随后装进信封,只见两封信信封处各自写上了收信人:贾琏、贾敬! “趁着还未宵禁,你速速送到荣国府。让琏表哥给你安排一个住处,明日一早再去趟宁国府,把第二封亲手交给宁国府敬老爷。” 王伦恭敬的接过信,急匆匆又出了林府。 …… 第二日,天气终于放晴。阳光下积雪消融,让京城的气温急剧下降。 原本约好上香的王熙凤派人传信,路滑难行,只好改日再去。 倒是宁国府派人来请林枢与黛玉,说是敬老爷刚刚回府,想要见见林家兄妹两个。 林枢暗道,看来贾敬这是收到自己的信了。 王嬷嬷把黛玉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给冻着,扶上马车之后,往宁国府所在的大时雍坊赶去。 因为天气之故,虽是阳光明媚,也驱散不了宁荣街上的严寒。 贾珍与贾蓉被赶到门口候着,父子俩因为秦可卿之事,本身就有些尴尬。 加上贾蓉天生就惧怕自己的父亲,看到贾珍铁青着脸,哆哆嗦嗦不敢说一句话。 “老爷子怎么想的,不就一个小小的举人么,还得让我在门口受冷候着……” 贾珍的抱怨落在贾蓉耳中,他心中暗想,举人没什么,可南直隶的解元就不一样了啊。再进一步,就是进士,若是得了二甲,基本上就能进翰林院了。 吱呀吱呀,林家的马车缓缓走近宁国府。贾珍立马换上极具亲切的笑脸,迎上前去。 林枢掀开帘子,跳下车来。 “这位就是珍大哥了?小弟林枢,见过珍大哥!” 他拱手先行行礼,礼数有加的林枢让贾珍对他的观感好了许多。 黛玉在王嬷嬷的搀扶下也走下马车,福身问好。贾珍给兄妹俩回礼后,请了林家一行进府。 “父亲在正堂候着,咱们先去正堂,一会让表妹去你嫂子那……” 进府之后,贾珍父子引着林家兄妹往正堂油去,越过长长的连廊,几人来到了宁国府正堂。 一身儒生服的贾敬正背手立于门口,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兄妹两个。 “晚辈林枢,拜见伯父!” “外甥女拜见敬大舅舅!” 虽是远亲,但宁荣两府在贾代化贾代善那一辈可以说是同气连枝,贾敏未出嫁时,与几个哥哥关系不错。 黛玉这声舅舅让贾敬颇为伤感,家族男子无能,最终让远嫁的女儿也受了连累。 “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话。珍儿,让人送些茶点过来。蓉哥儿先回去吧!” 贾敬支走了贾珍父子,领着兄妹俩来到屋中。 坐下之后,先是问了问黛玉的身体情况,又回忆了一下贾敏的往事。 “你母亲幼时调皮的很,两府的几个兄弟没少被她捉弄。虽说公侯嫡女应该端庄大气,但太过遵从礼教也拘了性子。” 贾敬也就简单提了几句,随后把话题转到了惜春身上:“惜春是我的老来女,她母亲高龄才有了她,可惜府中没有合适的人教养,只好放在了婶娘身边。如今一日日长大,再拖下去怕是要误了她,故而我便想着让惜春跟着林丫头一起,林哥儿,不知方便与否?” 黛玉转头看向林枢,这件事兄妹俩昨日已经商议过,可最终也没有定下来。 林枢听到贾敬提起这时提起此事,心中不免有些恼火。昨日的信中,他已经说明了自己的顾虑,再两人还未深谈之时,贾敬这么做,未免有些逼迫之意。 “四姑娘之事,晚辈昨日在信中就说过,多一个妹妹跟着玉儿学习没什么,只是林家不能牵扯到四王八公的角力中去。不知伯父是否能让宁国府从四王八公中,割离开来?” 贾敬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自从林枢进府,这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其他的神情。 “府中牵扯太深,怕是很难摆脱这些事的纠缠。朝堂上的风波虽然还吹不到宁国府中,但我知道,风暴将不会远了。珍儿他们没办法逃离,我只希望能让惜春摆脱这场风波的袭扰。” 林枢感慨贾敬的清醒,宁国府的情况,其实比荣国府更加危险。 哪怕当今皇帝欲借秦可卿的手,去收拢老义忠亲王的那些死忠,无论成败,宁国府终究会被牵连进去。 秦可卿就像是个风暴之眼,皇帝、忠信王府、义忠王府甚至藏在暗中的其他势力,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贾敬见林枢没有回答,叹了一声:“我知这事有些强人所难,所以我会将惜春记在赦弟名下,这样的话,不知可不可以让你放心一些?” “什么?” 林枢与黛玉均是一惊,惜春乃是贾敬独女,而且他还健在,将独女过继族弟名下,实在太让人吃惊了。 只听贾敬继续说道:“自惜姐儿出生,我就没有管过她,说是亲女,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风暴将至,我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黛玉只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林枢隐隐猜测,贾敬怕是在赌荣国府贾赦一脉,能够在将来的风暴中平安度过。 惜春过继给贾赦,成为贾琏的妹妹,然后又与黛玉同受教导。双管齐下,说不定皇帝会看在贾琏与黛玉的面子上,饶过惜春一命。 “哥哥……” 屋子里的气氛让黛玉坐立不安,贾敬的悲观与林枢的严肃让她很是不适。 短短片刻间,她就猜到了,隐藏在这件事背后的腥风血雨。 林枢安抚了一下黛玉,随后问道:“既然伯父已经打算向陛下靠拢,为何对宁国府的未来如此悲观?” 贾敬指了指东北方向:“龙首宫是不会让宁国府如此容易的改换门庭的,他需要一个能够支持义忠亲王府的势力,而我这个太子旧臣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的义忠亲王高万琸,就是前太子的庶子。当年太子自尽,太上皇又想起了大儿子的种种之好,便让这个庶子袭爵。 这几年皇帝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权力欲旺盛的太上皇,哪里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便开始扶持忠信王高永仪与义忠亲王高万琸与皇帝打擂,三方平衡一下,才有了一丝安全感。 贾敬继续解释道:“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为以防万一,我只能先按照最坏的结局做准备,惜姐儿……唉,还望瑾玉能够答应,摆脱了!” 他起身要给林枢行礼,惊得兄妹俩都连忙起身避开。林枢扶住贾敬,看着他斑白的鬓角,心中也挺不是滋味。 儿女永远都是父母的牵挂,哪怕这个人表面上对独女不管不问,在察觉到危机的时刻,第一时间便想尽办法为女儿求那一线生机。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帝心 黛玉被送去了尤氏那边,贾敬留下林枢说话。 惜春的事情林枢能够应下,无论最后宁国府的结局如何,林家都是冒了风险的。 两人在屋中密议许久,直到午宴时才出现在众人面前。等下午贾珍送了林家兄妹离开,贾敬才把贾珍父子叫到书房中说话。 “我知道你们父子对于我今天对于林家兄妹的礼遇有些不满……” 贾珍贾蓉连道:“儿子(孙儿)不敢!” 贾敬按下他们后面的话,继续说道:“记住,今后对林家要礼多三分,敬多三分。为了宁国府的将来,我最终还是违心算计了林家。只要借着惜姐儿的事拉近了与林家的关系,将来是成是败,你们终归能有一条生路。” 贾珍疑惑不解的问道:“父亲,林家若是林姑父在还好说,可现在他们家就林枢一个举人,父亲也太高看林家了吧。” “你不懂,先不说林枢的将来,就是林丫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够让陛下将来手下留情了。” 贾敬没有过多解释,让贾珍不由胡思乱想起来:难道陛下看上了表妹?可林表妹才多大点,虽然长得已有倾城之色,可年纪也太小了。 …… 回到林府的兄妹二人没有去休息,反而坐在书房中说起了今日之事。 黛玉说道:“哥哥,咱们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看到黛玉忐忑不安的样子,林枢便给她解释着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今日的事,咱们俩其实是被宁国府利用了,只不过我也在利用他们。宁国府利用我们的同情,演了一出破釜沉舟的戏给陛下看。而我在利用宁国府,演了一出重情重义的戏给其他人看。” 其实贾敬与林枢都清楚两方的算计,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林枢还有更大的算计。 殿试之后,林枢最多能得个翰林院编撰之职。虽然翰林有储相之称,但一个六品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林枢都不大有机会掌握权力。 依照原著中的时间推算,贾元春已经封妃,那么接下来就是宫妃省亲。太上皇、皇帝以及有心夺位的义忠亲王与忠信王,及其他们背后的势力将会展开白热化的斗争。 林枢倒是想避开,可林家早就被江南势力支持的忠信王视为必灭的目标,他不敢赌高永仪会忽略自己。 既然躲不开,那就要参与进去。只有让皇帝看到自己的价值,以期在短短的时间内取得高位,才有权利成为下棋的人。 荣国府已经有了贾琏,那么宁国府就需要好好利用一下了,比如,前太子留下的那些势力和财富。 贾敬什么都预想的很完美,可他忽略了一点,贾珍与贾蓉会不会完全听一个修道多年的人指挥,会不会真的跟随他改换门庭呢? 光是一个秦可卿,就够贾珍与贾蓉分道扬镳了,内部不团结,怎么可能顺利的实施贾敬的计划。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跟黛玉说,他以谋求一个好名声的借口解释了自己的打算,安抚了一下黛玉的不安。 “放心吧,这件事其实也不算什么,咱们家本身就涉入其中,始终是要面对这些风波的。” 黛玉乖巧的点点头,兄妹俩又把话题转移到了会试上。 等张嬷嬷得知了这个消息,眉头轻皱,想要去劝一下林枢,却从林枢那里得到了一封信。 她把这件事写在信上,与林枢的信一起秘密送入宫中,林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勤政殿中,高永衡依旧如同往昔,埋首于奏折之中。 “皇爷,张姑姑送来两封密信。”夏守忠把信呈上,高永衡首先打开了张嬷嬷的信。 “好胆,这林枢怎能如此不知趣,那宁国府的事,他也敢涉入其中?” 夏守忠听到皇帝骂了一句,随即又看到皇帝拆开了林枢的信。 只听皇帝若有所思的自语道:“倒是一个办法,若是能掌控宁国府,那么……” 高永衡放下信,看向夏守忠:“大伴,平安州最近有没有消息传来?” 夏守忠回想了一下,似乎平安州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回来了。 他回禀道:“皇爷,平安州许久未有消息传回来了,或许是那边暂时无事吧。” 高永衡摇了摇头:“不会,平安州地处通往西域的要道,北方的鞑靼一直对平安州垂涎三尺,与我朝多有冲突,怎么可能无事?” 他起身看向身后的大楚舆图,开始思考林枢信中所提之事。 原来林枢依据今日与贾敬密议,以及原著中贾家在平安州的巨大势力,给皇帝提了一个建议。 坐镇西域的西宁郡王齐文化手握十万大军,如今是京城几大势力都想争取的一方。 而平安州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谁能控制平安州,谁就能近水楼台,成为最有机会得到西宁郡王府效忠的人。 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俩分别镇守平安州许多年,使得贾家两府在平安州有着极大的威信。 还有一点,前太子自尽后,他的死忠势力,大多隐藏在平安州。或许可以利用宁国府与善待秦可卿,让这群人为自己所用,一石二鸟,未尝不可能。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很大的成功率,嘴角微微一扬,自语道:“林枢、林瑾玉,你还真是一员福将。不但帮朕收服了荣国府,如今宁国府也自己找上门来了……” 旁边伺候的夏守忠在心中暗想,这林枢还真是简在帝心。刚刚明明听到皇帝骂了一句,如今竟然给了福将的称谓。 …… 林家在第二日收到了宫里的赏赐,皇帝赏赐荣佳县主宝琴一张,贡缎十匹,御制点心若干。 同时送来林府的还有一副皇帝的御笔,上面只有一个字:武! 林枢看到这个字就知道皇帝是同意了自己的计划,拿下平安州,拉拢手握十万大军的西宁郡王,便是为皇帝取得了武力上的支持。 至于将来如何削藩,那是将来的事,先解决京城这两个心腹大患再说。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风暴 贾敬回到宁国府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随后在朝会上,贾赦贾珍一纸归还户部欠款的奏章更是将朝堂搅了个天翻地覆。 两府近百万两银子在朝会当天下午就送到了户部银库,乐得户部尚书文同轩差点揪掉了自己的白胡子。 林枢坐在书房中,偎着火炉听着福全讲着外面的风雨,当听到好几家勋贵都在变卖家产的时候,嘲讽的说道:“还真是演的一出好戏,这是演给陛下看呀!” 福全也是一脸的鄙夷:“听兴儿说,赦老爷与珍大爷在散朝后,被一群人给围住了,要不是琏二爷正好巡视禁中,差点就被打了。您说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怎么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拿着朝廷的钱花天酒地呢?” 自从来到京城,福全听从了林枢的叮嘱,只要没事就在京城到处闲逛。 青楼楚馆、酒馆茶肆,凡事能打听到消息的地方他都转了个遍。京城的高官显爵,各家府邸的八卦打听到不少,什么某个公爷娶了第十八房小妾,某个世子与某个将军因为一个名妓在青楼大打出手…… 豪掷千金以搏美人一笑的例子数不胜数,豪门奢华让福全是大开眼界。 林家够富裕了吧,可他自有记忆起,无论老爷、大爷还是姑娘,除了吃穿用度精细一些,更多的钱都用来买字画书籍了。 大爷到现在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自己这个护卫,不时还要扮演贴身丫鬟的角色。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就差给大爷暖床了。 “福全啊,你还是不懂。那些人从户部拿钱拿成习惯了,他们早就把户部的钱当成了自己家的。你看这些府邸,哪一个是缺那几十万两银子的人?” 林枢起身拍了拍福全的肩膀,继续说道:“朝廷缺银子,并不是大楚不富裕。只不过银子大多都进了这群人的口袋里,想让他们再拿出来,除非是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否则就是千难万难。” …… 贾家这波操作,确实在京城搅出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皇帝高永衡利用这个机会,诏令户部清查欠款的具体情况。 短短三天,就有多家看出风向的府邸把银子送到了户部银库。然而还是有些人家,对此事不屑一顾,甚至跑到龙首宫跟太上皇哭穷。 统制县伯王家,王子腾铁青着脸听着面前的贾王氏哭嚎,满脸的不耐烦。 “好了,哭什么?又不是需要你拿嫁妆去填补。” 王子腾一声喝止,吓得贾王氏立马停下了哭声。她小声抱怨道:“可……可贾赦……” “嗯?” “可荣国府归还的欠款中,并没有替我家老爷还拿二十万两。” 贾王氏的话让王子腾额头的青筋都亮了起来:“你都干什么了?二十万两,你都用来干什么了?” “二哥,这不是元春在宫里要用吗?当年她孤身进宫,我怕她受了委屈,就以我家老爷的名义在户部借了十万两。这些年多多少少又去了几次……” 其实她是想拿贾赦的将军大印的,可老太太把印鉴锁在箱子里,实在不能得手。 原想着户部又不可能催她还债,所以就用了贾政的名义。当然,二十万两不可能都是送进宫里,还有近半的银子被她收到了自己的嫁妆中。 王子腾是多么精明的人,从贾王氏躲避的眼神中,就看出她的话半真半假,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 贾赦……不对,应该是贾敬这个老狐狸这次的操作,还真是打乱了他的部署。 三年前贾琏的突然崛起,让他在荣国府的布局废了一半。如今贾敬突然回归,短短几天,就让他对宁国府的算计又付诸一炬。 这个妹妹蠢是蠢了一点,不过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听话。 想到这里,王子腾对贾王氏说道:“银子,你要帮内弟还了。他到底是元春的父亲,你的夫君,若是因为欠银惹得那位不开心了,他的前程不好说,就是宫里的元春也会受到拖累。” 贾王氏不甘心的正想抱怨几句,却听王子腾继续说道:“银子还了也好,元春的脸面更重要。只要她再进一步,银子什么的,有的是人给你送来。” 王子腾的这句话算是戳到了贾王氏的心痒初,立马不再心疼那二十万两银子了,乐颠颠同王子腾告辞,回家去清点银子。 看到贾王氏出门,王子腾的脸色又黑了下来。他叫了一个亲兵进来,沉声说道:“去查一查,贾敬回府前后,贾家两府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查一下贾琏最近的动向。” …… 京城的这场风暴,并没有给林家带来什么影响。唯一改变的就是黛玉有了一个同学,贾惜春。 贾敬是如何操作的林枢并不知道,反正贾惜春的名字挂在了贾赦名下。 看到黛玉同惜春玩得正开心,想来这个小姑娘对于过继之事并没有多大的抵触。 此事略过不提,林枢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即将到来的会试。 因为皇帝下旨户部催缴欠款,龙首宫的太上皇觉得皇帝实在打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脸面。于是在即将到来的会试中,直接指派了自己的亲信做了主考官。 礼部尚书钱千里,隆盛年二十二年时的状元,太上皇一手提拔的亲信。 在朝廷刚刚公布的会试主副考官中,品级最好,性子最刚,对太上皇也是最为忠心。 皇帝也是无奈,这位礼部尚书说实话他也是很尊敬的。虽然钱千里是太上皇的亲信,但他刚正不阿,为官清廉,朝野内外人人都会夸一句大楚魏征,国之风骨。 不过对于林枢来说,钱千里做主考官,他就必须改变一些原本的打算了。 钱千里是标准的理学门徒,会试中的答卷,林枢就必须迎合理学的思想,不能将自己原本的理念展示不来。 太过标新立异,在钱千里的眼中,很可能就是离经叛道,弄不好会直接黜落,根本连殿试的机会都没有。 正当林枢拿着有关理学的时文临阵磨枪的时候,福全匆匆走了进来:“大爷,属下发现,有人盯上咱们家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赴试 原来今日一早,林枢就安排福全去外面收集关于会试的最新消息,等福全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林府附近出现了许多陌生人。 这群人有的假扮成货郎,有的假扮成乞丐,不是在林府周边晃悠,无论什么时候,他们的目光时时刻刻都盯着林家的大门。 福全察觉到不对,却没有打草惊蛇,甚至在假扮货郎的摊位上还买了一件小东西。 林枢听到福全的描述后,心也踢了起来。难道是江南的那些盐商,把手伸到京城了? 不可能啊,天子脚下,绣衣卫可以说是无孔不入,那些盐商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在京城向自己出手。 “等快宵禁的时候,你带人悄悄跟上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林枢叮嘱道:“去找玉儿要一个县主护卫的身牌带着,巡城的禁军若是问起来,就说是玉儿突然想吃零嘴了,派你们出来采买。” 福全领命退下,林枢这下连书都看不进去了。这群人的身份不查清楚,实在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 整个下午,林枢都提着心等待福全的消息。 直到亥时过后,福全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林府,一进门就直接来到书房。 “大爷,查到了!这群人在京城兜兜转转,像是极为警惕。属下跟着其中一人,一直去了宜南坊的一处宅子。” 宜南坊?那里是一处人员混杂的地方,地处京城西南,住得大多是小商贩和工匠。 林枢问道:“有没有查出那处宅子是属于谁的?” “回大爷,属下悄悄打听了一下,那处宅子的主人是一位茜香国的番商,治德二年才买下那座院子。” 福全办事向来稳妥,寻了好几个人分别打听了关于那座院子的情况。 可惜时间太短,暂时只查到了这个番商是从茜香国来,平时以贩卖香料为生。 林枢眉头紧锁,茜香国的位置,大致是前世的泰国、柬埔寨地区。 如今与大楚关系颇为紧张,两国在边境上多有摩擦,不过也不影响商人的来往。 “大爷,属下觉得这个番商只怕是真正幕后之人,摆在明面上的。临回来时,属下安排了几个兄弟租住在附近,大概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林枢听到福全的安排,满意的点点头:“你做的不错,一个番商,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盯上咱们,他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看到福全一脸疲惫,于是就让下去休息了。随后想了想,让人请来了张嬷嬷。 等张嬷嬷过来后,林枢说了一下这件事,叮嘱张嬷嬷最近守好后宅,待查清具体情况后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 可惜对方像是察觉了林府的人在跟踪他们,在第三天的时候,那名番商死在了一家青楼之中。 从打听来的消息来看,番商的死像是一桩普通的争风吃醋引起的激情杀人。 凶手是南安郡王一名庶子,顺天府按照律法,罚了一千两银子了结了此案。至于为何杀人只是罚银,那是因为《楚律疏议》中,对于楚人过失致番人死亡有规定:杖百,勋亲可罚银赎罪。 虽然林枢对于《楚律疏议》的这个规定很支持,但对于线索因此中断头疼不已。 不过福全最终还是查到了一些消息,这座院子之前的主人,就是贾琏的妻子王熙凤,介绍这名番商购买院子的中人,是王熙凤的亲哥哥王仁。 林枢不得不去见了贾琏,从贾琏口中得知,前几年王熙凤掌管荣国府的对牌,因为府中拮据,悄悄用嫁妆填补了银子的缺口。 这个院子,就是王熙凤的嫁妆之一,由内兄王仁介绍,卖给了这个番商。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枢的目光就定在了王仁身上。可惜会试将近,盯着林府的人又不见了踪影,林枢只好让府中护卫与黛玉的县主亲兵紧守门户,等自己殿试之后再说。 …… 时间很快到了治德八年二月初九,林府在卯时初就灯火通明。 家主今日赴试,所有的下人都穿上新衣,守在了家门口。 黛玉早早起来给林枢与王焕做了一顿早饭,虽然味道很一般,但两人都不住的夸赞她的手艺。 等两人来到门口,林府众人齐声高呼:“预祝家主与焕大爷金榜题名……” 等来到贡院时,参加会试的举子已经云集贡院门口。林枢与王焕提着考篮,经过简单的搜检后就走了进去。 顺天府贡院还是前明永乐年修建的,风吹雨打这么多年,虽然朝廷不定期都有维护,考棚里依旧传出了难闻的味道。 好在黛玉早就给两人准备了香囊,甚至一人一件厚厚的毛毯。 林枢拿出一张抹布,找巡场的禁军要了一盆清水,仔细将桌凳擦洗赶紧。 从二月初九到二月十七,三场考试的内容分别是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 前两场林枢以极快的速度就答完了题目,倒是最后一场的策问,让他有些想笑。 策问五道题,每一道题离不开两个词:祖制与孝道。 一看这个题目就知道这一定是龙首宫的太上皇拟定的,不知皇帝陛下当初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林枢都替皇帝委屈。 抛出杂念,林枢提笔就开始写了起来。不到半日,花团锦簇的策论就展现在了白纸上。 一看时间还早,林枢直接吹干纸上的墨迹,收拾好桌面就依着墙壁假寐起来。 …… 二月十七日,会试终于结束,在贡院苦熬多日的林枢与王焕,匆匆回到府中洗澡换衣。用王焕的话说,他都感觉自己快馊了,不用个几斤香料,都恢复不了他翩翩公子的本尊。 会试放榜一般在二十多天后,故而南直隶会馆的同乡又一次约了林枢王焕二人。 不管中与不中,举子们算是有了一段松快的时间。正好大报恩寺在二月二十五有一场盛大的庙会,于是众人准备在大报恩寺桃花林举办一次诗会。 虽然林枢对于诗会文会不怎么感兴趣,但同乡举子是他将来的政治资源,收到请帖后当即就点头应下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可卿 会试结束后,林枢因为时常锻炼之故,第二日就生龙活虎了。倒是王焕,萎靡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借着这有限的闲暇时光,林枢在二月二十三陪着黛玉去了大报恩寺。 宁荣两府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王熙凤送来消息,她现在胎像稳固,加上府中最近还算太平,便想着去大报恩寺上香祈福。 同行的还有迎春、探春以及秦可卿,贾琏因为有守卫宫禁之责,只能拜托林枢护送。 这日一早,林家便套好马车,黛玉由王嬷嬷雪雁陪着上了马车。 林枢骑马在侧,福全带了几个护卫跟在后面,一行人先去了宁荣街,接上了王熙凤等人。 因为年前冲突的缘故,自上次见面之后,众人还未曾相聚过。王熙凤已经明显显怀,身体略有笨拙,王嬷嬷扶着她上了黛玉的马车,自己则是去了后面的车子坐着。 不多时前些天才见过面的贾蓉,护送着秦可卿和惜春来到宁荣街口。 “侄儿贾蓉给林叔请安,给琏二婶婶请安,给几位姑姑请安!” 辈分小,贾蓉像是唱名一般,挨个给几人请安问礼,惹得马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王熙凤掀开帘子,跟贾蓉笑说:“蓉哥儿,让你媳妇和四妹妹来我这,打她上次生病,我都许久没同她好好说话了。” 宁国府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丫鬟,从车上扶下一名婀娜女子,妇人发髻下,俏脸妩媚多姿,颇有绝艳之色。 一身牡丹花色苏锦,配着紫貂披风,一下车先是打量她的林枢福身行礼。 “侄媳给叔叔请安,上次病体未愈,未能给叔叔请安,还望叔叔莫怪。” 怪不得贾珍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行那扒灰之事,秦可卿不但长相妩媚风流,体态婀娜,光是这柔弱软糯的声音,就能让男子心生保护之意。 林枢又不是佛家圣人,在见到秦可卿的一瞬间,也差点动摇了心神。 不过自幼定下志向的他,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侄媳妇不必多礼,天气严寒,你上车说话吧。咱们早早赶去大报恩寺,也好避开上香的香客。” 大报恩寺香客众多,若是去迟了,估计马车都难近前。待秦可卿上了马车,队伍开始往城南走去。 …… “林妹妹,你哥哥这次考得怎么样?听说这次可是有近两千人参加今科会试,加上前些日子刚刚下了雪,好些举子都被抬了出来。” 王熙凤能够知道这些,还是贾琏给她说的。说是将来有了儿子,定要跟着他这个当爹的学武强身。 林家马车宽大,哪怕坐了好几个人也不显拥挤。听到王熙凤的疑问,小姑娘们都把目光转移到黛玉身上。 黛玉想起林枢与王焕回来时的样子,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哥哥还好,他自幼习武,说要做一个侠客,像那李太白一样,仗剑走天下。前日回来后,休息了一晚上就生龙活虎了。倒是王家哥哥,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只听黛玉给她们说起了乡试和会试:“院试之前,大多不会太苦。到了乡试便要在贡院呆上好几天,听哥哥说,那考棚都是前明永乐年间修建的了,不但狭小漏风,唯一能够躺下睡觉的板子都短得放不下腿……” 听到黛玉的描述,几人对科考之难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特别是探春,她的长兄贾珠就是科考熬坏了身子,英年早逝。以前年纪还小,不能理解为何读书科举,竟然会把身体熬坏。 如今听到黛玉的讲述,她已经能想到长兄为何熬不过去了。在二哥贾宝玉之前,祖母与嫡母都把长兄看成荣国府的将来。 每日都是逼着长兄窝在书房读书,别说锻炼强身了,就是吃饭都是丫鬟嫂子给端过去的。 唉,没想到最终导致长兄英年早逝的原因,竟然会是家中长辈关心过度。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在探春心里扎了根。 不过她从小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这个念头被死死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迎春看似木楞,内中也是心有锦绣之人。如今有贾琏夫妇关心教导,隐隐已经有了侯门贵女的气势。 三春之中,以前都是探春说的最多,今日突然听不到探春说话,她有些奇怪。 转眼看去,正好看到探春正盯着车外沉思,厚厚的帘子被风或有掀起时,眼中有愁苦之色。 唉,自己如今算是苦尽甘来,可三妹妹的将来还是一片灰暗。在二婶的手底下讨生活,哪有那么容易。哪怕三妹妹事事以嫡母为先,估计都难以有个好结果。 …… 马车中不时传出轻笑声,骑马的林枢与贾蓉也有说有笑。 贾家的男子大多长相俊秀,后辈中以贾蓉为醉。略过一丝阴柔,在外人眼中,贾蓉可以说的上是翩翩贵公子。 “侄儿听说,今科会试不止赴试人数是历届之最,题目更是让举子们头疼。不过想来以林叔之才,殿试之日怕是要进奉天殿面圣了。” 他又想起林枢在童子试拿下小三元,乡试又是文华之地南直隶的解元,哈哈一笑说道:“侄儿觉得,林叔五元都有很大的可能,殿试再拿一元,岂不是大楚第一个六元及第!” 听着贾蓉的恭维,林枢的心中暗道:抛开宁国府的腌臜事,这贾蓉怎么看都是个称职的勋贵府邸的继承人。 你可以不通武事,你可以不懂文章,但绝对要能说会道,维护家族人脉。 只这一阵,贾蓉就拉进了林枢与他的关系,甚至隐隐让林枢觉得这小子人不错。 要不是林枢看过原著,对宁国府也是颇为了解,还真就认为,宁国府之人可交了。 不过原著是原著,现实是现实,在自己有意利用宁国府的前提下,林枢确实有了解并结交贾蓉的心思。 至于说为何不是贾珍?扒灰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林枢还真不想与这种人打交道。 想到这里,林枢微笑回应贾蓉:“能不能取拿会员,我也没有把握。毕竟国朝人才辈出,天下之大,总有比我才华高绝之人。不过进奉天殿一试,我还是有把握的……” 话未说完,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鄙夷声。 “好大的口气!唐兄都没敢说有把握一定中榜,真不知此人哪里来的勇气敢说这话!”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老僧 大报恩寺是太宗高玺嘉承业八年始修,前后耗时十三年,花费共计两百多万两白银才建好的皇家寺庙。 据说太宗登基后,某夜梦见薨逝多年的母亲,在京城城南的一处梅林给他做梅花糕,醒来后不禁泪目,便出城散心。 行至还是小寺庙的庆诚寺,见其寺庙前梅花正盛,像极了梦中所见。且寺庙住持苦仁大师在民间颇有德名,便责令户部拨款,在庆诚寺原址上修建了这座皇家寺庙,并改名大报恩寺,与南京城前明永乐帝为马皇后修建的大报恩寺南北呼应。 历经数十年风雨,京城大报恩寺已经成为京城附近百姓上香必去之处。 今日林枢护送众人到来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寺中上香祈福。达官贵人不少,普通百姓也有很多,大报恩寺的知客僧领着众人进了大殿,黛玉就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为父母祈福。 林枢与贾蓉皆是不信神鬼之人,守在门口等待殿中的众女。佛门重地,刀兵不便入内,护卫们没有进寺,只有福全卸了刀兵跟在林枢身侧。 大殿中有一老僧,看似已有七八十岁,慈眉善目,身着一身粗布僧衣。 惜春自幼喜欢读些经书,这会祈福完毕,便挪步过去,请教了几段不懂的经文。 老僧笑呵呵给惜春解释了一下经文的意思,上下打量一番,似有深意的说道:“小施主福缘深厚,有贵人相助,倒是不必纠结于过去之事。面前花卉正盛,为何还要顾忌那身后的枯叶败絮呢?” “凡尘纷扰腌臜,大师难道不觉得佛门清静地,比人间更加干净吗?” 惜春摇了摇头,她反问一句,旁边的秦可卿皱了皱眉,只觉心中一悸。难道自己的事被小姑姑知道了? 老僧伸出手来,一指惜春身后的黛玉等人:“哪怕入了佛门,亦有羁绊缠身。况且佛门也在人间,清静与否,在于汝心,不在佛身!” 林枢听了一会,心道这老僧还真是不简单,难道这世上真有人会算命? “门口的施主为何不进来?大报恩寺并不排斥不是信徒之人。”老僧把目光转向林枢,眼中带有一丝了然。 林枢愣了愣,随即走进大殿,稽首一礼:“打扰大师了。” “不打扰,不打扰。贫僧只是好奇,想要看看是什么人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老僧的话让林枢心中一惊,正要说话时却见老僧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天道也是有情之人,总会有一丝希望留给世人。” 他褪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递给林枢:“想来施主不信佛道之说,不过这串珠子贫僧带了一辈子了。它与贫僧走遍了中土四方,见了太多人间百味,今日赠予施主,万望施主将来谨守本心,解那人间疾苦。” “施主的目光不应只限制在一隅之地,天下之大,万里之广,兴亡之间,多有百姓在等待那束阳光。就如施主的种痘之法,晒盐之策,施主莫忘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说完这话,老僧悠悠起身,摸了摸林枢的额头,微笑着离开了大殿。 自林枢接过佛珠的那一刻,脑中犹如看电影般,将前世看过的红楼原著与今生十几年的风雨经历都过了一遍。 范文正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犹如黄钟大吕,再次敲响在他的耳边。 当年林如海给林枢启蒙的时候,就问过他读书是为了什么。 刚刚能爬上凳子的林枢奶声奶气的大声说道:“考状元,做大官,为黎民百姓谋幸福!” 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却是林枢穿越后最初的梦想。可惜经历了十几年的风雨,他的初心慢慢的因为阴谋诡计蒙上了一层灰尘。 今日碰到这神秘的老僧,那番话,这串还带有温热的佛珠,让林枢又一次想起了儿时的信念。 “我不是个过客,这里也不是书中的故事……” “哥哥,你怎么了?” 耳边突然传来黛玉担忧的询问,林枢眼神渐渐重聚,扫视一圈,没有看到老僧的身影。 “大师呢?” 黛玉回道:“大师早就出去了,哥哥这是怎么了?刚刚我叫你都没反应。” 原来林枢刚才呆呆的接过佛珠,眼神涣散,黛玉怎么叫都没有得到回应。几人又不敢轻动,只能守在一旁等着。 好在时间也不是很久,林枢终于恢复了过来。 看到众人担忧的眼神,林枢把佛珠带在手腕处,扬扬手腕,笑着回道:“刚刚蒙大师点拨,想通了一些事情,算是一种顿悟!” 黛玉嫣然一笑,眉眼弯弯的拉着林枢的衣袖:“是不是像那孙猴子,被菩提老祖敲了敲脑门,就学会了神仙法术?” 兄妹俩玩笑两句,便领着几人前往客房用斋。林枢在途中跟知客僧打听老僧的身份,从中得知,老僧法号了然,乃是大报恩寺前任住持。 王熙凤经常出入京城各大佛寺道观,对于有名的僧道熟悉的很。听到了然这个法号,当即就惊讶的捂住了嘴。 “老天爷,竟然是了然大师!” 林枢等人疑惑的看向王熙凤,只听她解释道:“了然大师自幼出家,少年时便游历大楚各地,甚至去了天竺一趟。佛法高深,慈悲仁厚,京城人皆称他是当世活佛。甚至陛下在潜邸时,就时常向其请教佛法。” 说道这里,王熙凤羡慕的看了一眼林枢手腕处的佛珠:“表弟好佛缘,京城的那些王公,哪一个不想见了然大师一面,赐一佛宝,没想到今日被表弟得了大师的贴身佛珠……” 听到这里,林枢才想起当今皇帝性好佛法,据传太上皇就是因为皇帝喜佛,觉得传位于他,将来皇室不会再有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 可惜事与愿违,如今就是皇帝想要留几个兄弟子侄的性命,也要看对方够不够省心了。 …… 大报恩寺琉璃塔顶层,了然与一名中年员外打扮的男子坐在塔上,茶杯泛着热气,混合着檀香袅袅,弥漫在四周。 “大师可看清了?” “居士可想清楚了?有时候,想得太多,顾虑的太多,反而会迷了居士的眼睛?” 了然反问了一句,男子怔了怔,随后自嘲一声:“自从坐上那个位子,我的心确实有些过于执着了。” “执着是件好事,至少居士的执着,能让你坚持不懈的实现你的抱负。”了然大师笑了笑,把一杯茶递给男子。 他接着说道:“那位林施主,德才兼备,乃是不可多得的璞玉,居士当可精心打磨。” 中年男子畅快的笑了起来:“有大师的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皇帝 大报恩寺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是院中仿照金陵报恩寺修建的琉璃塔,一个就是寺里的素斋。 琉璃塔据说今日有贵客,今日封塔,黛玉等人遗憾了一会,就沉醉于素斋之中。 林家与贾家是姻亲,大家也少了许多顾忌。八人围坐一桌,享用起了寺中的美食。 秦可卿虽然辈分最小,但在用饭期间,不是照顾几个年纪小的姑姑,就是关注着怀孕的王熙凤。 林枢悄悄观察了一下贾蓉,发现他对秦可卿很是迷恋,一点也不像传言中那样,因为其父的作为,对妻子有很深的怨言。 饭桌之上,王熙凤抱怨了贾琏几句,言说这几日天不黑绝不着家,什么狐媚子勾引啊,又去外面拈花惹草啊之类的,惹得几个妹妹一阵好笑。 林枢劝说道:“嫂嫂怕是多想了,琏表哥如今是陛下身边得力之人,禁中安危乃是重中之重,哪能由得他出去厮混?” 怀孕的女人容易多想,估计贾琏这个封建贵族子弟压根就想不到这一点,为了盟友后宅安稳,林枢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贾琏说一声。 或许是王熙凤觉得林枢比较靠谱,对于他的劝慰听进去了几句,心情好了许多。 她转头问道:“你家王妹妹可给你来过信?不是说,王家要进京吗?改日他们到了,我带二妹妹几个去拜访拜访。” 王熙凤的口中的王妹妹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皆是放下筷子看向林枢。 林枢笑了笑,回道:“会试前日来了一封信,大概还得半月才能抵达京城。到时正好是桃花绽放的时节,就让玉儿办个诗会,嫂嫂到时候带几个表妹过来就是。” “那感情好,虽然我是不通诗文,但喜欢凑热闹,就给妹妹们做个端茶送水的使唤丫头……” 王熙凤拍手叫好,三春及秦可卿也笑了起来。大家在家里呆得久了,很少有机会出来。每一次的出门就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林枢看着她们的样子都觉得心酸。 贾家这样养闺女的方式,真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待字闺中,也没说要一直圈养在家里,哪家不是到了十一二岁就领着去交好的人家开始露脸,琢磨着相看相看。 秦可卿看着几个姑姑高高兴兴的约好了聚会,目光中漏出一丝羡慕与期盼,正好被贾蓉尽收眼底。 心疼媳妇的他向黛玉开口:“林姑姑,到时我送可儿过去,不知您欢不欢迎?” 旁边的惜春也拉了拉黛玉的衣袖,在林枢的暗示下黛玉笑道:“你都叫我姑姑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拒绝呢?侄儿媳妇可是个稀罕人,到时候玩得兴起了,我就不放她回去了!” 贾蓉立马起身给黛玉行了一个礼:“可儿能得林姑姑喜欢,那是侄儿与可儿的荣幸!” 在贾蓉卖乖弄俏之下,屋子里的气氛倒是热闹不少。众人约好大概的时间,又休息了一会,这才出了寺门,准备回城。 …… 行至半路,队伍前方出现一队人马。虽是便装打扮,但福全悄悄在林枢耳边说道:“都是练家子,腰间的佩刀乃是制式仪刀。衣袖稍隆,应有袖箭臂奴之物。” 对方人数不少,约有三十来人,此时正守着一辆轮毂断裂的马车。看似普通的马车,像是极为沉重,压在地上印出深深的痕迹。 官道并不是很宽,加上马车宽大,一时间林家的车子也不能通过。正当林枢准备派人查探的时候,对方人群中走来一名领头之人,拱手行礼:“阁下可是忠正公之子,林解元?” 林枢翻身下马,稽首回礼:“在下正是林枢……” “我家老爷有请林解元近前一叙!” 顺着这人的延请,林枢看到人群中正有一中年男子立于马车旁边,冲他颔首示意。 不认识啊! 林枢正要拒绝,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陛下在此,林解元还不前去拜见!” 说着,还亮出了腰牌:龙禁卫殿前司镇抚使李。 林枢瞳孔一缩,随即说道:“待学生给亲眷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在这位李镇抚点头后,林枢快速走到马车边:“玉儿,前方有贵人邀请,我去看一看,你们呆在车上别下来。” 黛玉掀起车帘,向前方看去。距离不远,她清楚的看到了人群中熟悉的人影。与林枢悄悄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哥哥自去便是,我与凤姐姐她们正好多说说话。” 随后林枢与贾蓉福全也交代了两句,就跟着李镇抚去了前方。 这还是林枢第一次见到皇帝真人,以前多是自己写个奏折扎子,皇帝回个口谕或是简单的书信。 今日相见,皇帝给林枢的第一感觉就是威仪甚重。他不知该如何行礼,皇帝明显是微服出宫,跪拜之下,后面的人绝对会看出异样来。 “学生林枢,拜见陛下!” 他在脑中快速斟酌了一下,稽首深深一拜,小声问礼。 皇帝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亲手扶了林枢起来。重重拍了拍林枢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倒是一副好相貌,有林如海的风采。” “学生自幼长于父亲膝下,耳濡目染之下,多有学父亲为人处事之道,故而看起来略有相像之处。” 林枢躬身解释了几句,随后又看了看旁边坏掉的马车,便劝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身系天下安危,即使出宫,也该多带些护卫……” 皇帝打断林枢后面的话,揶揄道:“怎么?还未入仕便当起言官御史来了?放心吧,龙禁卫早有安排,不会出问题的。” 说着,他往林家马车方向看了看:“荣佳也在这里?” 林枢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荣佳是谁,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到自己家的马车也想起来黛玉的封号。 “舍妹就在马车上,陛下要见她吗?” 皇帝本有意动,又想起此地不是适宜之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人多眼杂,改日再说。”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林枢说道:“听张嬷嬷说,前些日子有人盯上你家了。朕派人查了查,隐隐有王子腾的身影,你自己多注意些。” “王子腾?” 林枢惊讶的抬起头,看到皇帝严肃的目光,当即躬身谢恩:“多谢陛下关心,学生知道了。” 正文 第六十章 圣眷 贾蓉隔着人群,隐隐约约看到林枢正躬身与一中年男子交谈,可他没有入仕,没有见过皇帝。 他有些奇怪,倒是是谁,能让林枢如此的恭敬。京城的贵人十有八九他都见过,甚至九爷忠顺王高永桓,他都见过两次。 “林姑姑,和林叔说话的人是谁啊?是故祖父的好友吗?” 黛玉远远看了一眼交谈的两人,小声说道:“顶天的贵人,蓉哥儿别打听了。” 顶天的贵人? 贾蓉脑中立马闪现出一个念头,龙首宫圣人经年不出,依照年龄,只有那一位能算得上顶天之称。 早就听说林枢有直达天听的权利,他原本还不相信,今日一看,何止直达天听,这是能够见到圣颜的人啊。 …… “老爷,马车一时半会修不好了,估计还得一会,找车的人才能回来。”李镇抚抱拳汇报道。 林枢想起自己来时,自己家与贾家两府加起来有三辆马车,腾出一个绰绰有余,于是躬身说道:“陛下,不如移驾学生家的马车,先回京再说。荒郊野外,不宜圣躬久留。” 李镇抚也劝说到:“时至午后,人多眼杂,确实不宜久留城外。” 皇帝朝林家马车看了看,他也想同黛玉说说话,便点了点头,对林枢吩咐道:“那你就去安排一下,一会你与荣佳陪朕说说话吧。” 林枢想到张嬷嬷曾经与自己说过,黛玉神似皇帝宠爱的淳安公主,心想怕是这个当父亲的,又想起他早逝的女儿了。 “学生这就去安排,陛下稍待……” 林家马车上的人,除了黛玉,其余的几人都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王熙凤多么精明的人,从刚刚黛玉与贾蓉的对话中就猜到了皇帝的身份。悄悄叮嘱黛玉:“林妹妹一定要谨慎说话,伴君如伴虎……” …… 龙禁卫接替了林府护卫的位置,向京城进发。 “荣佳,张嬷嬷在你家过得可还舒心?听说她又收了一个弟子?” 皇帝看到林家兄妹都有些拘谨,便寻了个话题。看着与爱女相似的黛玉,心中唏嘘道:若是淳安还在,这会外孙怕能已经启蒙了。 世事无常,哪怕他贵为皇帝,也无法阻挡天道规则。 听到皇帝的提问,黛玉恭敬的回道:“回陛下,家中不比宫中那么规矩森严,嬷嬷倒是能松快些。每日除了教导臣女,还养了几株君子兰。新收的弟子是宁国府的嫡女,算是臣女的表妹。” “贾敬的女儿吧,朕记得他的这个女儿可是老来女,可惜了……” 皇帝像是回忆起了过去,缓缓说道:“贾敬啊,曾经与你父亲一样,才华横溢。那年跨马游街,朕曾与九弟说过,贾家从今日起,有了改换门庭的基石。可不曾想,这老匹夫……额,这贾敬竟然躲到城外修道去了。” 其实皇帝对于贾敬还是很欣赏的,像宁荣两府这种顶级武勋,能主动改换门庭,皇家还是欢迎的。 特别是贾敬这个贾家族长,二甲中第,作为君王,他觉得这样的臣子即识趣又有才华,当得重用。 可不曾想,隆盛四十五年,太上皇刚刚禅位,这老匹夫就直接脚底抹油,跑到了城外道馆修道去了。 表现出一副我家已经没了领头羊,剩下一群歪瓜裂枣,求皇帝陛下刀下留情的样子,实在是恶心了他一把。 随后贾赦也是有样学样,以前虽然被贾史氏压制,但也算是前太子跟前的红人。可自从自己登基称帝,立马缩在府中开始了靡靡生涯。 大家都是相识几十年的人了,谁还不了解谁?难道我高永衡是滥杀无辜之人吗?大哥都没了,效忠我这个新君就真的那么困难? 一说起贾敬与贾赦,皇帝心中就有些恼火:“哼,无君无父的老匹夫,好好的闺女不精心教养,扔在别人家受尽了委屈……” 林枢不知道皇帝想起了什么往事,突然这么恼怒,小声说道:“陛下,那宁国府的姑娘,如今由张嬷嬷在臣的家中教导呢。” “朕知道,朕是说以前。那孩子怕是八九岁了吧,你问问荣佳,贾敬的女儿在荣国府过得怎么样?堂堂公府嫡女,与庶女同例,说出去能让人笑死。” 皇帝指了指黛玉,又转向林枢斥责道:“还有你家,也是一样。从治德元年开始,朕多次派人去扬州,硬是收不到你父亲林如海的一纸效忠书,难道非要等家破人亡了才明白该忠于谁吗?” 这话怎么接?林枢真是被直来直去的皇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皇帝不应该是云里雾里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然后让臣子们去猜吗?他记得前世电视剧中,嘉靖皇帝就是一身道袍,谜语人一般,让严嵩猜谜语。 看到哥哥愣在当场,黛玉便接过话头回道:“陛下,臣女父亲并非不忠于陛下,只是太上皇也是君父,陛下也是君父。当两位君父同时传旨扬州,臣女的父亲只能以朝廷所需为准,不偏不倚,尽忠报国。” 黛玉的回答让林枢在心中叫好,不愧是林家的女儿,这番话回得妙啊! 天无二主,可大楚却有两个君王。作为臣子的无法选择其一尽忠,那我忠于朝廷总没错吧。 忠于朝廷,尽职尽责的让江南运往户部的盐税年年增加,至于钱怎么分配,那就是你中枢的决定了。 原本以为会被皇帝斥责的黛玉,突然听到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林如海有福,有个你这么聪慧女儿。怪不得荣国府老太太不愿放你离开,就他家那个凤凰蛋,还配不上你。” 被皇帝一打趣,车中的气氛反而没了刚刚的凝重。黛玉也少了些拘谨,红着脸用手攥着衣角揉着。 林枢无奈说道:“陛下,这只是流言而已,不可信……” “行了,这事若不是绣衣卫压了下来,早就传遍京城了。你们还小,不知道后宅阴私的算计有多可怕。林枢,荣佳的亲事不及,待她再大点,朕为她定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对林如海那些年尽职尽责的嘉赏。” 皇帝突然把话题转到了黛玉的婚事,林枢真的有点跟不上这位大楚至尊的思路。 不过从目前来看,皇帝与黛玉有些过分的宠爱。一个臣子之女,能有如此圣眷,算是一件好事。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阅卷 忽略开始时的严肃与拘谨,后来的路途中,马车中的氛围很是轻松。 皇帝更多的是与黛玉聊了很多有趣的事,还问了些黛玉在江南时的情况。 林枢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听众,根据皇帝的言谈举止,慢慢在心中重新刻画这位帝王的形象。 传言中刻薄寡恩的四爷,帝王的威严此刻一点也没有,跟黛玉说说笑笑。 在听到黛玉讲起林枢小时候因为“炼丹”之事,被林如海拿着藤条追得满院子跑,还一同鄙视了一番。 我那是炼丹吗?我只是尝试改良火药而已! 林枢在心中替自己抱了抱屈,继续听两人说笑。直到靠近京城,龙禁卫已经拉来了备用的马车。 “你们就别下来了,朕今日很高兴,很久没这么松快了。” 皇帝临下车时,回头对黛玉眨巴了一下眼睛:“没事给朕写写信,张嬷嬷知道怎么送进宫来。” 他又对林枢说道:“宁国府之事,暂时先放一放,专心殿试吧。” “学生(臣女)遵旨!”兄妹俩在马车上向皇帝道别,龙禁卫护送皇帝的马车先行进了城。 …… 林枢把贾家两府的人都送到了宁荣街口,贾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惊诧。 他小声问林枢:“林叔,陛下今日……” 林枢连忙打断贾蓉后面的话,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人来人往的街上,谁能知道有没有人盯着他们一群人。 “什么都别说,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放心,今日我听这位贵人的意思,暂时无事。等我殿试之后,找机会请敬伯父一叙。” 贾蓉也是机警之人,他家在京城搅起的这场风暴,使得自己家成了出头之鸟,说不定这会就有人正盯着宁荣街上的贾家两府呢。 “多谢林叔提醒,侄儿会禀告祖父大人的!” 两方告别,林家的队伍继续往黄华坊前进。 此时的马车中,只剩下林枢与黛玉两人。兄妹俩相视一笑,今天的经历真是丰富的很,不但见识了一场文武对立的缩影,还与天下至尊的皇帝同乘。 “玉儿觉得,咱们这位陛下是个怎么样的人?”林枢回想着刚刚的情景,询问黛玉对皇帝的观感。 只听黛玉回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觉得陛下与话本中描绘的皇帝一点都不像。” “噢?说说看,你印象中的帝王应该是什么样子?” 听到林枢的话,黛玉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仅仅见过两次圣颜,还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刻薄寡恩这个传言,我是不信了。大年初一那天,我亲眼见到陛下坐在满满当当的奏折中,光是勤政这一点,比之前明洪武皇帝不遑多让。” 勤政爱民,多少帝王都在宣扬这一点,可是能做到这一点的,还真没几个。 “哥哥,你说陛下在民间为何会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 林枢嗤笑一声:“陛下确实是刻薄寡恩,可那是对贪官污吏乱臣贼子才如此。可惜如今朝中局势复杂,陛下还不能完全掌控,那些人为了对抗陛下,便四处宣扬刻薄寡恩的流言。” 黛玉这几年在张嬷嬷与林枢的教导下,对朝中的情况了解颇深,心知传扬皇帝刻薄寡恩的人中,就有荣国府的几位。 她唏嘘一声:“人心思安,真不知他们为何要违逆民意。得人心者得天下,陛下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这些年百姓们能够在多次的天灾人祸中存活下来,皆是陛下恩泽。” “这就是欲望,他们觉得天生高贵,黔首何能与之同!玉儿,有欲望不可怕,可怕的是让欲望迷了眼。” 林枢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道路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叹息道:“当了官,就会想着位极人臣。可当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天下百姓,这才是该好好思考的。” “那哥哥当官是为什么?”黛玉问道。 林枢毫不犹豫的回道:“以前是为了自保,为了守护你和咱们这个家。现在我又有了新的目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做一个普通范文正公那样的千古名臣。” …… 今科会试的阅卷,由礼部尚书钱千里主持,经过十多天的努力,终于定下了会试的名称。 一千六百多位考生,只有三百五十人登上了皇榜。不过会元迟迟定不下来,只因为其中一人,在策问中,提出了大孝与小孝之分。 其实今年的策问是太上皇亲拟的,说白了就是恶心皇帝同时选拔能够忠于自己的臣子。 钱千里看着手中的这份答卷,心中也是迟疑不决。说实话,他真的很欣赏这位考生。忠于朝廷,忠于天下万民,便是忠于君父。 忠君为民者,即大孝也。因愚孝而令其父不义者,即小孝也…… 钱千里作为理儒的忠实信徒,都不得不赞叹一声,仅仅从这份答卷中,他都能品出其中的风骨。 太上皇若是看到这份考卷,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这明显就是在说二圣相争之事,如此胆大,难道就不怕被阅卷官黜落吗? 不过说起来,现在的太上皇,真得有些执拗了。远远没有了当初的圣明,反而因为两帝之争,使得朝廷乌烟瘴气。 钱千里作为太上皇的亲信都觉得这样下去怕要惹出大祸来。他在心中默念:既然你一个初生牛犊都不怕,我这个“大楚魏征”又怎能落于其后? 安制,会试结束后,考官分房阅卷并进行预选,预选出来的考卷送主考官审阅并拟定名次,写成“草榜”。 草榜拟成后,再由主考官和礼部知贡举官主持,将拟定录取的“朱卷”与考生的“墨卷”进行“对号”,编号不对者弃而不取。复核以后,再行“填榜”,即正式确定录取名单 钱千里最终定下了名次,复核无误后打开了弥封,第一名的姓名处写着: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这个林枢怎么这么耳熟?”钱千里喃喃自语。 旁边的几个人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人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这是林如海的嗣子。” “林如海啊,那不就是提出晒盐法的那个小子……” “这会元倒是名副其实,说不得林家又要出一个探花郎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怼人 治德八年会试填榜完成,由主考官钱千里呈递给皇帝审阅。 大楚并无前明南北榜之分,自明太祖洪武年间到今朝,经历了近两百年的休养生息,曾经因为异族侵略而中断的文华重新焕发了生机。 勤政殿中的皇帝正和忠顺王高永桓说话,看到钱千里送来拟定的皇榜,便打开看了起来,印入眼帘的就是会元林枢的名字。 “这林如海倒是有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林家不愧诗礼之家,朕记得他这一中,算是两元了。” 旁边的夏守忠凑趣说道:“三年前奴婢去扬州传旨的时候,正是他高中南直隶乡试解元之时。据林家的管家说,林忠正公心知自己来日不多,便强令其前往金陵赴试,这才有了年仅十五岁的解元郎!” 高永桓想起了前些日子见过的林家兄妹,没想到这林枢竟有如此大才。 别看他不喜欢读书,但不耽误他尊敬读书人。特别是能在会试中拔得头筹的会元,哪一个不是才华出众。 “钱爱卿,今年赴试举子有多少人?”皇帝放下皇榜问道。 钱千里躬身回道:“回陛下,赴试举子共计一千六百四十八人,中途有十二名举子因病或其他原因晕倒,不得不放弃会试。共收试卷一千六百三十六份,依据旧制,录三百五十人入皇榜。”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夏守忠把皇榜交给钱千里:“举子十年寒窗,就是为了今日。朝中正是革除弊政,推陈出新之时,你们再去挑选一下,补录五十人入榜。” 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让钱千里一愣,从太祖开国至今,大楚一直是沿用会试录取三百五十人的规定,怎么又要补录五十人? “陛下,按照祖制……” 皇帝摆了摆手:“祖制沿用至今,多有不合时宜之处。爱卿刚刚也说了,今科会试赴试举子就有一千六百多人,太祖时才多少?” “昭武十二年,有一千一百人赴试!”钱千里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后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说的是,老臣这就去办!” “爱卿明白就好,尽快去办吧,尽量在三月前把皇榜贴出去。” 皇帝看钱千里退出大殿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次会试的题目确实恶心了他好一阵子,随即又想到了反击太上皇的招式。 既然太上皇想用策问题目来选择臣子,那他就用增加录取人数的方法来拉拢人心。 举子们寒窗苦读,这个时候什么事最能暖了他们的心,当然是榜上有名了。 “老九,帮为兄一个忙……” …… 自大报恩寺一游之后,林家又恢复了平和安宁的日子。 与皇帝初见并未给林家兄妹带来过多的变化,倒是黛玉是不是会往紫禁城写一封书信。 要么就是最近养的花开了,画一副画夹在其中,与皇帝分享。要么就是把林枢给自己讲的故事润色一下,写成话本送进宫中。 林枢曾经还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惹上麻烦,张嬷嬷便说:陛下需要的,就是温情。冷冰冰的紫禁城,最珍贵的就是这一封封书信了。 黛玉能有这么一份机遇,对于林枢来说,是一桩极大的助力。虽然这么说有些功利,但林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帝王的庇佑。 王子腾的窥视,已经表明林家又一次陷入了麻烦中。甚至这一次饿的麻烦,比之江南漩涡,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 幸亏在天子脚下,王子腾也不敢做得太过火,给林枢留下了足够的发育时间。只要殿试高中,林家就有了一战之力。 …… 二月二十五,林枢与王焕早早来到大报恩寺,两人与南直隶赴试的同乡举子把臂同游,在寺北梅林举办了一场文会。 略过传统的吟诗作赋,倒是今日的庙会上更让举子们感兴趣。 “瑾玉贤兄,我记得你是文武双全之人,不知与这位壮士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一群人围观着庙会上卖艺之人,只见人群中,一名浑身肌肉的大汉正把一柄偃月刀武得风生水起。 蔺德泽一指大汉,询问林枢:“瑾玉贤兄快给大伙说说看,斗将之时,这人能不能如同关二爷那样,一刀便取了对方首级?” 《三国演义》这本书在大楚也是极火的话本小说,在娱乐匮乏的当今,深受百姓们的喜爱。 忠义无双的关羽不但是武人的楷模,同时也是文人心中的英豪。 林枢缓缓说道:“真正的战场上怎么可能允许斗将这种事发生。两军相接,基本上就是靠将士们手中的兵锋、坚韧的意志以及主帅的兵法韬略,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国力的强盛!” 蔺德泽等人都是江南人,压根就没有接触过战争,盛世之下,他们往往都是靠着书中的只言片语和话本中的描述想象战场的情形。 林枢继续解释道:“简单来说,对垒时,往往哪家的刀兵锋利、铠甲坚实、粮草丰盈、兵力更多、将士们更用命,哪家的胜率就更大。总之,胜利就是靠国力堆出来的,话本中那些靠着阵法奇谋获胜的,往往只是少数。” “哟,林大才子还懂兵事?既然这么厉害,要不去九边做个校尉如何?还考什么科举啊!”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正听得认真的众人皆是恼怒的转身看去,只见一群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林枢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一个人:唐锦尧。 “林家人懂兵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怎么?唐家二少也能听懂在下刚刚说的?稀奇啊!” 对方明显就是来找麻烦的,林枢怎么可能忍气通声。论斗嘴,他也不是吃素的。 王焕与蔺德泽他们都清楚林家的来历,五代列侯可不是用钱买来的空头爵位,到现在林家的传承中,就有兵法韬略。 刚才蔺德泽说林枢文武双全,就是指林枢既能书写锦绣文章,也能上战场建功立业。 蔺德泽向前一步:“这位……” “礼部右侍郎家唐家二少。”林枢简单说了一下唐锦尧的身份。 “唐二少,我等同乡说话,你却阴阳怪气的插嘴,不知唐侍郎身为礼部堂官,是如何教授你礼字一说的?”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雨村 别看唐锦尧的父亲唐允贤是礼部右侍郎,可蔺德泽还真不怕他。 蔺家乃是江南大族,家中虽然没有三品以上的高官,却有好几位担任地方官员的叔伯兄弟。 自古皇权不下乡,蔺家这种地方大族才是维持王朝对地方控制的主要力量。 唐锦尧被蔺德泽怼得面色铁青,他仗着自己父亲的势,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乡下举子也改向他“呲牙”了。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在爷面前狺狺狂吠!”说着,他还踢了一脚旁边的家仆:“还不去掌嘴?” “唐兄何必动怒,为了这群没见识的人扰了大家高乐的兴致岂不是落了下乘……” 旁边的几个人开始劝说唐锦尧,话里话外就是瞧不起外来的举子。 “不行,我唐锦尧什么时候受过这气。阿大,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只见唐家一个孔武有力的家仆大步向前,向蔺德泽冲了过来。 这群人中,林枢大致能猜到都是与唐家亲近,或是巴结唐家的家族子弟。 他也不想因为这等无趣的争端扰了游玩的兴致,不过刚刚蔺德泽是为他出头,如今被人直接开了地图炮,要是不还回去,今后还怎么有脸站在同乡面前。 于是林枢从福全腰间的剑鞘中抽出佩剑,在阿大刚刚冲到身前时,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敢动一下,我就让你试试刀兵够不够锋利!” 林枢冷冷的说道:“楚律,恶奴欲伤有功名者,斩!” 别看阿大看起来孔武有力,一脸的凶像,这会早就浑身颤抖,要不然剑锋抵在咽喉,他早就瘫软在地了。 唐锦尧没想到林枢会如此强势,他原想着杀杀这群外来举子的威风,给林枢一个难堪。 可没想到林枢一点也不顾忌唐家的威势,竟然敢刀兵相向,哪怕只是唐家的家仆,那也是唐家的脸面啊。 那日在梅林,林枢就与贾蓉抹了自己的脸面,今日又是如此。难道我堂堂礼部右侍郎家的公子,就这么好欺负吗? “林枢,你这是要与我唐家为敌?” 听到唐锦尧气急败坏的话,林枢一剑挥去,削掉了阿大头顶的头发。随即用剑一指唐锦尧:“唐家二少,刚刚你不是说在下应该去九边做个校尉吗?那好,就请你做个试试,我够不够格去战场上拼个前程!” 说着,林枢就拎着剑往唐锦尧的方向走,一步,两步…… “你别过来,我爹可是礼部侍郎!” 唐锦尧连连后退,身旁的那群人也开始四散开来,生怕林枢牵怒自己。 “我想唐侍郎看到自己的儿子,能为大楚选拔出一名合格的校尉,他会很欣慰的。” 林枢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手中的剑反射着阳光,让唐锦尧觉得浑身发冷。 后退是不小心踩在了一个石头上,啪的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眼看林枢的剑在眼中渐渐放大,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天籁之音。 “住手!你是何人,胆敢当街行凶?” “贾叔,救我!” 林枢转身一看,竟然是多年不曾见到的贾雨村! 只见贾雨村大步赶了过来,扶起跌倒的唐锦尧:“锦尧侄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他竟然要杀我。贾书,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唐锦尧看到贾雨村过来,立马就又有了底气,伸手一指林枢,向贾雨村诉苦。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之子。本官一定……” 贾雨村怒目而视,转身看向唐锦尧手指的方向。正要指挥下人拿下这个“胆大包天”之徒,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林枢!” 贾雨村,名飞,字时飞,别号雨村。林枢与之相识,是在八岁时林如海请了一名清客,教授自己与黛玉学识。 当时林枢见这贾雨村时,只见他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相貌可谓不俗,并不似大奸大恶之人;虽然衣衫褴褛,却掩饰不住其内在的气质和才华。 他本以为是现实与原著或有差别,也就只是小心提防,并未向林如海提及其他。 三年后贾敏过世,林如海委托准备去京城寻求机会的贾雨村,代为送女进京,林枢就再未听说贾雨村的消息。 直到一年前,贾琏来信,薛家举家进京,客居荣国府。而且薛蟠打死了人还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京城,经手此案的就是时任金陵知府的贾雨村,林枢这才意识到,此人果然是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同时又心狠手辣,极善做作之人。 此时的贾雨村心中也是一惊,虽然他知道林家兄妹已经到了京城,甚至林枢简在帝心,林黛玉颇得圣宠,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见。 原本他还打算去林家拜访,说不定还能因为与林家交好,从而进入皇帝的眼中。可因为最近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忙着上下打点,竟然误了去林家拜访之事。 唐允贤虽然是正三品的高官,可与林如海留下的人脉和林枢的机遇比起来,还真是差得不是一点点。 林枢看着面前一身绯袍的贾雨村,心中感叹,这人正是精于官场,这才五六年时间,就从罢职的白丁,又一次爬到了四品官的位置。 “贾先生,多年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瑾玉贤侄,你怎么与锦尧贤侄起了冲突?” 贾雨村不愧是城府极深之人,在确认是林枢之后,立马变脸。 他脸上带着悲痛:“如海殇逝,真是令我伤心欲绝,想当年,我初入扬州……” 一阵唱做念打,就是旁边正等着贾雨村为自己做主的唐锦尧都差点陪着掉下眼泪来。 可惜这一切在林枢看来,只觉得心中泛恶心。治德五年的时候,贾雨村已经在金陵坐上了从五品同知的位子,可林家的丧讯传到金陵,他硬是不敢往扬州走上一步。 为何?因为他怕江南的风暴把自己卷进去,摆出了一副我与林家毫无关系的样子,让江南那群人,对他彻底放下了心。 林枢看着如同唱戏一般的贾雨村,心中的警惕拉到了最高。这个人不会毫无目的演这么一出戏,他一定在算计,或者说是在打林家的主意。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警醒 贾雨村的表演终于结束了,林枢忍住恶心,假装安慰道:“贾先生,家父生时已尽报国之心,逝后圣恩赐谥忠正,当得圆满。” 林枢这么一说,贾雨村并未听出话中的讥讽,反而在心中起了嫉妒之意:凭什么林如海就能生前受尽治下百姓爱戴,得到朝中清流敬佩,甚至皇帝都赐下了忠正的谥号!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是先把自己曾经的学生搞定再说。只要通过林枢让自己进去皇帝的眼中,什么生晋太傅,死谥文正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旁边的唐锦尧也不是傻子,从刚刚贾雨村的表现就看出,这人怕是不仅与林枢相识,更是要借机搭上林家的马车。 “贾少卿,家父曾言大理寺为国朝三法寺之一,当以公正严明为准则。林枢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剑相向,欲意加害于我,不知您现在怎么判?” 既然你想搭上林家的马车,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得罪我唐家?唐锦尧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林枢刚刚用剑指着自己,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贾雨村才从外任调回京城,大理寺少卿的位子都还没坐热呢,他只要敢包庇林枢,弹劾的奏章明日就会送到皇帝的案头上去。 贾雨村闻言才想起身后的唐锦尧,眼中寒光一闪,在转头的一瞬间又变得如沐春风。 “锦尧贤侄,年轻人一时冲动,又没有真的刀剑相向,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想唐侍郎也会这么做的。” 唐锦尧哪里肯轻易放过林枢,拽了拽刚刚压皱的衣衫,幽幽说道:“看来贾少卿是忘了当初在我父亲面前说过的话了……” 之前贾雨村回京述职,在唐家得到了唐允贤的帮助,在大计中,取得上上评价,这才从金陵知府升任大理寺少卿。 作为回报,贾雨村当然成了唐家的附庸。唐锦尧说出这么一句话,就是在警告贾雨村,唐家能让你升迁,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京城。 贾雨村心中恼怒唐锦尧如此不给面子,虽然我是靠着你爹升迁的,可我又不是你家的狗腿子…… 这时林枢说道:“我拿着剑在这耍耍,又没伤到谁。唐二少,请问《楚律疏议》中,有哪一条规定了仕子不能耍剑了?” 说着,他还用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潇洒的将剑插回福全腰间的剑鞘中。 身旁的王焕等人齐声叫了一声好,惹得在梅林旁边的庙会上游玩的人,纷纷好奇的看了过来。 唐锦尧被林枢又一次噎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给了贾雨村一个台阶下。 “瑾玉贤侄说得没错,唐锦尧,本官身为大理寺少卿,遇事自然要按照朝廷律令处置。仕子佩剑,乃是朝廷允许的事,你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故而此事应当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唐锦尧狠狠盯着贾雨村的双眼,随后又瞪了一眼林枢:“好,好,好,贾少卿,希望你在我爹面前也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这番话来!” “还不走,等着被人笑话吗?”他喊上了同来的人,匆匆离开了梅林,估计是回家告状去了。 …… “贾先生,今日多谢您了。学生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致谢。” 林枢见唐锦尧离开,又不想给贾雨村拉关系的机会,便找了借口准备离开。 贾雨村现在心中也是有些烦闷,林家的事情不急,反倒是唐允贤那边需要赶回去把事情圆过去。 “贤侄既然有事,就先去忙吧。如今咱们都在京城,当多多来往……” 随后他把自己的住宅的地址告诉了林枢,便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此地。 林枢目送贾雨村离开,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不由有些烦躁。这个人,不可留! 蔺德泽走到林枢身旁,小声说道:“贾雨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为了巴结统制县伯王家,生生放跑了打死了人的薛家薛蟠。瑾玉贤兄,你要小心啊!” “你也知道此事?”林枢惊讶的看向蔺德泽,薛蟠之事,他怎么也知道。 “薛蟠一案,贾雨村以冤魂索命,让薛蟠假死逃脱了律法惩治,这件事金陵乃至江南各家,差不多都有耳闻。只不过畏惧王家的那位节度使自己荣国府的皇妃,大家才没有说出去而已。” 今日参加文会的近二十名举子,都是关系要好之人。加上薛蟠的事在江南闹得沸沸扬扬,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蔺德泽也就没有压低声音。 旁边的人都纷纷附和说道:“可不是嘛,那贾雨村如此攀附权贵,拿百姓的性命不当回事,瑾玉贤兄一定要小心啊……” “看似相貌堂堂,内里却是草菅人命……” …… 蔺德泽消息灵通,又说起了一件事情:“按理背后说人有些不好,不过事关瑾玉贤兄的安危,我今日也就做一回小人了。” 众人纷纷围成一圈,只听蔺德泽说道:“我有一族叔,在金陵任推官,听族叔说,贾雨村曾经在新任扬州巡盐御史杨学礼的宴会上,公开表示与忠正公只是虚以委蛇,其实是想在暗中调查林家贪污盐税之事。” 看到林枢握拳透掌,便连忙解释道:“当然,此事是子虚乌有。只不过当时杨学礼欲抹黑忠正公的身后之名,贾雨村如此作为,怕是为了攀附晋党斩断与林家曾经来往的关系。” 说到这里,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贾雨村在金陵任职两年,与江南各家关系并不融洽,原来是因为攀附晋党之事。 蔺德泽对林枢说道:“瑾玉贤兄,此人两面三刀,与他三姓家奴毫无异样,你一定要小心啊!” 林枢抱拳致谢:“多谢蔺兄提醒,贾雨村只是曾经为舍妹启蒙,教授过我几天罢了。今日得兄提醒,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今日游玩,竟然遇到这等人,真实扫兴……” 蔺德泽组织了这场文会,却不曾想先是与唐锦尧发生冲突,紧接着又碰到了令人恶心的贾雨村,他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背运脸黑。 林枢看到大伙兴致不高,便大声说道:“大报恩寺的素斋乃是京城一绝,今日因我之故扰了大家的兴致,作为赔罪,我请大家去寺中品尝美食,可否?” 天下烦心事,没有一顿美食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哪有再来一顿! 林枢的话刚刚说完,众人纷纷相应,呼啦啦就随着林枢冲向了大报恩寺……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喜报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虽然还有些冷意,京城已然恢复了勃勃生机。 黄华坊毗邻国子监,监生们经常讨论关于会试的消息,三月初二这天,朝廷终于确定了今科中第的皇榜。 等到三月初三,顺天府贡院辕门处围满了焦急的学子。还有无数人在附近看热闹,三年一度的会试皇榜即将贴出,这是寒窗十年,距离梦想最近的地方。 辰时末,贡院大门开启,一队龙禁卫腰挂仪刀,护送三名礼部官员走了出来。 为首的两名龙禁卫哐啷敲了几声铜锣,大声喊道:“治德八年会试成绩已出,陛下隆恩,念之学子寒窗苦读,鱼跃龙门不易,特准增加五十人上榜。” 哗…… 现场学子不管还未张贴的名单上有没有自己,皆是向皇宫方向高呼陛下万岁。 礼部三名官员相互对视,同时打开皇榜,让龙禁卫将士张贴在了辕门墙壁上。 刚刚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恢复了宁静,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看向墙壁上的皇榜。 按照惯例,有礼部书吏开始大声念道:“治德八年会试,赴试人数共计一千六百四十八人,录取四百人。会元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管林枢是谁,大家都在皇榜上找寻自己的名字。或是欣喜若狂,或是愁云惨淡,甚至有人直接疯癫痴傻,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过多在意自己的形象。 “我中了,我中了,爹,娘,孩儿中了!” “怎么会没有我?怎么会没有我?” …… 在两种极端的情绪中,还有另一种声音出现:“老爷,看那个,对,就是喊爹娘的,他中了!” “还等什么,上啊,绑回家去,赶紧的,别被他人抢走了!” …… 黄华坊林府,一大早管家林禄就安排人将府中打扫的干干净净。 此时的林枢与王焕,坐在正堂喝着不知是什么滋味的茶水,两人都是魂不守舍。 “瑾玉兄,要不我还是先回房休息吧,那个,我今日感觉有些头晕。” 王焕只觉得心中有无数蚂蚁在爬动,实在难以忍受等待的煎熬。 其实林枢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名落孙山不至于,但能不能拿下会元,为自己在将来的仕途上打下一个坚定的基础,就看今日了! 林枢正要安抚一下王焕的情绪,门口传来了阵阵鞭炮声。 两人同时站起身来,心中都有了一丝惊喜。这是管家林禄早就安排好的,会试中第,便点燃爆竹。 林禄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连行礼都忘了,大声向林枢与王焕恭喜道:“大爷,焕大爷,大喜啊,大爷高中今科会试第一,焕大爷第八十九……” “我中了……”王焕瘫坐在椅子上,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不比林枢才华横溢,三年前落榜,差点让他失去了再次赴试的信心。 林枢在短暂的惊喜之后,看了一眼喜极而泣的王焕,并没有去安慰。这个时候,好友最需要的是一场欢宴。 “禄叔,安排人去南直隶会馆,请同乡举子来府中赴宴。记得,不管中与不中,都要请过来。让人去订几桌上好的席面和美酒,今日府中上下,同乐!” 林禄脸上的皱纹都带着欢喜,笑眯眯就去安排人准备请客备宴。 内宅里的黛玉也听到了府门处的鞭炮声,拎着裙摆就与惜春跑到了正堂门口。 “哥哥,我听到鞭炮声了……” 话说到一半,黛玉看到了捂着脸正流眼泪的王焕,还以为他又一次落第了,正准备说着安慰的话。 只听林枢说道:“玉儿,我与你王大哥都中了。我是会元,他是第八十九。” “会元?林大哥好厉害!”小惜春瞪大了眼睛,林姑父是探花郎,林家表哥又中了会元,林家真是文华鼎盛之家。 黛玉一听两人都高中了,自己哥哥还是会元,当即眉眼弯弯的扑倒林枢的怀里,忘乎所以的恭喜道:“哇,哥哥中了会元……” 林枢拍了拍黛玉的后背,笑着说道:“会元而已,待哥哥拿下状元,玉儿……还有惜春妹妹想要什么礼物,哥哥一定给你们买来!” 惜春听到林枢这话,心中暖暖的。她哥哥就从来不管自己,一心想着玩女人……呸!一心想着玩乐。 这时王焕终于从喜极而泣的状态恢复了过来,看着依在一起的兄妹俩,心中不免酸涩:我也是有妹妹的人,可惜不在这里。要不然也会同我一起庆祝的! “瑾玉兄,恭喜!” 听到王焕说话,黛玉立刻拉上惜春,两人同是福身向王焕祝贺:“恭喜王大哥会试得中!” “多谢两位妹妹!”王焕还礼后,四人分坐下来。 林枢把自己对今日的安排说了一下,又转身对黛玉说道:“今日宁荣两府怕是会来人祝贺,接待女眷的事,就劳烦玉儿了。” “哥哥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黛玉郑重的应道:“一会我就去找王嬷嬷,让她在前院候着。” …… 贡院贴出皇榜后,顺天府就安排衙役开始四处报喜。快到巳时末时,随着铜锣的敲击声,林府门外传来阵阵高呼:“恭喜林府老爷讳枢,高中今科会试第一名,会元!奉天殿上面圣!” “恭喜王家老爷讳焕,高中今科会试第八十九名,奉天殿上面圣!” 林府下人又一次点燃挂在门口的两串鞭炮,噼里啪啦引来不少行人注目。 林枢与王焕整理了一下容颜衣着,两人来到大门口。 众人只见两名儒袍玉冠,面容清秀的年轻人立于林府门口,下人们纷纷向两人恭贺:“恭喜大爷与焕大爷,会试得中,奉天殿上面圣!” 林枢大手一挥,从府中走出两名家仆,向门外撒着喜饼喜钱等物。 报喜的衙役也凑趣向两人恭贺,林枢与王焕接过喜报,分别递过去两个红包。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是国子监的监生,此时看到手捧喜报的两人,都是一脸的羡慕。众人纷纷向两人贺喜,林枢与王焕也是拱手致谢。 林枢拱手说道:“林某回京数月,多亏街坊四临照应。待殿试之后,府中设宴,向街坊四邻致谢,还望大伙赏脸啊!” “那我等国子监监生算不算街坊四邻啊?”人群中有学子搞怪大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林枢也乐得同学子们交好,便大声回道:“正是因为有国子监的文华之气庇佑,林某才能在会试中文思泉涌。大伙能够赏脸,那是林家的荣幸,林某欢迎之至!” “只要林会元不怕我等把你家吃穷了,到时一定会来……” 哈哈哈哈哈……林府门口一片欢腾,府中安排宴会的黛玉也是面带喜色。 她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红日正盛,恰如林家重新崛起。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殿试 治德八年三月初八,旭日东升,金光万丈。 紫禁城奉天殿外,林枢等四百贡士跟随礼部官员分列于丹墀的东、西两侧,面朝北方站立,文武百官则按常仪穿戴侍立。 辰时初,两名大汉将军啪啪甩了三下响鞭,奉天殿前站立的九名龙禁卫将士大声高喊:“陛下驾到,升殿!” 礼部奏请皇帝升殿,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走进奉天殿。然后是新科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由丹墀两侧拾级而上。 大殿金碧辉煌,尽显天朝威严。皇帝高永衡头戴平天冠,身着十二章纹饰冕服,肃穆正坐于丹陛之上。 文武百官并林枢等新科贡士列队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拜三叩,皇帝沉声道:“平身。” “谢陛下!” 待众人起身,东西侍立。礼部尚书钱千里走出队列,从夏守忠手中接过皇帝拟定的考题,大声宣布:“治德八年殿试,考生四百,着令百官退避,新科贡士于奉天殿答卷。” “臣等(学生)遵旨!” 殿中文武退避,只留下主持大考的几名官员侍立在侧,小太监们开始摆好桌椅及笔墨纸砚。 林枢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坐在最靠近丹陛的位置上,他好奇抬头看向龙椅方向,皇帝也正好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交汇,林枢透过平天冠上的五色流旒,隐隐有能看到皇帝向他微笑了一下。 林枢大胆回了皇帝一个笑脸,让高永衡不禁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奉天殿上“胆大包天”的直视帝王,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果然是初生牛犊,有赤子之心。赤子之心好啊,正适合调教。 这时夏守忠小声提醒了一句:“皇爷,时间到了。” 皇帝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开始吧!” 钱千里将密封的考题打开,由两名礼部官员拉开展示,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题目看似简单,林枢却能想到皇帝为何要出这样一道题目。 太上皇手中的权利慢慢已经被皇帝夺了过来,如今正是到了他改革旧制,变法图强的时候了。皇帝这个题目,不仅仅是在问新科的贡士,更是在自问,作为皇帝,他如何做,才能超越自己的父皇,让大楚更加强盛。 林枢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磨墨下笔:“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立纪纲,饬法度,悬诸象魏之表,着乎令甲之中,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经之纬之,鸿巨纤悉,莫不备具,充周严密,毫无渗漏者是也……” 大楚已历近百年,特别是太上皇在位的四十五年,虽说这位帝王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从文治武功来说,算得上一名治世圣君。 不过到了隆盛后期,年纪大了,依旧逃脱不了大多帝王的老毛病:怕死和固执。 抛开逼得前太子兵谏自尽,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信任跟随他的老臣,导致贪腐成风。又因为扶持忠信王高永仪与义忠亲王高万琸,导致朝中派系林立。 林枢提出的第一个就是法制,只有周密的法制,才能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所遁形。当然,这些都只是纸上谈兵,时间有限,林枢也只能是草草概述。 随后林枢继续写到:“臣闻: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责者,付之人君。君有统理之权,而实有所承受。故所经其事者,法之吴天。 用是所居之位,则日天位;所司之职,则日天职;所治之民,则日天民;所都之邑,则日天邑。故兴理致治,要必求端于天。今夫天,幽深玄远,穆然不可测也;渺茫轻清,聩然莫可窥也……” 洋洋洒洒一大片,林枢又论述了一下君臣之职。简单的说,就是皇帝勤政是万民之福,但皇帝把臣子的事都做了,那要那么多臣子干什么。 黛玉大年初一进宫觐见,回来后说皇帝陛下勤政的差点把自己埋进奏折堆里,林枢就立马想到了那位把自己累死的雍正皇帝。 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最有可能实现自己变法大业的皇帝,千万不能像雍正皇帝那样早早驾崩。 于是林枢就大胆在考卷中劝说皇帝,您老让内阁六部多干点活,像是鸡毛蒜皮的事就交给几位内阁大学士拿主意好了。抓好军权、财权和人事权就好了,多注意身体,天下万民还仰仗您长长久久呢。 …… 高永衡从丹陛上走了下来,先是绕场一周,大致看了几名贡士的答卷。 看到有意思的,他就默默把名字记下来,像是这位蔺德泽就不错,皇权应该再往下放,深入乡间恩泽万民……嗯,这个可以考虑考虑。 苏州王焕?皇帝想了想,王琦的儿子吧。仔细一看,帝王之政,应内圣外王,让番邦知晓大楚赫赫军威……这王焕与他爹真是一点也不像! 转到林枢这里,满卷的簪花小楷,赏心悦目。再仔细一看,从法制引申到反腐倡廉,再到监察制度的改革…… 不但提出了问题,还给出了大概的建议。这样的考卷还是头一次见到。 皇帝直接拿起剩下几张写完的,诧异的嗯了一声,这是嫌弃他太勤快了? 仔细看了下去,从君臣关系到权利分配,又是如同前面写得一个模式,先提出问题,再提出自己的观点。不但文辞了得,论述也是简洁明了,让人赏心悦目。 皇帝看得有些入迷,专心致志答卷的林枢也是写得入迷。林枢不断的换着稿纸,皇帝一张张的仔细阅览。 这可苦了林枢附近几个答卷的贡士,一身冠冕的皇帝就站在附近,他们只觉得拿笔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钱千里早就关注到皇帝这边的情况,这都一刻钟了,您老再不挪动一下,旁边几个贡士怕是要紧张的昏厥了。 他轻轻走到皇帝身边,正想小声提醒皇帝一声。这时林枢已经写完了前半部分答卷,正要检查一下,往旁边一摸,考卷不见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旁边站着两个人。金龙图案的靴子,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帝,抬头一看,果然是皇帝正拿着自己的答卷在阅览。 旁边站着紫服官袍的主考礼部尚书钱千里,同自己四目相对。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争议 钱千里刚准备小声提醒一下驻足许久的皇帝,就看到林枢一脸懵逼的抬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之下,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只见林枢一只手习惯性的伸向皇帝手中的考卷,突然有想起面前这人是大楚至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钱千里小声提醒了一声:“陛下……” 皇帝从考卷中回过神来,看到了钱千里的示意。林枢附近的几个贡士这会都紧张的满头大汗,皇帝倒也能理解他们,正准备离开,耳边传来弱弱的声音:“陛下,学生的卷子……” 钱千里也是欲哭无泪,按理说,殿试时不应该有影响贡生答卷的情况出现,可当今陛下先是巡视了一圈,随后又当场拿着林枢的答卷阅览。唉,他这个主考官当得真是辛苦。 皇帝将手中的答卷递给林枢,随后笑了笑就走出了奉天殿。林枢长舒一口气,从刚刚皇帝的笑容中,他基本上确定了自己答得应该颇得圣心,于是检查了一遍,就开始了第二论。 …… 夏守忠跟着皇帝走出奉天殿,刚才殿中发生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陪伴皇帝这么多年,夏守忠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这个林枢本来就简在帝心,今日一过,怕是真的要一飞冲天了。 皇帝扶着石栏,仰头看了看天空飞过的春燕,突然开口说道:“大伴,你说朝中的文武大臣,有几个是盼着朕健康长寿的?” 这句话让夏守忠心底冒起了寒意,他连忙躬身回道:“皇爷恩泽万民,天下官员,皆是盼着皇爷万寿无疆。” “那他们怎么没有劝过朕多多休息,反而一股脑把折子都送到勤政殿来?” 皇帝毫无情绪的声音,让夏守忠开始浑身冰凉:“皇爷,或许他们认为,您是天下之主,军政大事还是得由您来拿主意……” “如果工部维修个衙门也需要朕来拿主意,那要内阁做什么?”皇帝反问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以前他还没觉得,今日看到林枢的那份答卷,突然起了疑心。 上次黛玉觐见时就说过,有些奏折根本就没必要送到勤政殿的,但偏偏就堆在了自己案头。再回想登基之前,太上皇就就没如此繁多的奏折需要批阅。 两相对比之下,皇帝突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他自嘲一声:“枉我自诩勤政爱民,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清楚……” …… 十二张答卷整理完毕,林枢抬头一看,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中午光禄寺提供的饭菜只是馒头和菜汤一份,这会他都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铛铛几声,殿试终于结束。众人纷纷收拾好答卷,由奉天殿东角门纳卷而出。会试中第,就可以说稳中进士了,最多只是三甲名次不高,所以众人也算轻松应试。 礼部官员领着众人离开紫禁城,皇帝则是与主副考官一同用了晚膳,开始临轩亲策,读卷批阅。 与乡试、会试不同,殿试试卷弥封毕,不需要誊录官朱笔誊录,而是由掌卷官直接转送至东阁读卷官处阅卷。 读卷官阅卷时,将试卷分为一、二、三等,并将一等试卷向皇帝进读,供皇帝进行鼎甲排名。 钱千里与诸位副考官开始批阅,皇帝巡视了一圈便回了后宫休息。剩下的事情就是明日朝会结束后,文华殿读卷了。 …… 阅卷很是顺利,今科殿试四百份答卷,未到午夜,就已经批阅完成。 第二日朝会结束,钱千里按照惯例,捧着十份成绩最优的答卷,来到了文华殿。 皇帝与内阁几位大学士、六部部堂早就在殿中等候,看到神色憔悴的钱千里,未等行礼,便对夏守忠说道:“给钱爱卿搬了棉凳过来。” “臣等已将今科殿试答卷批阅完毕,拟定二甲六十人,三甲三百三十人,成绩最优的十份答卷,现呈请陛下审阅!” 钱千里大礼参拜,随后把答卷高高举起,呈请读卷。 “爱卿先坐下,让读卷官开始吧。”皇帝示意夏守忠扶着钱千里坐下,随后读卷官就开始诵读。 …… 等十份答卷诵读完毕,殿中众人则开始了议论,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那份极具变法意味的答卷。 皇帝当然清楚这就是林枢的答卷,虽然后面的一部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内容,但前半部分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陛下,您该定下名次了……” 夏守忠把朱笔呈上,皇帝没有理会殿中众臣的议论,在答卷上逐一写上了名次。 “拆封!” 夏守忠打开弥封,开始唱道:“第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文华殿中,无论是内阁诸位大学士,还是六部各尚书,林枢这个名字都是耳熟能详。 除了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嗣子的身份,更多的是他献上了晒盐法与种痘法。 “陛下,这林枢的答卷,是否就是倡导变法的那份?”内阁次辅齐博瀚躬身问道。 皇帝点了点头,便听齐博瀚说道:“臣请奏,祖宗之法不可改,这林枢妄言诡辩,欲以变法邀圣宠,当夺其功名,远徒千里!” “臣反对,林家世代忠良,林枢德才兼备,不提其他,从他献上晒盐法与种痘法的两大功劳,便可知其忠心。陛下,臣请奏,状元常见,六元不可多得。大楚正是因为有陛下这样的圣君,才能天降文魁,才有了林枢这样的六元魁首!” 齐博瀚话音刚落,吏部尚书韩清便出班反对,不但说出了林枢曾经的功劳,更是奏请皇帝,当以六元魁首嘉奖林枢。 齐博瀚也反击道:“韩清,什么六元魁首?我大楚只有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及第,何来的六元?如此媚上之言你也说得出口!” 韩清微微一笑:“齐阁老,县府院三试,三次案首,也可叫做小三元。那林枢乃是南直隶有名的才子,在治德五年前就已经取得了小三元与南直隶乡试解元,怎么就不能称一声六元魁首了。” “你……强词夺理!” …… 皇帝心中琢磨着六元魁首与圣君在位的关系,这韩清不愧是自己亲手提拔的人才,圣君在位,才能有六元魁首,真是秒啊! 殿中其他人都只是沉默的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钱千里原想驳斥韩清媚上的言论,不过想到林枢一身才华,正是国朝所需,不忍大才遗落,便忍了下来。 皇帝扫视了殿中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钱千里身上:“钱爱卿,你是今科主考,你说说,这林枢配不配得上状元之名?” 钱千里心中叹了一声,躬身回道:“回陛下,林枢德才兼备,又是忠臣之后,当得状元之名!” 听到钱千里的回答,齐博瀚惊叫道:“钱公,你……” 皇帝哈哈大笑,他朗声说道:“去吧,录皇榜吧。传旨,林枢德才兼备,献策有功,赐翰林待诏,入内阁行走……”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传胪 治德八年三月初十,辰时初,日出东方,华盖殿琉璃瓦在阳光下金光璀璨。 传胪大典即将举行,鸿胪寺、光禄寺的官员们提前将华盖殿布置好,并在殿内设黄榜案。 辰时刚过读卷官们一齐到华盖殿,内阁官将皇帝所定一甲三人的试卷拆开,司礼监官、授制敕房官将鼎甲考生的姓名、籍贯信息填到已经填好二三甲信息的黄榜上,并撰写传胪帖子。 填写完毕,尚宝司官将在完整的黄榜上加盖印信执事官将黄榜整束后,交由翰林院官捧出店外等候。 辰时二刻,鸿胪寺官员奏请皇帝升殿,高永衡在导驾官的引导下坐定,执事官帘前置案,礼部官员从翰林官手中接过黄榜,置于案上,之后,敕房官将帖子授鸿胪寺官传胪。 大汉将军响鞭三声,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进入大殿,三呼万岁之后侍立两侧。 林枢等新科贡士由礼部官员引导立于华盖殿前,紫禁城除特定的地方外,三大殿外均无树木遮挡。 春日的阳光普通温柔的女子,轻轻的触摸着林枢的脸庞。十年苦读为今日,四百名贡士都是又激动又忐忑,走的人紧张的脸色都是白的。 队列是按会试名次排列,林枢身为会元,当然站在最前方。 他回头瞅了瞅,与自己交好的那群南直隶同乡,今科有十二人榜上有名。不过除了蔺德泽与王焕排在前面,大多都是一百名以后了。 排在八十九位的王焕这个时候心情很不好,因为排在他身后的就是与林枢等人有冲突的唐锦尧。 没想到这位场面留宿于青楼楚馆的浪荡子,竟然比他的成绩还靠前一名。 唐锦尧挑了挑眉,小声讥讽了一句:“没想到我会同你这样的人站在一处……” 王焕也不甘示弱,直接怼了回去:“时运不济,竟让我排在了你的后面。果然啊,有个礼部侍郎的爹就是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低,周围的贡士们纷纷把目光投在了唐锦尧的身上。 “天天宿于青楼楚馆,竟然还能榜上有名,看来红袖添香,果然有用啊。可惜啊可惜……” 王焕斗起嘴来就没输过,话说一半,极吊人胃口。距离王焕不远的同乡盛程云配合问道:“惟中兄,可惜什么啊?” “可惜良宵苦短,我还真的想不通,咱们这位唐家二少,是如何在短暂的良宵中悬梁刺股的……” “那还能因为什么,唐家二少够短啊!” “什么短?读书人的事能叫短么,那叫坐怀不乱!” …… 唐锦尧脸色涨红,他大声骂了一句:“你们这群乡下佬……” “肃静!宫廷重地,竟敢大声喧哗!”负责整肃纪律的殿中侍御史冲着唐锦尧就是一声厉喝。 唐锦尧不满的看着面前身着正七品官袍的御史,估计是刚刚被挤兑得有些魔怔了,竟然与御史对上了。 “家父唐允贤!” “咆哮宫廷,你是想还未授官就被罢黜吗?” “家父唐允贤!” “礼部左侍郎唐大人是吧?” “你既然知道,竟还敢……” “那又怎样?本官身为都察院殿中御史,整肃宫纪,而你竟敢威胁御史,你就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这名殿中侍御史一甩袖子,直接离开,恢复理智的唐锦尧脸色发白的站在原地。 王焕看到御史走了,正要再讥讽几句,不过旁边的人拽了拽他:“别说了,传胪大典要开始了!” 只见华盖殿走出一名绯袍官员,手持皇榜,林枢知道按照惯例,这位应该就是鸿胪寺卿。 只见他打开皇榜念道:“治德八年殿试共计考生四百,陛下有旨,殿试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六十七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三百三十人,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鸿胪寺卿每念一个,旁边就有数位大汉将军同时复念一遍,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林枢恍惚了一下,他的脑中不断闪烁着十几年前的风风雨雨。 幼时被林如海抱在腿上教他识字,与三四岁的黛玉掏蚂蚁玩耍,黛玉孤身北上时的挥泪送别,林如海临终托孤的悲痛欲绝…… 如今,他终于踏上了林如海曾经走过的路,林家的未来已经彻底改变了。只要有他在,黛玉不会再孤魂难回故里,林家也不会再家破人亡。 “一甲第一名,南直隶苏州府林枢!” 三声唱名结束,林枢回身对身后的贡士们拱手说道:“诸位贤兄,在下先走一步,华盖殿中再见!” “状元公先请!” 众人回礼后,林枢挺起胸膛,大步走向华盖殿,身后的鸿胪寺卿继续唱名:“一甲第二名,福建泉州府叶长明!” …… 华盖殿中的布置与奉天殿稍有不同,林枢一进大殿就看到了丹陛上端坐的皇帝。 他走到殿中,稽首跪拜:“臣林枢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起身恭敬的站在旁边,等候其他人进殿。传胪大殿耗时略久,直至巳时初新科进士才全部进入大殿站好队列。 “朕自登基以来,三次殿试,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了人才尽在吾手中的感觉。” 皇帝扫视了一圈,兴致勃勃的说道:“林枢……” “臣在!”林枢走出班列,躬身侍立。 “林家世代忠于国事,你父更是病逝于任上,今日你又站在了朝堂之上。朕问你,你读书科举的目的是什么?” 皇帝突然问出了一个看似极其简单的问题,林枢想都没想,躬身回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此话一出,文官百官纷纷小声议论,这句话没错,说这句话的人却很有争议。 范仲淹是文臣的楷模没有错,但庆历新政这种变法的理念并不受朝臣欢迎。历来变法者,皆是没有好下场,就是因为朝中有无数既得利益者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 林枢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了这句话,就直接受到了不少官员的敌视。特别是忠信王与义忠亲王一系的官吏,他们看向林枢的眼神中,包含着浓浓的恶意。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文魁 林枢毫不畏惧那群人满怀恶意的目光,道不同不相与谋,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的道路还如何走。 皇帝今日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林枢稍一思考就知道,这是在让他作出选择。 帝党还是王爷党,或者说是跟着皇帝,还是巴结太上皇。林家与太上皇的旧臣牵扯的太深了,有恩有仇,林枢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皇帝。 果然,当林枢说完这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皇帝大笑说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了,你既然愿做范文正,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夏守忠,宣旨吧!” “奴婢遵旨。” 夏守忠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取来一封圣旨,打开念道:“新科状元林枢接旨。” 林枢有些懵逼的跪下,只听夏守忠念道:“诏曰,圣君御极,贤才降世。南直隶苏州府仕子林枢,出身名门,受教忠臣。德才兼备,县府院三试案首,乡会殿中试三元。朕闻状元常有,三元不易,大楚文华锦绣,方有六元之才。特赐六元文魁之匾,以彰其才。” “臣子以忠侍君,君以恩荣待臣。状元林枢,少时聪慧。献晒盐法以解盐荒,献种痘法以防瘟疫,为国为民,尽显其德。依制,状元授封翰林院修撰,因功加封,授林枢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待诏,入职御前,于内阁行走。钦此!” 殿中一片哗然,这林枢难道是皇帝的私生子不成?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直接升至从五品侍讲学士,这也就罢了。 又加封了一个并不常设的翰林待诏之职,入职御前,内阁行走,说句简在帝心都不能形容皇帝对林枢的赏识。 这封圣旨是昨日读卷后,皇帝在内阁诸辅以及六部尚书面前定下的,朝中也就几位大佬知道,其他人毫不知情。 林枢三拜九叩,叩谢皇恩,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队列中的贾政内心复杂的看着这位便宜外甥,瞅了瞅自己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官袍,脸上突然一红。 果然还是读书好,恩荫授官二十年,如今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赶上了。 紧接着皇帝又同榜眼叶长明、探花赵景涛闲谈几句,最后勉励了一下新科进士们,随即宣告了传胪大典的结束。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鸿胪寺卿何浪才亲自引领新科进士出宫,礼部早就安排了马匹供新科进士乘起。 “状元公,林六元,请上马!” 何浪才笑眯眯牵来一匹白马,欲扶林枢上马,林枢连连作揖:“下官当不得大鸿胪的这声六元之称。” “当得起当得起,今日我为你牵马执缰,回去就用这双手好好教导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沾了六元文魁的文气,怎么也要让他考上举人……” 何浪才不像是说笑,还特意在林枢肩膀上拍了拍:“来,我扶你上马!” “大鸿胪,您这让我怎么敢当……” 林枢最后还是没能推脱了何浪才的热情,随着一声三声锣响,以林枢为首的新科进士开始了最为荣耀的时刻。 何浪才看着远去的游街队伍,喃喃自语:“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 临近大明门附近的一家酒楼上,二楼临窗的雅间内,黛玉不住往皇宫方向看。 突然几声铜锣敲响的声音传来,黛玉远远看到了游街的人群。 “四妹妹快来看,哥哥他们来了!” 正在吃着果子的惜春胡乱擦了擦嘴巴,蹦蹦跳跳就来到黛玉身边,姐妹俩就趴在窗沿木栏边上往外看,吓得王嬷嬷连忙说道:“我的小祖宗,你们小心点啊……” 每逢新科进士跨马游街,京城中轴线上的临街酒楼基本上都被各家府邸包圆了。 林枢抬头看了看,尽是面带轻纱的姑娘媳妇,甚至还有小娃娃被母亲抱在怀里,冲着自己等人指指点点,估计是说当如此人这些话。 今年跨马游街与往年不同,因为林枢这个六元文魁的出现,让皇帝欣喜不已,鸿胪寺直接打造了两面旗帜,各书一行打字:圣君御极,文魁降世。 再加上赏赐给林家的御匾:六元文魁,京城的百姓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随着知情人的各种八卦,林枢的情况不一会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自幼父母双亡,长于伯父膝下。从小立志要做大楚的范文正公,还未出世便建言献策,辅助皇帝开盐场,种牛痘。 三岁启蒙,六岁进学,十五岁便成了南直隶解元。嗣父过世,守孝三年而出,一举拿下会元、状元,六元及第。 …… 京城的百姓无不为林枢的励志故事所迷,不愧文魁之称,感谢圣君,让我等老百姓能近距离膜拜文曲星。 “状元郎,看这边……” “文曲星,文曲星,摸摸我家娃儿的脑袋啊……” 女眷们还是把自己的香囊啊手绢往队伍里扔,当然,这些东西不会有什么特殊标记,大家就是图一乐,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榜眼探花等其他新科进士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呼喊,心中酸涩的难以言说。 王焕与蔺德泽等人聚在一起,已经在商量灌醉林枢的计划了。 扔向林枢的香囊手绢等物越来越多,林枢不得不加快了行进速度。 “哥哥,哥哥,看这里……” 突然,他好像听到了黛玉的声音,抬头一看,还真是黛玉与惜春等人。 王嬷嬷与张嬷嬷就差抱住黛玉与惜春两人了,生怕忘乎所以的两人掉了下去。 黛玉把早就准备好的香囊扔向林枢,惜春也紧随其后。骑术不错的林枢两次伸手,抓住了黛玉与惜春扔来的东西。 一个香囊,只比其他人的香囊多了一个鲤鱼图案,还有一小块点心…… 林枢心中一乐,黛玉总说惜春是几个姐妹中最喜欢零嘴的人,还真是说的没错。 他对着姐妹俩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接着把点心往嘴里一塞,就继续往前走去。 酒楼雅间的惜春远远看到了林枢手中的点心,低头一看,准备的香囊还在左手中稳稳捏着,右手中的点心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姐姐,我好像把点心扔出去了……” 正文 第七十章 怒斥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治德八年三月初十,京城最耀眼最风光的就是踏马游街的新科进士。 被皇帝亲赐六元文魁御匾的林枢,成为了无数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比如鸿胪寺卿何浪才,当天晚上就把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揍了一顿。 午时刚过,紫禁城东侧的黄华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不仅仅是林家的街坊四邻,更多的是国子监的监生。 林家的马车终于驶入了黄华坊学子路,御匾由两名禁军的将士抬着。六元文魁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众人面前,人群中爆发了热烈的叫好声。 等一身状元袍的林枢走下马车,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喊林六元、状元公、林文魁等称呼。 “林六元,我等前来贺喜了……” “林文魁,这是我家小子,您给摸摸顶,好让他沾沾仙气……” …… 林枢一一给众人回礼,这些人可是黄华坊的街坊,千万不可失了礼。名声的重要性林枢还是知道的,他一边给众人回礼,一边走到林府门口。 “众位街坊,大伙能来林家贺喜,林某感激不尽。后日家中设宴,还请大伙能来捧捧场。” 林枢站在台阶上,大声向众人发出邀请,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位国子监的朋友,对,就是你,一定要记得过来。上次你不是说过,要吃穷我家吗?” 哈哈哈哈…… 人群瞬间爆发出热烈的笑声,那名监生也是爽快人,拱手道:“学生后日一定过来,文魁请客,学生怎么也得前来沾沾仙气。” 在热烈而又祥和的气氛中,众人一一散去,林禄安排人抬来香案,上香叩拜,将六元文魁的御匾挂在了林家正堂门廊上方。 林枢端坐正堂,吩咐道:“禄叔,今日大喜,家仆各赏三月俸银。” 等林禄把家主的赏赐传达下去后,林府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 午膳摆在了正堂,因为传胪大典和跨马游街的耽搁,午饭比平时要晚半个多时辰。 黛玉与惜春也已经赶回了家中,与林枢王焕四个人小小庆祝了一下。 “惜春妹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王焕发现小惜春肉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好奇的问了一句。 黛玉捂着嘴笑了起来,惜春偷偷看了一眼林枢,小脸更红了。 林枢也笑了起来:“惜春妹妹给我的那块点心,味道真不错。哪家的?咱们多买点回来。” “什么点心?”王焕一脸的疑惑,他左右张望,桌子上没有特别的点心啊。 “是食味轩的点心,我觉得好吃,就多买了些。” 惜春嘟着嘴说道:“林大哥,我当时没注意,我以为扔下去的是准备好的香囊……” 王焕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向来大大咧咧的他当即就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这下,就连惜春自己也笑出声来,四人借着这个话题,说起了今日跨马游街遇到的趣事。 …… 林府欢声笑语,荣国府却是风声鹤唳。 荣禧堂中,贾史氏看着面前的儿子儿媳,心中满是悲凉。 “老大,你说说,为何户部的欠款只还了四十万两,留下那二十万两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死,你就想着要分家不成?” 贾赦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茶盏,慢悠悠品着茶。听到问话,假装疑惑的反问道:“咱们家在户部的账只有四十多万两啊,母亲,难道账目不对?” 户部账册,记在荣国府名下的账单的确只有四十多万两。但贾王氏以贾政的名义借了二十万两,这笔账若靠贾政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俸禄,这辈子不吃不喝都还不清。 贾史氏向来偏心小儿子,怎么可能会让贾政背上这么多的账,便想着用公中的钱去抹平户部的欠款。 可为了还清户部欠款,贾赦借机把公中现银基本掏空了。如今库房中除了一些笨重的旧家具,剩下的都是宫中的赏赐了。 御赐之物,皆有宫中的印戳,谁又敢私下买卖? 听到贾赦的回答,贾史氏强忍怒火:“我知道荣国府名下的账是四十万两,可你弟弟名下的账也是为了荣国府才欠下的。元春在宫中受尽苦楚,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搏一个荣华富贵……” “是啊,大哥,元姐儿成了皇妃,咱们家就是皇亲国戚。” 贾王氏也插嘴说道:“大哥应当知道,宫里的那些人,若是不时常打点,元姐儿怎么能使唤的动。等将来元姐儿诞下龙嗣,大哥就是国舅老爷了!” “可别,我当不起,荣国府也当不起皇亲国戚的称呼。那是承恩公沈家,皇后娘娘的母家才能用的称呼。” 贾赦讥讽的看向贾政:“二弟,当大哥的劝你一句,有些事你不能双耳不闻。当年元春放着好好的国公府大小姐不做,被你们硬生生送进了紫禁城。我劝了多少次,你们听进去一句吗?” 那年王子腾深夜来访,避开贾赦与贾史氏以及贾政夫妇密议许久,第二天就给元春报了小选。 贾赦在得知后,多次劝说,甚至想要秘密将元春的名字从小选名单的抹去,但最终还是被王子腾抢先一步,把元春送到了甄太妃的宫里。 贾政不敢看贾赦的眼睛,他强辩道:“大哥一直呆在家中,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嘲笑咱们家的。堂堂开国公府,如今只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元春进宫,也是为了给咱们家争一份荣耀……” “什么时候,荣国府需要用女人来换取荣华富贵了?啊?贾存周,枉你自许读书人,这就是你从圣人之言中学到的学问?” 贾赦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吓得房中的人都心中一悸。这还是自隆盛四十四年以来,贾赦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怒斥贾政。 “你自己没本事,开始卖起女儿了。那年王子腾要去九边,说要借荣国府亲兵一用。你们夫妇没经过我的同意,把令牌送去了王家。一百亲兵,回来了不到十个人。他王子腾用我贾家人的血,换来了京营节度使的高位。” 贾赦双目赤红,如同吃人的猛兽,死死盯着贾王氏:“还有你,王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若是为了元春能在宫里好过些,我这个当大伯的就是再心疼银子也不会委屈了自己亲侄女。可那二十万两,真的都送进宫了吗?” 贾王氏被这样的贾赦吓得不敢答话,她吞吞吐吐搞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二十万两银子,真正送进宫的也就十万左右,剩下的都放进了自己的嫁妆中。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看客 荣禧堂里,贾赦怒斥贾政夫妇,如同猛兽一般的眼神,让贾史氏都觉得心惊胆颤。 她从贾赦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丈夫贾代善的影子,此时她终于想起了一件事:这个被自己压在东跨院近十年的大儿子,曾经是贾代善一手教导出来的荣国府继承人。 这么多年来,贾赦窝在东跨院,看似对家中之事漠不关心的样子,让她都忘记了大儿子真正的模样。 “老大,你……” “母亲,若是劝儿子替他们还银子,那您还是别费神了。公中那点东西,还完四十万两之后,留下的钱都不一定能撑到年末去。” 贾赦讥讽的说道:“您知道琏儿媳妇为何要用沾血的钱维持府中的面子吗?因为你的好儿媳,我的好弟妹,把家里的钱都搂到她的嫁妆里去了。” 这件事贾史氏当然知道,荣国府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可宝玉是带玉而生,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当年仙师的批语贾史氏至今不敢忘却,贾宝玉是有来历的,将来的造化绝对不敢想象。 她必须给这个孙儿准备好一切,爵位、钱财、人脉甚至连妻妾都要早早准备好。 可惜了外孙女如今不亲自己了,否则宝玉有了林家的家产,再加上贾家、王家以及林如海的人脉,宝玉的将来绝对会一飞冲起。 既然林家已经不可靠,那就一定要抓紧王家。王子腾是宝玉的亲舅舅,二儿媳妇蠢是蠢了点,但只要有她在,王家那边的关系就不会断了。 想到这里,贾史氏冷哼一声,对贾赦说道:“子虚乌有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凤丫头的事那是琏儿愚蠢。哪家府邸没有些腌臜事,就他遵纪守法,非要把家丑扬饭外面去。” “遵纪守法乃是祖父当年教导孙儿的,老太太是觉得孙儿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帘子掀起,一身龙禁卫镇抚使官衣的贾琏大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给屋子里的人行了一圈礼,从礼仪上来说,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只听贾琏说道:“原本今日是孙儿轮值,可林表弟六元及第,陛下知道林家亲眷中,唯有咱们家关系最近,便许了孙儿两天假期,让孙儿前去帮帮忙贺贺喜。” “还贺什么喜?库房里怕是连件像样的贺礼都找不出来,谁让你有一个好二婶呢!” 贾赦端起茶盏,阴阳怪气一针挤兑,贾王氏被气得脸色涨红:“大哥,没影的事,还是不要拿出来说嘴的好。我那嫁妆都是从王家带来的,我可没从府中挪过一文钱。” “你若是行得正坐的端,咱们现在就去清点一下你的嫁妆。若是我错了,我就给你磕头赔罪……” 贾赦嗤笑一声:“你敢吗?” “好了,闹什么闹!” 贾史氏直接打断贾赦的话,吩咐鸳鸯道:“去把我房中那副《寒山图》取来,找个好点的礼盒包上。” 她又回过头对贾琏说道:“一会带宝玉一起过去,你们是玉儿的亲表哥,那就多去关心关心。以往有咱们家护着,那林枢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他也不敢太放肆。可如今有了出息,还不知道会不会苛待玉儿……” 贾琏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老太太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林表弟就差把表妹供起来当神仙了,还苛待? “按理说孙儿带宝玉去也没什么,可您也知道,自从年前的事后,宝玉一说起林表弟就谩骂不止。您看这次是不是就算了,万一他在林家大闹一场,咱们家怕是真的要得罪林表弟了。” 贾史氏知道贾琏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但林家这场宴会,不知会去多少文武百官。贾政刚一出宫就回来给她讲述了传胪大典时,皇帝对林枢的看重。 宝玉要是能在林家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就能得到某位大人物的青睐,她绝对不能让宝玉错过这次机会。 想到这里,贾史氏便对贾琏说:“我会叮嘱宝玉的,不会让他在林家耍脾气。琏儿,林枢再厉害,他也姓林,宝玉才是你的血脉兄弟。”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明日孙儿便带宝玉一起过去。不过有一点,若是宝玉闹事,孙儿会直接送他回来,到时候您可别怪我。” 对于宝玉跟自己去林府,贾琏倒是无所谓。丢得又不是自己的人,他怕什么。京城谁不知道荣国府的事,老太太这么做,只会让别人认为荣国府二房,后继无人罢了。 …… 贾王氏想要用公中银子替自己堵窟窿的打算,在贾赦的怒斥与挤兑中成为了泡影。 待贾赦夫妇与贾琏离开后,贾史氏把贾政支开,冲着贾王氏就是一阵怒骂。 怒骂之后又是安抚,打一棍子给一糖枣的手段贾史氏玩得是炉火纯青。 她从箱子里翻出五万两银票,交给贾王氏:“我知道你留着钱是为了宝玉,可元姐儿在宫中过得好了,将来才能给宝玉带来更大的助力。这是我存下来的钱,原想将来留给宝玉的,现在你拿去填了那个窟窿吧。” 贾王氏眼底漏出一丝贪婪,她假意推脱了一下,最后欢喜的接了过来:“母亲……我原想去娘家借些银子的,可您也知道,我二哥这些年为了替元春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这月月底前,一定要把户部的账消了。” 贾王氏的话让她觉得腻味,真相是什么她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愿意捅破窗户纸而已。 …… 荣国府的事情林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王嬷嬷的儿子王伦绝对是一个干情报的好手。 虽说贾史氏商议事情前旁人把好了大门,可禁不住把门的人,禁不住王伦手中的银子诱惑,三杯酒下肚就把荣禧堂发生的事大致上复述了出来。 得知贾史氏、贾赦以及贾政夫妇的冲突,林枢差点笑出声来。 贾史氏觉得她自己对荣国府的大小事情那是一清二楚,却不知王氏早就把手伸向了贾家族产。而贾琏已经开始布局,准备将王氏彻底钉在耻辱柱上,从而把王家伸进贾家的手彻底斩断。 不过对于这些,林枢也只是一个看客。贾琏、贾赦与贾敬才是真正的主角。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几日开始的官场生涯,以最快的速度得到皇帝的真正重用。 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执棋之人,一来为林家报仇雪恨,二来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雄文 传胪大典的次日,礼部与鸿胪寺为新科进士举报了盛大的进士恩荣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琼林宴。 琼林宴在皇城西侧的南池举行,高永衡委派内阁辅臣、太子少傅、文华殿大学士任国成主持并代替自己招待新科进士以及当科殿试读卷官和执事官。 正值春暖花开,南池湖畔绿柳初装,百花斗艳,四百新科进士佩戴着恩荣宴特有的铜制簪花,在鸿胪寺书吏的引领下来到恩荣宴场地上。 任国成与今科会试、殿试主副考官一同起身,迎接新科进士的到来。 佩戴着金制簪花的状元林枢,领着众进士一同向任国成等人行礼。 “下官拜见阁老、拜见诸位大人!” 任国成乐呵呵的颔首道:“免礼免礼,今日恩荣宴的主角是你们,老夫只是代陛下前来招待你们这些英才,快快坐下吧。” “谢陛下圣恩!” 众人向东方摇拜,随后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宫廷御宴,抛开繁琐的规矩,那时极为丰盛。 美酒佳肴,南池一片欢声笑语。 林枢作为今科状元,又是大楚首位也是自前隋有了科举以来,第一位六元文魁,成为了众人灌酒的主要目标。 幸亏身旁有王焕、蔺德泽等同乡支援,这才没被灌醉。借着向任国成钱千里等大佬敬酒的机会,林枢终于摆脱了被灌醉的命运。 “文魁这是被灌怕了?来老夫这里躲酒来了。” “下官不善饮酒,倒是辜负了御酒的香醇。阁老代天设宴,下官敬阁老一杯,以表谢意。” 任国成年约五十余岁,亲切的与林枢碰了碰酒杯,仰头一口闷了。 林枢也一口闷了,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向任国成身侧的钱千里敬道:“学生敬恩师一杯,多谢恩师点卷之恩。” 虽说殿试之后,进士皆是天子门生。不过依照惯例,往往新科进士都会把主持会试的主考官称作恩师,拜其门下。 根深蒂固的门生惯例,就是林枢也不得不遵循传统。虽说钱千里是太上皇的人,不过其性格刚正不阿,见到不平事就会谏言直奏,皇帝有时恨不得宰了他,却又十分欣赏他的风骨。 钱千里一脸的严肃,如同严师教导弟子一般说道:“既然你叫老夫一声恩师,那老夫也要对得起你这一声称呼。林枢,你有麒麟之才,当以天下百姓为念,赤子之心不可丢,忠孝仁义不可弃!” 林枢躬身长拜,郑重的回道:“恩师教导,学生当谨记于心,三省吾身,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钱千里满意的看着林枢,仰头喝下杯中之酒:“林如海有你这样的传人,其志可继!” 任国成也点头说道:“林如海主政江南盐课期间,盐价平稳,税银从无纰漏。何如今日之乱,简直乱七八糟……” 随后有想到此时不是谈论这等糟心事的时候,便转了话题说起了比较轻松的趣事。 ……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放开了心神,风景如画的南池,正是吟诗作赋的好地方。 不一会,就有好几篇佳作受到了内阁大学士任国成与礼部尚书钱千里的好评。 正当恩荣宴其乐融融的时候,人群中却传出了一声讥讽的声音:“林六元乃是陛下亲点的文魁,今日恩荣宴上,怎么连一首诗都写不出来?” 原本欢声笑语的人群瞬间寂静起来,众人转身一看,原来是有些醉酒的唐锦尧正讥讽的看着立于钱千里身旁的林枢。 此时的林枢正拿着笔专心致志的记录众人的诗词,突然听到有人说到自己,一时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林六元,林文魁,难道你要说自己不善诗词吗?那你就不配文魁之称了!” 唐锦尧最终只得了一个三甲,甚至连会试名次排在自己身后的王焕都得了个二甲第十一,反倒是自己,堂堂礼部侍郎之子,被一个乡巴佬超越。 嫉妒、愤怒加上昨日回家后被其父唐允贤说教一通,已经醉酒的唐锦尧看着众人焦点的林枢,终于忍不住了。 “唐同年,在下确实不善诗词,文魁之称也是陛下所赐。若是唐同年不满,可谏言直奏,请陛下收回御匾即可。不知唐同年觉得如何?” 林枢把球踢回给了唐锦尧,言语之间没有丝毫的愤然反击之意,与唐锦尧的咄咄逼人相比,轻风细雨般的林枢,更让众人觉得林枢乃是可交之人。 君无戏言,皇帝明旨赐下的御匾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新科进士的嫉妒收回去。 唐锦尧听到林枢承认不善诗词,便讥笑一声:“前些日子,林文魁在大报恩寺梅林畅谈兵戈之事,我还以为林文魁无所不能呢。想那林忠正才华横溢,没想到他的后人连首诗都写不出来……啧啧,可惜啊!” 这啧啧之声,赔上唐锦尧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林枢怒从心起。 他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回道:“诗词抒情叙意,文章言志载道。既然唐同年想看在下的拙作,那就献丑了!” 只见林枢重新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写了起来。任国成与钱千里轻挪脚步,站在旁边看了起来。 两人从颔首赞许,到双目放光,最后到击节叫好,让众人好奇心大作。 “好一篇雄文,好一个少年!”任国成大声赞许:“有此佳文,当浮一大白!” 王焕经过钱千里的首肯后,大声念了起来:“昔我中华上邦,秦皇定疆,汉武击北,唐皇牧于草原。鞑虏南侵,中原暗弱,中华沉沦百年。明皇伐北,恢复汉冠,又遇子孙不贤。幸有太祖,披坚执锐,安定乾坤,为我九州之运。然天灾人祸,江南倭寇横行,九边鞑虏侵扰,君上有忧,百姓有难,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诸国则国胜于诸国。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诵读的声音,在寂静的南池犹如扔进平静湖水中的巨石,激起了新科进士们心中的豪情壮志。 众人争相抄录着这篇雄文,大声的诵读着,交流着。任国成与钱千里看着这群豪情万丈的新科进士,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相敬。 他们想起了自己刚中进士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壮志满怀。不管这群新人今后会怎样,至少现在,他们就是大楚的壮美少年郎!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反响 南池琼林宴被林枢的一纸雄文将气氛推向了高超,当然也让他无法再借着任国成与钱千里躲酒。 等到下午回家的时候,是被抬着回去的。王焕也喝的有些迷糊,把林枢交给黛玉后就回到房中休息。 待王嬷嬷与雪雁给林枢擦了擦脸,盖好被子后便退出了卧房。黛玉叮嘱了福全几句,安排好下人备好醒酒汤在火上煨着。 这时门子跑过来说道:“姑娘,苏州王家遣了人来京城,说是有信给大爷和焕大爷。” …… 在林枢熟睡的时候,琼林宴上发生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特别是那篇《少年中国说》,在京城各大会馆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本身就是仕子们最喜欢做的事情,虽然有人对林枢所说不屑一顾,但那些年轻的仕子大多倾向于支持的态度。 加上林枢在殿试中的策论被人爆出,变法之事成为了京城现如今最火的话题。 等林枢捂着额头哎呀哎呀的醒来,林禄已经抱着一大堆拜贴放在了桌子上。 雪雁把醒酒汤端给林枢,温热的汤水让林枢算是还了魂。 “我发誓,我再也不喝酒了……” 黛玉捂嘴笑道:“这句话哥哥说过好几次了,每次有人请酒,哥哥还是会兴高采烈的应邀前去。” 她把两封信递给林枢:“王叔父与媛姐姐的信,今日午后苏州来人,说是二月底王家已经启程北上,估摸着再有不到十天就能到通州了。” 林枢一听立马拆开王媛那封的封口,至于岳父大人的先放一边吧。 “林大哥,见字如晤……千里之遥,纸言相思。恰寒冬已过,再有半月便至京城相聚。唯愿君好,吾意心安。” 王媛字迹清秀,就如同她的性子,温婉贤淑。千言万语大多是叙说姑苏旧事新闻,只有再信的最后才展开心扉,说了几句不显的情话。 林枢嘴角微微扬起,总算没有浪费他送去江南的那封“情书”,终于得到了小姑娘的回应。 随后他把信装进信封,贴身收好,惹的旁边的黛玉又是一阵打趣。 再拆开岳父大人的信,只见上面聊聊几句,简单说了下行程,又言说他已派人前往京城提前准备安家事宜。 信的末尾提了一句他的新官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林枢在心中纳罕,这是连升两级啊,正四品的京官,还是都察院这种没人敢轻易得罪的衙门,岳父大人的背后一定有着不可言说的高人。 这件事可以先放在一边,王家来京,宅子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林枢想到此处,便询问黛玉:“送信的人在哪?王家北上,宅子那边咱们得帮忙看看。” “是王家的二管事,哥哥放心,我已经让禄叔陪他去看宅子了。不过哪怕现在买下来,估计一时半会也没法住人,所以我让王嬷嬷带人去收拾嘉南苑了。” 黛玉口中的嘉南苑,是林府环境最优雅的客院了。新买的宅子大多是长年未曾住人的,光是整修怕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弄好的,总不能让他们住客栈吧。 倒不如在嘉南苑住上一段时间的,等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再搬进去,他也正好可以同王媛培养培养感情。 “玉儿考虑的很周到,嘉南苑临街有道小门,正适合叔父会友。” 林枢夸奖了一句黛玉,这小丫头自从进京后,成长的非常之快。他看着亭亭玉立的妹妹,心中突然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黛玉笑了笑,指了指桌子上堆的高高的拜贴,打趣说道:“叔父会不会会友我不知道,不过哥哥近日怕是不得闲了。这是今日午后开始收到的帖子,足足有二十多份。” 林枢这才注意到高高的帖子,从上到下应该是黛玉特意分类的。上面是比较重要的人递来的,比如第一份就是忠顺王府的请帖,数日后王妃寿辰,邀请林家兄妹俩赴宴。 忠顺亲王高永桓曾经帮过黛玉,这个必须得去。不过王妃寿辰,为何要请他?难道真的是因为编戏曲没素材,准备拿他的事当模板? 把忠顺王府的放在一边,再打开一份:礼部侍郎唐允贤…… 林枢眉头一皱,这位唐侍郎邀请自己赴宴,竟然是为了给唐锦尧三番两次找自己麻烦赔礼道歉。 他对唐允贤不是很了解,这份请帖有些拿不定主意。礼部侍郎怎么说也是六部之一的二把手,虽然他不怕与之交恶,但唐允贤这么做,自己也不好直言拒绝。 万一传出了新科状元不敬上官,得理不饶人的流言,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剩下的大多是各省仕子邀请自己参加诗会、文会的帖子,或者是欲登门拜访的拜贴。 林枢想了想,他的时间有限,诗会文会什么的,怕是没有时间过去。 索性借着明日家中设宴之机,把这群人都请到家里来,这样既不会显得自己清高倨傲,又能给人留下平易近人的印象。 于是他对黛玉说道:“忠顺王府的帖子玉儿看了吧,你让张嬷嬷挑几样合适的寿礼,那日咱们前去贺寿。至于这些拜贴,正好借明日一同请到家中来。” “仕子们敬仰哥哥的才华,若是一个个赴宴接待,哥哥就要受累。咱们家又是诗礼传家,不宜落下倨傲的名声。不如由咱们家做东,倒是可以轻省不少。” 黛玉也赞同林枢的处理办法,林如海当年就在那些同年友人中,留下了一个才华横溢却又平易近人的好名声。 如今林枢紧随其后,林家的好名声将会更胜一筹,这样的话,林枢在仕林中的影响力就会大大增强。 英雄所见略同,兄妹俩相视一笑。林枢欣慰于黛玉的成长,屋子里传出了林枢畅快的笑声。 …… 傍晚时分,紫禁城凤藻宫中。 皇帝高永衡正躺在软榻上,享受着贤妃贾元春的服侍。 元春素手轻轻给皇帝按摩额头鬓角,处理了一天朝政的皇帝总算有了短暂的舒适时刻。 “元春啊,你的那个表弟林枢,还真是惊才艳艳,一纸《少年中国说》,道尽了他的信念。不仅如此,更是点燃了那群仕子的豪情。说实话,就是朕这个年过不惑的人,读完后都觉得心潮澎拜,斗志昂扬。”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首辅 元春听到皇帝提起那个不曾谋面的林家表弟,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林家本来是自己在宫中,除了宁荣两府最有能力支持自己的力量。可荣国府的一番所作所为,生生与林家离了心。要不是贾琏与林家还有来往,说不得这门姻亲早就不会与荣国府有半点关系了。 皇帝问道:“朕记得你的弟弟,就是含玉而生的那个,也是天生聪慧,不知如今可曾进学?” 含玉而生?元春心中自嘲一声,随后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臣妾母亲当年为了争宠,这才弄了块玉,藏在臣妾二弟的口中……” “朕知道,要不然你以为他还能活到现在吗?”皇帝嗤笑一声:“无知妇人,要不是荣国府世代忠贞,光是带玉而生这四个字,诛九族都不为过。” 看到元春俯首在地,皇帝哼了一声:“朕又怪罪你,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臣妾谢陛下不罪之恩。” 元春又磕了一个头,起身后继续给皇帝按摩。 皇帝再次开口说道:“朕也知道,你不是自愿入宫。可如今你是朕的妃子,你家的情况又十分复杂,贾琏乃是朕的亲信武官,荣国府的爵位绝不可能给你那个弟弟。你明白吗?” 元春哪里还能不明白皇帝说这话的意思,连忙回道:“臣妾明白,荣国府的爵位本来就是堂弟的,臣妾不会干涉荣国府的事情。” “你明白就好,亲眷入宫觐见,言及此事,你就当听不见吧。想来你就是劝你母亲,她也听不进去。若是说到你弟弟的前程,你就说朕的意思,送他去国子监读书。” 皇帝讨厌后宫干政,元春向来不会在皇帝耳边吹什么枕头风,这也是她能得到皇帝恩宠的一个因素。 今天突然听到皇帝提及给宝玉一个恩荫国子监的机会,诚惶诚恐之后,心中大喜。 父亲贾政只是一个五品员外郎,根本没有恩荫的名额。宝玉若是去考童试,天知道会不会像长兄那样熬坏了身子。 而且那个带玉而生的传言,原本她都不抱希望宝玉能有出息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了意外之喜。 皇帝赐下恩荫,这就代表着皇家不会怪罪宝玉,自然而然的,宝玉就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她印象中,小时候的宝玉及其聪明,说不定能成为贾家第二个进士。 元春激动的拜倒:“臣妾多谢陛下恩泽……” “你记住,朕今日是为了让你少些后顾之忧,你毕竟是朕的妃子,家中若是不像样子,打得是朕的脸” 皇帝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慰喜极而泣的元春:“若是你弟弟不成器,只要不作奸犯科,朕也能给他一个富贵。若是真的有才,就让他如林枢一般,为朕分忧,为国效力。说不定也能封妻荫子,比之一个将军的爵位不差什么,没必要兄弟阋墙,争得头破血流。” 元春伏在皇帝胸膛,感恩回道:“臣妾一定给家中说清这事,让她们送二弟去读书,以期能给陛下尽绵薄之力。” …… 三月十五,晴空万里。 和煦的春风吹拂街边绿柳,黄华坊整条街都是来来往往的马车。 国子监正逢休假,有不少人跑来林府凑热闹,加上前来恭贺的宾客,竟然有百十人之多。 五进大宅的林府,加上布置在门前的彩棚,到处都摆放着桌椅。 街坊四邻纷纷出人出力,帮助林府招待宾客。只见来访的马车都堵到了坊门处,宾客都不得不步行走了进来。 林枢、王焕与黛玉分别招待男客女眷,就连不到十岁的惜春都早早来到林家帮黛玉接待宾客。 贾琏稍微来得晚了一点,主要是临走前,王熙凤的身子突然有了不适,直到太医前来开好房子,才带着宝玉、迎春与探春三人前来。 马车行至黄华坊前,贾琏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感叹林家虽然子嗣不盛,却已兴盛起来。 他叮嘱宝玉道:“宝玉,今日来的人有不少是朝中贵人,你可一定要忍耐。哥哥我知道你不耐烦这些,但这是在林妹妹家,万不可给林家丢脸。” 贾琏深知说别的没用,只好拿黛玉来“震慑”贾宝玉。自从年前林枢兄妹俩去荣国府拜访,就再也没有登过门。 宝玉到底也是聪明人,知道黛玉是因为什么生自己的气。他在心中发誓,今日他绝对不能再惹林妹妹动怒了。 “琏二哥放心,我省得。” 贾琏看到宝玉还算郑重的回答,他点点头,随后又叮嘱迎春与探春几句。 两个妹妹都是省心之人,贾琏有时都不知道宁荣两府到底是哪辈子造的孽,又是哪辈子积得福。男子一个比一个废物,女子却是一个比一个优秀。 “二爷,姑老爷家的管家来接您了!” 兴儿在车外禀报,林禄已经前来迎接贾琏等人。在林禄的引领下,马车终于在拥挤的道路上来到大门处。 众人下车,只见林府门口尽是前来恭贺的宾客,好多还是贾琏认识的。 “啊,这不是贾镇抚吗?今日沐休?” “张学士,您怎么在门口啊?” 贾琏听到有人再喊自己,定睛一看,竟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宏杰。 三十多岁的张宏杰虽然品级只有正五品,但他可是皇帝在潜邸时的亲信。贾琏平时在宫中轮值,经常见到他被皇帝召见。 两人还未说几句话,旁边又来了几个人。什么六部九寺,六科台谏,或多或少都有人拎着贺礼过来。 品级都不会太高,但他们的能量绝对不可小觑。贾琏身为武官,倒不好与这群文臣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匆匆寒暄几句,把人交到了王焕手中。 迎春与探春被雪雁领着去了后宅,贾琏则是直接去了正堂找林枢。 刚刚从王焕口中得知,林枢此时正在正堂接待一位贵客,一时无法前来门口迎接宾客。 福全守在门口,远远看到贾琏领着贾宝玉过来,便迎上前去:“琏二爷,宝二爷,家主正在待客,此时不是很方便,不如先去书房坐坐?” “他的架子可真大……”宝玉嘟囔了一句。 贾琏连忙喝止:“宝玉,你忘了我刚刚给你说过的话了?” 随后他又询问福全:“是谁在里面?门口可是来了不少人,都是朝中官员,表弟若是不去见见,怕是会对将来有碍。” 福全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是魏阁老!” 贾琏心中一惊,竟然是内阁首辅魏庆和!他老人家怎么回来林府?虽说林枢的六元罕见,但也没达到让堂堂大楚内阁首辅亲自前来贺喜的地步。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人情 福全让丫鬟把贾琏和宝玉带到书房,他回到正堂门口继续守着。 此时魏庆和正与林枢说着今日的来意:“老夫此来,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老爷子倒是直言不讳:“扬州巡盐御史府的事你知道吧?” “阁老说的如果是去岁盐户暴乱的事,下官是知道的。”林枢有些不解其意,他回想了一下最近从邸报中得到的信息,好像并无江南盐政的消息。 魏庆和正色说道:“此事就是由江南盐户暴乱引发的。” 与盐户有关的话,那就是杨学礼又出幺蛾子了!林枢问道:“还请阁老直言。” “昨日江南总督赵安平八百里加急,倭寇阻断了海路,江南各大盐场因为杨学礼之故,近乎瘫痪。琼州的盐只能通过陆运北上,不但耗损巨大,所耗时间也太长了。如今江南食盐短缺,盐价暴涨,这下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了!” 魏庆和的话让林枢有些摸不着头脑,江南缺盐,从外地调用就是了,为何要找他? “阁老,这事您让临近州府运盐过去不就行了?为何要来找下官啊?” 只听魏庆和说道:“老夫昨日已经安排蜀盐出川了,今日过来,其实是想拜托你劝说陛下,暂时停止在福建、南直隶以及山东新开盐场!” 林枢愣了一下:“增设盐场之事,本就是朝廷去年年末定下的事,为何阁老如今欲要停下来?再说,下官人微言轻,纵是千言万语,也不如阁老一句话管用。” 魏庆和苦笑道:“老夫昨日就劝过陛下了,可江南盐商胆大包天,竟然勾结倭寇,阻碍盐场的开办。陛下震怒之下,老夫也没有办法劝陛下暂缓盐场的开办。” 随之他又说道:“老夫知你疑惑为何要暂缓,并不是老夫怕了那群盐商,而是他们背后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一个琼州盐就已经引得江南数个州府震动,若是再有个海州盐、泉州盐,松江盐,老夫怕逼急了那些人,引得朝野动荡。毕竟,龙首宫那位还在呢!” 原来如此,林枢大概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这位内阁首辅,既不是上皇党,也不是帝党,他是两方妥协下挑选的人。 首辅求稳,皇帝却是心急。琼州海盐极大的削弱了忠信王与甄家的财力,江南的各大盐商又被耿向南收拾了一波人。 如今皇帝准备在福建、南直隶以及山东开办新的盐场,期望让隶属他嫡系的人,彻底废掉江南盐商与晋盐的财源。 一个背后站着甄家与忠信王,一个背后是晋商八大家与义忠亲王。这两个人都是太上皇推出来同皇帝打擂台的,他们的势力在太上皇的支持下,在朝野上下有些不小的影响力。 如果同时向皇帝发难,绝对会是一场轩然大波。怪不得魏庆和这个整天笑眯眯,天天和稀泥的老好人都急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太上皇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只要他不死,皇帝根本无法彻底剪除阻碍他变法新政的势力。 除非皇帝能掌控京城的所有兵马,上演一出玄武门,把龙首宫同外界的所有联系彻底斩断,否则光是一个“孝”字,就能让皇帝做起事来畏手畏脚。 “老夫知道,朝野上下都说老夫是个泥菩萨,天天和稀泥。可大楚才安稳了几年?这亿万百姓需要的就是安稳。陛下的心太急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龙首宫已是夕阳西下,陛下真的可以再等等……” 魏庆和就差说太上皇快死了,让皇帝不要急。林枢听得是冷汗直流,幸亏家中没有太上皇的探子,否则今日这话传出去,就是皇帝都不一定要保住他。 “阁老,慎言啊!” “老夫这身残躯,若是能换得陛下改变主意,那也值了。状元公,林六元,晒盐法是你提出来的,你熟知江南的情况。老夫也不逼你上书劝谏,只需要你在陛下询问你的时候,把这些利弊能讲给陛下听。” 魏庆和说完这些,林枢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让自己犯言直谏,他不是钱千里那样的直臣,犯言直谏的事都没那个胆。若是旁敲侧击的劝谏,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能得到内阁首辅的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想到此处,林枢起身作揖:“阁老放心,此事关乎朝野安稳,下官自然责无旁贷。若是陛下问起下官,定会将此中利弊讲述出来。” 听到林枢的回应,魏庆和欣慰的点点头,他起身拍了拍林枢的肩膀:“不愧是林如海的传人,有他当年的风骨!” 他跟林枢告辞说道:“今日内阁还有事,老夫也就不多留了。估计这两日陛下就会召见于你,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林枢连忙表态:“阁老放心便是,快至午时了,阁老不若留下来喝杯酒再走?” 魏庆和摇摇头道:“老夫不宜现身他人面前,今日就算了。” 说罢,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牌,塞到林枢手中:“这是老夫年轻时雕刻的小玩意,你拿着把玩吧,就当老夫的贺礼了。走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 从后门悄悄送走了魏庆和,林枢把玉牌放在眼前细看。只见玉质普通,青色的玉牌一面是一株兰花,一面是几个秦篆: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这是出自《论语·里仁》中的一句,意思是君子的修养要尽力使自己做到话语谨慎,做事行动敏捷。 魏庆和为官数十年,从一个翰林院庶吉士做到了礼部尚书的高位,向来都是少说多做。 哪怕因为二圣临朝,不得不把他放在首辅这个位子上,他依然保持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的处事准则。 这是在隐晦的劝林枢,过于高调容易成为出头之鸟。看来殿试上的那篇变法之策,还是触动了某些人的禁忌。 林枢笑了笑,把玉牌收进匣子里。老爷子的提醒没有错,可自己要走的路不同,要做的事也不是纳于言而敏于行就能躲过那些人的攻击的。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向那群蛀虫妥协的。 “福全,去请琏二哥……算了,我还是去书房吧。你去看看,前院的客人们来了多少了。” 林枢把这些烦心事暂时放心,吩咐福全去了前院,自己则是往书房走去。今日来了不少宾客,这些人中,有不少可以发展成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既然有忠信王党,有晋党,那作为帝党之一的他,为何不能在皇帝的羽翼下发展自己的小团体呢?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拒婚(大章) 林家的书房很大,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各类藏书。 林枢北上后,陆陆续续把林家在江南的藏书基本上都搬了过来。 此时贾琏羡慕的看着满是书籍的书架,脱口而出:“这才是一个家族能够世代传承的底气啊!” 贾宝玉随意取了基本翻看了一下,好巧不巧,他翻阅的都是经史子集,面带嫌弃的放了回去。 “这有什么好的,尽是些学经济仕途的书籍,我可不愿做那国贼禄蠹。” 贾琏笑了笑没有接话,随手拿了一本游记看了起来。宝玉觉得无趣,便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 雪雁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各色点心和茶水,宝玉眼睛一亮:“雪雁,雪雁,我在这里……” “宝二爷,琏二爷在吧?姑娘让奴婢送点心茶水过来。” 雪雁莞尔一笑,虽说宝玉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对她们这些丫鬟下人还是很好的。 “琏二爷,大爷还得一会才能过来。外头纷扰吵杂,您就在书房先歇歇。” 贾琏嗯了一声,询问了几句黛玉的情况。在雪雁回答的时候,宝玉听得很是认真。 当听说黛玉与惜春每日有三个时辰都在跟随张、陆两位嬷嬷学习,宝玉愤愤不平的说道:“好好的姑娘家,学那些劳什子作甚?那林枢还说会对林妹妹好,这就是他所谓的好吗?” “宝玉,能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习,那是表妹的服气。更何况那位张嬷嬷乃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多少人盼着能有机会受其指点。你去问问二妹妹三妹妹,看她们愿不愿意一同去学?” 贾琏喝止了他的抱怨,雪雁没有把宝玉的话放在心上。她在荣国府呆了三年,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性子。 她笑吟吟对贾琏说道:“姑娘听闻凤二奶奶有恙,已经拿了帖子去请御医到府上去了。她说后天得闲,再去府上探望凤二奶奶。” 黛玉是有封号的县主,可以请太医院最好的那一批御医,医术上比普通太医要强许多。 贾琏感激的回道:“你一会回去帮我给表妹道声谢,早上那会确实是吓到我了。” 雪雁应了一声,准备回内宅去。这时宝玉嚷嚷着要跟着雪雁去找黛玉,贾琏的脸都黑了下来。 “你是不是问了来时老太太说的话了?这里不是荣国府。今日林府设宴,内宅多有女眷赴宴,你见过哪家男子跑到女眷堆里玩耍的?” “琏二哥,我都好久没见林妹妹了,你就让我去看一眼。” 贾宝玉早就把贾史氏来时的话忘的一干二净,此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黛玉身上,哪怕贾琏黑着脸拦在身前,都不管用。 只见贾琏一把抓住宝玉的肩膀,一用力就将想要冲出门去的宝玉制住了。 “雪雁,你先回去吧。” “琏二爷,这样没事吧?若是回去老太太怪罪……”雪雁看着疼得嗷嗷叫的宝玉,有些担心。 贾琏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手上稍微加重了力气:“无妨,我早就习惯了。你去吧……” 等到雪雁走后,贾琏才松了手。他看着怒目而视的宝玉,笑道:“你是不是想着回去找老祖宗告状?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如兰哥儿懂事。” 宝玉刚想反驳,却听贾琏继续说道:“你是很聪明,可你的聪明都用在如何装病、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如何应付二叔身上了。兰哥儿尚且知道用功读书,将来好为珠大嫂子挣身诰命回来。你呢?你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志气?” 四下无人,贾琏把平日在家中不方便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语气越来越重:“你可还记得正在宫里的大姐?别忘了,她还在宫里受苦呢?你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给她撑腰?” “大姐姐如今身为皇妃,正在宫里享福呢,那有琏二哥说的那么可怜……” 贾宝玉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在他的记忆中,大姐元春的样子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罢了,我只是你的堂兄,管不了那么多。你若是觉得这么浑浑噩噩下去舒坦,那就随你去吧。” 看着眼前懵懂无知的贾宝玉,贾琏突然心烦气躁起来。 按理贾政一房可以说是与自己完全对立,但他对贾宝玉没有多大的恶感。甚至盼着贾宝玉能有出息,也算是全了兄弟情义。 可在老太太的溺爱之下,他的这个堂弟是真的无知之极,算是彻底被养废了。 贾琏哀叹一声,不愿再与宝玉多说,自顾自拿起游记继续看了起来。 贾宝玉也乐得清静,继续趴在窗户边,琢磨着如何跑到内宅去找姐妹们玩耍。 不一会福全过来找贾琏,说是有贵客过来,林枢请他们去正堂一叙。 …… 原来林枢本来打算去书房找贾琏的,可门子突然来报,北静郡王水溶、镇国公府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袭一等子柳芳、统制县伯王子腾以及皇商薛家薛蟠前来贺喜赴宴。 虽说林枢疑惑这群人的来意,不过还是快速派人去请贾琏,随后自己去了前院将人迎了进来。 水溶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老郡王逝后,本来庶子的水溶袭了爵位。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北静王府在九边军中的势力极大,仅次于一门二公的贾家。 正堂中水溶坐在首位,其次是牛继宗与柳芳,林枢陪坐于正堂右侧,身旁就是一直打量着他的王子腾与薛蟠。 “状元公,本王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还望海涵啊。” 水溶不愧是京城有名的“贤王”,长得英俊潇洒不说,说起话来更是如沐春风,若不是林枢早就知道其中内情,还真就被他的样貌给骗了。 林枢连道不敢,回了几句没营养的场面话。再没有弄清楚这群人的来意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水溶与牛、柳三人分别用言语试探了几句,基本上都是关于晒盐法的事情。 林枢以皇帝亲自督办,自己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推脱,一时半会,几人都没能从林枢嘴中套出话来。 这时贾琏与宝玉匆匆走了进来,两人躬身作揖:“拜见郡王,拜见诸位(舅舅)叔伯。” 贾家与四王八公的几家世代较好,场面上的礼仪还是要做足的。 “琏兄弟今日也来了?啊,这不是宝兄弟吗?好久不见了。” 水溶先是亲切的同贾琏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又看到了旁边的贾宝玉,笑吟吟起身,拉宝玉坐在身侧。 贾宝玉曾经见过水溶几次,相貌俊美的水溶给他的观感极好。两人坐在那不再理会其他人,亲密的说着悄悄话。 正堂中的气氛在贾琏到来后,除了聊天聊得忘乎所以的水溶与贾宝玉,其他几个人都有些尴尬。 牛继宗是个急性子,仗着自己算是贾琏的长辈,装模作样的教训了贾琏几句。 言辞之间,对于贾琏父子上表归还户部欠款的事极为不满。柳芳也附和了几声,倒是王子腾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的打量着贾琏与林枢的神情。 可惜无论是贾琏还是林枢,两人虽然年轻,但皆是面不改色,王子腾什么都没有观察出来。 “咳咳,林贤侄,我与你父相交多年,如今如海仙逝,听闻你和林侄女与舅家有些误会,作为长辈,就不得不说你几句了……” 王子腾的突然开口,让正堂中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包括看似聊得忘乎所以的水溶与宝玉二人。 众人把目光放在林枢与王子腾身上,只听王子腾说道:“你与林侄女作为晚辈,怎能因为些许琐事就惹长辈生气?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去荣国府拜访。” 林枢一脸的平静,他直视王子腾的眼睛,悠悠回道:“若是小事,晚辈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事关舍妹清誉,哪怕被人说是不孝不义,晚辈也不会妥协。” 王子腾看了一眼贾宝玉,对林枢说道:“可我听说,林侄女本就与我那外甥青梅竹马,就差一纸婚书了……” 听到此话,宝玉欣喜的起身。荣国府虽然多有传言,说他与林妹妹算的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式提起了他与林妹妹的婚事。 他正要表态说些什么,却见林枢正色打断了王子腾的话:“王大人慎言,舍妹的名声不容污,林家的声誉不可辱!” 正堂静悄悄的,除了众人的呼吸声,一片寂静。 王子腾把带着的一个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封书信,他打开递给林枢:“这是林侄女的母亲在治德二年送到荣国府的信,其中有言,欲与荣国府再续姻缘,而她选择的人就是宝玉。” 林枢没有接信,他知道这封信是真的。当年贾敏心感时日无多,放心不下黛玉的将来,便去信荣国府,与贾史氏商议,想让黛玉与宝玉订亲。 可时间不等人,还未等到京城回信,贾敏就离开了人世,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等黛玉去了京城,贾史氏多次给林如海写信,想将这件事定下来。可有了林枢的提醒,林如海派人调查了荣国府和贾宝玉的具体情况,便婉拒了此事。 若不是那两年江南暗流汹涌,林如海早就将黛玉接回扬州了。 王子腾见林枢不接信,他便将信直接展开:“林贤侄,如海不在了,伯母是林侄女的外祖母。俗话说,亲不亲娘舅亲,林侄女嫁入荣国府,总比盲婚哑嫁找个陌生人强得多。虽说你成了林家的家主,可终归年纪还小,这件事又是林侄女母亲当年的意思,还是因为遵从母命为好。你说呢?” 王子腾先是用情谊开路,又抬出贾敏用孝道来压,原想着就是一时成不了,也能动摇一下林枢的心神。 可林枢依旧岿然不动,看都不看直接把信推了回去。 “长兄如父,父母不在,舍妹的婚事依然是由我这个长兄做主。王大人,今日若是来向晚辈贺喜,林家欢迎之至。若是提亲,那晚辈说一声抱歉,林家女不嫁于国无功、于民无用之人。” 林枢起身拱手向皇宫的方向一拜,郑重说道:“陛下圣恩,曾交待晚辈,他老人家会替舍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所以,多谢王大人欢心,但晚辈只能说声抱歉了!” 林枢的话刚刚说完,不提呆立当场的贾宝玉,就是水溶等人都被林枢的言辞,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可能,林妹妹怎么能嫁给其他人,她只能嫁给我!” 原本鸦雀无声的正堂,被贾宝玉悲痛欲绝的大喊打破。只见他疯魔了一般,朝着林枢就扑了过来。 贾琏拉扯不及之下,林枢直接被突然扑过来的贾宝玉撞了一个满怀。幸好贾琏反应了过来,连忙冲过来按住了贾宝玉。 林枢看着怒视自己的贾宝玉,略带讽刺的对他说道:“宝玉兄弟,我问你,你凭什么觉得我的妹妹只能嫁给你?你拿什么养活她?你又凭什么,能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堂堂荣国府,难道还不能让林妹妹过上好日子吗?”贾宝玉恨恨的反驳道。 林枢嗤笑一声:“荣国府现在是大舅舅的,将来是琏表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他的我的?难道我不是荣国府的人吗?一家子人,何分你我?” 听到贾宝玉的回应,林枢摇摇头。他继续问道:“那你将来要让琏表哥养活你们一家子人吗?” 不等贾宝玉回答,林枢转身向王子腾说道:“王大人,虽说晚辈也无法做主舍妹的婚事,不过想来陛下也不会让舍妹嫁给这样一个不成熟的人吧?” 王子腾看着被在贾琏手中挣扎的宝玉,不由老脸一红。平日里虽然也知道自己的外甥有些懵懂稚嫩,可没想到会无知到这个地步。 他就不该应下贾史氏提及的这件事,这不是自找打脸吗? 水溶等人也不好再提晒盐法之事,王子腾的打算也没有丝毫进展。除了还有些疯魔的贾宝玉,水溶一行人也不愿意在呆在林府,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开。 临走时王子腾带走了极不情愿的贾宝玉,反而把薛蟠留了下来。 刚刚林枢的表现让薛蟠有些害怕,他在心中想着,这林枢能在舅舅面前侃侃而谈,还能将舅舅驳斥的哑口无言,真是太可怕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宝钗 薛家进京后一直住在荣国府梨香院,贾琏虽然要经常入宫戍卫宫廷,但休沐时与薛蟠也经常出去玩乐。 抛开王熙凤与薛王氏的关系,薛蟠大大咧咧的性子,正好方便贾琏从他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情报。 有时候贾琏都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表兄弟,傻子太容易上钩,他这个“骗子”都有些内疚了。 此时看到薛蟠十分拘谨,便寻话与其交谈,缓解一下气氛。 “薛兄弟,你妹妹小选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宁静被人打破,惴惴不安的薛蟠悄悄舒了一口气。他回道:“姨妈说,礼部那边还没有消息,再等等看。可能要明年初春才会有小选的旨意下来。” 薛家进京有两件事,一是因为薛蟠失手打死了人,进京躲祸。另一件就是想让薛宝钗入宫参加小选,搏一场富贵。 贾琏对此事多有关注的原因,其实是想看看王子腾与二婶贾王氏会怎么做。 薛宝钗他是见过的,绕是见多了人间美色的自己,都觉得薛宝钗乃人间绝色。那么王子腾和贾王氏还会帮薛宝钗进宫吗? 宫里已经有了元春的前提下,贾王氏是绝对不会让薛宝钗这个极具威胁的人进宫的。 至于王子腾,恐怕也不会将有限的资源再拆分。贾王氏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薛王氏终究只是庶出,关系到底隔了一层。 可惜薛家还没能发现其中的隐情,一门心思的把小选的事交给了贾王氏去办。 听到薛蟠的回答,贾琏心中暗道:怕是明年礼部的小选名单中,不会有薛宝钗的名字了。 “那样也好,薛表妹能在家中多呆一段时间,也能与姨妈和你多叙亲情。等去了宫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见面。” 听到贾琏的安慰,薛蟠心中挺不是滋味的。他虽然混账,但对唯一的妹妹那是极为疼爱。 可惜父亲早逝,家里的境况与日俱下。母亲想起了荣国府的表姐元春,想着既然元春能凭借小选拼出了一条富贵路,没道理自家的姑娘不行。 薛蟠叹气一声:“我宁愿妹妹留在家里,戏文中不是说了么,一入宫门深似海……” …… 与此同时,内宅中的黛玉正忙着招待今日来府中的女眷。 除了宁荣两府的三春,还有保龄侯府的两位姑娘史湘云与史湘兰,以及跟随薛蟠来到林家的薛宝钗。 史湘云经常去荣国府,与黛玉还算熟悉。倒是薛宝钗,黛玉一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原本因为薛蟠惹上人命官司之故,黛玉对薛家人有些抵触,但在与薛宝钗见面之后,她对薛宝钗倒是没了恶感,反而有些同情她。 同样是没了父亲,薛宝钗至少其母还活着。可黛玉觉得这位端庄娴雅的女子,比自己可怜的多。 黛玉从几人到来之后,就用心观察了她们的表现。三春与自己是表姐妹,来到府中后与在荣国府时并无二致。 史湘云与史湘兰到底是侯门贵女,又与自己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对于自己这个新得的县主身份多是好奇,并未有其他之念。 倒是薛宝钗,虽然看上去举止娴雅,端庄有度,却能从言谈举止中,看出隐藏其中的刻意讨好。 几人闲着无聊,便对起了对子。在黛玉没有出手的情况下,薛宝钗拔得了头筹。 黛玉赞叹道:“我记得还在苏州时收到京城的信,说是家里来了一位才女姐姐。今日一见,薛姐姐果真是博学多才。” 薛宝钗知道黛玉留了手,林家家学渊源,怎么可能比自己差。她连忙回道:“当不得县主的姐姐之称……” “又不是在外面,咱们只论姐妹。虽与薛姐姐初次见面,但我觉得好似曾经相识,以后该多多来往才是。” 黛玉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我还与哥哥商量,想着办一场诗会,请几个姐妹一起玩耍。若不是连日下雪,紧接着又到了春闱大比,我早就能见到薛姐姐了。” 惜春手里端着一盘果子吃得精精有味,听到黛玉这话点头说道:“是真的,原想去大报恩寺梅林办诗会的,可惜最终还是错过了花期。大报恩寺的素斋可好吃了……” 大家被小惜春最后的话逗得直笑,黛玉娴熟的用帕子给惜春擦了擦嘴角,捏了捏圆了些的小脸:“你若是想吃,改日哥哥休沐,让他带咱们前去就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黛玉的话传到探春的耳中让她不禁有些酸涩。 看来惜春每日能来林家,不仅仅是能得到宫中嬷嬷的教导,更是融入了林家的生活中。 可惜自己只是一个庶女,在嫡母的手中讨生活怎能随心所欲。同样是庶女的迎春还有贾琏这个哥哥,嫂子王熙凤也是经常带着她出门。 只有自己,每日被关在府中,一年中仅有跟随祖母上香时能出去一两次。至于嫡母,她怕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这个庶女吧。 史湘云与探春的想法不同,她是羡慕甚至有些嫉妒黛玉。父母早逝,二叔袭了父亲的爵位,虽然明面上对自己不错,可真正能有几分真心她一清二楚。 因为前些日子不得不归还户部欠款,本就拮据的府中更加艰难,二婶甚至让自己每日绣些绣品拿出去换钱用。 保龄侯府的生活让史湘云觉得十分压抑,这也是她为何喜欢呆在荣国府中的原因。 一来姑祖母对她很好,她也愿意亲近并孝敬姑祖母。二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挣一个未来,比如表哥宝玉就是她心中仅有的希望。 虽说屋子里言笑晏晏,气氛看似很好。但除了对这些都不怎么在乎的迎春与年纪还小的惜春,其余几人心中各有心思。 黛玉如同一个旁观者,用张嬷嬷教给自己的方法观察着众人的神态。她看出了探春的酸涩、湘云的羡慕,还有宝钗的不甘。 …… 午时,林府贺宴开始。 除却府中的客人,林家在临府的街上搭设的彩棚中备了不少桌席面。 整个黄华坊中的街坊差不多都有人来说一声恭喜,送到一份简单的贺礼,坐在席中用了一顿丰富的酒宴。 林枢从府中开始,挨个桌子敬酒。若不是林禄早就安排好了清水,他估计早就喝趴下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初见(求追读) 临近申时末,前院的宾客陆续告辞离去。 略有醉意的林枢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精神了些。 贾琏为了帮林枢挡酒,这会正在客房休息。薛蟠也还没有回去,这会正同贾蓉说话,至于聊起的话题不外乎纨绔之间最喜欢的那些事。 林枢跟两人说了几句,吩咐下人尽心招呼,便往内宅走去。 经过小花园时,因为曲径通幽,竹林遮挡,加上多多少少有些醉意,在一个转弯处,林枢突然被一个人影撞了一下。 “哎呦……” “嗯?” 隐约有一阵香味袭来,林枢皱眉心道:这香味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带有的,应是女客! 抬头一看,差点跌倒的人直起了身子。只见是位妙龄女子。 头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那女子抬眼看到相撞的人竟是男子,连忙避到一旁,用手帕掩住面容。 “薛姑娘?薛姑娘……” 林枢听出这是雪雁的声音,如果他没有猜错,与自己撞在一起的应该就是薛宝钗了。 果然不负与黛玉并称十二金钗之首的赞誉,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我在这里……” 薛宝钗冲着外面喊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了身侧还有一陌生男子,俏脸一红,小声说道:“刚才真是抱歉,我没有注意,这才撞到了你……” 她福身致歉后便要离开,林枢笑着说道:“应是我的不对,怎么能让薛姑娘道歉呢?在下林枢,薛兄弟这会正与友人说话,不知薛姑娘这是要找你兄长吗?” 听到林枢的话,薛宝钗惊讶的抬起头,与林枢对视一眼。 她心中赞道:人说姑苏林家男儿风姿卓绝,女子美如洛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林枢生得身姿挺拔,一身看似普通的儒服穿在身上,尽显俊秀儒雅。 这时雪雁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看到两人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大爷,您这是送完客人了?刚刚姑娘她们喝了点酒,薛姑娘说想在院子中散散酒气……” 薛宝钗接过话来解释道:“薛氏女拜见状元公,林府景色宜人,不觉间竟迷了路。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林枢摆摆手回道:“无妨,薛姑娘是林家贵客,是我招待不周。这花园虽小,却是数代人精心打理。幽竹密集,初进期间确实是容易迷路。” 说着,林枢询问雪雁:“内院还有谁在?” “回大爷的话,刚刚保龄侯府来人接了史家二姑娘回去了,剩下宁荣两府的三位姑娘在。史大姑娘因为要去荣国府暂住,也就留下等着一起回去。” 听到雪雁的话,林枢想着剩下几人都是林家的亲戚,也就少了些避讳。 他对薛宝钗说道:“你哥哥这会怕还没有同友人说完话,不如先回内院歇歇,一会你哥哥离开时会有人来禀报的。” “皆由状元公做主便是。” 随即林枢便领着薛宝钗与雪雁经过竹林小道,来到了内院。 “哥哥……” “林大哥……” “林表哥好!” 一进院中,一群小姑娘正围坐在小亭中玩耍,看到林枢三人进来,纷纷行礼问好。 林枢与她们一一回礼:“几位妹妹今日玩的客好?前院宾客太多,这会才有时间过来,莫见怪啊。” 黛玉小步挪了过来,拉着林枢的手臂摇着:“哥哥,我与姐妹们商量好了,等媛姐姐抵京后,相约一起去大报恩寺吃素斋,到时候哥哥能陪我去吗?” 听到素斋二字,旁边的惜春眼睛都在发亮,林枢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吃货,不由好笑道:“你都定好了,我还能说个不字吗?” “那就定好了!” 黛玉高兴的眯起了眼睛,小跑回姐妹中间:“我哥哥答应了,到时候我送帖子过去。咱们一起去!” 薛宝钗看着兴高采烈的黛玉羡慕不已,悄悄打量了一下林枢,心中暗想,若是自己的哥哥能有林枢的才华,也许她也不用去那吃人的后宫了。 哥哥对母亲孝顺,对自己宠爱,可惜这些都不能改变薛家的命运,无法让自己摆脱商家女的身份。 薛宝钗正想着心事,探春拉了拉她的衣袖:“宝姐姐,林姐姐问你话呢……” 原来黛玉刚刚与几人商量送帖子的事,询问薛宝钗的意思。 “县主……此事林妹妹定就好,到时我定然赴会。” 黛玉虽然察觉了薛宝钗的恍惚,不过此事她也不好多问,只是点头说道:“薛姐姐才华横溢,到时定要多做几首诗来,好写到咱们的诗集中。” “诗集就由哥哥给咱们作序,等我让人印好,就给你们送去……”黛玉向林枢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派了个活给他。 林枢哑然失笑,诗会都还没开呢,诗集的事都安排好了日程。 “一切随你就是,若是写得不好了,可别怪我批得一无是处……” 黛玉傲娇的回道:“可惜我是女子之身,若是我能参加科举,不一定会输给哥哥。” “好好好,咱们家的女状元,到时候写个百八十首的,让我好好膜拜膜拜!” 林枢的话惹得众女笑了起来,小院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 傍晚时分,贾琏、贾蓉与薛蟠推辞了林枢晚宴的邀请,各自带着自己的妹妹回了家。 喝的大醉的王焕睡得昏天黑地,只有林枢与黛玉兄妹俩对坐用饭。 两人也没有顾忌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一边用饭一边说话。 “哥哥觉得薛姐姐怎么样?”黛玉想起了今日与薛宝钗相处的情形,心中感叹这位新识的姐姐生活不易。 林枢还以为黛玉是好奇自己与薛宝钗同时回到内院的事,正想解释时,便听黛玉继续说道:“今日之前,我以为薛姐姐会如她哥哥那样嚣张跋扈,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端庄娴雅。可惜了……” “可惜什么?”林枢问道。 “可惜薛姐姐来京城是为了参加小选,以后怕是见不到几次了。” 黛玉叹息一声,她对林枢说道:“听闻薛家境况与日俱下,薛姐姐的哥哥每日花天酒地,就连家中的生意,都是薛姐姐帮她母亲料理的。” 说道这里,黛玉紧紧拉住林枢的手臂:“多亏我有哥哥在,否则怕是比薛姐姐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内阁 薛家的事情让黛玉更加明白,有一个好哥哥是多多幸福的事。 林枢说道:“各人自有缘法,薛家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不过薛姑娘想要参加小选,怕是不可能了。” “哥哥为何这么说?以薛姐姐的品貌,小选应该不是问题啊。”黛玉不解的问道。 林枢便给她讲述了一下小选的规则,像是薛宝钗这样的皇商之女,原本是在小选名册内。 但偏偏薛蟠犯事打死了人,被贾雨村以假死之计结了案。虽说薛蟠的命是保住了,但薛宝钗的前程也就走到了头。 礼部怎么会允许一个有过命案的亲眷入宫伺候贵人?更何况薛家找的帮忙的人是贾王氏,薛宝钗就更加不可能进宫了。 “此事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结果八九不离十。” “那……”黛玉欲言又止,林枢示意她直言。 只听黛玉说道:“那哥哥何不提醒薛家一声?上次哥哥说过,贾雨村这个人忘恩负义,说不得什么时候会咬咱们家一口。哥哥提醒了薛家,先让薛家去找贾雨村的麻烦吧。” 虽说这是黛玉第一次展现了小计谋,手段有些粗糙,但林枢还是很欣慰。 男人大多喜欢傻白甜的女子,但他林枢不想自己的妹妹变成傻白甜。还是养一个傲娇腹黑的林妹妹更好,至少以后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 “此事我提不太好,薛蟠那人的性子不适合保守秘密,咱们可以提醒薛家,但不能把咱们自己陷进去。妹妹不妨这样……” …… 新科进士一般都会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句话对林枢却不适用。 林府设宴待客后的第三天,皇帝就派了小太监给林枢送来了一枚令牌。 “陛下说,林学士若是把家里安顿好了,就先入内阁行走,多多学习理政之道。” 林枢躬身向皇城方面拜了拜,随后接过了令牌。令牌是黄铜所制,龙纹锦鲤,双面皆有字:御赐宫内行走,翰林待诏林。 小太监告辞后,林枢让福全套好马车,分别去了急吏部、翰林院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领了官服牙牌。在三月二十二这天,正式踏入官场。 大楚内阁设置在皇城内东侧,与宫城只隔了一堵墙。 三月二十二这天一早,林枢便早早来到了内阁。先是挨个拜见了四位大学士,随后在书吏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值房。 房子不大,里面除了桌椅外,还有一张小床。在林枢到来前应该是有人打扫过,算是比较干净。 那书吏说道:“林学士,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看到桌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林枢满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内阁呆了多久了?” “回林学士,小的名叫冯源,家中历代为吏。自接了小的父亲的职后,一直在内阁当差,算下来已经有十几年了。” 三十多岁的冯源在不到二十的林枢面前连腰都不敢挺直。官吏官吏,说起来是连在一起的,但实际上有些质的区别。 向冯源这种世代为吏的家族,京城有不少。内阁的机密太多,为了防止泄密,大楚太祖高显康在昭武六年立下规矩,内阁书吏必须家世清白,以世袭的方式来替换年事已高的书吏。 虽说这样做限制了内阁书吏的发展,但同时也享受到了朝廷的照顾。比如俸禄,房子这些哪怕是六品京官都达不到的。 林枢亲切的说道:“冯书吏,来来来,坐下说话……” 说些他不由分说的把冯源按在椅子上,拉起了家常。 …… 经过一个上午的交谈,或者说是林枢的话术引导,他从冯源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内阁的隐秘。 大楚内阁如今有四位大学士,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魏庆和为内阁首辅,他是皇帝与太上皇相互妥协才登上高位的。 其人以和稀泥著称,林枢却觉得他有着大智慧,而且忠于国事,很有大局观。 太子少师、谨慎殿大学士齐博瀚,内阁次辅,隆盛年间曾任礼部尚书,妥妥的太上皇一系,至于现在是属于义忠亲王还是忠信王暂时不知。 根据冯源的看法,齐博瀚为人迂腐,十句话中,八句不离祖制,乃是程朱理学最坚定的支持者。 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张黎,文武双全,其出身祥符张家,也就是前明英国公张辅的族亲。 据传前明正统末年,张辅战死土木堡,皇帝带着瓦剌大军叩关,祥符张家支持太祖誓师伐虏,太祖念其家族南征北战,大功于国,便赐下了英国公的爵位。 传袭今日,张黎的长兄袭了国公爵,守在祥符老家。张黎则是科举入仕,治德二年,四十五岁的张黎入阁,成为大楚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 为何说他文武双全呢?据说这位看似儒雅的大学士,有一次在大朝会上,因为军费的事,被一名武勋骂了娘。 向来孝顺的张黎当场红了眼,直接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哪怕武勋中有好几人偏帮,可张黎如同战神附体,所向披靡,一人干翻了好几位武勋。 要不是皇帝黑着脸让龙禁卫拉开双方,估计那名武勋回家他妈都认不出来。 剩下最后一名内阁辅臣,就是主持琼林宴的太子少傅、文华殿大学士任国成,性格随和,颇有宋时欧阳修的风采。 他最喜欢的事就是提拔少年英才,朝中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把冯源送出值房后,林枢提笔在纸上列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心中暗道:魏庆和短期内不会致仕还乡,根据上次密谈,可以确定老爷子是中间派,但稍微偏向于皇帝。 齐博瀚是太上皇提拔的人,根据贾琏的消息,这位曾经还因为自己在殿试中的策论,有变法之心,想要罢黜自己。那么他就要小心一些这位次辅大人了。 张黎是皇帝亲自提拔起来的人才,妥妥的帝党无疑。早上自己拜见他时,亲切的一个劲拍自己肩膀,言辞间颇有叔伯见子侄的韵味。 剩下最后一位大学士任国成,其人两方皆不站,只站公理。根据这些日子打听来的消息,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对任国成都是敬重有加。 但他的身体不怎么好,估计再有一两年就得致仕了,最有可能接替任国成的就是礼部尚书钱千里。 林枢把今日所见所闻在心中理顺,给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中制定了一些规划。先不说别的,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理清内阁的理政流程…… “咚咚!林学士,陛下宣您进宫……” 正文 第八十章 君臣 今日虽然没有大朝,但皇帝依旧是卯时二刻起床,辰时初就来到勤政殿批阅奏折。 等大臣们都到各衙坐班后,召见几人讨论了一些军政要事,直到午时初才想起了林枢。 虽然潜邸时,林如海不是自己的门客,但他很欣赏林如海的能力。以一人之力稳定江南盐政,使得扬州巡盐御史府治下的盐税逐年递增,可惜这样的人才竟然因为夺嫡倾轧病逝任上。 若不是登基之初处处受制,他早就把林如海召回京城,户部简直就是为林如海量身定做的。 “皇爷,林学士在殿外候见!” 正想着心事的皇帝被夏守忠的声音打断了回忆,示意他传林枢进来。 “传!” 这还是林枢第一次以走进勤政殿,在进门的一瞬间偷偷观察了几眼其中的布置。果然如黛玉所说,若不是知道这是勤政殿,除了房子高大一点外,他还以为是普通读书人家的书房。 “臣林枢拜见吾皇,万……” 稽首拜下,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皇帝说道:“起来吧,又不是大朝会,以后不用那么多礼了。” 随即又对夏守忠说道:“搬把椅子过来,坐下说话。” 林枢依旧将大礼行完,恭恭敬敬,一丝不苟。随后起身,侍立一旁。 “坐下说话。” “谢陛下。” 椅子就放在靠近皇帝龙案不远的地方,林枢再次拜谢后坐了下来,不过他并未向其他人那样只坐半边,而是踏踏实实的坐安稳了。 皇帝笑道:“说你不知礼吧,觐见参拜一丝不苟。说你守礼,这会又坐得稳稳当当。你可以给朕说道说道,这其中可有说法?” 林枢恭敬的回道:“臣侍君以尊敬、忠诚、仰慕,而非畏惧。礼诚于心,外露于形,故而觐见时大礼参拜。既然臣未有作奸犯科,又无不忠不敬之心,那坐得踏实稳当些,也好尽心王事。” “你很好,朕非暴君,忠于朕的人,为何要畏惧?”皇帝哈哈一笑,林枢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也做对了。 “皇爷,林学士还真是个妙人。那些六部堂官在您面前都没有这么大胆。这个事君以尊敬忠诚仰慕,而非畏惧,确实是让奴婢耳目一新。” 旁边伺候的夏守忠也凑趣说了一句,勤政殿的气氛倒是没有刚开始那么肃穆。 林枢恭维说道:“治德三年,陛下下旨免去淮水一带受灾之民的赋税,惩治贪官污吏,运粮赈灾,活民无数,百姓无不望北而拜。臣当时在淮北游学,便知陛下乃是治世仁君。” “你说的是那年淮河大堤决口之事啊,朕记得那年还是你父亲林如海筹措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从江南购粮才让朕能及时赈灾。” 皇帝想起了当年的事,不由有些愤愤不平。户部无银钱可派,好不容易凑了点银子,又被一群蛀虫层层盘剥。 若不是扬州及时筹集了银两,说不定淮河边上的百姓就揭竿而起了。 “说到此事,朕正好有事问你。” 皇帝把一份奏折让夏守忠递给林枢,林枢打开一看,正是魏庆和关于暂缓开设江南盐场的折子。 只听皇帝问道:“那年若不是你父筹集的银子,朝廷也不可能顺利的赈灾安民。若是再开设几处盐场,送到户部的盐税也能更多些。可如今反对此议之人占了七成,就连内阁也都持反对意见。你久居江南,又是熟悉盐政之人,你来说说,这件事能不能做?” 皇帝果然是因为此事召见自己! 林枢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听到皇帝的询问便如实回道:“臣曾经于家中见过魏阁老,魏阁老秘密来臣府中,告知了他心中的担忧……” 皇帝早就知道魏庆和去过林府,听到林枢如实坦言,心中对林枢的表现更加满意。 只听林枢继续说道:“若是原来,臣是赞成开设新盐场,一来可以再次使得盐价下降,才能让更多的百姓沐浴皇恩。二来可以打击那些敛财的无良盐商。但经过魏阁老的讲述,臣也觉得,此时开设,弊大于利。” 说道此处,林枢起身恭敬的拜倒在地:“臣斗胆,接下来的话有些大逆不道。陛下,太上皇健在,不光是此事,很多事都只能徐徐图之。若是被人钻了空子,那损失就太大了……” 皇帝认真的听林枢解释了其中的隐患,有些话确实不中听,甚至有离间皇亲之嫌,但他仍然听了进去。 “你起来吧,这些话出了勤政殿,对任何人都不能提。” 林枢依言起身,再次开口:“臣僭越了。制是臣觉得,陛下的心有些急了。盐场之事,触及的利益太大,江南、川蜀甚至山西都有势力牵涉其中。不如先斩去其一,徐徐图之?” 皇帝听懂了林枢的意思,不过作为君王,他只觉得这个皇帝做得也太憋屈了。 有些恼火的说道:“朕知道这些人背后都站着谁,一群蛀虫,竟然妄想着从龙之功。江南糜烂,九边烽烟不断,就是这群人在背后搅风搅雨。” 山西晋商靠着九边重镇的关系,与草原勾勾搭搭,走私铁器、盐巴、茶叶等违禁之物,还不时出卖情报,让九边时时处于战时。 江南盐商与不法官员,勾结倭寇,垄断海路,赚取了大量金银。甚至暗害朝廷官员,为忠信王输送了大量银钱收买人心。 一南一北,处处掣肘着皇帝,使得皇帝的雄心壮志无法施展。 “林枢,既然连你也觉得此事需要暂缓,那可有其他法子让户部丰盈起来?” 皇帝病急乱投医,突然问了一句。他实在是缺钱,而且缺的是大量的银子。 那些文武勋贵虽然还了不少银子,可朝廷处处都缺银子,钱还没捂热就被支走了一大半。 眼看夏季将到,南涝北旱的,作为百姓的君父,他能不着急吗? 此时的林枢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一时之间,臣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皇帝叹了口气:“朕也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算了,此事也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臣惭愧!” “此事且罢。” 皇帝止住了这个话题,又说起了别的事:“朕让你去内阁,你可知这么做的含义?”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奏对 勤政殿中,君臣二人相向而坐。 林枢虽然有所猜测,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臣愚钝,还请陛下指点。” “太祖依照前明设置内阁,并加强了内阁的权利。一来可以减轻君王的压力,二来也是为了在出现幼帝时,可辅佐君王,不至于出现不可言之事。时至今日,内阁已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中枢,朕让你去内阁,就是为了让你早日熟悉它的运转。” 皇帝给林枢大致阐明了他的意思:“接下来还有六部,朕会择机让你去六部轮转,至于地方,也会找机会让你去历练一番。” 说道此处,皇帝的话语顿了顿:“林枢,朕这么做,你明白是为了什么吧?” 林枢哪里还能不明白,当即就跪下来,高声拜道:“臣叩谢陛下隆恩,谢吾皇爱重!” 看到林枢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皇帝欣慰的笑了笑。他起身扶起林枢:“朝中虽有不少人忠于朕,但他们要么年老,要么不善于实务。朕一心变法,能得用的人却少之又少。大楚已历经近百年,变法之事刻不容缓。既然你愿意做下一个范文正,那朕就是站在你身后的强盾。早日成长起来吧,朕等着你。” 皇帝的话让林枢很是感动,虽然他明白这些话离不开帝王心术,但他能听出其中的几分真心。 “臣厚颜一句,今日臣遇陛下,如千里马遇伯乐。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林枢表情激动,欲要跪下再拜,皇帝拉起他,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三年前你的那份晒盐法让朕看到一个少年才子,这几年你又替朕解决了不少大麻烦。不说别的,种痘之法你都毫不犹豫的献给了朕……” “圣君治世,做臣子的自然要事事以陛下为先。况且,只有陛下才能将种痘法的恩泽福泽四海,使万民不再受天花之灾。” 林枢连忙拍了一个龙屁,让皇帝极为受用。 这时夏守忠小声提醒:“陛下,该用午膳了。” “哦,这么快?”皇帝惊讶的说道:“既然如此,林爱卿就陪朕用了午膳再回内阁吧。” “陛下圣恩,乃是臣的荣幸。”林枢躬身拜谢。 随即夏守忠召来一个小太监,在勤政殿摆了一个小桌子。 御膳房把饭菜送了过来,君臣二人有说有笑的用了午膳。期间皇帝还询问了不少林枢在江南的经历,比如幼时的生活,科举时的经历,游历期间的所见所闻。 林枢挑着有趣的事讲了一些,又说了一些江南百姓的日常生活,皇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用完饭后,君臣二人在勤政殿附近散步消食。皇帝听着林枢的讲述,不由叹道:“百姓所求不多,不过吃饱穿暖而已。但朕这个皇帝却连这个都做不到,真是愧对君父之名。” “臣斗胆一言,自古君王,从三皇五帝至今,还未有一人能做到陛下所说的程度。” 林枢大胆反驳道:“三皇五帝时,无文字记史,故而多是口口相传,无法考证。自周以来,无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无一帝王真正做到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陛下以为然否?” 皇帝本来就是无意间的一句感叹,可没想林枢竟然如此郑重的反驳了自己。他觉得挺有趣,便问道:“朝中文武,不是天天嚷着盛世太平吗?特别是言及文景时或是贞观、宋仁宗时,皆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 林枢摇了摇头,解释道:“汉时文景之治,确实是让百姓在经历了秦末之乱后,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但那个时候,所谓的百姓只是贵族、豪强,真正的百姓还被称之为闾左。他们依旧连饭都吃不上。” “至于贞观,世家林立,绕是唐太宗被誉为千户明君,也没能让世家欺压的百姓真正填饱肚子。所说最接近的一位,臣以为反而是前宋仁宗时,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一点。” 秦汉有贵族豪强,隋唐有世家,反而宋时给了寒门一丝希望。历经千年的发展,中原百姓终于有了自下而上的上升通道。 特别是宋代,虽然疆域略小,还经常被辽夏侵略,但在经济方面算是巅峰时期,百姓的日子也相对富裕一点。 皇帝点了点头,林枢的解释虽有不尽之处,但可以说是一个新的理解方向。 “你说的确有道理,朕也经常思考,百姓不过吃饱穿暖,为何就这么难呢?大楚幅员万里,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无耕种之地?” 林枢再道:“随着人口增加,加上可耕之田被富者兼并,耕者无其田的状况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可用其他方式让无地之人获取财富,购买粮食即可。比如做工、从商或是从军。” 随即林枢又想起了自己在江南自家庄子上培育的土豆玉米等物,想了想还是提前讲了出来:“臣在苏州老家培育了几种海外的粮食,目前还在试验当中,其中土豆玉米皆是高产之物,应该可以让粮食的产量大大提高。” 皇帝诧异的问道:“你还种田?” 林家可是江南有名的豪富之家,什么皇商薛家都不一定比林家有钱。林枢作为林家仅存的男嗣,锦衣玉食一点都不为过。绣衣卫虽然有提过林枢多次去过几个庄子,但却为提及培育粮食之事。 林枢解释道:“臣自幼好奇海外之事,家中与海商有些来往,便经常打听海外的趣事。其中有人提及海外的吃食,得知有高产之物便让他们帮忙带了粮种回来。其中有一样,第二批是腊月初种下,约莫在五月长成,产量预估在每亩二十石以上……” “二十石?林枢,欺君之罪,你可明白?” 皇帝这下真的有些稳住不情绪了,二十石的粮种,身为帝王他太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了。 林枢躬身正色回道:“臣不敢欺君,从治德六年收到粮种,臣便让老农精心培育。等有了一定的种子后,第一批是治德六年七月种下的,一亩多的地,在十一月收获,共计收获三十一石。当然这其中也有臣让人精心施肥,照看之故,也有苏州土地肥沃的因素等等……” “所以说,这是真的?真的有如此高产之物?”哪怕林枢说得如此详细,皇帝依然不敢相信。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相得 林枢再次保证道:“根据老农的精心耕作,亩产的确是三十石,当然,土地肥沃、耕作精心程度若是差点,产量也会降低。大致不会低于十五石!” 皇帝这下终于相信了林枢的话,连忙冲着跟在不远处的夏守忠喊道:“大伴,大伴……” 夏守忠快步跑了过来:“皇爷?” “召左兰进宫!”皇帝一脸的激动,林枢这是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若是将这粮种在大楚广泛耕种,以后还要是再敢造自己的反,先问问百姓们答不答应。 待夏守忠匆匆离去,皇帝拉着林枢回了勤政殿。林枢又把玉米的事给皇帝说了一下,亩产十石的玉米让皇帝更加兴奋了。 “你真是朕的福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这句话若是从别的皇帝口中说出,有可能是试探,但在当今这位口中,那绝对是真心实意。 林枢想了想,开口说道:“臣倒是没什么想要的,况且这两样现在只是臣在苏州初种,具体的还得朝廷四处试种,因地制宜才行。” “你倒是谨慎之人。殿试之后,朕刚刚升了你的官,此时确实不宜再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还等着你入阁拜相呢。” 皇帝也琢磨着不能提拔太快,免得林枢被人嫉恨。君臣相得,他不能把这个好苗子给毁了。 琢磨了半天,皇帝突然想起了林枢的生父生母:“这样吧,朕就先追封你的生父生母,至于你的功劳,等粮种大熟之后,再行商议。你觉得怎么样?” 林枢连忙大礼拜谢:“臣叩谢陛下恩典!” “来来来,赶紧起来。” 皇帝把林枢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说道:“民心可安国,你两次为朕送来如此大礼,公侯难酬。” “范文正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臣虽不才,愿效仿先贤,辅佐陛下为天下之人,淌出一条天下之乐的路径来!” 林枢郑重的拜道:“陛下乃是千年不出的实干之君,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有陛下为臣撑腰,臣才敢大胆的去尝试。”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皇帝嘴里念叨着这句话,返回龙案,拿起狼毫就大笔一挥,八个力劲透纸的大字就出现在了纸上。 想了想,又在上方写了一行小字:君臣共勉,以赐瑾玉。 …… 绣衣卫指挥使左兰,皇帝潜邸时就是王府的侍卫统领。 与皇帝同龄,武艺一般,却是极为机警。多次替皇帝挡下暗箭,深得皇帝的信任。 待夏守忠传达完皇帝的口谕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皇宫。 夏守忠把其他人都赶得远远的,亲自守在勤政殿门口,殿中君臣三人密议许久之后,左兰亲自带人往扬州赶去。 粮种的事情绝对是重中之重,这件事必须保密,只有当粮种大熟,能够大面积播种之后才能公开。 万一中途被有心之人发现,定会出手毁掉可以为皇帝招揽民心的粮种。 林枢脊背有些发凉,他终究是小看其他人。总以为有着原著的剧情以及后世的记忆,可以先他人一步。 可皇帝的做法让他不敢再小瞧其他人,小说终究是小说,现实中的这些人,真的不能小看。 直到从皇宫出来,返回内阁值房的林枢才慢慢回过神来,调整了心态继续考虑之后的事情。 既然粮种已经由皇帝接手,那么他就可以把苏州的人手逐渐往京城调。 短期内林家的发展重心会在京城,苏州只需要留足必要的人手就够了,反而是京城,需要大量的人手充当自己的耳目。 林枢坐在值房中,拿出皇帝刚刚赐下的字。有了皇帝的信任,他就可以大胆的开始布局未来了。 …… 皇帝召见林枢,并与之一同用了午膳的事情在内阁传开后,所有人对林枢简在帝心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当今皇帝登基之后,除了内阁首辅等有限的几人,很少单独赐膳。林枢一个官场新人,竟然能有如此恩遇,简直让人羡慕。 等下衙之后,林枢出皇城时,不少人都向他拱手贺喜,把他弄了个满头雾水。 “大爷,御膳好吃吗?”福全扶着林枢上了马车,笑眯眯问了一句。 林枢这才明白,刚刚为何那么多人莫名其妙的说什么恭喜林学士简在帝心的话。 “好吃,好吃!陛下赐膳,那是咱们林家的天大的荣幸……” “驾!” 马车悠悠,林枢在闭目养神中回到家里。黛玉早就等着林枢回来,今日还是哥哥第一次入值内阁,她好奇想要来问问情况。 林枢躺在摇椅上晃悠着,慢慢把今日的事情详细说了说。家有女诸葛,有些事说不定能从黛玉这里得到不同的看法。 “按照哥哥所说,内阁中目前还算平稳。不过任阁老若是荣养致仕,钱尚书入阁,那陛下在内阁的影响力,岂不是要低于太上皇了?” 林枢点了点头:“虽说钱尚书为人公允,但他毕竟是太上皇的亲信。哪怕出于忠诚,也会偏向于太上皇。如今只能祈求任阁老再多撑一段时间……” 林枢话中的意思黛玉也能听懂,只要任国成能熬过太上皇,便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了。 不过太上皇的身体状况虽然不怎么好,但比起任国成来,还是强了一些。 黛玉想起曾经看过的邸报,开口说道:“内阁大学士的人数一般是四至六人。隆盛年间内阁是五人,治德元年是六人,为何不能再递补一名陛下的人?” 黛玉的想法是好,但她还是不了解朝廷现在的情况。 林枢便给她解释道:“如今能够有资格入阁的,礼部尚书钱千里是太上皇的人,兵部尚书夏敏学是两不相帮,还有一个都太尉统制县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你说说,是陛下的机会大,还是太上皇的机会大?” 王子腾背后站着的人是忠信王高永仪,他是太上皇提拔的人,同时也是想着从龙之功的投机者。 虽然有机会拉到皇帝这边来,但此人说不定会在背后狠狠插皇帝一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哪怕过得艰难一些,也不想冒这个险。 黛玉在林枢的教导中,慢慢汲取着这些从书本中学不到的知识。兄妹俩说了好一会话,等到用完晚饭,才各自回房睡下。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贺寿 治德八年的新科进士,在传胪大典后的几天陆续授官,除却一甲三人外,通过选馆朝考又选拔了部分庶吉士。 南直隶的新科进士中,蔺德泽与王焕都通过了选馆,算是与林枢成了翰林院的同僚。其他人分别去了六部观政或是被分到了地方各州县。 林枢按部就班的在内阁熟悉着中枢的运转,平时也会被分派一些任务,不过都是些写写画画或是转送公文的事。 数日后的三月三十,沐休。 林府的马车悠悠从黄华坊驶出,往皇城正南的南薰坊驶去。 今日林枢领着黛玉去忠顺亲王府赴宴,帖子在传胪大典后的第二天就送到了林府。忠顺王妃崔世英三十六岁寿辰,虽说两家没有多少交集,但黛玉受过忠顺王高永桓不小的人情,林家还是要以礼前去恭贺的。 黄华坊与南薰坊算是都在京城中轴线以东,距离不远,约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地方。 忠顺王不愧是当今皇帝最为宠信的弟弟,王府奢华威严,府门外高大的石狮子尽显皇家亲王的威势。 哪怕林家来的还算早,但门口等着送礼的人都快排到王府大街街口了。 “大爷,人太多,马车进不去!” 福全尝试了一下,马车根本就挤不进去。若是林枢自己一个人,也就下车直接走进去了。 正当林枢为难的时候,后面车上的张嬷嬷下车走了过来:“大爷,待老奴去王府一趟。让王妃派人过来。” “这样做是否合适?”林枢问了一句。 张嬷嬷笑道:“老奴与王妃算是老相识了,当年她与王爷的亲事还是老奴帮忙穿得线……” 林枢惊讶的看了看张嬷嬷,随即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嬷嬷了。” 不多时,张嬷嬷与一位管家模样的无须老者领着人过来,抬着一顶有帷幔的软轿。 “老奴拜见林学士,娘娘听闻学士与县主到了,特派老奴前来迎接。” 声音尖细,林枢猜测其人应是内监出身。 张嬷嬷给林枢介绍道:“这是王妃身边的内侍汪公公。” 林枢拱手还礼:“多谢汪公公过来,在下正愁着呢,这人山人海的,挤都挤不进去。” “学士客气了,还是请县主先上轿,娘娘正等着呢。”汪公公笑了笑,一指软轿对林枢回道。 换乘软轿后,林枢等人跟着汪公公穿过人群,由中门走进王府。 府外围着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林枢,不时感叹林枢还真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在京城第一纨绔忠顺王面前都有这么大的面子,亲自派人前来迎接。 …… 忠顺王府内部更加奢华,活水成溪,蜿蜒流淌。亭台楼阁,水榭歌台,风景如画。 戏台上咿咿呀呀已经开唱,连廊中摆满了桌椅,有不少宾客三三两两围坐一起,一边用着茶点,一边说笑看戏。 黛玉被领着去见崔王妃,林枢则是被引着往一处凉亭见忠顺王高永桓。 有张嬷嬷跟着黛玉,他倒不怎么担心,而且就黛玉现在的性子,他还怕有人不长眼得罪黛玉,被怼了后叫家长。 凉亭在王府花园最中央,处于王府地势最高的地方。还未走进林枢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群蛀虫,天天跟我喊穷,你看看哪一份贺礼是低于五百两的?” …… 亭中之人赫然是当今皇帝高永衡、忠顺亲王高永桓以及夏守忠和一名不知名的太监。 “臣林枢……” “行了,今日弟妹寿辰,朕微服出宫,就别搞朝堂那一套了。” 林枢话刚说了半句,就被有些怒意的皇帝打断了。不过他还是恭敬的一拜,一丝不苟的行完了礼。 随后又躬身向高永桓拜了一拜:“下官拜见王爷,王妃寿辰,下官薄礼一份,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身后跟着林枢跪拜皇帝的福全,连忙呈上礼盒,交给高永桓身后的太监。 皇帝哼了一声,吓得福全差点再次跪下。只听皇帝说道:“一个个穷得往户部伸手,送礼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林枢,你又送了多少银子?” “臣也不知道这礼物值多少钱,这是舍妹挑的……”林枢还真不知道盒子里的东西价值多少,都是黛玉与张嬷嬷商议后在库房挑选的。 只见高永桓打开一看,是一副白玉象棋。 “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象棋,荣佳县主是怎么知道我喜欢下棋的?京城人人都以为我只喜欢唱戏听曲……” 皇帝听到林枢提起黛玉,情绪好了一点。便提醒高永桓:“张嬷嬷在荣佳身边。” “怪不得,张嬷嬷当年跟着皇嫂,可没少笑话我是臭棋篓子。”高永桓的话让皇帝想起了以前的趣事,随即又有些唏嘘。 亭中清风吹过,皇帝让其他人退下,留下夏守忠在旁边伺候。 君臣三人分别落座,石桌上放着一堆礼单,上面的数字让皇帝只觉得分外刺眼。 “皇兄,你也别黑着个脸,这些东西一会臣弟就让人送到内务府去……” 高永桓实在是受不了皇帝的黑脸了,嚷嚷着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内务府去换成银子供皇帝使用。 皇帝嘴角一抽,差点一巴掌糊到他的后脑勺上:“我是眼馋这些东西吗?我是气这群蛀虫欺君!” 虽然他知道勋贵们大多富奢,但听到的不如亲眼看到心堵。 林枢沉默的低头,假装看不到这些。可惜皇帝还是问到了他:“林枢,你觉得这些人该不该杀?” 杀气腾腾的话让林枢一时不时该如何吐槽,要是能杀早就被你杀光了,哪能留到现在? “陛下,三节两寿、礼尚往来本就是人之常情,您不能因为这些人送的寿礼珍贵了些就砍了人家脑袋啊!” 哼! 皇帝哪能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心中堵得慌,说着解解气而已。 林枢知道皇帝的心结在哪里,朝廷入不敷出,宫中为此连番下旨节流。皇帝急得眼睛都红了,到处想办法筹集银子。 九边军镇、水旱赈灾、东南剿倭哪一个不要银子?户部好不容易收回了部分欠银,没等几天就被支走了大半。 更别提还有一个不省心的爹,不是修建道观佛堂就是把银子赐给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和侄子,皇帝做梦都想着从四处抠些银子出来用。 林枢劝慰道:“陛下且宽心,户部没银子只是暂时的。开源节流,既然节流省不下来几个钱,不如想想开源能不能替陛下筹集些银两。”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口舌 自古以来,朝廷筹集银子的方法不外乎两个方面,要么节流,要么开源。 虽说有些老套,但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林枢详细的解释道:“节流所省的银子终究是小数目,无法真正解决问题。陛下,开源的方法其实很多,臣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就是有些违背祖制,可能会被朝堂上的诸公反对。” 原本只是随口抱怨两声的皇帝,突然听到林枢已经有了一个主意,连忙说道:“祖制已有近百年,多有不合时宜之处,自然可因时制宜以做修改。至于朝堂上的反对之声,也不必理会。说吧!” 有了皇帝的这句话,林枢当即就回道:“回陛下,臣曾经于一本游记中得知,倭国西部临海有处地方名为出云,盛白银,极易开采,且产量极大。后来臣曾有过调查,此处银矿虽然已经被倭国大名之一的大内义隆派人开采,但还未采出万分之一。陛下,臣觉得,天赐圣君之宝,不纳有违天道?” “你那本游记,可还在?”皇帝的眼睛都快成银子的颜色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 林枢回道:“游记已在游历途中遗失,不过臣曾经将其中的位置描述等重要信息,摘抄成册,待臣回家找找就送到宫中去。石见银山的事大楚知道的人不少,不过大多都以为是小银矿,没有重视……” 皇帝见林枢如此郑重,不像说谎。而且这几年来,林枢每每奏事,都是有理有据最终颇有成效,心中已经信了八九分。 而且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只要能挖到银子,别说倭国,就是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想办法弄回京城来。 不过这件事要做的隐秘并不容易,至少要在控制住倭国那个大名前瞒住朝中之人。 在皇帝沉思的时候,林枢也在心中暗乐。倭国如今正处于战国时期,四处烽烟不断,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想到后世甲午风云到后来的十四年抗战,不找个机会把祂给灭了,怎么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林枢这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前世没机会,这会有机会了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愤青?那就愤青好了! 以当今皇帝的性子,银子当然是朕的。倭国?那也是朕的! “此事待朕回去好好想想,你先不然声张。这件事事关重大,朕自有计划。” 皇帝心中已经有了简单的计划,为求万全,他还需派人去秘密调查一番。倒不是不相信林枢,只不过作为一国之君,万事以稳为上。 林枢见皇帝已经拿定了主意,心中暗喜。他躬身称诺:“臣谨遵陛下旨意!” 心中烦心事有了解决的希望,皇帝的心情大好。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他也不想还谈论政事。 随即与高永桓与林枢聊起了京城最近的趣事,像是谁家榜下捉婿捉回一个老进士,那个大臣家的不肖子孙又跑去青楼和人争花魁了等等。 快至午时,王府管家来请高永桓,说是前面来了几位宗室,需要他去招待一下。皇帝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说要回宫。 高永桓挽留无果,最后与林枢将他送上马车,由侧门而出。临走时皇帝还不忘交代林枢,把记录有石见银山的册子送到宫里。 …… 再说王府内院,忠顺亲王妃崔氏,年近四十依旧风采夺目。怪不得高永桓家中妾室不少,却没一个敢在她面前炸刺。 崔王妃出身名门,其祖乃是仁宗朝天圣十一年的进士,历经三朝,恩荣不断。隆盛年入阁拜相,直到当今登基急流勇退,回乡荣养。 其父崔静修,隆盛年二甲传胪,如今任太常寺卿,大楚九卿之一。虽然不怎么热衷仕途,但就是凭借学识与资历,熬都能熬出个六部尚书来。 更别提崔家乃是官宦世家,崔王妃的叔伯哥哥,多有为官之人。家世如此,还真没谁敢想着靠宅斗去招惹她。 自嫁入王府,崔王妃与高永桓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也是恩爱的很。剩下世子高万姜之后,又有了一个女儿。 儿女双全的她日子过得美滋滋,比其他王府中的妯娌比起来,好了不知多少倍。 此时她正与今日贺寿的女眷在房中说话,像是宗室、勋贵文臣女眷坐了满满一屋子。 黛玉被汪公公领进来后,拜见过王妃,便乖巧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贵妇们谈笑风生。 宁荣两府当然也派了人来,可惜王熙凤有孕来不了,宁国府是贾珍的继室贾尤氏,荣国府的是贾赦的继室贾邢氏,贾政的妻子贾王氏。 当黛玉在人群中发现几人的时候,悄悄走过去给几人问安。 贾尤氏和贾邢氏知道自家老爷同林家关系密切,自然不会给黛玉脸色。而且林枢简在帝心,得罪黛玉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只有贾王氏本来就看黛玉不顺眼,王子腾把林家拒婚的事告诉她后,她就更加不待见黛玉了。 贾邢氏为长,她亲切的和黛玉说道:“原本你凤姐姐想要去找你的,可你琏二哥这会哪会让她出门,这些天可是把她在家里憋坏了。 黛玉回道:“该是我去看凤姐姐才是,大舅妈回去给凤姐姐过,等明日我就去府中看她……” “林丫头还是别去了,我怕你去府中惹得老太太动怒,伤了身子还不是我来伺候!”贾王氏突然插嘴,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黛玉皱眉,旁边几家贵妇都闻言转过头来看着贾家几人和黛玉。 能来王府贺寿的大多都有交集,房中唯一眼生的就只有黛玉一个。 先前在荣国府时足不出户,后来又在苏州守孝三年。刚回京城没多久的黛玉又没有长辈带着去各家府中赴宴拜访,见过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除却刚刚拜见崔王妃时,知道了她就是陛下亲封的荣佳县主,对于其他情况这群贵妇还真是一无所有。 原本已有绝代风华之貌的黛玉,在这群贵妇中心中印象极好,还想着自家哪个小子有没有机会,可以打听一下具体情况了。 可贾王氏这句话让众人心中有了疑虑,听刚才所言,荣国府的老太太就是这位荣佳县主的外祖母。做外孙女的把老太太都气得不愿意相见了,这是得有多么不孝? 贾邢氏眼看情况不对,立马开口:“弟妹,胡说什么呢?外甥女至诚至孝,什么时候让老太太生气了?” 贾王氏看到周围的人目光集中到自己等人身上,心中一喜,她今日就是要给贾敏的孽种一个教训。 “林丫头打初到京城去拜见了老太太一次,到今日她还去过府里吗?老太太拿她当亲孙女教养了三年,可人家现在贵为县主,早就瞧不起咱们这些穷亲戚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新识 贾王氏如此不分场合的拿家丑说事,让黛玉心中窝火。荣国府与林家的矛盾说起来还是林家认了一时之气,才让这件事慢慢淡化下来。 大舅舅亲自赔礼,哥哥也没有再提及年前那件事,现在被当众提起,二舅母是想让贾林两家决裂吗? “二舅妈,是非曲直您难道真的不清楚吗?当日我哥哥就说了,林家家声不可污,林家女的声誉不可辱。若不是大舅舅亲自赔礼,您觉得林家人还能再入荣国府不成?” 黛玉斩钉截铁的反问贾王氏,让原本以为黛玉不敢拿名声冒险的她不禁愣了神。 女子的声誉太过重要,贾宝玉私下给黛玉起了字颦颦,一叫叫了好几年。这件事说出来黛玉就是想要辩驳都辩不清。 可林枢早就知道终有一天这件事会传出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是荣国府这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黛玉有了皇帝这个大靠山,婚事有皇帝背书,那还怕什么? 贾王氏正要诡辩,旁边王子腾的夫人也插了一嘴:“林姑娘,你就是这么跟你舅妈说话的?长辈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真是牙尖嘴利,林家的家教可见一般!” “王夫人,县主的教导一直由老奴负责,您是觉得老奴的教导有什么不妥吗?”张嬷嬷走到黛玉身旁,回怼了一句。 王夫人没有见过张嬷嬷,之前见一身女官服的张嬷嬷站在一旁,还以为是王府的女官。 如今听到张嬷嬷说她教导黛玉,才想起林家还有两位宫中委派的女官。 “这位嬷嬷,我只是……” “夫人不必说了,林家乃是江南有名的清贵之家,世代忠孝。陛下钦封的县主、忠正公的后人,不容抹黑!” 张嬷嬷早就看透了这两人是什么打算,让黛玉锻炼了一下,适时站出来直接将此事定了性。 抹黑皇帝钦封的荣佳县主,抹黑仕林中极得人心的忠正公后人,王子腾和贾政头疼去吧! “怎么回事?嬷嬷,这是怎么了?” 正当贾王氏与王夫人被张嬷嬷吓住的时候,崔王妃走了过来。 其实刚刚她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方向的吵闹,随着黛玉与贾王氏的争论,其他人都停止了聊天。 荣佳县主的大名最近没少在内宅妇人口中提起,大家都在好奇,这个既不幸又极其幸运的姑娘终究是什么样子。 崔王妃也是一样,随着长子的年龄增长,她早就已经开始在京城各府中寻摸合适的人选。 可惜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头绪。那日高永桓从宫中回来,提起贾赦的外甥女,林如海的女儿赞不绝口。当时她就动了心思,这才有了黛玉收到请帖的一幕。 黛玉方才那句林家家声不可污,林家女的声誉不可辱,让崔王妃见到了林家女的风骨。 看着眼前还有着稚气的黛玉,崔王妃按下欣赏,对贾王氏与王夫人说道:“贾宜人与王夫人这是在责怪荣佳县主什么?荣国府那日的事本妃也略有耳闻,此事是非看在荣国夫人的份上本妃就不在这里说了,你们回去自己跟贾员外与王节度说清楚,该怎么做他们应该知道的。” 别看崔王妃方才言笑晏晏,但此时面带郑重,还是很有威严的。贾王氏与王夫人面色僵硬,这会只能连连称诺。 崔王妃没有再机会两人,反而亲切的拉着黛玉的手说道:“你这仙女模样的人儿,本妃还是头回见到。来,你随我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小姐妹认识。” 黛玉偷偷看了一眼张嬷嬷,见其点头,便恢复了乖巧的模样,跟随崔王妃往前走去。 只见崔王妃引着她来到正堂最靠里的位置,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正抱着一只小猫玩耍。 “婉儿,来,娘给你带来了一个小姐妹……” 只见这位叫婉儿的姑娘抬起头,容貌与崔王妃约有三成相似,更多的倒是与忠顺王高永桓相像至极。 原本高永恒长相俊秀,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只是有些阴柔之感。放在面前这位姑娘身上,倒是让她更显秀美。 黛玉福身:“黛玉见过郡主……” “好漂亮的妹妹,比贤妃娘娘还要漂亮!” 还没等黛玉福下身子,婉儿就把猫塞给旁边的嬷嬷,拉住了正要行礼的黛玉。 “我叫高云婉,不用叫我郡主。我知道你,林六元的妹妹。林黛玉,很好听的名字。对了,你多大了……” 高云婉语速极快的说了好一段话,旁边的崔王妃不由制止了一声:“婉儿……” 黛玉这才回道:“我十二了。” “那我是姐姐,我今年十三了。玉妹妹,你可以叫我婉儿姐姐。”高云婉有些兴奋,王府中自己最小,终于有人能叫她姐姐了。 长得好看的人,在哪都能受到特殊的对待。或是好感,或是嫉妒。看到黛玉的第一眼,高云婉就不由得生出了好感。 “婉儿姐姐好!” 黛玉被高云婉拉住了双手,只听她小声说道:“这里好无聊的,我带你去外面玩。” 说着她抬头看向旁边立着的崔王妃,眨巴着眼睛问道:“娘,我同玉妹妹去外面玩,可以吗?” 崔王妃乐得女儿开心,想着房中一群妇人确实不怎么适合小儿女,也就微笑的点头。 “去吧,记得不要走得太远,一会还要用饭的。”她又叮嘱了嬷嬷两句,让她看顾好两人。 …… “这只猫是我从皇伯父那里讨来的,听说长大以后能长成老虎那么大。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琉璃。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琉璃?” 院子中的两人蹲在地上,围着那只白色带有紫色斑点的小猫。当小猫听到高云婉叫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喵喵的叫了两声。 高云婉拉着黛玉的手,轻轻放在小猫的身上。柔软的触感让黛玉眯起了眼睛。 “皇伯父说这是暹罗进贡的,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长到小老虎那么大。上次宫里收到一只小老虎,皇伯父就不给我。” 黛玉听到高云婉的小小抱怨,心中暗道:这位郡主还真是小孩心性,老虎可不是小猫小狗,那是会吃人的,皇帝陛下怎么会让你养啊! 不过她也不会说出这些,新识的这位郡主姐姐倒是挺有趣。黛玉说道:“婉儿姐姐的这只猫应该就是暹罗猫,仅仅在暹罗国王宫与大寺庙中才养着这种猫,姐姐这只怕是他们精心挑选才送到京城来的。” 黛玉把自己从游记中看到的关于暹罗猫的事,慢慢讲给高云婉听,素来不怎么喜欢读书的高云婉这次听得很认真。 两人就这么交流这,时间慢慢到了午宴快要开始的时候。嬷嬷让人端来了温水,洗手之后,两人手挽手就去了屋中用膳。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世子 忠顺王府寿宴十分丰富,琳琅满目的各色美食让林枢胃口大开。 赴宴的人大多都是宗室勋贵,因为宗亲不结交朝中大臣的潜规则,文臣一方基本上都是礼到人不到。 林枢这个特殊的存在,坐在一群勋贵子弟中看起来有些突兀。不过林枢洒脱的与几人寒暄一阵,几杯酒敬过去,就让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高永恒把林枢安排在这一桌也是精心考虑过的,这一桌中,基本上都是皇帝亲信的家中子弟。 五人分别是英国公张黎的嫡长孙张翰林,咸宁侯徐光宇的长子徐景思,临清伯马福元的长子马骥安,陈仓伯冯琛的长子冯凯旋以及济源伯檀道临的长子檀明明。 这些人年龄大约都在二十岁左右,每一个都是府中的继承人。林枢与其交谈一阵,从言谈中大致上能判断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家族尽心培养的。 而忠顺王高永桓将自己放在这一桌,应该与皇帝的心思脱不开关系。 林枢是皇帝看好的未来辅臣,这群二代三代们是皇帝亲信的继承人。一文一武,明显是在为未来做准备。 既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林枢当然不会自命清高,与几人在桌上推杯换盏,天南地北的侃了起来。 …… 寿宴一过,宾客陆续告辞离开。林枢候在前院等着黛玉,这是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林表弟……” “琏表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林枢转头,发现是贾琏穿着武官服走了过来。贾琏是皇帝亲军武官,沐休日完全看轮班的时间。 今日代表荣国府赴宴的是贾赦,刚刚还与林枢说了几句闲话的。 贾琏指了指身后两个提着食盒的手下说道:“陛下让御膳房做了些点心,让我带给惠安郡主和表妹。” 他又小声说了一句:“陛下说表弟这有一本游记挺有意思,让我一会带回宫中。” 林枢明白皇帝的用意了,随即拱手北拜谢恩:“真是皇恩浩荡!玉儿还在内院,一会就过来。” ……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从下人口中得知宫中派人来了,高永恒的长子,忠顺王世子高万姜匆匆赶来。 “拜见世子!” 林枢与贾琏同时行礼,风度翩翩的高万姜连忙扶住两人。 “你们这是在打我的脸,快别这么客套了!琏兄弟怎么这会过来了?” 高万姜与其父行事是截然不同,待人如沐春风,言谈举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亲切。 贾琏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个食盒,递给高万姜:“陛下让御膳房制了点心,让我送来府上,都是惠安郡主喜欢吃的。” “定是惠安上午那会跟皇伯父告状,说母妃不让她多吃点心的事了,每次都跟皇伯父告状……” 高万姜苦笑一声,往北拜了拜接过食盒。家里有个小告状精,这个小告状精的背后还有个很粗的大腿,府中被闹得鸡飞狗跳的。 “哥哥你又说我坏话!”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了一声嗔怪。三人转身看去,只见一群嬷嬷丫鬟陪着两名少女走了过来。 “皇伯父给你送了点心,这下可没人敢阻拦你吃点心了。小心把牙都吃坏了,变成一个黑着牙齿的丑姑娘!”高万姜把食盒一递,就岔开了话题。 林枢与贾琏拱手行礼:“见过郡主!” 原本喜滋滋正准备打开食盒的高云婉,这才想起面前还有外人,瞬间恢复了庶女模样。 “两位都是王府贵客,就不必多礼了。” 贾琏她认识,之前去宫里的时候,经常是他送自己回来。另一个应该就是她必行的目的之一,新识的妹妹黛玉的兄长林六元了。 “多谢贾将军送来点心。”她把目光投向林枢,儒雅风流,确实好相貌。 “你就是玉妹妹的兄长林六元?” 玉妹妹?女孩间进展飞速的关系让林枢有些哑然失笑。 “臣就是林枢。” 高云婉上下打量着林枢,突然说道:“传说林六元是文魁转世,果然是俊秀之人,不过大丈夫当文武并举,你有点瘦弱了。不过你与玉妹妹长得真像……” “婉儿,不得无礼!”高万姜打断了高云婉的话,向林枢赔礼道:“舍妹被家中宠坏了,失了礼数,还望林学士勿怪。” 林枢摇了摇头:“世子多虑了,郡主说得有道理,圣人六艺中不就有骑射吗?” 随后他又对高云婉回道:“血缘兄妹,自然有相像之处。臣多谢郡主提醒,若有闲暇,自当锻炼骑射。” 高云婉也想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福了福身,向林枢表达了歉意。 跟随高云婉前来的黛玉礼见了高万姜,几人说了几句后,林枢便告辞离开。 高万姜兄妹将三人送到前院门口,直到林家马车没了踪影才往内院走去。 “婉儿,你今天真是太胡闹了!那林枢乃是皇伯父亲自挑选的未来阁臣,哪能轻易得罪。好在他大度……” 高云婉正处于与友人分别的小情绪中,被自己哥哥一阵数落,跺脚就要回去找母亲告状。 等回到内院,高云婉气鼓鼓的向崔王妃告状,后脚进来的高万姜一脸无奈的说道:“母亲还好好教教婉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她这么下去,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崔王妃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笑着说道:“婉儿的性子就是直来直去,慢慢教导就是。正好你来了,跟娘说说,这位林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林姑娘?哪个林姑娘?高万姜有些懵,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看到自己儿子一脸的疑惑,崔王妃没好气的说道:“就是林六元的妹妹,娘好不容易把她多留了一会,又特意让婉儿带她去了前院,就是让你见上一见!” 高万姜这才明白了崔王妃的用意,他苦笑一声回道:“母亲,您……儿子都没注意,那会儿子正同贾琏与林枢说话……再说,男女授受不亲,儿子哪能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呢?” 崔王妃真是对自己这个傻儿子无语了,他爹这么大的时候,都把自己娶回家两年多了。 儿子倒好,性子不知随了谁,一本正经的同国子监里的老夫子一个模样。自己为此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没想到这傻儿子把心思全用在男人身上了。 崔王妃心中那个气啊,无奈的摆摆手说道:“那你就同贾琏林枢一起过日子吧,这辈子就别娶妻生子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省亲 忠顺王府寿宴之后,林枢又回到了皇城、宫城、林府三点一线的生活。 倭国石见银山的事情皇帝从绣衣卫的暗中调查中已经确认,大致的情况与林枢摘录的游记记载差不多。 四月初五的朝会上,皇帝突然将山东布政使司、登州知州、登州水师提督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 此举让朝野议论纷纷,各种传言开始蔓延。有人言说是山东闹了匪患白莲教,而且这些匪患头子与义忠亲王有关。 又有人说是皇帝陛下与太上皇再一次闹了矛盾,皇帝拿下主政山东多年的老人,就是为了做给太上皇看的。 …… 直到四月初九,内阁收到皇帝的手书,责令内阁拟旨,山东布政使司、登州知州择机派人在沿海寻找合适的地点,开设盐场。 同时传旨登州水师,打造海船,训练将士,时时出海巡弋,阻击来犯海寇,不得让海寇扰乱了盐场大计。 众人这才明白,搞了半天,皇帝开设盐场的想法还未了了啊!在江南受了挫,这是转战山东了。 毕竟山东现在都是皇帝的亲信,除了衍圣公府,没有多少世家大族,确实适合开设盐场。 无论是忠信王高永仪还是义忠亲王高万琸,都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毕竟他们也不想把皇帝逼得太紧,只要不拿江南和山西开刀,他们还是有时间与办法同皇帝打擂台的。 可惜谁都不会想到,山东开设盐场只是皇帝抛出的障眼法。他用这个障眼法迷惑了所有人,真正的目的遥指倭国。 林枢看着福全最近收集的情报,对皇帝的这招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示敌以弱,移花接木,玩得真是溜啊! “咚咚咚!林学士,魏阁老请您去大堂一趟……” 敲门声响起,林枢把写满京城八卦的纸收好,随后走过来打开门,传话的人正是书吏冯源。 “冯书吏,阁老有说是什么事吗?”林枢随口问了一句。 冯源回道:“魏阁老没说,只是今日内阁同时收到陛下同太上皇的圣谕,阁老的脸色不大好。” 这两位又闹矛盾了? 林枢忍着疑惑快步去了内阁大堂,只见房中已经坐满了人,包括内阁四位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六科给事中等二十多人。 待林枢坐下后,魏庆和说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开始吧!智尧兄(任国成的字),你把情况给大伙说说吧。” 任国成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陛下传来口谕,国朝以孝治天下,陛下体贴万人之心,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许嫔妃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大堂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一入宫门深似海,妃嫔入宫,除了重大节日时,有名号的妃嫔有机会与家人见面外,其余时间都无法见到亲人。皇帝这道旨意,的的确确是让众人吃惊。 林枢心中微微叹息,省亲之事,终于还是来了。 果然,任国成继续说道:“太上皇、皇太后闻之,盛赞陛下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可奏请宫中,迎妃嫔回家省亲。责令工部、礼部、户部并宗正寺,于贵戚家中修建省亲别院。” 哗!这下内阁大堂彻底炸了锅。所说妃嫔亲眷入宫觐见,得见亲人还好说,毕竟这是皇家重视孝道的体现。 可建造省亲别院,让妃嫔回家省亲,这不是瞎胡闹吗?省亲的规矩怎么定?那么多妃嫔修建省亲别院得花多少银子?花了那么多钱建造的省亲别院该如何处置?万一妃嫔在省亲时发生意外怎么办? …… 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光是制定其中的规矩流程就能把礼部给累死? 历朝历代,除了特殊情况,还真没有哪个朝代有过妃嫔省亲的。 “诸位阁老,这件事礼部不同意,还请阁老拒绝为这道圣旨票拟!” “吏部也不同意,请内阁不要拟定这道圣旨!” “工部也不同意……” “下官等六科给事中不同意,决议封还圣旨!” …… 钱千里开了个头,后面六部都察院六科所有人皆是反对内阁大学士为这道圣旨票拟。甚至六科给事中这次异常团结,间断的商议后便决定封还圣旨。 依照大楚的规矩,每一道圣旨是由皇帝下旨,内阁“票拟”,然后由尚宝监加盖玉玺宝印,才能下发。 而六科给事中是有封还圣旨的权力,虽然皇帝可以强行越过内阁和六科,但那样的话,皇帝与内阁甚至朝中文武之间,就会产生不可弥补的裂痕。 内阁大堂中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林枢,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侍讲学士,严格来说,他不属于内阁,而是翰林院的人。这样的场合中,他是没有发言权的。 不过随着众人统统站起来反对这道圣旨的时候,唯一坐着的林枢就显得很是突兀。 此时林枢正在回忆红楼原著中关于妃嫔省亲的描述,好像原著中这省亲别院是由各家自己修建的吧,怎么如今是由朝廷花钱了? “林学士,你来说说,这道旨意,该怎么办?”魏庆和突然开口,众人把目光都转到了林枢身上。 林枢的沉思被打断,连忙起身:“阁老,臣也反对。妃嫔亲眷入宫觐见贵人是弘扬孝道的好事,这可以。但修建省亲别院,消耗巨大,朝廷本就入不敷出,银子从哪里来?” 听到林枢的回答,众人皆是点头附和。抛开党争,在这件事上,大家的利益是一样的。朝廷的钱绝对不能花费在这件事上,更何况还没钱。 魏庆和为难的说道:“本阁也知道这件事十分不妥,但太上皇执意如此,作为臣子总不能违逆君上。万一把太上皇气出个好歹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魏庆和等四位大学士如此头疼,按理这种旨意直接就封还了,根本就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封还圣旨容易,可太上皇在隆盛四十四年因为前太子的事中风过一次,如今身体时好时坏。 若是因为这事把太上皇气出个好歹,那么他们这群臣子就要背上克死君王的千古骂名了。 众人这下议论纷纷,大堂中不时传来叹气声。这件事实在难办,无论是遵旨还是封还,都有难以解决的问题。 林枢沉默了片刻,起身说道:“诸位阁老,诸位大人,下官有个主意!” 大堂重回寂静,魏庆和等人更是眼睛一亮:“瑾玉快快说来!” “既然是二圣准许妃嫔省亲,那么妃嫔与椒房贵戚之家就是得了天大的恩典,为何还要朝廷花钱?应该有贵戚自己家报请宫中,自行修建省亲别院,以承天恩!” 林枢的话刚一结束,众人纷纷点头附和:“阁老,林学士说得对呀!”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双赢 内阁大堂中,方才群情激昂的朝中重臣纷纷附和林枢的主意。 只要不用户部那少的可怜的存银,让那群贵戚自己掏钱来建造省亲别院,他们还是很乐意看热闹的。 就连内阁首辅魏庆和也觉得林枢的这个主意很妙,想来太上皇也会同意吧。至于那些宫妃的意见,没人会在意。 四大巨头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魏庆和拍板说道:“既如此,就暂时就这么办。六科……” “下官在!” 六科给事中纷纷站了出了,躬身听命。 “以制封还圣旨吧,就由林学士送往勤政殿,龙首宫那里太不要去打扰了,等陛下拿了主意再说。” 六科给事中皆躬身称诺,随后就围在一起就地写了封还圣旨的奏章。 林枢本来就打算去勤政殿,他还得把自己如此提议的原因告诉皇帝的。 待六科写好奏章,交给了林枢。几人甚至觉得林枢是替他们受过,挨个拍了拍林枢的肩膀:“林学士受累了!” …… 林枢走出内阁大堂的时候,堂中不少人用尊敬而又怜悯的眼神目送他离开。在他们心中,林枢是替他们背锅挨骂,封还圣旨,怎么说都有些打皇家父子的脸。虽说林枢是简在帝心,怕也逃不了皇帝的责骂。 等林枢来到宫城门口,掏出牙牌递给守门的大汉将军,随即就捧着奏折来到了勤政殿门口。 “陛下,林学士在外求见!” 小太监通报了一声,正在处理政务的皇帝疑惑的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叫他进来。” 林枢一进门就躬身纳拜:“臣参见陛下,六科封还陛下与圣人关于妃嫔省亲的圣旨,臣是来送六科奏书的。” 皇帝没有内阁大堂那群人想象中的愤怒,反而一脸玩味的笑了笑。 “怎么?一群老臣不敢出头,让你这个毛头小伙子过来挨骂?你也不知道躲一躲,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事关君上,作为臣子当然要以陛下事事为先。”林枢把六科的奏书交给夏守忠,然后侍立在侧。 皇帝接过奏书,扫了一眼就扔在了桌子上:“说说吧,内阁怎么定的?” 林枢躬身回应:“是臣提了一个建议。” “哦?” “陛下,臣斗胆猜测,您做主让椒房贵戚逢期入宫觐见妃嫔,是否有意贵戚的忠诚?” 林枢见皇帝没有回答,不过也没有动怒,便继续大胆说道:“而太上皇插手此事,赐恩贵戚,由朝廷修炼省亲别院,则是有意为难……” “坐下说吧。” 听到林枢已经猜到了为何会有这两份圣旨,皇帝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终究有些犯上之语,皇帝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心腹为难。 夏守忠搬来棉凳,林枢谢恩后坐了下来。 皇帝说道:“子不言父过,父皇近年来越发左性,朕原本想着给那些贵戚武勋一个效忠的机会。可有人还是不想让朝中安稳些,在父皇那里吹了耳边风。” 林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龙首宫最为受宠的贵太妃甄氏。忠信王的生母,金陵甄家的女儿。 “臣是这么想的,既然太上皇那里已经定下了妃嫔省亲的规矩,那么就按他老人家的圣意办。不过这省亲别院就得贵戚家中自己建造了,毕竟得受天恩,也该让他们表表忠心了。” 林枢的主意让皇帝甚是意外,这有些无赖的主意,竟然出自诗礼传家的林家家主口中。 不过这个主意甚合皇帝的胃口,这样做既可以表现出他的对妃嫔贵戚的恩德,又可以消耗贵戚家族的财富,无论这群人最终会不会效忠自己,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皇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若是传出去,那群人怕不是要恨死你?” “若是真心效忠陛下,他们哪能不知道陛下的苦衷?既然不是真心站在陛下这一边,那就是臣的敌人,恨与不恨没什么两样。” 林枢平静的表着忠心,皇帝心中对林枢是越来越满意。 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但若是林枢与武勋来往过密,他也就无法完全放心的用人了。 现在林枢把自己放到了那群贵戚的对立面,这对皇帝来说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的臣子,聪明能干又忠心耿耿,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 “你很不错!” 林枢立马起身,躬身纳拜:“臣写陛下赞誉,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不需要你死而后已,好好做事吧。”皇帝笑了笑,又问起了林枢在内阁大堂的见闻。 林枢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景,皇帝嗤笑道:“要是父皇知道他的臣子反对他的旨意,不知得气成什么样。算了,朕这个做儿子的就替他把这些事办妥吧!” 皇帝拿起笔,正准备书写。突然又问道:“林爱卿,不如你替朕写这道省亲的圣旨如何?” 林枢躬身回道:“臣遵旨!” 身为翰林,写圣旨那是必修科目。林枢早就在前些日子,把圣旨的规格格式弄得清清楚楚。 “诏曰:国朝以孝治天下,诸椒房妃嫔,入侍宫禁,业业有功。朕不忍椒房难见亲眷,贵戚难享天伦。特奏请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钦此!” 随即林枢又开始书写第二份:“诏曰:朕闻皇帝至孝纯仁,体天格物。恩准椒房眷属入宫,以彰孝道。然其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钦此!” 两道圣旨,不仅彰显了皇帝重视孝道,恩泽皇妃贵戚,又把修建省亲别院的事推给了贵戚。 就是太上皇也不能说什么,毕竟皇帝的确是按他的意思办的,只不过那些贵戚感念太上皇的恩德,给了他们那么大的荣耀,让他们家族有机会迎贵人回家省亲。 “大伴,你随林爱卿去内阁,让内阁尽快把这两份旨意发下去……” …… 内阁大堂中,诸位大学士同六部尚书等人均未离开。看到林枢与夏守忠同来,还以为是皇帝不同意。 等林枢拿出两份草诏,这才大喜过望的笑了出来,甚至不少人都对林枢的好感大增。 “魏阁老,陛下让内阁尽快将这两份圣旨发下去,好让诸椒房贵戚早日准备。” 夏守忠把皇帝的意思传达完,大堂中的人都认为这是他们的胜利,他们终于守住了户部的银子,没有花在没用的事情上。 岂不知皇帝这会正乐滋滋的品着茶,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请见 四月中旬的京城春意盎然,风和日丽。 随着宫中关于妃嫔省亲的圣旨颁发,整座京城再次沸腾起来。 凡有宫妃的贵戚家族纷纷递上奏折,在四月十六这天请见,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贤妃贾元春的祖母贾史氏和母亲贾王氏。 当今皇帝正宫皇后早逝,代掌凤印的皇贵妃杨氏性格温和,只是与请见的诸位夫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打发她们各自去见各宫嫔妃。 凤藻宫前来带路的,正是当年元春从荣国府带到宫里的抱琴。贾史氏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丫头。 “你的父母亲人都很好,你不必担心。府里派了你家看守京外的庄子,一切都有府中照应着呢。” 虽然贾史氏根本就不知道抱琴家中的具体情形,但并不影响她先画了饼,至于其他的,等出宫再说。 抱琴一脸感激的给贾史氏跪下磕头:“奴婢多谢老太太……” “赶紧起来,你在宫里照顾娘娘,我也没什么可赏你的,只能多看顾你的亲人了。” 贾史氏扶起抱琴,一脸慈祥。随即抱琴便领着两人往凤藻宫油去。 内宫宫禁森严,不过当禁卫得知是贤妃的祖母及母亲时,倒也没怎么过多检查。 等到亲人相见,自然是抱头痛哭。元春自从进宫,出了宫中除夕赐宴与贾史氏见过两次面,这还是头一回见到祖母与母亲。 三人抱头痛哭整整有一刻钟有余,直到抱琴提醒请见的时间有限,这才在宫人的服侍下洗脸梳妆。 “祖母,母亲,蒙得圣恩,咱们祖孙母女才得以相见。如今每逢二、六日家中可请见一次,让我能再见亲颜,真是死了也值了……” 元春虽然得封皇妃,但也知道皇帝并不是有多么宠爱自己,更多的是为了拉拢四王八公一脉的武勋。 不过元春聪慧,深知四王八公多有不法,而且不少人怀有二心。所以一直没有听从贾史氏与王家的安排,反而与贾琏一样,忠心耿耿的紧随皇帝的脚步。 贾史氏看到殿中只剩下自己人,小声问道:“上次我让人带进宫的消息娘娘告诉陛下没有?为何那秦氏……” “祖母!”元春被贾史氏的话吓得惊慌失措,宫中无秘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话会不会被人传出去。 “隔墙有耳!” 元春示意抱琴去门口守着,随后才对两人说道:“此事绝对不能再提,蓉哥媳妇毕竟是那位的血脉,尊贵无比。咱们家只能好好养着,万一出事,那就是灭族的大祸!” 贾史氏与贾王氏都被元春的话吓得冷汗直接,她们俩干过什么事自己心里很清楚。秦可卿的病与贾珍的丑事,也不知皇帝清楚不清楚。 不过到如今也没有惩治,想来皇帝对这个侄女并没有多么关心。想到此处贾史氏冷静下来,顺便还悄悄提醒了贾王氏一声。 有些话元春实在不敢说出来,于是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家中亲人:“父亲的官职过些日子应该会升一升,祖母回去提醒一声。还有宝玉……多年不见,怕是大小伙子了。陛下天恩浩荡,赐下国子监监生的名额,祖母回去就送宝玉去国子监就读吧。” 所说贾政升迁,两人还是很高兴的。可提起贾宝玉就读国子监一事,贾王氏还挺开心,贾史氏就有些不高兴了。 只听她说道:“虽说宝玉是应该读书,可也不用去那国子监中吧。他自幼身子虚,哪能吃得了那种苦。” “可若不去读书,将来如何科举,难道让他在家中混吃等死一辈子吗?祖母,陛下好不容易才不介意……” 元春原本想要提醒贾史氏一声,关于携玉而生的事情。可这件事不提还好,每次提起都会引得贾史氏暴跳如雷。 也不知祖母是怎么想的,在宝玉携玉而生的这件事上,往常的精明一丁点都见不到。 此时众人身处后宫,有些话元春也没办法提,只能冷脸说道:“祖母,这可是陛下亲赐的荣耀,宝玉不去也得去。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下请见,孙女希望能听到宝玉已经到了国子监的好消息。” 元春到底是当了许久的皇妃,冷下脸来,颇有威严。贾史氏一时也被元春的气势压制,只好点头应下。 …… 再说林府中,黛玉正指挥着下人在府中忙碌。昨日傍晚王家就已经到了通州码头,今天天刚亮,林枢骑马前往通州迎接。 王焕打昨日就在翰林院告假去了通州等着,林枢因内阁诸事繁杂,一时脱不开身。直到今日才被准了假。 “姑娘,大爷同王家老爷他们快到坊门外了。” 雪雁急匆匆小跑过来,喘着气说道:“大爷说,让姑娘在府门处迎接。” 林家没有长辈,只能有黛玉负责女眷的接待了。 等到黛玉来到门口,车马已经晃晃悠悠到了林府门外。马车上陆续走下来几人,王琦与王萧氏、王媛在林枢与王焕的陪同下跨过火盆。 “玉儿给叔父、叔母请安!”黛玉福身拜道。 王萧氏连忙扶住黛玉,慈爱的抱住黛玉:“好孩子,赶紧让叔母看看……” 一番相亲,王萧氏这才放开黛玉。 王媛穿着一身天蓝渐淡的苏锦襦裙,快步上前,握住黛玉的手,眉眼弯弯的笑着。黛玉也是同样的模样,月牙湾的眼睛紧紧盯着王媛。 旁边几人都好笑的看着两姐妹,却并未打扰她们。 “妹妹看起来倒是胖了些,看来林大哥又带着你到处找零嘴吃了。”王媛偷偷看了一眼林枢,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脸刷得就红了起来。 黛玉听到熟悉的软糯声音,脑海中快速回想起在苏州近三年的相处。 “媛姐姐,我好想你啊!”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虽说进了京城,每日几乎都有惜春为伴。 可王媛在黛玉的心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那年父亲病逝,哥哥是个男子,有些事终究不太方便。 正是王媛,一直陪着她。要么日日写信,要么直接来府上陪伴。这才让她真正走出了失去至亲的痛苦。 当然,倒不是说黛玉与惜春等贾家姐妹不亲,只不过王媛就像是一轮温暖的太阳,更加让黛玉依恋。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王媛是黛玉未来的嫂子,那就是亲上加亲。 “好了好了,你媛姐姐半个多月没好好休息了,玉儿赶紧带她去洗洗休息一下。” 林枢说话间与王媛四目相对,两人心中似有悸动,尽皆红了脸。他连忙挪开目光,叮嘱黛玉:“叔母与你媛姐姐就交给你了,一会用饭时我派人去叫你……” “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叔母和媛姐姐的!”说罢便引着王萧氏与王媛往内院走去。 剩下王琦,则是由林枢与王焕陪着去前堂休息。 正文 第九十章 筹银 千里奔波着实累人,王琦夫妇与王媛梳洗一番后,林家兄妹陪着用了一顿简单的团圆饭。 午饭后,王琦夫妇就去了早就收拾好的嘉南苑休息。黛玉拉着王媛的手,丝毫没有顾及林枢幽怨的眼神,两人手挽手去了黛玉的小院子。 …… 将家人安顿好的王琦,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吏部述职,同时领取新的官服官凭,去了都察院报道。 林枢、王焕也回到了内阁与翰林院销假,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都察院新来了一位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这件事在京城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激起,反而是妃嫔省亲的事情愈演愈烈。 不到半月,往皇帝案头递交的,关于修建省亲别院的折子就不下七八份。这还不是最终的人数,毕竟有些人家还在观望。 “皇爷,贵妃娘娘与周贵人的家中,都上了折子,请求礼部与工部协助,修建省亲别院。” 夏守忠把两本折子打开,放在龙案上。皇帝拿过来一看,武威伯吴天佑奏请,于京郊吴家庄子修建省亲别院。 周贵人的父亲,明威将军周吉通奏请,他们家已经买下了周府旁边的地方,直接在城内修建。 武威伯吴天佑是前武威候吴远江的嫡长子,打仗不行,却非常会看人眼色。 隆盛四十五年太上皇禅位后,他就把手中的兵权直接交给了皇帝,这是也吴贵妃直接从亲王侧妃晋为贵妃的原因。 周贵人的父亲却不一样,周吉通原本就是一个商人,当年他把女人送入宫中参加小选,就是为了换取利益。 如今女儿有了贵人的身份,还让自己家顺利改换了门庭。这次妃嫔省亲,他哪能会不积极响应呢。 “传旨工部、礼部,让他们派人去指导一下,可别逾矩了。” 皇帝想了想,吩咐道:“再去给贤妃说一声,晚膳摆在凤藻宫吧。” …… 荣国府即将修建省亲别院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中传开。与贾家有来往的人家纷纷出钱出力,没几天便凑出了十数万的银子。 可惜用来修建省亲别院还是远远不够,荣国府中的钱财又被拿去还了户部欠款,剩下的财务又被贾赦牢牢攥在手中。 除了开始时拿出的五万两银子,无论贾史氏如何劝说,贾赦都是一句没银子。 无奈贾史氏与贾王氏开始四处借钱筹银,林枢和黛玉商议之后,给荣国府送去了一万两银子。这个数目绝对不算少,普通人家二十两就能过上一年了。 王嬷嬷的儿子王伦再次发挥了他的专长,开始游走于宁荣街附近,打听着关于荣国府的事情。 果然,贾王氏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薛家身上。先是薛宝钗入宫小选被第一轮直接刷掉,随后荣国府就传出了“金玉良缘”的说法。 等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贾王氏便借口求娘娘谕旨赐婚,从薛家借了足足五十万两银子。 这些事都是薛宝钗的母亲薛王氏做主,甚至连王子腾都没有消息。等巡视京营结束的王子腾知道这件事后,差点没被自己这两个亲妹妹生生气死。 先不说薛宝钗与贾宝玉合不合适,就单单元春省亲这件事他都有些疑虑。 他正准备着忙完这几天后就去荣国府一趟,却不曾想自己的两个好妹妹,竟然背着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哪怕薛宝钗不能入宫,凭借她的姿色才情,忠信王府庶妃还是没有问题的,这样也能给王家、薛家拉来一份极好的助力。 可惜如今“金玉良缘”的说法已经传得到处都是,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将薛宝钗送进忠信王府了。 …… 京城的纷纷扰扰对林枢没有丝毫影响,他按部就班的熟悉着中枢的运转,不时被派去在六部九寺转上一圈。 回家后要么同王琦喝两杯小酒,要么陪着王媛黛玉说说笑笑,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日沐休,林枢想起王媛抵达京城后还未曾出去转转,便拉着王焕陪王媛与黛玉去大报恩寺上香。 当然,上香是假,游玩是真。黛玉也邀请了宁荣两府的几个姐妹,正好介绍王媛与贾家的小姐妹认识。 繁花正盛的大报恩寺风景如画,三春中最小的惜春早就见过的王媛,迎春、探春倒还是第一次与王媛相见。 上香过后,知客僧带着众人去了早就定好的院子。 “小师傅,不知了然大师可有空?在下曾得大师点拨,想前往拜见相谢!” 在知客僧准备离开时,林枢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位神奇的了然大师,便问了一句。 知客僧打了一个佛号:“阿弥陀佛,师叔祖最近正在闭关,不见外客。小僧会将学士的话带到,若有消息,小僧会来告知学士的。” 林枢不免有些失落,他向知客僧表达了谢意,闷闷的回到院中。 “哥哥快来看,这里有一块石碑,有好多字我们都不认识。” 刚一回到院中,林枢就被黛玉拉着走到一块石碑前,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梵文。 众人看到林枢过来,纷纷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苦思冥想的王焕说道:“瑾玉快来瞅瞅,这是不是佛家宝典《易经筋》?” 林枢之前给黛玉讲故事时,讲过《射雕英雄传》,王焕也是听众之一。痴迷于高来高去的王焕,此时已经把面前的碑文当成了佛家宝典《易经筋》了。 “惟中兄,《易经筋》在嵩山少林寺,你要修炼,只能南下河南,去少林寺从小沙弥做起了……” 林枢打趣了一句,随后把目光放在碑文上。可惜自己的梵文也是粗略知道些,这座石碑,他能认出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这应该是一名高僧的经文感悟,碑文中有多处雕有莲花经的经文语句,看来是一位了不得的高僧?” 《妙法莲华经》可是大乘佛教最重要的经典之一,林枢也是从几处看懂的碑文中推测出这个结果。 “居士说得不错,这正是贫僧的师父悟慈法师对于《妙法华严经》的感悟。”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居士,好久不见!” 正文 番外一:庄周梦蝶 “了然大师!” 众人回头,说话的正是送佛珠给林枢的了然大师,林枢等人纷纷回礼。 了然依旧是穿着一身普通至极的僧衣,手中拿着一串佛珠,慈眉善目。 他走到石碑前,给众人解释道:“家师生前正逢乱世,天灾人祸,百姓死伤无数。当时寺中虽然存粮不多,故而家师四处化缘,煮粥济民。虽然能力有限,但总算活了几条人命。这块石碑上刻着的,便是他为了超度亡魂,精心研习《妙华莲花经》的心得。” 悟慈这个名字,林枢等人皆没有印象,不过从了然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声明远扬的了然,对他的师父极为尊崇。 虽然了然说的极其简单,但林枢明白悟慈大师当时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当寺中有粮的消息传来,那么无论是乱军还是土匪,甚至是饿极了的灾民都有可能让寺庙化成一片火海。 能在乱世中,为了多救一条人命,不避危险的化缘求粮,赈济灾民,悟慈当得活佛之称。 林枢向石碑行了一礼:“悟慈大师真乃活佛也,在下佩服!” “活佛不敢称,只求心安罢了,家师一生的心愿就是无愧于心,无怨于世。” 了然洒脱的说道:“贫僧也是,只求无愧于心,无怨于世。” 能够真正做到无愧于心、无怨于世的人有能有多少呢? …… 院中有一石桌,林枢请了了然坐下,其余人则是各自玩耍。 林枢煮好茶水,递给了然:“大师,在下有一事请教。” “居士是要问庄周梦蝶之事?”了然微着接过茶水:“若是此事,贫僧倒是有一些事要告诉居士。” “大师请说。”庄周梦蝶,林枢明白这四个字其实就是在说自己的重生之迷。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他的确无法区分现实与虚幻。 只听了然说道:“贫僧在多年前见过两个奇怪的人,一为僧,一为道。言行举止颇为怪异,行踪更是诡异,忽南忽北,如同鬼魅。” 一僧一道?那不就是原著中的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鬼神之说? 林枢内心极不平静,他正要询问,便看到了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居士果然知道这两个人!” “在下知道有这两个人,但没见过。” “居士当然没见过,隆盛四十四年,这两个人曾经想去扬州巡盐御史府,被贫僧拦住了。” 隆盛四十四年,正是黛玉三岁,忽逢大病的那一年。若是这么一说,这件事就于原著对上了。 黛玉三岁那年,突然重病不起,无论找了多少名医,都无法诊断出是什么病。 直到林如海无意间碰到了李景同,这才查出黛玉是生来体弱,又受了惊吓。略过林枢无法理解的救治操作不提,总算是让黛玉转危为安了。 “大师,世上真有鬼神吗?” 了然笑了笑:“鬼神之说,世人众说纷纭,贫僧信佛,不过贫僧也没见过佛,但天道自有规则,鬼神自有其道。” 林枢问道:“那这一僧一道,为何要来在下家中?大师为何又把他们拦住了?” “因为你,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度了你去。” 了然的回答让林枢大吃一惊,因为原著中僧道二人的目的是度化黛玉。 只听了然继续说道:“居士的存在,扰了天道早画的线,他们是来抹除影响这条线的人。” 天道鬼神?无论到底有没有天道鬼神,不管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林枢都只信人定胜天。 “大师既然阻拦了他们,想来大师也看出了一些事情。” 听到林枢的话,了然哈哈大笑:“因为贫僧不喜欢悲剧,不想看到世人受苦啊!” 林枢开口再问:“那大师所说的悲剧是指什么?” “居士是想说你的来历?其实贫僧也是一知半解,只是碰到了那一僧一道,一番亲切的交流下,他们说了些花花草草和石头的故事。” 了然指着不远处的水池说道:“此世如同这方水池,而居士就像是无意间从别的地方落入水池的一滴雨水。只是这滴雨水中,含有一粒小小的种子,贫僧恰好想要看看,这颗种子能不能在池边长成参天大树。” 林枢似乎是听懂了了然话中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听懂。不过能听出来,了然的确是看出了自己深怀前世的记忆。 那颗种子,就是指自己多出来的记忆。参天大树,就是想要看自己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改变。 怪不得当日他会提醒自己,莫忘了幼时的初心。不过林枢还是好奇一僧一道的事,于是他问道:“那僧道二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想来那两人也不会轻易告诉大师这些秘事吧。” “你说他们啊,贫僧当年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听,于是贫僧与他们亲密接触了一下,他们就把事情都讲了出来。” 了然好像是回忆着过去,叹息一声:“人间自有规则,存在即是真理,哪能由得他人插手。贫僧劝说无效之下,只好超度了两人。唉,罪过罪过!” 林枢后背都被汗水渗透了,这位慈眉善目的大师,竟然如此的厉害。 先不说鬼神天道的存在,这一僧一道既然出现了,那能超度他们的了然,该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该不会是后背纹龙的法海吧。 “大师,您……” “居士不要怕,天地人各不相干,自有规矩。人间事自有人间管,贫僧也只是维护人间规矩而已。这个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 林枢突然想起了贾宝玉的那块玉,他曾经跟贾琏打听过,那块玉应该是贾王氏找来的。可一僧一道都出现了,有些事怕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他问道:“大师可能听说过荣国府贾宝玉生来带玉的事情?” “生来带玉,那是无稽之谈。只不过那块玉不同寻常,就是这僧道二人送给那位荣国府二太太的。可惜了,那块玉已经没有了灵性。” 了然说到此处,他对林枢说道:“这些事贫僧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世间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渡劫也好,孽缘也罢,居士就当这些只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说到这里,了然的目光转向正在同姐妹们玩耍的黛玉:“庄周梦蝶,或许是去了别的世界游历了一番。居士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何必执着于寻找过去?活在当下,造福当下岂不美哉?” 林枢也转头看着同王媛打闹的黛玉,眼神从迷茫、担忧变得柔和却又坚毅。 他起身向了然长拜:“多谢大师为林家免去了家破人亡的劫难,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了然目光中带着笑意,看着林枢:“还是那句话,贫僧见不得悲惨之事,既然碰到了,当然要管上一管。况且,贫僧还等着那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呢。” “必不负大师厚望,在下当尽最大的努力,让那颗种子尽快成长起来。”林枢郑重的回道。 了然起身摸了摸林枢的头顶,他笑着说道:“天道无情亦有情,居士的存在也许就是天道特意安排的呢。” 随即他转身向小院门口走去,临走时在林枢耳边叮嘱了一句:“这些事就你我二人知道,莫告诉他人。” 林枢点了点头,目送了然离开。 虽然林枢到最后也没能从了然那里弄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却也得知了不少事情的真相。 既然有僧道二人,那么黛玉、四春等人怕是真如原著所说,来历非凡。不过根据了然的说法,天地人自有规矩,由不得他人插手。 那么黛玉在这一世就是他林枢的妹妹,并不是什么绛珠仙草,至于什么木石情缘,见鬼去吧。 此时他最好奇的就是了然的真正身份,那番与僧道二人的亲密接触,怕是用拳头讲得道理。 “瑾玉,你在想什么呢?大师怎么走了?我还想着问问他,有没有《易经筋》这些武功秘籍呢?” 王焕走到林枢身侧,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将林枢从沉思中惊醒。 林枢听着院中的欢声笑语,心中暗嘲自己真是自寻烦恼。既然了然已经解决了问题,他又何必想这么多呢。 “惟中兄,《易经筋》我不知道,不过叔母的打狗棍法我是知道的。若是你天天想着去当和尚,我想很快就能见到叔母施展这打狗棍法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探讨 京城大报恩寺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是素斋,一个是敕造琉璃佛塔。 惜春已经心心念念素斋许久,这会正眼巴巴盯着门口不挪眼。 “四妹妹别着急,寺中的师傅一会就送过来了。” 黛玉与惜春相处日久,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三岁的妹妹很是宠爱。她拉起惜春的手说道:“走,咱们去看二姐姐和媛姐姐下棋。” 此时王媛同迎春的战斗快要进入尾声,三春中最善弈的迎春正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围观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她的思路。 手执黑子始终没法下子的迎春最后还是放弃了,这盘棋她最终还是输了。 “媛妹妹真是厉害,我不及你。”迎春性子柔和,家中姐妹中,她从来都是最沉默寡言的人。 今日难得遇到了棋道知音,倒是放开了许多。 王媛比迎春小一岁,比黛玉大了一岁,方才在黛玉的引荐之下,也就随了黛玉的称呼。 “二姐姐棋力深厚,可能是平日里与人对弈的机会少,略微有些刻板了些。二姐姐下棋是谁教的?” 迎春回道:“我都是从书里看的,这几年林妹妹给我淘了不少棋谱,闲暇时就自己同自己下,或是拉着妹妹她们陪我下几盘。” 王媛惊讶的看着面前柔和恬淡的迎春,竟然只是凭借书中所载和几本棋谱就能到这种程度,荣国府的这个姑娘了不得啊。 善弈者谋势,迎春如此精通对弈之道,若是能得精心教导,将来出嫁,绝对会是极为优秀的贤内助。 荣国府的情况,王媛早就从黛玉那里打听清楚了。迎春的情况其实还不如小康之家的姑娘。祖母看似宠爱,却如养了只猫猫狗狗陪她逗乐,亲父不理不睬,嫡母毫无关心。 若是她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说自暴自弃,心中的怨念绝对不会少。 可刚刚与迎春、探春短短的接触中,迎春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寒冬中的一朵梅花,不争不抢,不喜不怨,恬淡中又有着丝丝人情味。 反观探春,虽然性格爽利,看似精明,却让人感到了一抹倾略性。无意间可以看出她很焦急,不时会显露出一丝掌控欲。 惜春她已经在这两天了解的差不多了,时有清冷,时有娇憨,对外界有着一种极为强烈的防备与排斥。 不过根据黛玉的说法,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要是以前,她能冷言冷语的面对任何不喜欢的人。 宁荣两府这三个姑娘各有各有特点,或有缺点,但瑕不掩瑜,京城其他大家小姐怎么样,王媛不知道。但这样的姑娘放到整个苏州,绝对是个顶个的好。 她现在最好奇的就是宫中的贤妃贾元春,据说这位乃是荣国府老太太精心教养的姑娘,她还真好奇这位贤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几个姑娘在院中赏花对弈,享受着春日的阳光,林枢与王焕讨论着朝中之事。 最近皇帝与太上皇之间的交锋愈加频繁,一纸请见宫妃与椒房省亲的圣旨,让后宫与前朝均是纷纷扰扰。 不说京城的椒房贵戚开始上书请见,四处购买重木砖瓦,筹建省亲别院。 就是远在金陵的甄家都把折子递到了通政司,请求太上皇与皇帝准许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入京筹建省亲别院。 朝中文武官员,大多都附于一方势力。这次的省亲,皇帝就从绣衣卫收集的情报中大致摸清了整个京城甚至地方官员的情况。 张三给某位贵人母家送去了多少银子,恭贺贵人深得圣宠,得赐省亲之荣。 李四给某位贵人母家“借”了几万两银子,以便让省亲别院更加富丽堂皇,以谢皇恩浩荡。 朝中清正之人多次上书,弹劾贵戚多有奢靡之风,或是直接在朝会上把唾沫星子都溅到了皇帝的龙袍上,但皇帝只是敷衍了两句,不痛不痒的斥责了贵戚几句。 王焕不是朝官,对于这些不是很清楚。有几名都察院的御史去了翰林院,拉着一群新科进士联名上书,准备劝谏皇帝停止省亲之事。刚刚把这件事告诉林枢后,询问他的意见。 “此事不是一道联名奏章就能止住的,省亲只是表象,那些贵戚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造势。” 林枢稍稍指了指贾家几个姑娘,他小声说道:“比如贤妃,宁荣两府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彰显贾家的圣宠与富贵,但王家、史家等四王八公一系中,与贾家交往甚密的武勋,是在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强大。” 王焕是王琦精心教导的继承人,虽然对京城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林枢稍微一提醒,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深意。 不过有一点还是解释不通,他问道:“据我所知,开国勋贵已经逐渐没落,这次襄助贾家修建省亲别院,难道只是为了秀肌肉?有些得不偿失啊。” 林枢笑了笑回道:“惟中兄,谁说开国一脉没落了?他们只是在蛰伏。别看他们现在只挂着个伯子将军,可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还大的很呢。光是九边重镇,哪一家没几个子侄在里面任职?若是贤妃替陛下剩下皇子,得一个从龙之功,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他们竟然考虑得如此之远?”有了林枢的提醒,王焕对于这群原本瞧不上眼的“没落武勋”真是刮目相看。 只听林枢继续说道:“俗话说,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太上皇在一日,陛下的位子就会有人觉得合该他去坐坐。这次借着省亲之事,他们也在彰显圣宠,拉拢人心,同时展示自己的强大。你可别傻乎乎的参与进去,同御史的联名上书可以,若是谁喊你去哪家贵戚的府上,你可千万别去。” 王琦刚刚入京就担任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从表面上看,在京城而无根基的王琦父子正是拉拢的对象。若是王焕被人设了套,稀里糊涂的成了某一方的人,那就真的糟透了。 对于王琦,林枢一点都不担心。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哥,这厮贪杯好酒,万一被人设计着了道,林家也就被牵扯进去了。 听了林枢的解释,王焕头摇得很拨浪鼓似的:“我又不傻,眼看太上皇……陛下皇位稳固,不出几年,龙首宫天崩,到时候那群人能得了好?我就在翰林院窝上几年,修几年史。等风平浪静了就上书请调,去地方当青天大老爷!”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亲密 素斋终于送到了小院中,几人围坐一圈,品尝着大报恩寺的特色美食。 爱好美食的惜春看着桌子上的美食眼睛都在发光,可惜大大的桌子限制了她的发挥,只好眼巴巴的盯着黛玉。 自从黛玉回到江南,每日用午饭时,因为林枢不喜欢被人伺候,一直都是兄妹俩自己动手,慢慢的黛玉也习惯了自己盛饭夹菜。 等惜春开始每日到林家跟着张、陆两位嬷嬷学习,中午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惜春。没有嬷嬷丫鬟伺候的情况下,一直都是黛玉再投喂。 黛玉好笑的把各色菜都给她夹了一点,放在她面前,惜春甜甜一笑,立马开动。 众人看着惜春吃得香甜,也都胃口大开。饭桌上的素斋逐渐减少,直到最后一扫而光。 “没想到一道素菜竟然也能做到这么好吃……”王媛放下筷子感叹一声。 林枢给她递上一杯清茶说道:“大报恩寺的素斋闻名京城,据说第一任厨师乃是太宗时的御厨,几十年下来,一代传一代,厨艺是更上一层楼。” “那林大哥是喜欢素菜还是荤菜?”王媛握着茶盏,弯起了眼睛。 林枢顺口而出:“怎么?媛妹妹这是打算替我素手调羹?” 话刚出口,林枢便知道不妥,连忙道歉:“抱歉,今天不知怎么了,犯了糊涂。媛妹妹莫要见怪。” 看着手忙脚乱给她道歉的林枢,王媛只觉脸上一片火热。她小声回应道:“我就是想要问问,看你喜欢吃什么。以后……” 后面的话林枢听不大真切,不过从前一句大概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正聊得热闹的众人察觉到两人的变化,好奇的看了过来。 从一开始就关注到两人的王焕对林枢说道:“媛儿一直想去看看琉璃塔,不如你带她去琉璃塔上看看。” 黛玉在心中感叹焕大哥终于长劲了,随即也助推了一把:“是啊哥哥,媛姐姐昨晚就说要去看看大报恩寺的琉璃塔,对比一下到底与金陵的琉璃塔有什么不同。” “林妹妹不去吗?”王媛这时没有了往日的爽快,反而红着脸想要拉黛玉一起。 黛玉揽住一旁的惜春:“媛姐姐先去吧,我同四妹妹再去要些点心,她没吃饱呢。” 聪明的惜春也使劲点头,旁边几人也纷纷表示没有吃饱。 于是在众人的助攻下,林枢携王媛来到了琉璃塔下。 巨构殊形、高耸云日的琉璃塔高约二十五丈,乃是京城最高的建筑。 塔身白瓷贴面,拱门琉璃门券。底层建有回廊。塔室为方形,塔檐、斗拱、平坐、栏杆饰有狮子、白象、飞羊等佛教题材的五色琉璃砖。 由于各层传递,所以使用的砖瓦尺寸不一。刹顶镶嵌金银珠宝。角梁下悬挂风铃一百五十二个,日夜作响,声闻数里。自建成之日起就点燃长明塔灯一百四十盏盏,金碧辉煌,昼夜通明。塔内壁布满佛龛,长夜深沉,佛灯永明。 林枢简单的给王媛介绍了一下琉璃塔的情况,两人谢过引路的小沙弥后开始登塔。 九层的琉璃塔距离地面二十五丈之高,绕是王媛身体很好,作为大家闺秀的她在第三层后就额头冒汗、气喘吁吁。 “歇一会再上吧,这里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布置景色。”林枢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王媛红着脸接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本想还给林枢,想了想有捏在了手里没有还回去。 歇歇停停,直到一刻钟后两人才站在了琉璃塔的最高一层。站在顶层的王媛靠着栏杆往下一看,脑中一片眩晕。 林枢连忙将她拉了回来:“是我的过错,都忘了提醒你别往下看。” 王媛本能的往后靠,后背就贴在了林枢胸膛。刚刚真的是吓着她了,没想到站在塔顶往下看会这么高。 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察觉到自己与林枢正紧紧的贴在一起。 原本想要躲开,可刚刚突来的眩晕感让她双腿发软,这会都还是因为靠着林枢的胸膛才没软到在地,这时的她想要挪动一下脚步都艰难无比。 而此时的林枢也是心猿意马,血气方刚的他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童子之身。当把王媛从栏杆边上拉回来后,王媛身上少女的体香就袭击了他的大脑。 这会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凑过去细细闻一闻,最终还是理智控制了他的身体。 “媛妹妹没事吧?” 林枢咽了一下口水,询问王媛:“这是恐高症,有些人站在高处往下看,会觉得头晕腿软。若是不小心,很容易发生意外。” 王媛虽然听说过有人畏高,应该就是林枢所说的恐高症。不过此时她的脑中还是迷迷糊糊,只是嗯嗯了两声就呆呆看着塔外的风景不说话。 林枢以为王媛是吓坏了,准备扶她去塔屋中坐下休息。 可他往后一步,手还未扶助王媛,就见王媛跟着后推一步靠了过来。 原来王媛是不自觉的寻找着刚刚的依靠,就像是在寻找安全感一般,自然而然的又靠在了林枢的胸膛上。 林枢的身体都觉得僵硬了,软软的王媛让他觉得胸膛上是一团暖阳,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拥抱。 只见林枢的双臂,慢慢靠近了王媛娇小的身体,最终触碰到了柔软与火热。 迷迷糊糊的王媛,突然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了她,她不禁想要转头,却见林枢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媛妹妹,你的身上真好闻……” 温热的气息落在王媛的耳边与侧脸,让她刚刚有了一丝清明的大脑又回到了迷糊状态。 甚至连回应林枢的话都是胡乱的嗯啊两声,林枢稍稍弯腰,大胆的嗅着王媛身上的体香。塔外飘动的朵朵白云,见证着有情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媛妹妹在想什么?” “林大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几乎同时问出了同样的话。 王媛转头想要看一眼林枢,却不曾想嘴唇吻在了林枢的脸上。 林枢感受到脸上的温热,低头看去,正好看到王媛娇羞埋头的模样。 “我在想,该如何去跟岳父大人说,早日把媛妹妹娶回家!” “林大哥这句话给几个姑娘说过?”王媛这会恢复了精明,抓住林枢在她身前的手问道。 “当然是第一次说了,不信你去问你哥哥,当年我在秦淮河上都是坐怀不乱!”林枢直接卖了大舅哥王焕,这会当然是哄好未来的媳妇最重要。 王媛使劲捏了一下林枢的手掌,可惜小姑娘力气太小,反而让林枢觉得王媛真是哪儿都是软软的。 却听王媛嗔道:“所以说,林大哥也是经常去那烟花之地了,而且还有烟花之女坐于怀中?”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登高 林枢是江南出了名的少年英才,秦淮河上不知有多少风月俏佳人盼着能与之共度良宵。 可惜林家就这一根独苗,林如海生怕年少的侄子被坏了身子,看管极严。 哪怕有时有推脱不得的邀请,林枢也只是拿青楼楚馆当酒馆饭庄。虽然经常被人说是柳下惠,但林枢还是遵循着林如海的教导,至今仍是童子之身。 林枢握着王媛软嫩的小手,轻轻揉着。他对王媛说道:“我曾经去过两次,第一次是院试结束后你哥哥带我去的,说是要让我见识一下秦淮河上的花魁有多么漂亮。剩下的一次也是被你哥哥拉去的,庆贺秋闱中举。” 卖朋友这事林枢干得毫无心理压力,他说的还真是大实话,两次去风月之地,都是王焕起得头,他只是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而已。 “不过我可没同那些女人有肌肤之亲,正经人谁找那些女人呢?” 林枢就差立誓明心了,王媛听了他的话心中暗想,林大哥这样的世家公子,能够做到如此程度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年过十六,不少人家都会安排了通房丫头之类的伺候。况且还未成婚,自己可不能管得太紧了,应该适时让林大哥尝到一些甜头。 自从两人定亲,王萧氏就开始教导王媛男女相处之事,虽然只是模糊笼统的讲了一些,但王媛还是知道该如何去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想到此处,她轻咬嘴唇,狠下心来拉着林枢的手就往上挪,快到胸前之时羞得俏脸通红。 林枢只觉手掌碰到了一处温热柔软,低头一看,怀中的王媛正咬着嘴唇闭眼握着自己的手往胸前挪去。 “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林枢回握住她的手,把王媛紧紧抱住。 哪个男人能经受得了豆蔻年华的诱惑?林枢自然也想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可王媛明显是在勉强着自己,这丫头脑子是在想些什么? 看到林枢止住了双手,王媛长舒一口气,像是解脱,又像是遗憾。 “男人不就是喜欢这些吗?”王媛低头看了看自己稍稍隆起的胸膛,想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大脑终于回归了正常。 大家闺秀,怎么能主动做这些事呢?真是羞死人了?林大哥该不会认为我是那种人吧! 她忐忑的小声问道:“林大哥,刚刚我……你不会认为我是那种不矜持的女人吧?我只是怕你受不了外面那些女人的诱惑……” 到底还是个孩子,王媛今年十四,放在后世还是个初中生,估计岳母大人都没怎么教导过这些事情。 林枢捏了捏王媛的俏脸,安慰道:“以后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就行。你我已经定亲,待明年及笄我就娶你进门,以后有的是机会。放心吧,你的男人怎么会受不住那些诱惑?” 林枢的这些话让王媛内心安定下来,她转过身,把头埋进林枢的怀抱。刚刚真是羞死人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大胆。 两人就这么在琉璃塔九层拥抱着,林枢抚摸着王媛的后背,鼻尖萦绕着女孩身上的幽香,时间就像是停滞了一般,除了偶尔的鸟鸣,安静而有舒适。 …… “哥哥……” “媛儿……” “怎么了?林表哥没在上面?” “没有没有,咱们先别上去……” ……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和几声轻声惊叫,打断了两人的甜蜜。 王媛慌乱的从林枢的怀中挣脱出来,往楼梯口一看,哥哥王焕表情复杂,黛玉正带着揶揄之色看向自己。 身后还有惜春正探头探脑得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惹得王媛又一次羞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枢大方的说道:“适才媛妹妹凭栏远望,畏高吓着了,我只是安慰安慰她……” “那也不能如此不守礼……”王焕心中有些酸涩,瞪了林枢一眼。 听到妹妹被吓着了,连忙走过去问道:“媛儿没事吧?” “没事了,这琉璃塔太高了,往下看只觉头晕眼花,腿脚酸软……”王媛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离开林枢的怀抱,一时间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黛玉悄悄来到林枢的身边,在他耳边说道:“哥哥好样的,你再不主动,什么时候才能把媛姐姐娶回家?” 林枢哑然失笑,他轻轻在黛玉脑门上弹了一下:“古灵精怪,从哪里学得这些?” “啊,真的好高啊!比天香楼都高!” “四妹妹小心些……” 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被惜春的一声惊叹打破,迎春急忙走到围栏处拉住惜春,她顺着惜春的目光看去,不但整个大报恩寺尽收眼底,往北看去,整个京城如同棋盘,出现在她的眼前。 “好美!” 众人站在琉璃塔的顶层,欣赏着高处的风光。黛玉也有些怕高,与王媛相互挽着手臂,年纪最小的惜春毫无惧色,用手指着京城最中央的一处金色。 “我知道了,那是皇宫!哇,这里都能看到皇宫!” 迎春拉住惜春,柔声劝着,探春也在一旁帮忙。林枢直接出手按住惜春的脑袋,将有些兴奋过头的惜春强行“镇压”。小孩子虽然需要活泼,但这里终究有些危险。 “瑾玉,要……要不咱们还是下楼吧……” 王焕突然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话,引得众人把目光都转向了他。 只见王焕紧紧抱着身旁的立柱,看都不敢看塔外的风景。双腿颤颤巍巍,像是站立不住,正哭丧着脸看向林枢。 “原来这就是畏高之症,我以前以为书上所载,昌黎先生与东坡先生的畏高之症是夸大之语!” 王焕所说的昌黎先生、东坡先生就是唐时韩愈与宋时苏东坡,两人都有恐高之症。 “原来惟中兄竟然也恐高?” “哥哥,我没骗你吧!” 林枢与王媛似乎心有灵犀,同时打趣了一句王焕。两人相视一笑,林枢上前扶住王焕,拉他到了塔中坐着。 众人看着狼狈的王焕,皆是哈哈大笑起来。琉璃塔上的笑声随风北去,像是驱散了众人心头的纷扰,此时只剩畅快与安逸。 正文 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报信(1/5)【求订阅】 京城连日来的纷扰,终于在炎炎夏日到来后有了一丝平息。 林枢在内阁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六科封还省亲圣旨时,林枢的表现让他在都察院六科等御史言官的心中观感极好。 本身就是出身名门,如今又得了皇帝的青睐,加上名声极佳,任谁都能看出林枢的未来不可限量。 这就导致了近期送到林府的请帖数量急剧增加, 黛玉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堆请帖,思索着该如何回复。 这些都是邀请自己参加各类赏花宴、诗会的帖子,里面有不少是父亲林如海在世时的同年好友。 这类的帖子每一封都代表着林家的一份人脉,同时也是哥哥在朝堂中的一份助力。黛玉拿起笔挨个排列出来,六月月底前,共计有六家赏花宴, 两家诗会的邀请需要前往。 除了这些,还有宁荣两府、保龄侯府等勋贵家族的宴会。端午前需要去一趟荣国府, 自从年前不欢而散,又加上哥哥春闱大比,她只去探望了外祖母一次。 林贾两家的关系现在极其微妙,与长房关系亲密,与二房如同路人。要不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姻亲关系,麻痹仇人,林枢早就动手了。 这些事林枢没有瞒着黛玉,贾史氏很大程度上只是默许,或者说是被逼无奈的假装不知,但林如海之死与黛玉中毒之事,二房的主母贾王氏就是凶手之一。 “姑娘,宝二爷派了紫鹃过来了。” 正当黛玉想着心事,雪雁敲了敲门禀报道。 黛玉抬起头,回味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她看向门外, 只见一名身着天蓝色绸衣的俏丫鬟站在门外,眼神中带有激动之色。 “紫鹃?是你!” “姑娘,奴婢终于见到您了!” 紫鹃跪了下来,咚咚的磕头,黛玉连忙上前扶起了她, 用手帕轻轻擦了擦紫鹃额头上的尘土。 “你这是做什么?看,都红肿了。” 黛玉轻声责怪了一句,吩咐雪雁去拿药膏。随机她拉着紫鹃来到屋子里,让紫鹃坐下说话。 “宝玉怎么派你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黛玉有些奇怪,根据哥哥的说法,因为王子腾提亲被驳之事,宝玉多次上门都被林家拒之门外。原本消停了许久,怎么突然派紫鹃过来? 紫鹃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左右看了看,察觉没人后悄悄在黛玉耳边说道:“姑娘,太太要害您,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害我?太太为何要害我?”紫鹃的惊人之语虽然让黛玉有些惊讶,不过她在这几年的成长中,经历了不少事情。突然惊闻有人要害她,却也不怎么害怕,反而多了一丝好奇。 紫鹃一五一十的说道:“前两日奴婢替宝二爷去太太院子里取东西,无意间听到太太再同来访的舅太太说话。奴婢听到她们说起了您的名字, 就躲在窗下偷听了几句……” 原来林家回绝了王子腾替贾宝玉提亲, 贾王氏虽然心中暗喜贾敏的“病秧子”不会成为她的儿媳妇,同时又暗狠黛玉的不识好歹。 可如今只凭她自己是无法教训林家兄妹,于是就想到了借力打力。 王子腾的夫人就给贾王氏出了一个主意,南安王府的县主霍青樱,因为县主封号的缘故嫉妒黛玉,这件事在四王八公中不是什么秘密。 于是她就提议贾王氏,可以找机会引起两人纷争,借机教训黛玉。至于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教训,紫鹃没有听到。 “姑娘,当时有人来了,奴婢怕被察觉,后面得也没听到。那霍县主为人跋扈,若是被她碰到,再加上有人挑拨……您一定要小心啊!” 紫鹃担忧的提醒黛玉,虽然她以前一直盼着黛玉能嫁到荣国府,可如今看来,荣国府二房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黛玉若是嫁过来,怕是永无宁日了。 黛玉看着眼前不断提醒自己小心的紫鹃,心中唏嘘世事的变迁。三年前哥哥让琏二哥带走了她,如今主仆二人竟然因为这种事情重新见面。 “你可知,若是被二舅母知道你把这些告诉我,你会怎么样?你不恨我吗?为什么要跑来给我报信?”黛玉突然问道。 紫鹃听到二舅母三个字,打了一个冷颤,贾王氏看似慈悲,实际上十分很辣。 呆在宝玉身边三年,她暗中得知了不少贾王氏做过的事情。 “奴婢也怕,可……奴婢还是放心不下姑娘。奴婢从小就跟着姑娘,当年之事是奴婢错了……” 此时雪雁找来了药膏:“姑娘,药膏找来了,福全大哥说这是府中最好的跌打药了。还问是谁受了伤,要不要去内阁找大爷回来……” “赶紧给她擦擦。” 雪雁听从黛玉的指挥,给紫鹃擦拭额头的红肿淤青。 收拾妥当后,黛玉问道:“宝玉知道这件事吗?是他让你来提醒我吗?” 紫鹃苦笑道:“奴婢哪敢告诉宝二爷,疏不间亲,更何况宝二爷也不会信吧,毕竟奴婢只是个下人。原本奴婢正想着找借口出府来见您的,恰好宝二爷给您写了信,正想着找人给您送来,奴婢就自告奋勇,这才有机会见到您。” 说罢,紫鹃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黛玉。黛玉接过后打开,熟悉的字迹出现在了眼前,不外乎是思念、道歉加埋怨的内容。 黛玉哀叹一声宝玉的幼稚,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紫鹃姐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雪雁有些听不懂两人的交谈,还以为是紫鹃遇到了难事,前来求助的。 听到雪雁的询问。紫鹃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黛玉把信收好,随机对雪雁说道:“这些事一会再说,紫鹃来一趟不容易,你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茶点,拿些过来,咱们仨好好说说话。” 雪雁离开后,黛玉说道:“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上次听凤姐姐说你被宝玉要了去,我还替你高兴。至少荣国府中,也就在宝玉那里,你们能松快些。” 虽说两人三年未见,但主仆之情依旧还在。要不然紫鹃也不会冒着得罪主母的巨大风险,跑来给自己报信。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收获(2/5) 黛玉为何仅仅因为紫鹃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因为二舅母从一开始就敌视自己,敌视林家。 借他人之手教训自己,以二舅母的为人,绝对能干出这样的事。而且还有一个王子腾的夫人牵涉其中,黛玉心中甚至隐隐觉得,这番谋划的背后, 应该还有其他的算计。 黛玉从旁边的小匣子里取来一张五十两银票,递给紫鹃:“这个你拿着,多得我不敢给你,荣国府中人多眼杂,给你多了反而会害了你。”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奴婢又不是为了您的赏……”紫鹃连忙推脱。 “赶紧收起来,这不是赏,这是感谢你偷偷来给我送信。” 黛玉把银票强行塞到紫鹃的手中,继续说道:“你终究需要银子傍身, 将来留在宝玉身边也好,赎身出府也罢,这些算是你的底气。” 听到黛玉替她如此着想,紫鹃悔恨不已。她流着眼泪接过银票:“姑娘,奴婢还能回到您身边吗?” 这是紫鹃的真实想法,她后悔当年的幼稚做法,宝二爷对她们这些丫鬟确实很好。可这三年的经历让她明白,留在宝二爷身边,将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或许跟着黛玉尽心伺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就连在荣国府当差多年的父母都说,三年前是她做错了,失去了改变人生的最大机会。 黛玉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紫鹃的事不是她一句话能做决定的,这件事牵扯到了外祖母。 “这事我不能做主,你也知道你其实是外祖母的人, 我若是把你讨要过来, 你的父母怎么办?你先呆在宝玉身边,待我想想办法?” 黛玉的话让原本失落的紫鹃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忐忑不安了整整两天,冒着被贾王氏打死的风险给黛玉报信,除了与黛玉的主仆之情,还有就是为了再有机会回到黛玉身旁。 …… 内阁近日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说是一片祥和。 林枢用完午饭,正准备在值房午休一下,却被皇帝召进了皇宫。 来到宫城一处空地处,只见一身老农打扮皇帝正弯着腰在一片麦地中拔草。 这处约有一亩多的耕地是太祖留下来的,据说是为了让后世皇帝能够体验农人之苦,不忘初心。 “朕幼时最怕的就是这个季节,父皇带着皇兄与朕弯腰拔草,半天下来腰酸背痛,偷个懒还要被骂。” 皇帝像是在回忆小时候的无忧无虑,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滴落在这片精心耕耘的土地上。 林枢把官帽递给身旁的内侍,衣袍挽起勒在腰上,撸起袖子就下了田。一边拔草一边说道:“民以食为天, 这腰酸背痛若是能换来万民饱腹,想来陛下怕是甘之如饴吧。” “你倒是会说话, 干起活来也像模像样,曾经干过这些?” 皇帝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戴在了林枢的头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老了,今日就歇一歇,剩下的活就交给你了。” “君既有命,臣敢有不从。”林枢快速拔着麦田中的杂草,皇帝就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捧着茶壶喝了起来。 看着在田里忙碌的林枢,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直接对着茶壶嘴就灌了一口,凉茶除去了方才的炎热与疲惫感。 约莫两刻钟后,林枢把剩下的杂草除完,伸了伸腰,看向了正笑眯眯盯着自己的皇帝。 “过来歇一会,喝些水解解乏。” 听到皇帝的招呼,林枢在内侍端来的水盆中洗了洗手,随后坐在了皇帝脚下的石阶上。 皇帝递给他一个茶壶,君臣二人几乎同时对着壶嘴就是猛灌一口。 嘶哈!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舒爽的声音,对视一眼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朕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有在这里,朕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皇帝看着随风摇曳麦子感叹一声。 林枢也顺着皇帝的话恭维道:“万民有幸,得遇明君。这方麦田种的不是麦子,而是大楚的希望。犹如东升朝阳,播撒着陛下的恩泽。” “行了,别怕马屁了。朕找你来是有事告诉你。苏州传来消息,你种的那些土豆,再有月余就能收获了。根据那些老农的说法,亩产应该有二十石左右。” 听到皇帝的话,林枢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这些土豆,都是用极少的种子育苗扩种,去毒培育,如今终于快有收获了。 只听皇帝继续说道:“朕有件事交给你去做,等粮种送来京城,一部分种在皇庄,另一部分你让人种在你家庄子上。” “陛下……您这是担心有人冲粮种下手?”林枢立马就联想到了这些。 皇帝点了点头:“不错,绣衣卫秘密去苏州,不到十天,就有人在你家庄子附近窥探,那些人还真是手眼通天啊。” 土豆与玉米,这两样粮食关系着天下能不能真正大治,关系这皇帝千古明君的希望。 原本想着由绣衣卫秘密将粮种带回皇庄种植,没想到才去江南不久就被人盯上了。 皇帝想来想去,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于是他便想到了林枢。 “朕会安排绣衣卫将粮种分成三份,一份继续种在原来的庄子里,剩下的,绣衣卫带一份回京,另一份就有你派人想办法带回来。” 皇帝的安排很谨慎,林枢也觉得这样做更加稳妥。前世的他生在盛世,对于这两样粮种还是有些轻忽了。 “臣这就安排人回苏州,就以回乡购置聘礼的借口把这些粮种分批带回京城……” 林枢立马就起身离开去安排,皇帝笑了笑制止了他。 “不忙不忙,那些人暂时还未查到绣衣卫去苏州的原因,朕的人还没那么蠢。朕让人在江南散播绣衣卫去苏州,是为了暗查不法豪族通倭之事,估计这会那些人正想着如何脱罪呢!” 皇帝的办法可以拖住那些人一段时间,只要等土豆收获,双管齐下送到京城,就不用怕那些人动手了。 天子脚下,就是再想出手,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抵挡皇帝的兵锋了。 “陛下,此事是臣疏忽了,幸亏陛下神机妙算,否则这些好不容易培育的种子怕是要付之一炬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温存(3/5) 皇帝起身,拍了拍短衣上沾染的尘土。 啪啪两下,又拉林枢起来,替他拍掉身上粘着的杂草。 “你还年轻,很多事不是仅靠聪明就能处理妥当的。多学多看多听多想,你看看魏阁老,人人都说他是和稀泥的, 朕却知道他才是真有大智慧。” 皇帝的亲切让林枢甚是感动,不管是不是帝王心术下的举动,但皇帝的言行让他心中极暖。 “臣谢陛下教诲!”林枢躬身谢恩。 “回去吧,等苏州来信,朕会通知你的。” 说完,皇帝背着手往勤政殿走去, 夏守忠则留了下来。 “林学士,咱家送您出宫……” “有劳公公了。”林枢从夏守忠手中接过官帽, 换下斗笠拿在手中。 夏守忠笑呵呵说道:“咱家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如此亲切对待朝中文武,林学士不愧是简在帝心。” 林枢边走边说:“这是我等做臣子的荣幸,公公不是也一样吗?陛下最信任的不就是公公吗?” “咱家同林学士的想法一样,能有陛下这般贤明的主子,是我等的荣幸!”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 傍晚回家,林枢手中的斗笠引起了黛玉的好奇。 “哥哥怎么拿着一个斗笠回来了?” 皇帝的斗笠样式普通,半新不旧,上面也没有什么金丝银线,绫罗绸缎。 林枢将斗笠挂在书房的墙上,对黛玉说道:“这可是哥哥从宫里薅来的,这可是陛下的斗笠,咱们得供起来!” 黛玉捂着嘴笑道:“哥哥又说笑,陛下戴斗笠做什么?” “我朝开国时,太祖爷在宫里留了一块地。历代帝王都会在宫中种地体验农人辛劳,以免出现何不食肉糜的情况。今日陛下召我进宫, 当时陛下正在在田间拔草。” 林枢摊开手掌,只见上面有一两条轻微的血丝:“唉, 许久未进过田,都生疏了,竟然被草划伤了手。” “什么?林大哥受伤了?” 这是王媛提着裙摆小步跑了进来,把林枢的手捧起来察看。 “好了,有人着急了,我就不在这碍眼了。”黛玉从书架上取来一瓶药膏,放在桌子上。 她笑吟吟对两人说道:“我会安排晚饭,媛姐姐帮我给哥哥抹药吧……” 说完她就带着雪雁离开了书房,留下林枢与王媛四目相对。 伤口极浅,除了有些血丝外都已经结痂了。王媛拿起手帕沾了点水,慢慢给林枢擦拭。 “不用抹药了,这点小伤口,若是晚回来一会估计都愈合了,我又不是娇气的小鲜肉。” 说着,林枢就要缩回手去,可又舍不得与王媛的亲密,犹豫了一下也就任由王媛给他擦拭抹药。 王媛不知道小鲜肉是什么,不过从娇气二字也能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给林枢抹药,一边说道:“天气越发炎热,伤口正在手心, 若是不处理好, 这不是影响林大哥握笔写字么。” 王媛抹完药,还用嘴吹了吹,像是母亲心疼孩子受伤,仿佛吹过后就不再疼了。 林枢好笑得看着温柔的王媛,凑到跟前嗅了嗅,惹得王媛脖子都红了起来。 “好了,伤口不大,也就不用包扎了,这样好的更快些。” 王媛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好奇的询问道:“看着伤口,如此密集,像是极细的东西划伤的。林大哥今天做什么了?怎么还能把手掌划伤?” 林枢回道:“今日陛下在宫中御田拔草,这不因缘际会,我也就下田了。这些年到底是堕落了,拔个草都能把手掌划伤。看来以后得好好锻炼锻炼,想到年我也是手有老茧的文武全才。” 这可不是林枢吹牛,林家列侯出身,林如海也是弓马俱佳,林枢从小跟随林如海学习御射之艺。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把时间都用在了四书五经之上,生疏了不少。手掌如今看起来也是细皮嫩肉,要不然今日也不会有如此糗态。 “媛妹妹可能不信,院试之后,我带着几人去淮北游学,曾经手持长剑,杀入匪人老巢。从东砍到西,杀得贼人跪地求饶,江湖人都给我送了一个外号,你猜猜是什么?” 林枢冲着王媛挤了挤眼睛,把福全的事迹按在自己身上逗王媛。 王媛摇了摇头,配合着说道:“许是江湖人觉得林大哥像极了青莲先生,一边吟诗,一边仗剑而行,起了个雅号叫诗剑双绝林瑾玉!” “不,当然我带着一面猫头面具,于是江湖人送外号:威震淮南淮北以及南直隶部分地区喵喵侠!” 林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惹得王媛笑的花枝乱颤。 两人在书房中逗笑玩闹,直到晚饭备好,才去了正堂用饭。 …… 晚饭后林枢正要回去休息,黛玉却找了过来,把白天时紫鹃偷偷送来的消息告知了林枢。 林枢讥笑一声:“这贾王氏是真的不知死活,若不是琏表哥顾及到贤妃的颜面,光是偷卖贾家族产的罪名就够休妻了。” 去年回京时,贾琏可是从金陵贾家带回了不少关于贾王氏偷卖族产的证据,若不是顾及贤妃的名声,贾琏早就把贾王氏拉到宗祠谢罪去了。 “哥哥觉得这件事咱们该怎么处置?贤妃娘娘的受宠,让二舅母愈加无法无天。我再怎么说也是有封号的县主,她都敢算计,若是哪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岂不是给荣国府招灾吗?” 贾王氏自作自受不关林家什么事,可元春与贾琏是林枢在仕途上的助力。况且贾家现在还不能出事,林枢的好多计划还要看着贾家去布局。 “既然她闲的无聊,那我就给她找些事做吧。” 林枢对黛玉说道:“这件事你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出门赴宴是多加注意,身边不能离了人。至于贾王氏,等我明日去找琏表哥,让他给贾王氏找着事忙吧。人呐,只有忙的不可开交,才能没时间算计别人。” 黛玉点头应道:“我已经让人去查南安王府的霍县主了,想来二舅母和王家夫人的手段也就那么几个。她们能挑拨离间,我也可以啊。王家不是也有个姑娘么……”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还击(4/5) 端午即到,京城的角角落落都洋溢着粽子的香味。 林府中因为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爆发了一场极为热烈的讨论,最后在王琦的强势下,把唯一一个异端王焕给镇压了。 “哥哥,粽子还是甜的好吃,抹上一点蜂蜜就更好了。”王媛把一个红枣甜粽子放在王焕面前, 萌狠狠的盯着他。 “如果哥哥不把我特意包的粽子吃了,我就把你在秦淮河上的事,哼哼……” 王焕哀叹自家妹妹逐渐变得“凶残”,皱眉吃下了面前的粽子。 看到哥哥把粽子吃了,王媛喜笑颜开,乐颠颠去给林枢送粽子。这两日为了学制作粽子,她把手都烫了一个小水泡。 林枢此时正被一堆书籍围在中央,身旁摆满了有关黄河水文的资料。 汛期将至,处置每年因为黄河水患引发的流民潮, 都是朝廷最紧要的事情。 咚咚! 王媛捧着一盘粽子走了进来,看到林枢身旁全是书籍资料,就把盘子让在最靠外的桌子上。 “林大哥,这是我包的粽子,你尝尝看。” 林枢抬起头,看到王媛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他把手中的笔放下后,越过堆积的书籍资料来到王媛身侧,原想捏捏她的俏脸,却发现手上沾满了墨水。 “林大哥先等等,我这就去端水盆过来……” 王媛不由分说跑了出去,不一会就端着一盆水和帕子过来,把林枢的手放进水中细细的擦洗干净。 林枢也没有拒绝,就这么笑眯眯任由王媛施为:“媛妹妹真是贤惠,我可真是烧了高香能与媛妹妹定亲!” 王媛嘴角一扬, 没有接话。只是在擦干手后,剥了一颗粽子递给林枢。 “尝尝看,甜的!” 林枢咬了一大口, 香甜软糯,甚合胃口。 “好吃,真没想到,媛妹妹还有这手艺。以后我每年都要吃媛妹妹包的粽子!” 听到林枢的赞誉,王媛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母亲果然说的没错,只要抓住了林大哥的胃,那他就跑不掉了。 林枢与王媛在书房你侬我侬,荣国府却是鸡飞狗跳。 前两日林枢突然在宫门外直接拉了贾琏回了自己家,两人在书房嘀嘀咕咕商量许久。 等贾琏回家后,第一件事就去了宁国府找贾敬。以家中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为由,整顿了贾家族学,同时把不喜读书的几人召集在一起,由宁国府第一亲兵焦大教导练武。 就这样,以前让府中长辈说是獐头鼠目,丢尽祖宗脸面的贾环开始崭露头角。 不但在功课上日益精进,就是练武时也是极为刻苦。与之相对的就是贾宝玉,以前没有对比也就罢了,至少能说个聪慧过人。 可如今只有十岁的贾环改头换面,使得家中众人刮目相看, 特别是赵姨娘与探春,终于看到了希望, 喜极而泣。 贾政就是再蠢也知道二子贾宝玉怕是要废了,这个庶三子浪子回头,他简直兴奋的都能跑去宗祠向祖宗报喜了。 这两天贾政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下衙后召来贾环,听他背书考教,要么就是看小儿子给自己打打新习的拳法。 晚上在贾王氏房中匆匆用完晚饭,借口考教贾环功课就去了赵姨娘的院子里。 贾王氏终究是年老色衰,心思又重,比不得赵姨娘正是美艳的年纪,这两天不知砸坏了多少碗碟瓷器。 贾宝玉这两天过得特别不顺心,前段日子贾史氏与贾王氏入宫请见,带回来一个消息直接炸懵了他——皇帝赐下恩荫,让他入国子监读书! 好不容易假装生病拖延了一段时间,没曾想老族长突然整顿族学,使得他在族学的日子愈发“艰难”。 香怜玉爱统统离他远去,这就不说了,他一向看不上眼的贾环竟然突然改头换面,还得到了家中姐妹的大力夸赞。 贾宝玉现在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看吧,宝二爷比环三爷差远了,我听某某说了,环三爷现在功课极好…… 自觉被家中姐妹“抛弃”的贾宝玉为了夺回宠爱,在大家一同用饭时大发脾气,甚至使出了最强法宝,狠狠把胸前的宝玉砸在了地上。 此事之后,他并没有夺回姐妹们的亲近,反而吓得迎春与探春离他越发远了。 贾王氏为了挽回贾政的心,开始逼迫贾宝玉用功读书,甚至是贾史氏心疼宝贝孙子也被贾王氏用元春顶了回去。 就这样,短短几天,荣国府被贾琏搅得天翻地覆,贾王氏更是愁的嘴角都起了泡,根本就顾不得其他,一心想着如何打压庶子,挽回丈夫的心。 …… “琏二哥,今天母亲又罚我给她抄写经书了。我根本就没时间去做功课!” 这日贾琏刚刚从宫里回来,就见门口探出了脑袋东张西望。 贾环看到贾琏的身影,急匆匆跑到他面前就开始诉苦。还伸出红肿的手掌给他看:“我就抄错了一个字,就被母亲狠狠的打了十下……” 屋子里的王熙凤听到院中的声响,挺着大肚子就走了出来,看到贾环红肿的手掌连忙喊来平儿给贾环抹药。 “二婶也太狠心了,这都把环哥儿打成什么样了?” 贾琏虽说欣喜计划的成功,同时又为贾王氏的很辣气愤不已。 贾环的转变来自于贾琏的三问:你想不想赵姨娘能够坐在饭桌让吃饭?你想不想赵姨娘不必再伺候嫡母?你想不想得到宝玉那样的待遇? 别看贾环年纪小,能在荣国府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真没几个蠢人。 能够在贾王氏这样很辣的嫡母眼皮子底下长到这么大,贾政对赵姨娘的宠爱是一方面,贾环的装傻示弱也是离不开的。 凡是能威胁贾宝玉的存在,都逃不过贾王氏的算计。 如今贾环入了老族长贾敬的眼,有了贾政的关注,再加上贾琏的帮助与支持,终于有了反抗贾王氏的底气。 赵姨娘这些年受过的苦,贾环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他的心中还有极大的欲望,那就是超过贾宝玉。 贾琏看着忍着痛让平儿上药的贾环,心中暗恨贾王氏的很辣。 他对贾环说道:“明日我沐休,带你去东府找敬大伯。二婶如此打压贾家子弟,我倒要看看,她怕不怕族规家法?”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访贾(5/5) 大楚立国后,太祖爷念及前明对官吏压榨太过,每逢重要节日便由一至七天不等的假期。 比如端午节,前后共有三天假期让官吏与家人共享节日生活的美好。 五月初四,林家兄妹今日要去荣国府赴宴。一来黛玉需要去探望长辈,二来贾琏来信,让林枢今日去府中看戏。 吱呦吱呦, 车轮滚滚,林家的马车从黄华坊出发,往南行至皇城南侧,西行约一刻钟,到了大时雍坊宁荣街。 贾琏与迎春早早就守在门口等着,看到林家马车到来,立马就迎了上去。 “琏表哥怎么还在门外候着?”林枢下马拱手, 与贾琏打着招呼。 “贵客临门,我若不来迎接, 还真怕林文魁被人绑了去当女婿!” 贾琏的话逗笑了刚下马车的黛玉,她福身给贾琏行了一礼,迎春领着她先去了荣禧堂贾史氏处。 林枢小声问道:“今日有何好戏?竟让你特意让兴儿来叮嘱我一定要来。” 贾琏在林枢耳边小声回道:“午宴时敬大伯会过来,至于会唱什么戏,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绝对会让我那好二婶坐立难安!” 听到贾琏说的神秘,林枢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不过客随主便,只要有戏看就成,有些期待感也挺好的。 贾琏引着林枢来到东跨院书房,贾赦虽然成功把贾政赶出了荣禧堂,不过他也习惯了呆在东跨院,只让贾琏与王熙凤住在那里。 林枢进了书房后,正见贾赦拿着一本游记看得兴起。 现如今贾赦的日子过得美滋滋,儿子有了出息,儿媳妇即将诞下孙辈,心情舒畅的他每日不是听曲唱戏,就是去找忠顺王高永桓高乐。 “大外甥来了!快来看看, 我可是找到好东西了……” 一见林枢进来,贾赦立马扔下游记,在背后的书架上翻找东西。 “外甥见过大舅舅!”林枢作揖行礼,被找完东西的贾赦直接拉到书桌旁。 只见书桌上放着半透明赤红色蚱蜢玉雕,雕工自不多说,但这玉的材质林枢还真没见过。 贾赦炫耀道:“这可是我从一名南洋海商那赢来的,他说这个材质叫什么东吁翡玉,是他花了大价钱才淘换来的。怎么样?漂亮吧!” 原来是缅甸翡翠,当然现在的缅甸还是东吁王朝统治时期,翡翠的价值仍然无法与其他玉石相比。 贾赦自幼喜欢金石,见到中原稀有的玉石品种当然欣喜万分,拉着林枢不停的给林枢分析着翡翠的种种妙处。 林枢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万里之遥的东吁王朝,若是把翡翠的价格炒高,然后让皇帝从东吁王朝那里“买”下有翡翠矿的地,是不是可以用翡翠从喜好奢华的豪商大族那里掏出银子来? 比如最近开始修建的省亲别院,不就需要大量的摆件装饰吗?等省亲一过,喜好攀比的那群豪商巨贾,绝对会跟风购买翡翠,以彰显自家的富贵与奢华。 至于怎么从东吁王朝“买”下生产翡翠的地方,这件事皇帝肯定会有办法的。林枢记得后世云南以南百五十里处就有不少翡翠的产地, 如今还是荒芜之地。 如果让云南布政使司稍微吓唬一下,以大楚百年来的威势,小小东吁王,绝对会乖乖双手奉上人迹罕见不值钱的荒芜之地。 林枢拿起翡翠蚱蜢仔细看了看,绝对是翡翠没错。 “大舅舅,这红蚂蚱在京城能卖多少钱?” “什么红蚂蚱,这叫赤红威武大将军!”贾赦一听林枢对翡翠蚂蚱的称呼就不乐意了。 只听他说道:“这赤红……好吧,这红蚂蚱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总之,卖个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林枢乍舌,这么一块小小的翡翠雕件竟然能卖出万两的天价来。若是皇帝知道,还不得红着眼睛派兵南下? 贾赦看到林枢拿着翡翠蚂蚱上下翻看,还以为林枢也喜欢的不得了。 “若是外甥喜欢,我再去找那海商给你淘换一个来。这个赤红……红蚂蚱舅舅实在舍不得……” 林枢哑然失笑,把翡翠蚂蚱还给贾赦:“多谢舅舅了,不过外甥对这些只是好奇,没必要花那些钱去淘换这么个小东西。” 贾赦收好东西后,正巧荣禧堂传话让他们过去。于是就领着林枢与贾琏出了门。 …… 黛玉今日来荣国府,算是自去年进京后第四次登门。贾史氏已经对两个玉儿的亲事失去了信心,如今看到外甥女同自己的关系逐渐缓和,有了恢复的迹象,倒是高兴了许多。 荣国府不能失去林家这个助力,哪怕林枢不讨她的喜欢,她也得拉拢好林家兄妹。 元春在宫里的处境她也看出来了,皇帝对元春是有喜欢,但伴君如伴虎,当年的事情终会有清算的一天。 林枢是简在帝心的人物,林家是闻名仕林的清贵世家,若是有林家的助力,元春未必不能母仪天下。 可惜林枢已经定亲,家里的几个姐儿没了成为林枢正妻的希望,若是能让贾林再次联姻,两家的关系就再也分不开了。 “玉儿,听说与你哥哥定亲的那位王姑娘极其优秀,不知那日你带她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黛玉听到贾史氏的询问,虽然不解为何外祖母突然问起王媛,但还是应道:“媛姐姐最近正在跟叔母整理府邸,等过些天有了闲暇,我再问问她。” 贾史氏闻言笑道:“好好,你二姐姐她们从大报恩寺回来后就不住夸赞那王家姑娘,我可是好奇许久了。” 旁边的迎春与探春点头附和,王媛确实是她们见过的姑娘中,顶顶优秀之人。 黛玉引以为豪的说道:“媛姐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她还在学习厨艺,前几日做的粽子特别好吃,我哥哥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一个满身红色的人,一进门就喊道:“我听说林妹妹来了,在哪呢?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打扮,还有熟悉的言行。黛玉定睛一看,这不是宝玉还能是谁?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争执 黛玉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苏锦绣花襦裙,配上白玉发簪,簪子上坠有两串珍珠流苏。 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洛神现世,不过如此。 贾宝玉看到坐在贾史氏下首的黛玉,当即就看呆了眼,往前靠。 “宝二哥, 你今天的功课完成了?”探春一看贾宝玉这是又要发痴,连忙想要喊醒他。 若是再次惹恼了黛玉,贾宝玉就再也别想同黛玉缓和关系了。 可惜贾宝玉现在满眼都是黛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功课不功课。就是贾史氏也对探春这会提到功课有些不满,不就是同表妹亲近亲近,哪有这么多的顾忌。 “三丫头, 你二哥好不容易松快一天, 就别提这些恼人的事了。” 探春被贾史氏这么一指责, 心中委屈的不知该如何回应。旁边的迎春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贾宝玉凑到黛玉身旁,一张大脸尽是痴像。只听他开口说道:“林妹妹,那林枢……你哥哥管得也太严了,我好几次想去你家找你,他都不让我进去。要么你搬回来吧,就住暖阁……” 若不是知道贾宝玉性子向来如此,黛玉这会早就发火了。 “宝玉,宝二哥,我有家,一直住在荣国府像什么话?况且哥哥每日要上朝,我要管好家里,好让哥哥能安心为陛下做事。” 黛玉终究有些心软,劝了一句:“我听说陛下赐了荫监的名额,宝二哥一定要认真攻读,将来给外祖母挣下进士牌匾来!” 说着,她还转头对贾史氏说道:“外祖母, 国子监中有不少才华横溢之人。宝二哥去了国子监, 也能结交不少志同道合的友人。端午过后,还是早早让宝二哥入监吧。” 贾宝玉本来还想着今日终于见到林妹妹了,可以好好陪姐妹们玩乐。可刚一见面,没等说两句话,就减二连三被劝着读那劳什子的书。 “林妹妹,你怎么也尽说这经济仕途之事,竟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蠹之流。” “国贼禄蠹?你是说我父亲还是说我哥哥?亦或是说二舅舅他们?” 黛玉皱眉轻怒:“父亲为国为民,重病在身还在处理公务。哥哥六元及第,尽职尽责。二舅舅多年来恪尽职守,就是琏二哥也是戍卫宫禁,保卫君上,风雨无阻。怎么到宝二哥这里,竟然成了国贼禄蠹了?” 贾宝玉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一句话,竟然惹怒的黛玉,黛玉的反问更是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以前,不管谁对谁错,他都会腆着脸向黛玉低头。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看着黛玉略带愤怒的脸,心中突然生起了一团火气。 他一把摘下胸前的玉又准备发脾气,黛玉却也没有惯着他。 “宝二哥这是又要拿你的玉撒气?不对, 不是拿你的玉,你这是拿我撒气!每次你摔了你的玉,惊着外祖母不说,还闹得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难道你没理的时候,就想着用这种方式认同你的没理吗?” 贾宝玉被黛玉驳得哑口无言,手捧着玉却又不知该不该砸下去。 旁边的贾史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被强势的黛玉惊住了。 她急忙起身:“鸳鸯?鸳鸯?快快拉住宝玉!” 慌乱中,贾史氏都没发现鸳鸯不在屋子里,还是迎春起身拉着宝玉让他坐了下来。 “玉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宝玉?” 贾史氏看到迎春安抚好了贾宝玉,第一件事就是责怪起黛玉来:“你忘了宝玉对你的关心照顾了?” “外祖母,我就是感激宝二哥对我的照顾才劝他的。二舅舅已是不惑之年,珠大哥又早早……将来这个家还不是要靠宝二哥扛起来?若是他能摘取功名,您和二舅舅也能放下心来不是?” 黛玉苦口婆心的劝道:“国子监虽然有不少附监,但很多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宝二哥去了国子监,不但可以充实学识,也能结交不少有才之士……” 可惜黛玉的真心没能让贾史氏听进去,她还是愤愤不满的说道:“咱们家一门两公,哪里需要让宝玉去受这个罪?等宫里的娘娘诞下皇子,让娘娘在陛下那里讨个官就是了……” “可娘娘没那个能力去给宝玉讨来官帽,后宫不得干政,老太太是忘了太祖爷的遗训了吗?” “父亲(大伯、舅舅)!” 贾赦领着林枢、贾琏大步走了进来,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贾赦如今脸上布满了寒气。 家里好不容易逐渐摆脱了家破人亡的危机,刚刚有了好转,这就被骤来的富贵迷了眼? 贾史氏原本就压着怒火,贾赦的违逆让她再也压不住了。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琏哥儿可以恩封,到宝玉这就不行了?娘娘在宫里受宠,给宝玉讨个官都不行?” 贾赦嗤笑一声:“琏儿的爹是一等将军,他是荣国府的继承人,他也是考核通过后才进了龙禁卫。宝玉的爹只是个五品员外郎,他不读书,将来缺口饭吃,我这个当大伯的可以养着他。可若是因为给他讨官,害得荣国府家破人亡,我不答应!” “不就讨个官,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就扯到家破人亡了?” 贾史氏还拿甄家举个例子,只听她说道:“甄太妃在宫中受宠,你看甄家如今有多富贵?当年我让元春进宫,就想着家中男儿不争气,让她进宫给咱们家搏个富贵。如今终于有了结果……” “什么结果?别说一个贤妃,就是先皇后的母家,都是谨小慎微,生怕给家里招祸。” 贾赦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当看到贾宝玉的时候,他走到贾宝玉跟前:“宝玉,大伯问你,如果你大姐姐因为给你讨官,失了圣宠,被贬入冷宫凄凉一生,你愿不愿意?” “我不要当官,只要大姐姐能过得好,我做什么都行!”贾宝玉就这一点好,听到大姐姐元春可能因为给自己求官受苦,连忙摇头。 贾赦得到了需要的答案,拍了拍贾宝玉的脑袋,笑眯眯说:“好孩子,放心吧,大伯保你富贵一生。” 随后他转身对贾史氏说道:“母亲,后宫干政,有几个人能有好下场?咱们家现在还能安稳度日,靠得不是宫里的娘娘,而是琏儿早早投了陛下。甚至元春能够得宠,也是琏儿在背后支持!” 正文 第一百章 看戏 荣禧堂的气氛十分凝重,贾史氏固执的认为元春在宫中受宠,可以恩荫家族,给贾宝玉求得一个前程。 说不定贾家可以向甄家那样,数十年圣恩不断,甚至一窥太子之位,让贾家成为大楚的后族。 今日这些幻想被贾赦的话击得粉碎, 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元春之事,是你一个窝在家里的纨绔子能明白的?甄太妃宠冠后宫,甄家从一个小小的织造府一跃成为江南第一大族,恩荫不绝,权势超过的咱们家。甄家是如何做的到?还不是凭借老圣人对甄太妃的宠爱?” 贾赦当即反驳道:“母亲也知道那是太上皇,可当今陛下是太上皇吗?” “天下哪个男人不好色?凭元姐儿的姿色样貌……” 贾史氏还要再说,林枢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老太太, 慎言!” 林枢的话惊醒了被气昏了头的贾史氏,有些话可以在心中想,却不能说出来。 她瞪了贾赦一眼:“今日有玉儿兄妹在,我不与你做这无谓之争。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贾赦早就习惯了贾史氏这样对待自己,呵呵一声,随机便要出去。一只脚刚踏出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拽了进去。 “侄儿给婶娘请安。” 只见贾敬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领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探春一看,这人竟然是自己的弟弟贾环。 贾环略带畏惧的看了看贾史氏,挪到屋子正中,跪下磕头:“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敬儿,你带环哥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贾史氏看了一眼贾环,无悲无喜的让贾环起来。 探春将贾环拉起来,无意间看到了贾环右手红肿,似有血痕。 “啊,环儿,你这手……” 众人的目光被探春的惊叫声吸引了过去, 当看到贾环红肿布满血痕的右手时,都惊得捂住了嘴巴。 贾琏心中暗道,昨夜明明没有这么夸张,还让平儿抹了药,怎么现在看起来如此严重。 贾敬一指贾环的手说:“婶娘,侄儿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贾家子孙,什么时候要因为课业超过兄长,就要被嫡母如此对待?政弟妹如此做,是不满侄儿这个老族长的安排吗?” 宁荣两府后辈学文习武之事,乃是贾敬这个老族长一手安排,莫说贾王氏,就是贾史氏都不能违抗贾敬的安排。 这个世界终究是男权社会,贾敬在小事上礼让贾史氏这个婶娘,可并不代表着在关乎家族未来的事情上要听她的。 探春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平日里她因为要在嫡母跟前讨生活,变着法的讨好贾王氏和贾宝玉。 对贾环恨铁不成钢也好,假装不在意也罢,可今日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受如此委屈,内心的酸楚与心疼, 止都止不住。 “三丫头,去叫你母亲过来!”贾史氏不喜探春这个样子, 支她去找贾王氏。 这时迎春大着胆子主动站了出来:“还是孙女去吧,三妹妹这个样子出去被人看见不太好。” 贾史氏眉头稍皱,忍住了心中的火气。她摆了摆手:“那好,你去吧。三丫头带环哥儿去抹点药,玉儿也出去吧!” 姐妹三人领着贾环出了荣禧堂,探春向迎春谢道:“多谢二姐姐护我。” “你我姐妹一场,我怎么能看着你去受诘难,赶紧带环三弟去上药吧。” 迎春叹了一口气,随机往贾王氏的院子走去。 等探春领着贾环与黛玉来到荣禧堂右侧的抱厦中,这里是探春三姐妹住的地方。 探春让丫鬟翠墨找来了药膏,轻轻给贾环上药。 每一次抹在伤口处,贾环的嘴角就抽一抽,但他硬是没有喊出来。 “环儿痛吗?”探春强忍着眼泪,一边抹着一边询问。 贾环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姐姐如此温柔的对他,梗着脖子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嘶!” 黛玉被这个样子的贾环逗得想笑,可这样的场景又不是笑的时候。 “噗……”探春一把拍在贾环的脑袋上,率先笑出了声。 “让你胡闹,这下好了,手伤的这么重,功课怎么写?”笑完之后,探春又伤心起来。 亲弟弟好不容易有了上进的机会,这事一闹,又要耽搁一段时间。而且惹闹了嫡母,她们姐弟的未来岂不是要更加艰难。 贾环看到探春难过,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心急之下就把真相说了出来:“姐姐莫哭了,其实这伤原本没这么严重,这是我故意弄成这样的!” …… 荣禧堂中,迎春找来了贾王氏,随后她与贾宝玉也被贾史氏支了出来。 屋中只剩下贾史氏、贾敬、贾赦夫妇、贾政夫妇以及贾琏和林枢。 原本林枢准备避开,看戏虽然好,但他还真不想掺和贾家的事。 贾敬却说:“瑾玉留下吧,一会正好做个见证!” 他说完后,把一本册子递给贾史氏:“这是金陵族中送来的,婶娘看看吧。王氏出卖族产,江南良田庄子、铺子被卖了不少。原本我顾忌着宫里娘娘的名声,把这事压了下来。可没想到王氏越发放肆,竟然敢残害贾家子嗣,环哥儿好不容易有了上进,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什么?”贾史氏还未说话,贾政却跳了起来,怪不得昨夜他想去考教一下小儿子,却被告知被留在东府老族长处温习功课。 原本想着能有二甲进士出身的贾敬教导也是件好事,没想到竟然是被自己的妻子给打了。 想到自己年过不惑,长子英年早逝,二子不堪造就,好不容易幼子有了上进心,他现在就盼着幼子能挣下一个进士牌匾来,好圆了他不曾实现的梦想。 “环哥儿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 “手被打得连笔都握不住,大夫说幸亏没伤了经骨,否则别想着能写字了。” 贾敬冷哼一声,他故意夸大了一些,吓得贾政这就要去看贾环。 “政弟先坐下吧,三丫头已经带他去上药了,咱们还是先处理王氏的问题!” 贾史氏终于把金陵送来的册子看完了,她其实是知道贾王氏偷卖族产之事的。 这些年家中银钱紧张,元春在宫里处处需要银子,为了元春能够得来大造化,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被贾敬捅到了明处,她就是想要压下来都不好压。不过元春的名声太重要了,包括她的生母的名声也不能有瑕疵。 “敬儿,这事不能传出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惩处 贾王氏已经被吓瘫在椅子上了,偷卖族产,族规家法之下,休书都是轻的。 “敬儿,元春还在宫中,老二媳妇的事不能传出去!” 贾史氏的话让贾王氏有了一丝希望,她连忙跪在地上, 不停的给贾史氏磕头:“母亲,救救媳妇,那些银子我都送到宫里了,真的,我也是没办法啊!” 咚咚咚的磕头声,在寂静的荣禧堂显得格外响。贾政却是铁青着脸, 一点维护的心思都没有。 贾敬轻咳一声:“王氏之事, 政二弟如何看?” “敬大哥做主便是, 我愧对家族……待我一纸休书,让这恶妇回她王家去!” 贾政冷言回道,让贾王氏只觉心中一凉。同床共枕二十年,没想到贾政竟然是无比冷心之人。 啪! 贾史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呵斥道:“胡闹!休了她,元春怎么办?宝玉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娘娘在宫中本就是步履维艰,咱们不能助她一臂之力也就罢了,更不能给她添麻烦。” 贾敬在这件事上也赞同贾史氏的看法,宫妃生母若是被传出偷卖族产之事,那些御史言官第二天就会把弹劾宫妃的折子堆满通政司。 元春若是倒了,宁荣两府也不会好过。贾家未出嫁的姑娘们也会被指指点点, 婚事艰难。 贾史氏听到贾敬赞同她的看法, 连忙继续劝说:“为了家里的哥儿姐儿,也为了宫里的娘娘, 敬儿, 老婆子求你, 饶这蠢妇一回吧。” “赦弟, 你觉得呢?”贾敬没有直接回应, 转头看向贾赦。 今日的戏真是太棒了!贾赦差点拍手叫好。 听到贾敬问他,他忍住笑说道:“算了,琏儿能隐下此事一直没说,就证明这事不能传出去。就按母亲说的,敬大哥从轻处置吧。” “那好,婶娘、赦弟、政二弟,王氏卖了多少族产,就让她用自己的嫁妆补齐。念到她是为了宫里的娘娘,我也就不做处置了。不过……” 听到贾敬说到不过二字,贾史氏与贾王氏都心惊了一下。 贾敬顿了顿,继续说道:“王氏残害庶子,不宜再教导府中后辈。环哥儿就让……算了,让他跟着生母吧,反正平日里不是上族学就是去我那边学武,用不上妇人操心。三丫头就继续由婶娘亲自教养,至于政二弟的中馈之事,你自己决定。” 听到不用休妻, 贾王氏长舒一口气, 就连旁边坐着的贾政都是如此。 虽然刚刚自己说的解气, 但想到王子腾,贾政还真没那个胆把休书送到王家去。 “婶娘,您觉得怎么样?侄儿连佛堂都没让王氏进,就是为了娘娘和府中的哥儿姑娘。但她以后不许在主持中馈,同时也不允许再有下次。否则,族规家法不是摆设!” 贾敬的话越往后语气越重,就是贾史氏这个长辈都被吓住了。 她连忙回道:“好好,就按你的意思来。蠢妇,还不谢谢敬儿!” “妾身多谢老族长宽恕之恩!”王氏终于回过神来,向贾敬磕头赔罪。今日之事,她差点被吓晕过去,若是就这么被休回了家,就真的只能一尺白绫上吊了。 贾敬冷眼看了一眼贾王氏,沉声说道:“我没有处置你,只是为了贾氏宗族。从今往后,望你好自为之。《楚律疏议》你定然没有读过,就由政二弟给你教教吧。多读法,才能守法!” 贾王氏唯唯称诺,贾政也僵硬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由瑾玉做个见证。也省得将来再出事你们说我无情……”贾敬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王氏,王子腾他只是个京营节度使,管不到宁荣两府来。你若是想拿王家来压我,我不介意让他试试贾家的刀锋。” “妾身不敢,妾身不敢……”原本还有这个想法的贾王氏被贾敬身上迸发的气势所压,再也不敢有这个心思。 贾敬看到此事已毕,直接向贾史氏告辞:“搅了婶娘的兴致,是侄儿不对。但涉及贾家的后辈将来,侄儿这个老族长只能如此。此事已毕,侄儿也就不打扰婶娘了。” 贾史氏哪里还能顾上这些,摆摆手算是回应。贾敬跟众人打了招呼,施施然离开了荣禧堂。 林枢算是看了一场好大的戏,贾敬轻描淡写间,压制的贾史氏与贾王氏直接没办法抬头。 到最后不用最轻的处置剥夺了贾王氏所有的权利,同时还让贾史氏与贾政夫妇欠下他巨大的人情,不愧是曾经的风云人物。 “大外甥,走吧,去我那里用饭。想来母亲和二弟他们,这会不怎么乐意见到我们。” 贾赦这人阴阳怪气起来真是气死人,贾史氏刚刚被贾敬压得抬不起头,这会再听到大儿子没心没肺的话,当即就准备发火。 看到林枢正向自己行礼告辞,想到林家对元春的重要性,只能强行压下怒火,摆摆手说道:“让林哥儿看笑话了,今日就委屈你跟老大去用饭,改日老婆子再下帖子请林哥儿过来。” 林枢微笑回道:“老太太说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太太还是宽心些。晚辈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请安!” …… “哈哈哈哈……” 刚刚回到东跨院,贾赦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放肆的大笑起来,还拉着林枢给他说道:“看到了吧,老二这个伪君子,只要有一点点不利他的,就会躲得远远的。” 林枢还真不知这句话怎么接,便宜大舅舅说的是事实,可贾政怎么说也是长辈,他总不能点点附和吧。 “父亲,您小声些……” 贾琏无奈劝了一句,却被贾赦骂道:“你也是个怂蛋,怕什么?老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好好,随您老高兴!”贾琏见劝不住自家老子,就退到一旁,任由贾赦嬉笑怒骂。 贾赦连骂好一阵贾政的假正经,又骂了好一会贾王氏的恶毒。 最后骂累了才想起午饭时间到了,大声嚷嚷着让贾邢氏去准备午膳,要和林枢不醉不归。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隐秘 荣禧堂的风波虽大,但贾敬对贾王氏的处置除了林枢等人知晓,消息被死死的压了下来。 有贾敬的亲兵守门,下人们虽然好奇老族长为何突然来了荣禧堂,但也只是好奇了一阵便又八卦起了其他事情。 因为事情突发,贾史氏无心待客,林家兄妹分别由贾赦与贾邢氏招待用饭。贾赦让贾琏叫来了幼子贾琮, 父子三人共同招待林枢。 席间贾赦给林枢说着他的过去,比如在东宫时的趣事,与先太子一同长大的情分,贾史氏偏心幼子的悲伤。 可能是喝了酒,贾赦的情绪被彻底释放。他在屋子里大骂背叛先太子的人,又抱怨了好一阵贾史氏, 哪怕贾琏想要阻拦都一点效果都没有。 “琏表哥,让大舅舅畅快的骂吧。他这是压抑许久了……”林枢拉住了贾琏,甚至还同贾赦一起骂了几句。 贾琏有些担心, 怕自家老爹一不小心骂顺嘴了,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大外甥,我给你说,当年是他自己立下的太子,精心培养几十年。可临老了,又怕儿子造他的反。天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果然,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贾琏连忙扶住有些摇晃的贾赦:“父亲,爹,咱别说了。若是传到龙首宫,咱们家多少人都不够砍的……” “狗屁!事都做了还怕让人说?老子就是看不惯他,太子那么孝顺的人,还不是被他逼反了?你见过哪家真正造反的快要成功了,却自刎在他爹面前的?” 贾赦一把推开贾琏, 大笑之后又是大哭:“我好恨啊,当时怎么就没拦住那把刀?我好恨啊,怎么就不知道先去皇宫杀了他?” …… “怎么办?这样下去可怎么好?”贾琏真是被吓得不知所措,后悔没弑君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林枢却摇了摇头,今日贾赦的话让他品出了许多不曾了解的旧事。搞了半天,先太子是这么死的! 至于贾赦骂太上皇的话,在林枢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事。皇帝也骂他爹呢,人家当年可是先太子的小迷弟,很多行事作风像极了先太子。 而且贾赦这样的人,才是皇帝能够放心的。忠孝之人,哪个君王不欣赏?哪怕这个忠心的对象不是自己,但在不会威胁自己的情况下,皇帝说不定还会夸一句:此乃忠臣也! 看到贾琏焦急的样子,林枢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没事的,就是太上皇要惩处大舅舅,陛下也会保全他。更何况,先太子的事谁敢再提?太上皇又怎么会再次打自己的脸?” 义忠亲王这个追封是太上皇亲自下的旨,先太子为何会死,百姓们可能是一知半解,但朝中重臣怕是心中有术。 儿子造老子的反,当爹的就够丢脸的。更别提儿子本来可以成功,却因为孝顺, 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自刎当场, 这事要是再被提起来,估计太上皇的脸都不够他自己打的。 “脸?他还有脸再提太子殿下?被人蛊惑疑心殿下,找不到证据就要斩除殿下的羽翼。我们这一家,要不是有父亲在,早他妈在菜市口砍头了……” 贾赦怒目而睁,醉倒在地。贾琏与林枢苦笑着扶他去了榻上,脱掉鞋子外衣,给盖上了被子。 “殿下,殿下,臣无能啊!” 梦呓不断的贾赦好不容易沉沉睡去,贾琏这才想起了小透明一般的弟弟贾琮。 只见贾琮正捧着一个鸡腿啃得正想,丝毫不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老三,你倒是吃得挺香。”贾琏不满贾琮的没心没肺,训斥了一句。 贾琮拿起手帕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又猛灌一口茶水。这才说道:“二哥,父亲天天在院子里骂人,他连皇帝老爷都骂过,我早习惯了。” 这倒是真的,贾琏自己也知道自家老爹天天在院子里怼天怼地,狠起来连皇帝都骂,甚至皇帝也知道贾赦骂他的事。 不过贾赦混不吝的名声在京城闻名遐迩,绣衣卫曾问该如何处置,皇帝都是一笑而过,根本就没当回事。 林枢摸了摸贾琮的小脑袋:“琮表弟,这件事在外面不能说,要不然你就吃不到鸡腿了。” 贾琮闻言狠狠点头,他又不傻,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贾邢氏领着三春及黛玉在王熙凤这边用饭,几人对刚刚在荣禧堂发生的事极为默契的没有提起。 惜春今日起得晚了,听到黛玉在隔壁屋子说话,急忙跑到了探春这里。 等迎春从荣禧堂过来,四姐妹拉着贾环心疼了一会,就被贾邢氏带到了王熙凤的院子。 午饭摆好后,几人围着桌子一边用饭,一边聊着天。王熙凤好奇荣禧堂发生的事,刚刚开了口就看到贾邢氏隐晦的跟她摇头。 屋子里还有小孩,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绕是贾邢氏极其厌恶贾王氏,也不敢再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腌臜事。 “林姐姐,听说明日你要去宫里赴宴,能给我带些好吃的回来吗?” 惜春如今过得是想当舒坦,亲爹回来了,又有了嗣父,两个爹现在都挺宠她,养得越发娇憨起来。 想起明日端午,黛玉这个二品县主要去宫中赴宴,当即就想起了宫里的美食。 人生在世,唯有美食是她的追求。 黛玉捏了捏惜春圆嘟嘟的脸蛋,宠溺的回道:“我一定给你提你篮子回来,就怕你被吃成胖丫头,那可就不好了……” “没事的,前几日蓉儿媳妇还说我是吃不胖的人,你看我……这镯子还是大了些!” 惜春伸出手腕,上面戴着一只金镶玉手镯,上面雕刻有虎卧青松图案。 她摇晃两下手臂,镯子确实还是大了些,若不小心,可能会掉落下来。 “咦,这镯子我好像在哪见过?” 王熙凤突然觉得这只镯子特别眼熟,开口问道:“四妹妹,你这镯子是哪里来的?” 惜春回道:“这个呀,是蓉儿媳妇前天送给我的。我看上面的老虎憨态可掬,就拿起来看,她见我喜欢,就送给我了。” 惜春的话让王熙凤陷入了沉思,她喃喃自语:“可卿……不对,我应该还在其他地方看过同样的桌子。不应该啊!”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藏拙 王熙凤的目光落在惜春手腕的镯子上,莫名的熟悉感一时间涌上心头。 这绝对不是在秦可卿处看到过,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凤姐姐,你也喜欢这个镯子吗?” 惜春的声音把王熙凤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移了话题说道:“看起来很漂亮,四妹妹戴上真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惜春扬了扬白皙的手腕,露出两颗小虎牙。 众人被惜春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纷纷伸过手来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 荣国府之行,让林枢对贾家文字辈的人有了新的认识。 比如贾政,若放以前,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位以清正著称的政二老爷竟然如此的心狠。 抛开贾王氏与林家的仇怨,偷卖族产的事, 说白了还是为了二房。虽然其中也有个人的私欲在里面, 但确实是把换来的钱,一部分送进了皇宫,另一部分就给了贾宝玉。 可贾政在听到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休妻。同床共枕二十多年,这也太狠心了。 再说贾敬,轻描淡写间就压得贾史氏处置了贾王氏,收到了求助的贾环姐弟的感激,还让贾史氏与贾政不得不欠下天大的人情。 最后在说贾赦,林枢算是再次刷新了对贾赦的认识,这位不愧是能得太上皇赐字之人。抛开贾代善的因素,他当年在东宫绝对是一号人物。 从他醉后吐出的真言来看,贾家落到这步田地,太子旧臣中肯定有人背叛了先太子一系的人,而太上皇就是幕后推手。 贾赦隔三差五在东跨院怼天怼地,皇帝肯定知道这些。绣衣卫的能力林枢相想当清楚,就宁荣两府漏的跟筛子似的,能瞒得住人? 忠顺王高永桓能与贾赦隔三差五的唱戏听曲,混在一起成为京城两大纨绔,就证明皇帝对贾赦是极为放心的, 所以才会对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一笑了之。 那么是谁背叛了先太子呢?疑问窦生,林枢摸着下巴思索着。 马车悠悠向北,车厢中黛玉看到林枢眉头紧锁,还以为是喝酒之后有些难受。 她摸出一个装着梅子的小匣子,打开递到林枢面前:“哥哥是喝酒难受了吗?吃颗梅子应该能好一点。” 回过神的林枢笑着取出一颗,扔进嘴中。酸酸甜甜的梅子刺激着他的味蕾,感觉思维都清晰了不少。 黛玉也取出一颗放进嘴中,眯起眼睛享受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对了,你同三妹妹去给环表弟抹药,他的手没事吧?” 林枢突然想起贾琏跟他闲谈时,说到关于贾环的事。按照贾琏的说法,贾环手上的伤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唉,哥哥怕是想不到,环三弟手上的伤,是他昨晚自己弄得更严重的。他的目的只是让敬大舅舅做主,能不再受二舅妈的管教。” 黛玉想起当时探春的神情,心疼、震惊又带有释然。因为生活在贾王氏眼皮子底下,探春只能硬起心肠疏远生母赵姨娘和嫡亲弟弟贾环。 姐弟俩怕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 贾环的让让探春明白了,原来这些年她讨好奉承贾王氏,其实一直在做无用功。 想要真正摆脱嫡母的辖制,只有让贾环获得能够反抗嫡母的实力。而这一切,却又是嫡母一直在防范的。 林家就他们兄妹二人,黛玉虽然知道庶子庶女不如嫡子受宠,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如此防范。 贾环刚刚有了上进的表现,就被二舅妈找借口重重处罚。若是贾环每次上进一点,二舅妈就找借口处罚一次。 当挨打的次数一多,贾环十有八九就会厌恶了学习。因为只有表现差得时候,他才不会挨打,这是小孩最容易得到的结论。 黛玉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林枢感叹贾王氏的算计之深。怪不得原著中提起贾环尽是极坏的评价。 原本他还有些不理解,一个小孩,怎么会活得人憎狗嫌?或许就是因为贾王氏,贾环才不敢表现出优秀的一面。 黛玉问道:“哥哥,敬大舅舅最后是如何处置这件事的?” 荣禧堂最后发生的事,贾邢氏没有告诉黛玉与三春。黛玉想到探春与贾环的可怜,便心焦最后的处置。 “放心吧,三妹妹与环表弟以后不会再被打压了!贾家的这位老族长真是深不可测……” 林枢把荣禧堂最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黛玉,同时还把自己对宁荣两府文字辈的新看法说了出来。 黛玉心中只呼想不到,她以前都没想过原来二舅舅会这么心狠,也没有想到过原来四妹妹的父亲如此厉害。 “真是想不到,外祖母家最厉害的竟然是敬大舅舅。我以前只听说他在城外修道,就是对四妹妹也是不管不问,没想到他才是宁荣两府最有能力的人。” 林枢感叹一声:“二甲进士,能有几个简单的?更何况他是贾氏宗族公认的领头羊,你看他从城外回来后的一系列动作,哪一个不是一环套一环?” 黛玉点点头,赞同的说道:“张嬷嬷也曾说过,敬大舅舅与大舅舅当年一文一武,极受老义忠亲王的信任。以前还不理解,现在看来,他们是在……是在藏拙!” 林枢赞许的摸了摸黛玉的脑袋,夸奖道:“明白就好,以后看待事情,要多听多看多思多想。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也不能只凭表面之事轻易下结论。” 黛玉点头应是,兄妹俩嘀嘀咕咕在车中交流着对荣国府之事的看法,直到马车走进了黄华坊林府中。 荣国府之事暂时告一段落,贾王氏开始深入浅出,以身体有恙为名,把家事交给了儿媳李纨处理。 当天晚上,贾政便宿于赵姨娘处,在赵姨娘精心讨好之下,探春与贾环的待遇也提了上来。 荣国府知道内情的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知情的人也无从知晓。 …… 五月初五这天早上,黛玉盛装打扮,一身县主冠服的乘车前往皇宫。 今日宫内端午盛宴,皇帝宴请皇亲国戚、三品以上武勋文臣以及他们得家眷。 张、陆两位嬷嬷也是一身女官服饰,跟随在黛玉身旁。皇帝赐下的县主护卫终于有了永昌,护卫着马车悠悠往皇城门口走去。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宫宴 自先皇后薨逝,皇帝并未册立新的皇后,只是由皇贵妃杨氏代掌凤印,管理后宫诸多事宜。 皇贵妃性格温婉平和,向来不争不抢。年近不惑的她膝下只有一个早已成婚的公主,日子过得安心舒畅。 黛玉被引到翊坤宫的时候,殿中已经来了不少妃嫔命妇。张嬷嬷对后宫十分熟悉, 小声在黛玉耳边说道:“左边是各宫皇妃贵人王府正妃,右边是文武命妇。” “荣佳拜见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殿中众人原本正在谈笑风生,在黛玉走进殿门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林家这个荣佳县主早就闻名遐迩,可一直难得一见。今日她们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的女子, 能让皇帝如此特殊对待。 只见殿中女子一身县主冠服,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双眸清波流盼, 发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面如花,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福身拜见,声音脆如百灵。眉眼弯弯,让人心生好感。 不提皇帝早前的叮嘱,贾敏与杨氏出嫁前便有交往,黛玉刚刚福身拜下,杨氏就含笑让她起来。 “早就听闻林家有个秀外慧中的姑娘,今日终于有机会见见了。来,到我这来,让我好好看看……” 杨氏声音柔和,言语间更像是温柔的民间妇人。黛玉闻声往前走去, 殿中之人的目光皆是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杨氏看着眼前的亭亭玉立的姑娘, 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粉色暖玉手镯,戴在了黛玉的左手腕上。 “娘娘……” 黛玉正要推辞, 杨氏摸了摸她的小手:“戴着吧,我与你母亲乃是旧识,她未出嫁时便时常与我一同玩闹。可惜时移世易……对了,婉儿也来了,这会估计在御花园,一会回来你就跟着她吧。” 如今后宫虽然还算平和,但宫里的风雨什么时候平息过?有惠安郡主陪着,想来不会有不开眼的人去惹黛玉。 黛玉谢过了杨氏的赏赐,又拜了一拜,这才在女官的引领下坐在了几位宗室县主的位置里。 宫宴之前,繁琐冗长的觐见让人昏昏欲睡。黛玉本就是早早起床,等待等待时间一长,便有些犯困。 迷糊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玉妹妹……” “啊,婉儿姐姐,你回来了!” 原来是忠顺王家的惠安郡主高云婉,得知黛玉已经到了,就匆匆回到了翊坤宫。 “是不是很无聊?唉,每年都要来几次,每次都要无聊好久。幸亏你来了, 走, 我带你去御花园玩!” 高云婉的声音不小,殿中不少人听到了她的说话声,这其中就有忠顺王妃崔氏。 她被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真是闹得头疼,歉意的向杨氏说道:“婉儿被我家王爷惯坏了,还请娘娘恕罪!” 杨氏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一个小姑娘,相比一板一眼,她更加喜欢有朝气的孩子。 她示意崔氏无碍,向高云婉招了招手:“婉儿,你带荣佳去御花园转转,一会记得回来用膳。” 高云婉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好,拉起黛玉就要出去。黛玉向杨氏福身拜了拜,跟着高云婉走出了大殿。 …… 命妇基本上都来齐了,距离赐宴还有许久,翊坤宫中的气氛由觐见时的庄重变得轻松热闹起来。 这时元春走到杨氏跟前,福身说道:“杨姐姐,妾身想去御花园走走……” 杨氏心领神会,元春这是想去见见她的小表妹了。再不违反宫规的情况下,她向来不与人为难。 “去吧,正好代本宫照看一下惠安与荣佳!” 元春欣喜道:“多谢杨姐姐!” …… 御花园中,高云婉正拉着黛玉的手给她介绍四处的景致。 这座皇宫建成于前明永乐年间,御花园的面积并不是很大。 不过其中的各色花卉开得正艳,素来喜爱花草树木的黛玉兴致勃勃的挺着高云婉的介绍。 “林妹妹……林妹妹……” 两人正玩得开心,身后传来一阵呼声。转身一看,来人正是元春。 黛玉没有见过元春,但从来人的服侍与对自己的称呼就能猜出这是自己的嫡亲表姐,如今的贤妃娘娘贾元春。 果然,高云婉率先行礼:“贤妃娘娘金安!” “郡主免礼,本宫与荣佳县主是嫡亲表姐妹,今日趁着宫宴相见,可否容本宫与表妹说说话?” 元春温柔贤淑、端庄大气,高云婉本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对这位贤妃娘娘观感不错。 听闻是来找表妹说话的,自然不会横在中间阻拦。她点了点头:“那我就去前面转转……” 等高云婉走后,元春拉起黛玉的手,坐在了一处凉亭中。 这里算是御花园一处高地,坐于其中可以看到不远处正同女官玩耍的高云婉。 元春与黛玉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嫣然一笑。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表妹,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元春上下打量着黛玉,夸奖一声。 黛玉被夸得挺不好意思,害羞回道:“娘娘过誉了,娘娘才是最漂亮的人。” 元春的美是炽热的,如同盛开的牡丹,浑身都绽放着独特的魅力。 黛玉初次见到元春,不由感叹外祖母有句话说得没错,大表姐贾元春在宫中,能得皇帝宠爱不是没有缘由的。光是这雍容华贵的气质,就能胜过其他人。 “娘娘……” “这里又没外人,叫表姐吧,或者大姐姐也行。我在家的时候,宝玉他们就是这么叫我的。” 黛玉顺从了元春的话,叫了一声大姐姐:“大姐姐这是特意来找我的?” 元春很欣慰黛玉能与自己亲近,听到黛玉叫自己大姐姐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对黛玉说道:“自从入了宫,我能见到亲人的机会不多。要不是陛下下旨逢二、六日椒房贵戚可入宫请见,只能在每年的宫宴时匆匆见一面家人……” 黛玉能从元春眼中看到隐隐含泪,想要安慰却不知说些什么。不过元春在宫里熬了这么久,早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顿了顿,笑着说道:“今日见到表妹,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自你进京,我可没少从陛下口中听到你的名字。” 姐妹俩简单说了一会闲话,眼看宫宴时间快要到了,便将话题转入正题。 “想来表妹好奇我为何特意来找你,一来我是真的想见见你,毕竟咱俩是嫡亲的表姐妹。二来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黛玉闻言坐直了身子,她就知道元春来找自己不只是见见亲戚叙叙情。 只听元春说道:“前些日子祖母与母亲进宫,我与她们说了让宝玉入国子监一事。可听琏二弟说,宝玉至今拖着没有入监。这件事是陛下安排的,咱们家拖着不办这不是打陛下的脸么?所以我想请表妹去劝劝祖母……”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教训 元春叹气一声,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除了二六日的请见,她只能偶尔碰到堂弟贾琏的时候简单说上两句。 祖母与母亲都有些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之前未曾蒙面的表妹,便想着试上一试。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还望表妹帮帮我。这宫里的日子,一步都不敢错。可祖母与母亲她们……唉!” 入宫近十年, 元春太了解紫禁城中的风云从来就没有停下过,看似尊贵的皇妃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黛玉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提醒着说道:“其实我昨日才去探望过外祖母,也劝过她老人家与宝二哥。可……宝二哥自幼不喜经济仕途之道,外祖母也是过于溺爱他。表姐,强扭的瓜不甜。” 元春虽然心中早有准备, 可脸上还是流露出失望来:“这可怎么是好?大哥不在了,将来家里靠谁呢?” “兰哥儿勤奋好学, 连我哥哥都说他未来可期。嗯, 对了,环表弟也有了上进,敬大舅舅还特意让他每日去宁国府接受教导呢。大姐姐,这件事其实没你想得那样糟糕。” 黛玉心中其实有个疑问,为何外祖母和二房所有人,都一直想着让宝玉支撑家业,明明应该重点培养贾兰才是。 “荣国府二房未来的掌家人,不应该是兰哥儿吗?他才是长子嫡孙。” 元春心中有苦难言,她也知道应该尽心培养嫡长孙,可宝玉出生时带玉而生的传言,使得他一出生就成为了皇家心头上的一根刺。 要么把他放在皇家的眼皮底下,要么找个借口让他早夭。但那终究是自己的亲弟弟,是她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她怎么能看着宝玉就这么养成废物呢? 幸亏当今皇帝英明神武,给了宝玉一个机会, 可家里人的看法与做法, 让元春失望至极。 “算了,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表妹若是有机会, 再劝劝祖母吧。等二六日请见时,我也再与祖母说说……” …… 御花园面积不大,平日里多有宫妃到这里走走散散心。张、陆两位嬷嬷与元春带来的人正守在前往林子的入口处,却与他人突然起了争执。 争执的声音渐渐变大,惊动了亭子中说话的姐妹俩。 “怎么回事?” 等元春与黛玉赶了过来,只见抱琴已经被来人制住责罚,元春抬眼望去,这群内侍宫女的身后,有一中年贵妇坐在软轿上。 “妾身拜见太贵妃娘娘!”元春看清来人,立马行礼拜道。 黛玉也紧跟其后,福身拜下:“臣女拜见太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宫中太贵妃只有一人,那就是忠信王高永仪之母,太上皇的宠妃甄氏。 只见甄氏像是没有听到二人的请安声,任由元春与黛玉屈膝拜着。元春只好咬了咬牙,再次开口:“妾身拜见太贵妃娘娘,不知娘娘为何要责罚妾身身边的女官?” 甄氏假装刚刚听到, 微微睁开闭着的双眼, 杏口微启:“噢……是元春呐,怎么?几日不见, 你就忘了当初本宫对你的好了?身边的贱婢竟敢阻拦本宫的路!” 屈膝的久了,黛玉有些站不住了。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正好被甄氏看到,于是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人。 “这是谁?如此失礼,娘娘,待老奴替您去管教管教……” 甄氏身边的一个面容凶厉的老嬷嬷心领神会,立刻就要上前教训黛玉,却被张嬷嬷拦了下来。 “放肆!”那容嬷嬷在龙首宫借着甄氏的名头横行无忌,哪里把阻拦她的人放在眼里,伸手就冲着对方的脸上扇过去。 张嬷嬷一只手抓住容嬷嬷的手臂,另一只手啪啪两下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以下犯上,你是想找死吗?” 容嬷嬷脸上挨了两下,直接被打懵了。甄氏这才注意到张嬷嬷甚是面熟,仔细一看她身上的女官服饰,竟然是从二品御侍。 “太贵妃,老奴替您管教一下不长眼的奴才,您不会怪罪老奴吧?”张嬷嬷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看似恭敬的对甄氏说道。 甄氏终于想起这是谁了,竟然是那个该死的皇后身边的人。 “张御侍,原来是你!” 她把目光转向被陆嬷嬷扶着的黛玉,讥笑一声:“那你就是贾敏的女儿?那个林家的孤女!” 甄氏最恨的人都有谁?林家人绝对排在前面。就是因为林如海的一纸奏折,让她的儿子无法尽收扬州盐税。 林家那个庶子更是可恶,竟然用晒盐法彻底绝了忠信王府从盐税获取金银的路子。 甄氏看着黛玉的俏脸,心中暗道:这个林黛玉长着一张狐媚子的脸,说不得将来嫁入皇家,成为她与儿子的阻碍。不如趁此机会,先教训一番! 她高高坐在软轿上,俯视着众人。眼神闪出一道寒光:“一个小小的县主,对本宫不敬,本宫还教训不得了?张御侍,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点规矩也不懂?” 张嬷嬷用手指着容嬷嬷回道:“县主第一时间向您行礼,可能是娘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没让县主起身。这人嘛,屈膝久了难免站不稳……” 她先是讽刺了一句甄氏以大欺小,然后再次把矛头指向容嬷嬷:“可您身边的这些奴才,不但不劝谏,还煽风点火……太贵妃娘娘,这可是陛下钦封的荣佳县主,仕林声望极好的林家人。不知娘娘能不能顶得住堆成山的弹劾与宫门前的静坐呢?” 林如海当年的门生故旧不知凡几,这些年因为党争多有顾忌来往不多,但不代表着人走茶凉。 更何况林家出了一个六元文魁,林枢前些日子更是替科道“顶”了皇帝的怒火。 若是被人知道谥号忠正的林如海之女,六元文魁之妹在宫里被向来跋扈的宫妃为难。呵,弹劾的奏章立马能把通政司给淹了。 御史们是干嘛的?说难听点就是喷人。甄太贵妃给他们送政绩,不尽全力的喷都对不起这么好的机会。 弄不好还会去大楚门前静坐,要求太上皇处置宠妃。谁家没有女儿?万一哪天也被宫妃如此为难,难道也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欺负吗? 甄氏被张嬷嬷的话架在了半空中上下不得,文官的厉害她还是很有感触。这些年因为自己母家之事,没少与文官们争锋,一直是胜少败多。 而且害死林如海之事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指向甄家与忠信王府,但她也明白瞒不住有心人。 若是再被人爆出自己在宫中为难林如海的女儿,那群文臣们还不得爆炸了……后果她还真扛不住!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宫斗 御花园中,甄氏被张嬷嬷架在半空,进退两难。继续闹下去可能会惹下大麻烦,可就这么放过,又失了面子。 她心中的火气没法宣泄,憋得胸脯上下起伏。目光落到还被压着的抱琴身上,厉声斥道:“把这贱婢拖下去, 杖毙!” “娘娘……”元春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贾元春,别忘了,你是从本宫宫里出去的。别以为有了皇帝撑腰,就能在本宫面前放肆……” 甄氏原本的想法是控制贾元春,让她替自家做事,可没想到元春彻底投靠了皇帝,甚至宁荣两府也与甄家越发疏远。 贾敬回归,贾琏崛起,贾赦重掌荣国府,她与甄家多年的谋划彻底落空,这会看到和贾家有关系的人都觉得烦躁。 抱琴被两名壮硕的嬷嬷捂住了嘴巴,只能呜呜的挣扎着,元春不再顾忌什么太妃甄家,直接让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太贵妃,抱琴是奉了妾身的命令守在这里,您若是要责罚于她,妾身替她受了。” 元春进宫这些年,一直是抱琴忠心耿耿的陪伴左右。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甄氏把人带走。 甄氏今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心中怒火中烧:“贾元春, 别给脸不要脸!一个奴才而已,你要为她与本宫作对吗?” “作对又如何?甄太妃,贤妃是陛下的妃子,不给你脸面又如何?这座紫禁城姓高不姓甄!” “参见皇贵妃娘娘……” 众人看到来人, 纷纷恭敬的行礼, 就是甄氏的身边的宫女内侍都不敢怠慢。 没有皇后,执掌凤印的皇贵妃杨氏就是后宫之主。 杨氏把行礼的元春和黛玉扶起来,吩咐左右道:“刚刚谁想要管教荣佳县主的,拖去掖庭,按规矩惩处!” 甄氏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眼看容嬷嬷就要被人拖走,啪啪拍了两下软轿:“谁敢动?皇贵妃,本宫的人用不着你教训!” 两边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是后宫之主,一个是太上皇的宠妃,得罪谁今后都不会好过。 “陛下驾到!” 这时不远处传来太监的喊声,圣驾将至,对峙的两方都顾不上其他,纷纷跪倒在地。 皇帝铁青着脸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高云婉,皇帝沉声斥责道:“宫宴之日,你们在这里闹什么闹?” 他看到杨氏、元春和黛玉屈着膝,便吩咐她们起来。 “杨妃, 怎么回事?” 杨氏回禀道:“回陛下,妾身听闻太贵妃与荣佳县主在御花园起了争执, 就急忙赶了过来。一过来就看到太贵妃要杖毙贤妃妹妹身边的女官……” 皇帝冷冰冰的看向甄氏:“太贵妃,你是闲的没事干,想给父皇找乐子吗?你若是想试试言官御史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淹了你,朕这就让人打开宫门,诏六科都察院的人过来!” 若不是顾忌皇家颜面,皇帝真想一巴掌拍死甄氏,御史言官的锋芒,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敢轻视,真不知父皇怎么就宠幸这个蠢女人。 甄氏被皇帝嘲讽了一顿,自觉心中委屈,又没法回应皇帝的话,被气的胸脯起起伏伏。 皇帝懒得理会这些破事,直接对杨氏说道:“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宫宴将开,朕还忙着呢……” “妾身遵旨!” 皇帝又把目光转到元春和黛玉身上,声音变得柔和:“贤妃,荣佳就交给你了,别让她再受委屈。” 元春福身称诺,皇帝又叮嘱黛玉:“以后来宫里,谁若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勤政殿找朕,朕替你做主。” 黛玉还给皇帝一个笑脸:“臣女谢陛下恩典。” 处理完这些事,皇帝还要回前朝招待群臣,无视了甄氏等人,圣驾离开了御花园。 高云婉小跑来到黛玉身边,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没事吧,我刚刚看到……有人为难你,就连忙跑去找父王了。” 黛玉摇了摇头,回握了一下高云婉的手:“多亏婉儿姐姐了。” 杨氏有了皇帝的旨意,直接吩咐左右:“还不带下去,交给掖庭,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若是让本宫知道哪个徇私枉法,那就别想活着了。” 向来以温和示人的皇贵妃冷酷起来,所有人都吓得冷汗直流,甄氏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看到容嬷嬷被捂着嘴吧直接拖走了。 “太贵妃,本宫今日主持宫宴宴请宗亲命妇,忙的很,就不配你在这耗着了。贤妃妹妹,咱们走吧。” 杨氏一挥手,身边的人就簇拥着几位贵人往翊坤宫走去。 甄氏被气了个半死,看到自己的人都还跪在地上,踢了几脚身边的人:“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起来,回龙首宫!” …… 在回翊坤宫的路上,杨氏捏了捏高云婉的脸蛋:“今日你做的不错,一会我让御膳房给你多做些绿豆糕带回去,算是奖励你了。” 高云婉一看是甄氏找麻烦,知道自己解决不了,立马就想到了她爹常说的话:打架打不过,最好的办法就是叫家长。 于是她让身边的人去翊坤宫报信,同时又跑到前朝找自己的父亲忠顺王。 元春感激的向高云婉致谢,今日若不是她,自己还真挡不住甄氏。说不定抱琴这会已经消香玉陨了。 “今日多亏郡主了,若不是郡主,抱琴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贤妃娘娘客气了,我也是看甄太妃不顺眼,父王说,他当年没少受甄太妃的气。” 虽然是有些孩子气的话,但甄氏在后宫的跋扈可见一般。几人同仇敌忾的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就到了翊坤宫的门口。 宫宴时元春拉着黛玉与高云婉坐在自己身旁,她不是主持宫宴的人,倒也轻松些,与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似乎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 宫宴结束,黛玉向杨氏与元春告别,与忠顺王妃崔氏、高云婉一同出宫。两人身后的嬷嬷一人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里面装满了各色点心。 回到家后,黛玉安排人将点心分成好几份,分别送到了嘉南苑、宁荣两府。 皇帝、皇贵妃与元春均有所赐,点心不少,分成几份后还绰绰有余。 黛玉指着其中一盘精致的绿豆糕对雪雁说道:“端着这个,咱们去书房看看哥哥……”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布局 端午节宫中设宴,邀请的是三品以上文武,林枢这个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学士并不在邀请之列。 此时的他正拿着笔奋笔疾书,旁边身着浅红色的王媛在帮他整理文稿书籍。两人不时还相视一笑,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林枢终于将陕西布政使司的数据誊抄下来,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 王媛走到他身后, 按在肩膀上捏着,帮他舒缓着疲劳。林枢伸手抚摸着肩膀上王媛的手背,两人默契的笑了起来。 “估计再有一天就能把黄河沿岸各处水文资料等数据统计完全了,这两日真是辛苦你了。” “我只是打打下手,真正辛苦的是林大哥。若是能为治河大业出一份力,那也是我的荣幸。倒是林大哥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一会我去煮些参汤来……” 王媛柔声细语, 语气中满满都是对林枢的关心。她用合适的力道按摩着林枢的肩膀,萦绕在林枢鼻尖的清香让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咚咚咚” “哥哥,我来给你送点心了!” 黛玉的声音传到林枢的耳中,林枢睁开眼睛说道:“进来吧,我在呢。” 书房的门随即被人轻轻推开。只见黛玉和端着果盘的雪雁走了进来。 “媛姐姐也在啊,那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当看到王媛正给林枢按摩肩膀,黛玉揶揄的笑了笑,惹的王媛脸色微红。 “就知道捉弄你媛姐姐,小心她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林枢拍了拍王媛的手背:“好了,坐下歇歇。” 三人依着书桌坐下,雪雁把绿豆糕放在桌子上,又沏了一壶茶水。随后黛玉让雪雁去门口守着,把今日在宫里的所见所闻讲了出来。 “依照我的看法,甄太妃应该是在刻意找大姐姐的麻烦。今日她两次提到大姐姐出自她的宫中,又说她对大姐姐颇为照顾,这其中应该还有别的事。” 御花园之事,黛玉就一直在思考甄氏与元春之间的关系,两人好似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与甄贾两家的关系完全相反。 她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林枢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到嘴里, 豆子的清香让他的思路更加清晰。 他问道:“贤妃最后有没有再跟你说什么?比如提醒荣国府小心甄家之类的话。” 黛玉摇了摇头,林枢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过是否正确还未可知。 “甄太妃应该是在报复,或者说在针对贤妃。当年贤妃虽然是荣国府与王子腾王家送进宫的,但甄太妃也是出了不少力。” 林枢指了指天:“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陛下登基,皇宫易主,荣国府与王家是为了在宫里有个依靠,甄太妃则是为了有人替她办事。” “哥哥是说,甄太妃在嫉恨大姐姐背叛了她,所以才一直在找大姐姐的麻烦。”黛玉一点就通,不过她得出的结论还只停留在表层。 这时王媛开口说道:“若是如此,荣国府以及王家,他们与甄家应该早就决裂了,可如今只是稍稍有些疏远。” 林枢接着王媛的话往下说道:“因为贤妃娘娘只是贤妃娘娘,荣国府倒也罢了,王子腾不会因为一个外甥女放弃他往上爬的机会。” 有时候林枢都觉得贾元春才是荣国府最可怜的人, 看似尊贵雍容, 实际上却如提线木偶, 好几个势力在背后操控着她的人生。 真正关心她的人有两个半,一个生母贾王氏,可惜做事不经脑子,经常给贾元春竖敌拖后腿。 一个是贾琏,两人有些共同的目标,算是玉字辈最清醒的人。 剩下半个是贾宝玉,偶尔会想起曾经抱着他教他识字的大姐姐。 至于剩下的人,贾史氏、贾政皆是拿元春当做求取荣华富贵的工具人,这还真是讽刺啊。 “这件事与咱们暂时无关,荣国府还有个高的顶着,贤妃娘娘也不是简单人,等碰到琏表哥了我提醒他一句就是了。” 林枢止住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事:“妹妹今日受了委屈,这笔账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林枢揉了揉黛玉的脑袋,整齐的发髻被揉得乱糟糟的。林枢在黛玉气鼓鼓的眼神中收回了手,哈哈大笑。 “你惹她干什么?真是的……” 王媛也瞪了林枢一眼,起身帮黛玉整理头发。 “找甄太妃算账有些麻烦,不过高永仪与甄家,呵呵……既然惹了我妹妹,若不把他们打疼,我把林字倒过来写!” 黛玉有些担心,欲劝阻林枢:“忠信王毕竟是亲王,背后的势力更是庞大。哥哥若是出手,肯定会被报复。” 林枢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们家与高永仪、甄家之间的仇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我就打算先试探试探,收些利息。既然今日碰上了,那就先拿甄家开刀。” 看到黛玉和王媛都是一脸的担心,林枢笑道:“你们不必担心,这件事我都计划许久了,而且咱们家的背后不是没有人。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这绿豆糕不错,不愧是御膳房出品,你们尝尝……” 林枢给两人一人递过去一块绿豆糕,示意两人尝尝。王媛与黛玉心知劝不动林枢,只能无奈接了过来,暂时放下了此事。 …… 等黛玉和王媛各自回去休息,林枢叫来了管家林禄。 “禄叔,福伯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 林禄回道:“兄长来信,东西已经送到了金陵,咱们的人已经彻底得到了甄家管事的信任,随时可以开始。不过……” “不过什么?” “万一被人查到是咱们家所为,太上皇若是怪罪,那可怎么办?” 这件事实在让林禄心惊胆颤,欺君之罪,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诛九族的罪。可家主铁了心要这么做,他也只能闭着眼跟上去。 林枢微笑着解释道:“放心,卖东西的人是番商,买东西的人是甄家的管事,送到龙首宫的人也是甄家,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翻开桌子上的《明太宗实录》,林枢嗤笑一声:“我还得好好感谢这些麻林国的人,就是不知道当太上皇得知甄家送给他一只食草的动物当瑞兽,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担子 五月的京城天气越来越热,忙碌的人们用在炎热的环境中难免有些烦躁。 林枢用过午饭,继续在值房中研究着关于治河的资料。汛期逼近,内阁每日都要收到不少关于各地水情的奏折文书。 “咚咚!” “进来!” “林学士,魏阁老请您过去一趟。” 来人是内阁首辅魏庆和身边的书吏刘保,林枢嗯了一声,收好资料就跟他去了魏庆和的值房。 “瑾玉来了?坐。刘保, 去泡壶好茶过来。” 魏庆和正忙着批阅公文,抬头示意林枢坐下,又让刘保端过来一壶茶水。 约莫半刻钟后,魏庆和忙完了手头的活,这才抬头说道:“听翰林院的人说,这些天你借阅了不少关于黄河水文以及沿河各州府的资料?” “回阁老, 从四月初,各地就开始往内阁送有关水患的文书。初春黄河凌讯, 夏讯又要到来, 下官想着熟悉一下资料,好有个准备。毕竟黄河水患每年都给百姓和朝廷带来的压力太大了。下官想看看,能不能想个好点的应对办法。” 翰林院存有全国分类最齐全,数量最大的各类书籍资料,这对于林枢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林家的藏书数量这段日子也因此增加了不少。 听到林枢的解释,魏庆和欣赏之余,又给林枢加了一个不小的担子:“河南是黄河水灾多发地区,每年入夏,中枢都要派员巡查。工部和都察院都已经报上了人选,老夫想着,既然你有心于此,就一同跟着去看看。” 林枢对此倒没什么不情愿,他从魏庆和手中接过名单, 看了一眼:工部员外郎贾政、都察院御史杜子沐。 呵,还有个熟人。 “下官什么时候出发?”林枢把名单恭敬的放回桌子上:“阁老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林枢的态度让魏庆和很欣慰,年轻人有朝气, 做事不拖泥带水, 又有着远大的志向,是该好好培养。 “大约在六月中旬,每年的七、八月是黄河汛期,要去两个月,你家中的情况老夫也清楚,提前安排一下吧。” 魏庆和又将一份公文递给林枢:“这是河南巡按送来的,你有个心里准备。老夫让你过去,不光是让你专注于水患一事。” 林枢打开公文,仔细浏览着。原来是河南巡按苏成峰,弹劾河南布政使司上下三十一人,三年内贪墨治河银两共计三百八十三万,偷工减料,致使黄河大堤频频决口。 “阁老,这事太大了,仅凭下官……”林枢眉头紧皱,这事涉及的衙门从二品布政使到七品县令,甚至里面没有提到的参与者不知还有多少。仅靠他一人,陷进去估计连个水花都没有。 魏庆和正色道:“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张阁老下月要回祥符老家给英国公太夫人贺寿,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 林枢点点头:“下官懂了,阁老放心。” “这封公文是用绣衣卫送来的,如今知道的人只有陛下、本阁与张阁老,你是第四个。此次牵扯的人太多,你要注意别漏了消息。另外……算了,等临行前本阁会安排五百禁军护卫尔等,以应万全。” 魏庆和想到河南巡按苏成峰多次遭遇暗杀,提醒道:“前日绣衣卫送来消息,河南巡按苏成峰被刺客袭击,幸好只是伤了手臂。你家乃列侯出身,想来也是有些好手,本阁允许你带些自家人马一同前往。” 林枢深吸一口气凉气,看来这件事隐隐已经暴露了。一省巡按,品级不高,但带有钦差性质,刺杀钦差与谋反同罪。 看来河南的水不必江南的水浅啊! 他起身向魏庆和躬身作揖:“下官多谢阁老关心!” “老夫也是无奈,若是大张旗鼓的查,可能最多挖出几个替死鬼。哪怕张阁老以贺寿的名义回去,在有心人的注意下,也很难查到确凿的证据。” 他扶起林枢,拍着肩膀说道:“你的年纪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到时候本阁再派一人打着钦差的旗帜过去。一明两暗,本阁就不信了,还真让他们一手遮天了不成?” …… 林枢走出魏庆和值房的时候都是晕晕乎乎的,果然能入阁的就没有简单人。 魏庆和被人常说只会和稀泥,可这位和稀泥的老爷子的几番作为,在林枢看来充满了大智慧。 别人最多搞个一明一暗,他竟然直接来了个一明两暗。不对,林枢突然想到,算上捅破此事的河南巡按苏成峰,本就有刺探地方职责的绣衣卫,这都两明三暗了。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只老狐狸还有没有后手,说不定他早就安排好了一支暗兵悄悄去了河南。 毕竟这份弹劾奏章是好几天前就送到内阁的,不可能等近一个月后才让自己过去暗查。 想不明白啊! 林枢真想回去掐着魏庆和的脖子说句谜语人去死,可惜他只能按着脑门坐在值房中沉思。 …… 直到傍晚回家,林枢满脑子都是河南布政使司贪墨之事,这还是他入仕后接到的第一个重大任务。 这次若是能在其中有所作为,将会在他的履历上添上重重的一笔,弄不好回京后可以再升一级。 “哥哥,你在想什么?筷子都快戳到眼睛了。”黛玉看着魂不守舍的林枢,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林枢回过神来,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他放下筷子说道:“过些日子我要去河南巡查水患,可能要去两个月之久。咱们家就交给玉儿来管了,你能看好家吗?” 三年前黛玉回到扬州,兄妹俩就没有再分开过。这次河南之行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林枢还真怕家中出事。 黛玉一时间也懵住了,一直以来,林枢这个兄长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今日骤闻离别,心中突然一紧。 不过她也知道正事要紧,哥哥是要做范文正公那样的大丈夫,她可不能给哥哥拖后腿。 于是她假装无事,握住小拳头显示着自己的强大:“哥哥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家里的。需要给哥哥准备些什么吗?我这就让雪雁给准备!” 林枢哪里能看不出黛玉的心思,不过他并未点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顶:“还有近一个月才走呢,今日魏阁老刚刚跟我提了此事,就是让我提前安排好家中之事。” 听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黛玉的心情有了一丝缓和:“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哥哥这两天就要出发呢。不行,哥哥得赔我,刚刚吓到我了。” 林枢哈哈大笑,轻轻一拍黛玉的脑袋:“好,那等过两天休沐,哥哥带你去南池坊市逛逛!”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番人 自四月伊始,京城各家售卖奇珍异宝的铺子生意火爆起来。 先是宫中明旨下发,椒房贵戚建造省亲别院。各家勋贵开始到处寻找奇珍异宝,准备摆放在省亲别院中,好彰显自家的富贵。 接着又临近太上皇六十六岁圣寿,皇帝仁孝有加,特意下旨, 将于六月初六在龙首宫举行“千叟宴”,邀请京城附近长寿老者、文武百官及士农工商四民中的佼佼者,入宫赴宴。 四方诸王、各地督抚将军可择机进京贺寿,诸属国早就在年初开始携带寿礼贡品万里而来,京城到处都充斥着身着不同服饰的属国使臣、商客。 大楚属国众多,最大的当初朝鲜王国,但最忠心的却是面积狭小的琉球王国。 这日沐休,林枢答应了黛玉要陪她去南湖坊市逛逛, 当然不会失约。 不过等到出发的时候, 队伍已经增加到了好几人。王焕兄妹俩自然不会缺少,还带上了黛玉的小尾巴惜春。 南湖坊市离皇城不远,附近就是鸿胪寺四方馆。此处番、属国的商客云集,加上大楚的商人,整个南湖坊就成了京城最热闹的集市。 林枢等人的马车停在坊市门口,黛玉三人面上戴着轻纱,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福全领着几个护卫紧随左右。 “哥哥,你看那边有人是红发绿眼,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英格兰王国来的吗?” 黛玉的好奇心在进入坊市后被再次激发,逐渐进化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林枢走进这个番人,听他与同伴讲的不是英语,便对黛玉说道:“应该不是英格兰人……” “哦,上帝,您竟然知道英格兰?” 这个番人的汉语略带咬舌音,不过很是熟练。林枢好奇的问道:“你是从哪来的?” “尊敬的阁下, 马尔科·范·巴斯滕向您致敬。我是荷兰人,三年前我的船队在大海上迷了路,在上帝的保佑下停靠在了广州。听闻贵国的皇帝陛下即将过生日,就挑选了礼……贡品来到了京城。” 马尔科·范·巴斯滕是荷兰一个小贵族家的长子,麦哲伦环球航行的壮举,加上《马可波罗游记》在欧洲的盛行,富饶犹如人间仙境的东方大地让他痴迷。 在父亲病逝继承家业后,便砸锅卖铁凑齐了四艘海船,贿赂王国大臣弄了一个外交官员的名头,装满了各种商品开始东行。 可惜此时的海路还不是很完善,好不容易到了南海就遇到了风暴,迷迷糊糊才停靠在了广州。 四艘海船沉了一艘,另外三艘也是受创严重。不过此人有一点很厉害,那就是够聪明,只用了两个月就学会了当地的语言。 听闻太上皇圣寿将至,想起了手中正好有国王颁发的外交官证明,便想趁机到京城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做上一笔大买卖。 等出了广东他才发现,自己学的语言竟然只是地方方言, 于是又在福建停了一个月, 简单学会了日常用语后继续北上, 于是又发现白学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学, 地方方言学了好几种,终于来到了京城。 不得不说,这人很善于察言观色,他从林枢等人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中就察觉对面站着的人绝对是这个神奇国度的贵族。 他将自己的经历用诙谐幽默的话讲了出来,让林枢等人觉得什么有趣。 “尊敬的贵人阁下,这边是我新开的商铺,不嫌弃的话可以进来看看。我从遥远的家乡带来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应该能让您与众位美丽的姑娘满意。” 马尔科·范·巴斯滕的身后是一家装饰风格明显不同的店铺,上面用牌匾应该是请人书写制作的。 西洋珍宝馆,好吧,这个名字倒是简洁明了,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林枢等人好奇的走进一看,还真是琳琅满目,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我从欧罗巴一路上不断的停靠交易,换来了不少的宝贝。像这件镶嵌宝石的项链,就是从波斯国换来的。” 马尔科·范·巴斯滕一边给众人介绍,一边仔细观察着领头的林枢。林枢给他的感觉,比当初在金陵碰到甄家公子更显贵气。 他觉得与林枢打好关系,说不定能让他在这座城市真正立稳脚跟。陌生而又富饶的东方大陆,将是他衣锦还乡的最后机会。 “巴斯滕先生,我这么叫你应该没错吧。”林枢依照欧洲人的习惯,试探着问道:“我叫林枢,林是姓。” “我知道,贵国的姓在前面。”马尔科·范·巴斯滕像是很高兴林枢能主动告诉他名字,他兴奋的对林枢说:“尊贵的林,您可以叫我马尔科,巴斯滕是我的姓。您还是第一个叫对我姓氏的人。” 林枢笑道:“好吧,马尔科,你也不用叫我什么尊贵的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叫我林,或者林枢都可以。你的汉话说的不错!” 一说这个马尔科·范·巴斯滕就觉得牙根都在疼,他邀请林枢等人坐下,让仆人送来了一壶饮品。 给众人倒了一杯后,林枢就发现茶壶中倒出的竟然是咖啡。 “咖啡?” 马尔科·范·巴斯滕听到林枢的话后眼睛一亮:“林,你真是博学,这是我从阿拉伯人换来的,这种饮品可以提神,您可以试试。” 用茶具装着咖啡,林枢觉得挺有趣的。他端起茶杯就要品尝一下,却被福全阻止了:“大爷,入口之物,还需警惕才是。” 福全的警惕性很高,一个莫名其妙的番人如此热情的邀请众人,又拿出他从未见过的饮品,实在让他无法放心。 这时林枢心中也有些懊悔,在偶遇马尔科·范·巴斯滕后,对于未知的好奇心让他失去了警觉。 福全端起茶杯尝了一口,无糖无奶的纯咖啡差点让他以为有毒。一束寒光,剑刃就架在了马尔科·范·巴斯滕的脖子上。 “福全,住手!”林枢连忙制止了福全。 福全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因为咖啡的极致苦涩误会了人家。这会自己的口腔内苦涩的感觉逐渐消失,倒是有种奇特的韵味。 林枢向马尔科·范·巴斯滕致歉:“抱歉,我的手下没有喝过咖啡,有些误会了。” 在福全归剑入鞘之后,马尔科·范·巴斯滕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大贵人,这位林一定是楚国的贵族,只有贵族才能用手如此忠心的手下。 他毫不在意的回道:“不,不,我并不怪罪这位勇士,忠心的勇士值得所有人尊敬。” 随后他又给林枢倒了一杯咖啡:“之前我在金陵碰到了一位甄,哦,对了,他叫甄宝玉。他就对咖啡很感兴趣。” 说道这里,马尔科·范·巴斯滕像是很失望,他继续说道:“本来要让他的管家来同我商议购买咖啡的事,不过他家刚刚买了一头……麒麟,应该是这么叫,要送到京城来献给皇帝陛下,最后可能是忘了这件事,所以我才把这些咖啡全部带到了京城。” 甄宝玉,这个名字林枢太熟悉了。不过马尔科·范·巴斯滕最后的话,让他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看万寿节时的交锋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火炮 林枢吩咐下人去外面购买了糖霜和牛乳回来,拜托马尔科·范·巴斯滕在店中将牛乳加热,然后给几人的热咖啡中加了一些。 “林哥哥,这个好!”惜春刚刚喝了一口纯咖啡,苦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经过林枢调制的牛奶咖啡,不但有中特别的香味,咖啡也没有那么苦涩了。 黛玉和王媛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马尔科·范·巴斯滕怀着好奇心,也给自己加了点糖霜和牛乳,尝了一口后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哦,我的上帝,林,你真是个天才!欧罗巴的那群所谓的贵族就是乡下人,他们根本就不懂品味!” 马尔科·范·巴斯滕在脑中已经开始绘制遍布欧罗巴大陆的“咖啡帝国”版图, 咖啡在各大王国贵族中流行已有数年之久, 可从未有人想过在里面加糖和牛乳。 “好了,马尔科,咖啡的事先放到一边。今日我是陪家人出来逛逛,没想到会在这认识你。既然你是荷兰贵族,你的船上有没有火炮?” 林枢还要陪黛玉等人去逛街的,他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的欧洲应该还处于文艺复兴的末期,他们的自然科学已经开始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在生活水平上,同中原王朝还差了好几条街。 这家“西洋珍宝馆”中,他能看上的东西没几个,除了咖啡以外,也就几件样式新奇的首饰了。 不过若是马尔科·范·巴斯滕的海船上装有火炮的话,他倒是有兴趣买上一门研究研究。 果然,马尔科·范·巴斯滕听到林枢提到果然,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当今的荷兰海商, 十有八九都是船带火炮的殖民冒险家。 林枢提起的火炮,马尔科·范·巴斯滕的船上就有十几门最新款的前膛加农炮, 也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红夷大炮。 这可是马尔科·范·巴斯滕花了大价钱,从英格兰人手中购买的。在商船停靠广州的时候, 特意藏了起来。 如今被林枢提起,马尔科·范·巴斯滕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林枢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厮定然是有,于是就说:“马尔科,我的朋友,你不必紧张。你们欧罗巴人的做事风格我还是了解的,我只是想买几门炮玩玩……” “林,这可是加农炮,不是玩具。”马尔科·范·巴斯滕实在无法理解林枢的想法,可他现在缺的是打入王朝上层的通道,而这个林是为数不多能够正常沟通的人。 林枢好似能够看透马尔科·范·巴斯滕的心思,便告知了他的身份:“我是大楚的翰林学士,用你们的话来说,是皇帝陛下身边的官员,未来很有可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宰相。” 为了能够吓住这个红毛鬼子,林枢夸大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买你船上的火炮,是为了同我们的火炮进行比较。毕竟想要获得皇帝陛下的重用,总要有些功劳, 你说是不是?” 果然,在听到林枢自陈身份之后, 马尔科·范·巴斯滕的表情就从警惕变成了讨好。 皇帝身边的官员,未来的帝国宰相,上帝,伟大的圣光终于照耀在可怜的马尔科·范·巴斯滕身上了。 “林,我的朋友。需要几门炮,你尽管说,我不要钱,只希望你能帮我在贵国皇帝陛下面前提一提我,马尔科·范·巴斯滕对伟大君主崇高的敬意!” 马尔科·范·巴斯滕心中暗道,几门炮而已,能比得过东方帝国皇帝的召见吗?他只要打通这个古老帝国的上层路线,说不定可以同马可·波罗一样,成为欧罗巴大陆的新传奇。 林枢心中暗喜,面上依旧保持着平和。他笑着说道:“钱还是要给的,至于你的事,我会向皇帝陛下提一提,说不定陛下兴趣来了,还会召见你。” …… 待林枢等人离开西洋珍宝馆的时候,马尔科·范·巴斯滕不但给每人送上了价值不菲的礼物,更是向林枢保证尽快将火炮运到通州码头。 当然,林枢也会去皇帝那里请旨,让绣衣卫随同马尔科·范·巴斯滕的人南下,要不然火炮这种东西,还真不好送过来。 几人走走停停,在南湖坊市逛了许久,最终在惜春说了一句我饿了之后,走进了坊市最大的酒楼中。 七味斋,以擅长江南菜而出名。林枢之前与同年没少来这里聚会。 在上菜之前,几人交流着早上的所见所闻。 王焕好奇林枢为何如此看重这个红毛鬼子,特别是购买火炮之事。 林枢解释道:“前明郑和下西洋之事大家都知道吧,欧罗巴人已经通过航海,证明了我们的脚下其实是一个球。” “《张衡浑仪注》中有云: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 黛玉当即就想起了汉是广为流传的浑天说,她惊叹的说道:“浑天说竟然是正确的,那圣人所说,天道日圆,地道日方……” 她实在不敢再说下去了,甚至想要劝说林枢不要再提此事。反对圣人学说,弄不好林家将会自绝于仕林之中。 王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同黛玉一样,两人担忧的看向林枢。 林枢明白她们在担心自己,便略过这一点说起了火炮的事:“欧罗巴人为了侵占新大陆,也就是海外的领土,把火炮搬上了战船。相比之下,我们的火炮在射速、威力以及轻便上都与之有不小的差距。” “所以,瑾玉是打算仿制?”王焕琢磨了一下,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仿制出这样的火炮,装备在朝廷水师的战船上,那打起倭寇来,岂不是更加容易?” 林枢点了点头:“不仅如此,你忽略了一点。马尔科·范·巴斯滕一个小小的海商都能航行万里之遥来到大楚,万一下次来的是他们的水师呢?谁能保证我们的实力一直能强过红毛鬼子?” “小小番人,怎么可能强过我天朝上国?再说咱们又不是没有火炮,只是没有那么轻便小巧罢了。” 王焕却是满不在乎,林枢也不意外,这个时代,中原王朝的确是天朝上国,而且是实打实的世界第一,没有人会认为四方蛮夷能比天朝强盛。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街遇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哥哥,你过于乐观了。” 王媛却不认同王焕的说法:“从始皇帝一统中原到我朝太祖开国,两千年来,外族无不对我们这块土地虎视眈眈。秦汉有匈奴,隋唐有突厥,宋有契丹蒙古, 中原一度被外族侵占。所以,林大哥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 年纪小的惜春不懂这些,熟读史书的黛玉倒是赞同王媛的看法。 宋王朝的灭亡,中原王朝尽百年的沉沦太过黑暗,前明土木堡之变距今不过百年,北方边境上的烽烟至今还未消散呢。 “好了, 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或许是我多虑了。今日咱们是出来玩的,就不提这些沉痛之事了。” 林枢看到雅间中的气氛有些凝重, 就连惜春都不敢吃最爱的点心了,便打断了这个话题。 正好店小二将饭菜送了过来,林枢照顾着众人用饭。有了美食的调节,雅间中的气氛慢慢回暖。 “瑾玉,这个巴斯滕倒是个聪明人,不过有些太精明了,你与此人来往,还是要多留一个心眼。” 想到马尔科·范·巴斯滕因为学汉话,把自己折腾的够呛,王焕就有些想笑。不过这人如此聪明,王焕第一个念头就是警惕。 听到王焕的提醒,林枢点了点头:“欧罗巴人重利轻义,崇尚冒险。不过有一点可以利用,那就是金钱。只要我能让他赚更多的银子,他就不会轻易的背叛。” “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话说回来, 这红毛鬼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好。咱们一同去的,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一般人, 连我看都没看一眼。” 王焕愤愤不平的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翰林老爷,你说,你那点比我强了?” “林大哥比你漂亮!”正与美食较量的惜春突然抬头,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惹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黛玉和王媛皆是点头赞同,郁闷的王焕长叹人心不古,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站自己这一边。 …… 正逢休沐,到南湖坊市游玩的人比往常要多不少。 林枢等人在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熟人,甚至碰到了提着鸟笼子闲逛的忠顺王高永桓。 这位爷无论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这不,此时他正同几个少年说话。 “哥哥,好像是宝玉……” 这群少年背对林枢几人,也就熟悉贾宝玉的黛玉认出来了。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时,高永恒已经看到了他们。 “林枢,过来!” 那几个少年转身,果然是贾宝玉他们。 “王爷,您这是出来遛鸟?”林枢等人给高永恒行礼问安。 高永恒一提鸟笼,里面有一只彩色鹦鹉冲着林枢就来了一句:“林枢,过来!” 噗……旁边的人都没能忍住,捂嘴笑了起来。 “厉害吧,这是本王刚刚入手的。可惜了, 只有一只,要不然还想着给皇兄送一只逗逗乐的。” 贾宝玉这会正痴痴的看着林黛玉,前些天黛玉去荣国府的时候,因为贾王氏的缘故,他都没有好好同朝思暮想的林妹妹说说话,实在想的紧。 高永恒把目光转到宝玉这边,他对其中一名长相有些阴柔的少年说道:“琪官,本王安排你写得新戏好了没?怎么还有时间出来闲逛?万寿节将至,要是出了岔子,本王活剥了你的皮!” 这话虽然说的狠,不过听其语气,也就是吓唬吓唬人。林枢把目光投在琪官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这琪官长相阴柔,不过相貌不错,不愧是原著中能被忠顺王宠信的人。 不过如今看来,忠顺王高永桓应该只是喜欢听他唱戏,至于那些荤素不忌的传言,林枢觉得可能性不大。 琪官还未回来,旁边的贾宝玉似乎对高永恒的话有些愤然。可能是因为自家对于下人的过度宽容,让他有了替朋友打抱不平的心思。 幸好琪官早一步回了话:“回殿下,小人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今日出来就是为了购置些对应的戏袍。” 高永恒大手一挥:“去吧,有什么需要去找管家……” “父王,儿子买来了!” 这时忠顺王世子高万姜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跑了过来,把其中一串递向高永恒:“父王,刚做好的,您尝尝……” “噢,林姑娘也在?啊,林学士……” 高万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黛玉,上次崔王妃提了一句黛玉后,不知怎么他就有些上心。 许是被母妃念叨的多了,本来模糊的身影反而清晰起来。 “兔崽子,你攥得这么紧,老子怎么拿。” 高永恒拽了两下,硬是没能从儿子的手中拿到糖葫芦,轻轻踢了一脚高万姜。 等高万姜反应过来,这才拿到糖葫芦咬了一口:“林枢,要是没事,本王先走了。这小兔崽子念叨你许久了,你们年轻人一起去玩吧。” …… 待距离林枢等人远了些,高永恒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对身边的护卫说道:“去,派些人暗中保护世子,别让人打搅了他追求林家姑娘!” “殿下,世子不是想着同林学士谈论诗词吗?”旁边的内侍不解问道:“前日奴婢还听道世子说,想要开个诗会邀请林学士呢?” “狗屁诗会?他这是为了诗会吗?还不是惦记人林家姑娘了!” …… 高万姜一过来,林枢就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头。 这会心中的警惕已经调到了最高,挡在黛玉跟前说道:“世子殿下,不知您找臣有什么事?” 视线中失去了那抹倩影,高万姜终于恢复了正常。 “噢,对,林学士,过些日子府中要举办一场诗会,这不是想要请林学士过去指点指点。” 林枢对这些实在提不起兴趣,便准备拒绝。却听高万姜说道:“到时候陛下的两位皇子也将赴会,林学士是侍讲学士,将来是要入宫参加日讲经筵的,正好同两位皇子认识一下。” 这话倒是引起了林枢的兴趣,翰林学士有充任日讲官的可能,当今皇帝只有两位皇子长成,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太子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早一天认识,他也好仔细看看,哪位适合他提前投资。 想到这里,林枢便拱手说道:“那臣就多谢世子殿下相邀了。” 高万姜一听林枢应了,微笑说道:“不止是我,舍妹看到我要开诗会,她也闹着要办一场,母妃实在拗不过她,就任由她胡闹着。她的帖子还在我那边,林姑娘到时候正好一同过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变故 高万姜的目光一直想越过林枢的阻挡,可惜这会林枢化作了妹控,死死挡在黛玉的身前。 “世子殿下,咱们是否先离开这里,此处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高万姜看到周围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点头说道:“前面是我父王开设的戏园子, 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他又冲着林枢身后说道:“林姑娘,母妃与婉儿在园子听戏呢,婉儿若是见到你去,一定会很高兴的。” 虽然有点不爽这厮一直偷看黛玉,但忠顺王的小郡主在宫中可是帮了自家妹妹大忙,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也该当面去道一声谢。 林枢转身问了身后几人的意见,大家对戏园子还是挺感兴趣的。 在这个缺乏娱乐活动的时代, 听戏是许多人都有的爱好。比如黛玉就对戏曲很感兴趣,没事还会哼上两句。 于是一行人往临近南湖的妙音坊走去,包括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琪官、贾宝玉以及秦可卿的弟弟秦钟。 琪官本身就是妙音坊的名角,高万姜便叫他来带路。 “宝二哥,外祖母还好吗?” 黛玉看到贾宝玉有些蔫蔫的,便找了个话题同他聊了起来。 看到黛玉终于同他说话了,贾宝玉恢复了精神:“好着呢,早晨用饭的时候还提起你了,过些日子祖母寿辰,家里要办好大的寿宴的,林妹妹记得早些过来。” …… 一路上高万姜看到黛玉同贾宝玉聊得火热,心中突然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不过人家是嫡亲表兄妹, 自己又不好插嘴。 等进了戏园子,终于让琪官带着贾宝玉、秦钟两人去了其他地方, 高万姜这才觉得天朗气清起来。 “林学士、王翰林……” “殿下叫我瑾玉便是!” “臣表字惟中!” 几人来到雅间门口, 高万姜说道:“待我先进去给母妃通报一声。” 不一会, 从雅间冲出来一个身影:“玉妹妹!” “见过郡主!” 林枢等人向高云婉作揖行礼, 随后高万姜也走了出来。 “母妃请两位贤才进去。” 等几人进入雅间,里面装饰的颇有忠顺王特有的风格,金碧辉煌,彰显着极致的奢华之感。 面向戏台的正前方坐着一位中年贵妇,姣好的面容带着微笑打量着几人。 “臣林枢(王焕)……拜见王妃!” “臣女林黛玉(王媛、贾惜春)给王妃请安!” 崔王妃示意儿女扶起几人:“赶紧起来,不必这么客气。你们都是姜儿婉儿的朋友,都随意些。” 待林枢等人也坐下,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子。 崔王妃对林枢说道:“林学士的大名,本妃早有耳闻,不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果然是一表人才,当得文魁之称,怪不得王爷说若不是天赐六元,林家就要一门两探花了。” 林枢拱手道:“王妃谬赞了,相貌乃是父母恩赐,所谓的才华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先圣所留,犹如瀚海,臣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当不得王妃称赞。” 崔王妃也是熟读诗书之人,林枢的这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听起来颇有寓意。 她揭过这个话题,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几个姑娘身上。 黛玉她见过两次了, 王媛与惜春还是第一次见。当得知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是宁国府贾敬之女,崔王妃有些惊讶。 不过她的惊讶只是一瞬,面上也没有显露出来,看到惜春喜欢吃这里的点心,还特意吩咐人多送了一盘过来。 黛玉拿起手帕给惜春擦了擦嘴边的点心渣,叮嘱道:“少吃些,吃多了晚饭又吃不下了。” “玉妹妹倒像养了个小闺女,不过惜春妹妹好可爱啊!” 高云婉的性子随了她爹忠顺王高永恒,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王媛与惜春的相貌都是各有风姿,特别是年纪最小的惜春,小脸圆嘟嘟的,让她有一种想要捏一捏的冲动。 才一会的功夫,四个姑娘就打成了一片,崔王妃也乐意女儿多交些朋友,就任由她胡闹着。 …… 雅间在二楼,坐在里面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的观众。 今日的戏剧林枢早就看过,没什么兴趣,便四下打量听戏的人群。 当视线转到右手边二楼雅间的时候,他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北静王水溶和宁国府贾珍! 与他们一同看戏的,还有两名不认识的男子,其中一名年约三十刚出头的男子坐在中间,剩下三人隐隐以他为主。 “世子殿下,那边的人您认识吗?”林枢小声询问高万姜。 顺着林枢所指的方向,高万姜看了过去,他眉头一皱:“奇怪,十三叔怎么会在这里?” “您是说,中间坐着的那位是忠信王殿下?”林枢心中一惊,贾珍怎么和高永仪混在一起了。 高万姜说道:“没错,不过他一直不喜欢听戏的,今日怎么跑来了?还是和水溶一起。” “那最边上那位您认识吗?”林枢追问了一句。 高万姜仔细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不认识,左边那个是水溶,右边是宁国府的贾珍,最边上的没见过。” “是金陵甄家的人,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的庶出弟弟甄应源。” 旁边的王焕突然开口,小声给两人说道:“这个甄应源一直没有出仕,打理着甄家的生意。数年前他到苏州府时,来我家拜访过。左脸有颗黑痣,极好辨认。” 林枢心中一紧,牵扯上一个忠信王还不够,再加上甄家,宁国府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宁国府有什么新的计划,还是贾敬又有别的打算? 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宁国府已经摆脱了家破人亡的危机,贾敬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才是。 林枢仔细打量着贾珍的言行,不像胁迫,也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反而与几人有说有笑。林枢转头看了一眼正被三女捏脸蛋的惜春,心中有些郁郁不安。 若是宁国府与忠信王、甄家牵扯不清,不但他与皇帝的计划需要终止,就是惜春这边,也需要重新考虑。 因为贾珍与高永仪等人现身妙音坊之事,整个下午林枢都是心不在焉的。 就是高万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高永仪是他亲叔父,不过自己家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 忠信王府与北静郡王府,还有甄家、宁国府的人聚在一起了,对自己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等到分别后,林枢让王焕带几人回家,他则是快马加鞭,赶去了荣国府找贾琏。 这个问题若是弄不清楚,林枢觉得今晚他连觉都睡不踏实。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算计 天色将晚,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 大时雍坊的坊门还未关闭,林枢带着福全快马赶到宁荣街。 荣国府守门的人一看是林家大爷,连忙将人迎进府中。 “表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正在同王熙凤用晚饭的贾琏匆匆赶了过来,看到林枢一脸严肃,心中一个激灵。 左右无人,林枢附耳将今日下午在妙音坊的事讲给他听。 贾琏脸色瞬间变白:“兴儿……兴儿!” “二爷, 小的在!”远处的兴儿跑了过来。 贾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见兴儿急匆匆往东边跑去。 “走,咱们先去书房,我让兴儿去请敬大伯了。”贾琏领着林枢来到书房,又去请了贾赦过来。 不一会,一身儒服的贾敬也到了, 林枢便将开口问道:“伯父,最近几日,您可有安排珍大哥同忠信王、北静王以及甄家来往?” 贾敬原本就是一头雾水的被兴儿请了过来,正要询问林枢请他过来的原因,却听到了一个更让他稀里糊涂的问题。 “不曾。” 听到贾敬的回答,林枢心中的担忧更加强烈。他连忙把今日下午的所见详细的说了一遍,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敬,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既然不是伯父的安排,那么咱们就得小心了。要么是珍大哥被设了套,要么是珍大哥有了别的想法。伯父,您得早早拿个主意了,这件事绝对不能拖!” 贾敬的双手交叉, 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他沉默半天, 突然开口:“琏儿,你去东府请珍儿过来, 记住先不要说这件事。” “侄儿这就去。”贾琏当即走了出去。 待贾琏离开, 他又嘱咐贾赦,让亲兵封锁了这个小院子。 …… 当贾珍踏进这个小院子的时候,院中安安静静,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琏二弟,你这是唱得哪出啊?你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我看吗?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贾琏一直书房:“在里面呢, 进去再说。” 贾珍不疑有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书房中烛光摇曳,自家父亲、贾赦以及林枢正端坐其中,看向自己。 “父亲、赦叔,林兄弟也在啊。” 贾珍心中一突,他试探的问道:“父亲,是您找儿子有事?” “我问你,今日在南湖坊市妙音坊,你和谁在一起?”贾敬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问道。 贾珍当即脸色一白,今天中午他去南湖坊市闲逛,没想到碰到了北静王水溶。水溶邀请他去妙音坊听戏,说是忠信王高永仪与甄家的二爷甄应源也在。 考虑到自家现如今与忠信王以及甄家的微妙关系,他是不想去的,可他有把柄在北静王的手中,最终不得不跟了过去。 “父亲,儿子……儿子是和忠信王、北静王还有金陵甄家的甄应源在妙音坊听戏。” “混账东西!说, 你同他们在一起干了什么?”贾敬啪的就将手中的茶杯砸在了贾珍的额头。 贾珍立马跪在了地上:“父亲,儿子真没干什么啊,就是听戏而已。忠信王说, 甄家二爷……甄应源来一趟京城不容易,这不是碰到了嘛,咱们两家是老亲,就凑一块乐呵乐呵……” 贾敬哪里会信这鬼扯的话,起身就是一脚,踹得贾珍直接向后倒去。 “乐呵乐呵?等咱们一家被押上刑场了,你还能乐呵起来吗?再不说实话,你就等着绣衣卫上门吧!” 林枢上前拉住了贾敬,他对贾珍说道:“珍大哥,今日是我在妙音坊看到你了,不光是我,还有忠顺王世子,雅间中还有忠顺王妃。这件事,是瞒不住忠顺王和陛下的。” 原本听到是林枢告密,贾珍还有些愤怒。当听到忠顺王世子的时候,他就只剩恐惧了。 贾珍不傻,他很清楚皇帝与忠信王之间最终只能是你死我活,而忠顺王府就是坚定的帝党。 妙音坊本身就是忠顺王府的产业,当水溶请他过去的时候,他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的,想着一次而已,应该没事。 可如今听到林枢的话,他内心的防线瞬间被击溃了,沾上夺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件事他扛不住! 贾敬大喝一声:“还不说?等着绣衣卫登门吗?” “父亲,儿子也是被逼无奈啊!水溶手里有儿子向鞑靼走私生铁的证据,儿子不去不行啊!” 贾敬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林枢与贾琏一人一边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走私生铁本就是掉脑袋的大罪,更别提对方还是大楚的死敌鞑靼。 “畜牲,你是想让全家人跟着你一起去死吗?咱们家多少人死在鞑靼人的手上,你都忘了吗?今日我便送你去向祖宗赔罪……” 贾敬恨不得砍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林枢连忙劝说道:“咱们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妙音坊中,忠信王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或者说,你们有没有商议什么事情?” 林枢走到贾珍面前,蹲下身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贾珍被林枢的目光刺得难受,低头躲避着林枢的目光,他小声回道:“他们想让我帮忠信王府打通从平安州去鞑靼的路子,最好能不知不觉的换取马匹。” “那为何不在密室中商议,反而要在戏院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林枢追问道。 贾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提了一嘴,具体的也没说。” 林枢感觉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如此漏洞百出,不像是忠信王的手段,更何况还有北静王在侧。 “他们给你许诺了什么?有没有叮嘱过你什么?” 这回贾珍没有回答,他紧紧咬着牙不开口,林枢多次询问,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珍大哥,你若是不说,我就是想帮你都帮不了。这件事瞒不住的,他们特意在妙音坊邀请你过去,就是逼迫你站队,而且还把整个宁国府拉上了他们的马车。” 林枢已经可以猜出忠信王为何要特意选择妙音坊这个地方了。 妙音坊是忠顺王府的产业,忠信王去妙音坊,皇帝肯定会得到消息。只要贾珍过去,那么他就成功的把一根刺扎进了皇帝的心中。 多次劝说之后,被抄家灭族吓到的贾珍终于开了口:“忠信王答应我,只要我帮他打通平安州到鞑靼的走私道路,就帮我得到……得到可卿!” “畜牲,你怎么不去死!” 贾敬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冲着贾珍就砍了过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獬豸 剑光在灯火的照耀下露出闪闪寒光,贾赦一把抱住贾敬的腰:“敬大哥,莫冲动……” 可惜刚刚贾敬的动作实在快的超乎想象,剑刃还是砍在了贾珍的左肩,随着一声惨叫,贾珍的肩膀就变得鲜血淋漓。 冲动过后的贾敬在猩红的血液刺激下,终于恢复了神智。到底就这么一个儿子, 宝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瘫软到底,老泪纵横:“是我错了啊,是我错了。是我没教好儿子,我贾敬愧对贾家的列祖列宗!” 林枢上前察看贾珍的伤势,幸好贾赦刚刚拉了一把,只是皮外伤,伤口看起来深却没有伤到经骨:“琏表哥, 快去请大夫……” …… 东跨院书房被这么一折腾, 整个荣国府都被惊动了。 等贾珍的伤口处理好后,也已经深了。大时雍坊的坊门早就关闭了,林枢在坊门处请了巡城禁军帮自己给家中送了一封信,他是回不去了,只能歇在了贾家。 今夜无眠,林枢与贾敬贾赦贾琏在书房中商议,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甄太妃母子对贾家的报复。 “珍儿不宜再呆在京城了,明日让他去城外庄子吧。族长之位,让琏儿接替!” 贾敬颇有些心灰意冷,千算万算,没想到问题会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 林枢摇了摇头:“按理侄儿不该插手贾家的事,不过有句话还是要说,对方能算计珍大哥一次, 就能算计第二次。若是去了城外, 反而更容易被人得手。” “依我看,就圈在家中算了。在敬大哥眼皮子底下,也能放心些。至于族长之位,先让琏儿担着, 等蓉哥儿成长起来,再还给长房。” 族长一职,向来是宁国府的嫡支担任。贾赦这么说,主要还是担心宁国府一脉其他人有看法。 贾敬哀叹一声:“算了,宁国府无颜统领贾家族人!” 他抬手示意贾琏:“琏儿,你过来……” “跪下!” 贾琏走到贾敬跟前,恭敬的跪在贾敬面前。 贾敬把手搭载他的肩膀上,珍重的说道:“今日起,我将贾家族长的重担就托付给你了。宁国府长房无能,从今往后,凡我贾氏族人,皆听汝令!贾氏宗族的荣辱前程,就看你的了!” 贾琏按住心中的激动,举手发誓:“贾琏向列祖列宗发誓,必与家族荣辱与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这句话,我记住了。明日起, 我便召集族人, 开祠堂……” 贾敬扶起贾琏,转过头与贾赦林枢说道:“我就珍儿这一个儿子,他犯了大错,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管教好,不过这不是他人算计我儿子的理由。既然高永仪想要斗,那我就陪他斗到底……” 贾琏也点头说道:“敬大伯,侄儿觉得,咱们家也该有些动作了。这些年忍气吞声,有些人已经忘记了宁荣两府的刀锋了。” …… 太上皇万寿节即将到来,四方诸王与各地督抚陆续进京。 京城也越来越不太平,来京的王孙贵戚、骄兵悍将以及勋贵子弟四处游荡,动不动就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顺天府这个两头受气的衙门想管又管不了,不得不上报内阁请求支援。 林枢抱着一大堆奏折来到勤政殿,忙碌的皇帝抬了一眼示意他等一会。 将奏折放下后,林枢熟练的找了个凳子坐下,静静等待皇帝问询。 “什么事?说吧。” 皇帝批阅完手里的奏章,抬头询问。 林枢便将顺天府的请求讲了一遍:“魏阁老觉得其他人压不住这群骄兵悍将,想让忠顺王殿下担任巡城御史一职,也算是对这群人的一个震慑。” 让京城最著名的纨绔亲王去震慑这群在京城无法无天的浪荡子,初闻确实有些荒唐,但仔细一想,还挺有道理的。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直接让夏守忠去传忠顺王高永桓。 随后他又把话题一转,提起了前两日宁国府上的一道折子:“贾敬替他儿子上了道奏折,想让贾珍让爵其子贾蓉,这件事你怎么看?” 宁国府的爵位传至贾珍,只剩下一个三品威烈将军的爵位。如今再传贾蓉,降爵一等,那就是四品勇武将军。 林枢恭敬的回道:“贾敬这么做,是在向陛下认错,同时也是向陛下表忠心。臣觉得,可准其不降等袭爵一代,以安其心。毕竟忠信王那场算计,已经让宁国府成了惊弓之鸟。” 贾珍的事,林枢在第二日就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皇帝。就是贾敬,也上了密奏,原原本本的把这件事上报宫中。 果然,皇帝虽然恼火贾珍走私生铁之事,但更愤怒的是高永仪的动作。这是明目张胆的让他挑衅,而且是明晃晃的算计。 若不是太上皇还在,他早就把这几个不忠不孝的东西给废了,那还能允许他们时不时出来恶心人。 “贾敬也是个可怜人,养了个不争气的东西,临老了还有操不完的心……” 皇帝想起贾敬当年的风光无限,对比如今的境况,还真让他有些感叹世事弄人。 “算了,他也算是给皇兄尽忠了一辈子,到现在还养着朕的侄女。这么一说,贾蓉还是朕的侄女婿呢,就如你所言,你去拟旨,准其所奏,恩三品威烈将军子贾蓉,不降等袭爵。” 林枢躬身领命,在旁边的矮桌上拟好了圣旨,吹干墨迹呈给皇帝御览。 “再加一句,令贾蓉入职左武卫,就从普通校尉做起。堂堂宁国公的子孙,天天窝在家里有什么出息。” 林枢恭维一声:“陛下圣明!” …… 林枢捧着拟好的圣旨刚到宫城门口,就看到提着鸟笼的忠顺王高永桓。 “林枢快来!林枢快来!呸……呸……” 好家伙,这鹦鹉成精了!这就见了一面,就记住自己的样子了?而且还夹杂着唾弃声。 “王爷,您这鹦鹉……嘴太碎了!” 高永恒也有些尴尬,这鹦鹉学人说话太快了,把自己骂人的话都学得惟妙惟肖。 他把鸟笼塞到旁边的守门禁军手中,在禁军手忙脚乱中,鹦鹉又嘴碎了:“给爷轻点,给爷轻点。呸……呸……” 高永恒拉着林枢走到一边:“快说说,皇兄找本王做什么?” “夏公公没跟您说?”林枢看了一眼不远处笑眯眯的夏守忠。 高永恒摇了摇头:“这死太监嘴巴严实的很,威逼利诱,死活不开口。本王想着最近也没犯啥事啊,怎么这会传本王入宫。” “殿下,臣只能说,一般人绝对兴高采烈的跪着圣恩!” …… 勤政殿中,高永恒欲哭无泪的听完了皇帝的旨意,从夏守忠手中接过青色官袍,上面的獬豸图案分外明显。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峙 昨夜疾风骤雨,驱走了夏日的炎热。 清晨林枢刚刚起床,打开窗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昨夜王嬷嬷的儿子王伦,跟他汇报了京城最新的各类消息。 最让他关注的就是金陵甄家,准备献给太上皇的瑞兽“麒麟”已经送入了龙首宫。 据说昨日“麒麟”入城,无数京城百姓涌向街边,围观瑞兽的到来。 传言中, 瑞兽光是身高就有两丈,体型巨大,身覆金色带斑皮毛,一看就是贵气十足,就是脖子有点太长了。 “甄家啊甄家,这只是开始, 咱们慢慢玩……” 今日正值沐休,又逢白塔寺庙会, 林枢便想着领着黛玉等人去庙会转转。 下月中旬他就要去河南了, 正好趁着如今有时间,好好陪陪妹妹。 “哥哥起的真早……” 早晨的时候,只要不上大朝,一直是兄妹两个一起用饭。等黛玉来到前堂时,林枢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她了。 林家的早饭一般比较简单,两盘素菜外加小米粥、包子或是馒头,黛玉额外有一小碗牛乳。 “等用过早饭,哥哥带你去白塔寺逛逛。今日那里有庙会,据说极其热闹, 咱们来京城这么久了还没去过呢。” 听到林枢的话,黛玉眉眼弯弯的说了声好, 在愉快的气氛中, 兄妹俩吃完了早饭。 …… 王焕今日被他爹拽去赴宴,林枢领着黛玉与王媛两人乘车去了城西白塔寺。 马车行至白塔寺不到两条街的地方就进不去了, 庙会上已经摆满了各类货物。 林枢领着两人在前面慢慢逛着,福全带着护卫紧随其后。 “哥哥你看那边……”黛玉拉了拉林枢的袖子, 示意林枢往前看。 原来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正有一堆人围在一处, 不时还有咒骂声传来。 黛玉说道:“我好像看到司棋了。” 司棋是迎春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是不会离开荣国府的。如果她在这里,要么就是替迎春办事,要么就是迎春也来这了。 “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福全派人把人群分开,林枢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司棋正护着身后戴着面纱的迎春,地上还躺着贾琮和贾家的几个护卫。 而与贾家起了冲突的,是几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旁边还围了一圈的带刀护卫。 “不过是想看看面纱下长得什么样,竟然拿一个落魄将军的名头压老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揭了你的面纱……” 为首的一人极为嚣张,说罢就要准备去揭迎春脸上的面纱。 林枢示意福全出手,只见一柄剑鞘拍在这人伸出的手背。 “天子脚下还敢如此跋扈,你口中的落魄将军,他有个儿子在陛下面前当差, 要不要我喊他过来?你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刚刚那句话。” 黛玉和王媛来到迎春身旁, 小声安慰着受到惊吓的迎春。今日若是被人揭了面纱,迎春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林枢站出来后,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当日跨马游街,六元文魁的人气是最高的。 “好像是文魁……” “这不是状元公嘛!” “这下好了,林家可是贾家的姻亲……” 人群中议论的声音不小,那人听到后稍有惊讶却也不是很在意。 “我说怎么会有人敢插手爷的事,原来是个当官的。听清楚了,爷是东平王世子钱兴德,你一个五品小官,见到爷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行礼?” 东平王府的人?怪不得这么嚣张。 东平郡王钱康时,领辽东节度使,坐镇奴儿干都司,麾下五万大军皆是精锐。山高皇帝远,东平王府在辽东一带,和土皇帝没什么两样。 林枢上下打量了一番钱兴德,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兴德兴德,正是因为缺德,才要兴德不是。 “钱世子,这是京城,不是东平王府。天子脚下如此跋扈,真当王法拿你没办法吗?” 钱兴德讥笑一声:“王法?王法管的了爷纳妾吗?今日我还就非要把她带回去,你能拿我如何?王法又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迎春,突然发觉迎春身旁的黛玉王媛皆是身姿曼妙,透过被风掀起的面纱一角,看到了俏嫩的侧脸。 钱兴德露出淫邪的目光,用手一指林枢身后:“来人,给爷把这三位美女请回王府……” “福全,敢有人动手,就地格杀!” 林枢冷漠的话音刚落,福全以及身后的护卫直接拔出刀剑,围观的人群立马四散开来。 看热闹归看热闹,都拔刀了,再不躲开,还不得溅一身血,弄不好把命都会搭上。 “敢跟爷叫板!多木纶,给我上,敢拦路的,都给爷砍了!” 钱兴德身后一名虎背熊腰的护卫拔出弯刀,随行护卫也纷纷抽刀跟上。 钱兴德身后其中一人看到两边剑拔弩张,连忙劝道:“世子,他可是翰林学士,听说深的陛下信任,若是陛下怪罪下来……” “出了事有我担着,你怕什么?今天我还非要看看,传说中的文曲星,是不是神仙下凡,会不会刀枪不入!” 多木纶在钱兴德的命令下,举刀砍向林枢。福全的长剑立刻架了上去,虽然比不得多木纶身材高大,但福全自幼是泡在药材里长大,一身钢筋铁骨,加上绝妙身法,压得多木纶连连后退。 钱兴德眼看自己的心腹手下被人压制,只觉丢了面子,当即命令剩下的人一起上,誓要把黛玉三人抢回府中。 对方有不下二十人的,而林枢这边只有六个护卫。福全一剑刺在多木纶的大腿上,回转身来,落在林枢身边。 眼看对方冲了过来,福全大声喝道:“上袖弩!” 咻咻咻…… 林家六名护卫整齐划一的抬起左手,六道暗光闪过,钱兴德就看到自己的人瞬间栽倒六人。剩下的人硬生生止住了步伐,惊恐的看向林家的护卫。 “弩箭!你竟然敢私藏手弩!” 钱兴德立刻把旁边一人拉到自己身前,他躲在后面叫嚣着:“私藏手弩,以谋反论。你完了,我要去陛下那里告你!” 林枢嗤笑一声:“谁说我是私藏手弩了?蒙陛下恩典,我家出了个荣佳县主,陛下担心县主受欺负,赐下亲兵名额,可持手弩。很不巧,我今天正好带了六人过来。” 钱兴德看到自己这边完全被人压制,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好。 于是他恶狠狠看着林枢:“我记住你了,既然敢跟东平王府作对,那就别后悔。” 他又把目光转向林枢身后:“还有你,小小的荣国府的庶女,竟然敢拒绝我。明日就让贾赦把你送到东平王府来……” 嗖……噗…… 钱兴德只觉大腿一痛,跌倒在了地上。只见一支羽箭插在钱兴德的大腿上,血顺着裤腿滴落在了青石板上。 “嘿,射偏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鞭笞 突如其来的一箭让所有人都呆立原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向郡王世子射箭。 “嘿,射偏了!狗子,拿箭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军簇拥着一名中年青袍官员,官袍上的獬豸在阳光下分外肃穆庄严。 听到来人还要射箭, 钱兴德身边的护卫连忙护住他,自己死了不要紧,若是世子死了,他们全家都得陪葬。 “是王爷,忠顺王爷!” 在短暂的惊讶后,不少百姓都认出了这位身着御史官服的人。 每日游荡在京城各处的纨绔亲王谁人不识?平日里提着鸟笼不修边幅的王爷,今日突然改了装扮,他们差点没认出来。 高永恒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不过他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刻意下移,又一箭射在了钱兴德身前护卫的腿上。 “唉,又射偏了!果然,我还是不适合这种血腥之事。” 马蹄声响,高永恒催动身下白马,直接逼近钱兴德跟前,禁军将钱兴德跟前的人全部绑了起来。 高永恒俯视看着钱兴德:“听说你要让贾恩侯把女儿送到你家去?” 啪,一鞭子直接打在了钱兴德的身上。 一声惨叫过后,高永恒继续说道:“听说你很嚣张啊,王法管不了你是吧?” 啪,又是一鞭子。 “听说顺天府的差役被你打断了腿?” “听说你要砍了翰林学士?” “听说你要抢了荣佳县主回府?” 每说一句就是一鞭子,钱兴德躲都没地方躲。 高永恒冷冷看着缩在地上的钱兴德:“既然你爹管教不了你,那就由本官这个巡城御史来管吧。来人, 将这群人押入顺天府大牢!” “王爷,押入诏狱。”林枢上前两步说道。 高永恒以为林枢是想要出出气,便吩咐禁军将钱兴德等人押去了绣衣卫诏狱。 …… 白塔寺附近的一家茶楼三层, 临街的窗户被人推开, 高永恒居高临下的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贾赦急匆匆从荣国府赶了过来, 刚刚小儿子鼻青脸肿的回了家,闺女也是被外甥女送了回来。 黛玉把情况给贾赦说了之后,怒火冲天的贾赦取下墙上的剑就要去诏狱砍人。 当听到高永恒和林枢还在白塔寺附近等他,就骑马往白塔寺赶去。 “王爷,那小王八蛋呢?” 一进门,贾赦就怒不可遏的问道:“钱康时这条老狗是忘了他怎么袭爵了,看来我得好好提醒一下他。” 高永恒示意贾赦坐下,林枢将一杯茶递上:“大舅舅,您先消消气。王爷今日神勇,一箭就将钱兴德的大腿射了个对穿。” 贾赦将茶杯高举,向高永恒致谢:“以茶代酒,多谢王爷为小女出气。” 高永恒也举杯和贾赦碰了一下:“好了,都是自己人,那来这么多客套话。我不只是为了替你出气,这小王八蛋没少祸害京城的百姓,既然当了这巡城御史,我也得对得起这身官袍不是。” 咚咚咚!刚刚去押解钱兴德等人去诏狱的校尉推门进来,抱拳说道:“王爷,末将已将一干人等押入诏狱之中,还请王爷示下!” “林枢, 你如果想要去诏狱出出气,就随郭超去吧。”高永恒转头对林枢说道。 林枢知道高永恒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臣不是为了出气才让王爷将这群人押去诏狱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钱兴德死在顺天府大牢,臣与王爷要受牵连不说,陛下也会极为被动……” 高永恒这才明白自己是想岔了,挥手让郭超退下。 等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林枢继续说道:“王爷的这一箭,怕是会给您造成不小的麻烦,臣觉得,您应该去一趟勤政殿。” 钱兴德毕竟郡王世子,东平郡王钱康时不仅在辽东势力庞大,就是在朝堂中也有不少盟友。比如义忠亲王高万琸,他就一直与辽东勾勾搭搭。 今日高永恒一箭射穿钱兴德的大腿,又当众把人狠狠抽了一顿,估计这会已经有人在琢磨着怎么弹劾高永恒了。 高永恒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他懒洋洋的说道:“放心吧,我在射出那一箭之前,就派人去宫里送信了。再说,这巡城御史是皇兄硬塞给我的,大不了再脱了这身青袍就是。” 果然,无欲无求的人就是这么任性,高永恒的话还真让林枢无法反驳。 最后他只能说道:“王爷心中有数就好,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毕竟这钱兴德是来向太上皇贺寿的,若是被有心人挑拨,太上皇那里王爷不好交代。” “无妨无妨,从小我就不招父皇待见,早就习惯了。” 高永恒回了林枢一句,又转向贾赦:“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你若是再这么颓废下去,阿猫阿狗都敢骑在你头上拉屎了。” 贾赦沉闷许久,把茶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些颓唐的说道:“我已经废了,连妻儿都护不住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两人的话林枢大概能猜到在说什么,不过这会他需要做的是当好一名称职的听众。 “今日是有林枢和我在场,若是明日你闺女再遇到类似的事呢?钱康时家的小崽子敢这么做,还不是欺负你家无人?” 高永恒的话让贾赦心有触动,他的手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额头的青筋越发明显。 看到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高永恒继续说道:“恩侯兄,你我相交多年,听我一句劝,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皇兄是大哥最好的承继之人,效忠皇兄就是效忠大哥。仅靠贾琏一人,撑不起荣国府这么大的摊子,难道你想让钱康时这条老狗一直骑在你头上吗?” 话说到这里,林枢是品出其中的味了。高永恒把贾赦特意叫到这里,怕是想借着今日之事,劝说贾赦效忠皇帝。 可有一点他有些想不通,荣国府还有什么是皇帝需要的。或者应该说,贾赦的身上,还有什么是皇帝想要得到的。 而且贾琏早在三年前就投靠了皇帝,荣国府中的大部分资源,现在都倾注在贾琏的身上了。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皇帝如此念念不忘? 贾赦沉默了许久,他抬起头,眼中泛着与以往不同的光:“王爷,请转告陛下,臣愿意将荣国府在延绥镇和固原镇的人马探子,以及宣大两镇中的关系名单尽数交到陛下手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开刀 延绥镇、固原镇皆是九边重镇,大楚立国后,对于九边依旧仿照前明,部署重兵防守北方草原的侵扰。 开国一脉四王八公镇守边疆近百年,九边重镇之中,各家都有些非同寻常的势力关系。 比如宁荣两府,就在陕甘两镇有些各种各样的关系网。特别是上一任荣国公贾代善, 多次领兵出战,在延绥镇附近州府安插了大量暗探,刺探军情。 戍边军将中,贾家更是有大量的门人充斥其中。这些都是不少人一直眼馋的东西,比如一直算计贾家的王子腾,又比如一直缺乏军中势力支持的当今皇帝。 今日贾赦把荣国府最后的家底掏了出来, 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这个秘不算秘密的秘密, 是他的父亲贾代善,留给贾家最后的保障。 王子腾算计了荣国府近十年,就是为了取代荣国府,想要成为陕甘两镇的幕后主宰者。 可惜他没有想到,这些东西真正的掌控者一直是窝在东跨院玩女人的贾赦,而不是端坐荣禧堂的贾史氏。 “王爷,这是我最后能为陛下做的了,有了这些,陛下至少能掌握陕甘一半的精锐。我也不求别的,只求陛下能保荣国府的传承不绝。” 高永恒按住心中的欣喜,郑重的说道:“恩侯兄,咱们这位陛下,对自己人那是没得说。贾琏现在备受器重,他将来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荣国公,你何必说这些话。” “我知道,太上皇几位皇子, 除了先太子, 就只有陛下值得效忠。其余的,哼……当年之事, 有一个算一个, 都脱不了关系。”贾赦冷哼一声,手中的茶杯竟然被捏碎了。 高永恒听到贾赦的话,表情有些僵硬。先太子出事,虽然是太上皇刻意逼迫,但他的几个兄弟,还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参与了。 当今皇帝要不是与先太子关系要好,自己这个纨绔皇子不受太上皇的待见,兵谏那夜说不定也同那几位兄弟一起见阎王了。 看到高永恒有些尴尬,贾赦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便转移话题说起了陕甘两镇的事。 …… 三人在茶楼中聊了许久,林枢知道了不少九年前的隐秘。 在回家的途中,贾赦坐在林家的马车上对林枢说道:“早些年我也想过投靠陛下,不过那个时候太上皇牢牢掌控着国朝的权柄,我若有一丝异动,迎接荣国府的便是疾风骤雨般的冲击。” “那王子腾当时是站哪一边?为何他后来扶摇直上,坐上了京营节度使这个位高权重的位置?” 这个问题困扰了林枢许久,按道理贾、王、薛、史四大家族守望相助,没道理贾家落败, 王家反而隐隐有了领头羊的趋势。 贾赦有些诧异, 他抬头反问道:“如海没有跟你说过?” 看到林枢摇了摇头, 贾赦便将这其中的隐秘娓娓道来。 原来王子腾虽然在明面上站在先太子一方,但在先太子自刎后,第一时间就倒向了太上皇这边。 开国勋贵也从那个时候起,分裂成数个小团体。王子腾趁机拉拢了好几家勋贵,在皇帝登基之后,又听从太上皇的暗示,投效了忠信王高永仪…… “大舅舅,你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王子腾很可能一直是太上皇安插在东宫的人。” 听到林枢的疑问,贾赦摇了摇头:“他太会伪装了,他甚至替先太子挡过刀,差点就死在刺客刀下。这样的‘忠臣’,谁会怀疑?” 还有这事?林枢都有些怀疑,这刺客该不会是王子腾自己找来的吧。 “算了,不说他了。” 贾赦有些意兴阑珊,他掀开车窗上挂着的帘子,看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长叹一声:“都过去了,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 “大舅舅说得对,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还是得向前看!” …… 林枢把贾赦送回了荣国府,接上黛玉和王媛回了家。 傍晚时王琦父子回来后,林枢把今天与钱兴德的冲突告诉了两人。 王焕听到有人竟然打他妹妹的主意,气得要去砍了钱兴德这狗贼。 “闹什么?坐下!” 王琦阴沉着脸,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上面的茶杯都震颤了两下。 “瑾玉,去写一份弹劾奏章,后日大朝,我会上殿弹劾东平王管教不严、其子钱兴德草菅人命,胡作非为,请求陛下下旨惩处东平王府,剥夺钱兴德世子之位,按律处置。” 说到此处,王琦又吩咐林枢:“去找一下那几个被打死打伤的顺天府衙役的家人,后日早朝时去敲登闻鼓!” “啊?” “父亲,您……” 王琦的决定让林枢与王焕都人傻了眼,这事还没到敲登闻鼓的地步吧? 林枢劝道:“叔父,岳父大人,忠顺王已经把那厮扔到诏狱了,咱们上书弹劾就是了,没必要去敲登闻鼓吧?” “瑾玉说得没错,爹,敲登闻鼓有些过了。登闻鼓一响,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王焕也紧随林枢劝说着自己的父亲。 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了东平王府,而东平王背后还有开国一脉不少的家族支持。若是闹大了,仅靠自家与林家的力量,很难与之相斗。 “东平郡王钱康时是太上皇的心腹,若只是上书弹劾,有太上皇护着,陛下也很难给他实质性的处罚,最多只能罚银了事。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归山害自家,既然已经结了仇,那就尽全力往死里打!” 王琦给两人解释着自己的想法,他继续说道:“这些日子钱兴德等一众勋亲在京城肆意妄为,顺天府的衙役都被打杀了好几个,都察院中早就群情激昂。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京城的人,认识一下我这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来京城也有两个月了,王琦这个右佥都御史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京城知道他的人不多。 他是外官入京,以从五品苏州同知直升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在都察院中,引起了不少同僚的嫉妒。 若想快速打入御史这个圈子,他现在急需一个契机。钱兴德到京城这段日子,草菅人命,胡作非为,都察院中不少御史都准备联名上书弹劾。 没想到今日,钱兴德又把主意打到自家闺女身上了。这送上门的功绩,于公于私,他都要拿这厮开刀,刷一刷自己在清流中的声望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弹劾 东平王世子钱德兴,被忠顺王高永桓扔进诏狱的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整个京城的纨绔子弟纷纷变得乖巧起来,街面上再也看不到欺压良善的丑事了。 “听说九爷让人制作了两面大旗,一面写着奉旨巡城,一面写着惩奸除恶,百姓们纷纷向宫城方向遥拜,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夏守忠笑呵呵的皇帝讲着宫外的趣事:“皇爷,听说那些纨绔子弟连家门都不怎么出了,生怕九爷把他们也扔进诏狱里去。” “魏阁老这个主意好,果然啊,人老成精……你让人送些贡果去魏阁老府上,就说夏日炎炎,让阁老多注意身体。” 皇帝躺在藤椅上,叮嘱了夏守忠几句:“再去趟诏狱交代一声,不许任何人探视钱德兴。东平王世子,好大的官威啊……” …… 皇城西侧咸宜坊,东平王府占据了五成的面积。 东平王妃卢氏,正梨花带雨的听着王府长史的禀报。当听到绣衣卫北镇抚司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直接就慌了神:“李长史,这可怎么办?王爷不在京城,德儿要是有个万一,我怎么给王爷交代啊。” 卢氏快三十岁才生下这个儿子,平日里疼得跟心肝似,哪里愿意让宝贝儿子在诏狱里受罪。 王府长史李游一躬身回道:“娘娘,世子殿下这次做的确实过了些。得罪荣国府也就罢,反正王爷与贾赦向来不合。” 李游一偷偷看了一眼卢氏,试探的提醒道:“那位林六元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加之林家在仕林中的声望极高,估计明日大朝弹劾王府的人绝对不会少。世子殿下呆在诏狱中,反而能让王府的压力小些……” 他是真的不想理会卢氏同钱德兴这個王府世子,进京前东平王钱康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别让世子在京城闹事。 可这才短短几日,钱兴德就惹下了好几起人命官司。昨日他去顺天府处理惹下的麻烦,刚刚回到王府就听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消息, 钱兴德这蠢货,竟然同时招惹了京城武勋和清贵翰林。还有王妃,要不是王爷还语言卢家的支持,早就把这蠢妇休回家了。 原本他想着让钱兴德呆在诏狱等风头过去,可卢氏哪里知道文官的可怕。 她不满的看向李游一:“长史,一个小小的翰林罢了,难道我们堂堂王府,还怕了这群穷酸不成?你去写一封请见奏书,就说本妃多年未见贵太妃娘娘,想去龙首宫觐见……既然那薄情寡义的皇……” “娘娘慎言!” 李游一原本还想再劝一下,可看到卢氏铁了心要接钱德兴出来,便在心中叹气一声,回书房去写奏书了。 等李游一出去后,卢氏呸了一声:“果然是个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诏狱是什么地方,德儿在那吃人的地方还不吓坏了。” 卢氏想了想,叫来身边的大丫鬟:“春芝,你去送一封请帖到北静王府,请了北静王妃到府中做客。” …… 治德八年五月二十一,奉天殿大朝。 啪、啪两声响鞭,京城文武官员分裂两队,排着整齐的队伍鱼贯而入。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肃穆的看向殿中文武。夏守忠浮尘一甩,大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原本按照以往的流程,应该是内阁提出几件需要廷议的大事,大家商量一下,拟定出妥当的解决办法。 等大事商量完了,让御史们出来喷……弹劾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过过瘾,这朝会也就算是圆满结束。 可今日还没等内阁的人出班,就见一名身着绯袍,绣有獬豸的中年官员从御史班列中走了出来。 “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琦,弹劾东平郡王钱康时教子不严,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目无王法、草菅人命,打杀顺天府差役,强抢民女,意图杀害翰林学士……等十条大罪!” 王琦一口气将钱德兴入京后诸多不法一一列举出来,其中光是够砍头的大罪就有十条之多,顺带还将东平郡王钱康時也拉了進去。 “钱兴德不敬天道皇权,不守國朝法度,无德无品,不堪为郡王世子尊位。东平郡王钱康时教子无方,亦当下旨申饬。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京城百姓深受其害,无不避其如蛇蝎。请陛下圣裁!” 王琦的话刚刚说完,御史中就有不少人咬牙切齿:这老贼,竟然先我一步! “臣亦弹劾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入京短短数日,残害人命,目无王法,冲击朝廷衙门……” “臣……附议!”(你们把话都说完了,让我怎么说?) “臣附议!” …… 都察院差不多有七成的御史出班弹劾,生下的几个也不情不愿的跟了出来。 “臣等附议!” 文臣队伍中,有不少人也走了出来,附议都察院所請,就连礼部尚书钱千里也走了出来。 “老臣听闻顺天府派人去捉拿打伤百姓的凶手时,东平郡王府的亲兵不但打死了几名衙役,还叫嚣要去砸了顺天府大堂,这已经同造反没什么两样了。陛下,该管一管了!” 正当皇帝要开口时,武将中冲出一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大殿之中。 “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声嘶力竭的喊声,吓了殿中君臣一跳。 众人定眼一看,竟然是久不上朝的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 只见贾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陛下啊,臣没脸活着了……没脸活啊!” 皇帝额头的青筋快速的跳动,这贾赦太不要脸了,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跟当年在东宫时一个德行。 “贾恩侯,先别哭了!这是奉天殿,有什么委屈起来跟朕说……” 贾赦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依旧跪着回道:“前日臣的一双儿女去白塔寺庙会游玩,路上遇到了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 贾赦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最后又是一通哭喊:“可怜臣的幼子刚满十岁,就被抬着回了家。闺女更是哭着喊着要去上吊……陛下啊,荣国府百年声誉,先父的脸,都被臣丢尽了。连儿女都护不住,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鼓响 虽然皇帝知道贾赦这通哭诉演戏的成分居多,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落忍。 这混球……贾赦再怎么说也是长兄当年身边的红人,如今竟然被一个小辈欺成这样。 “恩侯,起来说话。朕这就责令三法司审理此案,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贾赦当即长拜谢恩,高呼万岁。 “陛下,此事不妥。” 就在贾赦起身的瞬间,宗亲的队伍中走出一人,正是忠信王高永仪。 只见一身蟒袍的高永仪出班说道:“臣弟以为,东平郡王府镇守辽东百年,尽心尽力,忠心耿耿。若是因为此事便大动干戈,出动三法司审理,岂不是寒了东平王府的心。不如小惩大诫,这样既可以给百姓一个交代,也可以让东平王府更加感念陛下恩德。” 感念恩德?怕是感念你高永仪的恩德吧! 皇帝虽然面上不说,但藏在袖子中的右手,正快速的拨动佛珠。 “十三弟,那你说说,该如何小惩大诫?” 高永仪回道:“不如杖二十,罚银千两。再由陛下下旨,申饬东平郡王,令其今后好好管教家中子弟。” “臣以为不妥,忠信王殿下,若是勋亲爵高之人打杀百姓,只以杖刑罚银了事,那还要《楚律疏议》干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林枢走出班列,直言反对高永仪的提议:“陛下,臣以为,执法者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只有这样,大楚才能保证最基本的公平,才能维护国朝法制。律法不容亵渎,正义不容亵渎!” “好!” 林枢的话音刚落,大理寺卿方平安大声叫好:“好一个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句话可为大理寺之准则!” 他躬身向皇帝说道:“陛下,东平王世子不但打伤多名百姓,更是打死了数位顺天府的差役。这是抗法,更是藐视朝廷。臣以为,此当严惩!” 殿中文武官员皆是议论纷纷,有不少人赞成方平安的看法。皇帝没有制止朝臣的议论,一脸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高永仪看到林枢的一席话,让朝臣中有不少人偏向严惩钱兴德,不由得恼火林枢不识抬举。 “林学士,若是因为严惩钱兴德,伤了东平王府的忠心,造成社稷动荡,你担待的起吗?” 林枢假装惊讶:“忠信王言下之意,东平王府不是陛下的臣子?辽东不是大楚的国土?臣还真没想到,一个郡王竟然能引起社稷动荡。” 他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的北静郡王水溶,拱手问道:“郡王殿下,下官请问,若是您不小心犯下错误,陛下依律惩处,您会因此减少对陛下的忠心吗?” 水溶没想到林枢会突然向自己发问,愣了一下之后,一脸郑重的回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北静王府永远都是陛下的忠臣!” “说得好,郡王殿下不愧贤王之称!” 林枢向水溶作揖一拜,随后转身看向高永仪:“忠信王殿下,您认为东平郡王是陛下的忠臣吗?” “强词夺理!” 高永仪自知辨不过林枢,转身拱手向皇帝说道:“陛下,父皇万寿将至,他老人家向来对东平王府恩厚,若是在此时因为这等事大动干戈,惹得父皇不满……” “咚咚咚咚咚……” 高永仪的话还为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阵阵鼓声。 晨钟暮鼓,此时刚过巳时不久,这鼓声又如此清晰,唯一的可能就是登闻鼓被敲响了! 皇帝直接站起身来,惊讶的看向殿外。文武百官也都是一脸的吃惊,大楚立国近百年,登闻鼓还是第一次被敲响。 …… 皇城西南,长安右门外,一名老妇在一名中年男子的帮助下,正吃力的用鼓槌敲击着登闻鼓,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個约莫五六岁的小孩。 原本守鼓的绣衣卫,以及执勤的监察御史皆是沉默的立于一旁,静静的看着老妇人敲击闻名天下的登闻鼓。 “这位婆婆,陛下应已听到鼓声,可有状子?本官是守鼓执勤的监察御史,若有冤情,可将状子呈上!” 老妇人年过花甲,在中年男子的搀扶下来到监察御史陈琳面前,两人跪下高举状子:“民妇冯赵氏,状告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打杀我儿冯午……” 原来這位老妇人的小兒子冯午,在顺天府任职差役,前些日子因为公務被打杀于东平王府门前。 事后王府长史李游一悄悄去了冯家,威逼利诱不许冯家在提此事。冯赵氏原本不愿妥协,可看到年幼的孙子孙女,只能违心收下了李游一的银子。 林枢昨日去了冯家,许下承诺,只要今日冯赵氏来这么一遭,事后就让冯家一家人去苏州林家庄子过日子。 日后的生活有了保障,冯赵氏也不必再担心东平王府的报复。想起小儿子的惨死,冯赵氏一大早就领着大儿子和两个孙儿来到了长安右门外。 陳琳也是少年进士,入仕数年刚正不阿,一颗正义之心让他哪能容忍这等恶徒逍遥法外。 “本官收下状子了,尔等在此等候,本官这就进宫呈奏陛下。若是所言为真,陛下定会为尔等做主!” 冯家母子跪下向皇宫恭敬的磕头:“草民(民妇)叩谢皇恩,多谢大人为草民(民妇)做主!” “唉,吴总旗,你照看一下他们!”陈琳拜托绣衣卫守鼓官照看好冯家人,转身往宫中走去。 …… “陛下,监察御史陈琳求见!” “宣!” 陈琳双手捧着冯家的状子,恭敬的走进奉天殿。 “臣监察御史陈琳,奉命值守登闻鼓。现有京城人氏冯赵氏,携其长子、已逝幼子一双儿女,敲响登闻鼓,状告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打死执行公务的顺天府差役冯午。请陛下圣裁!” 这桩案子虽然是件人命案,牵涉的人身份也极为特殊。但一年之中,大楚万里国土上少说也有不少。 不过今日登闻鼓一响,绝对可以称得上百年第一案。皇帝冷冷看了惊呆的忠信王高永仪:“十三弟,不是朕不让父皇安稳的过寿,而是大楚的祖制不可违。” 依照太祖爷定下的规矩,登闻鼓响,皇帝必须责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公开会审。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何在?”皇帝没等忠信王高永仪回应,直接问道。 刑部尚书陆浩、都察院左都御史姚富成、大理寺卿方平安其声回应:“臣在!” 皇帝高声令道:“责令三司接手此案,查清事实,务必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臣等领旨!”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出山 大朝会结束后,文武百官陆续走出奉天殿。 原本林枢准备等一下贾赦,问一些事情的,可没想到贾赦被皇帝叫走了。 “阁老,您慢点!” 林枢看到内阁首辅魏庆和正要迈过门槛,连忙扶住他的手臂。 “是瑾玉啊,怎么还没走?” 魏庆和刚刚走出大殿,殿外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应。 林枢扶着魏庆和慢慢向前,边走边说:“下官原想等一下下官的大舅舅问些事的,没成想他被陛下叫去了。” “你说的是贾恩侯吧,真是个有趣人。”魏庆和笑道:“先荣国公眼睛,还真是亮啊。贾恩侯闹这么一场,以后没人敢轻易惹荣国府的人了。” 以前贾赦只会宅在家里玩女人,现在不同了,只要他不要脸的在奉天殿里撒泼打滚,皇帝就是看在已故荣国公贾代善的面子上,也会多有照顾。 …… 勤政殿中,贾赦恭敬的坐在棉凳上,与皇帝大眼瞪小眼。 皇帝突然问了一句:“贾恩侯,你也认为朕是刻薄寡恩之人吗?” “臣从不认为陛下是刻薄寡恩之人……” 贾赦话还为说完,皇帝就啪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你跟贾敬是怎么回事?一个躲到城外炼丹修道,一个躲在家里玩女人。怎么,朕就那么令你们害怕?” “臣有罪!”贾赦噗通一声跪下:“先太子……那件事后,有人一直虎视眈眈,臣若是敢有动作,荣国府便会化为灰烬。臣不敢啊,荣国府不能毁在臣的手里。” 皇帝走到贾赦跟前,把他扶了起来:“唉,朕也明白你当时的处境。别说是你,就是朕也是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君臣二人重新落座,夏守忠给两人奉上茶水。皇帝看着双鬓花白的贾赦,感叹世事无常。 “你让老九带的话,朕收到了。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想让你重新出山,替朕掌管左威卫的兵马。” 嗯? 贾赦一脸的不可思议,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陛下,您让臣掌管左威卫?那可是一万两千人的禁军。” 皇帝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没错,就是左威卫。朕手中能用的人不少,但只有你最合适。” “是因为王子腾?”贾赦也不是傻子,听到最合适这三个字,他便想到了是为了什么。 当年贾代善在京时,一直是左威卫的主将。故而在左威卫中,荣国府的声望极高。 王子腾曾经借助荣国府的力量,坐稳了京营节度使的位子。皇帝在军中的势力有限,若想从王子腾手中夺回京营的控制权,他就需要借助武勋的支持。 荣国府当代家主贾赦,就是极好的人选。虽然名声不大好,但皇帝是知道其中内情的。眼看太上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行动,他还真怕山陵崩的时候被那几位的人杀进皇宫。 皇帝直言说道:“老十二有王子腾的支持,在禁军中拉拢了不少将领。如今他们又想把手伸到左威卫,朕若再不行动,恐怕连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虽说皇帝把原因告诉了贾赦,可他还是有些犹豫:“臣现在的样子,您真放心让臣去领兵?” “若是贾恩侯连一卫兵马都带不好,那太子皇兄当年岂不是信错了人?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一会朕会让内阁拟旨,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皇帝直接定了调子,贾赦只好躬身领命:“臣谨遵陛下旨意,臣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尽早上任。” “去吧,尽早替朕掌控了这支精兵……”皇帝叮嘱了贾赦几句,便让他出宫了。 等贾赦走后,夏守忠不解的问道:“陛下,恕奴婢多句嘴,贤妃娘娘终究是荣国府出身,如今再让贾将军掌管左威卫,岂不是……外戚之事,不得不防啊。” 皇帝笑了笑,打开一份奏章开始批阅。他随手写了一个阅字,扔到一边。 “大伴,相比九边重镇中的两镇精兵,你觉得左威卫大将军这個近乎虚衔职位,哪个更可怕?” 夏守忠稍稍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陛下英明,是奴婢多虑了。” 陕甘之地,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东临中原,西接西域,北通草原,南望川蜀。 贾赦把荣國府在延绥镇與固原镇中所有的人马都交给了皇帝,直接让皇帝的麾下多了两镇精兵。 同时让皇帝掐住了西宁郡王府的要害,那就是粮道。没了中原的补给,僅靠河湟谷地那点收成,西宁郡王麾下的数万大军,连填饱肚子都是奢望。 而且贾赦若是接手左威卫,哪怕只是名字上的掌控,凭借荣国府的这块招牌,至少能收取半数的忠心。 等皇帝再往左威卫不断安插自己的人马,最多两年,皇帝就能彻底掌控住十二卫之一的精锐左威卫。 …… 却说林枢回到内阁,魏庆和便让书吏给他送来了不少折子。 “阁老说,这些都是河南各处水情的奏章,让林学士多看看。” 林枢点了点头,示意书吏退下。 随后他打开其中几份看了看,大多都是求援的内容,所需金银数量从十万至一百万不等。 “这群人,想钱想疯了?” 若不是林枢知道内情,他还真的要被这群人描绘的悲惨景象骗过去了。 河南是真的惨,但绝对还没有到需要中枢再次拨款的程度。上个月户部刚刚拨了一百万银白银给河南布政使司,这才多长时間,受灾的百姓就把一百万两白银吃空了? 他拿出一张纸,开始将这堆奏折中有用的信息摘录下来,进行着对比。 比如开封府、河南府、洛阳以及卫辉府受灾都很严重,甚至卫辉府治下已经出现了大量的乞儿。卫辉府知府张敬就请求皇帝,允许卫辉府打开常平仓,开仓放粮。 林枢的目光突然聚焦在一份奏折上:“自治德八年四月下旬开始,河南府数日大雨倾盆,黄河大堤数次决口……待官民勠力同心堵住决口时,洪水已致数万人无家可归。” 林枢挑出了几份奏章,将它们打开排成一列,死死盯着其中写有地处上游的河南府所报水位以及地处下游的开封府所报的水位。 “奇怪,上游大雨倾盆数日,下游的水位却没有上游的高,甚至风平浪静。难道这天上来的水又被老天爷收回去了不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威胁 河南府治所洛阳,开封府治所开封,相比之下,洛阳位于开封上游。 根据河南府的奏报,自四月下旬,开封府治下连续暴雨不断,黄河水位暴涨,甚至冲毁了黄河大堤。 可位于洛阳下游的开封,却只是略有涨幅,唯有支流偶尔漫堤,这件事不符常理啊! 可惜他对当下州府分布只知道大概,在没有具体的河南舆图的情况下不能轻易下结论。 目前有两个可能性最大,开封府谎报灾情,或者是洛阳与开封之间,有人在瞒报。无论是哪一个,最后受害的只会是老百姓。 想到这里,林枢就坐不住了。他起身去了翰林院,找出最新的河南舆图,准备拿回去跟最近州府奏报进行对比。 他把舆图夹在腋下,手中还捧着一沓有关河南治下州县资料。 刚出翰林院大门,却碰到了忠信王高永仪。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高永仪,在一队王府亲兵护卫下正好从翰林院门前路过。看到林枢出来,高永仪便停下马。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林枢,缓缓说道:“林学士,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小翰林能够插手的。” 林枢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旁边守门的书吏,作揖行礼:“下官拜见王爷,王爷如果在说东平王世子那件人命案的话,下官只能说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以后王爷也犯了法,下官一样会弹劾。” “呵,看来林学士是个硬骨头,只是不知道林如海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审时度势。” 高永仪满脸的不屑,他向来讨厌满嘴仁义道德的儒生,要不是夺嫡需要,他连假装礼贤下士都不会去做。 林枢听到高永仪提到林如海,袖子中的拳头紧紧攥着。他强行压制心底的恨意,看似一脸平静的回道:“家父只教过下官,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很好,很好,希望林学士能一直如此。”高永仪俯下身子,小声说道:“希望林学士将来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本王祝林家人,长命百岁!哈哈哈哈……” 林枢凝视着高永仪远去的背影,用大拇指狠狠掐着手掌心。 他最后的那句话明显就是威胁,但林枢现在的实力,远没到可以同一位亲王直接碰撞的时候。 “林学士?林学士,您的东西。”守门的书吏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轻声叫了叫林枢。 “哦,好。多谢你了。”林枢接过舆图书籍,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同书吏道了一声谢,这才离开了翰林院门口。 皇城中的内阁六部分布四周,林枢不时与各部官员微笑的打着招呼,谁也不会想到林枢刚刚与忠信王高永仪有过言语交锋。 直到回了内阁值房,关上门的瞬间,林枢脸上的笑容变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高永仪同东平王府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为了一个基本上已经被律法钉死的钱兴德,对方甚至光明正大的威胁自己。 他得好好做一些布置,防备对方使用什么肮脏的手段对付家中之人。 …… 有了舆图对照,林枢开始查阅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河南各大府县送到内阁的奏报。 从与陕西接壤的河南府向东,一直到东边的山东、南直隶,整個四月都有黄河水位上涨的奏报。 但唯一有冲突的就是五月初二送到内阁的这几份。河南府奏报,四月十四至四月二十二,整个河南府都被大雨覆盖,河南府内黄河各大支流陆续暴涨,洛阳黄河大堤决口…… 四月二十二决口被再次封住,黄河水位一直处于高位。 同时期开封府奏报,黄河水位比之往年略有高涨,但水情尚能控制…… 这就有了矛盾,开封黄河大堤是每年防范的重点区域。地上悬河可不是说说的,没道理洛阳的水位会好处开封这么多。 果然,林枢在荣泽县的奏报中,找出了疑点:荣泽县黄河大堤于四月十九多处决口,河水冲毁民宅、良田无数,灾民遍地。 幸得乡绅筹集粮食,煮粥赈灾……荣泽县上报府城开封,奏請朝廷嘉奖仁善乡绅。 若是林枢没有記错的话,魏庆和前几日交給自己的密奏中,荣泽县黄河大堤是去年刚刚修建加固的。根据河南巡按苏成峰的讲述,他亲自巡视河防,坚固耐用,可阻百年洪水。 那么,年久失修的洛阳大堤都只是决口一处,去年新修的荣泽县大堤是如何被冲毁的? 开封水位没有上涨太多的原因找到了,问题就出在荣泽县。 林枢没有犹豫,直接拿着舆图奏报去找内阁首辅魏庆和。 …… 傍晚下衙,林枢满脑子都是魏庆和叮嘱自己的话:“义忠亲王高万琸正妃郑氏,出身荣泽县大族郑家!” 荣阳郑氏,曾经的五望七姓之一。虽然如今逐渐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家依旧是荣泽县最大的家族。更别提郑家的背后,还站着整个荣阳郑氏。 根据绣衣卫送来的情报,荣泽县近四成的良田明里暗里掌握在郑家手中,而他们曾经就借着治德四年的河南大旱,以极其低贱的价格拿走了占荣泽县近一成的田产。 如果林枢没有猜错,这次大堤决口,弄不好又是郑家兼并土地的手段。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义忠亲王高万琸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林枢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看来这次河南之行,怕是又要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用腥风血雨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 “哥哥回来了?快来尝尝,我新学的点心……” 林枢刚刚坐在书房内,黛玉就捧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像是献宝一样把盘子放在林枢面前。 看着一脸求夸赞的妹妹,林枢压下心中的忧虑,把一小块点心放进嘴中。 点心应该是绿豆所制,林枢咀嚼几下,豆子的清香刺激着味蕾,在炎炎夏日甚是可口。 “真好吃,玉儿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将来不知要便宜了那个小子……” 黛玉听到林枢的夸奖,眉眼弯弯笑了起来。不过林枢的后半句话让她有些害羞,跺脚说道:“哥哥真是的,又拿我打趣,不理你了,我去找媛姐姐……” 说着她就带着雪雁捧着另一盘点心离开了书房,林枢笑着摇了摇头,把目光放在了面前的点心上。 他再次拿起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品味中。美食果然能舒缓人紧张的神经,今日林枢一直緊绷着神经,在吃了几块美味的点心后,林枢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 他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烦心事,走出门准备去陪陪家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功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琦的大名很快火遍了整座京城,大朝会上一纸弹劾,引得近八成科道官员向东平郡王府发难。 可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是登闻鼓被人敲响了,这个树立在长安右门外的天下第一鼓,终于迎来了它首演。 “嘭……啪……” 东平郡王府中,卢氏把房中能砸东西都给砸了,旁边跪着的丫鬟额头流血,缩在地上不停的颤动着。 当李游一进来的时候,卢氏愤怒的吼道:“你不是说已经打点好了吗?为何那群贱民还敢去敲登闻鼓?” “臣确实打点好了……” 卢氏没等李游一说完,便打断他的话:“你就是你所谓的打点好了?如此无用,王府还养着你做什么?” 李游一心中恼火,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他稳住情绪:“娘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依臣的看法,恐怕需要娘娘亲自出马才有可能将世子救出来。” 卢氏原本还要再骂几句,可李游一接下来的话让她顾不上这些了。只听李游一说道:“根据惯例,三司会审后,若是定下罪名,除非陛下特赦,否则世子面临的就是斩立决。” “不,不会的……德儿是郡王世子,怎么可能因为杀了几个贱民就被判以极刑……”卢氏彻底慌了神,她没了往日的傲慢,瘫坐在椅子上。 李游一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嘴角划过一丝讥讽。 “娘娘,现在最紧要的,是阻止三司会审。只要把这个案子暂时压下来,等风头过去,咱们再使使劲,世子未必不能出来。” 听到李游一的话,卢氏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追问:“那怎么做才能让三司停下?” “三司会审是皇帝的意思,那娘娘想想看,能压住皇帝的会是谁?”李游一小声说道:“娘娘不妨去龙首宫一趟,最好能见到太上皇……” …… 距离万寿节越来越近,宫中也开始忙碌起来。各地王侯督抚基本上都已经抵达京城,皇帝不仅要处理繁杂的政务,还要接见入京的官员。 除了勤政殿这边,龙首宫中也比以往热闹许多。 太上皇高汝绍,今年已经六十六了。因为九年前先太子之是中风,这些年虽然有些好转,但身体还是衰退的厉害。 短短一上午,高汝绍就接见了数位王公以及总督巡抚,本来已经准备去歇息一下,龙首宫掌宫太监戴权走了进去。 “圣人,东平郡王妃在殿外求见!” 高汝绍一听到东平郡王这四个字就觉得头疼,昨日奉天殿的风波、长安右门外被人敲响的登闻鼓,他是一清二楚。 东平郡王钱康时是自己一手提拔,要不是他的那道旨意,钱康时也不能从一群兄弟们杀出,顺利袭爵。 若是没有登闻鼓之事,他还能压住皇帝,随便找几个人顶了罪就行。可这登闻鼓响,三法司公开审案那是太祖爷定下的。 虽然高汝绍也生气皇帝儿子不给自己面子,可大楚的江山社稷与民心,与东平郡王府的忠心相比,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你去告诉她,朕累了,有事过几日再说。” 高汝绍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过些日子的万寿节,他自认为替大楚操心了一辈子,无论是万民同贺还是千叟宴,他现在就想舒心顺利的过一次大寿。 戴权又一次匆匆赶了回来:“圣人,东平郡王妃说,求您看在东平郡王忠心耿耿的份上,下旨暂停三司会审。若是您不答应,她就……” “她就怎么?说!” “王妃说,若圣人不答应,她就跪在龙首宫不起来了!”戴权伺候了高汝绍一辈子,知道这位太上皇最好面子。 世人皆说太上皇宽厚仁慈,向来善待老臣。但戴权知道,如今的太上皇早就不是当初那位坐在龙椅上的明君了。 果然,高汝绍觉得卢氏这么说是在逼迫自己,东平郡王府这是在仗着自己的宠信恃宠而骄。 “好一個卢氏!去把她带进来,朕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 卢氏去龙首宫之事,皇帝在她踏进龙首宫那一刻就收到了消息。 不过此时他对这些破事提不起丝毫兴趣,他现在最關心的就是苏州府送来的一份密奏。 土豆成熟了,在林家庄户精心照看下,亩产高達二十三石。根据老农的经验,就是最差的田,也能有十石以上的亩产。 皇帝把密奏交给坐在下方的林枢,嘴角的笑容掩都掩不住,他畅快的笑了起来。 “林爱卿,你给朕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朕都不知道该赏你什么好了。” 林枢驚喜的看完了手中的密奏,土豆大熟,这就意味着大楚的百姓在不远的将来,不会再受饥馑之苦。 按照后期所谓的“康乾盛世”来看,大楚人口如今约有八千多万,只要将土豆和即将成熟的玉米推广开来,哪怕口感不怎么好,但填饱肚子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恭喜陛下,土豆即熟,等再次育苗,先从顺天府开始推广,两三年后,大楚将再无饥馑之苦。” 林枢起身长拜:“臣为陛下贺!为大楚贺!” 皇帝走到林枢身前,将他扶起,亲切的拍了拍林枢的肩膀:“朕有爱卿,如唐太宗有房杜。今日之功,朕先记下。待新粮大熟天下之日,定为你加功进爵!” “陛下已经赏赐过微臣,臣……” “解天下饥馑之苦,功在万世。仅仅追封爱卿的父母,怎么抵得了这万世之功?好了,朕自有朕的考虑,爱卿不必多言。” “根据绣衣卫的密奏,他们已经将粮种分成三份,其中就在你家庄子上的将在近日再次育苗种下,其餘两份将从水路、陆路分批入京。” 说到这里,皇帝畅快的笑道:“江南那帮人,还真以为绣衣卫去苏州是查他们通倭之事,这段日子连出海走私之事都停了。” 皇帝声东击西,硬生生逼迫金陵甄家等那帮人停下了对林家庄子的窥探,老老实实的缩在家中不敢动弹,生怕绣衣卫破门而入,血流成河。 林枢拱手说道:“陛下的这招声东击西,真是神机妙算啊!” 君臣二人真说的高兴,这是夏守忠匆匆赶了过来,悄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枢能看到皇帝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最终怒火冲天的将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 “好胆,竟然敢拿太上皇来压朕!夏守忠,派人去诏狱,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目无王法,残害百姓,赐死!东平郡王妃卢氏,教子无方,目无君上,仗二十,降为庶妃……” 正文 请假十小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父子 皇帝的语气极为凌冽,暴怒之下直言要赐死钱兴德。 “皇爷息怒!”夏守忠直接跪了下来,劝说道:“圣人并未允准东平郡王妃肯定,这会只是坊间传言罢……” “她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朕再背上不孝罪名吗?那朕就成全她。” 皇帝一甩袖子,铁青着脸对林枢说道:“你去拟旨,朕倒要看看,他钱康时敢不敢向朕呲牙!” 林枢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看向夏守忠。只见夏守忠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林枢劝一劝皇帝。 “你看他做什么?难道朕的话不管用吗?”皇帝暴怒之下,林枢只觉得犹如狂风暴雨,气势凛人。 他却没有去拟旨,躬身劝谏:“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陛下如此动怒。但钱兴德之事,昨日陛下已经下旨三司会审。是生是死,当以大楚律令惩处。陛下身为君王,若是连您都不尊重律法,那亿万臣民,谁还会拿律法当回事?” 皇帝拿起桌上的一块石质镇纸,愤怒之下就想砸向林枢。当看到一脸倔强的林枢,忍住火气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啪! “朕身为一国之君,难道杀个有罪的人还要听三司的不成?” 林枢郑重的回道:“臣昨日就说过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才是执法者需要遵守的规则。钱兴德该怎么判,什么时候死,当以律法为准。陛下身为大楚最高的执法者,绝对不能开了未审先判的先例。” 说着,林枢大礼拜下:“臣请陛下三思!” 夏守忠也跟着林枢劝道:“皇爷,林学士说的对,坊间突然多了这么多传言,也许他们得目的就是激怒皇爷。皇爷三思啊!” 勤政殿中除了三人的呼吸声一片寂静,皇帝看着跪在殿中的林枢与夏守忠,慢慢的恢复了理智。 “起来吧,大伴,你把刚刚绣衣卫的奏报给林爱卿说说……” …… 原来今日早晨开始,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有了一则流言:皇帝不满太上皇对朝政的控制,开始向忠心于太上皇的文臣武将出手…… 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因为没有约束好手下,导致顺天府差役被打死,皇帝竟然找人敲响登闻鼓,意图以祖制强行惩处只是管教不严之罪的钱兴德。 东平郡王妃向太上皇求情,皇帝完全不顾太上皇的意思,指示三司尽快判决…… 传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好几种不同的流言,什么二圣争权,父子不和,皇帝忤逆等等。反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帽子,统统往皇帝头上扣,怪不得皇帝如此动怒。 听完夏守忠的解释,林枢问道:“陛下,圣人知道这件事吗?” 如此拙劣的挑拨离间,却是最容易挑起老百姓的好奇心。 皇家的八卦绝对是京城百姓最热衷的话题,真假已经不重要的,三人成虎之下,假的也会成为真的。 夏守忠回道:“今日东平郡王妃的确来了宫中,此时正在龙首宫觐见。但圣人并未传话给皇爷,甚至原本都不想理会东平郡王妃的。” “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策划这则流言的目的是什么?是挑拨圣人与陛下的父子关系?臣觉得不是这个目的。圣人在禅位于陛下的那一刻,他老人家就明白只有陛下才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林枢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见他并未生气,甚至很认真的听着,便继续说道:“至于父子不和,只不过是圣人久居高位,闲下来后有些不适应。而且他老人家怕陛下刚刚继位,处理朝政时出问题罢了。就像是……幼虎初次捕猎,总会有虎王在附近掠阵一样。” “这话倒是贴切,这两年父皇的确不怎么管朝堂上的事了。以前朕还觉得父皇不愿放权是觉得朕不如老十三他们,想要换了……” 皇帝顿了顿,叹了一声:“现在看来,是父皇不放心朕,在为朕保驾护航!”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圣人在位数十年,相比之下,陛下是匆匆上位。许多事在圣人看来,陛下处理朝政略显稚嫩,容易操之过急。如今陛下在朝政上越发成熟,他老人家能放心了,也就不再插手了。比如钱兴德之事,臣估计圣人与陛下的看法,应该是一样的。” 林枢入京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着太上皇與皇帝的關系。大楚這对至尊父子,完美的诠释了天家父子的奇特关系。 太上皇选择禅位于皇帝,便是考虑到除了先太子之外,皇帝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至于刚开始那几年,太上皇牢牢把控着朝政,除却林枢刚刚所说的原因之外,还有不甘心无趣的养老这个因素。 当然,到现在估计太上皇最怕就是自己一死,皇帝会杀了忠信王高永仪以及义忠亲王高万琸。 到底是坐了几十年龙椅的人,江山社稷在他的心里,绝对是第一位的。随着皇帝处理朝政越来越熟练,太上皇也越发满意自己挑选的这个皇位继承人,自然就慢慢把权力转移给皇帝。 要不然皇帝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收拢了这么多文臣武将的忠心,甚至有时候林枢都觉得太上皇在配合皇帝演戏,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用一道妃嫔省亲的圣旨,让皇帝直接得到了科道清流的忠心。 想到这里,林枢向皇帝建议:“陛下,既然传言中说圣人要保钱兴德,不如陛下亲自去龙首宫,想来圣人很愿意看到陛下向他请教的!” 皇帝眼睛一亮,他就很喜欢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懂就来向自己请教,每次看到儿子一脸佩服的样子,心情就会非常愉悦。 “林爱卿,你说的对。朕确实该去向父皇请教一下,毕竟登闻鼓還是第一次被人敲响!” …… 龙首宫中,太上皇高汝绍端坐在高位上,不耐烦的听着东平郡王妃卢氏的哭诉。 在卢氏的口中,钱兴德孝顺父母,遵纪守法,只是因为手下人不懂事才酿成了这场祸事。 太上皇听得胃里直犯恶心,哪怕他现在不怎么管事,但登闻鼓被敲响,如此纳罕之事,他怎么会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哪怕他原想看在钱康时的面上保下钱兴德的一条命,可登闻鼓都被敲响了,他就按下了这个念头。 “朕听说,你儿子自进京以来,强买强卖,打伤无辜百姓,甚至连贾代善的孙女都想抢回去?怎么到了你的口中,他倒是個乖巧懂事好孩子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请帖 太上皇高汝绍十六岁登基,六十一岁禅位。曾经也是饮马漠北的马上皇帝,不怒自威之下,气势哪里是卢氏这个内宅妇人能够抵抗的。 “哼!你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三司会审是皇帝下的旨,更是太祖立下规矩。朕若是压着皇帝放你的儿子,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一声冷哼,吓得卢氏瘫坐在地上。她没想到太上皇会站在皇帝那边,不是说二圣不和,太上皇有意让忠信王继位吗? 卢氏想起来时长史李游一话,连忙说道:“圣人,东平郡王府对您是忠心耿耿啊,德儿只是误杀了衙役,罪不至死。陛下这么做,是因为东平王府一直为圣人马首是瞻……” “住口!戴权,拉这蠢妇出去。派人将她送回东平王府,无旨不得出府半步!” 太上皇令人堵住了卢氏的嘴,到底是旧臣之妻,勋贵的脸面还是要顾及一下。找来马车塞了进去,就匆匆送回了王府。 …… “圣人,皇爷在殿外求见。” 太上皇正要回去休息,戴权就快步回来禀报。听到是皇帝来了,只能强撑着端坐正位。 “叫他进来吧。” 皇帝在戴权的引领下走进大殿,太上皇年老眼花,隔远了些看得就不是很清楚。 正值壮年的皇帝龙行虎步,走近后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儿子给父亲请安!” 这声父亲将太上皇拉回了十几年前,那时候也有个人,每日跟在自己身后喊他父亲。 “起来吧,你现在是一国之君,跪来跪去的像什么话。戴权,去搬把椅子过来。前朝政事繁忙,怎么有时间过来我这?” 太上皇的声音有些嘶哑,或许是想起了过去,强撑起来的精神萎靡了一些。 皇帝依言起身,坐在靠近太上皇的椅子上。他恭敬的说道:“儿子碰到了一件麻烦事,特来向父亲请教。” “噢?说说看。” “是关于钱兴德一案的,想来父皇应该也收到了消息。今日京城遍布谣言,说儿子忤逆父亲……” 皇帝把绣衣卫密奏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原本有些疲乏的太上皇瞬间去了乏意。 主宰大楚数十年,深知这件事绝对不只是挑拨父子之间的关系这么简单。加上刚刚卢氏一通哭诉,他更加怀疑背后有一双黑手在操纵着一切。 “为父并未想过让你放过钱兴德,一个臣子罢了,死了就死了。” 太上皇直言说道:“刚刚卢氏的确来过龙首宫,我已经将她打发走了,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皇帝嘴角微微上扬:“儿子听父亲的,今日过来,还有件事想听听父亲的看法。钱兴德终究是钱康时的嫡子,若是因此使得东平王府生了怨怼,辽东怕是不稳了。” 听到皇帝的话,太上皇用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儿子。 “你是想让为父帮你将钱康时调回京来?” 皇帝没有反驳,直接承认了。他恭敬的回道:“钱兴德目无君上,口口声声他就是王法,甚至胆敢带人冲击顺天府大堂。父亲,子不教父之过,钱兴德如此,钱康时对朝廷怕是更无尊敬可言。” “行了,冠冕堂皇的话不必说了。为父知道你想要什么,把钱康时调回来可以,但你能找到合适的人去接替他吗?” 太上皇哪里不知道皇帝想要,其实是东平王府麾下的兵马,不过把人调回来容易,能够掌控五万精锐的将才屈指可数。 钱康时虽然才能一般,但东平郡王府三代镇守辽东,势力遍布整个辽东。凭借着父祖的光环,钱康时牢牢把辽东掌控在自己手中。 若是普通人去接替这個位子,弄不好睡到半夜就没命了。 被太上皇这么一问,一时之间皇帝还真没有很好的人选。武勋们随着時間的推移,能顶事的不就不多,剩下的人中,王子腾倒是颇有才能,可这个人脑生反骨。 太上皇看到兒子为难的样子,笑了笑说道:“你还是如此,做事顾头不顾尾。这件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让内阁拟旨,诏钱康时回京觐见。至于钱兴德,判决之后,先不必行刑,等钱康时抵达京城再说。” …… 在东平郡王妃入宫觐见的第二天,太上皇与皇帝在奉天殿一同召见来京贺寿的王公督抚。 据传太上皇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皇帝至仁至孝,他极为放心将大楚交到他的手中,并让众人以后尽心辅佐皇帝。 随着奉天殿上二圣父慈子孝的事传遍京城,前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便销声匿迹。 忠信王府和义忠亲王府多了不少瓷器的碎片,后门运出了几具尸体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府外的风波吹不到林府的后宅中,原本要搬出去的王家人在林枢的恳求下留了下来。 河南之行近在眼前,府中只留黛玉一人林枢是在不放心。 此时王萧氏正带着两闺女在院中里乘凉,亭子里燃着香炉,阵阵凉風中,黛玉和王媛在棋盘上厮杀着。 片刻之后,黛玉又一次趴在棋盘上捣乱了棋子,王媛捏了捏她的脸蛋:“每次都是这一招,下次换个新鲜点的招式。” 王萧氏轻轻拍了一下王媛的脑袋,拉了黛玉靠在怀里。 “你就不知道让着玉儿点……” “娘,伱这样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林妹妹是你亲闺女,而我才是捡来的。” 王媛也靠在王萧氏身上蹭了蹭,惹得王萧氏把她也拉到怀里。 “这醋都吃,你们俩都是我的亲闺女……” 这时王嬷嬷拿着几张大红帖子过来,给三人行礼后说道:“忠顺王府派人送来了四份帖子,世子殿下邀请大爷和焕大爷参加王府诗会,剩下两份是惠安郡主送来的,邀请姑娘和媛姑娘去参加她举办的赏花宴。” 黛玉将帖子打开,上面娟秀的字迹她很熟悉,是高云婉亲手写的。 “六月初一,嬷嬷,有没有问还请了哪家人?” 王嬷嬷回道:“送帖子的人倒是提了一嘴,京城三品以上府邸都送去了帖子,说是王妃娘娘定下的名单。”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恩侯 对于忠顺王府的邀请,数日前在南湖坊市就已经约好了。 黛玉让王嬷嬷派人去给忠顺王府回信,随机与王萧氏、王媛说起了忠顺王府的事情。 “在荣国府时候,我几乎足不出户,只从他人口中听到一些传言,把忠顺王爷说得极为不堪。直到那日入宫觐见,我才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黛玉想起第一次见到忠顺王高永桓情景,看似玩世不恭,却因为大舅舅之故帮了自己,还送了一块玉佩。 再加上多次来往过后,她才发现这位传言极为不堪的王爷,比那些伪君子强得多。 王萧氏摸摸黛玉的脑袋,微笑说道:“三人成虎,有时候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你要学会用心去感受,这样才不会被眼睛和耳朵给迷惑了。” 黛玉像是一只小猫,眯着眼睛在王萧氏的掌心蹭了蹭。这段日子以来,王萧氏真是拿黛玉当自己的亲闺女看待,甚至有时候王媛都会有些吃醋。 …… 相比林府的平静祥和,此时的荣国府却乱成了一锅粥。 今日宫中突然传旨,荣国府世代忠良,一等将军贾赦公忠体国,晋荣恩伯,领左威卫大将军,戍卫京城。赐金千两,宝刀一柄,宝甲一副,荫一子入国子监。 圣旨入门,摆香案,全家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恭迎圣谕。 听到夏守忠将圣旨宣读完毕,贾史氏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贾邢氏扶她起身。 “伯爷,恭喜了!这是圣人与皇爷亲自定下的,伯爷记得明日去龙首宫谢恩。” 随机在贾赦接过圣旨的时候,夏守忠小声说道:“圣人与皇爷升殿,有些人坐不住了。伯爷还是早上左威卫为好。” “我记下了,多谢公公提醒。”贾赦立马就听懂了夏守忠的意思。 看来太上皇突然公开扶了一把皇帝,让忠信王高永仪和义忠亲王高万琸感受到了危机。 原本两王是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与皇帝争斗,现在怕是有些急躁了。 上十二卫中,皇帝掌控着戍卫宫廷的龙禁卫、羽林卫;忠信王高永仪靠着王子腾掌控着神武卫、宣武卫和广武卫;义忠亲王高万琸依靠太上皇的恩宠,掌握着鹰扬卫。 剩下守卫龙首宫的武德卫外,左威卫一直是开国勋贵掌管,如今让贾赦领了大将军一职。 再有神策卫、龙骧卫、飞熊卫一直是开国八公统领。最后剩下守卫皇陵的皇陵卫,目前由忠顺王高永桓统领。 开国八公态度暧昧,摇摆不定,真正忠心皇帝的就只有龙禁卫、羽林卫以及忠顺王统领的皇陵卫。 左威卫之前一直是宁荣两府的人统领,虽然这几年被王子腾遥领,但贾家留在左威卫的中层将领一直对王子腾比较抵触。 如今让贾赦去统领左威卫,忠于皇帝的兵马就会超过五万。只要压过忠信王高永仪与义忠亲王高万琸的三万兵马,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送走夏守忠后,贾赦捧着圣旨哈哈大笑起来,他吩咐下人去府门外挂上最长最响亮的鞭炮,要让整个大时雍坊的人都能听到荣国府庆祝大喜的鞭炮声。 “老太太,儿子封伯了!” 贾赦将圣旨高举,如同献宝一般,递给贾史氏。心中的感觉十分复杂,高兴、酸楚、悲伤、解脱交织在一起,使得眼睛发酸,最终流下两行眼泪。 恩侯恩侯,他曾经因为这两个字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堂堂国公之子,太子伴读,最后只袭了一个从一品的一等将军。 贾史氏看着大儿子两鬓斑白的头发,心情更是复杂。大儿子封伯,荣国府就重归京城顶级勋贵之列,不必再挂着国公府的牌匾连个超品的爵位都没有。 可这個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一直不喜欢的大儿子?若是二儿子贾政那该多好,她也就不必处心积虑的给宝玉谋划了。 “母亲,儿子封伯了!” 看到贾史氏表情复杂,半天没有回應,贾赦再次開口:“母亲不高兴吗?兒子终于有了出息,不再是那个飞鹰走狗的纨绔子了!” “高兴,当然高兴。送到祠堂供着吧,我累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贾史氏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贾赦,敷衍了这么一句,随后在鸳鸯的搀扶下走回了荣禧堂。 “老爷,如此喜事,是不是该给亲友们送去请帖?”贾邢氏兴奋的询问道。 原本再次被母亲的敷衍,弄得有些失落的贾赦在鞭炮声中,小声自嘲道:“原来不管我有没有出息,都不会得到她的正眼相看!” 贾邢氏没有听清,再次问道:“老爷,要不要给亲友家中送去帖子?妾身想着如此大的喜事,该好好庆贺一下。” 贾赦这才听到了妻子的询问,重新变回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当然要送,四王八公十二侯,必须一个不差。特别是东平郡王府,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过来!” …… 贾琏不在家中,王熙凤肚子已经很大了。迎春这个荣国府的正经大姑娘,提笔开始给亲近府邸写着帖子。 躺在软榻上的王熙凤在一旁指点着迎春,贾邢氏出身小户之家,公侯府邸中的一些规矩不是很懂。 迎春的年纪渐大,王熙凤这个当嫂子的就充当了教导之人。 “北静郡王府虽说与咱们家看似交好,但你二哥说水溶这个人道貌岸然,又与义忠亲王府勾勾搭搭,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行。” 迎春放下笔,有些为难的问道:“刚刚老祖宗说要请北静郡王府太妃过来,这份帖子到底该不该写?” 王熙凤笑道:“写!怎么能不写。老太太这是急着给宝玉相看呢,北京郡王府有个县主,我记得有十二三了。老太太这是看咱们大房晋了伯,想着给宝玉定一门显贵之家提一提二叔一房的地位呢。” 王熙凤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贾史氏让鸳鸯把她想邀请之人的名单刚刚一送来,看着那一串王公夫人的名单,她就猜到了老太太是想做什么。 她指着名单上的几家府邸,对迎春说道:“你看这里,承恩公府的太夫人,膝下有一孙女,那是先皇后的侄女,今年应该有十三岁了。任阁老家夫人,长孙女也有十一岁多了……老太太这是把京城有头有臉的人家都算计了一遍,这都能赶上宫中选妃的排场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造化 贾琏到家的时候,迎春刚刚把请帖全部写好。 今日皇帝下旨的时候,他正守在勤政殿外,算是第一个知道家中喜事的人。 “二哥,你看看这些帖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迎春把请帖放在贾琏跟前,她翻开最上面的请帖说道:“老祖宗让我给北静郡王府也送帖子过去,可我曾听父亲在院子里骂过北静郡王。这帖子还要不要送?” “送!父亲骂过的人多了,整个京城一半的勋贵他都骂过。承恩公府?老太太是打算做什么?咱们家给先皇后娘家送帖子,是打算向人家炫耀家里有个贤妃娘娘吗?哪有妾室娘家给正室娘家下帖子的?” 贾琏眉头一皱,直接把准备送去承恩公府的帖子去了出来扔到一边。 王熙凤说道:“老太太是打算给宝玉相看,承恩公的孙女,也就是先皇后的侄女刚过十三……” “瞎胡闹,宝玉配得上吗?先皇后的侄女,那是配皇子王爷的。这件事你别管,老太太要问的话就说是我说的。” 贾琏有时候真是不能理解老太太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瞎折腾。 荣国府好不容易有正儿八经超品爵位,竟然要在庆贺封爵的宴会上给宝玉相看。 随着帖子一封封翻看下去,贾琏的脸色也越发不好看起来。老太太这是准备给宝玉选妃吗?皇帝都不会这么干,这是要把荣国府的脸给丢尽了。 “唉,二妹妹先等等,待我去趟老太太那里,一会再定要送帖子的人家。” 贾琏起身就要离开,迎春连忙拉住他:“二哥,你别去了,还是我去把。要不然老祖宗又要骂你。” “傻姑娘,你去有什么用?老太太把你们几个姑娘养得都成了棉花性子……放心吧,你二哥我最不怕的就是被人骂了。” 贾琏伸手拍了拍迎春的脑袋,兄妹俩还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 在贾琏离开后,王熙凤拉了迎春坐下:“别担心你二哥了,他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老太太也得让他三分。” …… 荣禧堂正堂,贾史氏刚刚吃完饭,正让鸳鸯给她按摩着双腿。 今日这封突如其来的封爵圣旨,彻底将她的心给扰乱了。 眼看大房越发兴旺,二房除了出了一位皇妃,半点起色都没有。特别是贾宝玉,文不成武不就的,将来可怎么办呢。 贾史氏闭着眼睛,想起了贾宝玉出生时的情景。那日宝玉携玉而生,所有人都跑去看刚出生的孩子,只有她还在担心这天生的异象会不会让皇家忌惮。 可在当天夜里,她在梦中见到了一僧一道,看似邋遢不堪的一僧一道对她说道,贾宝玉乃是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神石所化,将来不仅造化非凡,更能予她极大的好处…… 梦虽荒唐,但结合携玉而生的异象,让贾史氏心中有了一丝期望。 随后她便借着上香的机会,让贾代善的替身大幻真人张道士给刚刚出生的宝玉算了一挂。 没想到张道士也说这个婴儿乃是有大来历的人,凭借他的功力,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七彩云霞绕身的人影。 …… 自从先太子的事败,贾赦自囚府中,荣国府日渐衰败,贾史氏对大房失去了信心,不甘心荣华富贵离她而去的贾史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贾宝玉身上。 十几年过去了,有着大造化的贾宝玉成了贾史氏仅存的希望,同时也成了她的执念。哪怕大房慢慢的复兴起来,但她仍然固执的认为宝玉的造化才是她的未来。 “老祖宗,琏二爷来了!” 被人打断回忆的贾史氏睁开浑浊的眼睛,有些不悦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回到家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贾琏,大步走进来。他进门后躬身行了一礼:“孙儿给老太太请安!” “怎么这会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刚刚从回忆中醒来的贾史氏,并不怎么想看到大大房的人。 贾琏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直言说道:“刚刚二妹妹把邀请亲友赴宴的帖子给孙儿看了看,其中有些问题孙儿想同老太太商量一下。” 贾史氏挥手让鸳鸯出去,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儿肯定是有了不同意见,否则也不會這个时候过来。 “说说吧,你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是打算在宴会上给寶玉相看个媳妇?为什么要请这么多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人家?”贾琏直接问道。 贾史氏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回道:“怎么?老婆子想给自己的孙子相看个媳妇,也碍着你的眼了?你就这么盼着你的兄弟不好过?” 贾琏叹气一声:“若是别人家也就罢了,可老太太怎么能想着去请承恩公府呢?那可是先皇后的娘家。您见过哪个正妻的娘家会同妾室娘家结亲的?” 啪! 贾史氏直接将桌上的茶盏扔在了贾琏脚下:“什么正妻妾室,元春乃是皇妃,正儿八经的一宫之主!” “那也是妾室!难道老太太是向让陛下认为咱们家不敬元后,让大姐姐在宫里被人嘲笑吗?别忘了,宫里掌管凤印的是皇贵妃。” 贾琏没有丝毫退缩,直接反驳道:“还有一点,老太太是想相看多少人家的姑娘?您给宝玉弄这么大排场,都超过陛下选秀的规模了。怎么?您是打算让礼部和都察院的人弹劾咱们家不知敬畏,逾矩无礼嗎?” 老百姓盖房子,高度都不敢超过紫禁城,自己的祖母为了给孙子相看,排场竟然弄得快超过皇帝选秀了,贾琏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脊背发凉。 贾史氏看到眼前的孙子眼露寒光,突然觉得面前坐着的不是贾琏,而是贾代善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恍惚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贾琏的问题。 “老太太,不是孙儿不愿意宝玉有个好姻缘,实在是宝玉文不成武不就的,其他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只会在胭脂堆里胡闹的宝玉。” 贾琏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劝说道:“您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好好教导一下宝玉,哪怕他去考个秀才回来,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好给他找一门好点的亲事啊!要不然二叔一个五品文官,宝玉又连个功名都没有,您挑的那些贵女,他哪里配得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送贴 贾琏真心实意的劝说,没有打消贾史氏的想法,她一心要给贾宝玉找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 她最看好的人选就是黛玉,可没想到当年还没定下来贾敏就早早病逝了。 紧接着女婿林如海有婉拒了自己联姻的想法,原本想着利用教养的机会将黛玉安排在暖阁中,让黛玉同贾宝玉亲近的住着,造成既定的事实。 虽然这样做对黛玉的名声不好,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可没成想,林如海竟然让一个庶出的侄子顶了门户,黛玉被接回林家,所有的算计统统落空。 与林家是不成了,她只能在京城中重新寻找合适人选。好不容易有机会,却被贾琏再三的反驳。 贾史氏根本就听不进去贾琏的劝说,恼怒的拍着桌子:“什么叫配不上?宝玉是荣国府嫡子,皇妃亲弟,天生聪慧乖巧。娶个郡主都可以,怎么到你的嘴里,他就成了文不成武不就?” “老太太,荣国府是父亲的,将来是孙儿的。您宠着宝玉,把他当凤凰蛋宠着,为了顺着您让你开心,父亲和孙儿也不说什么。可孙儿不能让别人笑话荣国府没了规矩,您拟的那份名单,合适的,孙儿留下来,不合适的孙儿绝对不会让人去送。” 贾琏见他却说好半天依旧没有效果,不禁有些不耐烦了。 他想起身离开,看到贾史氏气得脸都红了,就最后劝道:“老太太,您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就在宝玉的事上想不明白呢。齐大非偶,以宝玉的性子,娶个门第高的,他能拿捏的住?” 贾史氏从愤怒中回过神来,这句话倒是让她有所触动。不过她还是没有彻底放下自己的想法:“咱们家一门两公,总不能随便娶一個破落户进家门吧。” “那是过去,如今的贾家,要不是您还在,国公府的牌匾早就该摘了。宝玉的婚事,您还是从书香门第中找一个差不多吧,这样也能合了宝玉的性子。” 贾琏看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又转身说道:“无论您怎么想怎么做,父亲和孙儿会一如既往的孝顺您。就是宝玉将来没什么出息,孙儿也不会看着自己兄弟受苦。您还是好好想一想吧,孙儿先回去用饭了。” 等贾琏离开后,贾史氏靠在软榻上喃喃自语:“宝玉怎么会没有出息,那可是神仙告诉我的,他是有大来历,将来会有大造化的。就是整个贾家,也要跟着他去那七彩云霞笼罩的仙境……” …… 贾赦晋超品荣恩伯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在相对平和的时期,伯以上的爵位已经很少有新封的出现了。 林府书房中,林枢看着眼前的请帖,拱手向贾琏道喜:“恭喜大舅舅,恭喜琏表哥。荣恩伯这个封号,算是了了大舅舅一桩心愿了。” 荣恩,既有皇帝圣恩的意思,也是荣国府传承的延续。当年太上皇赐字恩侯,让贾赦对荣字心心念念几十年,今日终于让恩侯二字成为了现实。 “别提了,为这送帖子的事,昨晚我同老太太差点又吵起来……” 贾琏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把昨晚的事倒豆子一般讲了一遍:“表弟你说,老太太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在宝玉的事情上一直犯糊涂。” 这事谁都无法理解,就是看过原著的林枢都想不通这件事。 “就当是老太太宠孙子吧,这事说不清,只要不碍着大事,随老人家去吧。不过你得防备着王子腾,万一他再拿宝兄弟还有三妹妹的婚事做文章,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林枢提醒了贾琏一句,贾政这人看似清正,但热衷于功名利禄。若是被王子腾挑动,说不定会用贾宝玉和探春的婚事给自己搭梯子。 听到林枢的话,贾琏想起了元春的事,王子腾卖外甥女不是一次了,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小心点了,前些日子你嫂子跟我说,王子腾有意送薛姑娘去忠信王府。好好的姑娘,竟然要被亲舅舅送给他人做妾……啧啧,咱们这位王尚书,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 林枢想起那位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的薛宝钗,叹息说道:“薛家现在的情况,用每況日下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薛蟠的那件人命案子不少人都清楚,按理说王子腾不是没能力将这事处理干净,可依我看,他这是故意吊着这事。” 贾琏也赞同的点头,王子腾堂堂领兵部尚书衔的京营节度使,妥妥的一品武官。 薛蟠的案子说起来只是误杀,一奴二卖引起的纷争,那个人贩子才是案件的主因。 按照律法,薛蟠判个流放三千里都是判重了,到时候花点钱减轻罪行,把人赎回来不就行了。非要让薛蟠顶着死人的名頭在京城瞎胡闹,林枢怎么看就觉得王子腾在算计薛家。 这时黛玉领着雪雁送茶点进来,听到两人说起薛家之事,也是唏嘘不已。 “之前我还旁敲侧击的提醒了薛家姐姐一声,可听她的意思,薛家现如今根本没能力去接触金陵府,王家那边也是一直说等机会……可怜薛家姐姐只能忐忑的等待着。” 薛宝钗给黛玉的印象不错,两人虽然不常相见,但也有书信往来。 贾琏想起薛蟠自来京后干的荒唐事,光是顺天府衙门都进了好几次。虽然都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也给薛家仅剩不多的名声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感叹道:“王子腾插手了此事,暂时还是无碍的,不过将来就不好说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薛家若是不能摆脱王家的控制……应该说薛家要是没有一个顶级门户的人,家族败亡在所难免。” “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总之,琏表哥多多注意一下,不能让王子腾再插手宝兄弟和三妹妹的婚事。这人,太会算计了。” 林枢止住了这个话题,再次提醒贾琏:“还有水溶这个人,你也要多加注意。最好多给宝兄弟布置些课业,让他没时间出去瞎混。上次在府中,水溶看似与宝兄弟关系不一般……宝兄弟性格纯善,对人毫不设防,要是被人算计了,为难的还是荣国府的当家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水溶 开国勋贵中,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二十四家武勋近百年来一直是来往密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各自有了自己小团体,但在表面上还是以世交身份相互来往。 前任北静郡王因为战时犯下大错,王府兵权被太上皇收缴,相比其他三王,水家权势大跌。 水溶袭爵之后,便加大了对开国武勋拉拢,力图恢复北静郡王府以前的荣耀。向宁荣两府这种逐渐掉队,却在军中仍然有着巨大影响力的武勋,就是他最好的目标。 贾琏自己也明白,自从祖父贾代善过世,宁荣两府就像是一块美味的肥肉,谁都想狠狠咬上一口。要不是他早早投了皇帝,只怕贾家早就被分割殆尽了。 听到林枢的提醒,贾琏点头说道:“还未出仕之前,我曾与这位‘贤王’来往过几次。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此人是个伪君子、笑面虎,时刻提醒自己莫中了他人的圈套。慢慢的他可能觉得我不容易被掌控,便将目光投向了珍大哥和宝玉。” 贾珍与水溶来往颇为频繁,人又愚蠢,被算计并不让人意外。如今被贾敬圈在家中,想来宁国府那边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倒是贾宝玉,极容易被水溶算计。上次在林府时,林枢就发现贾宝玉同水溶的关系非同寻常,甚至有些突破寻常友谊的程度。 “老太太这次也请了北静郡王府的青瑶县主,为了安抚老太太,我已经让人把帖子送去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也探探北静郡王府的底。不过你嫂子不是很方便,这事我还是想拜托一下表妹……” 贾琏把目光转到了黛玉身上,王熙凤身怀六甲,很多事不是很方便。迎春如今虽有成长,但相比黛玉还是太过稚嫩。 反观黛玉,这几年的成长让他甚为吃惊。果然,张、陆这两位宫中嬷嬷的教导真是非同凡响。 “青瑶县主与表妹年龄相仿,据传水溶很是宠爱这个妹妹,就算她不清楚北静郡王府的具体情况,总能打听出一些旁枝末节来。” 黛玉对于这种类似密探的“艰巨任务”倒是很有兴趣,她开口问道:“那我该打探些什么呢?若是被这位青瑶县主察觉怎么办?” “水溶这人做事极其缜密,一直游离于义忠亲王府与忠信王府之间。别的事估计青瑶县主怕也不是很清楚,表妹只需要打探一下北静郡王府,与义忠亲王府和忠信王府之间的来往程度就行。” 贾琏给黛玉说了一下北静郡王府的大概情况,让黛玉打探三家来往的程度,怕是想从其中探查出水溶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林枢看到黛玉跃跃欲试的表情,便也没有阻止这件事情。 “琏表哥是想看看水溶到底是支持谁?恐怕单从从平时的礼尚往来中是查不到的,不如让绣衣卫直接派探子进去。” 贾琏摇头说道:“陛下早在八年前就派了人进去,你绝对不敢想象,当时才十二岁的水溶已经缜密到什么程度。八年换了好几个探子,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贾琏的话,让林枢真想说一句此子恐怖如斯。这么一说,林枢都对水溶有了一丝兴趣。一個看似温文尔雅的‘贤王’,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背后绝对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 等送了贾琏出去,林枢对黛玉说道:“这事你可以不参与的。” 黛玉一脸倔强的回道:“我可不想做那摆在架子上的花瓶,那水溶之前还与王子腾一起来向哥哥施压,想让哥哥同意王子腾的提亲……他能算计咱们家,那我也可以算计回去。” 原来这丫头还记着上次王子腾带着一帮人提亲的事,还挺记仇的。 “而且我之前听哥哥说,水家与忠信王府、甄家来往密切,这两家与父亲中毒之事脱不了关系。我不能在大事上帮哥哥,但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黛玉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最后又坚定的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直躲在哥哥的背后让哥哥替我遮风挡雨……” 林枢看到一脸坚定的黛玉,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就大胆的去做吧。雏鹰终究是要展翅,哥哥永远是你的后盾!” …… 忠顺王府的诗会、赏花宴还未到,黛玉与高云婉就在荣国府先见了面。 贾赦与忠顺王高永桓的关系十分要好,京城的百姓提起两大纨绔之一,絕對会说到另一人的名字。 這日荣国府高朋满座,庆贺贾赦封伯大喜,高永恒就带着一双儿女一同前来。 前院男宾依然是觥筹交错,后宅中黛玉正同王媛高云婉等几个姐妹玩闹。 王熙凤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很多事都只能托付给迎春这个长房长女去做。 她坐在房中,歇息了一阵。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嘴角挂上一丝自豪。 荣国府能够重现辉煌,自己的丈夫贾琏功不可没。依着皇帝对贾琏的看重,等贾琏继承爵位的时候,不降等袭爵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么她将来就是超品的伯夫人,与自己的亲二婶,王家家主夫人一个品级。 “奶奶,刚刚二姑娘让司棋来了,说是薛家太太到了,这会正在荣禧堂。” 平儿掀开帘子,询问王熙凤是否要过去一趟。王熙凤吃力的从榻上起来:“走吧,姨妈来了我要不去,不知别人得怎么说嘴……” 正说着,薛王氏已经带着薛宝钗走了进来。看到王熙凤大着肚子要去迎自己,连忙走过来扶她坐下。 “都是自家人,哪来这么外道。老太太那边我呆着不自在,便借着来看你的由头出来了。” 薛家虽说是四大家族之一,但终究只是商户。坐在一群贵妇中间,薛王氏浑身都不自在,正好王熙凤因为怀孕的原因,早早回来休息。她便带着女儿出了荣禧堂。 王熙凤握住薛王氏的手:“还是姨妈心疼我,今日去给这些夫人请禮问安,折腾得我这会都两腿发软。府中到处喧闹,也就我这边清静些,我也正好借着招待姨妈的由头多多清闲。” 平儿给三人送上茶水,便去了门口守着。王熙凤拉着薛宝钗坐下,看到她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眉头上的忧愁之色还是让她察觉出来。 “宝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难事?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就说出来。” 薛宝钗看了一眼自己母亲,摇了摇头。却见薛王氏像是遇到喜事一般,拉着王熙凤的手兴高采烈的说道:“哪里是什么难事?咱们家这是有了喜事了。忠信王殿下托了你舅舅说媒,想纳了宝丫头做侧妃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探底 王熙凤惊讶的看向薛家母女,薛王氏兴高采烈的样子和薛宝钗的愁眉苦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姑母,这事已经定下?”王熙凤焦急的问道:“是不是在考虑考虑?忠信王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大了宝妹妹这么多。” 贾琏这几年很多事情都没有瞒着王熙凤,自己家是皇帝的铁杆,与忠信王府说句死对头都不为过。 二叔王子腾选择跟随忠信王高永仪,如今薛家若是再与贾家分道扬镳,她就真没娘家亲人。 薛王氏摇了摇头:“这不是刚刚有了消息嘛,王爷要上报宗正寺,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定下来。” 往常顾盼生姿的薛宝钗,今日从一进门就厌厌不语。王熙凤心知她这是不愿去王府做什么侧妃,可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这事又是二叔王子腾做媒,她怕是没丝毫反抗之力。 “宝妹妹似是不大情愿,姑母何不在考虑考虑?薛兄弟怎么说?” 王熙凤尝试着劝说,薛王氏像是认定了这门亲事。当听出王熙凤并不认同这是件喜事,便有些不高兴。 “蟠儿哪里懂这个,为这事还同你二叔吵了一架。这傻小子说好好的妹妹凭甚去王府做妾,不如找个读书人做正妻,穷酸书生的正妻,能比得了入了皇家玉牒的亲王侧妃吗?” 薛王氏特意在皇家玉牒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像是在炫耀。 当日贾王氏去薛家借银子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让贾宝玉娶宝钗为妻。可一转眼的功夫,贾王氏就被变相夺了权,荣国府也不再提这桩婚事。 为此她没少生荣国府的气,这也是王子腾一提侧妃之事她就一口答应的原因之一。 王熙凤还想再劝一劝,见到薛宝钗轻轻摇了摇头,便暂时息了这个念头。 …… 却说荣禧堂中,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作为主人,贾史氏与一圈的贵妇谈笑生风。 荣国府再次回到顶级武勋之列,应邀赴宴的女眷坐了满满一屋子。 长辈们都在说话,迎春便请小辈们去了荣禧堂偏厅。黛玉今天充当了主人家,帮忙招呼着客人,前来赴宴的人也都知道黛玉的特殊身份,没几个人敢得罪她。 “青瑶县主的这支簪子很漂亮,是京城最近新出的款式吗?” 青瑶县主水瑶荷今日穿着一件碧绿色襦裙,头上有一根翠玉簪子,吊坠朵朵荷花,旁边好几個姑娘都围了上去,询问这簪子的出处。 “这簪子是我哥哥送我的,听说是江南最新的款式,特意订做送给我做生辰礼……” 水瑶荷说到水溶的时候,眼里满是骄傲。她的哥哥是京城百姓口中有名的贤王,无数待字闺中的姑娘家眼中的香饽饽。 果然,一听是水溶给他妹妹的生辰礼,旁边围着的姑娘的眼中满是羡慕。 “荣佳县主这支步摇还好漂亮,还有这位姑娘,你们俩的步摇竟是一对?” 水瑶荷的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黛玉和王媛,两人发髻上的步摇都是金镶玉带珍珠流苏,一颦一笑间上面缀着的金丝蝴蝶翅膀都会上下煽动。 她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看到精美的步摇便询问是在哪家店铺买的。 黛玉正准备找个话题同水瑶荷搭话,便笑着回道:“这是去年在苏州买的,我记得是金陵甄家开的铺子……” 听到金陵甄家,水瑶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原来是奉圣夫人家的铺子,那我让我哥哥帮我问问。”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媛:“这位姑娘有些眼生,荣佳县主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我看你们穿的衣服戴的首饰都是一样的,竟像是同胞姐妹。” 说话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静静坐在黛玉旁边的王媛身上。 夏日炎热,王媛同黛玉穿都是天蓝色长裙,裙摆上吊坠着朵朵兰花,幽兰淡雅,尽显少女之姿。 黛玉簡單的介绍道:“这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家的媛姐姐,暂时住在我家。” “原来是王姑娘,早就听闻王青天家有个姑娘善弈,要不咱们对弈一番?”水瑶荷身邊一名贵女一听是王家女,脸上露出挑衅的神色。 迎春在黛玉耳边小声说道:“她是南安王府的县主霍青樱。” 南安王府的人? 黛玉还记得紫娟曾经偷偷给她报信,说是王子腾的夫人与二舅母曾经密谋,想要挑起她与这位霍县主的矛盾来着,怎么今日她挑衅起了媛姐姐? “既然县主有次雅兴,那我就陪县主对弈一番!”王媛才不管这位霍县主发什么神经,既然她想战,那便战吧。我王媛在棋艺一道上,还没怕过人! …… 王媛与霍青樱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水瑶荷却与黛玉聊得起劲。 “青樱向来喜欢对弈之道,前些日子忠顺王妃同母妃等人说起王姑娘精通棋道,当时好一阵夸。这不,青樱这是起了好胜心了。” 原来如此,黛玉还以为这位霍县主是瞧上自家哥哥了,正准备回家好好“谴责”一番哥哥招蜂引蝶。 她一点都不担心王媛会输,只希望霍青樱一会别哭鼻子就好。 “媛姐姐平日里就喜欢下棋,可惜家中没几个人能做她的对手……对了,青瑶县主平时在家中做些什么?” 黛玉把话题引到水瑶荷的身上,她还记挂着今日的任务呢。 水瑶荷还以为黛玉是打听自己的喜好,也没有隐瞒,回应道:“说来怕是让你笑话,我这人对琴棋书画都不精通,平日裡更喜欢摆弄胭脂水粉,哦,还有画些首饰之类的。” 黛玉暗道,这倒是与宝玉的爱好相近,若不是男女有别,她都想介绍宝玉同对方认识了。 “我笑话什么?我也喜欢摆弄胭脂水粉,我哥哥还说将来若是不当官了,就让我开家胭脂斋,让我来养活他。说起来金陵甄家的胭脂是江南第一,好多上好的胭脂水粉都要排好久的队才能买到。” 黛玉假装叹气:“可惜来到京城没有甄家的铺子,玉容斋的也不错。听说他们家有一种极好的胭脂,每年只做百盒,只送不卖,可惜我是买不到了。” 听到黛玉提起玉容斋,水瑶荷得意的说道:“玉容斋啊,那是义忠亲王府家的铺子,我哥哥同义忠亲王关系很好,每年他们家都会给我送几盒冰肌雪肤膏,就是你说的那种。等下次送了,我分你两盒!”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求助 其实黛玉早就知道玉容斋是义忠亲王府的买卖,张嬷嬷对京城王公贵戚的情况熟悉的很,她早就向张嬷嬷打听了很多这些事情。 像是贵女常去购买的锦缎钗环,胭脂水粉,甚至包括京城最有名的点心果子,她都提前有所准备。 无论水瑶荷谈到什么话题,黛玉都有信心能引到义忠亲王府和忠信王府。 当听到水瑶荷提起义忠亲王府的时候,黛玉看似惊讶的说道:“原来是叫冰肌雪肤膏啊,可惜我是无缘得见。北静王爷和义忠亲王同为京城有名的贤王,关系要好倒也是意料之中。”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前些日子因为登闻鼓之事,我哥哥回来与我说,他在大殿上与忠信王发生了冲突,要不是北静王爷回得那句话,他还真没办法反驳忠信王。你看同为四王之一,你家可比东平郡王府强出好多倍……” 黛玉刻意捧了北静郡王,贬低了东平郡王府,同时还带上忠信王高永仪。 当水瑶荷听到黛玉夸赞他哥哥时,眼中骄傲之色根本就瞒不住人。 不过她还是谦虚道:“当不得林六元与荣佳县主如此之夸,林六元才是为民请命,我哥哥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可不知道,那日我就在白塔寺庙会,那东平郡王世子跋扈的样子,我是亲眼所见。” 黛玉义愤填膺的说道:“堂堂上皇亲子,竟然为这等目无王法之人说情……算了,人家到底是皇家亲王。不过相比之下,义忠亲王殿下不愧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夸赞的任孝之人,他就没有替那人说话。” 水瑶荷听到黛玉一直贬低忠信王,原本还有些怀疑。不过看到黛玉一脸气氛,又想起钱兴德曾经还嚷嚷着要抢了黛玉回去做妾,就以为她是小孩心性,只是恨屋及乌罢了。 “这种事让他们男儿去处理就是,你我只是闺阁女子,不必理会那些。我看你发髻上的步摇甚是好看,让我瞧瞧可好……” 随着水瑶荷转移话题,黛玉知道自己不该再提这些事情,便取下步摇递了过去。两人借着穿戴之事,有说有笑的聊起了别的事情。 …… “霍县主,你输了!” 这已经是王媛第三次赢了霍青樱,只听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黛玉与水瑶荷也凑了过去。 霍青樱生气的把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脸上略带怒容:“不过是会下几手棋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是呀,我也只会下几手棋。”王媛依旧言笑晏晏,从容的帮迎春把棋子收好。 不紧不慢的语气,让霍青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到旁边的贵女看她的眼神似有不屑,心里更加堵得慌。 王媛从一开始就保持着端庄贤淑的风度,对霍青樱的挑衅不怯不慌,始终从容应对。 与之相对的霍青樱,因为傲慢的性子,在京城贵女的圈子里本来就不受欢迎,这就让围观的人群偏向了王媛。 好在午宴将至,大家也就跟随迎春去了正堂用膳,没有引起太大的纷争。 席间黛玉等人围坐一桌,就连王熙凤与薛家母女也来到了荣禧堂。 贾史氏仔细打量了一圈今日来的贵女,其中以青瑶县主身份最高,模样最好,性子看起来也颇为贤淑。 当然,比起黛玉还多有不如,不过这已经是她能为贾宝玉挑的最好人选了。 她与北静王太妃算是老相识了,贾代善还在时候就经常来往,在用膳的时候便开始思索一会该如何提起此事。 南安郡王府也是王妃亲来,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给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霍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正妻人选。 京城的勋贵圈子就这么大,哪家有个宴会什么的,各家的太太夫人大多会趁着難得的機会为儿女们操心这些事。 她一眼就看到了,穿戴如同孪生姐妹一般的黛玉和王媛,不过从身边的人口中得知黛玉的身份后,便知道自己儿子高攀不起。 皇帝待这位荣佳县主非同一般,今后说不得就是哪位皇子的正妃,她还是不讨这个嫌为好。 不过另一位一定要给自己儿子订下,南安王妃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不过此时不是提这事的时候。 与南安王妃有着相同目的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今日带来的姑娘大都是年龄相近之人,像是黛玉、王媛、迎春等几个姑娘无论是相貌还是言行举止,都是上上之姿。 包括活泼爽朗的史湘云,都被雲麾将军府的卫家太太看中了,不停的跟保龄侯夫人打听着湘云的事。 …… 男宾这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林枢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扫视一圈后就发现是和贾宝玉贾琮等小辈们坐在一起的薛蟠。 在午宴结束后,林枢找了一個僻静的地方醒酒,贾琮带着薛蟠走了过来。:“林表哥,薛大哥有事找你。” 说罢贾琮就揣着手笑眯眯离开了此地,袖子里好大一块金豆子,够他买好多零嘴了。 林枢示意薛蟠坐下:“薛兄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薛蟠虽然惹上了人命官司,但说厌恶,林枢还对他还真没有多大的恶感。不过一个典型的富贵公子哥罢了,有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一面,也有孝悌重情、义气豪爽一面。 看到薛蟠有些局促不安,便笑着说道:“人常言,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四大喜之一,你我都是江南之人,有话直说便好。” 薛蟠暗暗给自己打气,拱手说道:“林学士,我是个粗人,说不来客气话,今日让琮兄弟领我过来,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噢?薛兄弟为何不找王尚书?或者琏表哥也行。”林枢好奇的问道。 王子腾高居一品,隐隐有武将之首地位。贾琏更是皇帝亲信,两人相比自己这个外人来说,明显排在薛家求助的首位。 薛蟠摇了摇头,直言回道:“这事不能让我舅舅知道,琏二哥那里,我不确定他會不会帮我。” “那薛兄弟不妨说说看。” 只听薛蟠说道:“忠信王殿下请了我舅舅说媒,想纳我妹妹为侧妃。母亲已经应下,可我妹妹并不愿意去做什么王府侧妃。当然,我也不同意,侧妃不过听起来好听罢了,说白了还是妾室而已。我可不想妹妹给别人掀帘子布菜伺候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指点 忠信王高永仪要纳薛宝钗为侧妃? 林枢想起了他与薛宝钗在林府竹林的初见,容貌丰美、举止娴雅的薛宝钗给他的印象很好。 王子腾卖外甥女的事还真是越做越熟练了,一个贾元春不够,还想着再卖一个薛宝钗。 “这事确定了吗?我怎么没见忠信王府与宗正寺的请旨奏书?” 薛蟠所说亲王侧妃,是指亲王妾室夫人,地位高于普通姬妾。根据《大楚会典》,凡亲王者,可娶亲王妃一人,请旨纳侧室夫人两名,有子出者,可奏请册封为侧妃,入皇家玉牒。无封号妾室八人,有子出者可奏请册封为夫人。 如果高永仪真的要纳薛宝钗为侧室夫人,那么就必须先报请宗正寺,由宗正寺再奏请宫中,才能迎侧室夫人入门,并记入皇家玉牒。 林枢作为翰林待诏、内阁行走,圣旨奏书都会经他传递,这些日子并未看到有关忠信王高永仪纳侧室夫人的消息。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高永仪对薛家的许诺是假的,薛宝钗如果真的去了王府,只会是普通的姬妾。 至于王子腾为何没有把这些告诉薛家,估计和当年元春入宫一样,实际情况与许诺的事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林枢把这些纳侧室夫人的规则和自己知道的情况,统统告诉了薛蟠。 只见薛蟠怒目圆睁,气得满脸通红:“这不是骗人吗?舅舅怎么能欺骗母亲呢?” “或许,王尚书也不知晓此事的内情,毕竟宗室纳妾,还没到满朝皆知的程度。只不过我在内阁坐衙,知道的多一些罢了。” 这劝慰的话说出来,连林枢自己都不相信。他将一杯茶递给薛蟠:“如果薛兄弟真的想解决这件事,还得由你自己来做。毕竟对方是太上皇亲子,大楚的亲王,别说是我,就是你舅舅王子腾都不一定能顶得住。” 薛蟠接过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抱拳问道:“还请林学士教我!” “这事就得看薛兄弟能不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罪了……”林枢若有所指的说道:“按理说,薛兄弟如今是薛家的家主,你妹妹的婚事应该由你做主,别说你舅舅王尚书,就是薛夫人都不能越过你去做这个决定。”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薛蟠的父亲已经过世,薛王氏一个内宅妇人,是不能做主薛宝钗的婚事。长兄如父,薛宝钗的婚事,薛蟠才是能做主的人。 林枢指了指南方,对薛蟠说:“问题就出在你身上,你现在名义上是個死人,户部名册中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所以,你就是想要阻止这件事,也是无名无分。” 薛蟠这才想起自己在金陵时为了逃避律法的惩治,以假死之计跑到了京城避祸。 他从石凳上起身,直接跪在了林枢面前:“林学士肯定有办法,要不然也不会跟我这个浑人说这么多。前些日子林姑娘就提醒过妹妹,当时我也没多想。今日看来,此事不解决,薛家怕是永无宁日了。” 咚咚咚三下,薛蟠用力把头磕在了地上。林枢连忙起身扶住薛蟠,这人浑是浑了些,但为人倒是实诚的很。 他示意薛蟠坐下:“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你主动去顺天府自请律法处置……” 林枢的办法很简单,薛蟠去顺天府自首,因为香菱(甄英莲)之故,与人争夺打死了冯渊,这个案子依据律法最多判个杖刑加徒三千里。 等恢复了身份,就以薛家家主的身份,拿回薛宝钗的婚事定夺权。 至于受刑之事,太上皇在位时为了弥补国库空虚,定下了赎罪银之事,花点银子打点一下,最多一年就能再回京城。 虽说赎罪银之事林枢不敢苟同,但用在薛蟠身上正好可以解决問題。 说到最后,林枢盯着薛蟠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此法最为稳妥,不过杖刑也好,徒刑也罢,都是要走一遭的。就看薛兄弟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了!” 薛蟠这个人值不值得帮?就看他今天能不能下得了决心了。 从他以前干得那些破事上看,林枢都懒得搭理他。不过这事涉及到忠信王与王子腾,能给这两人添堵的事,林枢绝对不会错过。 而且与薛蟠几次来往中,林枢也发現了薛蟠的闪光点。有情有义,豪爽孝顺,这种人比那群伪君子更值得交往。 薛蟠在林枢说出令他惊惧的方法后,就低头沉思着。林枢也没有催促,静静等待薛蟠的决定。 林枢为何要出这个主意?除了给忠信王和王子腾添堵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贾雨村。 自打传胪之后,贾雨村就曾经多次在朝堂上宣扬他教授过林枢,而且不止一次的想请林枢帮他打通内阁大学生的关系。 无论是从原著中还是林枢对此人的了解,用白眼狼来形容贾雨村绝对没错。 薛蟠犯案时,正是时任金陵知府的贾雨村判的案。至于是他自己要巴结王子腾或者荣国府,还是王子腾有过接待,这些都不重要。 林枢要的,就是彻底断绝了贾雨村的官场之路。只要薛蟠自首,原先主理这个案子的贾雨村,他攀附权贵、徇私枉法的罪名就会被曝出来。 到时候丢官都是轻的,弄不好他下半辈子只能在牢里度过了。 “林学士,我想好了。无论怎樣,我都不能让妹妹陷入这个泥潭中去。母亲不知道内宅阴私,我却清楚很。哪怕无法用银子赎罪,我也要让妹妹嫁一个如意郎君。明日我便去顺天府……” 林枢看着神情坚定的薛蟠,脸上露出了微笑。他阻止了薛蟠后面的话:“不急这一两天,在这之前,你需要去见两个人。” “还请林学士指点!”薛蟠知道自己没有林枢看得深远,便拱手请教。 林枢说道:“一是伱的表姐夫,贾琏。有他帮忙上下打点,你能少受许多罪。第二么,你需要投在忠顺王府门下,这样,薛家皇商的牌子才能保住。有了皇商这个名头,薛家才不会因为你被定罪而倒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陈 @font-face { font-family: Genuine711927111; src:url(blob:https://m.qidian.com/39f0ca6f-0532-43dd-8d9b-72cabc7c0f3e) format('truetype');} @font-face { font-family: YWHeiTi711927111; src: url(https://qdfont.qidian.com/font-antipirate/fonts-1651780861011/fixed.l2tfoddt.woff2) format('woff2'), url(https://qdfont.qidian.com/font-antipirate/fonts-1651780861011/fixed.l2tfoddt.ttf) format('truetype'); unicode-range: U+4E00-9FA5, U+ff00-ffff, U+3001-300F,U+2000-2030;} .j_711927111{ font-family: Genuine711927111,YWHeiTi711927111,'Source Han Sans CN', simhei !important;} ypc31{order:1;}yqb31{order:2;}y9n31{order:3;}y6331{order:4;}ypi31{order:5;}yjx31{order:6;}ycy31{order:7;}y7f31{order:8;}ylu31{order:9;}y9c31{order:10;}yog31{order:11;}yfk31{order:12;}y4f31{order:13;}y9231{order:14;}y2l31{order:15;}ylg31{order:16;}ya31{order:17;}yhw31{order:18;}ylt31{order:19;}yqy31{order:20;}y2331{order:21;}yle31{order:22;}y2c31{order:23;}yhs31{order:24;}ybo31{order:25;}yf631{order:26;}y9i31{order:27;}y2n31{order:28;}y8z31{order:29;}ybx31{order:30;}ymz31{order:31;}ymp31{order:32;}yja31{order:33;}yaa31{order:34;}y7431{order:35;}yl331{order:36;}yr431{order:37;}y8x31{order:38;}y9y31{order:39;}ydu31{order:40;}yhu31{order:41;}y5k31{order:42;}you31{order:43;}ykx31{order:44;}ybb31{order:45;}yqj31{order:46;}y6531{order:47;}y731{order:48;}y7831{order:49;}y9s31{order:50;}yu2-b{content:"854039285699ap13ar31pl10"}.sy-0{font-size:0}.sy-1{display:inline-block;transform:scaleX(-1)}.p0 ypc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pc31::after{content:' '}.p0 yqb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qb31::after{content:' '}.p0 y9n31{transform:scaleX(-1)}.p0 y9n31::after{content:attr(ye9o31)}.p0 y6331{transform:scaleX(-1)}.p0 y63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6331::after{content:'?'}.p0 ypi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pi31::after{content:'畜'}.p0 yjx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jx31::after{content:'查'}.p0 y7f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7f31::after{content:'率'}.p0 ylu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lu31::after{content:'贾'}.p0 y9c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9c31::after{content:'琏'}.p0 yfk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fk31::after{content:'告'}.p0 y4f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4f31::after{content:'恋'}.p0 ylg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lg31::after{content:'今'}.p0 ya31{transform:scaleX(-1)}.p0 ya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a31::after{content:'?'}.p0 yhw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hw31::after{content:'新'}.p0 ylt31{transform:scaleX(-1)}.p0 ylt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lt31::after{content:'?'}.p0 y23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2331::after{content:'今'}.p0 yle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le31::after{content:'逮'}.p0 y2c31{transform:scaleX(-1)}.p0 yhs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hs31::after{content:'萝'}.p0 ybo31::after{content:attr(yjxq31)}.p0 yf6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f631::after{content:'爪'}.p0 y2n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2n31::after{content:'沾'}.p0 y8z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8z31::after{content:'将'}.p0 ybx31::after{content:attr(ya7831)}.p0 ymz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mz31::after{content:'皂'}.p0 ymp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mp31::after{content:'皂'}.p0 yja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ja31::after{content:'贾'}.p0 yaa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aa31::after{content:'琮'}.p3 ypc31::after{content:' '}.p3 yqb31::after{content:' '}.p3 y9n31::after{content:'儿'}.p3 y6331::after{content:'?'}.p3 yjx31::after{content:'薛'}.p3 ycy31::after{content:'?'}.p3 y7f31::after{content:'勿'}.p3 y9c31::after{content:'率'}.p3 yog31::after{content:'腿'}.p3 yfk31::after{content:'僚'}.p3 y4f31::after{content:'风'}.p3 y9231::after{content:'名'}.p3 yqy31::after{content:'屠'}.p3 yle31::after{content:'率'}.p3 yhs31::after{content:'录'}.p3 ybo31::after{content:'乞'}.p3 yf631{transform:scaleX(-1)}.p3 yf631::after{content:'?'}.p3 y9i31::after{content:'季'}.p3 y2n31::after{content:'转'}.p3 y8z31::after{content:'。'}.p6 ypc31::after{content:' '}.p6 y9n31::after{content:'贾'}.p6 y6331::after{content:'琏'}.p6 ypi31::after{content:'斜'}.p6 yjx31{transform:scaleX(-1)}.p6 yjx31::after{content:attr(y4gs31)}.p6 ycy31::after{content:'券'}.p6 y7f31::after{content:'?'}.p6 ylu31::after{content:'刷'}.p6 y9c31{transform:scaleX(-1)}.p6 yog31::after{content:'券'}.p6 y9231::after{content:attr(y2qg31)}.p6 ylg31::after{content:'现'}.p6 ya31::after{content:'览'}.p6 yhw31::after{content:'?'}.p6 ylt31::after{content:'央'}.p6 yqy31::after{content:attr(yq1b31)}.p6 y2331::after{content:'分'}.p6 yle31::after{content:'保'}.p6 y2c31::after{content:'率'}.p6 yhs31::after{content:'唉'}.p6 ybo31::after{content:'湖'}.p6 yf631::after{content:'惜'}.p6 y9i31::after{content:'券'}.p6 y2n31::after{content:'约'}.p6 y8z31::after{content:'贾'}.p6 ybx31::after{content:'琮'}.p6 ymp31::after{content:'险'}.p6 yja31::after{content:'胶'}.p6 yaa31::after{content:'议'}.p6 y7431::after{content:'转'}.p6 yl331::after{content:'?'}.p6 yr431::after{content:'剖'}.p6 y8x31::after{content:attr(ycvf31)}.p12 ypc31::after{content:' '}.p12 yqb31::after{content:' '}.p12 y9n31::after{content:'贾'}.p12 y6331::after{content:'琏'}.p12 ypi31::after{content:'周'}.p12 yjx31::after{content:attr(yuk831)}.p12 ycy31::after{content:attr(ym2731)}.p12 y7f31::after{content:'霸'}.p12 ylu31::after{content:'率'}.p12 yfk31::after{content:'溶'}.p12 y4f31::after{content:'戚'}.p12 y9231::after{content:'化'}.p12 y2l31::after{content:'富'}.p12 ya31::after{content:'盏'}.p12 yhw31::after{content:'吓'}.p12 yqy31::after{content:'版'}.p12 y2331::after{content:'骂'}.p12 yle31::after{content:'分'}.p12 y2c31::after{content:'贯'}.p12 yhs31::after{content:'讲'}.p12 ybo31::after{content:attr(yj1c31)}.p12 y9i31::after{content:'君'}.p12 y2n31::after{content:'录'}.p12 y8z31::after{content:'氏'}.p12 ybx31::after{content:attr(yqr931)}.p12 ymz31::after{content:'刷'}.p12 ymp31::after{content:'饥'}.p12 yja31::after{content:'见'}.p18 ypc31::after{content:' '}.p18 yqb31::after{content:' '}.p18 y6331::after{content:'‘'}.p18 ypi31::after{content:'湖'}.p18 yjx31::after{content:'?'}.p18 ycy31::after{content:'管'}.p18 y7f31::after{content:'脊'}.p18 y9c31::after{content:'汉'}.p18 yfk31::after{content:'也'}.p18 y4f31::after{content:'率'}.p18 y9231::after{content:'腿'}.p18 y2l31::after{content:'爪'}.p18 ylg31::after{content:'仅'}.p18 yhw31::after{content:'葡'}.p18 ylt31::after{content:attr(ywgf31)}.p18 yqy31::after{content:'胶'}.p18 y2331::after{content:attr(y7od31)}.p18 yle31::after{content:'贾'}.p18 y2c31::after{content:'琏'}.p18 ybo31::after{content:'蜻'}.p18 yf631::after{content:'心'}.p18 y9i31::after{content:'堆'}.p18 y8z31::after{content:'。'}.p21 ypc31::after{content:' '}.p21 yqb31::after{content:' '}.p21 y9n31::after{content:'猛'}.p21 ypi31::after{content:'?'}.p21 yjx31::after{content:'沈'}.p21 ycy31::after{content:'刷'}.p21 y7f31::before{content:attr(yi7431)}.p21 ylu31::after{content:'率'}.p21 y9c31::after{content:'昏'}.p21 yog31::after{content:'枢'}.p21 yfk31::after{content:'告'}.p21 y4f31::after{content:'斜'}.p21 y9231::after{content:'吓'}.p21 y2l31::after{content:'站'}.p21 ylt31::after{content:'萝'}.p21 yqy31::after{content:'骡'}.p21 y2331::after{content:'爪'}.p21 yle31::before{content:attr(ys1t31)}.p21 y2c31::after{content:'琏'}.p21 yhs31::before{content:attr(yd2r31)}.p21 yf631::after{content:'查'}.p21 y9i31::after{content:'惧'}.p21 y2n31::after{content:'猛'}.p21 y8z31::after{content:'挨'}.p21 ybx31::before{content:attr(y34r31)}.p24 ypc31::after{content:attr(yn9n31)}.p24 ypi31::after{content:'?'}.p24 ycy31::after{content:'?'}.p24 y7f31::after{content:'惕'}.p24 ylu31::after{content:'率'}.p24 yog31::after{content:'舍'}.p24 yfk31::after{content:'盏'}.p24 y4f31::after{content:'黛'}.p24 y9231::after{content:'驴'}.p24 ylg31::after{content:'骡'}.p24 yhw31::after{content:'。'}.p24 ylt31::after{content:'君'}.p24 yqy31::after{content:'洪'}.p24 y2331::after{content:'惕'}.p24 yle31::after{content:'触'}.p24 y2c31::after{content:'?'}.p24 yhs31::after{content:'贯'}.p24 ybo31::after{content:'搂'}.p24 y2n31::after{content:'飞'}.p24 y8z31::after{content:'守'}.p24 ybx31::after{content:'?'}.p24 ymp31::after{content:'怀'}.p24 yja31::after{content:'熔'}.p24 yl331::after{content:'谎'}.p24 yr431::after{content:'嘴'}.p24 y8x31::after{content:'?'}.p24 y9y31::after{content:'?'}.p24 ydu31::after{content:'录'}.p24 yhu31::after{content:attr(yb1g31)}.p24 y5k31::after{content:'腿'}.p24 ykx31::after{content:'谎'}.p24 yqj31::after{content:'墨'}.p24 y6531::after{content:'。'}.p30 ypc31::after{content:' '}.p30 yqb31::after{content:' '}.p30 y9n31::after{content:'东'}.p30 y6331::after{content:attr(y32o31)}.p30 ypi31::after{content:'脑'}.p30 ycy31::after{content:'馆'}.p30 y7f31::after{content:'鲁'}.p30 ylu31::after{content:'率'}.p30 y9c31::after{content:'极'}.p30 yog31::after{content:'?'}.p30 y4f31::after{content:'触'}.p30 y9231{transform:scaleX(-1)}.p30 y2l31::after{content:'胃'}.p30 ylg31::after{content:'克'}.p30 ya31::after{content:'谎'}.p30 ylt31::after{content:'厘'}.p30 yqy31::after{content:'舟'}.p30 y2331::after{content:'录'}.p30 yle31::after{content:'写'}.p30 y2c31::after{content:'胶'}.p30 yhs31::after{content:'乞'}.p30 ybo31::after{content:'厘'}.p30 yf631::after{content:'特'}.p30 y9i31::after{content:'骂'}.p30 y8z31::after{content:'谎'}.p30 ybx31::after{content:'?'}.p30 ymz31::after{content:'?'}.p30 ymp31::after{content:'‘'}.p30 yja31::after{content:'狸'}.p30 yaa31::after{content:attr(ybjr31)}.p33 ypc31::after{content:' '}.p33 yqb31::after{content:' '}.p33 y9n31::after{content:'贾'}.p33 y6331::before{content:attr(y43m31)}.p33 yjx31::before{content:attr(ycpm31)}.p33 ylu31::before{content:attr(yqo331)}.p33 yog31::after{content:'塔'}.p33 yfk31::after{content:'?'}.p33 y4f31::before{content:attr(y8yl31)}.p33 y9231::after{content:'昏'}.p33 y2l31::after{content:'枢'}.p33 yhw31::after{content:'贴'}.p33 ylt31::after{content:'敢'}.p33 yqy31::after{content:'率'}.p33 y2331::after{content:'挨'}.p33 yle31::after{content:'猴'}.p33 y2c31::after{content:'锻'}.p33 yhs31::after{content:'?'}.p33 ybo31::after{content:'串'}.p33 yf631::after{content:'鼓'}.p33 y9i31::after{content:'率'}.p33 y2n31::after{content:'?'}.p33 y8z31::after{content:'沈'}.p33 ybx31::before{content:attr(y3ff31)}.p33 ymz31::after{content:'湖'}.p33 ymp31::after{content:'吓'}.p33 yja31::after{content:'桃'}.p33 yaa31{transform:scaleX(-1)}.p33 yaa31::after{content:'?'}.p33 y7431::after{content:'邊'}.p33 yl331::after{content:'率'}.p33 y8x31::before{content:attr(yvpl31)}.p33 y9y31::before{content:attr(yo6a31)}.p33 ydu31::after{content:'吓'}.p33 yhu31::after{content:'桃'}.p33 y5k31::after{content:'厂'}.p33 you31::after{content:'贝'}.p33 ykx31::after{content:'森'}.p33 ybb31::after{content:'在'}.p33 yqj31::after{content:'塔'}.p36 ypc31::after{content:attr(ylur31)}.p36 y9n31::after{content:'黛'}.p36 y6331::after{content:'驴'}.p36 ypi31::after{content:'厂'}.p36 yjx31::after{content:attr(y3rf31)}.p36 ycy31::after{content:'转'}.p36 y7f31::after{content:'今'}.p36 ylu31::after{content:'分'}.p36 y9c31::after{content:'续'}.p36 yog31::after{content:'抹'}.p36 yfk31::after{content:'率'}.p36 y4f31::after{content:'处'}.p36 y9231::after{content:'统'}.p36 ylg31::after{content:'琮'}.p36 ya31::after{content:attr(ydv931)}.p36 yhw31::after{content:'富'}.p36 ylt31::after{content:'堆'}.p36 yqy31::after{content:'史'}.p36 y2331::after{content:'?'}.p36 yle31::after{content:attr(y26r31)}.p36 y2c31::after{content:'撇'}.p36 yhs31::after{content:'煤'}.p36 yf631::after{content:'?'}.p36 y9i31::after{content:'录'}.p36 y8z31::after{content:'骂'}.p36 ybx31::after{content:'续'}.p36 ymp31::after{content:attr(yzb831)}.p36 yja31::after{content:'。'}.p42 ypc31::after{content:' '}.p42 yqb31::after{content:' '}.p42 y9n31::after{content:attr(yucl31)}.p42 y6331::after{content:'刷'}.p42 yjx31::after{content:'谎'}.p42 ycy31::after{content:'触'}.p42 y7f31::after{content:'》'}.p42 ylu31::after{content:attr(y12331)}.p42 y9c31::after{content:'贾'}.p42 yog31::after{content:'琏'}.p42 y4f31::after{content:'饲'}.p42 y9231::after{content:'?'}.p42 y2l31::after{content:'监'}.p42 ylg31::after{content:'券'}.p42 yhw31::after{content:'率'}.p42 yqy31::after{content:'饲'}.p42 y2331::after{content:'彻'}.p42 yle31::after{content:attr(yqxn31)}.p42 y2c31::after{content:'湖'}.p42 ybo31::after{content:'?'}.p42 yf631::after{content:'畜'}.p42 y2n31::after{content:'衬'}.p42 y8z31::after{content:'泉'}.p42 ymp31::after{content:'枢'}.p42 yja31::after{content:'?'}.p42 yaa31::after{content:'余'}.p42 yr431::after{content:'赴'}.p42 y8x31::after{content:attr(ytgn31)}.p42 y9y31::after{content:'薛'}.p42 ydu31::after{content:attr(y05j31)}.p42 y5k31::after{content:'转'}.p42 you31::after{content:'今'}.p42 ykx31::after{content:'肝'}.p42 ybb31::after{content:'?'}.p42 y6531::after{content:attr(y3rq31)}.p42 y731::after{content:'畜'}.p42 y7831::after{content:'。'}.p45 y9n31::after{content:'贸'}.p45 y6331::after{content:'睛'}.p45 ypi31::after{content:'猴'}.p45 yjx31::after{content:'锻'}.p45 ycy31::after{content:'谎'}.p45 y7f31::after{content:'笨'}.p45 y9c31::after{content:'畜'}.p45 yog31::after{content:'?'}.p45 yfk31::after{content:'脊'}.p45 y4f31::after{content:'曹'}.p45 y9231::after{content:'耍'}.p45 y2l31::after{content:'削'}.p45 ylg31::after{content:'率'}.p45 ya31::after{content:'帘'}.p45 yhw31::after{content:'趁'}.p45 ylt31::after{content:'习'}.p45 yqy31::after{content:'?'}.p45 y2331::after{content:'’'}.p45 yle31::after{content:'瓦'}.p45 y2c31::before{content:attr(yzf931)}.p45 yhs31::after{content:'医'}.p45 ybo31::after{content:'骡'}.p45 yf631::after{content:'扑'}.p45 y9i31::after{content:'薛'}.p45 y2n31::after{content:'蟠'}.p45 ybx31::after{content:'券'}.p45 ymp31::after{content:'谎'}.p45 yja31::after{content:'心'}.p45 yaa31::after{content:'?'}.p45 y7431::after{content:'?'}.p45 yr431::after{content:'胳'}.p45 y8x31::before{content:attr(yaks31)}.p45 ydu31::after{content:'惕'}.p45 yhu31::after{content:'券'}.p45 y5k31::after{content:'谎'}.p45 ykx31::before{content:attr(yrci31)}.p45 yqj31::after{content:'刷'}.p45 y6531::before{content:attr(y8ur31)}.p45 y731::after{content:'今'}.p45 y7831::after{content:'若'} ??告??。???嘴??转???揣??。???????:???? 怪?唐率昏?唐微枕稀大慕率露蘆大今哑飞帮转剖?管?挨。乖 聚扑樱贾琮萝逮惕姻?率嗓湖录?厘现谎失屠厘切屠厘骂?黄率东》稀湖老擄贾赦?胳率?今分浮森挨牙?谎?‘率舟哑风氏分失屠厘妥切锞厘。郊厘巾挨录唐分失胶 怪将现揣盧魯沾戚化见乖贾琏今拐摁饱贾琮谎牙?率绝沾?厘尚挨虫转棍胶。 杆质今刷率贾琮?厘现谎失屠厘切屠厘吐转今惜率姐?单转氏都仅邀谎切爐露南。 率尝??谎 怪骡胶东》大轨转飞勾云辩率外?星棍剖售陈率?微乞乞骡爪转。蘆虜乖 慕樱赞率贾琏拐?疾腿僚风爪贾琮谎鬼现率莫莫挨牙?魯魯率微挨外?棍剖拐君?飞黄反猴骂触?黄触谎切厘售陈。 贾琮?沾?疾率咧?或转险胶。挨嫌录姻险转戚化率仅榜名贾琏慕霸孤怪?唐率券剖谎富惹率枕剖?惭唐?劫率骡爪?《郡?盏?率殺扭慕樱。堆谎乞?撇飞勿??率梨撇爪?《郡?慕霸戚化微牺驴剖歪戚化吓厘器?尖尖勿?萝录君分稳。乖 怪吓厘?器櫓盧见乖 怪率沈交率萝录君個。乖惹挨谁厘君 怪陈转率大剖劫稳。姐骂率告告君樱名翅舟飞?慕?乖贾盧櫓琏厂岗氏?率贾琮?惕?刷胳萝?棍转心男?厘。 猛贾琏?塔启启谎胶爪?党??管富率萝骡殺塞爪昏枢?日薛蟠慕樱。 薛?招塔贾琏录今???率湖昏枢慕扑挨谎顺什日薛蟠谎?诸胳率贾琏萝?惕慕霸孤怪舟录心?‘率君塔萝板名枕转。飞森櫓擄薛?皂姐录?基今棍榴率榨勾呼龄朋厘录?飞转谎。乖 怪君分枕找史饱率梨?态态抹森史陈率?慕今龄朋厘率萝录巾龄尿龄枕?找史饱。乖 薛蟠艘帮?夕率挨东》梨录阀众沾砍诸昏枢谎约帮率央姻爪统梢郊谎骂转窝破。厮酸?公枣? 甘?富?率昏?谎炒乱?杀杀??斜??畜堆枣率缝嘴富贾琏姐儿理苗陈率膛沈挨哑剖昏畜滚童。 尖尖沸胶率当? 猛棍爪昏畜率昏枢笛券黛驴率软态公‘门湖?管慕险转稍沈招塔。 黛驴尚它稍沈日尼瑶贩惑谎板撞森伞率?飞黄姐贸转沸胶。它交?‘慕沸转心男谎骡?孤怪穷斜君?尼瑶贩惑谎??胶骡率?《郡?日拢?守?贯搂居佳。日???畜四甄?谎胶到率居嫌录?名探‘骡谎誓议。处统率怀熔贯搂居抹骡沸触?谎守?伞致。乖赞招 昏僚挨谎守枢???转率 萝嫌湖挠永富率昏?触?贯搂?陈谎腿僚?墨萝录昏枢续????怀熔滚??萧工。 黛驴?惠监剖??媛劫逆率?萧工仆榨湖名?媛歪视屿谎富惹率哑飞富名黛驴?歪券今欲。 怪穷斜君今??梨抹骡沸君触?贯搂守?率姐飞抹相膛谁溶锦湖拢?守?君今饲。稍沈枕史爪今分飞乞陈谎该烦率窜晨君??《郡?统梢盏陛刷谎血?吓厘骂沫贯讲尖尖乖 贾琏拐贾琮打开挨谎樱杜转沸胶率挨殊或沾慕霸孤怪君谁溶?乞?曾转率挨爪之录锦湖帜今饲见枕墨湖舟揉挨梳姜?转。乖 怪贴敢率怀?脑央骂轨爪陛刷谎购理率名吓厘狸?器率君续录塔贯?睛谎勿塔率飞续抹今?该烦舟央骂零见乖吓?君沿写 吓桃萌录骂?吓厘搁狸?器招理率怀??交录特淹?霸君欲塔谎‘。续君沫》昏枢今腿湖怀?旦沾率录今?该烦舟央撇爪。 怪琏?唐率大?央骂撇陛刷厂险過嗎见乖敏君敏蓬史。惕? 触‘览览域觑率旧录今惕嫁谁。君塔姐飞陈剖’吓桃率難霸挨晨腿僚名吓桃慕率谁溶独吓厘歪脊‘率虫笔勋察勿蚊。君飞录堆赞》??厘孝见 怪琏?唐率唐唐率把?录琮唐?撇煤转协见飞今没录吓厘?器率把?录?厘?器?慕飞没率飞何淹剖?今??站谎蜻??畜。乖抹 转?贾 贾琏日昏枢舟愣转愣率谁溶萌录日吓厘骂转旁艘率君录触‘特飞营理骡爪谎塔。 市?贾琮拆撇爪谎梨愁政?率挨亩舟骂沫锯?率稠录黛驴骡史居刀??今沫。 怪姐录?态姻谎香爪率茫梢何在率枕君萝棍剖岁?‘?今?。稍沈郊录拐枕扮爪转率快洪?谎??爪墨湖舟央斥率枕姐郊小霉谎裹??版?胶转。乖 贾琏央骂也算率稀软态亩拱转拱将率萝??堆枣转昏畜。 尖尖今赞剖胶笨猴?率今昏富谎 ?陵?巾尿率薛蟠拐今??板名替菱率微它湖今分富满招胳率拐今??板名薛牺钗。 燕转今?视?率星沾昏枢约挨拟陈谎心??兔?转笨》畜谎悼菜隐。》?。招 胶邀盏普 挨飞堤歪惑率艘帮微‘淹尚薛蟠?爪??率心男?剖?笨》畜伊价湘。 怪君尖尖曹软率君塔?飞?淹剖????森胶酸什今刷见交转率姐骂??畜。桑率郊录率装化戚化搅塔舟哑微枕傅券?乖 价湘?脊悟葬心男郊录稠塑柄饶率空骡公洪棵洞尚爪率淹录趋爪转保葡倘招塔率姐央触》率版趋爪转君化今欲丛“谎塔。 湖价湘四曹耍削酸汉沾落装化“谎富惹率??畜?替?子惠蹄伟转》。苗筝今?肉胳率薛牺钗萝剖转?熙停谎?厘。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圣谕 @font-face { font-family: Genuine711941743; src:url(blob:https://m.qidian.com/8fc2cf11-92b0-44f0-b967-a9f0c769023e) format('truetype');} @font-face { font-family: YWHeiTi711941743; src: url(https://qdfont.qidian.com/font-antipirate/fonts-1651852861013/fixed.l2umjkyu.woff2) format('woff2'), url(https://qdfont.qidian.com/font-antipirate/fonts-1651852861013/fixed.l2umjkyu.ttf) format('truetype'); unicode-range: U+4E00-9FA5, U+ff00-ffff, U+3001-300F,U+2000-2030;} .j_711941743{ font-family: Genuine711941743,YWHeiTi711941743,'Source Han Sans CN', simhei !important;} yjw31{order:1;}yeh31{order:2;}y8d31{order:3;}yr931{order:4;}yb931{order:5;}yqa31{order:6;}ylh31{order:7;}ykb31{order:8;}y2w31{order:9;}y4031{order:10;}yrl31{order:11;}yre31{order:12;}yji31{order:13;}ynv31{order:14;}yrp31{order:15;}yax31{order:16;}y4p31{order:17;}y5c31{order:18;}ydp31{order:19;}ycz31{order:20;}y3831{order:21;}ya331{order:22;}yow31{order:23;}yjb31{order:24;}y3531{order:25;}yr031{order:26;}ya31{order:27;}yhu31{order:28;}y3x31{order:29;}ylf31{order:30;}yrc31{order:31;}yhs31{order:32;}ybn31{order:33;}ych31{order:34;}ypp31{order:35;}yoj31{order:36;}yg931{order:37;}y2431{order:38;}y7o31{order:39;}y9v31{order:40;}ygy31{order:41;}ydh31{order:42;}y3r31{order:43;}ydb31{order:44;}y5o31{order:45;}yf631{order:46;}yc831{order:47;}yj431{order:48;}ycr31{order:49;}ypg31{order:50;}yga31{order:51;}y3n31{order:52;}yu2-b{content:"854039285699ap13ar31pl10"}.sy-0{font-size:0}.sy-1{display:inline-block;transform:scaleX(-1)}.p0 yjw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jw31::after{content:' '}.p0 y8d31{transform:scaleX(-1)}.p0 y8d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8d31::after{content:'?'}.p0 yr9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r931::after{content:'熙'}.p0 yb9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b931::after{content:'偷'}.p0 ylh31{transform:scaleX(-1)}.p0 ylh31::after{content:attr(yka731)}.p0 y2w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2w31::after{content:'钉'}.p0 y40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4031::after{content:'苗'}.p0 yji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ji31::after{content:'薛'}.p0 ynv31{transform:scaleX(-1)}.p0 ynv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nv31::after{content:'?'}.p0 yrp31::after{content:attr(yqpn31)}.p0 y4p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4p31::after{content:'春'}.p0 y5c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5c31::after{content:'乏'}.p0 ydp31::after{content:attr(y0sf31)}.p0 ycz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cz31::after{content:'搞'}.p0 y38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3831::after{content:'榻'}.p0 ya331{transform:scaleX(-1)}.p0 ya3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a331::after{content:'?'}.p0 yjb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jb31::after{content:'谢'}.p0 yr0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r031::after{content:'薛'}.p0 ya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a31::after{content:'蟠'}.p0 yhu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hu31::after{content:'坡'}.p0 ylf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lf31::after{content:'霞'}.p0 yrc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rc31::after{content:'骗'}.p0 yhs31::first-letter{font-size:0}.p0 yhs31::after{content:'。'}.p3 yjw31::first-letter{font-size:0}.p3 yjw31::after{content:' '}.p3 yeh31::before{content:attr(ysfv31)}.p3 y8d31{transform:scaleX(-1)}.p3 y8d31::first-letter{font-size:0}.p3 y8d31::after{content:'?'}.p3 yr931::before{content:attr(ynwi31)}.p3 yb931::before{content:attr(yat431)}.p3 yqa31::first-letter{font-size:0}.p3 yqa31::after{content:'铜'}.p3 y2w31::first-letter{font-size:0}.p3 y2w31::after{content:'头'}.p3 yrl31::before{content:attr(y8ws31)}.p3 yre31::after{content:'文'}.p3 yji31::after{content:'云'}.p3 ynv31::after{content:'骗'}.p3 yax31::after{content:'印'}.p3 y4p31::before{content:attr(ys2a31)}.p3 y5c31{transform:scaleX(-1)}.p3 y5c31::after{content:'?'}.p3 ydp31::after{content:'钗'}.p3 ycz31::after{content:'极'}.p3 y3831::after{content:'?'}.p3 ya331::after{content:'仅'}.p3 yow31::before{content:attr(yc1m31)}.p3 yr031::after{content:'坡'}.p3 ya31::after{content:'头'}.p3 yhu31::after{content:'霞'}.p3 ylf31::after{content:'薛'}.p3 yrc31{transform:scaleX(-1)}.p3 yrc31::after{content:'?'}.p3 yhs31::after{content:'钗'}.p3 ypp31::after{content:'惑'}.p3 yoj31::after{content:'骑'}.p3 yg931::after{content:'?'}.p3 y2431::after{content:'?'}.p3 y7o31::after{content:'诵'}.p3 y9v31::after{content:'。'}.p6 yjw31::after{content:' '}.p6 yr931::after{content:'偷'}.p6 yb931::after{content:'运'}.p6 yqa31::after{content:'运'}.p6 ylh31::after{content:'极'}.p6 ykb31::after{content:'袄'}.p6 y2w31::after{content:'忆'}.p6 y4031::after{content:'饼'}.p6 yre31::after{content:'兰'}.p6 ynv31::after{content:'锣'}.p6 yax31{transform:scaleX(-1)}.p6 yax31::after{content:'?'}.p6 y4p31::after{content:'?'}.p6 y5c31::after{content:'?'}.p6 ydp31{transform:scaleX(-1)}.p6 ydp31::after{content:'?'}.p6 ya331::after{content:'永'}.p6 yow31::after{content:'永'}.p6 y3531::after{content:'鼓'}.p6 yr031::after{content:'构'}.p6 ya31::after{content:'孝'}.p6 yhu31::after{content:'孝'}.p6 yhs31::after{content:'霞'}.p6 ybn31::after{content:attr(yu1n31)}.p6 ych31::after{content:'?'}.p6 yoj31::after{content:'极'}.p6 yg931::after{content:'锤'}.p6 y2431::after{content:'永'}.p6 y7o31::after{content:attr(yqk231)}.p6 y9v31::after{content:attr(yt0l31)}.p6 ygy31::after{content:'废'}.p6 ydh31::after{content:'?'}.p6 ydb31::after{content:'插'}.p6 y5o31::after{content:'最'}.p6 yf631::after{content:'桶'}.p6 ycr31::after{content:'?'}.p6 ypg31::after{content:'?'}.p6 yga31::after{content:'顾'}.p15 yjw31::after{content:' '}.p15 yeh31::before{content:attr(yv5e31)}.p15 y8d31::after{content:'?'}.p15 yr931::after{content:'?'}.p27 yeh31::after{content:' '}.p27 y8d31::before{content:attr(y23l31)}.p27 yr931::after{content:'树'}.p27 yb931::after{content:'座'}.p27 yqa31::before{content:attr(y0my31)}.p27 ylh31::after{content:'桶'}.p27 y2w31::after{content:'叨'}.p27 ynv31::after{content:'培'}.p27 y5c31::after{content:'贺'}.p27 ydp31::after{content:'构'}.p27 ycz31::after{content:'文'}.p27 y3831::after{content:'桥'}.p27 ya331::after{content:'察'}.p27 yow31::before{content:attr(yrae31)}.p27 y3531::after{content:'?'}.p27 yr031::after{content:'极'}.p27 ya31::before{content:attr(yen231)}.p27 yhu31::after{content:'鸦'}.p27 ylf31::after{content:'咳'}.p27 ybn31::after{content:'西'}.p27 ych31::after{content:'注'}.p27 ypp31::after{content:'眼'}.p27 yg931::after{content:'极'}.p27 y9v31::after{content:'?'}.p27 ygy31::before{content:attr(y8mz31)}.p27 ydh31::after{content:'?'}.p27 y3r31::after{content:'”'}.p27 ydb31::after{content:'竟'}.p27 y5o31::after{content:'津'}.p27 yf631::after{content:'奥'}.p27 yc831::before{content:attr(y17l31)}.p27 yj431::after{content:'憎'}.p27 ycr31::after{content:'?'}.p27 ypg31::before{content:attr(yp5o31)}.p27 yga31::after{content:'、'}.p33 y8d31::after{content:'仁'}.p33 yr931::after{content:'迅'}.p33 yqa31::after{content:'刁'}.p33 ylh31::after{content:'蚊'}.p33 ykb31::after{content:'极'}.p33 y2w31::after{content:'薛'}.p33 y4031::after{content:'蟠'}.p33 yrl31::after{content:'?'}.p33 yre31::after{content:'法'}.p33 ynv31::before{content:attr(yhql31)}.p33 yax31::after{content:'班'}.p33 y4p31::after{content:'腐'}.p33 y5c31::after{content:'愚'}.p33 ydp31::after{content:'极'}.p33 ya331::after{content:'?'}.p33 yow31::before{content:attr(yyrq31)}.p33 y3531::after{content:'竟'}.p33 yr031::before{content:attr(ypft31)}.p33 ya31::before{content:attr(yiqf31)}.p33 yhu31::after{content:'止'}.p33 y3x31::after{content:'税'}.p33 ylf31::after{content:'尊'}.p33 yrc31::after{content:'勉'}.p33 yhs31::after{content:'极'}.p33 ybn31::before{content:attr(yens31)}.p33 ych31::after{content:'阶'}.p33 y2431::before{content:attr(ykop31)}.p36 yjw31::after{content:' '}.p36 yeh31::after{content:' '}.p36 y8d31::after{content:'薛'}.p36 yr931::after{content:'蟠'}.p36 yb931::after{content:'霞'}.p36 ykb31::after{content:'婆'}.p36 y2w31::after{content:'邪'}.p36 y4031::after{content:'谢'}.p36 yrl31::after{content:'极'}.p36 yre31::after{content:'?'}.p36 yji31::after{content:'湘'}.p36 ynv31::after{content:'法'}.p36 yrp31::after{content:'呵'}.p36 yax31::after{content:'装'}.p36 y4p31::after{content:'?'}.p36 y5c31::after{content:'众'}.p36 ydp31::after{content:attr(ybc931)}.p36 ycz31::after{content:'仁'}.p36 y3831::after{content:'哗'}.p36 ya331::after{content:'美'}.p36 yow31::after{content:'邪'}.p36 yjb31::after{content:'?'}.p36 y3531::after{content:'极'}.p36 ya31::after{content:'、'}.p36 yhu31::after{content:'极'}.p36 y3x31::after{content:'辞'}.p36 ylf31::after{content:'?'}.p36 yrc31::after{content:'九'}.p36 yhs31::after{content:'幻'}.p36 ybn31::after{content:'极'}.p36 ych31::after{content:'远'}.p36 yoj31::after{content:'尤'}.p36 yg931::after{content:'尤'}.p36 y2431::after{content:attr(y35k31)}.p36 y7o31::after{content:'子'}.p36 y9v31::after{content:'。'}.p36 ygy31::after{content:'顾'}.p39 yjw31::after{content:' '}.p39 yeh31::after{content:' '}.p39 y8d31::before{content:attr(y79s31)}.p39 yr931::after{content:'陛'}.p39 yb931::after{content:'头'}.p39 yqa31::after{content:'巾'}.p39 ykb31::after{content:'极'}.p39 y2w31::after{content:'?'}.p39 y4031::before{content:attr(yye631)}.p39 yrl31::after{content:'勉'}.p39 yre31::after{content:'伊'}.p39 yji31::before{content:attr(y7ju31)}.p39 ynv31::after{content:'怠'}.p39 yrp31::after{content:'予'}.p39 yax31::after{content:'顾'}.p42 yeh31::after{content:' '}.p42 yr931::after{content:'陛'}.p42 yb931::after{content:'头'}.p42 yqa31::after{content:'巾'}.p42 ylh31::after{content:'谕'}.p42 ykb31::after{content:'极'}.p42 y4031::after{content:'蟠'}.p42 yrl31::after{content:'文'}.p42 yre31::after{content:'?'}.p42 yji31::after{content:'极'}.p42 ynv31::after{content:'溉'}.p42 yrp31::after{content:'?'}.p42 yax31::after{content:'?'}.p42 y4p31::after{content:'勉'}.p42 ydp31::after{content:'?'}.p42 y3831::after{content:'?'}.p42 ya331::after{content:'极'}.p42 yow31::after{content:attr(yb2m31)}.p42 yjb31::after{content:'恳'}.p42 y3531::after{content:'、'}.p42 yr031::after{content:'宪'}.p42 ya31::after{content:attr(ym8g31)}.p42 yhu31::after{content:'?'}.p42 y3x31::after{content:attr(yi1l31)}.p42 ylf31::after{content:'器'}.p42 yrc31::after{content:'?'}.p42 yhs31::after{content:'予'}.p42 ybn31::after{content:'顾'} ?复??捡?极?? 头复?霞???”???培??????? 薛蟠爷骗?欠构宙”文凶妨陵????勉妨?极宪粗像鹅?仁愿交、顾霞竹锡骑露蘆头?。剖挠远薛?钗?源妨陵扩猪扣层?? 碑予?熙偷?蜻文咱极摸?薛?钗邪废丛老擄仁忘世复复?云骗像邪鲜极?构薛惰狱症?滚印忘琏九孝霞。顾极?喜?孝??锡牌孝?井? 骗?构澡筝插壮霞?朱盧魯?丝极?全薛蟠?浪辟枢亡贾琏扣井极辟枢??筝插霞科简今今。 摸问复问构严年爐露极剖挠严?进则构?薛蟠霞麦口。轻?妨陵霞孝孝构座”印摸榜料文坦料汉极??座叨宪鸦常妨陵霞??曾?文?。尖收霞 桶邪筝?坐宪仁。源错竟 蘆虜 薛?钗鼓构睁与桥极一?季?料文灭迅插慌。?爷黛巨宙鼻摸垦班文?霞?助挠极法?奥科驰妨尖映???驰。 阶鸦??…腹极欠季惠蕉蕉复?薛尖列黎凝竖。像驰?魯魯骗?皱耳?晓永永?营酸巾极邪料超摸座膨妃霞挠?极薛?钗套刑麦驰握构岩”。 阶鸦错率殺锣帽八霞扑座锣孝孝宪桶?摸极文俊严撒霞裹??院缥缈霞膨妃眼脉极院巧妨陵邪字忆花构文凶讲错眼?极媒妁眼当。 骗?眼当极远薛?钗径跳饿櫓盧知”妨陵霞永永宪桶灯提霞房骑妨尖。 冶握孝孝???勉妨聚极?尖贺文知桶料?率沈芹?极??爷芹?双竖眼最极远孝孝左竹禁抛霞交爷??勉迅腐四构?房??。 薛尖霞御宅尖?极法虑构眯册册霞兼?极?骗?即?尖袄忆桶房骑妻兰冶握??、构妨陵霞锣永永极薛?钗贺宪美曾竟盧櫓桶?孝孝?头坡壮。 ?熙偷温饥?年?双措霞薛?钗极贾琏症慈殺塞法印摸滚??聪”。?筝插薛尖错待欠酿????爷尖?极鼓?霞文根极竟论辟枢?法温?售盛”。 仁???房严极忘琏九孝剖辟?狱?法温?烛”。辟?狱宪构苗”薛惰狱?”???勉柔兰?筝插?法?站??”櫓擄极房严鲜予顾 界艺璃?极分树常?撑渔派夕夕怜?霞镜害。 仁呵极歌歌文?锣?极文??船霞河?极肿?座”格?眼移火违吓与寡错极?构恬宪?赤予顾 约绪文诚霞辟枢邪废丛仁复?薛宴独?眼最极竟收法?奥爷?薛尖霞斯肃”。扎??浅?极薛蟠桥?霞、??极贺构竟收宙谱纠?烛霞。顾 仁辟东闭极?筝插霞饿构台鉴极宪骑?交冯渊霞锤??薛尖尖虚蚁藏料妨?尖极法构宪?废构际赵驰骑?尖龄托。顾 秆??惑骑辟枢霞校锡极去竟?、老掘霞壮石邪”料?丛仁息寸撑渔派铜垦班路刃霞吹蜻极薛?、豆纯锤?坏极息尊稻宪?链贿与营极薛蟠眼错放”溺凑极息尊法宪炮?那。?营酸套温??尖霞斗总极法构????派极??苗?薛蟠贼厉绿晶??顾 仁轻?几叨极?构巴闪霞逢拖眼违予顾辟枢解?”??红最文三堵扯极遇宪?薛尖惰?霞震?桶几叨眼迅极剖文個明极婆废?待与锤忆鹊?极与营砖描???。 毛”??极构?、宪裹薛尖料文???霞尖斯?予 分树波?诵巾胶废丛仁锤?贾仓极辟凑卿扑座?几恳厉?兰顾 辟枢嘉桥刃废丛仁盛坏竟爷仪崖链受扎挠极当滥狐挠单?扔料?仕?谱黄霞直适极挤??菌霞债番极煮扎码??薪?浅。石睛叨、严子而什极模旁秩播极徇阅枉掏??阶符邪极叨、眼架极茧骑豺泥。顾 分树?那年讶辟枢?贾培统霞袋粥极?哗构竟咳文封?驰辟枢几叨愉架文、。眼谱味、惊?甄尖今、挠极辟枢花欠构腊荒霞秩?极铜屡几叨贬具文、。 竟陶?撑渔派澡?料?霞极肌?贾培统霞薪?奥?。?蜻废丛仁叨、帅挠贺火颇王并?极肿?贺氏注?霞纺阅允盛毒仓?”??。顾最奥?贾爷兰法津邪 眼统几封文妻。 仁辟凑卿极忘???勉路朕巾谕极???勉蚁?掘?叨?极绵恳、宪?????勉霞器?。顾 分树远秆??喜?文三许朱垦装极辟枢若昌霞理?惑骑丛仁扎挥怠予顾 阴盛辟枢?滨料界艺璃霞挠?极分树进旁竟》滤丛仁唤?忘宪!式衙”极法爷??勉式?鲜极?那、宪文知桶灯提房窄。顾 ?? ??勉迅歌极?湘贡式爷眯?皱电霞?匾头详极年歌检文译。 饺忘兰 垦?交来扑肿 薛蟠??文懵极??勉?骑宪构文封味封”。妨铜对捞眼後极竟迅錯宪脑极江錯宪厦极婆寿剑?迅、极袄忆唤?竟肿??茄宪扑猎妨陵。 仁迅、极缘蚊法构薛蟠?极谱乎?营夕夕剑骑详??顾校哗竟? 阴盛衙很?谱极苦?薛蟠?矛辞?霞挠?极银缝霞??勉衙迅俊氏、玉诵。 文顽朱赶派?派?文竹礼?坏灯注?滨”对?极欠剑锤坏灯、众?皱?极许朱垦装爷巡捐头熠熠圈历。谕 ?湘严?般废宪烛极砖贺宪美泰?极?鲁滨驰辟枢详谱拜头丛仁扎??勉伊?湘极若此?谕予顾 薪?霞压?亡衙很贺花存爷?湘桥最拜?。辟枢?昆文?极禽禽印”薛蟠文?房严霞惠杠。 薛蚁掘仁 仁扎?湘?胸?谕予顾 ?湘验桥霞挠?极欠浅描桥婆”?防。竟夕夕并即?营酸杰投烛”?几恳?饼极违绳哗屡尾纹极分树法?”、骑?。 仁?勉伊极座恳器?挠??勉衙霞迅俊肌?兰?该?津奥头怠极座箭宴阴极?数衙俊放判中壮況极器?挠轨祖宴俊迅诵极远御洗诚?。袄忆极叨??字忆判中眼厉柔兰顾 辟枢校远?湘宪??几恳刃旅极竟轻尊论?营酸杰军烛”极符红?霞?甘助镜器?亡陡?极滨文??黄。 ?最去薛蟠符亦竹眼来肌久迅腐极伙头霞法构?营酸妨陵霞插”。 阶婆裹驰??换料”文?辟枢极??哗常?文枚许朱垦装。复?辟枢桥最?昆眈眈霞朱赶派极?湘浅?妨陵霞?挺?奥宪彩?竟”。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结果 咚咚咚咚 顺天府门口的鸣冤鼓再次响起,林枢早就安排了人在京城四处传播着薛蟠的事。 向来喜欢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涌向顺天府衙,想尽办法给自己脱罪的不少见,惹上人命官司跑来自首的他们还真没见过。 坐在正位的田湘看着门口围观的人群,再看了看大堂左侧坐着喝茶的林枢,手中的惊堂木死活拍不下去。 “田府尹,该审案了!” 林枢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的说了这么一句,田湘只能猛拍一下。 随着林枢的到来,田湘也豁了出去:王尚书,对不住了。不是下官不给你面子,给了面子下官头上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薛蟠之案其实非常简单,田湘这人有怕事的毛病,但审案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只一会就将整件事情理的明明白白的。 不过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该不该传唤当时定案的贾雨村?以及有可能参与徇私枉法的王子腾? 根据薛蟠的说法,贾雨村在得知自己是薛家人时候,主动帮他出死遁的主意,而且牢中换人开具路引等等都是贾雨村一手经办。 “林学士,薛蟠之事涉及到了大理寺贾少卿,还有兵部王尚书,你看要不要禀报陛下再做定夺? 看着门口意犹未尽的旁观人群,田湘小声问道:“朝廷的颜面不容有失,依本官的意思,还是停在这里最好。” 林枢知道今日只能到这个程度了,至于贾雨村与王子腾的问题,自有三法司去管。 “下官只是旁听,田府尹做主就好。” 田湘看到林枢没有反对,连忙宣判:“本府宣判,治德六年五月末,因一奴两卖引发薛蟠遣奴打死冯渊....依《楚律疏议》,当杖刑八十,徒三千里。念其主动自首,减罪一等,判处薛蟠杖刑二十,发往京西皇陵服役三年。” 当王子腾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他立刻上书请罪,满篇都是自己如何心疼妹妹,不想妹妹刚丧丈夫,又要面临母子离别。 皇帝嗤笑一声,直接批了一个大大的阅字,扔给一个小太监:“发还内阁,让他们看着处置吧。” “皇爷这个‘阅’字,怕是要让王子腾今晚睡不好觉了。”夏守忠恭维一声,送上一杯清茶。 皇帝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询问道:“贾化那边怎么样了?” 夏守忠躬身回道:“绣衣卫已经将他拿下,不过在其家中,搜到了不少信件,涉及六部九寺不少人,包括贤妃娘娘的父亲贾员外郎。” 田湘将薛蟠一案的卷宗送到宫中之后,绣衣卫就拿下了还在大理寺坐衙的贾雨村。 随即查抄贾府,从暗阁中搜出了不少信件。这些都是贾雨村留下以备后用的。当然也少不了当年判定薛蟠一案后,向王子腾、贾政邀功后收到的回信。 皇帝让绣衣卫把两人的回信取来,王子腾不愧是谨慎之人,整封信尽是言之凿凿的不得徇私枉法之类的话。只在信的末尾巧妙的说了一句,他这個当舅舅的愿意罚银赎罪,希望能轻判一些。 反观贾政的回信,先是一通圣人之言,然后又感谢了贾雨村的帮忙。最后拉了拉两人的关系,言说让薛家多赔些银子给冯家。 “看到了吧,这就是王子腾,相比之下。贤妃的父亲稚嫩的像个小孩子。剩下的信件都存档吧,这件事不要外传。” 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中的这群人,没毛病的少之又少。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暂时先忍着 荣国府梨香院,薛王氏已经病倒在床,这两日她除了哭就是嚷嚷着要去王家找哥哥王子腾帮忙。 可薛宝钗这回下了死命令,没有人敢放她出去。直到昨日傍晚,王熙凤让人传来消息,顺天府已经判决了此案。 “母亲,把药喝了吧。都快凉了....”薛宝钗捧着药碗,欲给薛王氏喂药。 啪!薛王氏一巴掌将碗打翻在地,背过身去不予理会。 薛宝钗红着眼睛,哽咽难言。 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可母亲还活在薛家最辉煌的时候,不愿意面对现实。 “母亲,哥哥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他能堂堂正正的回家了。” 薛王氏猛得坐了起来,斥责道:“你舅舅早就跟我说好了,等过些日子就找机会把你哥哥的户籍再补回来。哪用得像现在这样,受罪不说,还得罪了你舅舅和你姨夫!” 她看着薛宝钗通红的眼睛,叹氣说道:“可怜你剛刚有了好姻缘,这下好了,罪人親眷,还怎么入得了忠信王府?” 薛宝钗正要再劝说时,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奴婢给二奶奶请安!” 母女俩连忙收拾了一下,薛宝钗打开房门,果然是王熙凤在平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看到薛宝钗红肿的眼睛,王熙凤拍了拍她的手:“我给你和姑妈带好消息来了 王熙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薛王氏也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姑妈,二爷刚刚让人传来消息,他已经打点好了,皇陵卫那边有他的朋友,薛兄弟过去,不会吃太大的苦。顺天府那边也打点好了,杖刑是免不了,但不会伤了筋骨。” 听到这个消息,薛宝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这就好,有琏二哥的关系,咱们再花点钱,想来用不了多久,哥哥就可以回家了。 “唉,可怜蟠儿还要去皇陵服那劳役,他哪里吃过这种苦!凤丫头,能不能想想办法,让蟠儿免去这些责罚?花多少钱都可以!’ 薛王氏的问题,王熙凤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这件案子看似普通,却涉及到了多位官员。 从审案的贾雨村到核准刑部官员,林林总总不下六七人。若不是太上皇圣寿将至,怎么可能只拿下贾雨村一人? “姑妈,当年帮薛兄弟假死脱身的金陵知府贾化,已经被绣衣卫抓到诏狱去了!就是薛兄弟如今的判罚,都是二爷同林表弟在陛下那里求情,好不容易才得了圣恩,给薛兄弟留下了这条命 王熙凤故意夸大,将薛蟠的案子说得极其严重。什么假死脱罪、贿赂官员、打死人命等等,说得薛王氏後背发凉。 “姑妈,这随便拿一条出去,都是够杀头的罪名。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薛兄弟不但摆脱了那桩人命案,以后也能堂堂正正的恢复自己的身份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舍 薛王氏在王熙凤连吓带劝之下,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这蟠儿的事,就拜托你们夫妇了,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让宝丫头去取。” 王熙凤拉着薛王氏的手,笑吟吟回道:“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你可是我的姑妈,咱们可是自家人,不说这些外道话。” 薛宝钗想到这次能够安然度过,林枢可是帮了大忙。她跟薛王氏、王熙凤说道:“林学士那边,咱们得备一份厚礼过去 话未说完,王熙凤连忙打断说道:“千万别,这事终究是打了不少人的脸,这坏人让二爷担着就行。虽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明面上还是不宜露出来。” 林枢与贾琏不同,以后是要在文臣圈子里混的。薛蟠这事,算是掀开了某些人的遮羞布。从金陵府到刑部,涉及到的官员就有好几个。最可怕的是贾雨村这个人,这几年私底下的肮脏交易不是一两件。 自从贾雨村进了诏狱,不少人正忐忑的关注着宫中的动向。生怕一觉醒来,绣衣卫围住自家大门。 听到王熙凤这么一说,薛宝钗暂时熄送礼的念头。 三人略过这个话题,商量着薛蟠去京西皇陵时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等到傍晚时分,王熙凤看到薛王氏情绪已经好多了,便告辞离开了梨香院。 薛宝钗送她出来时,王熙凤劝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得找一个机会把这件事的始末给姑妈讲清楚,毕竟那边肯定不会停了算计。” 王熙凤说的是什么,薛宝钗也听了出来。她点点头算是回应。等送走了王熙凤,她回到屋子里呆呆坐在椅子上,思索着该如何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母亲。 在内阁当值一天的林枢,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和黛玉用过晚饭,兄妹俩便坐在院中乘凉。 雪雁端来新鲜的果汁、糕点和驱蚊的熏香后悄悄退下,林枢躺在摇椅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哥哥,今日婉儿姐姐送了信过来,说是六月初一让咱们早些过去,王妃娘娘还送来了好些糕点。” 黛玉将一块小巧的糕点递给林枢:“这是哥哥最喜欢的绿豆所制,尝尝看。” 林枢接过后扔进嘴中,砸吧了两下:“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太小了。 “那明天我同媛姐姐试着做一些,做的大大的,好给哥哥解馋。 黛玉把装糕点的盘子推到林枢手边:“这两天不知怎么了,好些人家的夫人来家中拜访,搞得我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自从荣国府封爵宴之后,京中不少人家注意到了林家,当然,还有住在林府的王家。 林枢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不过他的心中挺不是滋味的。黛玉已经十三了,眼看就要到及笄年华,是该操心一下她的婚姻大事了。 兄妹俩相依为命这几年,林枢一直把黛玉当闺女养着。猛然想到黛玉再有两年就得家人,他心中满是不舍与酸涩。 “傻丫头,这是有人瞧上我林家的闺女了,人家这是来探底的。” 黛玉被林枢的话说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她借着喝果汁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林枢却打算借着这個机会,把有些事提前说一说,询问一下黛玉的意思。 “玉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已经十三了,有些事哥哥得提前给你准备准备 “我才不嫁人呢,我就一辈子陪着哥哥。”黛玉连忙打断林枢的话,虽然她也懂得这些,不过猛得提及婚姻之事,她就覺得心慌。 自從林如海病逝后,黛玉一直把林枢当成她最后的依靠。兄妹俩相互扶持的走到今天,突然说起这些事,两人的心中都不好受。 看到黛玉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林枢只能按下此事,安慰道:“好了,咱们不提此事。你还小,哥哥也舍不得把你这麼早嫁出去 “什么嫁不嫁的?你俩说什么呢?’ 正好这时王媛过来了,林枢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拉她坐在黛玉旁边。 黛玉挽着王媛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好一会,惹的王媛与黛玉同仇敌忾的瞪了瞪林枢 “林大哥也真是的,林妹妹才多大,就给她说这些事。” 王媛捏了捏黛玉的俏脸:“我家林妹妹仙子下凡,可不能便宜了那些臭男人。不如就嫁给我吧,我可以女扮男装!” 说着她就学起了戏文里的动作,起身作揖说道:“这位姑娘,小生有礼了。姑娘仙姿飘渺,不知小生可否有幸,请姑娘同游这西湖美景?” “这书生好不知羞,怎能如此轻薄 林枢回躺在摇椅上,闭上眼睛,王媛与黛玉咿咿呀呀对唱起来。凉风习习,林枢的手指跟着姐妹俩的对唱打起了节拍。 虽说因为顾及黛玉的情绪,没能将婚姻之事说下去。不过林枢还是在心中提醒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黛玉,他是得做好准备,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舍耽误了黛玉的终身。 薛蟠受了杖刑,在贾琏的打点下被接回荣国府调养。等太上皇圣寿一过,就要去京西皇陵服劳役。 京西皇陵距离京城不远,田湘这么判决,当然还是看在林枢手中的那块团龙金令的面子上。 他又不傻,在林枢举起团龙金令的时候,就知道薛家之事怕是牵扯到了大位之争,而且林枢定然是站在薛蟠这边的。 简在帝心的林枢,将来入阁拜相的几率太大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在不违反朝廷法度的范围内给林枢一个人情,将来说不定能换来意想不到的回报。 薛蟠趴在床上,对前来探望他的贾琏说道:“琏二哥,这次真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二十杖照实打下来,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说这些做什么,你是凤儿的表弟,那就是我贾琏的表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你去了皇陵,我再托人打点一下,过个一年半载,就把你弄回京城。” 贾琏早就与林枢商量过了,让薛蟠去吃些苦也是好事。這浑人不受着挫折,将来弄不好还会闯祸。 薛家如今和他们算是绑在了一起,绝对不能让人钻了空子。该堵上的漏洞,他们要尽快补上。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告诫 薛宝钗亲自端着茶水走进房中,给贾琏倒了一杯。她福身一拜,郑重的说到: “哥哥去了皇陵之后,家里生意恐怕会越发艰难。初一那天,琏二哥可否带小妹去趟忠顺王府,我想将家里生意交于内务府经营,薛家只收部分收益维持家中开销,其余皆归内务府所有,为期三年。等哥哥回来之后,再说其他。” 贾琏惊讶的看着一脸认真的薛宝钗,哪怕薛家生意这几年收益减少很多,但也有三五十万之巨。若是由内务府经营,靠着薛家遍布大楚的商路,加上皇家的招牌,每年怕不是能有百万两银子的收益。 “你想见忠顺王殿下?这生意交出去容易,想要收回来,其中的损失和风险不是一般的大 忠顺王高永恒领着内务府总管的差,虽然不怎么管事,不过要是有他作为中人,将来薛蟠回来收回经营权也好弄一些。 薛宝钗像是下定了决心,点头回道:“若是哥哥在京,那些掌柜都还能顾忌一些。等哥哥去了皇陵,仅靠母亲和我,说不定哪天这些铺子就不姓薛了。倒不如投了皇家,换来喘息之机。’ 贾琏把目光转向薛蟠,却听薛蟠说道:“琏二哥不必看我,以往我都只是个传话筒,一切都是妹妹拿主意 “好,既然表妹拿定了主意,初一那天,你随二妹妹一同过去。至于能不能说服王爷,那就靠你自己了。 贾琏笑了笑夸道:“薛家有你这个女诸葛,倒不了!” 忠信王为何要纳薛宝钗为妾,还不是为了薛家遍布大楚的商路和数百万的家产。王子腾其实也是打的这个主意,甚至为了这些不顾亲情,多番算计。 薛宝钗也是看出了这一点,知道自己怕是守不住自家这块馋人的肥肉,便想到了林如海为林家设计的那条路。 五月底,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接连会审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打死顺天府差役一案与贾化徇私枉法一案。 一个是大楚立国近百年来,第一次敲响登闻鼓的惊天大案。另一个更是神奇,竟然是有人主动自首请罪引发的徇私案。 不得不说,这两件案子让京城百姓的八卦之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钱兴德被剥夺了世子之位,贬为庶民。三司定罪,秋后问斩。东平郡王教子无方,削去两百户食邑。太上皇传诏辽东,令其回京自陈。 另一個案子倒是让许多人忐忑许久,直到三司会审结束,这些人才把心放回了肚子。 贾化徇私枉法,收受贿赂,贬为庶民,抄没家产,流放岭南为役。王子腾也因为有扰乱地方司法之嫌,罚俸一年,禁足一月。 至于贾政,皇帝特意给三司传了口谕,没有公开处罚,只是让内侍去传了旨意,令其停职自省。 “还真是热闹啊!” 早朝刚刚结束,林枢正准备离开,耳边就传来了礼部尚书钱千里的声音。 “学生拜见恩师!”林枢连忙作揖行礼。 钱千里是林枢会试的主考官,也就是他的座师。虽然老爷子从不拉帮结派,平时也不会对自己录取的新科进士有什么特殊照顾,但林枢等人还是很尊敬这位老爷子。 “贾化是不是曾经教过你?”钱千里扶起林枢,示意他跟自己一同出宫。 林枢如实回道:“大概在六七年前,曾教过学生几个月。” 钱千里停下脚步,极其严肃的盯着林枢的眼睛:“此人也是才华出众之人,处理政务的能力也是极强。但他不走正道,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今日早朝你也看到了,多少人双股颤颤,深怕贾化把他们供出来。莫要学他,你要记住,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说完也不等回应,直接大步往礼部衙门走去,留下林枢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去的钱千里。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原話有二十四句,由五代時蜀主孟昶所创。后来蜀亡以后,宋太宗認为警句对官员有很好的警示教育作用,但是内容太多,于是就将原本的二十四句删减成十六个字,刻在州县衙门南边的石碑上,名曰“戒石铭” 林枢想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座师,为何突然用这句话告诫于他。他站在原地轻声念叨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林学士,你这站在这念叨什么呢?”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林枢的思考,回头一看,原来是都察院御史杜子沐。 杜子沐已是而立之年,治德元年恩科得中二甲,从翰林院散馆之后就入了都察院。六月中旬,林枢就要和他以及贾政一同前去河南巡视河防。 这段时间因为商量行程之事,两人有過交流。林枢回身拱手拜道:“原来是杜前辈. 虽说杜子沐只是七品,但他早林枢两科入仕,而且御史这个职位实在特殊,说不定哪天就会连升好几级,成为封疆大吏。 比如林如海就是从七品的御史,直接升至三品,坐镇江南盐道。 林枢岔开刚刚的询问,直言问道:“杜前辈找我有事?” 杜子沐也没有再问,把手中的几本册子递给他:“前些天你不是找开国时河南的鱼鳞册吗?这是我让人从户部抄录出来的,包括黄河两岸州府田产详情。” 林枢欣喜的接过册子:“翰林院的存档太多了,我有没有时间一一去翻找,还是杜前辈有办法。走,咱们去值房细说 为何林枢要找开国时的鱼鳞册呢?原因只有一个,他要对比黄河两岸州府开国时朝廷的授田情况与如今的田产归属。 他要查清楚。荥阳郑氏的手中,到底拥有多少田产。有哪些是正常购买,又有哪些是他们强取豪夺,甚至掘开黄河大堤,制造天灾人祸,夺走百姓们安身立命之地。 “其实我昨晚已经仔细对照了荥县的鱼鳞册,真是触目惊心!光是荥县一地,近八成的土地都直接或间接的掌握在郑家人手中。” 杜子沐觉得林枢递给他的这杯茶,分外苦涩。他入仕八年依旧只是个七品的御史,一是不喜欢逢迎,二来他也喜欢御史官袍上的獬豸。 为民请命是他的为官理念,这些年因为弹劾不法他没少得罪人,甚至家中大门都被砸破了好几次,但他依旧不改初心。 荥县的情况真是把他吓了一大跳,土地兼并如此严重,当百姓们身无立锥之地的时候,只要一根火柴,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同行 “这么多?郑家这是要做什么?” 林枢连忙打开鱼鳞册以及绣衣卫送来的消息,与杜子沐送来的图册进行对比。 虽然其中的记录并不是十分详细,但粗略估计,光是荥县一地,八九成的土地都已经换了主人。而这些土地的新主人,尽皆荥县的豪绅世族。 “柳家、陈家、汪家....这都是与郑家关系亲密家族。如果这么看话,这荥县土地,还真的姓了郑!’ 越往下对比,林枢的脊背越感到寒冷。炎炎夏日,他竟然打了个冷颤。 “杜前辈,这事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林枢连忙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起来,紧张的问道:“这个盖子一揭开,怕是要人头滚滚了 杜子沐淡然一笑:“怎么?林学士这是害怕了?” “怕!怎么能不怕?林家就我一根独苗,可不能折在河南之行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事咱们一定要谨慎小心,以应万全!” 林枢从屋子里探出身子左右瞧了瞧,看到四周无人,这才关上门说道:“河南一行,知道真正目的只有寥寥几人。就连我那二舅舅贾员外郎,都以为必行只是普通的河防巡视。杜前辈,咱们要揭盖子,就得先备好万全之策。” 这还只是荥县一地,根据林枢这几天的调查,荥阳郑氏的势力,已经遍布河南府、怀庆府以及开封府各地。 他们或是直接或是间接的兼并各州府的土地,最少的都达到了当地土地的两三成。 村社之中,修建土堡。纠集青壮,隔绝内外。谁都不知道这些庄子、土堡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林枢以最坏的结果也猜测,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义忠亲王,怕是利用郑家,为他的造反大业暗中积蓄力量。 “这事必须立刻禀报陛下....”.林枢抄起桌子上的图册就准备入宫,杜子沐一把将他拽住。 只听杜子沐说道:“慌什么,你当陛下不知道?绣衣卫可不是吃干饭的,陛下神目如炬,早就察觉到了河南的问题。想想一直呆在祥符老家的英国公领的什么职?” 英国公张岳,内阁大学士张黎的长兄。治德六年皇帝突然下旨,让一直闲赋在家的张岳领了广武军节度使。 广武军按制分为五营,每营八千,共计四万大军。分镇洛阳、开封、汝阳、南阳和彰德。一经提醒,林枢就明白了皇帝的打算。揭盖子的是他和杜子沐,而真正去碾碎这群渣子的其实是那位磨了两年刀子的英国公张岳! 他感叹道:“陛下真是老好奸巨......深谋远虑!两年前就开始布局,咱们这次过去,更多的是找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拔除这群国朝蛀虫的契机!” 杜子沐向北拱手:“陛下为了大局,硬是忍了两年之久。如今时机已到,你我此行,就是要先行找到证据,以备龙首宫垂询时,不给那人反驳的借口。林学士,可敢同行?” 两人相视一笑,林枢拱手说道:“能与杜前辈同行,是在下的荣幸。勤力同心,共为社稷 杜子沐回礼:“凯旋之时,与君同醉!” 六月初一,朝会结束后林枢跟首辅魏庆和告了假。 忠顺王府的帖子多日前就送到了林家,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参加什么诗会文会,但他今天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林枢先是回了黄华坊家中,准备换身儒袍,而黛玉和王媛早就换好衣服候着了。 “惟中兄呢?”林枢换好衣服出来后,没有看到王焕,就开口问道:“他还没从翰林院回来?” 正说着,王焕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身上的官服皱巴巴的。他一边往内院跑,一边喊着:“等我一会,刚刚在路上耽搁了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分坐两辆马车向忠顺王府驶去。 一上车,王焕就兴奋的说道:“今天你没去翰林院真是可惜了,兵部和工部为了宝船图纸的归属在翰林院大打出手。要不是我们拦着,工部的纪侍郎就被兵部的娄侍郎打死了!” “惟中兄,夸大了 林枢无语的看着王焕,只要哪里有热闹可看,这厮永远都是站在最前排。 朝中大臣经常因为各种问题辩驳,辩驳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用肉搏的方式再決雌雄。 甚至在大朝會經常可以看到胡子一大把,两鬓斑白的老爷子们互殴,就是皇帝不能阻止这些看似荒唐的事情。 兵部左侍郎娄炎彬和工部左侍郎纪建华,这两位都是朝廷正三品的大员,都已经年过不惑。 今日朝会,皇帝突然提出要扩建水师。在廷议通过后,第一要务就是建造宝船。 兵部认为,水师用船,当然归属兵部管辖。而工部认为,建造宝船是工部的责任,故而宝船再没有交付水师之前,当然归工部所有。 说白了就是争抢经费,谁能拿到建造宝船的经费,谁就能过一个肥年。 皇帝为何会突然提出扩建水师?当然是倭国那边的银矿有了眉目。看来登州水师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宝船建好,就是大楚将士登上倭国的时刻。 林枢好奇的问道:“最后谁得到了宝船的图纸?” “娄侍郎较为富态,故而纪侍郎被压在了身下。你是没看到,当时纪侍郎都被压得翻白眼了,我连忙上去想要拉开娄侍郎。可兵部的这群家伙,还以为我是帮纪侍郎的,直接就冲了过来 王焕唾沫横飞的讲了许久。最后才回答了林枢问题:“原本图纸已经被娄侍郎拿到手了,魏阁老传了话,说是让工部主理,兵部辅助为好,经费就由两部各派一人,相互监督. 果然还是老狐狸会和稀泥,这么一弄,兵部和工部都能接受,也不会影响宝船的建造。 “大爷,到王府了!” 约莫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林枢掀开帘子,忠顺王府的门前人声鼎沸,挤满了赴会的人。 守在門口迎接宾客的忠顺王世子高万姜,远远看到站在马车上眺望的林枢,以及他身后的县主制式马车,眼睛一亮,冲着这边挥了挥手。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拜师 隆盛年间,太上皇一直不怎么喜欢高永恒这个儿子。待高永恒成年,只封了一个郡王就打发到了南薰坊一座郡王规制的府邸中。 等当今皇帝登基,不但晋为亲王,还把五分之一的南薰坊赐给高永恒。并且一改往日节俭,耗费巨资,让工部重新设计修建了如今忠顺王府。 付中门而入,两侧连廊浮水而过,荷莲朵朵,锦鲤浅游。假山渡水,雅竹穿林。 “今日父王不在,咱们就不去正堂了,直接去东侧琦兰苑吧。” 高万姜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园子说道:“这琦兰苑是王府最漂亮的地方之一,与西侧的锦绣园都是园林大家山野子的手笔。今日母妃与妹妹在锦绣园办了个赏花宴,咱们也不好过去,改天在请你们过去看看 穿过竹林,映入眼帘的是极具江南园林气息的景致。曲水流觞,已有不少人在园中赏景赋诗。 “四皇子与五皇子都已经到了,此时他们正在翠屏台高亭中,我带你们过去。” 高万姜笑着说道:“陛下恩准了两位皇子出宫,这不,一大早就跑来府里等着林学士了。 当今皇帝子嗣不昌,先头的三位皇子均未长成,这曾经差点影响到太上皇禅位的选择。四皇子高万承与五皇子高万宣一母同胞,都是已故荣慧妃所生。四皇子年已十六,五皇子刚刚十三。 据传当年太上皇请了龙虎山张老天师为其卜算,之后就禅位于当今陛下。 至于老天师怎么说的,谁都不知道。不过坊间有人传言,老天师在一年后就无疾而终,就是因为卜算真龙命格,被天道反噬。 还有传言说,老天师告诉太上皇,好圣孙,大楚可旺三代等等。 林枢对这些传言兴趣寥寥,相比天道命格,他更相信人定胜天。 翠屏台是琦兰苑地势最高的所在,四周兰草遍布,散发着阵阵花香。台上有一高亭,高万承兄弟俩正坐在其中品茶。 看到高万姜领着两人过来,年纪尚小的高万宣起身挥手:“堂兄 “臣林枢(王焕)参见两位殿下!” 高万承明显要成熟很多,在林枢与王焕刚刚躬身行礼的瞬间就阻了他们下拜。 “两位贤俊都是朝廷栋梁,快快请起!” 他同时示意付己的兄弟高万宣:“五弟,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林六元 高万宣一听林六元三个字,就跑了过来,躬身作揖郑重说道:“六元公,请收学生为徒! 林枢被高万宣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避在一旁,旁边的高万姜与王焕也是吃惊的看向两人。 “五殿下,您这是 高万宣解释道:“六元公有惊天之才,先有晒盐之法,后有种痘之策。之前曾听父皇说,六元公通晓万国诸多学识,学生仰慕已久,早就想拜在门下。今日得见,还请六元公收下我这个学生!” “殿下,臣也只是初出茅庐之人,当不得陛下之赞。若是厚颜教授殿下,只能贻笑大方,朝中大儒比比皆是,殿下不妨请圣上择选皇子师,总比臣这個毛头小子强得多。” 林枢苦笑一声,他并不是不想当皇子师,只是这刚一见面,就被高万宣的举动扰乱了他的想法。 皇帝就这两位长成的皇子,总有一人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他一心变法,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就需要寻找一个未来能够支持付己变法的君王。 可高万宣态度甚是坚决,解释完原因后,就一直长拜不起。哪怕林枢算是婉拒的建议,他都充耳未闻。 林枢为难的看向旁边:“四殿下,您看这 高万承微笑的说道:“五弟酷爱百家之学,之前平日里收集了各方书籍,包括大食、西秦等诸方越说均有涉猎。可朝中大儒对这些不甚了解,根本没办法解答他的问题 听到这个解释,林枢扶起了高万宣。在片刻犹豫后,他对高万宣说道:“臣付己对这些都只是一知半解,只能与殿下相互学习印证。至于拜师之说,殿下莫要再提了。” 高万宣对于其它圣人之说兴趣寥寥,却对尊师重教十分看重。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六元公既然能为我解惑,那就是我的老师!我这就回宫,让父皇下旨 见高万宣执着的要回宫去请皇帝下旨,高万承连忙将他拉住:“不急在这一时,等咱们傍晚回宫后再去找父皇也不迟。你不是积攒了不少问题吗?林学士就是这里,还不赶紧问问。’“四哥说的對 高萬宣从袖子裡掏出一个小册子,翻到一页就双手捧着放在林枢面前。 “林学士,还是先坐下吧。五弟就是平时就是如此,一说到学识之事,其他的都会抛到一边。” 高万承请了几人坐下,指着跟在林枢旁边的弟弟说道:“他每次遇到弄不明白的问题,就会记在小册子上随身携带,这都是第十几个,我都给忘了。” 林枢在高万宣希冀的眼神中接过册子,仔细一看,竟然是前元回回人传入中原的《四擘算法段数》 这本书其实就是《几何原本》,由波斯天文学家札马鲁丁传入中国。可惜中原王朝对比并不重视,只有少部分人传抄学习,并给这个学说起名“形学” 当然,中原王朝也有不少涉及几何的学说,比如刘徽《九章算术》,还有王孝通《缉古算经》、朱世杰《四元玉鉴》等等。不过相比《几何原本》,没有系统的整理成册。 林枢手中的《四擘算法段数》应该是宫中典藏,是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的元译版本。“殿下的抄录的这本《四霹算法段数》是先秦时期泰西一名名叫欧几里得的大贤,他所著《几何原本》的汉译之作。” 林枢翻动着册子,发现其中的译文中有不少问题,公式定理皆有錯处,不知是抄录错误还是本身的译文出了问题。 他合上册子,认真的对高万宣说道:“这本册子里面的内容臣知道一些,但殿下抄录的很多地方都有问题。算数几何,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臣需要仔细回忆所学,将其更正回来再说其他。” 高万宣如同乖巧的学生,眼神中充满了对林枢的仰慕。抄录的这些问题,他早就有过怀疑,为何前面写得东西和后面的对不上? 可惜问遍他能找到的大儒先生,没有一个人能够解答他的疑惑。林枢只是简略的翻动一会,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不愧是父皇亲封得大楚文魁。这个老师,他拜定!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启蒙 翠屏台高亭的气氛很好,林枢简略的讲述了一下欧几里得的生平成就,以及古希腊文明的情况,亭子中的众人被深深的吸引了。 “林学士真是学富五车,连万里之外的泰西都了解的如此清楚。” 高万承感叹道:“我曾在宫中典藏中看到过,前明的西洋之行,深入大海万里之遥,使我中原王朝威加宇内。可惜后任帝王因为诸多原因,停了如此胜举。” 林枢看到高万承对郑和下西洋之事多有赞赏,便尝试着说道:“泰西有一人,斐迪南,麦哲伦。他曾率领船队,从泰西往西一直航行,途中经过了泰西人之前发现的新大陆、南洋、波斯等地,一路向西,最终回到了原点。” “浑天说竟然是真的?”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高万宣,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林枢。 别看高万宣只有十三岁,但自幼聪慧,又有最好的教育条件,可以说是博览群书,像《张衡浑仪注》这些书籍都有涉猎。 高万承心中虽有震撼,却也稳得住。他开口问道:“如果人真的生活在球形的大地上,那咱们脚下的人,为何没有掉下去?’ 林枢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说道:“殿下想岔了。假设我们站在茶杯上方,认为脚下人是头朝下。那他们是不是也认为,咱们是头朝下站着的?” 原本林枢想用茶杯演示万有引力定律,不过他看这茶杯挺名贵的,就到亭子外面找一个石子。 他站在众人面前,抬起的手一松,石子应声落地。林枢问道:“可看出了什么?” 亭中几人有些莫名其妙,林枢看了他们摇头,提醒了一句:“如果脚下的人认为我们头朝下,石子为何不落到天上去,反而落在了地上?” “大地在吸引石子?就像我们被大地吸住一样!”高万宣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大地有一种力量,它把世间的一切都牢牢的吸引着!” 林枢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少年才思敏捷,这是个搞科学的料,培养好了,说不定能成为第一位皇族科学家。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是能培养出一名皇族科学家,将来推行科学之道,将会事半功倍。 林枢给几人解释了一下万有引力定律,他不是专业学这些的,也只能讲个大概。 看到几人觉得挺有意思,林枢就趁机把此时世界各地的大概情况都简略的说了说。 “前些日子臣在南湖坊市碰到一名泰西人,他就带着几艘船从一路东行,从广州入关,如今在京城开了家铺子,汉话说得很好。” 林枢想起马尔科,范,巴斯滕曾经拜托他的事,便对高万承说道:“两位殿下若是有兴趣,改日他从广州回来,臣带他前来拜见两位殿下。” 高万宣对万里而来的马尔科,范,巴斯滕很感兴趣,轻轻拉了拉他哥哥的袖子。 高万承也被林枢所讲的万国之事激起了好奇心,点头说道:“如此勇士,的确值得一见 林枢见此情景,心中极为欢喜,终是没有枉费口干舌燥的讲了这么久。 高万宣不用说,对一切未知都充满了好奇心。看似始终维持皇家威仪的高万承,也有着极强的求知欲。 只要引起他们的兴趣,自己这个假假百事通将会在他们的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迹。 锦绣园中,整座院子到处香风醉人。忠顺王府的帖子洒遍了三品以上官员府邸,锦绣园中至少有五十多名妙龄女子嬉戏游玩。 今日宁荣两府三春和薛宝钗、史湘云都来了,惜春一来到王府,就被高云婉的暹罗猫琉璃给吸引了。 她现在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一直撸猫一直爽,守着水榭下睡觉的琉璃一步都不挪动。“我也想养一只这么大的猫!”惜春喃喃自语,女孩子很少有人能拒绝毛绒绒的猫咪。黛玉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宠溺的说道:“改日我讓哥哥买上几只,咱们一人一個。 琉璃咕噜咕噜的聲音,显示着它此刻心情极好。几个姑娘就这麼围着一只猫,讨论着未来属于自己的宠物该叫什么名字。 姐妹几人正聊得起劲,崔王妃身边的女官走过来对黛玉说道:“县主,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今日前来忠顺王府参加赏花宴的,不仅有黛玉这种未出嫁的大家闺秀,还有几位与崔王妃交好的公侯夫人。 此刻同崔王妃说话的就是娘家嫂子,长兄崔仁礼之妻崔柳氏。崔仁礼与林如海同时中第,是正儿八经的同年。 早年间林如海还在翰林院时,两人多有来往,交情不错。崔柳氏也是出身大家,是四王八公之一的理国公府柳家的旁支,早年間与贾敏的交情也不错。 崔王妃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嫂子帮她相看相看,若是能成,就让娘家嫂子当一回媒人。 “玉儿快过来。” 看到黛玉进了屋子,还未等她行礼崔王妃就将她拉到近处,给黛玉介绍道:“这是婉儿的大舅妈,崔夫人。她与你母亲可是手帕交,要不是你家去了江南,说不定你出生的时候她就是你的干娘了。” 虽然有些刻意夸大崔柳氏与贾敏的关系,但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崔王妃也是拼了。黛玉听到她的介绍后,看向崔柳氏的时候,目光中果然多了几分亲近。 “晚辈给夫人请安!” 既然是母亲的闺中挚友,黛玉便以晚辈的身份给崔柳氏行礼。 崔柳氏自然不会拿大,她扶住准备行礼的黛玉,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长得真像敏姐姐 她笑着从手腕上卸下一枚碧玉手镯,套在了黛玉的左手腕上。和黛玉原本就带着的手串碰撞之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崔柳氏笑着说道:“乖孩子,叫我姨母就好。当年我可没少去荣国府找你母亲玩耍,哪怕我和她都嫁人了,都是一同去报恩寺上香的。 她没有提及贾敏去了江南之后的事,怕引起黛玉的伤心事。 黛玉甜甜的喊了一声姨母,惹得母心泛滥的崔柳氏拉着她好好亲香了一番。 此时的忠顺王府门口,绣着王府标志的马车停了下来,同行的还有骑马而来的贾琏。 一身御史官服的高永恒从马车上下来,询问前来迎接他的管家:“薛家的姑娘来了没有?请她到书房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应诺 高永恒看似粗犷,但却是心细如发之人。 想到薛宝钗终究是闺阁女子,前院多有男子出入,便让丫鬟请了薛宝钗到靠近锦绣园的小书房中。 “王爷,薛姑娘到了!” 在丫鬟的禀报声中,薛宝钗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暗暗鼓劲。 她走进书房,入眼处一名居家常服的中年男子,旁边陪坐的是自己的熟人表姐夫贾琏。“薛表妹,这位便是忠顺亲王殿下!” 在贾琏提醒下,薛宝钗盈盈福身:“民女拜见王爷,王爷万福!” “起来吧。”高永恒上下打量一下薛宝钗:“没想到薛家竟然出了一个如此有魄力的女子!本王很好奇,你把你家的生意交给内务府,就不怕到时候收不回去吗?” 薛宝钗镇静的回道:“若内务府的总管还是那位曹总管,民女自然不会如此。但王爷不同,民女信得过王爷。’ 隆盛年间,薛父还活着,内务府总管是太上皇的心腹太监之一曹洋。 那时候曹洋借着太上皇宠信,大肆欺压皇商。薛家每年光是给这位曹公公上供,都得花费大量金银。 直到当今皇帝登基,忠顺王高永桓兼了内务府总管的职位,好一番整治,皇商的日子才好过些。 只听薛宝钗说道:“内务府经营薛家的生意,赚银子以供宫中所用倒在其次。遍布大楚八方的铺子,更是能为朝廷提供最快的支持。比如九边之地,相比户部提供粮草,不如由薛家的粮食铺子直接从江南运到九边各处。” 高永恒的神情终于变得郑重起来,他与贾琏对视一眼,品出了薛宝钗话中的意思。 大楚的税收,实行的是税银实物并举的政策。江南、川蜀等产粮重地,基本上是以粮食为主。 江南的粮食要先运到京城,然后再根据需要,发往需要的地方,这其中的损耗贪墨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而薛家不同,薛家有一队成熟的供销渠道,甚至有海运船队南来北往。相比消耗巨大的漕运,海运不但消耗要少很多,速度也更快。 当然,这也是几代薛家人拼出来的成果。原本想着家中出几个读书种子,改换门庭后能用到,没想到至今还是低人一等的商户。 上次林枢带了薛蟠来过忠顺王府,薛家算是借着高永恒的门向皇帝表了忠心。今日薛宝钗可以说是把整个薛家压了上去赌这一把。 要么把薛家输个精光,要么将来皇帝赏薛蟠一个出身。从此薛家改换门庭,她薛宝钗也可以被人称一句官家女。 “王爷,薛家能为朝廷做的,就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是王爷用得到,哪怕将来一直由内务府经营也无妨。只求王爷能够庇佑薛家,不受他人胁迫。 薛宝钗盈盈拜倒,神色坚定,倒是让高永恒刮目相看。 这個薛家女真是有魄力,这么大的家业,说交出去就交了出去,毫不拖泥带水。 “本王应下了!” 高永恒简单的一句话,薛宝钗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先起来,坐下说话。” 待薛宝钗坐下后,高永恒继续说道:“朝廷不需要薛家的家业,毕竟那是你们家几代人拼出来的。不过薛蟠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又是个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你家中可还有其他叔伯兄弟?” 高永恒突然发问,薛宝钗愣了愣,如实回道:“民女二叔两年前病故,留有一子一女。去岁婶娘又患了痰症,堂弟薛蝌正侍奉于病榻之前。” “你家还真是多灾多难....这个薛蝌品性才学如何?”高永恒感叹一声,这薛家真不知是 .... 触了哪位神仙的霉头,尽剩些孤儿寡母。 薛宝钗本就是聪慧过人,連忙回道:“堂弟薛蝌年方十四,自幼聪慧,忠贞仁厚。十岁開始就跟随二叔为皇家收集海外奇珍,见识过人 听到薛寶钗一个劲夸她自己的堂弟,高永恒极其欣赏的看向薛宝钗:“你很不错,既然明白了本王的意思,就给他去信,让他们一家来京城吧。你家既然是皇商,就还是按照旧例经营即可。不过本王有几个新的合作,可以试一试 午时盛宴,高万姜作为主人自然要去招呼宾客,便委托了林枢、王焕二人陪着两位皇子。高永恒不愿意去搅了小辈的兴致,快到午宴时,便离开王府去宫中蹭饭。 等午宴之后,高万承兄弟俩不宜久留宫外,便告辞准备离去。临别之前,高万宣眼巴巴看着林枢,直到林枢许诺改日便将修改后的《几何原本》给他送去,这才挥手离开。 等两位皇子离开后,贾琏才从门柱后面出:“怎么样?五殿下是不是让人很头疼?” 听到贾琏的打趣之语,林枢好笑的反问道:“看来琏二哥是怕了五殿下了,要不然也不会躲在门柱后面不出来!” 贾琏苦笑道:“每次见到五殿下,他都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什么鸡几只腿,兔几只腿...戈一听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哈哈哈哈 林枢与王焕都大笑起来,什么鸡腿兔腿,那是《孙子算经》中极其有趣的鸡兔同笼的问题 笑了好一会,贾琏苦着脸说道:“你们也别笑了,陪我去喝两杯。刚刚王爷去了宫中,我一个人呆在书房,好是没劲。” 王府下人重新送上了一桌酒菜,三人一边喝着一边说话。 “薛家表妹今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她若是男儿身,户部当有她一席。往日还觉得她只是比旁人聪慧罢了,今日方知,薛家表妹可称女中诸葛,哦,对了,还有宫里的大姐姐、林表妹,王家妹妹。” 贾琏把书房中薛宝钗的表现大致讲了一下,长叹一声:“算一算,光是咱们身边,竟然有如此多的女中豪杰,我只觉得,我这二十多年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王焕想到自己的妹妹王媛,也常常被人夸作女诸葛,但与薛宝钗相比,性格上还是略微差了些坚毅与魄力。 他说道:“薛姑娘的确智慧过人,但我覺得,她的过人之处,更多是被逼出来的。父亲过世,兄长又是浑人一个,整个薛家只能靠她撑下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提亲 逆境中磨难,使得薛宝钗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林枢赞同王焕看法,天生聪慧的人多了,能把聪慧变成优秀的其实并不多。贾宝玉不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他开口说道:“薛家算是渡过难关了,有了王爷在后面站着,就是忠信王府也不敢轻易伸手了。 ” 忠信王府若是敢在高永恒的碗里夺食,忠顺王府亲兵就敢打上门去。这种事在京城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就连太上皇都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说到这个薛蝌,我倒想起了一件旧事。薛家二房之女,与翰林院梅编修梅汝南之子定有婚约。当年梅汝南还未中第,父亲刚好任职句容令,梅家是句容大族。定亲之时,父亲曾带我前去贺喜了。” 王焕突然想起了曾经的往事,这段日子他在翰林院与梅汝南多有交集。梅汝南之子梅问鹤年以十四,去年又中了秀才,算是少年英才。 可有一点令他有些奇怪,翰林院中时有传言,梅家正四处相看,想给梅问鹤说门好姻缘。“难道是梅家已经与薛家退亲了吗?” 王焕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贾琏与林枢俱是摇头。这事估计除了薛家人,谁都不清楚。薛宝琴的父亲若是还在,薛家豪富,薛父的身上又有替皇室寻找奇珍的差事,梅家哪里会退亲。 不过如今薛家只剩孤儿寡母,梅汝南又进了翰林院。哪怕只是熬资历,未来最差怎能混个五品知府出来。 当年为了借势四大家族,与薛家二房定亲。如今薛家不如以往,梅家怕是有了毁亲之意。林枢皱眉提醒贾琏:“琏二哥,薛家之事,你回去后提醒一下薛姑娘。若是梅薛两家早就退亲也就罢了,若是没有,这梅家的人品就有些令人不齿了。王爷既然想用薛蝌做事,那就不能让这种品性的人沾上。 贾琏点头应下,京城的风雨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任何一点细微的破绽都可能被敌人利用。 三人长吁短叹好一阵,借着薛家的事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薛宝钗悄悄回到锦绣园中,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同迎春等人玩闹一番。 虽是赏花宴,但天气炎热,园子里的众人大多是分成几个小圈子,各自玩耍。 比如迎春她们这一圈,都是各家本身就来往亲密的几家。 她们一群人中,有宁荣两府的三春,暂住林家的王媛,史家的湘云、湘兰薛家的薛宝钗,还有齐国府陈家、治国府马家、云麾将军府卫家等几位姑娘。 崔王妃与崔柳氏稀罕了黛玉许久,旁边的太太诰命均是恭维说不如收了作干女儿。一群人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崔王妃的打算。 自家比不得忠顺王府,没有资格娶得了深受皇帝另眼相待的荣佳县主。 眼看崔王妃连做媒的人都找好了,出身相貌、品性学识都是上上之选的黛玉同她们没了缘分,酸涩之感顿时就涌上心头。 早知道忠顺王府的赏花宴是让她们来吃柠檬的,打死都不会来。 等到宾客逐渐离去,林枢三人候在前院接人。 “世子殿下,我等自己在这等着就是,您也累一天了,不必陪着 林枢只觉这位世子爷站在身边很是碍眼,这家伙眼巴巴一直瞅着锦绣园的方向,意图太明显了。 高万姜忙碌了一天,确实很疲乏。但他举办诗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与林家多接触一下。 可惜男女有别,他也不能多与那抹倩影的主人过多接触,只能借着送客时多看一眼。 听到林枢的话,高万姜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微笑说道:“你们是府中贵客,我可不能怠慢了 正说着,高云婉带人送黛玉三春等人走了过去,一番见礼,便各自上了马车。 略过小姐妹之间各自相约再见不提,打黛玉出现後,高萬姜的目光就没挪过地方。 等马车缓缓离开王府门前,高萬姜还直愣愣的盯着众人离开的方向。 “大哥,眼珠子掉下来了!’ 高云婉鄙夷的看着傻愣愣的高万姜:“你若是心中有意,就去跟林学士提亲啊。今日不少夫人太太可瞧上玉妹妹了,就连大舅妈就稀罕的拉着玉妹妹不撒手。” 警钟大作之下,高万姜立刻转身快步向内院走去。若是其他府邸也就罢了,就是埋伏在林家周围,来一个提亲的就给一棒子。可若是大舅妈给表弟提亲,他不太好下手啊。 此时崔王妃正听着女官汇报今日的账目,高万姜急匆匆进来,面色焦急。 崔王妃让女官退下,只留下身边的大丫鬟锦兰在一旁伺候着。 高万姜在女官出去以后,急切的问道:“母亲,听说大舅母有意为表弟求娶荣佳县主?”崔王妃见一向稳重的儿子慌了神,反而有些恶趣味的想逗逗他。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是啊,自打见了玉儿,我就琢磨着给你们兄弟几個牵牵着红线。原本最初是打算给你相看的,可你又没那意思。这不,你大舅母一眼就看中玉儿了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就不可以了?” “明明是我先来的 “你先来的什么?上次我问过你,你跟我说没那回事!” 高萬姜情急之下,脸都急得涨红起来。崔王妃看到把儿子逗得快急眼了,便说了一句:“改日我让你父王去林家探探底,若是林家不反对,就让你大舅母为你向林家提亲!’ “不行,我不同意。母亲,儿子相中荣佳县主了,就是表弟也不. 高万姜大声反对,话说到一半目瞪口呆的看向崔王妃:“母亲,您刚刚说什么?让大舅母为儿子去林家提亲?” “是啊,原本我就是打算让你大舅母来见见玉儿,她与玉儿的母亲是旧识。若是你俩有缘,她做中人正好。” 崔王妃的话让高万姜欣喜若,他兴奋的向崔王妃拜倒:“儿子多谢母亲: 崔王妃给兴奋的儿子泼了一盆冷水:“你别高兴的太早,这事不但得经过林家的同意,还得去问问你皇伯父的意思。你若真的想娶玉儿,还得看你皇伯父答不答应!”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帝问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卯时,日出!梆梆,锵!” 随着打更人的吆喝声传遍京城,百姓们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红墙绿瓦的紫禁城在朝阳撒下的金辉中,尽显威严。 今日没有朝会,勤政的皇帝早就坐在勤政殿中,翻开一本折子看起来。 “唉,每年这个时候,黄淮之地,水患就没停过。这次不知又要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夏守忠熟练煮些茶水,殿中不一会就茶香四溢。他将一杯沏好的茶放在皇帝手边:“皇爷,今年户部钱粮充足,只要抑住贪墨,总能让百姓们吃得上一口饱饭。只要让百姓们填饱肚子,总能渡过去的。”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叹了口气:“总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才行。” 这时殿外传来守门内侍的禀报,高万承、高万宣俩兄弟过来。 两人躬身拜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看着朝气蓬勃的两个儿子,心中的烦闷都少了很多。他给两人招手:“怎么起得这么早?来来来,跟父皇说说,昨日去你九叔家玩的好吗?” 昨日兄弟俩去了忠顺王府,午后回来时皇帝正忙着与内阁、五军都督府商议秋防事宜,都没顾得上问问两个儿子的情况。 -说到这事,高万宣就兴奋起来。他噔噔噔跑到皇帝跟前:“父皇,儿子要拜林六元为师 高万承不禁扶额,这五弟从昨日回宫就开始给他念叨,睡一觉醒来还惦记着此事。没等皇帝回答,高万宣就倒豆子一般,把昨日与林枢想见情况讲了一遍。 “父皇果然目光如炬,林六元不愧是父皇亲封的大楚文魁。儿子那本册子,连大儒都看不明白,他只是略翻一遍,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父皇,您就下旨让林六元教我吧!’ “哦?还有这事?” 皇帝惊讶的看向旁边的高万承,见其点头称是之后,不由感叹林枢真是博学多才。 自家这个小五,曾经把多少大儒逼得躲着他走,就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六部九卿,一听到五皇子都拔腿就跑。 只听高万承说道:“儿臣昨日算是大开眼界,这位林六元虽然只是简略的讲了讲,但儿臣可以看出,他涉猎之广,远超宫中的那些师傅。” “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吧。儿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着真才实学的老师 高万宣眼巴巴的看着皇帝,他是打定主意要拜林枢为师。今日一大早就把自己的哥哥从被窝里拽过来,誓要把拜师的事定下来。 皇帝大手按在高万宣的脑袋上揉搓一下,笑道:“林爱卿最近怕是顾不上教你,他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河南巡视河防,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河防?那儿臣也跟着去 “朝廷大事,哪能由着你瞎胡闹!”皇帝直接给了高万宣一个爆栗,制住了他的兴奋。皇帝把目光转向向来稳重的高万承,开口問道:“承兒,你觉得林枢如何?’ 高万承沉思片刻:“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流,但林六元的才学绝對是儿臣所见之最。如果单以儒学来论,他比不上那些老大人,但他的眼界远遠站在世人的最前列。” 说到此处,高万承也躬身说道:“儿臣同五弟一样,想拜林六元为师,还请父皇恩准!”皇帝没想到,自己最稳重的儿子也有了拜师林枢的想法。他好奇的问道:“说说原因。”只听高万承回道:“儿臣并不是要林六元教授经史子集,也不是数术之学。儿臣想学的是他的眼界,是他所讲的四方天下!” 昨夜一场突临的暴雨,将林府小花园中的不少花朵打落。 用过早饭后,林枢和王家父子都去了衙门坐班,黛玉拿着小花锄来到花园。 看着满园的落花,她感慨生命之不易,吩咐着雪雁等丫鬟把落在地上的花瓣集中起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黛玉一边念叨着这句诗,一边用小花锄将集中起来的花瓣埋在花树之下。 “姑娘,四姑娘来了,还带来了三只小猫 小花园的凉亭中,黛玉、王媛还有惜春围着石桌上的一个竹篮,喵喵喵喵的叫个不停。原来昨日迎春在回家的路上,就跟贾琏言说了惜春想养只小猫的事。 对于现在的贾琏来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能换来几个妹妹的感激简直太值了。大手一挥,就让管事去坊市中寻找最漂亮最讨人喜欢的小猫。 没等入夜,管事就带着好几只小猫回到了荣国府。三春每人一只,还往梨香院送过去一只,剩下两只就由惜春今天带到了林府。 “林姐姐,你要养哪一只啊?” 惜春抱起属于她的那只狸花猫,弯弯的眼睛让人一瞧就能看出她的心情极好。 篮子里还剩两只小猫,一只是鸳鸯猫,白色的毛发,眼睛一蓝一黄,性子看起来很柔顺,睁大眼睛打量着新环境。 另一只橘猫看起来懒洋洋的,胖乎乎特别可爱。王媛用手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身子,它眯着眼睛懒懒得往旁边挪了挪。 “媛姐姐,你先选!” 王媛看到黛玉的目光,始终在那只鸳鸯猫的身上,便抱起懒洋洋的橘猫说道:“我就选这只了,圆滚滚懒洋洋的,挺有意思。” “那这只就是我的了,就叫它白晶晶!”黛玉捧起篮子里的小猫,喵喵了两声。 白晶晶似乎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它未来的主人,柔柔的回了两声喵喵。 “看,它还能听懂我的意思. 一时间,亭子中的喵喵声此起彼伏。 王媛给她的橘猫起了一个名字:滚滚。她说橘猫将来肯定会更加圆滚滚,这名字即形象又好记,最适合不过了。 惜春一边满足的撸猫,一边给两人说道:“我昨晚就想好了,它就叫阿宝。二姐姐的是也是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名字叫阿胖。三姐姐的和我一样,不过她那只可厉害了,一到家就抓了一只老鼠,三姐姐说就叫它黄元帅吧,以后家里的老鼠都归它管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左谕德 林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手捧圣旨的夏守忠,他刚刚从内阁大堂出来,就迷迷糊糊的跪听了圣旨。 “林学士,还不接旨?” 夏守忠笑眯眯的提醒了一声:“陛下让学士兼任詹事府左谕德,就是为了方便两位皇子的学业。等学士从河南回来,每隔一日在仁智殿给两位殿下授课。” 林枢高谢天恩,起身恭敬的接过圣旨。旁边刚刚从内阁大堂走出来的官员,纷纷向林枢拱手道贺。 等夏守忠走后,林枢还没有从惊喜中走出来,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圣旨。 “瑾玉,你随我来。’ 魏庆和温热的大手拍了拍林枢肩膀,将他惊醒过来。 “阁老!” 林枢跟着魏庆和来到值房,两人坐下后,魏庆和慈祥说道:“陛下让你充任詹事府左谕德,这事是老夫提议的。原本陛下是想让你兼任詹事府左庶子的,让老夫拦下来。” 开什么玩笑?升官是好,那也不能这么快。要不然他还怎么在圈子里混下去? 入仕不到半年,林枢已经官至从五品,而且是极其清贵的翰林侍讲学士,兼任翰林待诏、内阁行走。 詹事府左谕德同翰林院侍讲学士都是从五品,林枢再兼一职,大家最多羡慕一下。但左庶子是正五品了,他若是再升一级,那些半生蹉跎在六七品的老翰林,怕是要开始排斥他了。 正五品的清贵,东宫属臣,这是多少人终极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年仅十八的少年,要是再升一级,信不信明天整个京城都会传言,林枢林瑾玉是幸进之徒! 林枢连忙起身向魏庆和深深一躬:“多谢阁老对下官的保护!” “你能明白就好,陛下的心太急了。再过几年,等你成婚,长了胡子,着绯服紫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先熬着吧!” 魏庆和欣慰的把林枢扶起来,他很欣赏眼前的年轻人。虽然有时候有些跳脱,但忠贞仁义,才华出众,是个好苗子。 林枢恭敬的说道:“这份圣旨的确有些烫手了,下官生怕自己有负圣恩,有负阁老的教诲。 他原本估摸着,皇帝可能会让他以翰林侍讲学士的身份做两位皇子的伴读,可没想到竟然会下旨让他充任詹事府左谕德。 东宫属臣中,左右谕德掌赞谕规谏太子,有引导储君之责。在东宫未立的时候,皇帝这么做一是给外朝表明了对立储之事的态度。 二来呢,皇帝是许了林枢一个光明的未来。无论是两位皇子中哪一个入主东宫,林枢都将是太子的第一心腹。 魏庆和听到林枢的谦虚之词,抚着长须笑道:“五皇子在老夫面前把你狠狠考了一顿,听说你一眼就看出了他那本小册子中的问题。光是这一点,老夫就做不到 林枢哭笑不得的回道:“阁老说笑了,不过是些数术之问,阁老学富五车,怎么会弄不明白。只不过这朝政纷扰,万民之疾,使得阁老没空去研究罢了。 听着林枢的恭维之语,魏庆和哈哈大笑:“你也别恭维老夫,当面老夫充任皇子师,年仅七岁的五皇子,差点没把老夫的胡子拔了 一老一少,借着五皇子的趣事说了好一阵闲話。等林枢回到自己的值房時,接旨时的惊喜與惶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桌子上的圣旨,林枢感叹道:“老爷子真是个好上司,这是怕我骄傲过头,也是怕我惶惶之下乱了方寸!” 等下衙回家,林枢恭敬的把圣旨收好。脚邊突然传来喵喵声。 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白色的鸳鸯小猫。,他俯身抱起,小猫喵喵的叫了两声,一点也不怕人,反而用一蓝一黄两只眼睛盯着自己。 “白晶晶,白晶晶 黛玉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看到林枢怀里的小猫,她拍着胸脯说:“原来白晶晶是跑到哥哥这里来了 “白晶晶?这只猫?”林枢想起了记忆中的一個名字。 黛玉从林枢手中接过小猫:“是啊,这是琏二哥送给我的,媛姐姐也有一只 等黛玉把小猫的来历讲了一遍,林枢感慨如今的贾琏真是成了一个知心大哥哥,同时也唾弃自己的不称职。 兄妹俩围着小猫聊了好一会的“育猫经”,等晚饭送来,洗手用过晚饭,才各自回去休息 随着两只小猫融入林府这个大家庭,白晶晶活泼好动,黛玉经常跟在后面跑来跑去。原本有些担任她身体的林枢,猛然发现活动量加大后,黛玉的气色更好了。 反观王媛的滚滚,真不愧橘猫的遗传基因,能不动就不动,每日吃完饭,它就会挪到凉快的地方爪子一踹,眯着眼睛睡觉。 林枢戳了戳小橘胖乎乎的身体,小猫连眼睛都不睁,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他也起了困意。“不行,这呼噜声有毒。我都犯困了 说罢,他回到旁边的摇椅上,瘫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王媛好笑的往林枢嘴边递过去一小块且好的寒瓜,林枢眼睛都没睁,张嘴就轻轻咬住送到嘴里。 嘴唇触碰到王媛的玉指,让王媛耳根渐红。她借着说话掩饰自己的羞涩:“林大哥这会也是一只大猫,吃东西都要人喂 说着,她又把一块寒瓜递到林枢嘴边,林枢吃完寒瓜,舔了舔王媛的手指。 他睁开眼睛笑眯眯盯着王媛秀美的俏脸,志盯得王媛脖子都红了起来。 “要是媛妹妹一直投喂,我愿意做一辈子大猫!” 俗套的情话让王媛即害羞又高兴,假装嫌弃的用手帕擦了擦手,又用小竹签插好一块寒瓜递向林枢。 “那我就当喂滚滚了,林大哥就和滚滚做兄弟吧。” 两人你侬我侬的投喂着,躲在假山后面的黛玉捂着嘴偷笑。 “雪雁,快走快走,这里的风都是甜腻腻的,快甜死人了 六月初五,大朝结束后,内阁大堂坐满了各部主官以及宗正寺、光禄寺、内务府的主要官员。 明日就是太上皇万寿大典,为了防止大典出现意外,魏庆和再次召集六部九卿并大典主持官员,重新检查了一遍流程。 林枢看着手中的流程扎子,其中有一项是圣人万年,麒麟贺寿。他在心中冷笑:“甄家啊甄家,该还账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麒麟” 治德八年六月初六,曾经御极四十五年的太上皇万寿大吉。 京城高挂红绸彩灯,九门各有巨幅寿联垂挂,顺天府衙门、五城兵马司在前一天就挨家挨户送上红纸书写的寿联,让其张贴在门口。 皇帝至孝至诚,特旨户部调拨银钱粮肉,命有司清查京城及附近州县,凡孤老无依、幼苦无养之人,发放粮钱布匹,以彰圣恩。 皇贵妃秉承圣意,于六月初五捐资养济院银千两,布千匹。六宫妃嫔无不效仿,并去信各椒房贵戚:圣恩福泽万民,诸贵勋亲宗室深受国恩,当以陛下为范,为圣人祈福贺寿。 六月初五一日,户部得京中宗室勋亲、文武诸臣并乡绅商客捐资共计金万两、银八十八万两,粮食布匹药材无数。 至六月初六晨,龙首宫圣谕,皇帝仁孝至诚,皇贵妃贤淑端庄。诸文武百官、宗室勋亲并乡绅贤良,忠贞仁义。朕心甚慰。特命礼部、户部、工部张榜夸仁,撰石铭刻,立碑宣义。 景阳钟响,守在宫门处的宗亲勋贵、京城七品以上文武官员排好队列,依次从大楚门进入紫禁城。 队伍行至奉天殿外,众人行下脚步,躬身侍立。只听三声响鞭,九名大汉将军同时高喊:“万寿大吉,众臣迎驾!” 随即五品以上官员走进奉天殿,看到丹陛之上端坐的太上皇,三拜九叩。 “臣等恭贺圣人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心情极好,笑着让众人免礼平身。 依照万寿大典的流程,在大朝贺寿之后,圣驾转至奉天殿外。 彩棚之下,皇帝陪着太上皇坐在高台之上,宗室勋亲、文武官员、朝野宿老以及番邦使臣分批送上寿礼。 等林枢跟随翰林院同僚三拜九叩后,太上皇突然开口:“林枢、林瑾玉,朕久闻卿之大名。你来说说,朕当不当得圣君之称?” 丝竹管乐依旧演奏着,但原本略显喧嚣的群臣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把目光集中在林枢身上。 林如海的死,凡是有心之人都清楚其中的隐秘。虽然动手的是忠信王高永仪与甄家等一系人马,但太上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见林枢躬身拜道:“隆盛治世,政启治德,治宏天圣。圣人三征大漠,北虏至今不敢南侵,可称外王。修文治政,抚境安民,可为内圣。内圣外王,当为圣君!” 虽然有些恭维之语,但从心而论,太上皇在位的前三十年,可称明君。 在林枢说完这话之后,太上皇有些玩味的说道:“内圣外王?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朕喜欢听。既然如此,隆盛年史,就交给你来修吧!”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翰林官最喜欢修史了,只要史书一成,最低都会官升一级。 林枢躬身拜下,高呼万岁。旁边的翰林院同僚无不酸涩起来,太上皇怎么不问他们这个问题啊? 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惊艳的各色寿礼淹没了,特别是宗亲勋贵的礼物,让众人是大开眼界。 大典逐渐进入高潮,随着太贵妃甄氏的娘家,金陵甄家家主甄应嘉走到圣前,他满脸的崇敬与激动,高声拜道:“圣君在世,麒麟献礼。臣请圣驾移步大楚门,观圣兽麒麟!” “瑾玉,真的有麒麟吗?” 在移驾的过程中,王焕等人围到林枢身旁。在甄家携带“麒麟”入城的时候,有不少人去看过热闹,不过到底都是读书人,对于乱力怪神之事,多有不屑。 他们这群人中,涉猎最广的就是林枢了,故而都想听听林枢的看法。 “《明史太宗本纪》有载,永乐十二年真腊进金缕衣,琉球中山王供马,榜葛剌贡麒麟。」十l++十--+业只不过这麒麟的真假嘛,还有待考证,咱们去看看这位甄总裁贡上的麒麟会不会腾云驾雾 永乐年的事距今已经百五十年,除了史书中聊聊几句,谁也没见过真正的麒麟。 “哇 “真是高大啊,怪不得要来大楚门来观赏!” “这脖子除非把宫门砸了,否则还真进不去!” 所谓的“麒麟”太上皇早就见过,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根据前明起居注的记载和明史中的描述,还真是永乐皇帝金口玉言下的圣兽麒麟。 锣鼓喧天,众臣纷纷拜倒:“臣等恭贺圣人,麒麟贺寿,天降祥瑞!” 宫外的无数百姓也跪下高呼万岁,却有几位身着異裝的人皱眉立在遠处。 礼部官员正要前去训斥,已经有数名龙禁卫走了过来:“圣人有问,尔等为何不跪? 只听领头的人躬身说道:“伟大的圣皇在上,外臣满剌加国朝贡使布礼漫.沙认识这只野兽它不是麒麟, 满剌加国也是后世的马六甲海峡一带,自前明永乐年向中原王朝进贡以来,三年一朝,从未断绝。 因有中原王朝的册封和支持,周边的国家没有一个敢撩拨大明(大楚)的虎须。国家安定,又是海贸必经之地,这也让满刺加国成为了东西方海贸最繁荣的地区。 跟随龙禁卫到来御前的布礼漫:沙遵循中原礼仪,跪在圣驾之前拜道:“大楚国属满剌加王国朝贡使布礼漫.沙拜见伟大的圣太上皇、拜见伟大的圣皇陛下!” 满剌加国每三年一朝,从无断绝,堪比属国楷模了。太上皇也不想伤了这等忠臣的心,哪怕自己这会心情不好,依然微笑的说道:“快快请起,使臣万里而来,朕心甚慰。” 布礼漫.沙起来后一脸愤慨,他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羞辱,指着惶恐中的甄应嘉说道:“满剌加国不允许有人欺骗伟大的圣太上皇,这不是什么圣兽,这是阿丹国特有的野兽。外臣曾经乘船西去万里,亲眼見过草原上跑满了这等野兽 甄应嘉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在炎炎夏日依旧感觉到浑身冰冷。 太上皇冷漠的眼神让他站都站不稳了,啪的一声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中哀嚎:“完了,这下全完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暴露 “父皇,还是先回宫中再说 城楼上的欢快气氛在布礼漫沙的愤慨中变得如同寒冬,宫墙外的百姓们还在津津乐道的讨论着“麒麟”的事情。 无数人依旧朝着宫墙之上遥拜,似乎圣君瑞兽,昭示着盛世来临。 在皇帝的提醒下,太上皇终于收起了冰冷的眼神。御极数十年的老龙,先是夸奖了布礼漫沙的忠贞,赞扬了满刺加国对天朝的忠诚。 随后太上皇满脸笑容的向宫墙之下的百姓们挥手,震天的万岁之声让他的心情有所好转。当大典的流程又要回到宫内的时候,太上皇冷漠的对皇帝说道:“把那头畜牲宰了,送到甄家去!” 繁琐的大典刚刚结束,林枢就跟随皇帝来到了龙首宫中。 -进龙首宫正殿,端坐正位的太上皇就问道:“林卿,朕听闻你博闻强记,涉猎之广冠绝群臣,你告诉朕,这甄家送来的‘麒麟’到底是真是假?” 林枢心中吐槽一句:您老人家都把它宰了,能是真的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林枢还是恭敬的回道:“臣只在史书与起居注中看到过,前明永乐朝却有番国榜葛刺贡麒麟于天朝。至于是真是假,臣不敢妄下结论!” “哼!” 太上皇冷哼一声,永乐朝的事他当然一清二楚。自打甄家上书找到瑞兽麒麟,他就翻遍史书,林枢所讲之事,他从头到尾都看了好几遍。 可今日终于还是打了脸,他只觉得自己被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心中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戴权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圣人,皇爷,太贵妃和甄大人正跪在殿外请罪!” “啪!” 瓷器的碎片飞溅四周,林枢偷偷看到,皇帝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内宫妇人瞎掺合什么,让她回去。把甄应嘉带上来!” 此时的甄应嘉哪里还有清晨时志得意满的样子,官袍上沾满了尘土,发髻散乱,一点都看不出“江南王”的贵气。 “圣人,臣真的不知道这麒麟是假的,它和《明史.太宗本纪》中描述的一模一样,臣真的不知道这是假的啊!” 在满刺加国使臣愤慨的说出“麒麟”是假的后,甄应嘉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这位布礼漫使臣已经连接担任朝贡使二十多年,往来大楚多次。他的游记被中原王朝不少人熟读,在朝中更是有不少的朋友。 满剌加国与琉球王国可以说是大楚各属国的楷模,圣太上皇、圣皇可不是光太嘴上叫一叫。隆盛朝时,倭国的使臣因为对太上皇不敬,就是被这位布礼漫带人堵在四方馆狠狠揍了一顿。 个以游历万里,忠贞天朝而闻名朝野的使臣,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登上高位的贵戚,哪怕太上皇再是宠信甄家,也知道该信谁的话。 太上皇起身就踹了甄应嘉一脚:“愚不可及!你的脑子里是浆糊吗?你见过每日只吃草的圣兽吗?你见过脖子那么长的麒麟吗?” 看着趴在地上不断磕头请罪的甄应嘉,太上皇冷哼一声:“滚回家去,不准府门半步!” 等甄应嘉退出正殿之后,太上皇突然冷漠的打量着林枢:“林枢,你可知罪?” 突如其来的问罪,让林枢心中一惊。他表面平静的跪下回道:“臣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圣人明言!” “你真当朕不知道这‘麒麟’是怎么来的?泉州的番商,与甄家的交易朕一清二楚。朕不在乎麒麟的真假,原本顺着永乐皇帝的说法,朕认下这个麒麟,也算是给本朝添一抹光彩。可你竟然敢算计甄家,算计朕!” 太上皇龙威之下,林枢如坠冰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太上皇会查出是自己所为?只听太上皇继续说道:“你算计的很完美,但你的心却不够狠。那几名番商出海后遇到风暴,被人救了,救他们的,是朕的人。如此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太上皇的最后一句话给了此时的林枢一丝希望,他恭敬的叩首请罪:“既然圣人已经知道了,臣无话可说,请圣人降罪!” “呵呵,降罪?欺君之罪,林家阿猫阿狗一两只,够朕砍的嗎?” 太上皇冷笑一聲,踢了林枢一脚:“起来,朕有話问你!” 林枢起身后,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他还是小瞧古人,等稳坐龙椅数十年的人,果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朕问你,今日圣君之言,可是真心?” “臣用林家列祖列宗发誓,句句出自真心!”林枢郑重的起誓。 这还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三皇五帝至今,能做到外王内圣的能有几个? 光是三征大漠,打得北虏数十年不敢南下就已经可以说是明君了。 看着林枢满脸认真的样子,太上皇像是释然,又有些寂寥。他叹了一声:“恭维之词,听听也就罢了。 “此话句句真心,臣不敢妄语!”林枢躬身再拜:“上马杀敌,下马治世。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帝王,古往今来,寥寥无几,圣人当为天可汗!” “朕就当价说的是真话吧!” 太上皇回坐后,目光深邃的看着林枢。只听他说:“今日若不是你那句外王内圣让朕有所触动,这会你的脑袋已经搬家了!你是皇帝亲点的文魁,大楚的祥瑞。朕就先把你的脑袋记在你的脖子上!” 林枢连忙拜倒在地:“罪臣多谢圣人宽宥!” 等林枢走出龙首宫正殿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今日的遭遇让他浑身发冷。 他还是过于自信了,哪怕他有两世的記忆,哪怕他计划的近乎天衣无缝。但比起玩了一辈子阴谋阳谋的帝王,他与稚童毫无区别。 林枢恭敬的站在殿外看了看天上的炎炎烈日,心中满是后怕。 夏守忠走过来小声说道:“陛下让林学士在殿外候着 “看明白了吗?你选的人还是太过稚嫩。想让他来辅佐承哥儿,就不能升迁过快。揠苗助长一下,弄不好会折了这棵好苗子。” 此时的太上皇没有一丝的愤怒,反而一脸的戏谑。 旁边的皇帝则是恭敬如同学生,他一脸的佩服:“父亲目光如炬,儿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有一点儿子有些不明白,假麒麟之事终究会扰了父亲的大寿之喜,为何不早早处置此事,反而非要在大典安排人把这事捅出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父与子 师与徒 龙首宫正殿,哪怕有冰盆在侧,依旧无法阻挡暑气的侵蚀。 殿中没有他人,太上皇也没了正襟危坐的耐性。他脱掉外衣,袒胸斜靠在竹榻上。 “你是皇帝,你不能让喜好、心情等这些无用的东西左右了理智和对政事的判断。俗话说,君心难测。只有让下面的人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才能高坐云霄,左右朝局。一个寿辰而已,用一时的心情换来江南的安宁,值大了!’ 太上皇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突然正色问了一句:“为父问你,若是老十二不反,你能不能留他一条命?’ 目光凌厉,皇帝被突如而来的气势压得当即跪在了地上。 登基八年,随着皇帝逐渐掌握了大半权力,他都忘记了龙首宫的老龙,仍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父皇.......儿臣不知道!” 皇帝原本想要撒个谎,但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他觉得此时说谎,不如实话实说。果然,太上皇在听到皇帝的回答后没有愤怒,反而像是欣慰的笑了。 只见太上皇走到皇帝跟前,摸了摸皇帝的脑袋。皇帝回忆起幼时犯错,太上皇就是这么揉搓一下他的脑袋,教导他应该如何做改正。 “老十二的心是被我这个当爹的挑起来的,你现在是他长兄,留他一命吧!” 太上皇像是瞬间老十岁,声音有些嘶哑:“打年前开始,我好几次梦到老大了, “父皇,您 “听我说完,他还和以前一样,带着你们哥几個来给我磕头问安,帮我处理那些烦人折 子。我...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啊,那些年不知是怎么了,怎么会怀疑老大呢?”... 曾经的铁血帝王眼眶泛红,把皇帝扶了起来,双手使劲握住皇帝的肩膀:“答应我,只要老十二不反,留他一条命。这是爹的错,爹会给你留下一个安稳的江山 林枢恭敬的粘在龙首宫正殿外面,而且就在烈日下晒着。繁琐的朝服早就被汗水湿透,他却没有丝毫的炎热之感。 原来自己的谋划早就被太上皇看在眼里,这位宅在龙首宫的老帝王,正如同一条巨龙,盘卧在北宫,假寐的同时,时刻关注着王朝的风风雨雨。 为什么太上皇会任由自己算计甄家?甚至不介意自己利用他? 林枢有七成的把握太上皇对甄家早就生了不满,而自己则成了太上皇手中的刀。 那么太上皇最后的警告之语真的只是警告吗?六元也好,文魁也罢,所谓的祥瑞都不过是为皇权锦上添花。若是需要,总能“制造”十个八个来。 他突然想起了黛玉第一次入宫觐见回来后跟他说的话,贾赦在黛玉入宫时告诫过一句,面对帝王,当有敬畏感恩之心! 没错,就是敬畏! 自他重生于世,因为前世的种种,今生总是若有若无的有些小看这芸芸众生。哪怕是皇帝,他都会莫名其妙的带着上帝视角去看待。 哪怕他多次告诫自己,这不是书中的故事,但这种莫名的自大,还是让自己少了对皇权的敬畏,少了对危机的警惕之心。 这不是红旗下的世界,他林枢不是逆天的主角,他没有大魔导师刘秀的天眷,更没有前世太祖爷的雄才伟略。 敬畏,只有心怀敬畏,他才能带着妹妹,带着心爱之人活下去,才能给这个世界播撒下希望的种子 当皇帝走出正殿的时候,眼前林枢让他有些愣神。 只见林枢双目无神的恭立于烈日之下,哪怕身上的朝服都已经湿透了,依旧一动不动。“皇爷,林学士一直这麼站着,半个時辰了。奴婢让他来阴凉處等着,他也没动。”听到夏守忠的话,皇帝哑然失笑:这小子是被父皇吓到了! “林爱卿林枢 皇帝上前拍了拍林枢的肩膀,沉浸于自省的林枢只觉眼前一暗,回神后就看到面带微笑的皇帝。 “罪臣不敬君上,请陛下降罪!” 说着,林枢准备跪下去,却被一双大手扶住。 却见皇帝将林枢拉了起来:“别罪臣了,朕又不怪你。走,咱们先回勤政殿再说 皇帝让夏守忠带林枢去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 看着林枢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常服站在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一下:“朕这里可没合适的新衣裳,这还是朕早年穿过的。” “臣,僭越了!’ 皇帝哈哈一笑,他像是普通的长辈一样,拉着林枢坐下:“按民间的说法,你是天子门生,朕这个当老师的今日算是传了你衣钵了 林枢准备起身拜谢,皇帝将他按在棉凳上。只听皇帝说道:“甄家的事你需要紧记于心這是一个教训。有些事朕可以不在意,但有时候朕也不一定能保你无事。’ 被皇帝按住的林枢只能恭敬的点头称是:“臣记住了,是臣失了敬畏之心,过于自大了。 皇帝满意的拍了拍林枢的肩膀,转身回座。他指点了一句:“你还年轻,有朕在,总能容你犯几次错误。但你要吸取教训,不能再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其实甄家的事,父皇知道,朕也知道,甚至咱们那位魏阁老,他也有所察觉 林枢都快羞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搞了半天,自己就像是耍猴的,被人当了一回刀,还被看了笑话。 皇帝看到林枢的表情,失笑安慰道:“你也别以为朕是在看你的笑话,其实你做的很不错了。甄应嘉这个老东西都着了你的道,你这个阳谋算是很完美了。至于父皇与朕,那是因为这个天下,有绣衣卫盯着。总不能甄家说找到麒麟,皇家就认了这是麒麟吧。” 绣衣卫遍布天下,明卫暗卫充斥朝野,说不定一个普普通通的贩夫走卒就是绣衣卫的暗卫。 林家将那几个番商送去泉州时,皇帝还暗中帮林枢收了尾。原本想让那几个番商死于海难的,可没想到太上皇派去海外寻找奇珍的船队给救了回来。 阴差阳错一下,却是给了林枢一个大大的教训,同时也给了皇帝当老师的机会。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犯口舌 一碗冰镇酸梅汤下肚,被晒的晕晕乎乎的林枢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值房中不时有翰林院的同僚,跑来祝贺他得了《隆盛大典》的编撰权。当然,这些人是打算在林枢面前露个脸,将来好拉拉关系让林枢举荐自己。 万寿大典剩下的流程除了晚上大宴与林枢有关,其余的都是礼部和太常寺的事。 加上今日没多少政务,林枢就借着值守内阁的机会在值房好好休息了一下。 心绪大起大落,林枢躺在值房中的小榻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中竟然睡着了。 翊坤宫中,黛玉同高云婉坐在一群贵女中间,两人小声讨论着育猫经。 听说黛玉等人也养了猫,高云婉就起了“斗猫”的兴致,拉着黛玉非要去林府见见白晶晶。 皇贵妃杨氏主持皇家贵女与外命妇大宴,身边坐着几位太妃太嫔妃,随后才是贤良淑德四妃及其他妃嫔。 外命妇依次排位,贤妃贾氏元春在人群中寻找自己母亲的身影。 荣国府今日有诰命的,除了身怀六甲王熙凤尽皆到场。贾史氏这个超品国夫人座位紧挨着诸位公主,至于贾王氏,她只是一个五品宜人,座位自然不会在翊坤宫大殿之内。 祖孙二人目光相接,元春看起来有些憔悴,脸上有虚肿之像。贾史氏心中有些担忧,该不会孙女在宫中除了什么岔子,惹皇帝的厌弃? 此时皇贵妃身子有些疲乏,便让各自说话,她准备去休息一下。 等送走皇贵妃,元春便请了宁荣两府的人到凤藻宫中说话。 闲话了一小会,抱琴便领着其他人去偏殿休息。留下贾史氏与贾王氏二人,元春这才说道“祖母、母亲,我有!” “宫里什么都好,就是这规矩太多了。从早上开始,磕头跪拜就没停过。” 高云婉小小抱怨了一句,她是皇孙女,天还没亮就去了龙首宫。好不容易太上皇去了前朝,她又跟着崔王妃来了翊坤宫。 一早上拜来拜去,这会肚子都饿了。 “郡主、县主,王妃让奴婢给两位送些点心过来,先垫垫肚子。” 崔王妃身边的女官端来两盘点心和茶水,放在两人身边的小桌上。 看到有吃的,高云婉连忙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是杨娘娘宫里的口味。 她给黛玉递过去一块:“快尝尝看,这宫里就杨娘娘这边的点心最好, 两人用了几块点心,算是垫了垫肚子。折腾了一早上,早就饥肠辘辘了。 “哟,荣佳县主还有心思在这吃东西啊。听说你哥哥惹怒了圣人,被太上皇在炎炎烈日下罚站,这会得有一个多时辰了,怕是要晒成鱼干了!” 正吃的开心的两人,突然被一声幸灾乐祸的声音打断了兴致,随后的话让黛玉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转身看去,说话的正是南安郡王府的霍青樱,随之而来的还有北静郡王府的水瑶荷。水瑶荷给了两人一个抱歉的眼神,拉了拉霍青樱的衣袖。 “荷姐姐,我又没有说谎。刚刚我母妃说,她去龙首宫探望太贵妃的时候,正好看到文魁先生在正殿门口罚站呢。据说烈日之下,林文魁动都不敢动一下...啧啧!” 霍青樱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己听到的消息,临了还不忘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的话语与神态,让黛玉在担忧之余不由气急。 这位霍县主不知怎么回事,一再针对自己。之前紫鹃曾经偷偷报信,说是贾王氏与王子腾的夫人会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 可随着贾王氏被贾敬压制,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难道是王子腾的夫人在搞鬼? 当然,此时也不是黛玉琢磨这些事的时候,她现在最紧要的想法,就是去打听一下林枢的情况。 高云婉看到黛玉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听她这在瞎说,林六元可是陛下亲封的文魁,大楚的文运祥瑞。连我父王都说,只要你哥哥不谋反,这辈子必定入阁拜相 安慰的话还未说完,黛玉的心绪已经平稳了许多。这些年无论是林枢還是张、陸两位嬷嬷,都精心教导着黛玉。 逢大事当平心靜气,万不可因为惊慌失措失去理智。黛玉深吸一口氣,她对着高云婉笑了笑,回握她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随后黛玉面色平静的看向霍青樱,杏口微启:“霍县主,哪怕你说的是真的,我哥哥真的被太上皇处罚,那也是林家的荣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这個当妹妹的,自然与哥哥同往,接受圣人的教诲。” 说着,她就起身准备去找皇贵妃,打算先去探听一下消息,旁边的高云婉也嘀咕着要去找崔王妃帮忙打探消息。 霍青樱见状,讽刺了一句:“荣佳县主,反正你都快是忠顺王府的人了,想来王妃娘娘不会因为圣人恶了你哥哥嫌弃你的 啪! 气氛瞬间安静的可怕,高云婉捂着嘴巴惊讶的看着黛玉,就连旁边的水瑶荷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黛玉将颤抖的右手藏进身后,怒斥说道:“南安郡王府的家教就是如此?霍县主若是不懂规矩,口中无德,林家不介意替郡王爷管教管教!” 从震惊与疼痛中回过神的霍青樱捂住发红的左脸,歇斯底里的骂道:“小贱人,你竟敢打我!你做的烂事谁不知道,先是勾引荣国府的贾宝玉,然后又勾引忠顺王世子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耳光,这回却是高云婉出手,一巴掌甩在了霍青樱的左脸上。 只见高云婉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姿势,右手叉腰,指着霍青樱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敢编排玉妹妹和我哥哥。信不信我让父王去砸了南安王府?” 两巴掌实在太快,快到水瑶荷想去阻拦都没反应过来。霍青樱本来就在贵女的圈子里名声不怎么样,要不是她哥哥水溶想要拉拢南安郡王府,谁会同这个又蠢又跋扈的霍县主玩? 霍青樱蠢归蠢,但还是知道刚刚说错了话。忠顺王府可不是自家能得罪的,她刚才只是一时气急,才顺口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水瑶荷看到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有些难以收拾了,连忙插话劝道:“惠安郡主、荣佳县主,青樱妹妹是误听了谣言,被人误导 “谣言都信,蠢成这样还出来丢人,南安郡王府真是好教养!本妃今日就替南安郡王妃好好教教女儿,让她明白犯口舌需要承受什么样的惩罚!”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南安王府 一声厉喝,吓得水瑶荷后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屋子里一下子走进不少人,为首的就是忠顺王妃崔氏。抿着嘴唇,眼神中带着杀气。刚刚还跳脚想要冲过来的霍青樱直接哑了火。 “母妃,她欺负我和玉妹妹,还造谣说玉妹妹 高云婉一看自己的母亲过来了,当即化作嘤嘤怪,扑倒崔王妃的怀中告起状来。 霍青樱这会也傻了眼,她不过是听到了些闲话,愤然于自己堂堂郡王府的嫡女,还没一个孤女的身份高,这才借着机会想要压压黛玉的风头。 可没想到话赶话的就惹到忠顺王府,还与忠顺王妃对上。霍家虽然也叫王府,但忠顺王府那才是正儿八经皇家亲王,当今皇帝最宠信的弟弟。 “娘娘,臣女只是.....只是 方才咄咄逼人的霍青樱,这会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旁边的水瑶荷款款上前,福身说道:“娘娘,青樱妹妹只是一时口误,还望娘娘恕罪。 崔王妃憋了一眼水、霍两人,没有理会,反而将黛玉拉到跟前,柔声细语的说道:“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打听情况了。 黛玉想要屈膝向崔王妃道谢,却被崔王妃拉到怀里,就像护崽的老虎,冷冰冰的看向霍青樱。 “霍家好威风,陛下亲封的荣佳县主也是你能欺辱的?本妃做不了翊坤宫的主,但你辱及我儿,南安王府要是不给本妃一个交代,那就等亲兵上门吧!” 威风凛凛的崔王妃撂下这句狠话,便带着两小女儿离开了这里,留下双腿都在打颤的霍青樱和一脸悔意水瑶荷。 “荷姐姐,我..这可怎么办?我真不是有意的!” 霍青樱拉住水瑶荷的手,哀求的询问。 水瑶荷也是后悔刚刚为何要跟着霍青樱过来,这等无谓的争端她掺合进来做什么? 崔王妃撂下的狠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亲兵打上门的事忠顺王绝对干的出来。而且宗正寺也好,皇帝也罢,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制止。 唉! 水瑶荷摇了摇头,在霍青樱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说道:“这次怕是真的麻烦了,忠顺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连忠信王府都敢砸,圣人都拿他没办法....依我看,青樱妹妹还是赶紧去把这事告诉南安王爷,好有个准备!” 却说林枢在值房睡了一会,敲门声把他迷糊中惊醒。只见书吏冯源走了进来,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学士,刚刚忠顺王妃娘娘身边的卓公公送来消息,南安王府的霍县主与荣佳县主起了冲突 冯源简单的把事情讲了一遍,暗中惊心于林枢背后的能量之大。忠顺王妃能主动将内宫的消息如此之快的传递给林枢,那就证明两家关系绝非一般。 林枢的手指咚咚的敲击着桌子,压制着心中的烦躁。 若只是女儿家之间冲突也就罢了,可根据传来的消息,这霍青樱三番两次无缘无故的针对自家,这是有人在挑起林家与霍家的纷争。 不只是林枢心疼自己的妹妹,这已经涉及到林家女儿的清誉,若不反击,他林枢还怎么有脸在仕林中混下去? “学士,依小人之见,南安王府会向九爷低头,但绝对不会跟学士道歉!” 冯源压低声音在林枢耳边说道:“小人在内阁混了这么多年,霍家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若是老王爷在,他还能明白读书人不好惹,但咱们这位霍郡王,啧啧,他向来欺软怕硬,压根就瞧不起读书人。 “怎么讲?”林枢被冯源勾起了好奇心,京城的诸多秘事,他还真不如冯源这等老京人知道的多。 冯源嘿嘿一笑,他小声解释道:“老王爷在时,南安王府与内阁关系颇为融治。可霍郡王就不一样了,当年老王爷怕他不学好,就扔到了国子监....这等勋贵学士您也知道,喜欢读书的不多。 “这倒是!所以,这个霍郡王是同国子监的监生起了冲突?” 冯源所说倒是真的,京城的勋贵多有子孙在国子监混日子,但能够真的静下心来学习的少之又少。能同荣国府贾珠那样专注于功名的,简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冯源点点头:“那可不,两年下来,霍郡王没少跟监生冲突。等老王爷战死南海沿子,霍郡王没了管他的人,别说监生举子,除了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只要是读书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这是当年在国子监被欺负惨了?有了阴影? 林枢觉得这就有些太荒唐了,别说你一个外姓郡王,就是忠顺王高永桓都不会主动招惹读书人。 “学士,小人的意见,您还得防备着南安王府。霍郡王的小心眼,那是京城出了名的。老王爷为国捐躯,圣人一直容忍着南安王府在京城瞎折腾,所以让霍郡王有些 “跋扈?好面子?” 冯源听到林枢的提醒,苦笑着摇头:“跋扈都不能形容霍郡王,南安王府麾下五万水师,三万陆士,世代镇守南疆。他有些忘乎所以了!学士,您前程似锦,忍一时之气,将来南安王府高楼坍塌,再报仇不迟 果然,能在内阁这等机要所在混了这么多年,没一个简单的人物。冯源只是一个书吏,却能看出南安王府已是烈火烹油之势。 “冯书吏,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啊!今日多谢提醒,以后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直接找我便是!” 听到林枢的夸赞,冯源嘿嘿笑了笑,他冒着风险说这话的用意就是这个。 林枢不但学识了得,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他在林枢来内阁的第一天就在考虑要不要提前押注,追随林枢。 他的年纪大了,可冯家的后人还要在内阁混下去,只要入了林枢的眼,说不定未来可以脱了吏籍,给冯家后人博一个出身。 “学士,霍郡王定然会跟九爷赔礼道歉,但在您这,他拉不下这个脸。而且因为荣佳县主与霍县主起了冲突,不管谁对谁错,他都会觉得是林家让他失了面子,所以他一定会找您的麻烦。 冯源往门外瞅了瞅,看到四下无人,便低声给林枢出了一个主意:“依小人看,学士不妨这样.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凤藻宫中 冯源低声在林枢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使得林枢眼睛一亮。 “老冯,你还他n的还真是个人才!” 林枢不由爆了一句粗口,惹得冯源嘿嘿一笑:“别的不敢说,但霍郡王为了他的儿子,铁定会低头。谁让霍家只有这一根独苗呢?’ 南安郡王霍安虽然妻妾众多,却只有一个嫡幼子长成。嫡长子前年病逝,便上书宫中,立了这位嫡幼子霍邱为世子。 郡王妃许氏,乃是岭南大族许家的嫡女。平日里对她剩下的这对儿女溺爱过甚,养得霍邱与霍青樱跋扈自恣,无法无天。 略过霍青樱不提,这个霍邱平日里混迹青楼楚馆,身旁的狐朋狗友也都是一群酒色之徒。这原本也不算什么事,但有一点,南安郡王霍邱的嫡亲兄弟,也就是霍邱二叔,年前刚刚病逝。根据太祖定下规矩:为祖父母、伯叔父母、在室姑、姊妹、兄弟、侄等齐衰不杖期。 齐衰便是守孝一年,而这位霍家世子,最近在南湖坊市最著名的青楼云台阁赎了一个花魁。 而且为了避人口舌,将人藏在京城东南角的崇南坊,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至于这事冯源是怎么知道的,说巧不巧,冯源有一好友正是崇南坊的坊正。平日里喝酒吹牛,说南湖最美的花魁就住在他的坊中. 看来都察院中的几位朋友又可以亮亮刀了,既然南安郡王看不起读书人,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皇贵妃杨氏从小憩中醒来,得知了霍青樱于黛玉的冲突之后,心中恼怒南安王府的家教,直接令女官将霍青樱送回了王府。 同时斥责南安郡王妃许氏教女无方,罚俸一年,禁足三月。责令霍青樱抄写《礼记》、《女则》、《女戒》十遍 女儿家之间的冲突虽然不大,但涉及到皇帝恩遇有加的荣佳县主,不一会就传遍了六宫。就连正摸着肚子跟贾史氏、贾王氏商议自己大事的元春都得了消息。 “霍家这是准备打林家和咱们家的脸吗?祖母,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咱们家同林家就生了嫌隙了!” 元春秀眉一皱,身为四妃之一,她在后宫总会有些不同的渠道,得知的事情经过更加详细。 虽然皇贵妃同崔王妃为了黛玉的名声,将内中的具体情况压了下来,但元春还是知道了霍青樱的言辞。 贾史氏也是恼怒霍青樱的口不择言,贾家与霍家也算世代交好,她这么拿宝玉当刀,刺激黛玉,这是不把两家的交情当回事吗? “此事交给我就是了,娘娘还是保胎为要。咱们家能不能再得荣耀,就等娘娘诞下龙子! 旁边的贾王氏的双目闪烁着光亮,荣国府之事,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元春能平安产子,她的荣耀都寄托在了元春肚中的孩子身上。 元春自从怀孕之后,心思大多都放在了保胎之上,想着祖母再怎么说也是经历过风雨的国夫人,这等事情定然会处理妥当的。便按下这个话题,重新询问起了保胎的事宜。 贾史氏摸了摸元春有些虚肿的手背,慈祥的说道:“放心,我回去后就同你大伯商议,上他往辽东购买些老参送进宫。太医院的东西,还是小心些好,宫里的风雨从来没有停过,娘娘要多防备些才是。” 元春有些哭笑不得,当今不是太上皇,皇贵妃也不是甄太贵妃。后宫虽有争端,但涉及龙子,谁都不敢在这件事上阴谋算计。 可这事她刚刚已经说了一遍,看来祖母是不会相信的。 “这事我记下了,祖母还是别说这些了。”元春指了指耳朵:“隔墙有耳,若是传出去,十十1人家会说咱们对杨娘娘不敬。” 贾史氏想到皇贵妃的性子,讪讪不语。这些年元春没少受皇贵妃的照顾,无论是元春还是荣国府,都得承人家的情。 “我听琏二弟的意思,咱们家的园子已经开始修建了。今日请了祖母同母亲过来,便是想提醒家里一声,莫要太奢华,陛下向来节俭,如今又逢孙女有了身孕。这半年八月的不能侍寝,咱们万不可惹了陛下不快!” 元春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可贾史氏同她的想法却不一样。不过此时有着身孕的元春最为重要,她自然不会反驳。 “都依娘娘的,等我回去就同你父亲他们商量。” “还有宝玉的婚事,依孙女的意思,宝玉不宜高娶,最好找读书人家的姑娘 元春把目光转向贾王氏,她说道:“母亲,上次来时,你说想让薛家表妹嫁到咱们家,原本我也觉得不错。不过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事,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贾王氏心中有些委屈,她一心为儿女考虑,却一再被女儿驳了她的想法。如今竟然连儿子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只要一想到这个,心中的酸楚之感便油然而生。 元春看到贾王氏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薛家表妹确实不错,但如今表弟要去皇陵服役,薛家还得由表妹撑着。难道要让宝玉再等三年?” 这时贾史氏突然开口,让元春不由一愣:“要不让宝玉再等等,等娘娘殿下龙子,跟陛下求个恩典,娶个宗室女也好啊!’ “就是啊,宝玉生来带 贾王氏刚刚开口,便被元春捂住了嘴巴:“母亲,万不可说!” 看到贾王氏点头,紧张至极的元春才松开了手。 贾史氏接过话题,想要说服元春。她斟酌了一会,开口说道:“宝玉自幼聪慧,品貌俊俏,咱们家又是一等一的门第,就是郡主县主也是娶的。倒不是我看不起读书人,宝玉终究是国公府的嫡子,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在这一点上,贾王氏同贾史氏目标一致,就是想给贾宝玉找一个自认为配得上的妻子。见婆婆将她的心中所想讲了出来,附和的点点头。 元春苦笑一声:“什么国公府的嫡子?荣国府是现在是大伯的,将来是琏二弟的。父亲不过五品员外郎,宝玉充其量就是五品官的嫡幼子,说到身份,连嫡长孙的兰哥儿都不如!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身份 荣国府的内情,元春一直看得很清楚。作为晚辈,她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 至于祖母有没有听进去,家里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只能听天由命。 元春的话倒是让贾史氏有所触动,荣国府封伯宴前,贾琏因为请帖之事在荣禧堂说过与今日类似的话。自那日起,贾史氏的内心就已经有所动摇。 大房贾赦封伯,贾琏深得圣心,又暂时接手了族长之职。反观二房,除了元春得了圣宠晋了皇妃,其他的她连一丝希望都看不到。 唉! 贾史氏在心中叹气,难道那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吗? “娘娘,皇贵妃娘娘派人来说,万寿宴快要开始了!” 门口突然传来抱琴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元春看到神情有些低沉的祖母和母亲,安慰道:“宝玉的婚事其实也不必高娶,总要顺了他的心思。只要咱们家圣恩不绝,宝玉的将来就不用担心。娶个读书人家的姑娘,也能帮咱们家改换门庭不是?” 宁荣两府从文字辈就在谋求改换门庭之事,先是贾敬科举入仕,再是贾敏嫁到林家。若不是中途出了先太子之事,在贾琏这一辈,估计就已经成功了。 贾史氏对这个不怎么看重,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这事我回去同你父亲在商量商量吧,宝玉还小,婚事倒也不着急 元春在心中暗叹,看来还是得再找机会劝一劝。 万寿宴时,宗亲贵女以及外命妇依旧在翊坤宫赴宴。贾史氏年纪大了,喧闹了近一天,等到傍晚宴会开始时,都已经有些熬不住。 王熙凤没来,贾王氏这个五品宜人又没有进正殿的资格,还是黛玉这个外孙女得了皇贵妃的首肯,坐在贾史氏旁边伺候着。 此举博得殿内一众宫妃命妇的赞赏,花花轿子抬人,皇帝另眼相看的荣佳县主,孝义有加的名声就这么传遍六宫。 龙首宫彩灯高挂,宽敞的正殿内外整齐的摆满了桌椅,宗亲勋贵、文武官员并朝野宿老、高寿老人共计一千多人各自分座。 坐在正殿之外的林枢看不到殿内的情形,不过从里面传出的道道圣谕便知道太上皇这会心情极好。 虽是夏日,今日凉风习习,傍晚时分气温刚好。大宴在三声万岁之后便正是开始,众人高举酒杯,同祝万寿,一时间其乐融融,正配天空绽放的炫美烟花。 马车停在林府门口,林家兄妹、王琦夫妇以及王焕回到家中。 此时已是戌时末,众人却没有洗漱休息,反而是一同去了林府正堂。 灯火通明的正堂中,王萧氏与黛玉、王媛也坐在其中,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在林枢身上。紫禁城中无秘密,林枢今日被太上皇罚站的事情,没到中午就传得沸沸扬扬。 林枢看到众人担忧的目光,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屋子里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再隐瞒下去,只是徒增担忧罢了。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若不是圣人有意打压甄家,若不是陛下心胸宽广,今日你就是不死也得扒层皮!” 王琦直接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林枢后脑勺上,这混账的胆子也太大了,他实在气不过。 林家与王家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哪一个出事,都会牵连到另一个人身上。 黛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眯着眼睛的白晶晶。看向林枢的目光中,有担忧,也有有责怪。旁边的王媛也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眼神。 “好了,怎么还动起手了 王萧氏拉住恼火的王琦,劝说道:“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不能担保能比枢儿做的好,深仇大恨,自然是有机会就出手。难道还能等甄家自己把脖子伸到刀下吗?” “我是生气他报仇吗?我是生气这兔崽子不和我商量!这么大的事,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处理妥当吗? 王琦这回是真生气了,林枢这么做,他知道是为了不牵连到王家。可若是有他帮忙,凭借他这些年在江南经营的势力,绝对不会让人察觉到丝毫破绽,就是绣衣卫也不行! 林枢起身跟房中的人挨个赔礼:“这事是我做错了,今日在太上皇斥问之时我便知道是我自大了。惹得岳父岳母、舅兄以及两位妹妹担心,是我的罪过 这声岳父岳母驱散了王琦的不满,同时也让王媛俏脸通红,她怀中橘猫滚滚,感觉自己的铲屎官按摩的手劲突然加大了,不满的喵喵叫了两声。 只见王萧氏相当满意的暗掐了自己的夫君一下,笑着说道:“既然知道错了,今后可别冲动行事。凡事多同老爷商量商量,他终是经历了多些!” 林枢恭敬的拜道:“是,小婿记住了。” “唉,也是我不好,有些事一直瞒着你们。” 王琦叹了一声,目光中泛起自傲:“其实我能从苏州同知直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是因为我原本就是陛下的人。这些年在苏州,就是为了替陛下探查江南的情况。” “啊?爹,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王焕当即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王琦看着儿子的反应,心中有些得意。不过随即便看到一副果然如此的女儿与林家兄妹,心中产生的疑惑。 “你们怎么不觉得惊讶?难道这事你们早就知道了?” 林枢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大致有过猜测您背后有人,却不清楚背后的人是谁。”黛玉点头附和林枢之语,倒是王媛说道:“女儿八岁多时就猜到了,您书房中有一本佛经,扉页有题字,南去千里风吹雪,江南一夜换新天。落款是南薰居士,时间是隆盛四十四年。 王媛的嘴角微扬:“虽然我朝没有因言获罪之说,但这等僭越之语,终究还是有些忌讳的。父亲既然敢光明正大的把佛经放在书房中,就证明这个人一定是通天的人物。恰好我从母亲口中得知,当今陛下的潜邸就在南薰坊中,也就是今日的忠顺王府!”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绿帽? 八岁?八岁就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出正确的答案,真不愧是我林枢的未婚妻! 相比王媛,王焕这个当哥哥就差了许多。当然,这也同女孩子心思天生细腻有关,谁没事会拿一本佛经如此仔细的研究? 王琦夸了一声闺女,又鄙夷了一下儿子。他讲起了同当今皇帝的渊源。 原来王琦少年登科,馆选时棋差一着,被分到了大理寺担任正七品评事。随着京城夺嫡之风渐起,党争也越发严重起来。 在京中没有靠山的王琦,被压在从六品大理寺寺副的位子上一呆就是五六年,直到他在大报恩寺散心时遇到了当时还只是皇子亲王的今上。 王琦不满如今官场上的党同伐异,今上对朝廷的怠政与奢靡之风也是满心厌恶。两人算是同仇敌忾,在梅林举杯共饮,发泄了一番心中的不满。 当时王琦还不知道跟他大醉怼天怼地的是皇子亲王,还以为也是看不惯世道日下的“愤青,两人把臂同游,好不畅快。 直到他被当今举为正六品刑部主事,在刑部大堂见到了主管刑部的皇子,原来和他一同醉酒后怼天怼地的人竟然是皇帝老爷的亲儿子! 就这样,有了靠山的王琦终于不用怕被党争的双方打压,也不怕夺嫡的风吹到他的头上。直到隆盛四十四年末,先太子自刎宫中,太上皇禅位,他就被皇帝派往江南,担任小小的苏州同知,暗里却是帮皇帝监察江南,收集江南的各种信息。 “陛下一直没有夺嫡的打算,除了主理的刑部中有几个潜邸旧臣,身边最放心最得用的也就只有我了。江南是朝廷钱粮要地,便差遣了我去了苏州 王琦并未说他在江南具体都干了什么,不过林枢从这段日子有关江南的奏章邸报大致能猜出来。 表面上倭寇不时侵扰,豪绅世族争权夺利,但主要的钱粮产地,已经逐渐被皇帝的人马控制了。 如今只剩金陵周边还在忠信王麾下人马的手中,典型的农村包围城市,小城围困大城的手法。 “小婿曾有猜测,还以为您是哪位阁老的人,没想到您背后站着的竟然是陛下。” 王琦摆摆手,上前拍了拍王焕和林枢的肩膀,叮嘱二人:“行了,这事就不提了。今日将此事讲出来,就是告诉你们,以后遇到事了,别自己一个人扛着。哪怕我帮不上,也能给你们想想办法!’ 两兄弟纷纷躬身称是,有大腿抱,他们二人自然不会客气。 等王琦一家回了嘉南苑休息,黛玉静静的走到林枢身旁,拉着他的袖子盯着他。 林枢大手放在黛玉的脑袋上揉了揉:“今日是哥哥不好,让玉儿担心了!’ “我也不是怪你,只是这些事哥哥以后还是要同我提前说一声。我帮不上什么忙,总能同哥哥一起承担不是?若是哥哥出了事,我怎么能独活呢?” 黛玉表情极其认真,在她的意识里,哥哥林枢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有一天林枢向父亲母亲一样离开,她绝对不会独自活下去。 “知道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冒险了。这次是一个不可再犯的教训,我已经将它刻在心中,时时警惕自己,要懂得敬畏,懂得谋身 兄妹俩一边说话,林枢将已经困乏的黛玉交到了王嬷嬷手中。 夏夜虫鸣,黎明前黑夜在朝阳驱散下,重现光明。 用过早饭,林枢换上崭新官服,准备前往内阁值衙。看着床架上半新不旧的那件皇帝旧衣林枢暗笑自己算是收集了不少御赐之物。 他将衣服收好,乘车前往皇城。马车晃晃悠悠,街上有不少吆喝做买卖的小商贩。 “福全,去买几个包子尝尝 等到了皇城门口,林枢拎着食盒走进内阁值房。 “学士,小人已经查清楚了。霍世子这几日一直在崇南坊私宅中,昨夜还请了大夫:一进值房,冯源就匆匆进来禀报他昨夜的成果。 林枢打开食盒,将买来的包子和家中准备的小菜推到冯源面前。 “不着急,先吃些东西。我知道你们书吏每日天不亮就要过来打扫,都没时间吃早饭。”饭菜简单,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却让冯源心中一暖。 林枢来到内阁后,没外人在场的时候,对待他们这些别人口中的贱吏都是平等相待,还多次出面维护他们。 上次家中老母重病,也是林枢出面请了太医诊治。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冯源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这也是他看好林枢未来的原因之一。 “多谢学士,小人的确是饿了!” 冯源躬身致谢,倒也没有含糊,支持坐下吃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冯源将桌子上收拾好,又给林枢泡好茶端了过来。这才继续跟林枢汇报:“小人没让我那朋友帮忙,这事不宜让他人知晓,便让小人的儿子去探了探,记下了那大夫开的方子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字迹稚嫩,却也工整。林枢也读过一些医术,看出了这个方子对症的是什么。 “保胎?这是有了身孕?’ 冯源点了点头回道:“根据小人的打探,约在四月时,霍世子曾经去盛通当铺当了好几件珍奇,大致有一万两银子。光是给白牡丹赎身的银子就话费了六千多两.哦,白牡丹就是这位花魁娘子!” 六千多两?真是疯了! 林枢的目光放在面前的保胎方子上,有些犹豫不决。 看这方子,应该是怀孕三四个月时所用。若是他借白牡丹算计霍家,一尸两命的可能性很大。 与他有仇怨的是霍家,又不是这位花魁娘子。哪怕他不是圣母心泛滥,但让无辜人间接死在自己手中,心里那个坎总是过不去。 冯源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林枢正是心烦意乱,便皱眉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看着我也难受。 “那个,学士,这白牡丹腹中的胎儿,还真不一定是霍世子的!” 林枢惊讶的问道:“哦?这怎么会?霍邱太好色,总不会乐意给他人当便宜爹吧!”冯源摸了摸后脑勺,为难的笑了笑“这事牵扯到一个人,还是学士家的亲戚 “说吧,不碍事。我倒是被你勾起了好奇心。’ “是宁国府的珍大爷!” 贾珍? 只听冯源说道:“云台阁其实是义忠亲王一位侧室夫人的哥哥在管着,里面的女子才貌俱佳,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京城权贵子弟大多喜欢这个调调,珍大爷就是其中之 根据冯源所说,贾珍那可是云台阁的常客了。自从这个白牡丹出现在京城,贾珍就成了白牡丹的恩客。 原本已经有传言宁国府的珍大爷准备为白牡丹赎身,可突然有一天,珍大爷就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 随即便是南安王府的世子霍邱,花费六千两白银,将云台阁的花魁白牡丹赎走,这才有了金屋藏娇之事。 “小人昨日下午无事,便四处打听过。霍世子除了丫鬟生的一个庶子,就再未有子诞生,并不是他不想生,很可能是他不能生了 冯源眼神中露出鄙夷之色,他解释道:“这么霍世子十二岁就开了荤,还未娶妻就生了庶子....学士,您想想看,南安王府好几年没添丁了,怎么可能偏偏就这个花魁娘子就怀了霍家的子嗣?’ 看着冯源眼中一副男人都懂的意味,林枢真想表现出自己的纯洁。算了,这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算了,这事先容我琢磨琢磨,你也小心些,莫让人察觉到什么,这两天先停下来。’ 既然贾珍也牵涉其中,又是义忠亲王府的买卖,他就要好好琢磨一下,最好是跟贾家通个气。 昨日万寿大典,热闹的气氛还未过去,京城就有了新的八卦谈资。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贵太妃的娘家金陵甄家拿着野兽当祥瑞,假扮麒麟千里送来京城为太上皇贺寿。 甄家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如今更是被人鄙夷到了骨子里。就连作为甄家外甥的忠信王高永仪就受了连累,被太上皇随便找了个斥责了一顿,罚俸一年,禁足一月。 第二件趣事就是忠顺王高永桓,又一次展现了京城纨绔第一人的风采,带着王府亲兵冲进南安郡王府,将王府前院砸了个稀巴烂。 据说此事是因为南安郡王府的霍县主,打了忠顺王的心尖尖惠安郡主。忠顺王一怒之下,不顾南安郡王的赔罪,誓要给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这些事传到正在内阁值房用午饭的林枢耳中时,林枢只觉得既解气又好笑,估计这会那位霍县主委屈的能哭晕在墙角。 南安郡王府,看着连一把能立住的椅子都没有的正堂,南安郡王霍安阴沉着脸死死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他自觉身份高贵,可没想到今日受到如此之辱。高永桓是上皇亲子,今上之弟,他惹不起,也不想惹。 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林家,霍安觉得林枢若不交出七成家产作为赔礼,就难解心头之气。“常威!” “属下在!’ “两天之内,本王要看到林家的所有情况!”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谁是爹? 初八这日正逢休沐,林枢早起无事,便准备前往宁国府一趟。 主要是那个花魁娘子白牡丹,若她腹中的胎儿真是贾珍的血脉,怎么着也得告知宁国府一声。 听到林枢吩咐福全去套车,黛玉提着裙摆小步跑来,发髻上的碧玉流苏随之摇曳。 抱着白晶晶的雪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在后面追着:“姑娘...慢点....慢点 “哥哥你要出门吗?”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林枢,黛玉扯着林枢的袖子撒娇说:“回来的时候带两盒御品斋的七彩糕好不好?’ “你和白晶晶一样,都是小馋猫。等哥哥回来时,给你把那条街的小吃零嘴都买一份!”林枢熟练的揉乱了她的头发,不顾黛玉的“张牙舞爪”,哈哈大笑的出了内院的门。 黛玉恶狠狠的比了比拳头,随即又提着裙摆往屋子里跑,身后又传来雪雁的声音:“慢点,姑娘,小心摔着 张、陆两位嬷嬷如今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给黛玉上课,平时都是养花弄草的过着舒心的日子,算是真正落户林府养老了。 不过惜春还是一有时间就往林家跑,今日更是把迎春和探春也拐带了过来。 时间林府的院子里充满了喵喵喵的声音,有真正的猫叫,也夹杂着姑娘们软糯的学语 声。 “姑娘,薛姑娘来了!” 雪雁领着薛宝钗进了内院,只见今日薛宝钗身着宝蓝色广袖裙,怀里抱着一只黑云踏雪的小猫,眉眼带笑的跟众女福了福身。 “我带墨雪来凑热闹了 薛蟠昨日已经出了京城,这会已经开始在皇陵服役了。薛家的生意暂时还是薛宝钗管着,只能江南老家的薛蝌过来接手。 虽然哥哥的离开,让薛王氏有些难以接受,但薛家算是暂时摆脱忠信王府和王子腾算计。在众人玩闹的间隙,薛宝钗找个机会跟黛玉道谢:“我哥哥的事,多亏了林学士的帮忙。听闻林学士对海外之事颇有兴趣,便淘换了不少海图、游记之类书籍,我已经用马车送来了,还请林妹妹帮我转交林学士。” 用马车送来?这是淘换了多少? 早知道当今天下,书籍是极为珍贵的。林家为何能以列侯之家被人称一句诗书之家,便是因为那海量的藏书和一个个文华功名。 黛玉原想拒绝,不过看到薛宝钗略带祈求的眼神,便应了下来。今日她若不收下薛家的谢礼,薛家姐姐怕是会一直惦念着此事。 宁国府中门紧闭,管家将林枢引进府中,两人走向贾敬的书房。身着常服的贾敬面色消瘦,此时站在书房门口等着。 “侄儿拜见敬伯父,冒昧前来,还望敬伯父不要见怪!” 贾敬示意管家退下,请了林枢入内。两人分坐品茶,林枢就直言说起了来意。 隐下自己准备谋算南安郡王府的事不提,林枢以无意间得到这个荒唐的消息为引,将白牡丹可能怀有贾珍骨肉的事讲了出来。 贾敬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反而一脸的平静。干瘦的手指咚咚的敲击着桌面,皱眉说道:这事还得先问问珍儿,若是真的,宁国府的血脉自然不能流落在外。” 他抬头看向林枢,目光中带着探究之色:“无论真假,宁国府承了瑾玉的人情。我也不问你打探这些事的原因,不过还是得提醒你一句,霍安很容易对付,但对付霍家背后的数万镇南军你要慎之又慎。” 聪明人永远都是聪明人,贾敬刚一听林枢提到南安郡王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林枢起身拜谢:“侄儿谢过敬伯父指点!” “若需要帮忙,派人知会一声。宁国府虽然比不得南安郡王府位高爵显,但在京城,霍家还不是贾家的对手。” 贾敬突发豪情,给了林枢一个承诺。这算是感谢林枢今日的相告之情,同时也是给林枢展示贾家两府的能量。 这几年一直是林家帮助贾家的时候多,如今贾家逐渐复兴,终于有能力回馈林家的帮助。南安郡王府虽然是四王之一,可霍家的力量大多集中在南海沿子一带。至于北地乃至京城,宁荣两府的实力绝对高过霍家,哪怕贾家曾经沉寂了快十年,依旧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林枢拱手再拜:“这等小事,还不用麻烦敬伯父出手。而且此事不只是南安郡王府一家,若是侄儿的判断没有出错,最初挑起这个争端的,十有八九是统制县伯王家的那位伯夫人。“又是王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贾敬感叹一声,王子腾阴险毒辣,如果这事是他授意,那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两人讲这个话题暂时打住,贾敬让人去带禁足的贾珍过来。 等贾珍进了书房,林枢差点没有认出来。 只见贾珍身上身上的衣服显得极其宽大,身形消瘦的不成样子,目光呆滞,面色苍老,点也没了上次见面时的风光。 “父亲,您找我?”他随意的跟贾敬行了一礼,又跟林枢拱了拱手。 贾敬像是习惯了这个样子的贾珍,示意他坐下后,开口问道:“白牡丹你认不认识?”“白牡丹?哪个白牡丹?”贾珍一脸的疑惑的反问道。 林枢提醒了一句:“就是云台阁的花魁白牡丹!” 经过林枢这么一提醒,贾珍恍然大悟,他向贾敬说道:“原来是她啊!认识,不过儿子已经很久没出府了,大概有快两个月没见她了。怎么?该不会是云台阁的人找上门来了?不过欠了千八百两的银子,至于吗?” 贾珍的话,让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贾敬终于破了功,他猛拍了一下桌子,怒骂一声:“混账东西,贾家人的脸面,快让你败光了!” 林枢心中暗道,确实是挺丢脸的。没想到宁国府曾经的掌家人,贾家曾经的族长,竟然欠了青楼千八百两银子。 贾敬直接抄起手边的茶盏,嗖的一声就扔向了贾珍。随着瓷器的破碎声,他斥问道:“我问你,你与那个花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腹中有了胎儿,已有三月有余,有几成可能是你的?, “胎儿?父亲是说牡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贾珍像是想到了某些事,兴奋的大叫一声:“哈哈,果然还是老子厉害,三日征伐,一举中第 啪,贾敬再也忍不住了,飞快的起身就冲贾珍一脚踹去。 被踹倒在地的贾珍依旧兴奋不已,他的眼中不再呆滞,反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父亲,牡丹的第一次给了儿子,而且儿子当时给那老鸨说过,不许她再让牡丹接客,原想回家取银子赎人的 贾敬再次踢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脚,怒骂道:“赎人?人家现在已经被霍邱金屋藏娇,你赎哪门子的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胆大的贾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儿子早就和云台阁的老鸨说好了,等儿子回家取来银子就赎了牡丹出来。她怎么会跟了霍邱走?” 贾珍一把抱住贾敬踢过来的腿,只见贾敬拽了两下,硬是没能挣脱。 “没出息的东西,松开!” 任凭贾敬巴掌在他后脑勺招呼,贾珍死活不撒手,哀求道:“父亲爹!儿子求您,把牡丹讨回来,她怀定然是儿子种,就凭霍邱这个废物,怎么能让牡丹怀上他的孩子?” 林枢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说道:“珍大哥,霍邱确实花了六千两白银赎走了白牡丹。小弟连他金屋藏娇的地方都找到了。咱先不说别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确定白牡丹腹中的胎儿到底是谁的。 在林枢的劝说下,贾珍终于松开了手。他跪在贾敬面前,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爹,霍邱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孩子,早在他成婚前,儿子就让人给他下了药 嘶!林枢倒吸一口凉气。 只听贾珍说道:“大概是治德二年末,可儿...苓哥媳妇刚刚入门不久,有一次上香时被这王八蛋碰到了 原来秦可卿嫁到宁国府后,有一日上香被霍邱碰到。秦可卿的美貌让霍邱念念不忘,曾经准备谋划一下,好有肌肤之亲。 甚至连英雄救美的计划就做好了,可没想到他收买假扮坏人的地痞流氓,恰巧间接的与贾珍相识。 一来不想得罪宁国府,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国府哪怕不比南安郡王府,那也比他们这等混子强太多。 二来也是巧了,这人与宁荣街上的倪二相熟,喝酒时将霍邱欲收买他,算计秦可卿的事讲了出来,询问倪二的看法。 倪二这人虽是个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颇有义侠之名。与贾家的贾芸相熟,便劝说其不可涉入此事。 待倪二将霍邱的算计告诉贾珍后,贾珍先是取了五百两银子当做谢礼,随后便从西域商人那弄来了特别的药。 “爹,这药可了不得,若是少量可助兴,若是用的多了,虽然不影响他行房事,但他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你看这些年,南安郡王府可举办过满月宴?” 看到贾珍一脸的得意,林枢不禁感叹,这可比话本小说还要精彩。 啪! 贾珍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贾敬拎着他的衣襟怒骂:“你是嫌活得太滋润,想去拉着咱们家去菜市口试刀吗?给郡王府的继承人下毒,你有几条命够砍的?’ 勋贵谋害有爵之人,斩监候!庶人谋害有爵之人,斩立决!谋害超品者,族诛! 霍邱乃是超品的郡王世子,这药若是过量而死,被人查出是贾珍下的药,宁国府一脉就得整整齐齐的拉去菜市口处斩。 不得不说,贾珍这人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先是敢不顾家族名声谋划着扒灰,如今又出了这下毒之事。 贾珍却一脸的不在乎,他自认为做的没有错:“爹,人家都打咱们家的主意了,儿子若不给他些教训,还怎么当贾家的族长?’ “你" “事情已经如此,敬伯父还是先不要计较这件事。这多么年了也没见霍家来寻仇,可见珍大哥做的很隐秘,咱们还是先顾眼前的事吧!” 林枢眼见贾敬被气得发晕,连忙扶他坐了下来。虽说他也不怎么认同贾珍的冲动,但在贾珍护短这一点上,心中暗赞。 贾敬叹气一声,摆摆手说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娼妓之流怎可入贾家?待想个办法,送那白牡丹去城外庄子吧!” 宁国府一地鸡毛,林枢见贾敬不愿意再多说此事,便告辞离开。 顺着街市遛了一圈,买下了不少零嘴小吃,这才慢悠悠回到家中。 听闻后院之中来了女客,便让丫鬟把买来的零嘴小吃送了过去,他自己则是躺在书房的小榻上思索着霍邱之事。 既然白牡丹的腹中极大可能是贾珍的种,那之前的预定的策略就得做一些改变了。 而且经过贾珍的搅和,林枢对勋贵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识。 明面上看,四王八公世代交好,联姻不断。但在实际中,历经数代的纠葛,早就是明争暗斗,甚至不惜下以死手。 白牡丹如今有孕在身,霍邱又是好女色之人,想来他也不会守身如玉的再等半年多。林枢心中有了新的计划,便喊来福全在他耳边嘱咐了一阵。 福全领命而去,林枢便继续躺在小榻上休息,口中还哼唱着不知名的戏曲声。 因是沐休,宛平县衙只有县丞吴正雅值守。 俗话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吴正雅在京城这个勋贵高官满地的地方担任一县县丞,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运。 本着不做不错的原则,遇事能躲则躲,不能躲的就往上推。可今日遇到的事,他就是想躲都躲不开了。 原来就在刚刚,宛平县治下崇北坊发生了一件大案,南安郡王世子霍邱,与一有夫之妇通J(和谐)。 没成想往日傍晚才会卖完炊饼的男主人,今日早早回了家。鸡飞狗跳之下,霍邱将这家男主人打成重伤,若不是巡城御史谢明德恰好路过,估计就要出人命了。 要是以往,吴正雅会毫不犹豫的将霍邱恭敬的请到县衙喝茶,然后派人联系南安郡王府。用银子也好,威胁也罢,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今日巡城御史谢明德正坐在旁边虎视眈眈,他就是想躲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吴县丞,本官亲眼所见,霍邱不但与有夫之妇通J(和谐),还殴打宋大朗,致其重伤。怎么?吴县丞是怕了南安王府不成?为何还不派人缉拿霍邱归案?” 谢明德身上的獬豸图案威风凛凛,逼问得吴正雅额头的汗珠子都擦拭不及。 “这.这...县令大人不在,本官也不好擅自做主。事涉郡王府,谢御史不如去找顺天府的大人 吴正雅原想拖一拖,看能不能找个借口把这个案子推到顺天府去。可谢明德像是铁了心,当即甩出了一句话:“如此推诿,与懒政怠政何异?你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强闯郡王府 宛平县衙,正堂中谢明德一身正气,撂下一句弹劾就要离开。 吴正雅连忙拦住他,赔笑说道:“不是在下不派人,就是派了这班衙役,也进不了南安王府的大门。弄不好,他们的命也得丢在王府门口!” 他一边解释,一边偷偷给旁边的班头打了一个手势。只见班头抱拳躬身,向谢明德求饶:“御史大人,二尹说得没错,小人就是去了,南安王府也不会让小的们进门。而且……小的们的水火棍,抵不过王府亲兵手中的利刃啊!” 谢明德也明白吴正雅与这班头说的都是实话,但今日他答应了一人,一定要让霍邱的丑闻传遍京城,而且要让霍邱公开受审。 他整了整身上的官袍,扶正官帽:“吴县丞,本官今日陪宛平县差役一同过去,我倒要看一看,这南安郡王府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竟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 南安郡王府规制极大,门前立戟、石狮威严。 谢明德领着一队兵士,与领着十几名衙役帮闲吴正雅,一同站在南安王府门前。相比巍峨府门,两人显得极其渺小。 原本在门口守着的王府下人一看到身着獬豸官袍的谢明德,直接走了进去将府门给关上了。 吴正雅偷偷看了看谢明德冷峻的脸庞,心中哀嚎一声,面上却也是一本正经。 他吩咐左右:“叫门。” 班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啪啪的拍响了王府大门:“宛平县办案,还不开门!” 吱呀一声,旁边的小门打开,涌出一队手持刀剑的家仆,为首的应是王府的管事。 只见那管事一脸傲气,不但不行礼,就连腰都没弯一下:“你们是何人?竟敢来郡王府放肆!” “这位管事,还请向郡王爷通报一……” “大胆,小小家仆,对朝廷命官无礼,刀剑相向,是要造反吗?” 与吴正雅的软弱相比,谢明德直接开了嘴炮。若论打嘴仗扣帽子,御史言官绝对是第一阶梯的存在。 造反二字一出,不但打断了吴正雅话,更是把嚣张的王府管事给吓了一大跳。 “你莫要胡说,我只是见你们……” “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巡城御史。你一个小小的王府管事,猪狗一样的东西,竟如此嚣张跋扈。来人,给本官拿下这厮,杖责二十!” 谢明德先声夺人,命令身后的将士,欲要拿下王府的管事。可南安王府的人都嚣张惯了,哪里会理会面前的青袍小官,哪怕这官袍上的绣图是代表御史的獬豸,依旧拔刀相对。 “呵呵,南安郡王府好大的威风,竟敢抗拒执法!奴仆欲伤朝廷命官,与谋反论,敢动刀者,就地处决!” 巡城御史,奉天巡视,出外即为钦差,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 拔刀相向,即为对抗皇权。此时拔刀对着谢明德的这群郡王府家仆,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阎王殿。 谢明德身后的将士哗啦抽出佩刀,齐声高喝:“奉天巡视,跪地不杀!” 巡城御史出巡,都会有巡城禁军保护。连喝三声,吓得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仆一下子都扔下刀剑跪在了地上。 巡城禁军将杖责了二十的管事押到谢明德跟前跪下,谢明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缓缓说道:“本官不杀你,你进去告诉南安郡王,霍邱与有夫之妇通J(和谐),致人重伤,本官亲眼所见。今日宛平县问案缉拿匪徒霍邱,请王爷把人交出来!” 说罢,大手一挥,就让禁军把管事扔回南安王府,静静的等对方的反应。至于那群跪在地上的家仆们,在禁军的刀刃下动都不敢动一下。 …… 南安郡王府正堂,郡王霍安一脚踹开禀报的管事:“废物!这等事都办不好,滚!” 随后瞪了一眼躲在老太妃身后的霍邱,无奈招呼身旁的心腹:“常威,带人随我出府!” …… 王府大门缓缓打开,先是两队腰挂利刃的王府亲兵,紧接着南安郡王霍安,在心腹常威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哪里来的愣头青,跑来本王这呲牙了?吴正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一出府门,霍安就吹胡子瞪眼,连连斥问。 多次与霍安打过交道的吴正雅立马躬身回复:“王爷,下官只是来请世子去宛平县衙喝杯茶,询问一些事情。” 霍安冷哼一声:“哼!什么时候,小小县衙也敢审问我儿了?” “县衙虽小,那也是朝廷威严之所在。郡王身为朝廷武勋,竟也无视律法尊严!” 看到吴正雅被霍安以势压制,谢明德便以礼回击,噎得霍安说不出话来。 向来厌恶读书人的霍安采取了一贯的做法,粗鲁的说道:“你这鸟厮,本王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管。赶紧滚,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他冷漠的命令王府親兵:“敢踏上王府石阶的,殺無赦!” 谢明德根本不理会已经拔刀的亲兵,迈着步子就一步步往前压。 原本以为谢明德会退缩的霍安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旁边的王府亲兵也被唬得不敢动弹,甚至吓得连连后退。 其中有一个年龄颇小的亲兵突然像是被吓懵了,在连连後退几步之后,突然闭着眼睛就用手中的佩刀砍向谢明德。 “蠢才!……” “疯子!……” 这是霍安对这个动手的亲兵以及谢明德的看法。 攻击御史,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是万万不可碰的事情。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吓唬吓唬谢明德,想阻止他冲进王府。 可若是真的伤到了一名御史,恐怕明天通政司的弹劾奏章,怕是能将他给淹没了。 铛! 一只羽箭将砍向谢明德的刀直接击飞,在看到羽箭的第一时间,霍安嗖的一下躲到了常威身后。 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心虚,他刚刚差点以为是有人来寻仇了。 “彰行(谢明德的字),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动了刀子?” 一声诧异而又亲切的询问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一身劲装打扮的王琦、林枢、王焕和福全等几名护卫骑马走了过来。 福全勒马而停,左手长弓上的弓弦还在微微抖动。 谢明德连忙躬身行礼:“下官拜见王大人、拜见林学士。多谢这位壮士救命之恩!” 王琦等人下马回礼,他扶起谢明德:“怎么回事?怎么同郡王起了冲突?” “回大人,今日下官巡视南城时,崇北坊有人高声呼救。下官带人赶到后,发现是南安郡王世子……” 谢明德把事情的经过大声讲了出来,霍安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正要出声制止,却听林枢缓缓说道:“郡王真是好大的威风,巡城御史代表的可是陛下的意志,国朝的法度,律法的威严。郡王如今就敢让人用刀砍向谢御史,将来是不是也敢向陛下挥刀?” ------题外话------ 感谢敬业秃怜打打赏的500起点币。 感谢一枪贯虹打赏的500起点币。 感谢无明烦恼打赏的200起点币。 感谢飞雪艳阳天打赏的100起点币。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申时刚刚过半,此时正是最热时候。 青石板铺成地面往上蒸腾着热浪,不断刺激着霍安神经。 这是一个局,是针对南安郡王府的局! 京城的地界上,每日不知有多少狗屁倒灶的破烂事发生,怎么可能偏偏自己儿子就恰巧碰到了巡城御史。 林枢出现在霍安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家这是被人算计了,但他短时间内没有破局的办法。 从谢明德到王琦与林枢,霍安一步步踏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不交人,那就是藐视王法;交了人,霍家的面子今日就被别人踩在了脚底下。 霍安阴沉着脸,冰冷的眼神直刺林枢:“林瑾玉,这是你设的局?很好,很好,看来林六元这是准备与霍家为敌了!” “王爷,您的话,下官听不懂啊!要不您给下官解释解释?” 林枢毫不在意霍安的威胁之语,他反问一句后,将了霍安一军:“王爷还是先解决霍世子的麻烦事吧,人家宛平县大热天的跑来拿人,总不能嫌犯躲在王府享受清凉,让尽职尽责的官差晒太阳吧?” “你……” 光天化日之下,宛平县衙门的人,都察院的人,还有逐渐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让霍安无法继续包庇自己的儿子了。 霍邱与人通J(和谐),并殴打其夫致人重伤,这是巡城御史谢明德亲眼所见。在御史眼皮子底下,霍安就是想给宛平县施压都做不到。 “去叫世子出来,既然犯了法,那就必须接受律法的惩治!” 霍安看似大义灭亲的说了这么一句,但咬牙切齿的样子早就出卖了他。果然,他走到林枢跟前,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说道:“本王知道这是你设局,说吧,怎么做才能了了这事?” 林枢依旧没有接话,反而假装惊讶道:“王爷说什么?下官听不懂,也不想懂。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是下官之前在奉天殿上说的话,莫非王爷当时没听到?” 眼见林枢不接话,霍安冷哼一声,拂袖转向吴正雅。 “吴县丞,南安王府愿意赔偿那家人,根据圣人所定,宗亲勋贵打伤庶人,若其不再追究,罚银可抵罪。多少钱?本王这就让人去取银子!” 这等案件吴正雅也是经手不少,略一思索就回道:“那宋大朗腿脚皆断,大夫说最起码也得养上一年。根据惯例,王府需要赔偿白银二百两,并给予汤药费三百两。至于罚银么……” 罚银的数目是根据所犯罪责来定,原本吴正雅正要说个大致的数目,却见谢明德走上前来。 “霍邱犯案时,本官欲要缉拿,他竟然驱使家奴冲击禁军,并打伤官兵数人。如此目无王法,怎可罚银了事?吴县丞,若是你宛平县管不了此事,那本官就带他到都察院去!” 吴正雅一听,好事啊,他才不想接手这个麻烦,当即便要与谢明德交接。 可霍安却不干了,人若是被带到都察院,他还怎么用自己的身份把这件事压下来?他才不想同那些穷酸儒生打交道! 这时霍邱被带了过来,一出府门就被霍安拎到吴正雅跟前:“吴县丞,吾儿既然犯了国法,本王当然不会做哪徇私枉法之事。该如何判,吴县丞当以律法为准,本王绝不干涉宛平县的审理!” 说罢,他便不顾儿子的求救,转身往府门而去。临进府时,霍安冷漠的说道:“吾儿若是在宛平县衙受了委屈,那在场的诸位,谁都别想好过!” 南安王府的大门重新关上,看着被差役押解的霍邱,吴正雅只觉手中像是托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想扔都扔不了。 “吴县丞,既然宛平县接了此案,那本官也就不多事了。不过有一点,若是宛平县不能秉公处理,那陛下的案头,绝对会多一本弹劾的奏章!” 谢明德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吴正雅,心中鄙夷此人欺软怕硬。京城的勋贵跋扈自恣,与这等庸碌之官脱不了干系。 吴正雅皱眉看向谢明德,他的心中也起了怨气。若不是顾忌言官的口水,他真想一巴掌拍死面前这个烦人的苍蝇。 得罪人的事让自己干了,清名好处却被别人拿了。南安王府是那麼好得罪的嗎? 他先向王琦三人说了聲抱歉,随后黑着脸对谢明德说道:“本官还有公务,告辞!” 火气一上来,吴正雅的言辞也就不再客气,直接了当的拂袖而去。 …… 王琦邀请了谢明德去茶楼说话,林枢与王焕陪坐一旁。 谢明德苦笑着对王琦诉苦:“大人,您算是把下官坑惨了,刚刚若不是那位壮士,这会下官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原来谢明德是王琦特意请来的,包括谢明德巡视城南的崇北坊,所有的事都是林枢向王琦求助后定下的。 可谁都没想到南安王府会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直接与谢明德刀剑相向。 “是我草率了,没想到南安王府跋扈到这等地步。若是刚刚彰行你出了事,我会後悔一辈子!” 王琦以茶代酒,向谢明德赔罪致歉。谢明德连忙说道:“不怪大人,事出巧合而已……” 两人共同举杯,林枢与王焕连忙端起茶杯跟上。 茶杯放下后,王琦皱眉说道:“虽说刚刚发生的事只是巧合,但也可见南安郡王府无法无天到了何等地步!彰行身为巡城御史,乃是奉天巡视京城,豪门奴仆都敢向朝廷命官出刀,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余下三人纷纷点头,这种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京城豪门不少,但这些豪门家奴最多在底层百姓跟前耍耍威风,面对朝廷命官,哪一个不是颤颤兢兢。 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内阁首辅魏庆和的心腹管家,都没有南安郡王府的家奴嚣张跋扈。 “明日大朝,下官准备弹劾南安郡王府。这群勋贵子弟,平日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今日更是目无君上,敢向御史动刀!大人,这次咱们若是忍了,将来他们还不得更加无法无天?” 谢明德越想越气,更是对南安郡王府这等国朝蛀虫异常的厌恶。 他起身朝王琦躬身拜下,郑重的说道:“大人被百姓们称为王青天,还望大人鼎力襄助,与下官联名上书,弹劾不法!” 啪! 王琦猛拍一下桌子,林枢都能看到跟前的茶杯跳了一下。 只听王琦大声说道:“好!本官身为都察院一员,为民请命,弹劾不法,怎能置身事外!” 王琦扶起躬身下拜的谢明德,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霍家毕竟势大,既然要弹劾,那就要一招定乾坤,万不可打蛇不死。咱们需要再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联名上书,彻底将霍家钉在耻辱柱上!” ------题外话------ 感谢本帮菜贩打赏的2000起点币。 一会我再码一章,大家可以明天早上再看! 【困得不行,新章节写了一半,扛不住了。今晚先睡了,明天再继续写吧。】 这章章节名应该是被和谐了,那就叫它——第一百五十五章富强民主文明团结和谐!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弹劾与开端 吴正雅将霍邱带回宛平县衙后,并没有立刻就进行审理,反而先将其暂时关押在县衙的一间客房中。 随后与县令桂文湘躲在屋子里商议许久,决定施展拖字诀。 霍家毕竟是仅次于亲王爵的郡王府,哪怕京县的品级要高于普通郡县,六品的县令也不敢得罪超品的郡王。 拖到明日,以谢明德的爆碳性子,定然会上本弹劾,到时候自有皇帝处置。 王琦进京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前段时间他干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弹劾案。一纸弹劾将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送上了断头台,如今就等着入秋之后,拉到菜市口斩首了。 随着王琦的邀请送到都察院同僚的府上,不到一个时辰,茶楼上就坐了不下二十多名御史。 此时林枢与王焕就成了局外人,躲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一群言官兴奋的商量着弹劾奏书的内容,短短半个时辰,就列举了十几条的罪名。 “瑾玉,御史真可怕!” 王焕听着一名御史给众人朗读着刚刚拟定的弹劾奏书,什么孝期宣ying(和谐),通jian人妇,殴虐百姓,强抢民女…… 这些真真假假的罪名只要做实五分之一,就能把霍邱送到漠北玩沙子了。 林枢看着这群兴奋的脸红耳赤的御史,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怪不得世人都说,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要得罪科道言官。 估计明日大朝之后,南安郡王府的名声就臭不可闻了! …… 初九日乌云密布,阴沉的天气让身处北地的京城人更觉闷热。 辰时初刻,林枢站在翰林院的队列中等待大朝开始。他瞟了一眼都察院的队列,表情兴奋的人群又壮大了一圈。 他默默的在心中给霍家人点了一支蜡,能让这么多御史联名弹劾,南安郡王府这是造了多少孽! 响鞭过后,万岁声声。随着夏守忠的那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礼部有一郎中正要汇报万寿节的后续,却被都察院抢了先。 “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琦(黄智言、谢明德、左云、范玉辉、刘耀……)联名弹劾南安郡王霍安教子不严、干涉威胁宛平县司法,弹劾南安郡王世子霍邱孝期宣ying、通jian人妇、殴虐百姓……” 哗啦啦,随着王琦等三十多名御史出班弹劾,奉天殿哗然一片。 昨日南安郡王府门口的事,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有所耳闻,原本想着不过是一件小事,估计过两天宛平县也就恭恭敬敬的把霍邱送回去了。 可这乌泱泱一大片的御史,兴奋而又庄重的弹劾声,让大殿中的众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皇帝高深莫测的坐在龙椅上,隐于冕旒后的双目寒光一闪。 “霍卿,你可有自辩之语?” 站在武勋最前列的霍安手中的芴板都快捏碎了,他是真没想到这群酸儒会如此大张旗鼓联名弹劾。 往日弹劾自己的奏章也有不少,不过都是通过通政司一步步往上呈递,一般情况下内阁、宫中都会把这些弹劾压下来,最多被皇帝申饬几句。 可今日不同,当面被这么多人弹劾,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一巴掌一巴掌的抽着。 听到皇帝冷冰冰的责问,霍安就是再愤怒,也只能把心中的火气压在心底。 “臣……陛下,臣子霍邱,的确做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是不好的事情吗?霍郡王,你以为避重就轻就能逃过律法的惩罚吗?” 霍安还想按照以往的经验,想用避重就轻的方式减轻自家的罪责。可出班弹劾的御史们都不干了,直接反怼了回去。 只见一名年轻的御史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高高举起:“臣曹文英弹劾南安郡王霍安,贪墨军饷、虐待将士、虚报战功、劫掠商队……等十一条大罪。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怎可门前立戟、高坐华堂?臣请圣裁,以安社稷!” 大殿再次喧闹起来,哪怕殿中御史数次高喊肃静,依旧不能压下百官的热烈讨论。 皇帝从夏守忠手中接过小册子,慢悠悠的翻看着里面的内容。字迹极其眼熟,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扬。 啪! 皇帝将手中的册子用力扔向丹陛下的霍安,正好掉下霍安的脚下。 “霍安,你自己念!”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霍安没有去捡脚下的册子,直接跪在地上:“臣冤枉……这是诬陷,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呐!” “诬陷?霍郡王,镇南军的军饷一年比一年多,而镇南军的将士真的有那么多吗?要不要下官给你算一算,你吃了多少空额军饷?” 曹文英呵呵一笑,从袖子中再次取出一本小册子,打开念道:“治德元年九月,户部拨镇南军饷银八十万两,拨广州水师饷银六十万两,粮草军械无算!运往岭南白银一百万两,粮草不知所踪,军械经大散关出西域,往大食而去……” “治德二年五月,镇南军报请宫中并五军都督府,请奏战功。兵部复核,镇南军实败,损兵折将,杀戮边民,冒领军功……南安郡王霍安,贿赂已故时任兵部左侍郎刘俊豪,按下实情……” …… 洋洋洒洒二十多条,每一条的后面都有人证物证。跪在地上的霍安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旁边站着的北静郡王水溶,低头不语,双手死死握住芴板,动都不敢动一下。 “诸位阁老,你们怎么看?” 皇帝怒气冲冲,猛拍了一下扶手。这些事其实他一清二楚,绣衣卫早就把霍家查了个底朝天。 四王之中,除了水家,其他三王都是手握重兵。再他没有掌控京城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今日看到那本小册子上的字迹,皇帝就知道机会来了。他按住自己心底的兴奋,开口询问内阁四位大学士的看法。 果然,首辅魏庆和悠悠说道:“既然有人弹劾,那霍郡王就该停职待查,等五军都督府并三司、兵部、户部详查。若无罪便罢了,若所查为实,罢爵流放都不为过!”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鱼饵与钓鱼人 魏庆和作为内阁首辅,一般不会轻易表态。 而且从他自隆盛四十四年坐上首辅之位开始,就是以和稀泥的姿态维持着朝堂的微妙平衡。 今日他在没有和其他内阁辅臣商议的情况下,直接表态,让群臣皆是一惊。 风向变了! 皇帝瞥了一眼跪地颤抖的霍安以及旁边低头不语的水溶,沉声问道:“齐卿、张卿、任卿,对于此事,你们怎么看?” 被点名的其他三位辅臣同时躬身回道:“臣请陛下圣裁!” 皇帝嗯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水溶。 大殿鸦雀无声,皇帝沉默片刻后,问了一句:“水卿,你认为呢?” “臣以为,此事当慎重。南安郡王府镇守南疆近百年,若是处置不当,很可能引得岭南震动,不利军心!” 水溶能感觉到冷冰冰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蟒袍已经贴在了身上。 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这是削藩的开始,或者说,这是皇帝再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强势。 钱兴德的事,大家都以为是小打小闹,没有当一回事。可皇帝再试探之后,便要借着今日的弹劾,重重挥刀。 东平郡王还未回京,西宁郡王还在西域,水溶独自一人根本就无力抵抗皇帝的意志,他只能用隐晦的威胁尝试阻止削藩的开始。 可这种虚无缥缈的威胁,根本就不能阻挡皇帝削藩的决心。天赐良机,他若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就太浪费了! “水爱卿,朕以为镇南军的将士都是忠诚于朝廷的,不会因为主帅犯了国法被处置,就背叛了皇朝,背叛了朕这个大楚皇帝。你说是不是?” 皇帝看似面带微笑,但语气中的冷漠让水溶不敢再有二话,只能垂眉低目:“陛下说得对,是臣多虑了!” “众位爱卿,可还有不同意见?” 皇帝扫视群臣,忠顺王高永桓与他相视一笑,忠信王高永仪脸色铁青,四王八公一系的武勋,表情各异。 但没有一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来为霍安求情,再蠢的人也看了出来,今日大朝的风向变了,正确的说,是朝堂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皇帝已经彻底掌控了朝堂,就是向来和稀泥的内阁首辅魏庆和,都明显的站在了皇帝一边。 “大汉将军何在?将霍安押回南安郡王府,圈禁府中,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内阁、五军都督府并三司严查此案,宛平县懒政怠政,自县令、县丞始,革职查办。霍邱一案交由顺天府彻查审理!” “令咸宁侯徐光宇前往岭南,暂掌镇南军。五军都督府挑选二十名辅将,随同咸宁侯前往。” 三道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京城各处。等朝会结束后,京城的各处酒楼、茶馆就坐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猜测霍家的结局。 …… 未等午时,荣国府就知道了大朝会上的风波。贾史氏直接瘫倒在床榻上,她喃喃自语道:“这可是南安郡王府啊,就这么完了?” 旁边的鸳鸯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她躺好:“老祖宗,这事和咱们家无关,您也别忧心了!” “怎么无关啊,四王八公,向来是同气连枝。今日是霍家,明天说不定就是贾家、史家、柳家……” 贾史氏瞪大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她苦笑一声:“圣人这是在给皇帝捋去藤条上的荆棘,咱们家如今还算平稳,那史家呢?” 只要不是关于贾宝玉的事,贾史氏的脑子比谁都看得清楚。她仅从鸳鸯带来的消息,就品出了其中隐藏的信息。 御史们昨日商议弹劾之事的时候,龙首宫怕是已经知道了。而且太上皇绝对有推波助澜之意,甚至暗示了内阁首辅魏庆和,就等今日大朝给皇帝补上最后的短板。 那名年轻的御史曹文英,或许就是太上皇安排的棋子。甚至连他手中的两本册子,什么时候拿出来,该如何说都是提前定好的。 贾史氏越想越害怕,她挣扎着要坐起来,鸳鸯连忙扶住她:“老祖宗,外面的事,自有大老爷在,您还是好好躺下休息一会吧!” “不行,史家与南安郡王府一直来往亲密,快,快让人去请史家两位侯爷过来。你去前院看看,若是老大回来,让他立刻来荣禧堂!” …… 却说林枢一脸懵的走出奉天殿,今日的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联名弹劾阵势虽大,但就像射出去的箭,总要飞一段时间还能有结果。可今日大朝上风云变幻,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林学士,陛下传召!” 林枢低着头跟在皇帝身后,阴沉沉的天压抑的让人有些心慌。 皇帝突然停下脚步,反应不急的林枢直接就撞在了皇帝的背上。 林枢捂着鼻子,正要向皇帝请罪,却听耳边传来有些苍老的声音:“怎么把你的小宰辅带来了?” “儿臣拜见父皇!” “臣林枢拜见圣人!” 太上皇手中拿着一根鱼竿,戴着一顶斗笠坐在不大的水池边上。水池连接有活水,不时有鱼儿探出头来透气。 只见太上皇指了指他旁边的石墩:“坐下说话。” 皇帝微笑的坐在太上皇的边上,同时示意林枢也坐下。待林枢坐下后,便听皇帝说道:“父皇,那个曹文英是您安排的吧。那本册子上的字迹是戴权的,儿臣眼熟的很。” 林枢微微张嘴,惊讶的抬头看向这两位至尊。他还以为曹文英手中的那两本册子是都察院哪位大佬的手笔,却没想到会是太上皇的手笔。 那么魏老爷子今天的不同寻常就能理解了,应该也是太上皇的意思。 “钓鱼嘛,总要提前准备好鱼饵。要不然碰上沉闷的阴天,鱼儿都探出头透气了,却抓不住机会……嘿,上钩了!” 啪,随着太上皇手中的收杆动作,一条大鲤鱼就被拽了上来。 林枢连忙狗腿的跑上前取下大鲤鱼,放进鱼篓。又给鱼钩重新放上鱼饵,躬身侍立一旁。 “不错,有眼色!”太上皇夸了林枢一句,重新甩竿。 随后他继续说道:“这两年你做得不错,不过你的心太急了。虽说年已不惑,却仍是少年心性……” 说到这,太上皇还特意看了一眼林枢。他一指林枢:“就像你要培养的这个未来宰辅,做起事来急切而又毛躁。多学学魏老匹夫,看看他怎么做的!” 林枢不清楚最后这句话是对皇帝说的,还是跟他说的,弄不明白只能躬身侍立一旁,静静的听太上皇训话。 ------题外话------ 感谢本帮菜饭打赏的500起点币! 今日先更新到这,明天继续。 最近有些忙,只能晚上码字,唉,说多了都是泪啊。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要写作业!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父子君臣 龙首宫占据着紫禁城地势最高的地段,如同盘卧在京城的一条巨龙,俯视着天下。 林枢恭敬的站在太上皇身旁,偷偷打量着这位年已花甲的老人。 林如海曾经跟他说过,太上皇少年登基。因仁宗皇帝还未立储就突然病逝,内有权臣当道,外有虏寇侵扰,还有好几个兄弟躲在暗处窥视帝位。 而这位少年帝王,先是借用嫡母皇太后的手罢免了辅政的权臣,又联合开国勋贵稳住了九边重镇。最后连拉带打,除掉了几个最有威胁的兄弟。 可以说,隆盛朝的前十年,太上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硬生生把已有乱象的皇朝稳定了下来。 随后励精图治,大楚终于慢慢有了盛世之像。可惜随着年岁渐老,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终究逃不过父子相残的命运。 宫墙染血,先太子自刎,年老的帝王终于支撑不住,禅位当今陛下。 此时的太上皇,像是一个老渔夫,在给儿子教授着捕鱼的技巧。 “东南西北四王,实力最强的其实是西宁郡王府。齐家自开国时就在经营西域,明面上麾下不到十万兵马,但西域太过广阔,藏个三五万人太过容易了。” 太上皇慢悠悠的说道:“所以我才把贾氏女赐给你,贾家在陕甘的实力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只要掌握了宁荣两府,扼守住河西走廊,便可控制西域的粮草补给。哪怕齐家兵马再多,没有中原的支持,他就是无根之源。” 皇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可自从大哥……父皇不是将宁荣两府都贬了吗?” “连这个都看不懂?” 太上皇没好气的把鱼竿一提,又一条肥美的大鲤鱼被甩到了岸上。 林枢再一次取鱼挂饵,乖巧的站在鱼篓旁边。他知道皇帝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相信。仿照唐时,太宗皇帝驾崩之前,李绩不就是被贬到地方,再由高宗召回朝中。 这一贬一召回,高宗就有了一个忠心的重臣。太上皇最信任谁?不是甄家,而是贾代善。可惜贾代善不在了,那就把宁荣两府的势力留给自己的继承者。 自林枢抵达京城后,他从这半年多的风雨中瞧出了许多之前忽视的地方。 隆盛四十四年宫变之后,太上皇选择禅位给当今皇帝,绝对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决定的。 而且扶持忠信王高永仪与义忠亲王高万琸,迟迟不将大权交给皇帝,这背后定然不只是因为恋权之故。 若是恋权,他也就不会一直呆在龙首宫,任由皇帝逐渐夺走他的权柄。在位四十多年的帝王,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就被儿子夺了权? 这是特殊的教导,而且如今看来,效果还出奇的好!不但培养了一位出色的继承人,还利用夺嫡之争,削弱了四王八公这些家族的实力…… 林枢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水越深,他的后背有些发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等风波平息,参与夺嫡之争的家族还能剩下几个? “林枢,你来说说,朕刻意贬谪贾家是为了什么?”太上皇看到林枢若有所思的样子,打算考量一下他。 “臣才疏学浅……” “别扯这些没用的,答得好了,朕重重有赏。答得不好,朕把你扔到湖中喂鱼!” 太上皇戏谑的说了一句玩笑话,林枢却不敢敷衍。他躬身回道:“臣只能想到一点,圣人在给陛下转移您最看重的军中势力。先荣国是您最信任的军帅,贾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极大。陛下收拢贾家,得到贾家两府的效忠,陛下就能得到京营,甚至九边中三分之一的兵马。” “还算机灵!” 太上皇夸了林枢一句,起身把鱼竿塞到他手中:“朕说到做到,这根鱼竿赐予你了。努力做好一个钓鱼人,帮你的主君好好做好这顿大餐!” 说罢还用力拍了拍林枢的肩膀,回头打量了皇帝一眼,看似很不满意的训斥了一句:“还没一个孩子机灵,比起你大哥,差远了!” 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太上皇就背着手往寝宫方向走去。 皇帝默默的看着太上皇的背影,眼中有些酸涩。他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因为从他登基后,就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眷恋皇权,而且还扶持兄弟侄子与他相争。 为了这些事,父子俩的关系十分紧张。若说他心中没有怨言,自己都不会相信。原来这一切只是他自己心胸狭隘,误会了自己的父亲。 “唉!我真是天下最不孝的儿子了……” 皇帝喃喃自语,回神后看着还在发懵的林枢,只见林枢正盯着手中的鱼竿,不知所措。 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凳:“林爱卿,坐下陪朕说说话。” 随着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林枢终于回了神。他苦笑着捧着鱼竿:“陛下,您看这……” “既然父皇赐予你了,那就试试这鱼竿好不好用!” 林枢顺着皇帝的话一甩鱼钩,坐下后便听皇帝说道:“朕一直以为父皇禅位于我,只是因为当年他的身子不大好,需要一个傀儡罢了。直到今日,方知这些年,一直是朕误会了他的用心……林爱卿,你说,朕是不是太不孝了?” “自隆盛四十四年陛下登基,朝野内外均在传言,宫中二圣不睦,没有一个人能猜到圣人真正的意思。” 林枢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疑问,而是借用事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陛下,圣人刚刚问臣时,臣只回答了其中一点。臣以为,圣人扶持两王,一是在逼迫陛下快速成长,算是一种特殊的教导。二是在借用夺位之争,削弱豪门世家的实力,给陛下铺路。” “教导?铺路?” “圣人诸子中,除了先太……义忠老亲王,谁受过正统的帝王教导?陛下能在短短数年中,完成了从皇子到帝王的身份转变,而且逐渐成为成熟、贤明的君王,不仅仅是因为陛下天资聪颖,更是因为时刻处于危机之中。人在危机之中,往往能发掘出最深层次的潜力!” 林枢斟酌着言辞,总结了一句:“陛下,您不是弑兄囚父的唐太宗,圣人也不是困于北宫的唐高祖,龙首宫是困不住他老人家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圣意与立储 池中锦鲤咬住了鱼钩,随着林枢一扬鱼竿,又收获了一条肥美的鱼儿。 皇帝看着鱼篓中的大鲤鱼,脑中不断闪现出这几年被自己处理掉的家族。 “原来,所谓的夺位之争,就是父皇下的饵,那些跟随老十二和高万琸的人,就是这池子里的鱼!” 林枢重新挂好鱼饵,把鱼竿递向皇帝:“其实圣人刚刚有一句话说的不大妥当,臣以为,前几年圣人是钓鱼人,陛下是鱼竿。现在,陛下是钓鱼人,臣是这根鱼竿,陛下不妨试试这鱼竿,好不好用了?” 皇帝心有所感,他从林枢手中接过鱼竿,脸上露出笑意,甩出鱼钩后说道:“父皇的话很妥当,相比钓鱼人,朕更想做一个用鱼脍的人。不知林爱卿,愿不愿意做朕的钓鱼人?” 林枢躬身长拜,郑重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宫中来了几个内侍,送来一根鱼竿和好些肥美的大鲤鱼。 黛玉看着冰镇的鲤鱼,吩咐下人往荣国府送去了几条,又安排厨子中午制作鱼宴。 张嬷嬷从内侍口中打听到鲤鱼的来头,不由叹道:“老奴就说这鱼竿上怎么会有龙首宫的印记,原来是圣人所赐。县主,大爷算是入了圣人的眼了!” 太上皇与当今皇帝不同,他喜欢赏赐大臣,而且赏赐极其厚重。但聪明人都看重的赏赐反而是太上皇的常用之物,比如一方镇纸,一柄痒痒挠…… 不同于黄白之物,这些东西都会带有特殊的含义。比如****经给贾代善赐下他的随身佩刀,这就代表着极致的信任。又赐给钱千里一面铜镜,意为钱千里是他的魏征。 如今赐给林枢一根鱼竿,这就有意思了! “圣人喜欢垂钓,自搬去龙首宫之后,就让宫人去了池中荷莲,养了不少鱼儿。今日却把他最常用的鱼竿赐予大爷,这其中会有什么用意呢?” 张嬷嬷于隆盛四十四年随皇帝入宫,平日里帮先皇后管理后宫。等先皇后薨逝,又在皇帝跟前伺候,对于宫中之事,可以说了如指掌。 不过太上皇赐下鱼竿,她就有些想不明白了。鱼竿到底蕴含着什么特殊的意思呢? 黛玉倒是有些想法,她摸了摸鱼竿上龙首宫的印记,盘龙图案的凹凸感甚是清晰。 “既然这些鱼是哥哥陪着陛下,在龙首宫钓的,那么圣人赐下这根常用的鱼竿,会不会在说,他老人家把这鱼池交给了陛下。鱼池代表大楚江山,陛下继承了他垂钓者的身份,而哥哥,就是陛下手中的鱼竿……” 黛玉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龙首宫风景如画,翻腾着无数锦鲤的水池边,太上皇指着面前的水池对身边的皇帝说:看,这鱼池,以前是朕的。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了! 然后又把一根鱼竿递给哥哥林枢:“杆在人在,杆亡人亡!” “赶紧把这鱼竿供起来,可不能弄坏了!”黛玉胡思乱想了一会,连忙安排人将鱼竿供到宗祠之中,鱼竿的旁边供着好些锦盒,里面都是林家接过的圣旨。 …… 太上皇赐予林枢一根他老人家常用的鱼竿,这个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京城。 前两日还在嘲笑林枢,等着看林家笑话的人家都傻了眼。不是说太上皇不喜林家子,在烈日下罚站了吗?怎么今日竟然得了赏赐? …… 此时的林枢正翻烤着架子上的鱼肉,身边坐着两代帝王。 高万承与高万宣正帮着林枢添柴递佐料,不一会林枢便烤好了两条鱼。 “师父,没想到你还精通厨艺?” 高万宣越来越觉得自己选的这个老师不可思议,在“君子远庖厨”的放下,能够制作出如此美食的儒士少之又少。 他品尝了一口面前的烤鱼,味道极好,与御膳房中做的,更加美味。 林枢的嘴角扬了扬,这可是前世他最喜欢的美食之一,夏日炎炎之时,撸串配啤酒,赛过活神仙。 太上皇吃完了一整条烤鱼,品着杯中的葡萄美酒,感慨万千:“当年远征大漠,每战之后,往往是烤肉配烈酒,与将士们击甲而歌!三十多年过去了,朕每逢梦醒,耳边依旧还是苍凉而有雄壮的歌声!” “皇爷爷纵横漠北,虏寇望风而逃。孙儿也想同皇爷爷一样,披坚执锐,为我大楚北击虏寇,南御海贼!” 高万承当场拍着胸脯表达着自己的理想,随后又面带遗憾的说道:“可惜皇爷爷太厉害了,孙儿就是想去漠北从军,那些残兵败将,也没几个敢向我朝将士亮剑!” 哈哈哈哈…… 听到孙子的恭维之语,太上皇很是受用。他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大笑着摸了摸高万承的脑袋。 “好孙子,有志气!不过这等危险的事,让爷爷同你爹做就是了,将来定然给你留下一个安稳的江山来!” 高万承咧嘴一笑,不断表态,他也要像爷爷一样,上马杀敌,展现高家好儿郎的风采。太上皇连夸乖孙子,有乃祖之风。 旁边的皇帝看着爷孙俩的互动,心中酸得就像是干翻了一瓶老陈醋,手中的烤鱼都不怎么香了。 而林枢身旁的高万宣,一直在跟烤鱼做斗争,当听到太上皇喊他的时候,才抬起头来。 “宣儿,过来。” 太上皇向高万宣招招手,将他叫到跟前,用手中的帕子把高万宣脸上粘着的油污擦干净。 然后把兄弟俩的手叠在一起:“你们是亲兄弟,将来一定要互帮互助,莫要起了争执。承儿,你是当哥哥的,要护着你弟弟……” “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护着五弟,让他一生顺遂!”高万承举手发誓,郑重的向太上皇表态。 太上皇又摸了摸高万宣的脑袋,其实他更加喜爱面前的这个孙子,眼睛清澈,心思纯净,却没有君王之资。 “宣儿,要听你哥哥的话!” 心有千言万语,却是这句话成了太上皇对高万宣的叮嘱。 高万宣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向自己的四哥咧嘴笑了笑,高万承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兄弟俩的互动让太上皇欣慰不已,拍了拍兄弟俩的肩膀,让他们去旁边玩耍。 等高万承兄弟俩离开后,太上皇突然对皇帝说道:“朕提前给你定好储君,你觉得怎么样?” ------题外话------ 感谢一叶浮萍任逍遥打赏的500起点币! 感谢范小于打赏的100起点币! 今日先更到这里,困得不行,昨日欠下的明早开始更新,两日内还上。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太子师与女诸葛 林枢看着逐渐走出视野的高万承兄弟俩,正唏嘘刚刚祖孙之间的互动,突然听到一句惊掉下巴的话。 皇帝似乎并不惊讶,早年张老天师羽化之后,朝野中就一直有“好圣孙”的传言。 而且太上皇一直对这个孙子比自己这个儿子要看重的多,立下太子,也算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就是有些酸,心里不是个滋味。 “父皇,是不是太早了?要不要再等等,儿臣觉得,立储太早,并不利于社稷的稳定。” 太上皇不满的说道:“等什么?等我死了你再立个不成器的?朕不要你觉得,朕就是通知你一声,待十五日大朝,朕会到奉天殿宣布这个消息……” 面对不讲理的太上皇,皇帝也只能苦笑的躬身领命。 旁边的林枢已经被这个消息震懵在原地,他这算是见证了一朝太子的诞生过程?这也太草率了吧! “林卿,你是皇帝选择的太子师,虽然年轻,却也是学富五车之人。姑苏林家出英才,太子的教导上,你要多费费心,莫要把他教成前明建文那样的腐儒。” 被太上皇点名的林枢连忙躬身称喏,心中却也乐开了花。太子师,这可是太上皇亲自定下的。 而且看皇帝的反应,他也是认可这个说法,别人费心谋划都难以做成的事,他今日竟然毫不费力的就做成了。 “魏老匹夫老奸巨猾,他这个太子太师不能一直挂个虚名,让他也去东宫。有他在,也可以给承儿管管家。至于太子伴读……你自己挑人吧。” 太上皇应该不是临时起意,立太子的事估计在心里盘算许久了。他定下来大方向,给太子挑选了最合适的班底。有内阁首辅魏庆和在,东宫初立后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父皇,儿臣想让英国公的嫡长孙张翰林……” 皇帝刚刚开口,只见太上皇摆摆手阻止了他:“那是你儿子,怎么做对他有利,你自己定就是。” 好吧,您老您有理,刚刚怎么不先问问我这个当爹的意见? 皇帝在心中吐槽了一阵,等送走心满意足的太上皇之后,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皆是苦笑起来。 …… 黑云压城,傍晚下衙时,暴雨如注。 林枢回到家后,黛玉和王媛两人正坐在连廊下欣赏夏日的雨景。 “这又不是烟雨朦胧的江南,有什么好看的?”林枢换了一身居家常服,轻声慢步的走过去,大手在两人的脑袋上轻轻一敲。 回过神的两女皆是嗔怪的“张牙舞爪”起来,林枢连忙求饶,被两女一人踩了一脚后才饶过了他。 香炉袅袅生烟,林枢也加入了欣赏雨景的队伍。莲池中的鱼儿不断翻腾着,倒是生机勃勃。 黛玉突然想起今日内侍送来的御赐,便询问林枢具体的情况。 等林枢把今日在龙首宫中的情况讲了一遍之后,两女皆是感叹太上皇的深谋远虑。 “如果按照林大哥所说,圣人怕是谋划了许久了。别说陛下,整个大楚上下,都被圣人骗过去了。” 王媛伏在石桌上,用手托着下巴。美目闪耀,被风吹拂的碎发都让林枢觉得是在撩拨着他的心。 却听王媛说道:“人人皆言,忠信王更得圣心,若不是因为陛下年长,当年说不得圣人会传位于他。而义忠亲王乃是先太子之子,算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两王都有争夺大位的资格,在圣人的扶持下,将来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这些传言,从隆盛四十四年太上皇禅位后,就充斥在朝野内外。 以前林枢还会认为这是两王再给自己造势,现在看来,散布这些传言的人或许是两王,但龙首宫定然有过推波助澜的举动。 至少太上皇一直以来的默认和对两王的嘉奖,就让人们更加相信传言为真。 黛玉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清茶,端起茶盏:“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既然人人都说圣人不喜陛下,扶持忠信王和义忠亲王,欲借两王之手压制陛下。可圣人到底扶持了两王什么?是权还是钱?好像都没有吧。反而圣人在年前将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都交到了陛下手中……”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经过黛玉这么一问,林枢也琢磨出不同的味道了。 若说太上皇的扶持,唯一给义忠亲王高万琸的支持,竟然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空头爵位。 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夸奖过他的孝顺,赐了一些御制之物,就连钱财都没有赏赐过多少。 再说忠信王高永仪,除了提了他的生母为太贵妃,平日里摸摸头说说一句好儿子,好像也没给过什么实权。 这让林枢想起了明时永乐皇帝对汉王朱高煦所说的话:“努力罢!世子常常生病。” 人家朱高煦打仗凶猛,而高永仪除了会卖乖讨巧,还真没什么优点。 “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啊!江南原本算是忠信王府的地盘,如今除了金陵附近,陛下基本上已经掌控了江南全境。还有京营兵马,也被陛下掌握了近半,无钱无权无势,忠信王还拿什么跟陛下相争?” 林枢喝了一口茶,稍显苦涩的茶水刺激着他的大脑。 王媛摆动着石桌上的棋子,像是在自己与自己下棋。她一子落下,白子吃掉了一颗黑子。 只见她把吃掉的黑子捏在手中,跟林枢说道:“还有一点,陛下登基八年,朝中的豪门大族因为大位之争,倒了不少。特别是江南那些豪族,因为倭乱之事,海贸锐减,手脚暂时被限制在了江南。等朝廷平定倭乱后,江南的天怕是要彻底变了!” 林枢点点头,还真有这种可能。此次南下平倭的将士,都是皇帝的心腹。 总督江南军政事的钦差赵安平、登州水师总兵穆呈恩,都是皇帝亲自委派的亲信。 哪怕江南糜烂,倭寇越剿越多,皇帝都顶着压力没有催促责怪。甚至江南大营需要什么,皇帝就想尽办法给送过去。 倭寇依旧在海面上横行,但江南的局势却越来越安稳。赵安平与穆呈恩手底下的兵马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能打。 这哪里是在平倭,这是在练兵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太子 有了两位女诸葛的剖析,林枢对大位之争背后的隐秘,看得更加清晰。太上皇是一边养狼王,一边帮新狼王铲除不稳定的因素。 那么忠信王高永仪与义忠亲王高万琸,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这场因大位之争引起的风波,还要持续多久呢? 林枢倚靠来连廊边上,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着。专心致志之下,水气打湿了他的衣袍都没有感觉到。 王媛伸手抚平林枢皱起的眉头,柔软冰凉的触觉,将林枢拉回了现实。 “林大哥还在想今日的事吗?这么入神,林妹妹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 林枢往石桌方向看了看,没见黛玉的人影:“人呢?去哪了?” 王媛玉指戳了戳林枢的眉心,笑吟吟说道:“她说去看看晚饭,今晚炖了鱼汤呢。” 林枢一把握住王媛想要收回去的小手,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嗅着鼻尖淡淡的香味,轻柔着王媛的纤纤玉手。 相处久了,王媛也慢慢习惯了两人的亲密。虽说依旧会羞红了脸,却也不再躲避。 “林大哥刚刚是在担心吗?既然圣人如今算是明说了他的打算,咱们只需紧跟陛下的脚步就好。大事自有重臣担着,等林大哥穿朱着紫时,早就太平无事了。” 耳边传来吴音软语的劝解,林枢只觉耳朵里都痒痒的。 他把身子往王媛那边挪了挪,贴在她的身侧,嘴巴凑到女孩的耳边:“只不过是想着提前做些应对罢了,担心倒也谈不上。” 说话间,林枢把下巴搭载王媛的肩膀上,鼻尖碰触到秀颈处。王媛身子抖了一下,如此亲密的接触让她的身体不禁僵硬起来。 林枢将王媛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像是一个信号,王媛身子一软,靠在了林枢的胸膛。 “等我从河南回来,就该准备咱俩的大婚了。按照岳父大人的意思,应在年底前走完前五礼,请期之后,就等你及笄亲迎了。” 听到大婚之事,王媛的心中充满了甜蜜。自己的生辰就在三月初二,及笄之后就是大婚。 依照两家定下的大概时间,大婚之日应是来年三月。从定亲到大婚,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的未婚夫还是哥哥的好友。 盲婚哑嫁的当下,王媛觉得自己的婚姻简直就是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夫君英俊潇洒,博学多才……想想都觉得完美的不得了。 越想越甜蜜,王媛的嘴角露出微笑,反握住林枢的大手。 “这些我都不知道呢,母亲也没给我说过……” 林枢像是感觉到了怀中人儿的心情,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岳父岳母原本是打算多留你一段时间的,只是江南若定,我怕是要去外任三年。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他们不大放心。” 按照常理,林枢是不用特意去地方任职。只不过江南是国朝的重要粮仓,为了给变法打好基础,林枢是一定要走这么一遭的。 外任三年,王琦夫妇不可能因为不舍女儿耽搁了两人的婚事。 加上前几日林枢算计甄家的事,让王琦觉得这小子太毛躁,得有个人时刻提醒他。故而特意拉着林枢深谈了一次,定下了大概的时间。 两人就这么相偎着,说着悄悄话。风雨渐小,天色渐暗,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气氛变得更加甜蜜起来。 …… 南安郡王府的事被内阁、五军都督府并三司接手,有了皇帝的叮嘱,弹劾案的调查进度十分之快。 京城的浪荡子最近很少出门,青楼楚馆中的生意都萧条了不少。御史言官的威力太大了,这才多久,就有两座王府被弹劾,两位郡王世子下狱,一位郡王圈禁。 据说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琦王青天,如今又有了新的名号:王龙图! 宋龙图阁直学士包拯包大人的继承者,权贵的克星,都察院第一“喷子”! 当然,最后这个第一“喷子”只是戏言,但王琦的名声彻底传扬了出去,甚至京城都有了以王琦为主角的新戏——王御史日审奸王,夜审恶鬼! 根据林府第一探子王伦的调查,这出戏是从忠顺王府的戏园子传出来了,估计这是皇帝再给自己的心腹扬名。 …… 十五大朝,大楚门外排队等着上朝的人满满当当,比往日来的很齐一些。许多久不上朝的宗室勋亲,闲散官员都来到了皇宫外候着。 自前日起,有心人都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十五立储! 与铁青着脸的忠信王高永仪和义忠亲王高万琸不同,太上皇的两个兄弟景王高汝渊和越王高汝泰,却是兴高采烈的同相识的人打着招呼。 贾赦一身崭新的朝服,领着刚刚袭爵不久的贾蓉同两位老亲王寒暄着。 荣国府如今重回顶级武勋之列,贾赦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自信、豪迈、腰杆挺得很直! 宫门打开,众人排好队列陆续走进宫城。响鞭过后,依次走进奉天殿。 果然,今日的大朝与往日明显不同。太上皇端坐龙椅之上,皇帝则是坐在他的下首。 “臣等拜见圣人、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手一抬:“起来吧,今日朕特意来此,就是有一事要宣布。戴权……” “奴婢遵旨!” 众文武起身后,这才发现原本站着夏守忠的地方,今日换成了龙首宫的戴权。 只见他打开一卷圣旨,高声念道:“圣谕,众文武接旨!” 大殿之上,皇四子领头,宗亲勋贵及文武大臣纷纷跪下。 “朕御极四十余载,深知储君不立,朝廷不安。禅位数年,皇帝勤政爱民,深得朕心。朕年已花甲,诸事顺心,唯有立储之事未决,夜不能寐。故今日决意立储,以慰朕心,以安社稷。皇四子万承,自幼聪慧,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择立为皇太子,晓谕诸方,传旨四海,诏明天下!钦此。” “圣人万年,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众人叩拜之后,皇太子高万承谢恩领旨,随机立于皇帝身侧。 殿中众人有再次朝高万承叩拜:“臣等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题外话------ 先更到这里,第三章明早再发,我的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东宫与忠孝之道 东宫新立,詹事府除了林枢这个左谕德之外,就只有暂时兼任詹事的太子太师魏庆和了。 高万承一身玄色四团龙纹袍,立于东宫门外。身为东宫辅臣的林枢,陪侍在侧。两侧是东宫内侍,以及暂时充做东宫六率的龙禁卫将士。 “林师,昨日父皇曾经问孤,需不需要组建东宫六率。你觉得孤该怎么跟父皇回话?” 早朝刚过,天气已经变得很热。穿戴着整齐的官袍,林枢额头的汗都没停过。 听到高万承的问题,林枢极其郑重的回道:“殿下刚刚入主东宫,当多看多问多学多思,唯独不可想着掌权。无论是文事还是武事,皆不可沾。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跟在陛下身后,学习君王之道。” 在其位,责谋其政。在内阁,林枢是内阁行走,职在连通内外。在翰林院,他是翰林侍讲学士,职在经筵。在宫内,他是翰林待诏,职在侍奉君上。 而他现在位于东宫,为詹事府左谕德,掌讽谕规谏,职在辅佐皇太子。 不管皇帝是真的有意让高万承开始接触兵事还是试探,林枢都不赞成早立东宫六率。刚刚立储便急着揽权,不是妥当的做法。 在听到林枢的劝谏后,高万承点头说道:“林师与我的看法一致,皇祖父与父皇立我为储,我的心里除了感激,只剩诚惶诚恐。” 高万承唏嘘两声,突然转身向林枢躬身拜下,惊得林枢连忙避到一旁。 “殿下,您这是……” “学生要学的还有很多,以后还请林师多多教导!” 高万承执意要拜,林枢将他扶起,回拜道:“殿下这个礼,臣受了。今后臣定当尽心尽力辅佐殿下!” “林师乃是当世奇才,有林师在,孤当无忧矣!” 东宫门前一副君臣相得的景象,两人在闲谈中慢慢等待着。 …… 内阁不远处,首辅魏庆和慢悠悠踱步往前,跟在身边的两个家仆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其中一人忍不住劝说道:“太爷,您要是累了,小人去找个软轿过来……太子殿下怕是已经等急了。” 魏庆和呵呵一声,没有回应,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 又走了一刻钟,魏庆和在路上不停的与往来官吏打着招呼,而距离东宫,至少还有一半的路程。 家仆又劝说了一句:“太爷,小人还是找个软轿过来吧,那可是太子殿下。您这么……会怠慢太子殿下的!” “你不懂,你家太爷去得越晚,太子殿下等得越久,对太子殿下越有利,而且陛下心中也会越高兴!” 魏庆和蟒袍玉带,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往东宫方向挪着。等进了宫城,道路两边忙碌的内侍宫女在看到魏庆和后,纷纷躬身站在两侧。 一国首辅,除了太上皇和皇帝,谁见了都要先行行礼。这位快至古稀的老人,总揽大楚军政事,掌握着国朝近半的权力。 东宫门口,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的太子高万承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耐,远远看到蟒袍玉带的身影,恭敬的前去迎接。 快至跟前,高万承躬身拜下:“学生拜见老师!” 林枢与东宫的内侍以及龙禁卫将士也躬身拜下,齐声高呼:“恭迎太师!” 声如洪钟,震撼天地。就连正在不远处御花园游玩的宫妃,都好奇的看向了东南角。 坐在御花园最高处的皇贵妃杨氏与贤妃贾氏眺望东宫门前,隐隐得见一团人影。 元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含笑。太子得立,她和她的孩子将来就可以安稳的度过余生了。 “你这下安心了吧?四皇子得立储君,又有魏阁老辅佐。无论外面风雨如何,都吹不到后宫中来了。甄家不能,王家更不能!” 杨氏闻言安慰了一声元春,又看了看亭子不远处叽叽喳喳议论东宫的嫔妃,感叹道:“那个位子早就定好了,可惜有的人啊,看不清,或者说根本就不想看清。” …… 东宫面积不大,自八年前宫变之后就一直锁着门。前两日虽然安排了人收拾,但仍然能看出萧条之色。 魏庆和摸了摸身旁的石桌,闭着眼睛感怀了一阵。当年就是在这个石桌上,还是礼部尚书的他,与先太子谈诗论道。 高万承与林枢均未打扰老爷子,等魏庆和睁开眼睛后,说出了第一句话:“老臣今日便教授太子殿下第一课,为人子者,以孝为先。为人臣子者,以忠为首!从今日起,殿下当时时刻刻记住老臣的这句话,永远不能忘记忠孝之道!” 魏庆和特意在忠字上加重了语气,脸上也没有往日的和气模样,反而带有沉痛,严肃异常。 高万承似有所悟,郑重的拜道:“学生多谢老师教诲,当铭记于心!” …… 从东宫出来后,林枢扶着有些疲累的魏庆和,魏家的家仆远远跟在身后。 老爷子还是慢悠悠的往前走,等出了宫门,四下无人之时,他才对林枢说道:“太子仁孝,可谓我等臣子之福。但有一点,朝气太过,不利于父子之和。老夫若说的多了,殿下未必会听。你与殿下年纪相仿,多加规劝吧。陛下春秋鼎盛,再有十年,方是殿下接触政事之时。” 林枢听懂了魏庆和话中的意思,高万承年轻气盛,在很多事上,恐怕会与皇帝意见相左。 初时皇帝会认为太子年轻,有冲劲有想法是好事。但冲突的次数多了,只要有心人稍加挑拨,父子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先太子之事,经历过八年前宫变的魏庆和至今心有余悸。 朝气蓬勃的高万承,与当年的先太子何其相似。宫门的厮杀刚刚过去不到十年,他再也不想见到父子相疑,手足相残的一幕了。 看着心有悲戚的魏庆和,林枢重重点头:“阁老放心,下官定当时时警醒,规劝殿下。” 两人揭过东宫之事,将话题引到河防一事。这几日林枢等人就要南下了,从河南各州府的消息已经汇总到了内阁。 魏庆和小声叮嘱了林枢几句,直到看到皇城外等待的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登上马车后,临别时魏庆和又回头说道:“走之前去趟正西坊钱府,你的座师应该会有吩咐!”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两章,继续码字中……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亲人与突发 正西坊钱府,也就是林枢这一科进士的座师钱千里的府邸。 钱千里身为礼部尚书,乃是清贵中的清贵,下一任内阁大学士最有力的竞争者。若是别人,这会早就门庭若市,学生满堂了。 可钱千里自春闱大比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深入简出,林枢等门生只在朝堂上才能见到自己的座师。 好在钱千里对他们这些门生,在规定的范围之内,能照顾的也都伸了手,众人对这位座师在感激中,又心生佩服。 既然魏庆和特意点出了这句话,林枢当然不会认为只是普通的一说。当晚回家,就让黛玉给自己备好礼物,就等明日下衙后前往正西坊。 临近出京,黛玉在林枢等人的劝解下,心中虽有不舍,却也能沉稳的帮忙打点行装。倒是林枢自己,有些放心不下家里。 自林如海病逝,兄妹俩守望相助的过了三年,看着忙碌收拾行装的黛玉,不舍与担忧涌上心头。 “虽说正值暑日,哥哥一去两月,怕是要到秋日才能回来,厚些的衣服也要带上!” 黛玉指挥着雪雁等丫鬟忙碌着,嘴中还不停的念叨着:“还有防蚊虫的香囊,多备几个……” “嬷嬷,嬷嬷,从苏州带来的常用药丸也多装一些。若是有水灾,疫病还是要防范一下的!” …… 哪怕丫鬟已经叠好的衣服,整理好的箱子,黛玉都逐一检查了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 黛玉忙碌的样子,声声念叨传入耳中,让林枢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自己身为林家之主,同时也是妹妹黛玉最坚实的倚靠。他不能让自己的担忧与不舍,影响到黛玉。 “玉儿,先别忙了,过来陪我说说话……” 听到林枢的声音,王嬷嬷也劝说道:“姑娘去陪大爷说说话吧,这里有老奴看着呢,不会出问题!” 黛玉闻言似有犹豫,不过还是听从了王嬷嬷的劝说,停下手中的活来到了院子里。 十五月圆,夜色正美。林枢给黛玉倒了一杯果浆,递到跟前:“解解渴……” 黛玉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果浆。酸甜的果浆让她有些急躁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根据内阁的安排,我后日一早出发。先去通州,然后乘船南下,等到了山东,再向西行,大概也就几日的路程便能到达开封。” 林枢简单说了一下行程,然后叮嘱黛玉:“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玉儿可找王家叔母商议。若是有人找麻烦,可直接找琏表哥。” “张嬷嬷说,要是有人找我麻烦,她会料理的……” 黛玉小声的回了一句,林枢这才想起家中还有这么一尊大佬在。既然皇帝把黛玉当成了他女儿的替身,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应该会多有照应的。 看来自己还是关心则乱,只要黛玉不出京城,想来没谁敢惹自家这只小猫咪吧。 不过事无绝对,他还是得嘱咐一番:“河南虽然距离京城不远,但通信终究太慢。若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流言,你不要轻信,凡事以我的亲笔信或是陛下那边的消息为准。” “还有宁荣两府那边,最近怕是会有些风波,你就不要过去了。等什么时候平稳了,你再过去不迟。那边我同敬大伯与大舅舅已经有过商议,凡事以安稳为主。” 林枢想起贾珍之事,而且省亲别院也快建好了,宁荣两府没个把月是平稳不下来的。不管事好事坏,还是让黛玉先别去掺合为好。 黛玉乖巧的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是哥哥的弱点,哥哥不在的时候,她当紧守门户,不能被人找到突破口对哥哥不利。 林枢揉了揉黛玉的脑袋,兄妹俩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院中,欣赏着夜色美景,享受着亲人的陪伴。 …… 朝廷的正是旨意终于下来了,翰林侍讲学士林枢、工部员外郎贾政、都察院监察御史杜子沐三人一同前往河南,巡视水情,监察河防。三人以林枢为主,由龙禁卫护送前往。 早在数日之前,内阁已经将此事告知了河南各州府,同时要求地方州县,主动配合巡视组。 贾政请了半天假,专门跑到林枢值房商量出行之事。 林枢面对这个便宜二舅舅,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些明面上的任务,至于早就开始调查的贪腐、“圈地”之事,他没有告诉贾政。 得知只是简单的巡视河防,贾政长舒一口气。贾政没有经办过实务的,突然被“委于重任”,他还真有点担心应付不过来。 放松了心情的贾政又聊起了诗文,林枢只好耐着性子应付着。 这时书吏冯源敲门禀报,说是宫里来个了内侍,皇帝诏他前往勤政殿。 等林枢向贾政告辞离开,看着林枢远去的身影,贾政心中不免酸涩起来。这么多年了,他只寥寥去过几次勤政殿。 一次是因父遗折恩荫入仕,去勤政殿谢恩。一次是元春封妃,去勤政殿谢恩。再一次是恩旨省亲,去勤政殿谢恩…… 三次入宫前往勤政殿,竟然都不是因为自己的才华能力…… 贾政在酸涩感渐去后,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凭什么妹夫林如海的嗣子可以如此优秀,自己的儿子就天天在脂粉堆里瞎胡闹! 越想越气,贾政直接出了皇城回了荣国府。 荣国府的竹板声林枢并未听到,此时他正捧着皇帝赐下的一柄宝剑发愣。 “陛下,若是御剑,张阁老拿着应该更有用。臣只是辅助张阁老,御剑对于臣来说,大材小用了!” 皇帝面有不渝,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怒意:“张卿那边有朕的团龙令,这个早就安排好了。昨日来信,他刚回到祥符就被人盯上了,他那边暂时不宜轻动,前期的调查只能先靠你这里了。” 内阁辅臣、武英殿大学士张黎,自万寿大典后就请了长假,回老家祥符县给母亲贺寿。 当然,明面上是贺寿,实际上他才是此次河南之行的主导。可听皇帝的意思,张黎刚刚到家,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看来河南的水,真如之前的预想一样,深不可测啊!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一更,会晚一些,大家明早再看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临别 圣旨明发,翰林院侍讲学士林枢暂领钦命巡河监察使,巡视河南诸州府治河事。 随着林枢手捧御剑,走出皇宫,原本认为这只是一桩苦差事的人,都嗅到了一起不同。 往年巡河,只是在各部挑选一两位官员,下去遛一圈就回来。从来没有明发圣旨,派出钦差大臣的事儿出现,就更别提那柄让官员们头皮发麻的御剑了。 将御剑挂在腰间,林枢领了五军都督府的手令,往龙禁卫大营走了一趟。 这次的任务危机重重,皇帝特意让五军都督府派了济源伯檀道临的长子檀明明,领了五百龙禁卫保护林枢三人。 檀明明与贾琏差不多大,也有二十出头。在听到林枢的来意后,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林学士放心,家父已经把事情的原委都告知我了,此次出京,我手底下的儿郎包括我在内,皆是听从学士调遣。有五百龙禁卫的兄弟们在,那些宵小绝对近不了钦差行营!” 两人在忠顺王妃的寿宴上相识,林枢知道济源伯府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如今又特意安排这位年轻的千户随行保护自己,定然是考虑周详的。 林枢拱手说道:“既如此,那在下就多谢檀将军与龙禁卫的兄弟们了!” …… 临行前的一夜,林家兄妹与王琦一家围在一起用了晚饭。 虽说有王焕插科打诨,但饭桌上的气氛还是有些低沉。 用完饭后,王琦将几张帖子塞到林枢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年好友,虽然官职不高,但总有些用处,你可择机拜会。” 林枢收好帖子,作揖拜谢。王琦夫妇拽走了还要拉林枢说话的儿子,留下女儿王媛在屋子里。黛玉给自己的哥哥使了个眼色,领着雪雁回了小院。 王媛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上面绣着胖乎乎的锦鲤。她将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张符箓。 “这是前几日我在云墟观求的平安符,林大哥要记得随身携带……” 此去河南短则月余,长则三月。自来京之后,两人相处日久,爱恋之情早就深深种在了两人的心底。正值炽热时,突逢离别,别说王媛,就是林枢自己都觉得极为不舍。 锦囊上有一根红绳,林枢接过后就戴到胸口,贴身藏好后握住王媛的双手。 “有媛妹妹的这张平安符,我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 两人独处片刻后,林枢送了王媛回蘅芜苑,随后就来到黛玉的院子中。 透过窗户,只见黛玉正坐在窗前,两只手垫着下巴怔怔的望着窗外发呆。看到林枢的身影,黛玉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哥哥……” 林枢大步走进屋子,伸手揉了揉黛玉的脑袋:“放心吧,陛下安排了五百禁军呢,那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黛玉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中就是觉得难过。 自林如海孝期之后,林枢还是第一次见到黛玉掉泪。他手足无措的掏出手帕,想要给黛玉擦擦眼泪。 却见黛玉扑到林枢怀里,出声痛哭起来…… 终究还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身边最亲的人即将远行,她内心中充斥着担心、无助与惊慌之感。 当年林如海送她进京时,也说过一年后自己会进京任职。可苦等三年,等来的却是冷冰冰的丧报。她害怕了分别,害怕只剩自己一个人。 林枢叹了一声,轻轻拍打着黛玉的后背,就像幼时哄她睡觉一样,轻声哼唱着不知调的曲子。 等黛玉哭累了,终于止住了眼泪。林枢看着红肿着眼睛的黛玉,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了好一阵。 月上枝头,刚刚送回去的王媛,却来到黛玉的小院。 “今夜我陪林妹妹睡吧,好久没同她说悄悄话了……” …… 夏日深夜,窗外虫鸟之声此起彼伏,躺在床上的两女都没有睡意。 “媛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无理取闹了?明明哥哥是去办朝廷大事,而我却闹得不能让哥哥安心。” 黛玉翻过身子,抱着王媛的秀臂。哽咽着说道:“父亲当年也是说,让我在外祖家乖乖等他进京的,可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虽然说这些话有些晦气,但我真的怕了!” 王媛伸出手,揽过黛玉,将她抱在怀里:“不怕的,今时不同往日,林大哥手中握着尚方宝剑,代表着陛下。而且身边有龙禁卫将士的护卫,定能顺利完成圣命,凯旋而归。” 两姐妹在黑暗中相互慰藉,黛玉嗅着王媛身上好闻的香味,在吴音软语的安慰声中,心中踏实不少。 在哄睡了黛玉之后,王媛却没了睡意。她给黛玉盖好被子,看向黑暗中的一丝明亮。 月挂天幕,皎洁的月光洒在窗沿上。王媛皱眉细思,她在陪伴林枢查找河南的资料时,就已经发现里面隐藏的种种猫腻。 扒开黄河大堤造成天灾,侵占良田,这些绝对不只是他们猜测的那么简单。还有那些坞堡,里面绝对藏着惊天的秘密。 林枢此行要面对的,不只是河南的贪官污吏,还有京城的义忠亲王府、世家豪族甚至隐藏在流民中的白莲邪教。 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了,虽说是以手握重兵的英国公与张阁老为主,可林枢一行,绝对会遇到各方的阻挠。 唉,希望真如林大哥所讲的那样,一切顺利吧! …… 辰时初,一队威风凛凛的龙禁卫护送数辆马车从朱雀门出京。 林枢看着手中的书信,心中不免有些感动。这是今晨钱府管家一大早送过来的,说是他家老爷连夜写好,让他务必亲手交到林枢手中。 昨日下衙,林枢依照魏庆和所言,特意去正西坊钱府拜访。虽说拜礼钱府收了,钱千里却没有见他,只是说临出发时,会让管家送信给他。 林枢打开信封,只见第一页是一行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翻到第二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张关系图。从河南布政使到一方县令,至少有不下五十多人。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后宫风雨 收好钱千里送来的书信,林枢对此次的河南之后不禁更为担忧。 那张巨大的关系图,基本上囊括了整个河南上下,这些人的名字他都在绣衣卫的密报中看到过。 一个布政使司尽皆蛀虫,那整个河南的千万百姓,该是生活在何等模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福全!” 骑马护卫在侧的福全走到车窗边,林枢掀开帘子对他小声说道:“安排妥当之人,先行一步,去洛阳、开封和荥阳查一查,当地官员的官声如何。记住,以保住自己为要!” 福全领命下去安排,不一会便有数人快马脱离队伍,往南飞奔而去。 时至午后,车队终于到了通州码头。众人没有停歇,直接登船。 船首生起了四面旗帜:钦命巡河监察使、翰林学士林;钦命巡河监察副使、工部员外郎贾;钦命巡河监察副使、监察御史杜。 最后一面,上有龙纹,金色秀边,中有四字,奉天出巡! 原本吵吵嚷嚷的通州码头,在这四面旗帜升起后,瞬间变得寂静起来。 奉天出巡,这就是戏文中常常出现的钦差大臣。码头的负责人直接让附近的船只全部靠边,安排林枢一行人先行出发。 等最后一艘载着龙禁卫的船只驶出码头,客商行人才恢复了热闹。 …… 林枢离开家门后,强忍着眼泪的黛玉回到屋子里,她只觉得心中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喵喵……” 一只雪白的猫咪围在黛玉的脚边,像是在安慰着黛玉。 “白晶晶,哥哥出门了,要两个月才能回来呢……” 黛玉抱起猫咪,把头埋到毛绒绒的猫咪身上,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王媛推开房门,她已经听见了小声的哭泣,叹了一声,走到黛玉身旁,轻轻抚着她的背。 等黛玉心情平复了些,重新振作精神。林枢一走,家中的事务就全部压在了黛玉的肩上。 像是亲友的节礼寿辰、红喜白丧,家中的夏收秋种,铺子里的收益安排都要黛玉亲自处理。 没等午时,像是约好了一般,三春、宝钗、湘云以及忠顺王府的高云婉竟然都来了林府。 身份或有高低,尽是抱着一只猫儿,一时间林府中各色猫咪云集,整座府邸都充斥着喵喵叫声。 黛玉看着眼前一张张笑脸,脚下一群扑腾的猫咪,心中感觉暖暖的。她知道,这群姐妹都是怕自己难过,跑来陪伴她的, …… 凤藻宫中,元春皱眉喝下一碗汤药。 “娘娘,吃颗梅子压一压。” 抱琴端来一盘梅子,元春捏起一颗放进嘴中。酸甜的味道压过汤药的苦涩,她抚摸着肚子笑道:“这孩子还未出生,倒是尝遍了酸甜苦辣……” 抱琴也笑着说道:“将来小殿下得知娘娘为了他喝了这么多苦涩的汤药,一定会好好孝顺娘娘的!” “我记得宝玉小时候就吃不得苦,每逢生病,都是我哄着他喝药,我喝一口,他才喝一口。每次抓药,都得抓两份回来。” 元春回忆起在荣国府的事,眼中尽是怀念。她已经离家八年了,和亲人想见的次数少之又少。 女眷倒也罢了,逢六日总能见上一面,可家中的几个兄弟,却只能在祖母或是母亲的口中得知消息。 抱琴知道这是想家了,她也想家,可作为元春最信任的女官,她只能忍住思家之情先安慰元春。 “省亲别院快建好了,等府中安排妥当,娘娘不就可以回家看看了吗?奴婢也能跟着娘娘回去,见见父母亲人呢。” 听到抱琴的安慰,元春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些。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能有机会回家省亲,算是得天之幸了。 “娘娘,圣驾往龙首宫去了,皇爷派人说,今日陪圣人用膳,就不过来了。” 昨夜皇帝留在了凤藻宫,原本定好今日午膳会过来,却突然派人来通知,说是去了龙首宫。 元春挥手上内侍下去,安排内侍送了午膳过来,在抱琴的服侍下简单吃了一些。 “娘娘,陛下不来,太贵妃的事还是得想个办法让陛下知道。奴婢担心太贵妃还会下手的……” 抱琴担忧的看着元春,今日本来计划好了,借着午膳之机,把太贵妃甄氏,利用太医院向元春出手的事禀告皇帝。 可没想到皇帝突然改变行程,去了龙首宫。 元春从抱琴手中接过茶盏,平淡的回道:“这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如今储君已立,国本稳固,除非那些大臣都得了失心疯,才会拥立一个亲王登基。” 喝了一口清茶,元春语气不屑的说道:“忠信王若是还想着坐上龙椅,要么陛下与太子尽是天崩,要么那就只有起兵造反这一条路。你觉得哪条路能行得通?” “可……太贵妃在宫中经营了这么多年,若是她再出手,奴婢怕娘娘腹中的龙子……咱们不得不防啊!” 实在是甄氏在宫中的威势太盛,太上皇独宠甄氏十数年,甄氏想要算计一个人,那真是防不胜防。 前几日太医院送来凤藻宫的药丸子,就含了不利胎儿的药材。若不是熟悉医理的皇贵妃杨氏正好前来探望,怕是已经被元春吃下肚子了。 随后皇贵妃大怒,命人拿下了接触过药丸之人,送到了慎刑司审问。 虽说最后没有问出谁是背后之人,但元春还是从这特殊的药材中,猜到了甄家。 祖母说过,甄家的老祖宗奉圣夫人,****经的乳母出宫时,就带着一纸前朝宫中出现过的药方,专门用于宫斗的药方。 只需要安胎丸中加入一种来自南洋的特殊药材,初时不会察觉到不妥,用得多了,最终产下的胎儿便会是死胎。 若是小产倒也罢了,养一养还有机会。但若在宫中产下死胎,那就是不祥之人,后半生就只能在冷宫中度过了。 贾史氏在元春入宫前,给她讲了不少皇宫中的禁忌之处。甄家老祖宗手中的方子之事,元春原本只是当个故事来听,没想到今日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题外话------ 先更两章,欠下的我慢慢补。今日被布置了好些工作,差点没能更新……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路遇流民 凤藻宫的位置紧邻皇贵妃杨氏的翊坤宫,用完午膳,元春思量许久,让抱琴取来一株荣国府送来的人参。 “咱们去翊坤宫走走,前日要不是皇贵妃,那颗药丸子,怕是已经吃进肚子里了……” 元春换上一身浅绿色宫装,上面绣着简单素雅的荷花图案。抱琴取出一支碧玉鸾凤簪,插在发髻之上。 铜镜中的人影略带憔悴之色,元春伸手摸了摸脸颊,喃喃自语:“竟是瘦了些……” “娘娘这些天吐的厉害,又喝了那么多药,能不瘦吗?等过些日子就好些了。” 抱琴帮元春整理好裙摆:“好了,娘娘虽然瘦了些,却更美了!” 元春笑了笑,点了点抱琴的额头:“就你嘴甜!”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身后跟着四个宫女。片刻后就到了翊坤宫正殿门口。 守门的宫女看到是元春来了,连忙上前行礼:“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 “是芍药啊,这会杨姐姐可有空?”元春问了一句。 芍药回道:“娘娘刚刚用完午膳,这会正得空呢。贤妃娘娘稍待,奴婢这就去禀报……” …… 元春被迎进翊坤宫正殿,杨氏正拿着一本书随意的翻着。 “杨姐姐,妾身今日过来,是有事求姐姐帮忙!”行礼过后,元春开门见山的说道:“那药丸子,应是前朝流传下来的方子。未入宫前,家中祖母曾经给妾身说过……” 杨氏皱眉听完了元春之语,脸上的神色越发严峻起来。若此事为真,这件事就有些麻烦了。 甄家那位奉圣夫人,那可是太上皇称之为“吾家老人”的存在。此事若是传开了,那不是打太上皇他老人家的脸吗? 前日她也是碰巧,觉得太医院送到凤藻宫的药丸子,与自己当年用的药味道类似,便让人查了一下,没想到其中真的被人添了东西。 当初就是类似的药,害得她诞下死胎,之后更是没有再孕。若不是皇帝暗中压下此事,估计这会她早就化为一坯黄土了。 “贤妃妹妹,荣国夫人可曾说过,这个药方除了奉圣夫人,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杨氏拨动念珠的速度逐渐变快,那个死在腹中的孩子,是她一生过不去的坎。 元春并不知晓杨氏心中所想,只是想借助杨氏掌管六宫的权力,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 听到杨氏所问,连忙回道:“妾身也不知道,这张方子是前朝宣宗皇帝时出现的,据说同胡皇后与孙妃之争有关。也许,宫里的老人或有耳闻。” 杨氏停下拨动念珠的手,叫来心腹女官:“翠珠,去请郑嬷嬷过来!” 待女官出去后,杨氏注视着元春的腹部,目光从凌冽变得温柔,她能猜到元春今日特意告诉她这些隐秘的原因。 在这宫里,能对抗太贵妃甄氏的只有皇帝与自己。元春这是再向自己示好,同时也是代表贾家向自己示好。 “贤妃妹妹,你的来意,我也能猜到些。安心养胎,她既然敢向陛下的血脉下手,那本宫就让她看看,这紫禁城到底是姓甄还是姓高!” …… 治德八年的夏天,北方多雨。 在船中窝了数日后,终于到了河南大名府境内。 因为连日来的暴雨,河水暴涨,行船已经不再安全。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一行人准备暂时歇一下,等雨停之后再做打算。 负责护卫的檀明明询问林枢:“学士,咱们是入城还是在城外驻扎?” “就在城外驻扎吧,咱们这么多人,没必要去搅得当地不宁。” 林枢四下打量,通往府城的官道上,有不少拖家带口,背着行囊的人正在往府城赶去。看到林枢一行人,畏惧中带有恨意,压低身子匆匆躲开。 “派人去问问,如此大雨,这些人是要去做什么?” 檀明明领命而去,林枢的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杜子沐也从船上下来,撑着伞走到林枢旁边:“瑾玉,这些人……怕是逃难的。大名府紧邻顺天府和山东,一河之隔,与之相比却如同两个世界。” 昨日他们还在山东境内,那边也有水患,但当地官府赈灾得当,虽有流民,却也没有这么夸张。 林枢沉默的点了点头,忧心更甚。这才刚刚进入河南,还没到汛情频发,水灾更为严重的黄河两岸州县呢。 檀明明浑身湿透,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他抱拳向两人行礼:“两位大人,末将刚刚问过了,这些人是被洪水毁了家园,无处安生。听闻大名府府城有官府赈灾,又有士绅挑选家仆,准备去府城求生的。” “县中没有人赈灾吗?为何舍近求远?”杜子沐十分奇怪,按照朝廷制度,乡民受灾,当地县衙自会开仓放粮,煮粥赈灾。 檀明明苦笑一声:“杜大人,根据末将打探来的消息,当地县令如今正在府城之中,因为县中根本就没有粮食……” 杜子沐听闻大怒,为了预防每年的夏汛,户部早就拨发了足够的粮食运到了河南,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发放到各州县了。 林枢安抚住怒火冲天的杜子沐,他遥望远处的府城,吩咐檀明明先去搭好营帐。 “瑾玉,看来赈灾的粮食出了问题,现在我就去府城看看……” 杜子沐的心中似乎有一把火,哪怕暴雨如注都浇不灭。官道上艰难北上的流民,如同重锤在狠狠敲击着他的心。 林枢拦住杜子沐,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杜前辈,事情未调查清楚,而且你我只是巡河监察使,拿什么名义去管这件事情?” 杜子沐怒目而视,指着不远处一个趴在背篓边,向他们好奇看过来的小姑娘大声质问:“那就眼睁睁看着百姓受难,不管了?” “先派人暗中调查,同时向陛下上道折子。咱们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若是只挂着巡河监察的名头,最多只能让大名府的官吏有所顾忌,弄不好还会让他们心生警惕,掩盖罪证。” 林枢看着衣衫褴褛的流民,压制着心中的愤怒,小声对杜子沐说道:“咱们的行踪是没办法隐瞒的,大名府的官吏肯定已经注意到了。等他们过来,杜前辈万不可提流民之事,你我就假装是不通实务,只会空谈之人……”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求粮与应对 大名府地处河南东北部,是河南通往顺天府、山东的水陆要冲。 此时的府衙之中,正堂坐的满满当当。除了知府李嘉茂、同知上官敬以外,还有开州、南乐、滑县、浚县等好几个县的县令。 “知府大人,您就行行好,拨些粮食,让下官回去赈济灾民……下官来时,河水已经快淹到县城里了,这都三天了,县里的粮食怕是早就吃完了!” 浚县县令蔡锦文嘴角都急得起泡了,他是来府城求粮的。可没想到一到府城,粮食没要到,还被借故扣在了府城。 浚县不比其他地方,县城就在卫河边上,洪水淹没了附近大片的土地,尽两万的灾民涌进县城。 原本就没有多少存量的县衙组织士绅筹集粮食,可……两千石粮食,能撑几天? 旁边的滑县县令方立也是一个模样,身上的官服都是皱巴巴的。眼神中的焦虑根本就掩饰不住。 李嘉茂只是端起手中的茶盏,悠悠的品茶。上官敬冷哼一声,训斥道:“不是说过了吗?朝廷的赈灾粮食在运河上出了事,新的粮食还没运过来。至于赈灾之事,知府大人已经跟府中几家大族借了粮食,为防途中消耗,就在府城煮粥赈灾,何必多做无谓的转运?” “同知大人,南乐开州也就罢了,可浚县距离府城太远,流民本就无粮,怎么可能活着到达府……” 蔡锦文提出质疑,却被上官敬的训斥打断了话。 “蔡县令,这是府衙商议之后,唯一能让好不容易筹集的粮食,不被过多消耗的办法。如此暴雨,路程又远,你能保证赈灾的粮食不发霉?能安全运到县中?” 咚咚咚! 蔡锦文还想再求一求,知府的师爷朱沧匆匆走了进来。他跟李嘉茂耳语几句,只见李嘉茂手中的茶盏抖了一下,随即冷漠的开口:“尔等先回去休息,拨粮之事,待本官与府衙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知府大人……” “哼!” 蔡锦文再次躬身祈求,在李嘉茂那声冷漠的哼声中,被滑县县令方立拉住了。 “蔡兄,先回去!” …… 刚刚回到客房,方立四下打量了一下,关上门窗,对蔡锦文说道:“蔡兄,你刚刚冲动了!” 蔡锦文想要反驳,却最终在一声叹息中沉重的说道:“治下数万百姓正嗷嗷待哺的盼着粮食,小弟若不冲动,他们怕是要活活饿死了!” 方立给蔡锦文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后说道:“咱们的机会来了!” 刚刚接过茶水的蔡锦文顾不上喝,连忙询问:“方兄这句话何意?什么机会?” “方才朱沧匆匆进来,在知府大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你没看到知府大人手都抖了一下吗?” 方立鄙夷的看了一下正堂方向:“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是通过义忠亲王府的关系坐上这个位置的。平日里连布政使司都不放在眼里,今日怕是遇到真佛了。” “方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小弟见识浅,还请方兄解惑!” 却见方立向北方拱手:“前些日子圣旨明发河南各州县,陛下圣明,派了巡河钦差抵豫。算算时间,这会怕是已经到了河南境内了!” …… 营帐已经搭好,虽说没有城中住着舒服,林枢与杜子沐却没有在意这些。就连养尊处优惯了的贾政都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连日乘船,大家都有些疲累,在营帐搭好后就各自睡下。檀明明安排好防卫事宜,来到林枢的帐篷内。 “学士,不知找末将是有何事吩咐?” 林枢正写着一封密奏,吹干墨迹后装入一个匣子,递给檀明明。 “这封密奏,事关重大,时间紧迫,路上不能停歇,还请将军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达京城!” 檀明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抱拳回道:“学士放心,末将这就挑选好手,一人三马,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去!” 待檀明明走后,林枢又将另一封密奏藏在一些沿途购买的玩具零嘴之内,交给福全,让他安排林府的精干护卫秘密快速回京。 倒不是他不信任檀明明,济源伯府是皇帝的心腹,檀明明自然不可能背叛皇帝。 只是河南情况复杂之极,自己等人的行踪一直在各方势力的视线之中。一明一暗,总有一封能安全到达皇帝的龙案上! 雷声交加,雨幕中有一队人马正艰难的往钦差行辕赶来。 马车中李嘉茂与上官敬小声谈论着林枢一行人,他不由抱怨的对上官敬说道:“你说这三人,怎么就非要停在大名府?巡河监察不好好去开封等地巡查黄河,留在咱们这作甚?” “大人,许是连日暴雨,行船不安全所致,咱们也不必太过忧心……” 上官敬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不时有过的流民,眉头紧锁。 他对李嘉茂说道:“不过官道上的这些贱民不能再有了,咱们得安排人,把这群人赶走,不能让钦差看到!” 李嘉茂也察觉到一丝不妥,大灾之时流民不可避免,但若是只往府城云集,那就有些不对了。 他连忙掀开车帘准备喊人,却被上官敬拦下:“等回去再安排,最好能将钦差一行请到城北园子暂住。只要钦差接触不到流民,咱们就能想办法瞒过去。” 李嘉茂心想,这个时候确实不宜派人驱赶流民,若是被钦差行辕的人看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就请钦差去城北园子暂住,再安排人美人好酒招待着,先瞒过去再说! 听闻钦差是今年刚刚中了状元的少年人,又是江南世家子,想来也是喜好红袖添香,美人在侧的道道。 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用美人计,将这位年轻的钦差,拉到自己阵营来。 嘎吱嘎吱,马车终于到了钦差行辕门口,执勤的将士伸手拦住来人:“奉天巡视,何人来此!” 朱沧连忙从马车上下来,不顾地上泥泞不堪,撑伞走到守门的将士面前。 他面上带着微笑,拿出拜贴递过去:“还请将军通报一声,大名府知府李大人、同知上官大人听闻钦差抵达,前来拜访!” ------题外话------ 先更两章,今后几天我每天争取三更,慢慢还欠下的……多谢大家关心啦,媳妇没事了,我可以安心码字。 【前一章有一个问题,手中的地图有些小,没有看清。大名府在明代属于北直隶管辖,此处我写成河南管辖了,剧情原因,不好改了。抱歉!】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演戏对演戏 檀明明治军极严,哪怕暴雨如注,守门的将士也是腰背挺直。看到一队人马停在行辕门口,立刻把手搭在刀柄处戒备着。 听闻是大名府知府和同知到来,借着朱沧的雨伞避开风雨,看了一眼请帖。 “还请诸位大人稍待,容末将前去通禀!”说罢,他收好拜贴匆匆往大营内走去。 其余数名守卫继续戒备的盯着面前的人马。千户大人说过,没有林学士和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大营。 朱沧感觉自己的笑脸碰到了人家的冷屁股,没想到这群丘八竟然这么对待他这个读书人。 这次来的钦差,官职不过从五品,我家大人乃是正四品,如此大雨,竟然不先迎进去? 他刚回到马车旁边,却见李嘉茂掀开帘子,皱眉向行辕大门方向看了看。 “怎么回事?” 朱沧连忙回道:“大人,守门的丘八说要去禀报……估计还得等一会。” 李嘉茂略带不屑的说道:“算了,人家毕竟是奉了圣命,翰林院的学士,心气高着呢,等就等吧。” …… 营帐内,林枢趴在摊开的舆图上研究着接下来的巡视路线。 进入大名府后,乘船可过滑县往黄河水道西行,估计三天可到开封府。不过今日遇到大名府流民遍地,接下来的行程就得做一些改变了。 “学士,末将有事禀报!” “进来。” 只见一名浑身湿透的龙禁卫将士走进营帐,抱拳禀道:“学士,大名府知府李嘉茂,和同知上官敬正在营外求见。” 说话间,把拜贴呈给了林枢。 林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官职名讳,又说久仰六元大名,前来拜会,欲请入城款待等等。 营帐之中分外安静,除了雨滴打在帐子上的声音,并无它响。 “你去请李知府与上官同知进来……” 不多时,林枢与仓促赶来的杜子沐、贾政站在大帐外等候着,只见从辕门出走来三人,正是李嘉茂、上官敬与儒士打扮的朱沧。 人还未到跟前,笑声却已传入耳中。 “久闻林六元、文魁星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贾大人、杜大人,数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 李嘉茂也是差不多与杜子沐同时入仕,以三甲同进士的身份入了兵部观政,后来进了义忠亲王府做了王府官。 治德四年出京任职,有义忠亲王撑腰,升迁的速度堪比二甲进士。如今竟比贾政、杜子沐都要高的多。 杜子沐虽然极其鄙夷李嘉茂这等幸进之徒,不过想到林枢之前的叮嘱,面上却也没有显露出来。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分坐两侧,林枢坐在首位,李嘉茂坐于次位。 “钦差大人千里而来,哪能住在这里?” 李嘉茂假装打量了一下营帐,唏嘘说道:“林学士代表陛下,巡视河防,住在风雨之地,这若是让陛下知道,岂不怪罪我等怠慢?还请林学士与两位大人随在下去府城驿馆歇息,也能让大名府的百姓沐浴皇恩!” 在李嘉茂的眼中,林枢脸上的稚气都还未褪干净,温文尔雅,一身的书卷气。 另外两人更是熟人,贾政自不用说,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勋贵废物,另一个呢,是个只会文死谏的“喷子”。 来时心中的担忧,在看到三人后立马去了三成,感觉瞒天过海的计划,胜算又大了不少。 旁边的上官敬也附和李嘉茂所说:“下官也觉得此地委屈了三位大人,正如府君所说,三位大人身负圣命,若是受了风寒,岂不是耽误了大事。府城北侧有一园子,还算雅静,不如请三位大人移步,好全了大名府对陛下的忠心?” 林枢面带遗憾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瞒两位,在下也想去城中好好歇一歇。可临出京时,陛下嘱咐我等,马不停蹄赶往开封洛阳等地,汛期已至,耽误不得。” “唉,可不是嘛。在下这些天在船上,吐得连口饭都吃不下去……别提了,等这雨稍小些,还得继续前行呢。两位大人的心意,我等心领了。” 杜子沐这几日算是受了大罪,晕船的厉害。此时看起来面色苍白,宽大的官服穿在身上,更显消瘦。 贾政不明所以,听到杜子沐的话后,附和的点头说道:“杜兄这几日是遭了大罪,晕船晕的厉害,要不是备了药丸子和梅果,估计都撑不下来。若是能歇歇也好,可圣命难为,就不打扰了。” 虽说没能邀请成功,李嘉茂心中却更加满意此次拜访。 他的目的就是来探一探虚实,既然林枢等人并不是针对他而来,心中的担心就少了很多。 “三位大人真是忠心国事之人,在下佩服。唉,既然三位大人心忧国事而不得入城,那在下也就告辞了……” 李嘉茂起身准备告辞,拱手说道:“来时带了些酒肉,乃是城中士绅对三位大人的孝敬……” “这是做什么?当不得当不得!”杜子沐连连摆手:“无功不受禄,况且河南正逢水患,每一粒粮食都该用于救灾……” 杜子沐神情郑重,面上带着怒意:“若是把酒肉换成粮食,不知能活多少灾民?李大人身为大名府的父母官,怎么如此铺张?官道上的流民,李大人是没看到吗?” 好演技! 林枢连忙拉住杜子沐,拱手向李嘉茂致歉:“李府君,还请勿怪。杜前辈熟读圣贤书,最是见不得百姓受苦。方才在营外碰到几个灾民,他心中正难受呢。” 说话间,他将李嘉茂请到一侧,小声说道:“李府君也是在京城待过的,御史言官,向来不问实务,哪里懂得地方上的艰难。在下方才打听过了,若不是李府君筹粮赈灾,这些流民怕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他拱手北拜:“待在下回京之后,定然向陛下讲述所见所闻,为李府君请功!” 李嘉茂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已经不在意刚刚杜子沐之事了,连忙向林枢致谢。 “多谢林学士了,府治州县,因为连日来的暴雨,有不少民宅被冲毁。身为一府之父母官,赈灾之事,在下责无旁贷。至于请功一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御剑将出 李嘉茂送来了不少酒肉,不过檀明明并未立即让将士们食用。他让军中医者先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后才让厨子将肉煮上,分发下去。 他端着一份酒肉来到林枢营帐,在看到林枢趴在桌案上忙着,便小声叫了一声:“学士,先吃点东西吧!” “檀将军……快坐。” 林枢收起桌案上的舆图等物,拉檀明明坐下。在看到那份酒肉后,唏嘘道:“城外流民遍野,他们倒好,酒肉管够!” 檀明明将酒肉推到林枢面前:“学士也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让那些流民有东西吃。靠今日那两位,怕是要饿死不少人了!” 军中伙食的做法,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林枢呼啦呼啦的吃完肉饭,把酒推了回去。 他感叹一声:“舍妹一直不让我喝酒,喝多了会嫌弃酒臭……我就不喝了,檀将军把这酒送给值守的将士吧。雨夜天凉,喝口酒也好暖暖身子。” 想到黛玉,林枢心中柔软许多。也不知她在京城,是不是在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自己! 檀明明收起酒壶,对林枢说道:“学士,末将方才去官道上查探了一番,恐怕大名府的流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刚刚檀明明在巡视钦差行辕的时候,发现有不少流民向大营靠近。 于是他前往询问,原来是周边县治之民,因为水患去府城求活。临近天黑,担心府城关闭,便借着大营灯火,准备凑合一晚上。 虽说檀明明是随行龙禁卫的主将,很多事却无法做主。于是他前来寻找林枢,想让林枢针对此事拿个主意。 等林枢跟随檀明明来到流民聚集的地方,眼前两百余人的流民,老老少少,衣衫褴褛,正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前世生于盛世,今生长于世家。林枢虽说早有预料,还是被眼前的凄惨之像所震动。 “檀将军,营中粮食还有多少?” 檀明明少思片刻,拱手回应:“随营共携带粮食可供五百余人食用十日,后续粮草,再有两日抵达!” “安排人去煮些粥食,让将士们匀些帐篷出来,让百姓们避雨。” 林枢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无力感。他继续吩咐道:“再让军中大夫煮些防寒汤药,分给百姓们。伤寒若起,大疫也就不远了。” …… 等安排好流民之事,林枢回到营帐之中。杜子沐正坐在帐中,见林枢进来,立刻上前说道:“怕是来不及等陛下的旨意了,我刚刚派人到附近查了查,官道上不止是附近之民,最远的是从靠近开封府的滑县来的!” 林枢苦笑回道:“杜前辈,我也正为此事发愁。京城来返要七八日,百姓们,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啊。” 杜子沐一听林枢之语,急的在营帐中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行,不等了,明日一早我便去那府衙之中。豁出这身官服不要,我也要办了这群蛀虫!” “杜前辈,要去也是我去。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四品知府,杜前辈拿什么名义去查办呢?” 林枢起身,走到桌案旁边,从剑匣中取出御剑,抚摸着剑鞘:“没想到这把御剑,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刷的一声,林枢拔出御剑,寒光一闪,剑刃反射着烛光,隐隐能看到剑身上有几处细小的缺口。 杜子沐欣喜中带有一丝忧虑,有了御剑,在身份上的确能压住大名府众人。可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回京,光是吏部与刑部那边,就过不了关。 巡河监察逾矩查办一府府君,这是官场上的大忌,同时也是朝廷不允许的。林枢就是在得圣心,也逃不过被问责治罪。 “瑾玉,还是我来吧……” 杜子沐话刚出口,便被林枢打断:“我意已决,杜前辈莫要劝了。” 他收起御剑,请了杜子沐坐下说话。下决心容易,想要做成此事,还得好好商议一下。 “前些日子圣旨明发时,陛下还没有赐下御剑,到时候我便以秘旨的名义,手持御剑,查清大名府的情况。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是得调查清楚,最好能提前掌握一些证据……” 听到林枢要假传圣旨,杜子沐不禁被林枢的大胆所震惊。未等杜子沐反对,林枢就开始安排人去请贾政与檀明明。 檀明明是先到的,林枢小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虽说檀明明也震惊于林枢欲假传圣旨之事,不过事急从权,想来陛下定然不会怪罪。 至于贾政,林枢没有告诉他实情。御剑一出,贾政就以为林枢说的都是真的。 若说贾政此人,性格有些迂腐,却也愤然于大名府不顾百姓死活,隐有贪墨之罪。他当即表态,愿与林枢等人同往。 见几人都已经统一了思想,林枢便开始安排各人的分工。 檀明明手底下精通探查的人手不少,他便负责连夜前去暗查府城的情况。杜子沐与贾政则是连夜去信京城,将他们所见所闻统统呈递朝中,以备将来之用。 至于林枢,坐在营帐中擦拭着御剑,眼中不时闪耀着悸动之光。他看着御剑上细小的缺口,自语说道:“御剑啊御剑,不知陛下用你砍过谁,弄得身上有了这些缺口?也不知道大名府中那些蛀虫,能不能抵得住你的一剑呢!” …… 雨声未停,天却已亮。 阴沉的天幕下,大名府城的城墙被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可林枢却觉得,这座城池中,肮脏的厉害。 林枢没有着急前往府城,他要等檀明明所派之人,带回一些有用的线索。 钦差行辕里面,如今已经有了三百多流民暂住其中。杜子沐不时游走于流民之间,询问着他们的情况。 当这些流民得知自己能有遮风避雨之所,能有热饭热汤,都是眼前这位少年所赐,纷纷跪下磕头。 林枢身着青袍官服,腰配御剑,立在原地受了他们一拜。 “本官奉陛下旨意,巡视河南诸州府事。陛下从未忘记他的子民,待本官查办贪官污吏后,便上书陛下,定然会将你们妥善安置……” 行辕内的三百多流民,纷纷高呼万岁。 “皇帝老爷万岁!” “陛下真是千古明君!” …… ------题外话------ 明早换班休息,早上起来我再更一章,今晚歇一下。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铁骑叩城 连日来的暴雨让气温急剧下降,虽是六月,云集在大名府城墙下的流民们却被冻的瑟瑟发抖。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不时有人打着喷嚏。 立于城墙上的李嘉茂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对身边的朱沧说道:“让手下赶紧挑人,借着这个机会,多挑些青壮,送到殿下的庄子里去……” 朱沧犹豫片刻,小声在李嘉茂耳边说:“大人,依在下的看法,咱们还是先停段日子吧。那林枢就在城外不远之地,若是被他察觉,怕是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就一个入世未深的少年人罢了,这几日多送些酒肉过去,不行再送几个歌姬。想来暴雨不断,这种世家子根本就不愿意出来受罪。” 李嘉茂看着自己的手下正不断挑选些青壮,留下啼哭不止的老弱,没有一丝的同情。反而吩咐朱沧:“让人煮些粥来,吊着这群贱民的性命,等城里的士绅买了家仆,又是一笔银子。大事将近,殿下那边正缺银子呢。” …… “根据属下的探查,李嘉茂将逃难至此的百姓分成三等。其中青壮被李府的人送到了城东几个庄子中,年轻女子大多被城中士绅富户买走,剩下的老弱至今还留在城墙之下。” 一位龙禁卫校尉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顾不得擦干脸上的雨水,给林枢等人禀报道:“知府衙门每日会熬煮稀粥,但粥饭清如水,且数量有限,很多老弱根本无法抢到粥喝。根据弟兄们的查访,已经有许多人患上了伤寒……” 林枢、杜子沐、贾政以及檀明明具是面色凝重,李嘉茂的做法,先不说挑选青壮隐于庄子有什么用处。光是对百姓死活漠不关心的态度,就已经够让人不耻的了。 这校尉拱手说道:“还有一事,属下没有来得及确认真假。据混进流民的兄弟传来消息,大名府城下的流民中,隐隐有白莲教的影子,正借着大灾,为害病的百姓做法治病。” “白莲教?” 林枢还未说话,倒是贾政听到白莲教三个字之后,惊呼一声:“天爷,怎么还有白莲教?” “二舅舅何故如此惊讶?”林枢不解的问道:“白莲教自唐时起,便屡禁不绝,出现在此地也是正常的。” 贾政却是一脸的急躁,他对林枢解释道:“瑾玉有所不知,隆盛四十四年,白莲教在京城做了好大的事情……” 一提到隆盛四十四年,林枢便警觉起来,他制止贾政继续说下去,安排校尉先去休息。 同时吩咐福全带人守好营帐,这才问道:“二舅舅所说之事,与义忠老亲王有关?” 只见贾政双手颤抖,面色发白,像是回忆起极为可怕的事情。 “那夜京中突变,义忠老亲王自刎宫墙之下,圣人昏厥,整个京城都乱成了一锅粥。天还未亮,京中四处起火,无数头带白巾之人喊着白莲教的口号,冲进官员、富绅的家中,劫掠杀戮。就连咱们家中也没幸免,府上的亲兵死伤近半,才保下了两府的平安……” 贾政叹息一声,继续说道:“陛下当时还未登基,圣人昏厥,便以皇子的身份强令禁军出动,这才把作乱的白莲教众压了下去。虽说仅仅一夜,那月却是家家缟素,处处飘着纸钱。” 九年前的事,不止贾政记忆犹新,杜子沐与檀明明也是印象深刻。 两人皆是点头,檀明明还强调了一点:“末将也赞同贾公所言,白莲教出现在此地的确有些奇怪。按照家父所说,圣人醒后,曾令京营出动,将白莲教连根拔起。他们这会不躲在暗处舔舐伤口,怎么敢在毗邻京畿的大名府露头呢?” “会不会是想借着水患招募教众?”杜子沐对于这些事并不了解,他将目光转向林枢。 林枢摇了摇头:“没道理放着开封洛阳等受灾严重之地不去,跑来大名府传教。而且临近便是京畿,绣衣卫最集中的地方,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现。” 京畿之地,绣衣卫的探子可以说无处不在。只要白莲教露头,不出一日,便会被人盯上。依照白莲教如今的实力,根本不敢来大名府才是。 “算了,不管白莲教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百姓。只要能让百姓们有口饭吃,白莲教就是无根之源……” 林枢一把抄起御剑,下令道:“檀将军,集合将士们,与本官前往大名府城。二舅舅与杜前辈,你们留守行辕,继续收纳流民,同时派人去催促后续粮草赶快送来。” “末将(下官)遵命!” …… 咔嚓……轰隆隆! 一道闪电过后,雷声震天,昏暗的天际之下,府城上值守的校尉嘟囔着跟旁边的人说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几日我都感觉快发霉了,浑身湿漉漉的难受。” 旁边的人立刻拍着马屁,谄媚的说:“这不是能者多劳吗?大人是千户大人的心腹,如今流民越发多了起来,千户大人也是担心城防,这才派了大人来盯着不是。” “哈哈,说的不错……千户大人这些日子正忙呢,听说义忠亲王府的管事正住在千户大人的府上……” 四百骑马蹄踏在地上,泥水四溅。马上的林枢摸去脸上的雨水,身上的官服早就湿透了。 战马的嘶鸣声让城墙上的守卫察觉,当即关上了城门。 “叫门!” 檀明明拍马上前,高声喊道:“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翰林侍讲学士林大人驾临大名府,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雨声之中,檀明明的话城墙上的人听不太真切,隐隐听到钦命二字。 守将探身查看,甲胄明亮的四百龙禁卫将士吓得他不敢开门。 “下面何人?聚集府城所谓何事?” “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翰林侍讲学士林大人驾到,速速开门!” 这回听清楚了,竟然是钦差大人驾到! 可这守将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城门,反而是跟手底下的人耳语几句,便见手下人匆匆跑下城墙,往城北而去。 只见守将再次出声:“大人铁骑数百,末将识不得真假。还请大人派一人,乘竹篮上城,让末将看一眼圣旨官印!”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城楼拿人 大名府城北城,一座极为奢华的府邸中,河南卫大名府千户所千户罗向明,正同义忠亲王府派来的人喝酒。 这时管家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罗向明当即变色。 “罗千户,这是怎么了?” 罗向明连忙回道:“万先生,刚刚城门守将派人来报,说是城外来了数百禁军,领头的据说是京城来的钦差。对了,是翰林侍讲学士,姓林!” “林枢?对了,应该就是他。老夫出京之前,殿下还跟老夫说过,要小心这个林枢,他可是皇帝的心腹。” 万先生皱眉说道:“不能让林枢发现咱们的计划,老夫这就去府衙。李大人昨夜才跟老夫做了保证,说这林枢并未察觉,怎么今日就带着兵马过来了。” “那我这里怎么办?他到底是钦差,我总不能把他挡在城外吧?”罗向明焦急的询问。 万先生抚着长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先拖着,立刻派人将那些流民……” 只见万先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狠狠说道:“既然青壮已经送到了庄子上,剩下的人也就没什么用了。为防消息泄露,剩下的人都处理了吧。大事将近,万不可在咱们这漏了马脚!” 罗向明被这万先生的话吓了一跳,这还是读书人,竟然如此狠辣。 “那可是数百人……这……” “妇人之仁!罗千户,殿下的大业要紧,封侯拜将,罗千户是不想要了吗?别忘了你在京城的妻儿老母!” …… 哪怕守将验过了官印,依旧以辩不得真伪的借口死活不开门。 “檀将军,擂鼓!三通鼓后,以违抗圣命之罪,拿下这名守将!” “末将遵命!” 咚咚咚咚…… 鼓声震天,在雨声中传到城内。在城墙上的守将焦急的看向城北:“怎么还不回来?” 却听城下再次传来檀明明的声音:“钦差大人驾到,尔等紧闭城门,是想造反吗?三通鼓后,再不开门,以谋反论!” 咚咚咚咚…… 两通鼓后,檀明明再次开口:“最后一通,鼓声停后,还不开门,龙禁卫随本将冲上前去,斩杀不臣!” “杀!杀!杀!”随着檀明明抽出佩刀,身后的四百龙禁卫纷纷跟随主将,抽到拍打胸前的战甲。 城墙上守城的地方府卫,哪里见过这阵势,杀声传来,吓得连手中的朴刀都拿不稳了。 鼓声刚停,城门缓缓打开。大名府同知上官敬连伞都没打,浑身都是泥水的跑了过来。 “下官来迟,竟然让钦差大人在雨中等了这么久,真是罪过。大人赶紧进城……” 林枢一句话都没说,拨马前行,溅起的泥水直接落在了上官敬的身上。 刚入城中,林枢勒马而停:“来人,将刚刚守城的主将拿下!” 突如而来的命令,让上官敬惊声问道:“林大人,您这是?” “堂堂五品副千户,哪里会辨认不出官印的真假?阻拦钦差,罪同谋反。” 林枢从腰带上解下御剑,高高举起:“这是陛下赐下的御剑,见剑如见陛下。” “御剑……” 啪,上官敬当即腿软,跪在了林枢面前。本来因为林枢命人拿下守将而愤然不满的城卫们,也纷纷跪下。 林枢冷漠下令:“龙禁卫接手大名府城防,本官就驻扎城楼之上。让大名府府衙、千户所所有官员,以及在府城中的各县县令,两刻钟之内,前来此处!” 随着林枢令下,檀明明立刻安排龙禁卫的将士接手城防。因为人数有限,他主要掌控了南门。其他地方,都是委派几人监督府城城卫。 待林枢简单擦洗了一下,借着火盆烤着湿透了的衣服,檀明明急匆匆进来。 “学士,混在流民中的兄弟来报,李嘉茂和千户罗向明,秘密派人想要转移流民。根据咱们的情报,他们怕是要害人性命……” 啪,林枢拍案而起:“我就说怎么会只拍了上官敬过来,府城文武官员,竟然不来迎接钦差。目前那边的情况如何?” 檀明明回道:“李嘉茂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准备转移流民去城北的一座园子里再下手。咱们的人正鼓动流民对抗,末将已经派人前去支援。” 城北的园子?林枢冷笑一声:“呵,这个李嘉茂,之前还说请咱们去那座园子暂住的。看来他们在里面干了不少肮脏事。” 林枢的目光渐冷,对檀明明说道:“一会他们来了后,让弟兄们缴了府卫的兵械。咱们的人马有限,只能擒贼先擒王。” ……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嘉茂、上官敬等人匆匆来迟。紧随其后的是府城通判、推官以及各县的县令、县丞等有品级的官员。 “下官拜见钦差大人!” 手握御剑的林枢,虽然在品级上没有李嘉茂这个四品知府高,但钦差这个名头不得不让他低头行礼。 林枢扫视一圈,见其中没有府城的武官在,冷声问道:“大名府千户所的主副将何在?” “回钦差大人,千户罗向明近日染病,怕过了病气给大人……” 上官敬躬身回道:“副将朱绍波刚刚被大人拿下了。” 林枢沉默不语,城楼上的气氛逐渐凝重。李嘉茂还在猜测林枢突然到来的原因,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此时罗向明正和义忠亲王派来的万众源处理首尾,他需要拖延时间。 “钦差大人,按照朝廷的规定,本官需要验看圣旨与大人的官印!” 李嘉茂假装奇怪,他对林枢说道:“本官记得朝廷前些日子明旨下发,林大人应该是钦命巡视河防事,怎么刚刚上官同知说,林大人是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 林枢把手中的御剑一举,高声说道:“御剑再此,见剑如见陛下!离京之前,陛下命本官秘密巡视河南军政事,要不要本官送你去紫禁城亲自向陛下求证一番。” “下官不敢!” 李嘉茂看着御剑剑柄处的蟠龙装饰,当即躬身说道:“下官只是奇怪,昨日下官邀请林大人入城未果,为何林大人突然带兵前来?” 这时檀明明披坚执锐,走了过来。他向林枢点了点头。 林枢立刻说道:“本官奉命巡视河南,大名府知府李嘉茂,扣押赈灾粮食,刻意聚集流民,图谋不轨。同知上官敬,与其罪同。府衙上下,失职渎职……将这群蛀虫拿下!”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造反与处置 城楼之上,风雨突变。 林枢的命令一下,檀明明立刻挥手,旁边侍立在侧的龙禁卫将士立马抽刀上前。 “放开,本官乃是正四品朝廷命官,尔等竟敢如此……” 李嘉茂挣扎了两下,龙禁卫将士的手死死将他压制。 他挣扎的抬起头,冲着林枢吼道:“林枢,就算你是钦差,未审先判,有违国朝法度。本官乃是一府主官,就算要缉拿问案,也轮不到你来。” 林枢一甩袖子:“哼,真当你们做的事,本官不知道?一府府君,视治下百姓生死于不顾,扣押朝廷赈灾之粮,挪作他用……未审先判?檀将军,带上这群蛀虫,本官要当着百姓的面,拿他们祭奠枉死的冤魂!” 大名府府衙中的知府、同知、通判等有品级的官员全部羁押在侧,只剩下同来的各县县令立于一旁。 浚县县令蔡锦文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咬了咬牙往前一步。他躬身作揖,急切的说道:“下官浚县县令蔡锦文,恳请钦差大人拨下粮食,好让下官早日回浚县赈济灾民……” 与蔡锦文站在一处的方立也跟随其后,躬身拜下:“下官滑县县令方立,恳请钦差大人……” “不急,灾民之事,本官自有考虑。李嘉茂上官敬之流本官已有证据,可你们有没有同流合污,还需审查。” 林枢率先出了城楼,旁边的檀明明示意众人跟上。 钦差仪仗已经从行辕送来,林枢坐上马车,檀明明翻身上马,鸣锣开道,一行人往府衙赶去。 咚咚咚咚…… 府衙门口的鸣冤鼓被重重敲响,林枢命令手下敲着锣将钦差提审知府同知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府城。同时让龙禁卫将士,护送那群流民过来。 站在府衙正堂的林枢,看着头顶上守己爱民四个字,感觉异常的讽刺。 檀明明带人压着两名身着绣衣卫官服的人来到林枢身旁,抱拳说道:“学士,这两人就是绣衣卫大名府千户所的千户沈伦,以及副千户崔鹤。末将去抓他们时,他们正在城中青楼玩乐!” “大名府府衙糜烂,百姓如坠深渊。尔等身为陛下耳目,竟然隐瞒不报!” 林枢连看都不愿意看这两人,挥挥手吩咐檀明明:“绣衣卫的事,咱们管不着。送往京城,交给北镇抚司。” “大人,为何不审一审?”檀明明有些不解,绣衣卫精通侦测,想要弄明白大名府的具体情况,审问这两人,是最方便的办法。 林枢摇了摇头,示意将这两人带了下去。随后才跟檀明明解释道:“绣衣卫是天子耳目,不该咱们粘手。大名府的事,从李嘉茂他们嘴里就能得到全部信息……” 正说着,福全已经拿着两个账本和一沓书信走了进来:“大爷,这是从府衙后宅搜出来的。” 林枢接过来,打开书信一看,署名具是他不认识的人。不过信的内容就有些令人乍舌了,筹银的、拉拢官吏的、抓青壮的、铸造兵械的…… “学士,这个万众源末将知道,他是京城一家私塾的先生,有个女儿,四年前入了王府做妾。” 檀明明看了一封信上署名是万众源,连忙给林枢说:“这万众源在西城算是很有名,曾经六赴会试,均榜上无名。后来一气之下,发誓不入科场,以教书育人为业……” “有意思,他不入科场,却让女人入王府做妾……你看这封信,看来咱们这位‘贤王’殿下,终于耐不住寂寞了。” 檀明明接过书信,越看越心惊。根据万众源的意思,是让李嘉茂扣下朝廷拨发的赈灾粮食,以及之前打造好的兵械,送到河南、山东几处隐蔽的地方。 “这是……这是要造反?” “意料之中的事,没必要惊慌。” 林枢翻阅了一下账本书信,心中大致有了底。他对檀明明说道:“此事陛下早就有所察觉,张阁老回乡就是来处理这事的。” “福全!” “属下在!” “我写一封书信,你亲自将我的信和这些东西一同送去祥符,同时请英国公火速调派一部兵马过来。紧靠咱们这几百人,还真压不住……” 林枢当即摊开纸来,片刻后就将书信写好。盖上自己的官印,想了想,又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福全接过信后,犹豫着说道:“大爷,要不让别人去送吧,属下不放心大爷的安全……” 林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边有檀将军在,不会出什么问题。此去祥符事关重大,别人我不放心。” “福全兄弟尽管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学士发生危险。”檀明明也拍着胸口保证着,盔甲拍得啪啪做响。 福全抱拳致谢,收好书信等物,向两人辞别而去。 林枢看着门外的大雨,叹气吩咐檀明明:“大名府的风雨,怕是要更大了!” …… 咚咚咚咚…… 鸣冤鼓再次响起,府衙门外挤满了百姓。雨伞已经撑不开了,人群却没有丝毫的在意。 “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翰林侍讲学士、翰林待诏、詹仕府左谕德、内阁行走林大人,持天子剑,查处大名府知府李嘉茂、同知上官敬等一干官吏……” 一串官名报出来,在加上龙禁卫披坚执锐,威武肃穆,百姓们纷纷被阵势所震慑。 林枢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带人犯!” 随着李嘉茂、上官敬等人被带上堂来,早前一身官衣的官老爷,早就是披头散发,一身囚服的模样了。 “林瑾玉,你假传圣旨、僭越犯上……” “掌嘴!” 对于这等人,林枢没有丝毫同情。他提审李嘉茂他们,不过是为了安百姓流民之心。该有的证据早就搜到了,而且所犯之罪,诛九族都不为过。 啪啪啪…… 龙禁卫的将士抽起人来,比寻常衙役要狠的多。不一会,李嘉茂的嘴巴就说不出话来了。 林枢经过短暂的审问,直接定了李嘉茂斩立决。当然,罪名不过是贪墨赈灾之粮,勾结豪绅巨贾,拐卖灾民,坐视百姓生死不管等。至于私铸兵械、暗练私兵,意图谋反的事都隐了下来。 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有两个人没有抓到。一个是河南卫大名府千户所千户罗向明,还有一个就是京城来的万众源。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斩立决与帝闻 惊堂木拍响,林枢当场宣布了对李嘉茂的判决。 话音刚落,李嘉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国朝虽然没有刑不上大夫一说,但太上皇在位数十年,对官员的优待让这群人,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前宋时期。 呜呜呜…… 李嘉茂挣扎着要起来,他的眼神中露出了惊慌、恐惧以及愤恨。可惜林枢看都没看一眼,就让龙禁卫将他拖到了府衙之外。 围观的人群自动空出了一大圈,对于杀人,檀明明手底下的兵毫不含糊,抽刀挥下,李嘉茂就尸首分家。 “大人,人犯李嘉茂已经处决!”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林枢强忍着不适之感,冷漠着说道:“将人头挂在城门口,示众七日!” 李嘉茂一死,上官敬早就被林枢风驰电掣般的手段吓住了。 还未等林枢审问,便跪在堂中磕头求饶。什么假传圣旨,什么僭越犯上,没看到龙禁卫如此听话? 哪怕林枢真的是假传圣旨,人家手中的御剑一挥,还不是想砍谁就砍谁? “钦差大人,下官……罪人招了,罪人招了……” …… 府衙公审,用时不到一个时辰。林枢当堂砍了大名府知府李嘉茂,将同知上官敬等府衙官吏全部收押。 等林枢在公堂上把李嘉茂等人的罪行一一公布,围观的百姓不但没有觉得林枢狠厉,反而拍手叫好。 流民们纷纷跪下磕头,林枢走出衙门,看到这群流民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他哀叹一声民生多艰,大声说道:“本官奉天巡视,诸位乡亲所受苦难本官具以知晓。待本官派人将你们的亲人找回来,定会妥善安置……” 林枢拱手北拜:“此次陛下派本官过来,就是不放心大伙,圣君在上,大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吾皇万岁!” “皇帝老爷万岁!”…… 这方土地上的儿女就是这么淳朴,当林枢说完自己的安排后,不止是流民,就是围观的府城百姓也纷纷高呼万岁。 …… 大名府府衙官员被林枢一扫而空,政务都压到了林枢身上。等到杜子沐和贾政匆匆赶来,林枢才得以从案牍中脱身。 杜子沐暂时领了知府之职,贾政则是给他打下手。从未接触过实务的贾政虽然效率不高,但他的兴致倒是非同一般。 而此时的林枢,却在心忧一事:万众源与罗向明至今没有抓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赈灾的粮食和早前李嘉茂私铸的兵械也没有找到。 “学士,末将已经将城中的府卫打乱重组,暂时由龙禁卫掌控。” 檀明明匆匆进门,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抱拳说道:“根据上官敬的说法,末将派人截住了送往城外庄子的青壮,共有五百六十三人,如今已经同他们的亲人,集中安置在城北的园子中。” 林枢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中的文书,肃穆说道:“接下来,咱们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万众源与罗向明逃脱,李嘉茂给义忠亲王搜刮的银两、粮食以及那些兵械还没有丝毫踪迹,想来附近应该有他们的隐藏之地。未查清他们的具体情况之前,咱们不宜轻动。” 檀明明回道:“那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末将以为,可先从探知的庄子着手,一个一个查下去,总能找到的。” 林枢却摇了摇头,他的眼中忧色甚重:“檀将军是不是忘了,城中百姓里面,还有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 “学士是说,白莲教?” “没错,相比摆在明处的义忠亲王,隐藏在暗处的白莲教才是重中之重。” 林枢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檀明明:“这是李嘉茂所藏书信中的一封,你先看看。” 檀明明接过来打开,信中所提之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李嘉茂不止是义忠亲王府的人,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白莲教的一个舵主。而且他能如此之快的升官,也脱不开白莲教在暗中的支持。 而且根据信中之语,义忠亲王府中,就有一位白莲教的高层。只不过内容隐晦,没有说出来到底是谁。 此次水患,白莲教准备在大名府招募教众,重新燃起白莲圣火,可惜被林枢快刀斩乱麻,根本就没给李嘉茂和白莲教机会。 在檀明明看完信后,林枢吩咐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府城,大名府联通顺天府、山东和河南,万万不可乱。些许钱财粮草,不值一提。等英国公派来的人马一到,再出城搜剿不迟……” …… 数日高温,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丝凉爽。 这日细雨蒙蒙,黛玉正坐在窗前怔怔发呆。怀里的白晶晶眯着眼睛假寐,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雪雁轻步走进屋子里,把一封信递给黛玉:“姑娘,大爷的信……” “什么?哥哥有信送来了?” 听到是林枢送来了信,黛玉急切的起身,惊醒了假寐中的小猫。 在小猫喵喵的抗议声中,黛玉将猫塞到雪雁怀中,打开信看了起来。 信很厚,但真正写给她的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黛玉眉头紧皱,收好信后吩咐雪雁:“去安排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县主仪驾很快就准备妥当,在一群护卫的护送之下,两刻钟之后,黛玉就到了皇宫门口。 风雨之中,黛玉坐在马车上静静等待皇帝的召见。不一会,夏守忠亲自前来迎接。 “县主,这下着雨呢,您怎么今日来了?” 黛玉掀开帘子,正色回道:“出了些事,我有东西要亲手交给陛下!” 夏守忠一看黛玉如此郑重,自然不敢耽搁,直接让马车驶入宫城,直到勤政殿前。 …… 勤政殿中,皇帝看完了林枢托黛玉送来的密奏,他向来愤恨鱼肉百姓之徒,再看到林枢密奏中所描绘的悲惨景象,心头的火气砰得一下就涌了上来。 “该杀!” 啪! 皇帝猛的把奏章拍在了桌子上,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守门太监的声音:“陛下,大名府加急密奏!” “呈上来!” 等皇帝打开新送来的密奏,只见上面写着:“臣林枢急奏陛下,大名府知府李嘉茂、同知上官敬扣押赈灾之粮,私铸兵械,汇集青壮秘练私兵。其背后之人乃是义忠亲王高万琸……” 洋洋洒洒近千字,装密奏的盒子里还有数封查抄的书信、账本等物。皇帝顾不上理会还在殿中的黛玉,一封封打开翻看起来。 等大致看完,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最终怒喝一声:“狂妄!真是不知死活……来人,宣忠顺王进宫!”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殿议与驰援 连续两道密奏,时间仅仅隔了一天,几乎同时到了皇帝的案头。 根据黛玉送来的密奏内容,本应还有一份相同内容的密奏是由龙禁卫送来,却毫无消息。 按照皇帝对檀明明治军的了解,不可能是因为某种缘故耽搁了,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在半路拦截了信使。 “皇爷,气大伤肝,龙体要紧。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九爷了……” 夏守忠端来茶水,给皇帝呈上一杯,又给黛玉倒了一杯:“县主请用茶,这是江南今年新贡的花茶,您尝尝。” 经过夏守忠的提醒,皇帝才想起黛玉还在勤政殿中,他收起怒色,稍稍恢复了些和煦。 黛玉倒是没有被皇帝的暴怒吓住,反而依旧波澜不惊的接过茶,品了一口对夏守忠说道:“茶很好,一入口,花香醉人。多谢夏公公!” “荣佳,刚刚没吓到你吧?”皇帝声音转为柔和,一点也没有方才的愤怒。 黛玉莞尔一笑:“定然是有人气着陛下了,要不然您也不会如此生气。不过依臣女之意,陛下还是莫要动怒,就像夏公公所说,龙体为要,天下万民,还要靠您给他们撑起这片天呢。” 吴音软语的劝说,让皇帝心情好了不少。他笑了笑,拍了拍桌子上的密奏:“话虽如此,可有些事啊,由不得人。” “不管是什么事,总有解决的办法。陛下手底下那么多臣子,能人无数,何不让他们去头疼?臣女兄长曾说,魏阁老就很厉害,说魏阁老是大楚的房玄龄。” “魏阁老是很厉害,可惜啊,这件事他不好出面……算了,这事啊,你也别操心了。” 皇帝吩咐夏守忠:“去翊坤宫问问,杨妃那边还有没有做好的点心,给荣佳装些回去……” “奴婢早就派人问过了,皇贵妃娘娘正带着人制作花糕呢。” 夏守忠笑眯眯的回道:“娘娘还说,这会雨越下越大,待会让奴婢带县主去翊坤宫歇歇脚,用完午膳再回去。” 不得不说,夏守忠能在一众内侍中间杀出重围,成为皇帝最信重的大伴,忠心自不多说,体会圣意,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温和的对黛玉说:“朕这里忙,一会有时间过去和你说话。若是在翊坤宫没意思了,就去凤藻宫转转……大伴,你带荣佳过去。” “奴婢遵旨。” 黛玉连忙福身谢恩,去翊坤宫还是凤藻宫倒是无所谓,午膳时若是能打听一下哥哥的具体情况那就太好了。 等黛玉离开,皇帝的神情重新变得愤怒。他这个皇帝叔父做的够好了吧,没想到长兄留下的庶子竟然要造他的反! “来人,传贾琏及绣衣卫指挥使左兰和南北镇抚司镇抚使过来!” …… “皇兄,这……万琸那边……父皇那……唉!” 勤政殿中,高永恒看完两封密奏,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他不怎么喜欢那个笑面虎似的侄子,可长兄如今就这么一个男嗣,真不想看到血亲相残。 而且太上皇花甲之年,经历过九年前的宫变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若是再有类似的事,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皇帝沉默不语,旁边的贾琏以及绣衣卫指挥使左兰,南北镇抚司镇抚使石青、宁伟皆是肃穆而立。 皇族内乱,外臣最好不要掺和。 “这事先不要告诉父皇,这小王八蛋还没有动手,林枢那边也只是查到一个跟他府上有关的人……” 皇帝也是为难,前段日子老爷子刚刚跟他说了,让他留高永仪和高万琸一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到贾琏四人低头不语,皇帝把心中的火气都撒向了四人。 “绣衣卫是酒囊饭袋吗?大名府糜烂如此,绣衣卫却毫无察觉,要你们有何用?” “臣失职,还请陛下降罪!” 一身飞鱼服的左兰连忙跪下,石青、宁伟也跟在身后,跪下请罪。 皇帝冷哼一声,没有让他们起身,反而把目光转向贾琏:“你带一千龙禁卫火速前往大名府,林枢怕是急缺人手。到了那边,一切听林枢指挥。” 贾琏还以为自己要挨骂,听到是吩咐他出京,连忙跪下接令:“臣谨遵陛下旨意,这就出发。” “朕知道你家夫人即将临盆,估计你也赶不回来了。放心,到时候朕让御医去荣国府呆着,保你妻儿平安。” 皇帝的话音刚落,贾琏感激涕零的跪下磕头:“谢陛下隆恩,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把这封圣旨带上,朕不能让忠心国事的人,背上假传圣旨的罪名!” 皇帝把一封圣旨递给贾琏,吩咐道:“回趟家,就说是去河南传旨帮忙的。其他的事,暂时保密。” 贾琏躬身接过,领旨出了勤政殿。 等贾琏出了大殿,皇帝才转身看向跪着的左兰三人。 他怒斥道:“绣衣卫乃是朕之耳目,却同悖逆之徒同流合污,如此作为,让朕还如何相信尔等?” 左兰拜伏在地上,沉声回道:“是臣大意了,恳请陛下降罪!” 石青、宁伟也是跟随主官,拜伏请罪:“臣知罪!” “起来!” 皇帝拍了一下龙案,跟左兰下令:“立刻派人去盯住义忠亲王府,把王府中所有的人都仔仔细细查一遍。那个隐藏在王府中的白莲教匪徒到底是谁?又是谁拦截了龙禁卫的消息,统统给朕查清楚!” 左兰三人当即躬身领旨,徐徐退下。 殿中只剩兄弟二人,皇帝叹了一声:“九弟,你说,那小王八蛋哪里来的胆子,敢琢磨着造反?” 高永恒回道:“按说大哥当年最信任的是宁荣两府,如今两府都是皇兄的人。万琸身边,出了郑家,没什么有用的势力了……” 皇帝摇了摇头:“不对,还有北静王府!水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他手底下绝对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水溶看似与诸王府都有些不错的关系,但我总觉得,他在暗中,不是支持老十二,就是支持这小王八蛋!” “可水家的兵权早在隆盛年间就交给父皇了,当年漠北大战,他家可是让朝廷损失了数万大军,甚至有很多将士,至今踪迹全无!” 高永恒突然惊讶的看向皇帝:“皇兄是说,水家暗中将手中的兵马藏了起来!” ------题外话------ 感谢Ragnarous的100000起点币打赏,这还是我写书以来第一个盟主。我会在今后几天加更,谢谢啦。 感谢宇智波晨光的588书币打赏。 感谢本帮饭菜100币打赏。 感谢cyndi1982 的100币打赏。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圣旨北来 “四大外姓王,从开国时就隐隐有自立之意。当初太祖为了国朝稳定,不得不许了王爵。论功劳,宁荣两府哪一个没他们四家大?” 皇帝嗤笑一声,继续说道:“那年北征,明明占着极大的优势,只需稳步推进就好,水家却突然孤军穿过毛乌素沙漠,被敌人一击而溃。交兵?不过是做给父皇看而已。” 高永恒不懂军阵之术,不过对于这群勋贵比谁都了解。水家也是武勋之家,怎么可能不懂用兵之道。当年那一败,的确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皇帝看着若有所思的高永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九弟,你帮我去盯着京里的动向,特别是这群武勋。若是有什么消息,及时进宫与我说一声。” 高永恒抱拳回道:“皇兄放心,臣弟这就回去安排。” 临别之时,高永恒又犹豫的转身问道:“若是万琸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能不能给大哥留一血脉?” 坐在龙案后面的皇帝神情晦暗,幽幽说道:“去做事吧,能不能留他一命,在于他而不在于朕。若是真的起兵作乱了,朝堂上的人,哪里还容得他活着?” 高永恒叹息一声:“臣弟知道了。臣弟告退!” “孤家寡人,还真是孤家寡人……” 皇帝坐在冷清的勤政殿中,自嘲一声:“大哥,我该怎么办?” …… 大名府的雨终于停了,林枢正埋首于案牍之中,贾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瑾玉,粮食怕是不够了,怎么办?” 林枢惊讶的抬起头,只见贾政身上的官服遍布泥土,跟京城时的儒雅之士完全成了两个样子。 他询问道:“不是三天前才运来五千石粮食么?这么快就没了?” 贾政坐下后,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喘了一口气后回道:“流民汇集的越来越多,不止府城附近,还有周边不少州县的灾民听到大名府有粮食,纷纷云集而来。剩下的粮食,只够五日左右食用了。” “奇怪啊,我已经让蔡锦文他们带着粮食回去赈灾了,怎么府城这边会越来越多?” 林枢在查清蔡锦文等人,没有同李嘉茂同流合污后,立刻就让他们带着足够的粮食回任上赈济灾民。 按理来说,故土难离,百姓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远离家乡,跑来府城求活。 他向门外喊道:“老徐……” 随着林枢的喊声,堂中走进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是府城原来的经历司正七品经历徐临渭,举人出仕,算是唯一没有参与李嘉茂之事的干净人。 徐临渭一进门后,先向林枢、贾政行礼问好,然后问道:“大人找下官有何事吩咐?” 林枢直言问道:“府城中,哪家粮食最多?能不能购买一些?多出些银子也可以。” “若说粮食,城中马家、刘家、张家这三家皆是粮商出身,手中有不少粮食。不过……” 徐临渭偷偷看了一眼林枢的脸色,犹豫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大人,商人自古逐利,大灾之年,粮食都是平时数倍之价。府库中的银子,还不够买两千石的。” 京城米价年初时一两银子可买两石米,若是价格翻倍,仅依靠府库中那一千多两银子,还真买不了多少粮食。 这该死的李嘉茂,他竟然把大名府的府库搬了个干干净净。 林枢在心中暗骂一声,吩咐徐临渭:“你去跟这三家主事人说,本官以一石米七钱银子的价格购买,每家出粮一万石。两天之内,把粮食送到常平仓中。” 徐临渭像是有难言之隐,结结巴巴的躬身说道:“可……可是……大人,七钱银子,他们怕是不会同意。” “你可以告诉他们,本官不是同他们商量,这是命令。七钱银子,已经够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贪心容易惹祸,别让本官拿着御剑去同他们说话!” 林枢冷哼一声,吓得徐临渭再也不敢说话,只好领命出了正堂。 “二舅舅,此人不堪大用,若不是他熟悉城中情况,这等老朽庸碌之人,早就让他回家了。” 林枢起身,给贾政倒了一杯茶:“二舅舅能者多劳,还请您盯着购粮之事。至于银子,一会我让人送到二舅舅那里去。” 贾政入仕多年,这些日子林枢也好,杜子沐也罢,不停给他派了活干。 初时有些手忙脚乱,感觉苦不堪言,慢慢的他就喜欢上了这种忙碌的生活。 从来没有人如此看重自己,他觉得自己的才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越干越起劲,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听到林枢的话中,那句能者多劳,贾政连茶水都不喝了,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匆匆离去。 林枢看着贾政远去的背景,笑了笑回到座位上继续批阅着文书。 等檀明明回来,林枢立刻让他安排人手,四处探查流民继续云集府城的原因。他觉得这其中绝对有特殊的原因,弄不好是某一方势力在背后搞鬼。 当夜,城门处传来消息,贾琏带着一千龙禁卫已经到达大名府。 林枢欣喜若狂的前去迎接,只见一千甲胄在身、刀枪林立的龙禁卫,心中的不安终于放下了不少。 “林表弟,快安排一下,弟兄们可是马不停蹄跑了三天三夜……” 贾琏翻身下马,脚下一晃差点跌倒在地。林枢连忙上前扶住他,同时跟檀明明吩咐道:“快,快,安排兄弟们入城休息,让人预备热水饭食,再备着汤药,莫让兄弟们病了!” 等一切安排妥当,贾琏呼啦呼啦吃了一顿热饭,这才缓过劲来。 他从胸口摸出一个包袱,恭敬的打开,绣有金龙的圣旨亮了出来。 “林枢、杜子沐、贾政接旨!” 随着贾琏高举圣旨,林枢三人跪下高呼万岁。 只听贾琏打开念道:“朕闻河南诸州府水患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河南自布政使司至州府县,多有不法之事。特命翰林学士林枢,奉天巡视河南军政事,工部员外郎贾政、都察院御史杜子沐,奉天巡视河南军政事副使。钦此!” ------题外话------ 今晚就先更到这里,明日起尽量做到下午更一章,晚上更两章。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行动开始 贾琏以及一千龙禁卫的到来,极大的缓解了林枢的压力。 福全去了祥符,至今还没有消息,林枢只能以稳住府城周边为要,抓捕罗向明、万众源以及寻找隐藏在大名府的贼人之事,一直拖到了今日。 林枢接过圣旨,心中对皇帝甚是感激。自己在河南假传圣旨,一封密奏送到京城,皇帝就着手补救。这样的君王,简直就是臣子的最爱了。 “二叔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林枢、杜子沐、贾政和檀明明四人的模样,比起出京时的样子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其中以贾政的变化最大。 只见贾政眼窝深陷,青色的官袍上处处都是泥点。面庞消瘦,不过双眼闪烁着精光,精神头比在家里时还要好。 听到贾琏的询问,贾政自豪的哈哈大笑。林枢给贾琏解释道:“二舅舅这些日子忙得很,安置流民、筹措粮食,还要帮助我和杜前辈处理公务……等回京后,我一定要为二舅舅在陛下那里请功!” “瑾玉,你这想法就不对了。身为臣子,为君分忧,为民请命乃是应有之责,怎能拿这些向陛下邀功呢?” 贾政一脸郑重,拱手向北:“我等当忠君报国,万不可存功利之心!” 在贾琏吃惊的目光中,林枢、杜子沐与檀明明作揖回道:“二舅舅(存周兄、贾大人)说的是,余受教了!” …… 从京城带来的龙禁卫包括贾琏,在休息了一夜之后,精神头终于缓了过来。 第二天清晨,林枢把众人召集在一块,简单的开了一个会。 “琏表哥,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隐藏在大名府境内的私兵和粮草军械。罗向明和万众源至今还未缉拿归案,万一他们起兵造反,对于正处于天灾之下的大名府来说,将是巨大的灾难。” 众人皆是点头附和,大名府正处于赈灾的关键时期,而且还有白莲教隐于暗中,伺机作乱。这个时候,决不能让大名府处于战乱之中。 贾琏表情明凝重,起身向林枢抱拳表态:“林表弟尽管吩咐,来时陛下说了,一切由林表弟做主!” 林枢哈哈大笑,拱手北拜,高呼万岁。随即又向贾琏作揖致谢。 “既如此,那小弟就做这个主了!” “檀明明何在?” 檀明明应声出列:“末将在!” 林枢大笔一挥,一张手令就写好了,盖上钦差大印就递向檀明明。 “本官命你带龙禁卫五百,府卫三百,自西门出,沿漳河往西搜索。若遇可疑之人,可疑之事,自行决断!” “末将领命!”檀明明接过手令,行礼而出。 林枢又写了一道手令:“贾琏何在?” “末将在!”贾琏向前一步,高声应道。 “本官命你领龙禁卫五百,府卫三百,自南门出,沿繁水往南搜索。若遇贼人,可自行决断。” “末将领命!”贾琏接过手令,正准备离开,林枢却将他叫住。 却听林枢转身看向杜子沐:“杜前辈,本官命你以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副使,跟随贾镇抚南行,巡视南乐、清丰、开州、滑县、浚县等地赈灾情况。” 杜子沐躬身作揖:“下官领命!” 林枢跟贾琏叮嘱道:“琏表哥,保护好杜前辈。大名府南部情况复杂,多听听杜前辈的意见。福全去祥符求援了,你们应该会在途中碰到。到时候就兵合一处,把大名府南部,犁扫一遍。” 贾琏右拳横放胸口:“末将领命!” …… 府衙门口,送走三人的林枢突然觉得衙门空荡荡的。 他悻悻然走回正堂,只见贾政正拿着一本账册翻着,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林枢上前看了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是大名府的田册,短短三年,大名府的土地,已经有近一半,被马家、刘家、张家以及李嘉茂自己收入名下。剩下的一半,不是山地就是沙地。 “二舅舅,这田册中的记载,有无出入?”林枢给贾政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轻声询问。 贾政听到林枢的声音,抬起头来。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唏嘘一声:“只少不多,很多人家都将田产挂在这几家名下,以此来逃避皇粮国税。但根据徐经历提供的消息,很多田产原本的主人,这几年不是出了意外就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这些土地,已经换了主人,真正成了这几家的田产了?” 林枢只觉得这几家够狠,竟然能做出这等夺田之事。什么意外?什么失踪?八成已经埋尸荒野了! 这几家的背后是一府主官李嘉茂,而李嘉茂的背后是义忠亲王高万琸。两方合作,把大名府的良田占了个七七八八。 贾政将田册递给林枢:“仅从册子上,就有十余户人家的田产被吃了绝户……而且根据户房的记录,自李嘉茂上任以来,大名府的田产交易,多了近五六倍。” 林枢粗略的翻阅一下,啪的将田册合上:“此事暂时不能提,如今咱们还等着那几家卖粮食呢……” 贾政听到林枢提及卖粮食,顿时有些愤怒。他去马家、张家还有刘家购买粮食,虽说拿着银票,可这三家只答应每家出粮五百石。 任凭贾政如何劝说,皆是统一的口径:“没粮食!” 林枢听完贾政的抱怨,冷笑说道:“无妨,我正愁没借口整顿田产之事,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 “钦差巡视,闲人回避!” 一辆马车在一队龙禁卫的保护下从府衙出发,经过文兴路往南行驶。街道两旁有很多衣着破旧却干劲十足的百姓,正在清扫沟渠平整道路。 听到钦差大人的车驾过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躬身站在道路两旁行礼。 林枢掀开车帘子,不时跟两旁的人问好。流民不能闲着,闲下来就容易出事。 他根据实际情况,安排这群人筑路清淤,清理沟渠,或是直接让青壮补入府卫。 以工代赈之法与前宋时的厢军结合,终于让这群流民有了赚钱的渠道或是正经差事,同时也让白莲教没了发育的土壤。 “钦差大人,马家米铺到了!” 想着心事的林枢被旁边的龙禁卫校尉惊醒,他走下马车,抬头看向门匾:千里米铺。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买粮与背后之人 千里米铺,是马家在大名府最大的生意。 从江南运来的大米,以及本地所产的各类粮食,基本上都会送到这间铺子售卖。 林枢坐在铺子内堂,外间抢购粮食喧闹声,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您喝茶。” 满头大汗的掌柜马六满脸堆笑,恭敬的将茶盏放在林枢旁边的桌子上,躬身站在旁边。 林枢连茶盏看都没看一眼,盯着面前的人冷声问道:“马六,本官问你,今日的米价是多少?” “回大人的话,漕运因水患停罢多日,江南的米运不进来……” “别的话莫要多言!” 马六颤颤惊惊的答道:“大米两千三百文一石。” “也就是说,二两银子才能买到一石大米!看来马员外的生意是相当的好!” 林枢冷笑一声,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万两银票,明日午时之前,把五千石大米送到常平仓!” 马六哪里敢接这生意,他连忙说道:“大人,小人做不了主,数目太大了,得老爷拿主意……” 这时一名龙禁卫进来禀报:“学士,马家家主来了!” 林枢嗤笑一声:“来得还真快!让他进来。” 随着一阵脚步,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走进内堂。身上穿着宝蓝色锦缎制成的儒服,拱手作揖:“马咏德拜见钦差大人!” 礼仪很是敷衍,腰都没有弯一下。 林枢没有理会他,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学生马咏德,拜见钦差大人!” 马咏德是举人,可会试屡战屡败,最终无奈回乡接替了家中的生意。 虽然他的年纪比林如海都要大,可面对六元文魁林枢,还是得自称学生,躬身拜下。 这一次马咏德恭敬的弯下腰,深深一拜。林枢谅了他几十息,才出声说道:“免礼。” 等马咏德起身后,林枢拍了拍桌子上的银票,直言说道:“一万两银票,买马家五千石大米,明日午时前,送到常平仓,可否?” “若是平时,这五千石大米就是捐献给大人以做赈灾之用也无妨。可连日来暴雨如注,漕运停了好些日子了,库中仅有一千石不到了。” 马咏德叹息一声,看似悲天悯人。只听他说道:“前日学生与贾大人也说过,库中存粮已经不多。若是大人需要,学生愿无偿捐献五百石粮食,为乡梓百姓,尽一份心。” 林枢心中鄙夷一声,却也没有揭穿马咏德虚伪的面孔。他收起银票,起身说道:“既然马员外这边没有粮食,那本官去其他铺子看看……” “是学生无能,帮不到大人了。” 马咏德一脸的惭愧,唏嘘说道:“午后学生便让人把五百石粮食送到常平仓中,算是学生的一点心意。” 哗啦哗啦,林枢从银票中抽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大人这是作甚?” “一千两银子,买你五百石粮食,本官从不拿百姓的钱财!” 说罢,林枢就转身走了出去,马咏德追出门的时候,林枢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 “老爷,这钦差大人还真是来买粮食的。您为何不卖给他?” 马六实在不理解自家老爷的做法,卖给谁不是卖,卖给林枢,还能在钦差这落个人情。毕竟大灾之年,能弄到这么多粮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马咏德看着远去的车马,呵呵一声:“今日二两一石,明日就是三两一石,后日呢?大名府……不,整个河南就要乱了,粮**贵着呢。” 等回到马府,马咏德一进门就去了客院,只见一名常服精壮的男子正坐在院中。 “哎哟我的罗大人,您怎么出来了?若是被人看到,想跑有没地方跑!” 马咏德连忙上前,欲拉这人回到屋子里去。原来此人就是林枢欲捉拿归案的前河南卫大名府千户罗向明。 罗向明依旧稳坐石凳上,鄙夷的看了一眼马咏德。 “马员外,你怕什么?林枢小儿就是在聪明,怎么可能会猜到我根本就没出城?” 马咏德一听在理,也就坐下说道:“还真被你猜到了,这钦差去我家铺子,就是为了买粮。看来府库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罗向明端起石桌上的酒壶,直接对嘴喝了一大口。他冷笑道:“粮食早就被李嘉茂送到了山上,当时还是我带人护送的。对了,你没卖给他吧?万先生可留了话,你这边的粮食,是要送到山上去的。” “哪能呢,我借口漕运停罢,只许了五百石。库里那些粮食,早就送到庄子上藏了起来,就等万先生传信呢。” 马咏德嘿嘿一笑:“不过……” “不过什么?” 听到不过二字,罗向明猛的瞪大眼睛,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马咏德。 马咏德却毫不在意罗向明眼神的变化,开口说道:“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还是要按规矩来。漕运停罢,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通行。这大名府的粮价一日三变,万先生这边是不是也该涨一涨?毕竟咱们的林钦差,今日可是提出了二两银子一石!” 啪! 酒壶砸在地上,罗向明愤怒的站起身来,欲要捏住马咏德的脖子。 可院中快速走来几名持刀的护卫,冷冷盯着罗向明。只要罗向明敢对马咏德有一丝不利,他们就会砍杀过来。 罗向明冷哼一声,回坐后说道:“看来马员外是早有准备……你的要求我会通知万先生的。银子,我们不缺,不过若是到时候没有见到粮食,马府上下,寸草不生!” 走出客院的马咏德对身边的一人说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京城,告诉王爷,义忠亲王要起兵了!” …… 林枢用了一上午,将城中最大的几家粮食铺子挨个转了一遍。 这些铺子的主人皆同马咏德的理由一样,漕运停罢,库中所存不多。他最后从各家买下五百石不等的粮食,回了府衙之中。 贾政看到林枢回来,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买到粮食没?” 林枢坐下后回道:“马、张、刘三家,各五百石。其余几家稍小些的铺子,共买到一千石。” “这么点?这可怎么办?府库中也只剩下两百多石了!” 贾政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林枢却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二舅舅,放心吧,过两天就有粮食了!” ------题外话------ 后半夜有一章,我暂时歇一歇,一会继续码字。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宫中秘史【为Ragnarous加更1/10】 自贾琏离京之后,整个荣国府都沉寂了不少。 身怀六甲的王熙凤坐在软榻上翻着一本游记,旁边的迎春和惜春正在下棋。 唉! 王熙凤突然叹了一声气,迎春和惜春都转身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凤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惜春心中记得黛玉前两天跟她说的话,这些日子要多多关心二嫂嫂。 听到王熙凤叹气后,她就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榻前,握住王熙凤的手问了这么一句。 看着软糯的惜春,王熙凤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小脸:“我没事呢,只是想到你琏二哥去了河南,有些担心罢了。” 若是以前,王熙凤对政事不会这么敏感。但这几年贾琏担心王熙凤做事拎不清,时常半真半吓的给她讲解朝中之事,让本来就机警的王熙凤,对朝中之事更加敏锐了。 迎春把桌上的梅子送到王熙凤面前,柔声安慰道:“二哥身边带着一千龙禁卫呢,又有林表哥在,还有二叔,不会有事的。也许半个月就回京了。” “许是如此吧!” 王熙凤没有给两个姐妹多做解释,虽然贾琏说是去宣旨的,但宣旨哪有让武将去的?宫里没内侍还是内阁没人? 王熙凤压下担忧,看向迎春又开始头疼。这丫头岁数渐大了,嫡母的能力有限,相看的事也得抓紧了…… 这时平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跟三人见礼后说道:“奶奶,林姑娘来了,这会在荣禧堂……” …… 却说黛玉,前两日进宫后去了一趟凤藻宫,在元春那里得知了一桩糊涂案。琢磨了两天后,还是准备给外祖母贾史氏提个醒。 此时荣禧堂中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贾史氏与黛玉二人。 贾史氏慈祥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仙姿飘渺,亭亭玉立。 “玉儿,有什么事要说啊,弄得这么神秘?” 黛玉却是面色凝重,小声说道:“外祖母,奉圣夫人当年出宫时,可带有一纸秘方,能让妇人诞下死胎?” 话一入耳,贾史氏只觉一道雷霆劈在耳旁,脑中嗡嗡作响。 如此密事,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她神情紧张的环顾四周,双手紧紧箍住黛玉的双臂:“玉丫头,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黛玉忍着双臂的疼痛,回了一句:“是大姐姐告诉我的,她差点被人下毒,还是皇贵妃娘娘正好在凤藻宫,才没让贼人得逞。” “什么?有人给元姐儿下毒?” 初闻此事,贾史氏先是大惊失色,再听到元春没事时,才缓了过来。她松开双手,有些萎靡的靠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好一阵。 “怎么会这样?数十年的交情啊……” 黛玉握住贾史氏的手:“外祖母,原本大姐姐不让我跟您说的,可……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得提防着些。甄家在宫里有个贵太妃,而大姐姐如今怀了龙子,以往的交情,不一定能抵得过权力之争。” 其实黛玉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元春是皇帝的女人,肚子里怀的是皇帝的骨肉。而甄贵太妃,她的儿子还想着争夺皇位呢。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权力之争了,事关大位之争,任何一个能打击对方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的! 贾史氏或许是听进去了,又或者是没有听懂。她沉默许久,最终没有回应黛玉所说。 不过她倒是仔细询问了林枢出京后,林家的情况。得知王琦一家在帮忙照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想到贾政同林枢一同南下,感叹道:“你二舅舅去了这么些天,连一封信都没有,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黛玉柔声细语的安慰贾史氏:“哥哥倒是来了封信,不过是夹在公文中送回京城的。河南水患严重,通信不畅。哥哥同二舅舅已经到了大名府,哥哥说,二舅舅如今帮着他处理公务呢,特别忙……若是外祖母想给二舅舅写信,我明日进宫问问陛下,能不能托龙禁卫稍过去。” 贾史氏摸了摸黛玉的俏脸,笑着说道:“真是好孩子……算了,既然公务繁忙,咱们就不打搅他们了!” 咚咚咚…… “老祖宗,二奶奶、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这时鸳鸯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了进来,贾史氏皱了皱眉,随即说道:“进来吧。” “给老太太……(老祖宗)请安!” 王熙凤大着肚子,话刚出口就被贾史氏拦住了:“二丫头还不赶紧扶着你嫂子坐下,大着肚子哪来这么多俗礼!玉儿,把这个软垫给垫上……” 黛玉快步上前,同迎春一起扶了王熙凤坐在椅子上。王熙凤笑着说道:“还是老祖宗疼我!” “这会儿想起我是老祖宗了?我是疼我的曾孙儿……” 贾史氏看似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眼睛却紧紧盯着王熙凤的肚子。 她跟王熙凤说道:“怕是再有十来天就要生了,这几日多注意些。大夫婆子都要时刻在左近住着,莫要大意。” 王熙凤抚摸着肚子,笑呵呵回道:“老祖宗且放心,二爷出京前说,陛下念及二爷怕是不能及时回京,体恤臣子,派了擅长妇儿的御医。过两日便让老爷上道折子,请御医来府上住着。” “那就好,应该是那位温御医,宫里除了李老,就他最擅医妇儿。可惜那年李老因为……可惜李老早早出宫回了姑苏,要不然他最合适了。” 贾史氏话到中途,停顿片刻改了口。几人虽然好奇是什么事,见贾史氏似乎不愿多说便没有再提。 祖孙说了一会闲话,贾史氏借口困倦,让王熙凤领着三姐妹去了别处玩耍。她自己则是坐在屋子里发愣。 黛玉的话她怎么可能没有听懂,只是这件事涉及到的不只是元春,有些事她不敢提。闹出来怕是要引起惊涛骇浪,弄不好,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元春?或者,这件事该不该让皇帝知道呢? 贾史氏缓缓起身,走到内堂的佛龛前,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嘴中念念有词。 “娘娘,您的儿子深受皇帝信重,您该安息了!” ------题外话------ 嘿,喵喵是个萌新,今天才弄清出加更啊什么的。掰着手指脚趾算了算,我这是欠了好多章。 盟主加十更,那就是一个舵主加一更!!! 对于我这种兼职党来说,真是太难了。 不过大家对喵喵这么支持,我不能厚颜无耻不当回事。所以从今天开始,一日加一更。尽量做到日更6000字一个月,以回报大家伙对喵喵一直以来的支持。 对了,万一哪天因为工作太忙没做到,顺延一天。 今天加更第一章,夜深了,晚安!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捅破天的大事 “哎呦,不行了,我得歇息一会。” 王熙凤一回院子,就被平儿扶着坐在软榻上,由着平儿给她揉捏着小腿肚子。 迎春和惜春去找探春了,黛玉则是被王熙凤拉着一同回来,她还有事想要在黛玉这里打听打听呢。 黛玉把手轻轻放在王熙凤的肚子上,当手掌心感觉到胎动时,她觉得甚是神奇。 “凤姐姐找我是有事吧?”黛玉往王熙凤身侧挪了挪,一边帮她揉捏着手臂,一边问了一句。 王熙凤顺势回道:“还是林妹妹聪明,我就是想问问,河南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自打你琏二哥出京后,我这心就一直悬着。去问老爷吧,他也不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哥哥来信,就说是让我把一封密奏送到宫里。不过那天陛下看完密奏,发了好大的火,当即就宣了忠顺王爷进宫。” 黛玉想了想,又继续说了一句:“在翊坤宫的时候,陛下让我不要担心哥哥的情况,说张阁老在河南,他会处理好一切的。噢,还有英国公也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王熙凤对内阁辅臣张黎这个名字还算熟悉,英国公府更是有着赫赫威名。 不同于京城武勋,英国公府自开国以来,就从不参与皇权更迭,却一直备受皇家信任。每逢国战,英国公府都会派出子弟出征,据说宗祠中的英烈牌位,都快供不下了。 当代英国公张岳,自幼丧父,少年袭爵,一边南征北战,一边教导弟弟张黎,硬生生教出一位内阁大学士来。 如今年近花甲,打随着太上皇三征漠北之后,就一直闲赋在家,侍奉老母。但没人敢小看这位国公爷,因为他在军中的威望,几乎与先荣国公贾代善齐名。 得知主持大局的是英国公兄弟俩,王熙凤悬着的心,多多少少放心了些。 虽说她也知道,估计事不小,但有这两位在,贾琏这个小辈,最多就是打打杂,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王熙凤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说道:“这我就放心了,有英国公和张阁老在,想来你琏二哥和林表弟就是跑跑腿……” “凤姐姐就会自己吓自己,琏二哥可带着一千龙禁卫将士呢,那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黛玉在一旁说说笑笑,安慰着孕期多思的王熙凤,心却早就飘到了大名府。 哪怕皇帝说的简单,她却知道哥哥林枢那边,正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要不然皇帝也不会派了一千龙禁卫过去。 …… 贾史氏从佛龛前起身,在床头柜子中摸索了一下,打开了一个密阁。 她从密阁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是一卷浅黄色锦缎和一块粉色暖玉。 唉! 贾史氏叹了一口气,将这些东西收好,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鸳鸯,鸳鸯!” 鸳鸯快步走进来:“老祖宗……” “取凤冠霞帔来,我要进宫面圣!” 等贾赦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贾史氏已经换了一身超品国夫人的凤冠霞帔,正催促鸳鸯去安排马车。 “老太太,您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贾赦愣了愣,出声问道:“这年不年节不节的,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贾史氏紧紧抱着手中的盒子,嘴唇紧抿。好半天才开口:“元姐儿出事了,有人给她下毒,幸好被人提前发现……但这件事不能这么轻轻放过去,索性往大了闹!” “元春……娘娘?” 贾赦当即暴跳如雷:“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算计我贾家人?” 元春进宫这事贾赦虽然不同意,但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身份地位,算是苦尽甘来。如今有人竟然下毒,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当年妹妹贾敏被人下毒,千里之外自己鞭长莫及,如今又轮到侄女元春了? “鸳鸯,你先出去吧,安排人备车!” 等鸳鸯出去,贾史氏才把黛玉告诉她的话,说给贾赦听。 “老大,我知道你一直不同意元姐儿走的路,可事已至此,如今她是咱们家的脸面……” “说这做甚,那是儿子的亲侄女!” 贾赦怒目而睁,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年四妹莫名其妙的病逝,我就说过要小心甄家,可您就是不相信,句句都是贾家甄家世代老亲!” 一提起贾敏,贾史氏抱着盒子的手颤抖起来。那时她被甄家的权势所慑,又抱着自欺欺人的心态不愿相信这些。 可如今贾赦再次提起,她的心中就充满了对贾敏的愧疚和对甄家的憎恨。 “您还没说,去宫里做什么?还有这盒子……” 贾赦的话让贾史氏回过神来,她将盒子打开,锦缎与暖玉印入眼帘,让贾赦更加摸不着头脑。 贾赦问道:“您拿这东西做什么?” 贾史氏没好气的骂道:“少玩些女人,脑子被玩傻了?这浅黄色锦缎,是普通人能用的吗?” 她将锦缎打开,上面竟然写有字迹,看完之后,贾赦直接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九爷……” “没错,忠顺王就是当年敬惠贵妃生下的那个孩子!” “不可能,敬惠妃诞下死胎,这才被圣人……难道说……我的天爷,您不会参与这事吧?” 贾赦被吓得瘫在了椅子上,惊恐的看着贾史氏。不是他胆小怕事,实在是这件事捅破天了。 只听贾史氏悠悠说道:“我怎么会掺合这事,这些东西,都是惠娘娘身边的女官偷偷给我的。那年你父亲跟随圣人北征,宫里突传惠娘娘诞下死胎,而万贵人同日生下了一位龙子……” …… 大名府的天,像是被捅了一个窟窿,刚停了两天,雨又下了起来。 贾政带着人组织流民加固临时盖的棚子,又安排人煮粥蒸饭,熬煮汤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个时候万不可掉于轻心。 这日林枢正忙着制定新的防疫规定,檀明明临走前留下的副将杨守元匆匆进来,禀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好了大人,斥候发现,城北大概二十里处,出现了大量可疑之人……” 林枢的手颤了一下,连忙问道:“可查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人?” “斥候派人回来禀报,约有近万人马,兵甲无数,从北侧雾山出,往南急行,直奔府城而来!” ------题外话------ 更新迟了,今晚还有一章,大家明早再看。 明天白天更新一章,晚上更新两章。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攻守道 府城之中,如今只有五百龙禁卫和三百多名府卫,加起来也不到九百。而城北不远的地方,就有近万可疑兵马。 林枢当机立断,命令杨守元:“立刻关闭城门,让兄弟们上城墙……” 等斥候送了最新的情报过来,林枢已经恢复了冷静,开始奋笔疾书,随后安排人马往何处送信。 从南门处,十几骑飞奔而出。他们分成三路,一路往东,避开北边贼人,去往京城报信。 一路往西,一路往南,分别去追在外寻贼的贾琏和檀明明,同时也是给附近州县报信。 等做完这些,林枢穿上官袍,腰挂御剑,一脸镇静的登上了北城门。 身旁的贾政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一片,面色苍白,腿脚不自觉的颤抖着。 “瑾玉,这可怎么办?” 林枢看似镇静的对贾政说道:“二舅舅,外面不过乌合之众,咱们守好城池便可,等援军一到,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他是说给贾政听,同时也是说给旁边的徐临渭听。如今城中守军太少,最好的办法,就是招募城中青壮,帮忙守城。 林枢在贾政耳边小声说了一阵,最后看了一眼徐临渭:“老徐,你带衙役跟随贾副使前往城中何处召集百姓,言说厉害,招募青壮。” …… “大人,您看那边!” 眼尖的杨守元指着城外的小土丘对林枢说道:“那几面旗子下,应该就是主事之人。” 林枢从袖子中取出一直圆筒状物品,双手一抽,将小的一头放在眼前。 这是幼时做出来哄黛玉玩耍的简易望远镜,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用上了。因为纯净的琉璃很难找到,手中这个估计是如今世界第一架,也是唯一一架望远镜了。 虽说只能放大十倍左右,却足够让林枢看清土丘上的旗帜: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林枢看杨守元好奇自己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他并简单教授了一下用法。 “好宝贝,斥候若是有了这个,在战场上咱们可以率先发现敌人……” “这一个,耗费了好几块极品琉璃,花费了数千两银子!” 林枢的话让杨守元差点失手将望远镜掉在地上,他连忙小心翼翼的捧着欲还给林枢。 “你先拿着,一会怎么守城,怎么打,就靠你了。” 林枢没有接,摆摆手说道:“你看这些人身上的甲胄和兵器,明显是按照府卫的制式打造,这哪里是什么白莲教,应该就是李嘉茂背后之人的私兵。” 杨守元再次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城外的人马,虽说有近万人,但真正披着甲胄手持制式刀枪的也就一千多人。 长弓不多,弩箭更是没有看到。装备精良的基本都围在土丘附近,应该是在保护什么人。 …… 站在土丘之上的万众源,远远打量着大名府府城。身旁几个粗鲁的汉子,不停的高呼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之类的口号。 他略有不屑的看了几人一眼,心中微叹时机不对。若不是需要借助这群乌合之众搅乱河南的局势,他绝对不会同意现在就起兵。 旁边一个粗俗的汉子冲着万众源抱拳说道:“万先生,咱们啥时候现在就攻城?” 万众源看了看旁边几个异常兴奋的头领,只能无奈点头:“既然赵舵主有信心攻下大名府,老夫就敬侯佳音了!” “哈哈哈哈,万先生尽管放心,俺赵喜来手底下数千弟兄,都是尸山火海混出来的,两个时辰之内,请万先生进城休息!” 赵喜来哈哈大笑,抽出腰间的佩刀,用刀背啪啪拍了两下胸前铁甲,大吼一声:“弟兄们,攻城!” 随着他的吼声,旁边的战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无数白莲教教众纷纷高呼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之类的口号,一窝蜂涌向大名府府城。 …… 啪! 收起望远镜的杨守元鄙夷了一声:“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战鼓都是瞎敲!” 随即他看向林枢,只见林枢微微点头,目视城外。 杨守元知道这是林枢信任自己,让自己放开了干,于是他抽出佩刀,高举大喊:“战鼓队,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城头的战鼓有节奏的敲响,弓弩手向前一步,上箭瞄准,旁边陌刀手护卫在旁,还有盾兵在侧。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弓兵准备!” “五十步!” “放箭!” 嗖嗖嗖…嗡嗡嗡…… 箭雨之下,攻城的白莲教教众瞬间就倒下百十人,有不少人想往后退,却被后面冲上来的人硬生生挤到在地,接着就是无数脚丫子踩在了身上。 毫无章法的攻城,在训练有素的官兵面前就是送人头。几波箭雨下来,刚刚到达北城门下,就已经损失了近五百教众。 “滚石檑木!” 因为事发突然,烧油是来不及了,但府城常年备有不少石块滚木等守城之物。 随着杨守元的指挥,战鼓的节奏速变,将士们抱起石块滚木,冲着城墙下挤在一块的白莲教教众砸了下去…… …… 战事虽说突发,但赵喜来这个战争白痴,一开战就让数千教众一窝蜂冲了上去,压根就没想过排兵布阵,甚至攻城的器械只有十来架长梯而已。 眼看攻城受挫,已经有人受不了血腥,想要逃离官兵的滚石檑木以及箭雨的覆盖范围。在极其拥挤的环境中,前进的方向不一,往往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一阵箭雨过后,城下的人群,终于彻底乱了。有的人心急之下,把屠刀伸向了自己人。 噗!当手中的刀插进原本自己兄弟的腹中,旁边不少人被这个突发的举动激起的凶性。 一直关注着城下的杨守元立刻命令:“骑兵出击!” 战鼓声瞬间变得急促,城门缓缓打开,两百全身披着黑黝黝战甲的起兵,立刻冲了出去。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本就想要逃命的白莲教教众直接急红了眼,纷纷把刀砍向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两百铁骑冲杀三个来回,直接将数千白莲教分割成了好几块。随着鸣金声想起,两百骑兵毫发无损的冲回了府城。 等城门再次关闭,白莲教这才反应过来,收拢被冲散的教众。一查一下,不到两个时辰,伤亡近两千人,而他们压根就没有给守城的官兵,造成任何损伤。 杨守元看着不远处的敌人,呵呵一笑:“大人,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早知如此,末将也就不必那么紧张了!” 林枢却没有大意,反而缓缓说道:“本身就是别人的棋子,拿来试探咱们的。接下来,就该正主上场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贾母觐见说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生世与为难 勤政殿内,贾史氏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年太上皇凯旋归来时,惠嫔已经香消玉殒。因诞下死胎之故,不少宗亲认为惠嫔乃是不祥之人,甚至不愿意让她葬于妃陵。最后还是太上皇力排众议,谥敬惠妃,葬入妃陵。 而万贵人几乎同时生下的皇九子,或许是太上皇认为他夺了爱妃的气运,从生下后就一直不怎么待见。 万贵人本就不受宠,不过好在身边有这么一个儿子,等皇九子成年封爵时,太上皇终于提了她的位份。 如今的万太妃,儿子孝顺,皇帝对她也很尊敬。在龙首宫独处一殿,深居简出,每日不是礼佛就是养花种草,过得很是安逸。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皇帝看着龙案上的锦缎和玉佩,沉声问道:“先荣公可知道此事?为何没有向父皇禀报?” 贾史氏颤巍巍从椅子上起来,跪下回道:“那位嬷嬷临死前哀求臣妇,万不可将此事告知圣人。当年惠娘娘与万太妃均是中了一种毒药,许是上苍怜悯,惠娘娘不喜药味,甚少用太医院的保胎丸,这才拼死诞下皇子……” “所以说,那个死胎,其实是万母妃的。”皇帝想到了一种可能,同时还对曾经发生在王府的事起了疑心。 他看着殿中跪着的母子二人,对贾赦说道:“恩侯,扶太夫人坐下说话。” 待贾史氏坐下后,她继续说道:“陛下,甄家在宫中势大,无论是保胎丸中的毒药,还是惠娘娘临产时被人下毒,均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无凭无据,如何让圣人相信一介奴仆之语?更何况,若是说了,万太妃怎么办?诞下死胎,轻则幽禁,重则出家。到时候小皇子交给谁?” 唉! 太上皇是多情好色之人,甄氏容貌冠绝后宫,万氏若去,弄不好这个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皇子,真的很难存活下来。 皇帝这一辈兄弟不少,可能活到成年的真没几个。特别是生母位份低的,能健康的活下来的几率很小。 ****经对他说过,前半生杀戮过甚,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现在想想,弄不好都是甄氏搞的鬼。 “太夫人,您刚刚提到的,那种致人诞下死胎的药,是否就是毒害贤妃的那种毒?” “臣妇也未见过,不过根据当年奉圣夫人所言,两者极为相像。不瞒陛下,臣妇今日将这件秘事上禀,就是担心再次发生惠娘娘与贤妃娘娘这种情况。” 贾史氏担心自己孙女也好,还是真的悲天悯人也罢,这件事对于皇帝来说都不重要。 他经过这件事想起了杨氏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那个一出生就没有气息的孩子。 当年正值自己领户部查亏空时,甄家在金陵的亏空被自己报到父皇处,甄氏也因此被冷落许久。 对自己的身边人下手,这是在报复自己! 越想越气,皇帝嘭的一声,将桌子上的砚台砸在了地上。 “夏守忠,传宗正寺卿!” “皇爷息怒!” “陛下息怒,依臣妇之见,此事宜缓不宜急。若是将此事公开,万太妃怎么办?忠顺王怎么办?” 贾史氏连声劝道:“况且没有证据之事,就是陛下也没办法给甄家、贵太妃定罪。” 皇帝深吸一口气,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贾史氏说的对,这件事不能公开。 太上皇的身体因为九年前的卒中,根本受不得刺激,这种丑事若是爆出来,弄不好会二次中风。 而且甄氏的背后牵扯到了一大帮子人,稍有不慎,就会毁了早先布得局。甄家早晚都要付出代价,不急这一会。 “太夫人说的对,是朕急躁了。” 皇帝重新坐下,将桌子上的玉佩和锦缎重新装进盒子,啪的一声重新盖上。 他抬头对贾史氏说道:“太夫人的来意朕已经知道了,贤妃那边朕会让人安排妥当,定不会让朕的骨肉再受毒害。至于甄氏,终有一天,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 离开皇宫,马车上的贾赦长舒一口气。 “老太太,我的亲娘,您闹这么一出到底有什么用?只要圣人还在,陛下就不能拿甄氏怎么样……” 贾史氏瞥了贾赦一眼:“你刚才没听到陛下的那句话吗?” “哪句?”贾赦被问得不明所以。 贾史氏说道:“陛下说,不会再让他的骨肉再受毒害!” 看到贾赦一脸迷茫,贾史氏小声说道:“陛下还在潜邸时,当时的杨夫人曾经产下一子,据说出生不到一个时辰就夭折了……” “杨夫人?” 贾赦一拍脑袋:“老太太是说如今的皇贵妃娘娘?” “小声点!”贾史氏提醒了一句,给贾赦解释道:“有些事你们大老爷们不清楚,前些年我经常进宫赴宴,那些宫妃打机锋的时候,总能收集到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贾史氏放低声音,在贾赦耳边说道:“今日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那年陛下主管户部,给了甄家一个好大的难堪,甚至甄妃都被太上皇冷落了许久。可随即杨娘娘产子夭折,哪会如此之巧?陛下能说出那句话,就证明我赌对了!” …… 夏守忠收拾完地上的砚台碎片,煮好清茶,送到皇帝面前。 “皇爷,喝杯茶消消气,龙体要紧!” 皇帝脸上尽是悲伤,他子嗣艰难,如今长成的只有两个皇子。当年杨氏的那个孩子他盼了整整十个月,可没想到…… “奴婢知道皇爷心里难受,可事已如此,皇爷还是该往前看。贤妃娘娘如今身怀龙子,正是最需要皇爷的时候,皇爷与其在此感怀,不如多去凤藻宫走走,也好震慑那帮贼人。” 夏守忠不愧了解皇帝之人,几句话就让皇帝将感伤化作了斗志。 既然一时之间难以处理甄氏,不如先从甄家入手。反正太上皇对于甄家如今也是厌恶起来了,只要暂时不动甄氏,想来太上皇也不会责怪他。 皇帝把那个盒子塞给夏守忠:“这个东西先收好吧,去给翊坤宫说一声,让皇贵妃多去看看万母妃……唉,朕现在才明白,万母妃供的那块无名玉牌是谁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危急与回援 时至七月初五,大名府城墙上已经染满了腥红的血液。近万白莲教围攻府城整整三天,硬是没能登上城墙。 杨守元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果如林枢所言,从第二天开始,敌人就不再是一窝蜂的往上涌,而且盔甲武器甚至凶猛的程度都强了不少。 第二日龙禁卫与府卫伤亡两百余,今日更甚,方才一战,又死伤了四百余弟兄,城中的青壮更是伤亡近千。 哪怕敌人死伤更多,可面对还有三千多人的贼寇,仅凭城墙了站着的两百将士与那些不通战阵的青壮,还能守多久呢。 暮色渐深,在腥臭的城头上,林枢领着百姓把饭菜送了上来。 “杨副将,你下去休息吧,今夜本官来守。”林枢将一壶酒递给杨守元,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守元接过酒壶猛灌一口,苦涩的笑了起来。他看了看不远处大口吃饭的兄弟们,还有远处用粗布盖住的尸体,叹了一声。 “大人,末将怕是要食言了。” 他单膝跪在林枢面前,抱拳说道:“今夜末将带着这群弟兄去袭营,大人可趁机带着百姓们出南门……” “你是让本官当逃兵?” 林枢刷的一声抽出御剑,在火把的照耀下,寒光照铁衣。林枢将御剑高举,大声说道:“本官出身列侯之家,从来不知逃跑二字怎么写。能与兄弟们一同杀敌报国,浴血三日,乃是林某人的荣幸。” 火把下的林枢一身青袍官衣,双眼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他用剑尖一指城外:“城外还有三千余贼寇,我等虽说兵将不过二百,青壮不出千人。但我们的身后就是百姓,是我们的父母亲人。白莲教什么德行?说是佛门教徒,实为贼寇暴徒。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我们唯有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随着林枢的吼声,无论是龙禁卫、大名府府卫还是招募来的青壮,纷纷高举手中的武器跟着林枢喊了起来。 林枢拿过一碗酒,一口喝了下去。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将空碗猛得往地上一砸:“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啪!” “啪!” “啪!” …… 送饭的百姓们眼含热泪,为每一位守城的将士青壮倒上一碗酒,随后就是酒碗此起彼伏的破碎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城头上传来悲壮的歌声,随风飘到了白莲教的大营内。 听到歌声的万众源对身边的心腹将领说道:“看来明日就是最后一战了,无论胜败,你立刻回京安排殿下出城,咱们在荥阳汇合。” “军师,难道咱们就这么把大名府让给这群乱臣贼……让给白莲教吗?咱们可是损失了不少兄弟……” 万众源鄙夷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小声说道:“大名府就是打下来,也不能长久。此处无险可守,又离京畿如此之近。帮白莲教拿下大名府,就是让他们替咱们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 林枢一碗酒下肚,就有些晕乎乎的。 他的酒量本身就不怎么样,为了振奋人心,不得不喝下了一大碗。这会席地而坐,靠着城楼上的柱子,与杨守元说话。 杨守元小声说道:“千户大人应该是被敌人拖住了,按时间算,往西的兄弟今日就能回援……也有可能是咱们送信的人根本就没能出去,被敌人拦下了。” “许是吧,不过按照常理,大名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三天时间,周边州县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却至今毫无动静,没有派来一兵一卒,这就让我很奇怪。” 林枢眯起眼睛,他回想起前日夜间,去马家等存粮的大户“借粮”时的情形,心中有了更加不好的猜测。 粮食的确“借”到了不少,但马家、张家还有刘家的家主全都有事出了城,只留下管家主持家务。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大人,南门来报,咱们的信使回来了……” 正当林枢陷入沉思状态之时,一名校尉带着两名穿着百姓衣裳的人急匆匆赶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末将拜见钦差大人!镇抚使大人派末将前来送信……” 林枢连忙接过书信,果然是贾琏的字迹。 根据信中所说,贾琏在白莲教攻城的第二日就收到了林枢的求援信。 可惜河运受阻,陆路又因暴雨泥泞不堪。最终只能舍弃辎重,自己带着三百骑兵轻装简行,全速回援。 好不容易在今晨赶到城南不到百里的小山下,却被一群不明身份的贼人偷袭。 贾琏知道不宜恋战,于是向东突围,越过卫河后毁掉桥梁,这才摆脱了敌人。 北行近百里,这才抵达大名府城东不远的河对岸。因为无桥,只能先派两人游过来送信,自己则带着人马准备绕到北边十多里的地方,从那里的木桥渡河。 贾琏准备今夜子时来一次夜袭,这样做既可以扰乱敌人的军心,也可以趁机突破敌人的包围,与林枢汇合一处,为后面的大部队回援争取时间。 看完书信的林枢信心大增,别看贾琏只有三百骑兵,但这些人都是龙禁卫精锐中的精锐。 不但装备精良,更是一等一的好手,夜袭之下,绝对够贼寇乱上一阵子。 林枢安排杨守元在北门内做好接应,同时让还能上马再战的一百骑兵做好准备,万一有需要,他们也得杀出去,给贾琏争取进城的时间。 等到午夜,城北白莲教大营突然响起厮杀之声,好多地方都燃起了火焰。 马匹的嘶鸣声与响锣声都传到了林枢耳中,他举起望远镜观察着白莲教的营地。 只见一阵火光之后,大营被一队骑兵贯穿,骑兵呈锥子型冲北城门而来。 “杨副将,快开城门,准备接应!” 林枢朝着城下骑着马的杨守元大喊,同时安排城墙上的弓弩手做好准备,万一有追兵,就放箭替贾琏他们争取时间。 …… 估计是被贾琏打了个措手不及,短短时间,白莲教根本就没能组织起兵马前来追杀,贾琏从容的进了大名府府城。 林枢跑来城墙,同贾琏来个一个大大的拥抱:“琏表哥,你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题外话------ 唉,不会写战场啊,头秃。 今晚先写到这里,好好睡一觉,明天放假啦,准备开始爆更补欠章。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冲阵与危机 城外的白莲教营地被贾琏率领的三百铁骑杀穿,龙禁卫把手中的火把尽数投入了营帐和粮草堆里。 等大名府府城的城门重新关上,领头的赵喜来直接砍了负责巡夜的小头目。 万众源对拿下府城的信心又少了几分,低声安排自己的心腹准备好随时撤离。 而城中的官兵、百姓纷纷欢呼起来,因为贾琏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英国公张岳已经派了大军,正全速行军,马上就要到了。 林枢安排好守城巡逻事宜,回到府衙,贾琏正抱着一整个烧鸡啃着。 “琏表哥,英国公真的派人支援了吗?” 贾琏猛灌了一口汤水,这才回道:“我那是安抚百姓的话而已,收到你的信时,我们刚到开州,往祥符求援是来不及了。我就派人往山东方向前去求援,濮州知州柯文轩是杜大人的同年,派了一千府卫,估计也就明后天就能到。” “一千府卫?那加上你这边的八百人,还有檀明明的八百……” 林枢计算着己方的兵力,对比这两天白莲教的伤亡,至少是势均力敌。当然,要排除白莲教再无增援的情况。 贾琏终于填饱了肚子,他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咱们刚刚分兵搜寻贼人,就有近万白莲教起兵造反?” 林枢苦涩回道:“哪里只是白莲教,暗中不知有几方势力充斥其中。就是府城之中,好几家豪绅表现的都十分奇怪。” 林枢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包括城外这群贼寇的情况、城中马家等粮商的诡异,全部告诉了贾琏。 “说实话,这些问题我至今弄不明白,最让我奇怪的还有一点,大名府被近万贼寇围攻,三天了,周边州府毫无动静,难道这些人都是瞎子聋子吗?” 贾琏也琢磨不透,不过他将自己在回援路上,受到袭击的事告诉了林枢,他说道:“也许周边州府压根就不知道大名府有人造反,有人在刻意封锁消息。” 林枢琢磨了一下,这个可能性不小。如果有人刻意封锁了大名府,那么自己派往各处求援的人,怕是已经遇害了。这也能够说明,为何距离府城不远的檀明明为何至今没有回援。 至于往南的贾琏这边,或许是运气吧。 贾琏连夜奔袭,早就人困马乏,与林枢说了一会后竟然靠着椅背睡着了。 林枢安排人直接抬他去了床上,自己则是又回到了城头守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攻防战明显已经进入了尾声,也许明日就是决战的时候了。 停了一天的雨在黎明时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经过昨夜子时的袭扰,白莲教的大营中,几乎都是垂头丧气。 三百对三千,让人家将大营杀了一个对穿,不但损失了大量的粮草,圣教的弟兄更是死伤无数。 赵喜来天刚蒙蒙亮就让手下的几个头目召集队伍,他今日誓要拿下大名府,为圣教主的到来献上一份大礼。 昨夜之事,他觉得在万众源这个“盟友”面前丢尽了面子,今日一定要用献血讨回来。 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鼓声咚咚的传到了城头上。 休息了一夜的贾琏手握长刀,看向城外开始集结的贼寇。 他啧啧两声:“这群乱臣贼子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死伤近七成,依旧没有溃散的征兆。这就是九边的兵马都做不到啊!” “琏表哥你看,这群头上缠有土色头巾的皆是白莲教的忠实信徒。这些人,早就被彻底洗脑了。在他们眼里,死亡后白莲圣母会接他们去往真空家乡,也就是白莲教所宣扬的天界。至于前几天死在城下的那一群,不过是些炮灰罢了,咱们面前的这两千多人,才是白莲教真正的精锐。” 林枢将望远镜递给贾琏,手指土丘左侧:“再看那里,那几百身着明甲的,应该是另一方势力。这几天攻城时,基本上出工不出力,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连城头都攻不上来。” 虽说洗脑、炮灰这两个词,贾琏没有听过,但还是能弄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收起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谨慎的吩咐手下的三百精锐骑兵,让他们随时准备好出城冲阵。 “我临出发时,杜大人与我约好今日午后他就能带着剩下的兵马赶到。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 城外的两千多白莲教匪在阵阵口号声中,压向府城。虽然他们手中只有简陋的武器,身上连一件像样的皮甲都没有。但城头上的官兵,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神情肃穆。 “镇抚使大人,可否让骑兵出城冲阵,不需要厮杀,只需搅乱他们的阵型即可。” 杨守元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阵型,转头看向林枢与贾琏。他对两人说道:“咱们能战的人不多了,任由他们一直不间断攻城的话,最多能撑到午时。” 龙禁卫的骑兵甲胄是诸卫之最,像这群白莲教匪手中的简陋兵器,对骑兵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战马的速度上来,骑兵入阵,犹如狼入羊群。只要不恋战,冲杀几个来回,还真不是太大的问题。 贾琏向两人抱拳:“杨副将放心,待本将去会会这群装神弄鬼的贼寇……” 将乃军之胆,贾琏不顾生死带头冲阵,这是荣国府能在军中留下赫赫威名的原因之一。林枢知道他劝不动贾琏,只能抱拳回礼:“出城之后,北门不能再开。琏表哥可择机往南门走。” 杨守元大喝道:“为镇抚使大人、为诸位弟兄擂鼓助威!” 战鼓声声,北门缓缓打开。 贾琏拉下面甲,抽刀大喊:“众弟兄,随我冲!” 刀背一拍马身,随着战马的嘶鸣声,三百骑兵尽数冲出城去,如同一支利剑,向缓缓靠近城墙的白莲教匪杀去。 骑兵对步战,在没有重甲盾手时,步兵根本就不是一合之敌。贾琏的长刀一次次划过敌人的脖子,腥臭的血液早就遍布全身。 随着骑兵的冲杀,白莲教匪的阵型被彻底搅乱。原本向城墙前行的阵型,也变成了对这支骑兵的防守与包围。 贾琏一看目的已经达到,便带领兄弟们准备择机撤离。 这时他猛然发现,那数百身份不明的贼寇竟然向自己杀来。这群人不是装备简陋的白莲教,他们身上穿有盔甲,手中也有不少利器。 片刻间两军撞在了一起,仅仅一个回合,身旁的亲卫就有不少人掉落马下。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终战与新生 贾琏只觉胸口如同被重锤砸了一下,拼尽全力带领手下儿郎杀出重围。仅仅一个照面,三百骑兵仅剩两百余人。 远远看去,有数十弟兄正被贼寇围在中间。他想都没想,带着人又冲了回去,战马喘着粗气,龙禁卫从来不会抛下自己的弟兄。 城头上一直观察着战况的杨守元,眼睁睁的看着骑兵陷入重围,他却毫无办法。 这不知名的数百贼寇,一直隐于土丘附近,数日来大多是出工不出力,没想到这次竟然拼死与骑兵相抗,硬生生拖住了贾琏等人的脚步。 经过数次冲杀,三百骑兵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一百多人,贾琏的头盔都丢在了战场上,右边的耳朵只剩了半截。 他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对方也是一身精致的鱼鳞铠,因为有面甲,看不清面容。 但刚刚就是这人用刀打落了头盔,并削掉了自己半边耳朵。 “啧啧,真是没想到,曾经闻名京城的纨绔子竟然如此勇猛!” 这人只是带人围住贾琏等人,突然开口啧啧两声,冲着贾琏说道:“若是琏二爷能够下马投降,你和你身边的这些人,都可以活下来!” “向你投降?呵!你配吗?” 贾琏哈哈大笑,把刀柄用布条紧紧缠在手上,向前一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龙禁卫,随我杀!” “杀!” 仅剩的一百多人再次催动战马,杀声过后,便跟随贾琏向对方的中军冲去, 城头上观察着一切的林枢死死握紧了望远镜,心中生起无尽的懊悔:都怪自己,在没有摸清情况时便采用了分兵之策,这才被敌人趁虚而入。 正当贾琏等人快被敌人彻底淹没的时候,从战场西侧杀出一队铁骑,直直冲厮杀在一起的中军而去。 “大人,是檀字旗!”杨守元激动的跳了起来:“是千户大人,千户大人赶到了!” 檀明明的到来,又一次让战场的形势发生了改变,五百骑兵一下子凿穿了对方的包围圈。 不仅如此,檀明明的身手在整个京营都是一等一的,他直接替下贾琏,杀向了对方的领头人。 “藏头露尾之徒,给本将死来!” 一刀狠狠劈下,直接将对方打下马来。正当檀明明准备抓住此人,却被对方的亲卫护住。 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鸣钟之声,这群神秘的贼寇竟然极速退出了战场,留下贾琏等人面面相觑。 不过此时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因为贾琏等人被这群神秘人拖住,白莲教匪终于重振旗鼓,杀到了城墙边上。 城头上所剩的人马本就不多,除了两百多的龙禁卫与府兵,其余不到千人都是城中的青壮。 随着这群不怕死伤的邪教徒连番攻城,终于有人登上了城墙…… 林枢一剑削去一人的脑袋,协助一名青壮将攻城梯推倒。往城下看去,数百骑兵顺着护城河将攻城的白莲教匪一分为二。 双方彻底焦灼在了一起,杨守元带人将城头上的贼寇一一清除,安排弓弩手协助城下的骑兵杀敌。可惜人手不足,没办法出城帮忙,甚是遗憾。 正在此时,从东西两侧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旗帜招展,分别写着杜字和方字。 “是杜前辈!另一位,应该是濮州的援军!” 随着援军的到来,白莲教匪彻底失去了信心。哪怕圣母亲临,都无法挽回他们的败局。 土丘附近的万众源对身边的蒙面人说道:“走吧,这群白莲教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咱们立即回荥阳,准备迎接殿下到来!” …… “打开城门!” “快快,学士,镇抚使大人受了重伤!” 厮杀声终于停了下来,城外的白莲教匪丢了一地的尸体,四散奔逃。 随着城门打开,檀明明冲了进来,马背上还驼着一人。 林枢一听是贾琏受了重伤,立刻安排人送去府衙让大夫治疗。 而他还不能回去,哪怕贾琏是他的亲戚。此战伤亡极大,林枢安排城中青壮去城外搜寻英烈的尸身,同时找来大夫给受伤的将士治疗包扎。 直到深夜,方才将一切安排妥当。 他急匆匆回到府衙,只见贾政面色焦急的在屋外慌乱的走来走去。 “二舅舅,琏表哥的情况怎么样?” “瑾玉,你可回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贾政甚至有些眩晕,林枢连忙扶他坐在石凳上。 “瑾玉,琏儿一直在发热,大夫说,若是不能退去热毒,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贾政的眼中尽是慌乱与担忧,不提贾琏是他的亲侄子,更是荣国府最受皇帝信任的人。他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元春能在宫中稳住妃位,贾琏的存在,就是原因之一。 “二舅舅莫急,待我先去看看情况。” 林枢安慰了贾政一声,推开门走进屋子。只见一名中年大夫正守在屋中,一听开门声转过头来。 他起身向林枢行礼:“拜见钦差大人!” “情况如何?”林枢直言相问,他看了看贾琏的情况,身上多处刀伤,腹部与胸口的伤应该最重。虽然包扎好了,但明显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回大人,镇抚使大人气血亏虚太重,加上数日来休息不足,又引起了风寒。若是今夜能退了热毒也就罢了,慢慢的总能调养回来。若是不能……” 唉! 大夫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道:“若是不能退了热毒,最多只能坚持三两天了!” “来人,去取温水和烈酒来!” 林枢立刻向门外的下人喊到,不一会就送来烈酒和温水。他开始换着用温水和烈酒擦拭贾琏的颈部、腋下等处,伤口附近用温水,额头等好的地方用酒水。 又让大夫去熬煮退烧的汤药,一直折腾到了黎明时分。 “大人,没想到这办法还真有奇效。烧退了!” …… 大夫的话让一夜未眠的林枢与贾政稍稍放下心来,天色渐亮,守在床边的打盹的舅甥二人,突然被一声呼喊声惊醒。 只见贾琏皱眉咧嘴:“二叔,林表弟,我梦到凤儿给我生了个姑娘!” ------题外话------ 我继续码字,争取再写一章,大家可以明早再看。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乞巧节生女【为Ragnarous加更2/10】 七月初六,京城的百姓正在忙着预备明日乞巧节所用。 满城街道,车马盈市,罗绮满街,稚童举风车跑过,尽是欢声笑语。 马车上的惜春抱着一堆磨喝乐泥偶,玩的不亦乐乎。 旁边的黛玉见她玩的开心,笑眯眯说道:“这么多磨喝乐,四妹妹当心回家被宝玉抢去了。二舅舅不在家,可没人管得住他。” “不会的,宝二哥现在顾不上和我抢玩具呢,前两天老祖宗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后就拘了宝二哥在书房,请了夫子给他上课。估计这会正忙着想办法咬文嚼字呢。” 惜春想了想把这对磨喝乐分成了好几份,最后留下两个读书的泥偶说:“算了,看他可怜,这两个就送他吧。省得他同我抢其他的……” 马车悠悠行至宁荣街荣国府门前,黛玉直入荣禧堂中。 贾史氏正同王熙凤说话,听到黛玉来了,连忙请了她进来。 看到黛玉领着惜春进来后,未等两人行礼,贾史氏便开口问道:“正说到你呢,明日乞巧节,玉儿可愿同外祖母去趟清虚观?” 黛玉笑呵呵福身请安,随后回道:“前日还跟王家叔母说过,想着去观里给哥哥、二舅舅同琏二哥求个平安符,正好陪外祖母一起过去。” 黛玉走到贾史氏身旁,挨着她坐下:“王家叔母还想着来府中拜访,可惜这两日忙着预备乞巧节,竟脱不开身。正巧明日请她一起,外祖母觉得好不好?” 王琦可是风头正盛的清流,贾史氏哪里会觉得不妥。她轻轻拍着黛玉的手背,连声说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你哥哥不在,幸得他们一家帮衬。借这个机会,我也好道一声谢才是。” 王熙凤正看着惜春给她介绍那一大堆的磨喝乐,各样憨态可掬的玩偶让她觉得甚是有趣。 只见惜春举着两个扎着冲天辫的大胖娃娃,放在王熙凤旁边的桌子上。 “凤姐姐,这是送给你的,敢明儿给我生两个这样大侄子!” 哈哈哈哈…… 王熙凤觉得惜春的话挺有趣,哈哈笑了起来。许是笑的厉害了些,肚子竟然有些不适。哎吆哎吆的叫了两声,吓得贾史氏连忙去喊住在府中的温御医。 诊脉过后,温御医言说产期已至,该准备准备了。于是整个荣国府都忙碌开来,就连黛玉也派人回府取来了年份过百年的人参备着。 “玉儿,你同二丫头她们去休息吧!”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荣国府众人心不在焉的用了一顿晚膳后,所有人的心都落在了王熙凤的身上。 贾史氏见夜色已深,便让黛玉同迎春等姑娘们回去休息。 黛玉摇了摇头:“我在这里陪外祖母!” 旁边三春也是一同点头,围坐在贾史氏身旁。 烛火摇曳,子时到来。 在前堂独坐多时的贾赦终于忍不住来到荣禧堂门口,想了想又走回了前院。 “赦弟何故如此惊慌?有那温御医在,不会有事的。” 闷头走路的贾赦突然被人叫住,抬头一看竟然是多日未见的贾敬。 只见贾敬面带憔悴,他询问了一声:“敬大哥这几日去了哪儿?我问了蓉哥儿,他也不说……” 兄弟俩来到正堂,贾敬叹气一声,便提起了这几日的事情。 原来前些日子贾珍、霍邱与白牡丹之事,让贾敬头疼许久。最终在霍家被弹劾后,贾敬派人将白牡丹秘密带到了京外贾家庄子里。 经过再三确认,白牡丹对贾珍这个浪荡子还真是一往情深,哪怕被霍邱强行赎走,也是曲意逢迎,实际上每次都是偷偷用药迷晕霍邱,让贴身的丫鬟代替自己服侍霍邱。 随后就借口有了身孕,一直拖时间等待贾珍前去救她。可惜贾珍被禁足宁国府,白牡丹派来寻找贾珍的人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人,一来二去,就这么耽搁了许久。 为了确认真假,贾敬秘密查访多日,甚至连哄带吓审问了白牡丹身边的所有人,又跑到顺天府大牢,旁敲侧击从霍邱那进行了对照。 “虽说生母低贱,但终究是咱们家的血脉,我总得给这孩子安排个好生活……” 贾敬悠悠说道:“正好京外那个庄子僻静,适合养胎,我就把珍儿一同扔里面了。没我的命令,珍儿是出不来的。” 想到贾珍和贾宝玉,一个是真不听话,一个是假装听不懂话,贾赦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是三兄弟中唯一一个不为儿孙头疼的人。 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随即想起正在待产的王熙凤,又不免担心起来:“唉,咱们真是有操不完的心,这群孽障……唉,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午后休息的时候,我突然梦到琏儿浑身是血现在我面前……” “许是最近京城的那些流言听的多了,你有些胡思乱想了。莫要担心,琏儿是带着一千龙禁卫去的,不会有事。” 贾敬虽然也是今日才回到京城,但对京中的局势掌握的一清二楚。 自贾琏出京之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谣传河南、山东、山西以及陕西出现了白莲教。而且不只是小规模的传教,甚至已经起兵造反了。这不,今日内阁已经派出人手,前往各地进行查访。 听到贾敬的劝说,贾赦苦涩的笑了笑。他没办法不担心,他就这么一个有了出息的儿子,若是出了事,他该怎么活? 兄弟俩说起儿孙之事,一直说到子时末。正当贾赦欲劝贾敬回去休息时,鸳鸯前来报喜:“恭喜老爷弄瓦之喜!二奶奶于子时末为您添了长孙女……” “竟是女孩儿,好好好,赏!” 贾赦听到鸳鸯的话之后,愣了一下,却没有因为产女而失望,反而兴高采烈的连道三声好。 他对贾敬说道:“说来怕敬大哥不信,午后我在那梦中见到琏儿浑身是血,要走进一方虚无之地,我喊了好久都没反应。这时有一小姑娘,冲着琏儿喊着爹爹,硬是让琏儿回了头。虽说只是一个梦,但这个姐儿与咱们家有缘。” 只见贾赦一把取下随身携带的玉佩,递给鸳鸯说道:“把这玉放在大姐儿的襁褓中,这是老爷子在的时候赐给我的。今日,就赐给我的长孙女了!” ------题外话------ 写完一章,算了算还差加更13章,欠章8章,这个月每天由两更改成三更才行。 唉,睡觉了,明天白天再继续更新,争取假期多更新几章。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她错了 王熙凤虚弱的躺在床上,平儿带着丫鬟婆子给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将屋子收拾干净。 “奶奶,喝点参汤……” 平儿小心喂了王熙凤几口参汤,却见贾史氏一个人走进屋子。 她走到床边,摸了摸王熙凤的额头,慈祥说道:“折腾了这么久,可算生下来了。我让厨房煮了乌鸡汤,一会吃些,好好休息。” 王熙凤面带惭愧的说道:“孙媳惭愧,没能给老祖宗诞下曾孙儿……” “说什么傻话,头胎还是闺女好,将来会有小孙孙的。”贾史氏轻轻拍打了一下王熙凤的脑袋,笑着安慰了几句。 等贾史氏再回到荣禧堂的时候,正好看到鸳鸯拿着一块玉佩回来了。 这块玉佩她再熟悉不过了,玉质一般,但这块玉佩贾代善随身携带了几十年,贾赦长成之后,又传给了贾赦。 可以说,这块玉佩见证了荣国府的兴衰,算是荣国府真正的传家宝。 “老太太,老爷说这是赐给大姐儿的……” 听到鸳鸯的话,荣禧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块玉佩。贾史氏愣了愣神,心中暗骂一声胡闹。 不过她也没有说别的,只是让鸳鸯小心挂在襁褓上,并叮嘱嬷嬷收好别弄丢了。 “这可是老公爷随身佩戴几十年的宝贝,当年赐给了老大,没想到琏哥儿都没福气,却让咱们大姐儿先得了。” 屋子里的人都被这话惊住了,特别是贾邢氏,连忙让嬷嬷将玉佩小心收了起来:“那可得收好了,老爷也真是的,就是偏疼孙女,也不能拿这么珍贵的宝物出来啊……” “行了,既然无事了,几个丫头都回去休息吧,玉儿,你留下来陪外祖母说说话吧。” 贾史氏将三春等丫头媳妇都赶了回去睡觉,拉着黛玉回了内堂。 躺在床上,贾史氏摸着黛玉的秀发,祖孙二人偎在一起。 王熙凤生女一事,让贾史氏想起了压在心中的一些旧事,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外祖母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是因为凤姐姐没能生下曾孙的原因吗?” 黛玉见贾史氏兴致不高,还以为是因为王熙凤没能生下男婴,便想劝上一劝。 却听贾史氏说道:“傻丫头,我哪会在意这个。琏儿同凤丫头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今日看到那块玉佩,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不过你大舅舅能把那块玉给了大姐儿,看来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女的。” 她再次叹了一声,对黛玉说道:“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事,发现这些年我有些魔怔了,忽略了许多问题……玉儿,你怪外祖母吗?” 贾史氏突发的感叹与问题,让黛玉一时间有些发懵。 她回握着贾史氏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外祖母,您为何这么问?” “敏儿……你母亲和你父亲的事,你怪我么。” 听到贾史氏提起亡故的父母,黛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有些事她假装不知情,可这几年知道的内情越多,心中对贾史氏的埋怨也就越深。 她咬紧牙关,沉默许久。贾史氏轻轻摩挲着黛玉的手背,幽幽说道:“起先我是不知情的,那年你母亲突然病逝,我便想着派人去扬州奔丧。可……唉!” 她连声哀叹,最终将事情的真相讲了出来:“咱们家前些年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太爷病逝,你大舅舅他们又陷入了先太子的风波中。家里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我原想借助王子腾与甄家搏上一搏,可没想到他们竟然……” “那母亲病逝的原因,外祖母不知道吗?就连我哥哥都察觉到了不对。” 黛玉鼓起勇气,问出了一句:“她可是您的亲女儿,临终都念着自己不孝,让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此处,黛玉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枕头上瞬间被打湿了一片。 贾史氏听到了黛玉的哽咽声,黑暗中摸索着用手摸了摸黛玉的脸颊:“初时确实不知,直到你大舅舅冲进荣禧堂同我大吵一架,我才发觉了其中的不对之处。可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王子腾已经利用咱们家爬上了高位,甚至宫里送来了甄太妃的一封信。为了保住阖府上下的命,为了保住你,我只能妥协。” 黛玉听到这里,避开了贾史氏的手,她觉得心中的怨愤时刻在冲击着自己的理智。 她满含愤然的质问:“难道您就不打算给母亲报仇?难道只有妥协才是唯一的办法?您是妥协了,可父亲也被他们给害了。他们现在把手又伸向了宫里的大姐姐,您现在还要妥协吗?” 贾史氏不是不想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可她被隆盛四十四年的那个夜晚吓怕了。 那夜的厮杀声整整响了一夜,贾家的亲兵死士不知牺牲了多少,才堪堪保住了两府的平安。 中流砥柱的贾代善已经不在,贾赦与贾敬又因为先太子的问题自囚、出家,偌大的贾家,竟然没有能顶立门户之人。 报仇?拿什么去对抗甄家、王家等虎视眈眈盯着贾家的这帮豺狼。更何况宫里的太贵妃甄氏,更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元春。 要么拼死一搏,要么徐徐图之。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儿,贾史氏真的不敢拿贾家做赌注。 说她利己自私也好,目光短浅也罢。当时的情况,容不得贾史氏有丝毫的擅动。甄家在拿贾敏开刀威逼林如海之时,贾史氏便借着教养的名义,把黛玉接到了京城。 她知道林如海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那些人的狠辣超乎了想像。若是能让黛玉嫁给宝玉,等贾家收拢了林家的财富与人脉,将来未必不能重新崛起。 加上贾史氏曾经信以为真的梦境,让她这些年一直忽略了长子一脉,漠视了林如海被人害死,漠视二儿媳被王子腾忽悠着算计长房。 她在等,等宝玉真正展现出他的不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贾宝玉没能给她带来预想中的风光荣耀,反而是长子一脉,竟然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让荣国府慢慢恢复了元气。 甚至隐隐有了压过王家的实力,开始向甄家、王家等窥视害过贾家的家族展开了复仇。 想到因为自己的懦弱与妄想,害死了女儿与女婿,又险些害死了孙女与外孙女,贾史氏突然老泪纵横。 “是我错了啊,是我错了!敏儿、如海,都是我害了你们!”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两章……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八百里加急 睡在外间小榻上的鸳鸯,隐隐约约能听到祖孙二人的说话声。 虽说不能听清说了什么,但紧随其后的哭声与最后这句凄凉的喊声,让她不知该不该进去。 正当鸳鸯左右为难的时候,里面传来了黛玉的声音:“鸳鸯姐姐,让外面送盆温水进来……” 鸳鸯连忙回道:“好的,奴婢这就去端过来。” 她穿好衣服,急匆匆去打了水,稍稍在火炉上加热后,就端到内堂。 早已点上灯烛的黛玉帕子轻柔的给贾史氏擦了擦脸,又示意鸳鸯退下,这才重新坐在床上同贾史氏说话。 “外祖母,其实三年前回到扬州后,有些事我就已经知道了。我曾经也问过自己,恨不恨您……” 黛玉停顿了一下,她像是又回到了那年的扬州巡盐御史府,初秋枯叶飘零,白孝在身的林枢正跪在灵堂前,消瘦的脊背,却又让她觉得安心。 唉!哥哥说的对,也许她终究是姓林,外祖母对父母、对自己的关心能越过宝玉、越过贾家人吗? 况且外祖母也是事后才发现了不对,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又能拿甄家,拿那群豺狼虎豹怎么样呢?至少外祖母对自己算是极尽宠爱了。 想到这里,黛玉握住贾史氏的手,柔声说道:“我不恨您,真的!或许刚得知这些事的时候,我有过埋怨。但后来知道了真相,这点埋怨也就慢慢释然了。至少您能想着把我接到京城,避开江南的风波,我的心中就只剩感激了……” 昏暗的烛光下,贾史氏盯着黛玉的眼睛。她能看出黛玉说的是真心话,同时也听懂了黛玉话中的意思。 祖孙之间的感情终究是有了一层隔阂,从那年黛玉回南,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夜已经深了,外祖母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起,怕是要忙碌好久了。” 黛玉吹灭了蜡烛,依着贾史氏躺了下来。黑暗中两人都没有睡意。 窗外的虫鸣声让贾史氏甚是心烦,倒是黛玉的心中,积压许久的烦闷烟消云散。 哥哥说的果然是对的,她只是外孙女,以前是自己对这份特殊的亲情看得太重了,说开了,看开了,自己反而轻松些。 …… 荣国府世子夫人王熙凤,于七月初七子时末诞下一女,据说荣恩伯贾赦对这个长孙女极为喜爱,喜钱都撒到宁荣街之外去了。 宫中的贤妃娘娘派了内监赐下不少赏赐,随后便是亲近的府邸陆续送上祝福。 原本贾史氏与黛玉等人,定好了去清虚观的。可因为王熙凤之故,只能暂时退后。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日,七月初十,大朝会刚刚结束,还未走回勤政殿的皇帝就收到了大名府八百里加急密奏。 同时通政司也陆续收到山东濮州、河南彰德、卫辉三地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整个内阁都被这份文书惊住了——大名府疑似被白莲教围困,派去探查的人马被神秘势力阻拦不得入! 魏庆和、齐博瀚和任国成三位内阁大学士一同前往勤政殿,准备将此事禀报给皇帝。 “嘭!啪!……” 刚刚赶到勤政殿门口,里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在听到传召声后,三人走进大殿,果然满地都是粗陋瓷器的碎片。 “看来你们也知道了!” 领头的魏庆和回道:“大名府之事,通政司刚刚送来三份加急文书。” 已经发泄了一通的皇帝坐下后,瞪了夏守忠一眼:“没一点眼力见,还不给三位爱卿搬椅子过来!” …… “陛下,大名府之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探清楚如今的情况。依老臣看,应当急令左近州府的绣衣卫前去探查……” 魏庆和老成持重,遇事向来是以稳为主,他还不知道林枢刚刚送到宫里的密奏。 皇帝冷哼一声,让夏守忠把林枢的密奏递给魏庆和等人。 “不用了,林枢、杜子沐、贾政联名送来密奏,大名府之围已经解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清这群白莲教匪徒为何会突然发难,而且那群阻拦大名府内外联通的神秘势力,究竟是什么人?” 匆匆浏览完密奏的魏庆和三人,被密奏中的内容震惊。京畿附近,竟然有近万白莲教匪徒公然造反,并围攻大名府府城整整数日。 齐博瀚与任国成都是纯粹的文人,并不知道兵祸之险。愤怒之余,只是言说当派重兵彻底扫除白莲教余孽。 倒是魏庆和从密奏出看出了几点特别之处,他轻咳了两声,打断了齐、任两人的愤慨之声。 “陛下,此时当立刻派禁军支援大名府,贾琏重伤,手底下的龙禁卫又伤亡不少,若是再有强敌,仅凭他们现在的力量,恐难以招架。” 对于白莲教造反之事,齐博瀚与任国成的看法同魏庆和一样,宁可耗费钱粮,也要雷霆出击,绝不可轻视。 在京畿附近造反,公然攻打一府府城,这是在打朝廷的脸,打他们这些内阁大学士的脸! 见三人看法一致,皇帝便点了点头:“朕同三位爱卿的想法一致,这白莲教敢在京畿附近公然造反,就是在向朝廷宣战。若不彻底铲除这群乱臣贼子,朝廷的威严何在?不过该派谁去,咱们还是得好好议一议!”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如何?” 京城诸将之中,王子腾正值壮年,又担任京营主将多年,齐博瀚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不过魏庆和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妥,林枢等人已经斩杀了大部分叛逆,剩下不到千人而已,何必出动王子腾这等大将。让右武卫都指挥使徐景思去吧,他出身咸宁侯府,又是稳重之人。” 皇帝听闻后点了点头,魏卿懂朕啊! 他当即定下此议:“既如此,就让徐景思领三千兵马,即刻出发,驰援大名府。平乱期间,徐景思及其麾下人马,皆听钦差林枢调遣!” 齐博瀚听到皇帝的决定后惊讶的说道:“陛下,要不还是派一老成持重之人?林枢终究年轻了些……” “能以千人不到的兵力,力抗近万叛贼。这等胆识能力,指挥几千禁军不是问题。” 皇帝乾纲独断,驳了齐博瀚的提议。同时又想起贾琏重伤一事,跟魏庆和说道:“贾琏为了缓解府城压力,面对数千叛贼,带领三百骑兵数次冲阵,死战不退……内阁议一下,该如何嘉奖。” 魏庆和三人皆看过密奏中,对贾琏冲阵壮举的描述,都对这个昔年的纨绔子刮目相看。 齐博瀚率先说道:“贾琏之壮举,朝廷当重赏。自开国后,不少武勋后人日渐骄奢,正好借此机会,立一表率。” 任国成也点了点头:“齐阁老说的对,臣也有此议。先荣公曾孤军对北虏,今日他的子孙也有如此壮举,荣国府不愧大楚忠臣良将!” 皇帝在看到魏庆和也点头后,一拍龙案:“拟旨,龙禁卫镇抚使贾琏,面对强敌不畏生死,骁勇善战……封昭勇将军,赐金百两,贡绢百匹。以彰其勇武忠贞!” ------题外话------ 今晚更到这里,明天继续三更。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浪子回头琏二爷 黄华坊林府迎来了几名内侍女官,除了皇帝借皇贵妃的名义赐下的赏赐之物,还有几封书信交到了黛玉的手中。 看着熟悉的字迹,黛玉急忙打开。 “玉儿吾妹,见字如晤。自上月中离京……今贼寇已退,诸事平稳。唯有琏表哥伤势颇重,虽不碍性命之攸,却需参乌进补。大名府左近药材难觅,兄又受吾所累,林家不可不报。家中若无,即在京中购置送来,切记切记。” “琏二哥竟受了重伤?” 黛玉看完了厚厚的书信,信中林枢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除了思亲之语,又着重说了一下贾琏重伤之事。 惊诧之余,黛玉连忙喊道:“嬷嬷,快让禄伯去库中找找,还有多少人参等药,若是不够,就去外面买回来!” “姑娘,怎么了?”王嬷嬷听到药字,立刻从屋外进来,看黛玉焦急的样子,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是琏二哥,他在大名府冲阵杀敌,受了重伤。虽然性命无碍了,可人却元气大伤。哥哥写了信来,让寻些进补的药材送过去。” 黛玉把信中关于贾琏之事简略的说了一下,等王嬷嬷寻来林禄,翻找之下,找来好几大盒子的上等好参。 就在此时,送走宫中之人的张嬷嬷走来说道:“陛下知道县主要给大爷回信,说是明早朝廷会派人去大名府宣旨犒军,让县主把要送去大名府的东西交给同行的绣衣卫即可。” “那挺好……” 黛玉看了看面前的药材,还是觉得单薄了些。虽说是尽忠国事,可贾琏算是林枢乃至林家的大恩人了。 她询问林禄:“禄伯,家中再没有药材了吗?” 林禄苦笑一声:“这人参等物,多是老爷在时置下的。这些年用去不少,储存又比较困难。还有两支需要留下救急……” “先取来用吧,再去外面买一些,将各类补气血的药都买些,一同送去。” 黛玉想了想,又说道:“支五万两银子,立刻派人四处购置劳军之物,以陛下的名义送到户部去。父亲常说,我等能安坐家中,皆是将士们浴血所得。别的我做不了,只能用这黄白之物尽一份心了。” …… 随着黛玉的命令,林家的管事开始往各处铺子购买所需之物,林禄亲自带人去了各大药铺寻找上好的人参、伤药。 正在巡视自家商铺的薛宝钗正好碰到林禄,便问了两句。得知是贾琏受伤所用,立刻回家取了上等的辽东参让人送去林府。 疑惑不解的薛王氏问道:“丫头,这不是琏哥儿受伤吗?咱们就住在荣国府,让人送到凤丫头那去岂不更方便?” 只见薛宝钗把另两支上等人参放进一个盒子中,对薛王氏说道:“林学士数次帮助咱们家,前些日子更是救了哥哥的命。咱们能为林家做的不多,送去林家的算是帮林家的忙,这两只才是咱们家对琏二哥的关心。” 薛王氏听得糊涂,摆摆手说道:“算了,你说的我都迷糊了,反正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了。” “娘,这些事您就别管了,反正交好林家对哥哥的未来有利。” 薛宝钗笑了笑,拉着薛王氏的手说道:“咱们还是先去凤姐姐那里,琏二哥受伤,凤姐姐还不知得多担心呢。” 一听薛宝钗说起王熙凤,薛王氏连声说道:“对对,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等母女二人来到荣禧堂,贾史氏正看着贾政送来的书信老泪纵横。 等薛宝钗把人参放到桌子上,贾史氏终于止住哭声哽咽道:“姨太太有心了,唉,老二来了信,也是让送些人参鹿茸等物去河南。琏儿虽然性命无忧,却是伤了元气……” 薛王氏回道:“宝丫头去铺子时,正巧碰到林府的管家,县主正满京城寻购补物呢。这不,得知是琏哥儿受伤,回家就把家中所藏翻了出来。” “宝丫头是个好姑娘,老身在这谢过姨太太了。”贾史氏摸了摸薛宝钗的手,跟薛王氏说道。 薛王氏忙说:“老太太哪里话,咱们家是什么关系,琏哥儿是我的亲侄女婿,哪里能说道谢字。” …… 在荣禧堂呆了一会,母女二人又去探望了一下还在坐月子的王熙凤。 贾琏出事,这件事众人也没瞒着王熙凤。毕竟宫里的圣旨午饭前就送到了荣国府,贾琏升官至正三品昭勇将军,推恩及亲,王熙凤也水涨船高,封三品淑人。 而且宫里赐下不少赏赐,甚至连刚刚出生的大姐儿都有赏赐。 虽说王熙凤担忧远在大名府养伤的贾琏,哪怕躺在床上,仍然强撑着安排平儿收拾有用的东西,准备派平儿跟随南下的队伍去服侍照顾贾琏。 “凤丫头(凤姐姐)……” 王熙凤一看是薛家母女,抹了抹眼泪强笑了一声:“姨妈、宝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这屋子里正乱着,怠慢姨妈和妹妹了。” 薛王氏坐在床头,拉着王熙凤的手心疼道:“哪的话?都是自家亲戚,说这些说甚。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过来看看。” 看到王熙凤眼睛红肿,她劝慰道:“你可是坐月子的人,万不可掉眼泪了。方才听老太太说,宫里派了御医,不会有什么事的。” “姨妈说的对,我省得了。”王熙凤点了点头,抽涕两声,又同薛家母女说了一会。 随着薛王氏的劝慰,慢慢的宽心不少。 …… 随着薛家母女探望后,亲近的几家纷纷来了人送了药材等物。 宫中明旨下发,京城勋贵圈子算是对贾琏刮目相看。虽说这几年贾琏变化不小,却没人能想到他会如此英勇。 面对近三千人,就敢带着三百人冲阵,这还是那个样貌俊秀,华衣玉冠的琏二爷吗? 不少人家扫把断了好几支,躺在床上哀嚎的世家子纷纷咒骂贾琏,放着好好的纨绔子不做,逞什么能呢! 未等京城百姓消化完贾琏的英勇壮举,宫中第二封圣旨就传扬开来。 翰林侍讲学士林枢,领着不到千名将士,力抗近万叛军,硬生生将白莲教匪徒挡在了城外,挽救了十万百姓。 圣君闻之,赞曰:忠贞之后,文武全才,乃国之栋梁也。特晋中顺大夫,詹事府少詹事,赐御宝一幅,金百两。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谁是幕后黑手 因白莲教聚众造反一事,自大朝结束后皇帝基本上就没有离开勤政殿一步。 时过未时,夏守忠抱着一沓奏章走进勤政殿。 “皇爷,内阁、五军都督府已经出了调令,从左武、右武抽调了三千精兵,交给了徐景思。户部、兵部也送来折子,军械粮草已经齐备。” 皇帝挨个打开批阅,当看到户部的折子上写道,荣佳县主送来共计五万多两的各类犒军之物,他笑了笑说:“这丫头倒是有心,真不知她的心是长了几窍。” “县主怕是想着将士们听了林学士的命令与贼寇作战,应是感激将士们为国浴血,自己犒劳又犯忌讳,这才以皇爷的名义送去这些东西。” 夏守忠把林家满京城购置物品的事讲给了皇帝听,感叹道:“那些贵女多是关注胭脂水粉、琴棋书画,倒是县主,不但要帮着林学士管家,还要时刻想着传扬圣君之贤。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玲珑心的女子。” 哈哈哈哈…… 皇帝哈哈大笑,将手中的折子全部批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说道:“寻常女子怎能同荣佳相提并论?不是溺于胭脂水粉就是沉于勾心斗角,毫无巾帼之风,哪怕能做几首诗词佳作也能让人赞一声才女。” “皇爷说的是,满京城能称得上才女的也没几个人。皇爷真是慧眼识珠,早早就看出了县主的卓尔不群。” 夏守忠赞叹一声,将龙案上的桌子收拾好。他问道:“那老奴这就将折子送去内阁?不知皇爷还有吩咐吗?” 皇帝琢磨了一下,对夏守忠说道:“去将老九宣进宫来……还有,把贾赦也叫来!” …… 等高永恒和贾赦匆匆进宫,皇帝把林枢的密奏递给两人。 高永恒看完密奏,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根据密奏中所言,与贾琏对战之人曾道出他的身份,似对贾琏的过往极其熟悉。加上那位逃走的万众源,可以推测出,这群神秘的精锐,很有可能是义忠王府的私兵。” “臣倒是有不同的意见。” 贾赦拱手说道:“按照常理,万众源是义忠亲王妾室之父,这群出现在大名府城之外的神秘兵马,说它属于义忠亲王并不奇怪。但这出现的太巧了,巧到咱们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义忠亲王要造反。难道他们就不怕陛下一怒之下,砍了他们主子吗?” 大名府就在京畿附近,快马三天不到就能赶到京城。高万琸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稍有异动,绣衣卫就能将他活捉送到宫中。 如此大张旗鼓的造反,这不是直接给皇帝递上罪证砍他们的主子的脑袋吗? 听到贾赦的话,高永恒也琢磨出不对了。他本就不想看到叔侄相残之事,一听贾赦所言,倒是给了他一个希望。 “恩侯说的有理,自看到密奏后,朕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名府府城被围攻了整整数日,左近州府连个探子都派不进去,可见他们谋划之久。凭高万琸想要做到如此程度,难!” 皇帝看着两人,说出了叫他们来此的目的:“朕叫你们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二人暗中查一查,京城诸王的情况,特别是同这个万众源私底下有无特别接触。” “是了,万众源只是将一个女儿送到了义忠王府,并不一定就是在为义忠亲王办事。他也可以假借义忠亲王的名义,替别人在河南搅风搅雨。” 贾赦今日特别反常,他绞尽脑汁的思索着,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 看着贾赦红肿的眼睛,就连皇帝都有些不忍:“恩侯,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正苦思冥想的贾赦猛然抬头,他摇了摇头:“陛下,臣无事。” “贾琏那边,恩侯也莫要太过担心,朕已经派了御医南下,想来过些日子他就能活蹦乱跳了。” 皇帝少有的温声劝慰着,自从贾琏向他效忠之后,皇帝就一直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 若说战阵之才,贾琏比起徐景思檀明明等自幼苦学之人还差得远。但他的忠心毋庸置疑,处理事务的能力也是佼佼者,这几年替皇帝风里来雨里去,从无怨言。 贾赦就贾琏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贾家如今算是皇帝的铁杆心腹,向来对自己人宽厚的皇帝实在不忍心看到贾赦如此,就开口说道:“是朕没有考虑妥当,不该叫你过来的……” 贾赦躬身回道:“身为臣子,为陛下效命乃天经地义之事。琏儿受伤,臣虽然有些担忧,但绝不会耽误为国尽忠之事。” 看到贾赦如此斩钉截铁,皇帝只能无奈说道:“好好,恩侯不必如此激动,坐下说话。” 高永恒接过话题,他对皇帝说道:“刚刚经恩侯这么一说,臣弟倒是有一个猜测,只是……” “只是什么?你只管说就是。” “皇兄,当年大哥兵谏之夜,白莲教袭扰了不少京城大户。有人曾将白莲教作乱说成是受大哥指示,这一点,皇兄怎么看?” 皇帝回想了一下旧事回道:“不可能,大哥的性子朕还是很了解的。为尊者讳,那年兵谏的原因朕就不说了,大哥对这等蛊惑百姓的邪教向来厌恶至极,怎么可能与之来往。” 高永恒与贾赦皆是点头,只听高永恒说道:“既然大哥不会同白莲教来往,那么当时协助白莲教进城作乱,又帮助他们逃出京城的就另有其人。这么一看,这次白莲教作乱,明面上又是义忠王府与白莲教合作,但内里呢?” “会不会是忠信王府?甄家?”贾赦插话道。 皇帝摇头说道:“绣衣卫已经查过了,老十二最近忙着给甄家脱罪呢,万寿节甄家闹出的烂摊子至今让父皇恼火不已。况且老十二与甄家一直致力于经营江南,河南这块的确一直是高万琸在经营着。” 义忠亲王妃出自荥阳郑家,在河南的势力本身就有很大。甄家虽然在江南独霸一方,但他们的手,还伸不到河南去。 正当三人疑惑不解之时,夏守忠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道:“陛下,绣衣卫来报,义忠亲王遇刺,昏迷不醒!” ------题外话------ 感谢书友7766打赏的300起点币。 今天先更新到这里,剧情有些问题,我把大纲捋一下,明天再继续更新。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民心与黑锅(祝高考顺利) 烈日炎炎,小时雍坊靠近南池的南池大街,行人被一队队龙禁卫驱赶到一边,随着团龙旗开但,龙辇吱呀吱呀驶了过来。 “吾皇万岁!” “皇帝老爷万岁!” 道路两边的行人纷纷跪下高呼万岁,马车中的皇帝在听到高呼后,掀开帘子向百姓们挥手。 百姓们一睹圣颜之后更加兴奋了,还没等到达义忠亲王府,从南池坊市闻讯赶来的百姓直接把圣驾堵在了南池大街上。 皇帝也不恼怒,反而走出龙辇站在了马车上,哪怕隔着龙禁卫,百姓们仍然像看到了仙神,有人甚至手拿长香,遥遥长拜。 旁边骑马随驾的高永恒对贾赦小声说道:“皇兄都快成神仙了!” “这几年国泰民安,百姓们自然感激君父之恩。王爷信不信,这会要是有刺客刺王杀驾,根本用不上龙禁卫出手,光是这些百姓,就能把刺客活撕了!” 贾赦指着这群百姓感叹道:“陛下真是千古明君,至少从这些百姓的眼中,陛下就是在世圣贤。”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万岁之声,随着风吹到了隔了一条街的义忠亲王府。守在病床前的王妃郑氏喃喃说道:“争什么争?争的过吗?” “王妃,圣驾快到了!” 义忠亲王府长史丁华池在门外提醒郑氏:“王妃还是同世子去中门外候着吧。” 郑氏撇了一眼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冷声说道:“长史陪着世子去吧,本妃要守着王爷。” 丁华池为难的劝道:“王妃,太妃不愿意出面,只有您过去才不算失了礼数。您看……” “本妃说了,王爷如今生死未卜,本妃要在这守着,哪也不去!” 郑氏只觉旁边的假哭之声让她心烦,猛然呵斥道:“王爷还没死,哭什么哭,都给本妃滚出去!” “嚓嚓嚓嚓!” 一阵兵甲碰撞之声由远及近,还未等这群侧室、侍妾都出去,龙禁卫已经守在了屋外。 夏守忠先一步进来,看到一屋子莺莺燕燕,皱眉说道:“还不快退下!” 他又对郑氏说道:“王妃娘娘,陛下已经到了前堂,马上就要到了。” 郑氏终于从床边起身,再次呵斥一声:“还不快滚!” 在赶走令人心烦的妾室后,她对夏守忠说:“陛下日理万机,怎能劳圣驾莅临,本妃这就前去迎驾。” “不用了,朕是来探望侄儿的,搞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皇帝与高永恒、贾赦走进屋子,里头浓浓的药味让三人都皱了皱眉。 郑氏福身一拜:“侄媳给陛下请安,给九叔请安。” “起来吧,到底怎么回事?万琸怎么会在家中遇刺?” 皇帝虚扶一把,让郑氏起身。他径直走到床边,看着高万琸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揭开一看,腹部包扎的白布,仍有血迹渗出。 郑氏倒也冷静,红着眼睛回道:“侄媳也不清楚,只是今日王爷在花园听戏,唱戏的戏子中突然冲出一手持匕首之人,直接扑向了王爷。御医说,刀柄涂有毒药,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天意了。” “刺客呢?可有拿下?” 皇帝怒火中烧,高万琸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他的亲侄子。他可以处置,却容不得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刺杀。 这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郑氏听到皇帝问到这个,神情有些奇怪的回道:“回陛下,那刺客高呼为君除贼,然后服毒自尽了!” 嘶! 屋子中的高永恒与贾赦倒吸一口凉气,这祂妈给皇帝扣了好大一口锅。躲在一边的几名御医都快窒息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呼呼!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他冷哼一声:“朕还没下作到刺杀自己侄子的程度!夏守忠,传旨,让绣衣卫……算了,让宗正寺、刑部、大理寺接手此案,务必查处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诺!”夏守忠躬身称诺,立刻退出屋子往皇城而去。 “老九,你同太子去龙首宫守着,这事瞒不了父皇。” “皇兄,要不让姜儿同太子去父皇那里吧,臣弟还是留在这守着万琸好些。” 高永恒看着不省人事的高万琸,犹豫着说道:“大哥就剩这一个儿子,可不能有事。府中没了主子,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牛鬼蛇神冒出来。” 皇帝琢磨了一下,觉得高永恒说得不错。他们前脚收到白莲教造反的消息,后脚高万琸就被刺杀。太巧了! “让太医院全部过来,再发布悬赏,召集民间医者,一定要把万琸救回来!” …… 先太子之子,义忠亲王高万琸遇刺昏迷,据说刺客高呼为君除贼之后就服毒自尽。 未到傍晚,京城四处就有不少流言,矛头直指宫中的皇帝。 百姓们不关心高万琸的死活,他们只知道当今皇帝勤政爱民,这些年老天爷也给面子,算是风调雨顺。 有人直接拿唐太宗李世民举例子,言说就是皇帝真的弑兄囚父,砍了他的亲侄子,他都支持当今陛下。 当然,百姓们大多当这事是个皇家的八卦,说说也就过去了。但在百官之中,高万琸遇刺之事,引其了惊涛骇浪。 特别是跟随高万琸一系的官员,无不惊慌失色。前几年因为太上皇暧昧的态度,他们选择了先太子的继承人当自己的主君。 原本就因为当今帝位逐渐稳固心中有了退意,今日这么一闹,不管这刺客是不是皇帝所派,他们就更加担心皇帝的报复了。 而在忠信王府,高永仪一脸喜气,跟自己的心腹嘀咕了好一会,随之京城四处就多了不少宣扬叔父因担心侄子夺家产,买凶杀人的故事。 贾赦奉旨接管京城九门,开始坐镇城防。宗正寺、刑部并大理寺则开始调查刺杀案,绣衣卫在调查刺客的同时,也在时刻关注着京城各大王公贵族、文武官员的动向。 京城夜无眠,龙首宫灯火通明。太上皇将大殿中的瓷器砸了个遍,指着跪在地上的皇帝大骂道:“愚不可及,郑家不只出了个义忠亲王妃,几十年前还有个郡王妃也是出自荥阳郑氏!难道你的目光,只会盯着自己兄弟侄儿的身上吗?” ------题外话------ 明日高考哇,想想十几年前喵喵也是忐忑的走过来的,甚是怀念呐。 预祝高考的学子考试顺利,捷报连连!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圣旨嘉赏 哒哒哒…… 三千铁骑出现在大名府北侧二十里的地方,檀明明在附近安排的斥候已经发现了他们。 当然,徐景思麾下的斥候也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直到正在附近巡视的檀明明闻讯赶来,这才结束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两人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徐景思锤了檀明明一拳:“怎么回事?我打着禁军旗帜都被你的人当做贼寇了?你要是来的再晚一点,我的人就要亮剑了。” 檀明明苦笑一声:“没办法,自从白莲教溃散后,整个大名府治下,不时有贼寇冒充官兵打家劫舍的事,还有大队的人马身着禁军盔甲打着禁军旗帜祸害百姓。府城人马有限,只能被动的防守着,弟兄们也是草木皆兵,有些魔怔了。” 徐景思惊讶的说道:“情况竟然如此严重,快带我去府城见林学士,有旨意!” …… 檀明明先一步派了人告知了林枢京城来人一事,北城门大开,林枢、贾政、杜子沐等在城官员纷纷在城门外迎接圣旨。 连起来的暴雨过后,烈日挂在天空,闷热之气让人昏昏欲睡。 轰隆隆……哒哒哒…… 突然前方出现一线铁甲洪流,武装到牙齿的禁军精锐直直南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扑到了众人面前。 领头的徐景思甲胄在身,下马后啪的将右手握拳横在胸前,躬身向林枢行礼:“末将右武卫都指挥使徐景思,参见钦差大人!” 林枢哈哈一笑,扶起徐景思:“徐将军免礼,咱们是老熟人了,这次你能带兵前来,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学士,宫里派了内侍过来,咱们还是先接旨吧!”徐景思提醒了林枢一句,随即便看到一名有些眼熟的内侍捧着圣旨过来。 “圣旨!翰林院侍讲学士林枢、工部员外郎贾政、都察院监察御史杜子沐、龙禁卫镇抚使贾琏、龙禁卫左营千户檀明明接旨!” 香案早就备好,众人跪在香案后面高呼:“臣等恭聆圣谕,万岁万岁万岁!” “朕闻河南乱起,白莲匪徒趁天灾蛊惑百姓,聚众造反……幸有贤臣骁将,忠贞有加,不畏生死,杀敌安民。忠勇之臣,朕当彰之。翰林院侍讲学士林枢,忠贞之后,文武全才,乃国之栋梁也。特晋中顺大夫,詹事府少詹事,赐御宝一幅,金百两。” “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禁卫镇抚使贾琏,面对强敌不畏生死,骁勇善战,封昭勇将军,赐金百两,贡绢百匹。” “臣贾政代侄贾琏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工部员外郎贾政,忠于职守,保境安民,兢兢业业……特晋朝列大夫、领工部郎中,荫其一子入国子监,赐金百两。” “臣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察院监察御史杜子沐,不畏艰辛,不惧生死……特晋朝列大夫,领詹事府左庶子,都察院经历。赐金百两。” “臣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禁卫千户檀明明,英勇善战……封宣武将军,龙禁卫左营都指挥使,赐金百两。” “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连宣五份圣旨后,又取出一份圣旨,高声宣道:“陛下有旨,大名府军民抗击乱臣贼子,伤亡甚重,着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林枢,暂领大名府事,副使贾政、杜子沐辅佐,待朝廷委派官吏到后,再行交割。臣民有难,朕感同身受,特免除大名府治下三年赋税,以休养生息。有功之士,由钦差行辕报至中枢,以表其功。钦此!” 这道旨意,将府城的气氛燃至高潮,三年赋税,绝对能让百姓们攒下不少的家底。百姓们跟随林枢等人跪在地上,纷纷高呼皇帝皇爷圣明。 等林枢将一行人迎进府衙,内侍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份密信:“学士,这是陛下亲笔所书,陛下说,有些事需要您自己拿主意,放心的做,大胆的做!” 林枢拱手向北:“陛下圣明,得如此明君,真乃臣子之幸。公公先去休息,这千里而来,怕是累坏了。待我写好回信,明日请公公带回京城呈予陛下。” …… 跟随南下大军而来的,不止有宣旨的内侍,还有大量犒军之物。 贾政与杜子沐忙着将这些物资分门别类,收发下去,除却不能饮酒外,整个大营以及城头上执勤的将士们,都是欢声笑语。 百姓们也收到了朝廷发下的粮食、布匹、铜钱等物,此次守城,千余青壮伤亡,几乎每一坊市都有白丧之事。 林枢看完皇帝的密信,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走出书房,来到贾琏修养的院子。 未进院门,就看到平儿正躲在屋外掉眼里,里面传来贾琏的闷哼之声,不时还有几声怒骂。 “平儿姑娘……” 听到有人叫她,平儿抹了一把眼泪,福身行礼:“奴婢给学士请安,二爷正在换药……” 林枢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示意平儿坐下。 “家中老太太、大舅舅,还有嫂嫂可都还好?方才诸事繁忙,我也没顾上询问。” 平儿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叹气说道:“自二爷受伤的消息传回京城,老太太担心的不得了,哭了好久。老爷也是一个人在书房喝闷酒,直到宫里来了圣旨……二奶奶于初七子时末诞下大姐儿,老爷甚是喜爱,将太爷当年赐给他的玉佩的转赐给了大姐儿……” 随着平儿的讲述,林枢大致清楚了荣国府最近的情况。得知王熙凤于七月初七生下一女,林枢心想这应该就是原著中的巧姐儿了,果然有些事可以改变,有些事还真是注定好的。 平儿想起临走时黛玉所托,便回偏房取来一个包袱,递给林枢说道:“这是奴婢出京前,县主让奴婢带来的,里面都是衣服鞋子。县主说,临近秋日,让学士多多注意身体。” 林枢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是两身衣袍,包括鞋子在内,都是林枢最喜欢的颜色 根据上面的针脚来看,其中一件是黛玉所做,另一件则是王媛亲手缝制的。 ------题外话------ 今日先更到这里,明日继续。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陛下,该变法了! 看着包袱里的两身衣袍,林枢感觉烦躁许久的心平静了许多。 他摸着柔软的布料,嘴角含笑:“玉儿这丫头最烦动针线的事了,真是难为她了。” 随着同林枢说起京城的事情,平儿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她回屋端来茶水,倒上一杯递给林枢:“临行时,县主还叮嘱奴婢带话,说是家中一切安好,让学士莫要担心家里。县主说,有她在,会将府中诸事管理妥当的……” “这丫头……哈哈……” 想到三年前黛玉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都已经能独当一面的。林枢这个做哥哥的,心中十分熨贴。 嘎吱,两人正说着闲话,一名两鬓斑白的御医带着一名童子走了出来。 “林学士!” “沈御医,琏表哥的伤势如何?” 御医沈志高,太医院最拿手外伤之人。皇帝特意派他随同徐景思前来为贾琏诊治。 只见他摇了摇头,皱眉说道:“老朽无能……” “什么?不是说二爷的伤,于性命无碍吗?二爷啊,您可不能有事啊!这让奴婢怎么给奶奶交代?” 平儿本身就担忧贾琏的伤,加上沈志高一脸的凝重,无能二字一出,差点晕了过去。 沈志高诧异的看了一眼准备扑到屋里去的平儿,惊讶的说道:“老朽什么时候说过贾将军有性命之忧了?” “呜呜……嗯?那您刚刚又是摇头,又是说老朽无能……”平儿眼角还挂着泪珠,睁大眼睛看着沈志高。 “真是大惊小怪!老朽的意思是,贾将军身上的伤口比较深,就算伤口愈合,疤痕也是去不了了。特别是他的右耳……唉,恕老朽无能,少去的半只耳朵,长不回来了。” 沈志高叹了一口气,贾琏容貌俊秀,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如今不但缺了半只耳朵,右侧的脸上也有一道伤疤。 脸上的伤疤还好,愈合后用些祛疤膏药至少能淡一些,但那耳朵的下半部分,就是他也毫无办法了。 林枢冲着沈志高作揖行礼:“多谢沈御医,琏表哥的伤就拜托你了!” 旁边的平儿也福身拜道:“奴婢多谢御医大人……” “别,林学士,且不说老朽是奉命行事,像贾将军这等好汉,老朽打心眼里佩服。闲话就不多说了,大营那边还有伤患……这丫头随老朽前去取药吧。” 沈志高一指平儿,同林枢告辞后带着平儿离开了院子。 林枢走进屋子,只看贾琏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狠狠咬着牙。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笑容。 “疼就别忍着了,喊出来也行。我又不是外人……”林枢拿起帕子,在温水中浸湿又拧了拧,帮贾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些日子林枢不时来陪贾琏说说话,知道这厮又在装硬汉了。 “哎哟,哎哟……” 贾琏立刻泄了气,眼角都是一抽一抽的。他苦涩的说道:“这沈御医太狠了,竟然说伤口有些化脓,硬生生用刀又割了一次……” 嘶! 林枢深吸一口凉气,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去肉疗伤……怪不得刚刚屋子里贾琏疼的都骂娘了。 贾琏继续抱怨道:“我让他用药把我麻翻,他竟然说那些药数量有限,是给伤重的将士们用的。还说关二爷刮骨疗毒都不喊疼,说我是当今的关二爷,说的我豪气顿生,脑子一懵就应下了!” 前面的话还正常,等贾琏说到最后,林枢就有些忍不住想笑。这老爷子,忽悠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林枢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跟贾琏说起了京城的情况。 “平儿姑娘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嫂嫂还真给你生了个姑娘,就在你醒来之时。据说大舅舅做梦,梦到你要去什么虚无之地,就是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姑娘喊爹把你喊回来的。” 林枢啧啧两声,深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对贾琏说道:“琏表哥,你们真是天生的父女缘!” 一说到媳妇和女儿,贾琏感觉伤口都不那么疼了,兴奋的笑说:“那可不,到时我只觉四周一片昏暗,正要往一处光亮处走去,突然听到了你嫂嫂的声音,言说给我生了个闺女。我一激动,竟然就醒了!你说神不神奇?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不成?” “也许有吧,不过依我看,更多的是琏表哥这些年强身健体,生命力比常人要强的多才能扛过来。” 林枢捏了捏贾琏结实的手臂,啧啧说道:“三年前你来扬州时,就是个俊俏的公子哥,现在嘛,俊俏还是俊俏,但绝对能称一声好汉子!” 哈哈哈哈…… 兄弟俩在屋子中谈笑了好一阵,多是说些有趣的事情。贾琏身上的疼痛去了不少,林枢也少了烦躁之感。 等平儿端着药碗含情脉脉的走了进来,林枢也不在打扰他们,起身告辞回了书房。 皇帝的密信还没有回复,给家中的书信也还未写,他关上门窗,点起蜡烛开始挨个回复。 “臣林枢谨奏,大名府一战虽已平息,但百姓们积压多年的怨气仍然存在。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国朝已经到了不可不变之时。然世家大族把持地方,官员三年一换,根本无法从下往上进行变革……” 桌子上的纸一张又一张的换着,中间还换了两根蜡烛。直到最后一张写完,林枢吹干墨迹,满意的看着手中的成果。 这些天他在闲暇之余,开始思考解决流民的问题。随着与流民们的交谈日益加深,土地兼并的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正好皇帝来了密信,让他详细禀报河南士绅豪族的情况,他就把这些天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一列举出来。 白莲教为何会壮大?流民为何如此之多?天灾人祸放到一边,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百姓们无立锥之地,无糊口之田。 只要百姓们就一方土地种植庄稼,绝大多数人,都会勤勤恳恳的用汗水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开国时太祖给无地之民分了足够的田产,可随着人口的增加和豪绅大族的兼并,大名府已经有六成的上等田产归入他们的名下。 这些失去土地的百姓,或是卖身为奴,或是成了乞儿流民。被白莲教蛊惑,为了一口饭拿起屠刀也是正常之举。 林枢将这些一一列举出来,向皇帝提出了自己入仕后的第一个政治主张:陛下,该变法了! ------题外话------ 一下班就往老家赶,收麦子了! 等闲下来码字时,整条胳膊都是木的。 【今晚和大佬py了一下,漫客大佬的新书,喵喵手持三根香,膜拜一下,希望大佬能给我赐个成仙的机会!】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乱将起 守孝三年,林枢也没有闲着。他在教导妹妹黛玉的同时,查阅史书,回忆前世的记忆。 他将宋时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以及明万历年间的张居正变法一一整理成册,甚至把后世太祖的土地改革的一些内容都整理了一些。 如今大楚立国不到百年,土地兼并的情况就已经如此严重,表面上看似国力强盛,四海宾服,其实都是靠强大的军队在压着。 京畿之地因是天子脚下,勋贵士绅也不敢太放肆。地方上的土地兼并之风,早就极为兴盛了。 比如苏州,哪怕林家并不热衷于置办土地,但林家科场得意,总有百姓拿着田契过来投献。 江南是田赋太高,而河南则是天灾人祸。林枢将种种原因都写了上去,并一一列举了实例。 最后将从古至今的变法之策进行归纳,总结出三种不同的办法供皇帝参考。 唉,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官,没有在地方任职的经验,哪怕有前世的记忆作为金手指,也只是纸上谈兵,空谈而已。 能不能符合大楚的实际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提出建议,再由皇帝以及内阁的诸位大佬做选择。 勋贵士绅的势力有多么强大?范仲淹、王安石、张居正哪一个不是以失败而告终?林枢知道自己想要变法成功,除非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与支持,否则,能像范仲淹那样被贬到天涯海角,颠沛流离而亡都是好的。 既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官,那不如先提出自己的建议,一来可以养望,为将来做准备。 二来也可以让皇帝去探探路,最好能先一步给变法定下调子。顺便打击一下反对变法的势力,为今后自己的变法减轻压力。 “咚咚咚……” “大爷,属下回来了!” 是福全! 林枢大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只见福全与数名林府护卫跪在门口,重重向他磕头。 “属下让大爷置身于危机之中,辜负了老爷临终所托,还请大爷降罪!” 林枢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见他面庞消瘦,风尘仆仆,就知道是刚刚赶回府城。 “你这是……唉,你们都赶紧起来。这一路怕是遭了不少罪,赶紧下去梳洗一下,好好吃一顿休息休息。” 林枢给旁边的仆人说道:“去让厨房准备些酒菜,把热水烧上,再让大夫配些汤药,别生病了。” “小人这就去安排。” 等仆人走开,林枢对众人说道:“是我让兄弟们去的祥符,府城之事,怪不到你们头上。福全留下,你们赶紧去休息吧……” …… 仆人打来了水,福全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一边吃饭,一边给林枢说了一下祥符之行的情况。 原来福全一行出了大名府之后,就察觉到整个河南诸州府的水患极其严重。可以说是田野遍没,城池皆淹。 因为水路受阻,他们只能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开封府,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整个开封府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官府虽有赈灾,却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法顾及到数万甚至十几万的流民。 进了开封府后,听闻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张黎张阁老正在开封府衙,福全立刻前往求见。 等张黎看完林枢的求援信之后,苦笑着解释了整个河南的情况。 如今水患四起,河南布政使司存粮严重不足,朝廷之前运来的赈灾粮食有七成不见了踪影。 当灾民来到开封城下,喝不上一口热粥、更无遮风避雨的地方时,这些年因为豪绅大族欺压积攒的怒火就彻底爆发了。 短短半月,就有十几起暴动。布政使司及河南各州府官员根本就已经掌控不了局势了,只能把正在给老母亲祝寿的张黎请了出来。 张黎坐镇开封府后,借助长兄英国公张岳手中的大军,强行从开封府大族手中“借”到了粮食。开仓放粮,煮粥赈灾,这才让局势缓和下来。 可没等他缓一口气,从河南府、怀庆府、卫辉府涌来大量流民,纷纷挤到了开封城下。 短短两三日,开封城下灾民的数量就到了十数万之巨。而张岳手中的兵马加上开封府卫,也不过十万将士,而且还是分驻多地。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点燃一颗火星,就能在焦躁不安、饥寒交迫的灾民中,燃起熊熊大火。 最后福全带着张黎的回信,急匆匆往大名府赶去,却在途中碰到了南下的客商,这才知道大名府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凶险的灾难。 林枢打开张黎的书信,信中的内容十分简单,一是提到张黎手中兵马粮草皆是捉襟见肘,已经往京城求援。 二来告诉林枢,河南境内隐隐有一双黑手在推动局势的发展,他目前还没有查到具体的信息,让林枢小心应对。 再有就是告诉林枢,其兄长已经调令受灾较轻的彰德府府卫两千人,前往大名府听从林枢调遣。 至于粮食,没有,自己想办法吧。甚至在信的最后提到,若是筹集到多余的粮食,给他支援一些。 林枢皱眉深思,开封府的形势与大名府当初何其相似。把灾民赶到一处,趁机挑起事端,躲在暗处的人便会择机作乱。 相比大名府这一万不到的白莲教,此时的开封城,才更像是这双背后黑手的真正目标。 “福全,你先吃,吃完回去休息吧。”林枢叮嘱了福全一句,随后就拿起笔开始写信。 他将大名府赈灾、白莲教作乱的整个情况都详细的写了出来,同时将自己的猜测也写了上去。 开封城中虽有大量兵马,可这十几万的灾民中,有多少是真正的灾民,现在谁都说不准。 弄不好就会出现十万反贼围攻开封的惊天之事,这将会使得,原本因为天灾艰难求活的河南百姓,更无生存之望。 等林枢写完书信,福全已经吃完饭回去休息了。林枢将信密封好,准备去找檀明明安排可靠之人送到开封去。刚刚推开门,却见徐景思正往他这边走来。 只见徐景思面色凝重,抱拳说道:“林学士,京城刚刚来了信息,义忠亲王遇刺,如今昏迷不醒。有传言刺客曾高呼,为君除贼,然后服毒自尽!” ------题外话------ 今日得知一个消息,高考全国卷作文题目竟然是《红楼梦》为材料,嘿,我看了一下,太难了吧。可怜今年的考生,数学就不提了,连语文都这么卷了。 【今天先更到这里,收小麦太累人了,睡觉睡觉,明日再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京城诡秘 为君除贼?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忠信王高永仪、义忠亲王高万琸这些年没少给当今皇帝找麻烦。 因为太上皇的原因以及皇帝一心想做千古一帝,嘴上砍了这俩没一万次也有一千次了,可为人君者,向来崇尚光明正大。刺杀?根本就不屑如此。 不管这刺杀是高万琸自己弄出来的苦肉计,还是有其他人在浑水摸鱼,招式虽然老套,效果绝对拔群。估计这会京城中非帝党官员,已经战战兢兢想要跑路了。 林枢细思着刺杀之后的各种后果,自语道:“奇怪,这是准备来个死遁?” 徐景思诧异的问道:“学士,人没死,是昏迷不醒!” “所以我才奇怪啊。要看京城已经被陛下彻底掌控,他若是假死来河南,还有一拼之力。毕竟这次弄下好大的局……不对!不是他!” 林枢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瞪大了眼睛,焦躁不安的对徐景思说:“我们都被骗了,万众源根本就不是高万琸的人,他的故意现身,就是让我们把目光集中到义忠亲王府!这河南的所有乱象,都是有另外一个人在背后操纵着……” …… 时间回到三天之前,因为高万琸遇刺,皇帝前往龙首宫。 龙首宫灯火通明,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将殿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照的清清楚楚。 皇帝跪在太上皇跟前,惊诧莫名。刚刚太上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荥阳郑氏,几十年前还出过一个郡王妃。可他怎么没听说过? “父皇,四大郡王府,并未有郑氏女为妃啊?” 只听太上皇悠悠说道:“大概在天圣十七年,当时的北静王水旭请旨赐婚,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水溶的祖父水缙取了荥阳郑氏的嫡女。水溶的父亲水峪,就是这位郑氏所生。” 太上皇这么一说,皇帝就更加疑惑了。因为此时北静郡王府的太妃,并不姓郑。 “你先起来吧。” 太上皇扶了皇帝起来,父子俩坐下后他继续说道:“先帝病逝,为父继承大统,为了北击鞑靼、瓦剌,同时削弱这群王公的势力,为父多次带着他们出征漠北。隆盛九年,郑氏产子,可因为水缙正随驾漠北,其表妹联合一直不满郑氏的王太妃罗氏害死了她。如今的北静王太妃,只是继室罢了。因为家丑之故,水家将此事瞒了下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提起了。” 又是后宅阴私,皇帝啧啧两声,只觉妇人阴狠起来,还真是可怕。 他开口说道:“这么一说,水家才有可能是河南一事的背后之人。父皇,水溶这厮,一直是以忠孝仁义的面目示人,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骤然处置,怕是难以服众。” 太上皇摇了摇头,他叹息一声:“为父也只是猜测罢了,到底是不是水家,还需要仔细探查。目前最重要的是看好北静王府,别让他跑了。当年水缙虚晃一招,将北静郡王府麾下数万兵马假死遁走,为父就一直觉得藏在了某处。” “您就没派人查探吗?”皇帝十分疑惑,按理来说,想要养活数万兵马,光是粮草问题就是极难解决。何况皇家在四大郡王府中都有耳目,不可能查不到的。 太上皇叹息一声:“说出来连谁都不会相信,几十年下来,水家给人的形象一直都是忠贞为国,孝义有佳。绣衣卫硬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所以为父才会觉得水家有大问题,你见过哪个勋贵家族,干净的普通白纸吗?” 怎么可能? 传承近百年的勋贵大族,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圣人一样。看看四王八公的其他人家就知道了,像是贾家这种样子,才算正常。 皇帝琢磨着其中的问题,实在想不明白水家到底把人藏在了何处。 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北静郡王府才是河南所有乱象的源头,而义忠亲王府只是水家弄出来的障眼法。 …… 义忠亲王高万琸昏迷不醒,整个京城都处于极其诡异的气氛中。 绣衣卫神出鬼没,使得文武官员只要一下衙,就立马回家深居简出。 荣国府大门紧闭,只留一个角门容下人进出。贾赦父子俩与贾政皆不在家,王熙凤又在坐月子,整个荣国府只能压在了迎春身上。 好在还有贾史氏在一旁指点,总算没让家中乱起来。 贾史氏最近心绪不宁,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这种感觉曾经出现过,上一次正是隆盛四十四年先太子兵谏时。 唉! 她叹了一口气,对面前正在翻着账本的迎春说道:“二丫头,你父亲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迎春放下账本,看向贾史氏回道:“今早父亲派人来人,他得坐镇九门,估计得等义忠亲王醒来才能回府。” “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遇刺了呢?” 贾史氏感叹一声,她现在急需一个能与自己商量事的人,翻来想去,竟然只有大儿子最为合适。 以前倒也没想到过,真正遇到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如今京城气氛诡异,连她这个内宅妇人都察觉到了不对。高万琸要是就这么死了,怕是又要来一场血雨腥风了。 而且根据贾政的来信,河南如今那么乱,指定背后是有着一双黑手在推动。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郑家曾经有一个嫡女,嫁到了北静郡王府水家。 真没想到,水家隐藏的如此之深,竟然把所有人都给耍了! 咚咚咚! 鸳鸯走进来说道:“老祖宗,宝二爷身边的铭烟说,北静王爷请了宝二爷去府中听戏,午饭就不在家中用了!” 贾史氏正琢磨着水家的问题,骤闻此事,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快快派人把宝玉追回来!就说……就说我突然晕倒了……快去,快去,万不可让宝玉进了北静郡王府!” …… 自昨夜龙首宫一议之后,皇帝就加大了对北静郡王府的监视。 当然,他对其他王公府邸的监视也没有落下,毕竟如今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在没有百分百的确定之前,谁都有着嫌疑。 正当皇帝坐在勤政殿批阅奏章之时,夏守忠匆匆走过来说道:“陛下,绣衣卫来报,北静郡王水溶,邀请了京城诸多公侯勋爵家的子弟,今日在王府设宴听戏!”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遁走与准备平叛 贾家族学每日上午巳时三刻才会放课,贾宝玉正准备回府休息用午膳,却被水溶的贴身小厮于途中叫住。 只见这小厮掏出一份帖子,递给贾宝玉说道:“宝二爷,让小人好找啊。我家王爷请宝二爷去府中赴宴,王爷无意间碰到一位唱戏的好角儿,请了诸多友人前去一同饮乐。” 贾宝玉不做他想,翻开帖子还真是水溶的笔迹。他本就是喜欢玩乐之人,最近被贾史氏管得严格,早就有些烦躁了。 回头就给铭烟说道:“你回去跟祖母说一声,我去王府赴宴,午饭就不在家中用了。” 说罢就上了马车,跟随北静郡王府的人出了宁荣街。等贾史氏派得人追过来时,贾宝玉早就没了踪影。 一直追到北静郡王府,言说府中急事,要找荣国府宝二爷,王府的下人连门让没让荣国府的人进,只说贾宝玉正同王爷听戏,打扰不得。 没办法,荣国府的下人只能回府禀报,当贾史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让人去请贾敬过来。 正在族学批改课业的贾敬匆匆来到荣禧堂,看到贾史氏一脸慌张,不由疑惑的问道:“婶娘,到底出了何事?您怎么这么着急喊侄儿过来?” 贾史氏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对贾敬说道:“出事了,宝玉被水溶叫去了北静郡王府……” 贾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贾史氏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北静王与宝玉向来关系密切,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如今不一样。义忠亲王遇刺,河南乱象渐起。老二来信时说,荥阳郑氏极有可能就是背后的黑手。敬儿,郑家可不止出了一个义忠亲王妃,当年的北静王水缙,原配就是郑家的嫡女,也就是水溶的亲生母亲。” 贾史氏急切的给贾敬讲述了一下水溶的真正身世,这下真的让贾敬坐不住了。 他走到门外跟随行的下人吩咐了几句,才回到荣禧堂。 “婶娘莫慌,事情还未确定,待侄儿派人去北静郡王府调查一番,试试能不能把宝玉叫回来。” 话虽如此,但贾敬心中也有了不好的猜测。一般来说,下人来报宾客家中有急事,怎么可能会拦着不让走。 水溶向来以谦谦君子的样子示人,从来没有失过礼数,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 果不其然,焦大亲自出动,还没等靠近王府,就被一圈又一圈的绣衣卫给拦住了。得知是宁国府的人,绣衣卫也没为难他,只是让他离开了王府附近。 得知此事的贾敬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出了荣国府,前往北静郡王府查看情况。 等他抵达北静郡王府附近时,坊中早就被一层又一层的龙禁卫围住了,领头之人,就是原本应该坐镇九门的贾赦。 “敬大哥,你来了!” 贾赦神色黯淡,迎上前去。贾宝玉也是被邀请进了北静郡王府,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贾敬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宝玉呢?” 贾赦苦涩回道:“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京城各家勋贵官员家中多有子弟应邀前来,全都不见了踪迹!” …… 勤政殿中,皇帝黑着脸看着殿中诸人。 内阁三大辅臣、五军都督府以及皇室宗亲皆有到场。水溶到底是反了,虽说还没有正式起兵,但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大乱将起。 “贾赦,查到原因了没?” 贾赦闻声出列,躬身回道:“启禀陛下,北静郡王府正堂后后有一密道,方向西南,行至一半被堵住了。看泥土新旧,应是不久前方才堵上的。目前龙禁卫正在挖掘中。其真正的出口还未查到。” 嘭! 皇帝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壶摔碎在地上,怒喝一声:“偌大的郡王府,那么多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王公无诏不得出京,水溶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息怒!” “息怒?朕还能怎么息怒?水家做的好大一局,河南之事嫁祸义忠亲王府,派人刺杀亲王,把屎盆子扣在朕的头上。现在呢,挟持京城诸多文武子弟。你们跟朕说说,让朕如何息怒?” 皇帝暴怒之下,没有人敢接这个话。水溶这一招,真的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光是那群被挟持的人,就够让朝廷头疼了。 高永恒站出来说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往河南方向派出人马追击。若是能早早将水溶擒拿,一切都好说。” “忠顺王爷想的简单了,依老臣之见,追击是一方面,此时最重要的,是派人给河南示警,同时调遣重兵,驰援河南。别忘了,河南水患会造成多少人流离失所。若是水溶起兵,又会裹挟多少百姓?” 魏庆和出班说道:“不仅如此,河南若乱,京畿首当其冲。京城的兵马不宜轻动,五军都督府需要早做准备,看从哪里调派平叛的兵马。” 随着高永恒与魏庆和提出自己的意见,殿中众人纷纷开口,虽然他们之中也有子孙被水溶裹挟带走,不过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可调九边强兵回转京畿,以备不测!” “不行,秋季将至,九边当以防备草原为要……” “依我看,可让山东、陕西、山西以及湖广加强防备,最好能派遣府卫驰援英国公。” “等消息传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皇帝沉默许久,听着殿中的吵闹。吵了半天却没有一个妥当的办法。 “皇爷,戴权求见。”夏守忠从殿外走来,在皇帝身边轻声说道。 “宣!” 随着皇帝的声音落下,大殿中也安静下来。 只见戴权恭敬的走进大殿,跪下叩首:“奴婢叩见皇爷,圣人让奴婢给皇爷带了一份手书,可助皇爷镇压不臣。” 等夏守忠接过手书呈给皇帝,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到:皇陵藏有隐卫三万,皆是强兵,可助我儿平定叛乱! …… 京西皇陵,薛蟠正手持一杆长枪挥舞着。自从他来到皇陵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服苦役,反而被皇陵卫的将领扔到了附近的山谷中。 这里就像是一方世外桃源,被群山环绕,只有一个守卫森严的出口可供进出。 薛蟠一到,就被其中一名老兵叫到跟前,上下捏了捏后,满意的带到一块石锁前:“这个石锁从今日起就是你的了。什么时候能提着它下山,你就可以回去了!” ------题外话------ 不行了不行了,上班——回家收麦子——码字!喵喵要累死了,明日若是没更新,请大家来我家吃席吧! 睡觉睡觉,晚安! 正文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隐卫与行踪 咚咚咚咚…… 正在练习长枪的薛蟠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鼓声,旁边监督他的老兵一把将酒葫芦一扔,急忙就要往房中冲去。 当看到薛蟠还傻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时,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还傻愣着干什么?回去披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三通鼓停,山谷中最宽阔的晒谷场上已经占满了披甲执锐的将士。 薛蟠身上穿戴着黑色的甲胄,手中握着惯用的长枪,腰上还有一柄短剑。 他有些惊慌,没想到在这山谷中,竟然有不下三千的兵士。他现在心中最怕的,就是这群人的身份。该不会是哪位爷藏起来的私兵吧? 呜呜…… 角号响起,只见有一身着白甲之人和一宦官打扮的人走上高台。站定之后宦官打开一卷金黄圣旨:“圣人有谕,众将士接旨!” 队列最前的将领单膝跪地,哗啦啦身后的三千将士依次跪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有旨,朕自登基以来,内平叛逆,外击蛮夷。为顾黎民百姓之安宁,对诸王公多有优渥。然有不臣者水溶,罔顾国朝百年恩荣,叛逃离京,意欲造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立隐卫,即为今日之备也。特命诸将士效忠皇帝,斩杀不臣,以戍国朝安宁!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众人起身,白甲将军走上前来,薛蟠才发现此人自己竟然认识。 “本王忠顺王高永恒,圣人第九子,今上之弟。特奉圣命,率领尔等前往平叛。” 高永恒拔出佩剑,高高举起:“有不忠于大楚者当如何?” “杀!杀!杀!” “有意欲乱我安宁者当如何?” “杀!杀!杀!” “好,好,好!让大楚隐卫光耀天下,震慑四方!出发!” 隐卫从皇陵附近多个隐秘之地向城南十里亭聚集,兵部、户部早已将所需粮草及民夫准备妥当。 勤政殿中,君臣讨论许久,水溶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前往秘密经营多年的河南荥阳。 根据皇帝的指示,高永恒将带领三万隐卫一路向南,追击水溶一行。若是能在中途抓住水溶,将被裹挟的人都救下来最好。 如果不行,就令高永恒赶到河南,驰援镇守河南的英国公张岳、辅臣张黎。要将水溶引起的震荡压在河南境内。 …… 随着水溶裹挟着京城诸多勋贵官员子弟不知所踪,京城九门全部戒严,巡城禁军的数量比往常多了尽一倍。 贾赦带人挖通了密道,可惜等找到密道出口时,京城西边的这个普通至极的庄子早就没了人影。 分派四处查探的人马,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最终只能悻悻而归。 忙了一整天的贾赦刚刚回到府中,就被贾史氏叫到了荣禧堂中。 一大家子人都坐在堂中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在看到贾赦黯然摇头之后,房中顿时哭声一片。 “母亲,如今没有消息其实就是最好的消息。水溶挟持了这么多世家子弟,绝对还有后手。依儿子之见,他怕是要拖时间。所以,宝玉暂时还是安全的……” 贾赦还是头一次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贾史氏,哪怕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是焦躁不安。 贾史氏在听到贾赦的话中,心中有了一丝希望。这次事发突然,谁都不会想到水溶会来这么一招。 “老大,你说的对。水溶此举,就是为了要挟朝廷,有宝玉他们在手,陛下平叛总会顾及一些。” 贾史氏拿起手帕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宝玉,怎么会遭这个罪呢!” …… “殿下放心,这些船都是用甄家的名字购买的。如今上面挂着高永仪和甄家的旗子,没人敢来打搅。” 通州码头,整整九艘大船驶离港口。 一副公子哥儿打扮的水溶,与万众源坐在船舱中下着棋。 前日从密道逃出,水溶虚晃一枪,乔装打扮之后,带着人马从城西转向北方,再回转向南,越过京城直达通州码头。 万众源早就在码头预备了九艘大船,挂着忠信王高永仪和甄家的大旗,接到水溶一行人后,立刻动身,沿运河南下。 水溶看似风轻云淡,推开轩窗往外看去。运河水面波光粼粼,他笑了笑。 “终于离开那个牢笼了……万先生,你说,本王这一走,皇帝会砸碎多少东西?” “砸碎的东西估计会有很多,不过以他那种吝啬的性子,不值几个钱。” 万众源接了一句,将话题转回正题:“王爷,那些勋贵官员的子弟,该如何处理?难道真要带回荥阳吗?” 水溶啪一声,将折扇打开:“当然,这群人可是本王精心挑选的。皇帝终究势大,想要拖住时间,等到鞑靼瓦剌南下,就必须用这群人做筹码,同朝廷谈判!” …… 自林枢察觉到河南乱象的背后另有其人之后,他将这些猜测快马送往开封和京城。 随后的几天,就一直在精心备战。粮食的缺口还是很大,他在向京城求援的同时,强行将府城大户中的多余存粮“借”了过来,冲入常平仓中。 同时与徐景思、檀明明等人说了自己的猜测,预备了好几个方案戒备着大乱的到来。 这绝对不是林枢在杞人忧天,人家准备了这么久,前戏都唱了好几出了,怎么可能中途停下。 果然,在七月二十五这天,开封府传来急令,让林枢派遣一部精兵,驰援开封府城。 七月十九晨,聚集在开封城下的灾民,被府衙所煮的赈灾粥吃死了人。这就像是点燃干柴的火星,在灾民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紧接着,在灾民中流传了多日的白莲教,用食物获取了数万灾民的好感。经过短暂的洗脑过后,这些灾民成为了白莲教手中的利剑,开始砍向救济他们多日的官府衙门。 “学士,让末将去吧。上一次末将没同这群乱臣贼子打尽心,这次就让末将带兵去吧。”檀明明一听又是白莲教,当即拍着胸口向林枢请战。 可林枢拿着手中的信沉默不语,他敢肯定,开封只是开胃菜,这群白莲教也只是被人推出来挡刀的。真的的大麻烦,就要来了。 “报!启禀钦差大人,京城来信,北静郡王水溶反了!” ------题外话------ 状态不佳,先更一章。 我睡了,睡醒了继续更新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父忧子,备战事 水溶谋逆,开封被围,整个河南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地处京城与开封之间的大名府,就成了诸多视线的焦点。 林枢在看完京城送来的信之后,立刻召集城中官吏。这回他没有询问大家的意见,直接做出了决定。 “杜前辈、二舅舅,粮草的征集就交给你们了。城中百姓实行配给制,让士绅富户将多余的粮食平价卖给府衙,至于所需之银,就以府衙的名义暂时打上借条,等户部的银子送来之后再予支付。” “檀将军,你带两千精骑,前往开封支援英国公。” “徐将军,大名府的防卫本官就交给你了,兵力不够,先组织城中青壮顶上,本官这就向京城求援。” 林枢短暂的交代了一下众人的任务,最后起身向几人作揖行礼:“诸位,这是水家三代人筹划了几十年的阴谋,绝对不可小瞧。能不能让大名府的百姓、乃至河南的百姓不被兵灾所扰,就拜托诸位了!” 听到林枢的话,堂中徐景思、檀明明、杜子沐与贾政皆是回礼:“我等谨遵钦差大人之命,尽忠国事,扫除乱臣贼子!” 待几人准备离开府衙大堂之时,林枢叫住了贾政。贾宝玉之事目前只有他知晓,总得提前跟贾政说一声。 “二舅舅,坐……” 出京一个月的时间,贾政只感经历之多,胜过之前浑浑噩噩的四十余载。 随身携带的两身官府都已经浆洗的有些发白,穿在身上却让他更加自豪。每次巡视城中,四处做工的灾民看向他时,那种感激的眼神使得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原本他已经准备去士绅富户家中“借”粮了,却被林枢喊住。他有些奇怪的问道:“瑾玉叫住我,是还有什么安排吗?” 林枢想了想,最终还是直接了当的将京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当贾政听到是贾宝玉出事,当即就头晕目眩,差点晕厥。 嫡长子贾珠英年早逝,这个二儿子贪玩好色却也性格纯良,按照他的想法,将来做个富贵闲人也挺好的。可没想到竟然被水溶虏了去,生死未卜。 正当林枢想要劝说一二,门外却传来贾琏的声音:“二叔、瑾玉,父亲来信,宝玉被水溶抓走了。” 林枢转头看向门口,只见贾琏在平儿的搀扶下,手中捏着一封书信,艰难的往大堂挪着。 “琏表哥你这是……” “琏儿,宝玉被水溶那厮虏去了!” 刚刚林枢将京城发生的事告诉贾政时,他还只是身子颤抖。但贾琏一来,他就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的看向自己的侄子。 快速上前,紧紧抓住贾琏的手哭道:“琏儿,你弟弟被水溶虏走了,你可一定要把他找回来。咱们家就属你有出息,一定要把宝玉找回来啊……” 平儿提醒了一句:“二老爷,二爷身上还有伤的。” “对对,琏儿赶紧坐下来……” 贾政、林枢扶了贾琏坐下,三人各自平复了一下心情。 贾琏把信递给贾政,他对两人说道:“父亲快马送来这封信,说是水溶借口宴请,把京城文臣武将家的子弟差不多虏了个遍。要我在京城往荥阳一线,仔细查探是否有水溶的踪迹。” 林枢摇了摇头,不大赞同这个建议:“以水溶的做事风格,咱们能想到的,他一定也能想到,守株待兔之法,在他的身上不会有用。” “根据父亲信中所言,禁军将京城附近已经搜了个遍,甚至连通州都查了个底朝天,竟然一点踪迹也没有。” 贾琏皱着眉头,看向林枢:“上次咱们还调查过北静郡王府,他家同京城各大王公勋爵大多都有来往,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家帮忙?” “造反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京城势力盘根错节,以水溶的性格,他是不会相信别人的。” 林枢看完了贾赦的书信,试图从中查找出蛛丝马迹。可惜信中的信息极少,最终只能摇摇头说道:“这水溶筹划多年,一时间还真不好推测他会有什么打算。” 他对贾政说道:“不过有一点算是个好消息,正如大舅舅在信中所言,短时间内宝玉兄弟是不会有事的。水溶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利用手中的这些人,让朝廷投鼠忌器。” 儿子出事,让贾政脑袋发懵,他这个时候根本无法思考,只是机械的点着头。 他把希望寄托在林枢与贾琏身上,一个劲的说道:“琏儿、瑾玉,我没本事,救不了宝玉,你们一定要帮我……一定要把宝玉救回来……” 看到贾政如此,林枢与贾琏只能点头应下,哪怕他们自己也没有把握,却也只能如此。 …… 等林枢让人把贾政送回房间,兄弟俩才坐下来商议这件事情。 贾琏让平儿先下去,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依我看,水溶逃离京城与河南乱起,应当是遥相呼应之策。围攻开封,就是想让朝廷一时间无法顾及荥阳,给水溶和郑家争取时间。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抛弃开封,拿下荥阳,不让水溶有喘息之机!” “琏表哥同我想的一样,估计陛下心中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林枢苦笑一声:“但是有一点,开封数十万百姓怎么办?作为君王,陛下不可能抛弃一城的百姓任由白莲教……就当那群人都是白莲教吧。陛下不可能让白莲教去祸害自己的子民。” 如果皇帝诏令英国公放弃开封,先去铲除荥阳的乱党,那么皇帝营造了近十年的圣君形象就会瞬间破灭。 估计水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扶持白莲教,撺掇白莲教借水患之机,在开封城下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听到林枢的解释,贾琏恨恨骂道:“这厮真是奸诈,我早就说过,这笑面虎不是个好东西。贤王?我呸!一个外姓王,每日里惺惺作态,那群读书人还舔着脸称他为贤王……”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面前坐着的林枢就是正统的读书人,尴尬的解释道:“我不是说你……” 林枢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会那还能顾得上这些。他对贾琏说道:“我让檀明明带了两千人去驰援开封,剩下的人手不多了。不过大名府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先派些人马往广平、冠县方向侦查一番,尽人事听天命吧!” 贾琏也叹了一声:“唉,也只能如此了,若是能有一支精兵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越过开封,直插荥阳,说不定能破了水溶的局,将这场兵祸消弭于无形之中。” ------题外话------ 感谢本帮菜饭打赏的100起点币。 感谢龙剑打赏的100起点币。 今晚还有一更,大概在一点左右更新…… 【补——熬夜失败,写了一千来字,明早补上再更,睡了,晚安……】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冷面二郎施援手 自六月始,陕甘豫三地暴雨不断,特别是河南一带,黄河水位猛涨。 水溶站在岸边,看着波涛汹涌的河水有些发愁。旁边的万众源劝慰道:“王爷不必担心,这仪封县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县令早就被我们的人架空了。今日现在此地休息一夜,等修理好船只,待补给充足之后,一路向西,三日就可抵达荥阳。” 心里着急归着急,水溶还是能保持礼贤下士的姿态。 他拱手对万众源说道:“万先生尽管安排就行,孤相信先生。” 姿态摆完,他又皱眉看向船队中的一艘,吩咐道:“那群勋贵子弟就别下船了,让他们继续呆在船上吧。虽然已经离开京畿,但还是要小心些。让看守的人注意点,别出了茬子。” 万众源躬身称诺:“王爷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门窗俱锁,上面还有二十多名好手,不会有问题的。” …… 近十日的囚徒生涯,贾宝玉的心都已经麻木了。 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如今的麻木,使得荣国府如宝似玉的凤凰蛋,已经是披头散发,浑身充满异味。 “袭人……紫鹃……我要沐浴!” “老祖宗,我要吃糟鹅掌鸭信,我要吃枣泥山药糕……” “四妹妹,把你的奶油松瓤卷酥分我一块好不好?” …… 迷迷糊糊的贾宝玉躺在狭窄的硬板床上说着梦话,昏暗中旁边有人悉悉索索的挪了过来。 “宝玉兄弟?宝玉兄弟?” “啊?谁啊?” 贾宝玉从迷糊的状态醒来,借着窗纸透过的微光,看清了面前的人。 “冯大哥!” 原来与贾宝玉关在同一船舱的,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贾宝玉一看到冯紫英,就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两人是幼时就有交情的好友。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家中享受着锦衣玉食,或是在酒楼听曲做乐,可如今就是想吃完干净的白米饭都做不到。 越想越是伤心,贾宝玉忍不住无声哭泣起来。 冯紫英自幼练武,若不是那日中了迷药,对方又是人多势众,说不定还有一拼之力。 后来水溶怕这群人质中会武的人逃跑,竟然每日只供少量饭食,让他们时刻处于饥饿的状态,根本提不起精神来。 看到好友落泪,冯紫英小声说道:“宝玉兄弟,船停了。今夜找个机会,咱们逃出去……” “你不是说饿得提不起劲吗?再说,外面那群凶神恶煞的……呜呜呜……” “小声一点,别让人听到了。” 冯紫英捂住了贾宝玉的嘴巴,警惕的倾听船舱外的动静。 当察觉船舱外没有异常之后,才松开手,给贾宝玉小声解释道:“最近我每日都会剩下一小块馒头,算是有了点力气。而且我还有这个……” 只见寒光一闪,冯紫英从靴子中拔出一柄匕首,呵呵一笑:“他们搜身时只取走了左脚靴子中的匕首,却没搜到我右靴中还有一把。” “可……但是……” 贾宝玉虽然很想逃离此处,回到温暖的荣国府。却也知道逃离不成,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正要劝说,却见冯紫英再次捂住他的嘴巴,神带着贾宝玉隐于暗中,情凝重的看向船舱的窗户。 窗户上出现一道人影,伸手捅破了窗纸,一颗眼珠子出现在孔洞中。 “柳二爷,里面太黑,看不清。咱们要不要查看一下其他船舱?许是不在此处?” 贾宝玉目光圆瞪,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他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却听船舱外又想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声音虽然很小,冯紫英与贾宝玉皆是惊喜万分。 “应该就是这间,那日在通州虽然事发突然,可我还是做了记号,不会有错……” “柳……呜呜呜……” 冯紫英无奈有捂住贾宝玉的嘴巴,小声闻到:“外面可是柳湘莲柳二哥?” “柳二爷,有人!” “嘘!冯兄弟?” 咔嚓……一声轻微的响动,窗户上的锁头就被撬开。月光之下,柳湘莲正拿着一柄短剑站在船舷边上,而旁边的人,正在经常混迹宁荣街上的倪二。 河面上略带土腥味的风吹进船舱,让贾宝玉和冯紫英不由用力的呼吸着。 贾宝玉有些兴奋,正要出声,只见柳湘莲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快走,一会巡逻的人就来了。” 冯紫英想起旁边船舱的人,还想救上一救,却最终只能摇头离开。 两人从窗户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不敢发出丝毫响动。柳湘莲又把窗户关上,恢复原本的状态,为他们逃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来到船舷边上,隐藏在货箱后面,倪二学着蛙叫呱呱两声,河水中出现几个手持粗木的“水鬼”。 …… 有“水鬼”的接应,贾宝玉和冯紫英终于有惊无险的逃了出来。 几人不敢耽搁,换上小船快速度过黄河,然后又坐上马车,往北急行一夜。 天亮时,四人来到一个叫小宋庄的镇子边上,借着一户农家的院子,冯紫英同贾宝玉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倪二买来的衣裳。 柳湘莲看着还在狼吞虎咽的贾宝玉,把目光转向冯紫英。 “冯兄弟,此地是在开封府、大名府以及山东曹州的交界处,你觉得咱们该往哪个方向走?要不去曹州如何?” 昨夜在马车上,冯紫英已经从柳湘莲的口中佐证了自己的猜测,水溶果然反了! 根据冯紫英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船队每次停靠,无论补给还是巡查,水溶都能以最快的时间完成,毫无阻力。这就说明,这些地方都有北静郡王府的人马。 无论他猜到的是真是假,靠近运河和黄河的山东曹州以及河南府,都不能去。最主要的还有一点,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堂兄贾琏以及荣国府姻亲林家的林枢都在大名府。 “自然是大名府了,贾世伯如今就在大名府,而且主政的林六元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当然是大名府最为安全!” 听同烧饼较劲的贾宝玉一听这话,立刻抬头,眼中泪光闪闪:“对,我父亲就在大名府,咱们去找他!” 正文 第二零零章 父子兄弟再聚首 自收到京城来信已过数日,林枢又收到了最新的邸报。 邸报上最大的消息,就是传承近百年的外姓郡王,北静王水溶反了!朝廷明旨下发,削去北静郡王府一切爵位,并诏令天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忠顺王领兵三万讨伐叛逆?” 林枢将邸报递给徐景思:“要是忠顺王殿下领兵追击,那他们很可能经过大名府。徐将军,让兄弟们最近巡查时,多注意一下,咱们得提前安排好犒军之事。” “大人的意思是,向王爷借兵?”徐景思草草浏览了一下邸报,抬头询问道。 “算是吧,我有个想法,想试一试。不过目前还不太确定,得再看看情况。” 林枢把目光放在桌子上的一叠纸上,这些都是最近几天从各处汇集来的消息,使他不停的修改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开封被围攻许久,左近州县也是被白莲教匪攻破了好几处。要不是英国公张岳提前发出的调令,驰援的河南诸府卫根本就来不及救援。 白莲教乱军已经达到了十三万之巨,人数还在不停的扩大中。反而开封城中,只有四万府卫。从四处赶来的援军,被挡在了开封城外,只能驻扎周边府县,伺机待发。 檀明明已经传回书信,他领着二千铁骑驻扎在祥符县,正寻找机会,以期攻破包围圈,与城中守军汇合。 两人借着舆图,根本传来的情报,不时交换着意见。白莲教乱军虽然势大,但真正的战斗力并不是很高。 先前还是农夫,拿起刀剑也不过是充数而已,要不是兵力悬殊太大,官军又要顾及城中百姓安危,早就杀出去了。 午饭之后,林枢照例巡视一圈城防,刚刚回到府衙不久,就看到一名校尉进来:“末将拜见钦差大人,南门外来个几个身份不明之人,其中有一人说他是贾副使的公子。还有一人,说他是神武将军之子。” …… 当林枢再一次看到贾宝玉时,差点没将他认出来。都快瘦脱相了,别说中秋之月,根本就是一个月牙儿。 “宝玉兄弟,受苦了!” 林枢好半天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几人上马车准备回府衙。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贾宝玉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拉着林枢的双手念叨着:“林表哥,我差点就死在臭烘烘的船上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先别哭了。二舅舅这些日子都快疯魔了,没日没夜的给自己找事做。咱们还是赶紧回府衙,估计这会二舅舅还在处理公务呢……” 林枢安慰着贾宝玉,同时给旁边三人投去抱歉的眼神。等贾宝玉四人分别上了马车,林枢才询问起与他同乘的冯紫英。 “你们到底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京城向四周都派出了大量人马,翻遍了京畿之地,连你们的一丝踪迹都没有。” 冯紫英苦涩的回道:“说来惭愧,在下醒来时,已经在船舱中了。根据柳二哥所说,那日他刚从临清回来,停船时好奇甄家船队,就远远看了几眼……” 原来那日柳湘莲刚回通州,还未上岸,就看到甄家船队的护卫中,有人正拿着一柄精致的匕首把玩。 他与冯紫英、贾宝玉都是好友,平时没少在一起瞎混,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冯紫英随身携带之物。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就仔细观察了一下甄家船队的情况。还别说,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许多蹊跷之处。 甄家想来豪奢,此次回南,看起来却极为仓促。领头的据说是甄家公子哥的人,却是像极了北静郡王水溶。 柳湘莲出身理国公府柳家,虽说只是庶支,是见过水溶的。加上他记忆力很好,哪怕只是草草见过一面,却也能分辨出,这位特意化过妆的,大差不差就是水溶。 江湖人的把戏而已,他柳湘莲行走江湖多年,早就见多了。 王无诏不得出京,这水溶假扮甄家人,是要做什么?那个人手中的匕首,铁定是自己的兄弟冯紫英的,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柳湘莲艺高人胆大,不一会就在一间锁着的船舱里听到了贾宝玉的哭声和冯紫英的怒骂声。 可惜声音引来了巡逻的守卫,他只在船舱边隐晦的做了标记,飞身而去。 原本是要回京的柳湘莲回到自己的船上,拉上同行的倪二远远吊在甄家船队的后面,一边打听京城的消息,一边伺机准备搭救冯、贾二人。 等水溶反了的消息传到柳湘莲的耳中,他就更加确定这位甄家的贵公子,就是水溶无疑。一路上,柳湘莲在好友派来的水鬼帮助下,不时弄坏水溶的客船。 终于,他在仪封码头找到了机会,将冯紫英和贾宝玉给救了出来。 “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这位柳二郎,还真是个急公好义的好汉子!” 林枢赞叹一声,对冯紫英说道:“冯兄,待会到了府衙,你先去信一封递往家中,至于回京之事,待我与二舅舅等人商议一下,毕竟路途遥远,河南最近又不大安稳。” 冯紫英点了点头,他向林枢回道:“大人安排就是!” …… 父子相聚,又是这等劫难之后,自是抱头痛哭。贾政根本就摆不出严父的架子,上下摸着自己的儿子,生怕少了一块肉。 贾宝玉虽说极为畏惧自己的父亲,可当看到贾政花白的头发,消瘦的面庞,就知道林枢刚刚在城门处说的都是真的。 父亲因为担心他,竟然想借着公务来麻痹自己。他到现在还记得,父亲离京时,头发都还是一片乌黑…… 得知消息的贾琏由平儿搀扶前来,一进门就看到抱头痛哭的父子二人。 转身看到现在旁边林枢、柳湘莲、冯紫英还有倪二,欣喜的跟几人打着招呼。 “琏二哥,你的耳朵?” “琏二爷好!” “小的见过琏二爷……” 三人虽然身份不同,不过都是认识贾琏的。特别是冯紫英,没少进出荣国府,对贾琏极为熟悉。 当他看到曾经俊秀闻名的琏二爷不但少了半截耳朵,脸上还有一道不小的伤疤,自是惊讶万分。 “哈哈,性命相搏,被贼寇咬去了一块肉而已。” 贾琏却是毫不在意,反而跟柳湘莲和倪二致谢:“宝玉能够安全回来,皆是两位兄弟的功劳。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荣国府的大恩人,就是我贾琏的好兄弟……” ------题外话------ 今日先更到这里,明日再继续吧。 困觉,晚安! 正文 第二零一章 反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零二章 驰援开封历战阵 高永恒留下五千隐卫交给了林枢,开封那边他是去不了了,只能让林枢带一部分兵马前去支援。 相比白莲教这种草台班子,谋划了数十年的水家才是心腹大患。至于说林枢会不会是纸上谈兵?这还不简单,隐卫的高级将领,哪一个不是他老爹太上皇精心挑选的。 隐卫需要的是林枢这个钦差的名头,打仗的事,根本就不用林枢操心。 高永恒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马南下,绕过开封府,先往西南行军,准备从卫辉府南下荥阳。 一来郑家在卫辉府的影响力比较小,可以尽量避开郑家的眼线。二来也可以避开白莲教匪,不至于耽搁了行军的速度。 林枢将大名府的公务交给了杜子沐和贾政,军事交给了徐景思和贾琏,自己带着五千隐卫,经南乐、开州南下,在距离开封一河之隔的封丘县停下了行军。 封丘县已经遭遇了数次围攻,虽然没有破城,却也给封丘县城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城外一片焦土,城中也是处处挂丧。听封丘县丞周若愚所言,县令在白莲教第一次攻城时就跑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好在城中青壮不少,又有不少存粮,加上城墙还算齐整,这才勉强定住了白莲教叛贼。 林枢的到来,让周若愚很是感激,因为前两日白莲教的一个舵主,刚刚给自己送了信。 三天之内,让他送上万石粮食,千名少女,十万两白银。否则,封丘县城,鸡犬不留。 虽然这个该死的白莲教舵主手底下有一万人马,可林枢麾下的五千将士,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战阵之中,估计一个回合就能将这群叛贼斩于刀下。 经过一夜的休整,隐于封丘城中的将士们已经恢复了精神。 林枢在听完周若愚的讲述后,立刻派出斥候四下查探。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支援开封城,若是能除去这支万人的白莲教匪,总能削弱一分叛贼的实力。 斥候不到半日的功夫,就探到了这支万人白莲教匪的营地。果然是草台班子,军纪涣散,营地中充斥着酒臭,就连巡逻的人都是歪歪扭扭。 “岳将军,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怎么打,本官就不画蛇添足了。不过本官给你一个小目标,全歼这一万贼寇,本官不需要俘虏!” 林枢将指挥权交给了这一支隐卫的统领岳中凌,温文尔雅的钦差大人突然变得杀气凌然,旁边周若愚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人,是不是该剿抚并用?这些人很多都是受了白莲教的迷惑……” 林枢却反问一句:“这群贼人,有几个人没粘过老百姓的血?城外那一片片焦土之中。埋藏了多少无辜百姓?圣人云,何以抱怨?” 连接三问,直接让周若愚退到旁边哑口无言。岳中凌抱拳说道:“大人,末将准备夜袭,以一千人直插中军大帐,其余四千,各据四方……” 是夜,林枢等人悄悄潜行,来到离白莲教匪大营不到一里的地方。远处的篝火隐隐映出模糊的人影,喧嚣之声都传到了林枢的耳中。 “这还赌上了,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林枢小声对岳中凌说道:“岳将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岳中凌抱拳回道:“大人,待会末将主突袭中军大帐,四面的围攻,就由大人主持了。” 林枢笑了笑:“你这是在给我送功劳啊!算是欠将军一个人情……” 隐卫自有一套指挥系统,三万兵马除了中军亲卫,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营,各有兵马八千。 岳中凌就是白虎营的统领,麾下将士以轻骑兵为主,擅长突袭,这也是忠顺王高永桓将这支人马留给林枢的原因。 岳中凌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立刻对林枢说道:“大人,该行动了!” …… 白莲教大营,叛军大多已经入睡。今日舵主大人带着他们又搜刮了好几个镇子,不但弄好许多酒肉,还弄来了不少酒水。 至于为数不多的女人,自然是让舵主大人同大小头领先尝尝鲜。 这个年代的底层百姓,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大多都有夜盲症。像是白莲教匪这种,多数都是看不到希望的底层,想要借着白莲教改变自己的人生才入教的。 虽然安排了守夜巡逻之人,却也只是随意的歪在营门口的大树旁打着盹。自造反那日开始,官兵们还没有主动攻打过他们呢,怎么可能有人会不长眼,主动招惹圣教呢? 嗖嗖! 噗噗! 大营门口的守夜人被钉在了树上,随后一声咕咕叫,不远处的信号兵立刻射出一只火箭。 “杀!” 岳中凌一声令下,一千轻骑抽出战刀,开始加速向白莲教大营冲去。 大营门口的拒马等物都已经被斥候扔到了一边,随后大地在震动,马蹄声震天。 喊杀之声将沉睡中的敌人吵醒,可惜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营帐就被鲜血染红。 岳中凌一马当先,直入大营中最大的帐篷。斥候早就将白莲教大营的布置查探的清清楚楚,不到一刻钟,岳中凌就斩下了这名白莲教舵主的脑袋。 按照大多数的情况,这会本来应该是岳中凌提着舵主的脑袋,四处传声: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可之前林枢下了命令,他不需要俘虏。于是隐卫开始疯狂收割着大营中穿戴不及的白莲教匪徒。 火光冲天,惊慌失措的白莲教匪根本没有机会组织抵抗和反攻,随着隐卫的斩杀,已经更多的是四散开来,想要寻求一个逃生之路。 没想到四面都有隐卫的弩箭和长刀,未等黎明到来,战事就落下了帷幕。 等到岳中凌组织将士打扫战场后,竟然以轻伤五百,重伤十几人的代价,将这群白莲教匪尽数斩于刀下。 岳中凌领着五千铁骑,向林枢禀报:“大人,末将幸不辱命,已全歼这支万人叛贼,贼首已经诛杀,还请大人示下!” ------题外话------ 我发现大家都不喜欢看最近的剧情,大伙该不会都只想看京城的日常吧?园子戏?还是男女主互动? 我是真萌新,真的不是很懂。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一下,指导一下小……老喵喵。 正文 第二零三章 一夫当关荆隆口 “派人通知附近州县,收拢贼寇尸体,尽数火化,以防瘟疫。”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林枢端坐马上,面不改色的说道:“将贼寇头目全部枭首,分挂附近州县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岳中凌抱拳称诺:“末将领命!” 官军大胜,斩敌近万的消息迅速在封丘附近流传开来。各州县主官纷纷带着民夫前来,拜见完钦差林枢之后,协助隐卫处理白莲教匪的尸体。 对于林枢不接受投降、不接受俘虏的做法,有些人心有怨言,认为林枢身为圣人子弟,该有仁爱之心。 可看着身着绯红官袍,面色冷峻的林枢,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提出质疑。 等林枢带人回到封丘县城,斥候已经送回了最新的情报。 这支万人的白莲教匪被林枢全歼的消息传出去后,附近小队的贼寇纷纷逃到了百里开外。甚至有贼寇已经给林枢起了一个不太雅致的名号:林屠夫。 隐卫休整一天,林枢再次与岳中凌进行了商议,既然他们无法直接帮助开封城,那就开始扫除开封周围的小队贼寇。同时以巡抚河南军政事的名义,收拢指挥附近官军,逐步蚕食这十数万的白莲教叛逆。 一道道命令随着信使送往各州县,短短三天,就有七八支官军逐渐向封丘赶来。 岳中凌计算了一下受命前来的官军人数,向林枢禀报道:“大人,除了各县留下必要的守城之兵,如今已有一万六千将士汇聚封丘。接下来是否需要渡河作战?” 林枢看着舆图问道:“如今北岸还有多少贼寇?” “延津、阳武、封丘境内的贼寇皆以平定,除黄河北岸于家店、陈隆镇的白莲教匪之外,北岸之地,已无叛贼身影。” 这三日隐卫四处出击,加上各地派来的兵马犁扫北岸各处,肆虐横行的白莲教匪不是被斩杀就是逃亡黄河南岸。 倒是于家店与陈隆镇两处,依旧盘踞着三四万的叛军。这两处是白莲教插到黄河北岸的两柄尖刀,一是用来指挥北岸各分舵的行动,二来也是保护渡河的码头,把分舵搜刮来的粮食等战利品运往大本营。 于先前歼灭的贼寇不同,这两处都是由白莲教的高层坐镇,战斗力至少比临时拼凑的土鸡瓦狗强的多。 “岳将军,若是想要歼灭这两处的贼寇,需要多少人马?” 岳中凌仔细打量了一下舆图上的各处标记,皱眉回道:“虽说这两个地方没有什么城池关隘,但他们手中有船,一旦不敌,必然会逃往黄河南岸。大人,击溃不难,难的是他们四散开来,若是少于六万人手,根本就做不到围歼与追击。” “六万?” 林枢摇了摇头:“就是能收拢足够的人马,也来不及了。开封城中的粮食应该没多少了,若不能尽快打通一条通道,咱们就是想把粮食送进去都做不到。” 林枢把目光放在位于于家店与陈隆镇之间的一座镇子“荆隆口位于两者之间,本官带一部分人守住此处,岳将军则带人攻打陈隆镇。若是于家店派人支援,就由本官负责拖住援兵,等岳将军收复陈隆镇后,再回转兵锋,直取于家店。至于他们会不会逃走,听天由命吧,先打通前往开封的道路再说。” 岳中凌为难的说道:“大人身份尊贵,怎可做如此危险之事。于家店之前有一万多人,若是大人有个万一,末将无法向陛下交代……” 林枢笑了笑:“没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不同。再说,本官身在中军,以袭扰拖住贼寇为主,真正的战斗,还得等岳将军拿下陈隆镇后,大军回转后再行大战之事。” …… 八月十四,距离中秋之夜仅仅一天时间。整个河南除了少数的州县,基本上都没心思过这团圆节日。 荆隆口只是一个很小的镇子,没有坚固的城池保护。自白莲教造反以来,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已经跑到各处城池找亲友寻求庇护。 站在冷冷清清的镇子中,林枢感叹民生多艰,吩咐手底下的人直接躲进了四周的房屋之中。 “钦差大人有令,除斥候警戒外,其余人等,入屋躲避。不得生火,不得发出响动。一切听战鼓声为号令!” 陈隆镇的战斗很快就打响了,坐在镇子里一处民宅中的林枢,不断收到信使送来的情报。 隐卫不愧是太上皇秘密练就的强军,五千隐卫一个照面就冲破了陈隆镇的防御,如今已经与近两万的白莲教匪短兵相接。 加上调集而来的一万官兵杀入镇子,白莲教匪竟被打得节节败退。 陈隆镇的贼寇眼看不敌,想要乘船逃跑,却被柳湘莲找来的江湖朋友凿沉了不少船只。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不远处的于家店求助,可派出了不少信使,却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最后还是于家店的白莲教匪察觉了不对,往日两地都会有两三次的交流,今日都到傍晚了,还是一点信都没有。 派人前去询问,可他们的信使,又失去了踪影。这位白莲教的堂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分三路前往陈隆镇,这才知道了官军杀来的消息。 于是留下三千人马守营,一万人马浩浩荡荡往陈隆镇杀去。作为两地之间必经之路的荆隆口,就像是一个张开的口袋,静静等待猎物的到来。 “大人,敌人已至西侧五里不到,镇子上有敌人的探子正在靠近侦查。” 林枢吩咐道:“放过探子,不要妄动,一定要将敌人放进来。那些柴火都放好了吗?” 斥候回道:“皆以按照大人的吩咐,藏于大路两侧房屋中,上有油脂浸透。” “让兄弟们准备好,等敌人先头人马通过后,立刻点燃柴火,咱们送这群贼寇一个大大的中秋之礼!” …… 白莲教的探子摸进荆隆口,草草在镇子里逛了一圈,除了有点过于安静之外,倒也没察觉什么不妥。 其中一人说道:“奇怪,这镇子咱们也来过好几次了,怎么今夜这么安静。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躲在暗处的官军校尉正要学一两声狗叫,却听领头的白莲教匪说道:“这有什么,或许是流民饿极了,逮了狗吃肉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跟堂主大人禀报吧,陈隆镇的弟兄们还等着咱们去救命呢!” 正文 第二零四章 以身为饵平北岸 轰! 数百支光箭从高处射来,整支白莲教的队伍被火光瞬间吞没。油脂浸透的柴火只是沾染了一丝火星,就轰的一声燃起熊熊大火。 嘶律律…… 马匹被火光惊吓,开始不受控制的四处乱窜,慌乱中踩死踩伤不少自己人。 “防御,防御……”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战马的白莲教堂主,大声呵斥着手底下的人。在各处大小头领的努力下,打乱的阵型终于有了一丝回转的迹象。 可惜林枢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大手一挥:“战鼓队,远攻!” 咚咚咚!咚咚咚!…… 嗖嗖嗖…… 一支支羽箭如同下雨,狠狠扎进没多少甲胄的白莲教匪群中。噗嗤噗嗤之声,此起彼伏。 “盾手向前,给我顶住!” 躲在一旁的白莲教堂主还是大声命令手下人集合突围,大火带来的炽热感,让他急躁起来。 他一甩马鞭,狠狠抽在了传令兵的脸上:“还不赶紧去传令,让所有人向本堂主这里汇合!” 随后又让数名盾手竖立好盾牌,躲在后面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 正在一幢酒楼的二层上指挥战斗的林枢,突然在火光中看到一个奇怪的“乌龟壳”。 “还真是鹤立鸡群!” 林枢呵呵一笑,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去,带一队人打碎那块乌龟壳,看看躲在里面的缩头乌龟到底是何方神圣!” “末将遵命!” “杀!” 杀声骤起,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白莲教堂主,心惊胆颤的看向喊杀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队百人精锐官兵,正快速向自己的方向杀来。途中不断有教众出身阻拦,却根本就无法阻止官兵的脚步。 长街之上很快就血流成河,这堂主慌张的往后退去,并不断将身边的人推出去阻挡官兵的长刀。 …… 先以火攻打得白莲教贼寇措手不及,阵型乱后,又是好几轮箭雨。 等白莲教堂主的脑袋被官兵挂在小镇的最高处后,整个镇子上的贼寇都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耀武扬威。 有人想要投降,有人想要逃跑,也有人还存着誓死不降的决。这群叛军中,有不少人是忠诚的白莲教教众,他们一看自己的堂主被枭首挂在了高处,旁边立着一名身着绯红官袍的少年人。 “弟兄们,是那狗官杀了堂主,擒贼先擒王,杀了狗官为堂主报仇!” 报仇也好,做最后的挣扎也罢,随着这声大呼,原本逃跑受阻的贼寇纷纷向酒楼上的林枢冲来。 旁边的校尉劝道:“大人,还是先躲躲吧,咱们的人基本上都散在了镇子里,您身边只有五十名护卫,这么多贼人都冲了过来,属下怕……” “躲?” 林枢哈哈大笑,校尉还以为林枢要留在酒楼力战叛贼,却听他说道:“当然要躲,走,随本官下楼……” 愣神的校尉连忙跟上林枢的脚步,最后一个走的人把一个披着绯红色衣袍的稻草人插在酒楼之上。 当一大群白莲教匪冲上酒楼二层,这才发现自家堂主的脑袋让,竟然是一个假人。 “中计了!不是狗官!” 正要撤退,酒楼的门窗却突然被一群黑衣人给锁上了。同时有一队人把一捆捆柴火扔在四周,随后立刻彻底附近。 嗖嗖嗖! 还没等酒楼里的贼寇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火箭飞射而来,酒楼瞬间燃起大火,吞噬了冲进酒楼的一百来人。 …… 林枢指挥五千官兵,借着荆隆口这个小镇子硬生生拖住了一万多白莲教匪。 他忠实的施展着前世太祖爷的游击战法,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一夜过后,大火早就熄灭了,整个镇子成了一片废墟。 残存的火星冒着丝丝烟雾,昭示着昨夜大战的激烈。烈火炙烤加上一夜激战,官匪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凭着一股气硬撑着。 林枢抹了一把被烟火熏黑的脸,用嘶哑的声音询问身边的校尉:“伤亡如何?战果如何?” “回大人,一夜激战,伤亡约有一千多人,如今还有一战之力的有三千两百多。贼寇还有五千多人。” “看来这群贼寇还真是白莲圣母的忠徒,领头的人都死了,伤亡如此之大,依旧死战不退。” 林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收拢官兵后采取了守势。自己身边的大多都是河南各州县的府军,与隐卫这等强悍的禁军不同,战斗力要弱上很多。 没有了黑夜的遮掩,偷袭游击这种方法已经不管用了。 不过好在拖住了一夜,想来陈隆镇方向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战斗,林枢现在只需要保住己身,别被面前的贼人抓住就行。 “杀狗官!为堂主报仇!”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白莲洁焰,圣女降临。 光复明宗,一统天下!” …… 口号声想起,这群白莲教匪如同入魔一般,迎着朝阳开始向官军杀来。 从林枢这边来看,这群人已经被彻底洗脑,估计就是刀剑加身,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冲过来。 “放箭!” 噗噗噗! 两阵箭雨之后,双方又一次短兵相接。 官军的甲胄与兵刃明显要强于白莲教匪,一个回合一下,双方的死伤比大约是一比三。 被一圈盾牌围在中间的林枢冷静的进行着推演,然后发出道道命令。 防御圈慢慢往东移动,外圈受伤的将士会以最快的速度被拖进防御圈中,随后由另一官兵接替他的位置。 一边打一边移动,这几千白莲教悍匪就这样被林枢吊在此处,与官兵鏖战。每当他们想要退却,林枢就会发动嘲讽技能一般,死死贴上去咬一口,再次把对方的真火打出来。 就这样打到了午时初,岳中凌的骑兵终于先大部队先一步赶了过来。 “弟兄们,我们的援兵到了!” 林枢抽出御剑,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喊道:“狭路相逢勇者胜,随本官杀!” “杀!” 有了援军的官兵瞬间被林枢激起了斗志,杀声震天,阵型由防守变为攻击,犹如一只利剑,插进了白莲教匪的阵列之中。 ……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便宣告结束。经此一战,黄河北岸的白莲教除了于家店的三千人,皆被一扫而空。 林枢借着浑浊的黄河水洗了一把脸,遥望着朦胧中的南岸。 “把阵亡的将士们收殓好,再将受伤的将士送到附近州县救治。” 林枢跟身后的一众将领下令:“派一队人马去铲除于家店的那些贼寇,其余人等,搜集船只,准备渡河!” ------题外话------ 今天先更到这里。 看了一下大家的留言,我还是决定继续按照大纲写下去。修改大纲的话,剧情很难连贯上,稍微调整一下还是可以的,我再琢磨琢磨,希望能给大家一个好的故事。 【更新这个……很难啊!我尽量多更一些,唉,到今天为止,还欠着25章更新呢。】 正文 第二零五章 中秋佳节传捷报 开封被围困许久,城中粮食已经不足三日所需。 主持开封大局的内阁辅臣张黎,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杀尽城中那群麻木不仁的士绅富户。 若不是英国公张岳出动大军,估计连一担粮食都不可能从这群囤积居奇的渣子手中掏出来。 “阁老,探子来报,昨夜黄河北岸陈隆镇、荆隆口方向突然火光冲天。北城门有羽箭射来书信,上面是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林大人的印记。” 正在发愁粮食的张黎听到侍从的禀报,惊讶的抬起头:“嗯?拿过来!” 侍从恭敬的将书信呈递上来,张黎打开一看,欣喜的吩咐道:“去请本阁兄长……算了,安排人去一趟北城门,让那里的守将随时关注陶家店方向的情况。” 随后他将书信收好,急匆匆往南城大营而去。 英国公张岳,年已六十。一身蟒袍玉带,端坐大帐内看着手中的书信。 “二弟,这封书信可辩出真假来?万一要是贼人伪造呢?” 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弱冠少年,竟然以五千人马歼灭一万叛军,随后召集附近官军,扫清了黄河北岸六县的贼寇。 或许是开封的困境有了解决的希望,忧愁多日的张黎笑了笑。 他指着书信中的几处说道:“兄长看这里,信中所说的密查郑家以及河南诸州府贪墨之事,朝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这看似特殊印章的印记,其实是陛下御剑剑柄的花纹。” 张岳仔细一看,可不就是盘龙图案嘛。钦差大印、私印、御剑印记以及夹在书信内容中的特殊话语,好缜密的心思。 他感叹道:“不得不说,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玩得花,为兄这个大老粗还真玩不来。” 哈哈哈…… 兄弟俩相视一笑,将这些天心中的阴霾冲散了不少。 “报!城北、城西均有羽箭射来书信,上有标注,须交予阁老亲启!” 两人笑声未落,侍从又拿来两封书信,张黎接过来一看,封蜡未除,信封上的字迹就是林枢的亲笔。 “内容与上一封相同,都是言说他的计划。收到一封书信,就往北城楼挂上一盏红灯。他会在三盏灯亮起后,依信中之计,击溃城北之敌,给开封打通一条补给之路。” 张黎将三封信往桌上一拍,兄弟俩一合计,立刻就让人去找来三个大红灯笼,就等今夜将其挂在北城楼上。 ……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与河南的战乱不同,京城的靡靡之音从来就没有停过。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河南白莲教闹得如此之凶,又出了北静……水溶造反之事,他们倒好,没了忠顺王爷管着,又出来胡闹了!” “恨不能提三尺剑,扫尽天下之不堪。” “我还想着投笔从戎去文魁君跟前效力,可昨夜回家提及此事,就被家父揍了一顿……” “唉,我也是。我父亲说,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 …… 国子监今日放假,不少学子准备去南池参加中秋诗会。途径南池坊市时,几家青楼之中,传来阵阵靡靡之音。当然,也少不了豪门子弟的调笑之声。 因为义忠亲王高万琸至今昏迷不醒,又有河南之乱,宫中只是给朝臣赐下节礼,并未举办宫宴。 皇帝换了一身员外服,乘上马车准备去南池诗会散散心。刚刚走到南池坊市,就听到国子监的监生鄙夷青楼上的纨绔子。 “这些监生倒是有趣,虽说只是听了几句言辞,却也让人欣慰。大伴,派人去查查,看看是哪家子弟。” 夏守忠小声跟旁边的人耳语几句,随后重新上车,他见皇帝好不容易心情好些,识趣的恭维道:“圣君当朝,天下英才辈出。这国子监的监生,不就是老天爷为皇爷准备的吗?” “老天爷可不会心疼这万千生灵,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皇帝没有接话,反而掀开帘子看向车外。道路两旁有不少摊贩在叫卖着,行人不时驻足挑选着东西。 “京城繁华,只是表象而已。天子脚下终究富足一些,这万里江山,穷苦之人比比皆是。朕还需努力,不说人人大同,也得上老百姓吃饱穿暖才是。” 皇帝感慨了好一阵,放下帘子说道:“算了,不去南池了,回宫吧。” “南池诗会就要到了,皇爷您不去了?”夏守忠小声问道。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老九那边至今没个消息,白莲教还围着开封,朕哪里有心思去看什么诗会?” 正当马车准备调转方向时,朱雀门方向传来一阵好大的欢呼之声。 欢呼声逐渐从朱雀门往北蔓延,皇帝隐隐从欢呼声中听到有人在高喊万岁。 “大捷!大捷!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翰林院侍讲学士林大人,率领官军大破五万白莲教匪,平定黄河以北三府十二县……” …… 勤政殿中,被皇帝紧急召进皇宫的内阁首辅魏庆和、内阁大学士齐博瀚、任国成,五军都督府诸帅,兵部、户部、吏部三部主副官员热烈的讨论着从河南送来的捷报。 皇帝正看着手中林枢送来的密信,至于捷报的后续,他已经扔给了首辅魏庆和去处理。 以往和稀泥的魏庆和干净利落的下着命令:“户部,立刻调集粮草,水陆并进,送到河南去。吏部,从治德八年的观政进士中,挑选合适的人,送到林学士那里,让他酌情安排到合适的职位上去……” 魏庆和没有同众人商议,快刀斩乱麻的将河南现在急需的粮草、军械、官吏补充安排妥当。 这时皇帝也看完了手中的密信,抬头轻咳了两声,大殿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林枢已经查到了水溶的行踪,被挟持的荣国府贾宝玉,以及神武将军冯家的冯紫英已经安全逃脱。从他们口中得知,被挟持的人虽然受了些苦,性命还是无碍的。” 话音刚落,殿中好几个人都长舒一口气。他们几人的儿孙子弟,也被水溶挟持出了京城。如今听到这个好消息,自然有了希望。 皇帝继续说道:“诸卿放心,忠顺亲王已经带着大军过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正文 第二零六章 中秋月圆沙场度 天色渐暗,今日虽然是中秋佳节,宁荣街上却没有往年的热闹景象。 一队风尘仆仆的禁军骑马走近,若不是身下的高头大马和身上的甲胄刀剑,坊正差点没让他们进来。 “宝二爷,到家了!” “是到家了啊!” 领队的校尉没有靠近荣国府,他抱拳对贾宝玉说道:“宝二爷,荣国府已到,兄弟们还得去大营报道,就先走了。” 连续多日疾驰,贾宝玉能安全抵达京城,这队禁军的兄弟居功至伟。 “诸位大哥,都到家门口了,怎能不进去休息休息……” 那校尉拍了拍胸口的包袱,咧嘴笑道:“军务在身,若是宝二爷不嫌弟兄们粗鄙,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贾宝玉闻言下马,诚心诚意的跟几人作揖致谢:“多谢诸位大哥一路上的照顾,荣国府的大门永远为诸位敞开!” “宝二爷,再会!” …… 守门的家仆差点没把瘦脱了相的贾宝玉认出来,再三确认真是宝二爷回来了,连忙分出一人去府中报信。 一身尘土的贾宝玉一进家门就嚷嚷着要沐浴更衣,下人们自然不敢耽搁。 倪二也借着端来的水盆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上一身干净的劲装,前去拜见已经等在前堂的荣恩伯贾赦。 “小人倪二,拜见赦公!” 倪二一进前堂,见到高位上端坐着的贾赦,立马跪下磕头问安。 贾赦亲切的扶了倪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琏儿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你是忠义之人,从今日起,便在本伯身边做一家臣如何?” “荣国府家臣,卑贱之人担当不起……” 倪二连忙抱拳推辞,却被贾赦打断。 只听贾赦说道:“你与柳家小子不远千里,不惧危险的救了我家宝玉,家臣而已,就这么定了!” 倪二原本以为他护送贾宝玉回来,荣国府最多赠些银两。没想到贾赦如此大方,直接让他做了荣国府的家臣。千万不要小看家臣在勋贵府中的地位,宁国府的焦大,就被回到府中的贾敬重新重用。如今哪怕焦大指着贾珍贾蓉的鼻子骂,只要他说的是对的,贾珍、贾蓉也只能忍着道一声自己错了。 从一介混迹街头的地痞,成为四王八公之一的荣国府的家臣,倪二的身份地位直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份转换后的倪二再次拜见了贾赦:“属下拜见家主!” 贾赦拍了拍倪二结实的肩膀,吩咐道:“好,好!哈哈……倪二,我让人给你安排好了屋子,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再给你安排些差事!” “是,多谢家主。”倪二道了谢,随后跟小厮下去休息。 贾赦看了看桌子上的书信,朝着门口说道:“快去东府请敬老爷来一趟……” …… 荣禧堂中,贾宝玉梳洗换衣,终于有了一丝曾经的富贵模样。 不过这段时间遭罪不轻,往日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他更加消瘦了。贾史氏搂着他老泪纵横,抹了贾宝玉的脸直骂水溶不是个东西。 “祖母,别难过了,孙儿这不是没事吗?” 贾宝玉出事,直接让本就上了年纪的贾史氏病倒在床。这些年把贾宝玉养在膝下,极尽宠爱。哪怕有着她自己的私心,但她对贾宝玉的祖孙之情,绝对是冠绝荣国府的。 如今终于见到孙子平安归来,身上的病都去了几分,精神头也恢复了不少。 她拉着贾宝玉坐在榻上,叮嘱说道:“你出事的消息传到家里后,你母亲就急病了。每日里都是以泪洗面,这会都还在床上起不来。赶紧去看看她吧,若是见到你平安回来,也能让病去的快些。” 贾宝玉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将目光转向荣禧堂中的其他人,果然不见母亲贾王氏。 原来当日贾宝玉出事贾王氏当场就急晕在地,好不容易救醒,半边身子就失去了知觉。请了太医院的御医前来,把脉以后也是摇头说道无能为力。 中风之症,只能靠调养维持。只要保养得宜,不再受刺激,于性命无碍。 等贾宝玉来到病榻之前,贾王氏挣扎着要起身,贾宝玉连忙扶了她起来,靠在枕头上,母子俩相互摸着眼泪。 …… 月上枝头,开封北城门高挂三盏大红灯笼。 围在城外的白莲教匪徒不明所以,还嘲笑说开封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青楼,正点着大红灯笼等着接客呢。 子时过后,隐藏在北城门不远处的林枢,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开封城北城楼。 再看到高高挂起得三盏大红灯笼后,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悄悄给岳中凌打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而此时的白莲教匪徒还在营帐中吃肉喝酒,划拳赌博,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的降临。 隐卫派出去的先锋营,在黑暗中不停的抹着白莲教守夜人的脖子,慢慢的向中军大帐靠近。 “什么人?” 越靠近中军大帐,巡逻的人数越多。等到了大帐门口,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不妥。 “杀!” 一队黑衣人跳出,大营瞬间热闹起来。隐藏在暗中的隐卫立刻点燃火把,四处放起火来。 粮草堆、营帐,这些可燃物都被隐卫点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瞬间照亮了天空。 与此同时,大营外马蹄声震天动地,大地都在不住的颤抖。喊杀之声逐渐变得响亮,岳中凌手持一柄长刀,率领数千铁骑,冲杀进了白莲教大营。 嘎吱嘎吱…… 开封城北城门慢慢打开,吊桥放下,城中也杀出一队人马。 “将士们,随我杀!” 随着领头的将军一声令下,白莲教匪徒就被两面夹击。 林枢不断观察着战场上的变化,不时指挥官军进行包围、夹击与支援。他可不想放任这群荼毒河南百姓的渣子们逃走,这群叛贼,有一个算一个,手中都沾染了无辜百姓的鲜血。 北城门的战事很快就被其他方向的白莲教匪徒察觉,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就有不少人马向北边袭来。 林枢立刻让剩下的两万官军抵了上去,必须给岳中凌争取足够了时间。只要吃下北城门这几万人,开封城下的官、匪兵力之比,就将产生巨大的逆转! ------题外话------ 呼呼,今天先写到这里,睡一觉,明早起来摸鱼。 正文 第二零七章 会师开封度佳节 “大人,西门处有一队骑兵杀来,约莫一千骑,好像不是白莲教的人。” 柳湘莲一身轻甲,快马飞驰而来,下马单膝跪地,向林枢禀报。 自他跟林枢表示想要从军,林枢就临时委任他做了钦差行辕参军事,跟随徐景思左右。 今日大战,岳中凌让他带了一队轻骑,负责侦测和保护林枢的安全。 林枢用望远镜往西边查看,果然有一队骑兵正朝着北门杀来。与白莲教的叛贼不同,这队骑兵甲胄整齐,手中的长刀都与朝廷的制式兵器相差无二。 “传令,弓箭手三箭之后,盾兵上前,长枪手抵上去。” 林枢将身边仅剩的三千人尽数派了上去,他对身边的旗手说道:“将旗子打开,跟本官一同前去迎敌!” “大人,若是打开旗子,敌人一定会率先攻打咱们这里。” 旗手犹豫劝道:“大人身份尊贵,若是被贼寇俘……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要么大胜,要么战死,林家子孙没有投降被俘之人!走!” 林枢拍马上前,领着三千将士迎战西门杀来的一千铁骑。 旗手一咬牙,将旗帜展开,高高举起。象征朝廷钦差的金色祥龙图,瞬间成为了战场上的焦点。 旁边另一名旗手也将旗帜展开:钦命河南巡抚林! “是林屠夫!兄弟们,给我杀,杀了林屠夫,为北岸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是那个钦差林枢,送上门的功绩,冲过去,取了他的狗头跟王爷换赏钱!” 随着旗帜展开,林枢不仅将西门杀来的一千骑兵吸引了过来,同时让一部准备围攻岳中凌的白莲教匪徒调转兵锋,让他杀来。 “骑兵冲阵,将左边的白莲教阵型打乱。” 面对两面夹击,今林枢也不慌张。让五百骑兵杀入两三千的白莲教的队伍之中,随后指挥剩下的兵马,摆好阵型,应对一千铁骑的冲击。 “御!” 啪啪啪! 盾手上前,随后弓箭手紧随其后。 “放箭!” 嗖嗖嗖…… 三轮箭雨,至少让一百多人落下马来。眼看敌军兵马就要冲到阵前,林枢这边又换了阵型。 “刺!” 弓箭手转后,长枪兵立刻补上空位,刺出手中的长枪,与盾兵结合,组成了一个拒马阵型。 “杀!” 砰砰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短兵相接,两方瞬间产生了巨大的伤亡。 不断有马匹到底,同时也有大量的官兵饮恨在马刀之下。在阻挡了骑兵的冲击之后,没有速度的加持,骑兵自然就陷在了官兵的战阵之中。 牺牲了近千人,才堪堪将敌军拖住,林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弟兄们,随我杀!” 林枢抽出御剑,率先杀了过去。身边三百亲兵,立刻紧跟其后。 这三百人,有福全带领的林家好手,也有贾家为数不多的家将,还有皇帝调给他的一百五十名龙禁卫。 圆月撒下柔光,血染黄土。震天的喊杀声中,林枢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亲人。 面前敌人的狰狞,鼻尖传来的腥臭,都像是虚幻的影像,被手中的御剑割裂开来。 机械的挥舞御剑,手臂慢慢变得迟钝起来。林枢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死了多少。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这才从疯狂的杀戮中回过神来。 “启禀钦差大人,叛贼皆以诛杀,张阁老已在北门外等候!” 岳中凌下马单膝跪地,他兴奋的禀报:“此番大战,阵斩三万余,俘白莲教大小头领数十人,白莲教在河南的坛主陈浩然也在俘虏之中。” “干得好!岳将军快快起身。” 林枢扶起岳中凌,顺手捡起一块破衣,擦了擦御剑上的血迹,冷声说道:“除了陈浩然和职位最高的五人,其余俘虏,皆枭首示众,就挂在北城门处!” 岳中凌小声劝说道:“大人,如今不比之前……开封城中官员极多,杀俘之事,怕会给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妨,既然白莲教看得起本官,起了‘林屠夫’的名号,那本官就好好当一回屠夫,将这群乱臣贼子尽数屠杀!” 林枢收剑回鞘,翻身上马:“留下还有力气的人收殓战死的兄弟,其余人,随本官入城。” …… 此战官军大胜,将白莲教的包围圈彻底打破。开封城中的官兵迅速派出一队精锐,将北城外的通道牢牢控制住,从码头上源源不断的将北岸的粮食送入开封城中。 内阁辅臣张黎亲自将林枢迎入城中,笑言林枢神兵天降,挽救了城中数十万的军民性命。 待林枢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府衙正堂。 安排好城防的英国公张岳也已经坐在了堂中,与其弟张黎共同款待驰援开封的林枢。 “下官拜见国公爷,拜见阁老!” 林枢向两人躬身行礼,张黎亲切的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个礼,老夫还真受不起。” 随即拉了林枢坐在酒桌前,三人同举酒杯,遥遥北敬:“敬陛下!” 一饮而尽,再满一杯,举起说道:“敬英烈!” 撒地再倒一杯,这才相互敬饮。 张岳极其欣赏的对林枢说道:“老夫还真是没想到,林学士一介文官,竟有如此胆识。敢用自己做饵,硬生生拖住了东西两侧的援军。” “国公爷谬赞了,其实当时也是被架在那了,不得不这么做。” 林枢面带羞愧,对两人说道:“原本以为速战速决之下,东西两侧的贼寇就是反应过来,也没这么快会冲过来。可没想到来了一队神秘的骑兵,打乱了下官的部署。” 张岳唏嘘说道:“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你能做到随机应变,并身先士卒,已经是最好的应对之策了。来,老夫敬你一杯,就为今日林学士之血性!” “当不得,当不得……” 林枢连忙举起酒杯,与张岳碰了一下:“面对二十万贼寇围城,国公爷领着不到八万的将士硬是把贼寇挡在了城外。前辈之果敢英武,当为我辈楷模。敬国公!” 两人相视一笑,同举酒杯,一饮而尽。 张黎看着这一老一小,推杯交盏的相互称赞,哈哈大笑起来。 “来来来,别落下我啊。好不容易松快了些,今日就借着斩敌之乐,欢度中秋佳节!” 正文 第二零八章 夜议兵事思决战 相比开封的肃杀,京城的中秋夜充满了喜庆与迷醉。 黄华坊林府红灯高挂,月上枝头时王琦夫妇领着三个孩子在院子中拜了月神,供上月饼后一家人回到屋中用饭。 黛玉的神情有些恍惚,她看着盘中的月饼,挂念远在河南的兄长林枢。 “玉儿尝尝这个糖蒸酥酪,这还是我学着食神斋的做法弄出来的。” 王琦夫妇悄悄对视一眼,王萧氏一边将盘中的菜色夹给黛玉,一边说道:“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黛玉晃了晃神,冲着王萧氏甜甜一笑,尝了一口。酥脆香甜,很合她的胃口。 “很好吃,叔母的手艺都比御厨好了。” 听到黛玉的夸赞,王萧氏捂嘴笑了笑,又给一双儿女夹了一些。 林王两家人口本就稀少,饭桌之上又都是亲近之人,自然没有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借着王萧氏的厨艺问题,说说笑笑的用完了中秋宴。 等几人在院子中一边消食,一边赏月之时,王琦说起了河南之事。 “今日捷报抵京,算是最近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你哥哥这一战,今后就不必再担心有人拿他的年纪说事了。” 王琦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林枢六元及第,又有献策之功。入仕半年,就连升三级。 朝中很多人都不满皇帝对林枢的提拔,甚至有人四处传言,说林枢是幸进之徒,不配继承忠正公林如海的衣钵。 红眼病是一个方面,其实更多的是林枢太过年轻了,刚刚十八岁,就成了五品翰林学士,又任了东宫辅臣。 这要是再有几年,还不得进六部、入内阁,三十不到,成为大楚最年轻的阁老。 今日的捷报一到,别人都在关注官兵大胜叛军,一扫多日来徘徊在朝廷上的阴霾。而像王琦这种有心人,则是看出了此次大捷,给林枢带来的巨大好处。 大楚承袭明制,却也有所改动。虽然没有像宋时的文贵武贱,却多多少少有些以文制武的隐形规则。 林枢一介文臣,以少胜多,不到半月就将黄河北岸的白莲教叛军一扫而光,可以说是文臣最能打的。 当然,他本身有着大楚六元文魁的光环加持,在年轻一代有些极高的影响力。哪怕朝廷只是想立一块牌子,也会重用林枢。 文臣中纸上谈兵的多,能真正做到上马杀敌、下马治政的人少之又少。林枢的出现,可以让文臣在压制武将的时候多一份底气。 毕竟那么多人去了河南,与白莲教叛贼的交手中,多是守城防御,很少有林枢这种,主动攻击并取得大胜。 这么一来,林枢在文臣中就成了一个压制武将的标杆,今后同武将“骂街”时,随时可以拿出来戳一戳武将们的肺管子。 至于有人还敢拿年龄说事,估计会被其他人喷一脸的唾沫星子:“林六元能文能武,你年过不惑却只会耍嘴皮子!” 王琦简单说了一下今日捷报对林枢今后的影响,安慰黛玉:“丫头放心,你哥哥身边有大军随护,就是和贼寇对阵,他也只是在中军指挥。” “是啊,瑾玉身边有福全护着,寻常人哪里能近得了身。如今黄河北岸已经被扫清,估计再有一段日子,河南的叛贼,很快就能彻底平定了。” 王焕从翰林院打听来不少消息,总结了一下说道:“北安肃清之后,只要整合周边的官军,加强开封城内的兵马,内外夹击,估计白莲教的那些人,撑不了多久了。” 这时王媛对几人说道:“其实不用费时整合附近州县的兵马,既然北岸已清,林大哥只需要悄悄渡河,拿下开封城以北的码头,再联系城内的英国公,内外夹击,打通通往城内的通道即可……” …… 酒足饭饱,林枢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他酒量不行,又是战时,自然不敢多饮。吃完晚饭,便与张家兄弟开始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下官认为,北城门外如今被咱们的人控制,白莲教叛贼反攻失败后,必然会改变围城的策略,很有可能,会转进开封以南。” 林枢指着舆图说道:“开封以东的归德府临近山东、南直隶,朝廷驻有大量兵马。西边的汝州南阳又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那么他们要么强行攻打开封城,要么南下汝宁,通过汝宁府前往湖广。毕竟湖广山川之地,易守难攻。” 打下开封这座中原重城,可以让白莲教的声势变得更大,从而吸引更多的人入教,壮大自己的实力。 但围攻多日,不但没有达到最初的目的,反而损兵折将,使得白莲教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白莲教现在骑虎难下,继续打吧,最多拼个两败俱伤,弄不好朝廷支援的兵马过来,自己全军覆没。不打吧,搞出这么大的声势,灰溜溜的走了,对白莲教的威势有很大的损伤。 而且如今城内的兵马虽然没有白莲教的人数多,但实际的战斗力是要超过不少的。 张黎对军阵之事不是很精通,听了林枢的看法后,把目光投向张岳。 “瑾玉说的不错,如果白莲教还有些脑子,如今最后的办法就是转攻汝宁府,取了粮草军械后,往湖广一带转进。” 张岳抚着长须说道:“不管白莲教有没有脑子,咱们都不能让他们南下。湖广是仅次于江南的大楚粮仓,河南今年天灾人祸,还等着湖广的粮食呢,要不能让战火烧到那边去。” 啪! 张岳一掌拍在舆图上:“明日开始,咱们就组织反攻。就是拖,也要把这群乱臣贼子拖死在开封府境内。” 林枢点头附和,英国公张岳的看法同他一样。河南靠近黄河的州府差不多绝收,数十万百姓嗷嗷待哺,湖广的粮食至关重要,要不能有失。 他抱拳对张家兄弟说道:“国公爷,阁老,下官在大名府时,曾经派了不少人先期南下。如今他们正在开封城附近州县整合兵马,可联系他们,让他们逐步封锁开封往南的通道。不求能阻挡白莲教的主力,只需要拖延一二即可。” ------题外话------ 感谢书友4463打赏的200起点币。 唉,今日没能完成6000字,任务失败,惭愧啊! 一会再摸鱼半小时,明天中午休息时在摸鱼一千字,14:00前补上今天的2000字。 咔嚓……老天爷,别劈我啊…… 正文 第二零九章 荥阳城外陷两难 开封城的中秋夜是在战鼓声与厮杀声中度过的,城中百姓胆战心惊的过了大半夜,直到城头传来官军的欢呼声,这才纷纷从家中走了出来。 “Duang、Duang、Duang……” “钦差林大人率兵驰援,与城中的将士前后夹击,大败贼寇,斩敌五万,我军大胜!” 城中各坊瞬间沸腾,被困月余的开封百姓,无不欢心雀跃。虽说官府一直在说城中粮食充足,朝廷的支援马上就要来了,可米价一日三涨,府衙更是强行粮食铺子施行配给制。 前日开始,更是有传言,因为官府的抵抗,白莲教攻破城池之后,将三日不封刀。若是想活命,便要打开城门,迎“圣教”入城。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虽说还未彻底打败叛贼,可城中的百姓像是被憋得太久了,想借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来释放自己的心中的压抑,取出鞭炮就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 在屋子里商议完后续计划的张家兄弟和林枢,走出府衙,看着不断挂起的红灯和燃放的鞭炮,均是脸上带笑。 “国公爷,阁老,这城中的百姓倒是对官府信心很足,都提前庆祝了。” 哈哈哈…… 张黎抚着长须,大笑说道:“一个无君无父的邪教,仅靠愚弄百姓如何能长久?得一时之机,却靠搜刮抢劫、烧杀辱虐壮大实力,最终会被百姓们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忠义到底是什么?但他们明白谁才能带来安稳。只要有一口吃的,谁又会跟着这群人去造反呢?” 张岳用手撑着后腰,跟两人说道:“这欢快的气氛最适合入眠,老夫累了这么些天,今天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兄长说的不错,我也困了!” 张黎冲着林枢眨了眨眼,老顽童一般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瑾玉了,你总不能让我们两个老头子冲锋陷阵吧?” 林枢作揖拜道:“还请国公爷和阁老替下官压阵,还河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 黎明前的黑暗很快被朝阳的光辉驱散,林枢只是小憩一会,便坐在府衙签署着道道军令。 黄河北岸的码头以及开封城北的通道,必须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以及北岸的援兵陆续送至城中,引得开封百姓对朝廷的信心就更足了。 城北如此大的行动,自然引起了白莲教的关注。还没到一天,白莲教就对城北的官军防线,进行了六七次的冲击。 可惜林枢早就预料到了这些,在东西两侧埋下伏兵,再一次重创了叛贼。两日下来,又吃掉了近万的白莲教精锐。 八月十七,天空又下起了大雨,林枢巡视了城防之后,刚刚回到府衙。 张黎捧着一个紫砂壶,躺在连廊中欣赏着雨景。看到林枢进来,招手让他坐下。 “阁老,下官已经收到开封附近十一县的回信,除去必要的留守,各处可组织四万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拖住白莲教主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檀明明已经从祥符出发,联合左近州县来援官兵,抵达城南百里不到的昌义镇。 此处是开封南下汝宁府的必经之路,四万大军藏于附近的小山密林中,突袭之下,绝对够白莲教喝一壶的。 张黎却只是点了点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此事,反而问道:“水溶那边情况如何?忠顺王大军能不能把人救出来?” “按照时间推算,王爷的大军应该已经到荥阳附近了。至于能不能把人救出来,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林枢如实说道:“其实下官对救人之事,并不抱太大希望。若是水溶没等进城就被王爷拦住,救人的机会就更大些。” “是呀,水家、郑家经营荥阳数十年,可以说整个荥阳城就如同一个铁桶,想要在城中安全的把人救出来,难如登天。” 张黎唏嘘说道:“若水溶还未进城就被忠顺王拿下,荥阳的某些谋逆之人就会潜入水下,伺机再起。一劳永逸的解决反贼,与这群勋贵官员子弟的性命,该如何选择呢?” …… 荥阳城东北的河阴县,忠顺王高永恒领着麾下两万五千隐卫悄悄进城。他已经得到可靠情报,水溶于中秋前夜进了荥阳城。 此时他在发愁一件事,是直接攻城还是先把那群被挟持的人救出来。 “冯家小子,你说说,是先找办法救人,还是直接攻城逼迫水溶投降?” 站在高永恒身侧的冯紫英没想到他会询问自己,在片刻的愣神之后抱拳回道:“一切由王爷做主!” 高永恒不耐的说道:“要你说你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先想办法救人!” 冯紫英郑重的劝道:“王爷或许觉得这群人的命比不得麾下的将士,但这些人都背后是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如果王爷强行攻城,万一惹得水溶杀了他们,不但王爷会被京城的那帮人记恨,甚至会引得他们对朝廷失了忠心。” 高永恒是多么聪明的人,在领兵出京之前就想到了这些。当时他还问过皇帝,如果遇到这个情况该如何去做。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要他以大局为重。可这个大局,该如何界定呢? 唉! “报!启禀王爷,京城来信!” 信使将信呈上,封蜡完整,拆开后竟然是两封信。 一封是太上皇亲笔,上面交代高永恒当以斩杀水溶同郑家逆贼为要。 另一封是皇帝亲笔,嘱咐他择机救人,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可允诺水溶,用这群人的命换水家人的命。不过在书信的最后,又加了一句,当以大局为重,必要的牺牲还是值得的。 高永恒哀叹一声,将书信直接置于火烛之上,烧成了灰烬。 “冯紫英!” “王爷?” “本王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代本王去趟荥阳城,告知水溶,交出挟持之人,朝廷可给水家一条生路。若是不同意,本王破城之时,水家鸡犬不留!”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两章,一章十二点前发,一章两点半前发。 正文 第二一一章 可怕的阴谋(补1) 回到河阴县城的冯紫英一脸的愁容,他是真没想到水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把自己在荥阳城中的经历一一讲述出来,最后说出了水溶的要求:“王爷,水溶说,只要朝廷把荣国府的贾宝玉送到荥阳县城,并且由您作保,无论将来结果怎么样,朝廷必须答应送水家其他人出大楚境内。” “贾宝玉?” 高永恒惊讶的看向冯紫英,开口问道:“你确定是贾宝玉?” “回王爷,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冯紫英苦笑一声,点头回道:“水溶的意思是,把贾宝玉尽快送到荥阳,他也好早点把挟持的人都送到河阴县来。至于今后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他这是想做什么?” 高永恒无法理解水溶的想法,原以为水溶会提出交换粮草军械等有用的东西,却没想会用来换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说实话,他都有些意动了。用一个贾宝玉换回那么多朝廷重臣的儿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他冷静下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若是真的答应了,恐怕今后皇家在朝臣中的声望,将会荡然无存! 荣国府贾家,从开国时就忠心耿耿。有些封王之功,却因感念君王之难,主动降爵一等。 至今近百年,每一代的主事人,都是皇家最忠诚的臣子。贾代善更是为了替太上皇挡刀,落下病根,早早病逝。 就说年轻的一代,贾琏这会都还在大名府养伤呢,若是把贾宝玉拉来换了人质,估计贾家的心就再也捂不热了。 至于朝中的那些大臣,哪怕自己的儿孙被换了回去,估计也会对皇家产生恐惧与不信任。今日你会舍弃忠心耿耿的荣国府,也许明日,就落到我家了。 啪! 高永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好算计,本王差点就中招了!” 冯紫英问道:“王爷为何这么说?” “今日若是应了,朝廷威望将会荡然无存……” 高永恒将自己的猜想讲了出来,他对冯紫英说道:“本王觉得,水溶这么做,就是想挑拨朝廷与朝臣之间的关系,好让他火中取栗。” “那咱们怎么回复?” “这样,你再去一趟荥阳城,告诉水溶。本王可以作保,无论结局如何,水家除了他自己,其余人都可以安全离开大楚境内。” 高永恒顿了顿,继续吩咐道:“至于贾宝玉,就说朝廷不能拿无辜百姓做筹码,与人做这等交易。” 当水溶得知高永恒的态度后,依旧风轻云淡。只是再次提出,贾宝玉是他唯一念想,如果朝廷不把贾宝玉送来,人质他一个人也不会放。 冯紫英在惊诧中往返荥阳与河阴县城,高永恒已经明白水溶是在拖时间。 狗屁念想!水溶在外面的表现,与他当年自污好男风,有什么两样?他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目前还没有想通。 于是高永恒降此地的事写到密信中,一封送往京城,一封送往大名府。 …… 高永恒的信先到了大名府,得知林枢去了开封,就又快马往开封赶去。 等林枢收到信时,时间已经过了五六日。当看到水溶的要求时,林枢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旁边的张黎却提醒到:“水溶明知陛下不会答应用贾宝玉交换,他为何还会一直拿这事说话?不过是拖时间罢了。想来,他应该在等一个契机。” 林枢点点头应和:“的确是拖时间,但这个契机,下官还是猜不到。” “造反最需要的是什么?” 张黎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写了几个词:兵马、粮草、名义还有地盘。 他想了想,有添了四个字:天灾人祸! “水家谋划了数十年,无论是兵马、粮草还是地盘,他现在都已经有了。名义这种东西,只需要一封檄文便可,上面写的真与假不重要。” 张黎指着纸上的“天灾人祸”说道:“历朝历代,造反往往需要一个契机,有天灾人祸时,就是最好的机会,比如前明之土木堡。” 林枢不解的问道:“阁老,如今不就有白莲教之乱吗?难道这还不够?” “白莲教虽然声势浩大,但他能威胁到京城吗?疥癣之疾罢了。” 张黎手指敲击着纸上的字,突然面色凝重。他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土木堡!你说,水溶该不会是想重演前明之事,弄出一个土木堡来?” 咚! 林枢猛然起身,着急之下,撞翻了手边的茶盏。他顾不上被烫的手,连忙对张黎说道:“很有可能,水家在九边有些巨大的影响力,下官记得五月时,舍妹与水溶的妹妹曾经聊过,水家有不少皮货生意,每年派了不少人去漠北……” 张黎眼睛一亮,接下了话头,完整的补充了林枢的意思:“里通外合,打开国门,让京城无力顾及河南。然后效仿太祖,来一个奉天伐狄,推翻‘腐朽’的朝廷!” “好算计!” “够狠毒!” 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共同拟定了一封联名密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就要加紧对白莲教的攻势了。如果他俩的猜测为真,那么河南的战事就必须尽快平定。 九边的防线太长了,无论是鞑靼还是瓦剌,任何一方顺着九边南下,京城的禁军就需要派兵支援九边。 到那个时候河南这边就只能依靠自己来平定白莲教与水溶的叛乱。 而且到现在为止,水溶手中的真实兵力他们还没有探查出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避免两线作战,针对白莲教的攻势,就必须提前。 …… 冯紫英再次来到荥阳城,这次相比之前,水溶对他的监视虽然一直都在,但这群负责监视他的人却有了松懈。 这日他正在小院中休息,突然听到隔壁有断断续续的喝骂声。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嘎吱,哐!隔壁小院的门被关上了。 看守监视冯紫英的人跑出去查看情况,墙头又扔过来一个纸团。 冯紫英偷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小院靠近墙壁的假山之下,有一密道,可通我处。今夜子时一刻,密道相见。荥阳令温思颜!” ------题外话------ 补上昨天的欠章,困死了,睡觉,白天继续更新。 正文 第二一二章 硕鼠与御猫 亥时末,冯紫英叫醒同来的两个隐卫,换上黑衣,把匕首藏进靴子中。 他打开窗户,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翻身而出。三人脚步轻点,来到假山旁边。 假山不小,寻常人很难一个人挪动。费力挪到一旁后,果然有一小小的洞口延伸至地下。冯紫英让一人留在上面,他与另一隐卫钻了进去。 估计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大雨,洞内极其潮湿。两人点燃火把,慢慢往深处前行。 “大人小心!” 擅长侦测的隐卫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把将冯紫英拉到身后。 吱吱吱吱…… 原来是两人的脚步惊扰到了洞内的老鼠,慌乱中竟然冲着他们跑了过来。 呲……老鼠被一柄剑刺死在两人面前,隐卫抽出匕首,挡在了冯紫英前面。 “什么人?” 随着隐卫一声厉喝,只见洞的拐角处走出一名披着长衫的老者。 他摘下锥帽,冯紫英立刻就认了出来,果然是荥阳县令、河南有名的大儒温思颜。 只听温思颜说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洞内的老鼠好打,冯校尉觉得,洞外的老鼠又该怎么打?” “既然是老鼠,无论它有多大,又有多少帮手,总有御猫出现。” 冯紫英抱拳问道:“温大人,不知您约在下过来,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温思颜作揖回了一个礼,直接开口回道:“忠顺王一直没有攻城,是不是因为那些被水溶挟持而来的京城子弟?” “是,也不是。无论能不能把这些人救出来,朝廷的大军都不会放任乱臣贼子逍遥法外。对于乱臣贼子,还是那句话,人人得而诛之。不知温大人是持剑之人,还是这只硕鼠呢?” 冯紫英似笑非笑的看向面前头发花白的老者,哪怕被变相软禁,依旧保持着大儒的风范。 刚刚飞剑刺死硕鼠,冯紫英敢确定,这老爷子身手绝对不一般。 温思颜手抚长须,呵呵一笑:“冯校尉来这里的第一天,那封密信,就是老夫让人送来的。” “果然是温大人!” 冯紫英躬身长拜,他感激的说道:“若不是温大人的情报,我们还真以为水溶在城中只有这点人马了。” 原来那日冯紫英捡到的信中,将隐藏在郑家庄子和城中的神秘兵马通通标注了出来。 若不是这封信,高永恒还早就小瞧了水溶的势力。荥阳城摆在明处的叛军有一万多,而温思颜标注的各处藏兵竟然有三万余。 当冯紫英将这些都讲出来的时候,高永恒背上的冷汗都浸透了衣服。 温思颜坦然的受了这个礼,直言说道:“长话短说,水溶将京城的那些人关在南城一个隐秘的院子内。大概有两百精锐守着。若是朝廷大军攻城,水溶绝对会把这些人拖到城楼上挡箭。若是忠顺王有意,老夫可让人想办法把他们送出去。” “什么?老大人有办法?” 不怪冯紫英吃惊不相信,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这段时间他行动虽然受限,但也打听到了荥阳城的情况。 荥阳县令,要么是郑家的人,要么被郑家人架空,哪怕温思颜是河南有名的大儒,但也不能例外。 温思颜黯然说道:“老夫蹉跎数十年,临老才想着入仕为黎民百姓尽一份力。这荥阳县令是老夫主动求来的,虽然没能驱散这座城池上空的阴霾,但还是做出些成绩的……” 入仕三年,温思颜一门心思想要除了郑家以及依附郑家的那些家族。可没想到难度超乎他的想象。 不过好在这三年的功夫没有白费,至少他在因为兴教办学,有教无类,加上大儒的光环加持,底层百姓成了温思颜最忠实的拥趸。 鸡鸣狗盗,三教九流,不少人在帮助温思颜探查情报,让他哪怕被变相的囚禁,已经能掌握最新的消息。 “这条暗道,就是我的人在水溶还未进城之前,秘密挖出来的。老夫再察觉到郑家的行动之后,就已经把人撒出去了。光是进出城的密道,就挖了好几处。” 说到此处,温思颜用鄙夷的声音说道:“水溶自以为掌握了城中大族就掌控着全局,他却不知,这荥阳城真正做主的,其实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冯紫英瞪大了双眼,对温思颜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三年,就能在荥阳郑氏的眼皮子底下做到如此程度,还能让郑家毫无察觉。 果然,论玩心眼,还得是读书人最擅长! “老大人,若是您能救出京城那些人,简直就帮了大忙了。水溶要用荣国府的贾宝玉来交换……” “贾宝玉?就是先荣公那个生来带玉的孙儿?” 温思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生来带玉的事,他当然听说过。原本以为这生来带玉的事一出,荣国府怕是要费了。 可没想到大楚两代帝王都是自傲圣明之君,只当是内宅夫人争宠之故,对此事不甚在意。 不过此时提到,温思颜更多的是在思考水溶为何会如此作为。 转瞬之间,他就开口说道:“你们被水溶骗了,他只是拖时间罢了。换了,朝廷与勋贵之间就再难有信任。不换,朝臣们就会对荣国府产生怨言。水溶要的就是让朝廷犹豫,时间越久,对他越有利。” “老大人说的对,就是因为如此,王爷才没有立即攻城。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将人救出来……” 冯紫英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温思颜,在看到温思颜点了点头之后,心中安定了不少。 …… 围攻开封的白莲教在连续多日进攻受挫后,开始逐渐收缩。 林枢将前世太祖的游击战法运用的炉火纯青,加上围点打援的战术,搅得白莲教匪徒,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直到这天夜间,林枢收到了城外斥候的最新消息,白莲教正在偷偷拔营,准备离开开封城下。 “命令诸营,集结兵马,准备出城杀敌。” “让岳中凌领一万轻骑,立刻从北门出城,绕到城南五十里处,隐藏起来,等白莲教主力过半后,截断他们的阵型……” 正文 第二一三章 斩首与终战 林枢换上轻甲,挂上御剑就来到开封南城城墙上。 宽大的城墙上,此时已经站满了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 “拜见钦差大人!” “免礼!” 林枢走到张家兄弟面前,作揖行礼:“阁老,国公爷,还请为下官压阵!” 英国公张岳却拍了拍身上的盔甲,大笑道:“有老夫在呢,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娃娃去……” “国公爷,您与阁老之前说好的,让下官主持接下来的战事,自然是下官带兵出城。” 林枢话未说完,张黎上前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出京之前,陛下本身就将河南的事交给了老夫与兄长。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自然是要善始善终。况且,这个时候,你不宜再立功了。陛下也头疼,还如何赏你了!” 不到二十岁的四品文官,说出来实在唬人的厉害。现在只要林枢不犯错,就是熬资历熬时间,四十岁之前,都能入阁拜相。 若是再让林枢主持平叛事宜,一战功成,皇帝该怎么赏赐他?封爵还是官授三品? 林枢想了想,最终还是遗憾的点了点头。他郑重的向英国公张岳拜道:“那下官就祝国公爷马上成功,静待国公爷凯旋归来!” “拿酒来!” 三碗酒后,开封的南门大开,张岳回头向城头看了看,大喝一声:“出发!” …… 此次白莲教的造反大业,可以说是高开低走。好不容易拥兵十数万了,先是攻城受挫,接着是外出筹措粮草的队伍连接遭到攻击。 黄河以北的大军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杀得片甲不留。等林枢率军南来,白莲教的大军,又一次被歼灭了三万多。 林枢动不动就屠尽叛军的流言早就传遍了整个白莲教大营,加上挂在城门上的首级,“林屠夫”的赫赫威名,让不少白莲教的贼寇,偷偷逃跑了。 去他么的白莲圣母,去他么的真空家乡,啥都比不得脖子上的脑袋重要。 主持河南白莲教造反之事的,是白莲教左使杨羡,他已经明显察觉到大营内出现了逃兵之事。 杨羡当机立断,立刻决定拔营南下,准备去湖广避避风头,最好能在荆州一带,打下一片基业来。 虽然逃走了不少人马,不过目前还有忠心“圣教”的近七万人,哪怕拿不下荆州城,也能在湖广的山林沼泽中,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想到就做,朝廷的援军越来越多,此地不宜久留了。 趁着夜色的遮掩,杨羡让大军偷偷收拾行装,未等子时,整个大营已经人去楼空。 …… 张岳带人远远吊在白莲教的叛军身后四五里处,斥候不断的传来最新的情报。 他与张黎、林枢做了多种的预案,白莲教叛贼如今正在往他们预设的埋伏圈前进着。 “启禀大帅,叛贼已到马营镇北三里处!” 马营镇就是林枢让岳中凌埋伏的地方,自白莲教造反开始,这座曾经繁华无比的小镇早就没了人烟。 林枢将伏击的地点定在此处,一是因为这里是开封南下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因为在这里大战,不会连累无辜百姓。 至于房屋之类的,等大战结束,让官府再帮忙修建就是。反正这次涉及造反的官吏大族有很多,有的是银子和土地。 “报……启禀大帅,叛贼已入马营镇中!” “好!” 张岳抽出佩刀,一指前方大喝一声:“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本公杀过去,为乡亲父老们报仇……杀!” “杀!” 三万将士,除了一部分京城禁军之外,大部分都是河南各府抽调的府军精锐。 白莲教在河南作乱,搞得黄河两岸民不聊生。很多将士都有亲人死在白莲教引发的劫难中,心中压制多时的仇恨早就涌上心头,随着这声杀字冲向了天际。 轰隆隆…… 马蹄铁踏在地上的声音逐渐逼近白莲教大军,没有再隐藏的朝廷官兵让叛军心都悬了起来。 “杨左使,有追兵!” 斥候将消息传到杨羡这里,早就隐隐听到喊杀声的杨羡心中一突。他最怕的就是在转移途中,被朝廷的大军追上。 “让土字营断后,其余人等,加快速度……” 金木水火土,白莲教五大营之中,土字营都是最近才入伙的新人。杨羡不愿意损失属于自己的心腹,便想让土字营的一万人去当炮灰。 可土字营也不傻,在得知自己被杨羡留下断后时,表面上发誓哪怕全军覆没,也会为兄弟们争取时间。 可张岳领兵杀到之后,除了象征性的射了几支箭外,直接四散开来,各自逃命去了。张岳没有理会这群乌合之众,直接加快速度向前方杀去。 当杨羡领军跑到镇子中时,斥候传来土字营全军逃跑的消息。他大骂一声,只能再次分出一万兵马,牵制阻挠身后的追兵。 可惜再次前行不到片刻,头顶的天空就被一阵火箭覆盖。 “敌袭!有火箭,盾兵,快防御!” 杨羡被身边的亲卫拉下马来,躲进一处房屋之中。火箭嗖嗖嗖的落了下来,瞬间给白莲教的大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三轮箭雨,整个镇子处处都有大火燃起。白莲教队伍的阵型已经被火焰彻底打乱。杨羡好不容易让人将兵马再次召集起来,两侧就传开了号角的呜呜声。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再次传来,还未等杨羡反应过来,岳中凌就一马当先向白莲教中军杀了过来。 “贼子受死!” 砰! 战马前蹄狠狠踏在白莲教盾兵手中的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盾牌后的人向后飞去。随后岳中凌长刀一挥,就带走了杨羡身旁亲兵的头颅。 杨羡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立刻缩进了亲兵身后。附近的白莲教匪徒一看杨左使有难,立马就忠心耿耿的向岳中凌杀来。 隐卫铁骑,人马具是身披轻甲,普通的兵刃很难在仓促间给他们带来伤害。 叮叮当当之声过后,隐卫的附近又倒下好一堆叛贼的尸体。如此干净利落的斩杀,让这群白莲教匪徒纷纷愣神不敢再出手,岳中凌利用这个时机,再次拍马加速。 “弟兄们,随我冲!” “杀!” 这次岳中凌身前再没盾兵拦路,近千铁骑踏叛贼的尸体横穿整个战场,身上的盔甲沾满了鲜血。 岳中凌将杨羡的头颅高高举起,大声喊到:“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题外话------ 哇哇哇,今晚先更到这里了。明天周末,睡一觉起来码字,爆更还债! 正文 第二一四章 阁老,下官要生病了! 马营镇一战,朝廷大军不但斩杀了白莲教左使杨羡,还阵斩三万余叛贼。生俘近万,剩下不到三万趁着夜色四散逃走。 经过一夜奋战,祸乱大半个河南的白莲教被基本肃清,开封城的百姓纷纷箪食壶酒,喜迎王师凯旋。 英国公张岳终于可以痛快的喝顿酒了,拉着自己的兄弟和林枢在府衙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畅快。 可怜林枢,陪着老爷子又是一场大醉,好不容易从宿醉中醒来,却又被张黎拉着去帮忙处理战后的政事。 一封封公文快速从右手边垒到左手边,大多是各州府这两月战时的报损和哭穷。天灾人祸之下,河南的民生基本上已经崩溃。 “阁老,这样下去不行啊。仅凭借朝廷煮粥赈灾,根本无法让河南恢复民生,重归繁华。你看这几个州县,不少大户参与了白莲教或是水溶之叛,要不……” 林枢将早前就收集到的名单和证据放到张黎的面前,双目发亮,精神振奋。 “阁老,趁此机会,将这些土地没收,然后分给无地的流民。这样一来,既可以解决流民无家可归的问题,又能减轻朝廷的负担。然后让陛下下旨,免税三年,想来经过三年耕耘,这河南就能恢复元气了。” 张黎拿起名单看了看,将纸张叠好放进了桌案上的盒子。 “流民有数万,这些地够分吗?该分给谁不该分给谁?该分多少?而且你能保证得到这些地的人会不会拿地换钱?” 连续数问,让林枢不知该如何回答。张黎如同教导学生一般,继续说道:“就拿祥符县来说,你知道祥符最大的大户是谁吗?” “张家?” “没错,就是老夫这个张家。” 张黎把一杯茶递给林枢,叹气说道:“张家自前明起家,世袭的国公爵位。原本就有大量赐田,根本无须再往土地上打主意。但乡亲们举着田契跪在府门前求着张家买了他们得地,为何会如此?” 听到张黎的问题,第一反应就是田赋太重。他小声回道:“是为了避税吗?” 张黎摇了摇头:“田赋虽重,但还不是根本。更大的原因是经过开国时的动荡,休养生息,家中添丁进口,手中的土地已经无法养活一家子人了。豪门之奴,比之田舍人家,更加富足。至少,能填饱肚子有衣穿!” 唉! 张黎长叹一声:“像是这几年,祥符不是洪涝就是干旱,服徭役纳赋税,庶民难以为继,只能自献土地给了官绅之家。而张家,就成了他们的首选。” 说到这里,张黎无奈笑了笑:“说来惭愧,兄长位高爵显,又有老夫这个内阁大学士,母亲治家甚严,家中子弟也无作奸犯科之人。在张家为奴,竟然成了祥符百姓最自豪的事。” 林枢听的目瞪口呆,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苏州林家,也有此类事情发生。不过江南土地肥沃,亩产更高,加上做工的人比较多,没有北方这么夸张罢了。 听到这里,林枢也明白了张黎的意思。先不说分田的难度,就说分完田后,能不能让这不多的土地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也不知道土豆的育苗情况怎么样了?” 林枢小声嘀咕了一句,张黎没有听清,随口问道:“什么育苗?” “下官是说,说是有一高产之物,能让百姓收获更多的粮食,是不是就可以改善这种情况?” 张黎先是点头,随后就摇了摇头:“也不尽然,刚刚老夫说的是自献,还有纳献一说。再不改善吏治的情况下,豪门大族有的是办法兼并土地。” 吏治啊!头疼,没有强权人物主持,谁捅这个马蜂窝都是满头包。 算了,还是等土豆育苗一两次后,再想办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吧。现如今还是先把这群叛逆的土地抄没,然后以皇庄或是官田的模式租借给流民。先解决温饱问题,再想办法致富。 林枢将自己的想法讲述出来,张黎称赞是个不错的主意。最好是定为皇庄,那群豪门士绅胆子再大,也不敢打皇庄的主意。 …… 忙碌了一天的林枢刚刚准备回到房中准备休息,福全就急匆匆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大爷,京城刚刚送来一封信,是姑娘送来的。” 林枢拆开一看,果然是黛玉的亲笔。 原来是因为林枢一战平定黄河以北的白莲教,京城有人在传皇帝会不会将林家的爵位再封回来,更有人在开盘赌林枢会不会再立大功,皇帝会不会再升林枢的官爵。 黛玉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自己的哥哥太过年轻,若是再升官,绝对会成为朝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比如部堂高官,林枢窜得越快,他们就会越警惕。大家都想有入阁拜相的那一天,我等胡子一大把的人都还没上呢,哪能容你一个毛头小子站到我们前面去。 至于比林枢官职低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高一两级是羡慕,同科的进士怕是要嫉妒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文官之路,若是把整个官场都得罪个遍,哪怕有皇帝护着,将来都会寸步难行。 黛玉同王媛两姐妹商议后,就有了这封信。劝说林枢找个借口,奏请回京。 王媛还在信中写道,要小心有人对他行捧杀之计,京城已经有人在传,林枢是千年一遇的文武全才之人。如汉之萧何、唐之李绩、明之刘伯温…… 林枢将来信仔细收好,借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略带稚嫩的脸,无奈苦笑。 看来,自己对官场的路,过于乐观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没有经营出足够的势力前,该低调还是得低调。 如今河南白莲教已经基本肃清,接下来对残余匪患的清理以及流民之事,还是让张黎老爷子处理吧。 想到此处,林枢拨了拨蜡烛的烛芯,摊开白纸,提笔写道:“臣钦命巡抚河南军政事、翰林待诏林枢恭请圣安……” …… 第二天一大早,林枢来到府衙值房,张黎正坐在桌案后处理公文。 林枢将昨夜拟好的奏折递过去说道:“阁老,下官最近可能会生一场大病,还请阁老帮下官附个名送到京城去。” ------题外话------ 先更一章,要出门一趟,晚上继续,今天共三更。 正文 第二一五章 万民伞与回京 什么叫最近可能会生一场大病? 张黎也是老狐狸了,拿起奏章浏览了一遍就猜到了林枢的目的。 “拿回去重写一份,回京的事不能你来提。奏章上着重写一下白莲教叛乱平定后的处置,最后提一句你最近身体略感不适就好。” 张黎笑眯眯说道:“至于你回京的事,就有老夫上奏陛下。嗯,就说你不眠不休操劳过度,累病了。” “阁老,莫要打趣下官了。” 看到林枢一脸惭愧,张黎笑道:“开封能够这么快安定下来,瑾玉居功甚伟。可惜,这天下,这朝堂之上,总是有着太多的不得已……” 林枢明白张黎这是在提点自己,他长拜谢道:“多谢阁老提点,枢谨记在心。” …… 回京的事很快就有了准信,皇帝下旨,林枢与贾琏一同返京。巡抚河南军政事的差事,直接交到了张黎手中,由杜子沐和贾政留下辅助。 因为担心白莲教余孽在回京的路上向林枢出手,张岳特意调了一队精锐随队护卫。 九月十一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枢就从开封北门出城,准备先北上大名府,与贾琏汇合之后,一同回京。 马车刚刚出城,福全就惊呼一声:“大爷,您看!” 林枢掀起车帘子,只见城门外有近万百姓云集在此,有很多都是林枢眼熟之人。 这些人很多都是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流民,林枢费尽心思,给了他们安稳的生活,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总算能混个温饱。 之间其中一名老者捧着一把万民伞颤颤巍巍走了过来,跪在了马车前。 林枢连忙跳下马车,欲要扶他起来。却见老者身后近万百姓纷纷跪下,老者将万民伞递上:“钦差大人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唯有一把万民伞,还请大人收下。” “还请钦差大人收下!” “老丈快快请起,乡亲们快快请起……” 林枢弯腰搀扶老者,可老者高高捧着万民伞,怎么都不起身。 “好,好,本官收下了。乡亲们都赶紧起来吧……” 城楼上的英国公张岳着城下的情景,不解的询问张黎:“你为何要安排这么一出?有必要吗?” 张黎神情肃穆,开口回道:“林枢是个好苗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有猛虎。这头猛虎在还未出笼之前,总要有人告诉他该向谁缩回利爪,又该对谁露出獠牙。” …… 马车悠悠向北,林枢看着手中的万民伞,布条上一个个名字手印,都代表着一份百姓纷纷感激。 可林枢知道,他配不上这柄万民伞。在开封的很多举措,都是在张黎的教导下裱糊匠一般,缝补以往赈灾的惯用举措。 没有分田到户,没有改革变法,或许这些流民还不知道,自己这个钦差大臣,连面对那些阻挠变法之人的勇气都没有。 唉! 林枢将万民伞收了起来,掀开帘子看着车外的风景。前几日战争带来的创伤依旧明显,百姓们已经开始在田野之间忙碌起来,不时有纸钱在地上出现。 民生多艰,林枢心中的无力感与不甘心交织纠缠,像是在做着艰难的斗争。 “大爷,码头到了!” 林枢心情复杂,眺望了一下南边的天空,叹气一声:“走吧,咱们回京!” …… 回京的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林枢在大名府休整了两天,与新任的大名府知府尤峰交流了一下对流民的处置。 得知大名府的事情已经走向了正轨,压抑了多日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再与杜子沐、贾政以及徐景思告别之后,林枢与贾琏踏上了回京的路。 略过大名府百姓送别之事不提,林枢看着手中又多了一把万民伞,心中的责任感又大了一分。 经过近十天的行程,一行人终于到了通州码头,林府管家林禄与贾赦派来的倪二已经在码头上等候多时。 下船后换上马车,继续往京城前行。出京三月,两人都是思家心切,根本就没有心思在通州逗留。 林枢与贾琏身上都有着钦命差事,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入宫觐见。 两人在皇城值房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上家中提前备好的新官服,站在宫城外请见。 九月秋寒,恰逢京城沐雨。两人来到勤政殿门口的时候,林枢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林爱卿这是病体未愈?” 皇帝从殿内笑呵呵走了出来,打趣道:“怪不得张阁老上书劝朕,一定要召你回京修养……” 林枢和贾琏连忙跪下:“臣林枢(贾琏)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枢将御剑高高捧起:“臣奉旨巡抚河南军政事,虽未尽全功,但河南诸事暂安,现交还御剑!” “干的不错!” 皇帝亲自将林枢扶了起来,接过御剑:“你在河南的事朕都已经知道的,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你敢去亲自带兵平叛。” “臣都是仰仗陛下龙威,手有御剑,臣就有信心去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林枢躬身回道:“倒是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若不是陛下替臣收拾了烂摊子,估计这会弹劾臣假传圣旨的奏章都能把臣埋了。” 皇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这些都是小事,爱卿忠于国事,朕自然要护着你。” 林枢感激的谢恩:“谢陛下维护之恩!” 皇帝又把目光转向贾琏,看着贾琏苍白的面色以及消瘦的身形,再加上明显缺失的右耳,叹息一声。 他拍了拍贾琏的肩膀,唏嘘说道:“没有丢了先荣公的脸!爱卿当得英武之称!”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受。”贾琏躬身说道:“那些战死的将士们,才是真正英武之人。” 皇帝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夏守忠说道:“大伴,去给兵部说一声,让他们尽快将抚恤送到将士们的家中,大楚绝不可以辜负忠于朝廷的英魂!” 林枢和贾琏连忙再次拜道:“圣君当世,陛下当为千古一帝!” 皇帝扶住二人,拉着他们往殿内走去:“走,走,今日咱们君臣好好喝上一杯,跟朕说说,河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题外话------ 惨,这之前还有一章的,估计是有些影射的原因,被彻底屏蔽了。没办法,为了剧情的连贯性,只能重新写了一章。 今晚算是欠了一章更新,明早我再继续码字还上。 正文 第二一六章 君之教导与回府 勤政殿中的气氛很好,殿中没有旁人,只留下夏守忠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皇帝详细询问了关于河南的军政民生情况,林枢一一都做了回答。 林枢最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直言不讳的说道:“其实河南主要的问题,还是土地兼并和日益增长的人口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若不不解决,臣觉得今后还会出现流民甚至造反的情况。” 旁边的夏守忠连忙轻咳两声,提醒林枢不要乱说话。 “夏公公,陛下要听的是真话,而不是粉饰太平。陛下乃是雄才大略之人,作为臣子,当把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提出来,供陛下参考,这才是臣子该做的事。” 夏守忠苦笑道:“唉,林学士不知,陛下最近没少因为河南的事生气,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好心情,老奴这是心疼陛下……” “大伴莫说这些了,朕还是喜欢听林爱卿的忠心之言。” 皇帝拦住了夏守忠后面的话,他说道:“忠言逆耳利于行,朝堂上不缺奉承之语,可奉承之语于国无利,于民无益。” “是臣扰了陛下的兴致,夏公公说的对,国事繁重,陛下的心情好了,处理政务的效率也能好些。待臣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写成条呈再奏于陛下。陛下今日就好好放松一下才是!” 林枢向皇帝拱手说道:“多难兴邦,河南经此一难,倒是给了朝廷一个整顿土地兼并的机会。臣与张阁老在抄没那群贪官污吏和附逆之人的田地之后,以官田和皇庄的名义租借给了流民。数年之内,可是河南无忧矣。” 夏守忠闻言从张黎送来的公文奏章中翻找了一下,把一本奏章递给皇帝。 上面将抄没的良田一一登记,同时还附有租赁的方式,今后收取租金的数额,以及请求皇帝调派管事南下的折子。 按照张黎提到的,皇庄租赁取两成,第一年不收,并借出粮种和耕牛等农具,待有了产出之后,才行收取。 这些流民就可以称一声皇庄庄户,可避免朝廷二次征收田赋,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对庶民百姓的压榨。 当然,这样做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户部农税会减少一些,若是效仿之人增多,容易引起财政赤字。 不过这也只是应急之策,林枢还在寻求完善变法中关于土地改革的方略。让这些流民暂时充入皇庄,总比那群田租赋税超过五成的吸血鬼强的多。 “陛下,这只是应急之策,具体的解决办法还需要陛下来拿主意。而且宫中挑选管事时,最好能精挑细选。” 林枢起身拜道:“这些流民都是刚刚经历了天灾人祸,若是管事不仁,恐怕会酿成大祸。” 皇帝啪的一声合上奏章,抬头看向林枢。他眼含欣赏的说:“张阁老把你好一顿夸,说你离开开封时,无数百姓相送,你还收到了一柄万民伞……哈哈,张阁老自己都眼红了,让朕替他问一句,收到万民伞的感觉如何?” 林枢神情肃穆,郑重回道:“臣只觉得那柄万民伞,如有万斤重。臣自觉配不上百姓们的感激之情……” “这就是为官的责任,你要永远记得这柄万民伞带给你的这种沉重感。牢牢记住,百姓们能送你万民伞,也能擂响皇宫门前的登闻鼓。” 皇帝郑重其事的叮嘱林枢:“朕知道你想做什么,朕也明白你有很多顾虑。还是那句话,多看多听,多思多学,只要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林枢躬身拜道:“臣警记于心,多谢陛下教诲。” 勤政殿君臣相得,皇帝如同教导学生一般对待林枢,惹得旁边的贾琏极为眼热。 皇帝把目光转向贾琏,亲切的说道:“贾卿这次带兵平叛,给开国一脉的勋贵长了脸,也立了一个模范。开国一脉子弟中,多有纨绔,有出息的少之又少。父皇称赞卿有先荣公遗风,保持住,荣国府能不能再回国公之位,就看你将来的表现了。” 这算是给贾琏、给荣国府许下了未来? 贾琏欣喜的拜道:“臣谨遵陛下教诲,定要不忘先祖之志,为陛下持刀御敌,开疆拓土!” 皇帝又召来御医,给贾琏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得知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差进补,就赐下不少珍稀药材,随后同两人用了御膳,这才放了两人出宫。 夏守忠陪着皇帝在勤政殿门口目送两人离开,感叹说道:“皇爷对林学士与贾将军,真是君恩浩荡。奴婢也算读了些书,这历史上还没哪位皇帝能想皇爷这样,拿臣子当子侄后辈般精心教导的。” 皇帝此时的心情很好,他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微笑说道:“也没有哪个臣子能向林瑾玉这般,心思纯透,把一切所想都能摆在朕的面前。从献上晒盐法到今日的耿直之言,都是把大楚江山,把朕这位皇帝放在最高的位置。” 说道此处,皇帝叹息一声:“张黎给朕在信中说,他能感觉到林枢还很不成熟,与朝堂上的官员格格不入。他的意思是好好打磨历练一下,至少让林枢磨去一些棱角。可朕却不想这么做,磨去了棱角,林枢就不再是林枢了!” “奴婢也觉得林学士和旁人有些不一样,至少他对奴婢这等内侍,没有厌恶畏惧,就像是对平常人一样。” 夏守忠苦涩的说道:“朝臣多有鄙夷内侍之人,奴婢若不是皇爷身边的人,恐怕那些大臣看都不会看奴婢一眼……” “你呀……” 皇帝拍了拍夏守忠的肩膀,嗤笑一声:“论忠心,朝中的那些人,没几个能比得过大伴。你也别自怨自艾了,走,今日高兴,陪朕去喝两杯!” …… 黄华坊林府,中门大开,管家林禄已经备好了火盆鞭炮,两队家仆换上干干净净的新衣服恭敬的排好队伍,眼巴巴看向学子路的街口。 “来了来了,禄叔,大爷的马车到街口了!” “放鞭炮,快去告诉姑娘,大爷回来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两挂长长的鞭炮被点燃,林禄快步向街口跑去,红色的鞭炮不断炸开,正在家中等待兄长回家的黛玉兴奋的跳了起来。 她欢喜的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呀,哥哥回来了!” ------题外话------ 感谢cyndi1982打赏的100起点币。 感谢韩苏子打赏的100起点币。 正文 第二一七章 亲人在侧分外好 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红色的纸屑铺满了半个学子路,街坊四邻纷纷走出家门,小孩子在还未消散的烟雾中跑来跑去。 “是林六元回来了!” “啊,他爹,快把大娃抱出来,文魁星君回来了!” “媳妇,快出来看神仙!” 马车未到府前,面前就围了一圈的街坊。林枢走出马车,跳下车跟街坊们打着招呼。 “方老丈,您老这两月可好?” “咿,这不是大娃嘛,两个月不见,都长出乳牙了。好好好,摸摸头摸摸头……” “刘大娘,赶明儿往府里送几坛花酿,这两个月没喝,浑身不舒坦,” 每一步都是一张张亲切的笑脸,黄华坊的街坊四邻,对林枢那可是热情的不得了。 林禄连忙上前:“哎哟,大家伙先让让,我家大爷出门已久,家里的人都盼着早些团聚呢。明日府中设宴,大家伙再来拉家常啊!” 在黄华坊住了十来年的林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短短几句话就让热情过头的街坊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林枢拱手打着招呼,来到了府门前。 跨过提前准备好的火盆,扫去身上的尘土,林枢急匆匆跨进二门,眼前出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玉儿,哥哥回来了!” 简短的一句话,惹得面前的人儿又哭又笑,黛玉跺了跺脚,赌气一般轻轻踩了一下林枢的脚背。 “坏哥哥,明明答应我不去涉险的,还冒着刀光剑影去带兵打仗……” 林枢被孩子气的黛玉惹得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熟练的把黛玉的发髻弄乱。哈哈一笑:“你哥哥我那是文魁星君转世,你啥时候听说过神仙出事的?” 黛玉气恼的拨走林枢的大手,哼哼一声,怼了回去:“孙猴子都还被压在五指山下呢,东海龙王三太子还不是被哪吒剥皮抽筋?” 额…… 林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故事讲多了,最后受伤的竟然是他自己? “好了好了,我不怪了哥哥了。” 黛玉攥住林枢的衣袖摇了摇,可怜巴巴的说道:“哥哥以后别去做这些危险的事了,我这段时间睡觉都睡不踏实。” “好好好,以后哥哥就踏踏实实坐镇中军,不去带头冲锋了。”林枢心中暖暖的,再次搓了搓黛玉的脑袋,熟练的惹毛了小丫头。 黛玉拉着林枢往内院一边走一边说着:“叔母和媛姐姐还在里面等着呢,叔父还有焕大哥去了衙门还没回来呢……” …… 内院中堂,林枢恭恭敬敬的给未来的丈母娘王萧氏磕了一个头。 “赶紧起来,一家人哪来这么客套。” 王萧氏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枢,温柔的说道:“枢哥儿在河南受苦了,这都瘦了不少,赶明儿我给你熬些汤水补一补。” 林枢笑道:“瘦不瘦的,小婿倒是没注意。不过能品尝到岳母大人亲手做的美食,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萧氏满意的捂嘴笑了笑,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后,就对黛玉悄悄眨了眨眼睛:“玉儿陪叔母去厨房看看,饭菜怎么还没弄好?” “呀,对啊,我还说要给哥哥蒸个鸡蛋羹的……” 黛玉把旁边俏生生站着的王媛拉到林枢跟前,对她说道:“媛姐姐,你先同哥哥说说话,我和叔母去厨房催一催。” 林枢真想告诉她们,他在宫里混了一顿御膳来着,可看着眼前俏丽婀娜的少女,到嘴边的话最后没有说出来。 等王萧氏同黛玉出去后,中堂就剩下林枢和王媛两个人。 林枢大着胆子往前一步,猛然间把还在发愣的王媛吓得往后打了个咧贴。 “想什么呢?小心点。” 林枢将王媛抱在怀里,熟悉的体香传进鼻子,让泡在尸山血海两个月的林枢有些迷醉。 许是近三月未见,王媛被自己的未婚夫近身,恍然间还有些不习惯,想要推开他。 可她对林枢多日的担忧,销蚀了推拒的心思,反手抱住了林枢的腰身。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两人简短的一句话,再次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林枢感受着怀中的香软,沉浸在幸福之中,久久不愿松开。 …… 饭菜送上来的时候,正巧王琦父子也从衙门回来了。一家人算是团聚了,简单而又欢乐的用了一顿团圆宴。 林枢要看面前的饭碗中层层叠叠的堆满了亲人的关心,硬着头皮吃进了肚子,最后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哼哼着。 黛玉将一件薄毯盖到林枢身上,柔声细语的说道:“哥哥在宫里用过饭了,为什么不早说?” “亲人的关心,撑一点我也愿意。”林枢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咧嘴一笑。 黛玉坐在了林枢旁边,兄妹俩一边欣赏着夜空中的美景,一边聊天。 “凤姐姐七月初七生了个大姐儿,大舅舅每天都抱着孙女炫耀,惹得亲友现在一见到大舅舅就躲得远远的……” “宝玉被水溶虏走后,外祖母病了许久,不过后来她老人家强撑了过来。倒是二舅母,中风瘫了半边身子,御医来了都没办法,说是只能将养着……” “前几日宫里升了二舅舅的官,赐下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原本想让宝玉去的,宝玉让给了兰哥儿,他说他准备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 黛玉自己接触到的消息一一讲给林枢听,吴音软语之下,林枢感觉岁月静好。 黛玉说了许久,林枢也耐心的听着,不时与她交流几句。直到凉风渐起,林枢才将黛玉送回了屋子。 当林枢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黛玉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对他说道:“哥哥,你回来真好!” 林枢愣了愣神,呵呵笑了起来。 “快去睡吧,明天又将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 荣国府夜宴极其丰盛,气氛也是极好。虽然贾琏少去的小半边耳朵和脸上的伤疤让几人心疼不已,却也没有消弱荣禧堂的欢声笑语。 贾琏抱着自己的闺女死活不撒手,旁边的“孙女奴”贾赦一直用眼睛瞪他。 “老大,你让琏哥儿多抱抱,大晚上的,你又能抱着给谁炫耀去?”贾史氏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轻轻拍打了大儿子一下。 贾赦现在有孙万事足,性子都软和了不少。他乐呵呵回道:“儿子哪里是炫耀?大姐儿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那几个老小子,自己的孙子歪瓜裂枣的,还想跟咱们大姐儿订娃娃亲?做梦吧!” ------题外话------ 今晚先更到这里,有几个预设的剧情往加进去了,导致原著中好几个重要人物没法融入。我今晚重新梳理一下大纲,明早继续更新。 大观园就要建好了,我得在大纲的基础上细化一下剧情预设,像是薛宝钗、史湘云等十二钗的情节都要早早埋线。 当然,主角的线还是不变,向内阁首辅的目标继续前进…… 正文 第二一八章 再入荣国府 贾琏抱着闺女香了又香,稀罕的不得了。 王熙凤看着贾琏受伤的耳朵,想到他在河南为家中出生入死的打拼,鼻子发酸,眼圈都红了。 向来要强泼辣的王熙凤,今日黏在贾琏身边,一步都不愿意远离。满府之人除了公公贾赦,尽是欢喜贾琏为家族带来的荣耀,又有谁明白,这个男人差一点就被削去了半边脑袋。 “琏儿,你二叔什么时候能回来?” 贾史氏看着大房其乐融融,二房这边贾政不在,二儿媳瘫痪在床,她的心又有些偏向了二房。 贾琏将女儿交给了眼巴巴看了他许久的父亲,跟贾史氏说道:“林表弟这个钦差正使回了京,二叔与杜大人就得辅佐张阁老处理河南后续事宜。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毕竟二叔和杜大人对钦差行辕的事务熟悉,中途换人不大妥当。” 贾赦吐槽了一句:“母亲,老二办得可是皇差,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要不是大外甥情况特殊,他这会都还回不来呢……” “是啊祖母,您是不知道,刚到大名府的时候,孙儿差点没把二叔认出来。大名府数万的百姓,被二叔管理的井井有条,就连向来吹毛求疵的杜御史杜大人,都赞二叔是个当亲民官的料……反正杜大人说,二叔放工部,是屈才了。” 贾琏想起刚到大名府时的情景,贾政的巨大变化真的是把他吓了一跳。 以往喜欢清谈论政的荣国府二老爷,竟然能撸起袖子和奸商豪族斗智斗勇弄来大批粮食,竟然能风雨无阻的安顿流民煮粥赈灾。 看到荣禧堂中众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变如同讲故事一般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他最后唏嘘说道:“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想想,二叔的才能不是写那花团锦簇的道德文章,亲民官才是二叔的专长。若是有机会,二叔去布政使司做个佐二官都比待在工部衙门强的多。” 老二还有这本事? 贾赦目瞪口呆的看向贾琏,自己的二弟向来以读书人自居,每日里不是坐那冷衙门就是和府里养的几个废物文人清谈阔论,就是府上的庶务都毫不关心。 没想到去了一趟大名府,变化竟然如此之大,真是稀罕至极! 贾史氏心中暗道,这老二若是真有如此本事,倒是一件好事。大房不但提了爵位,贾琏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二房呢?除了宫里的娘娘,就只有贾政一个清水衙门的员外郎。如果贾政真有做亲民官的才能,她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老圣人那求上一求,万一能做到一方大员呢? “若是如此,咱们家就得给老二谋划谋划……老大,能不能疏通一下,给老二求个外任?” “千万别!” 听到贾史氏这话,贾琏连忙出声阻拦:“祖母,万不可如此!咱们家如今烈火烹油,一动不如一静,陛下圣目如炬,自然会因才适用。况且等河南诸事功成,自然会嘉赏文武功臣,到时候自然就有结果了。” “那就只能如此了……” 贾史氏若有所思的止住了话题,她看了一眼郑重其事的贾琏,又扫了一眼圆桌上的其他人,心中按下这个心思。 …… 皇帝对自己人的关怀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无论是林枢还是贾琏,皇帝都给了十天的假期。 第二天一早,林枢就换上一身儒袍,领着黛玉前往荣国府拜会。 他假假也是荣国府的外甥,又受了贾琏的大恩,自然要依礼前去致谢。 马车悠悠来到大时雍坊宁荣街,早就知晓此事的贾琏已经带着一帮兄弟守在门口候着了。 “林表弟来的倒挺早,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的。不像我,想赖会床都不行,大姐儿一大早就趴在我的胸口哭着要吃奶呢……哈哈哈……” 这是人话吗?这绝对是赤裸裸的炫耀! 林枢鄙夷的看了贾琏一眼:“琏表哥怕是乐得每日一早有闺女喊你起床吧!” 他抱拳跟荣国府的几个表兄弟打了声招呼,在贾琏哈哈大笑中来到前堂。 贾赦去上朝了,贾政不在,贾琮等几个小的还需要去族学上课,就由贾琏、贾宝玉两人招待林枢。 丫鬟送上茶点后,贾琏感叹一声对林枢说道:“你嫂嫂昨夜跟我说了,这些日子多亏了林表妹,光是各类的药材就送来了不少,加上当时送到大名府的,怕是花了不少银子……” 林枢摆摆手打断贾琏的感叹:“身外之物而已,琏表哥莫要再提这些。倒是大姐儿还不抱出来让我稀罕稀罕,我这个当长辈的,可是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方才被你嫂嫂抱去荣禧堂了,估计这会正被林表妹她们稀罕着呢……” 贾琏苦笑说道:“昨日我才知道,只要家里来了客人,他就把大姐儿抱出来跟人……额……炫耀,惹得满京城都知道荣国府大老爷最宠长孙女,送给大姐儿的礼物,都快堆满两间屋子了。” 这事昨夜黛玉给林枢说过,一想到混不吝著称的贾赦成了炫娃狂魔,他就觉得好笑。 估计贾琏正头疼,每日该如何同自己老爹分配抱闺女的时间吧。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林枢把目光转向一旁有些沉默的贾宝玉。 想到昨夜黛玉跟他说的事情,开口问道:“宝兄弟身体养的如何了?看起来是比刚才大名府时强了点,可还是瘦弱了一些。” 贾宝玉正想着心事,被林枢突然提起,惊讶的抬了抬头:“哦,哦,好多了好多了,多谢林表哥挂念。” “听玉儿说,宝兄弟打算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不知功课温习的如何?来时我将当年童子试时用的书籍文稿都带了过来,想来宝兄弟用得上的。” 这话倒不是林枢自夸,县府院三试,他将其中的门道摸得清清楚楚。所用书籍和文稿中,都有林如海和他自己的注释。 贾宝玉若是真的有心走科举之路,只要用心看完他送来的书籍,不提案首,一个秀才功名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贾宝玉似乎并不领情,又或者他另有打算,只见他起身作揖拜道:“多谢林表哥关心,不过相比之下,还是送给兰哥儿吧。大嫂子一直盼着兰哥儿考取功名,若是有了林表哥的书籍文稿,她的愿望很快就能成真了……” 正文 第二一九章 我贾惜春绝不是为了吃 若是旁人,绝对会以为贾宝玉这厮是对他有意见。不过林枢也算是了解贾宝玉的性子,好奇问了一句:“宝兄弟不是打算明年二月就去考县试了吗?兰哥儿还小,为何不先紧着你来?” “我……” 贾宝玉脸一红,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哪里是真的想去走什么科举之路,只不过是面对因为担忧出事的自己中风的母亲时,一时口快,应下了科举功名的事。 这时贾琏解围说道:“宝玉只是关心侄子,表弟有所不知,珠大哥就是少年中试,虽比不得表弟神童的传奇,但在顺天府,绝对是一等一的才子。珠大嫂嫂盼兰哥儿成才,都有些魔怔了,宝玉也是想着帮她一把。” “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贾宝玉连忙接过话头,红着脸解释道:“兰哥儿是个读书种子,说不得也能像大哥一样,少年中试,让大嫂子圆了这个心愿。” 林枢笑了笑,没有点破这事,只是说道:“那就由宝兄弟转送兰哥儿便是。想来以宝兄弟的才学,县试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一说到县试,贾宝玉就有些局促。加上林枢六元中第,天下闻名的文魁身份,给贾宝玉的压力就更大了。 他只能呐呐说道:“借林表哥吉言……” …… 荣禧堂中,贾史氏正同薛王氏说着闲话,旁边的软榻上有女婴正吐着口水泡泡,四周围了一圈的人儿。 最小的惜春直接爬上软榻,用手指戳了戳婴儿软软嫩嫩的小脸蛋。 或许是手指碰到脸蛋后带的触感,让婴儿觉得痒痒,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凤姐姐,你看侄女跟我笑呢!” 王熙凤抱起正在手舞足蹈的女儿,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对惜春笑道:“怪不得这两天大姐儿口水越来越多,原来都是你这个小姑姑戳了她的脸蛋。” “才不是呢,大姐儿是饿了才流口水的……” “哇哇哇哇……” 像是回应惜春的话一般,荣禧堂传来婴儿哇哇哇的哭声。王熙凤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叫来奶娘去喂奶。 在把孩子交给奶娘之后,王熙凤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戳惜春的脸颊:“你呀你,磨人精。每次把大姐儿戳醒了就跑,让我睡个觉都不安生。” 惜春往黛玉身后一躲,露出脑袋说道:“我这是稀罕侄女呢,老爷每天都霸占着大姐儿,我就只能在她睡觉的时候才能亲近亲近……” 黛玉揉了揉惜春的小脑袋,将她拉到怀里,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脸说道:“你可以起床早一点啊,大舅舅清晨是要要上朝的,这个时候大姐儿不就归你了吗?明明是你赖床,怎么能怪大舅舅呢” 哈哈哈哈…… 旁边的一群人又换着人逗惜春,姐妹们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薛王氏看着几女中唯有自己的女儿薛宝钗,还是一副端庄之像,不由有些酸涩。 若是自己家也能像荣国府这般位高爵显,想来她的女儿也不用每天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吧。 “姨太太,蟠哥儿给家里来信了吗?” 贾史氏瞧着薛王氏神色有些厌厌,便换了话题问道:“原先我还不知道,蟠哥儿竟然也从了军,跟随忠顺王爷去了河南平叛了。” 提起薛蟠,薛王氏不由抹起了眼泪。她只是个内宅夫人,原本还能同兄长王子腾,或者贾王氏这个姐姐求个主意,如今一个基本上不怎么来往,另一个瘫在了床上。 同女儿薛宝钗说吧,又觉得自己没办法帮女儿也就罢了,还是不要再给女儿压力了。 就这样,薛王氏竟然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如今听到贾史氏提起儿子薛蟠,心中的酸楚感瞬间迸发了出来。 “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自打听到蟠哥儿南下的消息,我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薛王氏絮絮叨叨给贾史氏好一阵倾诉,哭声惹得屋子中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薛宝钗抱歉的看着其他几人,悄悄赔了一个不是:“母亲这是压在心里许久了,我也不好问,今日算是哭出来了。扰了大家的兴致了……” 王熙凤握住薛宝钗的手安慰道:“一家人何必说这等见外的话?宝妹妹也真是的,你要是早点把这事告诉我,我也能劝慰一二。” “是啊,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蟠大哥从军南下,刀光剑影的,姨妈能不担心吗?” 探春也出声安慰着薛宝钗:“宝姐姐不如带姨妈去报恩寺散散心,求一求菩萨也好保佑蟠大哥平安。” 王熙凤双手一拍:“好主意,原本我也想去一趟的,可那个时候怀着大姐儿不方便,要不改日我们一起去?” “去,去,一定要去。” 一听要去报恩寺,惜春立马举起手表达着自己的看法,迎春顺手就捏了捏她的小脸:“别人是去求佛散心,你是去吃报恩寺的素斋解馋吧。” “我也是去求菩萨的,只不过顺便吃些素斋也好,实在是报恩寺的素斋好吃……” 小姐妹们不一会就定好了主意,求平安也好,解馋也罢,去趟报恩寺散散心也挺好的。 …… 勤政殿中的皇帝也正在发愁,今年夏粮入库,因为黄河水患,河南这个产粮大省基本绝收。加上江南养蚕种桑的人增多,粮食减产,导致入库的粮食比往年少了近两成不止。 “魏阁老,湖广那边的粮食先紧着河南吧,就不必往京城送了。” 皇帝发愁的看着手中户部送来的折子,抬头询问殿中坐着的内阁首辅魏庆和:“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魏庆和回道:“库银只剩两百多万两白银,其中一百五十万是备着送去九边的军饷。” “也就是说,能调动的,竟然只有不到一百万?” 皇帝叹息一声:“大伴,从内库调两百万银子送到户部去……” 他又把目光转向魏庆和:“让户部拿这些银子提前购买一些粮食备着,河南到明年夏收,都得靠朝廷赈济,没粮食可不成。” 魏庆和拱手称诺,随后笑眯眯问道:“老臣斗胆问一句,陛下的皇庄中到底种了什么东西?前些日子老臣一不小心误闯了皇庄,差点被绣衣卫给砍了!” ------题外话------ 今日先更到这里,下班太迟,都没来得及多码,明日白天抽机会摸摸鱼,不能把时间搞的这么紧张了! 正文 第二二零章 突闻王师定河南 ,红楼首辅 魏庆和身为大楚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就是皇太子高万承都没有他的权力大。 国朝万里江山,除了后宫那点地方,还真没有他不能去的。前些日子沐休时在京郊溜达,想到附近有座皇庄,便想着去看看皇庄的情况,没想到刚刚走进去,就被一群神秘人给围住了。吓得护卫还以为是有人要刺杀首辅,两方直接都拔了刀子。 要不是皇庄的管事及时赶到,那群只认皇帝的绣衣卫绝对会把刀架到魏庆和的脖子上。 “陛下,老臣还真没想到,自己个内阁首辅,差点被咱们自己人给砍了……” “咳咳,这个……魏师,此事怪朕。皇庄里的东西事关重大,大楚能不能让万民饱腹,就看里面的东西了。” 魏庆和曾经是翰林学士,是先太子和当今皇帝的老师之一。听到自己的老师差点被自己的人伤了,皇帝好生尴尬,他轻咳两声,歉意的说道:“里面是林枢从海外搞来的粮种,亩产之大,超乎想象……” 皇帝将土豆育苗的情况和产量详细的讲述了一遍,魏庆和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怪不得绣衣卫对皇庄看管的如此严格,这事若是办成了,皇帝绝对会成为万民生佛,千古一帝。而他这个内阁首辅,绝对会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段文字:治德年间,昔魏公辅政,圣君当朝。得文魁献宝,使万民不在受饥馑之苦…… 什么萧何张良,什么房谋杜断,能有老夫这个首辅干得好?老夫主政时期,老百姓真正做到吃饱肚子了,只这一件事就超越了往前千年所有的宰相! “魏师?魏师?” 皇帝见魏庆和面色发红,双手都在颤抖,担忧的连声喊道:“魏师,可还好?” 魏庆和从无限美好的遐想中醒来,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哈哈笑道:“没事没事,老臣现在感觉好的不得了。可容老臣前去看看这些粮种,没有亲眼见到,这心里总是痒痒的……” “魏师同朕当时的想法一模一样!” 皇帝叫来夏守忠,吩咐说道:“去林家传朕口谕,让林枢后日陪魏师去趟皇庄。” 给夏守忠说完,皇帝又转头和魏庆和说道:“后日休沐,就让林枢陪魏师去吧,他是最先发现粮种的人,又精心培育了第一批粮种,也能给魏师解释清楚其中的情况。” “多谢陛下成全,老臣已经迫不及待了!” 魏庆和拱手说道:“天下再无饥馑之灾,陛下必将成为千古一帝,老臣也能托陛下之福,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 因为知道林家今日要上荣国府拜访,贾赦下了早朝后就跟五军都督府告了假。等他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林枢叫到了书房。 “水溶这厮太阴险了,他竟然在平安州安插了人手,差点放了鞑靼越过长城……” 原来水溶早就通过贾珍,利用贾家两府在榆林镇的影响力,安插了不少人手。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这些人已经慢慢有了不小的权力。 大概在二十多天前,朝廷派去巡视九边的御史,无意中发现了榆林镇守军竟然参与了走私之事。再往下深查,竟然发现榆林镇有人在私通鞑子,欲打开关隘,准备迎接鞑子入关。 这位御史当机立断,从西安府直接调兵,当场拿下了最有嫌疑的几人。一审差点吓一跳,这些年,水溶安插的人马已经渗透了小半个榆林镇。 当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皇帝把贾赦和贾敬召进宫,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顿。宁国府的爵位已经传到了贾蓉头上,贾珍无官无爵,皇帝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便吩咐夏守忠领着龙禁卫将贾珍狠狠抽了一顿。 “九边若是有变,加上河南的局势,京城还不得炸了锅?人心惶惶之下,魑魅魍魉怕是又要闹腾了。” 林枢当即便猜出了皇帝为何会低调处理此事,他询问贾赦九边其他各镇的情况,只见贾赦摇了摇头:“因为榆林镇出事,陛下担心水溶还有后手,便让陈仓伯冯琛领了九边都检点,巡视九边去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陈仓伯冯琛,年富力强,一手长枪舞得出神入化。皇帝还在潜邸时就是王府的亲兵卫将军,派他去巡视九边,看来皇帝对掌控九边的开国勋贵还是不怎么信任满意。 能饶过差点捅出大篓子的贾珍,估计也是看在贾家还算忠心,贾蓉娶的是他亲侄女的份上了。 “水溶绝对还有后手,此人极为隐忍,又有着极大的心机。谋划这么多年,不可能只在榆林镇做了手脚。而且榆林镇的位置相对来说,对京城的威胁小的多,倒是宣府、大同更为要紧。依照我的看法,他最大的后手,应该在大同卫。” 林枢想到水溶与晋党一系官员的亲密关系,连忙询问:“大舅舅,大同卫有没有咱们的人?” “你也想到了?” 贾赦挑了挑眉:“榆林镇出事后,我与敬大哥有过讨论。根据水家与晋党的密切关系,第一个怀疑的地方就是大同。密奏陛下后,陈仓伯第一站就是大同,而且陛下已经秘密派遣皇陵卫北上,驻扎在紫金关一带,只要大同有变,皇陵卫就会立刻西进,扑灭危险。” 皇陵卫啊,这可是大楚最精锐的兵马之一,又扼守在大同东进的必经之路紫金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来大同方向的威胁就不大了。 书房里的舅甥二人聊的正起劲,南边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鞭炮声。随即而来的是逐渐清晰的万岁高呼,两人几乎同时起身,惊讶的相互对望。 “这是捷报?” “南边来的?” “水溶?” 嘎吱,贾赦拉开房门,高呼声与鸣锣、鞭炮炸响的声音更加清晰。贾琏急匆匆跑了过来,欣喜的跟两人说道:“父亲、林表弟,河南大捷,忠顺王爷攻下了荥阳城,除了水溶一家子和郑家的部分人跑了,其余从逆之人,全部被抓!” 这么快?前些日子不是还在想法子救人吗?难道忠顺王一怒之下,不管不顾的攻城了? 正文 第二二一章 朕相信九弟 ,红楼首辅 “捷报!捷报!忠顺王于九月十六清晨攻克叛贼水溶盘踞之荥阳,斩首三千余,生俘八千余……” 捷报传到皇宫,刚刚准备用午膳的皇帝连饭都不吃了,连忙召见内阁三大辅臣。 魏庆和依然以求稳为先,他看完战报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水溶跑了不要紧,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稳定民心,把水溶和郑家遗留在荥阳一带的余毒彻底清理干净。” “臣附议!” “臣觉得首辅说的对,民心最为重要。” 齐博瀚和任国成也是同样的看法,皇帝摇了摇头。他也不是不同意三位大学士的意见,只是水溶之反,就像是一根刺扎了肉里,不把此僚彻底斩杀,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皇帝琢磨片刻,做出了决定:“既如此,就让张阁老继续留在河南处理战后事宜。内阁拟个条呈,让户部采购粮食等赈灾之物,运往河南。” “陛下,忠顺王的大军,是否应该调回京城?”齐博瀚皱眉问道。 皇帝微微一愣,这又是怎么了?水溶和郑家的余孽还没有处理干净,怎么能急匆匆把兵马调回来呢? 他诧异的说道:“自然是继续追击乱臣贼子,根据战报来看,水溶经过陕州,正在往潼关方向而去。” 齐博瀚上前一步,长拜进谏:“陛下,国朝还从未有过宗室亲王统领大军,虽说陛下与忠顺亲王兄友弟恭,可有些事还是防微杜渐为好。不如遣一武勋前往河南统帅兵马……” 魏庆和看着皇帝越来越黑的脸,轻轻咳嗽两声。旁边的任国成也悄悄拉了拉齐博瀚的衣袖,可齐博瀚犯起倔来,谁都拦不住。 他整理了一下官服,正了正帽子:“陛下,虽说忠顺王是上皇亲子,陛下亲弟。但自古以来,为了至尊之位,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事数不胜数。调回忠顺王,不但是为了防微杜渐,更是为……” “住口!齐博瀚,疏不间亲,你这是想做什么?想要离间朕和九弟的关系吗?”皇帝直接打断了齐博瀚的劝谏,一巴掌拍在龙案之上。 暴怒中的皇帝让整个勤政殿变了天,夏守忠连忙劝道:“皇爷息怒,龙体要紧!齐阁老,天家之事,皇爷自有考虑,您就少说两句吧!” “内官不得干政,夏公公莫要自误!” 齐博瀚冷哼一声,依旧不顾皇帝的愤怒,继续劝谏道:“臣不是为了离间陛下与忠顺亲王,相反,臣是为了保住陛下与忠顺亲王的这份兄弟情谊。忠顺王领着数万大军,时间久了,底下的人,未必没有从龙之功的心思。前宋黄袍加身之事殷鉴不远,陛下就是为了维护忠顺亲王,也该提防此事发生。” 黄袍加身四个字,使得皇帝更加愤怒。他这个皇位,染遍了兄弟们的血液。可以说,就是他自己当年,也曾想过与太子皇兄争夺大位。 正如齐博瀚所说,国朝没有领兵的宗室亲王,就是为了防止皇家内乱,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可皇帝坚信自己的九弟不会背叛自己,便执拗的想让老九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亲王。 哪怕心中对从小就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有过怀疑,但皇帝依旧执拗的认为,老九永远都会忠诚于他这个皇帝哥哥。 “齐博瀚离间天家,罢其谨身殿大学士之位,贬为荥阳县令……” 魏庆和与任国成惊得连忙拜下,替齐博瀚求情:“兹事体大,请陛下三思!” 就连夏守忠都被皇帝的决定吓了一跳,当即跪下说道:“皇爷三思啊,齐阁老性子向来耿直,无心之语罢了,并不是离间皇爷与九爷的感情!” 齐博瀚将官帽鱼袋摘下,恭敬的放在面前,然后跪下磕头:“臣年老体衰,已经不能胜任繁重之政务。臣,乞骸骨!” “你这是在逼迫朕!” 皇帝看着摘下官帽的齐博瀚,两鬓斑白,身子也没有往日那般挺拔。想起这些年他一直兢兢业业的辅佐自己,又有些于心不忍。 原本想要说几句软话,可话到嘴边就变了样子:“怎么?学那些沽名钓誉之人?想要博得一个犯颜直谏的美名?做梦!” 皇帝啪的将桌子上的镇纸扔了过去,不过到底还有理智,只是砸在了齐博瀚旁边的地上:“乞骸骨?大汉将军何在?齐博瀚非议皇亲,押回府去,罚俸一年,禁足十日!” “既然陛下不愿纳谏,臣留在朝中还有什么意义?臣还是那句话,请乞骸骨!”齐博瀚依旧拜倒在地,执拗的要请皇帝同意自己乞骸骨。 “赶紧给朕拖出去!” 皇帝额头的青筋都亮了起来,让大汉将军直接把齐博瀚架了出去。 魏庆和看到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他想不通齐博瀚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提起了这件事。 自从忠顺王带着三万大军南下后,京城本身就有了一些非议。毕竟国朝的确没有宗室亲王统领大军的先例,皇帝委派忠顺王领兵,当时还在大朝会上有过劝谏。 可为了尽快平定河南之乱,这件事也被强行压了下来。齐博瀚再次劝谏他能理解,可如此激烈的犯颜直谏,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陛下,齐阁老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听到魏庆和的话,悠悠回道:“朕知道,他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有了老九的先例之后,以后会不会有人拿这个当借口,酿成兄弟阋墙的惨事来。” 魏庆和不解的问道:“那陛下为何还是执意如此?” “朕……老九忠诚于朕,朕若是这个时候把他召回来,岂不是在说朕在怀疑自己的亲兄弟?这让老九怎么看朕这个当哥哥的?会在他的心里落下一根刺,反而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 皇帝叹气一声,对魏庆和说道:“齐博瀚是个耿直之人,朕知道今日的话有些重了,魏师一会代朕去探望一下,别把他气坏了。朕还等着他继续回来辅政呢。” “老臣遵旨……” 等魏庆和与任国成告退之后,夏守忠也去安排午膳了。皇帝一个坐在勤政殿中,喃喃自语道:“老九,我真的不想怀疑你。只要你还愿意听我的话,当哥哥的,一定会让你荣华一生!” ------题外话------ 感谢本帮菜饭打赏的500起点币。 今日先更新到这里,我去梳理一下大纲和后续剧情的设置,明日再继续更新。 正文 第二二二章 帝王心 王萧氏的心思 齐博瀚被大汉将军架出了勤政殿,刚刚出了殿门,就碰到了太子高万承。 高万承看着被架出来的齐博瀚,惊讶的询问道:“齐师,您这是……” 大汉将军松开手,恭敬的行礼问安:“拜见太子殿下!” 齐博瀚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官袍,从大汉将军手中接过官帽,戴正后作揖回道:“老臣失礼了,方才老臣触怒圣颜,陛下罚老臣回家闭门思过。” “齐师,那您正好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学生去跟父皇求求情,待父皇消了气,您再回来……” 内阁四位大学士,都有教导储君之责。齐博瀚作为讲师,每五日就会入东宫为高万承讲学。 抛开他所讲的理学那一套高万承不感兴趣外,齐博瀚的才学人品还是很令人敬佩的。 “殿下莫要替老臣求情,老臣接受陛下的惩罚,那是因为确实触怒了圣颜,但老臣自觉谏言无错!” 齐博瀚倔强的向大殿方向拱手,大声说道:“老臣还是那句话,祖宗之法不可变,宗室亲王不可统兵,否则遗患无穷!” “哎哟我的齐阁老,您怎么还在这吆喝上了……” 夏守忠刚刚送完午膳,一出殿门就听到齐博瀚的喊声。看到高万承后连忙行礼:“老奴拜见小爷,皇爷说,齐阁老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让老奴去太医院吩咐御医给齐阁老诊诊脉。” 高万承摆摆手说道:“那就快去吧,张师不在,又逢多事之秋,三位老师的确清减不少。让太医院开些滋补的方子,配好药后送到府上去。” “老奴遵命!” “老臣多谢陛下,多谢太子殿下……” 齐博瀚红着脸向大殿方向和高万承拱手谢恩,然后又嘀咕了一句:“老臣还是那句话,宗室亲王不可统兵!” “好好好,齐师的意思,学生会转告父皇。您老还是先回去休息,过些天再回内阁理政。” 高万承哭笑不得的对守在一旁的大汉将军叮嘱道:“去找辆马车,送齐师回府。” “末将领命!” “老臣告辞了!” “齐师慢走!” 齐博瀚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高万承的视野中,高万承思索片刻,转身往大殿门口走去。 这时魏庆和与任国成也走了出来,三人相互见礼后,高万承问道:“老师,齐师所谏,是为了九叔领兵之事?” 魏庆和点点头回道:“的确为了此事,陛下心情不大好,连午膳都不想用。殿下来得正好,去劝劝吧……” 三人分别之后,高万承在敲了敲紧闭的殿门:“父皇,儿臣进来了?” “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高万承推开殿门,只见皇帝正坐在桌案后,面色不悦,桌案上简单的午膳动都没动。 “承儿,为父问你,若是有人对你说宣儿要争夺储君之位,你会怎么办?” 皇帝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带着探寻之色。高万承洒脱一笑:“若是此事,儿臣不会听别人怎么说,儿臣自有看法。况且,父皇曾经教导过儿臣,只要自身强大,就不用担心一切挑战!” “说的不错,只有你自己有了强大的实力,才能真正压住其他人。” 皇帝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招呼高万承坐在身侧,吐槽了一下今日齐博瀚的犯颜直谏。 只听皇帝说道:“这老头越老越固执,好好的一件喜事,硬是让他搅和的连喝杯酒庆祝的兴致都没了。” 高万承拿起桌上的酒壶,斟酒端给皇帝:“儿臣这不是来陪父皇庆祝了吗?荥阳一战,最大的收获其实不是水溶,而是彻底打掉了荥阳郑氏在河南千年的影响力。” 皇帝哈哈大笑,接过酒杯就一饮而尽。他欣赏的说道:“吾儿聪慧,五姓七望,这等早该被摒弃的蛀虫,竟然还在河南苟延残喘。如今将郑氏除掉,河南的百姓终于可以不在受世家之苦了。” “儿臣还真没想到九叔有领兵作战的才华,原以为九叔只会……只会……” “只会架鹰走狗?唱戏听曲?” 皇帝摇了摇头,他感叹道:“你九叔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可惜当年你大伯如同皓月之光,其他人与之相比压根就不起眼。” “承儿,你说为父是不是该把你九叔调回来?”皇帝突然调转话题,询问道。 高万承摇了摇头,他郑重的回道:“临阵换将本身就不妥当,更何况若是下了这道圣旨,九叔的心里会怎么想?自打九叔离京,京城的非议就没有停过。这其中未必没有有心之人在背后推动,目的就是在离间父皇与九叔的兄弟情谊。” 听完高万承的回答,皇帝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唏嘘道:“吾儿长大了……” …… 皇宫中发生的事林枢并不清楚,他和黛玉在荣国府一直待到傍晚才慢悠悠回了家。 王琦父子从衙门回来后,三人正在讨论河南的战事,王萧氏走了过来:“你们爷仨又把朝廷大事带回家里来了?媛儿和玉儿已经在等你们用晚饭了……” “夫人莫催,这就去,这就去!” 等几人愉快的吃完晚饭,围在一起欣赏着夜色消食闲谈。 王萧氏突然话题一转,说出了一句令人乍舌的话:“焕儿与枢哥儿年岁相仿,老爷也不操心操心他的终身大事?” “嗯?这事不应该是夫人拿主意的吗?” “娘……” 在王焕惊吓的眼神中,王琦笑眯眯说道:“夫人看着相看就是,想来以夫人的眼光,看中的人绝对不会错!” 林枢在心中不由给岳父大人点赞,这话说的漂亮,岳母大人能提这事,心中绝对已经有了人选。 果然,王萧氏把目光转到黛玉身上,温柔的看着黛玉说道:“玉儿前些日子请了贾家的姑娘来玩耍,妾身看着其中那位二姑娘就很不错,温柔贤惠,性子也好。还有那位史家的大姑娘,活泼爽利,就是年龄差的大了些……” 迎春今年十四,荣国府已经在准备及笄之礼了。史湘云年岁小些,刚刚过了十二。相比之下,王萧氏更看好迎春,虽说文武有别,但荣国府还是能给王焕提供不少助力。 黛玉和王媛都惊讶的捂着小嘴,瞪大了双眼看着王萧氏。两姐妹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过,没想到不知不觉中,王萧氏已经相看好了人选,而且还是自己熟悉的人! 正文 第二二三章 我与大舅哥风花雪月的日子 王琦不是不关心儿子的婚事,只不过王焕相较于同龄人,性子跳脱的厉害,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忙于科举,直到今年才考中进士,婚事也就拖到了今日。 听到妻子提起贾家的姑娘,便将目光转向儿子王焕:“焕儿可见过这位荣国府的二姑娘?” 被问到的王焕还处于懵逼状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回道:“见过几次……” 可能是害羞,王焕的声音很小,王琦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成何体统?明日跟翰林院告假,与你母亲去荣国府拜访!” “啊?” 王焕被打了个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王萧氏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出声说道:“老爷,哪能这么快?妾身也只是提一嘴,最起码也得先搞清楚,人家姑娘家里有没有给说好亲事……” “大舅舅并未给二姐姐定下亲事,凤姐姐前些日子还和我说,打算给二姐姐相看呢。” 黛玉适时说了一句,王琦再次呼了一巴掌过去:“看看,人家姑娘百家求,不抓紧点,你就只能娶人家挑剩下的了。” “爹,儿子公务繁忙……”王焕不由叫屈,娶贾琏的妹妹,今后还怎么跟贾琏去风花雪月? 王琦拿出大家长的威严,直接定下了调子:“翰林院有什么公务?不是修书就是喝茶闲聊,明日一早就去告假,这事就这么定了。求亲不成,就不用回来了。” “娘……” “叫娘也没用,咱们家向来是你爹说了算!”王萧氏乐得看儿子吃瘪,笑盈盈拉着黛玉和王媛去一旁打听消息,留下王焕苦巴巴孤立无援。 王琦端起紫砂壶悠悠回了小院,林枢上前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惟中兄,你也是时候定下亲事了。二妹妹是个好姑娘,你又与琏表哥兴趣相投,这不是很好吗?” “可我与琏二哥的兴趣,不太雅致啊!” 王琦苦笑一声,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琏二哥今后还会带我去游画舫逛青楼吗?” 林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这厮的思维还真是与众不同,他要是不说,自己还真是想不到这块。若是成了,和大舅哥去逛青楼?哈哈哈哈! 王焕涨红着脸扼住林枢的肩膀,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还笑!快帮我想想办法,难道还真让我娶了二姑娘不成?” “对不住,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哈……” 林枢反手拉着王焕来到一边,小声问道:“说真的,二姑娘很适合你。容貌自不多说,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难道你看不上人家?” 听到林枢说起正经,王焕也开始回忆和迎春仅有几次的见面。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殿试结束后,与林枢送妹妹去报恩寺上香时的情景。 虽说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思都用在了游玩上,但迎春留给他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粉色襦裙配上淡蓝色玉钗,秀丽的容貌配上温婉的性格,的确是好妻子的人选。 可一想到去荣国府求亲,他的脑海中就涌现出贾琏手持长刀,瞄准他下面的情形。王焕不禁打了个寒颤,哆嗦了一下。 “琏二哥会不会拎着刀追杀我?” “嗯?”林枢有这些跟不上这厮的思维,直接问道:“惟中兄,难道你是在嫌弃二妹妹庶女的身份?” 王焕连忙摇头:“怎么会?我只是……” 林枢拍了拍他的肩膀:“琏表哥不会为难你的,惟中兄二甲进士,家中更是书香门第,大舅舅巴不得有个进士女婿呢。” ……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王萧氏就起来准备礼物,黛玉也跟着凑热闹,同王媛一起给王萧氏帮忙。 临出门时林枢被拉着坐上了马车,王萧氏让他去给王焕助攻。 贾史氏听到门子来报,右佥都御史王家夫人携子女来访,初时还有些疑惑。 这时鸳鸯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二爷说,王夫人是来给王家大爷提亲的。想求娶咱们家二姑娘。” 此时的王焕,正忐忑不安的坐在前厅同贾琏、林枢说话。 贾赦去上朝了,倒是给王焕减轻了些许压力。林枢直接当起了媒人,开口说出了来意:“琏表哥,小弟也就直言了。今日与惟中兄来府中拜访,就是来提亲的。岳母大人看上二妹妹了,准备向府中求亲,为惟中兄求娶二妹妹!” 正喝了一口茶的贾琏被呛的直咳嗽,咳咳好半天才惊讶的抬头看向林枢,确认他没有开玩笑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王焕。 “焕兄弟,你想娶我二妹妹?” 王焕红着脸低着头,紧紧盯着脚尖那一块地砖,双手紧张的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听到贾琏的问话后,小声嗯了一声。 林枢忍不住轻轻踢了他一下:“又不是旁人,你害羞什么?” “好啊,我这边没问题。但这事得我父亲拿主意,而且还得过了老太太那一关!”贾琏没有在意王焕的表现,反而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态度。 这下弄得王焕有着不敢相信了,他抬起头吃惊的看向贾琏:“琏二哥说什么?” “我说的是,我没意见,不过二妹妹的终身大事,得我父亲拿主意,而且还得先过了老太太那一关!” 贾琏话音刚落,前厅外面就传来了鸳鸯的声音:“二爷,老太太请王家大爷前往荣禧堂一见!” …… 大朝会结束后,贾赦原本打算去五军都督府转上一圈就回家陪孙女玩耍。可刚走出奉天殿,身后就传来王琦的声音:“荣恩伯请留步!” “王御史?” 贾赦有些诧异,虽说因为林枢的关系,他与王琦有过交集,但谈不上密切。这皇宫大内的,王琦这个清流文官,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住自己。 只见王琦大步走来,抱拳说道:“在下有些私事想与荣恩伯谈谈,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赦点了点头,与王琦走到御道一旁,除了值守的大汉将军,此处再无他人。 王琦拱手说道:“荣恩伯,实不相瞒,拙荆今日一早去了贵府拜访,想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求娶贵府的姑娘,也就是荣恩伯的千金……” ------题外话------ 今日先更到这里,我去查一查明清时期订婚的流程,哎,之前找的好多资料都不见了,真是惨呐! 正文 第二二四章 好事多磨姻缘难 贾赦手中的芴板差点都掉在了地上,看着面前拱手的王琦,口中连连惊道:“你……你说想给你家小子求娶谁?” “在下想替犬子求娶荣恩伯的二姑娘!” 王琦再次拱手说道:“我也知道有些冒昧突然,但王家的诚意绝不掺假,还望荣恩伯成全!” 看到王琦态度诚恳,贾赦心中大乐。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却知道王琦是谁的人。而且王焕此子才学自不多说,能以二甲入了翰林院的人,能是一般才子能比的吗? 荣国府打自己这一辈就在寻求以武转文,这送上门来的进士女婿,怎么可能推出去呢? 不过前些日子碰到一个公府旧人之后,原本只是宴请自己想要求份京差,却在醉酒之时提过想求娶迎春之事。 他当时在奉承之语下多喝了几杯,也忘了是怎么回答的。对方这几天也没再提及,贾赦就把这事抛掷脑后了。 可王琦今天突然提亲,贾赦在高兴之余,却也有些为难。倒不是担心对方找自己麻烦,只是担忧自己当时要是说过什么不妥当的话,会不会对迎春和荣国府的名声有影响。 王琦人精似的人物,哪里看不出贾赦这是心中有事。他开口问道:“荣恩伯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贾赦摇了摇头,对王琦说道:“没有没有,只是骤然闻之,有些惊讶罢了。你我两家能够结亲,倒是一桩好姻缘。” 相比那个大同来的孙家小子,贾赦更加欣赏王焕。把女儿嫁到书香门第的王家,自然要比刀把子舔血谋生的孙家强的多。 他直接应承了王琦所说,不过该有个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两人就在皇城御道边上,各自摘下身上的玉佩,互相交换,算是暂时定下了儿女的婚约。 王琦心愿达成,爽朗大笑:“真是一桩好姻缘!亲家公如此爽快,我王家也不能含糊,明日便请了媒人上门……” …… 贾赦从五军都督府出来,因为心中有事,便急匆匆回了荣国府。 一进府门便让人去叫贾琏来到书房,关上门来把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父亲,您让儿子说什么好?” 贾琏听完整件事情,扶额回道:“那孙绍祖就是拿准了您的性子,才在您酒醉之后提及求亲之事。您仔细想想,有没有应承什么事或者留下什么信物?” 贾赦冥思苦想,可那日的记忆不知怎么回事,竟是一片空白,死活想不起来。 “应该没有,为父也是看在孙绍祖过世的父亲面上,才应约前往赴宴。孙家毕竟是咱们贾家的门人出身,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唉,您这办得叫什么事!” 贾琏叹气一声,叫来贾赦的贴身小厮,仔细询问了一下当日的情形。再三确认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只是收下了孙绍祖的五千两银子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待小厮出去后,贾琏问道:“这五千两银子是做什么的?” “哦,这个是孙绍祖用来跑官用的。孙家在京城又没别的路子,便托了为父替他上下疏通一下,想早日袭了他父亲的官位,最好能留在京城。” 贾赦的回答让贾琏眉头一皱,孙家的武官之位是地方卫所之属。其父去世,孙绍祖守孝三年,想早日袭了官位倒也是情理之中。 按照常理,往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报请袭职,不愿意候缺等待,花千百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哪怕是打定主意想让贾赦帮忙运作,调职入京,也用不了五千两银子。 毕竟荣国府如今正值风光之时,在京营之中,安插个低品的武将还是很容易的。 贾琏觉得这五千两银子可能会是个麻烦,便对贾赦说道:“一会儿子便让人将银子还回去,至于孙绍祖袭职的事情,父亲就用咱们自己的银子疏通便可。” “还回去作甚?哪家办事不得花费些银子,怎么说也是个六品的千总,想要调到京营,都督府和兵部都得打点一二……” 贾赦有些不满的说道:“哪怕要不了五千两,三两千总是要的吧?难道要花咱们自己的银子不成?” 贾琏郑重劝道:“您揽下这事,是为了那些银子还是为了给照顾荣国府的旧属?” 贾赦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看轻了我的模样:“自然是为了照顾咱们家的旧属,当年随你祖父南征北战的老兄弟大多留在了九边地方,人家都求到家门口了,咱们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既然如此,用些银子换来好名声,又有何不可?” 贾琏的一句反问,将贾赦噎得哑口无言。这些年假装纨绔,竟然让他有些魔怔了,看到银子就想搂到怀里去。 “父亲,咱们不但要把银子还回去,孙绍祖此人绝对不能留在京城。” 贾琏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有些恹恹的贾赦:“此人太过奸猾,只是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摸清父亲的性子。您想想看,若是当时您醉酒许下了什么,清醒之后,认还是不认?信义之下,又是咱们家的旧属,是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该死!怪不得当日孙家小子还请了几位老兄弟作陪,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贾赦见多了人心险恶,一时发懵之后在儿子的提醒来反应了过来。他对贾琏说道:“就按你说的办,让人把银子送回来,为父后日便去都督府和兵部,托人办妥袭职之事,早早将这厮打发回去。” …… 黛玉正和姐妹们在荣禧堂花园玩耍,贾史氏让鸳鸯把王焕请来,慈祥的询问了几句。 “二丫头打小就长在我的跟前,几个丫头中,就属她的性子最为腼腆,就是受了委屈,也是自己埋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 贾史氏把迎春的优缺点都讲了出来,房中的王熙凤不时补充一二。贾史氏最后说道:“焕哥儿品性才学具是上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二丫头都有些配不上了。” 王萧氏知道这是特意跟自己说的,既然两家有意结亲,只谈优点不说缺陷,将来说不得会落下埋怨来。 “太夫人说的哪里话,您亲自教养的姑娘,那是个顶个的好。” 她用眼神戳了一下立在堂中扮乖巧的王焕,对贾史氏与王熙凤说道:“不像我家这小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性子还是跳脱的厉害。要不是他老子拿着鞭子抽着,连书本都看不进去!” 正文 第二二五章 亲事即定说疑虑 王萧氏奉承着贾史氏,虽然迎春的婚事是贾赦拿主意,但贾史氏的态度也是重中之重。 迎春虽是庶女出身,但出身国公府,而且是荣国府当代家主荣恩伯贾赦的独女。可以说,只要荣国府今日放出风去要给迎春说亲,明日媒婆就进把荣国府的门槛给踏烂了。 王萧氏看到自己的儿子今日像是锯了嘴的葫芦,还不知道表个态,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暗示说道:“焕儿是见过二姑娘的,他也跟我说过,一心想聘二姑娘为妻。是吧,焕儿?” “嗯?啊?” 听着院子里不时传来的娇笑声,王焕正在脑中绘制遐想的画面,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根据往日的习惯,脱口而出:“母亲说的对!” 王萧氏瞪了傻愣愣的儿子一眼,对贾史氏笑说:“许是今日有些害羞了,这小子平日里健谈的很。” 贾史氏笑了笑,向王焕招手道:“焕哥儿,往近前走走,到我跟前来。” 王焕闻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贾史氏跟前,他恭敬的拜道:“太夫人……” “是个俊俏孩子。” 贾史氏转身跟王萧氏说道:“焕哥儿与我那孙儿交好,平日里也提过几次。老身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把二丫头嫁去你们家我也能放心。不过此事还得她父亲做主……” “这倒是,今日来前,我家老爷说他会先跟伯爷提一提,若是可以,近日便找媒人正式提亲。” 王萧氏这话一说,还有些发懵得王焕脸皮瞬间就红了。昨日晚间才跟自己提了婚事,今日就到走六礼的阶段了? …… 贾赦父子俩在书房商议完孙绍祖之事后,便让平儿给荣禧堂报了信。 贾史氏在得知贾赦的态度后,便将迎春与王焕的婚事正式提到了台面上来。两家虽无正式定婚,却也交换了信物,关系直接上升到了姻亲。 还未到午时,荣禧堂上下就已经知道了,迎春与右佥都御史王家的大爷定了亲事。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迎春知道此事后,本就不善言辞的她羞的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惜春古灵精怪的给迎春福身贺喜,她笑嘻嘻说道:“恭喜二姐姐得一如意郎君!” 迎春掩面想要逃走,惜春直接抱住她的胳膊摇来摇去:“二姐姐得了喜事,是不是该请姐妹们吃德福祥和御品阁的点心果子?” 黛玉拉过惜春,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你这丫头,天天就惦记着吃,小心吃成个大胖妞!” “我这不是替二姐姐高兴嘛,二姐姐有了如意郎君,难道不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吗?” 惜春把目光转向王媛,准备给自己寻找盟友:“媛姐姐你说,二姐姐与王大哥定亲,是不是一桩喜事,该不该好好庆祝一下?” “当然是一件喜事了,我现在就去跟大哥说,让他请客好不好?” 王媛也欣喜亲事即成,笑盈盈向迎春行礼贺喜:“恭喜二姐姐,没想到我与二姐姐竟然还成了姑嫂……” “媛妹妹你也来打趣我。” 迎春慢慢适应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拉着王媛的手说道:“莫要跟着四妹妹打趣我了,再这样说下去,我都要羞得见不得人了。” 黛玉搂着惜春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哪里需要藏着掖着,以我看呐,咱们是该好好庆祝一下这桩大喜才是。” 这时园子外传来一声娇笑:“大喜之事是该好好庆祝,要不咱们开个诗会如何?” 几人转身看去,只见探春领着薛宝钗走了进来。她们走到迎春跟前,齐齐贺道:“恭喜(二妹妹)二姐姐佳缘即成!” 探春看着娇羞得迎春,心中为其高兴得同时,又在畅想自己得未来。如今嫡母理不了家事,父亲又刚刚升了官,自己的未来不在晦暗,说不定也能像二姐姐一样,得一如意郎君,有一个美好得未来。 薛宝钗在羡慕迎春的同时,心中也在思索着自己的亲事。因为之前小选之事和忠信王纳妾的传言,导致她现在的亲事很是艰难。 哪怕薛家如今有了改换门庭的迹象,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好的亲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时间不等人,她比迎春都要大一岁多,及笄之礼已过,上门提亲的人不是贪图薛家的钱财,就是想要借自家攀附荣国府和王家。 薛宝钗不禁期盼着哥哥薛蟠赶紧回京,她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园子中的姐妹们各有心思,迎春还在突如其来的喜事中缓不过神来,探春、宝钗各有心思,年龄还小的惜春满脑子都是趁此机会“敲诈”二姐姐和王大哥几回。 剩下的王媛和黛玉,一个有着几乎完美的姻缘,一个知道自己的姻缘有好几个人操心着,根本就不用自己担心。 虽说各有心思,但对迎春的这桩姻缘都极为看好。在盲婚哑嫁的当下,迎春与王焕定亲,绝对是所有闺中女子都羡慕的。 众女打打闹闹的在园子里玩了好一会,最后才一起去了荣禧堂用了午宴。 …… 贾琏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林枢虽然好奇是出了什么事,却也没有询问。 不过贾琏也没有瞒着林枢,这事关系到贾王两家的婚事,如今还不知道孙绍祖这厮会不会把这件事闹出来。 贾琏自知这件事是荣国府的不是,想着在林枢这讨一个主意,看是否要给王家说一声。 等林枢听完贾琏所说之后,皱眉说道:“还是得跟王家说一声,不管这孙绍祖是不是算计了大舅舅,今后会不会把这事闹出来,咱们都得提前做好最坏得打算。” “而且这孙绍祖竟然能在转瞬之间就能摸清大舅舅得脾性,着也太匪夷所思了。” 林枢冷笑一声:“琏二哥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吗?孙家虽说品级不高,但在山西也是有头有脸得人物。孙绍祖年已二十多却没有娶妻生子,来京城还未立业便想着求娶公府千金,呵呵,他是早就打算攀龙附凤,一步登天吗?” 这么一说倒是给贾琏提了一个醒,这孙绍祖年岁和自己相仿,哪怕刨除三年守孝的时间,那也早该娶妻生子了。可疑,的确可疑! ------题外话------ 王焕:拔刀吧,中山狼!迎春是我的! 喵喵给迎春找了个好归宿,诸位大大能不能投个票票支持一下?月票、推荐票狠狠的砸过来吧! 虽然喵喵更新很拉跨,但每一章都是精心写出来的,欠账还有24章,我慢慢还啊。 提前预告一下,6月29日五章更新日万哦,还请大家持续关注! 今天先更到这里,困困啊,睡觉觉! 正文 第二二六章 王琦的心思与圣心 林枢有着前世的记忆,原著中对孙绍祖的着墨不多,但给他的感官印象绝对是最差的。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中山狼?今生就呆在大同吃沙子吧!”林枢小声嘀咕了一句,旁边的贾琏听的不是很真切。 他好奇的问道:“什么狼?林表弟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孙绍祖就像是一头狼,放在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咬人一口。” 林枢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琢磨片刻后对贾琏说道:“依我看,不管婚事能不能成,他既然黏上荣国府了,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手。而且,此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摸清大舅舅的性子,若说背后没人指点,谁能相信?” 虽说贾赦这些年一直是以混不吝的纨绔示人,在京城的勋贵圈子,没几个人不认识他的。但内中的性格喜好,也就只有亲近之人或者荣国府的敌人能摸清楚。 孙家远在大同,两家多年没有来往。孙绍祖才来京城几天,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摸清贾赦真正的情况,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管孙绍祖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指点他的?既然他把主意打到二妹妹、打到荣国府身上了,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贾琏冷笑一声,脸上的伤疤更添一股冷酷之意:“要是查到他不怀好意,那他就把命留在京城吧。” …… 晚霞给京城披上了一层红妆,回到家中的黛玉缠着王萧氏给她做甜点吃。娘仨在厨房里忙活着,林枢则是同王焕坐在院子中聊着今天的事。 “我这就算是定亲了?” 王焕到现在都还是晕晕乎乎的,他不时自语一句。林枢剥开一个石榴,扔给王焕半个。 他一边吃着石榴,一边对王焕说道:“信物都交换了,还能反悔不成?行了,别念叨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想想,该送什么礼物给二妹妹。” 王焕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枢:“还要送礼物?” “废话,交换婚书之后,二妹妹定会送你香囊等礼物,你不得回礼?” 林枢鄙夷的看了一眼王焕,得意的拍了拍随身携带的香囊:“看到了吗?媛妹妹亲手缝制的!” 然后又起身撩起衣袍,给王焕炫耀着:“看到了吗?这件衣服,媛妹妹缝制的!这腰带,玉儿的手艺!” 林枢与王媛定亲之后,王媛亲手缝制了一个香囊,虽说上面绣着的大雁像两只肥硕的鸭子,不过他一直戴在身上。 而林枢给王媛的回礼,则是一支亲手雕刻的桃木簪子,上面还镶嵌了一颗上好的珠子。从那时候起,他身上的香囊就被王媛承包了,有时还会给林枢缝制衣衫等物。 反正他现在的衣服,要么是王媛的手艺,要么就是黛玉的手艺。他的身上,没有一件是府中丫鬟婆子缝制的。 林枢得意洋洋的样子很欠揍,王焕咬牙切齿的说道:“得意什么?媛儿也给我做了,只不过我没穿罢了!” 王媛确实给他缝制了一身秋衣,不过相比林枢身上的针线,他的那件明显粗糙了很多。王焕实在穿不出去,因为上面绣了一只肥嘟嘟的小羊羔。 他当时提出了疑问,为什么给林枢的衣服上绣着锦鲤,给自己绣的就是一只肥嘟嘟的小羊羔。得到的答案,让王焕酸的跟吃了青涩的橘子一样:那是鹿,不是肥嘟嘟的小羊羔! 想到刚刚林枢所言,王焕不禁遐想着,既然自己如今与二姑娘定亲,想来她也会给自己缝制衣裳绣荷包香囊吧。就是不知道,她的绣功怎么样? …… 王琦在衙门里一直静不下心来,他为何会不顾文武之别,让王焕娶了荣国府的姑娘。迎春的品性是一方面,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荣国府是皇帝的人。 这两年京城的局势逐渐明朗起来,皇帝的权威越来越重,身为皇帝的潜邸之臣,王家想要在京城占据一席之地,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这样还不够,王琦有心将王家打造成内阁首辅魏家那样的官宦世家。虽然皇帝对自己很信任,但皇帝登基称帝的时候就已经快四十了。 将来的帝王会不会像当今皇帝一样信任自己,谁也不敢保证。那么文臣之中与林家结亲,武将之中再与荣国府结亲,王家的背后就会有一张巨大而且坚实的关系网。只要将这张关系网编织的越来越强,王家也就会越来越强大。 而且皇帝绝对愿意看到王焕娶贾赦的女儿,等正式定亲之后,他就到勤政殿去求一道赐婚的圣旨。想来皇帝也会乐意给自己的两个心腹赐婚吧? 咚咚咚! “王大人,宫里传来口谕,陛下召您去勤政殿一趟。” 想什么来什么,看来自己在皇宫大内拦住贾赦提亲的事,已经被皇帝知道了。 …… “臣王琦拜见陛下!” 王琦大礼参拜,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笑咪咪看着他。 “王卿免礼,坐下说话。” 夏守忠端来棉凳,王琦谢恩后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 皇帝看着他有些拘谨,便笑道:“王卿怎么还拘束起来了?这一点不如你的女婿。这小子第一次觐见就坐的踏踏实实。” 王琦拱手回道:“圣君威严,臣自然不敢放肆。年轻人不知敬畏,臣回去了好好说说他。” “你呀,还是太谨慎了。朕就喜欢林枢这等有着赤子之心的人。” 皇帝摆摆手说道:“朝堂上的弯弯绕,朕见的多了,说句话先是吊半天书袋子,啰嗦不说,还得让朕来猜真假。反而像林枢这种,让朕用起来更加放心。” “臣谨记陛下教诲,回去之后,一定叮嘱他不忘初心……” 王琦的话刚刚说了一半,皇帝就扶额打断:“行了行了,朕刚说完就又来!说正事,朕方才听人说,你要与荣国府贾家结亲?” 果然是这件事! “臣的这等微末小事,竟然传到陛下耳中去了?”王琦假装吃惊的样子回道,不过他的演技拙劣的让皇帝牙疼。 只见皇帝鄙夷的看了王琦一眼,直言说道:“行了别装了,你专门在大内拦住贾赦提亲,不就是想让朕知道吗?说说吧,怎么就想到和荣国府结亲了?” 正文 第二二七章 君臣斗 普通臣子家的婚丧嫁娶,皇帝自然不会关注。 不过王琦这厮实在狡猾,竟然在奉天殿前当众拉着贾赦提亲,这不就是为了让他知道吗? 当大汉将军把这事报给皇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在算自己与王琦儿子的关系。 这算是朕的连襟? 听到皇帝的问话,王琦一抹眼睛,干嚎的哭诉道:“陛下呀,臣实在是没办法了。家有悍妻,她见了荣恩伯家的闺女后就惦记上了,臣是好说歹说,她是非要给犬子定下这门亲事。臣又打不过她……” “说人话!” “荣恩伯与贾琏是陛下的人,臣与荣国府结亲,更加安心一些。京城其他家族,臣又不熟悉,万一与心思诡异之人成了亲家,这要是出了事,岂不是让陛下为难吗?” 听到王琦的解释,皇帝心中既有熨帖又有些黯然。王琦这厮当年与他结识当日,就拉着自己醉酒骂街,内里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家有悍妻?呸!王萧氏出自名门望族萧家,萧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温良贤淑? 皇帝想到当年还是皇子亲王的自己,与王琦在大报恩寺结识。在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两人把臂同游,醉酒骂街,好不畅快。 可随着身份的变化,两人的友谊也慢慢消失在冰冷的大殿之上。如今的王琦也开始跟他玩心眼了,虽然是无伤大雅的之事,却仍然让皇帝觉得心中不怎么痛快,孤寂感油然而生。 “就不能直接来找朕?难道朕还会拦着你与贾恩侯不成?尽做些不知所谓之事!” 皇帝冷哼一声,随后跟夏守忠说道:“去跟皇贵妃说一声,让她给荣国府的……” “皇爷,是贤妃娘娘的堂妹,荣恩伯的亲女,在荣国府行二!”夏守忠提醒了一句,惹得皇帝瞪了他一眼。 “朕知道!” 皇帝继续说道:“让皇贵妃给荣国府得二姑娘送些赏赐过去,对了,再赐荣国夫人玉如意一双,以彰其教养子孙之德。” 为何是一双?因为宫里的贤妃贾元春也是贾史氏教养的。 等夏守忠离开勤政殿,殿中就只剩君臣二人。皇帝小声叹气,随后说道:“出京数年,当年那个指着天骂街的王韩如,也变得谨慎畏惧起来了。” 王琦也叹了一声,拱手回道:“当日的玉衡兄,不也变得肃穆威严,君威赫赫?陛下若是宗室亲王,臣托大也能称一声玉衡兄。可陛下如今是天子,臣就必须要有忠心,要有敬畏。否则,臣担心有一天会因为失去敬畏之心,做出不可言之事。” “罢了,你们一个个都开始躲着朕了!” 皇帝突然意兴阑珊起来,他挥了挥手:“去吧,后日朕会下旨给你们两家赐婚,算是朕对好友之子的祝福。” 王琦大礼一拜,叩谢皇恩。 起身临出殿门之时,又转身作揖说道:“多谢玉衡兄对犬子的祝福,待大婚之日,玉衡兄定要来喝杯喜酒!”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直到王琦离开大殿之后,他才笑了笑自语道:“跟朕玩心眼,当年就玩不过朕,现在更不行!” 皇宫外,坐上马车之后,王琦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今日虽说有些对不住皇帝,不过为了王家的将来,只能卖卖惨了。 自己与皇帝当年的情谊,虽说因为身份的变化不能提到明面上来。不过适当的卖卖惨,总能得到皇帝的同情。 皇帝也是人,孤寂冰冷的皇宫之中,从来不缺阿谀奉承,反而是当年那份纯真的友谊,才是皇帝心中的朱砂痣。 当皇帝看到曾经的好友因为身份的变化,战战兢兢的跪在他的面前,想做件事还得小心翼翼的谋划着,估计皇帝心中对自己这位曾经的好友满是同情吧。 原本因为事情圆满完成有些得意的王琦,眼前突然出现了皇帝那句黯然神伤的话:罢了,你们一个个都开始躲着朕了! 唉,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 回到家的王琦有些怏怏不快,就连王萧氏跟他说起荣国府之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第二天休沐之日,林枢下午要陪首辅魏庆和去皇庄,便想着跟王琦说一下孙绍祖的事情。 书房中林枢将贾赦与孙绍祖的事情详细的说了出来,王琦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怪不得荣恩伯昨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是因为这事。” 书房中随后变得沉寂起来,王琦父子俩各有心思,都在沉思。林枢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陪坐着。 “焕儿,你怎么看?”王琦突然开口问了王焕一句。 王焕回道:“儿子以为,不管荣恩伯当时有没有应承什么,都与咱们两家结亲没有关系。亲事照常,咱们家该找媒人了!” 王琦欣慰的笑道:“吾儿说的不错,这桩婚事跑不了!” 他又转头看向林枢,叮嘱说道:“既然贾琏托你来提此事,那就再由你转告一声,别人算计亲家公,王家自然站在亲家公这一边,哪能让奸猾之人得逞。” 林枢抱拳应道:“小婿这就去告知琏表哥,想来大舅舅得知岳父大人的话,一定会非常感激的。” 等林枢离开后,王琦拍了拍王焕的肩膀:“焕儿,莫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了你与二姑娘的关系。这事虽是荣国府的不是,却也是无心之失。这是有人在打贾家的主意了!” “父亲,咱们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荣国府?” “不必,荣恩伯贾赦是什么人?先太子的心腹,太上皇赐字恩侯,能是简单人吗?” 王焕感叹一声:“或许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经过昨日贾琏和谨玉的提醒之后,绝对已经想到了。咱们就不必多此一举了,静观其变顺带看看这个孙绍祖到底想要做什么。” …… 林枢匆匆去了荣国府,交代完王琦的意思后,又急匆匆乘上马车往魏家走去。 马车悠悠前行,林枢坐在车上闭目沉思。随着义忠亲王遇刺,水溶叛走,京城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从河南回来之后,他都有些捉摸不透京城这奇怪的形势了。 林枢喃喃自语:“这京城的风,什么时候能停呢?” ------题外话------ 今天先更新到这里,明天终于可以悠哉悠哉的码字了。周末万岁! 正文 第二二八章 真正的盛世 通往京南皇庄的路上,一队绣衣卫正护卫着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慢悠悠驶来。 马车之中,林枢正陪着大楚最有权势的首辅大学士聊着关于土豆的事情。 今日的魏庆和精神亢奋,临出门前还特意换上只有国朝大典时才穿的礼服,上面织锦绣蟒,朱紫金线,好不威严。 林枢一身简单的儒袍,去魏府的时候身边就带了一个马夫和福全二人。要不是守门的认识他,估计还得排在长长的拜访队伍后面等着。 “好!好!好!老夫一生都在想着如何让老百姓填饱肚子,没想到临了了终于看到了希望。” 魏庆和听完了林枢对土豆的介绍,满面红光,拍着手连说三声好,他甚至拍着节奏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来。 林枢默默的陪着老爷子享受这难得的岁月静好,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半个多时辰之后就到了京南皇庄。 “奉陛下口谕,今后魏阁老与林学士可自行出入皇庄各处,尔等不可阻拦!” 领头的绣衣卫校尉掏出一枚金牌,给守卫皇庄的人传达了皇帝的口谕。 几名皇庄的管事和守卫纷纷躬身称诺,随后给魏庆和、林枢行了大礼:“老奴(末将)拜见阁老,拜见学士!” 管事和守卫还以为魏庆和会因为之前的阻拦为难自己,面对蟒袍玉带的内阁首辅,心中不由忐忑。 正要赔罪之时,只听魏庆和笑呵呵说道:“不错不错,事关天下百姓的肚子,你们做得很好。今后也要严格执行陛下的圣旨,莫要大意!” 领头的管事太监连忙带头跪下磕了个头:“老奴谨遵阁老教诲,定当尽忠职守,不负圣恩!” “起来吧,带老夫进去瞧瞧!” “诺!” 皇庄的面积很大,这位姓袁的管事太监一边带路,一边介绍着皇庄的情况。 估计是宫里给皇庄提前打了招呼,庄户们都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正恭敬的站在道路两旁迎接魏庆和一行。 整个天下,除了太上皇和皇帝,这位老人的手中,掌握着国朝最大的权力。估计管事想利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之前的“过错”,陪着笑脸对魏庆和说道:“庄子里的人听说阁老要来巡视,一大早就起来守在门口候着了。” 魏庆和笑着同这些庄户们打着招呼,还亲切的捏了捏几个小娃娃的小脸。 相比其他人家的庄户,皇庄的情况要好很多。至少这些人脸上没有菜色,身上的衣服也还算整洁。 等庄户们离开,魏庆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对身旁的林枢说道:“皇庄的庄户不用缴纳田赋,宫里也能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口粮。可天下有多少人能过上皇庄庄户的日子呢?” 林枢的心中也挺不是滋味,其实林家的庄子里,比皇庄的情况要更好。林家家业丰厚,基本上不靠庄子的收益过活。 林家的庄户,除了缴纳皇朝田赋与供于主家的粮食外,留下的部分,不但能够他们嚼用,还能留下一些换钱花。 若是遇到灾荒之年,林家就会将库中的粮食拿出来借给庄户,以度荒年。这也是林家能在江南留下大好名声的原因之一:仁! 但无论是林家的庄子还是皇庄,里面庄户的人生依然逃不过一眼望到头的贫穷。这就是粮食产量无法提高,在没有解决温饱的前提下,所谓的谈人生梦想,都是扯淡。 相比林枢的悲观,魏庆和没有见过真正的小康社会。他对面前绿油油的土豆茎叶,充满了希望。若是面前的这些东西真能有亩产十石以上,那绝对能让天下的百姓不再受饥馑之苦。 “瑾玉,这个土豆,真的能亩产十石以上?” 魏庆和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脚下的土豆茎叶,林枢能看到苍老的手在微微颤抖。 林枢也蹲在旁边,翻起茎叶指着根部说道:“三个多月前,下官在苏州老家的庄子上有过一次收获,上等良田最高的亩产在二十石以上,下等滩淤之地也有十石的产量。北方之田不及江南,但亩产十石以上还是能保证的。” “好啊好啊,好!” 魏庆和搓着手,不住的眺望一眼看不到头的土豆田,满眼都泛着光芒。他不住的念叨着:“十石!十石……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开元?开元算什么?我治德朝才是真正的盛世!” 若是土豆大熟天下,治德朝就真正能让天下百姓吃饱肚子。开元的盛世是士绅贵族的盛世,而治德朝的盛世,将会惠及天下万民。 林枢适时说道:“阁老,再有月余,这土豆就可以收获了。到时候培育粮种,至少在明年二月春种时,可以保证整个京畿有足够的种苗。” “不妥,就在皇庄种吧,京城附近勋亲大族占据了大半的土地,百姓们能有多少地呢?况且百姓们就那么一点口粮之地,不会冒险种植不认识的粮食。” 魏庆和没有认同林枢所想,摇摇头说道:“让官田种吧,直接铺开。河南不是刚刚受灾吗?秋种来不及了,就先育苗,等来年二月由官田开始,逐渐铺开,争取在后年二月,顺天府、山东、山西以及河南的中、下等田全部种植土豆。” 林枢钦佩的拜道:“还是阁老想的周到,这样一来,有官府作为榜样,百姓们才能更加容易的接受土豆的种植。” 哪怕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八年了,林枢在很多方面还是理解的有限。比如在林枢看来,朝廷一道旨意下去,把土豆的种植与产量一说,老百姓还不得欢呼雀跃的踊跃种植? 但在魏庆和看来,官府一道命令下去,别说土豆,老百姓今日领了苗,当天就喂了猪羊了。 林枢在听到魏庆和的提醒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虽说京畿之地,皇帝的声望极高。可朝廷相比前世的人民政府,在百姓心中公信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倒是老爷子提出的由官田开始推广,引导百姓自愿来种,这个办法的成功率要远远大于朝廷强行的摊派。 林枢琢磨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百姓们担心新粮种的种植,不如由陛下赐名新粮,明旨天下,告知天下百姓新粮种的高产。然后由官田、军田引导百姓们逐渐接受新粮种的种植。” 正文 第二二九章 白皮黄心大楚人 林枢嘴快多说了几句自己的看法,魏庆和笑眯眯就决定了他后半年的主要工作。 翰林院清闲,东宫又只需三日去一趟,内阁这边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林枢这个临时委派的内阁行走忙乎,魏庆和就准备将林枢塞到户部去。 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领个正五品的郎中衔,去户部挂职统领推广土豆的种植,很合理吧! “阁老,下官身上的职已经很多了……” “不多不多,能者多劳,老夫这也是遵循陛下的旨意,多多锻炼一下你。这样吧,老夫再给你挑几个有经验的帮手,过些日子就去户部忙吧。” 魏庆和大手一挥,就将林枢六部轮转的时间直接提前了整整半年多。林枢只能躬身称诺,开始在心中打起腹稿,准备找几个合适的人一起来做这件可以改变天地的大事。 林枢在送魏庆和回府后,没有立即回家,反而悠哉游哉的往南湖坊市而去。 马尔科·范·巴斯滕回来了,这些日子林枢不在京城,没少去林府打听林枢的行程。 他从广州拆掉了船上的火炮,租赁内务府的官船,由绣衣卫护卫着,历经一个月的行程,才从广州回到京城。 火炮已经被绣衣卫秘密送去了禁军最隐秘的火器工坊,马尔科·范·巴斯滕收到了大量的金银丝绸贡绢作为酬劳,甚至见到了皇五子高万宣。 “哦,上帝,我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 林枢刚刚走进西洋珍宝馆,马尔科·范·巴斯滕就给了他一个打打的拥抱。 “抱歉,巴斯滕,之前陛下突然派我去了河南,没能等你回京,改日家中设宴,你一定要来啊。你一定会喜欢上东方真正的美食的!” 林枢回抱了一下对方,两人坐下后,侍者送上煮好的咖啡。 马尔科·范·巴斯滕得意的指了指身上的贡绢制成的衣袍,对林枢说道:“伟大的皇帝陛下派了内官告诉我,巴斯滕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他赐予我大楚皇朝官职,允许我长久的居住在大楚境内。并赐予我高贵的东方姓名,我的朋友,以后请叫我马范腾!” 又是一个被东方文明征服的西方冒险家,马尔科……马范腾开始滔滔不绝的给林枢说着这些天的经历,他被授予从八品的鸿胪寺主簿,专门负责大楚与荷兰共和国的交流。 当然,还要负责给皇五子讲述西洋诸国的政治、文化、经济、历史、学识等各方面的情况,再有就是搜集西洋诸国的各类书籍,并找专人负责翻译。 看来地理大发现之后,皇帝的视野已经放在了那张简陋的世界全图上了。 当今皇帝本身就有一种给后世子孙开疆拓土的心,估计马范腾的出现,正好成为点燃这把火的火星。 “大楚什么都好,就是那位皇子殿下,实在让我头疼。我的上帝,为什么尊贵的皇子殿下要学习这么多的知识?他的问题太多了,而且像是智慧之神洒下的智慧之光只照耀在了他的身上,一个月,仅仅一个月,他就学光了我脑中所有的知识。” 马范腾喋喋不休的跟林枢倾诉着这些天的遭遇,他自信自己已经够聪明了,可在见过高万宣之后,这种自信之光逐渐变得暗淡。 高万宣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榨干了马范腾脑中的西洋知识,然后就跟着他学习荷兰语和法语。 当有一个聪明至极问题极多的学生会是什么感受?仅仅从躲着高万宣的内阁诸辅和翰林院诸位学士就知道了。 林枢喝完了两杯咖啡,马范腾终于停下了诉苦之声。 林枢强忍着笑对他说道:“皇子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他的身上有着炎黄子孙特有的品质,那就是勤学好问。巴斯滕……” “请叫我马范腾!” “好吧,马兄。皇子殿下勤学好问,马兄有着万里航海的奇特经历,他自然趋之若鹜……也就是很好奇。” 林枢喝了一口咖啡,对马范腾说道:“有了皇子殿下作为中间人,想来不远的将来,你一定能见到陛下和太子殿下。你如今不仅有了大楚的官职,有了正式的身份,在大楚的生意将会越做越大,到时候衣锦还乡……也就是身怀巨额的财富回到你的祖国,让巴斯滕的姓氏真正成为荷兰乃至欧罗巴大陆的传奇!” 马范腾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回去做什么?我要留在东方,留在大楚。我现在是楚国人,我将把我的未婚妻也接过来,欧罗巴还在可笑的抓捕女巫,那片土地上充满了愚昧无知。只有东方,只有东方才是真正的天堂!” 林枢不知道这段日子马范腾是经历了什么,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梦想还是在中原王朝赚够了钱,然后回到荷兰将巴斯滕家族发扬光大。 这么今天就变成了东方传奇的忠实拥护者? 马范腾也没有再继续说这些,反而把话题转到了四书五经上面。他跟林枢说去鸿胪寺的时候,听到别的官员出口成章,他很是羡慕。 而且经过这段日子的仔细观察,马范腾发现这片土地上的人对读书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大楚的科举制度,也是极为伟大的发明。 相比欧罗巴那种落后的制度,用学识来衡量一个人是否能成为官员,简直就是最公平的制度了。 虽然他被皇帝赐下的官职,可马范腾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学习伟大的四书五经,好融入同僚中去,成为一名真正的大楚官员。 林枢不禁吐槽马范腾的执拗,同时也佩服他的勤学与聪明。既然他有彻底融入大楚的心思,面貌是改变不了的,那么学习儒家经典,学习汉家礼仪,将会更加容易得到周围人的认同。 林枢和马范腾约好去林府赴宴的时间,带上他送给自己以及林家人的礼物,悠悠然乘上马车回了家。 此时正好是夕阳西下之时,黛玉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晚饭,正在等林枢回来。 兄妹俩简单的吃完饭后,林枢领着黛玉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小猫白晶晶跟随在黛玉的脚边,不时还扒拉一下周围的花花草草。 “哥哥,我今日听叔父跟焕大哥说,他们准备过几天就搬回王府了。” ------题外话------ 感谢迷迭香打赏的1666点币。 今天先更新到这里,休息休息,一会继续码字,争取明天早点更新。 正文 第二三零章 直男聊女人 酒后谈阴谋 王琦一家搬出去的事,林枢早有预料。要不是自己河南之行,估计在王家新买的府邸收拾好那会就已经乔迁新居了。如今他已经安全回京,王家人自然要回自己家去。 黛玉本身就是心思细腻之人,突闻此事心中很是不舍。脸上尽显落寞,委屈巴巴的看着林枢。 “傻丫头,叔父一家,总不能一直客居咱们府上。叔父已经是朝廷四品大员,惟中兄也即将成家立业,难道惟中兄与二妹妹订婚之宴也放在咱们家吗?” 林枢笑着安慰黛玉:“王家的宅子就在咱家不远的明照坊,玉儿若是想他们了,乘车过去,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黛玉垂头丧气的哀叹道:“我知道的,我只是舍不得叔母和媛姐姐罢了……” “舍不得我,那我就把你拐到我们家去!” “媛姐姐!” 兄妹俩听到熟悉的说话声,沿着声音的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王媛穿着一身点缀有荷花纹饰的浅色襦裙,从拐角的竹林边走了过来。 “林妹妹若是舍不得我,不如跟我去明照坊住。怎么样?” “那不行,我要是走了,哥哥一个人很可怜的。要不媛姐姐留在家里,反正过完年还得嫁过来……” 王媛挽住黛玉的手臂,两姐妹靠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打闹一会。两个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悄悄话,虽然王媛羞红的脸色,林枢知道黛玉又再拿自己逗王媛了。 林枢看到黛玉的心情好转,惬意的坐在石凳上哼起了小曲。从两只老虎一直哼到精忠报国,不知不觉间,黛玉和王媛都已经坐在他的身旁安静的倾听起来。 “林大哥哼唱的是什么曲子?前面的我听林妹妹哼过,后面的很陌生。” 王媛的眼中泛起亮光,刚刚的曲子曲调激昂,虽然曲词听的不是很真切,却也大致能听出来是描绘沙场的曲子。 刚刚回过神来的林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媛妹妹在说什么?” “林大哥最后的那首曲子,小妹未曾听过。只觉曲调激昂,曲词像是描绘沙场的……” 王媛的嗓音充满了江南女儿的温婉,吴音软语的解释之后,轻轻的哼唱还不熟悉的《精忠报国》。 林枢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个啊,这是描绘岳武穆精忠报国的曲子……” 他一边说着曲词,一边哼唱起来。虽说林枢五音不全,但有两位才女的补充,不一会就将曲子写在了纸上。 古筝鸣响,虽无鼓点伴奏,林府的园子中开始传唱着不同于当世的曲子。 …… 十月初八,宜移徙、入宅、动土。 王琦一家离开林府,往黄华坊西北侧的明照坊而去。作为未来的女婿,林枢指挥半个林府的家仆给王家帮忙,就连荣国府也派来了不少人手。 人多力量大,未至午时,搬过去的东西就已经大体上安置好了。 王家设宴款待前来帮忙的林枢和贾琏二人,一个是王家的女婿,一个是王家的舅兄,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酒宴是从食神阁定下的,王琦喝了几杯酒后,借口醉酒离开了前堂,留下王焕陪着林枢与贾琏。房中没了长辈,三兄弟自然也就少了拘束感。 王焕给贾琏和林枢倒满酒,三人举杯同饮。气氛在酒香中不断发酵,三人不知不觉间就都有些醉意。 “琏二哥,那个……小弟托哥哥送给二姑娘的礼物,她喜欢吗?”王焕借着酒意,问出了自己这两天一直惦记的事情。 贾琏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王焕会意的斟满:“小弟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想着二姑娘喜欢下棋,就在家中藏书中找了几本珍稀古本,也不知道二姑娘喜不喜欢。” “焕兄弟有心了,二妹妹很喜欢。” 原来前些日子贾家与王家正式交换了婚书,迎春亲手绣了一个精致的荷包,送给了王焕。 别看王焕算是流连欢场的老手,可实际上,这厮纯情的很,他压根就不知道该给女孩子送什么好。 思来想去,他就把王家藏书中关于下棋有关的古本典藏,全部取了出来,装进箱子就送到了荣国府。 要不是王萧氏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悄悄备下一只上等玉镯,迎春可能连一个正式的定情信物都收不到。 听到迎春很喜欢自己的礼物之后,王焕咧嘴一笑:“那就好那就好,二姑娘既然喜欢这些,改天我再去坊市多寻摸一些回来……” “惟中兄,以我之见,闺阁女子还是更喜欢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之类的。”林枢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厮脑袋里是浆糊吗? 王焕被林枢说的一懵,感觉林枢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毕竟自己的妹妹每次收到林枢的礼物,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正当他要开口像林枢请教时,却见贾琏鄙夷的看着他们两个:“行了,你俩都是半斤八两……” 贾琏慢悠悠品着杯中佳酿,侃侃而谈:“礼物,你先要看是送给谁。身份地位、性格喜好都又不同……比如我与你嫂嫂当年订亲时,就送了她一柄小珠翠鸳鸯步摇,并在信中说了,将来封侯拜将,一定要给她挣下一支真正的凤钗来!” 唉! 话说到一半,贾琏突然叹了一口气,他就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黯然说道:“也怪我早年浑浑噩噩,竟然忘却了那时的誓言。你嫂嫂刚嫁入荣国府的时候,几乎天天戴着我送的那支小珠翠鸳鸯步摇。到后来,那几年府中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她或许是死了心,就将那支步摇收到了箱子的最底层!” 林枢心中暗道,王熙凤本身就是心气极高之人。当年愿意嫁给贾琏,除了抚育她长大的王子腾力推这桩婚事,还有就是贾琏的长相的确是首屈一指,再加上贾琏这甜言蜜语让她信以为真,这才有了这桩算是青梅竹马的姻缘。 可惜当时的荣国府已经被踢出了京城顶级勋贵的圈子,虽然还挂着国公府的牌匾,却也只是太上皇留给好友贾代善最后的颜面了。 林枢正想出言劝慰几句,却被王焕先一步开口:“如今琏二哥不是已经给嫂嫂挣下珠翠金孔雀凤冠了吗?等琏二哥再立大功,金丝凤钗已经能戴在嫂嫂的发髻之上。” “惟中兄说的不错,琏表哥不必介怀过去之事了。如今荣国府蒸蒸日上,琏表哥又深受陛下信中,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听到林枢与王焕的安慰,贾琏收起了黯然之色,笑了笑说:“借两位兄弟吉言,希望有一天真正给实现当年许下的誓言吧。” 贾琏拿起酒壶,给三人各倒一杯。碰杯饮尽,他提起了孙绍祖之事。 “上月我派人将孙绍祖放在父亲那里的银子尽数归怀,初时这厮死活不愿收回。还是我亲自去了一趟他租住的院子,以吏部京察,容易引起误会,担心影响他的袭职的借口,才让他把银子收了回去。” 贾琏说道此处,冷笑一声:“你猜孙绍祖在我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他的背后果真又人?”林枢一听这话就知道之前的猜测是真的,这孙绍祖的背后,果然有人在支招数。 “忠信王府在京西的温泉别院!” 贾琏嗤笑一声,给两人解释道:“父亲借着提督九门的机会,派了亲兵蹲守在九门各处。呵呵,还别说,这小子很谨慎,带着亲兵围着京城跑了一圈,只要夜间才悄悄转向京西。” 王焕听到此处,不由惊呼:“宗室亲王结交边城守将,忠信王不怕死吗?” 孙绍祖虽然官职很低,但孙家在大同卫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毕竟孙父当年是贾代善的下属,大同卫将领中,有不少是孙父的好友同僚。 高永仪作为宗室亲王,结交边将是要做什么?效仿八王之乱还是黄袍加身?亦或者想学水溶,提前在九边部下人手,借草原的力量来搅乱大楚,好做渔翁? 林枢摸着下巴,他好奇的询问道:“自打义忠亲王遇刺,京中诸王应该没人擅自出城吧?那么孙绍祖在那座园子里,见到的是恐怕不是忠信王吧?” 贾琏似笑非笑的回道:“说来也巧,这园子的旁边就是太上皇赐给奉圣夫人的园子,因为‘麒麟’之事,内务府收回了园子。我借夏公公的势,派人偷偷潜入忠信王的园子,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枢与王焕几乎同时开口问道:“是谁?” “本该从河南逃亡潼关的水溶,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距离京城不到十里的京西皇家园林!” 贾琏真是爆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别说王焕,就是林枢都呆住了。 怎么可能是水溶?荥阳被忠顺王攻破,水溶一家与郑家嫡支大部分逃往了陕州一代,根据情报是打算从潼关入关中,以图大事。 可既然水溶九月十六的时候刚刚从荥阳逃往陕州,那九月二十五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更何况孙绍祖是八月中旬到的京城,宴请贾赦也是在九月初。 如果水溶就是指点孙绍祖的人,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掌控这一切的? 还有一个最令人想不通的地方,水溶都已经被皇帝定性为叛贼了,人家要推翻你高家的江山了,高永仪再与皇帝不对路,也不可能与水溶同流合污吧? ------题外话------ 昨天算是倒大霉了,先是大半夜听到外面凄惨的猫叫,出去一看是一只小猫卡在楼梯缝隙了。我手贱去拽了出来,手指就被咬出两个血洞来。白天折腾去医院花了两千多打了狂犬疫苗,正想用唯一还好的右手码字,qq又被盗了,黄图发遍了我几乎所有的群还有部分朋友。 真是tmd惨绝人寰,党委群,单位群一个都没放过,直接社死。等我挨个解释完,都十一点多了,只能请假一天。这会终于算是写完了一章半,写不下去了,算成一章发了吧,剩下的白天再写吧。疫苗还是有副作用的,持续低烧头疼,状态不佳。 更新晚了,抱歉。睡了,晚安! 正文 第二三一章 被安排的孙绍祖 “琏表哥,你可确认过那人真是水溶?” 在贾琏讲出隐藏在京西温泉庄子中的人水溶后,林枢和王焕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王焕甚至说道:“我的天爷,这人若真的是水溶,朝廷的脸就丢大了。” 能不丢脸吗?捷报已经由圣旨明发天下,皇帝连封赏的旨意都快马送到前方大军去了,这会若是爆出领头叛乱的水溶正悠哉游哉的呆在京城附近,朝廷的脸往哪放?皇帝的脸在哪放? 贾琏冷声说道:“绣衣卫亲自去确认过了,从外表上看的确是水溶无疑……” “那还不赶紧抓起来?”王焕是个耐不住的人,当即跳脚说道:“拿下水溶,哪怕先隐秘的抓起来也好啊。” “陛下说先等等看,他想要看看,这位呆在京城的水溶,到底是和谁都有勾连,又想做些什么。陛下说,他已经忍得够久了,一次性解决这些人,也好过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跳出来恶心人。” 贾琏的回答的确很符合皇帝的性子,一个人的生死其实于大局没有多大的影响。 水溶是生是死都不重要,水家藏起来的那支神秘的兵马才是重头。只要除了那支兵马,就在再多出十个八个的水溶,又有什么关系? 反而是把水溶藏在京西温泉庄子的忠信王高永仪,以及与水溶有勾连的孙绍祖等那些还未露头的人,才是皇帝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林枢从贾琏的话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含义,难道皇帝这是想拿水溶之事做法,一举将反对他的人一举铲除? 自古夺位之争,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隆盛四十四年的那夜京变,血水不就染红了宫墙。 “要起风了!” 林枢沉默了好半天,长叹一声:“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估计陛下是真不耐烦了。义忠亲王至今昏迷不醒,那些人又把黑锅扣在了陛下的头上,三番五次的跳出来恶心陛下,是谁都忍不住。不过……唉,算了,不说了。” 其实林枢现在有些担心这件事闹过头了,可千万别像前明蓝玉案那样,株连太过,甚至影响到了社稷的安稳。 不过这事没法明说,他只能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转移了话题:“不知孙绍祖之事,琏表哥准备怎么处理?” 说道孙绍祖,贾琏冷笑道:“要不是这次跟踪监视,我还真没想到,此人竟然敢打荣国府的主意……” 原来贾琏这些天派了不少人四处监视着孙绍祖的一举一动,同时又请了几位荣国府的老属下,拜托他们轮流宴请于他。 俗话说,再谨慎的人夜路走多了,也会漏出马脚。这帮荣国府的老属下都是跟随贾代善数十年的人精,酒桌上一口一个子侄,一个个许诺要帮孙绍祖在京城扎根落脚。 酒喝的多了,还真从孙绍祖嘴中套出不少话来。虽说只是只言片语,但还是让贾赦暴跳如雷。 孙绍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王子腾一个外人,就能利用衰败的荣国府成为超品伯爵,位列正一品京营节度使,那他要是成为贾赦的女婿呢? 至于怎么成为贾赦的女婿,孙绍祖先谋算着在贾赦身上做文章。比如让贾赦在不知不觉中当众许下婚约,再不行,想办法混到荣国府去,来一个男女授受不亲之事…… 那日要不是贾赦惦记着回家抱孙女,估计还真就让孙绍祖得逞了。不过孙绍祖也没有气馁,再听说贾赦将女儿许给了王焕之后,就打起了贾赦另一个养女,也就是惜春的主意。 年纪小点就小点吧,反正他的真正目的是借势!而且惜春虽然被贾敬过继给了贾赦,但这明显就是宁荣两府加深关系的纽带。 甚至可以说,有两个爹的贾惜春,才是宁荣两府最尊贵的姑娘,说不定他还能得到宁荣两府共同的支持呢。 在几位“叔伯”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帮他说项后,孙绍祖又将那五千两银子搬了出来,一人一份,说是送给长辈的谢礼。 听完贾琏的叙说,王焕当场拍了桌子:“这厮好不要脸,竟然想拿二姑娘的闺誉当阶梯,而且四姑娘才那么小……” “是够不要脸的!” 林枢也是没想到这孙绍祖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连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询问贾琏:“大舅舅有没有说怎么处理这件事?” “既然他想赶紧袭职,那就如了他的愿!” 贾琏呵呵一笑:“父亲托了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人,准备将孙绍祖的袭职早日定下来。而且还给他升了一级,就去乌斯藏做个从五品的卫所副千户吧!” 嘶! 林枢和王焕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大舅舅(岳父大人)够毒啊! 乌斯藏,即乌斯藏都指挥使司,下设若干行都指挥使司、万户府、千户所、百户所等,负责镇守雪区各教王、法王的封地。 茫茫高原,扔进去一个位卑职小的从五品副千户,能不能在雪区的坏境中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而且贾赦是什么人,先太子的心腹大将,贾代善亲自培养的荣国府接班人。别看现在大腹便便每日里抱着孙女乐呵呵,像个邻家伯伯,下起黑手来,比谁都狠。 打他闺女的主意,只要他有条件,绝对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估计孙绍祖就是活着到达驻地,贾赦的后手都能让他生不如死。 果然,贾琏冷笑补充道:“父亲准备给驻扎乌斯藏的指挥使袁震大人去封信,就让孙绍祖去最偏远的地方吃雪喝风吧,一辈子也别想下山!” 果然够狠,这对孙绍祖这种野心极大的人来说,绝对比直接死掉还要痛苦。 虽然他们可以预见到孙绍祖悲惨的后半生,但王焕还是觉得不够节气,叫嚣着要在孙绍祖出京之前好好教训一下。 贾琏满意的看着王焕的表现,嘿嘿一笑,拉着两人嘀嘀咕咕好一阵子。 王焕听完贾琏的计划之后,猛的一拍大腿:“就这么办,老子要让孙绍祖知道,敢打二姑娘的主意,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 深秋时节,花草逐渐凋零。 枯叶洒满了林家的园子,张、陆两位嬷嬷觉得能教给黛玉的已经差不多教授完了,于是便将课业由每日一课改成了每十日一课。 十月初十,大报恩寺每年最大的一次庙会,林枢骑马护送黛玉前去上香。 当然,同行的还有王家母子三人、宁荣两府的贾邢氏、贾琏夫妇、贾蓉夫妇、迎春、探春,当然还有正在黛玉马车中畅想着报恩寺素斋的惜春。 ------题外话------ 歇一会,继续码字,为后天的畅销攒稿子! 正文 第二三二章 郎有情来多投喂 大报恩寺前的梅林没有已是铺满了落叶,但依旧有无数仕子游人纷纷立足,吟诗作赋,好一副盛世的景象。 道路两旁的小摊贩烤制着小吃零嘴,使得香味不断刺激着惜春的神经,要不是黛玉拉着,说不定她就跑下车去品尝美食了。 “林姐姐,那个烤鱼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林姐姐,你闻,这味道真香,我偷偷看一眼……” 惜春悄悄掀起车帘子,朝着路边的小摊看去。眼中泛着亮光,跃跃欲试。 黛玉将她拽了回来,好笑的说道:“等咱们回去的时候让哥哥买些带回去……你也真是,府中什么吃的没有,怎么就惦记这外面的吃食呢。” “不一样的,府里的厨子每日的菜色都是提前定好的,而且吃了这么多年,早就腻了,还是这小摊上的好吃。” 惜春话音刚落,车外就传来林枢的声音:“四妹妹说的没错,不过小摊上的东西没有府里的干净,要仔细挑选,更不能多吃,尝尝鲜就是了。” 说着,林枢将一个荷叶包裹的叫花鸡从马车的车窗递了进来,然后又塞进来两份糯米糕。 “少吃些,中午还要吃报恩寺的素斋呢。” 林枢叮嘱了一句,又拍马往王家的马车旁走去,相同的小吃他买了好几份,贾琏和贾蓉那边让福全送了过去,王家这边则是他自己前去。 马车中的王家母女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的吃食,王萧氏更是打趣的对女儿说道:“枢哥儿这是把咱娘俩当小孩子来哄了,不过也好,将来若是他能继续如此,你也能过得无忧无虑不是。” “娘……” 王媛红着脸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小块鸡肉,放进嘴中慢慢咀嚼,许是心中有情,吃到嘴里的鸡肉都比往常要美味许多。 马车边骑马陪伴的王焕偷摸听到了车中的对话,看着道路两旁的小摊眼前一亮。 “母亲、妹妹,我去买几样小吃来!” 说吧不等回应,他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前行的队伍。 王萧氏正要喊住儿子,王媛却制止说道:“哥哥这是开窍了,虽说只是效仿林大哥,但总算不是石头一块了。” 果然,短短片刻后,王焕就往马车中塞进好几个包装大小不一的零嘴小吃。 “母亲,我去给琏二哥他们送过去……” 又是风风火火的拍马而去,不一会宁荣两府和林家的马车就收到了王焕送来的小吃。 他舔着脸守在迎春和探春的马车边,吞吞吐吐的说道:“二姑娘……这小吃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当然,三姑娘也尝尝看……” 探春捣了一下迎春的纤纤细腰,惹的迎春羞红了脖子。马车中传出迎春的柔声细语:“多谢焕大哥了,我很喜欢。” 听到迎春回应的王焕,脸上挂起憨憨的傻笑,兴奋的说道:“二姑……二妹妹喜欢就好,咱们回去的时候,我再多买些,二妹妹拿回去吃。” 探春性子爽利,咯咯笑道:“焕大哥不给小妹分一些?那小妹就抢二姐姐的了。” “三妹妹……” “二姐姐别挠我痒痒,糯米糕都要掉了……我不说你的如意郎君就是了。” “你还胡说!” “我这怎么是胡说呢?二姐夫,你说小妹说的对不对?” 王焕听到车里传来姐妹俩的打闹声,连忙说道:“自然少不了三妹妹的,我先走了啊!” 哒哒哒,马蹄声渐渐远去,姐妹俩的打闹声也渐渐平息。虽说是隔着帘子,可迎春还是能感受到王焕的窘像。 探春小口尝了尝手中的糯米糕,香甜可口,的确不错。她赞叹道:“不说林大哥,这未来的二姐夫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跟着二姐姐,还有不少零嘴吃。” 迎春捧着荷叶,上面切片的鸡肉散发出香味,味蕾也在刺激着她的神经,捏起一小片尝了尝,还真是比府中那些精致的饭菜要好吃的多。 “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这外面的东西竟是比府里的要好吃些……” “自然是因为这是未来的二姐夫送来的,二姐姐当然觉得美味不少啊!” 探春眼中带着揶揄,打趣道:“二姐夫送来的东西,哪怕只是白面馒头,在二姐姐心里,都应该是香甜可口的,不是吗?” “你又打趣我!” 迎春害羞的低下头,小口咀嚼着王焕送来的各色小吃,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虽说孙绍祖之事父亲贾赦没有告诉她,但嫂子王熙凤还是提醒了几句。 迎春虽然不懂男女之情,但这几年有贾琏从宫里请来的嬷嬷教导,还是能明白孙绍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话本中不是说过吗?那些书生攀附权贵,为了前程抛弃糟糠之妻,然后谋取权贵之女,大多都只是为了权势而已。 糟糠之妻都可以换,等哪天权贵要倒了,豺狼一般的人怎么会怜惜已经无用的权贵之女呢? 初闻此事的迎春心中不是没有过担忧,她不是不想去同父亲说一声不愿意,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等待。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庶女罢了,能在公府锦衣玉食这么多年,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在期待父亲的关心,哪怕给她选择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书生,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满是算计的豺狼。 许是生母在天有灵,王家来提亲了,而且两家以极快的速度定下了婚书,迎春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感谢自己的父亲,感谢自己的哥哥嫂嫂,当然也感谢只见过几面的王焕能带她躲开差点掉下去的火坑。 定亲之后的两人多有礼物书信来往,迎春能从王焕的字里行间看出他在男女之情上和自己一样,也是懵懵懂懂的。 两人从下棋开始,谈到了她未曾去过的江南。王焕用文字描绘的江南烟雨让她很是憧憬,在回信中提过一句之后,王焕就在数日后送来了新画的江南烟雨图。 用嫂嫂的话来说,用心的男人值得自己将余生托付! …… 因为庙会,今日前往大报恩寺的人比往常多了数倍不止,马车慢慢前行,快至午时才到了大报恩寺门口。 林枢提前好几天打了招呼,虽说是佛门净地、皇家寺庙,但大报恩寺也不愿意得罪皇帝眼前的红人、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一国宰相的林枢。 知客僧引着马车直入寺中,林枢说道:“小师傅,了然大师可在寺中?” 正文 第二三三章 林枢的野望 林枢对于大报恩寺最上心的不是诸天万佛,也不是那享域京城的素斋,而是那位喜欢物理说服、强行超度神魔的大和尚。 今日过来,本来想跟大和尚请教一下最近出现在心中的疑惑,不过知客僧摇了摇头回道:“居士来的不巧,大师已经出外云游去了,年内回寺的可能性不大。” 林枢遗憾的叹了一声:“唉,原本还想着聆听大师的佛法,却没想到大师不在。小师傅,那给我们备些素斋送到客院吧,今日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多了些,有些饿了。” 知客僧点了点头,林家和宁荣两府每年给大报恩寺捐脸不少香油钱,自然在招待上会上心。 女眷们在大雄宝殿上香祈福,林枢则与王焕、贾琏、贾蓉候在殿外等着。 同在殿外等着自家女眷的还有不少男客,今日庙会,自然有很多人选择在此时来庙中,一览皇家寺庙的庄严肃穆之景。 贾琏认出了其中几人,大多是京城的勋贵之家。林枢三人也跟着贾琏同这些人打了招呼。 “林师,林师……”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只见皇五子高万宣小跑过来,在林枢惊讶的目光中躬身作揖。 “学生拜见林师,数月不见,林师安好?” “殿……五公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陛……黄老爷也来了?” 林枢连忙将高万宣扶了起来,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高万宣呲牙一笑:“父亲没来,我与四哥说了想来庙会看看热闹,他就陪我来了。我们在法堂那边碰到了孔师傅,他们正聊的高兴,我就到四处看看。” 孔师傅?能让当朝太子如此上心的,恐怕只有出身衍圣公府的新任礼部右侍郎孔贞元了。这位可是现任衍圣公孔贞干的嫡亲兄弟,经史学问是出了名的学富五车,怪不得高万宣会找机会躲开。 虽说大报恩寺是皇家寺庙,但林枢还是担心高万宣的安危,于是拉着他一起在大雄宝殿前说话,根本不给高万宣出门看热闹的机会。 好在高万宣对知识的渴望高于看热闹的心思,好不容易碰到林枢自然不舍得离开。 “林师,上次你托人送进宫的那个望远镜我拆开看了看,让供奉照着打磨了几片水晶,可这效果还没有你做的好……” “这是镜片安装的有问题,如果水晶的透明度高的话,凸透的度数和镜片安装的距离是有要求的。算了,大后天进宫时,咱们一起安装。” “还有那位马范腾先生,他跟我说,大海之中有特别大的鱼,比一艘海船还要大。林师,那是鲲吗?” “不是,那叫鲸鱼。虽然名字里有鱼,但它并不是鱼,它是哺乳动物……” “哺乳动物是什么?” “喝奶长大的叫哺乳动物……” …… 林枢的耐心还是很好的,又有着前世千奇百怪的知识做为自己的底气,让拿着小本本的高万宣好好的满足了一把求知欲。 两人一问一答,就在这庄严的皇家寺庙正殿前展开了一场教学。 哪怕女眷们已经出了大殿,林枢也只是给贾琏隐晦的打了一个手势,让他先带女眷们去客院休息。 高万宣自然不会一个人到处乱跑,太子高万承对自己这个弟弟那是相当的疼爱,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护卫在左右。 在林枢与高万宣进行问答教学的时候,护卫们已经悄悄将附近的人搁在了一边,没让他人前来打搅。 今日来寺中的达官贵人也有不少,自然有人会认出高万宣和林枢的身份来。有人想要在高万宣这个皇子面前露个脸,可确被护卫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最后只能怏怏而去。 “殿下,五殿下在大雄宝殿前碰到了林学士,这会正与林学士在探讨学问。” 太子高万承与孔贞元辞别,正准备去找高万宣,护卫就上前禀报:“林学士与荣国府的贾琏、宁国府的贾蓉还有翰林院庶吉士王焕陪同家人前来上香。” 高万承听着一大堆的人名,笑笑说道:“这五弟还真是瞎胡闹,休沐日都不放过林师。去把他叫回来吧,让林师好好休个假。” 护卫躬身称诺正要离去,高万承又叫住了他:“代本宫给林师问声好,就说本宫不打扰他与家人游玩了,改日再去府中拜访。” …… 等高万宣依依不舍的离开,林枢长舒一口气,慢悠悠往客院走去。 五皇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求知欲也太强了些。要不是他有前世的知识兜底,这千奇百怪的问题,还真不一定能回答上来。 一进客院的小门,林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打闹的声音。只见贾琏、贾蓉与王焕正守在前院喝茶聊天,隔着竹林缝隙,他能看到颜色各异的衣衫正翩翩起舞。 “也就林表弟能扛得住五皇子的问题了,内阁的四位大学士,见了咱们这位五小爷都得绕着走。” 贾琏举起茶盏,像是敬酒一般遥遥一举:“刚刚我就听了几个问题,到现在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 林枢坐在剩下的石凳上,贾蓉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 “像五皇子这样对知识有着极强求知欲的人,才是我等应该学习的对象。不说别的,五皇子的将来,成就不在大儒之下,说不定能成为一名开山立派的大贤。” 林枢一饮而尽,郑重的对三人说道:“沧海桑田,王朝更迭。帝王将相都将化为一坯黄土。唯有大贤,会因无边的学识屹立在历史中经久不衰。” 贾蓉在听到那句帝王将相化为黄土的话时,脸色都变白了,贾琏原本想要阻止,却在看到林枢郑重严肃的面容时,止住脸快要出口的话。 至于王焕,他极其赞同的点了点头,适时加了一句:“如圣人般,微言大义,成为等我孜孜不倦的求知之所在。” 贾琏问道:“林表弟真的这么看好五皇子?千百年来,又有几个人能像孔圣、亚圣那样,成为真正的大贤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说五皇子有可能啊。大贤人哪能那么容易成就?天才都是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而我就是负责浇灌之人的其中之一!” 林枢自豪而又憧憬的说道:“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题外话------ 先更到这里,歇一会继续码字,明天要争取日万字,更五章! 正文 第二三四章 兼祧与葫芦娃救爹爹 大报恩寺的素斋的确美味,能用全素的材料做出荤菜都比不过的味道,整个京城出了御膳房,也就大报恩寺的厨房了。 方才吃了不少零嘴小吃的惜春满怀怨念的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逐渐消失在众人的筷子下,小嘴一撅,唉声叹气起来。 “放心吧,哥哥已经请了寺中的厨子多做了几桌,一会咱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带到家里去。” 黛玉安慰了着自己生自己气的惜春,捏了捏她的脸说:“刚刚劝你不要吃那么多小吃,看吧,这会吃不下脸多可惜。” 惜春撅着嘴回道:“可那些小吃也很好吃啊,不让我吃东西怎么可能?” “无妨,咱们回家的时候让寺中的厨子多做几样可以带回去的,大不了改日再来就是了。” 林枢大包大揽的说道:“四妹妹就这点爱好,咱可不能让四妹妹受了吃不到美食的委屈才是。” 听到林枢的打趣,众人皆是哈哈大笑,惜春把脸埋进黛玉的怀里,哼哼说道:“都怪林大哥,刚刚买那么多的小吃……” “好好好,都是哥哥不好,下次不让他买了。” 黛玉的话刚说完,惜春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还是让林大哥多买些才是!” 众人再次大笑,客院中的笑声冲散了深秋的寂寥,与树枝上正在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同谱写了一曲欢歌。 …… 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总不能烧香拜佛、吃一顿素斋之后就匆匆回家。 女眷或是戴上帷帽或是面纱,林枢带着一行人在寺中的几处景致参观游览。包括三殿在内,一一游览了一遍。 除了前去法堂听僧众讲经的贾邢氏与王萧氏,其余人在林枢的带领下来到了琉璃塔下。 等众人登上琉璃塔最顶层之后,波澜壮阔的京城景色一览无余。王家兄妹都有些畏高之症,虽然上次已经来过但再次登顶之后还是有些腿软。 黛玉拉着惜春,嬉笑着把王媛推到林枢身侧,林枢顺势扶助了双腿发软的王媛。王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缩在塔屋里面不敢往围栏边去。 林枢扶着王媛来到无人的西北边,小声在王媛耳边说道:“打从河南回来后,还没同媛妹妹好好说过话呢,你不会怪我吧?” 王媛仅仅抓着林枢的手臂,贴在他的身上,软软的回道:“怎么会呢?离家数月,林大哥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小妹又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怎么会怪林大哥?” “我倒宁愿你无理取闹一次,也好让我知道,媛妹妹在乎我的陪伴。” 林枢土味的情话让王媛俏脸一红,喃喃说道:“林大哥又说胡话了……” 不得不说,王媛害羞起来煞是好看。雪里透红的皮肤水水嫩嫩,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身上散发的香味甚是迷人。 林枢四下探查一下,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急速的在王媛的俏脸上亲了一下。 王媛被林枢的突然袭击给彻底弄懵了,瞪大了眼睛傻愣愣的看着林枢,红艳欲滴的小嘴微张,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媛妹妹太美了,我没忍住。” 林枢不解释还好,一开口解释,王媛羞得连头都不敢抬。她就这么靠着林枢,低头盯着绣鞋上的花纹,似乎在数花纹上有几个圈。 “再有几月媛妹妹就要及笄了,及笄那日,我送媛妹妹一份特殊的礼物。”林枢握住王媛的小手,转移着话题说道。 王媛听到林枢说起及笄之事,便想到自己及笄之后,紧接着就是两人的大婚。似有憧憬又有些忐忑。 她小声说道:“林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枢斩钉截铁的回道。 只见王媛扭过身子,抬起小脸极其严肃的盯着林枢的眼睛。她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母亲去别家赴宴,席间有人说她,林大哥兼祧两房,是否要娶妻两房,以承嗣家业。林大哥,你真的要娶两房吗?” “《楚律疏议》有载,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林枢哭笑不得的揽住王媛,对她说道:“媛妹妹也是熟读律法之人,怎么在这个上面犯傻?我的确兼祧两房,可也容不得做那犯法之事。将来你生两个孩子不就行了?” 得到答案的王媛心中一安,又听到林枢说起生孩子之事,羞恼之下,轻轻踩了林枢一脚:“谁要给你生孩子?” “那我就去找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回来……” 林枢打趣着怀里的人:“媛妹妹不愿给我生,我总不能让林家绝后啊,唉,只能去找个屁月……” “林大哥又胡说!” 王媛被林枢越说越荤的话语激的羞恼,拉起林枢的手就在手腕处咬了一口。 不过她到底狠不下心,只是留了排浅浅的牙印。贝齿轻咬之下,林枢非但没感觉到疼痛,反而觉得心都在发痒。 他捧起王媛的小脸,捏了捏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眯起眼睛说道:“那就不生两个,生上十个八个好了。最好能凑出七个来,每人头上戴个小葫芦,多好!” 葫芦娃的故事林枢没少给王媛讲,这会起七个头戴小葫芦的小娃娃,王媛的脑海就不禁想起了她与黛玉根据故事画的画来。 “是不是还要穿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衣服,排队去蛇妖的洞府救爷爷……不对,救爹爹?” 王媛也适应了林枢越来越“放肆”的话,顺着他的话开起玩笑来。 林枢被王媛的俏皮逗笑,捏捏她的小翘鼻回道:“媛妹妹有七个神通广大的儿子,哪怕是身材妖娆的蛇精都抢不走你的心上人。所以啊,还是多生几个儿子好!” 两人躲在每人的角落,小声说着属于他们的悄悄话。情话虽然土,却也分谁说。林枢变着法的逗王媛,两人的关系随着越说越荤的话语拉的更近了。 而此时的王焕,正躲在塔屋中满怀悲伤。 说好的要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可好兄弟不但自己跑了,还拐走了自己的亲妹妹。 “焕大哥为何不去凭栏远眺,说不定还能有感而发,做出一篇绝世诗词来?” 突如其来的柔美之声打断了王焕的“诅咒”,他惊讶的抬头,眼前竟是一张面有羞红的俏脸。 “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题外话------ 今天我要争取五更,先写一章,等早上打完狂犬疫苗后回家继续。 因为我对狂犬疫苗有点小小的过敏,打完会持续发烧,进不了单位大楼。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请假,回家码字。兄弟姐们们,请用月票砸死懒惰的喵喵吧! 正文 第二三五章 嫁衣亲绣织未来 迎春能主动来找王焕,是在探春的鼓励之下才来的。若是她自己,还没有这个勇气。 用探春的话来说,日子是自己经营的,若是自己都不争取,未来过成什么样都不要怨天尤人。 刚刚探春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迎春,与黛玉对视一眼后,两人合力将迎春推进了塔屋,这次有了羞红着脸的迎春与王焕的对话。 王焕来京城有一段时间了,对于荣国府的这位二姑娘还算有些了解。惊讶之余心中也有些许的窃喜:看看爷还是有些魅力的,总不能让瑾玉兄专美于前吧! 心中美滋滋的王焕连畏高之症都好了一些,勉强起身想在迎春面前表现一把大男人,可惜事与愿违,腿软的王焕在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差点倒在了地上。 要丢脸了! 这是王焕在倒下时的第一反应,随后他就感觉倒在了一片柔软之上,鼻尖传来一阵诱人的气息。 “焕大哥,你没事吧?” 王焕根本就没有听清迎春细弱蚊吟的话,脑子正发懵时,身子还不由往柔软上贴了贴。 迎春本就勉强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在王焕往她身上靠时,差点就倒在了地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靠得这么近,本就羞红的俏脸此时红的能滴出水来,害羞、茫然、委屈、期待种种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使得迎春无措的强撑着身体,就这么扶着贴在她身上的王焕。 脑子发懵的王焕突然感觉嘴唇上咸咸的,下意识的舔了舔,仔细一看眼前,迎春正咬着嘴唇,双眼含泪。 反正过来的王焕立马站直了身子,手足无措的对迎春说道:“二妹妹,刚刚我是不小心……” 实在是刚刚自己唐突了佳人,哪怕是自己不小心,但两人只是刚刚订婚,之前也没有过更多的接触,突然的亲密接触,怎能不吓到深闺十五年的姑娘呢? 迎春在王焕离开之后,方才强撑的信念一下子离开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一旁跌倒。 情急之下的王焕双手一伸,就将迎春稳稳的抱住。两人再次亲密接触,四目相对之下,擦出了别样的火花。 静立片刻后,王焕将迎春扶到了椅子上,他自己蹲在迎春的面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妻。 迎春只觉一双炽热的眼睛盯着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好在方才两次不经意间的接触,让她有了抵抗害羞的经验。 她轻咬嘴唇,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像是要把自己缩进脚下的地缝之中,用沉默在对抗王焕的眼神。 王焕傻愣愣的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妻,温和、娴雅、沉静、姣好的面容,就是年龄有些小了…… 迎春在两人的沉默中偷偷抬了抬头,目前上移,看到了王焕挂在腰间的荷包:这是我绣的那只荷包?焕大哥一直戴在身上? “二妹妹送我的荷包,我一直戴着呢。” 看到迎春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腰间的荷包,王焕像是找到了话题,兴奋而又自豪的一拍荷包,对迎春说道:“二妹妹的手艺真好,翰林院的那些同僚都羡慕的两眼放光。” 翰林院的同僚当然羡慕,同一批进了翰林院的年轻进士,大多还没成家。就是成家的那些,妻儿也大多还在老家呆着。 京城局大不易,就凭翰林院这点微薄的收入,租赁个小院俸禄都不够花的。 王焕不但家境优越,如今又成了荣国府的女婿,他们能不羡慕吗? 可恨这厮天天将荣国府二姑娘绣的荷包,明晃晃的挂在腰间,这不是炫耀是什么?要不是同僚一场,说不得他们早就将王焕扔到南湖喂鱼了。 迎春当然不知道翰林院的真实情况,在王焕说完这些后,心中刚刚复杂的情绪化成了满满的甜蜜。 这个荷包是她精心绣制,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包涵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迎春不求话本中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能有二哥贾琏对嫂嫂凤姐儿那样好她就满足了。 如今得知未婚夫能每日佩戴着自己亲手绣制的荷包,心中的满足感自然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意没有白费。哪怕只是一时之事,她也觉得值了。 迎春呐呐说道:“戴久了颜色会褪,针线也会松动。若是焕大哥不嫌弃,改日我再多绣几个……” “不嫌弃不嫌弃,二妹妹绣的自然是世上最好的!” 要不是腿脚还有些不自觉的发软,王焕绝对会在塔屋中手舞足蹈起来。 他一激动就拉起了迎春柔嫩的双手,婆娑之下他皱眉将迎春的手掌翻了过来,只见手指上竟有斑斑血点。 迎春躲了一下,可却被王焕仅仅攥在手中。他轻轻抚摸着,心疼的说道:“算了,荷包会褪色,但二妹妹的心意不会褪色。伤到你的手了,我会心疼。” 王焕的情话顺口就说了出来,迎春红着脸小声回道:“不是荷包,荷包香囊很好绣的。只是这段时间在绣……衣裳,有的地方我还不是很熟练……” “难道荣国府没有绣娘吗?还是有人在欺负你?待我去问问琏二哥,堂堂国公府,竟然让家中的姑娘受这委屈!” 说罢,王焕就起身准备去找塔屋外的贾琏。迎春连忙将他拉住,慌乱的解释道:“不是,我是在绣嫁衣,嫁衣怎么能让下人插手?” “嫁衣?” 得知真相的王焕想起了自己妹妹这些日子躲在屋子里,忙忙碌碌所作的事情。 是啊,嫁衣怎么能让别人插手呢?金丝银线,红妆盖头,每一针每一线都将是两人最美好的期盼。 心疼之下,王焕忍不住抱了抱眼前的人儿,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老子抱自己未来的媳妇,有错吗? 迎春被王焕猛然的冲动一抱,挣扎了一下之后,软软倒在了未婚夫的怀里。坚实的胸膛,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二妹妹,辛苦你了,委屈你了!” 迎春不知道王焕口中的委屈到底是什么,是自己在荣国府曾经受过的委屈,还是因为大婚需要绣织嫁衣辛苦,她没有问。 只是羞涩的感受着陌生而又期盼的男子气息,不断地充实着自己的内心。 也许,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未来吧! 正文 第二三六章 休沐与公务 琉璃塔是大报恩寺出了名的景致,又逢庙会,前来游玩的人自然不会少。 大报恩寺看在荣国府和林枢这个简在帝心的翰林学士面子上,临时封闭了塔楼,给了众人半个多时辰的时间登塔远望。 等林枢他们走下琉璃塔的时候,塔下已经有不少人候着了,其中不少人是林枢、贾琏等人的同僚友人。 小妇人和未出嫁的女子大多戴着面纱帷帽,老者倒是没有这么多的避讳。 林枢看到了其中一名气质非凡衣着却很普通的老妇人,连忙上前行礼问候。 “学生拜见师母!”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钱千里的发妻钱莫氏。之前林枢仅有的几次前往钱府拜会,钱千里曾经给自己的发妻引荐过林枢这个学生。 钱莫氏出身农家,钱千里少年家贫,能够安心读书,科举入氏,钱莫氏可以说有着一半的功劳。 钱千里也是感恩之人,中了进士之后,榜下捉婿也好,暗中撺掇也罢,钱千里始终不为所动。与发妻相濡以沫数十年,仕林之中广传这段佳话。 钱莫氏不拘小节,性格坚贞,泼辣与王熙凤类似,却没那么尖锐,颇有当世女强人的风采。 平日子与人向善,好学自强,嫁给钱千里时大字不适一个,却能在钱千里的教导下勤学好问,熟读各家典籍。据说坊间有传,礼部尚书钱千里,夜间与其妻论礼,分辨不过,竟然半夜点上蜡烛去书房查阅典籍。 第二天又跑到翰林院查阅古籍,最终发现自己的妻子是对的,回家之后作揖赔礼,虚心请教。虽说不知此事真伪,但钱莫氏的学识可见一斑。 钱莫氏年以五十有余,其子外任不在京城,家中出了老夫老妻就是几个家仆。 今日来大报恩寺就是一位老嬷嬷与一马夫陪伴,看到林枢之后,笑眯眯点了点头。 “原来是咱们的六元郎啊!” 钱莫氏看了看林枢刚刚来的地方,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贾家林家还是王家的人,纷纷行了晚辈礼。 在看到众人给她行礼之时,钱莫氏含笑点头算是回应。随后她对林枢说道:“老婆子就不打搅六元郎与家人玩耍了,改日我下帖子,你带家人来府中赴宴。” 林枢惊讶的说道:“师母邀请,学生自是荣幸之至。可恩师那边……” “别理那个老头子,他避嫌是他的事,老婆子想要找几个晚辈说说话难道还要他来应允吗?” 钱莫氏豪气万丈,似乎她才是钱家的一家之主,一句话就定下了这件事情。她还笑眯眯打量了一下人群中的女眷,对林枢小声说道:“记得把王家的闺女也带过来,听说她下棋很厉害,我可是多年未逢敌手了。” 林枢只能躬身应下,却见钱莫氏同他摆摆手说:“不打搅你们了,我先去塔上转转!” 说罢,钱莫氏就风风火火的进了琉璃塔,林枢苦笑一声,看来坊间的传言至少有大半的可能性是真的。 秋高气爽,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林枢就带着众人在庙会的集市上逛着。 虽然这里的货物商品材质普通,却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桃木制成的木钗挺有意思,泥塑小人也挺可爱。林枢就这么带着一群男男女女,在庙会的集市上玩了好久。 …… 夕阳西下,喧闹了一天的集市逐渐冷清了下来。前来游玩的人纷纷往京城赶去,晨钟暮鼓,他们要在京城闭门之前赶回京城。 宵禁之前,林家兄妹终于回到了黄华坊中,林府的大门前点亮个两个大红灯笼,温暖而又温馨。 “真是太累了,南湖坊市,大报恩寺还是太远了。” 王嬷嬷心疼的给黛玉揉着腿,黛玉靠着软塌说道:“四妹妹太能闹腾了,以前在荣国府时还真看不出四妹妹会是最闹腾的人,比宝玉还要闹腾。” 许是宁国府的家风回转,又或许是贾敬的谋算有了成果,贾赦对这个即使继女又是侄女的小姑娘多有上心,惜春的性子越发娇憨起来。 人说心中无忧虑,才能活得自由自在。惜春今日无论是在报恩寺中还是庙会集市,凡是她感兴趣的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脚印。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黛玉对惜春十分照顾,就差当闺女养着了。惜春自然知道黛玉对她的好,凡是买来的小吃零嘴分给黛玉的最多。 雪雁将桌子上的果子零嘴分门别类的收好,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哑然失笑:“四姑娘这是把庙会集市上能吃的都买了回来,明日咱们都可以在府中开个集市了。” 王嬷嬷接过话说道:“四姑娘认为咱们姑娘对她好,她就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咱们姑娘,这些东西可比那些金银首饰珍贵多了。” 黛玉听了王嬷嬷的话,若有所思的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嘴角微微上翘。 她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对雪雁说道:“还是有些撑,把那山楂淘洗一些,消消食……” …… 休沐的日子是短暂的,林枢重新回到内阁坐衙值守。在皇帝的旨意没有下来之前,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替内阁的四位大学士跑腿,顺便熟悉内阁的运转机制。 十月中旬开始,京城的天气越发冷了。 昨夜一场秋雨,树上仅剩的叶子纷纷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林枢推开紧闭的窗户,吸了几口还带着湿气的新鲜空气,开始处理手中的公文。 河南的乱象已经基本平息,水家与郑家的残兵从陕州西进,偷袭潼关未果之后,沿着黄河北上,往榆林镇而去。 忠顺王高永恒突换恶疾,将兵马大权临时交予隐卫大统领指挥,让隐卫大部继续追击叛军。自己则留在灵宝一线暂时修养,同时上书皇帝,请求换帅,好让病重的自己能够回京疗养。 又是一个老狐狸! 林枢在公文上写了特急两个字,让书吏立刻送到内阁首辅魏庆和的值房中去。 书吏刚走,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片刻之后门口传来冯源的声音:“学士,礼部主事方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 “下官礼部主事方淮拜见林学士,瓦剌鞑靼遣使过来,想要与大楚通商,部堂请学士过去一同会见两部使臣。” 方淮的年纪比林枢要大十岁左右,可两人的品级却差了整整四级。 不过林枢也没有拿大,拱手回礼之后,奇怪的问道:“恩师怎么会让我过去?这会见使臣之事,我也不熟悉啊?” 只听方淮回道:“若是以往礼部按照流程走一遍也就是了,可这次与鞑靼瓦剌同来的,还要罗刹国的人。部堂认为学士对诸方蛮夷多有了解,故而请学士前去探探虚实。” ------题外话------ 感谢木的名字打赏的1500起点币; 感谢书友6571、我累了!没办法、晓阳阳阳、书友1684打赏的100起点币。 今天本来说要更五章的,唉,没想到打完第二针狂犬疫苗过敏反应比第一次还大,发烧呕吐,最后不得不重新去了医院。 回来后还是不在状态,就先更到这里,缓一会再看情况,争取明天把今天欠下的补上。 正文 第二三七章 战争与和平 从古至今,北方的草原民族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从匈奴到如今的鞑靼瓦剌,无数的烽烟都是他们眼馋中原的花花世界扣关南下制造的。 大楚从立国开始就在不断与草原厮杀,近百年来,数次攻守异位,九边重镇也多有被攻破的时候。 不过大楚家大业大,加上自太祖开国伊始,就在民间宣扬尚武之风,这虽然让官府有些头疼管理百姓的难度,却也为朝廷提供脸源源不断的勇武之兵。 隆盛二十二年,太上皇在位,历经近十年的数次北征,终于将鞑靼与瓦剌打得不敢露头。中原皇帝又一次成为了草原的天可汗,瓦剌鞑靼每两年一贡,贡品值不值钱不要紧,天朝上国的面子不能丢。 可惜随着太上皇渐渐衰老,老一辈的战将陆续逝去,武将青黄不接,军中贪腐横生。 而草原却在舔舐伤口的同时默默的壮大着自己,等到隆盛四十年时,大同卫再次被瓦剌大军攻破,数万百姓被虏。 要不是太原守军悍不畏死的用血肉挡住了豺狼般的虏寇,繁华的京畿之地将成为人间炼狱。 二十年不到,被打残的草原再一次成为皇朝心腹大患,年老体衰的太上皇已经不再英明神武。 炼丹修道,猜疑储君,最终在一场宫变中,大楚王朝被自己人折去了近半的实力。 新老帝王的交替,京城乃至地方风起云涌。草原借着中原王朝的内斗不断地吮吸着大楚内斗掉落的血液,不断地壮大着自己的实力。 如今,朝廷渐安,已经再一次强大起来的鞑靼和瓦剌又准备来京城干些什么呢? 林枢跟随方淮顺着宫墙往礼部大堂前行,一边随后应付着方淮的问题,一边思索着瓦剌、鞑靼以及远在西北方的罗刹国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学生拜见恩师!” 走进礼部大堂,里面就坐着礼部尚书钱千里一人而已。带路的方淮已经离开,林枢躬身作揖,向钱千里见礼问安。 钱千里双鬓又多了不少白发,身形消瘦,燕窝深陷。他随意的摆摆手让林枢坐下,然后直接将三份国书放在了林枢的面前。 “这是鞑靼、瓦剌以及罗刹国的国书,你先看看。” 林枢依言打开,第一份就是鞑靼的国书,上面虽然依旧称呼皇帝为天可汗,可言辞间没有丝毫的尊敬,反而提出“请”天可汗陛下归还大楚占领鞑靼的河套地区。 而瓦剌的更加过分,竟然以西宁郡王擅开边衅,杀死瓦剌牧民为名,“请”天可汗陛下主持公道,并以牧民被害,羊群被夺请求天可汗陛下赔偿瓦剌五十万两银子以及盐铁等物不等。 最后一份则是罗刹国的国书,从笔迹上来看,罗刹国的国书应当是瓦剌人代写,遣词造句风格极像,唯一不同的就是罗刹国只是想以平等的身份与大楚通商。 林枢平静的将三份国书看完,抬头看向钱千里。只听钱千里问道:“你觉得,三国来京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鞑靼的要求是割地,瓦剌的要求是赔款,这两样无论是谁应了,就将成为大楚的罪人。当然,朝中不一定没人愿意苟合,必定林子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有一点,只要有人愿意和谈,就会给不愿意和谈的人扣上好战必危的帽子。” 林枢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最有意思的罗刹国这份国书,与其说是罗刹国的国书,不如说是瓦剌的第二份国书。连写国书的人都不愿意换一个,可见他们也知道第一份成不了。” 罗刹国的国书中,想和大楚平等邦交,在河西重镇哈密、肃州、凉州、宁夏四卫开设通商口岸,打通两国的互市之路。 可这些军卫,全部是瓦剌与大楚相邻的地方,罗刹国远在大楚西北万里之遥,中间隔着瓦剌,开什么通商口岸,又互的是哪门子的市。 根据林枢前世的记忆推算和马范腾那边得来的消息,此时的罗刹国就是莫斯科大公国,几十年前打败了大帐汗国,成为了东欧一霸。 如今的莫斯科大公是瓦西里三世,他对土地的渴望比其父伊凡三世要强盛的多。若是瓦剌给他许下承诺,用某一块土地换取两家的合作,林枢是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罗刹国和大楚之间隔得那么远,瓦剌又许诺了什么好处,能让万里之遥的罗刹国这么上心。 林枢砸吧了一下嘴,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恩师且看,这罗刹国提出的互市地点都是我朝与瓦剌接壤的地方,就是真正通商了,也轮不到他罗刹国得好处,这明显是给瓦剌要的。” 林枢一边说着,拿起笔在纸上画出简单的舆图,给钱千里讲解着四国的地理位置。 虽说钱千里对地理位置这些不是很明白,但林枢的讲解还是很简单易懂的。在听完林枢的讲解后,钱千里的眉头就更皱了。 “瓦剌人怎么会用如此粗略而又漏洞重重的计谋?” “恩师,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互市!” 林枢抱拳说道:“当然,他们的目的也不会是国书中所说的那些拿回河套之地或是赔偿牧民钱财。学生觉得,这三国就像实在演戏,故意惹朝廷暴怒……” 钱千里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虽说国朝的实力不及二十多年前,但比起鞑靼和瓦剌来,还是可以强行压制的。” 歼灭瓦剌鞑靼那是不可能,大楚的家底再丰厚,也经不住同时与瓦剌鞑靼开战。 不过拉一打一的外交策略,礼部中负责朝贡邦交的大中小各种狐狸,一个比一个玩的厉害。 治德元年皇帝一旨册封,就让鞑靼分裂成了两个部落。整整八年,鞑靼都忙着处理内乱,为大楚争取了宝贵的八年时间。 如今禁军、边军都有了十足的发展,若是九遍真的有变,只要不是举世攻楚,林枢相信大楚一定能狠狠的将对方揍回去。 …… 师徒二人在书房探讨了许久,始终无法猜测出三国的来意。正准备去四方馆见见这些使臣,首辅魏庆和却让人送来了一封密信。 因为上面是林枢亲启,所以林枢就先一步打开来看。草草浏览了一遍,林枢就大惊失色的将书信递给钱千里。 只听林枢说道:“若是西宁郡王麾下的大军有变,那这三国突然提出如此天方夜谭一般的要求,就不奇怪了。他们不是在激怒我们,也不是拖时间。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题外话------ 先更一章,扛不住了,我去休息,明天再更吧。 正文 第二三八章 吾日三省吾身 三国使团来京已有数日,钱千里自接到对方的国书后就立刻送入宫中。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割地赔款不可能,通商互市可以,但必须是大楚为主导。河西诸军卫乃是扼守西域的要地,自热不可能让草原“商人”自由出入。 皇帝给礼部下了口谕,在没有摸清三国的真正来意之前,一个字——拖! 大楚拖字诀用的很熟练,三国的使团好像并不着急。现在看来,人家也在等,等的就是今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奏。 镇守西域的西宁郡王齐文华,于九月底驱逐了朝廷派驻西宁府的知府等诸多官员,绣衣卫西宁千户所除了逃出几名暗卫之外,全部死在了卫所之中。 齐文华公开宣布,当今皇帝杀兄囚父,刻薄寡恩,无端残害四大异姓王府。西宁郡王府与东平、北静、南安三大王府同气连枝,誓要为三王讨回公道。 同时拥立先太子之子,义忠亲王高万琸为帝,誓师东征。随着被驱逐的西宁知府与仅存的绣衣卫逃到凉州,整个河西都被震惊了。 西宁郡王府麾下三万常备军,驻地又有不下三万的府兵,加上这些年王府借口淘汰老弱替换下来的青壮,在整个西宁郡王齐文华的麾下已经有不下八万人马了。 随着西宁郡王府的檄文传开,已经逃到庆阳府附近的水溶也发出檄文,内容与齐文华的基本上相差无二,还特意说了一嘴自己叛逃京城的原因。 根据水溶的说法,他是无意间知晓了皇帝派人刺杀义忠亲王高万琸的内情,为防灭口,无奈忍辱负重,逃到了荥阳。 两份檄文言辞凿凿,把好几个黑锅都扣在了皇帝的头上。看完书信的钱千里手都在颤抖了,从各方收集来的信息来看,齐文华和水溶已经把皇帝塑造成了玄武门时的李世民、靖难南下的朱棣。 估计太上皇都不会想到,他用了八年时间调教的差不多的儿子,在别人的口中竟然是杀兄囚父的野心家。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水溶的事刚完,齐文华又跳出来了。如今又有瓦剌、鞑靼在北方虎视眈眈,百姓又要遭殃了。” 林枢给钱千里到了一杯茶,放到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四大异姓王,南安被废、北静叛逃,只剩下被太上皇召回京城不敢妄动的东平王府。眼看陛下有削藩的想法,齐文华自认山高皇帝远,手底下又有那么多的兵马,怎么可能会束手就擒?” “那三国使团这边……” 钱千里有些头疼,若是西北无事,大楚就是同时跟瓦剌鞑靼开战,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如今河西诸卫要应对齐文华,瓦剌鞑靼若是同时南下,九边的兵马就明显不够了。 林枢开口问道:“恩师,如今的瓦剌和鞑靼,谁更强?” “自然是瓦剌的兵马更强,瓦剌控制中草原最丰美的地方,又与西域诸国有着往来,不像鞑靼,老王新丧,诸子夺位,至今没有个结果。” 钱千里对草原的情况十分了解,听到林枢的问题后,就一一作了详细的讲解。 林枢琢磨了片刻,跟钱千里提议道:“这次鞑靼派来的使者是哪位王子的手下?” “鞑靼这次负责领头的是脱脱察罕,要说他是谁的人还真不好说。不过此人是老汗王孛儿只斤·巴尔斯博罗特的亲舅父,如今有实力争夺汗位的兀慎和昆都都对他很是尊敬。这次他能代表鞑靼南下,也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钱千里说完这些后就加了一句:“根据老夫的猜测,脱脱察罕应该更加偏向于老汗王长子兀慎,此人崇尚汉学,想来尊崇立嫡立长,兀慎不但是老汗王长子,更是已故汗王妃唯一的血脉。要不是老汗王宠信出身科尔沁部的侧妃,昆都根本就没有争夺汗位的机会。” “老师,学生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 林枢在钱千里耳边嘀咕了几句,钱千里听完后脸色凝重起来,主意是不错,可操作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钱千里斟酌了一会,吩咐道:“主意不错,不过还有些粗糙。多思多想,把这件事想通想透了,再写成方略来找我。老夫再去一趟四方馆,探探脱脱察罕的底。” “老师,如今真正能给国朝带来威胁的只有瓦剌和鞑靼,相比于咱们,瓦剌是直接与罗刹国接壤的。老师不妨试试远交近攻之策。” 林枢说完这些,就告辞离开。在钱千里目送之下,离开了礼部。 回到内阁的他还没有休息,就直接开始书写关于应对鞑靼、瓦剌的策略。 林枢给钱千里出的主意很简单,既然瓦剌势大,相比实力强大的大楚,鞑靼其实更担心瓦剌的刀兵。既然如此,大楚就可以册封鞑靼可汗,并且提供适量的物资,最好能采取一些方式让两方内斗。 比如互市的关口,可以放在两方势力交接的延绥镇,或者直接放在鞑靼与大楚相接的大同一带。 你瓦剌想要与中原互市,就得先从鞑靼的地盘上通过,还得让鞑靼抽走一部分赋税。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以瓦剌如今的实力,怎么可能甘心被鞑靼压着? 一来二去,两方斗起来的可能性很大。一桃杀二士,大楚只要操作的好了,鞑靼与瓦剌的实力将会在内斗中不断被削弱。待中原稳定,厉兵秣马北伐几次,不信北方大草原不能重归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下。 方法不少人都知道,但这实施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鞑靼与瓦剌也不是傻子,朝廷打得主意人家未必猜不到。 还有一点,该给鞑靼多少援助才能让鞑靼不被瓦剌吞并,又不会威胁到大楚自己,这又是一个问题。万一养虎为患岂不是弄巧成拙? 林枢写着写着突然有些气闷,自己还是稚嫩了,想法归想法,想要能够真正实施出来解决问题,靠自己面前这纸上的稚嫩之策,估计鞑靼和瓦剌会欢歌笑舞的给自己献上洁白的哈达。 怪不得钱老爷子刚刚说让自己多思多想,看来自己不但稚嫩,还有些骄傲过头了! 啪!林枢气恼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随后萎靡的靠在了椅子上。沉思许久之后,他决定去翰林院查查瓦剌鞑靼的资料。 吾日三省吾身,既然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那就振作起来,把这件事做好。 林枢将刚才所写的半部策略扔到火盆中,烧成灰烬后才离开了值房。 天空中乌云渐起,看来又将是一场寒雨将至! 正文 第二三九章 省亲?新生 西宁郡王府一直呆在边陲之地,对于齐文华起兵造反的事,京城的百姓也就当个八卦传了几句,随后就淹没在诸多最新八卦的浪花之中了。 没人会觉得西宁兵能打到京城来,甚至大家都认为王师一到,叛军会不战自溃。水溶不就在荥阳被忠顺王爷撵着跑吗? 皇帝在大朝会上摆了一早上的冷脸,特意被叫来的东平郡王战战兢兢的跪地表着忠心,把东平王府麾下的数万精锐直接交给了朝廷,主动请求撤藩。随后京城再次派出两万禁军精锐,支援河西。 至于三国使团,皇帝已经定了调子,谈,好好的谈,仔细的谈,把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因为西宁叛乱加上三国使团之事,林枢入户部之事暂时搁置,调入礼部以领礼部郎中担任这次谈判的副使。 谈判还未正式开始,林枢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翰林院、绣衣卫以及五军都督府查阅各方搜集的资料。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花费了整整三天时间,林枢整理出了近二十年瓦剌和鞑靼的各种资料。 借着夕阳的光辉,林枢抱着一大堆资料慢慢走向皇城门口。 “林表弟,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 一身明光铠的贾琏大步走到林枢身边,伸手准备帮他分担一些。 “只是一些纸张罢了,不重的。” 林枢摇了摇头回道:“这些都是瓦剌和鞑靼的资料,我整理出来,以备谈判之用。” 贾琏还是帮林枢把手里的东西搬到马车上,随后将一封大红色的帖子递给他。 “这是?”林枢好奇的打开一看,原来是省亲别院建好了。 贾琏咧嘴一笑:“终究是圣人与陛下的恩典,若不办得热热闹闹的,怎么说的过去?后日休沐,正好是良辰吉日,表弟与林表妹早点过来。” 若不是贾琏送的这张帖子,林枢都把省亲的事给忘了。既然工程量最为浩大的宁荣两府已经把省亲别院建好,想来其他贵戚之家也都差不多了。 林枢想起京城最大的几家石料、木料以及出售奇珍异宝的铺子,啧啧,皇帝的内库怕是已经堆满了银子! “恭喜琏表哥,别院建好了,府中就可以奏请省亲之事了。” 林枢抱拳恭喜一声,随后说道:“如此大的喜事,小弟怎会错过?” 贾琏哈哈大笑,拍了拍林枢的肩膀:“那行,我还得去趟五军都督府送请帖,先走了!” “琏表哥自去便是,小弟也准备回家了。” 两人分别,林枢捏着手中的帖子,抬头看了看西边的落日,心中感慨万千。 元春这次省亲,想来不会在夜间了吧! …… 治德八年十月二十八,晴空万里,宜挂扁、入宅、开光! 林家的马车缓缓进入人声鼎沸的宁荣街,宁荣两府皆是中门大开,整条街道都是披红挂彩,显得喜气洋洋。 守在门口多时的贾蓉看到林家的马车之后,立刻带着几个仆人迎了上来:“侄儿拜见叔父,给林姑姑请安!” 林枢跳下车来,看着门口人山人海,贾宝玉等小辈都守在门口迎接宾客,唯独不见荣国府的下一代掌家人贾琏。 他问道:“琏表哥呢?怎么不见他?” 贾蓉脸色一僵,小声回道:“方才王家人来了,这大喜的日子,琏二叔也不好把人往外撵,只好先领着进去……” “王子腾?” 林枢在看到贾蓉点头之后,眉头一皱。这个时候王子腾怎么又跳出来了? 王子腾是贾琏之妻王熙凤的嫡亲二叔,更是将王熙凤抚养长大。两家虽然已经不怎么来往了,但在如此场合,确实不能闹得太难看。 贾蓉看到林枢眉头紧皱,小声问道:“叔父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林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算了,走吧,咱们先进去再说。” 黛玉跟随秦可卿去了荣禧堂内宅,贾蓉引着林枢来到东跨院书房中。 贾赦作为主人,此时还在前厅招待宾客,林枢就同贾蓉在书房中随意闲聊着。 不一会,收到消息的贾琏就脸色不善的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就大骂道:“这王子腾枉为亲长,他竟然要把王仁送到河西去……” 贾蓉连忙给贾琏倒了一杯茶:“二叔,喝杯茶消消气!” 贾琏接过来一饮而尽,坐下后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王仁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凤儿的亲哥哥,他这么做不就是想借王仁拿捏凤儿、算了我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琏表哥慢慢说,我都被你弄糊涂了。”林枢示意贾蓉关上门窗,然后看向贾琏。 只听贾琏说道:“河西大战将至,朝廷准备再掉三万兵马前往河西四卫。昨日五军都督府下令,诸武勋将门,除独子者须遣好武子侄随军,以备朝廷培养年轻武将……” “难道王子腾把王仁报了上去?” 林枢惊讶的看向贾琏,按贾琏的话来说,王仁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可他是王家下一代唯一的男嗣,王子腾与其弟王子胜都没有儿子。 把王仁送去军前,就凭他这纨绔样,能活着回来吗?王子腾这么做,是想王家绝嗣不成? 贾琏满含怒气的抱怨道:“可不是,他已经写好了奏折,说是王家世受国恩,今逢逆贼作乱,武勋之家哪能甘于人后,遣侄从军,以承家风,以报圣恩浩荡。” 太不要脸了! 林枢听到这里都觉得王子腾够不要脸的,王仁的父亲是嫡长子,要不是其父莫名早逝,哪里轮得到他王子腾掌控王家。 哪怕他王子腾掌管着王家,按照律法规定,王仁作为王家的嫡长孙,可以继承的财产,至少占了王家三分之一。 更别提还有王子腾从王仁父亲着承继的爵位,要是没有这个爵位,他想要重新晋封统制县伯,哪有这么容易。不管王子腾说的天花乱坠,送王仁去河西军前,与送死没什么两样。 林枢不禁都在怀疑,王子腾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藏了私生子,就等王仁死在军中,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王仁父母留下的财产吃干抹净。 ------题外话------ 【热烈庆祝香港特别行政区回归祖国25周年,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中国人民万岁!】 新的一月到来了,从今天开始,每日更三章,偶尔加更。 上个月更新少,没脸求票。这个月大家手里有月票、推荐票的请给老喵喵投一下吧,谢谢啦!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贾蓉的担心 王仁再怎么样那也是王熙凤的亲哥哥,贾琏的舅兄。王子腾特意选在今天把这件事说出来,绝对是有特殊的用意。 林枢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相问:“王子腾这么做,是想做什么?他有没有说别的话?” 贾琏愣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就说了一下这事,并未提及其他……” 被林枢这么一提醒,贾琏也反应过来了。以王子腾的城府,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专门挑今天说这件事情。不过奇怪的是,还真就没有提及其他。 林枢问道:“琏表哥,王仁兄弟可是王家唯一的男嗣,如果你是王家的当家人,你会不会把王仁扔到战场上去?” 贾琏摇了摇头,家族香火仅余一根独苗,哪里会放任他在外面瞎胡闹,实在管不住,给他娶妻纳妾关在家里生孩子,都比扔到军前朝不保夕的强。 以前没想到这一点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想,王子腾的做法实在太诡异了。 “二叔,有没有可能,王家叔父……” 贾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说吧,这里有没外人。” 在贾琏的督促下,贾蓉苦笑道:“侄儿的意思是,王家叔父是不是在外面……或许他也有一个私生子。” 噗! 贾琏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怪不得贾蓉难以启齿,因为他的父亲贾珍,此时正在城外庄子陪着那位怀孕的白姨娘。 不过震惊归震惊,这种可能性也不行没有。 林枢摇了摇头:“可能性虽有,但先不说真假问题,等到查出来,估计王仁早就出发前往河西军前了。” 舅兄虽然不是个东西,可王熙凤就这么一个亲哥哥,总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吧。 王子腾今日来这么一出,的确打了贾琏一个措手不及。不管王子腾打的什么主意,这件事贾琏还是得想办法解决。 唉! 贾琏无奈叹气一声,再次灌了一杯茶水。他与两人说道:“算了,明天我找王仁问问情况,看他是个什么想法。若是在大军出发之前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就让父亲给河西的友人通个气,有无功劳不提,把这厮的命保下来就行。” “只能如此了,王仁毕竟是王家人,王子腾这个王家家主无论是有阴谋算计还是纯粹的跟陛下表忠心,外人终究不好插手。” 林枢给贾琏提了一个醒:“琏表哥还得提前跟嫂子打好招呼,莫让嫂子成了王子腾的突破口。” 一提王熙凤,贾琏一拍大腿:“是了,我这就去给你嫂子说一声,她这会正在荣禧堂招待宾客,万一王家人给你嫂子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贾琏风风火火的转头对贾蓉说道:“蓉哥儿招待好你林叔父,我先去一趟。” 说罢,他跟林枢拱拱手,未等贾蓉回应,就急匆匆出了书房的门。 “侄儿先让人给叔父沏壶好茶来……” 贾蓉喊来丫鬟,吩咐她送些茶点过来,随后与林枢聊着京城最新的八卦趣事。 相比林枢每日两点一线的生活,贾蓉虽然在禁军挂了职,不过他还是有很多时间在京城闲逛。 酒楼茶馆,戏院勾栏,加上贾蓉的狐朋狗友众多,他听到的消息不必林府第一探子王伦收集的少。 “叔父,您觉得东平郡王有没有可能也有心思行那悖逆之事?东南西北四王,就差东平王府了。宫里会不会再对东平郡王出手?” 京城的百姓最喜欢讨论朝堂之事,不管听来的消息是真是假,总喜欢谈论几声,贾蓉也不例外。 林枢听到贾蓉的问题后,笑着回道:“蓉哥儿也关心这等事情?” 贾蓉嘿嘿笑了笑,小声说了一句:“倒不是侄儿关心这等闲事,只不过前些日子在茶楼听人说,四王八公十二侯,皆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四王之后,就是八公……” “荒唐!” 林枢打断贾蓉的话,斥责一句:“你也成家立业了,怎么还这么不谙世事?这等谣言你都相信?” “叔父莫要生气,侄儿自是不信这些谣言。” 贾蓉连忙跟林枢解释道:“只是四王与义忠亲王府关系匪浅,如今西宁郡……如今那齐文华以义忠亲王的名字举起了叛旗,侄儿担心陛下会对义忠亲王府下手。侄儿的媳妇是老亲王的女儿……” 林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安慰道:“放心吧,义忠亲王最后会怎么我不知道,但你媳妇定然能安乐一生。好好在禁军当值,少去些勾栏瓦肆,莫要让人拿了你的把柄。” 相比胆大包天啥都敢干的贾珍,贾蓉还算谨慎,听到林枢的提醒后拱手回道:“叔父放心,侄儿晓得了。” 林枢又问起了贾敬,贾蓉言道:“祖父最近忙于族学之事,缓三叔与兰哥儿明年春就准备下场了,祖父最近正给他们补课呢。就是宝二叔也没少被祖父喊过去教导。” 说起贾敬,贾蓉的态度变得很是郑重。林枢可以看出,回到宁国府时间不长的贾敬对贾蓉的影响很大。而贾蓉对其祖父也很是尊敬,言辞之间,多有依赖与敬仰。 “祖父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侄儿虽不用科举,但祖父还是让侄儿多读书,每三日要和蔷哥儿去书房聆听教诲。” 林枢点点头,他鼓励着贾蓉:“敬大伯说的对,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读的书多了,很多道理自然而然就懂了。你终是要独当一面的,读书明智,你今后的路也能平稳些。” 贾蓉知道好歹,起身深深一拜:“多谢叔父教诲,侄儿谨记!” 林枢扶起贾蓉,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担心义忠亲王府的事,好好同你媳妇过日子吧。” 没了贾珍扒灰的事,又有了贾敬的教导,贾蓉的性子还算正常,没有同原著中那般成为第二个贾珍。 林枢一边在心中感叹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一边与贾蓉有一搭没有搭的闲聊了好一会。直到听到下人禀报说王琦父子来了,这才和贾蓉一同迎了出去。 …… 荣国府今日邀请了不少亲朋故旧,虽然因为四王之事勋贵之中多有顾忌,但元春在宫中颇受圣宠,荣国府又逐渐兴旺起来。 今日应邀前来的宾客比前几年荣国府设宴时,人数不仅更多,宾客的身份也更显尊贵。 荣禧堂中坐的满满当当,黛玉跟贾史氏等长辈问安之后,就被迎春带到了自己的小院中同姐妹们玩耍。 正文 第二四一章 其乐融融姐妹闹 自大房住进荣禧堂后,贾赦只是让贾琏夫妇办了进来,自己还是带着妻妾住在东跨院。 不过王熙凤在请示了贾赦之后,给家中的几个姑娘都分了一套小院子,其中以迎春的院子最为精致。 今日宾客不少,长辈们自然是在荣禧堂正堂由贾史氏与贾邢氏招待,晚辈女眷则由迎春负责。 十月底的京城,哪怕阳光普照大地也不能阻挡寒气的侵蚀。好在迎春的房中早就点起了火炉,走进屋子后,倒是暖意浓浓。 “林姐姐总算来了,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一进屋子,还没等黛玉给屋里的人打招呼,就见惜春从暖炕上跑下来,把一个打开的匣子高高举起。 探春捂嘴笑道:“林姐姐还不尝一尝,这可是四妹妹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的。今早一大早就守在厨房,忙了好一阵。” 只见里面放着一匣子形状各异的糕点,惜春扬起小脸,似乎在等黛玉的评价。 黛玉闻言惊讶的看向惜春,从匣子中取了一块放到嘴中,抛开奇形怪状的样子不谈,这味道很像之前在大报恩寺吃过的红豆甜点。 惜春眼中泛着光亮,似有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林姐姐觉得怎么样?” 黛玉摸了摸惜春的小脑袋,夸赞道:“香甜可口,红豆的香甜很浓郁。四妹妹应该是学着大报恩寺的师傅做的吧,你的手艺已经可以出师了。” 这一夸若是别人,大多会谦虚几句。而惜春则是把匣子往黛玉怀里推,欢欣雀跃的说道:“林姐姐觉得好吃就多吃点,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我就说四妹妹今日一来就抱着这匣子不松手,守在窗边一直往外瞧,原来是在等林姐姐过来。” 湘云一指桌上没剩几块的点心对黛玉说道:“同样是姐姐,林姐姐就可以独得一匣子,我们这么多人就只分了这么小小的一碟。唉,我还想再吃几块呢……” 黛玉接过匣子,交给身后的雪雁说道:“赶紧给我收好了,可不能被这一屋子的馋猫吃了。这可是四妹妹亲手为我做的,等回家后我要藏在被窝里偷偷的品尝。” 随后她上前趁湘云不注意,摸了摸她的肚子:“瞧这圆圆的肚子,方才肯定是湘云妹妹吃的多,还惦记上我的点心了,绝对不能让你得逞……” 湘云想要拨开黛玉的手,黛玉改变方向,挠起了她的痒痒,瞬间在暖炕上闹成了一团。 黛玉的力气显然没有湘云的力气大,片刻间就被压在了下面。惜春也扑了上去,帮助黛玉“进攻”湘云。 “三姐姐快来帮我!”湘云以一敌二不是对手,连忙喊探春帮忙,暖炕上四姐妹打打闹闹,笑声都传到了屋子外面。 平儿领着宝钗过来,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湘云的笑声:“啊,我不行了,四妹妹快放手,好痒啊!哈哈哈哈……” 两人走进屋子,只见暖炕上四姐们正闹腾着,湘云正被黛玉和惜春“镇压”在最下面,惜春正抱着湘云的腰,黛玉用手在挠湘云的痒痒。 探春用力抱着惜春,想要把湘云解救出来。只有迎春笑盈盈看着暖炕上打闹的姐们,看到平儿领着宝钗进来,轻咳几声向四姐们提醒道:“宝姐姐来了!” “宝姐姐快来帮我,四妹妹太重了,我抱不起来。”探春连头都没回,一听宝钗来了立马求助。 平日里端庄大气的宝钗捂着嘴笑说:“我可不能帮你。若帮了你,那不就成了以多欺少了?” 迎春上前笑着把几人分开,开始替几人整理乱掉的钗环裙装。特别是湘云,刚刚被惜春又抱又挠的,身上的衣裳都皱巴巴的了。 “你们可真能闹腾的,宝姐姐快帮四妹妹梳梳头发,都快乱成鸟窝了。” 迎春与宝钗给四人收拾整理的时候,抱着孩子的王熙凤领着刚刚抵达的王媛进来了。 “啊,啊……” “呀,咱们大姐儿来了!” 正由宝钗帮忙梳头的惜春听到了婴儿的喊声,扭头就准备跑过去同侄女玩耍。宝钗拉住她说:“快好了,别急。” 王熙凤将孩子放到暖炕上,与王媛一同帮忙整理了一下刚刚弄乱的屋子。 等众人收拾妥当,就集体围坐在暖炕上看着中间的婴儿。 “啊……呜……啊……” 刚果三月的婴儿不停吹着泡泡,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打量四周的人。惜春直接趴在旁边同她啊啊的一唱一和,玩得起劲。 黛玉好奇问道:“凤姐姐,大舅舅有没有给起好名字,总不能一直大姐儿大姐儿的叫着吧。” 王熙凤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小脸,少见的柔声说道:“二爷原本想自己取名来着,可拗不过老爷请了太幻仙人,取了个萱字。” “贾萱?嵇公(即嵇康)《养生论》中有云:“萱草忘忧”。太幻仙人这是再说,大姐儿将一生无忧,的确是个好名字。” 黛玉稍一琢磨就想到这萱字的含义,王熙凤听到后点点头说:“敬大伯也这么说,果然还是读书人厉害。我只是觉得萱字好听,反正比猫儿狗儿的好听多了。” 惜春接下了王熙凤的话头说道:“琏二哥说贱名好养活,不如就叫大姐儿猫儿,若是再生个孩子就叫狗儿……” 黛玉等人被这话给逗得一乐,王熙凤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随后给几人解释道:“大名起好之后,老祖宗说再起个小名也好,二爷便当场说了这句,差点没被老爷吊起来抽一顿。” “那最后起了小名吗?”黛玉捂嘴笑问。 王熙凤抱起孩子,亲了一口小脸蛋笑道:“那天正好碰到宫里来传旨,起小名的事就给耽搁了。老爷说让他好好想想,一定要给大姐儿起个满意的小名来。” 黛玉听到这不由感叹道:“大舅舅真是疼大姐儿!” “可不是嘛,京城谁不知道荣国府大老爷一下衙门就快马加鞭的回家,就是为了抱他的大孙女!” 宝钗也将自己巡查家中铺子时听到外面人的议论讲给众人听:“甚至有人说,惹了琏二爷不一定有事,要是惹了琏二爷的闺女,荣国府的大老爷一定会打上门去!” 众人正在屋子里聊着大姐儿的事,门口传来丫鬟的禀报声:“二奶奶,门口来了一位老太太,她说她是王家的老亲……” ------题外话------ 感谢无肠公、清风听雨、书友6643、书友1684的打赏。 误了时间,更新晚了,抱歉。 正文 第二四二章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荣国府今日为感念皇恩,庆贺省亲别院建成设下盛宴,宴请亲朋好友,京中诸多贵戚勋亲多有捧场。 前来赴宴的贵人马车从宁荣街口一直排到了荣国府大门处,刚刚从荣禧堂提醒完王熙凤的贾琏正带着兄弟子侄守在门口迎接着宾客,不时与长辈行礼问安。 这时小厮兴儿来到中门处小声跟贾琏说道:“爷,后门那边来了一位老妇人,还带着一个约莫三岁的稚童,说是王家的老亲,想寻二太太……” 一听到王家,贾琏心中就有些不耐烦。言辞间多有厌烦之意:“什么王家老亲?有没有说找二太太做什么?” 兴儿感觉到了贾琏的心情变差,连忙解释道:“老妇人说家中困顿怕是要解不开锅了,女婿家以前同往王家连过宗,万般无奈之下才想着来府中求助。若是爷不想搭理这些,小人这就去将她赶走?” 原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贾琏瞪了兴儿一眼,看到旁边有人看向自己这边,便出生训斥了一句:“瞎胡闹,既然是二太太的亲戚,那家就是你二奶奶的亲戚。人都是要脸面的,那么大年纪还带着孩子,不顾脸面跑来府上求助,自然是实在没了办法。咱们若是把人赶走了,良心能过得去吗?” “爷教训的是,是小人错了。”兴儿连忙赔罪。 旁边有相熟的勋贵子弟看到贾琏赤头白脸的训斥着仆人,好奇的围过来问道:“琏兄弟,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日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贾琏跟几人拱手解释道:“家仆愚钝,我就训了几句,没想到竟然惊扰到几位兄弟了。” “我方才无意间听到琏兄弟说到赶人二字,是有人来闹事吗?要不要兄弟我喊兵马司的人来?” 说这话的是领着五成兵马司差事的文城伯家的长子许尧清,平时与贾琏交往颇深,关系要好。 贾琏拱手谢过:“许大哥听差了,是后门处来了王家的老亲,这老太太家中遇到困难,怕是要揭不开锅了,便带着三岁的孙儿来府上找二太太求助。” 说到此处,他转头吩咐兴儿:“二太太如今不方便,你带她去二奶奶那边。忠孝仁义乃立家之本,更何况还是你二奶奶娘家的老亲。记得让账房给些银钱粮食,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用马车送回去。” 兴儿立马躬身领命,小跑着往后门而去。 大门处许尧清等勋贵子弟皆是拱手赞叹荣国府的仁善之举,许尧清突然说道:“按理说这位老妇人不该先去找王大人求助吗?怎么跑来关系更远的荣国府了。” 贾琏表情一愣,随后摆摆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许是王家的门槛太高,相比之下,老祖宗仁善的名声在外,更给他人希望吧。” 此时与贾琏一起闲聊的大都是荣国府关系要好的家族之人,荣国府与王家的恩怨他们都了解一些。加上王子腾这些年官爵升得极快,侵蚀了不少他们家的利益,对王子腾自然没有好印象。 贾琏这段满含深意的话一出口,众人纷纷感叹了几句民生多艰,言说要多行善举云云。 …… 刘姥姥抱着年幼的外孙,颤颤巍巍的跟着兴儿从后门进了荣国府,只见府中亭台楼阁,流水潺潺。 因是距离厨房不远,宴饮将至,阵阵饭菜的香味不断刺激着她空荡荡的胃。 她与外孙早晨吃了一点点稀粥就出发往京城赶路,走走停停中途还搭了熟人的马车才在午时前来到了京城。 原本她说是先去了统制县伯王家的府上,可王家的看门人直接将她驱离了门口,实属无奈之下,才想来荣国府碰碰运气。 饭菜的香味让刘姥姥怀中的外孙板儿嘴巴瘪了瘪,小声喊道:“姥姥,我饿……” 刘姥姥连忙哄了哄板儿:“板儿乖,先忍忍,等一会咱们出去了姥姥给你买个芝麻烧饼吃。” 前面领头的兴儿转身笑说:“老人家这话是在打咱们荣国府的脸,自家亲戚来府上做客,哪能让客人饿着肚子离开的。” 说话间,收到消息的王熙凤已经派了平儿来接人了。只见粉色长裙锦衣,高高的发髻上插着镶嵌有珍珠碎钻的金钗,妆容淡雅却又显得颇有贵气,让刘姥姥还以为这位就是兴儿方才说过的二奶奶。 刘姥姥抱着孩子,屈膝正要行礼,平儿连忙向前几步扶住她:“老人家这是做什么?您这么大年纪,又是咱们家的亲戚,长辈的这一礼下去不是折我的寿吗?” “二奶奶心善,老婆子却不能舔着脸妄称长辈……” 平儿莞尔一笑正要解释时,兴儿笑着说道:“这是府中的平姨娘,二奶奶身边最得力的人,也是从王家过来府上了。” 随后他又对平儿说道:“二爷那边还要伺候,小的就把老人家交给姨娘了。” …… 等平儿带着刘姥姥祖孙来到王熙凤的院子,此处距离几个姑娘的小院仅有一墙之隔,姑娘们都跑来这边想要看一看这位王家的老亲长什么样子。 刘姥姥进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丝绣屏风,转身走了两步,只见暖炕上坐着一位大红锦衣、头挽发髻佩金戴玉的高贵小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在哼着儿歌。 周围大大小小坐着好一圈贵女,皆是貌若天仙,差点让她一位来到了仙境。 “奶奶,老人家接来了。” 王熙凤自然不认识刘姥姥,但当年跟随贾王氏来到荣国府的王家老人,却是有记得这位王家老亲的。 她在听到消息后,就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刘姥姥口中的女婿王狗儿祖父是谁,待刘姥姥进屋之后,抬头亲切的说道:“刘亲家快坐,今日府中忙得不可开交,实在脱不开身去迎你,莫要见怪。” “二奶奶说笑了,老婆子粗俗之人,哪能劳贵人迎接。” 刘姥姥把外孙放到地上,当即就要行大礼参拜。她来时就打听清楚了,王家加到荣国府的两位,都是圣上赐下凤冠霞帔的官家夫人,戏文里说过,她们这些老百姓见到官家夫人,是要行礼跪拜的。 眼见刘姥姥就要跪下,最懂王熙凤心思的平儿连忙再次扶住了她。 果然,王熙凤先是赞赏的看了一眼平儿,然后温和的对刘姥姥说道:“刘亲家这是做什么?若论辈分,你可是我的长辈,快快坐下说话。平儿去让人送些茶点过来,你看着小娃娃眼睛都落在点心上挪不开了。” ------题外话------ 感谢自信de帅哥打赏的1500起点币。 今晚还有一章,我歇一会洗个碗再码…… 正文 第二四三章 今日善心他日果 在王熙凤以及几位姑娘的眼中,刘姥姥祖孙两个虽然衣着朴素,甚至打了几个补丁。 但浆洗的十分干净,甚至小娃娃的衣服上都没有沾着泥土。随着王熙凤的话,大家把目光都投射到老姥姥腿边的板儿身上,只见他的目光正盯着桌子上的一碟点心,咽喉处还不自觉的吞咽着。 察觉到屋子里这群从画中走出的神仙姐姐都在看着自己,年幼的板儿小脸一红,把自己藏在了刘姥姥的身后。 刘姥姥摸了摸外孙的小脑袋,欠身说道:“今日一早老婆子就带着这孩子赶路,直至方才才到了贵府。早上又只是用了些稀粥,这才有了出格之举,扰了贵人,还望恕罪。” 王熙凤将孩子交给奶嬷嬷手中,跟板儿招手道:“这孩子模样长的好,按辈分,我还是他姑奶奶呢。来,到姑奶奶这来……刘亲家,坐下坐下,亲戚到家,哪能一直站着。” 板儿在刘姥姥的鼓励下迈着小短腿挪到王熙凤面前,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盘点心没有挪开。 王熙凤摸了摸板儿的脑袋,把那盘点心取来递了一块。看着板儿狼吞虎咽,还细心的让人端来了茶水。 “这孩子名字叫什么?怕是已经有三四岁了吧?模样好,人也机灵。” 听到王熙凤的询问,刘姥姥回道:“我那女婿半生在地里刨食,没读过书,这孩子出生时女婿高兴的走了神,脑袋不小心撞到了门板上,就给取了个小名叫板儿。” 一屋子姑娘不禁捂嘴笑出了声,刘姥姥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陪笑说道:“乡下人养个孩子不容易,大多取个猪儿狗儿的小名,俗话说贱名好养活,等孩子大了需要读书认字,再找个读书人取官名。” “刘亲家说的是,不管在哪儿,养个孩子都不容易。” 王熙凤从奶嬷嬷手里接过孩子,目光柔和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对刘姥姥说:“我和二爷成婚数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姐儿,一家人眼珠子似得宠着,生怕有个头疼脑热的。” 正吃着点心的板儿突然问道一阵奶香味,抬头一看身边的贵人怀里多了个婴儿,好奇的探头张望。 在王熙凤说话间,犹豫片刻把手中的点心递向襁褓中睁眼看向自己的孩子:“吃!” 童音稚嫩却显真诚,王熙凤笑着对板儿说道:“她还小呢,吃不了点心,板儿吃吧。” 随后她对刘姥姥说道:“这孩子乖巧懂事,刘亲家教导的好。” “贵人说笑了,不过是多给他讲了些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教训,希望他以后莫走歪路罢了。” 刘姥姥也是第一次来这国公府第,多有拘谨,言辞间透漏着谨慎。 王熙凤也看了出来,便让屋里的姑娘们去了迎春那边,这才问起了刘姥姥今日来的目的。 原来是去年春旱本就存粮不多,今夏又逢洪涝,家中即将断炊。女婿王狗儿脸皮薄,借不来粮食,这时刘姥姥想起了一件事。王狗儿的祖父在京城当小官时,与王家的大爷,也就是王熙凤的父亲连过宗。 这么一算,王狗儿还是正儿八经的王家族亲呢,刘姥姥便想来王家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借些粮钱度过艰难。至于说自尊面子,能抵得过饿肚子吗? 等王熙凤听到刘姥姥在统制县伯府门前的遭遇时,不由骂道:“王家的脸都被这帮狗奴才丢尽了!” “贵人也别怨他们,谁能想到王家还会有吃不起饭的穷亲戚呢……” 刘姥姥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些,王熙凤便更加生气。虽说前些年荣国府都有些拮据,可京城贾氏一族过得最艰难的,只要来府上说一声,就不会穷的吃不起饭来。 贾琏为何能获得贾氏宗族大半人的支持,还不是府上能一直照顾着自己的族人。谁家还每个穷亲戚,王家的门子这么对待族亲,王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熙凤暗骂一阵,吩咐平儿安排些饭菜送过来。然后对刘姥姥说道:“今日府上宾客多,我也没多的时间陪你。一会用完饭,我让家里的马车送你们祖孙回去。至于粮食,我让家里先送一些过去……” …… 迎春院子中,姑娘们从平儿那打听到刘姥姥的来意。黛玉唏嘘道:“前两年哥哥没少带我去乡下庄子散心,或许是江南这几年风调雨顺,吃不饱肚子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 一群人中若说见识,还是时常出门巡视铺子的薛宝钗见的最多。 她便说了好些市井百态,虽说因为女子身份的原因,所说之事多有欠缺,倒也让众姑娘知道了民生之难。 替王熙凤前来照看这群姑娘的平儿,将王熙凤的打算也讲了出来:“奶奶说,刘姥姥家还有一个姑娘,若是家中还有穿旧了个衣裳,不如挑几件一同送过去。”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凤姐姐的心意是好的,但几位姐姐的旧衣服也多是丝绸所制,给庄户人家,还是不大妥当。” 王媛从荷包中取出几个银豆子,约有二两左右。她塞到平儿手中说道:“林妹妹说的不错,不如多给些银钱,让老人家自己去买些布匹更好。” “媛姐姐说的对……” 黛玉也从荷包中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到平儿手中。紧接着三春并宝钗、湘云均是拿出了小块的银豆子递给了平儿。 平儿看着手中这十两左右的银子,自己填了二两说道:“刘姥姥怕是拜佛时菩萨给赐了福气,才能遇到心善的姑娘们,我这就给刘姥姥送去……” 王熙凤还要招待宾客,刘姥姥祖孙两个在平儿的陪伴下用了一顿精致的午饭。等吃饱肚子后,平儿把一个荷包塞到她的手中。 “这里面有三十两银子是奶奶吩咐送你的,还有十几两碎银子是府中的姑娘们凑的,你收好了,回去给姐儿哥儿做些衣服。粮食已经安排了马车,一会让家里的亲兵送你们回去。” 刘姥姥没想到自己打着碰碰运气的一行,不但借到了粮食,还得了贵人姑娘们的厚恩。这些银子在乡下都能买好几亩的上等田了。 原想推据的刘姥姥在看到腿边的外孙后,叹气一声,恭恭敬敬的跪下给平儿磕了一个头:“今日托了菩萨的福,得了贵人们的大恩。老婆子厚着脸皮接下着银子,等来年收成好了,便带着板儿来给几位贵人磕头谢恩。” …… 马车悠悠走在京西的小道上,日头见西,两旁的村庄中不时传来狗叫鸡鸣。王家庄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庄子,除了一两户还算富裕的人家,大多都是贫苦人家。 两辆马车走进庄子,马蹄声引起了庄子中乡人的好奇,得知是刘姥姥从京城的亲戚家回来了,都好奇的围在了王狗儿家门口。 等荣国府的马车离去,关上门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粮食和布匹等物,王狗儿不敢置信的问道:“娘,真的借到了?” ------题外话------ 明早要去医院就不熬夜了,明天回来再更。 正文 第二四四章 肉汤宴的际遇 ,红楼首辅 荣国府送来的粮食不少,粗细粮食至少够刘姥姥一家吃一年有余。而且还有猪羊肉以及不少库中积灰不用的粗布一大堆。 王熙凤在这些事上很用心,她现在有了孩子,非常相信因果报应一说。加上娘家人在这件事上让她觉得极其丢脸,而且刘姥姥给她的观感很好,板儿这孩子也很可爱,故而就吩咐下人多给王家送来了不少啊东西。 “娘,这也太多了些。” 王狗儿面薄胆小,但为人十分孝顺。这些年拿刘姥姥这个岳母当亲娘孝顺,大小事情都会同她商量。 此时看到满前堆满屋子的东西,任是寒冬都觉得手心发汗。其妻王刘氏也是一样,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粮食布匹,在一旁抱着女儿王青儿惊讶发愣。 刘姥姥指着略有猩味的猪羊说道:“去喊大牛过来,取一半猪羊煮肉熬汤,让全村的人都来吃。你再拿一条猪腿肉和两匹布,给族长老爷送去……” “娘,这……制成熏肉要吃好久的。” 王刘氏心疼的喊道:“两匹布那得值多少钱?可以做好多衣裳呢。” 就是王狗儿也不住的点头,不解的看向刘姥姥。 刘姥姥轻声斥道:“糊涂!没有族人护着,你觉得这些东西能留多久?今日不少人看到咱们家多了这么多的粮食,眼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咱们今日损失些猪羊布匹,不但可以落下好名声,还能得到族人的保护。” 王狗儿早年没了父亲,人情世故上多有欠缺,不过他人不傻。在听到刘姥姥的解释了,立刻就应声去寻庄子里做屠夫的大牛,不一会外面就熙熙攘攘来了不少帮忙的人。 随着老族长的到来,因为旱涝之灾愁云笼罩多日的王家庄,再一次响起了欢笑之声。 四邻搬来自己家的桌椅,不但将王狗儿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来门前的土场台子都坐满了。 篝火燃起,数口大锅都煮着猪羊肉汤,里面还添加了不少大家带来的食材佐料。 灾荒之年,能吃一口肉,喝一碗汤,畅快的过上一天,能给忧愁的人带来无尽的快乐。 老族长按辈分是王狗儿的太爷,隆盛初的老秀才了。家境在庄子上还算殷实,却也谈不上大富大贵。 今日王狗儿提着一只猪腿半只羊腿和两匹布,敲响了他家的门,听到刘姥姥从京城荣国府带回来不少粮肉,就品出了刘姥姥这么做的原因。 此时他和刘姥姥坐在小院中,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见过大世面的秀才族长开口说道:“安心,咱们王家庄的人穷是穷了点,但还出不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族长老爷说的是,我来庄子上这些年没少受族里的恩惠,要不是族长老爷当年帮我寻了县太爷,怕是那两亩薄田都会被人夺了去。” 刘姥姥将自制的粗茶泡好,恭敬的递到老族长的面前:“今日得了这些肉食,放久了容易坏,还不如请了族人一同乐一乐,也算是报族里的恩惠了。” 老族长无意间问起了刘姥姥在京城的见闻,当听到她在统制县伯王家的遭遇后,脸上的气氛是掩饰不住的。 王家庄为何叫王家庄,就是因为他们确实和统制县伯王子腾是正儿八经的同宗,哪怕血脉远了些,那也是记载族谱上的真族人。 打开国后,金陵一部分族人跟随第一任家主在京,落脚在京城西边的土地上,就历经百年,就有了数百口人的王家庄子。 自去年春旱起,王家庄好不容易熬了一年,没想到今年又遇上了夏汛。原本他就打算熬不过去了就去京城求援,可刘姥姥的遭遇让他对这个打算产生了怀疑。 “唉,看来咱们王家庄的人已经入不了伯爷的眼了。” 老族长有些意兴阑珊,王家庄的人不少是跟随前两任伯爷四处征战退下来的老兵。他王子腾的父祖能在京城立足,离不开王家庄人的支持,可如今庄子上遇到了年馑,却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族长老爷,庄子外来了几名陌生人,说是远道回京,腹中饥饿想买些吃食。” 不甘与愤怒的老族长被族人的警醒,与刘姥姥对视一眼后询问了具体的情况。 得知是一名员外带着两个儿子从庄子西边来的,身边还带了几名护卫,便知这人的身份怕不是那么简单。 老族长小声对刘姥姥说道:“这人应是京城的贵人,咱们庄子西边就是皇陵,不宜得罪。” “族长老爷拿主意就好!” 听到刘姥姥如此之说,老族长让人把庄子外的人请了进来。果然是尊贵之人,光是身上那条嵌玉的腰带就不是凡品,至少当年去京城参加秋闱时,督学老爷的腰带就比不上。 双方作揖见礼后,老族长得知这中年员外姓黄。待其父子应邀坐下之后,只听黄员外说道:“多谢老人家邀请了,要不然我们父子怕是要饿着肚子往京城赶路了。” 老族长看了看黄员外身旁的两个孩子,皮肤净白细嫩,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哥儿。反而这名神秘的黄员外,皮肤略为粗糙,举手投足之间,颇为英武。 “一口吃食罢了,虽说遇上了年馑,不过我家有人从京城寻亲求援,带了不少肉食回来与族人分享,黄员外若不嫌弃,一同用些。” 黄员外问道了大锅肉汤的味道,似有回忆。他拱手致谢:“哪里会嫌弃,这大锅肉汤当年跟随兄长没少吃,一晃多年过去,肉汤的香味依旧,故人却是身影远去。” 他感慨一番,转移话题道:“若在下记得不错,老先生和庄子里的族人应当是统制县伯王家的族亲吧,这是去京城找王县伯了?” 虽说老族长因为黄员外提起王子腾有些气闷,却也心道此人果然是京中贵人,要不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家这个小庄子与统制县伯王家是族亲。 荣国府恩惠在前,老族长当然不会把这恩惠放在王子腾的头上。他叹气一声:“唉,说来惭愧,老朽与这众多族人已经进不了王伯爷的家门了。这是我家族人寻了嫁入荣国府的王家女儿,如今的荣国府二奶奶。这才有了今日的肉汤喝。” 7017k 正文 第二四五章 我王家没有穷亲戚! ,红楼首辅 原本以为是从王子腾府上带回来的粮肉,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在听到荣国府的二奶奶后,愣了愣说道:“原来如此,荣国府倒是颇为仁义。” “肉汤好了……”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声欢呼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老族长抱拳说道:“员外是客,却被老朽拉着说这糟心事,真是失礼。这肉汤已好,咱们便吃着汤饭,喝些浊酒如何?” 黄员外回礼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随着黄员外的话音,他的两个儿子也起身作揖:“晚辈多谢老先生!” 王家庄到底是遇到了缺粮的年馑,肉汤中的食材与辅料都是粗陋之物,不过厨子的手艺不错,把肉质的鲜美运用到了极致。 黄员外父子与老族长借着汤饭饮了不少农家的酒酿,算是宾主尽欢。随着篝火带来的暖意与肉汤的美味,庄子里的妇人女儿还唱起了歌谣。 娃娃们在人群中奔跑玩耍,直到黄员外带着人离开时,老族长还安排人送上了几个刚刚出锅的烧饼与熏肉。 等人烟尽散,老族长将几块碎银递给刘姥姥:“这是那位黄员外留下的,大约有十两重,你收好。” “族长老爷,太多了,太多了……”刘姥姥连忙推拒,她虽然很想要,但不过是几碗肉食罢了,怎么可能收这么多的银子。 她想起刚刚不少族人跟自己同女婿敬酒,眼睛一亮:“不如拿这些银子买些米粮放在族里,万一哪家断粮了,可以拿这些添补一些。” 老族长久久注视着刘姥姥,最后长叹一声:“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狗儿有你这个岳母,是他的福气!” …… 从王家庄子离开的马车慢慢前行,身边围过来不少携带兵甲的护卫。 “皇爷,老奴方才在附近打听了一下,王家庄确实已经多年未曾与统制县伯府来往了。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方才那家的祖父辈在京城当小官时,与贤妃娘娘的外祖连过宗。” 原来这位神秘的黄家父子,就是当今皇帝与太子高万承、高万宣。今日他们去了京西皇陵,一来是去拜祭先祖,二来也算是微服私访,巡视了一下京西的情况。 方才路过王家庄时,闻到了肉香,这灾荒之年,哪个农家会煮这么多肉?加上绣衣卫说这是王子腾的族亲,便借口腹中饥饿前去一解心中的疑问。 马车上的夏守忠给皇帝解释道:“那位王狗儿性格胆小怕事,面皮还薄,要不是他的岳母,就是方才与皇爷同坐的老妇人舍了面子去了京城借粮,估计再有数日,他家就要断粮了。” “这王狗儿名声如何?”沉默许久的皇帝开口问道。 夏守忠如实说道:“出了胆小面皮薄,为人真诚,对待其岳母如亲母般,在十里八乡算是出了名的孝顺。” 皇帝点点头说道:“国朝以孝治天下,回去后让顺天府赐忠孝之家的牌匾来,彰其孝道。” “父皇为何不亲自赐下牌匾?”旁边正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玩耍,这是刚刚王狗儿家的小娃娃送给他的。当然,他也送了那小孩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 皇帝没有回答,把目光转到高万承身上:“承儿说说?” 高万承回道:“父皇若是亲赐恩德,不知会引起多少人打着王狗儿家的主意,他家未必能够承受的住。顺天府就不同了,本身就有劝善劝孝之责,王狗儿的孝顺就名声在外,别人也不会想到父皇身上。有了这块牌匾,也能给王家带来不小的好处。” 忠孝之家,可免除数亩粮税,可免徭役,这样一来,王家与秀才之家基本等同了。 皇帝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后对两个儿子说道:“今日你们也看到了,这天下的百姓还是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一口吃的发愁。咱们经过的那些庄子,有半数都有饥荒之灾,任到重远,当努力。” 两个皇子皆是点头应道:“儿臣明白了。” “大伴,回去后让皇贵妃赐些赏给贾琏的妻子和女儿,彰其仁善之举。” 皇帝吩咐完夏守忠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贾琏之妻王氏,三年前还因放印子钱的事被其丈夫拉着,挨家挨户的赔偿道歉。 没想到今日却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与统制县伯王家的表现大相径庭,真是世事无常。 高万承开口问道:“这王家庄子既然是王县伯的族人,为何会被拒之门外呢?难道王县伯也是嫌贫爱富之人?他一点都不顾及王家的名声吗?” “殿下有所不知,王县伯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这些年王县伯的心思都用在了朝堂之上,族中之事大多是由其弟王子胜管着。” 夏守忠对王家的情况十分熟悉,给高万承解释道:“这王子胜与王县伯相比,贪婪无度、为人暴虐,而且阴狠之极。王家庄子的人已经是五服之外,被家奴拒之门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哼! 皇帝冷哼一声,他最见不得的就是以奴欺主之事。刘姥姥再落魄,王家庄子的人再贫穷,那也是王家的族人,算是统制县伯府上的主子。 一介奴仆胆敢如此对待主子,就该打死勿论! 马车中再无谈论,只有车轮行走在官道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 荣国府的人当然不知道王家庄子因为一碗肉汤,有了非凡的际遇。此时的王熙凤正抱着女儿贾萱,给贾琏小声说着刘姥姥的事。 贾琏摸着妻子滑嫩的肌肤,笑道:“这事做的漂亮,信不信过不了几天,京城里的酒肆茶楼都会传咱们家的仁善之名。” “不至于如此吧,不过是给了些粮钱罢了,又有几个人知道咱们家来了个破落亲戚呢?” 听到妻子的疑惑,贾琏嘿嘿一笑:“今日兴儿禀报这事的时候,许大哥他们正好在门口,爷不小心声音大了些,他们就听到了……” 王熙凤突然恍然大悟,捂嘴笑道:“二爷哪里是不小心,怕是故意的吧。二爷真是智慧无双。这么一来,咱们家善待远亲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 林枢刚刚回到家,林府的第一密探王伦就带来了统制县伯王家的消息。 自林家兄妹来京后,不时有陌生人在林府门前晃悠。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林枢在查到这些人背后的主人后,立马就让王伦挑选了不少林家家生子,每日在京城各处出没。 而统制县伯王子腾,就是王伦最关注的人家。 今日王子腾去了荣国府做客,他绝对不会想到自、自己府上的家奴,竟然把王家的族人拒之门外,而且还当众羞辱说是王家没有这么穷的亲戚。 “大爷,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王伯爷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王家三老爷这些年换了王伯爷不少人手,守门的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家字京西还有一群族人在。” 王伦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汇报给林枢听,最后还啧啧两声说道:“那老妇人带着年幼的外孙,饿的腿都在发软了,还是小人用马车送到荣国府后门的。” “这件事做的好!” 林枢夸奖了一句,随后又吩咐道:“明日让咱们的人把这件事传出去,他王家既然不要名声了,那咱们也帮帮场子!” “那荣国府那边的事呢?” “自然也要传出去!没有对比哪里来的好坏?” 林枢笑道:“表嫂那边前些年的风评不佳,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改善一下。记得再去京西探探,看那刘姥姥的情况到底如何,若是有什么事,也好让琏表哥再帮把手。名声嘛,不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吗?” …… 腊月初一,大朝会刚刚结束,礼部那边已经接到了内阁的命令。 林枢以领礼部郎中衔协助礼部尚书钱千里,与瓦剌、鞑靼以及罗刹国使臣谈判。 当然,朝廷文武官员因为谈判之事在大朝会上差点打起来,特别是武勋这边的几个暴躁公侯,当着皇帝的面就要锤死几名欲以割地赔款换取安内时间的文臣。 黑着脸的皇帝命令大汉将军拉开扭打在一起的文武官员后,斥责了率先动手的武勋,又安抚了挨打的那几名文臣后,这才定下了谈判的基调。 互市可以,必须按大楚的意思来。至于割地赔款和亲?做梦! 林枢早一天就将自己花费一天一夜写好的谈判策略交给了钱千里,钱千里帮其修改了其中不合时宜的地方,然后才呈给了皇帝。 在看到策本中略带稚嫩的地方时,皇帝曾对钱千里说:“还算有进步,两年前他还在守孝时就上有关开海的折子,颇具书生意气。不过他的想法,朕还是觉得很不错。很多方面却有可行之处。” 此时行走在皇城的钱千里,看到跟在自己身边的林枢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便交代他:“一会谈判时你莫要插嘴,一切由老夫和几位堂官做主!” “啊,老师,不是说让学生试探试探他们的深浅吗?”林枢不解其意,疑惑的问道。 钱千里拍了拍林枢的肩膀,解释说道:“自然会给你机会的,不过咱们今日最主要的任务是摆出国朝的赫赫威严,自然是由老夫这个礼部尚书来最合适!” 原来是如此,林枢点点头应道:“学生明白了!” ------题外话------ 一打狂犬疫苗就过敏发烧,睡了一下午才有了点精神。写了五千字扛不住了,今晚就先更到这里,明天有精神了再继续。 读者老爷们,晚安! 7017k 正文 第二四六章 刀兵让草原能歌善舞 ,红楼首辅 礼部将谈判的地方就设置在会同馆,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包虢志就站在会同馆大门处候着。 师徒二人走进馆中,连廊两旁的小花园中有不少番邦使臣交头接耳,小声探讨着什么。看到钱千里三人后,眼神中似有幸灾乐祸之意。 “哼!” 钱千里一声冷哼,这些使臣纷纷躲开他冷冽的眼神,假装欣赏院中风景。 “包郎中,他们这是……” 林枢小声向身边的包虢志请教,只听包虢志厌恶的回道:“六元郎不知,这些都是诸番留在京中的常驻使臣,这是觉得大楚即将面对内忧外患,幸灾乐祸罢了。” “钱公、钱公!” 这时三人不远处传来一声口音奇特的呼喊声,随后就看到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人跑了过来。透过仅漏的脸部。林枢觉得此人很眼熟。 这人一到钱千里面前,左手横在胸前弯腰行礼:“钱公,满剌加永远是伟大的圣皇陛下最忠心的臣子,如果上国有需要,满剌加的勇士愿意为上国征战沙场。” 原来是当初戳穿甄家假麒麟的满剌加国使臣布礼漫·沙,林枢对此人的印象很深刻,若是正常情况下他绝对认得出。 不过此时布礼漫把自己包的跟粽子似的,一时半会还真没认出来。 布礼漫胸脯拍的啪啪响,不过一阵寒风吹来,刚刚的勇武就荡然无存,立马往衣袍里一缩脖子,再次把自己埋进衣服里。 哈哈哈哈…… 钱千里被布礼漫逗得哈哈大笑,他亲切的拍了拍布礼漫:“布礼漫,你的忠心、满剌加的忠心老夫会如实上禀陛下。不过这个时候你还是去屋子里烤火的好,把你冻坏了,大楚又从哪去找如此忠心的番邦使臣呢。” “上国什么都好,就是这冬日的天气太寒冷了……咳咳……” 布礼漫咳嗽了两声,浑身还抖了抖。钱千里跟包虢志吩咐道:“给布礼漫这边多添木炭,莫让他冻坏了。满剌加是国朝忠诚的番邦,天朝上国岂可让忠心的臣子受苦。” “下官遵命!” “多谢上国恩典,多谢钱公关爱。” 钱千里再次亲切的拍了拍布礼漫的肩膀,嘱咐他保重身体,随后才领着两人继续向前。 或许是看到了布礼漫表忠心,随后的短短路途中,有好几国的使臣都跑来拍着胸脯说了类似出兵协助大楚的话。 不过出了最为诚恳的琉球国,钱千里只是公式化的应付了几句。包括高丽、南越在内,他连一个笑容都没给。 “看懂了吗?” 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钱千里突然停下脚步,向林枢问道:“可看懂了这些人?” 林枢躬身回道:“除了一两个忠心国朝的番邦,其余皆是狼子野心,就等大楚虚弱时,狠狠咬上一口。” “满剌加国是前明时就朝贡中原,太祖立国后多有支援赏赐,琉球更不用说,没了大楚连存活都是问题,他们的忠心不用多说。但向高丽南越这种,彼时国朝强大,他们畏惧于中原兵强马壮,又贪心于朝廷的赏赐……” 钱千里厌恶的往几个偷偷看向这边的使臣,鄙夷的说道:“白眼狼而已,只要我朝强大,他们就永远别想翻身。敢有不臣,铁骑之下,叫他亡国灭种!” 声如洪雷,振振作响。立于身侧的林枢,第一次觉得老爷子竟如此高大威武。 这还是那个遵循古礼的大儒吗? “尚书大人,人到齐了!” 包虢志从前面不远的中堂走过过来,小声禀报道:“三国的使臣都已经到了,按照您的吩咐,下官将他们分开安置。不过……” “说!” “回大人,鞑靼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瓦剌使臣说他们是和罗刹国一体的,当一同会谈,否则他们将不与朝廷谈判!” 钱千里听完包虢志的话后,嗤笑一声:“不知所谓,既然他们不乐意谈判,那就送他们回四方馆,先带本官去鞑靼使臣这边。” …… 会同馆中堂,脱脱察罕带着两名副使正品茶欣赏挂在中堂的画卷,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仿佛他就是前来京城游玩的。 “礼部尚书钱公到!” 脱脱察罕转身看向门口,本来坐在椅子上的两名副使不自觉的起身。这几十年大楚将鞑靼打怕了,每次听到代表大楚朝廷的礼部尚书四个字,他们就觉得腿肚子发软。 脱脱察罕不满的看了一眼两名副使,暗恨当时为何要妥协带这两废物过来。 不过此时已经顾不上训斥了,钱千里一身紫色朝服,极具威严的走进堂内。 “脱脱太师,我们又见面了!” “钱尚书风采依旧!” 两人的交集就像是大楚与鞑靼的关系变迁,今日在汗帐谈判,明日就在京城会谈。 简单的问候了两声,便分座两侧开始了正式的谈判。不过脱脱察罕好像对谈判不怎么热衷,反而东拉西扯说起了之前两人的经历。 钱千里也不着急,甚至提到了二十年前,他以副使的名义去草原参加老汗王即位时的经历。 “老汗王可惜了,有他在,鞑靼才能在天朝的庇佑下有吃不完的粮食,喝不完的茶水。去年鞑靼纷乱,怕是脱脱太师都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叶了。” 林枢顺着钱千里的目光,注视着脱脱察罕手中的茶盏。鞑靼老汗王死后,鞑靼的内部因为新汗王的人选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甚至有野心家操纵手底下的人马,与九边大军发生了数次摩擦,导致大楚停了与鞑靼的贡贸,这就让依赖于大楚的盐、茶、丝、麻等货物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特别是茶叶盐巴这种必需品极其缺乏,停贡停贸一年下来,鞑靼人的生活是苦不堪言。 脱脱察罕手指转动茶杯,微笑的看向钱千里。他慢悠悠的说道:“中原的茶叶,不一定要花钱买来。长生天赐给草原勇士强壮的身体,就是让他们有能力收割属于他们的猎物。钱尚书,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钱千里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睥睨的看向面前的三人,一指守在大门处的大汉将军:“看到了吗?他们的父祖就曾用刀兵让你们的勇士学会了唱歌跳舞,如今的他们同样能够做到。” 随着两人的言辞交锋,会同馆的中堂像是被灌进了刺骨的寒风,双方的目光中都带上的凌厉。 正文 第二四七章 剑锋上的外交 ,红楼首辅 会同馆的风从来没有停过,今日是鞑靼、瓦剌,明日或许就是南越高丽了。 钱千里话音刚落,门口的大汉将军就把腰间的佩刀拔出了一小截。寒光照铁衣,刀鸣之声让鞑靼的两个副使脸都白了。 没用的蠢货! 脱脱察罕冷眼瞪了自己的两个手下,南人内忧外患,哪里来的兵马同鞑靼勇士交手,明显就是吓人而已。 他轻咳一声,提醒两人不要丢了鞑靼的脸。随后扫视钱千里三人:“草原的勇士,永远不惧南朝的刀兵。黄金家族的后人,永远不会屈服于孱弱的南人。” “那为何你们还要向圣人纳贡称臣?天可汗不是你们叫的吗?” 林枢适时将一杯新茶敬上,老爷子这不是戳脱脱察罕的肺管子嘛,不过他心中暗爽无比。 只听钱千里继续说道:“你我都是老熟人了,今日为何先同鞑靼商谈,就是因为这些年鞑靼对天朝恭顺,不像狼子野心的瓦剌,时刻窥视我中原王朝。如果鞑靼想要与虎谋皮,试图打破数十年的和平,那么大汉儿郎不介意用鞑靼人的血浇灌一遍草原的土地。” 钱千里的语气越来越凌厉,目光中的寒光逼得脱脱察罕内心越发凄凉。 大楚的确面对着内忧外患的不利局面,但鞑靼的情况更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大楚一时丢掉河西,但精华的中原与江南,将给大楚源源不断的支援着兵员与物资。 反观鞑靼,内部争权夺利,老汗王逝去近一年了,新王迟迟定不下来。哪怕鞑靼与瓦剌合力攻破九边,恐怕饱食一顿的瓦剌下一步就是将利刃对向曾经的盟友。 相比瓦剌,反而是汉人更加守诺。就像当年太上皇与老汗王的盟约,使得鞑靼有了二十年的平和与繁荣,甚至连年的雪灾都没有让草原上缺衣少食。 长久的沉默之后,钱千里率先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若是脱脱太师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让人通知老夫。既然你们愿意称我朝的君王为天可汗,那草原的百姓也就是陛下的臣民。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不改。” 脱脱察罕没有回应钱千里的话,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熟悉的老对手。他心里知道钱千里的话最多有六七分真,但他却不敢赌。 赌赢了,鞑靼很有可能在一时的劫掠之后被盟友捅一刀。赌输了,汉人在收拾完瓦剌后,隆盛初的惨剧将再次重演。 那年的草原都是红色的,汉人的皇帝带着他的将士们,用刀剑逼迫黄金家族的后人跪在了他的面前,逼迫着草原的勇士们放下了弯刀给他跳舞助兴。 这二十年的和平贸易让草原休养生息的同时,也消磨了鞑靼勇士的雄心。甚至那些鞑靼的贵族官员,已经沉迷于从汉人手中买来的名茶丝绸,沉迷于那些瓷器古玩之中了。 等他从回忆中清醒后,面前的三张椅子已经空空荡荡。旁边的两个副使正满色苍白的看着他。 “蠢货,汗帐怎么会怕你们二人过来?” 脱脱察罕怒斥道:“那钱千里明显就是吓唬咱们,你们在怕什么?” “太师恕罪,下官只是怕汉人还有后手,他们实在是太狡猾了,当年贾代善就是利用诈死之计,领着八千起兵攻破了汗帐。” 其中一名副使跪下解释道:“太师,下官不是怕汉人,而是再怕瓦剌。若是瓦剌趁着咱们同汉人厮杀的时候突袭汗帐……毕竟瓦剌的实力比咱们强太多了。” 唉! 脱脱察罕无力的看了两人一眼,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这两人说的其实也是他的顾虑,中原的花花世界啊,诱人却也极具危险。弄不好就会让草原的勇士们彻底长眠在异国他乡。 …… 今日得谈判不像谈判,倒像是钱千里专门跑去放狠话的。林枢没有见到这位老大人舌战群儒,反而像是看到了一位大将军拎着刀在逼迫敌人下跪投降。 他跟在钱千里的身侧慢慢走着,不是偷偷看一眼满脸肃穆的老大人。 “你是不是在奇怪老夫方才为何如此不留余地?” 两人来到会同馆门口,登上马车之后钱千里看向若有所思的林枢。他开口问道:“鞑靼的三位使臣中,那你觉得是脱脱察罕拿主意还是那两名不禁吓的副使拿主意?” “按理说应该是作为正使的脱脱察罕,可老师既然这么问了,怕是还有别的情况。” 林枢将车上的毯子盖在钱千里的腿上,随后递过去一个手炉。 钱千里揣着温热的手炉,笑眯眯回道:“你猜对了,依老夫看,脱脱察罕应该只是名义上的正使,不过是靠着他在鞑靼的威信与对朝廷的熟悉替鞑靼来探路的。那两名副使应该是鞑靼有意汗位的势力推出来的人选。” 林枢恍然大悟,他试探的问道:“老师的意思是说,鞑靼有人想借朝廷的力量,争取汗王之位?” “不错,就像你之前递上去的策略里提到的,朝廷的册封,对于鞑靼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力。毕竟自前明驱逐元庭之后,中原王朝的册封对于草原来说,就是正统。” 钱千里郑重其事的对林枢说道:“交给你一个任务,那两名副使就交给你了。尽快弄清楚他们是谁的人,弄清楚他们想从朝廷这里得到什么,又能付出什么。” 林枢抱拳回道:“学生领命。” 随后他又问道:“老师,那脱脱察罕呢?” 钱千里突然怅惘的说道:“今日谈判,脱脱察罕的言辞态度都不是他该有的。若论鞑靼对朝廷的了解,他绝对排在第一。但他今日一直摆着强硬的姿态,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 林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会不会他也打着吓一吓我们,好让朝廷多给些好处?” 钱千里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朝廷大军已经出发去了河西。若是他们在大军平定河西之前没能与朝廷谈妥,一切都将毫无意义。更何况汗王之争在不断削弱鞑靼的实力,更别提寒冬将至,若是没有朝廷与他们交易粮食,白雪过后,整个草原都将是白茫茫的一片!” “学生明白了,老师放心,学生将尽快弄清楚那两位副使的情况,以供老师参考!” 师徒二人在马车中小声商量了一下谈判的后续,马车慢慢驶向皇城。 刚至皇城门口,马车停稳后,林枢刚刚扶着老爷子下车,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叫他。 “大爷、大爷……” 林枢转身一看,竟是自己家的管家林禄。 钱千里摆手对林枢说道:“去忙你的吧,老夫先回礼部了。” 林枢躬身送走钱千里,这才走到林禄跟前:“禄叔,你怎么到这里找我了?出什么事了吗?” 林禄近前小声说道:“大爷,薛姑娘方才去了家中,薛家二房的兄妹俩在山东遭遇刺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题外话------ 右臂肿胀,下班后码字四个小时才写了四千五百字,今天就先更到这里了。手臂恢复些了再多更些。抱歉啊。 正文 第二四八章 烦心事接二连三 薛家二房收到京城的信后,薛蝌就已经在考虑带妹妹薛宝琴北上了。 自父亲相继离世,眼看妹妹年纪渐长,定有婚约的梅家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从京城传来,这样薛蝌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 正好他有意离开金陵这个是非地,便在收到信后快速处理金陵的产业。除了祖产祭田,把能卖的都卖了,带着几船父母早先给妹妹备下的嫁妆,乘船北上。 薛宝钗原本收到金陵的回信后就欢欢喜喜的等待堂弟妹的到来,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音信。 担忧无奈之下,托了贾琏的关系往运河沿途打听,终于在山东东昌府境内找到了重伤的二房管事薛定明。 薛定明在见到薛家人之后,老泪纵横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船队在到达东昌府后不久,就有劫匪趁夜凿沉了前后两只大船,使得船队进退不得。 混战结束之后,惊慌失措的薛家家丁被屠戮殆尽,在沉船上侥幸躲过一劫的薛定明被渔民救起,养伤整整一月才被薛宝钗派来的人找到了。 至于薛蝌兄妹,他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偌大的薛家二房,竟然只活下来管家一人。 听完薛宝钗的哭诉后,林枢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王子腾。普通的劫匪怎么可能将整个船队,七八条船上的人统统灭口。 而且根据薛定明的描述,这群人的第一目标明显就是船上的人,对于船上的财物,好似并不怎么热衷。 而且能在天亮之前将剩下的船拖走,疏通河道,让他人毫无察觉,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除了王子腾,还有谁能做的这样近乎完美呢? 薛宝钗靠在黛玉的肩膀上哭的梨花带雨,林枢叫来福全吩咐道:“你去趟荣国府,若是琏表哥回来,就请他过来。” 等福全离去后,林枢没有打搅黛玉安慰还在痛哭的薛宝钗,离开正堂往书房而去。 他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写在纸上,写好之后又誊抄了一封。一封送往灵宝方向,一封拖了张嬷嬷送进宫中。 薛蝌毕竟接了忠顺王高永恒的委任,领了正八品的户部提举赴京任职,以经营皇家生意。 官大官小都不重要,这杀官如同造反,还打乱了忠顺王之前的部署,不查清楚怎么说的过去。 等贾琏赶到林家的时候,薛宝钗已经止住了哭声,黛玉正配做于身旁,不时劝慰几句。 “山东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目前还未发现那群贼寇的影子。” 贾琏一进来就将几封书信递给林枢,荣国府在各地都有故旧,都在尽力帮忙寻找薛蝌兄妹以及那群神秘劫匪的踪迹。 他对薛宝钗说道:“薛表妹也别着急,东昌府已经搜查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虽然没有见到薛蝌兄妹俩的踪迹,这不也代表着他们目前还是安全的吗?” “我已经把这件事通禀陛下,也给忠顺王爷去了急信。薛提举毕竟是朝廷命官,估计绣衣卫马上就会有动作,只要他们还活着,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若说这寻人查消息谁最厉害,绣衣卫绝对是整个天下间最强的。林枢对薛宝钗说道:“薛姑娘放心就是,薛提举是个聪明人,估计他察觉到危险之后,就带着妹妹躲了起来。” 薛宝钗哭的眼睛红肿,起身盈盈向两人一拜:“多谢琏二哥,多谢林学士。我只是个闺阁女子,这件事就拜托二位了。” 黛玉在林枢的示意下扶起了薛宝钗,再次坐下后,黛玉说起了自己的看法:“这群劫匪的目的如此明确,怕是早就盯上了薛提举。或者说,他们一直盯着金陵薛家?很有可能他们在薛提举离开金陵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江南驻军数万,登州水师如今正在南直隶协助陆师抗倭。如果真如妹妹的猜测,船至山东时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再往北就是顺天府境内,天子脚下,劫掠和找死没什么差别。” 林枢也赞同黛玉的看法,他将目光转向薛宝钗,请薛蝌入京协理皇商事宜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如果劫匪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薛家二房,若想计划的如此精密,绝不是临时起意就能办到的。 房中的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薛宝钗,已经稳住情绪的薛宝钗重新变得聪慧起来。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皱眉回想。 从自己入王府商议此事到写信送去金陵,凡是接触过这件事的人挨个在脑海中浮现。 “这件事我只跟母亲提了提,还有就是家里的大管家薛仰,送信的是他的儿子……” 薛宝钗说到这里,摇头说道:“母亲自哥哥出京后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几乎没有出过门。至于管家,他是当年父亲身边的老人了,不可能背叛薛家的。” 一时半会之间,这件事还真是找不到头绪。林枢看天色渐暗,便跟薛宝钗说道:“薛姑娘也别着急,这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他又话锋一转,叮嘱道:“不过有件事薛姑娘还是小心查探一番,看是否是薛夫人无意间跟其他人说起过此事。还有,不管薛仰是不是对薛家忠心耿耿,还是仔细查一查比较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枢的话让薛宝钗心中咯噔一声,这是意有所指。聪明如她自然已有所悟,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了下来。 在将贾琏同薛宝钗送出门后,林枢头疼的坐在书房琢磨这件事情。 最近烦心之事接二连三,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不断地挑起事端,件件不离自己的身侧。 嘎吱! 一股清冷的风吹开了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借着灯笼发出的微光,林枢看到窗外的树枝上仅存的叶子也飘落在地。 初冬的寒风将屋子中的暖意带了出去,长久处于烦闷状态的林枢竟然有了一丝轻松。 薛家的事还是交给贾琏去头疼吧,毕竟相比林家,贾家才是薛家正儿八经的亲戚。而且自己身上的事太多了,总不能因为自己对原著中十二金钗有些好奇心,就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吧。 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朝廷与贾琏的了。而且薛蝌能在其父过世后将薛家二房打理的仅仅有条,就绝对不是简单之人。 或许真如自己所猜,他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已经采取的措施,给他们兄妹二人找到了逃生之路。 …… 薛家的事绣衣卫果然在第一时间派出了好手顺运河南下查访,皇帝对于这等杀官劫掠之事极为愤怒。而且这件事触犯了官场的禁忌,引起了朝廷官员的一致愤慨。 谁都不想自己在出京时遭到莫名其妙的刺杀,当年林如海猝然病逝就已经有人不满官场的禁忌被打破,要不是当时朝廷的情况诡异,御史言官能把皇宫用折子给淹了。 如今京城的情况还算不错,在通政司接到山东布政使司的折子后,整个京城都躁动了起来。 八品的芝麻官是小,可那也是朝廷命官。不管这群劫匪是真山贼还是他人的死士,此事绝对不能这么轻易的了了。 刚刚从礼部回到家里,林枢就听到管家林禄说王焕正在书房等他。 一进书房,林枢就被王焕拉倒书桌前。只见上面摆着一本摊开的奏折,上面洋洋洒洒好长一串名字。 “整个翰林院现在就差那你这位林学士的签名了!” “什么啊这是?地方州府武备松弛,致使匪患丛生……” 林枢将奏章整个看完,哭笑不得的对王焕说道:“惟中兄,你可知重整地方武备,需要多少银子吗?” “银子的事让户部头疼就是了,我等只是提出这个建议,具体的实施自然是要中枢的几位大人来拿主意……” 王焕越说心中越没有底气,他又不是笨人,一时的脑热之后自然就明白这个折子就像是空中楼阁,一丝的可能性都没有。 林枢笑了笑提笔刷刷的署上自己的名字,吹干墨迹之后合起来递给王焕。 王焕接过奏章,好奇的问道:“既然你都看出这奏章的实用性几乎为零,为何还要署名呢?” “先不提这奏章实不实用,翰林院的诸位同僚既然都有这个意思,那我身为翰林院的一员,自然要与大家同进退。” 林枢示意王焕坐下后,把一杯热茶递上,讲出了自己的看法:“而且地方武备的松弛的确很严重,不过是这次薛蝌之事,还有之前在河南平叛时,我就发现地方卫所不仅缺员严重,有的卫所甚至连一副像样的铠甲都没有。” 唉!林枢长叹一声,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像是在借酒消愁,讲出了自己在河南时所见的情景。 “惟中兄或许不信,我在一处卫所甚至见到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只有半身皮甲,手中的长刀都是锈迹斑斑。这样的军卫,如何能保护百姓?” 王焕瞪大的眼睛,惊讶的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才立国百年不到,地方卫所竟然糜烂至此。 卫所乃是维护地方州府安定的基石,若是地方府卫真的糜烂成了这个样子,那国朝的强盛就是纸做的老虎,一捅就碎。 举个简单的例子,齐文华在西宁起兵,如果河西挡不住,京城又远在千里之外,陕西就会是第一个被冲击的地方。 中原腹地的河南都是这个鬼样子,陕西的卫所还能靠得住吗? 正文 第二四一章 变法之机始于今 “不过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地方卫所的问题,更多是贪腐造成的。想要整顿武备,第一要务其实是反腐。不解决头部的问题,今日换一茬人,不出几天,就将回到原地。” 王安石与张居正的变法最终会失败,吏治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两人为了使变法新政顺利推行,任用了大量酷吏贪官,算是向士绅的一种变相的妥协。 根子不干净,就造成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情况出现。一幅《流民图》不可能动摇宋神宗变法的决心,更大的原因是变法八年,变法派中有太多的龌龊让宋神宗对王安石失去了信心。 翰林院的这本联名奏章实用性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给了林枢一个契机。既然早晚都要触及地方卫所之事,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先给皇帝提个醒。 林枢没有再过多的给王焕说这些事,只是建议他在奏章后面提上几句针对整顿地方卫所的建议,比如整军在反贪,治兵先治官。 王焕在听完林枢的建议后,觉得在奏章的末尾提出相关的建议简直就是画龙点睛之笔,兴冲冲就揣上折子去找同僚商议。 翰林院的那群庶吉士每日闲得要死,好不容易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机会都是满怀热情的探讨着,整整一个晚上,奏折的厚度就在急速增加。 等第二天通政司收到这封联名奏章的时候,值守的官员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将这封奇特的奏章呈了上去。 因为没有大朝,皇帝在看完奏章后虽然没有表态,却以翰林院上下尽心国事的名义,嘉奖一干人等一月俸银。 这件事使得翰林院的这群“闲人”纷纷欢呼雀跃,在林枢的刻意引导下,从农田、赋税、海贸、教育等国朝的各个方面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用林枢的话来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翰林院皆英才,怎可虚度光阴,当为国朝的强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翰林院的热血行为,只在出入官场或是保持着初心的官员中引起了一些反响。中枢的几位大佬笑了笑并未将这些当一回事。 还有人嘲笑这群穷翰林有在作妖了,甚至有人上书弹劾领头的林枢、王焕等人不务正业,结党营私…… 弹劾的罪名之大,林枢就是长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不过皇帝贬了弹劾之人的官员,斥责其谏无实谏、夸大其词,尸位素餐、毫无建树! 并下旨翰林院,赞赏翰林院上下官员有赤诚之心,责令翰林院设立荐贤阁,定期举行策论,并由内阁大学士轮换授课,为国选拔英才。 这道圣旨传开后,整个京城瞬间为之沸腾。年初馆选未能留在翰林院的官员捶胸顿足,不少官员还纷纷上书,期望能参与荐贤阁策论。 荐贤阁的事情在京城喧嚣不到两天,一则更加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八卦在各大茶楼会馆传扬开来。 统制县伯王家,竟然将即将揭不开锅的族人拒之门外。要不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送去了粮食,恐怕王家那可怜的族人早就饿死街头了。 相比于荐贤阁这种高大上的事情,百姓们还是更加热衷于勋贵家的八卦故事。 当然,这件事不是凭空捏造的,据传荣国府大宴宾客那日,有一老妇人抱着三岁的外孙,被王家的家奴推到在统制县伯王家的门口。 还是一好心人雇了一辆马车,将可怜的祖孙俩送到了荣国府的后门。待午饭之后,荣国府派了两辆马车,携带大量粮肉布匹送了老人家与外孙自西门而出,马车至宵禁前才回到京城…… 又有人言说,其二表舅的三姨妈家的四儿子在某位大人跟前当差,曾亲耳听到荣国府琏二爷,训斥了准备将老人赶走的家仆,随后安排人安顿好老人,并责令府中预备老人急需的粮食等物。 当然,传播这些消息的人不仅仅是百姓,还有不少那日参加荣国府宴请的武勋贵戚以及朝廷官员。 从衙门回到家的王子腾一脸的怒气,喊人叫来了掌管庶务的兄弟王子胜。 啪! 王子胜一进书房的门,茶杯就砸在了他的脚下。 “老三,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咱们王家的脸都让你丟尽了!” 王子腾赤头白脸的骂声让王子胜有些莫名其妙,他刚刚从第八房姨太太的肚皮上醒来,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其一脸茫然的样子,王子腾心中的火气更甚。他没有心情给王子胜解释发火的原因,令其站在一旁候着,随后叫来了自己的亲信。 “王志,你给三老爷说说,京城的百姓现在是如何议论王家的!” 王志拱手称诺,随后就将京城百姓关于王家的议论详细的讲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总结道:“三老爷,王家现在已经成了不仁不义的代表,而这事的源头就是当日值守的人那轻轻地一推!” “二哥,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 王子胜没什么大本事,现在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靠着王家的祖荫和王子腾的庇佑。 若没有王子腾一直保着他,就凭他犯下的那些事,早就进了顺天府大牢了。 在听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王子胜立马跪倒在王子腾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就哭喊道:“二哥,真不是我指使的,那日我是跟你一起去了荣国府的啊!” “起来!都这么大年纪了,一犯错就这是德性,丢不丢人!” 王子腾斥责一句后,强行将王子胜拽了起来。他隐去眼中的厌恶说道:“我把家里的事交到你的手上,不是让你作威作福的。咱们就只剩你我兄弟两个,朝中事务繁忙,我哪有时间管这些事。原想着有你帮忙我也能安心朝中之事,可你……唉!” 一声叹息,却让王子胜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若是被王子腾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于是他连忙跟王子腾说道:“二哥,这事虽然不是我的本意,却也是我御下不严。还请二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尽快将这件事处理妥当……” “你准备怎么做?京西的族人虽然已经是五服之外,但那些人都是为咱们家流过血卖过命的!” 听到王子腾的询问,王子胜心中一喜,知道这是二哥给了他机会。他急忙回道:“既然那些族人缺粮,那咱们就送足够的粮食过去,再多送些肉菜布匹,将这件事解释清楚。至于京城的议论,那就找些人把送粮之事传扬出去……” 王子腾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吩咐道:“记得把那个门子赶出去,以奴欺主,王家留不得这样的奴才!” “是,是,二哥说的是……” 等王子胜回到自己房中,方才跪地求饶的屈辱感让他怒火丛生。他喊来心腹小声吩咐:“去找人联系密云山的人,尽快把那些穷鬼除掉!敢给老子找麻烦,哼!” ------题外话------ 感谢叶叶称心、lzc、oraora、cyndi1982的打赏! 不能熬夜了,今日先更5000字,明日再继续。 晚安! 正文 第二五零章 近年关诸事繁杂 四国谈判还未正式开始就陷入了僵局,虽然朝中有不少人觉得暂时舍弃一部分利益,用来换取时间好平定国内的叛乱也是不错的主意。 可主持谈判的礼部尚书钱千里死死咬着牙就是不松口,宫中与内阁不发话,谁都拿钱老爷子没有办法。 瓦剌的使臣叫嚣要去信国内,要让大楚付出惨痛的代价,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五军都督府下令京营十二卫大练兵,特意邀请在京诸番使臣观摩。 虽说大练兵只是刚刚开始,却把瓦剌的使臣给吓了一跳。不是说南朝百年便会马放南山、刀兵入库了吗?可这旌旗十万黑压压的一片,怎么看怎么吓人。 当日回到四方馆的瓦剌使臣立马就派出了信使,快马加鞭往瓦剌赶去。光是九边的那些边军就够草原的勇士们头疼了,要是京城的这边精锐支援,靠着之前商议好的十万兵马绝对不够南人砍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周边的部落联合,来一场举世攻楚。罗刹国不是想要天山下的牧场吗?给他!只要能再次统治中原,十年之后,黄金家族的荣耀将再次照耀整个大地! 皇城东侧,内阁首辅魏庆和正与礼部尚书钱千里坐在值房中爽快的笑着。 一场临时组织的演武,就把嚣张的瓦剌使臣吓的萎了声,这买卖真是太值了。 “阁老,这么以来,至少给了国朝月余的时间来应对河西的事。” 钱千里将绣衣卫送来的密奏放回桌子上,心情极好。这些日子被瓦剌人恶心了许久,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魏庆和也陪着钱千里哈哈大笑,不过他还是叮嘱道:“林枢的这个主意也只是治标之策,想要彻底解决九边之威,还是得早日想办法拿下鞑靼这边。老夫已经同陛下商议好了,只要鞑靼这边愿意称臣纳贡,册封、互市、粮草的支援都不是问题。” 钱千里点了点头,皇帝会这么做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国朝的册封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互市放在宣大两镇也可以让鞑靼安心。 至于支援鞑靼过冬的粮食,不过是靡费些钱财罢了。只要能让国朝平稳度过这段时期,将来有的是时间同这群豺狼算账。 不过林枢那边的进展不算太好,鞑靼的两个副使像是有难言之隐,一直没有套出有用的信息。而且脱脱察罕也像失去了谈判的性质,每日拉着四方馆的官吏在京城到处撒钱。 六七十的老人,竟然把京城最著名的青楼画舫逛了个遍,甚至还特意跑到鞑靼的老对头贾代善的陵前凭吊缅怀一番。 饶是钱千里经验丰富,也被脱脱察罕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便向魏庆和请教:“阁老,您说这脱脱察罕到底是想做什么?” 魏庆和依旧是慢悠悠的品着茶,安抚着有些急躁的钱千里:“钱兄这是着急了?他鞑靼都不急,我们急什么?莫忘了鞑靼汗帐的纷争,莫忘了寒冬已至。每耗一天,草原上不知会死多少人。” “可万一瓦剌与鞑靼真的合兵南下呢?” 关心则乱的钱千里问道:“阁老,这些年九边的情形也不怎么好,先荣国去后,延绥那边就迟迟没有合适的主帅。如今河西四镇又要防备西宁方向威胁……” “钱兄勿忧,钱兄勿忧!” 魏庆和把一杯茶递给钱千里,笑眯眯说道:“还记得辽东的五万铁骑吗?他们没有调回京城,而是直接顺着长城直接去了延绥镇。有这五万铁骑,只要不是瓦剌鞑靼倾巢而下,支撑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钱千里不敢相信的看向魏庆和,这五万铁骑乃是东平王府经营了十数年才练成的强兵。 太上皇用一纸诏书将东平郡王召回京城,变相软禁在了东平郡王府,虽然没有下旨夺爵,可原东平郡王世子钱兴德前些天被秋后问斩,至今没有再立世子。 至于辽东的数万兵马被强行轮调,以钱千里的了解,能不闹事就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可能会令行禁止的出兵迎战呢? 魏庆和乐呵呵的给钱千里说道:“东平郡王是靠什么袭爵的?当初还不是靠着圣人调给他的三百卫士。这些人在他袭爵之后,大多都留在了辽东军内,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也得升升职嘛……” 说完这话,老爷子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钱千里这才恍然大悟,太上皇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啊! …… 寒冬已至,林府的家谱丫鬟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衣。 林枢对于自己人还是很照顾的,无论是苏州老家还是京城府邸,都按照人头预备了足够的厚衣裳。 至于炭火供给,当家的黛玉早就在初秋时往西山购买了大量的煤炭,然后根据林枢去年来京后的指示,大大小小的房间内,都安装了有烟筒的火炉子。 “凤姐姐说大姐儿的百日宴因为诸事耽搁至今,就定在腊月十五了。哥哥,你说咱们送些什么好呢?” 火炉带来的温度使得整个书房都是暖洋洋的,黛玉翻着手中的一沓帖子,不时还在旁边的白纸上记录一二。 躺在软塌上假寐的林枢随意的应付一句:“妹妹定就好……” 黛玉听到这懒洋洋的回音,抬头看了看,笑道:“哥哥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吧,趁着休沐,好好养精蓄锐。” 林枢坐起身来,伸了伸腰。走到黛玉身旁看了看:“怎么会有这么多帖子?” “临近年关,光是婚帖就有七八份,从腊月初十一直到正月末,好日子都排的满满的。” 黛玉将其中两份抽出来递给林枢:“这两份是哥哥同年的帖子,一份是烧尾宴,一份是年前的赏梅诗会。” 要不是黛玉提醒,林枢都差点忘了马上要过年了。不少人会选择在冬月腊月结婚,好在来年秋冬凉爽之季坐月子。林家故旧不知凡几,先前兄妹俩为林如海守孝,又远在江南自然只是礼到人不到。 如今林枢已是四品文官,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花花轿子抬人,自然是受邀的热门人物。 黛玉将手中的帖子收拾好,拿起记录的名单给林枢说道:“这几份帖子中,最近的是琏二哥这边,还有钱尚书家。一个十五一个十六。不过钱家的帖子是钱老夫人送来的,说是梅园花开,请我去赏梅的。” 正文 第二五一章 火锅的魅力(求追订) 对于钱莫氏的邀约林枢心中早有准备,上次在大报恩寺偶遇后,黛玉就从张嬷嬷这里打听了不少关于钱家的情况。 “十六那天我送妹妹过去,等下值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回家。” 林枢现在已经很放心黛玉代表林家去赴宴应酬,这几年张、陆两位嬷嬷功不可没,有时候黛玉的表现都比自己这个当哥哥要强的多。 重生十八年,有时候他还是会不自觉的将前世的习惯显露出来。哪怕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可某些深入骨髓的观念不是简单的自省就能压下去的。 林枢将这些抛掷脑后,笑着说道:“这梅园其实就是老师书房前的小花园,据说当年老师一家搬来京城后,圣人赐下府邸。师娘将整个花园都种上了蔬菜,唯独给老师留下书房前的小花园。那梅花盛开的小花园,就是老师唯一能做主的地方了。” 黛玉觉得这事挺有意思,堂堂礼部尚书的府邸,家中的花园竟然被当菜地使用。而只有几株梅花的小花园,倒有了梅园的称呼。 钱莫氏的自强、勤奋、学识、大度、贤惠等种种品质,曾多次受到宫中的赞赏。 黛玉对于如此传奇的钱夫人很是好奇,她在张嬷嬷那里打听到钱家的情况后,对于钱莫氏就更加尊敬了。 兄妹俩借着帖子的事说了不少京城各家府邸的八卦,在说到腊月十五荣国府的百日宴时,黛玉还告诉了林枢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原来统制县伯王家驱赶落魄族亲,荣国府慷慨解囊相助的八卦在京城传开之后,王熙凤这位荣国府的琏二奶奶,仁善的名声都已经传的人人皆知。 王熙凤得知自己随手帮了刘姥姥一把后,竟然得了这天大的实惠。于是她便借着寒冬将至,派了家仆去往京西王家庄探望刘姥姥一家。 在得知王家庄子的来历以及如今的情况后,与贾琏商议了一下,支援了不少粮食过去。当然这些粮食也不是白给的,王家庄的族长与荣国府定了契,等来年收成好了再原数奉还。 这件事正好被前来送匾额的顺天府官吏见到了,便将荣国府仁义借粮的事迹传回了京城。这下荣国府的名声就更好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统制县伯王家的名声距离臭不可闻只差一线之隔。 “王家这是自作自受,谁家没有穷亲戚?自己家的族人都快饿死了,他家倒好,连大门都不让进。那王家庄既然是跟随老伯爷上过战场的,自然是王家的功臣。对待功臣之后如此凉薄,这不是让人寒心吗?” 林枢叮嘱黛玉:“玉儿一定要记得,人心若是散了,想要再聚起来,比登天还难。” 黛玉乖巧的点头说道:“嗯,嗯,我记住了。” 这时王嬷嬷领着雪雁送来了午饭,这寒冬腊月的,没有比火锅更加合适的饭食了。 小小的鸳鸯铜锅里的红白汤水,在火炉的加持下不断地翻腾着。 林枢将仅有的一点牛肉片下到锅中,唉声叹气的说道:“可惜这牛肉实在难寻,这吃火锅没有牛肉,总觉得不完美。” 国朝禁止宰牛,林枢好不容易才从贾琏那“抢”来几斤牛肉,送去岳父王家一些,剩下的仅仅切了两盘牛肉片。 黛玉笑了笑安慰道:“哥哥不是说咱们快和鞑靼恢复互市了吗?到时候咱们让人去多换些牛来,让哥哥吃个够。” “哪有那么容易?就是把牛换回来,也要先紧着耕地用。” 林枢将煮熟的牛肉大半放在了黛玉的小碗里,磊的高高的。又拌好汁子放在黛玉面前:“尝尝看!” 黛玉知道面前这碗牛肉是哥哥对自己的关心,不容拒绝,但还是固执的将一半又夹到了林枢的碗里。 随后夹起一片蘸了汁子尝了一口。稍带辣味的口感刺激着味蕾,真是舒爽至极。 “好吃!” “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些,这土豆去年都没舍得尝尝,今年收获这么多,咱们先来试试口感!” 林枢将煮熟的土豆片分别在两人的碗中夹了几片,黛玉再次尝了一口,软软糯糯,真是太合自己胃口了…… …… 龙首宫中,太上皇与皇帝也围在一个锅子边上吃着午膳。 夏守忠将切好的土豆片放进火锅中,待煮好后太上皇夹起一片感叹道:“这林家小子别的不说,在吃这一块还真是独树一帜!” “上次的烤鱼味道也不错,儿子一直觉得御膳房做菜畏手畏脚,做的饭菜味道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儿子早就吃腻了。” 皇帝吃得满头大汗,只觉在冬日来上这么一顿,浑身都舒坦了。 父子俩推杯换盏,不一会就将准备的肉菜米饭统统一扫而光,两人围在火炉边看着夏守忠在翻烤这几颗土豆。 土豆的香甜味已经随着翻烤充斥四周,皇帝笑呵呵说道:“皇庄今年售货颇丰,内阁已经拟定了下一季的播种。儿子曾经推算过,大概在两年之内,顺天府、山东、河南以及山西大部,基本上可以实现土豆的种植。五年之内,国朝便能再无饥馑之灾。” 虽然太上皇也希望土豆大熟能让天下子民填饱肚子,但他还是给脑子有些发烧的皇帝儿子泼了一盆冷水。 只听太上皇说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天下的百姓都有自己的土地吗?没有土地,你这土豆只能会烂在那些士绅豪强的粮库里,你的子民说不定会为了那些豪强手中的土豆,成为他们的家奴。” 太上皇在位数十年,对这万里江山的了解要比皇帝看的透彻。前些年因为父老子壮,被至高的权利迷昏了头,犯下一生最悔恨的错误。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的流逝。他现在仅剩的心愿就是把自己一生所得,教授给面前这个没有接受过正统储君教育的儿子。 “这天下与其说是姓高,还不如说是姓文姓武。” 太上皇语重心长的说道:“天下共分十份,老高家最多占三份,剩下的七份中,文官三份,武将三份,剩下的才是老百姓的。皇帝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离开那些文臣武将,圣旨出了京城,可能都不如一张厕纸珍贵。” 皇帝也知道这是事实,可这话听着心中还是很不舒坦。他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虚心的点头应道:“儿子也知道这土地兼并的情况愈演愈烈,已经在着手准备处理这个问题了。” “如何处理?稍有不慎便会激得那些士绅豪强高举反旗。光是一个四王都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更别说遍布天下的士绅豪强了。” 太上皇用极其郑重的语气叮嘱道:“还是那句话,你的心太急了。这次处理四王,辽东那里为父能帮你稳住。可为父老了,随时都有可能去见列祖列宗。这天下终究要靠你自己支撑起来,莫要急,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父亲!” 皇帝感激的跪在太上皇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儿子知道这些年心急了些,幸亏父亲多次暗中出手相帮才没闹出大乱来。今后定当谨记父亲教诲,慎重行事,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题外话------ 厚颜求个自动订阅,主要是追订有些低了,追订低的话就会影响后续的推荐位。 我也知道自己更新慢了些,现在已经在办法多更了。各位读者老爷若是喜欢看这本书,小手一点,来个自动订阅支持一波,我这不弄防盗章节,也不会断更太监,大家可以放心哦。 谢谢了,明天三更,希望大家持续关注。 正文 第二五二章 分道扬镳 进入腊月之后,京畿之地一直没有见到雨水。 凌冽的寒风不断地侵袭着大地,京西的官道上出现两辆马车,上面拉着不多的几个布袋子,慢悠悠往皇陵的方向赶去。 “苏管事,这王家庄的人真的是咱们王家的族人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啊。” 赶车的马夫把脖子往脏兮兮的棉袄里缩了缩,寒风中马车真是够受罪的。 他本来就不乐意大冬天出门,被冷风一吹,对王家庄的人就更加厌恶了。 哪怕有车篷阻挡,可这车帘子根本就拦不住彻骨之寒,苏管事抱着手炉,打着寒颤回道:“这还有假?只不过血脉远了,早就出了五服了。算起来都是老伯爷那一带还有点来往,估计是想来府里沾点便宜吧……” “嘿,那不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嘛,还敢跑来京城闹这幺蛾子的事。害的咱们这大冬天还要出门……阿嚏……” 马夫打了一个喷嚏,随意用衣袖抹了抹鼻涕,骂道:“三老爷也是心好,要我说就不该给这些贱民送什么粮食。这十几石粮食值不少钱呢,真是糟践了。” 心好? 苏管事心中鄙夷的想着,要不是老爷下了死命令,“心好”的三老爷连这点粮食都不想拿出来。 十几石粮食够做什么?嫁到荣国府的姑奶奶直接送去了足够一庄子人过冬的米粮。 唉,在三老爷这种人手底下讨生活,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 嘎吱嘎吱…… 木制的车轮在不怎么平整的官道上往西行驶,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王家庄。 不过王家庄的情形并非苏管事想的那样躲在屋子里,反而是一堆人围在村庄中央的晒谷场上热火朝天的忙着。 老族长穿着一身厚实的冬衣,坐在一堆炭火前一边烤火一边指挥着庄子里的汉子忙碌着:“大家抓紧时间干,把这些煤球做完,咱们就可以好好过年了。老子娘、媳妇娃娃的新衣裳,过年的肉粮钱就赚到手了……” 苏管事在一个小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老族长跟前,他发现晒谷场上堆满了零散的煤炭,还有刚刚制作完成的蜂窝状煤球。 这不是京城今年新出的蜂窝煤吗?为何王家庄的人在做这些?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三老爷前些天才醉酒大骂背靠忠顺王府的几家铺子,说是京城附近生产煤炭的地都被忠顺王早早购入名下,害的他失去了这个赚钱的机会。 “王家的管事来我们这破落户的地方做什么?” 老族长至今记恨统制县伯府的家奴说的那句话:王家没有穷亲戚! 他坐在炭火前没有起身的意思,瞅了一眼苏管事,似乎在回忆什么。 苏管事也不敢拿大,不说对方是王家庄的族长,身上还有秀才功名。别看老秀才的身上的冬衣还没自己身上的大袄值钱,可老秀才名义上是王家的主子,他这个王家家生子出生的管事,永远是王家的家奴。 “小的给太公请安,老爷听说庄子里缺粮,让小的带了粮食过来……” 刚刚给苏管事带路的半大小子在老族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老族长呵呵一笑:“庄子里是缺粮,可你带来的那点粮食够谁吃?县伯府是准备拿这粮食打老朽的脸,打王家庄的脸吗?” 苏管事也觉得三老爷做的事太丢人,可他只是个家奴,根本不能左右这些事情。 “太公,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老族长摆摆手打断了苏管事的话:“回去吧,顺便帮老朽给县伯带句话,桥归桥、路归路,王家庄与县伯府从此不再有丝毫瓜葛。” “太公……” “族长爷爷让你们走呢,别赖在这里了!” 周围休息的汉子瞬间围了过来,手中还拿着各类工具,虎视眈眈,似乎苏管事再多说一句就会把他们扔出庄子去。 等苏管事几人离开庄子后,老族长叹气一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别怪我断了你们同县伯府连宗的路子,人家来送粮只是为了挽回名声罢了。说到底还是看不上咱们这些穷亲戚!” 旁边一个手脸都沾满煤灰的精装汉子龇牙一笑:“叔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离了他县伯府,咱们不是照样有活干有钱赚嘛。”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老族长起身看了看晒谷场上堆了不少晾晒好的煤球,对这精壮汉子吩咐道:“六子,你去皇陵卫大营那边禀报一声,就说这蜂窝煤晒好了,让他们派人来拉回去。再给狗儿他娘都说一声,做些热汤饭备着,估计今晚他们是来不及回去了。” …… 谈判陷入僵持之后,林枢不断尝试在鞑靼的两位副使身上寻求突破。 经过多次的试探,终于有了小小的进展。原来这问题还是出在鞑靼正使脱脱察罕的身上,这位鞑靼的太师其实一直在伪装。 他在使团离开草原后就强势压制了使团中人,目的只有一个,让兀慎和昆都狗咬狗吧,他要把老汗王的小儿子,如今只有十一岁的塔喇海台吉扶上汗位。 塔喇海台吉的生母虽然只是掳来的汉女,却熟读诗书,十一岁的小王子在其母的教导下有着丰富的学识。 鞑靼若是想在瓦剌与大楚的夹缝中生存,光靠斗狠是不行了,必须要与汉人互通有无,好休养生息,同时借助汉人对抗日益强大的瓦剌。 王焕带着两名副使去了好几次南湖画舫,终于在美酒佳肴和香风暖帐中套出了这些情况。 钱千里大骂了几声老狐狸后,开始着手准备与脱脱察罕进行最后的交涉。 至于瓦剌和罗刹两国,既然他们非要拖着,那就拖着吧。绣衣卫死死盯住了四方馆的一草一木,只要先一步与鞑靼达成协议,大楚就能腾出手来,把宣大一线的精兵调一部分去河西备战了。 林枢刚刚从东宫出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寒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和刀子都差不多了。 “大爷,看这天怕是要下雪了。” 福全在看到走出宫门的林枢后,连忙迎了上去。把手炉递过去说道:“方才琏二爷下值出宫,与属下说了几句,忠顺王爷已经到了保定府,估计再有三两日就回来了。” 正文 第二五三章 忽闻屠村奉旨去 在内阁次辅齐博瀚犯言直谏后,林枢就知道忠顺王高永恒距离回京的日子不远了。 不管皇帝信不信任这个弟弟,高永恒一定会找各种借口离开平叛大军。经历过隆盛末年的夺嫡风波,高永恒不可能不知道该如何规避皇帝的猜疑。 只要是人,在坐上龙椅的那一刻,父前加皇,兄前加皇。先皇后父,先皇后兄。亲父子都会因为种种原因猜忌自己的儿子,更别提兄弟了。 兄友弟恭不能只靠皇帝的贤明,该避嫌就得避嫌,不能给他人攻讦的借口。三人成虎的道理大家都懂,可若是皇帝的耳边听多了忠顺王不忠不臣的话,再信任这个兄弟都会忍不住起疑心。 林枢暗暗期盼这对皇家兄弟能够善始善终,莫要再起波澜。 回到府中时,晚饭已经做好了。黛玉安排人送来热水,火炉上的水壶在冒着热气,屋子里很是暖和。 简单洗了洗后,兄妹俩围着火炉吃了晚饭,一边烤火一边说着闲话。 “福伯来了信,说入冬之后江南的形势已经大好,官军取得了数次大胜,倭寇基本被赶回了海岛。不过因为闹倭,家里的生意不太好,所得只能维持基本的运转。” 黛玉取来信后递了过来,林枢一边看信一边说道:“天灾人祸,能维持住就行。妹妹明日看看账上还有多少银子,若是富余,就给福伯送些过去,让他转交族里。” “那送多少合适呢?” 林枢算了算闹倭的时间,自去年初到现在快有两年了。苏州老家的生意基本都在南直隶,匪患丛生的情况下怕是都没赚什么钱。 族里那么多人口,人吃马嚼,估计再吃老本了。家族是他的基本盘,万万不可丢了。 “先准备一万两吧,倭寇虽然被赶回了海上,一时半会怕是难以除尽。我再写封信回去,让叔公送几个机灵点的兄弟过来……” 黛玉点头说道:“哥哥如今已经在京城立稳了足,有族里的堂兄弟们帮忙,也就没那么累了。” 林家是正儿八经的诗书传家,族里有不少身具功名的人。挑选几人入京,无论是帮林枢处理庶务还是出谋划计,都是合适的人选。 “就让叔公挑吧,也不知道叔公他老人家愿不愿意上京,明年大婚,总得有长辈操持。” 林枢的思维跳跃的有些快了,弄得黛玉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捂嘴笑道:“那就请叔公来京就是,我想他老人家很愿意给哥哥这个林家麒麟子主持大婚的。” 三叔公林锦去年为兄妹俩主持了除服仪式,有代表林家与王琦为林枢与王媛定下婚约。 如今王媛即将及笄,两人大婚之时,能坐在林家至亲长辈席位的,就他最合适了。 “哥哥最好让福全大哥亲自回去一趟,一时把信带回去,二来这路途遥远,路上也不那么太平。福全大哥身手好,也能更安稳些。” 黛玉掰着指头算着时间:“这一来一回最起码要耗时一个半月,加上在家中耽搁些日子,没三两月是下不来的。哥哥还是早做打算,最好过完年就让福全大哥南下为好。” 林枢看着认真为自己打算的黛玉,心中感慨妹妹是长大了。他点点头回说:“行,就听妹妹的。” …… 一夜好眠,林枢乘车来到皇城门口。 刚一下车就见贾琏大步走了过来,他拉着林枢避开人群,小声说道:“出事了,昨夜有贼寇袭击京西王家庄子,青壮死伤了好几十,还战死了十来名皇陵卫的将士!” 林枢吃惊的问道:“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京畿之地,更紧挨着皇陵,谁会这么大胆,跑到天子脚下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王家庄东临京城,西边越有数十里就是皇陵卫驻地。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遭遇匪患??这又不是王朝末年! 贾琏黑着眼圈,小声给林枢解释道:“别说是了,皇陵卫送来消息的时候陛下都不敢置信。王家庄也不知该说命好还是命坏,要不是皇陵卫派了人去拉煤球,临时住在庄子里,昨夜怕是要被屠戮殆尽了。” “贾将军……哦?林学士也在?刚好,不嘛咱家跑两趟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夏守忠带人走了过来。他对两人说道:“陛下口谕!” “臣林枢(贾琏)恭聆圣谕!” “两位爱卿代朕去瞧瞧王家庄子,查一查,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等恶事!” 两人躬身称诺:“臣遵旨!” 夏守忠把一枚金令递给贾琏:“绣衣卫已经出发了,贾将军持此令可调动一千皇陵卫协助剿匪。” 贾琏恭敬的接过金令,躬身说道:“臣记下了!” 等夏守忠回宫后,贾琏与林枢二人面面相觑。 “琏表哥,这王家庄子,陛下去过吗?” 林枢脑中回想着刚刚的口谕:代朕去瞧瞧王家庄子……这句话很奇怪,听起来好像皇帝去过。 不过王家庄就在京城去皇陵的路上,皇帝又是喜欢微服私访之人,去过一两次也在正常范围内。 贾琏摇了摇头,收好令牌后对林枢说道:“今夜不一定能按时回来,表弟还是回去说一声为好。” “琏表哥说的事,我这就回去一趟,一个时辰后在西门处汇合!” 林枢抱拳说了一声,两人就此离开皇城门口。 黛玉还在好奇哥哥为何刚刚离开家就回来了,在听到林枢的解释后,唏嘘一声就急忙安排王嬷嬷和雪雁整理了衣袍和一些肉干等物。 跟黛玉交代好家中之事后,林枢让福全挑选了十名好手,护卫着马车往西门而去。 …… 昨夜的厮杀声响遍了整个王家庄子,幸好皇陵卫有值夜的习惯,哪怕只有一百来人,却也在庄子的四周布下了守卫。 入夜之后,从庄子北侧突然杀出一股来历不明的悍匪,人数有不下四五百人。 值守的将士发出警报后,灯火就陆续点燃,刚刚睡着的皇陵卫立马提上刀剑,与贼人厮杀起来。 不得不说王家庄的汉子大多遗传了先祖勇武的血脉,在刚开始的惊吓之后,拿起棍棒就冲出了家门。 贼人估计也被突然出现的皇陵卫给打蒙了,虽然皇陵卫穿的是普通的大袄,可手里的兵器明显是军中制式刀剑。 再加上逐渐围过来的青壮,为首的贼人当即就想撤退。可皇陵卫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贼人离开,刚刚对方人数占优,不少片刻就死伤了十几位兄弟,杀红眼的将士在等来支援后立马就冲杀了过去。 等贼寇丢下两百多的尸体逃离后,王家庄子四处都弥漫着血腥味。领头的皇陵卫校尉与王家的老族长清点了人手,包括值守的十二名将士战死,重伤二十余人,轻伤三十余人。王家庄子死了两名青壮,身上带伤的也有七八十。 虽说相比这杀掉的两百多贼寇可以说是大胜了,可这莫名其妙的厮杀,无论是皇陵卫还是王家庄子的人,都开心不起来。 林枢看着眼前哭的昏死过去的老妇人,心中的滋味很不好受。贾琏快步走来低声说道:“有线索是,这些人是密云山里的土匪!” “土匪?土匪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在京西屠庄?” 林枢跟随贾琏来到王家庄的祠堂中,堂内坐着的皇陵卫校尉与王家老族长皆是心惊林枢的年轻。 绯红色官袍上有云雁团,腰间的金鱼袋也昭示着品级的高低。 贾琏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侍讲学士林大人。” “末将皇陵卫昭武校尉董茂拜见林大人!” “王家族长王鼎升拜见林学士!” 林枢依次扶起两人:“皱闻骇事,心惊不已,老先生节哀!董校尉,战死的兄弟们安置好了吗?” 他一边询问着情况,一边扶着老族长坐下。在听完董茂的安排后,林枢跟贾琏商量道:“受伤的弟兄们就安置在庄子里吧,冬日天寒,挪来挪去不利伤口的恢复。” 贾琏点头回应:“我也是这个意思,还得调些大夫过来,一会我便让亲兵回一趟京城,药材什么的都得送到这里。庄子里的青壮也伤了那么多……” 老族长一听贾琏还惦记着自己的族人,感激的就要起身拜谢,林枢连忙制止道:“老先生且安心,百姓遭难,陛下心忧不已,这才派了我们过去探视。而且贾将军也算王家的女婿,按辈分还是老先生的侄孙女婿呢。” “当不得当不得,老朽昨日就同县伯府的人说了,王家庄从即日起与县伯府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无瓜葛,哪能食言而肥呢?” 他坚持起身,先是朝着东方稽首长拜三呼万岁,然后起身向贾琏林枢作揖致谢。 接着又跟董茂作揖说道:“那群贼寇明显是冲着王家庄来的,要不是皇陵卫的勇士挡在前面,这庄子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老朽代王家族人,多谢皇陵卫将士的大恩大德!” 董茂被老族长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扶起他:“保境安民是我等之职责,焉能受老人家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林枢也劝说几句,安抚好老族长的情绪之后才询问起贼寇的事情。 却听董茂说道:“昨夜抓到的几人熬不住刑罚开了口,他们躲藏在密云山中多年,平日里也就靠着打劫北上草原的客商过活,光天化日之下屠村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前几天接到一桩大单子,说是要将王家庄子彻底抹掉……” ------题外话------ 今天41度高温,太可怕了。从单位回家后吃完饭就开始码字,写了五千字,困得发懵,就先更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更新,晚安各位读者老爷! 正文 第二五四章 矛头直指县伯府 密云山,又称横山。在京城北侧的密云县南。因“山藏云雾”,故以密云名。《晋书·石季龙载记》:东晋咸康四年,石季龙攻段辽,辽惧,弃令支,奔于密云山,即此。 一支数百人的土匪藏匿其中,除非出动大军将整个大山犁扫一遍,否则很难将他们找到。 密云县曾经上报顺天府,多次派兵剿匪,但都难以将其除尽。数年过去了,这群悍匪依旧不时劫掠过往的商队,要不是很少发生害人性命之事,禁军早就进山了。 可这次不一样,这群人竟然想要屠村,又杀了皇陵卫的将士,皇陵卫已经在整军备战,就等皇帝的命令了。 当夜大雪飘然而至,林枢与贾琏就住在了老族长的家里。 不过饭碗是刘姥姥的女儿女婿送来的,估计是沾了王熙凤的光,篮子里放着四个个白白的馒头,一叠炒肉还有一叠酱菜,散发着阵阵香气。 王狗儿又从另一个篮子里取出一个罐子,挂在篝火上热着:“这米粥有些凉了,小民给两位大人热一热。” “你那岳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好好孝顺于她,将来的福报不浅。” 贾琏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壶好酒,给林枢倒了一杯后自斟自饮。他跟王狗儿叮嘱了几句,王狗儿小心翼翼的应对了。 等王狗儿夫妇离开后,贾琏便跟林枢说了一下密云山土匪的事情。绣衣卫这几年将重心放在了朝中局势上,对于山匪这种禁而不绝的情况多有懈怠。 但京畿之地,总会多少关注一些。贾琏派人将绣衣卫关于密云山匪的所有情报都要了过来,与林枢一起寻找着有用的信息。 一夜风雪掩大地,王家庄的早晨是在鸡鸣之声中喧闹起来的。 林枢早早穿好衣服,烧好热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就来到王家祠堂与几人商量了一下后续的事情。 密云山的土匪自然还是要靠皇陵卫来围剿,王家庄的伤亡之人,今日会有顺天府衙门的人来进行抚恤。 皇帝已经下旨,让户部连夜送来了大量的药材粮钱等物,林枢只要负责监督好顺天府衙的发放即可。 不过还有一件事是林枢需要调查的,那就是统制县伯王家的奇怪举动。 前日刚刚送来近乎侮辱人的粮食,当晚就有土匪屠村,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得不让林枢怀疑其中是不是有联系。 不过这件事没有实证,只是自己的第六感,林枢隐于心中,穿梭在王家庄内与顺天府衙门的人发放着朝廷的抚恤物资。 许是因为皇帝亲自下的旨意,户部拨下的物资很充足,顺天府的人更是不敢怠慢。不但发放给了有伤亡的人家,就是整个庄子都或多或少的收到了米粮等物。 林枢将荷包中的银钱分成几份,留在了挂白举丧的人家,最后才迎着风雪回到了京城。 到家之后,林枢第一件事就是安排王伦加大了对统制县伯府的监事与调查。 不得不说,王伦一不懂经济学问,二不会拳脚功夫,但在打探消息这一块,整个林府之中无人能比。 第二天还未至午时,还在内阁处理公务的林枢就听到禀报,家仆在皇城外有急事寻他。 “怎么回事?” 林枢借了值守禁军的一间值房,王伦是喝完一碗温酒后就将自己的调查结果讲了出来。 “大爷,几天前县伯府的三老爷曾经派了心腹出京,从南门出,却没有走远,又回京绕了几圈,最后在城南白纸坊的一家酒楼与一中年男子会面。第二日两人从西门出城,直至宵禁前才回了城,分别后回到了县伯府。” 听完王伦所说,林枢琢磨着其中的几个关键点,统制县伯府的三老爷,也就是王子腾的三弟,王熙凤的三叔王子胜。 名声就不提了,阴险狠辣,做了不好腌臜事,王子腾没少给这个弟弟擦屁股。 不过这次的事林枢在想王子腾知不知道,如果这群土匪真和王家有关系,如此粗糙的去屠村,与王子腾谨慎的性子不太相符。 不过按照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王子胜的嫌疑很大。王家庄子的事让统制县伯府丢尽了脸面,王子胜又掌管着王家庶务,他恼羞成怒之下,做出这等举动也说的过去。 林枢琢磨了片刻,对王伦说道:“你再去跑一趟,看能不能查到这两人出西门后到底去了哪里。还有,让手底下的人仔细查一查白纸坊那个人的身份。记住,这个人很可能是个悍匪。让手下的人都机灵些,自己的性命要紧。” 林家的人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大多有些死脑筋。家主的命令一下,这群人就会奋不顾身的去完成家主的命令,林枢不得不多叮嘱几句。 王伦咧嘴一笑,躬身领命就离开了皇城边。 林枢想了想,借着午饭的时间去了龙禁卫贾琏的值房,将这件事告诉了贾琏,提醒他多多关注王子腾兄弟俩的动态。 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林枢也不好把这件事上报给皇帝,不过荣国府在京城的关系网极大,让贾琏去查这件事要比林家方便的多。 …… 大雪一下就是三日,林枢下值时雪花还在飞舞着。 “这雪越下越大了,家里的炭还够不够用?” 林枢将一壶水放在火炉上,一边烤火一边与黛玉聊着闲话。 黛玉把一件正在绣织的披风在林枢的身上比比划划,随口应道:“还有很多,足够咱们用到正月底了。” “嬷嬷,这金线太扎眼了,还是换成红线比较好。” 林枢看着与王嬷嬷在线篮子里翻找着,笑了笑专心煮起茶来。雪雁将茶罐子送过来,小声给林枢说道:“前两日姑娘去赴宴的时候,有人在说姑娘的闲话……” “什么情况?说清楚!”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林枢在听到有人说自己妹妹闲话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雪雁转头看了看,自家姑娘与王嬷嬷讨论新披风的用线问题,并没有察觉到这边,于是她小声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讲了出来。 正文 第二五五章 有仇现报林黛玉 ,红楼首辅 原来前两日忠顺王府的惠安郡主高云婉生辰,黛玉这个小姐妹自然要前去庆贺。 虽说忠顺王还在回京的路上,但丝毫没有消减王府盛宴的热度。崔王府广撒请帖,受邀的贵戚勋亲、文武官员纷纷赴宴,光是前去赴宴的女眷就围满了整个内院。 人多了是非就多,黛玉赴宴之后,崔王妃的态度就差拿黛玉当亲闺女了,不少夫人太太已经察觉了其中的苗头,自然跟着崔王妃的脚步走。 而其中有几位还未成婚的姑娘就有些坐不住了,嫉妒、急躁、不甘种种情绪上头,就把矛头指向了黛玉。 或许是因为有崔王妃压着,加上黛玉有林枢这个前途无量的六元郎哥哥,她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 最可恨的是有人刻意在黛玉面前提到了“五不娶”,何为五不娶?《大戴礼记本命》有载:“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 其言意指黛玉自幼丧母,又在说黛玉教养不足,质疑黛玉今后出嫁后,能否担当起大妇之责。 当时与黛玉通往的还有王媛、荣国府的迎春、探春、惜春以及保龄侯府的湘云,除了年纪尚小的惜春,哪一个不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知道这是在没事找事。 而且几人中除了王媛与探春,都是幼时失母。哪怕知道这几人针对的是黛玉,可深埋心底的痛楚,还是被挖了出来。 黛玉在林枢面前是个乖孩子,可林枢这几年没少给她灌输绝不委屈自己的思想,加上性格使然,当时就“阴阳怪气”的怼了回去。 幸得林家有一个精于探听八卦的王伦,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只要有什么八卦,黛玉总是能从王嬷嬷口中得知。 “原来是奉国将军家的阮姑娘啊,本县主听闻奉国将军宠妾灭妻,贵府闹得不可开交。今日听了阮姑娘的‘殷殷教导’,本县主感激万分。阮姑娘如此守礼,教养阮姑娘的令堂自然也是贤淑之人。本县主自见不得好人受欺负,今日回去就上禀皇贵妃娘娘,好好惩戒一番贵府那位不守礼的妾室。” “陈姑娘,之前听说陈大人晋了翰林院侍读学士,恭喜啊。家兄曾与本县主说过,陈大人在翰林院十几年来一直是兢兢业业,最爱‘提拔’后辈,朝中好几位从翰林院出去的大人都是陈大人‘提拔’的,就连家兄这一年都颇受陈大人的照应!陈大人真是犹如夜中烛火,燃烧了自己,照亮了他人啊,佩服!佩服!” “吴二姑娘,不知柳孺人……不对,现在该叫吴大姑娘了。吴大姑娘现在心情好些了吗?以前听说吴大姑娘善琴,本县主仰慕已久。可惜来京时吴大姑娘已经嫁为人妇,本县主也不好前去打扰。现如今吴大姑娘大归,本县主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罗姑娘……” “县主,我……我……我什么都没说……” “哦,本县主就是觉得你的这金钗挺漂亮,不知是在哪里买的?” …… 雪雁语速极快,而且记性又好。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当时的情形给林枢讲的清清楚楚。 林枢在初时的气愤过后,不禁扶额叹道:“这委屈受的,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好帮她出气了!” 这可不是林枢怕事,实在是黛玉已经自己把仇都报了,估计这几家的姑娘要是有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绝对会躲在每人的地方偷偷哭上好一阵。 奉国将军阮元浩是原南越国宗室,因其先祖不容于王权斗争,太宗朝就带兵投了宗主国,受封逸安侯。 或许是为了防止皇室猜疑,毕竟手底下还有五万余南越降兵,三代逸安侯皆是遵纪守法,忠心耿耿的给老高家卖命。 可谁都不会想到,阮元浩袭爵后,把能犯的事差不多都犯了一遍。爵位从侯降到空头的奉国将军,手底下的兵马也被太上皇给夺了。 就是这还不消停,府中没少闹出幺蛾子来。宠妾灭妻,这要是闹到了明处,明日说不定连奉国将军的爵都会被礼部上书给剥夺了。 新晋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陈方明,少年中试,才学自不多说也是顶好的。可耐不住嘴碎,心眼子也小。庶吉士一干就是十几年,是翰林院出了名了不合群。 这次晋升,对于陈方明来说,怕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的这个侍读学士,明年开春就要被内阁下放到河南去了。也提拔一下,也算是补偿一下他这个十几年的老京官了。 至于吴家的大姑娘,一个被夫家找借口休掉的妇人,不说也罢! 黛玉大杀四方,再别人看来可能有些锋芒毕露。可在林枢看来,自己家娇养的妹妹,凭什么要受这莫名其妙的委屈? 既然这几家的姑娘已经被黛玉教训了,那林枢心中的闷气也得找个地方好好出一出! 雪雁看着神情莫名的林枢,小声说道:“大爷,惠安郡主当时不在,奴婢本想去告诉郡主的,可姑娘不让奴婢说。而且姑娘说大爷这些天公务繁忙,已经很累了,也不让奴婢告诉大爷……” 林枢还是很欣赏黛玉身边这个小丫鬟的,忠心不说,人也够机灵。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女儿家之间的矛盾,可有些事传来传去,最后说不定就会上升到林家和黛玉的名声上去。 人言可畏,笔锋为刀。不说别的,黛玉眼看就要及笄,这婚嫁之事虽然已经被皇帝截胡拿了主意,可女儿家的名声,林枢不得不慎重对待有关的所有事来。 “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林枢看了一眼还在对比针线的黛玉,小声跟雪雁说道:“你做的很好,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要提前给我说……” “哥哥快来,穿上试试看!” 黛玉举起手中绣好的披风,开心的冲林枢喊道:“披风绣好了,明日去荣国府的时候就穿上,一定好看!” 林枢与雪雁对视一眼,两人结束了方才的对话。 王嬷嬷与雪雁一起上手给林枢穿戴好,烛光莹莹,映衬着身穿紫色披风的林枢更加风度翩翩。 黛玉上下打量,满意的拍手说道:“哥哥真俊,明日就穿这一身出门吧!” 正文 第二五六章 赴宴荣国府 ,红楼首辅 热门推荐: 腊月中旬开始的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天了,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连日来的大雪给家中贫寒的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皇帝下旨户部并有司衙门拨发物资,赈济灾民。宫中的几位娘娘主动削减了自己宫中的用度,将省下来的钱送去了养济院。 上行下效,京城的大多数贵戚勋亲,自然不想给自己家丢脸,跟随宫里的娘娘捐款捐物,倒是给了雪灾之下的贫苦人不少温暖。 林家兄妹被迎进荣国府的大门,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置后好奇问道:“琏表哥,为何布置的如此简单?” 原来今日荣国府只是简单的布置了一下,连廊檐子上都没挂几盏红灯笼。 林枢到现在都记得去年第一次进荣国府的时候,哪怕只是普通的日子,冬日的荣国府都会用姹紫嫣红的丝绢做成花,点缀在光秃秃的花枝上。 贾琏冲着林枢眨眨眼:“国朝正逢天灾人祸,陛下每日里都在为银子发愁,做臣子的那能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我让府里把省下的钱,以娘娘的名义送去养济院了。” 厉害! 贾琏终于成熟了,看来荣国府的琏二爷已经真正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了。 兄弟俩相视一笑,相互礼让着走进了前堂中。 “外甥给大舅舅请安!给敬伯父请安!” 贾赦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袍,正与一身儒袍的贾敬,招呼着两旁椅子上坐着的几位宾客。 “大外甥来了,来,快见过几位老大人……” 林枢以晚辈的名义向在座的几位老大人行了礼,这些大多都是开国武勋一脉,公侯伯子男各府的当家人。 虽然林枢年纪轻,官位也只是四品,可没人敢小看他。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打了一圈招呼后,林枢陪坐末位,听着前厅这群老大人闲聊着京城的八卦。 这几人大多已经把家中的琐事都扔给了后辈,平日里也不怎么上朝。但他们的消息极为灵通,各家府中都有不少人每日在京城四处探听消息。 屋子里可以说都是自己人,这群老大人也没有避着林枢的意思,说了不少连王伦都打听不到的消息。 林枢听了一会可以说是大开眼界,就连忠信王高永仪把手伸向辽东的事都被这群人探听到了。 至于王子腾家里的那点破事,他们都懒得提。还是密云山中的那些土匪更加吸引这几人的兴趣些。 男人嘛,聚在一起谈谈政事再正常不过,不过说着说着就会歪了楼,荤话就会越来越多,林枢这个“正人君子”就有些面红耳赤,借口去陪贾琏招待宾客就离开了前厅。 寒风一吹,林枢刚起的燥热便烟消云散。恰好贾琏领着王焕到来,三人聚首,就来到了东跨院书房。 “岳父大人怎么没来?” 王焕与迎春定亲,两家就是正式的姻亲关系了。今日荣国府设宴,王琦不可能不过来的。 “别提了,都察院出事了。父亲一大早就被叫走了。” 王焕的话引起了林枢与贾琏的好奇,只听王焕神秘兮兮的说道:“今早天还没亮,都察院就来了人,说是山西道监察御史郭仝弹劾统制县伯王子腾,私通边将,非法走私,意图不轨。这会弹劾的奏章都送到御前了。” 嘶! 山西道的郭仝,御史中的战斗鸡啊!林枢入仕不到一年,光是听到郭仝弹劾的人已经不下二三十了。 自从这位被派去山西以来,从布政使到不入品的芝麻小官,整个山西没人不怕他的。 林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王子腾私通边将, 这等秘事郭大人怎么可能探听的到?” 王子腾什么人?这些年皇帝明明知道这人不是忠心之人,可愣是找不到实际的证据。要不是为了钓出背后的大鱼,就是不要名声也要把王子腾除了去。 绣衣卫都找不到证据,就凭郭仝,怎么可能会探查到王子腾的罪证来。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王家的人往大同卫走商,与大同卫的好几名将领一起参与了走私之事。” 王焕一拍大腿:“对了,那人还是县伯府的三老爷王子胜的女婿,叫……叫……” 贾琏提醒了一声:“是不是叫李岩?” “对,就叫李岩。这厮在太原与人因为买卖之事发生了冲突,正好被郭大人给碰到了。一查就查到了大同卫数名将领,这不,弹劾的奏章昨夜就到了通政司。” 听完王焕的解释,贾琏心情十分复杂。这罪名听起来很吓人,但说白了就看皇帝想不想处理了。 京城不少勋贵都与边军有联系,至于走私之事,大多数都有过这样的行为。只要不是走私钢铁这等关乎军械的事情,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uu看书 比如宁荣两府,就曾借着延绥镇的关系,往鞑靼走私过盐茶丝绸等物品。王家在大同有不少关系,走私这事,意料之中。 “这种事,就看陛下怎么想了。” 林枢看了看神情各异的两人:“王子腾在京营的影响太大,短时间内陛下也不好轻易处置。至少在河西未平,北方未定之前,京营不宜大动。” 贾琏点点头,他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大不了扔出一个替罪羊,比如王家的三老爷王子胜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焕问道:“琏二哥对这李岩熟不熟悉?我听父亲的意思,是怕这件事牵扯到琏二哥身上来。听说这厮被郭大人一吓,胡乱攀咬,已经牵扯到好几家武勋府上了。” 贾琏无所谓的回道:“没事的,打两年前我就把府上这些事都停了,而且自请降罪,罚银都送到了户部。” 自请降罪这一招还是林枢出的主意,皇帝可有容忍你没能力,可以容忍你犯一些小错误,甚至可以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但皇帝绝对不会容忍你欺瞒于他! 宁荣两府现在做的所有事,就光明正大的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就是李岩真的攀咬贾琏,皇帝都不会相信的。 王焕惊讶的看向贾琏,心中暗道琏二哥果然有一手,怪不得皇帝如此信任他。书中的知识终究是不够用的,看来,他得好好跟琏二哥好好学一学, ------题外话------ 今晚先更到这里,就不熬夜了。明早要早起去医院,等回来再继续更新。 正文 第二五七章 胸有大志的贾琮 ,红楼首辅 雪越下越大,屋子里却有些闷热。林枢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扇窗户向外看去。 银装素裹的东跨院小花园,分外美丽。脸上挂着忧愁的贾琮正缩在厚实的冬衣中,揣着手站在连廊中看着院子中玩耍的几个孩子。 五六个三五岁的小娃娃,无忧无虑的在雪地里尽情的撒欢,旁边还有几个家仆在照看着。 王焕也走了过来,好奇的问道:“琏二哥,家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小娃娃?” “这都是后街族里的小子,哦,那个小娃娃你也认识,王家庄王狗儿的儿子,打昨日就被接了过来。” 贾琏给两人解释了一番:“前两天王狗儿的岳母在庄子里寻了百户人家,讨来布片制成了一件百家衣冒着大雪送了过来。父亲说这老亲能处,是个实诚人,便让人昨夜将他们祖孙接了过来。对了,大姐儿的小名都是她给取的……” “巧姐儿……” 林枢不禁脱口而出,话都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今日才进的荣国府。 好在贾琏以为刚刚有人将这事告诉了林枢,乐呵呵说道:“刘亲家说,大姐儿既然生在乞巧节,老天爷不就已经给起好小名了吗?父亲也觉得这个小名不错,既好记又顺口,便这么应下了。” “贾萱、巧姐儿……是个好名字!” 王焕念叨了一句:“百家衣难求,更何况是带着真心与感激。” 民间育婴,要向众邻亲友讨取零星碎布,缝成一件“百家衣”给小孩穿上,谓能得百家之福,小孩少病少灾,易长成人。又寓小儿贫贱,以为贫贱者易活。 虽说荣国府位高爵显,但刘姥姥送来的百家衣却被贾史氏、贾赦与贾琏夫妇极为看重。 富贵贫贱,谁都不知道新生的婴孩能不能在灾病中安稳的活下来。一件百家衣,就是借了百家之福,庇佑孩子健康成长。 三兄弟就这么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有些好笑的探讨着育儿经。 “二哥好,林表哥好,王大哥好。” 连廊中避风处的贾琮看到了林枢三人,跑过来跟三人问好。不过双手揣在袖筒中,样子有些奇怪。 贾琏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是很了解的,拎起衣领子就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今天又得了多少赏?” “二哥,没多少……” 贾琮把袖子里的荷包取了出来,打开后里面有不少打造精致的金银豆子。 “还真是不少,这一荷包,最起码有几十两银子了。” 王焕说着就往荷包里放进去一颗小金豆子,还笑称自己这个月的零用没有了。 林枢也放入大小相似的金豆子,询问贾琮刚刚为何愁眉不展。 “唉,今日卫家大哥来的时候骑了一匹很俊的马,宝二哥说他也有一匹,约了卫家大哥改日去策马奔腾。我也想去,可……” 贾琮将手中的荷包掂了掂,有些难以抉择的问道:“二哥,一匹好马,需要多少银子?” “你要用你攒下的银子买马?” 荣国府其实有不少马匹,虽说大多不是什么宝骏良驹,但挑挑选选总能选出一匹不错的来。哪怕贾琮只是一个庶子,可府中总不会少了伯爷儿子的一匹马吧。 贾琏还以为是下人欺负贾琮年纪小,想要骗贾琮的银子,面带严肃问道:“难道马棚那边不给你马骑?” “我要有一匹真正属于自己的马儿,最好能像宝二哥那样,从小马驹开始养在身边。” 贾琮目光灼灼,拳头紧握:“父亲说,为将者,不能没有属于自己的战马。我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像二哥那样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哈哈哈哈…… 贾琏哈哈大笑,帮贾琮派去帽子上雪花消融后的水珠,跟他说道:“说得好,荣国府的子孙,自然要有如此豪情壮志。一匹马而已,二哥改日给你送一匹比宝玉更好的马驹!” 宝玉的马儿乃是元春封妃时,平安州特意送来的,乃是好不容易才从草原换来讨好新晋的皇妃母家的。 价值千金?千金都难买到。 贾琏应下了这件事,贾琮却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我想用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儿!” 林枢偷偷撞了一下贾琏的胳膊,贾琏秒懂了林枢的意思。他便跟贾琮说道:“那你把今日收到的赏给二哥吧,二哥过几日去太仆寺给你淘换一匹好马驹来!” 普通的马匹也就一二十两,战马贵些,普通的三五十两,好些的八九十两银子出头。但像贾宝玉的那种,价值千金还要看对方卖不卖。 太仆寺倒是有不少贡马产下的后代,贾琏准备自己添上千八百两,给贾琮换上一匹来。 贾琮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荷包递过来。贾琏把里面的金豆子挑出来重新递给贾琮。 把荷包一系,揣入自己的袖子中,笑呵呵说道:“剩下的够二哥去给你淘换一匹好马了。” 林枢与王焕两人配合着点头,贾琮拱手向贾琏致谢,说完感谢的话就闷头跑回了院子。 “琮表弟有上进心,琏表哥将来倒是有了一个好帮手。” 两人跟贾琏拱手相贺,一个好汉三个帮,荣国府大房玉子辈中,就贾琏贾琮兄弟俩。若是贾琮稍有出息,对贾琏来说,也将会是极为难得的助力。 这时兴儿来报,午宴已经备好,来请三人去前厅用饭。同在院子里看孩子的贾琮悄悄来到贾琏身边,小声说道:“二哥,我知道好马驹的价格,将来我会还给二哥的。” 贾琏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笑骂一声:“混小子说什么傻话,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就当二哥送你的生辰礼,等年后过生辰就别想再有礼物了。” …… 因为降雪的缘故,午宴时男宾在前院中庭等地,女眷则是在贾史氏所在的荣禧堂中。 在迎春那边玩了好一会的三春、黛玉、湘云等姐妹们走进荣禧堂的时候,一众贵妇皆是恭维着笑呵呵坐在主位的贾史氏。 席间有不少人在打听几个姑娘的婚事,就是年纪最小的惜春都已经成了贵妇眼中的香饽饽。 年纪小怕什么?早早定下就是。再怎么说也是皇妃的堂妹,按民间的说法,自家说不定还能成皇帝陛下的连襟呢! 正文 第二五八章 钱千里的问心之语 贾琮今日的表现让林枢很是羡慕,一个家族的壮大,仅靠一人实在是太难了。 兄妹俩在回到家中之后,相互交流了一下各自的见闻。当林枢说起贾琮今日的表现时,黛玉也感叹道荣国府兴旺在即。 她督促林枢赶紧往苏州老家递信,让叔公早早挑选几个得力的堂兄弟来,一边来京读书科举,一边协助哥哥处理家中庶务。 因为黛玉第二日还要去礼部尚书钱家赴宴,兄妹俩也没有多聊,聊了一会消了消食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一夜风雪压冬梅,第二天依旧是雪花飘飘。 林枢护送黛玉到了钱府,然后自己乘车前往内阁点卯当值。不过凳子都还未坐热,勤政殿就送来皇帝的口谕,说是忠顺王高永恒即将抵达京城,令皇太子高万承代帝迎接,皇五子高万宣、内阁行走林枢、五军都督府、六部九寺各派官员陪同出京二十里迎接王驾。 从大楚门至朱雀门,顺天府已经安排人在打扫南北主干道。太子车驾已出东宫,林枢等文武官员紧跟其后。 “这雪再不停,京畿之地的雪灾怕是不可避免了。” 南行的队伍中,钱千里的马车是除了皇太子车驾外最靠前的。礼部是今日迎接王驾仪式的主要负责人,钱千里这个礼部尚书当然需要前去。 林枢刚出内阁大门,就被钱千里拽上了马车。老大人心系百姓,还未出城时就已经在长叹短嘘。 “多难兴邦,这几年的天灾人祸,对朝廷来说,未尝不是一个难得的际遇……” 林枢话未说完,钱千里厉声斥责道:“混账!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饿殍遍地难道也是难得的际遇?你的心也被这官场的丑陋规则给污了吗?” “老师,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是说,天灾不可避免,朝廷在经历过这几年的天灾后,可以总结经验,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人祸,当借着已经暴露出的蛀虫,犁扫大地,以待来年的大丰收。” 林枢的解释并没有让钱千里消气,反而再次训斥道:“老夫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老夫问你,在你的心中,君王、社稷以及天下百姓,谁轻谁重?” 钱千里的训斥之声很大,甚至就是前方的太子车驾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特别是最后的这个问题,太子高万承与五皇子高万宣听得是清清楚楚。马车中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陪侍的内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林枢被钱千里的问题打懵了,他没想到自己今日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好回答吗?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看似很简单的问题,林枢却被问的后背都在出汗。儒与官的身份,现在就是林枢回答这个问题最大的抉择难点。 马车的车轮咯吱咯吱的碾压着地上的积雪,林枢已经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可他还是难以做出抉择,从儒而言,自然是民贵君轻。 可他的身上还有太多的身份,从最小的林家家主,到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待诏、内阁行走等一大串的官位,直至世人皆认的六元文魁、未来的世间大儒。 入仕之臣,当以君为先。出世之儒,当以民为本。林枢现在就在徘徊,到底该如何界定天下。 若他直接回答民贵君轻,他自己都觉得脸红。或许他在未入仕之前会爽快的说出民贵君轻四个字,但他现在真的难以开口。 钱千里没有逼问,反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马车中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就连前方的太子高万承都在好奇后面的马车中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四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皇五子高万宣年纪小耐性终究不及太子,他小声问道:“你说林师心中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高万承神情严肃,他悠悠说道:“难,很难!钱公这是在问心啊!别人我不知道,魏师当年被皇祖父问起时,魏公也是沉默了许久,最后的答案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老师,学生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几乎是同一时间,后面的马车中传来了林枢响亮的声音。高万承长舒一口气,他面带微笑给高万宣小声说道:“若是林师今日的回答不是这句话,从此就是林学士了,而且很可能一辈子都只是林学士!” …… 京城以南二十里处,高万承领着一众文武站在风雪中等待已经目视可及的忠顺亲王高永恒。 林枢陪在钱千里的身侧,心中还在想着刚刚钱千里与自己的问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蒙童时就熟读的《孟子》之言,今日竟然如同炙热的火焰,重新将自己炙烤了一遍。 其实林枢刚刚的回答还是有些违心,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不过在他无法抉择的时候,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 于是最后他跟钱千里说出了那回答,当钱千里脸上漏出欣慰的笑容时,林枢觉得自己有些可耻。 哒哒哒哒…… 耳边传来的马蹄声惊醒了还在沉思的林枢,抬眼望去,高永恒已经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勒马而停。 高永恒翻身下马,身上黑色的战甲咔咔作响。 “臣忠顺亲王拜见太子殿下!” “王叔多礼了,父皇吩咐本宫出京二十里处迎接王叔,以酬王叔平叛之功!” 太子高万承向身后招了招手,高万宣亲自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高万承斟酒敬向忠顺王:“侄儿敬王叔一杯,贺王叔凯旋!” “微末之功,怎还劳陛下惦念!臣谢陛下恩典,谢太子殿下之贺!” 高永恒满饮一杯,身后的亲兵三呼万岁,随后礼部给随行的文武以及凯旋的将士们一人一杯美酒。 同饮之后,简单而又庄严的迎接仪式暂告结束。 林枢在回京的时候被太子相召,钱千里在林枢离开时小声说道:“以民为贵方可有万世之王朝,凡明君皆以天下万民为重。为君王者,喜恶已不重要,择臣第一要便是看他如何对待百姓。至少你今日的选择,令老夫很是欣慰!去吧,太子殿下估计已经知道该如何看待你了……” 正文 第二五九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红楼首辅 咯吱咯吱……马车再一次碾着来时的车辙北返。 林枢的思绪还没有从来时的问答中完全回神,高万宣连叫了好几声都只是机械的回应了几句。 车厢内伺候的内监嘴巴张了好几次,都被太子高万承的眼神给阻止了。 相比于半路出家的当今皇帝,一直由太上皇教导的太子高万承时刻在模仿着他的皇祖父。 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高万承根本不会介意臣子偶尔的失礼之处,更不用说,林枢还是他名义上的老师,是自己父皇为他挑选的未来辅臣。 高万宣见林枢心不在焉,便将目光转向了车外的雪景上。掀开车帘子看着退在车队两旁躬身行礼的路人。 这是入京的官道,无论风吹雨打,都有车马行人从这条大道往返京城。高万宣看到道路两旁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缩在一旁,单薄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 他皱眉跟自己的哥哥说道:“皇兄,要不给这些人送些冬衣吧?” “挨饿受冻的何止这点人,仅凭一时的救助殿下觉得能帮多少人?” 林枢抱拳跟高万承致歉说道:“殿下恕罪,臣方才失礼了!” 高万承微笑的摆摆手说:“林师是在悟道,本宫怎会介意这些。” “怎敢说是悟道,只是今日突然被钱师的言语警醒,算是偶有所得。” 林枢的脸上终于去了茫然之色,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不少。他看向车外的那群乞儿,长叹道:“大楚幅员辽阔,百姓何止亿万。这穷苦之人不知占了多少,送衣送粮永远只是治标不治本,说到底还是要给他们一个能养家糊口的机会。” “林师说的是在河南时以工代赈之策?” 高万承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以工代赈自古就有,可历朝历代运用的几次少之又少。一是费工费时,二来花费巨大,不如直接赈灾来的方便。 林枢在大名府、开封府开展以工代赈,修整河道、官道,整修城池,开垦荒田,修建水渠等等,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时也让户部叫苦连天。 要不是皇帝信任林枢,想要看看这以工代赈能带来什么样的奇迹,换个君主,估计林枢的乌纱帽早就不保了。 前期的投入太大,收益期又太长,一心想着弄些大政绩用来升官发财的人,怎么可能有耐心去做这些事。 林枢听到高万承提起以工代赈,郑重的点了点头。大楚如今正处于王朝的盛世之期,朝廷的税收虽说有些拮据,但运用的好了,还是能做成很多事情的。 他简单说了一下以工代赈相比于传统赈济的优势,比如以工代赈不只是养着一帮流民,还能在赈济的同时省下一部分劳役,开垦的荒田还能增加土地,顺便安置无地的百姓等等。 一说起正事,林枢侃侃而谈,高万承也是面带微笑,默默的听着,不时也会说几句自己的看法。 等你车队回到朱雀门时,林枢回过神来,结束了这番交谈:“倒是臣扰了殿下的清净……” “林师说笑了,这一席话,本宫受益匪浅。不说别的,这以工代赈之策,正好可以用到此时的京畿之地。西山的煤矿缺人,涌向京城的流民越发多了起来,养济院都快挤满人了。” 高万承掀起车帘子,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乞儿,正眼巴巴的瞅着城墙根下的十几口大锅。 一碗热粥,给了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同时也在剥夺着他们的尊严。当然,尊严在饥饿面前,丝毫的价值都没有。 林枢小声提醒道:“殿下,石炭的价值会越来越大,要小心管事的拿人命去换黑色的银钱!” 挖煤哪有简单轻松的,人命的价值在有些黑心人的眼中,说不定还不如一筐煤球值钱。 高万承诧异的看了眼林枢,沉默一阵后才赞赏的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林师当得大儒之称!” 林枢拱手向北:“天子乃万民之父,民强则国强,国强方有万世之基业,殿下以为然否?” 高万承向林枢作揖回道:“林师之语,学生谨记,当篆刻于室,时时警醒己身!” …… 忠顺亲王回京,太子率领群臣出京二十里迎接。 皇帝于大楚门前等候,携王弟入龙首宫觐见圣人。礼部与光禄寺将宫宴备好,京中五品以上文武皆入宫赴宴。 林枢混在翰林院的队伍中,与王焕等同僚闲聊着。这宫宴要是春秋日倒也罢了,寒冬腊月,热菜端上来连点热气都没有,实在难以下咽。 御酒倒是不错,借着几口凉菜,林枢也喝了两杯。至于后面来人的敬酒,大多是让王焕替他饮了。 皇帝今日的心情不错,还当场做了一首诗来庆贺高永恒的凯旋,太上皇在主位上乐呵呵的看着兄友弟恭的一幕,丝毫没把铁青着脸的忠信王高永仪放在心上。 至于躺在王府昏迷不醒的义忠亲王高万琸,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提起这件煞风景的事情。 大喜之日,所有的一切是向歌舞升平靠拢,文武之间的隔阂都少了许多,林枢亲眼看见便宜舅舅贾赦,联合几名武勋老大人向内阁三位大学士灌酒。 当首辅魏庆和被连灌数杯酒后,顺势往贾赦身上一靠,,闭着眼睛就打起呼噜来。 刚开始时大家都还被老爷子吓了一跳,贾赦哭笑不得的将老爷子横抱起来,跟随夏守忠去了偏殿。 太上皇一手一挥,哈哈大笑:“醉酒而已,来,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今日不醉不归!” …… 宫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正西坊钱府中,黛玉、王媛等数位女客正陪着钱莫氏倚着火炉煮茶赏梅。 钱府的布置以素雅为主,这几株盛开的寒梅正是钱家唯一点缀府邸的花卉。至于说别的季节,蔬菜开的花朵,就是钱莫氏眼中最美的风景。 钱莫氏邀请赴宴的人,大多是钱千里这一批的门生家眷。黛玉在这群宾客中,身份最高。不过她本身对于这些不怎么在意,只要没人找她麻烦,绝对是嘴角带笑,温柔可人。 不一会儿,黛玉就已经和这几位年龄相仿的人打成了一片。 钱莫氏看起来很欢喜现在的情景,将煮好的茶水挨个递到几人跟前。她赞叹道:“可惜可惜,老婆子的儿子都已娶妻生子,否则定要把你们扣在家里,给我当闺女!” 7017k 正文 第二六零章 醉酒 钱莫氏嫁入钱家,生下两子一女,两子皆在父母的教导下少年登科,如今天各两方,均在外地做官。 官职或许不显,但名声都是极好的。唯一的女儿也嫁入了寒门之家,据说女婿数次会试不中,今科又为了避讳钱千里做主考,没有参加金科大比。 黛玉几人都是出身书香门第,自然看出钱莫氏这是思念自己的儿女了,便临时充当了彩衣娱亲的角色,陪着钱莫氏在这腊梅绽放的美景前说说笑笑,玩闹了许久。 钱府的午宴都是钱莫氏自己掌勺做的,黛玉与王媛这几年经过王萧氏的指点,在厨艺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看着钱莫氏忙碌,便上手帮忙做了几道江南菜色。其余几人也想要帮忙,可大多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女子,哪里会做着厨房之事,闹出了好几次笑话。 “这女儿家还是该学几手厨艺才行,就连唐时的长孙皇后都做的一手好羹。” 钱莫氏用手帕帮打翻汤汁的姑娘擦干了双手,笑呵呵让几人帮自己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去。 她从钱千里的书房中取出一个小罐子,打开蜂蜡,扑鼻的酒香就四散开来。 “这个是老头子藏了多年的御酒,还是翰林院散馆时圣人赐下的。来,姑娘们,陪老婆子喝几杯!” 酒香迷人,几位姑娘在尝了一小口后,俏脸上都泛起了粉色。钱莫氏挨个捏了捏她们的脸蛋,哈哈笑了起来。 到底是姑娘家,钱莫氏也不会让几人喝醉。只是浅尝之后,便让丫鬟把早前备好的醒酒汤送了上来。 当用完饭时,钱莫氏拉着几人赏梅作诗,她自己更是连坐数首辞赋,皆是上佳之作。 等宴会结束时,黛玉已经将今日众人所作诗词记录成册,钱莫氏让人收好,说是等刊印出来后,再给几人送到府上去。 …… 贾琏与林枢各自扶着王琦与王焕出了宫门,将这对醉酒的父子俩扶上马车后,交代王家家仆先送他们回府,至于在钱家赴宴的王媛,过一会他会亲自送回去。 “父亲今日怎么会想着灌王叔父酒的……” 林枢听到贾琏的话后,想起方才大殿上贾赦连接灌醉好几人,甚至跃跃欲试想拿着酒壶去御座前给太上皇皇帝灌酒,失笑说道:“大估计舅舅是高兴好友安全回京,想要与人分享吧。” 正说着,贾赦与忠顺王高永恒勾肩搭背的走出了皇宫,两人皆是摇摇晃晃,旁边的世子高万姜与两名内监小心的跟在左右。 “大外甥,方才怎么没有看到你啊,我还想着同你喝几杯的!” 贾赦好像是彻底放开的性子,颇有曾经意气风发时的洒脱,根本不理会旁边侧目的文武官员,大声嚷嚷着要带几人去南湖画舫见识一下当红花旦的厉害。 高永恒嫌弃的将贾赦交到贾琏手上:“你爹又撒酒疯了,赶紧带回家去。上次醉酒非要拉着我去南湖画舫,害的我回家后差点被王妃把耳朵拧掉……” “父亲……” 一旁守着的高万姜一把捂住其父的嘴巴,不顾他的挣扎与内侍将高永恒塞进马车。 高万姜苦笑着与几人道别:“让两位见笑了,醉酒之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林枢与贾琏皆是当做没听到什么,拱手与高万姜告别。随后两人一起将贾赦塞到荣国府的马车上之后,林枢这才驾车往正西坊走去。 …… “你们这是喝酒了?” 林枢看着马车上脸蛋红扑扑的黛玉和王媛,惊讶的说道:“看来我的这位师娘,倒是不拘于俗礼。” 黛玉的酒量应该是更小些,在回到温暖的车厢后竟然把自己蜷成一团,窝在王媛的怀里睡着了。 林枢吩咐车夫小心驾车,放慢了速度后,与王媛小声交谈着。 王媛用车上备着的毯子将黛玉裹成一团,提醒林枢:“林大哥一会回去后,让嬷嬷做些醒酒汤。林妹妹今日陪着钱夫人喝了好几杯,方才还不显,这酒的后劲可真不小。” 林枢点了点头,看着悉心提醒自己的王媛,笑说今日两家都出了酒鬼。他将王琦父子宫宴喝醉的事说给王媛听,特别是贾赦与王琦两亲家的互灌趣事,惹的王媛笑了起来。 “看来贾伯父这是在不忿王家子夺走贾氏女啊,等明日父亲酒醒,我一定要提醒父亲,设宴邀请贾伯父,酒桌上再定胜负!” 王媛脸蛋微红,言谈间有酒香扑鼻而来。林枢不禁往王媛身前凑了凑,两人的神色逐渐痴迷起来。 林枢已经从鼻尖越来越清晰的酒香中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随着马车轻轻的摇晃,他的嘴唇碰到了软软的温热。 这时一旁的黛玉小小的翻了一下身子,惊醒了处于沉迷于情意的两人。 王媛像是受惊了的小兔子,低头看向还在拱了拱自己肚子的黛玉,发现她并未醒来,笑了笑冲着林枢瞪了一眼。 眉眼如画,情意绵绵,倒是让林枢更加痴迷。两人用眼神交流着,伴随马车车轮碾压积雪的咯吱声,来到了王家的大门口。 …… 等黛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林枢用手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笑着说道:“到家了,小酒鬼!” 黛玉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翘鼻微微一皱:“这车厢里都是酒味了,不好闻!” 王嬷嬷取来厚厚的袍子,将马车中还在犯迷糊的黛玉一层一层的裹严实了,这才扶着她走下马车。 黛玉看着点亮的灯火映照下,雪花翩翩飞舞,兴冲冲对林枢说:“哥哥,改日我也要设宴,就办个诗会如何?我要请姐妹们在家里开诗会,最好能立个诗社……” 林枢看着黛玉在雪中兴致勃勃的手舞足蹈,旁边的王嬷嬷与雪雁不住的给黛玉撑伞披衣,上前按住有些兴奋过头黛玉说道:“好,好,都按妹妹说的办,开诗会,立诗社!”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林枢这才回到书房。今日在去京外迎接忠顺王高永恒的路上,座师钱千里的问话依然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不是简单的一句圣人之言,而是他当下官员与儒生两个身份最大的分歧之处。 该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儒与官两层身份该如何融合,自己今后该如何实施自己的人生理念,他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正文 第二六一章 亲疏 御酒的后劲很大,王嬷嬷让人烧好了热水,扶着有些迷糊的黛玉沐浴换衣,又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才将她塞进温暖的被窝。 “嬷嬷,我想爹爹和娘亲了。” 黛玉从被窝漏出头来,昏黄的烛光下,坐在床头的王嬷嬷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床幔上拉的很长很长。 听到黛玉略带更咽的声音,怜惜的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老爷太太一直都陪着姑娘呢,就像天上的星星,只要到了夜间,就会一眨一眨的看着姑娘。” “我已经长大了,嬷嬷……” 黛玉伸出手握住王嬷嬷粗糙却又温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随着黛玉落下的泪水,王嬷嬷叹息一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被角。 黛玉的声音柔软而又低沉,像是自语又像是倾诉。 “我已经记不清娘亲的样子了,那副画像上的人,那么缥缈。就像是梦里隔着迷雾,我每次都想努力的看清她的样子,就是靠近不了。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连自己娘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三岁前的事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生病的时候娘亲会抱着我哼歌儿,嗯嗯呀呀的很好听。直到有一天弟弟没了,娘亲就再也没抱过我,可我好想娘亲能再抱抱我的……” “哥哥说我是天上的瑶池的花仙子,是有大福气的人。可我就只想要爹爹、娘亲、弟弟还有哥哥都好好的……” 醉酒的人要么会沉沉睡去,要么就会比平日里更加多思。黛玉这两年看似心情舒畅,忘却了以往的伤愁。 其实她只是不愿意让身边的人担心,特别是林枢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聪慧如她,便将伤感之情全部压在心底,瞒住了所有人。 王嬷嬷没有开口劝说,她只是在黛玉说完这些捂着脸抽泣的时候,轻轻拍打着黛玉的后背,回忆着贾敏曾经常哼的歌谣哼唱着。 蜡烛在不断的燃烧着,雪雁守在外间,隔断上的影子晃动着,耳边传来的哼唱声让雪雁感觉好像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那时她才七岁,被太太挑选放在了姑娘身边。一晃九年过去了,林家风雨不断,太太老爷相继去世,要不是大爷挑起了林家的大梁,姑娘怕是还会在荣国府小心翼翼的度日吧。 雪雁讨厌荣国府,这一点哪怕如今荣国府已经大变样她依旧讨厌荣国府。 十岁时她跟随黛玉到了荣国府,老太太以她年纪小孩子气为由,委派了紫鹃顶了自己大丫鬟的身份。 为了不给姑娘添麻烦,她忍了。同紫鹃打好关系,默默地处理着该做的事情。 宝二爷不顾姑娘的清誉时刻想黏在暖阁,她就出头想办法盯着。紫鹃给宝二爷制造机会,她就想方设法的打断,到现在她都觉得老太太这么做太过分了,可她只是一个下人,还是林家的下人。她只能想尽办法横在中间,尽力维护着林家的声誉,为此她惹恼了不少人。 盼着、盼着、终于盼来了扬州的来信,老爷虽然没了,可林家的新主子比老爷更强势。顶住了压力将姑娘留在了江南,驱逐了紫鹃,撵走了随船南下的荣国府仆妇。 姑娘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自己也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 人的情感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了,喜恶更不论尊贵与否。 雪雁讨厌荣国府,讨厌的明明白白。她觉得荣国府就像是一只饕餮,在不断地吸取着自家姑娘的生机。 黛玉对荣国府的感情是复杂的,刚进荣国府时是亲近、好奇到再去时,是不解、愤怒、逐渐远去的依赖。 到现在黛玉对于荣国府的感情,是感激而又疏远,对荣国府老太太的感情更加复杂,任何言辞都难以形容。 哪怕那夜老太太曾对她有过忏悔,看似情真意切,黛玉却也不敢再次轻信。就当是替娘亲尽份孝心吧,这就是黛玉当时唯一的想法。 王嬷嬷听着黛玉均匀的呼吸声,轻轻的用手帕擦干了黛玉脸上挂着的泪珠,捏好被角息灯而出。 外间的雪雁也睡熟了,王嬷嬷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屋外的寒风让王嬷嬷感觉脸上一阵冰凉。 她用手一抹,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这老婆子还会流泪啊!” “嬷嬷又不是冷心人,流泪不是很正常吗?” 林枢穿着厚实的袍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孤灯泛着黄光,脚下的火盆正在噼啪作响。 王嬷嬷走进一看,火盆上还温着一壶美酒,酒杯还在冒着热气。 “大爷怎么还没休息?” 林枢请了王嬷嬷坐下,从火盆上取下温热的酒壶,给王嬷嬷倒了一杯:“我不放心玉儿,她今日还是第一次醉酒。方才我听到她哭了……” 虽是兄妹,可黛玉已经是大姑娘了,林枢只能在院子中守着。 借着灯笼的微光,王嬷嬷可以看清林枢的脸上有担心、自责以及一闪而过的愤怒。 她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驱走了寒意。王嬷嬷说道:“姑娘是想老爷和太太了!” “是我的错,这两年诸事繁杂,有些忽视玉儿的感受。” 林枢自斟自饮,脸上可见的泛红,眼中更添自责之色。 王嬷嬷劝慰道:“姑娘没有怪罪大爷,其实这样也是好事。懂得隐藏自己的心事,总比把心事时刻挂在脸上强。大爷总不能把姑娘留在身边不是?” 唉! 林枢知道王嬷嬷说的不错,这是时代的问题,懂得隐藏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女子如此,男子更是如此。 一阵寒风刮来,飘落的雪花随风冲进亭中,两人都感觉到了脸上的冰凉。 王嬷嬷劝说道:“大爷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姑娘这有老奴看顾着,不会有事的。” 林枢看了一眼黛玉卧房的方向,雪光掩盖了一切,他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亲人的气息。 他冲王嬷嬷点点头,拿起酒壶一边饮着一边离开了小院。 小院门口守着的福全看到林枢出来,脚步有些摇晃,想要扶住他。 林枢却推开了福全的手:“明日记得让禄叔再购置些诗会用的东西,玉儿第一次办诗会,一定要办的顺顺利利的!” 福全躬身称诺,随后撑着伞将林枢送回了房间。 火炉散发的热气将寒意挡在了室外,被窝中的林枢迷迷糊糊的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看到了养父林如海夫妇,兄弟俩正把酒言欢,妯娌俩也在愉快的逗着一个小娃娃。 那是或许仙境,不属于他这个浊世之人。林枢只能远远地看着,无论怎么往前都会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他已经走了许久,脚步逐渐变得极为沉重,身心俱疲。 直到一阵声音从天空传来,打断了他艰难的探寻之路:“哥哥,哥哥……” 正文 第二六二章 病中 林枢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没有那寻而不得的仙境,只有红肿着眼睛一脸担忧之色的黛玉。 “妥了,只要人醒了再喝几服药,进补一番就无大碍了。” 林枢正要说话,可嗓子嘶哑难受,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酸痛,一丝力气也没有。 黛玉固执的将挣扎想要起身的林枢按了下去,责怪的说道:“哥哥都昏睡了一天两夜,再不醒来,我可真就被你吓死了。” 林枢侧身看去,只见一名白发老者正坐在桌前书写着,旁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医箱。 自己这是病了? “这药先用三副,三副后老夫再来诊脉调方。学士这是风寒激起了往日的亏虚,内里的阴气若不排出,将来有的受。” 老者将方子递给黛玉,看了一眼床上还在发懵的林枢,叮嘱道:“县主还是多盯着些,学士的病更多是累出来的,老夫说的累指的是心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学士就是思虑过多……” 林枢刚刚从梦中醒来,到现在脑子都在嗡嗡作响,老者后面的话他都没有听清楚。 直到雪雁送了老者离开,黛玉去盯着煮药,他才从福全那里得知了具体的情况。 原来此时已经是腊月十九的上午,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方才的老者是太医院最擅风寒的御医,被黛玉昨日请来家中,针灸喂汤药,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才把自己从昏迷中拉了回来。 “林大哥,你醒啦?” 王媛端着一碗米粥走进房中,双眼布满了红丝,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福全临出去时,小声说道:“王大人一家昨日一早就来了,王姑娘昨夜都没回去,和姑娘守了整整一夜……” 看到林枢醒来,王媛很是开心。一勺一勺的喂着林枢喝完了米粥。又拿起手帕细心的给林枢擦了擦嘴,像是照顾婴孩一般,把林枢弄得很不好意思。 “御医说林大哥这是之前在河南熬得狠了,若不是这场风寒激出来,指不定会压到什么程度呢。” 王媛在热好的水中浸湿帕子,拧了拧提林枢擦脸擦手,还絮叨着林枢的不靠谱:“林大哥也是,自己的身体都不注意,若不是御医诊脉,我都不知道亏虚有这么严重。娘亲说她会叮嘱厨娘,给林大哥好好进补进补,趁着年节把之前的亏虚补回来……” 林枢听着王媛吴音软语的唠叨,非但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更觉有烟火之气。梦中的情景隐约还在眼前,两相对比,林枢更觉的现实中的烟火气才是他最想要的。 王媛似乎被林枢的这场病吓得不轻,给他擦洗之后,整个人都依偎在林枢身侧,不顾以前的羞涩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开。 “我没事,不过风寒罢了,有你们在,我怎么会舍得有事?” 林枢撑着坐了起来,王媛把枕头塞到他的背后。 “有事没事不是林大哥说了算,我是不信你了。这一次必须听御医的话,朝中的事情有老大人们操心,林大哥还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 王媛的秀拳轻轻捶了捶林枢的胸膛,却被林枢拉到了自己怀里。 少女的体香让林枢更加确信现实的可贵,脑中那段虚无缥缈的梦境正在逐渐消失。 林枢闭眼回味,好像看到了亲生父母与林如海夫妇还有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堂弟在跟自己挥手告别。 “爹、娘、父亲、伯娘、小表弟,我会好好的,我会照顾好玉儿的……” 仙光消逝,亲人告别,那弥漫眼前的雾气逐渐消失,林枢睁开眼睛,怀里的姑娘已经睡着了。 此时王嬷嬷走到门口,推开门时看到王媛正靠着林枢睡了过来,与林枢对视一眼后关上了房门,小声与门口的人交代着什么。 林枢费力将王媛往身边挪了挪,盖好被子就这么抱着她,慢慢的他也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林枢睡得很踏实,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才知道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 黛玉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头看了看屋内的情形。屋子里的两人都已经醒来,王媛红着脸走到门边,接过黛玉手中的药碗与饭菜。 林枢试了试手脚,没有先前的疲软之后,来到火炉边,掺水洗漱。 三人靠着火炉用完了午饭,林枢咬牙喝完了碗中苦涩的汤药。他对黛玉说道:“我现在明白为何妹妹之前每次喝药都是苦着脸了,这汤药还真是苦的厉害!” 林枢自小身体好,几乎没生过什么病,每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吃药丸子,汤药从不入口。 黛玉给林枢递过温水漱口,又塞了几颗蜜饯:“哥哥以前不还是嘲笑我吃不得‘苦’吗?这次可要好好尝尝这汤药之苦!我一定会想哥哥当初一样,监督每一碗汤药喝到哥哥肚子里去。” 房中三人说说笑笑,门外守着的福全终于放下了心。这两日林家的上空充斥着愁云,整个府邸都是灰色的。 这传入他耳中的笑声,就像是七彩之光,冲散了愁云,让整个林家都有了绚烂的色彩。 …… 林枢身体有恙,荣国府自然也是第一批收到消息的人。 贾赦父子多次前来探视,在林枢稍有精神之后,父子俩还将朝中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些。 四国谈判的事情因为临近年关多有搁置,进展极其缓慢。大家都在等河西的战况,鞑靼的态度在钱千里与脱脱察罕密谈之后有了松动。 至于瓦剌,根据绣衣卫的线报,好像与罗刹国有了不可告人的密谋,暂时放弃南下,联合向东进军。 鞑靼! 两国怕是要向还在内乱中的鞑靼出手! 等林枢从上门探视的内阁书吏冯源口中得知内阁的消息后,就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钱千里已经向内阁递了条陈,鞑靼太师脱脱察罕奏请朝廷册封老汗王的幼子,鞑靼向朝廷称臣纳贡! 这一消息瞬间让四方馆热闹了起来,不但瓦剌与罗刹国的使臣暴跳如雷,就是其他诸藩也蠢蠢欲动起来。 四方馆不断有人外出,绣衣卫紧随其后。五军都督府与兵部连夜制定相应的策略,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巨大变化。 ------题外话------ 这几天昏昏沉沉,先是发烧,接着又是打第四针狂犬疫苗过敏,精神状态很差,今天晚上才好了一点。 更新的质量和数量都不怎么好,等过两日彻底好了我再好好更新。 今晚先到这里了,晚安! 正文 第二六三章 探望 自林枢偶感风寒,激起了藏于体内的隐疾之后,黛玉被御医的话给吓住了。 在林枢还未清醒之时,就做主往内阁、东宫、翰林院都告了假。实在是林家几代人都是因病中年早逝,黛玉对亲人生病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加上一大清早就去太医院请乐御医,几乎所有与林家有关系的人家都得知了林枢生病之事。 皇帝还特意派了夏守忠前来探望,赐下不少珍贵的药材。紧接着就是皇太子高万承与皇五子高万宣亲自登门,使得京中文武纷纷感叹皇家对林枢的恩宠。 花花轿子人人抬,都是在官场上混的,看眼色的本事都是门清。不仅与林家关系亲密的人家都有探望,就连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人家都送来了慰问。 年关将至,各处衙门早就已经将未来近二十天的公务安排妥当了。林枢在询问过冯源之后,得知内阁那边也没有给他安排事,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在家休息了。 连日来的降雪终于停下,冬日的阳光在晒化了积雪时气温往、比往常更加寒冷。 林枢被黛玉裹得像只狗熊,安顿在火炉边上的摇椅上,摇摇晃晃的过了一会,困意满满。 炭火燃烧的很旺,火炉上的铜壶滋滋的冒着热气,黛玉合上手中的账本,把火炉边呼呼大睡的猫儿抱起放在了林枢的胸膛。 有些迷糊的林枢觉得胸口被一块重石压着,鼻尖还有莫名的东西在扫动着,睁眼一看,异瞳的白猫正和他四目相对。 喵…… “白晶晶,你再往火炉边凑,就成黑晶晶了!” 林枢坐直了身子,将白晶晶举起,给黛玉展示着白晶晶前两日烤焦的皮毛。 “这傻子总觉得越暖和的地方越好,上次尾巴都被点着了,还围着火炉睡觉。” 黛玉嗔怪的接过白晶晶,抱在怀里撸着。白晶晶离开了大魔王的手掌,心情大好,烧秃了的尾巴一甩一甩,身上原本蓬松而又柔顺的白毛很明显的少了几块。 “各家的年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几家的父亲故旧以及哥哥的同年,我已经让禄叔送了过去。几位阁老以及钱公的府上,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去?” 林家往年因为不在京城,加上前两年正值守孝,年礼都是京城的管家林禄代为送去。今年则是不同了,林家数代人经营的人情关系,林枢得好好维持好才行。 特别是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座师钱千里的府上、翰林院同僚,同科的好友同年,他都得亲自送去。这一圈走下来,没个五六天是送不完的。 林枢算了一下日子,今日已经腊月十九,剩下的时间的确很紧张。 “明日开始吧,争取三五日送完。今年咱们算是真正落脚在京城的第一年,必须亲自去一趟。等明年就没这么麻烦了,族里的堂兄弟来后,就能轻松些。” 黛玉还是有些担心林枢的身体,不过她也知道人脉关系对林家的重要性,没有再劝,只是已经在计划明天出门时,再给哥哥多裹一层厚衣裳。 兄妹俩正在商量年礼的事情时,大门处的门子传信说贾琏夫妇来了。 果然,还没等两人出迎时,王熙凤爽利的声音已经从二门外传了进来。 “这丫头都不知道早点跟我说一声,要不是二爷回府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林表弟生病……” 黛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王熙凤一身浅粉色碎花大袄,披着银色披风,风风火火的绕过照壁走了进来。 …… 天气寒冷,又都是姻亲,林枢就请了贾琏夫妇直接去了书房。 林枢窝在椅子里同贾琏聊着闲话,一旁的王熙凤看到裹成狗熊状的林枢,好笑的跟黛玉小声说道:“怎么给林表弟穿成这个样子?” “御医说哥哥是寒症,最是受不得冷。这几天融雪阴寒,可不得多穿一些,我就多裹了两身……” 黛玉拉着王熙凤躲在一边说着悄悄话,抱怨林枢畏苦不愿喝药,让她每日要费好大劲才能哄着把药灌下去。 王熙凤还真没想到林枢这个成熟稳重的六元郎会有小孩子的性子,被黛玉的诉苦逗得捂嘴直笑。 “哥哥很少生病,这次病来的又急又险,可把我吓坏了。御医说这是之前在河南时积下的阴寒之气,我想着怕不止是生病这么简单……” 黛玉转头悄悄看向林枢那边,见他没有注意便小声跟王熙凤说道:“虽说圣人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哥哥领兵杀了不少叛逆。我在想,外邪入侵,会不会与这些有关系。凤姐姐,你说要不要去庙里拜拜菩萨?” 病急乱投医,事关林枢的健康,就连熟读圣人之言的黛玉都有些相信鬼神之说了。 王熙凤一听黛玉说起河南之事,在看看贾琏少去的小半只耳朵,心中一突。 林枢是林家的顶梁柱,贾琏何尝不是她的顶梁柱呢? “妹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该去庙里拜一拜。眼看就要年关了,咱们挑个日子去大报恩寺和清虚观拜一拜,不管是哪路神佛,只要能保佑家人平安,都得去上柱香!” …… 林枢与贾琏还是聊着朝中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特别是贾琏参与的密云山土匪一事,这两天算是有了巨大的进展。 皇陵卫直接出动了两千人马,加上密云县的差役、绣衣卫的探子,在密云山中逐渐压缩着土匪的活动空间。 大雪封山,相比有着充足粮草的官兵,缺衣少粮的土匪在密云山过得那叫一个苦。 官兵在扫荡的路上已经发现了不少冻死的土匪,根据大致的推测,山中的土匪正在逐渐向北移动。 皇陵卫派人守住北去的山口,不紧不慢的收缩封锁圈,却又不急着收紧,就这么拖着时间,消耗着土匪仅存的生机与斗志。 “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这土匪很可能与王子胜有关。说实话我恨不得把王家荣拖出去五马分尸,可这王子胜怎么说也是你嫂嫂的嫡亲三叔。” 贾琏神秘的对林枢说道:“而且这件事会不会和王子腾有关系,会不会牵连到我那不成器的大舅子身子,我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文 第二六四章 年礼与回报 国朝律法森严,特别是人治大于法治的情况下,若王子胜东窗事发,王子腾、王仁都是逃不过的。 王仁再不是东西,那也是王熙凤的亲哥哥,贾琏也不想已故的岳父岳母到最后连个承继香火的人都没有。 林枢当然理解贾琏的担忧,不过依他对皇帝的了解和朝中的局势,这件事哪怕就是王子胜主使,到时候背锅的还会是王子胜。 至于皇帝会怎么处理王子腾,估计最多就是管家不严,罚俸、禁足、要么就是削去几个不怎么重要的虚职。 毕竟如今朝廷正处于内忧外患之时,高永仪的势力还未彻底铲除,朝中的局势还不能乱,那么王子腾这个京营指挥使就不能倒。 狗急了都会跳墙,万一王子腾一倒,京营中的那些人说不定会干出不可言之事。 林枢将自己的推测给贾琏说了一下,提醒道:“这事绣衣卫肯定一定禀报了陛下,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安静的等着就是了。” 统制县伯王家与密云山土匪有勾结的事,王伦早就查清楚了。指示土匪屠村的事做的如此粗糙,根本就不像是王子腾的手笔,林枢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就是王子胜干的。 至于原因,要么就是因为县伯府的声誉因为王家庄子受损,王子腾把气撒到主管家中庶务的王子胜身上了。 再有就是王子胜这个吝啬鬼,心疼粮钱,想要来个一劳永逸。反正王子胜荒唐惯了,做出这些愚蠢至极的事,林枢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而且这件事说不定还能再次削弱王家的实力,正好借此机会,看能不能把王仁从县伯府另出独居。 前段时间王仁被王子腾送去了河西军前,这会估计已经到了山西境内了。 好在这次有贾赦出头给军中故旧去了书信,至少能保王仁不会被当炮灰。但只要王仁还跟着王子腾过活,总有一天王子腾会拿王仁当筹码来打荣国府的主意。 贾琏是单纯的想帮自己的妻子,而林枢还在想着看能不能利用王仁对付王子腾。两人的目的不同,不过要做的事却是基本一致的。 在简单的交换了一下意见后,兄弟俩在王熙凤、黛玉看过来时默契的转移了话题。 午饭时王嬷嬷安排厨娘送来了鸳鸯火锅,林枢在极具怨念的闻着辣椒的味道吃了一顿清汤火锅,送走贾琏夫妇之后生自己的闷气钻到被窝里睡觉去了。 黛玉最近都觉得自己才是姐姐,照顾着有些孩子气的哥哥。给林枢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就回到书房安排明日开始的送年礼之事。 …… 从腊月二十开始,连续三天林枢都在送礼的路上。从忠顺亲王府、内阁四位大学士家、座师钱千里府上、林家故旧以及他自己的同年好友依次上门拜访。 好在大家都知道年关前要拜访的府邸都不会少,自然也不会提到留客之事,林枢抓紧了时间将京城转了一大圈,终于在小年的下午走遍了黛玉拟好的单子上的人家。 “哎呦,终于送完了!不行了,不行了,我这双腿都感觉不是我的了!” 林枢一进书房就抱起躺椅上揣手打呼噜的白晶晶,躺下后一边撸猫一边叫苦连天。 雪雁闻声走来给林枢捏着双腿,黛玉递过去一杯热茶,对林枢说道:“哥哥说错了,还有宁荣两府和叔父家要去呢。” 林枢往后一趟,把自己嵌进躺椅上柔软的毛毯中,闭眼摇头:“不管了不管了,先歇息两天,等过了二十五再说。这几天磕头弯腰作揖,笑的脸都僵硬来了。” 各家府上有不少古稀长者,有几人可以说是林如海的师长辈了。林枢这个小徒孙必须大礼拜见,好名正言顺的继承林如海的衣钵与遗留下的人脉。 不过累归累,林枢走了这么一圈,基本将林家几代人经营的人脉关系给维持住了。 特别是林如海留下的政治资源,光是那一圈的师叔伯,基本上都是文官中最清贵的那波人。 都察院、六科、国子监甚至在六部九寺中都有林如海的故旧同年,林枢不得不惊叹当年的林探花交友之多,眼光之毒,名声之好。 这些人有些官职品级都没有林枢高,但若是把这些人列一个单子就可以看出来,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将会是一股极强的势力。 …… 小年一过,林府就开始准备除夕夜的祭祖与欢度新春佳节了。 林禄已经购置了大量的食材,黛玉则开始盘点今年各处铺子、庄子的账目,奖罚有度,将年节所用发到了各个管事的手中。 至于再往下的庄户、家仆、店铺的伙计,黛玉没有插手,只是安排了可靠之人暗中监督了管事们的发放。 好在林家的规矩甚严,加上林家给管事的年俸不少,基本上没有多大的错误。 等到腊月二十六,家中的琐事已经安排妥当,林枢带着黛玉,带上厚重的年礼前去拜访王琦一家。 未来大舅子王焕早早就在府门处等候,看到林家的马车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快快跟我进府,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王焕今日穿的衣服看似华丽,可明显有些单薄了。冷风一吹,他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嘴唇都有些泛清。 林枢好奇询问:“惟中兄为何穿的如此单薄?” “怎么样?这衣裳怎么样?” 一提这个,王焕冷都不冷了,伸直手臂在林枢和黛玉面前转了一圈,给两人展示着身上的衣裳。 “华丽又有儒雅,不过不适合这天气穿!” 林枢评价完后,黛玉也说了一句:“这绣法我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王焕赞赏的看了眼黛玉,夸奖道:“不愧是林妹妹,眼光就是好。这是二妹妹亲手给我绣的……” 林枢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王焕,鄙夷一声:“所以今日你特意穿出来,就是给我们兄妹炫耀的?孔雀兄?” 呼…… 一阵冷风吹过,王焕连忙把手揣进袖子,脖子一缩:“失算了,快快进屋,我快冻死了。” 三人一进前堂,王焕就跑到火炉边上,像只猫一般守着火炉动都不想动一下。 林枢与黛玉向堂中坐着的王琦夫妇行礼问安,王萧氏拉着黛玉嘘寒问暖,林枢则是把目光转向了正在煮茶的王媛身上。 真是应了那句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题外话------ 感谢青衫夜阑干的打赏,今晚先更到这里了,晚安! 正文 第二六五章 姐妹花 呼呼呼…… 王焕将火炉里的焦炭戳了戳,随着空气的进入,火炉里噼啪噼啪作响。 林枢出门前黛玉给他套了好几件厚实的袍子,随着屋子里温度的升高,都有些穿不住了。 王媛将一杯茶放在林枢身旁的桌子上,替他解下外面的披风,一看下面还有,又褪去一件…… “枢哥儿,这两日御医可给你诊脉了?” 王萧氏暖热了黛玉的小手,这才把目光转向自己未来的女婿身上。看到自家闺女贤惠的帮林枢解下披风挂好,两人正在那眉目传情,不由感慨女大不中留。 林枢在听到王萧氏的问话后,转头看去,只见丈母娘正打趣的看着自己与王媛“亲亲我我”,老脸一红,恭敬的回道:“回岳母大人,御医昨日刚刚给小婿诊过脉了,调了方子,说是只需好好调养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日可是把我吓坏了,你这孩子平时看着挺稳重的,怎么跟焕儿一样,对自己的身子不管不顾顾的……” 王萧氏话在说了一半,火炉边上的王焕就喊冤叫屈起来:“娘,怎么还有我的事?” “让你今日穿厚点,你就是不听。这天气多冷啊,我一会没盯着,你就换了春衣跑出去了!” 这时丫鬟已经取来了一件厚实的冬衣,王萧氏起身走到王焕跟前,先是一巴掌呼在王焕的后脑勺上,然后帮他穿戴起来。 林枢看着王焕龇牙咧嘴的样子,好笑的在一旁看戏。这厮为了给自己炫耀迎春绣织的衣裳,竟然躲开岳母大人的眼睛,偷偷换了衣裳守在大门处等自己。 王萧氏使劲一拉腰带,王焕哎哟一声:“娘,你要勒死儿子?” 啪! 王焕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王萧氏狠狠说道:“勒死你算了,省的我操心。” 这时王媛上前补了一刀:“娘,哥哥穿的这件衣裳是二姐姐给他新做的,才前天送过来……” 啪! “娘,你怎么又打我?” “打顺手了!” …… 王萧氏带着两闺女去了后堂,暖炕的炕桌上摆放着棋盘,王媛与黛玉开始下棋,王萧氏在一旁拿着尺子给两人测量着。 她的手中有不少上好的锦缎,准备给两个闺女制作春衣了。至于儿子,就让未来的儿媳妇操心吧。 呜呜呜…… 铜壶开始冒起了白雾,突然想起的声音打断了棋盘上对弈的两人。黛玉放下棋子揉了揉眼睛,借机跑到火炉边:“不下了不下了,我给叔母和姐姐泡茶喝!” 王萧氏轻轻打落黛玉伸向铜壶的小手:“小心烫着了,还是我来吧。” 黛玉吐了吐舌头,乖巧的坐回暖炕上,挽着王媛的手臂拱啊拱,两人你摸摸我,我捏捏你,在那打闹着。 大家闺秀的两人,在人前总是要顾忌一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两人才会显露出藏在心底的孩子气。 王萧氏从来不会压抑孩子的天性,乐呵呵在一旁看着,屋子里的欢笑声让她都感觉年轻了不少,不时还陪着俩闺女闹上一闹。 黛玉十分的敏感,对于外界总是有很强的防备心,但她又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保持着最大的真诚。 这几年有林枢这个当哥哥的挡在前面,黛玉觉得是母亲病逝后过的最轻松的日子。 每日里不用再想着荣国府复杂的人情世故,不用再顾忌这样那样的忌讳规矩。 相比如跟外祖母那边的复杂感情,反而是王家这边更让她感到轻松自在。 “玉儿、媛儿,你们来看看这缎子怎么样?” 丫鬟拿着一匹绸缎走了过来,王萧氏展开一截放在王媛与黛玉的身上比了比。 色彩靓丽,正适合花一样年纪的姑娘。 王萧氏满意的摸了摸俩闺女的脑袋:“等春日踏青时,你们就穿着缎子做的新衣,那些夫人太太还不羡慕死我,有这么两个漂亮的闺女!” 王媛与黛玉甜甜的一笑,两人一人抱了一只胳膊腻在王萧氏身边,让王萧氏心中极为甜蜜。 “好了好了,你们先玩着,我去厨房看看午饭准备的怎么样了。别碰那铜壶,烫着呢!” …… 黛玉那边过的轻松自在,倒是林枢这里从王琦口中得知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孙绍祖袭职的事定下来了,初定南五城兵马司指挥,正六品的武官。 王琦笑呵呵说道:“这事还是赦公托人大张旗鼓的给办的,满京城的人都在夸荣恩伯仁义无双,对待府中故旧那是尽心尽力。” 五城兵马司东西南北中五个指挥,品级不高,平时也会受不少气。但京城的官位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在京城谋个实缺,那是相当困难的。 更别提五城兵马司这种有不少油水的官职,贾赦为此欠了好几个人的人情。 林枢知道这个初定后面肯定少不了变故,果然就听王琦继续说道:“不过赦公已经托我跟山西道监察御史打听消息了,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孙绍祖私底下干过不少出格的事,他家每年都要抬出去不少凌虐致死的丫鬟。等那边查到孙绍祖的实证后,赦公就会主动上书请罪……” 先是仁义无双荣恩伯,再来一个大义灭亲……果然,能当太子伴读的没一个简单人! 估计孙绍祖去乌斯藏的事没跑了,这么以来,不但荣国府的故旧不会说什么,就是有人想保孙绍祖,也怕自己沾一身腥。 “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亏我之前还觉得此人相貌堂堂……” 王焕怒气冲冲的拿着火钳往炉膛内捅了捅,噼啪几声后火舌变大,映得他的脸红彤彤的。 林枢好奇的问道:“惟中兄见过孙绍祖?” 只听王焕回道:“之前我同琏二哥去酒楼吃饭,那厮正同统制县伯府的王仁在那里,说了几句。此人身材魁梧,相貌也是端正,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狠辣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焕儿怎可以貌取人呢?” 王琦教训了儿子一句,对两人说道:“孙家也是武将世家,都督府那边的消息,这孙绍祖弓马俱佳,拳脚上的功夫也很不错,放在九边也是一等一的人才。” 林枢感叹道:“心思诡异之人,越有才越可怕。而且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毫无原则。若是当初被他得逞了,将来荣国府稍有变故,他很可能会反咬一口。” 正文 第二六六章 忽闻故人无踪影 “那就不给他反咬的机会!” 王焕对于孙绍祖的怨念很大,他再次戳了戳炉膛中的炭火,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厮打二妹妹的主意不成,就准备四妹妹的主意了,为了自己的前程如此不择手段,算计到不到十岁的姑娘身上,真是恬不知耻!” “行了,别说这些污人耳朵的事了。” 王琦打断了王焕的抱怨,跟两人说道:“此事有我与赦公处理就行了。你们现在不宜沾染这些污糟事,养名才是最重要的。” 林枢与王焕都是要走文臣的路子,名声对两人的未来极为重要。王琦尽可能的挡在他们的前面,这等阴私算计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让儿子女婿知道过程,却从不让他们掺和其中。 阴私算计的多了,说不定会污了两人的心性。 王琦转移了话题突然问了一句:“封印之前枢哥儿还会去内阁吗?” 林枢回了一声:“玉儿给小婿告了假,魏阁老的意思是让小婿最后一日去一趟就行。岳父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事,只是近日京中有传言,任阁老可能要致仕回乡,不知道是真是假?” 原来是这事,内阁人事的每一次变动都会在朝中引起极大的波澜。 不过任国成身体不好的情况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时不时就有他要致仕回乡的流言。 “岳父大人,小婿没有听说任阁老有致仕的打算。只是前些日子任阁老身子不大好,陛下派了御医上门为其诊治,可能是这个原因让有些人动了心思,毕竟入阁拜相的诱惑太大了。” 林枢想了想,跟王琦说道:“小婿觉得这两三年内内阁变动的几率不大,圣人不会允许有人打断他的布局,陛下都不行。” 王琦点点头赞同说道:“你和我的看法一样,河西不稳,草原又虎视眈眈。现如今的内阁刚刚才算磨合好了,怎么可能轻易变动。” 齐博瀚性子虽有些迂腐,但品性正直。张黎文武双全,精通武事。任国成性子和善,品性高洁,善于变通。再加上人称和稀泥实际上极具大智慧大眼界的魏庆和,正适合当前的朝局。 皇帝是半路出家的君王,太上皇对于江山社稷还是无法彻底放心。这个时候谁敢向内阁伸手,就是在捅太上皇的肺管子。 所以这几年任国成致仕的流言,要么只是无意间谈起的八卦,要么就是有人在试探太上皇与皇帝。 王焕对于这些不是很精通,只是安静的陪坐一旁听着。王琦与林枢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便停下了讨论。 正好这时王萧氏派了丫鬟来请三人去中堂用饭,林枢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午时。 …… 林枢和黛玉离开王家的时候,马车上堆满了王萧氏给两人的礼物。光是亲手制作的各类点心就有好几大盒,还有给兄妹俩新制的冬衣披风,林林总总占据了马车的一角。 “哥哥今日是不是很失望啊?”黛玉眨巴着眼睛跟林枢说道。 “玉儿为何这么说?” “哥哥都没能和媛姐姐好好说说话,肯定很失望!” 哎呀! 黛玉捂着额头,瞪了林枢一眼。 刚刚敲了一下黛玉额头的林枢哈哈大笑,却见黛玉掏出一个崭新的荷包,上面绣着的一对大雁栩栩如生。 黛玉晃了晃手中的荷包,撅起嘴说道:“御品斋新出的梅花糕、万国会馆最新的玩具、百花阁新出的胭脂水粉……” 林枢连忙伸手制止了黛玉再说下去:“停、停、停!买、买、买!荷包可以给我了吧?” 黛玉嘴角一扬,眉眼弯弯的笑道:“看哥哥以后还敢敲我脑门不?呐,这是媛姐姐托我给哥哥的,她说上次见哥哥身上的荷包都有些旧了,前两日刚刚绣好。” 荷包绣的极为精致,上面也没有用什么金丝银线,不过色彩与林枢平时所穿的衣服很相配。 林枢将身上的旧荷包换下,细心的挂了上去。黛玉捂嘴笑道:“哥哥跟小孩子一样,一有新衣裳新荷包新香囊就赶紧穿戴上。” 林枢轻轻拍了拍荷包:“辞旧迎新,正是年关之际,戴上新荷包不是很应景吗?” …… 腊月底的京城过年的气氛很浓,顺天府根据往年的惯例在京城四处开设了不少年集。 特别是各大寺庙道观附近都有不少商人云集,百姓们忙碌了一年,纷纷带着家人一边游玩一边置办年货。 林枢不用去内阁上值,便带着穿的厚实暖和的黛玉在南湖坊市闲逛着,兄妹俩的手中一人一个冰糖葫芦,就是身后跟着的王嬷嬷、雪雁、福全等人手里也是一样。 “这花灯做的真好看,就是小了点。” 黛玉拿起一个精致的花灯,上面绘制的鲤鱼图吸引了她的目光:“哥哥你看,这绘制的手法与四妹妹很像,我多买几个送到荣国府去给四妹妹正好。” 林枢打量了一下,画技的确不凡。他点了点头递上一块碎银子,黛玉挑选了好几个灯笼后让护卫当即送去了荣国府。 “大人可是林解元……哦,林六元?” 正当林枢等人离开的时候,这年轻的摊主突然开口问了一声。 林解元这个称呼林枢已经快一年没有听到过了,而且这摊主的口音与京城官话不同,是明显的南直隶口音。 “你认识我?” “国子监监生唐雄拜见林学士!” 这唐雄作揖长拜,跟林枢解释道:“学生是金陵人士,今冬刚刚来京。三年前学士得中解元之时,学生有幸见过学士一面。” “唐雄?金陵人?” 林枢默念两声,询问道:“唐英你可认识?” 唐雄回道:“正是家兄!” 林枢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唐雄说三年前在金陵见过自己,这不就是自己参加同年聚会时,同科举人唐英当时带的那个小娃娃吗? 他乐呵呵问道:“原来是你啊,当年喝醉在酒楼放言要在考场上超越你哥哥的那个小子!” 唐雄听到林枢提起自己的囧事,有些害羞的挠了挠后脑勺,害羞的说道:“学士莫要提了,学生快羞死了!” 林枢哈哈笑了笑,问道:“那你哥哥呢?他也来京城了吗?” 一说到唐英,唐雄的脸上就泛起了苦涩。他哀叹一声,对林枢说道:“家兄半年前外出游历,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正文 第二六七章 同乡会 唐家军伍出身,隆盛年间,其祖随军南征越、缅两国时不幸战死,朝廷赐下了从六品武骑尉的荫职与赐田抚恤银子,唐家老太太便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产将独子唐久抚养成才。 唐久天生好武,十六岁袭职后开始在军中打磨,三十七岁便已经在金陵卫指挥使司担任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估计是唐久的勇武耗尽了唐家武道上的气运,两个儿子都对舞枪弄棒没有多大的兴趣,反而在读书上很有天分。 长子唐英十七岁便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五名亚元,同年小儿子唐雄又夺得了金陵府府试第十三的好成绩,而那时的唐雄才十岁。 可惜当年唐家老太太突然重病,哪怕请遍了南直隶附近的名医都没撑过一年,侍病守孝差不多四年时间,正常让唐英错过了两届会试。 等今年出孝后,唐英决定出外游历一番,于是沿着运河北上。唐家收到唐英最后的消息还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唐英刚入山东境内。 至于唐雄,唐久前段日子抗倭有功,朝廷荫其一子入国子监,便由老仆于月前送到了京城。 前几日国子监放假,唐雄四处散心时看到年集上又不少售卖花灯,便想着自己画功还算不错,说不定还能赚几个零用,便有了今日的偶遇。 林枢听完了唐雄的遭遇,暗恼自己竟没有关注过同科友人的消息。唐英与自己的关系不能说是像王焕这样亲近,但治德五年的南直隶乡试同科,大多可以说的上是自己未来在官场仕林中最大的助力。 “你这混小子,来京城了也不来找我。国子监距离我家这么近,留你一个在国子监过年,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林枢一巴掌拍在了唐雄的后脑勺,以昭示自己的兄长身份,拉近两人的关系。同时督促道:“收了这摊子,随我回家!” 唐雄连忙婉拒:“学士……” “叫什么学士,我与你哥哥乃是至交,便是你的兄长!” 林枢唏嘘两声:“如今你哥哥也没个踪影,那就由我这个兄长先帮他看顾好你。别磨蹭了,这天寒地冻的,先回去再说话!” 林家的护卫帮着唐雄将小摊给收好,随后一行人就结束了今日的游玩之旅,直接回了家中。 收到消息的王焕、蔺德泽、章浦、盛程云、褚思远纷纷从各自衙门赶到了林家,听完了唐雄的情况,纷纷唏嘘不已。 “大家也别太悲观,世英贤弟(唐英的字,起名废,勿笑!)虽然没有唐叔父那样的好身手,但一般的小贼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林枢拍了拍有些低沉的唐雄,跟众人说道:“我已经遣人往山东去寻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就会有消息了。” 盛程云也顺着林枢的话说道:“其实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刑部最近也没有听说过山东道发生人命案,更何况世英贤弟身上有举人功名,普通贼人谁敢害他?” 唐英身有举人功名,若是被害了性命,不但会惊动有司衙门,更会惊动当地学官,消息定然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所以说盛程云所说,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也会让家里往山东打听打听,家中在山东有不少生意往来……”蔺德泽家中的生意与山东的各大商家往来密切,有时候官面上的消息还不一定有民间的消息全面。 接着褚思远也说他会在大理寺打听打听,包括王焕在内,几人都想着利用各自的优势帮助唐雄查探其兄的消息。 自打唐雄来京后,离开父母亲人后哪里经过过如此温暖,当即就落下眼泪,感激的向林枢几人作揖长拜:“小弟多谢几位兄长了!” “哪的话?都是兄弟,哪能说的着谢字?” “就是就是,唐二弟来京城也不知来找我们,怎能一个人留在国子监过年。” “若是让家乡父老知道此事,不是打我们几人的脸嘛。” 几人挨个拍了拍唐英的肩膀,安慰了几声。堂中的气氛倒是随着这一声声的亲密“抱怨”变得轻松起来。 腊月的天晚的更快些,黛玉在林枢派人去请王焕等人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厨娘准备晚宴了。 不管唐英的情况如何,林府今日也算是借机请了同乡有人聚会,自然不能少了酒宴。 林家没有养什么歌姬舞娘,几人只是喝了几杯吃了一顿丰富的晚膳便陆续离开。 林枢与唐雄在送走几人后,亲自带着他去了客院休息。 “就当是自己家,好好休息。你哥哥的事便交给我们几个吧。你的年岁还小,与其毫无用处的担心,还不如好好读书,别忘了三年前在酒楼上的那句豪言,可别在两年后的科场上落榜了!” 听到林枢的叮嘱后,唐雄红着眼忍住眼泪狠狠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林枢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屋子,顺手帮他关上了房门。 …… 一夜好眠,第二日唐雄便在林家护卫的陪同下去了国子监收拾自己的东西。能在林家过年,当然要好过孤零零守在国子监的宿舍。等他从国子监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林枢在书房等他。 “林大哥……” 唐雄还未行礼就被林枢叫到跟前,只见林枢对他说道:“你哥哥有消息了,他在临清时遇到了金陵薛家二房的薛蝌一家,便搭船想要往济南府去,没想到在东昌府遇到了劫匪……” 原来唐英这次是受了池鱼之殃,有人针对薛蝌一行,波及到了正在船上的唐英。好在薛蝌提前发现了不对,与唐英联手击杀了几名上船的劫匪,带着薛宝琴逃离了商船,往附近的大名府逃去。 正是因为他们选择逃往大名府,才侥幸躲开了贼人的追击,不过也让寻找他们的人废了好大的力气。 加上薛蝌与唐英都丢失了身份凭证,想寻找当地官府帮忙也是费尽了心思,要不是在大名府碰到了贾政,估计他们还得在河南漂泊好多天。 唐雄没想到在遇到林枢的第二天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蹲在地上就嚎嚎大哭起来。这两个月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一直在担心长兄的消息,如今得知兄长没事,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正文 第二六八章 黛玉的提醒 林家的马车缓缓驶入荣国府,王嬷嬷将一件金丝绣制的红丝披风给黛玉穿戴好。 雪雁递上手炉,黛玉在两人的陪伴下来到荣禧堂。 “孙儿给外祖母请安!” 贾史氏在看到黛玉之后,脸上的皱纹都是带着笑的。她将黛玉揽到怀中亲香一番,这才问道:“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今日过来了。你哥哥身体可好些了?” 黛玉笑笑说道:“好多了,不过他今日有事要去找几位同年,没时间过来。” 说着她将一封信递给贾史氏,上面的字迹贾史氏很是熟悉。 只听黛玉解释道:“这是二舅舅托绣衣卫送到京城的,还有一封是薛家二房给宝姐姐的,一同送到了宫里。” 贾史氏还未看信,惊讶的问道:“你是说,薛家二房的哥儿姐儿找到了?” 黛玉点了点头:“听说吃了好大的苦,才在大名府找到了二舅舅,要不然怕是还得费好大的力气呢……” “老天保佑,这薛家是咱们家的老亲,就剩下这孤儿寡母的几个人,可别在出事了。” 贾史氏说着便吩咐鸳鸯去请薛家母女,她则拆开贾政的信看了起来。 贾政在信中大概说了一下近况,根据朝廷的安排与主持河南政务的张黎之命,贾政要留在大名府主持明年的春种,等春种结束估计才能回家。 信中又提了几句薛蝌等人的事情,跟贾史氏提议让其借住家中,一来可以加深贾薛两家的关系,二来也可以保护薛家这剩下的三两只大猫小猫。 等贾史氏看完书信,闻信急忙赶来的薛家母女已经到了荣禧堂。 黛玉将薛蝌的信交给薛宝钗,等薛宝钗念完书信,薛王氏手中的手帕都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莫要哭了,这是好事,咱们该庆祝一番才是。政儿说他们在大名府修养几日就会随回京轮值的禁军出发,估计也就年前年后的事,到时候不就一家团聚了吗?” 贾史氏劝说了几声,又让下人送来热水给薛家母女洗漱。哭哭笑笑好一阵,荣禧堂才恢复了愉快的气氛。 薛宝钗福身向黛玉行礼谢道:“多谢林妹妹送来如此好消息,改日堂弟他们抵京,定要登门拜谢林家大恩。” 黛玉连忙扶起薛宝钗,笑吟吟说道:“宝姐姐这是在羞我了,送封信罢了,哪能说到谢字。倒是宝姐姐该筹备宴席了,这家人团聚,得唱个大戏才行。” “是该好好乐一乐,等他们抵京,就让老大去忠顺王府借来戏班子,好好唱上一天。” 贾史氏最喜热闹,听到黛玉的提议便乐呵呵定下此事。 当然她还有自己的算计,这薛家二房运河上被截杀,哪怕贾赦只是跟自己提了几句,她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不管是谁在谋划此事,这事都戳了皇帝与忠顺王的肺管子。 薛蝌是入京给皇帝内库当差的,皇帝或许不缺一个薛蝌给他赚钱,但这薅虎王胡须的行为,就是在挑衅帝王的威严。 元春生产在即,不管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荣国府都会再进一步。以前她还会顾忌龙首宫那边,现在看来,太上皇已经认准了龙椅上的当今,她自然不会反其道而行。 拉拢薛家,就是在给元春增加争宠的筹码! …… 黛玉来到荣国府送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同姐妹们玩一玩。 自腊月开始后,连接大雪漫天,加上年关之前诸事繁忙,她与三春等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包括薛宝钗在内,姐妹们聚在了迎春的屋子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我看省亲的院子已经彻底建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去游玩一番。” 黛玉方才进府时看到了宁荣两府背后泛着金光的琉璃瓦,那就是省亲别院中彰显皇家气势的楼台金顶。于是她带着好奇问道:“大舅舅上次说,奏请省亲的帖子已经呈了上去,有消息了吗?” “是啊是啊,我在外面看着,里面移栽了好些花草,好想进去看看里面有多漂亮……” 惜春手中还揣着一盘果子在吃,一听到府邸后面还封着门的省亲别院就兴奋起来。 迎春笑了笑说:“前几日还听父亲跟二哥商量,娘娘如今胎像已稳,看能不能在过完年后就请娘娘回家看看。不过听二哥的意思,还得等礼部先行检查一遍园子的规制,再议定省亲的规矩议程才行。” “好麻烦啊!” 惜春抱怨道:“大姐……娘娘都离家数年了,估计她想家想到厉害!” 黛玉摸了摸惜春的脑袋说道:“其实礼部的检查只是走个形式,当初工部建造的时候他们已经看过一遍了。麻烦的是娘娘的身体,身怀龙子谁都不敢马虎,可能宫里有其他的打算吧。” 元春怀孕已有六七个月了,临产在即谁都不干马虎。若是为解思亲之苦于年后省亲也算是缓解孕妇多思,不过以黛玉的看法,最好还是等产子之后再说为好。 “我听说周家的省亲别院也建好了,这些天在京城各家商铺购买了不少名家字画、珍奇异宝用以装饰。不过周家的银子可能不够了,去钱庄拆借不说,还跟户部借了不少银子。” 薛蝌还未抵京,薛家的生意还是薛宝钗在看管着,坊间的消息总是先听说。 建园子有多费钱屋里的众人都有耳闻,宁荣两府花费近百万才建好,这还是依据两府原有的地方建造好的,周家可是占了不少地,光是购置土地的钱都得海量的银子。 京城的地皮,能有便宜的吗? “娘娘在奏请建造省亲别院之前,就派了人告诫家里莫要太过奢华,这都花了百万之银。周贵人家为了攀比,和几位贵人母家一个赛一个奢华,也不知道今后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迎春唏嘘几句,小声说道:“前些日子听凤姐姐说,她去几家赴宴时,周家的太太还嘲笑说咱们家娘娘堂堂皇妃之尊,建个省亲别院都建在两府后院,说咱们这是对皇家不敬……唉,反正是极尽鄙夷挖苦,气的凤姐姐差点当场挠花她的脸!” 这件事王熙凤前几天去林府时已经给黛玉说过了,黛玉当时还劝说过,周家攀比奢华,以皇帝的性子周贵人今后怕是不会好过了。 “这几家的帖子也送到了我那里,不过我借口年关将近要帮哥哥处理家务,礼到人不到。以后这几家的帖子,还是能躲就躲吧!” 黛玉的话似有所指,薛宝钗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冲着黛玉眨巴了一下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迎春与探春似有所悟,不过两人都没有彻底弄明白,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只有惜春对这些没有丝毫的兴趣,还在同盘子里的干果点心作斗争! ------题外话------ 今天本来三更的,下午摸鱼写的一章被吞了,害得我晚上又重新写。明天再三更吧,有几个之前定好的剧情给忘写了,今晚琢磨一下该怎么补上去。 正文 第二六九章 帝王恩与远虑 前朝的局势逐渐走向缓和,这和宫中二圣的关系走向是密不可分的。 随着太上皇的身体日趋衰老,正值壮年的皇帝已经彻底走上前台,掌控着偌大帝国的至高权力。 而紧随前朝的局势变化,后宫中的格局自然也会发生绝大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贵太妃甄氏,这个曾经宠冠六宫的女人,以及明显的感到了自己的威严被逐渐压缩在了龙首宫中。甚至就连龙首宫的内宫诸事,她都插不上手了。 腊月底的皇宫也同民间一样,正在紧罗密布的准备着除夕夜大宴与正旦大朝的事情。 忙忙碌碌的内侍宫女不断穿梭在各宫之间,洒扫之事更是不可避免,毕竟是要辞旧迎新,总不能还留着旧年的蜘蛛网不是。 元春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脸上的圆润和慵懒却又红润的气色,彰显着她现在的身心状态都很不错。 她站在窗边看着院子中忙碌的内侍宫女,耳边的喧嚣声不但不觉得吵闹,反而有种人间烟火气的亲切。 前几年的战战兢兢,让她过够了小心翼翼的生活。曾经教养的国公府大小姐,已经懂得了世事无常,尝遍了酸甜苦辣。 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尽情挥洒着它的温暖。元春披着紫貂披风,发髻上只插着一支桃木簪子,不着粉黛,已经风姿灼灼。 刚刚走出寝殿的大门,抱琴便走了过来将她拦住:“娘娘,您怎么又出来了?这会院子里正乱着,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元春看着这个忠心耿耿跟随自己十几年的丫头,伸出手指就往她的额头一摁:“你这是拿我当琉璃人儿看着啊,连门都不让我出了。咱们就在宽敞出晒晒太阳,不往别处去。” 主子坚持,当丫头自然不好违逆。抱琴让嬷嬷取来手炉棉垫子,还烧了个火盆放在元春的脚下。 无遮无挡的凤藻宫前院中,元春就坐在石桌旁静静的看着天上慢慢飘荡的白云。 皇妃的身份尊贵,身怀皇子的皇妃就更加尊贵了。一旁洒扫的人都自觉放轻了自己的手脚,生怕打扰了正在发呆的元春。 “陛……” “嘘!” 所有人都悄声跪在了地上,皇帝也放轻的脚步,轻轻走到了元春的身边。原本想要提醒自家主子的抱琴在皇帝眼神示意下,只能退到一旁。 “元儿这是在看什么?” 元春被阳光晒得浑身暖洋洋的,用右手撑着正回忆着还在家中时过年前的喜悦。祖父每次都会带着她去年集上玩耍,那些漂亮的花灯,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耳边温和的声音让元春有些迷茫,还以为是祖父在问她想要买什么。顺口就回道:“我想吃冰糖葫芦……” 迷糊状态下的元春更有一番别样的韵味,皇帝心神微动,摸了摸她圆润娇嫩的娇颜,笑说:“既然元儿想吃,我便让宫人出去采买就是。” “啊!陛下……” 元春感觉到脸上略有粗糙的触摸感,回过神来看见皇帝正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 惊讶之下,想要起身给皇帝赔罪,却因恍惚间差点摔倒在地。 皇帝眼疾手快,抱住了元春:“都快当娘的人了,是这么毛手毛脚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皇帝抱着,元春的俏脸秀颈更显羞红。皇帝哈哈大笑就这么抱着元春走进了寝殿,直到将元春轻轻放在暖炕上才让松开了手。 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的元春娇羞说道:“陛下来妾身这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妾身有个准备。” 皇帝脱掉靴子坐到了元春对面,往后一趟靠在叠起的棉被上,懒洋洋说道:“前朝烦心事太多,便想来你这躲躲清静。” “前朝的事妾身不懂,不过陛下英明神武,朝中又有那么多忠臣良将,再多的烦心事也能处理妥当。” 元春笑吟吟抚摸着肚子,柔声细语的说道:“这朝政每日都有,陛下还需顾及好龙体才是。不但天下万民需要陛下,妾身和妾身肚子里的龙子也需要陛下,长长久久才是福。” “要是那些臣子也能像元儿一样懂事就好了!” 皇帝感叹一句,伸手放在元春的肚子上。腹中的胎儿好像知道抚摸他的换人了,很给面子的动了一下。 “嘿,这是知道我这个当爹的在摸他。” 皇帝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大手就在元春的肚子上摸着,元春身上淡淡的香味冲进他的鼻腔,慢慢的两人的距离拉近,等抱琴端着茶点过来时,皇帝已经将元春揽到怀中说着话了。 “你父亲在河南做的很好,看来他还是很适合做个亲民官的。工部那种闲差根本不适合他。” 皇帝轻轻揉着元春的柔荑,给元春说着河南新送来的折子。他给元春说道:“就上次给你带的那个土豆,等开春就让你父亲在大名府先行试种。这可是个苦差事,得深入田间地头两三个月才能办妥。” 这哪里是什么苦差事,这是简直就是在给贾政送功劳呢! 土豆是什么?皇帝给元春说过,那是关乎着老百姓能不能填饱肚子的国之祥瑞。 只要贾政妥妥当当的将大名府种满土豆,回京之后最起码官升一级。贾政现在是从四品的朝列大夫,领工部郎中。回京之后,便可升至正四品。 根据皇帝刚刚话中的意思,是想让贾政做个亲民官。京城的亲民官就只有顺天府和治下的州县,正四品的就只有顺天府的佐贰官府丞。 以贾政的情况,皇帝不可能直接授予主官职位,不管是在顺天府还是放到地方布政使司,都会从佐贰官开始。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贾政、对于荣国府、对于原来都是一个极大的喜事。 元春想要给皇帝行礼谢恩,可皇帝的大手正在元春的娇躯上游移,使得她浑身酥软。 最后不得不娇柔的在皇帝耳边说道:“妾身多谢陛下隆恩……” 要不是元春怀着身孕,皇帝绝对能在此时来一个颠龙倒凤。他抱着元春嗅着淡淡的体香,顺势躺下说道:“还是元儿这里舒服,陪我午睡一会吧,一会又得回去批奏折了。” 床幔轻轻放下,抱琴将寝殿的大门关上。她站在阳光下学着方才的元春看向天空。确实是个好天气,温暖,舒适又有蕴含勃勃生机! …… “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黛玉手中拿着两串冰糖葫芦来到书房这边,只见林枢正带着福全在满院子追着白晶晶跑。 可惜两脚的追不上四脚的,更何况四脚的还不是在花丛树枝间钻来钻去。 白晶晶在看到黛玉来后,立马就喵喵几声,跑到黛玉脚下用脑袋蹭着黛玉。 林枢气喘吁吁的走到黛玉跟前,张牙舞爪的吓唬着躲在黛玉身后的白晶晶。 “玉儿来的正好,这猫不能要了,刚刚我正吃着牛肉干呢,吃着吃着菜发现它在另一头啃着。最气人的事,它见我松手,叼着就跑到门外,还用挑衅的语气喵喵喵!” 黛玉笑的肚子都疼了,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林枢,抱起白晶晶对林枢说道:“哥哥好厉害,都懂猫语了!” 林枢恶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瞪了一眼黛玉怀中的猫儿后说:“听不懂,不过它那眼神明显就是在我,我连只猫都抢不过……” “哥哥你可真是闲的,跟一只猫儿较劲。” 黛玉白了林枢一眼,与林枢走进书房说话。后日就要到除夕了,府中的琐事她刚刚才处理完。 兄妹俩坐下后,黛玉把今年府中各处的庄子铺子的收益简单的说了一下。林枢粗略的算了算,江南的庄子和铺子因为闹倭寇的原因,今年基本上都没有赚什么,而且临近海边的几处更是需要其他地方补贴才能维持下去。 “等过完年让福伯把江南的铺子先关了吧,水师没练起来前,紧靠陆师是剿不干净倭寇的。” 江南的情况从表面上看起来逐渐平稳了,可朝廷的水师目前只能说是刚刚起步,连几艘像样的大船的没有,海图还用着前朝的海图,与倭寇比起来差了一大截。 现在就等马尔科·范……好吧,现在就等马范腾弄来的火炮仿制成功,再把大海船造出来,水师能够震慑大海了,才是真正解决倭寇的时候。 毕竟倭寇的背后是倭国的各方藩镇,还有江南那些眼中只有黄白之物的巨贾奸商,今日剿灭一千人,明天他们就会想尽办法送去一万新鲜的海寇。 平日里林枢没少给黛玉讲这些事,林枢说完这话后她就听懂了。 她点点头应道:“那就除了苏州和金陵的铺子,其他州府的先停了吧。特别是粮食,我觉得还是存起来好,咱们家那么多人,存再多粮食都不够吃。” 姑苏林家家族庞大,特别留在老家的族人紧靠祭田和族田收获的粮食确实不够嚼用。 与其将粮食卖出去,还不如存起来以防不测。谁都不敢肯定未来几年天灾人祸会不会波及到苏州城,家中有粮人心不慌,还是多存些粮食为好。 林枢夸赞道:“还是玉儿想的妥当,这粮食不能再卖出去了,让福伯把江南庄子的粮食分开储存,而且好秘密藏好,以防贼人打咱们家的主意。” 正文 第二七零章 贱奴安敢欺辱本官 兄妹俩正说着话,管家林禄匆匆走了过来。 “大爷,出事了。唐二爷去锦绣楼参加国子监同窗举办的文会,与吏部右侍郎赵修贤的小儿子发生的冲突,这会被忠信王府的亲兵堵在了锦绣楼上。” 林枢惊讶的问道:“与赵修贤的儿子发生冲突,怎么扯到了忠信王府?” 林禄苦笑回道:“大爷是不是忘了,忠信王世子妃就出自赵家。” 想起来了,这赵修贤原本就是忠信王府的长史,隆盛四十四年才进的六部。后来把女儿嫁给了忠信王世子高万弘,算是成了皇亲国戚,身份自然水涨船高,短短几年就成为部堂高官。 “禄叔,你拿我的官凭去趟翰林院,把这件事告诉惟中兄,再让他通知咱们南直隶的同乡,让他们赶紧来锦绣楼。” 林枢起身安排道:“福全,召集人手,随我去锦绣楼一趟!” “诺!” 待两人走出书房,黛玉这才担忧的对林枢说道:“哥哥,要小心啊!” 这件事黛玉知道林枢必须得去,唐雄暂住林府,林枢作为其兄长的友人,要是护不住他,脸面何存?将来还怎么统领南直隶出身的这群人? 不过理解归理解,黛玉还是忍不住担心自家哥哥的安危。不过林枢却信心满满的笑了笑,对黛玉说道:“放心吧,若在别的地方面对忠信王府这等超然势力,咱们免不得要吃亏。可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他忠信王府反而要畏手畏脚,更何况我的身后还站在孔圣人呢!” 林枢摸了摸黛玉的脑袋,转身去房中换上官袍,在十几名林家护卫的簇拥下去了小时雍坊南湖边的锦绣楼。 马车刚到锦绣楼下,啪的一声,一个年轻的仕子就从二楼跌落下来,身上的儒袍上还有好些脚印。 “大爷,吐血了,内里受伤不轻!” 福全对于打斗外伤还算有些了解,没敢轻易挪动,伸手探了谈立马跟林枢汇报:“伤的很重,再不送医怕是要出人命。” “去找大夫!” 林枢说完这话,下了马车就准备进楼。却不曾想门口出来几名膀大腰粗的壮汉,拦在了林枢跟前。 “忠信王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给本官滚开!” 林枢怒喝一声,这几人明显对林枢身上的绯色官袍心有畏惧。 身为王府的家奴,对官员的等级划分很清楚。八品九品穿绿,五、六、七品着青,四品以上着绯。 林枢身着绯红色官袍,上面绣织着云雁,就证明面前这人乃是国朝四品文官。 四品高官不好惹,四品的文官更不好惹! “哟!好大的官威啊!咱家来瞧瞧,是哪位大人这么威风,连忠信王府都不放在眼里。” 只见楼中走出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斜眼看向门口的林枢。在看到林枢身上的绯色官袍时,细长的眼睛缩了缩,忌惮之色一闪而逝。 “咱家忠信王府内侍太监冯宝,未请教这位大人是?” “本官翰林待诏、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讲学士、内阁行走,林枢!” 林枢的一串报名,让冯宝头疼不已。这几个官职,随便一个出来都能压的自己不敢抬头,可楼上的世子爷正在办事呢,可不能让对方进去。 拖!必须拖到世子爷下楼来! 冯宝连忙换上笑脸,躬身向林枢行礼:“原来是林大人啊,奴婢给林大人请安……” “请安就不必了,冯内侍,让你的人退到一边去,本官要进楼!” 林枢知道这死太监是在拖延时间,他忧心唐雄的安危,冷言说道:“重伤儒生,忠信王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说罢,林枢就抬脚向前,冯宝咬了咬牙,堵到了林枢的面前:“林大人,您要弹劾王爷奴婢拦不住,但世子爷正在楼上休息,不容他人打扰,林大人还是莫要与奴婢为难。” 砰砰砰! 楼上又传来几声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声惊叫与哀嚎。 林枢心中泛急,冲身后的福全喝道:“福全!” 福全快步上前,刚准备动手时却被林枢按下。只见林枢抽出福全腰间的佩剑,冷漠的看向前面堵路的几人。 “再不滚,本官不介意试试手中的剑够不够锋利!” 林枢往前一步,无论是干瘦的冯宝还是膀大腰粗的几名王府家奴,都纷纷后退一步。 就这样,林枢提剑走进了锦绣楼,一楼挤满了王府的亲兵和护卫,可都被林枢杀气腾腾的眼神给吓住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登上二楼,之间雅间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壮汉,里面传来一女子的尖叫声,以及淫笑与怒骂之声。 “忠信……” 这两名壮汉刚想阻拦,林枢一剑划过,其中一人的咽喉处就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细线。他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脖子,吓的连忙退后,另一人瞪大了眼珠,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真敢杀人!而且绝对杀过人! 砰! 林枢一脚踹开雅间的门,里面的喧闹声瞬间一滞。 “什么人?敢惊扰世子殿下!” 嘭! 来人还未看清林枢的样貌,就被他一脚踹倒在地。林枢直接踩着那人的脸走进雅间,只见里面有一妙龄女子正被几名儒生护在身后,其中一人就是唐雄。 “林大哥……” 林枢看了看雅间中的情形,相貌略带淫邪的高万弘正被几名精壮的内侍簇拥着,方才应该已经与房内的儒生发生过剧烈的冲突,临街的窗户都已经被砸了一个大窟窿。 唐雄等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两股颤颤却依旧死死护在那名女子的身前。 林枢不用问都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那名女子手中的琵琶以及破碎的衣袖,再加上高万弘眼中的淫邪,已经说明的一切。 “世子殿下,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重伤儒生,殿下觉得靠着宗室皇亲的身份,能不能避开律法的惩处?” 高万弘喝的醉汹汹的,被人打搅了好事,心中本就不痛快。如今又被林枢说教了一句,心中的怒火就更加旺盛了。 他懒得理会林枢,连问都没问一句,就对身边的精壮内侍说道:“给爷把这厮扔出去!” 这几名内侍明显是王府的死忠一流,听到高万弘的命令后就立刻向林枢扑来。 噗! 啊! 一声惨叫,林枢身上的绯色官袍就更加红艳,他眼中泛起一丝血红。脚下扑倒在地的一名内侍抽动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其余几人被吓的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贱奴安敢欺辱本官!死不足惜!” ------题外话------ 感谢神之前右、书友7976的打赏。 今天有神兽在家,电脑迟迟不能由我支配,先更新5000字,明早再继续码字。 正文 第二七一章 杀了他们 在林枢提剑进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会真的杀人。 自前宋开始,像李太白那种仗剑走天下的豪迈已经基本成为了历史。文武之别就像一道鸿沟,让世人已经忘记了圣人所倡的君子六艺中,还有射、御两项。 当林枢一剑刺死了一名精壮的内侍之后,鲜血染官袍的林枢让雅间中的所有人都瞳孔一缩,特别是剩下了三名内侍。 其中一人警告林枢,同时悄悄给门外的人暗示道:“林大人,莫要自误,世子爷身份尊贵,出了事你担待不起。刺杀皇亲,哪怕林大人简在帝心,也要看圣人答不答应。门外的王府亲兵不下数十人,林大人觉得你真的能安全离开吗?” 哐哐哐哐…… 能在王府混饭吃的没一个人是傻子,等林枢手中的剑见了血,王府的亲兵就涌了过来。 林枢冷笑看向已经从醉酒中被吓醒的高万弘,冰冷的眼神让这个色厉内荏的纨绔往内侍身后躲去。 “刺杀皇亲?呵,还真会扣帽子。那请问强抢民女、重伤儒生的世子爷,本官要带他们离开,行还是不行?” “好……” “不行!” 高万弘被林枢方才的狠辣所慑,刚想答应好让这个魔鬼赶紧离开,却被林枢脚下的一声否定之声打断了后半句话。 只见刚刚被林枢踹倒踩脸的人恶狠狠瞪着林枢,快步移到高万弘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姐夫,若是他们出了锦绣楼,强抢民女、重伤儒生的罪名就摆脱不了了。最重要的是王府的名声,现在正值关键时期,王爷那边……姐夫,刺杀皇亲罪同谋反,杀了他,陛下都不能说什么。” “可这是林枢……” 高万弘不聪明,但也不是蠢货。平时欺压百姓有亲王世子的身份罩着,最多被斥责几句,不痛不痒的打打板子。可若是杀林枢这个四品文官,他真的有些怕。 “万事自有王爷顶着,再不济去龙首宫求贵太妃娘娘,难道一个臣子还得皇孙赔命不成?林枢此人最善借势,今日若放了他离开,明日弹劾奏章就能淹了通政司。到时候陛下为了平息文官的怒火,姐夫的世子之位……” 耳边再次传来的话让他从犹豫中咬牙做出了决定,是呀,最多板子重一些,也好过被夺了世子之位要好的多。 “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无论是面前的内侍还是身后的王府亲王,都朝林枢围了过来。 “我看谁敢!” 林枢快速移步到唐雄几人身前,横剑在胸,大喝道:“往前一步者,死!” 嘭! 啪啪声作响,随着林枢的大喝,福全带着林家的护卫已经从二楼破碎的窗户边冲了上来。 “将他们送下楼去!” 林枢想让护卫先把唐雄等人从窗户边的梯子送出楼,可高万弘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留住几人,王府的亲兵立刻封锁住了窗户。 两方对峙之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林枢的身份让王府的亲兵多有顾忌,林枢也在拖延时间,在等王焕他们到来。 “姐夫,不能拖下去了,方才扔出去的人可能已经去报信求援了。” “赵志靖,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高万弘一巴掌甩在赵志靖的脸上,怒气冲冲的叫骂一声:“赶紧给本世子杀了他们,刺杀皇亲者,杀无赦!” 林家的护卫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不慌不乱的摆好了防御阵型,将林枢等人护在身后,利用雅间狭小的空间抵御着王府亲兵的刀剑。 双方刚一接触,就听楼下传来叫骂与冲突的声音,声音之大,甚至压过了雅间里的打斗。 “贱奴安敢如此放肆,本官堂堂翰林,也是尔等能阻拦的?滚!” “本官大理寺评事,杀官如同造反,想诛九族吗?” “楼上动刀了,瑾玉兄那边有麻烦,不要与这群人纠缠,快快上去帮忙!” “冲!” 咚咚咚咚,一群身着清袍官员冲上了二楼,原本阻拦在前的人竟然没有人敢继续拦着。 这群人中,有几人不知从哪里找到菜刀等物,胡乱往前挥舞,逼得王府的亲兵也好,家奴也罢,没一个人敢挡在前面。 就像方才那位大理寺评事所说,杀官罪同谋反,是要诛九族的。至于王爷会怪罪下来,最多死自己一个人。 “瑾玉兄,可还好?” “你们再晚来一会,说不定就等十八年后才能见面了!” 哐当一声,雅间薄薄的墙壁已经被王焕等人撞倒。 灰头土脸的王焕看到林枢等人无事,呲牙一笑:“这不是路上找了一把武器嘛……” 林枢看着王焕他们手中大小不一的菜刀,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能笑出声来。 他把目光转向黑了脸的高万弘,嗤笑道:“世子殿下,‘刺杀皇亲’的罪名,在下可不背。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知殿下要不要把我们一起杀了灭口啊?” 高万弘被林枢的话语挤兑着,雅间内外十数名清袍文官怒目而视,他知道是留不下林枢等人了,只能冷哼一声:“还不快滚!” 林枢仰天大笑,慢慢走到方才一直鼓动高万弘杀人灭口的赵志靖面前,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撺掇皇孙打杀朝廷命官,赵家还真是王府的好姻亲。不知本官今日死在这楼上,赵家是准备让世子妃守寡呢还是改嫁!” 响亮个耳光和林枢意有所指的话将赵志靖打了个懵,同时在本就有些多疑的高万弘心中扎了根刺。 方才有着混乱,冷静下来的高万弘对赵志靖的行为有了些不同的看法。不过他没有多言,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捂着脸的赵志靖。 “姐夫,我没有……” 林枢呵呵一笑,转身领着众人离开了二楼雅间。锦绣楼一楼早就乱的不像样子,王府的亲兵家奴纷纷退到一旁,林枢手中的剑刃上还在滴血,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哒哒、哒哒…… “什么人敢在京城闹事?速速束手就扌……” 原来是巡城的禁军赶了过来,林枢冷冷看向来人,事发至今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他们才赶过来,要是没有猫腻,狗都不信。 领头的校尉被面前这十几名身着官袍的人吓了一跳,特别是手持滴血宝剑的林枢,绯色文官袍,相貌极其眼熟。 只听林枢大声怒斥:“天子脚下,有人强抢民女、重伤儒生,尔等身为巡城禁军,这会才迟迟赶到。朝廷养你们有什么用?” 正文 第二七二章 哭孔庙 林枢知道这些人定然是被忠信王府的人拦住了,亲王世子的身份压下来,小小的禁军校尉自然不敢多言。 “让开!” 一声厉喝,堵在前方的禁军没等领头的校尉下令,就自觉的退到一旁。林枢领着众人离开了锦绣楼门口,各自坐上马车,往林府而去。 “哥哥,这位姑娘是?” 黛玉自林枢出门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在听到雪雁来报林枢与同年友人回到家中后,连忙让王嬷嬷去打听情况。 没想到林枢领着一名面带惊慌之色、怀抱琵琶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林枢跟黛玉耳语几句后,便离开后宅回了前院,留下这女子忐忑不安的偷偷看向了面前的黛玉。 黛玉吩咐雪雁去请张嬷嬷,她则柔声询问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如何称呼?” 只见此人款款福身:“民女甄爱莲,拜见县主!” …… 前堂的火炉烧的正旺,屋子里的人还没从刚刚的热血中恢复正常。特别是王焕,手中的菜刀都还没有放下,正在给煮水泡茶的管家林禄讲述着刚才的热血经历。 “行了惟中兄,这‘宝刀’是时候放下了。不小心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林枢大步走进前堂,屋子中的人纷纷起身。 “瑾玉兄……” “瑾玉贤弟……” 林枢作揖长拜,向众人拜道:“诸位贤兄快坐,余在此拜谢诸位贤兄了!” 一番拜谢,众人分座堂中。在林枢的询问下,唐雄等人将今日所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讲了出来。 其实事情很简单,唐雄等人都是国子监的监生,今日相约在锦绣楼探讨教授留下的课业,同时也算是几名好友之间的聚会。 期间有一卖艺的姑娘琵琶弹奏的挺好,便邀请其弹奏一曲,和音文章诗词。 不巧隔壁的雅间是礼部右侍郎赵修贤的小儿子赵志靖,此人本就是色中饿鬼,突然听到隔壁天籁之音,便起了兴致,破门而入。 同行的还有被赵志靖请来的忠信王世子高万弘,和赵志靖一个德行的高万弘见歌女小家碧玉,楚楚可怜,便要强行带其回去。 唐雄这群少年仕子哪里会想到与其冲突的会是亲王世子,一腔热血之下,便与王府的人对峙起来。 其中那名被重伤扔下楼的,便是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小儿子李维。 林枢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小,这李维不就是荣国府贾珠之遗孀李纨的亲弟弟吗? 等唐雄几人被林禄带去休息后,众人中年龄最大的蔺德泽率先开口说道:“瑾玉贤弟,接下来咱们得先出手,最好在今日下值前将弹劾的奏章递到通政司去。” 王焕紧随其后,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明白了这么做的原因。 “对,一定要快。高万弘毕竟是皇孙,要是他先一步恶人先告状,被动的反而是咱们。” 其余之人皆是出声附和,林枢也点了点头:“既如此,就由我来写吧。” “瑾玉贤弟是苦主,不如写一份请求陛下主持公道的奏章,弹劾的奏章就由褚贤弟来写,我等联名便是。” 蔺德泽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褚思远,众人中只有褚思远被分到了都察院中,上书弹劾之事交给他最合适不过了。而且还能顺道送他一个功绩,毕竟御史想要晋升,名气必须要先扬出来。 褚思远微微一笑,向众人一拜:“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等林禄送来笔墨纸砚,褚思远在众人的参详下只用了两刻钟就写好了弹劾的奏章,不一会后面就添了一大串的官职名讳。 在福全的护卫下,褚思远直接从林家出发,将弹劾奏章送去了通政司中,其余人则留在林府继续商议后续之事。 “我觉得咱们的弹劾分量不够重,高万弘毕竟是上皇亲孙,打伤儒生看似很严重,但在太上皇的眼中怕是只值一顿板子。” 盛程云皱眉说道:“况且宫里还有贵太妃在,便是太上皇想依法处置,也会被她拦着。那位再怎么说也是宠冠六宫的存在,枕头风还是很厉害的。” “难道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打几下板子?瑾玉兄今天差点被这厮砍了!” 王焕跳脚说道:“决不能这么算了,我这就去找父亲,让他老人家上书弹劾……” 林枢拉住暴躁的王焕,劝说道:“这事还用不到岳父大人出山,咱们的分量不够,孔庙的分量够吧!” “瑾玉贤弟的意思是……哭孔庙?” 蔺德泽惊讶的看向林枢,这哭孔庙说白了就是调动聚集儒生仕子的力量,来对抗皇权。 利很大,弊也不小! 官员儒生只有在冤屈无处申诉的时候才回去哭孔庙,若他们真的去孔庙前一哭,这不是再打皇帝的脸吗? 林枢点头后又摇头,他对蔺德泽说道:“是也不是,至少咱们不能去哭。那位被打的重伤的李维,其父李守中便是前国子监祭酒,治德三年因为上书请求太上皇归政之事被免了职,我看李老爷子就很合适去哭孔庙。” 好人选啊! 治德三年李守中一纸奏疏,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当时正值二圣相争的流言最热的时期。 这位刻板迂腐却又忠心朝廷的老爷子,在正旦大朝会上慷慨程词,直言二圣临朝的弊端,请求太上皇归隐龙首宫。 虽然李守中最后被迫致仕,可因为此次壮举名扬天下,在仕林中的名声几乎与大儒相差无二。 “若是别的帝王,哭孔庙这种有伤皇家脸面、有伤朝廷尊严的事定然不喜。可咱们陛下嘛,能打击忠信王府的名声,这机会绝对不会错过。” 林枢呵呵一笑,补充说道:“忠信王府没少宣扬陛下刻薄寡恩、囚父杀兄、苛待兄弟的谣言,只要把矛头全部引到高万弘的身上,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我想陛下还是很乐意看到忠信王府吃瘪的。” 蔺德泽还是有些担心,劝说林枢:“那……要不咱们还是想办法先在陛下那里探探底……” 林枢点头应道:“是要提前上呈陛下,不管咱们的目的是什么,做臣子的自然要多请示多汇报,善做主张的事可不兴做的。” 正文 第二七三章 功利的林枢 寒冬腊月正适合吃顿火锅,哪怕还没有到晚饭时间,林枢依然留客安排厨房送来了锅子各色肉菜。 美酒配佳肴,一群人吃的热火朝天,就连与唐雄一起来到林府的那几名儒生,都是吃饱喝足了才被依次送回了各自的家中。 “林大哥,对不起……” 陪林枢送走客人的唐雄突然垂头丧气的说道:“都是我不好,给林大哥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林枢的手搭在唐雄的肩膀上,脸上带着微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遇不平事当有血性,你做的不错。” 唐雄眼中泛起亮光,他的父亲是个武人,从小教育他要敢于向不平之事亮剑。后又学圣人之言,立志要做一个君子。 他不觉得自己见权贵欺压百姓与其对抗有什么错,只是愧疚于给林枢等哥哥的好友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我问你,当知道对方是忠信王世子时,有没有害怕?可有过退缩的想法?” 听到林枢的问题后,唐雄面带愧色,红着脸点了点头:“有过,而且直到林大哥来之前,我一直在害怕,腿肚子都是软的。” 林枢继续问道:“那为何还要坚持挡在并不相识的女子身前?” 唐雄正色回道:“我愿以身殉气节,不想让别人嘲笑唐家二郎是个没骨气之人。” “说得好!” 林枢哈哈大笑,啪啪拍了几下唐雄的肩膀,赞赏道:“你是个好孩子,保持你的初心,读书人的骨头,不能软!” …… 张嬷嬷仔细询问了甄爱莲的情况,在宫里见多了阴谋诡计,她从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所遇之人和事情。 甄爱莲在张嬷嬷的刻意引导下,仅仅用了短短的时间就把自己的情况交代的一清二楚。 林枢听完了张嬷嬷的汇报,心中感慨万千。兜兜转转,没想到了原著中的很多人和事情最终还是汇集到了一起。 这甄爱莲竟然是甄士隐夫妇的养女,也就是香菱(甄英莲)的姐姐。 甄士隐夫妇自甄英莲被拐走后一直在江南之地四处寻找,数年时光,甄家本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损失了大半家财,遍寻江南又耗费了不少银子。 要不是年中时见到一位云游四海的大师告诉他们,甄英莲如今人在京城,甄士隐夫妇怕都要放弃了。 至于甄爱莲,其实是甄士隐夫妇在金陵时从勾栏之人手中救下的可怜人,原本也是出身诗书之家,可惜其父滥赌成性,不但家产败光还逼死了妻子。 就连年仅八岁的亲生女儿都要卖给勾栏之地,幸亏甄士隐见其可怜,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动了恻隐之心也好,为丢失的女儿积福也罢,利用自己举人的身份,又花费了不少银钱,才将甄爱莲救了下来。 后来甄士隐夫妇收其为养女,带着她一边寻找甄英莲,一边精心教养。 张嬷嬷对林枢说道:“根据这位甄姑娘所言,那位大师曾言,甄家若想寻回女儿,还要经受一番劫难。甄氏夫妇如今重病在身,钱财耗尽,紧靠甄姑娘抛头露面卖艺求生,又遇到了这等事情,也不知道算不算应了劫难一说。” 这神神叨叨的事,林枢觉得甚为熟悉。甄爱莲所说的大师,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大报恩寺的了然大师。 也只有这位神秘而又强大的了然大师,才会指点原著中家破人亡的甄士隐一家来京城寻找女儿。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告诉他们甄英莲的具体情况,估计这天地之道,真有渡劫之说。 这种天地大道,林枢自认弄不明白。不过既然自己碰到了这等悲惨之事,能帮一把是一把。 “那甄氏夫妇现在怎么样?可派人去看了。” 张嬷嬷回道:“县主最见不得这等悲情之事,已经派人接了人。如今已经在客院住下,大夫说他们是因为常年奔走,心血耗费过甚。需要好好调养。大爷,这要耗费不少钱财……” “无妨,这甄举人乃是姑苏老乡,当年曾听父亲提过,为人仗义疏财,颇有贤名。嬷嬷可能不知,之前那位大理寺少卿贾雨村就曾受过他的资助。可惜,骨肉分离,又遇大火,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林枢说道:“钱财而已,千金散尽还复来,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 夜已深,林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披上衣服来到火炉边上,拿起火钳捅了捅压好的煤炭,屋子里泛起的火光照亮了他带有迷茫之色的脸。 这些年他一直在审视己身,原著中金陵十二钗中,正册也好,副册也罢,她们的人生尽是悲惨。 初时还想着尽力拯救这些可怜的姑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枢都觉得自己的心因为这一世的遭遇变得极其冷漠。 林家被人算计的差点家破人亡,也没见有人真正的帮过一把,凭什么自己要冒着无数风险去拯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呢?难道仅凭原著中所谓的金陵十二钗的名头? 若不是宁荣两府与林家牵扯太深,四个春与黛玉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加上贾琏这人确实不错,对自己的将来也有用处,他都不会帮着周旋。 咚咚咚! “大爷,可是醒了好喝水?” 值守的福全看到林枢的房间有细微的火光,还以为林枢是口渴起来找水喝,便敲了敲门轻声问道。 林枢回了一句:“我睡不着,进来陪我说说话。” …… 火炉边上,主仆二人分座两边,小桌上摆放着两盘小菜,温好的美酒顺着食道流入胃中。 福全被林如海派到林枢身边十几年了,自然看出了林枢的心情不是很好。 “大爷心情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枢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迷茫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冷漠之人?” 福全被林枢的这个问题问的一愣,摇了摇头回道:“大爷自小主持家中施粥之事,又劝说老爷降低庄子的佃租,善心之举不胜枚举,怎么能说是冷漠之人呢?” “我做这些事都是因为需要!” 林枢自嘲一声,继续说道:“比如施粥,是为扬林家善名;降低佃租,是为聚拢人心;资助书院,是为扬名仕林……福全大哥,我是不是很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