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专列》 正文 楔子 日子人的两张车票 江雪明是个日子人。 性别男,爱好女。 二十一岁,四年前来HK务工。 只为了给他的妹妹凑学费——免得文盲父母的教育下,这一家子接着儿女双盲。 他在红磡地铁站的卤味店当收银员。 如果你也乘这条地铁,应该能在地铁靠近检票口的小门店看见这么个人。 他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不算高。 面对客人时偶尔会挤弄出一点笑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股子服务营业的劲头。 如果没有客人,他是一副生冷的模样。眉头紧拧,似乎无时不刻都在思考着——思考着如何把日子接着过下去,只是今天......这日子似乎是过不下去了。 他收到了两张假钞——确切来说,那是两张质感非常像纸钞的车票。无论票面厚度还是纸张纹理都像极了千元货币。 当夜晚来临,地铁站的灯光逐渐熄灭,唯有一点点安全灯的光源朝着出口蔓延过去。 他捏着这两张车票,心中焦虑不安。 鼻子里嗅到围裙上油渍的咸腥味道。 眼睛里看见广告灯牌失光失色后像妖怪一样浓妆艳抹的模特。 踏出去的步子在空荡荡的甬道里发出冗长的回音。 他紧张地咽下唾沫,不敢正眼去看手里的票据,只希望这两张车票,能在昏暗的灯光里变回钞票。 “收了假钱,要照单全赔。” “店长说,收了假钱...要照单全赔!” 他只是念叨着,像是魔怔了。 “我真傻...买牛杂怎么会用到千块钞票来找零?还是两张?我怎么会上这个当?!” “白露得了皮肤病,请了三天假,要看医生,要看医生......她得接着念书。” “她必须看医生...” “她要好好的。我是她哥哥啊...” “我...”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可是他连崩溃的时间都没有。 他还有两个小时回到鸽子笼一样的出租屋里,给妹妹江白露准备明天早午晚三顿饭食。 接着洗澡,刷牙,在十一点之前必须入睡,否则第二天可能赶不上早间的开工铃。 回家的路上,他对着手机银行的余额看了又看,里边还存着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不过明天开工查营收账目就得伤筋动骨。 直到老旧的电梯门铃发出刺耳嘶鸣。年久失修的生锈门锁开始惨叫,进门就是厨房和厕所。 江雪明看见妹妹站在隔壁上下两层的木架床旁边,穿着短袖短裤,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仿佛一直在等他回家。 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和餐桌就这样挤在小房间里。 “哥...”江白露怯生生地问候着:“我没洗碗...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感觉很累。” “别说了,别说了...”江雪明褪下围裙的速度非常快,开始收拾碗筷,准备做饭。 厨房非常小,白露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干看着。心中只顾着着急,一个劲的解释着。 “哥...我不是想偷懒...本来说好的是我来洗碗...可是今天我发现手上也长了斑。”她背着手,不敢把双手伸出去。 雪明:“给我看看。” “不...我...要不等明天?”白露立刻改了口,眼睛里透着慌乱:“要不我睡一觉?睡一觉说不定它就好起来了!哥...我怕传染给你...我...” 江雪明的声音都变小了,他心中的石头变得更沉:“给我看看,白露。” 在苍白的灯光下。 白露两眼无神,黑眼圈也一下子暴露出来。她整张右脸有一半布满红斑,蔓延到脖颈和锁骨。 他捧着妹妹的双手,又看见腕口和大拇指的肉丘上出现了一团团红斑,一路长到了小臂,不少地方已经结块隆起。 他问:“疼吗?痒吗?” 白露只摇头。 他接着问:“医生怎么说?” 白露斜着眼,抿着嘴。过了很久才开口。 “只说是过敏。” 他回过头,接着收拾屋子:“那就是过敏,别害怕。” 白露急切地问:“哥...要花很多钱吧?” 他忙里偷闲回了一句:“没事,没问题。” 白露依然很紧张:“要不...要不我们回去?” 问出这个问题时,白露她有一万个不甘心。 “别胡思乱想,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躲开爹妈,要你好好读书,回去干什么?让他们给你安排亲事挣嫁妆吗?把你绑在轿子上送去山里?”雪明终于将妹妹扶回床上,“安心养病。” “嗯...”白露拉上帘子,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往外瞄。她看着雪明哥哥忙里忙外的样子,安下心来。 她听见食材在锅里咕噜咕噜响。 她嗅见特价鸡胸肉和通心粉在白水里煮出来的味道,尽管嚼起来像是树叶和泥巴一样,但是很香——那是哥哥亲手做的。 她看见哥哥麻利地收拾菜板,整理仪容仪表一丝不苟的样子。 她满肚子的小心思,琢磨着,哥哥那么好看,应该可以找到一个富婆,到时候就能过上好日子啦,只是要多笑笑——毕竟哥哥不喜欢笑。 她喊着:“哥,我给你说个笑话。今天我同学和我说的。” 雪明还在镜子前收拾胡子,瞥了一眼镜台上的车票,也没放在心上,“你说,我听着。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别害怕。” 白露接着说:“我同学讲,你这个人好怪。” “好怪?她们不喜欢我?”雪明捏着剃刀,仰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个早就被生活磨得工工整整的日子人。 “没有没有,她们喜欢,我们在地铁口看见你,她们都说你不像个卖牛杂的,像个模特。”白露的调子变得俏皮:“哪儿有得闲偷懒时候就开始看书读报的牛杂贩子,也不和客人讨喜卖笑,送卤味的时候,动作是在倒红酒一样。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像是...” 江雪明脸上难得有点笑容。手中的剃刀也像是明白了妹妹逗趣的心意,终于变得锋利起来,“得配上马丁尼?加橄榄和柠檬片?再来一口杀猪刀?” 白露接着形容着:“像个杀手,是的...哈哈哈哈哈...伪装成收银员的杀手。” “嗯。”江雪明只是应了一句。 “没意思没意思...我都那么努力了!你就嗯一下?”白露嘟囔着,翻了个身,“没意思,睡觉咯!” 不过一会她就睡着了。 等细微的鼻鼾传出来,雪明终于捯饬完里里外外,他带着一桶衣服去了洗衣房,回来时,站在廊道的晾衣绳下看星星。 他这个日子人,终于有了点时间用来崩溃。 他捂着脸,摩挲额头,尽量让声音小一些,免得吵到一堆日子人邻居。 “对不起,妹妹...哥哥是个坏人。答应了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个骗子...哥哥我是个骗子。怎么办呀...这他妈的...”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日子人的日子还得继续。 星光下,他盯着两张车票。勉强能辨认出票据上的字。 [九界车站] [HK→SW] [3号月台13节车厢15B座] 另一张车票则是返程。 九界车站?这个陌生的地名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嘁...做得这么像钞票,就是用来骗人的吧?连乘车时间都懒得写了?真他妈机灵啊...造假钞和做伪票假票判的也不一样,现在这些罪犯为了过上好日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随手将两张票据撕成碎片,扔掉了。 ...... ...... 但是——这只是个开始。 早间起床闹铃响起的瞬间。 雪明的大拇指已经按在手机上,仿佛未卜先知。翻身起床,穿衣套鞋,安静从容地掩盖下铺落地的声音,免得打扰妹妹睡觉。 一切都在几十秒内完成,仿佛精准的像钟表齿轮一样。 他机械般的动作在摸到工牌时戛然而止。 上衣口袋里多了两张车票,那分明是昨天夜里,他亲手撕碎的车票——熟悉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 这一回,车票上多印了一行字。 [九界车站] [HK→SW] [3号月台13节车厢15B座] [2024年7月7日 16:11分-23:55分] 鲜红的印刷字体显得那么扎眼,仔细去嗅,还能闻见油墨的味道。 另一张票据也如此,只不过没有写返程时间。 江雪明疑惑地盯着这两张车票,他千思百想,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昨天夜里非常清醒。 撕扯车票的声音和触感都是那么真实,不像是梦。 于此同时,日子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胡思乱想了,他得去上班——他随手将车票放回桌上。 他刚走到电梯门前,立刻就遇见一个快递小哥。 “是江雪明先生吗?您有快递。” “放门外吧。我赶时间。” “是您的车票。邮件包裹上写了,很贵重,还做了三万多的保价呢。一定要亲自送到您手上。”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下,紧接着内心有股莫名的寒意,像是浑身都冻僵了。 快递小哥就这么将一个信封放在雪明手上,赶着去送下一家。 顾不上什么工作了。眼下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 信封上的发件地址也是九界车站,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个空号。 他拆开信封,里面的车票与他刚才摸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没有票号,只有出发地和到达地,还有车站名字和发车到站的时间。 这张车票整体橙色,像极了千元面值的货币,但是没有徽印图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倒五芒星徽章和大麦穗纹路,它没有任何票据的印刷证明。 挪开大拇指,江雪明还能看见指头上侵染了一点点褐色的油墨,像是晾干的血一样。 他只觉得邪门,就像是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家伙向他发出了邀请。 可是问题来了。 “九界到底他妈的在他妈的哪儿啊!?” 日子人立刻就忘了工作的事,仿佛找到了度过难关的法门。 不过不是去什么鬼九界车站,而是立刻给当地警局打了个电话。 ...... ...... 当天上午,雪明进了红磡警务厅,和人民警察说明了这件事。并且完整的告知警方具体的细节过程。 当他向民警同志展示手中的车票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江雪明先生,你说的像假钞的车票?是你手上的这张吗?”警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意思,表情也非常的疑惑。 就在这个瞬间,雪明看着手上的车票,不太明白警官在问什么。 “对,这张车票。你看不见吗?就是车票啊...上边还写着......” “写着凭票即付一千元。”警官打断道:“承董事会命,二零零三年九月一日印刷。票号AK887411,是这一版吗?我认识字的。是货币哦,不是车票。” “货币?”江雪明愣住了。 警官嫌弃地问:“你哪里人啊?钱都不认识了?认成车票?” “哦...”江雪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心中琢磨着,莫非这诡异的车票在别人眼里,就是钞票? “拿来,我去验钞。”警官收走雪明手里的票据去了隔壁科室。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雪明内心忐忑。不光是这两天莫名其妙的遭遇,还有妹妹身上的皮肤病都让他焦虑难安。 过了许久,听见隔壁科室传出失落的嘘声。 警官终于回来了。 “喂!钱拿好!以后没事不许报假警!你是生活压力大吗?要不要我给你叫白车去看精神科啊?糊弄鬼呢?想吃牢饭吗?” “这是真钱?”雪明立刻站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这一切。 “对啊,还以为能立功呢。”警官狐疑地盯着江雪明:“这是真钱,验钞机不会骗人的,难道你捡来的啊?”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压力大。最近总是出现幻觉,下次我一定注意。”江雪明一边道谢,一边退了出去。 “(ˉ▽ˉ~)切~~还以为有假钞大案呢!”警官挥了挥手,“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要精神科大夫联系方式我这里也有。还下次呢?你还想下次注意点?下次你盂兰节来带冥币吧?痴线哦!” 江雪明一路假笑着,又是匆忙地踩着碎步退到门外:“谢谢...谢谢。” 不过几秒,他又回来了。 雪明礼貌地问着:“那个,警官你知不知道九界这个地方?” “九龙和新界我倒是都知道,九界什么鬼地方啊?要不你去地图导航里问问Siri,让它画个中间点试试看咯。还有,不要叫警官,叫阿Sir啊。” “好的阿Sir......” 离开警务厅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车票。 日子人的日子还得继续。 正文 第一章 记得上车 江雪明立刻跑去自助银行,将这两张票存进账户。 在机器面前,他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 如果说,这些诡异莫名的车票在其他人乃至验钞机的检验下都能以假乱真。 对雪明来说,这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 他非常需要钱。再也不想穷下去。 妹妹白露的病情越来越糟糕,哪怕是借债,去借高利贷,他都得把妹妹身上的怪病给治好。 他们两兄妹出生在一个荒凉贫困的小山村。 雪明在十七岁时就被家里人安排了一份电池厂的工作。 原因没有别的,只因为穷。 白露十四岁那年,两亲就选好了崇岭坝口的一户人家,要八万块钱的和亲嫁妆,明码标价把女儿送了出去。 原因也没有别的,只因为穷。 在自助银行的存取机面前,狭窄又肮脏的公共区里充斥着香烟的味道。 雪明的手按在发黄的操作台面上,他听着机器反复运作验钞时发出清脆咔擦声。 他多么希望这两张诡谲的车票能成为他最后的救命钱。 他细细想着,回忆着。 四年前,那个山城小镇里。 妹妹被绑上花轿的时候,向他投来的绝望无助的眼神。 后来,他就带着妹妹逃了。 要从家里逃走,还要逃出十里八乡祖庙亲友的关系网。 要父母再也找不到他们,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们说好了,要相依为命。 ...... ...... 手机震了一下。 存款短信发了过来。 “成了......” 雪明惴惴不安地取走银行卡,但现实容不得这个日子人多想。 他畏首畏尾左顾右盼,从龙标路走回租址,不过五百来米的距离,他像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避开父母炙热的眼光那样心虚。 他在临巷的便利店带上一些生活必备的日用品。又去港生市场买了菜,准备回家给妹妹做点好吃的。 提着两大袋东西,他打开了鸽子笼的小门,迎面便是白露那张长着红斑的脸。 白露依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像是惧光,又怕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让邻居看见。 她拉扯着雪明哥哥,让雪明快些进屋。又看见雪明手上的东西。 “哥...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你...你今天没去上班吗?不卖牛杂了?” 雪明犹豫了一会。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车票的事情告诉白露,毕竟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危险的味道。 他只是勉强挤弄出一些笑容,一边捯饬着杂物和厨具,一边与白露说。 “今天发奖金。我和店长说,你病了。店长心肠好,要我回来照顾你。你病好了以后再回去。” 白露没有多问,只是坐回了小桌前,眼神中透着机灵,又有些隐隐不安的意味。似乎从中猜到了什么。 过了许久,江雪明把饭食送到桌上。 白露老早就嗅见那股香味,这两个月里,她啃鸡胸都快啃出抑郁症了,见着好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雪明心中压抑的情绪,也在饭桌前烟消云散。 他看见妹妹亮晶晶的眼睛,止不住地咽口水,又故作知书达理的别扭样子。总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给白露夹菜:“吃呀,多吃点。小心噎着。” 又嘱咐着:“吃完了我带你去皮肤科门诊,马上就去。” 白露声音很小,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哥...我怕...” “怕什么?”雪明随口说:“你怕吃了这顿没下顿?怕打针?你放心,我有办法。” 白露斜着眼,表情像是见了狼的兔子:“我怕你骗我。” 雪明愣了那么一会,“骗你?什么意思?” “你实话和我说吧...哥,这些钱是哪儿来的?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回家?以前我生病的时候,那个店长欺负咱们是外地来的,你都要给那个铁公鸡周扒皮交告假赔偿金。”白露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我是你亲妹妹,咱们俩一起长大的,你骗不了我。每次你不情不愿的说谎,脸上都会挤出那种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雪明沉默了很久,他只顾着给妹妹夹菜。 白露也没追问,她知道哥哥遇上了麻烦。 直到兄妹俩吃完东西,屋子里安静下来。 白露从角落拉出一个大纸箱,拖到雪明面前,“哥,今天你走以后,我接到快递,是寄给你的。” 雪明的心沉了下去,箱子上的寄件地址是九界车站。 纸箱已经拆开,里边整整齐齐垒着大堆的车票,从中散发出的油墨味道非常刺鼻。 “这些钱,是谁寄给你的?”白露拧着一对小眉毛,嘟起嘴:“不是一般人吧?现在快递物流也不能寄纸钞呀...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事?你实话告诉我...” 雪明蹲在纸箱前:“我也不知道。” 白露接着追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去卖肾了吗?我刚才点了一下,里边有四百多万呢...” 雪明:“卖肾换不来这么多钱。” 白露疑惑:“你真想过去卖肾?” 雪明:“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露:“那你是找到富婆了?” 雪明:“不排除有富婆暗恋我的可能,但是我每天都在地铁口工作,没哪个富婆经常坐地铁吧?” 白露:“嗯...你最近是不是接了兼职。比如去中东或者南非当雇佣兵?” 雪明:“我连枪都没摸过。而且有我这种每天按时下班的雇佣兵吗?” 白露:“你是不是偷偷买彩票了?” 雪明:“我一般都是光明正大的买,从来不会偷偷买。中奖了也是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没必要瞒着你。” 两兄妹搔头的声音在小屋子里响了半天。 江雪明看见的,是一箱子车票。 江白露看见的,是实打实的纸钞。 他拉上白露,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四处都有眼睛在盯着他。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看医生。把你身上的病治好。” 白露心神不宁的,“这钱能乱花吗?不会有人来讨债吗?万一你被抓走了...” “我不怕坐监。”江雪明往衣服里塞进两捆车票:“我怕你不能念书,怕你吃不起饭,只怕你的病没钱治。” ...... ...... 长沙湾健康医院—— ——雪明把妹妹送去门诊。就一直坐在走道的长椅上。 交完诊金之后,他等着妹妹的检查结果,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认出这些车票。 难道说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脑神经有了认知障碍?会把钞票错认成车票吗? 还是说,真的有个贵人,在暗地里默默的帮我吗? 这些车票似乎在催促江雪明—— ——要他赶去某个地方搭车。 生活上的困难,车票也会帮他解决。 夜色渐深,窗外投进来幽蓝的月光。静谧的廊道中,偶尔有几个护工走动。 他能听见住院部传来的鼾声,嗅见消毒水的味道,护士站的几个小姐姐在议论着什么。 隔着二十多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醒觉,惊异于自己的听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中慢慢醒来了。 他听见护士站传来的话语,在议论自己。 “皮肤科来的那个靓仔,是哪个区的?” “看登记,是红磡那地方的。” “他有病吗?” “是他的妹妹,好像红斑狼疮。” “红斑狼疮不是那个症状,估计很难治了。现在海里污染那么多,吃喝都不干净,有很多怪病。” 一开始,只是在议论白露的病情 再后来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为什么还没有上车?” “他一定要去搭车的...” “你在偷听对吗?你要记得,一定要去搭车。” 雪明兀地站起来,浑身都是冷汗,他快步走到护士站,却发现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在玩手机。 他神色苍白,眼神像是要吃人。吓到了这位小护士。 手机摔在桌上,护士唯唯诺诺地问了一句。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雪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刚才是不是在对我说话?” “没有...我...一直都在看手机喔。”小护士拿起手机,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你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吗?我...觉得...好像太快了。能不能先让我想一下,做个自我介绍?” 雪明立刻回身,想坐回原位:“打扰了...” 不过几步路的时间,他又停下了。 因为他又听见了,听见身后那位护士在说着呢喃不清的话。 “他听得见,他知道。” “他要去搭车,他一定要去搭车。” 等他回头多看一眼。 护士站的工作台前,那位护士举着手机神色如常,也是一副警惕好奇又期待的样子。 “你妹妹在这里看病是吗?我有看登记表!雪明先生...... ......你好像很关心你妹妹哎。家里人能帮上忙吗?” 江雪明应了一句:“他们都很忙。” 护士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那有本地的好朋友能帮忙吗?” 江雪明:“没有。” 护士接着说:“登记表上有你的号码哦。我记下来了——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也知道你想搬家,你想换个清静的地方对吗? ——我也知道有一种药,效果非常好,能治好你妹妹身上的怪病。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 话音未落。 雪明的手机就开始震,有电话来了。 但是他看得非常清楚—— ——小护士从来没按拨号键,连手机屏幕都是黑的。 再低头一看,是个保密号码。 他抬头时,小护士又坐了回去,神神道道地说了一句,“回拨就好了,记得按时上车。” 这小护士的神态非常奇怪,雪明很难去形容。 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动作机械,双目无神,向着护士站的椅子,把这护士的肉身塞回原位。 雪明的呼吸急促,心脏在狂跳。 他不止一次自我怀疑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那一句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话语,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猎物。 ——你好像很关心你的妹妹。 ——你没有朋友吧? ——你的家人能帮上忙吗?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也知道你想躲到哪里去。 ——我这里有一种特效药,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按时上车。 他确信,自己绝不是疯了。 这些近似威胁的言语,都具有明确的指向性,它们都指向九界车站。 而且从这些信息里透露出来的,让雪明更加不安的事情是——妹妹的病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半个小时之后,白露从诊疗室出来,带着诊断书。 很遗憾的是,诊断书上的病理说明依然只有“皮肤过敏”。 两兄妹都知道,过敏症这种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问题是过敏源在哪儿呢? 又过了几天,雪明带着白露跑遍了附近所有医院,一无所获。 他用车票在鞍山健康中心附近租了一间干净通风的大屋子。把妹妹送去住院部静养,病情也没有好转。 白露身上的红斑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一周之后,也就是七月四日。 离上车日期只剩下三天。 早间,雪明照常在病房照顾白露。 医生在隔壁房间,准备过敏源皮试和脱敏针的药物。 白露刚醒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在睡眠时一直缺氧。 她的右脸被畸形的红斑结块挤压着鼻腔。 她醒来以后就开始哭,喘得特别厉害。 她问着:“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雪明:“不会的。” 白露又问:“我能好起来吗?会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了?” 雪明:“不会的。” “我一直在做噩梦,哥。我看见好多人...好多人在对我吼,他们好凶,他们要我上车,我不怕他们,我不怕...哥哥你放心...我不怕的...”白露抓紧了雪明的手:“哥...我想回学校...” 江雪明沉默着。 他低头看着妹妹的手。 手背上的红斑丘疹隆起,扭曲的皮肤显现出怪异的图案。 图案像极了两个字。 上车。 正文 第二章 月亮巷 七月五日。 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开时,江雪明拨通了那个神秘的保密号码。 他不知道自己拨打电话的时机是否正确。 离乘车日期只剩下最后两天时间,这对妹妹的病情来说,会不会为时已晚? 但是一天天过去,江白露的病情毫无好转,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无法忍受病房中妹妹发出的哭泣和长嘶。 这些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子,反复剐蹭切割着他的灵魂。 噩梦同样纠缠着他,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脑后长出了不少白头发。 如果现在他去照个镜子,一定会被自己那副如行尸走肉般的气色吓得魂不附体。 他的眼窝深陷,两颊和眉心仿佛有股黑气透出来。 从手机中传出清冷且让人焦虑的长音,连续响了五六次依然没有人接听。 这让江雪明躁郁不安又隐隐期待。 直到扬声器传出一声问好。 “是江雪明先生吗?” 那个声音像是被电流特殊处理过,和电子合成音一样,分不清男女老幼。 江雪明立刻答:“是我。你们在找我对吗?九界在哪里?我要上车。” 手机中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说着:“别着急,江雪明先生,我们会为你安排接车司机。” “什么时候?还有,你们答应我的特效药是不是立刻能送过来?你们是谁?要我干什么?我要去哪里?” “十分抱歉,江雪明先生。我一时还没办法同时回答这么多问题。要不我们在中转站找家茶楼或者咖啡厅好好谈谈?” “我要带什么?要准备什么吗?你们给我邮寄的那些车票,我也要带过来吗?” “劳你费心了,带上你的两张车票就可以了。” “我...”江雪明还想多问几句,可是电话已经挂断。 几乎在同时,他听见健康中心门外传来刺耳的汽车鸣笛声。 “来了——” “——他们来接我了。” 雪明先生立刻回到病房,坐在白露身边。 他看见白露熟睡时,依然挣扎在梦魇与病痛的苦难里,闻之惊颤,触则胆寒。 他想去轻抚妹妹的额头,却不敢伸手,仿佛染上异病恶疾的并不是白露,而是他自己。 他与主治医生交代了几句,并且在保守治疗的告慰函件上签了名字,做了最坏的打算。 然后抽走两张车票,毅然决然地下了楼。朝着尖锐刺耳的汽车笛声走去。 盛夏时节的天空并非像往日那样烈日当头。 湿热的大风像是赶马人,挥着鞭子把院落里的柏木叶子抽去更远的方向。 他换上一件卡其色长衣,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那一声声刺耳的喇叭像是恶毒的针一样,每次响起,神经衰弱的他,连心脏都要跟着绞痛起来。 踏出门廊,僻静偏远的林地外,羊肠小路上停着漆黑的轿车。 那是一辆伏尔加,非常古老的汽车。 江雪明只在书上见过它,是在布鲁塞尔国际工业展上,一九五八年首次面世的汽车。 两个滚圆的大灯仿佛是野兽的眼眸,直直瞪着他。 一列列竖排的进气格栅不见金属的光泽,反而像极了森森长牙。 挡风玻璃做了防偷窥处理,雪明看不见车里的情况,他走上去,敲了敲车窗。 ——后门立刻打开。 他俯下身子,却发觉后座是没有人的。 ——那刚才是谁开的后门? “高科技呀...”他矮身钻进车内,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漂亮话,想掩盖心中的紧张。 从后座往前看,司机的身形匀称,被驾驶位的座椅紧紧包裹着。 雪明先生只能看见藏青色的西装肩袖,还有按在方向盘上的白手套。 好奇心使然,他还想探身往前,仔细去窥探司机的样貌。 一个清冷的女声让他平静下来。 “江雪明先生,请坐好,我们现在马上送你去九界车站。” 他只得收起好奇心,安分守己地坐在位子上。 女司机:“你要听歌吗?” 雪明:“不用。” 女司机:“要开窗吗?” 雪明:“不用。” “好的,我们现在出发,目的地九界车站,全程大概...”女司机发动汽车,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多少公里。行程需要的时间是四十分钟。要预约车站的餐饮吗?” 雪明:“不用...” 女司机接着说:“BOSS给你在车站预订了一顿下午茶。” 雪明:“BOSS?” 汽车朝着高速路驶去。 女司机:“对,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一位。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吗?” 江雪明立刻追问着:“你能和我详细说说吗?看样子你应该知道很多...” 女司机晃着手指,没有回头:“开车时别和我闲聊,我这才刚上岗不久。” 江雪明只得作罢,他安静又闲适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至少现在,他知道这些神秘人对他似乎没有明显的敌意。 他透过后视镜,去偷偷观察这女司机的脸,只是一瞬间——后视镜中那对漆黑又机灵的眸子,对他投来别有深意的眼神。 只是镜中的对视,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雪明立刻就把视线挪开了。 “不好意思...”他看向窗外,再也不乱瞄了。 此刻,他能清楚的听见女司机带着泛音的坏笑。像是嘲弄,又像是诡计得逞。 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陌生。 天与地也一并暗下来,仲夏时的低气压带着云团一起扑向大地,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雷雨落下来,太阳也藏了起来。 车内开始燥热。 雪明先生终于忍不住,想问一句... “开空调对吧?”女司机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提前拧开了空调。 环境立刻凉爽不少,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在等待时,雪明先生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车窗外。 他的内心开始惴惴不安,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四年,窗外的街景,飞逝而过的建筑,对他来说都是如此陌生。来到红磡定居之后,这也许是他走的最远的一次。 这种不安的感觉比起单纯远行,又有些许不同。 他看见,在极远极远的地方,在商贸大楼之后,更远的天空中。 乌黑的云团遮盖了大半个天空,从正前方像是海浪一样,慢慢地侵蚀过来。 那成片成片的云层中是乌黑灰白糅杂在一起的色块涡流,轮廓与阴影互相辉映,又有最后一点太阳的辉光。 云层中不时闪过苍蓝色的雷霆,带着低沉的闷响,就像是野兽的低吼。 仿佛其中藏匿着未可知的巨大生物,那生物的身体中依然保留着雷霆和星辰的光。 这种陌生与疏离感,让雪明先生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静谧,看得目眩神迷。 他本想记住这条高速路的建筑,哪怕是记得一些路标——这样能让他这个日子人有些安全感。 至少在报警时,他能准确的说出“九界车站”到底在哪个位置,但是他做不到。 每隔几公里,路牌一闪而过。 在这五色斑斓又阴刻黑暗的公路上,他几乎看不清窗外的任何字样。 从车载空调中还透出了一股子草叶的腥香,这一切都让他昏昏欲睡。 他开始揉弄眼睛,打哈欠,试着挪腿,让小腿胀紧肌肉,血液加速泵进心脏,流向大脑,接着保持清醒。 “江雪明先生?你在后座上干什么呢?”女司机察觉到了异动。 只是这一句发问,像是魔咒一样。 他的大脑在思考如何答话的瞬间超载运转,像电量清零的手机,彻底关机了。 等他醒来时—— ——伏尔加停靠在一条古旧的老巷旁,巷头两侧的牌楼红砖上了年纪,长着爬山虎和青苔。 两侧尽是三四层低矮的建筑。 路上行人稀疏,食铺门可罗雀。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明亮的星星和昏暗的路灯陪伴着这辆汽车。 人行道旁的路牌写着它的名字。 月亮巷。 正文 第三章 你好像知道 江雪明钻出车外,立刻叫阴寒湿冷的空气激得发抖。 深巷里的景色非常古怪,除了脏旧的墙壁之外,还有纱绸锦缎一样的浓雾白烟。 他敲了敲车窗,又回到车中看了一眼,那位神秘的女司机已经不见了。 再看月亮巷口的路牌下,写着一行小字。 ——正是九界车站贵宾接待厅的路引。 这么说,只要往前走就行了。 他定下心神,拿出手机,对着四周的景物拍下照片,编辑短信和微信消息,将这些图片发到妹妹的手机上,报了个平安。 紧接着打开导航地图,他想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月亮巷在地图导航上的位置很不正常。 ——定位显示,雪明现在所处的地点,就在九龙西主干道的某家日料店旁。 可是实际上,他对着地图上的商铺招牌一个一个查验,却没有一家是对得上的。 巷口两侧的杂货、时装、食铺看上去像是十多年前的装修风格,店面老旧,大多都没有招牌。 偶尔有灯牌的店面,名字也十分普通。像是“天天便利店”或者“群英时装”这种门面比比皆是。 这景象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故乡的山城集市里。 他依然不死心,反复点击着GPS导航复位键。 反复尝试了十几次之后,他愕然惊觉,看见地图上的参数里,关于海拔数字这一栏。 当前位置:九龙西走廊东辉大厦十五号 海拔高度:-17521.11米 “我在...我在地下?”他抬起头,看向漫天星辰:“我在地下一万七千米?” 天空深邃的星星像是一万只眼睛。 手机时钟显示,现在是七月五日,早间九点四十分。 他清楚地记得,出发时间是八点五十五分,这趟旅途所花费的时间,与女司机说的行程时间基本一致。 他做了个深呼吸,叫湿冷的空气呛得咳嗽起来。 紧接着,他双臂互抱着,佝下身子,一头钻进了深巷中,朝着贵宾接待大厅的方向去。 这条巷子没有岔路,偶尔会转几个小弯。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两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两侧的建筑也越来越高。就像是他在往一座地底的深山夹缝里前进一样。 他打开了手机的计步器,已经走了三公里左右,再往右拐一个直角弯,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喷泉广场。 他的视野中,那广场的极左到极右目测应该有十几公里的平整道路,往后是深不见底的浓雾。 每隔两三公里,就会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铜雕,它们藏匿在雾中,若隐若现,那些雕像宏伟又诡奇,所刻画的形象像是一个个跪伏在地的巨人。 他看见,离他最近的那一座大铜雕。 这巨大的铜铁雕像身上的肌肉纹理与皮肤的痘斑凹坑,乃至毛细血管都是那么真实,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它们半跪在辽阔而深远的接待厅排楼廊道塔楼前。两条臂膀的肌肉虬札拧结,鼓胀起来,双臂向着星空揨举。 它们足有四十多层楼那么高,就像是在支撑着整个星空所造的穹顶。 在它们身上,披着短款及膝的露胸布袍,布袍上是一层层结实的绳索,绳索的外层还加了铸铁色泽的金属双环锁扣。 这些铜雕的脸,像是被某种寄生虫蛀空了一样。 从下巴的位置开始,斑驳杂乱的伤口带着咬痕,大环扣小环的牙印将这些巨大的铜头啃得面目全非。 他看着这些瑰奇壮观而诡异的巨大雕像,一时忘记踏步往前,愣在原地。 突然——相机的闪光灯和快门声,将他唤回了人间。 他警觉地向左右两侧瞥去。才发觉身后的巷口不止一个。有许多与他境遇相似的旅客,已经从其他巷口走了出来。 刚才的闪光灯与快门声,就来自身后百米之外的另一个旅客。 雪明看得清楚,那个人手里,似乎也有两张车票。 他仔细去分辨身后的建筑——几乎难用语言去形容这些诡异的石廊险路。 巨大而复杂的复合建筑里,有无数的梯台与出口。 它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个朝向的绝壁隘口中。 处处都是经过修整,仿佛刀削斧凿的悬崖与怪石。 处处都是人工造物,用来接引旅客的阶梯和小道。 那复杂的结构让他感觉到了设计者近乎疯狂的几何建筑美学。 他所在的巷道出口之上,还有近千条不同道路和阶梯拼凑耦合的其他出口。 在那些道路中,还能见到不少旅客小心翼翼地顺着廊道和阶梯一路向下。打着手机的探照灯,一点点往接待大厅的方向走来。 雪明像是最幸运的那个人,走在了所有同行者的最前方。 他朝着身后大声呼喊着,想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是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回应他,呼喊声传出去很远很远,能听见一阵阵回音。 空旷的广场中,只有巨大铜雕身侧的喷泉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 几乎在本能的驱使下,雪明决定向其中一位看上去比较靠谱的伙伴走去。 他能看清那位旅客的样貌,是个中年汉子,目测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大概是一条球场跑道那么远。 可是令他沮丧的是,不论他怎么走,手机上的计步器数字跟着跳,那个伙伴依然是那么遥远,仿佛从来没动过位置。 一步又一步,踏着玄黑的石板道路,他渐渐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气声。身体在低温低能的环境下渐渐变得沉重,双腿像是灌了铅。 他驻足休息时,两条手臂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咳嗽。 抬起头时,却兀然发觉,自己选定的目标,那个伙伴—— ——那个与自己相距不到百来米的中年汉子,似乎也在朝着这头走来。 雪明奋力地挥着双手,舒张四肢,他不懂手语,也不懂旗语。 他只是希望对方能看见这些动作,让两人之间产生联系,试着沟通。 在薄雾的笼罩下,远方的人影也在挥动双手。仿佛对雪明的肢体动作做出了回应。 “看来我是走不到他那边去了。”他终于认清现实,“这个古怪的广场,似乎不想让我们这些人凑到一起。” 这条路,雪明走了两个多小时,望山跑死马。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的妹妹了。 他转过头,看向贵宾接待厅的方向。 天边挂着一颗巨大的月亮,那月亮就像是天上的画布中,用荧光涂料画出来的一样。 月光下,巨大铜雕后边不远的地方,一列列低矮的洋馆像是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三座与铜雕同样巨大的方形厅堂。 正中央的大厅门楼上,挂着九界车站的铁招牌。在它的大道两侧,就是接待厅的男宾区和女宾区。 更远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汽笛声。 紧接着是铁轨与铁轮倾轧滚动时发出的低沉轰鸣。 薄雾中缓缓升起了一缕猩红色的浓烟。就像是火车头喷涌出的稠厚蒸汽。 他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回,视野中所有的标识与参照物都在向他靠拢。 巨像和喷泉越来越近——建筑也越来越近。 走到巨大铜雕跟前时,抬头去仰视这尺寸巨大的雕像,他的脖子都开始发酸,他才稍微意识到,创造这些建筑所需要的工程要件是多么离谱。 继续往前,在手机计步器的记录下,他走了差不多有五公里,终于到达了男宾区的入口。 四周一片寂静,身后的同行者还在赶路。 再往前,是五十余条红毯铺作的门廊道路。这些小门中间似乎还有一条用来运货通车的大门,约有八车道宽。 大概还有五十来米的距离,他就能走到门廊的入口了。 他能看见这些门廊前边的登记台,每个登记台旁都站了一位侍者。 是的,是侍者—— ——用他所理解的词汇来形容,与一般侍应生或服务员的印象有所出入。 那些人穿戴整齐,身上的剪刀尾小礼服和马甲一尘不染,白里黑外红领结,裤子的折痕走线,皮鞋的绑带样式,除了样貌有些许不同,其他的完全一致。 都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副神态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复制人。 他们端着银餐盘,小臂上搭着热毛巾。 餐盘中放着餐包,橙汁与餐前酒。登记台上摆着水盆和化妆镜。 他们有男有女,看上去大多都是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纪,脸上的表情也惊人的一致。充满了诡异的活力,仿佛随时准备好了,只等贵客上门。 当雪明走到门廊前方。立刻有个声音喊住了他。 “江雪明先生!” 熟悉的声线让他精神一振,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努力地回忆着,但是依然想不起来。 “江雪明先生,看这边,你的入口在这边。” 他应声看去,其中一位使者已经不徐不疾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依然记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陌生的女侍者就站在他的面前。 “江雪明先生,请跟我来,你的通道在左手边。”女侍者右手端着餐盘,单以左手轻轻掸走肩上的灰尘。像是行了见面礼。 雪明精神一振:“我记得你!我们见过!” 女侍者:“对!在后视镜里见的面?” 雪明点了点头:“对,你是那个司机!?” 女侍者也不见外,给人的感觉非常自来熟。 她大概有一米七出头,在厚底皮鞋的加持下,与雪明差不多高。 一头黑发用红丝带绑成高马尾,侧刘海给人一种英气勃发的感觉,是个帅姐姐。 江雪明依然记得她的眼睛。 那是他看过就难以忘记的眼睛。就像是在街头茫茫多的人群中,我们无法忽视的眼神,透着锐利和机警的意味,非常干练。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雪明先生。”女侍者将他带到登记台,送去登记手册和笔。 雪明接走了这些东西,开始写个人信息。 在这段时间里,他发觉这个帅姐姐还挺有趣的。 他听见女侍者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是你的向导,负责把你接到这里来,也会照顾旅行期间,你在车站的生活起居和吃喝拉撒。” 雪明头也没抬:“怎么称呼?” 女侍者立刻答:“编号9527。” 听见这个称呼,雪明眉头一跳,抬起头,刚好见着这姐姐佝着身子,双手撑在登记台上,直直的盯着自己。 俩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 江雪明不懂就问:“这是...你刚好赶了个巧?弄到了这么个工号?” 这帅姐姐爽利地答道:“不,我自己选的。不过嘛......” 她在登记台下使劲摇动手柄(就是字面意思,没别的),原本低矮的台面升了起来。 雪明也能站直身子好好写名字了。 帅姐姐接着说:“不过!虽然我叫9527,但我可不是你的一等下人。我们是友好互助,雇主和劳力的关系。”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雪明填完了基本信息,将登记手册还给这帅姐姐。 “小七、阿七、9527都行,不就是个编号么,哪儿有这么多讲究的。”帅姐姐一点都不见外,拉着雪明的手臂往门里带。 “那还是叫你小七吧。”雪明刚松了口气,可是又望见其他入口的侍者,都不约而同地向这头看来。 那些侍者的目光中透着恶毒和凶悍,就像是被其他猎人抢走了猎物一样。 这让雪明刚回到肚子里的心,又一次蹦到了嗓子眼,“什么情况,他们怎么都在看着我?” “哎,别在意。”小七正儿八经回头解释着:“这是BOSS造的孽。” “BOSS造的孽?”雪明不太明白,他在门廊里站定,准备好好听小七解释解释。 “就咱们老板嘛。”小七的肢体语言非常多,表情也很丰富。 她一会朝着雪明先生挤眉弄眼的,一会比划手势耸肩无谓,“你知道的嘛,你收到车票,然后咱们先去你家里,把你接过来。” 雪明点头:“对,是这么个流程。” 小七接着说:“然后呢,开它四十分钟车,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到迎宾大道接待厅门口下车多美的一件事,对不对?” 雪明接着点头:“没错。” 小七挤眉弄眼满脸嫌弃:“结果BOSS的意思呢,就是把客人丢在月亮巷,让你们走一个多小时路,靠两条腿干走过来,对着那面墙,先来半小时楼梯特训,再来半小时散步晨练,一套健身流程安排的明明白白,这都是BOSS的馊主意。” “啊?”雪明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仪式感。”小七搂着雪明老哥的肩,凑到跟前调笑:“仪式感你懂么?我反正是不懂,然后外边那些个哥哥姐姐也不太懂。” 距离有些近了。 近得雪明先生心跳加速。 小七接着发牢骚:“我们呢,就老早回去换衣服,准备接客人进来,然后杵在门外干等一个多小时。一个多小时啊—— ——我先是在HK最堵最烂的街上发怒路症,还要微笑哦!对你微笑服务哦!你当时睡得多香是没听到我咬牙切齿的声音。 就为了BOSS嘴里那句仪式感。仪个嗨鬼式感哦!” 连粤语的调子都跑出来了。 “叼毛老板出的什么天才猪扒包的主意,放在小众点评里这些细节都是要吃差评的啊。我要是客人,分分钟给车站打冚家富贵的顶级标语!” 小七撩着头发,把仪态和表情管理做好,又是嫌弃地絮絮叨叨:“还要什么高级感,扮着一副超模脸站门口等客人来。等客人走到半条老命都没了,到门口递橙汁和餐前酒,要优雅~~” 雪明眨了两下眼睛。 小七这才意识到失态:“哦不好意思爆粗了。嘿嘿...” 雪明接着问:“那刚才门外的那些哥哥姐姐?” “他们不是嫉妒吗?看咱们的眼神都快嫉妒到发疯了。”小七终于解释清楚了,把身旁的贵客搂得更紧些,像是找到了宝贝:“你算走运啦,是今天第一个到门口的客人,多亏你腿脚麻利,我也不用在这里傻站着啦,他们还有的等哦!” 雪明恍然大悟,感情刚才那些恶毒的眼神?是这么回事? 气氛变得正常—— ——又不那么正常。 反正经历了这么一出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的体验,雪明的心脏也没那么容易跳出喉咙了。 只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自个被这个刚见面不久就勾肩搭背的小七搂着,总觉得有点不适应。 小七疑惑:“点解睇住我啊?” 他刚想开口礼貌问候一下。 “那个...能不能...放开我...” 小七:“嘿,害羞啊?” “我非常尊敬女人。”雪明义正言辞的说,一边被小七裹挟着,往门廊更深处走,“七哥,我敬你直爽麻利的性格,我俩确实像是有眼缘,但是也没必要上来就这么亲昵对吗?我还有正事要做,我很忙,真的没空,我的妹妹还...”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脸颊一凉。 似乎有什么东西往他脸上啄了一下。 “好了。现在不害羞了吧?去洗个脸,等会我带你去见BOSS,谈谈你的妹妹,还有你的车票。”小七吹着口哨,把登记台推上来,化妆镜和水盆送到雪明跟前。 雪明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侧脸上还有口红印。 大脑在思考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是被女流氓吃了豆腐,有点很生气但是还要保持微笑的感觉。 他要洗掉一路的风尘,清理耳鼻的脏渍和眼角的油污。 要擦干净脸上的风尘,抹去脸颊的奶油色口红印。 他随口问了一句:“七哥,您以前都是这么多情吗?都是这样对付您的客人吗?您完全不怕差评是么?” “当然不是啦!我像个很随便的人吗?”小七的笑容非常反派—— ——要雪明去形容,好比影视剧里阴森诡异的古墓棺材中传出了玉石俱焚的笑声。 他擦干净脸上的水分,也擦干净了抽搐的嘴角,做好了表情管理。 “那您是觉着我好欺负吗?” 小七斜着眼撇撇嘴,没答话,一个劲地往门廊里领路,蹦蹦跳跳的。 雪明先生觉着自己像是吃了一记闷棍,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心中挂念着车票和妹妹的事情——只得乖乖跟在小七身后。 只是他还听见了小七的一句低语。 那声音特别小,又像是故意说出来的。 “你好像知道自己长得挺好看。” 正文 第四章 维塔烙印 走过门廊的通道。 再往堂口走百余米,经过八个大宴会厅的红门,江雪明来到了迎宾大厅的第一院。 他看见院落中成片的红松林,四周设有十六个大露台,露台后边是生活区——餐厅、浴场、娱乐室和健身房。 经由第一院的主路进入迎宾大厅最大的内部建筑中。 在拱门洞廊道的墙壁上,他还看见路标上写着此地的名字——叫做[五王议会]。 往里数十米宽大的拱门洞廊再走百余米,就来到了中央办事处。 两侧是金碧辉煌的浮雕墙壁与五彩斑斓的挂画。 五张金边油画挂在厅堂高处,直面着所有来宾。 办事处大厅人来人往,却异常的安静,只见一个个侍者带着自己的乘客往返于各个柜台办事敲章。 雪明看来,这些乘客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男女老少健康病残的都有。年龄分布也十分的随机。 他本想停驻几分钟,看出点蹊跷来,不料被小七拉着胳膊拖去了电梯。 “我不用办那些手续吗?”他站在电梯门前,盯着黄铜管线和纯黑的铁门,看着大门上的纹路。 小七随口答:“不用,你比较急。后边慢慢补办也行。” “哦...”他突然紧张起来:“是因为白露的病情吗?” 小七点了点头:“没错,你妹妹身上的病,很特殊。” 雪明追问:“你清楚?七哥,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话音未落,电梯大门打开。走出匆匆忙忙的旅客们。 他们大多穿着御寒的长衣,身上带着股奇怪的铁锈味道,神色怅然,像是刚刚得到了坏消息。 离得近了,其中一位旅客从雪明的身侧走过。 那个瞬间,江雪明清晰地捕捉到了线索。 他看得十分清楚,刚刚与他错身而过的高大旅人,从高领长衣和风帽的缝隙看去。 藏匿在暗影下的脖颈与鼻翼,都带着点点猩红色。 那种颜色,雪明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就是折磨妹妹的病魔。 他呢喃着:“他们...” 话音未落,小七就把雪明拉进了电梯,“嘘,别多问。” 电梯内只有雪明和小七两个人。 电梯磁卡在感应器的位置刷过一遍,五十五层的按钮就亮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四下无人,雪明终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刚才那些乘客...我看到其中一个脸上也有红色的斑疮。和我妹妹身上的怪病非常相似。” “对, 他们得的是同一种病。”小七双手互抱, 神色严肃,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安排你提前去见BOSS。” 雪明忧心忡忡:“有很多人得了这种病吗?有救吗?” 小七:“当然有救,不过我们是第一次,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发现[维塔烙印]。” 雪明:“维塔烙印?” “是的,这种病的名字, 就叫维塔烙印, 我本来觉得, 你在通晓那两张车票的秘密时,应该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小七侧过头, 看着江雪明的眼睛:“我们都不是普通人,我们能看见寻常世界中的异常,在常人眼中不可察觉的事物。或是他们眼里稀松平常的钞票, 在我们眼里变成了车票。你难道没有想过, 我们的眼睛和脑袋, 我们的肉身和魂灵, 本就是超乎常理的。” 雪明点了点头—— ——小七接着说。 “这座车站的历史非常古老,听站台的管理员爷爷说, 在他年轻的时候,这座车站就已经运行了很久很久。” 雪明又问:“这些旅客乘车是为了什么?” “我是新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BOSS和我们这些打工的交代过,不要随便问客人的私事, 我想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像是你为了你妹妹来到这座车站一样, 其他的乘客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所以才搭上了这趟列车。”小七沉思着:“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亲眼所见,大多乘客来到这里乘车之后,身上都会出现维塔烙印。” 雪明吞咽着唾沫,紧张起来。 “我也会得这种病吗?维塔烙印?” “一开始不会。”小七安慰着雪明:“只有反复旅行多次的乘客,在地底世界跑得太远,在其他的地方呆得太久太久,身上才会出现这种红斑。” 雪明急切地问着:“它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如果治好了...会不会有后遗症呢?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起初它和红斑狼疮的症状非常相似。”小七仔细回忆着员工手册上的备注:“患者的皮肤会出现大片大片的丘疹团块,后来会演化成脂肪结节,伴随着心绞痛和肺部的毛细血管栓塞。” 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往上。 雪明的心神一点点往下。 “这个过程会非常缓慢,持续整整十个月,就像是怀胎一样。伴随着极大的痛苦。”小七的语气越来越冷:“当患者身上的皮肤已经完全红透,其他病原微生物会趁着免疫系统崩溃时一拥而入。比如各种巨细胞病毒,还有常见的肝炎病毒,这个时候,患者会开始做噩梦—— ——后期最开始衰竭的,是患者的肺和肾脏,伴随着大片大片的器官炎症,在这个时候,患者会开始发癔症。 ——然后皮肤表面会出现深红色的蝶形印记。出现心衰,以及精神世界的崩溃,患者会彻底陷入癫狂。 ——到了鬼门关时,几乎所有患者的消化道都会停止工作,胸肺隔膜的积液转移到了已经死去的下半身。就像是等待临盆的孕妇一样。” 光是听见这些形容词,雪明的牙齿就开始打架,他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巴流淌。 小七努力地回忆着, 想把员工手册上每一条细节都说明白。 “最后,我们出生时绑紧的脐带——在肚脐眼的位置,那部分的脂肪积液产生的高压会最先裂开, 把患者开膛破肚。 从里边会涌出已经坏死的‘内容物’, 还有一团团与人体共生的寄生虫。患者身体就像是一个营养丰富的培养皿,这十个月里, 它孕育了这些生命。其中会出现两类比较常见的虫。 其中一种,我们把它叫做白夫人,它是幼虫,不过一颗米粒那么大,葫芦形状的。 另外一种,则是白夫人的成虫体,我们把它叫做癫狂蝶。它的眼纹很像闪蝶,但闪蝶都是蓝色的,这种红闪蝶从维塔烙印里诞生,和病毒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 白夫人在离开患者的身体之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在几秒钟之内就会死去。但是癫狂蝶会飞去更远的地方,似乎地底世界的更深处,才是它的归宿。它身上的鳞粉,包括它本身也是维塔烙印的传播源...至于这种疾病的名字......” 小七摸着下巴,考量了很久。 “维塔...Vita...是的,它源自拉丁语系,代表生命的含义。翻译过来应该就叫生命烙印。” “这该死的怪病...居然叫这么个名字?”一想到妹妹还在病魔的折磨下苦不堪言,雪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对那些虫子来说。”小七拍了拍雪明的肩,要他稍安勿躁:“它就是生命的符号。” “你们之前和我说,有这种病的特效药。”雪明咄咄逼人地追问着:“只要我按照约定上车,再回到车站。就会把特效药给我?是真的吗?” “没错,江雪明先生。”小七露出亲切可人的笑容:“我们有很多乘客已经使用了这种特效药,而且治愈了身上的维卡烙印。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不过...” 亲切可人的笑容,变成惊悚可怖的冷笑。 “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先生您一句。这种药物的主要提取物,就来自癫狂蝶的幼虫,我们用白夫人制药,它的药效非常神奇,几乎能治愈你认知范围里的任何疾病——只要是自然界内的羊膜动物,甭管是人还是畜生,这种万灵药就能在它们或他们身上起效。” 这些话听得江雪明头皮发麻。 如果说,特效药是用维卡烙印的幼虫制作的。 那培育幼虫的培养皿...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小七就像是会读心术的女巫那样,咧嘴笑着:“九界车站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制药单位,都会珍重世界上的每一位自然人的生命。你们拿到的万灵药,大多都是从工厂的制药车间里用其他方法制造的。” 电梯大门打开了。 两人往外走去。 江雪明不知道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是,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我该做什么?”江雪明沉下心来—— ——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拿到药,救妹妹。 “我们了解到,您家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小七在前方引路:“所以直接给您安排了另一趟班车,随时能出发。” 电梯外的长廊走道,窗外正是悬架在两百多米高空的铁轨。 雪明看见了—— ——他看见那趟红黑相间的蒸汽列车。 “上车之后,BOSS会亲自来见你。并且告知你在这趟旅程中需要做的事情。”来到月台塔楼旁,小七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柜衣架上拿下整套御寒新衣,给雪明换上。 他换上衣服,感觉十分贴身,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他问:“BOSS长什么样?” “你抬头往第二月台和第三月台的中间看,最高的塔楼上边。”小七指着某处。 应着七哥的手,在一片红雾缭绕的高耸塔楼后方。四座月台的正中央,最高的那一座塔楼钟盘下,有一副画像。 画像中,描绘着一位身着酒红色西装的年轻女人。 她坐在书房中,背后是陈旧的百叶窗。身旁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像是工作时给画师当了临时模特,非常仓促的样子,一头黑色齐耳短发也没有打理。 没有任何佩饰,项链戒指或耳环,非常的朴素。 她的样貌十分普通,没有化妆。脸上没多少血色。在月光和煤油大灯的照耀下显得死气沉沉。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猫。像是轻狂放荡恃宠而骄的顽皮鬼,朝着主人翻身亮爪,对着画师龇牙咧嘴,仿佛在狞笑。 “这就是...这座车站的主人?”这个普通的女人让雪明感到惊异。 因为之前小七口口声声反复抱怨,这里的BOSS非常造作,就那一连串的迎宾安排都透出一种繁琐复杂,令人抓狂的怨种意味。 “是的。”小七将不过巴掌大小的厚实笔记塞进雪明先生的口袋,“雪明先生,你该上车了。” 他们站在登车口旁,听见铁道工人敲打铁轨,复查管线与轮毂的动静。 远方传来管理员老爷子响亮的哨声。 这一切对雪明来说就像是做梦—— ——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变成地底世界的旅客,即将踏上一条未知的旅途。 他刚往登车口的铁网台阶踏上一步。又叫小七扯了下来。 “等会!等会等会!”小七喊着。 他疑惑的看着小七:“怎么了?还有其他事要吩咐吗?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你说你是个新来的,这件事关乎我妹妹的性命,七哥...我...” “对,对你说的没错。”小七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手上拿着条手帕:“你过来一下,有些事我不方便当着这些工作人员的面说。” 雪明凑上去,把耳朵送到七哥嘴边。 “我要说的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小七轻声细语: “维卡烙印是这个地底世界送给我们这些超凡者的礼物... 它那么恐怖,又那么迷人—— ——癫狂蝶能杀人,万灵药能救命。 ——天上不会掉馅饼,BOSS从来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她为乘客们安排旅途,乘客们结束旅途时收获宝物,这一切,恐怕也是对等的。 ——雪明先生,你要小心,如我一开始对你说的话。你与我,是对等的雇佣关系。我可不希望,我与我的第一位客人只有一面之缘。” 紧接着,江雪明的脸上又多了个口红印。 与上次的位置相反,左右对等。 小七又把它擦干净了。 “望您能平安归来。” 这一幕让雪明内心有些感动。 说实话,七哥这人吧,他感觉能处。 不说男女有别,这是他离开故乡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如此关心他的人。 只是他在上车之后,远远的听见七哥尖叫怪笑着,又看见她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往客房部的走道疯跑。 这一路上她挥着小拳头,像是拿到搏击赛的冠军,把雪明先生换下来的旧衣服揉成团,对着脏衣篓一个三分跳投。 “YAHOOOOOOOOOO!我又亲到了!赚到!~” 这一幕让雪明先生神色变得奇怪起来,内心刚酝酿出来的友情小船还没在人生的茫茫苦海里漂多远,就一头陷入了诡异的旋涡,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正文 第五章 他需要加钱 上车之后,江雪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有意无意地看向车厢里的其他乘客,试着融入环境,让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车厢里的其他客人们像是见了瘟神一样,不约而同地离开座位,行色匆匆地去了别的地方。 “怎么回事?” 一时间,雪明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些乘客在害怕什么,在躲避什么...... 清净点也好——这么想着,他将视线投向别处,让心神放松下来。 从列车入口的行李架开始算,一节车厢总共有十六排位置,算是空间非常富裕的豪华配置。 每排有三个座位,中间的走道宽得能放下餐桌。 窗口是开放式的,没有防护网,客人能倚着窗户看风景,甚至能直接跳出车外。 每个位置都配有工作台和餐饮副桌板。 雪明试了试台面的分量和手感,应该是上好的实木家具,修理平整,顶级的漆面工艺和打蜡手法让板材摸上去像是温热的玉石一样。 座椅上的绒毯和扶手的皮具,每隔两排的香氛,还有头顶的副行李架中藏起来的无痕音响传出的提琴曲。 这些昂贵奢侈的物料让雪明感觉十分的陌生。 他从来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他也没见过哪家酒店拥有这种级别的装潢。 车窗外笛声悠久,车窗里空气香甜。 他想着,这时候如果有杯热茶的话...... “江雪明先生。你的下午茶来了。”人未到,女人的招呼声和茶汤热气先到了。 雪明回头看去,从走道推来一辆餐车,停在他的座位旁。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那个女人打了个招呼,她穿着酒红色西装,黑色短发,与画像上一模一样。 她端茶送水的动作随性自然,手脚麻利的像个勤杂工,没有半点架子。 说实话,雪明从未见过这样萧然冷肃的女人。 她递茶时的腰肢舒展动作大方,面无表情, 颧骨与鼻梁都很高, 五官十分立体, 眼睛不大,非常凌厉。 鲜红的茶汤落进白瓷杯里,没有溅出半点水, 又快又狠厉。 雪明想说出那句你好。 可是这女人,好像从来都没把江雪明放在眼里。 她只是坐在桌板的另一头, 开始自斟自饮。 就在此时, 从餐车上钻出来一头漆黑的猫咪, 十分扎眼。 从它登上桌台之后,仿佛成了绝对的主角, 抢走了所有戏份。 它像个优雅的贵妇,在桌台上轻柔踱步。 好奇地打量着江雪明,一对绿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祖母绿宝石。时而变成线瞳, 时而又浑圆完满, 仿佛随时在变焦, 要从里到外把江雪明都看清楚。 雪明只觉得这小黑猫机灵得像个小孩子, 像伸出手去摸。可是他刚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路上——因为这只猫咪拒绝了他。 具体来说, 是这只黑猫,像是人那样,伸出了前爪, 按在雪明的手背上。 江雪明只觉得尴尬,干笑了几声。 听“轰隆隆”一串轻响。 钢链绞索与车闸咬合的声音传来。 突然启动的列车缓解了这份尴尬。 他收起对猫咪好奇的心思, 正儿八经的向对桌的陌生女人问了一声好。 “你好,BOSS。” “你好, 江雪明。” 黑猫说话了。 是的,那头黑猫张开了嘴。 它吐着粉嫩的小舌头, 露出白森森的牙,喉咙下的白毛跟着发声器官一起抖动着,说出了人话。 它的声音十分怪异,和雪明在医院接触的保密号码所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雪明看了看女人,又看了一眼黑猫。 紧接着重复着这个过程。 看女人,女人耸肩无谓,继续喝茶。 看黑猫,黑猫抿嘴眯眼,带着愠怒。 江雪明终于回过神来,想明白了,想改个说法。 ——谁能想到这座车站的BOSS是只猫呢?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眼前这位英俊...哦不,迷人...小可爱...嘶...” “威严。”黑猫插了句嘴:“你要找不着形容词我可以送你一本字典,江雪明先生。” “是,威严的站长。”江雪明震声改口,自家妹妹的性命还在这只脾气古怪的猫咪手上,他是一点都不敢得罪对方。 黑猫像是生气了,它单以两条后腿站起来,前肢互抱,尾巴焦躁不安地敲着桌。 “你刚才,是不是把她——” 从肉垫里单独弹出最长的那根爪子,像是手掌的食指一样,指向了它身后的女人。 “——把我的仆人当成了站长?别骗我,在我的车站,没有人能骗我。” “我...”雪明先生解释着:“我第一眼看见您的画像时,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你给我记好了,小赤佬。”小黑猫用它不过四十厘米的体长, 说出气场四米高的台词来:“我就是这座车站的BOSS,也是那副画像绝对的主要内容。我身后的这位仆人,你可以把她当做用来支撑我爬上画面主体的人肉猫爬架。” 雪明立刻点点头:“明白。” 黑猫换了个位置, 瞧着二郎腿坐在桌板边缘, 坐到了雪明面前。 它挥着小爪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你有求于我,我也有事托你来办——我们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有事说事,没事就散。” 雪明松了口气:“再好不过了,BOSS。” 黑猫...哦不,现在应该尊称为BOSS。 这位BOSS简单扼要向雪明说清了这次旅程的主要目的。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这趟车到达对应的站点,广播在停车十分钟前,会报你的名字,提醒你下车。” 雪明:“下车之后要干什么?” “去观察,用心观察车站以外的事物。”BOSS直言不讳地点出了雪明先生的主要任务:“把你看见的,经历的东西,记在你的乘客日志上,要详略得当。别当游记写。” “然后呢?”江雪明立刻拿出了小七塞进衣服的手册,夹页中有一支笔。他一边听一边记,生怕漏下细节。 “我会给每一位乘客安排相对他们自身来说,舒适又安全的旅程。”BOSS接着说:“像你这种第一次进入地下世界的新人,搭乘列车的时间应该在三个小时以上——这段时间里,你要把乘车日志上的规章制度搞清楚。你可以向你的前辈或者同行者请教乘车的经验。” “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会遇见什么东西?要待多久?有危险吗?”江雪明头也不抬,继续做笔记。 BOSS的语速极快,对答如流。“你要去的地方暂定名叫SW。 车站刚刚建成,以后还要改名,没有几个安保人员。 但是那个地域区块的灵灾浓度并不高,癫狂指数也很低,未知区域里的星界著民没什么攻击性,还希望和外界的人们交流。 简单来说就是...很安全。 根据之前乘客提供的情报来看,是一处适合搭建中转枢纽的风水宝地。 下车之后,我们的安保人员会把你们送到最近的补给站休息,经过两天观光旅游的时间,你们就能回到九界车站,拿到奖励。” 雪明在日志下留下潦草的字迹,又多了几个陌生的名词。 SW代表地名,车站的暂用名。 灵灾和灵灾浓度代表危险的灾害。 未知区域应该指的是地底世界里,还没探明的地方。 星界著民所说的,可能是地底生物,也可能是其他东西,暂且打个问号,等会去日志里查查详细的说明。 癫狂指数,应该与癫狂蝶和维塔烙印有关。 这只看上去纯良无害小黑猫所说的绝不简单。 这趟旅途也绝非它口中所述的“安全舒适”——雪明理了理其中的逻辑。 他直言不讳,点名要害:“你要把铁路修去更远的地方。” BOSS打了个响指,指节爪子弹蹭出清脆的响声。 “没错。” “我们这些乘客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对未知的危险和你说的那个灵灾十分的敏感。能在修建铁路的工程中,担任一部分排障工作。” “没错!我喜欢你的坦诚!” “像是驾驶员的领航人,为你背路书,记下每个车站节点周边的情况,还可能与一些未知的生物接触,你叫他们星界著民—— ——最好能查明地底世界未知区域的一部分秘密,这么说对吗?” BOSS满意地点了点头:“YES!YES!YES!” 雪明接着问:“作为回报,我会收到万灵药?” BOSS眉飞色舞强调指正:“具体来说,是一次完整旅程,你向我提供一份有明确价值的旅行日志—— ——而我会给你两人份的万灵药,不光能让你的妹妹恢复健康,也能让你保持良好的旅行状态。” 雪明沉默了很久。听见这虚无缥缈的价码时,他心中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BOSS,恕我直言,你别把事情想的太好了。 这不对等——你的员工一直都用公平对等的规矩来办事,这一定是你三令五申强加下去的仪式感怪癖。 给你写日志背路书,这只算我办成一件事,你却一门心思琢磨着,要给我两人份的药,你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盘算什么?你觉得我在骗你?要坑害你?”BOSS这个小机灵鬼立刻改了口,语气俏皮用词狠厉:“我收回之前那句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聪明人——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没得谈咯?” “不,除了药,我还要加钱。”雪明立刻加了价:“加很多很多钱,我是个很现实的人,是胆小好色的俗人。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万灵药是不是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包治百病。可是你们之前给我邮寄的车票,都是实打实的钱。” 小黑猫趴在桌板边缘,晃着爪子,漫不经心的样子。“那雪明先生你的意思是?” 江雪明合上日志,收好钢笔:“BOSS,我不可能长期呆在地下,我的妹妹还在等我回家。如果你想清楚了。可以把钱也算进对等的条件里,给我更困难的委托。” 小黑猫咂巴着嘴,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十分无聊。 过了很久,BOSS似乎是想通了,它终于开口,饶有兴趣地盯着江雪明,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对车站来说,普通世界的钞票就像是废纸一样。” 它变脸速度和翻书一样快,变得严肃起来:“江雪明先生,你谈钱的时候真的很卑微。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了解你。 也有其他人和我开过更离谱的条件,权色钱沾齐了的都有,甚至有人想去月球—— ——但通常他们都不明白什么叫做对等的交易,拿着离谱的货物开出离谱的价格。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废纸能从你身上捞来什么等价物,你算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这一回,就算是我做了一笔赔本买卖吧,我也不找你要什么东西了。” 江雪明伸出手,甚至没谈钱的数目。 “成交。” 小黑猫舒心大笑,伸出爪子。 “成交。” 临别时,BOSS对江雪明优雅地鞠躬致谢,像极了彬彬有礼的绅士,紧接着一点都不绅士地跳回了仆人怀里。 “雪明先生,你很特别。” 江雪明挑眉问着:“此话怎讲?” 小猫咪打了个哈欠:“你知道车厢里的其他旅客为什么看见你就像是看见灾星一样,说走就走了吗?” “为什么?”江雪明疑惑。 “因为你像个危险分子,他们的[灵感]在警告他们,要立刻离开你,旅客们在旅程中,也会依靠这种[灵感]来躲避灾难。” 小猫咪拍着爪子,又是指着天,绘声绘色地形容着:“你给人的感觉冷酷又残忍,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你送去灵感审查室做个全面的安检,你的魂灵里恐怕有不少违禁品,每个新人都应该过安检才能上车,可惜时间不够了。” 雪明没做任何表示,他只是打开日志,熟稔地记下几个新的词汇。 像是杀手在研究目标的行为模式,揣摩目标的出行习惯一样。 在他看来,理解这些事不算难。 与他平时切碎筋头巴脑烂牛杂,用刀子对付滚刀肉的脉络一样。 对一个地铁站里卖卤味,后厨提刀做红白案的日子人来说,这也是一种哲学。 它们复杂的筋络和血污团块,经常会让厨师为之惊叹—— ——这头牛生前到底用身上的这块肉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能让结缔组织淋巴腺或脏器在不该充血的地方充血,不该肿块的地方肿块。 变得像是一团塞满了厌氧胶的烂泥,胶水还干透了,拧成一条条坚韧又弹性十足的绳索。 想要用刀子和清水把它们分的明明白白简直难如登天,可是直接丢进锅里煮烂了再拿出来切,反式脂肪酸与脏器组织液又会把这道菜变成恐怖料理。 这比喻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 尽管它是一块牛杂,按斤算不过十几块钱的便宜货,没多少人在乎它的味道。 但是江雪明非常在乎。 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筋头巴脑,没有两次一模一样的行刀走线。 每天的工作都是抽丝剥茧,惊叹着存放动物尸体的大冷库,又送来了什么极品畜牲。 每天的神智都在崩溃边缘,蜷缩在人类难以居住的鸽子笼,又认识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在日志里写下遗书。 “如果我回不来了,请将这本日志交给我的妹妹。她在HK长沙湾健康中心,疗养院二栋病房405床,主治医生叫李康明。” “江白露,哥哥要和你说一件事。” “哥哥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地下一万七千米,我要去找一种药,它能治好你身上的病。” “如果哥哥死了,会变成沙,变成土,跟着云和风还有太阳,变成天上的雨,变成大海。” “唯独不会重新变成人——” “——不要在生活中去寻找另一个雪明哥哥,那不是我。” “我也不会心存侥幸,盼着生命里能出现另一个江白露,那不是你。” “世界上没有两块味道相同形状一样的牛杂。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和我读过的每一本书,见过的每一个人,每次呼吸,每次眨眼一样。” “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用满心好奇的眼睛去看世界,一切都是新的。我们还没长大,要变成愁眉苦脸的大人,对我们来说还早着呢。” “我们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人,难免会遇上糟糕的事情。” “不要为你身上的病去自责悲伤。” “好好过日子。” “我不会离开你。” …… ..... 列车安静平稳地行使在铁道上。 悬桥一路往更深的深渊延伸去。 窗外的风景时明时暗,地底开阔辽源的空腔与各类荧光植物和照明用的电气管线,组成了一片斑斓绝景。 BOSS倚在窗边,嗅着迎面扑来的硫磺味道,带着岩浆湖泡泡炸开时,迸发出来的星火光焰。 它的猫脸上有怠惰和安逸,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它形容着:“刚才那个小男人......很特别,我很喜欢,得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您还在想他的事情吗?”仆人冷着脸,不苟言笑:“真稀奇,您很少会去注意一个新人。” “我们早就给他发了好多好多车票,能当钱用,对我们来说,车票就是废纸,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BOSS举起高脚杯,绿油油的眼睛里折射出岩浆湖的金光:“可是他非要和我把这笔废纸的账都算清楚。” “听上去是个老实人。”仆人往BOSS的高脚杯里倒满羊奶。 “不,他一点都不老实。”BOSS却摇了摇头:“你没听出来吗?他要我老实点。” 仆人疑惑地问:“那您还喜欢他?” “他懂我的美学,要我老老实实做对等交易。”黑猫挑弄着小舌头,一点点把羊奶往嘴里匀,“我就喜欢他这点。” 正文 第六章 顶级乐子人的两张车票 铁轨与钢轮带着车厢轻微地摇晃着。 距江雪明离开车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不知道这趟车已经开了多远,也不知道目的地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遗嘱上留下最后几句话。 翻到扉页的乘客指南目录—— ——突如其来的光源引走了他的目光。 他看向窗外,列车刚从狭窄的隧道中冲出,四周的地貌变得空旷幽远,目力所及之处,都是赤红的岩浆湖,还有湖泊之外极远处的险山怪石。 八座巨大的钢架桥梁支撑着数十条铁道,各个铁道之间的信号灯与转线道岔上立着红绿两色的信号灯。 江雪明依稀能看见,不远处的铁轨上,每隔几分钟就会有其他列车通过。 他还看见,在更黑暗的地方,亮起红色警报灯牌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按倷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将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外,想看清那黑暗的岩窟中,那条正在发出报警光源的铁道。 岩浆湖的橙光照耀下,那一处铁路的道基已经毁坏,腐败朽坏的钢条落进湖泊中立马融成铁水。 赤红的灯牌下搭起了安全警告和施工维修的标示。 再往里仔细窥探,他依稀能辨认出岩窟道路中的黑影。 那些影子不像是人类,更不是什么施工器械。 纷乱驳杂的光影中,岩窟里似乎藏着许多怪物。 它们扑打翅膀时的嗡鸣声,传出去很远很远,尽管已经相隔数百米。雪明依然能听见那种令人抓狂的噪音,让人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一只手猛的拍在江雪明肩头,把他从窗外拉回了车厢。 “兄弟!看什么呢!” 雪明先生吓得不轻,倒不是被岩窟的未知生物吓住了。而是刚才他半个身子都在窗户外边...... 肩膀上突然来了一巴掌,差点把雪明的魂儿都给拍出来。 他被一股巨力野蛮地扯回座位上,紧接着就看见——这不请自来的乘客,也一个劲地外瞅瞅,努着身子凑到窗外,还听见那家伙聒噪的嗓门。 “啥玩意啊?这么好看?兄弟,刚才你在看什么?哪个方向?” 眼看这位旅客都快爬到车顶了,还在一个劲地抱怨着。 “哪儿呢?哎兄弟!你怎么不说话?” 江雪明终于回过神来, 解释着:“哦!我看见有个岩窟亮着红色警报灯, 在检修维护。可是那个窟窿眼里, 好像有怪物...”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车窗外的旅客身手矫健,一眨眼的功夫就钻了回来,站在走道上拍去身上的泥尘和煤灰。 雪明先生才看清这位旅客的样貌。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肩膀宽厚指节粗大。 和雪明一样, 那人穿着客服部配发的标准长衣。 从长衣领口能看见粉色的衬衫和结实的胸肌, 大腿小腿的肌肉鼓胀起来, 把牛仔裤撑得满满当当,大皮靴上的金拉链非常扎眼。 那人摘下牛仔帽, 在岩浆湖和车厢冷光灯的照耀下,五官显得十分年轻。 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没有胡子, 浓眉大眼。 他的鼻梁高挺, 嘴唇厚而有肉。眼黑占了眼睛的二分之一, 神采奕奕。棕色的乱发盖住了耳朵和眉心, 用手撩去脑后,变得清爽利落起来。 这位乘客回到车厢之后, 就把一个大背包扔在雪明的位置旁边,大大咧咧的坐在对面。 本来给客人们安排的座位空间还算宽裕。可是这个巨大的背包几乎把出路都堵死了,根本就没打算挪开的意思——像是这个冒失莽撞的年轻人, 给了江雪明一个下马威。 “能把你的东西收一收吗?”江雪明皱着眉,刚才在车窗外边被这家伙推了一把, 现在座位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哦!不好意思。”年轻人立刻起身,将背包扔去隔壁座位。 江雪明内心暗想——这家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等年轻人回到雪明先生的对桌座位, 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乘车信息卡和车票,与雪明正儿八经地说, “哎,兄弟,BOSS安排我跟着你,要我和你去同一个地方。” 江雪明沉默着,神色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子。 年轻人佝着身子,双手撑着下巴,往江雪明那头凑——接着说:“我姓步,叫步流星。你叫我阿星就好了,我要怎么称呼你啊?” “江雪明。” “诶嘿?好呀!好名字呀!”阿星拍手笑道:“吴钩霜雪明,飒沓如流星。我看你长得就很靠谱,咱俩到了目的地,BOSS安排的任务那不是手到擒来嘎嘎乱杀。” “阿星你好。” “嘿嘿!阿明你也好!” 就这样,没头脑和不高兴算是打了个招呼。 步流星坐下之后,就再也没闲下来。 这个年轻人充分向雪明先生诠释了什么叫顶级话痨。 “我是HK本地人,狮子座的!阿明你什么星座啊? 我看你不喜欢说话,肯定是巨蟹座,巨蟹座的人都闷骚。 车站里有好多好多好看的小姐姐,我要了几个电话号码,你要不要啊?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礼物带给你。 这个车站的乘客,个个都有故事,阿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呀?能说说你的故事嘛?让我高兴高兴? 不想说就算了嘛...凶巴巴的盯着我干嘛呀...” 雪明先生的怒气值肉眼可见的上升了,他暗地里琢磨着,会不会是初次会面时,自己惹那头猫咪生气了。 不然BOSS怎么会安排这么个家伙和自己搭伴,简直是精神上的顶级折磨。 他捂着额头,为了工作, 勉为其难的应付了一句:“没有,我不生气。” “不生气就好。”步流星一下子精神起来,说起刚才的事故铁轨:“哎, 阿明,我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次来这个车站乘车。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得互相帮助,互相提醒。” 江雪明:“嗯,你说得对。” 阿星接着解释:“刚才那条岩窟里的事故路段,你看见的影子不是怪物,那就是九界车站的检修员在工作。” “检修员?” “没错,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些东西。”阿星翻开乘车日志,又抢走雪明先生手里的日志,翻到同一页,“你看,乘车日志目录里写着呢!目前车站的铁道维修单位——纱羊III型。” 纱羊原本是地下世界的奇异生物,在四十七号区块到八十八号区块都有它们的身影。 它们的外形像是差翅亚目昆虫蜻蜓,故而得名纱羊。 成虫纱羊的体长在一百六十公分到两百公分左右,雌虫的体型要比雄虫大。 一百四十年前,纱羊的种群中出现了能与人类沟通的个体,并且学会了人类的语言。科研站推断,应该是纱羊本身长期与星界著民接触,获得了神秘的星界知识而产生了异变。 不久之后,这些虫子就成了车站的新员工。 它们能带着自身体重数倍的工程物料飞跃悬桥,具备空中倒车的能力,在现代社会,直升机的飞行机动未必能赶上这些天赋异禀的巨型昆虫。 经过三代的演化,科研站为纱羊量身打造了配套的工程护具和通讯装备。 还有不少未知区域中存在未开化的纱羊个体,它们也是检测癫狂指数和灵灾的重要标准。 阿星眉飞色舞振振有词:“怎么样?神奇吧?我在书页上见到这玩意的时候,就琢磨着,地底世界肯定有富氧地块,不然这些虫子怎么会长得这么大!而且肯定还有一个食物充足的生物圈......” “阿星。”江雪明快速翻看手册,头也没抬:“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了解了解你,你为了什么才来到这座车站的?” 步流星愣了那么一会:“你想了解我?” “是的。”雪明先生抬起头,正襟危坐:“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在这个危险的地下世界,我俩得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阿星终于正经起来,收起心思,认认真真的说着一点都不正经的话,“我是来找乐子的。” 江雪明像是没听懂。 步流星又重复一遍。 “我是来找乐子的,就觉得生活太无聊了,得找点刺激。 我老妈在南区和东区有两块地,隔海能看见维多利亚港。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我什么极限运动都玩过了,父母要我回英国深造好好过日子,可是我不想读书。” 江雪明又问:“你的车票是怎么来的?” 步流星答道:“是我偷来的,我想去监狱体验体验。我记得自己明明偷的是车票,结果警官硬说是钞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想去坐牢?”这超出了江雪明的理解范畴,属于知识盲区:“为什么?” 步流星低下头,神情变得沮丧:“我想知道牢房里是什么样子。有个朋友和我说......现在租金那么贵,住再偏也要三千多,鱼蛋饭三十块起,加上生鲜水果随随便便一个月花出去五六千块。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在这里活下去?年轻人的出路就是坐监,吃住免费,能按时上床睡觉,还不用挤地铁。”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来车站体验生活的?”江雪明抿着嘴,觉得眼前的家伙很不靠谱。 “我靠得住的。”步流星急了,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我很厉害的。你看我身手!” 话音未落,这冒失的年轻人又要往窗外钻。 阿星踩在窗缘,整个身体都悬在外面,像个置气的孩子,嘟着嘴要证明自己。 “江雪明!你看到了吗?我不怕的!” 窗外的狂风将阿星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深渊之下是金红色的岩浆湖。 列车飞快驶从悬桥上驶过,一头撞进了隧道道口。 在那个瞬间,江雪明眼疾手快将这个冒失鬼从窗户外边拉了回来。 只差那么一点,步流星就要变成隧道入口岩壁上的肉泥。 车厢在进入隧道之后,车内车外温度和气压的强烈变化让整个车体都开始摇晃。 步流星惊魂未定,被扯进车厢时只觉得脖子生疼,像是让一头狮子咬住了喉咙拖行着,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在走道上了。 再去看雪明先生—— ——他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右手的指甲外翻,带着撕扯衣物时留下的淤伤,拿着指甲钳一点点修理干净。 步流星摸了摸身体,擦干净脑袋上的冷汗,傻傻的愣了半天才爬起来。 “喔!!!好刺激啊!”他回到位置上又变回了那副龙精虎猛的样子,“雪明先生!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这个人很靠谱!” 江雪明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淡淡地说:“我和你说说我为什么来这座车站吧,毕竟我们要合作,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趟旅程。” 步流星:“好!我一定认真听。” 紧接着,雪明先生将自己的经历,还有妹妹的病情,都如实告知了这个小子。 一开始,他只是盼着,这不正经的小子能稍微正经一点。进入工作状态。 再后来,他说到自己开始写遗嘱。去看步流星的神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 这个大男孩鼻子通红,一对眼睛水汪汪的,就这么哭了出来。 “不是...”江雪明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你别这样。”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多愁善感。”步流星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擦鼻子,一边答道:“打小我就爱哭。没办法太好哭了。” 等到雪明先生说完,步流星已经泣不成声。 这小子趴在桌上,脑袋埋在手臂里,从衣服袖口传出来呜嘤嘤的声儿。 雪明先生把事情的原委都说明白了,又嘱咐着:“所以说,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步流星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又是擤鼻子,又是握拳打气:“我一定会把妹妹从病魔手中救出来!你放心!” “那个...”雪明先生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出来,“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啊!我感觉我在燃烧,心里沉寂了很久的感情要从胸口涌现出来!”步流星紧紧抓住了雪明先生的手:“毫无疑问,江雪明先生,就在刚才,在那个隧道入口,你救了我一命。” 阿星炙热的眼神让人难以直视,信誓旦旦地说。 “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牢牢记在心里了,我俩的人生本就像是两条平行的铁轨,终于在这趟列车上交汇。让我明白——这是我的使命。” 江雪明轻声细语:“你少看点动画片对大家都好。” 步流星不依不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同生死共患难。在报答这份恩情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 江雪明:“行...吧。” 步流星擦干净眼泪,学着雪明先生那样正襟危坐着,“像是阿明你想要了解我那样,我也想进一步了解你。” “哦...”雪明先生只觉得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这小子相处,比他见过的任何怪异场景都要恐怖,“你问吧。” 步流星有样学样的掏出日志本,拿出钢笔,准备做记录。 过了很久—— 似乎是不知道该问什么。 好像该问的都问完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于是他开口问。 “你到底是什么星座的?” 正文 第七章 稀人宫邸 列车广播中传出甜美的女声。 “旅客们,列车前方到站——稀人宫邸。” “请第四节,第八节,第十一节旅客——牛晓翠、王康、 Ryugu Yumiko(龙宫由美子)、Ben Klein(本·克莱恩)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在您下车之后,车站的乘务员与安保工作人员会主动联系您,为您安排稀人宫邸为期三天的观光日程。”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您为九界车站的排障工作所作的贡献。” “其他没有接到指名通知的旅客,如果您也在稀人宫邸下车,请为广播播报中的指名旅客让出道路,谢谢您的配合。” “本次列车靠站停留时间为十分钟。” “请其他未到站旅客不要随意下车走动,以免延误旅途。” “请您下车时认真检查随身携带物品,以免遗忘在车上,祝您旅途愉快。” ...... ...... 金灿灿的熔浆映出红黑相间的铁车皮。 雪明倚在窗边,看见远方越来越近的城市和车站桥引。 那是一座岩浆湖上的孤岛,它平整的地块围墙一路浸入熔岩湖泊中,像是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用结实耐热的陶土立方一点点堆出来的地基。 在那之上是一座宏伟的宫邸。 它就像个巨大的蜂巢,除了主仓室的铁路站台以外,分作层层叠叠的生活区。东西两侧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高架桥,摩托车从各个宫市的出入口通过高架桥去往别的地方,它也是市民的主要代步工具。 “哇哦......”阿星小哥换到雪明先生那一排,生怕看不清城市的样子,像个好奇宝宝。 这小哥几乎都快贴到雪明脸上了。 “稀人宫邸...”雪明先生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也是他来到地下世界之后,乘坐列车到达的第一个站点。 “乘客指南上说,这地方是地下世界的贸易中转站。”阿星拍了拍他的肩,给他解释着:“你看,那个最高的宫市入口,里面是一条商业街。” 雪明问:“能买到什么?” “乘客日志上没写。”阿星回答:“但是可以去稀人宫邸的接待中心要导购指南,各门各类的东西都有,还能买到星界著民托管的怪东西。” 星界著民——雪明在日志上见过这个词。 在科研站工作人员的认知中,它们更类似于超古代生物。 很少有星界生物能和人类直接沟通,对两者来说,不同物种的思维方式和社会结构也截然不同, 几乎无法达成共识, 虽然都是智慧生命体, 但是认知差距比人和狗还大。 这些生命体存在的形式千奇百怪,有些个体大如山岳,有些个体微如尘沙。身上的器官也千奇百怪, 光是乘客日志上的图例就看得雪明先生头昏眼花的。 总而言之,与星界沾上关系的事情, 都代表着危险和机遇。 乘车记录上, 就记载着其中一次星界接触, 以极其惨烈极其恐怖的结果而告终。 六十四年前,人类与一种叫做“帕尼尼”的星界生物产生了联系。 这种生物的外形很像是层层叠叠垒起来的水母, 通过一种诡异莫名的几何矩形力场漂浮在空中活动,像是气球。 人类起初发现这种生物时,还以为它只是和纱羊一样的低智慧生命体。 但是观察了十六个月之后, 科研站发现这些长得像帕尼尼汉堡包一样的异形, 能用看不见摸不着的矩形力场在岩壁上画画写字, 能做基础的数学运算。 这些帕尼尼不会使用数字, 而是用力场在空气中振打出富有规律的节拍,用强大的生物电去刺激地底的发光苔藓, 发出高频的光源律动。 它们就像是在唱歌一样,把这些富有理性和数学逻辑的事情都展现出来了。 它们会跟随着车站的基建电塔聚成一团,它们之间还会沟通, 就像是围在一处讨论着电塔,琢磨着自己的地盘怎么来了一个这么大这么亮的大家伙。 它们精巧的矩形立场能用岩石雕刻出和电塔一样的缩比模型。 可惜的是, 帕尼尼并不能侦听到人类的生物电。 而且第一次人类正式物理意义上的接触帕尼尼时,发生了严重的星界污染。 人类的免疫系统中, 有很多来自地表的益生菌与共生寄生虫,还有与人类的免疫系统对抗了五亿年的病毒。 许多帕尼尼与人类接触之后, 脆弱的物理肉身在这些东西的摧残下,立刻变成了一场烈度极高的流行病。 七个月之后,帕尼尼的六个种群聚落都经历了好几场大瘟疫。 最终,一种在人类世界极为普通的病毒性荨麻疹,让整个五十五区地块的帕尼尼死光了。 它们在死亡时,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立场变成了一圈圈扩散出去的辐射信号。 从此人们就再也没见过会唱歌的小水母,其他地块也再也没有发现过帕尼尼,就像是在帕尼尼的族群中流传着恐怖的传说。 它们用最后一点力气向其他族人呼出惨叫,要族人离开这里,逃去更深的地下世界。 稀人宫邸的核心建筑,就是那座电塔,也叫帕尼尼塔。 稀人的含义,本身指的就是族群稀少极为罕见的人种。 它提醒着所有地下世界的智慧生命体,在接触之前,一定要小心防备,毁灭彼此的并不止是敌意。 ...... ...... 列车缓缓启动。 雪明看见那座金碧辉煌的宫邸越来越远,又问着,“阿星,去那座城市里买东西,用的是哪国货币?日志上没说这个。” 步流星两眼一亮:“在地下世界,人们都是用辉石来做买卖。九界车站偶尔也会发一些血蝴蝶购物券,大都是用来兑换万灵药,如果有必要,BOSS应该会给咱们发报酬——辉石是地底世界的清洁能源,咱们这辆车能开那么快,用的也是这种能源。” 本来江雪明还心存侥幸,想从那个稀人大市场花钱托人搞到万灵药,现在这点幼稚的念想都没了。 ...... ...... 广播中, 又传出甜美的女声。 “旅客们, 列车已经出发了。” “下一站,七十一区, 暂时交界地编号:SW——请十五节车厢的江雪明先生, 步流星先生稍事等待四十分钟,然后准备下车。” “列车将会通过黄昏隘口,期间将会出现昼夜更替的自然现象,请第一次到达黄昏隘口的旅客不要惊慌。” “请白化病患者提前拉下车窗,避免暴露在强光直射的环境下。如有过敏症状,请到达车厢连接处,乘务人员会为您联系医师。” “感谢您搭乘本次列车,祝您旅途愉快。” ...... ...... “昼夜交替?”江雪明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阿星跟着说:“我也不知道,小本子上没写。我之前在车站里溜达,听人说,好像是最近才出现的奇怪现象。” 车窗外的倾角越来越高。像是在爬坡。 不一会,几分钟的功夫,整个车窗外都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江雪明看向窗外,列车已经冲出岩浆湖地块,像是从一处崖壁隘口中冲出。 火车的轰鸣声在辽阔的平原地带发出回响,原本漆黑的穹顶,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干冷的空气里,狂风像是刀子一样冲进车厢里,刮得雪明脸颊生疼。 “哇!天亮了?!”步流星瞠目结舌,看着“天空”中的云和雾。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天空中缓缓飘来了一颗巨大的火球。它就像是太阳一样,照亮了这片不见边际的平原。 “那是什么东西?”江雪明不觉得那是真实的太阳,因为它大得有些离谱。 用手臂来作对比,天上的橙色大火球几乎有拳头那么大。 “不知道呀。”步流星随口答道:“咋回事呀?你带手机了嘛明哥?能拍个照百度不?” 江雪明刚想拿出手机拍个照,一瞬间镜头被这颗诡异莫名的太阳所发出的温热光源烧坏。 他也没说什么,只得悻悻作罢。 他问步流星。 “阿星,你怎么不拍?” 阿星一拍手:“我手机也烧了呀。我还以为是意外,就想让你试试。” “你知道镜头会烧还让我拍?”江雪明觉得眼前这家伙真的有点不可理喻了。 阿星满眼无辜:“这不就试出来了么。” “你!”雪明咬牙切齿的,看见阿星那副真诚纯良的表情,最后也没说什么。 眼下这个顶级乐子人又从巨大的背包里一阵捯饬,掏出两个新手机来。 “来!明哥!先用着,当我赔给你的。” 江雪明看见桌面上推来的新手机,愣住了:“啊?” 阿星脸上哪儿还有刚才那副懊恼的样子,都是精神满满的笑容。 “我出远门都带着好几个手机呢!在攀岩爬山跳伞的时候,只有一个手机,万一它坏了怎么办?” 江雪明想要打断:“可是...” 但是他打不断。 阿星嘟囔着:“你就别可是了。” 江雪明还想打断:“可是...为什么是情侣款?” “哦!本来是我和我的安全员一人一个。”阿星也没多在乎这点事,神态稀松平常:“安全员说,这东西带的GPS导航比三防的军用手机配对性能还要好,他老婆拿着其中一个,他去哪儿都能找到。后来我就专门买这个了。” “道理我都懂。”雪明又问:“为什么给我粉色的?” 阿星眯眼咧嘴笑眯眯的说:“你很在意吗?” 雪明面无表情,能明显感觉到。 这个男人身边的空气在逐渐变冷。 有时候,想杀人的心思,在眼睛里是藏不住的。 阿星立刻笑嘻嘻的把另一台藏青色手机推了过去:“嘿嘿!逗你玩的!粉色的我用啦!我的衬衣也是粉色的!我就喜欢粉色的。” 江雪明不动声色地换了SIM卡,打开手机功能,果然能随时查到阿星的位置,而且定位非常精准,能导出厘米级精度的地图——他当时就在想这么准的导航用来解决感情上的抓奸问题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这部手机很好用,各项功能比起他原来那台老人机都好得多。 雪明:“谢谢。” “不客气!哎!~”步流星的表情非常浮夸,超级开心。 雪明又问:“之后我会还的,你想买什么吗?去稀人宫邸,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去哪儿?我不喜欢吃东西。”步流星佝下腰,这才让两人的身高对等,在一个平面上谈话,“这样吧?!明哥!” 他煞有介事地和江雪明说。 “我也没想要别的东西,我就想看看,稀人大市场里,有没有那种星界来的,超古代种族的小姐姐,我想和她们睡觉。” 江雪明:“什么?” “我想和别的种族的智慧生命体睡觉。”步流星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这是每个人类的终极梦想。你觉得呢?” 江雪明的手速极快,取卡器玩出花了,立刻把原来的旧手机换了回来。 他认为一个摄像头坏了也不影响使用。 紧接着用一个优雅而永不过时的手势,将阿明的赠礼推了回去。 “抱歉,是我冒犯了。” 正文 第八章 芳风聚落 列车到站了。 江雪明早在广播之前就做好了下车准备。 他贴在车门玻璃上,看着荒野的茂密石林越来越近。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天上居然下起了“雨”。 确切来说,这种雨水更像是地下巨大空腔的冷凝液,砸在玻璃上的动静非常大,仔细去看,还能从水渍中看见许多灰色的颗粒物,似乎是尘土。 他随手从自助货架上拿走一把大黑伞,带上几个面包当做晚饭,这些东西本就是为客人们准备的,不需要支付额外的报酬。 然后,车门在液压阀的啸叫中开启。 迎面扑来了一股湿冷的空气,激得雪明先生捂紧了衣领,将大衣的排扣好好扣上。 踏出车门之后,他遵照着广播提示一路往车站的安保科室走。 他走的很快,步幅极大,鞋子踩在湿漉漉的铁板路上,溅起一圈圈灰白的水花。 四周人烟稀少,月台上没看见其他乘客,只有阿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背着背包后来赶上。 阿星一边走一边笑着问:“你怎么不等我啊?我东西多...” 雪明:“你跟得上。” 阿星:“嘿!你这么信任我?” 雪明:“我信任你的肌肉和身高。” 阿星还没听明白雪明的言外之意,只是一个劲的乐呵。 在出站通道的侧门,两人转进安保科室。就像是为了节省电源,道路两侧的灯光也逐渐暗下来。 冗道狭长细窄,一侧还有不少员工储物柜, 雪明是大步流星跨过去了,流星只能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拱进来。 再到科室的办公厅大门—— ——雪明本着效率至上, 时间就是妹妹的生命的原则, 没有敲门, 直接闯了进去。 办公厅和楼道的规格一样,十分狭窄。 一眼看去, 目测只有二十平。 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挤满了文件柜和信息袋,袋子里都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便签和黄光灯条,像是用来在荒野中作示踪标记的道具。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穿着一身武装人员的行头。 黑尼龙紧身背心,MOLLE系统,灯具和子弹袋,夹具管钳与战场急救包一应俱全。 在这位安保人员的臂章上绘着一头黑猫的狞笑, 以及中英双语的车站名称。 雪明立刻表明来意:“你好,我要去SW。BOSS派我来的。按照BOSS的说法,我现在要跟着你,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在SW进行为期两天的调查, 对吗?” 安保人员没有立刻回话, 只是点了点头,聚精会神的盯着江雪明 那种眼神让江雪明感觉很不舒服。 暗光环境下, 安保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源折射出来, 就像是空洞无物的行尸走肉一样, 说是在看某个东西,其实瞳孔没有作出聚焦的微缩反应, 似乎是直接穿透了雪明的肉身, 要把他的脑组织都看清楚一样。 安保人员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肉体里,他利索地打了个响指, 快速起身,动作麻利得和雪明一样。 “好。” 收拾杂乱的桌面,拿走货柜里的黑色防水包, 这位安保瞬间变成了高效的工作机器, 连阿星身上的背包也一起抢走了,在前面领路。 “走。” 步流星看着这一幕摸不着头脑。 他拉了拉雪明先生的衣袖, 低声问:“咋回事儿呀?啥情况呀?” 雪明也搞不太懂, 不过眼下这位安保的态度让他感觉很踏实。 话少, 动作快, 不问多余的问题,不会浪费时间。 两人跟着安保来到停车场,代步工具依然是那台古老的黑色伏尔加。 不一会,汽车就开进了一片石林里。 江雪明好奇的往车窗外看,车站旁的建筑越来越远。 车道看上去很新,因为石林的树影,沥青路面上能看见受热不均匀而留下的深浅印子。 道路旁的树木已经完全石化,也不知道这片林地到底有多大的年纪。 车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橡胶轮胎碾过砂石的路噪。 这可把阿星憋坏了,他啥也不敢问,啥也不知道。只晓得阿明和这个安保哥哥话很少,也不喜欢聊天的样子。 雪明掏出了笔记本,想要了解目的地的一些基本情况。 “先生,你能和我说说,关于SW这个地方的基本情况吗?我们要住的旅店,还有[景点],我都会记录下来。” 江雪明拔出钢笔时那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就像是WALKMAN随身听敲下了播放键。 窗外的雨,伴着安保人员低沉的声线一起传到两个小伙子的耳朵里。 “SW是个代号,一般指的是暂居地的第一特征。你们下车时应该闻得到,这里的空气有一股腥香的甜味。不是很刺鼻。” 雪明低头作笔记。 流星则是有样学样,打开手机的笔记本开始搓玻璃。 安保人员接着说。 “它的本意就叫Sweet Wind(芬芳甜美的风),你们沟通用的是汉语,我们姑且就叫它芳风。” “四年前,探险队发现了这个地方,地侦仪器显示,这里有巨量的水源储备,我们决定在这里建设一个新的车站——可是令人意外的是,一个小型聚落,像是从地里钻了出来, 凭空出现在工程队周边,从车站往东南偏南的方向,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路程大概是四十公里。” 阿星好奇的问:“聚落?什么意思?” “就是人类聚落的意思。”安保人员答道:“当我们的工程队伍来到这片石林垦荒, 搞实地测量的时候——上个月还空无一物的石林山地, 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类聚落。” “原本我们认为,这些人类或许是车站里先遣队的后裔,在车站的拓荒历史中,有许多百人以上编制的队伍在地底世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或许他们没有死,只是在这个地方扎根生活,在这个聚落中生活的人们,就是他们的后代。” 雪明跟着问:“这个‘突然出现’...有迹可查吗?” “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所以才会持续调查这么多年。”安保人员跟着答:“这些凭空出现的人类行为习惯都非常奇怪。与现代社会脱节——在你们之前,其他乘客观察到,这个聚落只有两百多人。没有自来水和电,生存依靠的是地下水源里的部分鱼类,还有苔藓蘑菇和一些能在暗光环境下生长的植物。” “没有家畜,也没有宠物。” “不需要火和光源,吃生食。” “没有文字,大多数人会说话,语言语种也很复杂,从拉丁语系到亚洲文化圈的方言都有。” “诡异的是,这个聚落里的居民,能用不同的语言无障碍的沟通。” “后来我们的科研站认为,原本那个[先遣队后裔]的猜测应该是错的——除了语言以外,这个聚落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痕迹,甚至找不到通识历史记载的任何符号象征。” “好比一个人说英语,却不知道伊丽莎白和维多利亚。” “又好比一个人说汉语,却不知道秦始皇或孔子是谁,不知道汉语来自哪里。” “他们的游泳技巧高超,潜水捕猎的能力几乎比地表世界的任何一个专业运动员都要强。” “车站建设的四年时间里,工程队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但是发生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好比,昨天还在和你畅谈人生理想,要好好干活养家的兄弟,今天突然留下辞职信,然后消失在地底世界。 又好比,队伍里谈了很久,原本准备结婚的一对小情侣突然分手,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换了个爱人,去了别的区块生活,或者直接回到地面,过正常人的日子去了。 这些异常现象让科研站的工作人员感到莫名恐慌,关于这个聚落,似乎有一种未知的精神能量在作祟,它能把我们身边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而且,我们始终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他们生活在这里,为什么他们用我们的语言,和我们如此形似,却表现得像是另一种生物。关于芳风聚落,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BOSS要我告诉你们的,也是这些。” 雪明问:“我们的调查范围是?” “任何东西都可以,不要放过每一处可疑的地方。”安保人员嘱咐着:“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不要把这些生物当做人类看待,他们和人长得很像,在一起很容易混淆,但是相处久了,你们一定能感觉到这些生物身上的异常。” 阿星紧张地问:“此话怎讲?” 安保人员回头看了一眼阿星,依然是那种空洞无物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阿星,看得阿星心里发憷。 “您好好开车!看路师傅!”阿星立刻提醒着。 “我见过这些东西。”安保人员回头看路继续开车:“刚才我就在模仿他们的眼神,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包括之前和你们见的第一面,我也是这么看你们的。只希望你们等会到了目的地,不要大惊小怪。” “哈哈哈哈哈...”阿星干笑着,拍着雪明的肩:“你瞅瞅,明哥,这师傅还挺有幽默感,眼睛会说话!要我去模仿那个眼神儿,我还真不一定能学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知道——你那个眼神是不是装出来的?”江雪明合上笔记本:“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是芳风聚落里的原住民,只是比较机灵,混进人类世界里了。” 安保人员解释:“芳风村里的人,不吃熟食,曾经有乘客给他们送去吃的,只要是煮熟的东西,不论是蛋白质还是淀粉,他们一概不要,吃下去也会呕出来。” 从车窗的缝隙中,钻进来甜美又腥香的空气。 窗外的化石森林,粗糙的树皮纹路上,似乎写着亘古神秘而离奇的传说。 江雪明递去一个面包。他的眼神冰冷,开口说道。 “那就吃吃看?” 眼看安保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阿星笑哈哈的打了个圆场。 “都这么紧张干什么呀!~不就是个面包吗?我先来!” 说罢,步流星撕开包装袋就啃了一大口。 安保人员不动声色,拿走阿星手里的半截面包啃了一口。 江雪明听见两位兄弟喉口做吞咽动作时发出的咕噜声才安下心来,紧接着叹了口气。 步流星好奇的问着:“明哥,我和安保师傅都没问题,这不是大好事吗?你叹什么气啊?” “排除你俩这两个错误答案,我还得亲自去聚落里溜达两天。”雪明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吐出一句听来极为惊悚的话:“太可惜了,不能亲手把你送上科研站的解剖台。” 正文 第九章 偏光六分仪 在那位安保大哥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就到达了芳风聚落外围道路。 寒冷潮湿的空气中,那种莫名香甜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这让雪明感觉隐隐不安。 尽管之前这个安保大哥已经反复说过,这里的空气成分经过检测,对人体没有什么特殊影响。 但是雪明心中还是很担心,之前工程队伍中的人员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现象,肯定与这个聚落的居民或者自然环境有关。 他们在临近聚落的公路旁下车, 还需要步行三百多米的林地才能到达补给站。 踩着湿润的灰色泥地,三人保持着默契的沉默,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雨声,还有鞋子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泥地里的动静。 雨幕中,远处的低矮石楼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映入雪明先生眼帘的, 首先就是带着九界车站地标招牌的石筑建筑, 在那之后的不远处,则是层层叠叠的石桩栅栏。 他们来到石筑楼阁的避雨门廊时,雪明还特地朝着聚落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那些芳风聚落的建筑清晰可见——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怪结构房屋。 这些聚落居民似乎还停留在石器时代,房屋的材料就像是用草叶的泥灰土块糅成团,一点点垒起来的。 房屋整体就像是一颗倒立的水滴,下窄上宽,房子的最顶端堆满了墨绿色的未知植物,看上去像是藻类,用来疏水避雨。 这些居民的房屋都依着矮丘的裸岩而建,从屋顶的防雨窝棚和选址来看,这些屋子的防水性能都非常差。 一旦有水流蓄积在房屋的其中一面,恐怕泥草垒砌的墙面就会坍塌。 除此之外,雪明先生还看见了一些“人”在村落中游荡。 他不敢确定那些在雨中蹒行的生物,是否真的是人类。 这些人漫无目的双目无神地在聚落的泥泞小路上行走。双手无力地耷拉着,也没有向着某个地点赶路的意思。 雨水将他们的身体淋湿,身上披着难以辨认具体年代的粗布衣料。 有那么几个人干脆坐卧在裸岩旁,身上披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算不上,干脆用两块布加上几条坚韧的针织藤蔓穿插在一起,就算是“衣服”了。 安保大哥说的没错—— ——这里的居民, 除了长得很像人以外,没有任何文明的痕迹。 他们或许只是怕冷,才会把布料盖在身上。 雪明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因为这些居民没有表现出怕冷的行为。 他和步流星两个人,自从抵达芳风聚落之后,就一直冻得浑身发抖,体感估计不会超过十度。 安保大哥还好,身上的紧身衣和MOLLE挂板,还有防弹背心穿起来应该挺暖和的。 要仔细去考量推论的话,恐怕这些居民穿衣服的唯一理由,只是嫌弃雨水比较脏,不愿意让皮肤沾上泥尘,在吃东西的时候,身上有块布料能够擦手而已吧。 雪明将这些东西都记在笔记本上,紧接着拿出手机,对着聚落的方向拍下照片。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拿出钢笔,将聚落中的水滴形房屋都画下来,石栅的立柱也描绘记录,不肯放过任何线索。 阿星见到雪明先生站在门廊半天不肯动,心生好奇。 他凑到雪明跟前,看见雪明先生画画的样子,立刻好奇起来。 “明哥?你还会画画?” 雪明:“略懂一点。” 阿星:“那你一定是个大画家吧?你看你这个速写,画的多好啊——你之前是不是骗我的?其实你不是个卖牛杂的。也没有病重的妹妹?”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冷冽的眼神,看着嬉皮笑脸的阿星。 “嘿嘿...”阿星立刻老实不少,不过又愁眉苦脸起来。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江雪明收起日志和钢笔,跟着安保大哥进了屋子。 进门时,他又看见阿星在门廊前擤鼻涕的古怪模样。 他也好奇,这个一米九的大高个,怎么和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 于是他问:“阿星,你又怎么了?” “明哥你会那么生气,肯定是没有骗我。”阿星皱着眉头,抿着嘴:“那就是说,真的有个十八岁的小妹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受着癫狂蝶和维塔烙印的折磨。” 这番话叫雪明多留了个心眼。 他试探性的问着:“难道说,之前我讲的,你都没有听信?” “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全信了陌生人的话呢?”阿星的表情非常认真:“我又不是人口拐卖案里的受害者,雪明先生。” “......”江雪明听见这话时,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接着问:“那你现在怎么又相信了?” “因为我看见,你在画画的时候,那副表情...”阿星把背包扔到屋子的沙发上,和江雪明先生认真的形容着,解释着:“你捏着笔,就像是捏着手术刀的医生—— ——我曾经有几次失事,最严重的一次跳伞事故,多亏一棵树,我才活下来。 可是我的脾脏和半个肝都扎进了树里,当手术快要结束时,我醒了过来,当时看见的,就是我的主刀医师,那位医生戴着口罩,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江雪明帮助安保大哥给壁炉生火,也没多在意阿星的说辞。 “那位医生清理撕伤肌肉里的木渣碎屑,缝合伤口时的眼神。”阿星选了把老人椅靠了上去,“和你刚才画画时的眼神很像,就像是有条人命握在你的手里一样。” 江雪明没有说话,他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个步流星,和之前列车上的步流星判若两人。 安保大哥推着餐车出来,给两位乘客管上一顿正餐。 听他笑呵呵的打着招呼:“来,两位旅客,这地方也没什么能吃的,都是罐头。” “安保大哥...”江雪明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要不,你做个自我介绍?我们俩也不能一直喊你安保对嘛?” 这一路上,因为心中牵挂着妹妹,雪明一直保持着神经紧绷的状态,不知不觉的,似乎对任何人都吐露着敌意。 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这一路上的奔波劳累都得到了缓解,他的焦虑也在渐渐消散。 原本雪明还以为阿星只是个单纯天真的阔哥们,没想到这家伙的心思和他那件粉色衬衫一样,不仅张扬,还很精细。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队友现在看上去很可靠。 “自我介绍?我?”安保大哥挠着头,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起头,似乎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阿星问:“安保大哥你以前没和其他乘客做过自我介绍吗?” “说实话,没有。”安保从兜里掏出职员身份卡,递给步流星:“一般我们都是直接亮证件,哪儿有那么多话和乘客们说?” 步流星看了一眼证件,转而递给江雪明。 安保接着说:“你们也从我提供的信息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车站的保全工作,一般都是几年到十几年起步,光是芳风聚落这个车站,我就守了四年,之前在另一个地方呆了六年,这还算短的—— ——地下世界的环境很特殊,一个地方保不准隔几个月就会有新的异常出现。所以安保人员是要长期值岗的。 在同一个区块呆得越久,我们就对当地的状况越熟悉,简单来说,我现在回芳风聚落里就和回家一样,里面有几条路,哪条路通往哪里,我都是一清二楚了。 有什么新的东西突然冒出来,或者有乘客要来观光调查,我们几年如一日的安防巡查工作能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江雪明低头查阅着证件信息。 [证件姓名:Davie Boume(大卫·伯恩)] [性别:男] [年龄:三十六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聘员·武装人员] [职员具体信息:大卫先生是一位苏格兰人,他不善言辞,却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 他乐意模仿乘客的沟通方式进行交流,用没有个性来形容这个人再合适不过。] 证件背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作备注说明。 [在大卫先生十六岁时,他通过非法网站寻找到了车站的线索,找到了车站,这位普通人不像是其他乘客那样拥有超常的灵感,但他经过系统性训练之后,综合格斗能力与射击技术非常优秀,是一位轻武器专家。] [他顺利成为了车站的聘员,进入攻坚组,为九界车站的拓荒队伍攻坚克难。作为报酬,车站方面答应为他治疗癌症晚期的母亲。] [二十六周岁时,我们为大卫·伯恩安排了一份安防工作,让这位兵员退居二线,他有充足的假期去陪伴家人。]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SW车站担任安全员的工作。] [您好,乘客,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您的安全员,大卫先生并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 大卫·伯恩干巴巴的说着:“很多乘客和我都只有一面之缘,因为一个地方调查完了,他们就会去下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毕竟反复调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换不到万灵药。你说对吗...呵...呵呵...所以,我从来没有做自我介绍的习惯。” 江雪明伸出手:“我叫江雪明。” 步流星也跟着伸出手,有样学样:“我叫步流星。” 大卫先生愣了那么一下。 他看着这俩兄弟一人一只手,一左一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握上去了。 紧接着,就是开罐头的声音,铁勺和锡纸铝皮的摩擦声,还有咀嚼的咋嘴动静。 江雪明也没闲着,他很在意这位安全员,把身份卡读了一遍又一遍。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估计有很多地方都得请教这位老哥。 除了基础信息和备注以外,在身份卡上还有其他东西,令他很在意。 在这张厚实的卡片里,有一个精巧的夹层,轻轻一敲就能掉出来。 这个夹层中还有一张秘密卡片。用的是盲文,在暗光环境下根本看不清,得用强光照射,或者用手去摸卡片上凹凸不平的字迹才能明白上边写了什么,似乎是防止别人偷窥做的特殊处理。 [受检人:Davie Boume] [核验时间:2022年11月18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E] [精神:B+] [作战技能:A] [癫狂指数:E] [求生意志:C]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17%] 江雪明立刻问着:“我从你身份卡的夹层里,发现了这张盲文卡片,它有什么具体含义吗?” 乘客日志上没有这东西的相关记录。 “这个啊。”阿星插了句嘴:“这个东西我也有,是乘客的安检卡。” “我曾经也想当个乘客。”大卫先生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是灵感指数不达标。” “把你的卡片给我看看。”江雪明对步流星说,“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点给我?” 阿星又变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把自己的卡片递了过去:“你也没找我要呀!~” 江雪明接来一看。 [受检人:步流星] [核验时间:2024年2024年7月4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B] [精神:A+] [作战技能:B] [癫狂指数:B+] [求生意志:A+]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34%] 江雪明看不明白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具体含义,但是就步流星的安检卡,对比大卫先生这个正常人来说,阿星的数据总归是不怎么正常的,特别是癫狂指数和灵灾浓度这两项。 江雪明清楚的记得,这两个指数与乘客的思维状态息息相关。 癫狂指数代表的是受到外界环境干扰时,保持理性思维的能力。这个指数越高,就代表这位乘客越容易被外在因素所影响。 同时癫狂指数也作为区分不同区域危险程度的参考数值。 关于颅内违禁品和灵灾浓度,则代表的是这位乘客本身内在情理逻辑中的各项不稳定因素,这个数值如果非常高,就代表这位乘客本身就是情绪极端化的个体,非常容易出现极惊极怒的极端思维。 同时灵灾浓度也作为区分不同区域不同地底生物危险度的参考数值。 “怎么了?明哥?”步流星解释着:“你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啊?这卡片上不是说了,安检的仪器叫做偏光六分仪吗?它的精度不太准确,只用来核验乘客的灵感。有时间咱们还要去精度更高的六分仪机构做安检。” 正文 第十章 第四类接触 补给站的二楼有一排大通铺,分出来六个床位,这就是乘客的休息室。 随着地底世界的诡异太阳沉下山峦,雪明先生在这个诡谲离奇的世界,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他的睡眠质量非常差,夜里一直都在做梦,说不上是美梦,也说不上是噩梦。 在梦里, 他沿着稀疏石林,踏过泥泞的小路,来到了海边。 天与地都是一片惨白的灰色,他踩上砂砾滩头,留下浅浅的脚印,往远方的一栋小洋楼走。 洋楼的门廊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青蓝色的厚实连身纱裙,离得远了看不清脸,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本能的好奇心在作祟,在梦里江雪明执着地朝着那栋房屋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依稀能辨认出那个女人的脸——像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妹妹。 他开始奔跑,耳旁的海浪声,鞋底剐蹭砂石的摩擦声,大口喘气时的呼吸声。 还有打在脸上的雨滴,口鼻中嗅到的香甜空气,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那么的真实。 他跑到洋楼的门廊前,仔细去打量,想呼唤江白露,却发觉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来到白露面前一通抓心挠肺,喉舌与声带已经彻底罢工,完全不听使唤。 他这才警觉——眼前这个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虽然是妹妹的模样, 用着妹妹的皮囊,但这个女人的眼神与芳风聚落中的那些生物极为相似,像是一幅行尸走肉,江雪明绝不会认错。 紧接着,他就醒来了。 通铺的床缘坐着步流星。 阿星一看见雪明先生醒过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 “明哥,你梦见你妹妹了吧?” 江雪明心有防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星立刻答:“你做梦了,会说梦话,一晚上叽里呱啦的,念叨江白露这个名字一百零二次。” 雪明不说话,站起身来舒展腰肢,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脑袋里嗡嗡响,伴着严重的偏头痛。 阿星立刻又问:“小七是谁啊?” “什么?”江雪明心中一紧,“什么小七?” 阿星解释:“就是七哥,小七, 九五二七。这几个词,你也在梦里念叨个没完。” 我有梦见七哥吗?——对于这件事,江雪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在做梦时是无意识的, 清醒之后也很难保留梦境里的记忆。或许他真的梦见了七哥,只是不记得了。 毕竟这个看上去又怪又坏的女人对他来说印象深刻。 “哎...”阿星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明哥,这个小七是不是欠你很多钱啊?你睡觉的时候念了两百多次。我都算不太清了。” 江雪明的嘴角抽搐着——他不知道阿星是不是在说谎,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朝楼下喊了一声。 “大卫先生!我们要出发了,今天去聚落里观光,你有时间陪我们一起去吗?” 楼下传来大卫·伯恩有气无力的声音,“恐怕不行,你俩在睡觉的时候逼叨个不停,和报菜名似的喊了一夜,我根本睡不着觉。” 雪明:“喊了一夜?” 阿星:“我也做梦了?” “对,特别是你小子。”大卫从楼梯口探出脑袋,脸上的黑眼圈特别显眼:“你睡觉的时候念叨着四十多个不同的名字,连着念了六个多小时。” 江雪明疑惑地看着阿星。 阿星尴尬的笑着:“你了解我的,明哥,我家里很有钱,我的心也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留给了一个好妹妹。” “我不是疑惑这个。”江雪明坦言:“我俩做的是同一个梦?同一类型的梦?” “哦!哦哦哦!”经过这么一提醒,步流星终于回过神来:“你也去了海边?” 江雪明:“在石摊子上。” 步流星:“有一栋楼。” 江雪明:“门廊前边有把椅子。” 步流星:“椅子上坐着个淋雨的大姐。” 江雪明:“看不清脸。” 步流星:“穿着蓝色的裙子,没穿鞋。我还担心这大姐会不会着凉,多冷的天啊。” 江雪明:“离近了发现,是熟人。” 步流星:“可是那个眼神就和卖房重仓A股似的,再不济手头也有几支绿油油的基金。” “没错,看来咱俩梦见的是同一个地方。”雪明先生拿出日志和钢笔,将梦里的画面记录下来。 两人下楼和大卫先生说明了梦境的事情。 这位武装人员则是满头问号,以往其他乘客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上一次车站派人来调查,已经是六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大卫先生,你没有好好休息,可以先睡一觉。我们这么干坐着等你醒来也不是个办法。”江雪明和大卫先生说:“给我们一些装备,我们先去聚落外围看看,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可不行!”大卫立刻严肃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是你们的安全员,你们出了任何问题,我都要负责任的。” “怎么办?”阿星小声提醒着雪明:“要不等大卫睡一觉?等他醒过来再说?” 可是留给江雪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从来不觉得手里这几幅画,手机里的几张照片能从BOSS那儿换来万灵药。 这些不痛不痒的信息或许早就送进了车站的资料库里。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线索。 海边,石滩。 洋楼,女人。 梦境里的东西,很可能是最近几个月才冒出来的新现象。 但是光靠一张嘴,用虚无缥缈的梦,绝对说服不了那头狡诈的黑猫。 “我有办法...”雪明先生低声念叨着. 阿星:“什么办法?” 雪明:“等。” 阿星;“好办法。” 俩人在火炉前排排坐,就这么抱着双手,干看着疲惫的大卫先生一点点陷进梦乡。 大卫·伯恩靠在一楼的沙发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催眠的白噪音,引得他哈欠连连。 他一次又一次拍打双颊,要自己清醒一些,不善言辞的他又不知道如何说服这两位兴致勃勃的旅客。 他双眼迷乱,带着血丝,声音也渐渐小了。 “你们千万别想着撇开我单独行动。 我答应你们,醒过来的时候...我会带你们摸透芳风聚落的每一条路,但是现在不行,小伙子们... 我要睡一会...你们不会乱跑对吗?地下的世界...很危险的...” 雪明笑眯眯的说:“不会的,您放心吧。” “绝对不会!~”阿星跟着附和,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大卫先生一下下磕着脑袋,眼皮子在打架,喉口发出咕噜噜的呼噜声,还没有完全睡过去。 江雪明又问:“大卫先生,如果补给站来了那些怪异的聚落居民,我们该怎么保护自己呢?” 阿星矫揉造作地附和道:“对啊对啊,您睡觉的时候,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我的...”大卫攥紧了怀里的黑色防水布包裹:“包里有...武器...” 没头脑和不高兴两人一合计。 雪明扶着大卫先生的脑袋,慢慢往沙发上推,往火炉温暖的那一头靠。 流星蹑手蹑脚从大卫先生怀里把布包取了出来。 雪明顺手给大卫加了个枕头。 流星把门帘上的绒布扯过来,当做被子盖上了。 配合默契,行云流水。 两人一拍即合,击掌庆贺。 (???)╯╰(???) 没等他們打开布包找防身的家伙。 大卫先生也开始做梦,发出阵阵梦呓。 “点四五...ACP...” “M1911...” “AK105......” “马格南...” “我好喜欢你啊...” 清醒的两人面面相觑。 步流星挠了挠头:“感情这个大卫先生...” 江雪明提着布包,轻轻推开门。 “还是个枪性恋。” 正文 第十一章 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 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芳风聚落中走。 江雪明举着手机灯光,在灰白的浓雾中领路。 走到聚落的房屋旁,他们能听见十来米外居民的呼吸声。 ——已经非常接近了。 江雪明把防水布包揭开,从中搜出一堆武器和护甲。 他给自己套上MOLLE和凯夫拉避弹衣,防刺服和防爆插板,从一众枪械中选了一支史密斯维森MP9半自动手枪。 拉动套筒,检查枪膛。 开关保险,塞进弹匣。 这套动作把步流星看得一愣一愣的。 眼看雪明先生做完这些,又开始给阿星套上护甲。 阿星心里十分好奇。 “明哥,你会开枪作战?” 雪明:“没开过真枪,略懂一点。” 阿星又问:“那你是从哪儿学的?” 雪明:“主要来自中央六台,地铁站旁边有个玩具模型店,老板是个军迷,买卤味的时候经常赊账,我就找他要射击俱乐部的体验卡。” 阿星:“学这个干啥?” 雪明:“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步流星挠着头,配合江雪明把全套装备给穿上了:“有这个必要吗?” “我总是很焦虑。特别是在HK这座城市。”江雪明向好哥们实话实说:“横街杂巷地形复杂,车水马龙交通繁琐,地方小人口多犯罪率高。我必须学会一些技能,才能保护好我自己,何况我还得保护我的妹妹。不去学点东西,恐怕我很难在城寨的小屋子里安心入睡。” 此时此刻,步流星又想起一件事—— ——就在昨天,他向江雪明大哥炫耀着自己的身手时,闯到窗户外边,差些就撞上隧道的岩壁。 那个瞬间,雪明大哥一伸手就把他拽了回来。 那股巨力扯得他脖颈生疼,摔在走道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只是当时生死瞬间的体验太过刺激,阿星压根就没想太多——要知道,他的身高有一米九三,体重是九十二千克。 可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江雪明,只用一只手,就把阿星从车窗外给拽回来了。 “你听好,阿星。”江雪明沉吟着:“我们是第一次与这些生物近距离接触,如果它们是外星人,这就是典型的第四类接触,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 他从包裹里掏出了另一支MP9,没有上弹,塞进阿星的快拔枪套中。 “唔...”阿星乖乖的点了点头:“我感觉,明哥你真的好靠谱啊...” “我不知道这些生物是否会攻击我们。但是为保万无一失,我并不会把它们当做人类看待。如果有危险,它们试图搂抱或裹挟我们其中任何一个,我绝对会开火。”江雪明往身上插了十二个弹匣,将生存用的捕鲸刀塞进绑腿。 他的眼神执着而可怖,仿佛进入了工作状态,准备去对付牛杂。 他清空武器袋.把剩余的东西都抛出来。 “你看到了吗?这里还有三支AR-15自动步枪。应该是大卫先生的主武器。” “嗯!对!长枪我喜欢的!”阿星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劲的猛点头。 雪明摇了摇头:“但是我们不能用。” 阿星:“为什么?” 雪明:“因为我不会用。” 说罢,只见江雪明十指齐飞,手法迅速,将这三支步枪拆成了零件。 包括枪托,枪击组,导气系统,排障组,扳机组,枪管,能够徒手拆下的分体结构全都拆成零件。这些零部件被打乱,一股脑塞回了布包里,步枪弹匣的子弹也一颗颗退了出来。 江雪明解释道:“我不知道那些居民会不会使用枪械,这年头你去训练猩猩,猩猩都会有样学样,学会开火,以防万一,我把它们都拆了。” “你管这个...”步流星觉得哪里不太对,又瞄了一眼武器袋:“叫做略懂?” “是的,懂一点。”江雪明将战术手电和敌我识别标识佩戴好,同样的,给步流星也佩上。 他拍了拍步流星的肩,身高不太够,踮起脚才拍到,又拍了拍身上的手枪弹匣。 “你有需要,我会立刻援护你。包括给你作援护射击,丢给你子弹弹匣。” 阿星追问:“那明哥...你会急救吗?” “等等。”江雪明低头看着手机。 阿星疑惑:“等等?” 雪明先生抬起头,眼神中透着镇定,把手机里的备忘录给关了,换成计步器和录像功能:“好了,现在懂一点了。” 步流星抓狂地问:“感情你刚才是在查资料吗!!?” “你要觉得不靠谱,我还可以学一门丧葬服务的手艺。”江雪明面无表情,比那些个居民还要冷酷。 步流星震惊了。 雪明先生跨过阿星身侧,一手按着枪套,一手持刀护在心门,半佝着身子,小心谨慎地往聚落里去了。 他和步流星说:“我没多少时间,阿星——你不跟过来也可以,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看不起谁呢!~”步流星努努嘴,跟了上去,他有样学样的垫步佝身。拿着刀子尾随在雪明先生旁边。 江雪明好心提醒着:“刀不要这么拿,你不是有安全员吗?他没教过你求生刀具怎么用吗?” “我觉得这么拿挺帅的啊?游戏里不都这么握匕首的嘛?”步流星握着捕鲸刀横在胸前。 “那你离我远点。”江雪明翻了个白眼。 步流星:“为啥?” 江雪明:“我怕你等会万一摔倒,血溅到我身上。” 步流星听罢,立马改了个持刀架势,虎口握紧了匕首尾端,刀刃朝外。 两人一路摸到水滴形建筑旁。 离他们最近的聚落居民,只有五六米的距离。 江雪明一声不吭,放缓呼吸往前摸索。 步流星也是这样,跟在后边趟过泥水。 离得近了,雪明先生听见了一种类似梦呓的呻吟。 从那位居民口中不时冒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词汇,难以组成完整的句子,分不同国家的语言,就算偶然有汉语冒出来,也很难组成完整逻辑的词句。 ——看起来,这些居民不会主动搭话,也没有什么攻击性。 雪明先生从这位居民身边走过,一直面朝目标,不敢放松警惕,直到走出三米之外的安全距离,他才向着下一处水滴形房屋走去。 阿星跟在雪明先生旁边,心脏在狂跳,他终于听信了雪明先生的话,因为这些居民近距离看来,真的非常诡异。 这些居民的皮肤没有血色,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油腻腻的光泽,脖颈的动脉血管透着一种诡异的深蓝色。眼睛里的瞳孔没有聚焦动作,什么也没看,只是单纯地垂下双手,漫无目的行走着。 他不知道雪明先生要去哪里,只得给在明哥身后,经过一栋栋低矮的水滴土屋。 在聚落复杂的乱石苔地中,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探索着,逐渐看清整个聚落的地貌和建筑分布。 杂乱的石路小道中有许多盲目痴愚的居民在游荡,居住点旁边有一些浑浊的溪流,像是血管一样,为这个居住地提供水源和食物。 石台下稍微干燥一些的凹口也能看见光苔和奇形怪状的菌类。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甜味就越明显。 和外围环境不同,溪流汇聚到聚落深处时,变成了三条主干河流。 在河流旁,雪明和流星都看见,三五成群的居民蹲在滩头,两眼机警地盯着水面—— ——听“扑通”一声。 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些衣不蔽体的原始人一股脑扎进了河流里。 不过一米多高的水深,溅起了大片大片水花。 这些居民回到岸上时在互相撕扯殴打,争夺着手中的鱼肉。 他们几乎是一边撕扯彼此的皮肉,一边将白花花的鱼肉往嘴里塞,动作流畅得诡异,就像是手臂和肩颈没有骨头一样。 他们还在用各国语言互相叫骂着,出口大多都不离“妈”,因为大部分国家的母语中,问候母亲的词,发音大致相同。 步流星浑身颤抖着:“明哥...你看见了吗?” 江雪明:“看见了,血是蓝色的。” 在撕扯斗殴的过程中——两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居民的身体中,似乎流淌着蓝色的血。 他们的伤口愈合速度快得惊人,在争夺食物时头破血流,可是吐出鱼骨头的时候,上肢的伤口已经快要结痂了。下肢损伤的愈合速度稍慢一点,走路的时候还会跛脚趔趄。 有几个正在啃鱼肉的居民似乎听见了两位不速之客的动静。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们护着手里的食物,朝着江雪明和步流星嘶吼着,吐出各个国家的国骂。 那种感觉诡异极了—— ——就像是... 你明明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也听得懂它们所吐出来的句子。 但是很明显,那不是人类应该有的正常表现。 这些生物只是机械式的张开嘴,像是鹦鹉学舌一样,将词汇音节当做威吓的兽吼,喊叫出来了。 江雪明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这些东西,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步流星的持刀手止不住地抖动着,他眼睛通红,在雨水中发痒疼痛,看见那些怪异的居民唇齿中的尖牙,他又对着远方狠狠地回骂了几句。 “接着走,不要打扰它们吃饭。”江雪明继续往前带路。 “明哥,你不知道,我最恨别人骂我妈!我妈对我可好了!”步流星平复下心情,又问:“去哪儿啊?你这一路上不说话,也不和我提前通个气。” “BOSS当初选在这里建新车站,就是为了地下水资源。我们梦见了一片海。”江雪明解释着:“沿着这条河,找到入海口,去海边,找洋楼。找你魂牵梦萦的超古代种族小姐姐。” 正文 第十二章 没有脸的女人 两人往河流的源头走去,河道两岸的水滴形土屋越来越少,聚落的居民也见不到几个了。 到达入海口时,江雪明和步流星看见了这片“梦中大海”的样子。 香甜的海风迎面扑来,目力所及之处,海平线和天空似乎混淆在了一起,都是一片灰茫茫的色块。 一阵阵海浪涌上碎石滩头,在更远处,巨大的阴影匍匐在灰海更深的地方,其中有点点鲜红的焰光,是火山活动。 就像是有一头无法丈量的巨物,它潜伏在深不见底的海沟岩基下。 火山口喷涌出来的熔浆,是它背皮上的一万只眼睛。此起彼伏的浪潮,是它沉重缓慢的呼吸。 步流星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在这片神秘诡奇的海洋面前,几乎喘不过气来。 雪明先生则是径直朝着梦中的洋楼走去,寻着记忆中的方向走进了雾中。 细雨和大雾淋湿了他们的衣服。香甜的空气里,他们在交谈。 “明哥,看见这片海时,我感觉很不好...” 阿星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石滩,他能从鼓膜中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仿佛他内心的超常[灵感]在作祟,面对这片海洋时,他能感知到其中莫名伟大的存在。 那种虚无缥缈的压迫感,还有近乎疯狂的恐惧要将他压碎。 他就像是一只蚂蚁,看见了人类的鞋。 他的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他必须说点什么,必须和江雪明说话。内心的巨大压力让他进入了一种超然的状态。 他知道,如果现在让他去做安检,他的癫狂指数一定高得吓人。 这片海里有什么东西—— ——尽管那个东西,从来都不在意步流星,两者之间没有建立任何的沟通联系,也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步流星依然被海洋中的东西影响了,这种压迫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的身体中,各个部位的激素腺体在疯狂工作,大脑的生物电系统也在瞬间失衡。 他的脑神经突触不可避免地开始发出错乱的信号,让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他喉口干涩,像是熬了几天几夜的劳工,近乎恳求一样的问着:“明哥...明哥...你不害怕吗?你有没有听到?你有没有看见海里的东西...你...” 江雪明拉上了步流星的胳膊。 “阿星,别害怕。” 步流星感觉头晕目眩,在这片大雾中,他似乎看不见终点,神经衰弱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他们踩在砂石上的声音变得刺耳起来。 再后来,步流星只觉得那些噪音能牵动他的心跳,引得胸口传来阵阵绞痛。 短短的几百米距离,对阿星来说就像是在地狱中行走一样,每一步都是油煎火煮。 “明哥,你完全不会害怕是么?” “我不知道你的恐惧来自哪里,阿星。”雪明先生坦言:“是我们右手边的那片海吗?” “是的,难道明哥你感觉不到?” “感觉到了。” “那我们俩的灵感都在奏效,它在警告我们离开这里,不要再往海里去了。” “我们没有下水的计划,阿星。离那栋洋楼只剩下五六百米了,你能撑得住吗?” “能...我应该能。” “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不知道...” “我想也是,如果我把你丢下,以你现在的状态,让你独自返回补给站,恐怕情况会更危险。” “明哥...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都是这样?指的是什么?” 步流星感觉四肢有了力气,脑袋也不像是刚才那样昏昏沉沉了。 他能感受到胳膊被江雪明死死捏着,就像是从那条胳膊传来了源源不断的力气一样。 他的心率降了下来,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只是偶尔瞥向大海的方向,那种惊惧丧胆的情绪又会涌上来——于是他就偏过头,再也不往海洋的方向窥探了。 阿星缓了口气,他接着解释,接着问。 “不好意思,刚才我的脑袋不好使了,我是想问你......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吗?刚才在面对这片海洋的时候,我站都站不稳了。” 江雪明:“嗯。” “嗯?”步流星难以置信地撇过头,看着江雪明——看见江雪明的侧脸,看见那个男人毫无变化的表情,就像是怪物。 这让阿星有些难以理解,他连忙补充着。 “我以前是玩极限运动的,我跳伞攀岩冲浪滑雪都没在怕的,我可是超勇的。可是在这片海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到侵入性思维里了,我感觉它随时都会毁灭我...把我卷进去,把我压进万米下的深海里,让我身体里的所有空气都排净,把我压成一块饼干。” 江雪明:“嗯。” “所以明哥。”步流星执着地追问着:“我起初还认为,是你的灵感不达标,察觉不到我的感受,你能感觉到对吗?” “是的。”江雪明不假思索回答:“我能感觉到,特别是我的计步器也能感觉到。我们一路走过来,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一直都偏往内陆的方向走。好像身体都在排斥这片海洋。” “这么说就没错了,看来你确实是能感觉到的。”步流星像是找到了知音,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么,您完全不害怕是么? “不害怕。”江雪明反倒是疑惑起来:“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雪明先生琢磨着,给阿星形容着生活里随时可见的恐怖怪物。 “如果卤味生意做不下去,我想去送外卖。但是请辞的空窗期估计会很长,我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收入——这代表我要去借高利贷。 我曾经和几家借贷公司的人打过交道,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承诺能给我一笔贷款,但是代价很可能是我的妹妹。 他们在讨论白露的时候,就像是预先拟好了白露的偿债方式,安排在哪个夜总会,陪哪些人,用哪种化妆品或香水都想好了。 这让我感到恐惧,深刻入骨的恐惧,为此我才下定决心,要去学一些防身的技术。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我能带着妹妹逃债落跑。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去申请了一张信用卡,透支了几千块钱,但是有一天你找不到它了,它就在你家里的某个角落,一直在利滚利,一直在违约逾期,直到它变成呆账,无论任何时候,你都有可能接到陌生来电,通知你去处理这笔账,可是你无能为力。” 两人已经来到了洋楼面前。 拨开神秘的浓雾,之后是梦中见过的长椅。 椅背上靠着那个神秘的女人,背对着两位乘客。 江雪明拨开了MP9的保险,认真执着地说。 “步流星,我重申一遍,我不是什么没有恐惧的怪物。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包括你说的[灵感],它们都在抗拒这片海。但是我的生活里还有很多很多和它们相似的恐怖之处—— ——像是城寨里有十三户人家吸毒。 ——有八个老人封建迷信,家里供着来路不明的佛像,上个月说要吃婴儿的脐带来辟邪,谁知道下个月会不会割年轻姑娘的耳朵或者鼻子来开运? ——六处消防通道堵塞着,堆满了杂物和鞋柜。 ——晾衣绳旁边就是入户电线,雷雨天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隔壁机场降落的飞机,飞的最低的时候,离城寨楼顶只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就像是呼啸而过的龙,每天都能听到它的咆哮,我只能祈祷着,它每次都能选对降落的地方。 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住在混沌的深渊之底,看见妹妹平安无事,我就觉得日子能过下去。” 阿星惊讶的问着:“你没有想过搬家吗?明哥?换个环境?” “到哪里去?”江雪明想起了故乡,想起了老家像是通缉令一样的寻人启事。 他还想起,妹妹在学校时,和同学们一起念书的开心表情。 步流星愣住了,这个时候,他确实没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做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阿星他一样,有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妈妈。 也不是每个人出了家门,隔着海就能看见维多利亚港。 “它能对我做什么呢?”江雪明指着那片海:“有怪物从它里面跳出来?要把我的脑袋咬断吗?还有——” 他指着那条长椅上的女人。 “——她会做什么呢?她会对我下莫名奇妙的诅咒吗?她会来撕扯我的头发?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吗?她能让我生不如死吗?我很好奇...如果这信息能从BOSS那里换来一瓶万灵药。我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明哥...”步流星动了恻隐之心:“我家里有钱,要不我俩捯饬捯饬,去月亮巷外边,开个咖啡店?你那么靠谱的一个日子人,我那么开朗的一个乐子人,咱们一个揽客,一个干活,绝对是黄金搭档...我觉得有戏...” “我求求你了,刚才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像极了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旗。”江雪明丢过去两个弹匣,命令简单扼要:“检查枪膛。” 阿星也不多废话,掏枪拉套筒,复查枪械状态。 雪明先生:“上子弹。” 阿星照做。 雪明先生:“打开保险,持枪指地,半蹲跟在我右臂侧后方。” 阿星乖乖的,一言不发跟在雪明先生身后。 只见雪明绕了一个半弧路线,举枪来到这女人面前,枪口对准了这个神秘女子的脑袋。 阿星则是半蹲着。 他们看见,这个女人身上的装束,确实与梦境中的女人一模一样。 赤着脚,厚实的蓝色纱裙。 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妙曼的身体曲线。 只是那头漆黑的长发下,脑袋上没有五官—— ——原本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青黑色的皮肤。 江雪明立刻说:“拍照,阿星。不要开闪光灯和快门声效。拍完了告诉我。” “好...”步流星单手持枪,照做,“拍完了。” “退后,慢慢的退后。准备进屋搜查。”江雪明慎而又慎,一步步往洋楼后退。 阿星感觉那种诡异的压力又来了,他头皮发麻,眼睛无法离开那个女子的脸,就像是眼球不听使唤,思维陷了进去。 “好的,好...” 洋楼离海岸线非常近。 还有不少浪潮冲刷着支撑楼台地基的石桩。 那种神智缥缈的恶意再度袭来。阿星的手臂开始颤抖,连枪都握不住了。 他看见那个女人的脸在变化。 原本五官的位置,青黑色的死皮之下仿佛有一条条蚯蚓在爬,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就变成了甜美的长相。 那个人... 步流星似乎认识,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毕竟他的心碎成了很多片,交给了很多个妹妹。 他难以用语言去形容那种熟稔又陌生的感觉,好比他的前女友们像是死去多时的尸块,有个手段精明的法医,将她们的脸都融在了一起,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人掐住了,隐隐能听见一声声呼唤。 “过来...” “过来呀...” “步流星......” “亲爱的...”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阿星的额头冒出一层白毛汗。 江雪明的枪口指向天空,冒着青烟。 “你是不是在想女人?阿星?”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阿星刚才确实看见了曾经朝思暮想的爱人们:“我...是的。” “我也看到了。”雪明先生作出一副狠厉表情,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幻影:“我看见我的妹妹坐在那里...于是我开了枪,想警告她。” “现在怎么办?”阿星慌张地问道,“继续搜查吗?” 江雪明提醒道:“虽然我们看见的东西不一样,但是照相机不会骗人,接着给她拍张照,别管照片里是什么,然后我们进屋。” 步流星照做,只是在他拍照的时候,忍不住往手机屏幕多看了一眼—— ——他感觉心神都往那个幻象中飘去了。 他能看见手机中的那个蓝衣女子,要渐渐站起来,要向他伸手,对他轻声呢喃着,用温软的语气,娇嗔呼唤着。 突如其来的枪声再次将他惊醒。 江雪明的肩颈颤动,手中枪械喷吐着火舌,一连串子弹的炸响回荡在滩头。 长椅下的砂石碎片被子弹打得乱飞。 只有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了这诡异女人的膝盖,将她打得身体失衡,瘫回了椅子上。 江雪明大声喊,“我已经清空弹匣,要换弹!你看好她!如果她乱动,就接着打她的腿。” 步流星再也不敢正眼去看那个女人的脸了,他只是盯着那条支离破碎的腿。 那条腿的伤口十分恐怖,手枪弹在肉体组织上留下了一个开放性的坑洞。有源源不断的蓝血冒出来。 他能听见一些幽深哀怨的哭嚎,就像是他的爱人们在向他求助,在向他呼痛。 可是这一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骨肉黏连血管重构,就像是果冻胶体在模具的挤压下迅速恢复原状。 步流星紧张地问:“喂!明哥,如果子弹搞不定她...她又要乱动的话...” 江雪明换弹完毕:“那咱们就跑,跑回补给站。” 步流星:“她要是跟过来了?”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试试用黑色伏尔加对她使用轿车居合术。”江雪明的语气中透着残忍,“还能收集到一些她的生物组织。一定能换到万灵药。” 步流星紧接着问:“车也撞不死她呢?” “那就换一辆车。”江雪明并不在意:“泥头车居合术。” 两人这么议论下来。 再去看那个神秘的蓝衣女子。 她原本还想站起来,现在一屁股坐了回去。 一动不动。 正文 第十三章 这位更是重量级 “这娘们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她能听懂咱们说的话?”步流星朝着洋楼的方向退后。 “阿星,你记得吗?”江雪明按着小伙伴的肩膀,跟着退到了洋楼的大门前,“大卫先生说过,这种生物会说人话,能听懂人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步流星莫名高兴起来:“那她是真的害怕泥头车居合术吗?” “谁知道呢?”江雪明心里没底,慎重地踢开大门,“先进去再说。” 两人进入房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环境。 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两双鞋子,一男一女。 大厅的桌椅已经蒙了一层厚实的灰尘,像是很久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壁炉里留着一堆黑漆漆的煤渣,只在大门打开的那几十秒里,被海风吹成了沙尘。 江雪明看着房屋内的布置,眼前的任何事物都透着一股子神秘的味道。 屋子外边的无面女人是谁? 为什么这栋屋子和芳风聚落里的水滴形建筑格格不入? 它看上去像是十九世纪中叶的木质独栋别墅,装潢和家具都十分复古。 门前的两双鞋是谁的?曾经有一对夫妇住在这里吗? “记得拍照,阿星。”江雪明举着枪,一步步往屋内探去。 他看见了更多难以理解的东西。 墙壁上挂着许多黑白照片,多数是风景照,也有人像。 最大的那幅照片上,是一对男女的合照。 男人穿着礼服,女人穿着婚纱,就是结婚照,但是他们和门外的那个无面女人一样,都没有脸。 值得留意的是,这个男人也出现在其他照片中,他没有右腿——空荡荡的右腿裤管下,是一条钢棍和木头造出来的假肢。 步流星好奇地跟在雪明先生身后,举着手机一路走一路拍。 他们经过盥洗室,查验仓库和厨卫间,最后踏上老旧的木楼梯,爬上二楼的起居室,在主卧室和次卧室逗留了几分钟。 房屋里的衣柜和橱柜空空如也,唯独二楼的露台上架着一台古老的观星透镜。 在露台前的凉亭,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那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江雪明走上前去详看,办公桌的双人长椅上,其中靠左边的位置上,留着一滩肮脏油腻的污渍。 以及污渍前方,那条诡异莫名的假腿。假腿的木料已经腐朽得不像样子,链接脚掌的钢棍也锈迹斑斑,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沙眼孔洞,看得人头皮发麻。 那种感觉就像是... 这栋房子的男主人曾经坐在这里,在这条椅子上死去了,尸体也没有搬走,就这样慢慢的腐烂,最后化为纯粹的烂泥一样。 “这是啥情况呀?明哥?这里以前是不是住着两口子,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步流星满头问号,对着这张工作台拍下照片。 “你捂着口鼻,不要乱动。”江雪明嘱咐着,矮下身子,对工作台的桌面轻轻吹了一口气。 桌上的尘土立刻扫清不少,露出一张观星图。 漆黑的底板中,用鲜红的线条和金灿灿的漆笔描绘出无数的星辰。 随着尘土散去,江雪明也看见台面上的方板油纸日历露出了真容。 日历上的英文也显露出来,时间停留在一八八八年六月二十一日。 江雪明说:“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 “一百年多年前?”步流星惊讶地看着桌面上的星图:“这两口子一百年多前就在这鬼地方看星星搞研究了?” “恐怕不是研究天文学。”江雪明转头看向露台外的大透镜—— ——这台仪器朝着那片神秘的大海。 “他们画出来的东西,可能是海洋里的[星星]。”江雪明解释道:“这些地底的火山口,还有这些大小不一的光点,你看这些线路。” 阿星闻声看去。 这副古图中,在密密麻麻的火山口里,用许多条红线牵引链接,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流体图形。 那个图形就像是芳风聚落中的水滴形土屋。 “也就是说...我们在芳风聚落里看见的[人],其实是从海里来的?”步流星瞪大了眼睛。 江雪明不假思索答道:“不知道,不确定,他们从哪儿来,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他麻利地掏出笔记本,将所见所闻都画在本子上。检查完工作台的抽屉,再也没有新的发现了。 他来到露台旁,对着又长又粗的透镜往深海中窥探—— ——这一眼,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留在此地。 幽深漆黑的大海之底。 其中闪烁着无数星彩。 活火山冒出的点点熔浆催动着潮汐暗流。 在金灿灿的光芒下,一颗巨大的水滴矗立在海沟的岩台上。 它就像是一颗倒置的金蛋,穹顶散发着温暖的橙光,似金似石的材质,它的表面盖满了珊瑚与鱼骨绞拧结合而成的岩块疮斑,越往下石化的特征就越明显,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个岁月——和芳风车站外的石林年纪一样大。 通过旋转透镜的倍焦,好似鸟瞰的视角下,江雪明还看见,有无数个类似的光点矗立在海床之上。 它们在躁动不安的活火山旁,安静地沉睡着,散发着点点光源,这些光源组成了一颗巨大的金蛋图案,就像是一个商标。 “明哥?明哥!”步流星急躁不安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江雪明脸色苍白,从那副如梦似幻的景象中醒觉。 “怎么了?” “你看...你看!” 两人从露台上往下看,这才发现。 那个端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步流星声音打颤:“她会不会已经进屋子了?” “不知道。”江雪明答道:“不过以目前获知的信息来看,她应该是个科学家,在一百多年前,和她的丈夫一起研究这片海洋,她的丈夫也死在这间屋子里。” 步流星谨慎地问着:“她还算人类吗?会不会是中了什么病毒,才变成这副鬼样子的?” 江雪明大胆地答道:“一百多年前的镁光灯黑白照片不会骗人,他们的结婚照上都没有脸,我觉得这对夫妻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步流星惴惴不安的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开溜。”江雪明直言不讳:“进了人家寡妇的屋子逛了一圈,还碰了她的东西,研究她丈夫的遗物。人家能不生气吗?” 步流星:“有道理,原路返回吗?” “跳楼比较快。”江雪明看了看露台的高度,也就三米多高。 “好!”步流星感觉力量又涌上来了,他把手机塞向江雪明,“明哥,我们换个手机,这里边有重要的照片,今天咱们就回车站,马上你妹妹就有救了。” 江雪明默不作声,接走了这台粉色手机。 他将藏青色的手机还回去,一颗心依然悬在半空。 他不知道这些情报能不能换到万灵药,也不知道万灵药能不能治好妹妹的病,更不知道没有[灵感]的普通人,在维塔烙印的折磨下能撑几天。 这些恐怖的臆想像是一只只蚂蚁,在他身上乱爬。 “明哥!我比你高,力气也大,我先去试试,如果我跳下去了,还能接住你。”步流星一边说着,一边爬上露台的护栏。 他笑嘻嘻的看着雪明先生,露出满口闪亮的白牙,开着玩笑。 “你总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明哥。多笑笑嘛!多亏有你啊,我才体验了这么刺激的事情!” 阿星一边往下攀爬,一边开玩笑似的说着。 “明哥,你不是没工作吗?等我们回去,你一定要来我的咖啡店里打工。我老早就想开个咖啡厅了,也不图它挣钱,我就想听听故事,这个车站那么多人有故事,一定很有意思。” 听扑通一声,步流星安稳落地。 江雪明也翻身一跃,跳了下去。 步流星还准备张开双臂接住雪明,等他回过神来时,雪明先生已经在拍打身上的泥水了。 阿星懵懂地问着:“明哥,你怎么不说话?还在担心妹妹的事情吗?” 江雪明揉了揉酸胀的膝盖,并不想欠步流星任何一丁点人情债,也不想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任何人。 他神色如常,将手机塞进内袋,生怕它受到任何损伤,低着头往来时路走。 步流星大声喊:“明哥!哎!你等等我...”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从大门中钻出两条柔软无骨的手臂。 它们像是灵巧的蛇,在步流星和江雪明彻底放松警惕的刹那,在他们身后的死角袭来。 须臾之间,这两条手臂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开了快拔枪套的尼龙扣袋。 江雪明只觉得腰间一轻,回过神来时,枪套和手枪都不见了! 大脑中传出刺骨的疼痛,他的[灵感]在这个瞬间告诉他大祸临头。 扭头的那一刹那,江雪明看见十数条柔软油腻的触须从洋楼的阴暗大门中钻出,它们离步流星差之毫厘。 阿星的脸上还带着讪笑,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雪明几乎放弃了思考,他没有任何犹豫,在大脑的神经突触活动之前,在逻辑思维给出答案之前,身体就先一步动了起来。 他猛地将阿星那沉重结实的身体撞出去两三步远。 一阵噼里啪啦的异响过后。 那些触须已经牢牢的将雪明半个缠住。 江雪明被拖拽着,一屁股坐在砂石地里,想伸手去拿跌落在地的枪械,却怎么也够不着。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使不上力气,在这些惨灰色的冰冷触须面前,根本就不是对手。 “阿星,去拿枪...阿星...” 这些怪异的光杆触须将他一点点拖回屋子。 江雪明呼喊着:“阿星!” 步流星捂着脑袋,还在[灵感]的折磨中难以清醒,他挣扎着,从地上捡起手枪,跑到雪明先生身边。 一路踉跄趔趄跌了好几步,阿星才看清雪明先生的模样。 “朝着大门开枪!打她!”江雪明厉声喝令。 刺耳的枪声响起,除了第一颗子弹打进门里,步流星的手抖得像是帕金森病人。 “我身上还有子弹!接着打!”江雪明感觉身上的触须在第一声枪响时抖了那么一下,“你打中了,干得漂亮!别丧气,接着打!” 步流星紧张地喘着粗气,他看见雪明先生的身体一点点陷进那个深渊里,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抽走雪明先生MOLLE上的弹匣,换弹都不太利索——这是他第一次用枪,也是他第一次试着换弹。 他插拔弹匣时反复试了好几次。 这些致命的错误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愚蠢和无能,他的眼睛肿胀,满是血丝。鼻涕和眼泪一起流出来了。 “明哥...明哥你别怕...明哥...明哥...对不起明哥...对不起...对...” 说是在安慰江雪明,其实步流星是在疯狂地安慰着自己。 “继续打。”江雪明的身子离洋楼还有一段距离,大概十来米。他奋力地挺身扭腰,试图对抗身上触须的怪力。 “你的手...明哥...你的手...”步流星瞥见,雪明先生在对抗这些触须时,那种怪异的肢体姿势——那两条手臂像是与上肢断开,完全拧转背反了。 江雪明翻了个白眼:“脱臼了,小姑娘,你没见过脱臼吗?别问,问就是不疼,继续射击!” 步流星一咬牙,抬起枪口又是一梭子子弹轰了出去。 从门内流淌出腥臭的蓝血。 江雪明精神一震,他感觉脱臼的双臂似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的表情狰狞可怖,试图中这些触须中挣脱出来。 他低吼着:“阿星,别停,接着射击。” 步流星也不像之前那样慌张,这次他的换弹动作快了很多,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又打了一梭子出去,子弹射完空仓挂机时他依然在扣动扳机,像是机械一样完成命令,像是麻木了。 命中率非常可怜,只有两三颗子弹在房门的阴影里炸开血花。 “扣扳机的时候屏住呼吸...”江雪明感觉身体依然在后退,他依然对抗不了这种巨力,依然无法脱身:“别着急,别害怕...别让恐惧摧毁你。” 步流星从雪明先生身上掏出最后几个弹匣。 他瞪大了双眼,把枪焰和怒火都喷洒出去。 打到最后一个匣子的时候,他几乎绝望了。 他看着江雪明依然是那样颓坐在地上,背脊已经贴上了门廊的阶梯,还差那么几步,就彻底要被这些触须拖进洋楼大门了。 “割开我的衣服...拿刀来割开我的衣服...小心点,阿星,尽量离我远一点,别被这些东西缠上。”江雪明还没有放弃,他的两条手臂已经扭曲变形,能听见骨骼开裂时的清音。 步流星没有说一句废话,他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几欲失声。 他掏出绑腿上的捕鲸刀,小心翼翼的划开袖口切开里衬。 这短短的几十秒。 步流星感觉自己像是过了几十年。 “能行吗?我能出去吗?”江雪明重新恢复了冷静,“我记得还有最后一个弹匣对吗?” 步流星依然在割衣服,头也不抬:“子弹对这泼皮寡妇不管用...咱们之前不是看见了吗?她的再生能力太强了。而且我打不准...” ...... ...... 江雪明说:“但是你打得中我。” ...... ...... “你说什么胡话呢?!”步流星趴在阶梯上,捧着雪明先生的臂膀:“你的手,明哥你的手...你的手,要是回去了...让你妹妹看见你的手...我又得让姑娘流眼泪了...” “我会推荐她去听听林俊杰。”江雪明撇撇嘴:“毕竟我是能做出[背对背拥抱]的男人了。” “哈...”步流星用力擤着鼻涕,这个乐子人确实被逗乐了,“我现在怀疑你的癫狂指数超标了,明哥。” 这么一折腾,阿星内心的压力也不那么大了。 临门一脚的功夫,他终于雪明先生从触须的钳制中拉了出来。 两人滚落在泥泞中,疯了一样往外跑。 可是...... 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江雪明的衣服在洋楼的大门前摇曳。 数十根触须在狂乱地扭动着,迅速幻化为一对苍白滑嫩的手臂。 那位无面夫人捧着粉色手机,还有江雪明的日志。像是在挑衅,向这两位乘客勾了勾手指头。 死一样的寂静包围了两兄弟。 没头脑和不高兴都僵立着。 江雪明和步流星互相看了一眼。 “如果没有那台手机,没有日志和照片,能换到万灵药吗?” “我不知道...” “要等大卫先生来吗?” “我不知道...” “你的妹妹江白露还能撑多久?” “我不知道...” “你有把握对付这个寡妇吗?在那栋楼里?” “我不知道...” “外边的那些行尸走肉...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 “你的手,还能拿东西吗?能开枪吗?” “我不知道...” 都说人类心中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这一连串的“不知道”,似乎映射出江雪明内心恐惧的模样了。 几乎是同时,雪明和流星朝着洋楼大门跑去。 他们像是在比赛,比谁跑的更快。 可是雪明低估了阿星的身高,也低估了阿星的肌肉。 论短跑,他远远不是步流星那一米九三大高个的对手。 他被甩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阿星撞进那个无面夫人的怀里,轻而易举的抢来手机和日志——抛向门外。 紧接着大门轰然关闭,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雪明的两条手臂耷拉着,像是芳风聚落中的行尸走肉一样,无力地垂下。 他忍受着巨痛,在门廊的阶梯前给自己做脱臼接骨手术,一次次试图用体重复位自己的肩关节。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四十分钟那么久。 两条手臂满是淤青和紫血,他的手指还因为剧烈的痛感而产生了痉挛,勉强拿上手机和日志,塞进裤兜里。 他一言不发,看着情侣手机上的定位信号越来越远,离补给站越来越近。 听见村落中的居民口中意味不清的疯癫呢喃,仿佛他们也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那栋神秘的洋楼中。 他回到补给站时——大卫·伯恩依然在梦乡中念叨着情人枪械的名字。 他将史密斯维森放在了大卫先生的耳边,脱下一身脏兮兮的破烂衣服。光着上身,靠在步流星的行囊旁,要休息一会。 他想着——等大卫先生醒过来。这个可靠的安全员就会开着那台伏尔加,把他送回车站,送他离开这个诡奇神秘的地下世界。 他很快就能好起来......很快的。 这么想着,雪明合上了双眼,两条手臂依然留有剧烈的痛感,骨头的暗伤让他辗转反侧,在通铺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四个小时之后。 大卫先生身上湿透了,像是淋了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提着一袋子AR-15的零件粗暴的推开了二楼通铺的门扉。 “江雪明!?你怎么把我的老婆...哦不,把我的枪偷走了?还拆成碎片了?!” 江雪明翻了个身,那副无精打采好似活尸的神态,吓了大卫先生一跳。 “抱歉...大卫先生,我没有听你的话,趁你睡觉的时候,我带着步流星去了芳风聚落,他没能回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急急忙忙的...冒冒失失的,只想救我的妹妹。我太自私了...我...” “你说什么?”大卫先生一副小企鹅挠头的模样:“步流星先生?不是在楼下吗?” “他回来了?!他?没事?他没事?”江雪明内心的惊讶无以言喻,他这才发现身边那个大背包也不见了——很可能是阿星自己拿走的! 他一路冲下楼梯走道。 到了一楼的壁炉旁,就看见步流星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这让他感觉到诡异... 他看见那个阿星,一动不动的站着。 两眼发直,双手下垂。 眼窝内陷,眼神空洞。 仿佛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一样。 江雪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仔细观察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骗到你啦!~~”步流星在刹那恢复正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乐子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挤成一朵菊花了,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快眯成缝了。 他捂着肚子志得意满,使劲戳着雪明先生的手臂,又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哦哦哦!不好意思,你手有伤,我不乱摸了不乱摸了。”又听步流星大声喧哗着:“骗到你了吧!我演的像吧?!阿巴阿巴阿巴!~~” “你没事?你...一点事情都没有?”江雪明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警惕起来。 见着雪明先生这副紧张表情,阿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怎么?不信啊?以为我死了?你把手机还我,我把资料拷贝给你,咱们换回来。免得你天天对着那台粉色手机三跪九叩当灵位,怪晦气的。” “哼...哼哼...”这下江雪明终于相信了,这就是如假包换的乐子人,“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步流星也跟着笑:“我这一路上和你说,要你多笑笑!我是第一次看见明哥你这么开心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八蛋...”江雪明骂骂咧咧的:“你怎么出来的?哦不对!你怎么进去的?你进去看见什么了?那个寡妇没对你做什么?” “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事,在回去的路上,或者到了九界车站的澡堂子里,我慢慢跟你讲清楚——但是有一件事最关键。”阿星煞有介事。 江雪明:“什么事?” “她守了这么多年寡。” 步流星信誓旦旦的说,和雪明先生比着干净利落的怪异手势,说着信息量爆炸的话。 “我不能再让她当一个寡妇。” 正文 第十四章 也不是不行 没头脑和不高兴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他们互相搀扶着,钻进黑色伏尔加的后排座位。 车辆再次启动,在安全员大卫·伯恩的咒骂声中,两个小伙子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答应大卫先生下次再也不这么干了。 江雪明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石林苔地,它们依然藏匿在稠厚的浓雾中,难以辨清真容。 芳风聚落离他们越来越远,Sweet Wind标号的临时车站越来越近。 雪明也没有多问,向大卫先生珍而重之地道了一声别。 他与步流星通过检票口,换了一身新衣,立刻马不停蹄地登上返程的火车。 他归心似箭,心中挂念着妹妹的病情,这趟短暂而诡异的旅途快要结束。 坐在温暖闲适的车厢里时,两人的话才开始变多。 “关于那栋洋楼里发生的事情,我给你详细说说?”步流星两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雪明先生。 江雪明郑重其事地说:“你说吧,我听着——虽然我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你能平安无事的回来,真是太好了。” “哦哟哟哟!~你关心我啊?你关心我?嘿嘿!”阿星贱兮兮地笑出声来:“我就知道,虽然你长得冷冰冰的,但是肯定有一副热心肠!” 江雪明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表情,他寻思着,阿星的戏是不是太多了点。 步流星一副煞有介事的态度,抓住重点:“明哥,你在隧道岩壁救了我一回,又在无面夫人那里救了我一回......” “后边那次不算。”江雪明打断反驳道:“那婆娘本来想抓你,我想和你一起逃走,也没有想太多,没来得及思考就把你给撞开了。” “哼哼!随你怎么解释。”步流星抿着嘴微笑,卖了个关子:“当时啊,无面夫人确实是想把我抓进屋子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可以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反正这趟火车要跑两个多小时才能回到九界车站。”江雪明撇撇嘴,偏过头看窗外,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选择我的原因,只是因为害怕你。”步流星换了副严肃的态度:“江雪明先生,你身上似乎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疯狂特质,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你。” 江雪明看着窗外的雨景渐渐变成辽阔的平原。 他紧接着说:“我怎么觉得,她把我胳膊拧脱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在洋楼里,我和她建立了一种异于寻常的精神联系。”步流星形容着:“我们俩是这一百多年来,第一批与无面夫人有近距离接触的自然人——她希望与其他智慧种族产生联系。” 餐车路过两人身侧,江雪明随手拿来两罐咖啡,给步流星揭开易拉罐,推到阿星桌前——意思是要阿星慢慢说,说清楚。 阿星面露惆怅,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无面夫人能够影响我们的大脑,操纵我们的梦境,也能影响视神经,把她的容貌变成我们最熟悉,最容易放下警惕心的对象——她希望我们和她能进行一次友好的会晤,她其实挺友善的。” 江雪明心平气和地问:“所以她就把我的胳膊拧断了?” 步流星刻意放低了身子,陈恳地解释着:“她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在听见我们要对她使用泥头车居合术的时候,她其实挺慌张的,因为咱们真要这么做了,她不保证发生车祸的时候,咱俩坐在车里还能平安无事。 至于你的手臂,她要我给你带一句‘抱歉’,你让她感觉到恐惧,她抓紧你的两臂和躯干时,完全没想到你会挣扎得如此厉害,甚至能把手臂给弄断。” “说说其他的吧。”江雪明握着咖啡罐,手指还因为手臂的钝痛而抖动着。 步流星点点头:“好,你应该记得,我把你的衣服割开之后,无面夫人还拿到了手机和日志,对咱俩勾手指头对吗?” 江雪明跟着点点头:“对,我以为她在挑衅。” “她在提醒咱们落了重要的东西,要我们回去拿。”步流星解释道:“当时我们都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江雪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以为...”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步流星笑嘻嘻的说:“你救了我两回,怎么说我都不喜欢欠人情债,我就想着拼了命,也要把手机拿回来。” 江雪明思考着:“她把你抓住之后,为什么要关门?把我拒之门外?” 步流星解释道:“她害怕你,你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违禁品的味道,所以她决定先和我单独聊聊。” 江雪明:“就这么简单?” 步流星:“就这么简单。” 江雪明:“你们都聊了什么?” “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步流星形容着:“要不我先说最精彩的部分?” 江雪明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弄开咖啡罐的拉环,刚才给阿星开罐头已经用光了手指头的力气了。 “说说看?” 步流星则是轻巧地弹指,一下子帮阿明把咖啡拉环给弹开了。 “我一进门她就疯狂的摸我,然后我也疯狂的摸她,我们从客厅摸到厨房,我的力气很大,她招架不住,又想用触须把我捆起来。” 江雪明:“等等...等等...” 步流星没打算等:“然后我被抓住的时候,就开始割自己的衣服,因为她的触须上有很多保护性油脂,很滑腻。如果直接和我的皮肤接触,把我也弄得滑溜溜的,她就抓不住我了。” 江雪明:“等等...停停...” 步流星依然没打算停:“她那些触须不像是鱿鱼,没有吸盘你知道吧?然后聚团的地方呢,就是她本体了。我一看——好家伙。” 阿星一拍手,眉飞色舞的说。 “这不是我前女友的模样吗?虽然我不记得这是哪个前女友了。” 江雪明:“好吧,你继续。” 阿星咂嘴称奇:“然后我就一发狠,顺着那个力道,就冲上去对着我前女友的脸就是一个法式湿吻。” 江雪明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拿出日志本,详细的记录了阿星在洋楼里的经历。 阿星接着说:“本来那些触须呢,是把我往无面夫人的怀里拉扯的。我头铁啊,往她怀里钻,亲上去之后。她的触须就没那么紧了。我就琢磨这招好像管用啊?!结果抬起头一看。我就看见无面夫人那张怪脸,还有脸上几个蒙着青灰色皮肤的大窟窿。” 江雪明:“你被吓住了?” “没有。我想了想...”步流星认真笃定地说:“嘴巴子和舌头上还有股甜味,和芳风聚落里空气的味道一样,只是更甜。就觉得...也不是不行。” 江雪明:“......” “她一搂我,我就接着亲她。她一用力,我喘不上气,就接着亲她。后来她好像是知道了,不能太用力。”步流星眉飞色舞地形容着:“她就学乖了,也不那么粗暴的对付我了。然后呢...” 阿星的表情从嬉皮笑脸,变得严肃深沉起来。 “从她的衣服里,伸出来一根发光的触须,这条触须又裂解成很多个小触须,和电缆光纤接口似的,就捅进我嘴巴耳朵还有鼻孔里了。那感觉可太怪了!那一下老刺激了,你也应该体验一下,太劲爆了。” 江雪明先是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挪了个位置,坐到了过道对面的小桌板旁。 步流星还奇怪:“明哥,你坐那么远干嘛?” 江雪明:“没事你接着说,我都记在本子上了。” “哦...”步流星还没觉得哪儿不对,只是从明哥嫌弃的眼神里看出了点蹊跷。也没多在意。 他接着说道。 “然后我就听见一个哀怨的声音,那就是无面夫人和我在说话。我的眼睛还出现了幻觉,好多好多的画面像是填鸭子一样灌进我的脑袋里—— ——我感觉脑壳要裂开了一样,就使劲去揪无面夫人的头发...我也没敢往别的地方抓。她像是知道,我受不了这刺激,就放缓了一点节奏。” 江雪明面无表情的问着:“你的形容词能稍微正常点,不那么三俗吗?” 步流星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哦哦哦,我注意一下...但是我真的觉得,这种交流,远超过任何的...听觉,触觉,嗅觉和语言上的沟通。” 江雪明接着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那些狂暴的信息流终于缓和下来。”步流星眉头紧皱,在整理语言:“我能和她做一些简单的沟通了——就很顺滑。” 正文 第十五章 保护动物 隔着过道,江雪明内心踌躇几许,终于缓缓开口问,“这就是你说的...最精彩的部分?” 步流星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对啊!不然呢?” 江雪明追问道:“你和她没聊别的事情?” 阿星:“聊了啊。” 江雪明:“聊了啥?” 阿星:“忘的差不多了都。” 江雪明:“......” 窗外的[幻影太阳]照在步流星的脸上,显得这小子特别单纯,加上那副浓眉大眼的扮相,颇有一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按倷着下腹的莫名阵痛,做好表情管理,颇有耐心的接着询问。 “你好好想想,阿星,好好回忆一下。我知道当时的情况很混乱,你也说了,这个无面夫人把她的触须直接捅到了你的脸上,像是把移动硬盘插到你脸上的USB接口给你传数据似的,你还是好好想想......” “明白!明白!”阿星拄着下巴,开始冥思苦想。 江雪明:“要不我给你提醒提醒?找找感觉?” 阿星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还是抱着我吧?像是无面夫人搂住我那样...没那个情景还原我没感觉啊......” 江雪明:“滚。” “不给抱就算了嘛...”步流星嘟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么凶干什么......” 过了老半天,阿星才慢慢悠悠的正经念叨起回忆里的事。 “说实话,我真的记不太清那些杂乱的信息...因为它们在一瞬间涌进了我的脑袋—— ——明哥,我们小时候读书识字,要一年一年的往上爬,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本书接一本书的往后读,是这个道理对吧?” 江雪明:“嗯。” 步流星捂着额头,努力地回想着。 “但是无面夫人给我的USB上插U盘传数据,那些信息全是毫无逻辑的乱序画面。我不敢说自己能读懂,能记住的也没多少。” 说着说着,阿星就开始流鼻血... 江雪明心情复杂,他好心好意地递去一包纸巾:“辛苦你了...阿星,你鼻子里的毛细血管爆开了,别太紧张,这种症状在精神科很常见,如果你的海马体和脑皮层在短时间内产生了剧烈的变化,记住或者忘记很多很多事情,这些剧烈的大脑活动也会让你流鼻血。” “你经常去精神科吗?明哥?”阿星接过纸巾擦鼻血。 江雪明坐回步流星身边:“我只是略懂一点。” 步流星接着说:“不是这个原因,那你可说错了,刚才我在回忆的时候,想到无面夫人滑溜溜的腿,然后就...” 江雪明坐回了过道对面的小桌板旁边。 阿星问:“你干嘛又坐那么远?” 雪明答:“你接着说,渴了就喝。” “啊...我理理我的脑子。”步流星揉着太阳穴,那姿势和聪明的一休似的,突然点亮了大脑十六瓦供电的小灯泡,“想到了!” 雪明默不作声,只是拿着笔记本做记录。 他听见阿星突然沉下来的声调,像是在认真描述着多年之前的旧事。 “在非常非常久远的年代,几乎比恐龙时代还要早,天上落下了九十六颗金蛋。” 阿星的眼睛里映出太阳的光点,他平静地叙述着脑子里混乱的画面。 “这些金蛋来自小犬座的南河三,它们的母星即将死去,南河三也从母星文明的光中之光,变成带来死亡的暗红火球。 喀娜......科列......卡龙...... 我以人类的发声器官很难念出这个名字,这就是无面夫人的母星种族。 在混沌的记忆中,她要我喊她作迦南,并且用此名来称呼她和她的族人。 这些迦南人从小犬座逃到了地球,试图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家园。 可是它们的物质肉身根本受不了地球的环境,不论气压还是引力,更别说跟随生物圈一起进化的古老病毒。 这些迦南人只能维持着原始的金蛋形态来保护自己脆弱的肉身......” “等等...”江雪明打断道:“你是说,那些蛋一样的东西,不是这些外星人的飞行器?而是外星人本人?” 步流星点头说道:“原本它们的物质肉身非常脆弱,就像是培养皿里的细胞,由数百万个独立个体组成。 打个比喻——换做我们人体来看,我们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算作一个生命,而且懂得思考,会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些迦南生物的纤毛和光敏细胞,还有电信号识别器官非常多。它们就像是拥有生命的[水]一样,聚集起来形态千变万化。 一些个体拥有以百亿为单位的迦南群落,也有离群单独行动的迦南个体。” 步流星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当迦南文明面临灭顶之灾时,它们决定将整个文明塞进成千上万的金蛋里。 它们压根就没有掌握超光速航行的科技。母星的能源匮乏,也没有点亮热核科技。 它们所用的[金蛋],其实是自身拟态天赋的产物,由于迦南生物的尺寸非常小,它们模仿着母星生物圈里的其他自然生物。用自己的肉躯造出了类陶瓷耐高温密闭性强的外壳。开始向宇宙流浪。 最终有九十六颗金蛋,经过漫长的旅行,长出太阳风帆当做金蛋的翅膀,利用各个星体的引力弹弓做加速,像是倔强的蜗牛一样,爬到了地球上。 我们看见的那位无面夫人,身上曾经拥有五千五百多万个小迦南。” 江雪明:“曾经?” “这些迦南金蛋,已经在地球上历经了无数的岁月。”步流星呢喃道:“迦南生物来到地球时,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它们本来就很难适应太阳这颗陌生的恒星—— ——加上地球本身的植被环境,碳氧平衡一次次被打破,每隔百万年就会发生一次极端气候。 迦南生物刚从宇宙旅行中结束假死冬眠,到了地球就立刻躲到了相对安稳的深海海床,接着睡大觉,盼着更加稳定的环境出现。 在之后的卡尼积洪期,整个地球都变成了一颗水球,一场大雨下了一百万年。 在此之前,昆虫也开始遏制植物的肆意生长,地球的环境终于稳定下来。 在深不见底的大海里,迦南人憋了几十万个世代,经历大陆架和版块运动的灾难,躲过地震火山和水温变化。 迦南人似乎终于盼到了好日子,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它们在金蛋中休养生息,蛋壳里的生物体早就更新换代,与原本南河三的原生迦南完全不同,原本它们以半能量半生物体的形式存在。但是能量体在地球恶劣的磁场环境,还有特殊的太阳活动面前不堪一击。 为了适应环境,新生代的迦南生物离开金蛋时,利用拟态天赋,变成了地球上的纯碳基物种,长得很像五彩斑斓的海蛞蝓。但是......” 步流星话锋一转。 “拥有稳定的肉身,也代表这些新生代迦南,没办法回到金蛋里了,这是单向演化,是不可逆的。 卡尼洪积期结束之后,这些新生代迦南人变成了人类历史课本上某些神秘生物的化石样本。 地球母亲反复无常的坏脾气像极了一个冷酷的后妈,根本就不会特别照顾这群外来的智慧生命体。 留在金蛋里的迦南生物跟随着地球的地理年表,经过一次次灭绝之后—— ——上一批离开金蛋,并且保持碳基肉身的生物,就是芳风聚落里的无面夫人。还有聚落中的居民们。” 江雪明皱着眉头:“如果这些迦南生物拥有智慧,为什么是那个样子?” “因为它们的文明已经断代——确切来说,金蛋里蹦出来的东西,已经和迦南生物关系不大了。”步流星解释道:“南河三的迦南生物本来拥有半能量半物质的肉体,它们的繁殖方式就是交换信息和物质,产生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阿星打了个响指。 “举个例子,这种生物的两个群落,彼此交换身体的一部分单位,它们就能立刻从自然环境中攫取能量,增值出更多的迦南生物来。 就像是无中生有,这是它们母星丰沃的自然环境赐给它们的天赋。 同样的,它们也不需要任何东西来储存历史,文字、书籍、音乐都不需要。它们半能量半物质的身体就是最好的信息储存工具。 可是,地球上的规矩不一样。 一百多年前,最后一批从金蛋中走出来的新生代迦南生物,在固定肉身形态的时候,它们会失去能量体,接着完全忘记了自身的种族历史,只有极少数个体依然记得以千万年为时间单位的群星往事。 无面夫人就是其中一个相对完整的古老迦南生命群落,她选择在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时离开金蛋,并且选择了人形来作为自己的物质肉身的形态,试图与人类产生交集。 她去过伦敦留学,学习人类的历史与文化,用种族天赋去影响周遭其他人类的脑神经,让她这个异类看上去足够普通,足够不起眼。 为了留下记忆,她的转化并不完整,所以还留有大部分的古老意识,能随便改变自身的肉身形态,就像是一团粘稠度细胞一样。为此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身上的迦南群落死了七成,还得一直躲避阳光和强磁强电环境,大白天出门要打黑伞。 她学会了人类的民俗,试着与族群中的另一个迦南生物结婚,用双螺旋的基因序列生孩子,但是很可惜,她的丈夫离开金蛋时不小心染上了维塔烙印,截掉了一条腿还是没用,病情日益严重,最后在洋楼里,这位丈夫害怕把瘟疫传给无面夫人,用紫外线大灯把自己晒死了,就死在工作台前边,我们见过那条假腿。” “难怪我看不到任何书本...”江雪明释然地说着:“唯独墙上有几张照片,它们本来就不需要文字。” “说起来,这件事挺浪漫的。”步流星笑道:“无面夫人和我谈起这些照片的时候,她感觉非常开心。 对迦南人来说,固定的生命形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们难以理解一个智慧生命终其一生要被困在肉身的牢笼里,但是... 但是在和丈夫照相时,它们俩要站在照相机前三十秒,镁光粉的闪光灯亮起之前,都不能动一下。 这三十秒的陪伴,让她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因为她的丈夫即将离开她,要回到星界的怀抱里了。 迦南生物死去时,它们就会说,能量与思想都回归到了星界,从无到有,再回到无。 她可以从照片里,看见自己和亡夫留在人间的倒影。令她欣喜若狂的事情是,她就像是一个小偷,把甜美的回忆从星界偷走了,没有完完全全的还回去。” 江雪明又想到芳风聚落里的那些居民。 “聚落里的那些目光空泛,像是原始人一样的居民呢?” “无面夫人正在看护它们。这些人形生物身上的衣服,都是她用灵巧的触须一针一线编出来的。 一百多年前,无面夫人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到地底,将剩下的金蛋藏在了这个拥有香甜海风的地下海床,这里的环境与她出生的环境很相似,有火山活动和地热,可以给金蛋提供相对稳定的热能,是个很好的育婴床。 她预想中的丈夫也在这里出生,然后染病。 后来,她就认为地球的环境还需要演化,对蛋里的同胞们来说,想要变成宜居星球还为时尚早。 不过说起来很奇妙,有了无面夫人这个范式,车站的工程队伍到达这里时,也唤醒了一部分金蛋里的迦南生物。 它们有样学样,开始尝试用人形[出生],也没那么老实安分—— ——但是作为迦南生物,这些新生代幼体实在太年轻了。 离开蛋壳的束缚,离开族群意识的支持,它们在失能的瞬间,物质形态也固定下来,然后就丧失了全部记忆。 结果就是我们看到的,它们像是灵智未开的猿猴一样。除了和无面夫人近似的体质,基本可以看做新物种。 它们的身体中依然流淌着深海时代的血,是拟态海洋生物体内富含铜离子的血,也就是我们看见的蓝血。 简单来说,这些外星人已经不能称为外星人了。为了适应地球继续存活下去,几乎付出了文明灭绝的代价,强行将自身不可逆的转化为地球本土的纯碳基生物,是保护动物哦。” “然后呢?”江雪明把咖啡送到嘴边,好奇地问:“她就和你唠了这么多?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步流星:“我和她睡觉了。” “噗!——”雪明一口咖啡喷在了阿星脸上。 步流星擦着脸,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是她先动的手,我很矜持的,说真的。她就这么一个要求,为了适应人类社会,让同胞能得到更好的拟态肉体,她需要更多的DNA样本。” 江雪明憋了半天,总感觉有点还不了口。 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就是这么对待保护动物的?”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六章 万灵药 江雪明回到了九界车站的月台。 当他步履虚浮地踏上坚实的地砖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往的旅客匆匆忙忙登上列车,不过一分钟的功夫,站台又变得清冷下来。 他远远看见七哥蹦蹦跳跳的赶过来,手里了捧着旧衣服,像是见到远游归家的丈夫那样,兴高采烈地挥着手。 江雪明轻巧地躲过了七哥的熊抱攻击,不动声色接走地衣服,换下一身乘客的长衣便服。 七哥没能得手,只得惺惺作态在一旁噘嘴问好:“嗨呀...真冷淡呀...” “今天是几月几号?”江雪明向身侧的步流星发问。 没等阿星接话茬—— ——小七立刻答道:“七月六号!怎么啦?咱们已经认识三天了,但是我感觉我们已经如隔三秋!~我的雇主能平平安安从危机四伏的未知交界地回来,从那个车站名字都没来得及起的荒野中活着归来,我真是太高兴啦!” 江雪明呢喃着:“七月六号...” “没错!”小七笑眯眯的说:“要把这个日子当做纪念日吗?以后每一年咱们都能约顿饭,来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 “也不是春天...”雪明撇着嘴,故作沉思:“怎么到了发情的季节呢...真奇怪。” 小七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江雪明默不作声往电梯口走,终于忍气吞声地跟上去。 步流星路过七哥身侧,啥都不知道,啥也不敢问的样子,只知道这个女侍者似乎和明哥关系匪浅。 过了好一会,阿星终于是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回过头悄摸摸地问了一句。 “你的工牌上写着九五二七?你就是明哥梦里的那个小七吗?” 小七两眼一亮:“哎哟?他还梦见过我?” “没错,他夜里说梦话,喊了两百多次你的名字呢!”阿星有模有样地解释着:“他是不是欠你很多钱?” 小七摸不着头脑:“什么玩意?欠很多钱?” 阿星臆测着:“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宠着他?都说欠钱是大爷呀!看你这幅追债的态度,他肯定是欠了你一笔巨款,倾国倾城那种。” “这什么形容词...”小七觉着眼前这孩子的脑回路应该有点问题,“不是,不是欠钱。” 三人进了电梯。 江雪明又听见小七像是找到了好闺蜜,和步流星说着悄悄话。 两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可是在雪明超人的灵感侦听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步流星:“七哥,你是喜欢明哥吗?想当我嫂子了?” “不不不...没这回事...不是的...”小七言辞闪烁,眼神止不住往雪明先生这头瞟。 步流星:“没关系,我知道明哥长得好看,第一眼看过去,我还以为看见明星了,就电视上那个——陈坤你知道吗?百搭脸!就是冷淡了点。” “诶嘿嘿...确实确实...”小七一阵傻笑,又故作正经解释着:“我不是馋他身子。” 步流星情绪激动,像个乱点鸳鸯谱的媒婆,兴奋地说着:“没事儿,七哥你放心,咱们俩谁跟谁呀!女追男隔层纸你知道嘛——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我立刻去做。我一眼就觉得,你这个帅姐姐和我有眼缘,你和冷冰冰的明哥站一块,多般配啊。” 小七低声道:“要不,我看你这么高大,选个好日子...” 步流星:“带几个人,把明哥揍晕了?” 小七:“扔麻袋里,套结实点。” 步流星:“送到你房间里?” 小七疯狂点头:“嗯嗯嗯...” 步流星一副为难的样子:“那不行,我不能对明哥动粗。” “那就下药。”小七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丧心病狂的笑容来。 阿明被同化的速度非常快,也露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容来:“够刺激!可以的!我考虑考虑,回头问问我的私人医生有没有这种药。” “咳...”江雪明不动声色地咳了两声:“你们都喜欢在受害人眼皮子底下商量阴谋诡计吗?” 小七和阿星像是两个小朋友,眼睛都是水汪汪的,故作无辜地点着头,又觉得不太对,连忙摇头。 江雪明没那么多心思和这对分不清是好姐妹还是好兄弟的活宝斗嘴。 出了电梯来到五王议会,他就抓着小七的胳膊一路往办事处走。 那抓胳膊的力度和肢体接触,让小七心里的小鹿和上了广深高速的健康码一样,心情和心率从搞黄色一路飘红。 别说七哥丢人,一个长得像坤哥的适龄男青年抓着你的手臂你也黄。 “我来补办手续,你去通知BOSS,把药给我送来。”江雪明来到柜台前,那阵仗像是要打架,心急火燎的。 小七红着脸,手足无措地撩起眉毛侧边的斜刘海,头发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好好...好好好。” 等小七像是兔子一样逃走了。 步流星也等来了自家的侍者。 他远远地朝江雪明喊话:“明哥!我走了!” 江雪明没有答话,回头伸手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听到了。 “有事手机联系!你记得啊!我会打你电话!如果用得上我,我一定帮忙!”步流星似乎还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他的女侍者也是个好姐姐,扯着阿星的衣领一路拖去了五王议会隔壁的消毒室。 江雪明张开双臂,两手都比着大拇指,意思就是“听到了,会联络的。” 并非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两条手臂受伤之后,肌腱和骨节中依然残留着剧烈的神经痛。 这一趟旅程中,有很多哭笑不得的误会,也有很多神秘诡谲的危机。 其中诸多要素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他的小命,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依然疲惫不堪。 从长沙湾医院到鞍山健康中心,他就已经发觉了身体的异常。 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开始进化,变得非常敏锐。 他的眼手协同能力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最明显的就是在使用枪械时的精准度。 在回忆中,他向无面夫人开枪示警的时候,把一梭子子弹全都送了出去。 二十来米的距离,他本想着射失几发喝退那个没有脸的怪物,后边随缘打打,打不中就算了。 但是枪弹都如他所愿落在了沙地上,连续扣动扳机时,手腕的肌腱弹跳胀紧,又立刻放松,仿佛能配合枪械后座呼吸一样。 倾斜火力的过程流畅得令他匪夷所思,以至于他都不太敢相信这是他能使出来的枪术。 当他腾挪腕口转移照门准心时,瞄到无面夫人的膝盖,本能一般的扣下了扳机,甚至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凝滞或不自然的停顿。 这次清空弹匣的连射,几乎是一口气做到的。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在危机到来时他的肾上腺素赐给他的神力,但是他想错了——此时此刻,他能察觉到,自己拥有超凡的五感。 在各个柜台写下资料,签章画押,实名登记。 他办事的速度极快,其他乘客需要几分钟才能完成的复杂表格,江雪明几乎在三十秒里就写完了。 他的阅读理解和拼写绘画的能力也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好是坏。只是悲观地思考着,大脑就像是超载的列车,这么运行下去,迟早会脱轨灭亡。 但是雪明先生无法控制这种现象。 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从议会的中庭拱门走进来那位穿着酒红色西装的女人,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黑猫。 BOSS的到来,让旅客们的窸窣低语变得鸦雀无声。 “恭喜你!江雪明!你顺利的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大黑猫跳上人肉猫爬架的肩头,向江雪明鼓掌庆贺。“但是!有几点我要批评批评你。” 江雪明立刻抢答:“我不该偷你家安保的枪。” BOSS咧嘴笑道:“哈!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 江雪明接着补充:“我不该擅自行动,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 BOSS点头得意:“嗯嗯嗯..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打破规矩的劲头。” 江雪明:“我不该不相信你。如果照着你的意思去做,大卫先生确实能给我们带来一次舒适又安逸的旅程。” “对。”BOSS弓起身子,跟着猫爬架一起移动到江雪明面前。 它面露狰狞之色,变得凶戾狠毒。 “我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在地底世界,信用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将我最宝贵的真诚交给了你,你却置之不顾一意孤行,糟践了我的一片真心。你看看你,江雪明先生!” 它拍了拍猫爬架的脑袋,要猫爬架调整一下身位。 它来到江雪明的手臂旁,捧着其中一条半残未愈的臂膀。 “你把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巨大的阴影从那只黑猫体内涌了出来,好像BOSS的本体从来都不是可爱的小猫咪,而是那团黑漆漆的,漂浮在五王议会的油灯旁,藏匿在灯火烛影中的暗影巨兽。 江雪明解释着:“非常抱歉,时不待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表达了他的态度。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冷得像块冰。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曲折,结果也有些狼狈不堪,但是他提前回到了九界车站。 这是他唯一能为妹妹做的事情。 他杀死了那个不守承诺的自我。 把那个掩面而泣,说出“对不起,哥哥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的自己给彻底杀死了。 “你那种眼神真叫我反胃...”BOSS呲牙咧嘴,绿油油的眼睛里透着凶光:“高高在上的,充满傲慢的眼神...” 话音未落,一根针管突然射出。 它精准地命中了江雪明的心脏。 还没来得及反应,江雪明就眼睁睁地看着BOSS两爪按在针筒上,将针管里的泛着白色光芒的液体全都推进了自己的心血管里。 两条臂膀咔咔作响,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手指上的淤痕消散无踪,开裂的指甲像是见了春光的野草在疯狂生长。 他的头发也跟着多出了两寸长,手臂的关节复位耦合,劳损暗伤彻底消失。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万灵药的神力。 那个瞬间,他感觉身体中的血液奔涌流淌,特别是脖颈动脉静脉的大血管,有一股诡异的暖流从此处冲向全身。 “你的报酬我已经预付。”BOSS给江雪明打完针,钻回了猫爬架的怀里,它在仆人的照顾下焦躁不安地踩奶解压,似乎碰上了人间难见的奇葩怪客。 它说:“把你的工作日志交给你的侍者。然后你会得到剩下的万灵药。” “这个感觉...”江雪明把手上过度生长的指甲一点点剪断,“真奇怪...” “怎么样?嘿嘿!”BOSS像是在嘲笑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这就是万灵药的功效,是车站制药单位的顶尖技艺。” 江雪明皱眉质问着:“刚才有一整管呢!你怎么一次性给我全打了?就不能先输个一两滴让我试试效果吗?万一能省下来半管呢?” BOSS:“......” 猫爬架仆人超级小声地提醒着:“他说的好像没错...BOSS,这个伤势,应该没必要用那个药量...” “闭嘴!”BOSS恼羞成怒的冲着仆人低吼,又向江雪明丢去第二管针剂,算是附送的礼品:“瞧你扣扣索索的样子!真丢人啊!拿去拿去,赶紧给我去做安全检查,不然你别想离开这里,我不会把任何一个有问题的地下旅客放回凡俗世界!” “嘿!谢谢嘞您!”江雪明接住针管,像是对地铁站顾客那样,挤弄出卖力营业的笑容:“常来哈!” 都快把敷衍了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常来哈”那三个字基本等于“快滚吧”。 等到BOSS悻悻不乐地驾驶着猫爬架离开。 江雪明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 他看着手里的万灵药,慎而又慎的试了试,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好事。 拿出指甲刀,在手上掐出一个小伤口,紧接从针管中挤出一滴药液淋在伤口上。 看见伤口愈合时,他才松了口气。加上小七手里的那支药剂,一共两支万灵药。 接下来要去思维审查机关做安全检查。 正文 第十七章 你正在驯服你的四肢 五王议会的诸多侧厅长廊中,有一条通道挤满了人。 这些旅客每次回到九界车站,都需要前往偏光六分仪所在的思维审查室做安检。 如果旅客的身体出现维塔烙印的症状,或者癫狂指数和灵灾浓度过高,也会送去医疗组别静养,直到旅客身体的各项数据回到正常范围才能[出狱]。 未经车站许可,没有通过偏光六分仪检测的旅客,是绝对不能回到凡俗世界的。 在BOSS的安排下,检测队伍给江雪明这位新人让出一条快捷通道。 他没有排队,而是直接冲过两道隔离卡,进入了廊道尽头的灵翁教堂。 在灵翁教堂的一楼两侧,武装人员守卫严密,六个小门把旅客们分流送进思维审查室。 在教堂的大厅中,分作六列长排座位,人们在安保人员的安排下,不徐不疾地找到位置坐下,等待医科审查单位的传唤。。 江雪明则是单独走向了新人通道,在教堂的祷台右侧,踏上书架旁的旋梯,去二楼接受另一台仪器的核验。 头顶的星图发出阵阵辉光,红黄相间的彩色玻璃映照下,整座教堂都显得格外神秘。 他攀上二楼时,步子又快又稳。身后的安保哥哥都有些跟不上这个新来的旅客。 他看见二层阁楼的半开放式书屋,书屋之后的露台——以及露台前方,两侧林立的侍者,小七也在其中。 凑巧的是,步流星刚从大露台回来,他换了一身衣服,像是刚刚被侍者拉去好好消了消毒。 阿星低头仔细地看着盲文卡片,上边写着最新的思维审查核验结果 一个不留神,他就撞在江雪明身上了。 江雪明问:“审查结果怎么样?” “喏...”阿星亮出手里的卡片。 [受检人:步流星] [核验时间:2024年7月6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B+] [精神:D] [作战技能:C] [癫狂指数:A-] [求生意志:D]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77%] 没等江雪明问出点有用的参考意见——步流星就被他的侍者揪着耳朵拖走了。 那热情的大姐一边扯着阿星,一边和江雪明道出几句平安。 “他没事儿!只是要休息几天,从那个鬼地方回来之后,他的精神力和求生意志就跌到冰点了,我要禁他的足。” 眼看阿星被一路拖着带下楼,疼得喊出“嗷呜嗷呜”的声儿了。 搁着老远,还能听见那位侍者姐姐很恶狠狠地叫骂着,“让你出去乱睡女人!?长本事了啊?胆儿挺肥啊?” 江雪明走到小七身边,心神不宁地交出日志和手机。 “BOSS托我办的事情,我完成了。把药给我。” “好叻!”小七收下东西,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她打开箱子,防震海绵的两个凹槽里,躺着一支万灵药注射针剂。 江雪明心领神会,将身上另一支万灵药塞了进去。 小七合上箱盖,锁上箱子,将报酬交给雪明先生,又交代道:“箱子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请妥善保管。千万别搞丢了。” “嗯,多谢。”江雪明望见七哥的嘴边有点油渍,想伸手去擦。 手伸到半路上,就被机警的小七给攥住了,“干什么?” 雪明耸肩无谓:“没什么,我这身脏旧的衣服也是你弄干净的,想着你也挺辛苦的,忙得没时间打理自己,我看见你脸上有脏东西,职业病犯了,就想擦掉...” 小七恍然大悟,渐渐把手松开:“哦!哦哦哦!” “还是说正事吧。给我安排思维审查,尽量搞快点。”雪明正准备收手—— ——又让小七给攥住,连手帕都准备好了。 “来来来赶紧擦!我准备好了!这么好的职业病可千万别治,以后我吃饭就再也不擦嘴了。” 周围的其他侍者都是一副没脸去细看的尴尬表情。 等江雪明应着小七那股子任性的劲,把她嘴上的油渍给擦干净。 小七全身都绷紧了,像是火车汽笛那样发出唔唔呜呜的声音来。 她领着雪明先生来到大露台前,解释着偏光六分仪的功用。 “在凡俗世界里,偏光仪是一种检测宝石光性的鉴定仪器。六分仪则多用于航海,用来测量经纬度的仪器。” 小七张开双臂,站在一个金铜齿轮互相嵌合的大圆盘平台前,给江雪明展示着仪器。 “简单来说呢!在地下世界,你就是一块未经鉴定的宝石,我们要用这台仪器,测出你的性质,测出你应该去的地方。” 江雪明踏进圆盘平台,大露台上的机关立刻开始工作。 “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小七握着两个小拳头,满心期待:“对!等会有强烈的月光会聚焦在你身上,闭上眼睛,尽量放松不要紧张。” 金铜相间的机关组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啦声响。 从地板延伸出与平台相同材质的半圆形罩子。 它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睛,地面出现的罩体就是它的虹膜与瞳孔。 江雪明被盖在这面罩子中,他看见头顶挂着诸多滑轨,滑轨上不断有各样测量器具飞来。 它们其中多是方规与直尺组成的传统测距仪,也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透镜组。 这些复杂精巧的仪器在这颗巨眼之中,逐渐汇聚成了一只纤细的金色兽瞳,和BOSS绿油油的猫眼一样。 车站上方,天空中那颗巨大的月亮从兽瞳中投射出强烈的光源,照在江雪明的身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的婴儿,被一个未知又隐秘的上级存在肆意的观察着。 不过一秒钟的功夫,轮轴和钢齿飒飒作响,平台又恢复了原状。 从平台一侧的书柜中吐出来一张黑漆漆的盲文卡片,这就是江雪明的检测结果。 小七看都没看,抽出来卡片兴冲冲地往雪明先生这头送。 两人没有停留,也不碍着后边的新人接着做测试,找了个僻静明亮的角落挤在一起,准备好好看看检测结果。 江雪明内心忐忑,生怕自己被这张卡拖累了行程,看卡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病危通知书。 “没事儿!”七哥安慰着雪明先生,“你这几天要是回不去,我能帮你送药。我办事靠谱的!” 卡片的背面印着九界车站的LOGO。 翻开正面,信息如下。 [受检人:江雪明] [核验时间:2024年7月6日] [灵感:规格外] [精神:规格外] [作战技能:S] [癫狂指数:无] [求生意志:规格外]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100%] 小七和江雪明对视了一眼,都有种不敢大声说话的意思。 江雪明指着卡片上的盲文:“这些规格外...是什么意思?测不出来吗?” 小七皱着眉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 “不是...” 江雪明等待着,等小七缓口气。 “规格外的意思有两种。”小七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直说:“一个是在测试的时候,你的情绪波动太大,它测不准。 但是在两个能量级之内的偏差,它也会给出一个范围,就好比C-B,B-A之间这种模糊的数据。 在刚才做测试的时候,短短几秒里,你从妹妹病重悲痛欲绝的情绪转到中了五百万彩票又死了老婆结果初恋回来说和你有了个孩子但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又因病早夭了可是家里的猫生了三胞胎这么突然,就有可能测不准,出现规格外这种情况。” 这串不带标点符号连着念出来的句子让江雪明摸不着头脑。 “......” 他认真考虑了小七口中所述的情况,又问道:“那第二种意思呢?” “第二种意思,就是数据在偏光六分仪的测量值之外。”小七直言不讳:“你有三项数值超过了自然人的极限。灵感、精神还有求生意志。” “那这个癫狂指数...”江雪明又指向盲文上的其他数据:“还有灵灾浓度呢?” 小七解释道:“癫狂指数显示是[无],那就是最好的情况,在测试时你几乎就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任何思维活动。外在因素对你的心理健康来说基本没有任何影响。” “哦...”江雪明不以为意。 “但是这个颅内违禁品连带的灵灾浓度,还有你的作战技巧这一项很令人在意...”小七话锋一转:“一般来说任务结束之后,乘客的作战技巧都会下降,他们会在观光旅游中消耗体力,在调查的过程中偶尔会受伤,会精疲力竭。就像是步流星,这一趟旅程下来,他的作战技巧从B掉到了C——因为这一项数值,我可能要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跟我来。” 说罢,小七就拉着江雪明去了九界车站武装部门的训练靶场。 空旷的训练场中没有几个人,都是伤员在做复健训练。 七哥和安防保卫科室的负责人打过招呼,要了一个私密的隔音训练室。 冷光灯下,大桌上摆满了武器,包括各式各样的刀具和枪械。 小七站在大桌的对面,正儿八经的说:“江雪明先生,按照车站的规章制度,如果乘客的作战技巧到达A级以上,且灵灾浓度超过百分之五十一的乘客—— ——这些乘客必须进行武器技能的复核登记。 接下来,我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都会被录下来,请严肃对待这次测验。 请拿起你手边最近的武器,不要低头细看,按照直觉拿。” 照着小七的说法,雪明遵循本能的指引,手边摸到了一支枪械。 小七大声念出了枪械的型号。 “勃朗宁M1911型手枪,这种手枪的可靠性经过了百年历史的验证,是非常皮实耐用的武器。” 小七接着嘱咐。 “请用最快的速度在你面前的武器中找到弹药,对我身后的十二个靶子自由射击——还是一样,不要去思考为什么这么做。” 话音未落,江雪明的身体已经开始动了。 他的眼睛扫过桌面杂乱的武器零件,紧接着从中挖出来两个弹匣。 检查枪膛,套筒挂机。 塞入弹匣,释放套筒。 清脆的枪弹闭锁声响起。 枪焰喷涌,打在异形标靶上。 十二个目标足有五十米远,在第一轮射击中,雪明击倒了其中七个。 一枪一个标靶,速度极快,清空弹匣。 小七大声喝令:“换弹。” 江雪明不紧不慢地甩出空匣,塞入新的。 在射击前,他矮身探头,单手拖拽着枪械的机瞄,拖动一部分套筒,将抛壳孔的缝隙当做临时观察窗,看见黄澄澄的子弹推入枪管才放心,整个过程不过多花一秒的功夫。 紧接着打掉四发子弹,就停止射击了。 十二个异形靶,他在三十秒的时间里击倒了十一个,没有脱靶射失。 还有一个靶子立在原地,那是个安全靶,画着一个柔弱纤瘦正在哭泣的女孩子。 其他十一个标靶,都画着样貌不同的怪物、持枪者、蒙面人。 人形标靶的脑袋上有弹孔。 怪物的口器或眼窝器官有弹孔。 子弹命中的都是弱点,按照持枪者→怪物→蒙面人的顺序逐个击倒。 小七神情复杂,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她大喊:“解除武装!” 江雪明立刻照做,卸下弹匣,将弹匣中剩余的两颗子弹单用大拇指退出来。 还有最后一颗子弹,也在套筒复进的运动中被抓壳钩拉出。 还没等这颗子弹飞出去,就被江雪明牢牢抓在手心,一起工工整整地放回桌上,子弹也是底火朝下,弹头朝上,立的整整齐齐。 “好了!测试结束。你可以说话了。”小七掏出手帕,还准备给江雪明擦擦汗,走到跟前才发现,这个屏息凝神射术精巧的男人,脑袋上一滴汗都没有,连热身都算不上。 江雪明看着自己的双手,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是怎么了?我的手,我的身体好像自己会动,我得病了吗?要治多久?” “别担心,你没有精神疾病,只是有那么一丢丢......能打,在偏光六分仪来看,你是个很危险的个体。BOSS会看录像的,我马上就送你回家。”小七松了口气,笑眯眯的说。“刚来车站的新人都会度过一段磨合期,内在的精神能量在与物质肉身纠缠着,试图内外达成统一。简单来说就是——你正在驯服你的四肢。” 正文 感谢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八章 回家 雪明要回家了。 从五王议会的电梯出发,来到二十六楼的观星台,在观星台的尽头,两人踏上了一架透明的塑钢悬桥。 这座桥直通高墙的另一侧,比雪明第一次徒步走过来方便不少。 下桥之后拐一个大弯就到了月亮巷的街口。 那辆熟悉的黑色伏尔加依然停在街边。 小七按下车钥匙,车门跟着自动打开。听她嘱咐着:“你坐前面,副驾驶!” 江雪明一言不发,提着银色手提箱钻进后排。 小七嘟着嘴:“不听话...” 雪明解释道:“我害怕。” 小七不明白:“副驾驶的车祸死亡率确实高,但是我车技很好的,你怕我出车祸啊?” 雪明接着解释:“我怕你摸我腿。” 七哥抿着嘴,扶正了司机制服的遮阳大檐帽,后视镜里能瞅见她狡黠使坏的笑容,“难道你坐后排,我就摸不到你腿了?” 江雪明:“好好开车吧。” “江雪明先生!请坐好,我们现在马上送你回鞍山健康中心!” 七哥:“要听歌吗?” 雪明:“不用。” 七哥:“要开窗吗?” 雪明:“不用。” “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全程大概......”七哥发动汽车,顿了一下:“我还是不知道全程多少公里,行程需要的时间是四十分钟,要预约...” 江雪明打断道:“我回去吃,别操心了。你提前把空调打开,谢谢啊。” 话音未落,小七猛的一脚油就窜出去了。 上一回乘车来到这里时,雪明在车上睡过去了。 这一回他满心好奇,想要搞明白这辆汽车,是怎么到达地下一万七千米的车站的。 伏尔加驶离月亮巷,在道路一侧能看见许多古老的路牌。 经过龙华大道和昆阆三路,离开这座地下城市,紧接着车子一头撞进了明亮的隧道里。 再过五百来米,隧道的尽头有一座牌楼,像是所有大城市都会在高速路的主干道设立道标一样。 这座牌楼的横匾就写着九界两个字。 在牌楼后边,设了三关五卡,另有八个大哨塔,还有不少武装人员在执勤巡逻。 七哥一路亮了证件过关,到了最深处,道路分流成三十二条匝道,他们从其中一条匝道进到了一座奇怪的建筑里。 江雪明坐在车内,看不清车窗外天顶和地板的情况,他只知道车子突然停在一个看不见天花板的半球形房间内,于是心生好奇。 “怎么停车了?” 小七答道:“等一下,别着急啊。” 空旷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的机关开始充能。 车窗外的事物也跟着开始飞退,整车重心也开始偏移。 江雪明看清了窗外的情况,自己乘坐的车辆就像是丢进了一个大滚筒,随着整个建筑的偏移开始运动。 小七应声发动车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段路!” 伏尔加顺着房间柔和圆润的倾角爬上墙壁,前方的道路也清晰起来,有两条带着刺眼红光的道标在前方引路。 雪明能从重力的变化中感觉到,这是一条几乎垂直的上坡路。 “雪明先生,我们已经登上了环状高速路,把安全带系好。”小七朝着畅通无阻的圆形通道中肆意狂飙:“这是苏联时代九界车站工业部门的瑰宝工程。本来我们要坐四个多小时的工程电梯才能到达地面,但是有了这条巧夺天工的高速路,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回到HK了。” 一边说着,七哥掏出手机,打开导航地图,给雪明先生展示着地下高速路的投影模型。 那是一圈圈极为复杂,类似大小不一的甜甜圈结构,这些圆环组成了复合道路。 它们由一个巨大的连轴中枢耦合拼接,像是铁路一样,能通过不同层级的甜甜圈道路分组调整线路。 伏尔加狂暴的引擎声在通道中回荡着。 地面不时闪过一两个限速标识,还有距离HK的公里数字。 不过七分钟的功夫,他们就钻进了红磡海底隧道。 隧道出口越来越近,七月时节盛夏的阳光投射在轿车窗户上。 这一刻,江雪明才松了口气,他终于确信,自己重见天日了,这一切并不是他疯狂的梦境。 然后—— ——然后就开始堵车。 小七的五官扭曲,神色紧张。 她对着喇叭按钮狂暴十七连,龇牙咧嘴地扭过头,生怕后座靓仔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路怒症时的浮夸表情。 “嗨呀!搞咩鬼嘢!”小七摇下车窗对着外边怪吼:“原来是开马自达的!难怪你塞车啊!” “七哥...”江雪明诚恳地说着:“谢谢你。” “啥情况?”小七拍着脸蛋,勉强把表情给揉正常了,回头偷瞄着雪明先生。 江雪明珍而重之地说着:“我把万灵药带回医院以后,如果妹妹的病情好起来,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哦...哦...”小七一时失神,“你不打算继续坐火车了?” “没那个必要。”江雪明坦言:“BOSS给我的车票,也够我和我的妹妹生活一段时间了。那个世界很危险,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前车走远了。 小七半天都没反应,后车的喇叭也开始狂暴十七连。 江雪明就提醒着:“走了,七哥,你要吃罚单了。” “哦...哦哦哦!”小七连忙踩下油门,继续旅程。 江雪明:“之前思维审查的时候,我还担心自己和步流星一样,要坐几天牢。你和我说没关系,你能帮我把药送到妹妹手里,谢谢你。” 小七无所谓地挥挥手:“嗨!那是工作!别太在意......” 江雪明又说:“我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说实话,我不止一次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别有所图。” 小七脸色一变。 江雪明接着说:“比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以为,你们其实是个器官贩卖组织,要来割我身上的脏器了。我也做好了卖器官的准备。” 小七松了口气。 江雪明终于问:“可是这趟旅途下来,我终于回到人间了。我又在想,别的侍者对雇主的态度不像你那样热情。这让我感到奇怪又感激......七哥,你能解释解释吗?” 小七厚颜无耻的答道:“我只是单纯的好色。” 江雪明:“您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么?” 小七:“没有。” 紧接着—— ——他们进行了一段诡异的对话。 ...... ...... 江雪明好声好气:“那我说,我再也不想回地下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好聚好散。” 小七面无表情:“今晚我就顺着你家网线爬窗户,给你妹妹做饭去。过几天等步流星那小子出狱了,我喊几个好姐妹一起去你家开茶会。” 江雪明义正言辞:“强娶和擅闯民宅是犯法的。” 小七目光空泛:“法律学多了,就会慢慢的丧失人性。” “哈哈哈哈哈!”江雪明笑出声来,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压根没打算找对象,二十一岁,不在适婚年龄。 在妹妹独立自主的生活之前.他没有任何心思去对付另一个女人。 尬聊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结果,也没有答案。 好比两个人都在开玩笑,在开车时说出提神醒脑的废话。 ...... ...... 两人回到鞍山健康中心。 小七特地把江雪明送到病房门口。 两人看见江白露躺在病床上,还在睡觉,第一时间也没进门,准备等医生来了再问问情况。 小七撩着额前的碎发,作出伤春怀秋的表情,说着像是分别时珍而重之的一句句轻声细语。 “你真的不回来了?以后住哪里?” “得看BOSS还会给我打多少钱。”江雪明盘算着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如果足够,我想先回家乡一趟,把祖屋的亲缘旧账结清,我的家庭很复杂,这事儿你也不了解。” 小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啊...那是你的家事,我就不问了。不过我觉得你办事肯定靠谱。” 江雪明又问:“你呢?” “你关心我啊?”小七又开始捂嘴偷笑。 江雪明没别的表示,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像是笑不动了,七哥正经起来:“那还是和以前一样呀。你不来了,我还能换什么工作呢?无非就是接送新乘客,给他们准备车站酒店的房间,安排行程之类的...反正是一些杂事,也不会妨碍我接着看帅哥。” 江雪明:“挺好的...” 小七:“嗯,挺好的。” 医生从廊道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边喊着雪明先生进屋详谈。 小七终于是离开了,在雪明进屋子时她跑得飞快,飞也似的跑下楼,连再见都没有说。 ...... ...... 江雪明坐在床边,听着医生说起白露这两天的身体情况。 妹妹的病情没有急速恶化的征兆,他也放心了。 等医生给雪明先生做完思想工作。 雪明将手提箱放在床位旁边,安静的等待着医生离开。准备偷偷给妹妹注射万灵药。 他看着白露熟睡时的模样,想伸手去捏一捏妹妹的脸,到半路上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手。 终于,他听见伏尔加发动机的轰鸣声。 七哥似乎离开了。 ...... ...... 在车上,小七红着眼睛抿着嘴。 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对着电话大吼大叫。 “阳春!阳春!呜呜呜呜呜!!我失恋了!” 电话的另一头,赵阳春女士正在收拾旅客的行囊。她是客服部的经理,也是小七的顶头上司好闺蜜。 她翻着白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反问小七:“你这三个月失恋多少回了?” 小七:“三回!” 阳春:“有几个活人?” 小七:“就一个啊...其余俩不都是纸片人吗?我抽不到啊!我抽不到啊!你为什么要提起我的伤心事!你欺负我!~~” 阳春:“啊?还有一个活人啊?” 小七:“对啊对啊!对啊!” 阳春:“那你们...他..你...你们认识多久?” 小七:“两天。但是我感觉我的心快裂开了!啊啊啊啊啊!他像是一把斧头,把我的胸口劈开了都!” 阳春想了想:“嗯...你和他表白了吗?” 小七:“那倒没有...但是我三番五次暗示,对他上下其手,就差把表白写脸上了。我第一次对活人有这种感觉你知道吗?” 阳春:“他是不是很帅?” “呜呜呜呜呜....”小七的哭丧声音越来越大,“没有了!他说他不回车站了呜呜呜!我的帅哥没有了!” “我建议啊。”赵阳春女士诚恳地说着:“你再试着和他处处,这才两天的时间。你别把人家吓着了。” “也对哦。”小七立刻不哭了。 阳春又问:“你们怎么相处的?给我说说?他怎么称呼你的?” 小七:“他叫我七哥。” 阳春:“哦,那是把你当兄弟了。” “怎么办?阳春,我该怎么办?”小七连忙追问:“我看上去很像男人吗?” 阳春:“说实话...有点,小七啊,客房部和人事部的几个妹妹都把你当梦中情人,说实话你穿西装挺帅的。” 话音未落。 小七又回到了健康中心楼下。 ...... ...... 江雪明刚给白露用过万灵药,把一整管针剂都用完了。 他捧着妹妹的手臂,看见瘦弱的小臂上红斑丘疹渐渐消散。 白露脸上的气色也红润起来。 雪明感觉一切都在变好。 他听见楼下汽车急刹的声音,他记得,这就是伏尔加的刹车声。 或许是小七回来了,她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 江雪明这么想着,主动走到门前,准备去迎七哥。 眼看小七从楼道口一路狂奔,冲到江雪明面前。 她气喘吁吁认认真真的问:“雪明先生!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当男人了?” 这句话问得江雪明一头雾水,他只得找了个折中的说法。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我觉得...你是个很爽利干净的人,一眼看过去性格确实像个男生。” 小七接着问:“那你喜欢男人吗?” 江雪明没说话,感觉这话有点难接。 “那你等我一会!”小七扭头往楼下狂奔。 ——真是个怪人,雪明心中暗想。 他望见七哥跌跌撞撞冲下楼急匆匆的样子。 就在这个档口,江白露醒了过来。她醒来时,就立刻坐起身。 她才发觉身体有力气了,肚子也不疼了,呼吸顺畅了,连忙跳下床,对着镜子拍着红彤彤的脸颊。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镜中容貌。 “我好了?!哥!我好了?!” 她扯开衣袖,看见白净的手臂上那些可恶的红色斑点都消失不见了! 江雪明微笑着:“对,你好了。” “哥...刚才外边的是谁呀?”江白露偷偷摸摸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凑到哥哥身边。 江雪明正准备答话:“是...” “是我!”小七已经回到了病房门口。 她换了一身大红长裙,露肩礼服,脸上浓妆艳抹,烟熏眼影,做了假睫毛。 头发攀在脑后,嘴里叼着玫瑰花。 身上飘出一阵薰衣草香水的味道。 江白露和江雪明俩兄妹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怎么了?”小七造作地捂嘴笑道:“哪儿不对吗?我本来就不喜欢穿裙子的......” 江雪明:“不是,你刚才下楼,再上楼。” 江白露:“就花了三十秒。” 江雪明:“我不是不喜欢女人。” 江白露:“姐姐,你换衣服化妆的速度有点不像人。” 正文 第一章 债 亲身经历了那场地下冒险之后——江雪明得到了一段闲适的长假。 红磡地铁口的卤味店铺再也看不见这个冰冷而纤瘦的男人。 他的店长曾给他打过十几个催工电话,都被手机的防骚扰模式拦下。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回去捡起曾经赖以为生的活计。 银行卡上的数字像是一串令人心情愉悦的咒语,让这个日子人脸上的愁容渐渐消散开。 [转入:3000000] [转账方:百乐门娱乐传媒有限公司] [转账备注:假日快乐] [余额:7751550.79] 账上还有七百万的盈余,这让他既心安又心慌。 心安的原因是,这笔钱在任何一个小城市,都能让他们两兄妹风平浪静的度过大半辈子。 心慌的原因是,他很不理解BOSS触手阔绰背后隐藏的暗语。包括那一句“假日快乐”也令他感觉话里有话。 当初在列车上,雪明直截了当地和BOSS谈过这件事。 他原本就是为了妹妹性命攸关的大事,才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搭乘这趟开向未知目的地的列车。 现在江白露身体安康,一家人不愁吃穿,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结束这段车站特批的[假期]。 他在医院收到这条打款信息之后,就把妹妹江白露接回了新房子。 由于雪明已经没了工作,两兄妹回到家就开始大眼瞪小眼,没有任何事情可干。只是尾随而来的七哥,在房子里游荡着。 确实——用游荡这个词来形容再确切不过。 她不像两兄妹那么安静,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进门之后也没有换鞋,雪明没有给七哥准备拖鞋。 她打着赤脚,在客厅和卧室反复踱步,一点都闲不下来,像是受过专业的仪态训练,步子很稳——再搭上那身红裙。 大夏天的,屋里的气温仿佛都被这只飘来飘去的“女鬼”给降了好几度。 白露咬着手指头,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她看了看哥哥。 哥哥在想事情,不好打扰。 她又看了看那个奇怪的小七姐姐。 小七姐姐一会对着卧房里的床发呆,一会对着书桌上的镇纸傻笑。 镇纸下边是雪明哥哥小时候的照片,确实怪可爱的,但是小七姐姐的表情确实挺吓人的。 ——和白露小时候听的吃小孩猫老太婆那股子邪乎劲一样。 她也不敢问,只是乖乖坐在雪明身边,等着雪明哥哥把事情都想完。 等天暗了下来,到了饭点。 江雪明刚起身,要去准备晚饭。 七哥已经站在冰箱门口了,她是一副女主人的态度,笑嘻嘻的说。 “做饭呀?我帮忙!”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狐疑地看了看小七。 本来放小七进门的意思,只是他最后的一点体面,他想——至少这个女人在车站帮过他。 可是现在,七哥似乎准备在家里常住了。 屋子里只有两张床,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七哥睡。 让白露和七哥睡一起,再怎么说雪明也是不放心的。 毕竟这个女人曾经当着他的面,和步流星半真半假的开过投毒绑票的玩笑——以他日子人的思维模式,很难理解这些乐子人的行动规律。 天知道七哥在这个家里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家伙。 短短几秒里,雪明的眼神变化,从严肃警惕到放下防备。 “好。” 小七:“要拿什么?” 江雪明:“豆皮千张,芥蓝菜,猪骨肉还有六根玉米,谢谢。” 小七照做,手脚麻利地跟进厨房。 江雪明给自己套上围裙,反复擦刀。 他又看见小七把食材扔上厨台,张开双臂,一副等着情郎系围裙的样子,满心期待着,“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帮我系上!” 他当时很想把另一条干净围裙直接扔在七哥的脸上,但是他忍住了。 他把围裙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小七,你自己穿吧。” “唔...”七哥听见这生冷的话,就开始委屈,眼看嘴角往下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这时候江白露冒了出来,她给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哥打了个圆场,顺手就帮小七把围裙给系上了。 “别介意哈!我哥一直都这样...他过敏......” “白露。”江雪明不想妹妹与这些地下来客有任何的瓜葛,这顿饭算是饯别酒,“你出去等着。” “好。”江白露偷偷摸摸对着哥哥做了个鬼脸。 雪明把厨房门顺手带上,把食材料理了,给猪骨剔肉,接着剁开玉米,大火煲汤,再淘米煮饭。 他得闲问了一句:“接下来什么打算?” 小七在一旁看着,帮雪明洗菜。 “没什么,就想和你处一会...” 江雪明接着问:“你不用打工吗?” 小七一双手沾了水,把菜沥干,不要的边角料落在垃圾桶里:“车站的新客很少,我领导知道我在干什么,给我批假了。” 骨头上的碎肉分作两份,一份精瘦一份肥腻,撇到菜板另一头,江雪明接着问:“然后呢?住我家?不准备走了?” “可以吗?!”小七眼前一亮,心也跟着乱,把好菜和坏菜都往垃圾桶扔。 没等那些个挑拣出来的菜根落地,江雪明抓得稳稳当当,将它们揽回簸箕里。 雪明言简意赅:“不行。我没合租的打算。” “你怕我把地下的坏东西,带到你家里来?”小七变了脸色,她瞥着身后门外,“你怕我害了你妹妹?” 热油落进锅底,肥肉伴着姜葱底料下锅烹煮出鲜香。 雪明翻动锅铲,等着油渣变成金黄色,紧接着把精瘦肉和千张皮一起下了。 噼里啪啦的爆锅声和抽油烟机的轰鸣,盖住了两人的话语声。 江白露躲在门外,耳朵贴着门,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失望地溜回沙发上,开始低头搓手机玻璃,心中想着哥哥啥时候能带个又漂亮又有钱的嫂子回来。 这个时候,江雪明才答话。 “你不如问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 小七忙活完了,手边也没事可干,在雪明身边干瞪眼,她问着:“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请你吃完这顿饭。” “然后呢?” “然后你开车回家,我准备搬家换个地方。” “然后呢?” “换个环境,最好是白露学校附近,把她安顿好。” “嗯...我能接送她上学。” “不用你接送,我现在很闲。能亲自送她。” 小七:“我俩一起送!” 江雪明没搭理这句,紧接着说—— “——我要回我的故乡一趟。” “要我一起回去见家长吗?这个我在行!”小七兴致勃勃地说:“那什么,二老喜欢什么类型的?清纯一点的还是艳俗点的?我听阿星说过,你家里在农村,是个传统家庭,要给屁股墩垫点东西不?看上去好生养。” 江雪明捂着脸,突然觉得这天有点没法聊:“你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过年回家的租借女友一样。我们之间能不能有点距离感?” “距离感?”小七咂巴着嘴,琢磨了一会,然后躲淋浴间去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江雪明感觉很无力,“我的意思是,我们才认识几天,不是很熟对吗?” 小七一扭头又回来了,这姑娘揉着太阳穴,有点没搞明白雪明话里的意思。 经过这么一解释,她又想起阳春姐姐和她说过的,捞男人不能太心急,终于明白了。 江雪明道出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我要回我的故乡一趟,具体来说,是回去还债的。” 小七也开始为雪明担忧起来:“你欠了什么债?之前借过钱吗?高利贷?” 江雪明摇摇头,把千张肉丝捞出锅:“不是高利贷,有点棘手。我的父母原本准备把白露卖了换嫁妆,我带着她跑了出来——寻人启事和黑帮通缉令似的,他们说,要打断我和白露的腿,我们就再也跑不了啦。” 将盘子递给七哥。 雪明接着做青菜。 “我欠的就是这一笔骨肉债务,现在我要去结清它。” “哦...”七哥嗅着菜肴的香味,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听上去确实很棘手。” “放心。”江雪明说完行程,又提到具体的缘由:“白露还有很多地方想去,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好。” 小七好心好意地提醒着:“雪明!说起这个!还有个事情我要提醒你!” 江雪明:“愿闻其详。” 眼看青菜要出锅,小七早早把另一个餐盘也准备好。 她接着说:“你是地下世界的乘客,在你登上列车的时候,就已经和地下世界分不开了。” 江雪明眼神剧变。 “什么意思?” “如果你打算单独行动,最好带上一些能防身的东西。”小七接着说,语速极慢,生怕江雪明听漏了:“因为你我原本就是[灵感]超常的人—— ——从地下回到凡俗世界,这里是不受BOSS管控的地方,同样也没有那么周全的武装人员来保护你。” 江雪明连忙问:“我会遇见危险吗?” 小七仔细思考:“因为你的[灵感]超群,一方面会卷入奇怪的事件里,另一方面则因为你为车站做过事......” “你把事情一件件分开说,说的详细一些。”江雪明把剩下厨房工作搞完,拉着小七的胳膊回到客厅。 到了饭桌上,小七眼神会意,瞥向白露,对着江雪明努努嘴。 江雪明给俩姑娘盛饭:“没关系,不用避讳。” “我刚才和你提过了,其中一个事情呢,就是和地下车站乘客的[灵感]有关。”小七端着碗筷,耐心地说明:“我们小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一段时间,曾经打开过[灵感]——各种都市传说,包括阿飘幽灵啊!包括什么特异功能,其实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在饭桌上,江雪明也没闲着,他打开手机进入工作状态,开始写笔记。 小七接着说。 “当我们的年纪变大了,脑电波的频率也发生了改变,听力也会跟着退化,就有很多东西,我们都看不到了——在玄学的角度上叫做[真见鬼]。 雪明先生,这其中一个事情,就是你可能会在凡俗世界里,见到一些奇怪的[灵体]——包括我们之前给你发的车票,也是[灵感]超过及格线才能看见的东西。” 江雪明:“会有危险吗?” 小七解释着:“肯定会有的。你在街上故意用很欠揍的眼神盯着路人看,人家也会上来给你俩嘴巴子的,何况是灵体呢?” 江雪明大概能明白这里边的意思了。 只要去过九界车站的乘客,回到凡俗世界时,基本上就和正常生活说再见了。 ——以后下楼买菜都得担心,那个卖鸡腿的菜贩子是不是真实的活人。 “至于第二个事情。”小七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扒饭:“在车站的历史上,也有像你这样的乘客,只愿意乘一次列车—— ——BOSS在支付了报酬之后,这些人也想回到凡俗世界,和你一样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其他的老乘客里边,其中有很小一部分又蠢又坏的人。会回到凡俗世界来,试着洗劫或杀害这些新乘客。” “为什么?”江雪明不能理解:“BOSS给的报酬很丰厚了,他们应该不缺钱。难道是...万灵药?” 他终于想起,BOSS在五王议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万灵药送到了他的手里。 “偏光六分仪的卡片做成了防止偷窥的盲文设计,就是为了防这些内鬼。给新人做安检的设备单独设置在二楼,也是为了保护新人——如果随随便便让别人知道你的精神状态和作战技能属于哪个等级,这些鼠辈就会起邪念。”小七补充说明:“不光是万灵药,更重要的是你的乘客日志,你也知道,BOSS愿意为这些日志付对等的报酬,足见里边的信息有多么重要。” 江雪明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小七摇晃着筷子,眼神凌厉。 “我们把这些臭名昭著袭杀乘客的内鬼喊作犰狳猎手,因为犰狳和人类只有一个共通的特征——都会携带麻风病毒,人见人嫌。 他们其中或许有人是为了万灵药,最终才走上了这条邪路,但是也有不少是单纯为了杀人取乐的灾星。 他们在凡俗世界中寻找你,抓住你,用你的亲朋好友来威胁你,会用尽手段挖空你知道的一切信息,然后杀死你,利用你的信息,去地下世界牟利。 BOSS也说过,它不会放任何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人回到凡俗世界,但是总会有善于伪装的漏网之鱼,BOSS为每个乘客都单独配了一位侍者,就是为了防止乘客在凡俗世界发生意外。” 江雪明问:“你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人?七哥?你说...BOSS给我们配的侍者,都是给新人配的一道保险措施......那么...” 小七微笑着:“你刚才叫我什么?” “七哥...哦不。”江雪明改口:“小七。” 吃完饭,小七把碗筷整整齐齐放回桌上,一粒米都没有浪费。 她从长裙胸衣里掏出一个传唤铃。 “你这么见外的话,我也不勉强了,先走了!~有事儿就摇铃,我五分钟内就到。” “等等...等一下朋友!”江雪明喊住小七:“我们谈谈之前的事情吧?!” 小七问:“哪件事?” 江雪明努力营业,挤出笑容。 “关于回家见父母,你应该穿什么这件事。” 江白露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哥哥姐姐们的加密通话。 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心中寻思着哥哥确实是找了个对象。 “好耶!” 正文 第二章 万一有吻戏呢? 当天晚上,江雪明和小七解释了半天,要和妹妹把这一趟旅途上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江白露听得半懂不懂,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妹妹的表情非常迷茫。 “也就是说,我得了一种怪病,要到地下一万多米的城市里去找药水,然后哥哥你就去和一只大猫咪谈好事情,跟一头猩猩坐火车...” “不是猩猩...”江雪明解释道:“那人叫步流星。” “哦哦哦!你形容他的时候和进了动物园似的,充满了动物性的形容词。”江白露一拍脑袋:“就是说,你跟这个阿星哥哥一起去了外星人的地盘。对着一个外星寡妇指指点点拍了照片。这个阿星哥哥还把人家寡妇给睡了。” 小七笑得嘴角都裂开了,“这个小姑子有点意思的......” “好像...”江雪明捂着额头:“是这么回事。” “接下来呢!哥哥你就带着药水回来了。”江白露指向小七:“和这个姐姐一起,还带着好多钱一起回来的。” 小七:“对。” 江雪明:“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你们告诉我,现在我们的情况比较特别,会有危险。”白露像个老学究似的,把事情都理清楚:“像是那个地下车站里边的坏东西们,有可能会来袭击咱们...” 小七欢呼:“她终于明白了。” 江雪明和七哥击掌,“是的,她听懂了。” “但是...”白露耸肩无谓,表情茫然,“这也太扯蛋了吧,前半段就和我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一样。” 她指着江雪明:“要不是你算我亲哥,我迟早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楚门的世界》剧组里。” 她又指着小七:“要不是我的病好了,还有你俩真的一下子掏出来那么多钱,我很难相信你们说的事情。” 小七低声和雪明商量:“她心眼这么多也是你教的吗?” 雪明一副欣慰的样子:“多想想总是好事。” “牛逼啊!哥!”江白露琢磨通透了,一下子从小板凳上站起来,非常精神的样子:“你可太长本事了。这事儿我去和我同学说,她和我其中总得有一个进精神科。” 病好了以后,白露也不像之前那样恹恹虚弱的样子,充满了朝气。 她摆着奥特曼对付小怪兽的那副格斗架势,“哥哥!勇敢能够战胜邪恶!现在我们要去哪里骗吃骗喝...哦不,惩奸除恶?!” 小七低声和雪明商量着:“这台词?” 雪明:“够土吗?” 小七:“够了够了...哪儿学的呀她?” 雪明:“无师自通的。” 小七:“事情也说清楚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雪明:“带她一起回去,本来我想让她继续去上学,但是现在你和我唠了犰狳猎手的一揽子事,我不放心。” 小七眼神虚浮,口齿不清:“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要真说这些家伙还是有点操守的,出来混江湖,祸不及家人嘛。” “你刚才心里,是不是在想...”江雪明凑到小七跟前,眼神极具侵略性:“只要把白露留在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私密的假期旅行了?” “没有...”小七矢口否认。 “而且...你怎么会站在犰狳猎手的角度看问题,你这种态度让我很不放心。如果我是猎手,要对付江雪明这种刚来车站的生面孔。他身边无依无靠是个黑户——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这种人落到我的眼里......” 江雪明的眼神变得恐怖起来,完全进入了角色。 “好比在工作时间,五十多层的写字楼突然停水,又恰巧轮到我去公共厕所抢到了第一个坑位。这种猎物,我绝对不会轻易的拱手相让。” 小七目瞪口呆。 “好奇妙的比喻......光是仔细想想大脑都在颤抖...” ...... ...... 七月七日。 他们登上了归乡的飞机。 七哥搞定了兄妹俩的实名登记和登机手续。 说实话,小七很不理解雪明先生的行为。 “如果你那么担心自己和妹妹的安全,应该立刻带她一起躲回车站去住着......” “不对。”江雪明打断道:“这笔骨肉债务必须结清。” 小七不解:“为什么?” “据我的母亲所说,她在五十六岁时生的白露。”江雪明解释道:“今年我的父亲都快八十岁的高龄了,母亲也是七十有四。” “二老高寿啊...”小七感叹着,又觉得其中有问题,“不对,你比白露大不了多少,难道说......” 江雪明的表情清冷,语气如常:“你是不是在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白露是被拐来的?” 小七点了点头,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五十六岁的高龄产妇,在医疗条件稍微差一点的地方强行生产,那就是孩子和妈其中总得走一个的高危情况。 而且她还在思考,会不会江雪明也是这户人家买来的孩子。 毕竟之前雪明先生也说过,这户人家把白露当做换彩礼的商品,很像是买个女婴回来养大了换钱的做法。 他们对儿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在十八岁时就把雪明送进了电池厂。 电池厂是什么地方? 铅汞污染电气设备的辐射,三十年后就得退休的工作环境,生下畸形儿都算保底,身体没绝育就算祖坟冒烟了。 那是对待亲生儿子的态度吗?是这对夫妇老来得子的真情实感吗?他们压根就没想着让雪明传宗接代吧? 听着就像是把儿子送进熟人介绍的地方挣钱补贴家用了,还算个免费劳力。 “我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江雪明坦言:“我和白露在什么地方出生,在什么地方长大,受了谁的养育之恩,我都能理清楚——这不是什么难事。” “哦哦哦我懂。你说过的,牛杂都比这个好对付。”小七笑着说道:“这点就让我觉得好安心。” “这笔骨肉债务,现在的价钱是八万八的礼金,还有我和妹妹的义务教育学费和生活费。”雪明算了一笔账:“再怎么算,加上通货膨胀也不会超过三十万。” “这么便宜?”小七咋舌称奇。 雪明点点头,如数家珍:“我的记忆力很好,从我们出生起,到四年前,他们总共在我和白露身上花了三万五千多块钱。 父母都是文盲,教育上没有付出任何投入。 他们做了六年的饭,基本不做早饭。午晚两顿比学校的食堂还要难吃。” 小七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冷血:“你这一笔一笔的,都算清楚了?” “是的,当我回家的时候,我就准备把这笔账结清。”雪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谈一笔生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不近人情了?” “不是不是...”小七嘟囔着:“我只觉得...你把脸皮都撕破了,恐怕会闹得很不愉快。” “我讨厌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江雪明斜眼看着窗外,飞机已经开始滑行:“难道你觉得,我们两兄妹和父母之间,还有任何亲情上不清不楚的瓜葛吗?” 小七突然愣住。 她看着江雪明——只是呆呆的看着,心中的一个个谜团好像都在这个时候解开了。 为什么这个家伙会那么奇怪,那么谨慎,像是一头生活在现代都市钢铁丛林里的独狼。 这些问题似乎都得到答案了。 “我想把这件事情办得干净漂亮。”江雪明捏紧了手里的账本和笔:“不想落下任何尾巴,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对我来说,这件事不重要,那是警官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 ——我不希望在某根电线杆上看见我和白露像是犯人一样的照片。我不知道怎么和白露解释,我们是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我不希望回去以后,公安厅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像是我天生身上就背了这笔骨肉债务。 ——我不希望他们变得更加狡诈狠厉,在垂垂老矣的暮年学了一手网上冲浪,对着乌泱泱的网民和记者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找到多年之前[疼爱有加]却[擅自离家出走]的不孝子孙,我从来不想用任何纯粹的恶意去揣度人的内心。 ——七哥,你也说过,地下世界的乘客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猎手找到。那么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去处理这笔债,它就像是一颗没有计时器的炸弹,当它炸开的时候,猎手们上百度查查我的名字,就能找到我了。” 小七慎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确实难搞哦。” 江雪明忧心忡忡地说:“我确信,他们现在要是看见我的银行余额,绝对能开出非常离谱的价,网上的小作文能写到几个亿的点击量,那些犰狳猎手第一天在微博高强度对线,第二天早上在头条看一遍,中午去微信公众号看一遍,睡前上厕所的时候还能在知乎刷到我的名字。 到时候咱们一个都跑不了。所以啊,为了这个事儿,我心里预言了几套话术。要不你先和我演练一遍?” 小七来了兴趣:“细说。” “假设,你是我从另一个偏远村镇里找的厂妹。”江雪明形容着。 小七立刻开始表演,掏出手机,口吻都变得抽象起来:“今天给姐妹们看看我男人!哎哟哟!这不江雪明嘛!~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停一下停一下...味儿太冲了。”雪明接着说“我和你都没什么钱,但是你家里还有爹妈照顾,拿房子去银行贷款,给我们俩做生意卖假鞋,结果欠了几百万,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妹妹还在仓库打包发货时落网了,这会在蹲监狱唱铁窗泪。” 话音未落,江白露在隔壁座位已经开始唱起歌了。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我望外面~” 雪明朝着妹妹比了个大拇指,又对小七说:“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我们搞了点现金,准备用来孝敬公公婆婆,给他们养老——他们收了钱,肯定让咱们立刻滚蛋,这样事情就办完了,估计以后电话都不会打一个,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他们养老有着落,我们安安心心过日子,大家皆大欢喜。” 小七噘嘴不满:“我的身世听上去也太他妈惨了。” “要不咱们中途去省市的艺校找个女演员。让她来和我对戏?你就在旁边演个追债的?”江雪明提议。 飞机离开地面,冲上天空。 “那不行,我要演追债的,你回不来,早就肉偿了,而且啊——” 小七机灵得很。 “——万一有吻戏呢?” 正文 第三章 衡阴平阳 回到故乡的感觉很奇怪。 他看着数年前陈旧的老街翻新,乘机场大巴回到县市的玉明江大桥。 只在一千多个日夜里,一切都变了样子。 老百姓的生活从来不像是BOSS那样充满了仪式感。 这里没有高大宏伟的建筑,没有高耸入云的百层大楼。 从巴士的车窗看去,前后两条沿江风光带甚至找不出一栋超过三十层的大厦。 渡口的轮船还在驮货,滩头的挖沙船轰隆作响。 小西州人工岛上的渔船上,依然有汉子晒着七月的太阳,在卖力的拖网捞虾,喊出震天的号子。 临江主干路的横街杂巷里,小市场前边摆满了二手电脑和手机的地摊,人力资源市场的大门前还是那样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人民商场的大曲尺柜台里没有几个人,桌台下的金器与几年前是同一批货,店员倒是换了新面孔。 大兴安岭路的沥青道口翻新了,几年前这个十字路口要堵上半个小时,现在只需要八分钟就能过红绿灯。 河西的老宅区依然没拆,说是拆迁款太贵,这地方已经拆不动了,后来市政干脆给这片区域挂上了历史文物的招牌供人参观。 在这儿还能看见前几年的老旧海报,说是一颗流星曾经落在某个老宅里,电视台也来报道过,后来不了了之。 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偶尔会出现几个熟面孔。 ——这一切都让江雪明感到莫名心安。 到处都是人间烟火,到处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日子人。 这里是衡阴市,雪明先生小时候来过的“大城市”,从小到大但凡有稀奇的玩意,都是从这座城市里流向他的老家平阳县城。 “哥!你看!”江白露坐在雪明身侧,指向巴士窗外,“那是你以前工作的地方!” 江雪明应着妹妹的手看去。 电池厂的环保吸收塔矗立在那里,旁边是几根早已废弃的冷却塔。 工人们套着那身简简单单的蓝色工作服,戴着小黄盔骑着电动车往工厂的大门挤。 ——江雪明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他应着:“嗯...” 江白露兴致勃勃地说着:“哥!你以前做二班的时候,下了班就骑车来学校接我了!我就在后座上抱着你。然后我俩就一路风驰电掣飕飕飕飕回家啦!” 他想到以前三班倒的时候,二班算是最正常的作息。早上八点开工,下午四点放工。一周只有两天时间,能去接白露回家。 坐在哥哥后座上,是白露最开心的时候。 江雪明依然只是“嗯”了一声,像块木头。 许是觉得哥哥是在无趣,江白露嘟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隔着巴士走道,伸手小手去拉扯小七姐姐的衣服。 “嫂子!嫂子哥哥欺负我!他不理我!他有了你就不理我了......” 小七睡得正香,根本没醒过来。 “别吵人家睡觉。”江雪明摸着妹妹的脑袋:“乖...听话,别闹了,我带你去买新衣服,给你买好吃的,带你去看猫咪。” “好!”白露立刻就开心起来,也不扰人清梦了。 只是邻座小七不知道做的什么梦。 依稀能听见几句梦呓,还有脸上那副丧心病狂的怪笑。 “抱我...对对对...抱紧点儿...啊对对对...” 听到这些意义不明的词汇。 雪明和白露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像是在看恐怖片似的。 ...... ...... 巴士停靠在平阳农业大学的公交站,此地算衡阴市的西部郊区,临近乡野。 从这里开始,他们就得选择其他交通工具回平阳县城了。 在回家之前,雪明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下车以后,他就给白露戴上帽子和口罩,免得熟人认出来。 他先是带着两个姑娘去了一趟平阳农大周边的小市场。买了几身便宜衣服,去农贸市场周边选了个清冷的店铺,拎回来六双假鞋,准备回去糊弄父母。 又顺着小东门的美食街,往农大的校园门口走。 路上有许多人认识江雪明,都打过招呼。 像是山寨美宜佳的红招牌,称作新美家便利店的老板,见着雪明也上来送烟。 “唷!你回来了?!几年不见了都,你家里人好像在找你!” “谢谢老板,我还是不抽烟。”雪明挡住送来的香烟,一副客套的假笑。 他拉着妹妹往前走,听见身后老板的嬉笑声。 “还找老婆了!看来在外面发财了呀!” 这个时候,小七脸上笑开了花。 江雪明就回头应付几句。 “亏了亏了!我亏大发了!带媳妇回来准备好好过日子,家里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身后的议论声也快活起来。 “这小子,回家啃老来了哈哈哈哈哈!” ...... ...... 到了小东门的尽头,有一家纸扎铺,卖丧葬用品的门店。 雪明走到店铺门口就停下,驻足观望。 小七遂即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找人。”雪明立刻答:“这家店的老板和我一个大哥很熟。在我从电池厂辞工以后,他们对我很好,给我安排了不少闲杂的工作。” “哦...具体是什么事?”小七望着纸扎铺门店里满堂的神仙,有种莫名胆寒的感觉。“看着怪邪乎的。” 那些佛像与平日庙宇里的金身不太一样,在大红灯笼的光照下,显得邪气凛然。 都说人像人偶之类的东西,做出来的时候就带着匠人的灵慧,造出这些佛像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江雪明也没在意小七的话。 他只是进门去,把灯笼的红线开关给拉下。换了一盏明晃晃的白灯。 小七再去看门店里两侧货柜上的佛像,就变得庄严肃穆喜乐安康起来。 庙堂上供着一座武圣法身,两侧的牌匾写着对联。 上联叫“但行好事就别来问鬼神” 下联叫“心中有愧你还敢进我门” 横批三个大字。 “算个逑” 小七心中琢磨着,这对联的意思还怪俏皮可爱的,亦正亦邪。 她又看见,那座二爷武圣的法身上边,手里的青龙偃月刀断了一截,心中还奇怪怎么把一座残破的旧像供在灵龛的主位上...... 就在此时,从里屋钻出来一个金发碧眼戴着圆墨镜的外国人。 “陈先生。”江雪明立刻说:“我回来了。” 这位“陈先生”就是纸扎铺的老板,是正儿八经的美国人,在农大外边做丧葬生意已经有十来年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江雪明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个假洋鬼子很市侩,一口汉语说的贼溜。 当初雪明不愿意在电池厂卖青春,托这位老板介绍,去了农大外边的奶茶店打杂工,偶尔也送送外卖。 “哦!你可算回家了!”陈先生摘下墨镜,露出那对蓝汪汪的眸子,又操着一口地道的老BJ腔,对小七看了又看:“还带女朋友回来了!要是江老头知道这事儿不得从坝口传到石湾去,方圆百里的乡亲都能听见他吹的牛逼。” “叶老板在奶茶店里吗?”江雪明又问起以前的旧人。 这位叶老板,就是他曾经的雇主,是个非常靠谱的人。 雪明准备把妹妹送到叶老板店里躲两天。 “白露不方便回去是吧?”陈先生一眼就看出来江雪明的难处:“我知道,你爹妈看见白露估计又得发疯——这事儿我就给你保密了。小北这会应该在店里,他放了个长假,你直接去找就行。” “好的,谢谢陈先生。”江雪明一边道谢,一边退了出来。 白露也跟着鞠躬道谢:“谢谢陈叔叔!” 陈先生撇撇嘴满脸的不爽:“叫哥哥!声音甜美一点!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零零后说的大实话了!” 小七还在门口疑惑,店铺门前的水泥地板上有个豁口,像是用子弹打出来的,可是那道蛛网裂纹的深处,又像是刀削斧凿一样切口平齐,只觉得这家店铺越来越神秘了。 雪明正准备走。 “等会!等会等会小江!”陈先生从里屋拿出来一个油纸包,塞到江雪明的大背包里。 雪明问:“是什么东西?” 陈先生塞完东西,把拉链给带上,拍拍手:“刚好你回家,我就托你带点东西给你爹妈。你也别问是什么,别私自拆开啊,我不会往你家送炸弹,你放心。” “嗯...”雪明点点头:“那我替家里人再说声谢谢了。” 江白露换了个甜美的声线,捏着嗓子矫揉造作:“谢谢陈叔叔!” 陈先生翻了个白眼,回店里的路上差点绊在门槛上跌死,“我恨熊孩子...” ...... ...... 离开纸扎铺,江雪明寻到农大正门,终于看见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那是一家装潢华丽的饮品店,油泥彩瓦的天顶,两条门廊柱上绘着龙蛇浮雕,他还记得,自己给这家店送外卖的时候,倚在主子上打过盹儿。 店铺门廊里边就是红木柜台和两列座位。 门前的牌匾上写着[忘忧奶茶]。 充满了一股子暴发户土大款的审美,基本上等于有钱没地方花才会在饮品门面上下这么大的手笔。 江雪明一度怀疑,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有着什么神秘的副业,开这家店完全只是出于兴趣而已。 隔壁的猫咪咖啡厅和宠物诊所依然在营业,一切都没变。 白露和小七走着走着就被隔壁的猫儿迷得失了智,脖子都往外带着步子一块拐进了咖啡厅里。 江雪明也没多在意,他只是来托人办事。就径直走进了奶茶店里。 柜台里的三个小妹没换人,上次见面时,她们还是半工半读的大一学生,现在已经毕业了,也没打算换工作。看来叶老板给的工资真的很高。 江雪明礼貌地打过招呼:“你们好,叶老板在吗?” “哦!在库房蹲着呢...”收银台那头的小妹头也没抬,客人少的时候就在玩手机。 江雪明闻声往里走:“好,谢谢。” 小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猛的一抬头。 “雪明哥哥!你是雪明哥哥吗?!” “对...”江雪明闻声走得快了一些,感觉有麻烦上身,“回头再叙旧,谢谢啊。” 他拐进后厨,避开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来到库房大门前,刚想敲门又停住了。 因为他听见,库房里似乎有人在对话。 他心中想着,叶老板也许在见客,不方便打扰,也就多等了一会。 门内传出一阵嘈杂的争吵,还有叶老板低沉又嬉皮的调笑声。 等得久了,江雪明有些心焦。 他终于抬手敲了敲门,紧接着立刻推门而入。 “叶老板,我来求你帮个忙...” 江雪明立刻看见了信息量非常大的一副画面。 房门内,一个男人蹲着,脸上有一道断眉刀疤,穿着一身干净爽利的卫衣,套着牛仔裤,显得非常年轻,杂乱的头发束在脑后,编成一个小辫子。 正是叶北,叶老板本人。 地上摆着一副飞行棋。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这一幕非常诡异... 因为和叶老板下棋的,是一头大白猫。 那只猫和叶北一样,同步率极高,蹲在棋盘旁边. 猫咪的身上套了一条小裙子,脑袋上戴着花冠装饰,额前有一朵火莲纹路。 它两只小爪子握着骰子和棋子儿,眼睛也是输红了的状态,又委屈又凶悍,吐着小舌头干着急。 看棋盘上的局势,它已经输了很多步,输了很多棋子,计分板上的数字更是惨不忍睹。 难道说,刚才他听见的对话,还有那些嘈杂的声音,是叶老板在和这只大白猫聊天吗? 江雪明的脑袋有点难以处理这些信息,他当时非常礼貌的把门给带上了。 他觉得不太对,紧接着又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我冒昧了。” 从门内传出叶老板低沉的应答声. “进来吧!男主角!” 江雪明听见门里的吆喝,平心静气再次推开门,这才算正经的闯到了人家库房里。 他迎面就看见,那张桌子已经拢到库房的正中央。 叶老板坐得四平八稳,正儿八经人模狗样的。 桌上的猫咪身上那套奇奇怪怪的衣服也没了——之前那套装扮,倒不如说像是整蛊游戏里的女装惩罚。 江雪明开门见山:“叶老板,我要回家,就想把白露留在你店里几天,她能帮工,我托你来照顾她,你看方便不方便。” 叶北敲了个响指,神气活现的笑着。 “没问题!” 猫咪跟着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喵。” 正文 第四章 别来无恙 库房的小桌前边,江雪明拉来一条矮凳坐下了,准备和叶老板好好谈谈。 这几年他在外面很难过,也知道奶茶店的老板是个有钱人,却不想打电话回来求叶北帮忙。 “我从电池厂出来工作,本来就欠了叶大哥的人情债。后来跑去红磡,虽然生活是困苦了点......” 叶北先生给江雪明斟茶送水,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笑嘻嘻地说着:“那你可太见外了,打一见面我看见你这张颜值超标的脸,在心里啊,把你当第二个儿子看,你来我店里工作以后,每个月的客流量暴增,有一半的小姐姐是冲着你来的。” “呃...”江雪明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叶老板一直都是个牙尖嘴利性格古怪的人。 茶汤倒进杯盏,冒出清淡的香味来。 ——总感觉,好尴尬啊...... 雪明定下心神,终于问:“那...叶大哥你心里的第一个儿子是谁?” “这事儿你别问。”叶北随口答道:“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好,叶大哥。”雪明说起正事:“这几天,白露就麻烦你照顾了,她在你这儿花了多少钱,我后边会......” 叶北立刻打断:“不麻烦,咱们之间就不谈钱了,谈钱伤感情,我不缺钱,我缺感情。” “哈哈...哈哈哈...”江雪明难得笑出声来,露出满口的白牙。 都说进了社会之后,陌生人不从你身上坑一道害一回就是福分,占你便宜雇你打白工的手段千奇百怪。 这些混账懊糟事江雪明见得太多了,也遇上不少想从他身上捞油水的坏家伙——红磡地铁站那个卤味店老板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叶北大哥不一样。 江雪明只觉得那是个很奇妙的人。 他想到白露接下来几天能开开心心的在奶茶店里帮工撸猫,叶大哥和几个前台小妹能帮忙照看。 他的眼睛也一下有了神,再也不像一块木头。 江雪明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哥。” “我帮你,你帮我,这就是人嘛,一撇一捺互相支棱起来,写成这么个字儿。”叶北举杯:“没啥好谢的,我和你处了没多久,但是我知道你讨厌那套繁文缛节,没必要的词儿咱们就不往外捅了,我也不用你营业假笑,论营业水平,我年轻的时候是相当专业的。” 江雪明听着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快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他很久没有这样与人沟通过了。 “叶大哥...你不知道,我去了南方以后...我...” 他一时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我遇见了很多人,带着白露心里特别害怕,怕她不适应陌生的城市,送她去学校也被人赶出来了。” “我蹲在三元路的别墅区,等学校的一个董事开车出来,我求求他们,求他们同意白露去念书。还好那个阿姨心善......” “学费交了,要找工作的时候,我去竹青和红磡两个地方来回跑,有好多蛇头在拐人。他们看我年轻,就和我说可以去加拿大做中餐厅帮厨,我差点就上了贼船。” “再后来我去地铁站找了个卖熟食的店干活,和房东磨破了嘴皮子,才租下一间鸽子笼大的屋子。” “白露去学校,我怕她和其他同学闹矛盾,就教她怎么保护自己,我嘴笨,也教不好,还好她机灵——可是这一天天过得战战兢兢的......” “走的时候我说,要带白露过上好日子,对不起...我丢人了。” 叶北抬手打断:“等会,你确定那个学校董事会的阿姨是心地善良?” 江雪明仔细回忆着:“她说助学是好事...我依稀记得,她要我去她家里做清洁工。但是她走的匆忙,没留下联络方式,我也进不去别墅区的大门,就断了联系了。” 叶北皱眉沉思:“嗯...” 江雪明:“是有什么问题么?” 叶北捂嘴咳嗽:“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总而言之,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想着来见你,叶大哥。”江雪明诚恳地说着:“有很多事,我都不方便和别人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说就感觉很自然。” 叶北捂脸苦笑:“你这把人当情绪垃圾桶的说法还真是清新脱俗。” 在这个时候,雪明终于像是变回了二十一岁,刚进社会的大男孩。 “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没数落你的意思。”叶北先生拍了拍雪明的肩:“辛苦了,我不了解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毕竟我不是你,没办法和你感同身受,没办法用你的身体,去经历你的人生——我反正说不出[我理解你]这种话的。” 说罢,叶老板把桌上的茶杯塞到江雪明手里,“喝口茶,缓口气。你能回老家,一定是遇上了大好事。” “嗯,对...后来白露病了,得了一种怪病,医生也说没办法,我就一直和我妹妹说,别害怕,别害怕。但是我觉得,那些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怕我做不好,还不够好,我怕我玩砸了......”江雪明接走茶杯,抿了一口。 叶北笑眯眯地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江雪明。” 在这一刻,雪明失了神,感觉思维格外清晰。 就像是身体中有股涓涓清流淌过百脉和大脑。 原本清冷阴暗的小仓库,也变得暖和起来了。 他看着叶大哥,似乎在一瞬间,所有烦心的回忆都消失了。 和这家店的招牌一样,忘记了。 叶北又给江雪明续上茶,慢慢悠悠地说着。 “你做的事情,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从平阳县这里出发,一路上有那么多的困难和麻烦,有那么多的拦路虎,你都不慌不忙地打败了这些坏家伙,真的很不错。 在这个时代,世界上有多少十七岁的年轻人,敢背井离乡跑到一千多公里以外的陌生地方?敢带着妹妹一起去冒险,去讨生活呢?” 雪明听见这些话时,茫然地点了点头。 叶北轻轻鼓掌:“所以我刚见到你就说——别来无恙,你是独一无二的男主角。” 从这些话语里,雪明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勇气。 两兄妹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人情世故,学不到的豁达勇敢,大多是叶大哥言传身教知行合一,在生活里教给他们的。 当初雪明带着白露远走他乡时,他记得叶大哥与他曾经说过。 “人生只有一张单程车票。” 他不能后悔一辈子,也不能让白露后悔一辈子。 想到此处,雪明才变回那副冷静肃然的样子,内心考量着,要不要把地下城市,还有那趟列车的奇遇告诉叶大哥。 毕竟在他看来,叶大哥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必要将这段地底秘闻说出来,还可能害叶大哥麻烦上身。 不过该说的部分,他还是半真半假的说了。 “叶大哥,白露在你这里,可能会招来一些麻烦。” 叶北眉头一挑:“哦!你在红磡有仇家?在外边打拼,总会有矛盾的,这个正常。” 江雪明忧心忡忡,想到犰狳猎手的事情,他慎而又慎地嘱咐着:“要是有人追到这里来...要害白露...” “明白,我明天喊几个好哥哥来店里喝茶值班,正巧他们也休假,就当帮个忙了。”叶北给江雪明把茶水续上:“不过啊,能从红磡追到衡阴来,这仇也挺大的......” 江雪明不敢多说。 叶北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目光炙热,“不方便说对吧?” 雪明:“是的,不太方便。” 叶北也收回了那种审视犯人的目光:“那我也不问了。” 雪明多问了一句:“叶大哥,你...你不怕我在外面干了坏事吗?” 这句话刚说出口。桌上的猫咪精神一振,莫名奇妙的跑到江雪明身边一阵好闻。末了又精神萎靡地蹲了回去,像是大失所望。 “嘿嘿...别的本事我没有,认人这个方面还是很准的。”叶北笑嘻嘻地说:“而且你是不是坏东西这件事呀!~我家猫主子比我更关心,它满肚子的坏水,一天到晚一门心思想要拆家搞破坏,如果你有那个天赋,它肯定粘着你不放了。” “那白露就拜托大哥照顾了。”江雪明把茶汤喝完,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我时间不多,还要回家里处理一些事情,就先走了,我这就把白露喊过来。” 他刚想走出门去,喊妹妹来认人。 “等会!”叶北比着两根食指,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等会等会等会,我记性不太好,你等一下!” 不过十来秒的功夫,这古怪的奶茶店老板一拍手,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哦!我想到了!” 江雪明好奇地看着叶大哥在库房里翻找。 从货柜两侧,堆砌的杂物中,一个陈旧的老木箱里,叶北翻出来一个锦盒,“雪明,你不是说,你的仇家可能会来找你麻烦吗?” 江雪明狐疑地点点头:“对。” 叶北又问:“你说的那个仇家,他们厉害吗?” 江雪明:“不知道,不过应该挺难对付的。” “那么你把这个拿着。”叶北将锦盒交到雪明手里。 又听叶北嘱咐道:“白露在我这儿是没啥问题,前几年扫黑除恶完事之后呢,我的好哥哥们闲下来了,整天就愁着没法子立功。要是你说的那些个坏家伙真敢找上门,那是喜事。不过啊...” 叶北先生拍了拍锦盒,又拍了拍雪明的肩。 “他们要是冲着你去,还追到平阳县城里去了,我的好哥哥们一时半会也弄不到枪——这是我的藏品,给你防身,你记得,打不过就跑,躲起来报警,打我电话我立刻到。” 锦盒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估计是刀具一类的工艺品吧。 叶北的这份心意雪明领了,他往身后去看,想找到小七,又和叶北说。 “放心吧,叶大哥,我有保镖。” “行啊!”叶北笑呵呵的:“长大了,也长本事了,你赶时间的话先走吧!注意安全——记得我和你说的,一定要别来无恙!” 江雪明背上锦盒,一边往外走,一边朝身后比着大拇指。 “别来无恙!” 正文 第五章 仪式感 离开奶茶店以后,江雪明喊了网约车,带着七哥往平阳县城赶。 天色渐暗,马上要入夜了。 途径环城高速路,经过茹云山风景区的乡野路岔口,再向着卫星城镇的方向开二十多公里,就能到达江雪明的老家。 两人坐在后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关于犰狳猎手这个群体,江雪明的内心还有很多疑问,要向七哥请教。 “小七,你说你是新人?你多大了?在车站呆了多久?见过活的犰狳猎手吗?”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至于我在车站呆了多久,这个也不方便告诉你哦。”七哥双手互抱,斜着眼瞥向雪明先生:“要说犰狳猎手的话...我应该算见过一个。” 雪明:“算见过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上岗之前,要做培训的嘛。”小七解释道:“怎么保护新乘客,怎么看住老乘客,这些事情啊,都得看一些视频材料来预演。在这些材料里面,就有关于犰狳猎手的信息。” 雪明掏出纸笔和手机,准备把七哥说的都记下来。 窗外的黄昏落日沉下茹云山的山头。 天地都暗了下来,只剩下不时闪过的孤独路灯。 七哥从包里掏出包奶糖,撕开随手往嘴里扔了一颗。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 “在视频资料里,我们看见猎手们大多都已经死了,死状通常不会很好看,这些人很难对付,要动用非常规手段。 关于这一点,雪明先生,你在做完偏光六分仪的安全检查之后,在武装测验的环节里也能感觉到吧?” 江雪明问:“你说的是我在驯服自己四肢的那个环节吗?” 小七点点头,接着说。 “没错,犰狳猎手曾经也是乘客,也是灵感超群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次蜕变。 就像是你突然学会了精巧的射术。 就像是普通人突然拥有了超凡的神力一样。 这种极快极剧烈的变化,会让一部分乘客的内心开始膨胀。 他们回到凡俗世界时,就已经认定自己不再是什么凡夫俗子。像是中了彩票的大冤种,自以神灵的身份凌驾于芸芸众生。” 谈到此处,小七的两片小眉毛也皱起来,像是想到了非常厌恶的事情。 “说起来,很多乘客在获得了这种力量之后,再回到以前的生活环境里,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光是视频材料里出现的猎手,就有几个经典的例子。 有个猎手在成为乘客之前,是印度加尔各答的一个小船工,四十三岁家庭美满。因为女儿被当地的黑恶势力割去了一颗肾,需要天价的治疗费用。 他的精神力和灵感超群,车票也顺理成章地找到了这位困苦的父亲,并且成功让他拿到了万灵药和钱。 但是他回到凡俗世界之后,却没有对女儿用万灵药,而是留下一笔不痛不痒的治疗费,把妻女都抛弃了。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湿婆大神赐给他的恩典,那只黑猫就是湿婆大神的凡间化身,而他从来都不是凡人,是特别的天命之子。 他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现实世界与车站的交界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从来都没把乘客指南上的规章制度当一回事。 在三年时间里,他先后杀死了四十一个普通人,三个乘客,抢走了四支万灵药。 但凡生活中遇上了不顺遂心意的事情,他都像是神灵一样,给其他人下了死刑的判决书。 作为车站的监视人,最早遇害的就是他的侍者。” “难道车站就没有人发现...有侍者遇害吗?”江雪明两眼发直,觉得不可思议。 小七耐心地解释着:“我们培训视频里的材料都是极端个例。这位猎手非常狡猾,而且善于演戏。 他加入车站几个月之后,博取了侍者的信任,并且完完全全了解侍者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连用餐习惯和生活作息都一清二楚了,和侍者滚过床单,两人几乎要确定夫妻关系了。 在新婚的前一天,这个天杀的猎手把自己的侍者老婆给毒死了。并且从身边的追随者中,选了一位狂热女粉丝。 他用药物配合洗脑催眠和整容手术,让这个女粉丝变成了侍者的样子,照着往常的习惯回车站例行公事做记录通告,还用了怀孕的借口,请了长达一年的孕假。” 江雪明愣住了,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为了女儿去地底冒险搏命的父亲,怎么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变成杀人狂。 七哥面露愠色,接着说。 “因为乘客接二连三的遇害,车站也提升了安全等级。 我们侍者不光要做指纹检查,人格情理测试,还要像乘客一样,去偏光六分仪做安全检查。到了DNA核验的时候,终于把这个假冒的侍者给揪出来了。 不过很可惜,当我们的外务部联系当地执法者去抓捕这个猎手时,他已经犯下了许多命案。 往常他在车站的安全检查中,各项数值已经进入了危险线,我们的医疗部门也单独给他做过不少复健训练,但是在他拒捕被击毙之后,我们才知道—— ——他一直都在服用各种刺激精神的致幻药物和镇静剂,和每天早上来一杯豆浆似的,这些药物让他强行通过了偏光六分仪的检测。” 江雪明听得一阵唏嘘:“好好的人不当,为什么偏偏要去做鬼呢?” “不光是这样...”小七忧心忡忡地说:“这个船工在加尔各答当地还有许多追随者,他依靠超乎寻常的灵感,能进行各种各样的通灵仪式。” 江雪明:“比如说?” 小七揉着太阳穴,想到这桩案件就头疼。 “有很多人为了见到亡故的亲人爱人仇人,或者单纯是寻乐子,来求这位猎手展现神力。 但是你知道的,我们一向把超自然的事物当做灵灾。但凡是灾难,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一出案件就牵扯出来许许多多的案中案,有寻找亡夫灵魂的妻子,为了见亡夫一面,把身体里的子宫献给猎手的。也有为了保佑儿子考上某个高种姓贵族学校,把隔壁邻居孩子偷走,挖掉大脑的恐怖家庭然后送给猎手举行莫名奇妙的通灵仪式的。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混沌。” 江雪明扶着额头,感觉毛骨悚然,“他真的能做到这些事情吗?” “车站最不缺的是什么?是车票。”小七指正:“要诓骗普通人,车票就可以办到很多很多‘神迹’了。” 江雪明还是想不通,咬牙切齿。 “他都不缺钱了,为什么还要去害人?” “因为那种虚无缥缈的仪式感...”小七谈到此处,和雪明先生一样,都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因为这些猎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一开始还不明显,但是久而久之。他们离普通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 江雪明:“猎手不把自己当人了吗?” 小七点点头,细心地解释着。 “没错,雪明先生。你好好想想,BOSS在救济这位船工的时候,只把他当做一个急需万灵药救命的父亲看待——可是后来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凡俗物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价值了,豪宅或者名车都填不上他心里的空洞,抛弃妻女的事情说干就干。 他要越过车站和人世间的所有规矩来行乐。他要成为神,但是找不到法门,以为建了一座邪庙,来了一群邪信徒,他就能给自己塑造金身神像。” “雪明先生,你听听吧。”小七一边说,一边往手提包里翻翻找找,找出来手机,把视频材料宣讲的东西播放给江雪明听。 那是BOSS的一段录音。 “在诸多古代文明的仪式中,许多野蛮血腥的祭祀,都有献祭牲畜或活人的程序。这是为什么?” “因为人们潜移默化的常识中,生命是万物灵长最宝贵的东西——将最宝贵的珍品献给神灵,也是被献祭者、主祭司仪、仪式主体的发起者、参与仪式的人员,乃至观众们,这是他们最接近神的机会。” “大部分猎手的特征,都认为自己拥有十方八极长生久视的超凡神力,还喜欢搞很多莫名奇妙的仪式,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智人是一种互帮互助,会使用工具制造工具的群居动物,愿意为一个长久共存的目标而奋斗终身—— ——但是这一切都与神灵无关,换句话说,身为车站的BOSS,我从来都是一个无神论者。 认知泛灵事物,处理灵灾,一直都是一个破除迷信的过程。” “对于乘客中反水背叛,化身猎手的恐怖分子,各位侍者要对这种现象重视起来。他们一旦堕落痴迷,去研究各种法术神论灵灾灵体,就已经难以回头了。 车站本身对智人文明而言并非法外之地,每个人在成为车站的一员之前,还具备自然人的公民身份,我们尊重每一位自然人。 当这些猎手去迫害其他自然人时—— ——我们交出去的每一支万灵药,就像是一直困扰着我们的癫狂蝶和维塔烙印一样,会变成凶手向受害者施暴的武器。” “尽管地底前路恐怖黑暗,还请侍者帮助乘客,去点亮新的星界节点。” 录音到此为止。 江雪明速记完毕,“你们这个企业文化还挺新奇的...” “是的,当初我入职的时候,身上带了不少挂件,还在胳膊上纹了个骷髅头”小七回忆着:“管人事的大哥还反复和我说,以后不要在身上搞什么纹身,也不要带十字架之类的东西进来,干干净净的就好。” 江雪明好奇:“你怎么回答人家的?” “那会我还是个中二叛逆少女。”小七笑着,又觉得有点丢人:“我说呀,既然这地方什么神仙都进不来,难道像是地狱那种三不管的地方吗?” 江雪明:“然后呢?” 小七神神秘秘的答道。 “地狱哪里三不管了,地狱啥都管。那位人事部的大哥就是这么说的。 如果你要认为地底世界是地狱,那确实如此,BOSS既是最难伺候的活阎王,也是讨人嫌弃的坏小鬼。 在一趟趟旅途里,我们要睁大眼睛。 仔细看清它的岩浆湖,看清楚岩壁上古老的符文,看清巨像和星空。 看清楚每一处神秘诡异的地方—— ——看见它... ——理解它... ——将它的面纱和恐怖都扯下,还要小心翼翼的,像是揭开新娘子的盖头一样,慢慢把它揭下来。” “我明白了...”江雪明收好笔记本和手机,“那个船工,就是你刚才说的猎手,最后怎么样了?” “当地政府配合车站的武装人员动用了两架直升机,把他的窝点给端了。至于他本人,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什么炼金工房,用来研究万灵药的私人实验室,还有很多危险的武器。但是人类是有极限的啊,但凡是碳基生物也扛不住二十毫米机炮洗地呀。”说起这个,小七又想起个事儿,半开玩笑似的说:“你不会有样学样,给我下毒吧?江雪明先生?” 江雪明:“你开什么玩笑......” 小七有模有样地怀疑着。 “那你心里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哪怕是一点点邪念?有没有在一瞬间,觉得我这个侍者很烦人?我明说了,侍者不光要保护你,还要看紧你,毕竟我不知道你的过去。 要说你像是机器猫里的主角一样,天天被胖虎欺负,保不准这本漫画里拿到的第一个道具就是人生重来枪。 你拿到了武器就朝着以前搞校园霸凌的小伙伴,把那股子狠厉劲都当做子弹打回去了。到时候我来拦,恐怕第一个吃枪子的就是我呀。” “我想过这件事...”江雪明认真回答着:“在我身上占过便宜的人们,或者欺负过我的,我从来都没有留隔夜仇的习惯,似乎用不上这把枪。” “那就是说,如果有机会,你还是会拿起这把枪?”小七多留了个心眼——毕竟BOSS和她说过,江雪明这个人很特别。 江雪明偏过头,看窗外,不想和七哥那种审犯人的目光对视。 他只是解释:“放心,我不会做过激的事情。就为了胖虎这档子事儿,我怎么可能会给你下毒呢?” 在这种微妙的信任危机下,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为了缓解尴尬,小七笑嘻嘻的说:“那按照接下来的故事蓝本,你不给我下毒,那就是咱俩要结婚扯证了对不对?!你再接着这个往下说,要是咱俩在孕假的时候会干嘛呢?你那么聪明,给我编个五十块钱的。” “我想起一个事情。”江雪明也笑嘻嘻的说,“有没有一种毒药,既可以让你忘记某些事情,又可以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小七自讨没趣,拉下脸来,对着手机敲出日志。 她默默写道。 “他都给我下毒了还关心我平安健康的事情,他真的好温柔,我哭死。” “关于仪式感...”江雪明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为什么BOSS要我们走月亮巷的那段路呢?你说是为了仪式感?可是有什么用?” 谈到这个,小七又有一股子无名火冒上来了,她按倷内心的无能狂怒,好声好气地解释。 “这是BOSS特地留给每个新乘客不必要的必要之路,你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心急火燎地来车站办事情。比如救你的妹妹,一定是情绪激动慌张恐惧的心理状态。 你走了快一个小时,看见那么大的房子和铜雕,见到同行那么多奇怪的人,心中总会侥幸地考量着,这下可好,有人和你一样,来到了这座车站。一定会有更厉害的人来帮你,至少也会安静下来,不会惊扰到五王议会里办事的哥哥姐姐们,也不会像个医闹一样要死要活的。 我们换上侍者的服饰,正式与你们乘客见的第一面,就是要告诉你们——当你走完这条路就会发现,[走路]这个仪式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破除你心里的迷信吧。我们走进车站时是自然人,走出车站时依然是自然人。” 江雪明点点头:“挺有趣的。我开始喜欢BOSS了。” 小七跟着念叨:“原来你是个爱猫人士,回头我也养一头可可爱爱的猫咪用来魅惑你,嘿嘿。” 这个时候,江雪明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田野。 他心中记下几个特征。 犰狳猎手:碳基生物。 保底方案:使用二十毫米机炮可以杀死, 可以尝试的方案:泥头车居合术。 到了平阳县城外边,两人刚下车,还没站稳脚跟——车门都没关紧。 司机一脚猛油带着风声冲回了无边的黑暗道路中。 小七猛挠头,搔头的动静在卫生所的水泥坪里传出去好远。 “咋回事呀?订单怎么取消了?司机信息也查不到了。我还没付款呢...” 正文 第六章 过于混沌 时隔四年,江雪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难以用言语去描述。 那是一种心酸又悲切的苦涩味道,也带着些怀念。 老家没有多少变化,时光似乎在这些道路和房屋上留不下更多的痕迹。 乡野的黄泥路,路边的小水渠,水渠里的大荷叶,大荷叶更远方的野红莓。 这一切都没变,只是江雪明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带着七哥在县城里找到一家小旅馆,两人交了身份证,开了一间房。 在办入住手续的时候,七哥心里贼他妈紧张,因为只开一间房,两张床。 江雪明像是猜透了七哥心里的小九九,到了旅馆的双人间里,他开诚布公云淡风轻地说:“和你分开住,我心里不踏实。” 随后他把平阳大学城外边淘来的衣服扔在床上,走出门去,把门带上了,“你把衣服换好,手脚麻利点。” 小七坐在床沿抿着嘴,等江雪明出门去,她才回过神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双手抓着红礼服的裙摆,像是想了好久好久。一手捏着头发,嘴里咬着指甲。 在对付这种事情时,她好像没有那么勇敢了,没有那种真的捅破窗户纸的勇气了,和江雪明共处一室的时候,她连话都不敢说了。 门外响起江雪明的敲门声。 “七哥,你好了吗?之前我看你换衣服的速度挺快的呀。” “哦哦哦哦!马上马上!” 小七干净利落地换上便服,脱下鱼尾裙,卸了妆,又被自己的美腿迷了一会,乐呵呵的套上牛仔裤和T恤衫。 她把头发捋顺了,重新扎做爽利的马尾辫,从鸭舌帽的卡口穿过去。 她打理好自己的穿戴,又觉得不够,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往眉毛上补了几笔才满意,终于心满意足地做好了表情管理。 小七刚推开门,就看见江雪明已经换好了衣服。 雪明多看了一眼七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把手里的旧衣服丢到脏衣篓里。 “你刚才...”七哥挑弄着手指,有点摸不着头脑:“在过道换了衣服?” 江雪明取下门卡,带上锦盒与背包,把门给带上了。 他随口答道:“不然呢?和你坦诚相见吗?” “哼哼哼哼...”七哥偷着乐,又改口:“不是不是,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江雪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跳过了这个问题:“走吧。” 小七跟在雪明先生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这么着急啊?” “时间赶得上,我们回家吃顿饭。把事情办好了就回来。”江雪明走得很快,顺手在前台要了两条烟一瓶酒,准备带回家。 这个当口,七哥突然怂起来了:“说实话,我有点紧张...我是第一次到男孩子家里去。我觉得会不会太快了?” “托你演场戏,不必太当真,你不想演的话,我能一个人也能搞定。”雪明走出旅店,踏上县城通往乡下的水泥路,“只是要麻烦你在房外多看几眼,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 小七连忙追上去:“噢不不不!导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当我没说过,我演我演!” 江雪明突然说:“谢谢你,九五二七。” 听见这句郑重其事直呼大名的道谢时,小七愣了那么一下。 她和雪明肩并肩走着,两侧的田野传出的蟋蟀声热闹非凡,月光晒在他们的肩上,田野里的蛙声衬着天上澄明通透的星星。远处农家的炊烟升起来,门前的家犬狼狗在低沉吠叫。 一点点人间烟火和一点点静谧祥和。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浪漫极了。 “雪明先生...”小七低下头,不敢看身边人的脸:“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能一直一直这么走着。我是说每天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都一起走,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就这样肩并肩走一会。” 雪明不清楚小七的言外之意:“每天都要走吗?” 小七慌乱地改口:“不用每天,就选个你喜欢的时间。” 江雪明随口答道:“没问题。” 小七开心地跳起来了:“那行!说好了哦!” 小七这股子兴奋的劲头,饶是江雪明再怎么像木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对于江雪明来说,九五二七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非常多,他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 他的印象中—— ——小七只有一个代号,年龄不详,身世不明,甚至是不是人类都尚且要打一个问号。 按照日志上的说明,侍者对乘客而言非常重要。但是也没有明确提出乘客必须与侍者保持友谊关系,甚至超友谊关系的必要性。 每次想到七哥那种古怪诡异的笑容,都会让江雪明寝食难安,那种笑容是他的知识盲区。 对于不理解的事物,江雪明一般都会敬而远之。不过关于“在一起走走路”这种要求,他会答应的。 两人走过狭长的水泥道,踏上小鱼塘旁的石子小路,一路跋涉来到雪明先生的老屋前。 门口的泥坪木架上晾着干萝卜,两层的自建小楼旁边,是荒废了十几年的猪圈。 柴火房自从通了天然气之后,也变成了看门犬的窝棚。那只狗崽现在长大了,浑身的黑毛,见着陌生人立刻冲出来一阵狂吠。 江雪明只是一抬手,一佝腰。 大黑狗像是见了克星,尾巴立刻摇起来,和电风扇似的,两只耳朵也背在脑后,眼睛变得水汪汪的。 它一路呜嘤嘤地跳跃疾行,爪子搭在雪明先生的大腿上,探着脑袋伸舌头,一个劲的猛哈气。 “回来了,回来了。”雪明挠着大黑狗的脑袋和脖颈。 小七看得手痒,又不敢去摸,在一旁好奇地问:“它叫什么?有名字吗?我喊它名字,它认我吗?” “没有名字。”江雪明答道:“爹妈都是乡下人,字都不认识几个。他们说给我和白露起名,还花了不少钱请的算命先生批字,我们就喊它‘狗’,没有名字的。” “狗!”小七努着身子,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喊:“狗!狗!” 她喊一句,大黑狗就汪一声。 她开心地蹲下来,顺着雪明的手去挠黑狗的脖子。大黑狗也爬下,冲着她猛点头。 小七的声音很亮堂,像是悠扬的提琴,在乡野山地传出去很远很远。 门外的动静很快就把老屋的主人家请出来了。 江老头拄着拐棍走到门前,胡子花白眼神也不太好了。头上没几根头发,也要留着一个潇洒的发型。 等这位老人看清泥坪子里的江雪明,看清他离家出走四年多的儿子时。 江雪明刚好打了个招呼。 “爸,我回来了。” 小七小声说:“看起来老人家腿脚不太好了...” 江老头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脸色从寡淡清白变成怒火中烧。 他提起拐棍,健步如飞冲到江雪明面前,一边喊一边骂:“小畜牲!你竟敢!今天我打死你!” 雪明眼疾手快拿住那根龙头杖,稳稳的抓在手里。 小七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又是咋舌称奇:“咱爸这腿脚不是挺利索的嘛...身子骨硬朗啊。怎么拄起拐了?” 江雪明制住老爹那股子狠厉打骂的劲头,抽空和小七答了一句。 “他造作,喜欢装模作样,拄着拐就觉得是个贵人了。” “你说甚么!小畜牲!?”江老头眼睛瞪得滚圆,十分吓人,脖颈的动脉带着太阳穴的血管一起鼓动。猛的扯动拐杖,怎么也抽不出来。 那种压抑的氛围,让小七觉得透不过气来。 就像是两头野兽在领地里角力,谁都不服谁。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江老头像是斗败的公鸡,又开始耍赖求饶,“你放开我!你放开...你放开拐棍...我是你爹!” 江雪明应着那股子力,慢慢松开了手。 可是他刚松手,江老头又冷不丁提起棍子抽了过来。 于是局势梅开二度,重新来到第一回合。 依然是熟悉的叫骂声。 “小畜牲我打死你!” 江雪明没有任何话说了。 他只是抓住红木棍杆,一手提起香烟和酒水,好声好气地说:“爸,我回来了。我给你带了东西,我还把媳妇儿带回来了。” “你让我打几下!”江老头不依不饶:“在外人面前别要我丢脸!你让我打你几下!” 雪明捂着额头:“她不是外人。” 小七喜笑颜开:“我是他内人。” 江老头看了看小七,眼神中带着狐疑,表情变得鬼气森森的,一对眼窝深陷,从喉舌唇齿中能嗅见常年饮酒抽烟的烂牙臭味。 “你莫骗我,我不打你了。松开我的宝贝龙头杖!” 江雪明又一次松手。 小七还准备正儿八经做个自我介绍呢。 结果话到嘴边还没送出去一个字。 听一声厉喝。 “我打死你个小畜牲!”江老头提起杖子又是一棍。 父子俩成功完成帽子戏法。 一人劈打,一人招架的姿势和刚见面时一模一样。 小七摸到雪明身边,小声嘀咕着。 “你爹怎么这么倔啊...他是不是阿兹海默症了?老年痴呆?” 雪明把手里的烟酒往地上一放,嘱咐小七往背包里掏现金,小声解释着。 “理解一下,他是个四零后,不看圣斗士星矢。” 小七一边掏钱,又疑惑着问:“啥意思?” “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来说只能用一次。”雪明小声和七哥嘀咕着。他把钱袋子放在江老头面前晃了几下。 “哦!儿子诶!”江老头变脸和翻书似的,从那深刻的眼窝中落下几滴泪来。立马松了拐杖,腿软下来,像个跛脚的残疾人,要来抱住雪明了。 “我的儿子,我儿子回来咯!我儿子回来啦!” 雪明只是把钱袋子往外一递,不经意间瞥见二楼阳台上,正在看戏的老母亲。 那位老母亲原本趴在阳台上嗑瓜子,眼中透着怨毒的神采。 只在与雪明眼神接触的瞬间,就变得慈祥起来,也没有挪动步子下来迎接的意思。 远远的喊了几句,意思意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老母亲喉咙里传出嘶哑的责骂声。 “老头!你打我们的宝贝干什么!你喊他小畜牲,那你和我不都是老畜牲?!” 小七和雪明说着悄悄话:“导演,我理解你了,你这一家子真的太混沌了,你从哪儿找的国宝级老戏骨啊?这戏我可对不来,得加钱。” 江雪明凑到小七跟前,轻声细语:“怎么个加法?” 小七比着剪刀手:“一周两次,陪我吃饭。” 江雪明把一根手指撅了回去:“一周一次,陪你吃饭。” 小七伸手:“成交。” 雪明握手:“成交。” 私底下商量完,雪明抬起头露出满脸的假笑,大声应道:“诶!妈妈!” 小七也是如此,笑容灿烂:“诶!妈妈!” 二楼的老母亲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可头发还染成紫色,看来在县城的老年舞蹈队里也是个叱咤风云的狠厉角色。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眼神和X似的,对着小七浑身上下每寸皮肤都扫过一边。像是想把这姑娘的皮肉骨都看清楚。 “这婆娘是谁?雪明宝贝?刚才她说,她是你内人?这件事情,你和我们说过吗?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老妈妈一连串的阴刻狠厉的问话声,听得七哥头皮发麻。 “你把白露弄到哪里去了?她还有一桩婚事没完呢?你搞得我们在平阳县里丢尽了脸,抬不起头,你知不知道?” 江雪明立刻回话,语气平静,内容爆炸。 “妈妈,你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吗?她是我媳妇儿。要我多说几次吗?我回县里买个喇叭,像是修皮鞋磨剪刀卖早饭的录音一样给你每天轮播怎么样?要不现在我去医院给您老挂个号?去衡阴市最好的医院!我叶大哥认识大夫,肯定能治好。” “没要你们同意啊?我有说过我结婚要你们同意吗?有和你们说的必要吗?” “我把妹妹带出去,她十四岁的时候不想嫁人,现在也不想。你们问过她同不同意了吗?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 “你们在平阳县城里多丢人,我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非常抱歉,要不明天我去搞个广告牌,上边写着历史罪人江雪明让江家丢尽颜面,我就举着他招摇过市上街游行,再把这事情分五卷六十四回送给天桥下边的说书先生,送到茶楼牌馆让讲茶老师好好给街坊们复习一遍? “我爱你们,我亲爱的爸爸妈妈。” 这串连珠炮仗一样的对答,让二楼的老母亲变了脸色。 一楼的老父亲准备提起棍子来个大四喜终结比赛。 “我打死你个小畜牲...” 话还没说完,雪明劈手夺下钱袋子,准备往外边的大路走。 老母亲笑呵呵地开口了,“不说了,不说了...吃顿饭吧,我要看看你,妈妈好想你。” 老父亲跟着收回拐棍,满脸愠色。 雪明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除了挤弄出来的假笑以外,他冷得像是一块冰。 看得小七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难想象雪明先生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 他们迈过一尺高的门槛,终于算是进到了家里。 七哥进了门就抓住了雪明的手,她感觉心脏在狂跳,比在地下车站还刺激。 她小声说着,满脸通红:“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刚猛的吗?” 雪明也不忌讳什么,抓着小七的手往堂屋走。 他小声答道,脸色如常:“原来你一直都不了解我啊?” 小七嘟囔着:“以前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喜欢。” 雪明皱着眉,时刻提防着父母的动作,免得那龙头杖再来敲打,随口问道:“现在感觉不妙了?” 小七的声音细如蚊蝇,几乎听不见了。 “不妙了,不妙了,现在更喜欢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堂屋坐下了。 厨房里还煲着汤,除了天然气的啸叫和煮饭高压锅的飒响,没有任何一个人先开口。 只有那条大黑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蹲在门口,欢喜快乐的摇着尾巴。 正文 第七章 油纸袋子 窗外透出幽静夜空的清辉冷月。 窗内是诡谲祥和的一家四口。 老宅的祖灵牌位前,蜡烛和香炉飘出过眼云烟。 老母亲从厨房里拢出几道蒸菜,像是罗列着毕生厨艺,煞有介事地摆弄衣袖,如唱戏的生旦净末丑逐个登场排列,摆上桌子。 江雪明把手边的烈酒拧开,给老父亲倒了一杯,就再也没有添杯递盏的意思了。 他平时烟酒不沾,回了家也一样。 见江老头挑弄眉头,又要作妖。 “儿子,你陪我喝。” 江雪明:“我不喝酒。” 江老头又说:“你陪我。” 江雪明:“我不喝。” 江老头鼓起眼睛,满布血丝的眼白一下子煞气十足,猛然拍桌。 “我叫你喝!你敢不听话?!” 小七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看着。 江雪明当即从背包里掏出来早早备好的播音喇叭。 他对着老父亲,用更大的音量作情绪平静的怒吼:“我不喝。” 声浪掀得江老头脸色发白,像是受了惊吓,终于乖乖地拿起筷子,也不提陪酒的事情了。 “你声音也没他大了,力气也没他大了。”老母亲幽怨哀伤地看着老伴,给老伴夹菜:“要有自知之明。” 气氛缓和下来。 小七准备开始干饭,刚做出抓碗筷的起手式,就被江雪明拦住。 她又看见雪明先生放下大喇叭,从背包里掏出两个饭盒,里边是早就备好的饭菜。 小七记得,这是雪明先生亲手做的,也明白了雪明先生的意思,接走了饭盒。 七哥小声问:“你连家里的饭菜都不敢吃呀?” 雪明没有答话,默默打开饭盒,拆了两双竹筷,把其中一双递给七哥。 这个举动让老母亲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不像江老头那样带着雷霆一样的声与威。 老母亲的眼神中,那股子暴戾怨恨的神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消散无形。 在电灯昏暗的光源下,她给老伴夹菜,像是在饭桌上划出领土,把筷子自然而然地伸到了江雪明碗边。 雪明端起碗筷立刻站起:“不必,我就吃这个。” 老母亲忧心忡忡地说:“你这样不行,回家一趟,连家里的饭都不愿意吃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想托电视台寻亲节目找你,我还想在网上发信息,要找到你,但是...” 雪明立刻打断,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皮撒谎:“这是我媳妇儿给我做的,不能浪费。” “你情愿吃这个外人做的东西。也不愿意吃妈妈做的饭了?”老母亲满眼沮丧,像个被夺取孩子的受害者,“这婆娘是什么狐狸精?敢来迷我的宝贝崽?!” 那一刻,从门外涌来湿冷的大风,屋内阴风大作。 祖灵的牌位上,蜡烛也熄灭了。 小七这才觉着不太对劲,她的灵感在报警,眼前两位老人的目光好比毒蜂尾后针,要把她的戳瞎一样,光是对视就让她感觉眼角干涩生疼。 她偏过头去,拉扯雪明的衣角,想提醒雪明先生。 只是这个偏头的动作,让她看见灯光下,她与雪明先生的影子。 她几乎惊厥,顺着桌角的空隙再往远方看,同样的角度下,那两位老人是没有影子的...... 没等她说点什么。 雪明先生语气生冷,开始编故事。 “妈妈,别再喊她外人了,家里的狗都认她,你却不认她。 这几年多亏有她,岳母没有刁难我和白露,岳丈也愿意出钱给我们办婚礼,还把房子押在银行,给我们做生意,只是我没用,欠了一屁股债。好不容易搞到钱,就想着送回来给你们养老。” 听到婚礼时,江老头立刻喝道:“你那个结婚也叫结婚吗?!村镇县城里两百多户人哪个不认识我?他们不认这个婆娘,你以为你能结婚?你以为她能进我家门?” 小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懵住了。 现在她一点都不在乎二老的生存状态,是活人还是灵体都不太重要了。 她稍微动动脑子想了想江雪明家庭的准入门槛,刚送到嘴边的肉片都惊得掉回了碗里。 江家老母则是多瞥了一眼茶桌上的现金,那都是儿子带回家里实打实的纸钞。听见债务时眼皮跳动,缓缓开口。 “我的宝贝,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我们都支持,只要你带回来钱,那就是好事,至于欠了多少债,和什么人欠的——你要千万当心,要把账都算清楚,现在社会坏得很,别把某些人想的太好了,爸爸妈妈不会害你的,我们都是为你好。” 听见这句话,小七的眼里有了火,感觉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这戏也对不了啦。 江雪明又提起喇叭开了个群嘲,敷衍的意思溢于言表:“谢谢爸妈关心!” 喇叭的音量已经开到最大,带着杂乱的电流声冲散了屋子里的阴风。把祖灵牌位上的香火吹飞,蜡烛也重新燃烧起来,非常的诡异。 “还有几件事。”江雪明放下喇叭,提起假鞋盒子,接着说:“我和她在卖这个东西,是假货。” 江老头的眼睛往钞票那头看,喉头吞咽像是嘴馋,又骂道:“作奸犯科,你没有好下场,难怪欠债!早该听我的,回去电池厂上班。” 江老母抱着钞票凑到老伴身边,两人在桌下偷偷点着钱财的数目,没有什么好脸色,嘴角却止不住地上翘。 “要不我现在去投案自首?”江雪明歪嘴笑道:“你们可想好,现在手里拿的都是赃款。” 小七噗嗤跟着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身上穿的东西乱七八糟,出去丢我的人。”江老头唯唯诺诺地小声暗骂,也不像之前那样凶悍:“搞到点钱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你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第一个来打死你。” 没等江雪明答话—— ——老母亲反倒开始狠厉地扯弄老伴的头发,“你对他狠什么?窝里横个什么?!你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字都不认得几个,我要你去居委会搞低保户签个字你办不好!儿子几年才回来一次,回家就是挨骂,骂完就开始吵架!还有没有个家的样子了?” 场面过于混沌,小七没眼去看,光是多听两句都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在蹭蹭往下掉,像是摸了电门——整个人都麻了。 江雪明一声不吭,等老母亲把内心的怒火都倾泻干净,屋子里的叫骂声渐渐平息。 江老头委屈巴巴的垂下头,一个劲地喝闷酒。 “我直说吧。”江雪明感觉留在这个家里,每分每秒都是油烹火煮,“白露在仓库发货的时候被人带走了,现在还在看守所里,我很着急,这件事不能拖。” 江老头一下子急了眼:“搞得出来吗?她还要嫁人的!” 江老母也心急火燎的:“对啊,还有彩礼钱呢!我们打算留给你结婚的!” “不用你们操心。”雪明直言不讳,语速极快,想立刻脱身:“我会处理好的,今晚我就走,这儿也没我俩睡觉的地方。” 江老母眼神中有落寞:“不留夜吗?走那么急?” 江老头酒也不喝了,猛然站起身面对雪明,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小七,“你这个媳妇好养崽?我不放心,大屋里有张通铺,能睡四个人,你别想着走。” 这段话内里的深意,听得小七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小七连忙问:“一个屋?咱们四个?” 听见这些话,饶是雪明再佛系,也该进化成明王了。 他拿起喇叭。 二老连忙捂住了耳朵,一副孤苦伶仃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放下喇叭。 二老又变回了咄咄逼人的神态。 雪明想不明白,一点都想不明白,难道这个大喇叭有什么神力吗?得亏他准备周全,不然家里谁会认真听他说话呢? 或许只有那条没名字的狗会愿意听他叫唤几声了吧? 吃什么,穿什么,住在哪里。 爱什么,恨什么,怎么工作。 日子人最基本的诉求,在这个家里都成了奢求。 雪明要的真的很少很少,他只是希望简简单单的,把骨肉债务还清。 他不想伤害这两位有养育之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也得保护自己。 他是一个非常较真的人,在外从来不留隔夜仇,没有什么情绪能击倒他,没有什么怒火能妨碍他继续带着妹妹过日子。 但是此时此刻,他气得浑身发抖,哪怕在生活中遇见再多的懊糟事,他都没有如此气过。 上一回这么生气,还是带着白露远走高飞的时候。 雪明皱着眉头,像是在解世界上最难的题:“为什么你们两张嘴一开一合,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就可以决定我的一辈子?” 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小七不敢吭声,就在刚才那短短几秒钟里,她感觉身旁的雪明先生像是变了一个人。 像是万古不化的坚冰变成滚烫炙热的熔岩了,轻轻碰一下都是三级烫伤。 灵感告诉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退出门去,立刻逃回车站躲起来。 “他要造反了...他要造反...”江老头小声嘟囔着,扯着老伴的衣袖。“我和你说过,他养不熟,像是山里的狼崽子,迟早有一天要跑走,要吃掉我们的。” 江老母颓下头,也是战战兢兢的坐回位置上,眼里只有惊恐丧胆,不再说话。 “我和白露是不是你们买来的?”江雪明从旅行包里掏出油纸袋子,那是纸扎铺的陈先生托他带给父母的礼物。 他不打算多说什么了,问这句话,也只是顺带把最后一点脸面都撕破。 江老头不敢说话了,最后一点声音都被掐死在喉咙里。 江老母眼神闪烁,听见这句话时,内心如遭雷噬表情剧变。 “不打算说对吗?我也不在乎......我走了,这是陈先生托我给你们带的东西。”雪明撕开袋子,眼神变得疑惑起来。 油纸袋子里装着两沓纸钱,天地银行的票号,玉皇大帝的徽印。 在那个瞬间—— ——两个老人看见纸钱的瞬间,像是中了定神咒一样,呆住了。 他们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只是还有不舍不愿不完满,还有求而不得的强烈意念留在这间老屋里。 桌上的饭菜在须臾间发臭腐烂,碗筷像是见了春光的雪一样,迅速风化变成沙尘,老屋的桌椅也是如此,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小七和雪明立刻退开几步,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电灯忽明忽暗,一下子老屋就变得陈旧破烂,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天地银行的纸钱跟着阴风散开,江家二老的身体随风碎成了尘沙。 在那个瞬间,江雪明依稀能看见二老呆滞无神安安静静的模样。 只有门口幽暗的清辉冷月照在那头大黑狗身上,仿佛这头看门犬,一直在守着这个古怪又恐怖的家庭。 小七扯了扯雪明先生的衣袖,小心谨慎的说:“这就是灵灾...你算是第一次见到。刚才我看见,二老是没有影子的,想必已经变成灵体很久很久了。” 江雪明内心的疑惑更多了。 纸扎铺的陈先生要他送这个油纸袋子来,就是为了让他见二老最后一面吗?亲自来送他们上路吗? 他眉头紧皱蹲回门槛前,想去摸家里的狗。 可是那头黑狗像是完成了使命,一下子跑到野地里,也不让江雪明摸了,对着老屋吠几声,一溜烟就跑回山里。 日子人没有在过去的回忆中停留多久,他一言不发提起钞票,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平阳县城的旅店过夜。 泥坪子里的木架上,萝卜干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变成一捏就碎的柴皮子。 小七跟在雪明先生身边,踏上返程的路。 天上澄明透亮的星星还在向他们眨眼睛。 “雪明,你和白露都是他们买来的?”七哥小声问着,像是怕刺激到雪明先生的情绪。 “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证据。”江雪明并不避讳,随手把路边电线杆的寻人启事撕下,从层层叠叠的旧海报广告里,找到江家人贴的东西:“他们用了很多办法来找我,贴传单,发动亲友关系,想法子去电视台,却唯独没有报警,那个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小七又问:“会不会很难过。” 看见雪明先生没什么表示。 小七又恶狠狠地说:“敢买人贩子送来的小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死!开香槟咯!” 江雪明依然不说话,只是从一个地方,要走到另一个地方。 小七又像是要感同身受好好共情一把,安慰安慰雪明:“也对,那毕竟是养大你的人...”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江雪明认真地回答:“我不在乎。” 突然之间,小七没来由地鼻头一酸,她挠着脑袋,就这么哭出声了。 她倚在江雪明的肩头,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的委屈和悲恸是从哪儿来的,整个人都充满了母性的光辉,除了母爱有点变质以外没啥毛病—— ——她感觉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江雪明歪过头看了一眼七哥,好奇七哥这份多愁善感的情绪是从哪儿来的。 “你哭也没用,感情这种事情要是能哭出来,多少女粉丝往吴彦祖门口一蹲,那哇哇的哭声就能搞定吴彦祖了吗?没那个能力你知道吗?” 七哥猛地一拍雪明先生的肩,像是抽打不听话的熊孩子似的,又哭又笑的,“淘气!” 江雪明也没多在意,打开笔记本和手机,往对账单上多记了一笔。 “泥头车居合术,以现在的财力可以释放三十一次。” 正文 第八章 来自异乡的达契亚人 一路披星戴月,两人回到旅店。 搭上脏旧的电梯时,小七内心就开始小鹿乱撞。 每隔一会,她就去偷偷瞄雪明的侧脸,那个小男人一直都是那副生冷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眼睛直视着前方。 这么说起来,她今晚确实是要和雪明睡一间房了? 想到这档子事儿,小七又开始心慌。感觉脸颊在升温,变得滚烫。 江雪明没有察觉到身侧侍者的异常。到达房间之前,他特地在整层所有住客的门前停留了十来秒。 他超人的五感能隔着墙听见屋内的动静,把同层的住户都筛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对话,也没有金属器物的异响,没有犰狳猎人的特征——终于放心大胆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两人回到房间之后,雪明先是打开了所有光源,把屋内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最后将门锁带上。 当房门的链条挂上栓扣时,小七突然觉得,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充满了暧昧不清的味道。 她抱着衣服跑去卫浴,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哆哆嗦嗦地说着:“我去换...衣服...了...” 雪明点点头,答道:“辛苦了,我也得换一身便服。” 明亮的洗手台前,小七看见镜中自己通红的脸,她突然觉得十分丢人,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或许这就是阳春姐和她说过的,单纯好色和认真恋爱的区别吧?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一套套睡衣,之前在淘宝上还买了点便宜好看的私货,类似一次性的内衣,倒不是说想穿给谁看,就只是觉得这些衣服真的很好看。 她长吁出一口浊气,拍了拍滚烫的脸蛋,两眼发直地盯着镜中人,又从身侧的防窥窗的浅薄帘子里,依稀瞧见床边正在换衣服的雪明先生。 只是一个朦胧梦幻半隐半现的阴影,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得给自己降降温,大声喊道:“等一下!我洗个澡!” “好。”江雪明简单扼要地应着。 紧接着,小七冲进了浴室。 那扇防窥窗好像有魔力,她的眼睛再也离不开那里了。 她的脑袋像是冲进环状高速的伏尔加汽车,淋浴喷头的热水浇不熄心里的各种臆想。 她在浴室里笨手笨脚地舒展着腰肢,心中琢磨着——会不会雪明先生也能透过这层薄弱的窗帘,看见水雾里的影子。 她既害怕又期待,两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按照脑袋里想的奥黛丽·赫本或玛丽莲·梦露婀娜多姿的海报,像是在驯服自己的四肢,试着在那张帘子上,留下自己娉婷袅缈的影子。 只在几个呼吸之后。 她听见了撕扯胶布的声音。 她看见窗帘上雪明先生近在咫尺的身影。 等她回过神来,面容痴傻心如死灰的看向那个充满爱意的小窗户时。 一道道明黄色的胶布把窗户彻底封上了。 小七的内心五味杂陈,感觉太怪了! 说是失望吧,也不算多失望,但是莫名安心了不少。 她听见门外,雪明先生喊话。 “七哥,你在洗澡吗?” “对。” “你是不是忘了个流程?” “什么流程?” “我没听见你拉裤链解帽子卡扣,还有扒内衣带子脱鞋的声音,你是不是忘记脱衣服了。” 小七低头一看—— ——自己确实啥也没脱就冲进浴室了。 “哦哦哦!难怪我说这个澡怎么洗得不痛快。” 雪明捂着脸,总觉得自家的侍者是不是哪儿有问题,不脱衣服洗澡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刚才他看浴室帘子那头小七的影子手舞足蹈的,又不出声儿,还以为是中邪或者抽筋了。 他又想起男女有别,有这么一道窗户在怪别扭的,就用胶布给封上了。 江雪明打开空调和电视,把电视音量调大。像是在告诉门外来往的住客,这间屋里的人还没睡。 卫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小七穿着宽松的长袖睡衣,抱着手提包冲回了房里,脸上有做贼心虚的表情,生怕包里的内衣被人看见似的。 她一个大跳蹦到床上,掀起被子蒙住脑袋。 “睡了!” “好。”江雪明坐在隔壁床,没有睡觉的打算:“我凌晨四点叫你,你来换班守夜。我睡不了多久,早上八点之前我们就回去,先去奶茶店接白露,然后去纸扎铺和陈先生问个好,也问问他那袋子纸钱是什么情况。” 七哥心里那叫一个别扭,她盼着能来点什么,又怕乱来点什么。 头发湿漉漉的,也没时间打理,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翻了个白眼,过了一会,还听见电视里开始播美食节目,以及雪明先生稀稀疏疏做笔记的动静。 感情雪明还在学做菜呢? 她终于像是活尸从棺材里爬起来一样,直起身。 江雪明问:“怎么了?” “你先睡吧。我白天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个点儿压根不困,我得去吹头发。”小七正儿八经的说。 “我帮你。”雪明收好笔记,去浴室拿来电吹风,解释道:“我睡觉的时候很没安全感,要是你在吹头发的时候有敌人来,是很危险的情况。” 小七疑惑:“哈?” “我说错什么了吗?”江雪明打开吹风机电源,用手背试着温度:“卫浴这种场景,一般都是凶杀案的高发地点,人只有在最放松的时候才会洗澡上厕所。也是毫无防备的时候。” 小七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 江雪明轻轻揽着七哥的头发,给七哥顺毛:“以前日本那地方还有忍者蹲在茅坑里几天几夜,从马桶下边向上搞刺杀。” “噫!”小七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好恶心哦!” “所以我帮你把头发搞干净,你等会在我睡觉的时候盯紧一点。”雪明说罢,就开始认真打理小七的头发。 小七能感觉到,雪明先生的五指扣着她额前发际线一路往后顺,力道刚刚好,雪明的手,就像是一把温热的梳子。 暖风从脖颈涌到耳垂,她又开始浮想联翩,嘴角浮起坏笑,俏皮地问着。 “雪明先生,是不是...你以前也给其他女孩子吹过头发?” “白露小时候喜欢在泥巴里打滚,和野狗似的。”江雪明随口说道:“洗干净了就是我给她梳理头发,不然很容易风邪感冒。你的发质比她的好多了。” “哦...”小七感觉得到,脑袋后边做按揉梳理的大手充满了爱意,令她莫名心安,非常的催眠。 十分钟之后。 江雪明收拾好电吹风,感叹着:“真好,我没看到白头发。” 小七一动不动,歪着脑袋靠在床头睡着了,睡相还很难看,张着嘴口水淌在枕头上。 还有那点点梦呓。 “对对对...抱紧点...啊对对对...” 江雪明满脸的黑线,把被子给七哥盖上。本来说好的换班守夜,他还想下半夜蹲点去看看《泥头车的驾驶技术应用教学》,现在只能多学几个菜了。 ...... ...... 凌晨五点—— ——江雪明特地给七哥多留了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但是这位侍者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他黑着脸,掏出扩音喇叭,对着熟睡的小七喊。 “起床了!” 小七一个挺尸,猛地惊醒过来,看见江雪明才回过神。 “哦哦哦!换班换班!” 江雪明一言不发,看着窗外日出之前最黑暗的光景,默默合上了双眼。 小七无聊地坐在床上挠头,她回忆起雪明梳理头发时的感觉,又是一阵乐呵。 “没办法,实在太好睡了。” 她像是《猫和老鼠》里准备干坏事的杰瑞,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干等了几分钟,确定雪明先生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再也没有翻身的动静之后。 一路摸到雪明床边。 她静悄悄地蹲在床沿,好奇地打量着江雪明的睡姿,想要凑近一些,在温暖的酒店灯光下,看得清楚一些。 她第一次看见雪明在熟睡时的神态。 那种完全放松警惕,完完全全舒展眉头,仿佛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什么都抛之脑后的样子。 她按倷住内心的狂喜,生怕自己发出玉石俱焚的笑声,想悄咪咪的去亲一口。 就在此刻。 江雪明睁开了双眼。 和动画片里演的一样。 雪明没有说话,小七也没有说话。 她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 原路返回,连毛地毯上的脚印都踩得恰到好处。 听小七一阵嘀咕:“可恶啊...这家伙怎么这么机灵......” ...... ...... 凌晨六点。 南苑机场走下来一个陌生的异乡人。 他穿着地下车站乘客的长衣,在炎热的夏季一点都不在乎身上的汗,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他的身材高大,肩宽约有三尺半,身高一米九左右,虎背熊腰的,脸上有浓厚的络腮胡。 他来自罗马尼亚,是个土生土长的达契亚汉子,来衡阴平阳这个地方,只为了一件事。 寻找江雪明,拿到万灵药,最好能逼问出乘客日志的内容。 他叫梅根·杰森,一个想要成为犰狳猎手的车站乘客。 尽管他的语言不通,用字典对照和手机翻译半懂不懂的订了机票。但这些困难还是挡不住他想要加入黑恶势力的心。 就在他顶着三十五度的高温,和机务人员用蹩脚的罗马音汉语沟通,指着手机上的汉字,焦急的亮出护照时。 机场客服中心的小姐姐也满脸为难,用英语流利地沟通着,安抚着梅根先生的情绪,顺便喊来了两个保安。 梅根一看见安防警务人员过来,心中就开始慌乱。 “江雪明!我——找——江雪明!” 他一字一顿,指着笔记本上的汉字,念出练习了好多回的汉语。另一只手捏着欧元,又说。 “钱!我——有钱!江雪明!” “别TM江雪明了。他哪儿来的?”其中一个安保大哥骂骂咧咧的。 客服小姐姐说:“罗马尼亚来的,布加勒斯特转机昆明飞南苑,他刚下机就要找人,急急忙忙的,不讲道理啊这个大胡子。” 另一位安保大哥亮出警棍。 “拉去隔离!” 梅根先生还想挣扎,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被后来赶上的安保给带上了口罩。 “呜呜呜!呜呜!” 就这样,这位未来的黑恶新星住进了隔离酒店。 正文 第九章 在路上 天微微亮的时候,闹钟还没响起第一声。 江雪明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提前掐灭了手机的铃,那股子机械式的肌肉反射动作吓得小七浑身一紧。 紧接着,七哥就看见这个小男人在短短十分钟里洗漱完毕,剃掉胡渣修理鬓角。最后提上大背包站在门前。 “走。” 说完没有作停留,直接走出门外。 小七立刻带上行李,跟上雪明的脚步。 她一路上小声抱怨着:“你也不等等我...” 雪明把房卡交回前台:“你跟得上。” 小七笑着:“嘿嘿,你这么信任我呀?” 雪明推开旅店大门,闯进人来人往的县城街道,沐浴在燥热的阳光下。 “嗯。” 他偏过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挥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小七跟着挤上后排,听见雪明先生用本地方言和司机爽利地砍价。 她只能听懂一点点,大概是不要绕路,大家都是本地人,司机莫来诓骗雪明,乱搞黑车宰客的事情。 又听司机与雪明说着老家的旧事。 汽车从街口出发,往水泥路开回卫生所,那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已经卖给了本地的一户富商,即将改成养老院。 一路上司机大哥唉声叹气的,讲到很多年轻人出去以后,就不再回来了。 又看雪明先生一副笑呵呵的营业表情,附和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场面话。 两侧的水稻田绿油油的,夜里看不清,到了白天,小七才望见那茂密的穗子,还有佝腰在水田中栽苗的人们。 远方的矮山上,太阳刚刚冒出头,投在车窗玻璃上的暖光晒在她的脸上。 车载音响里的当地电台播着很久之前的歌,刚放完《可爱女人》,接下来就是《稻香》。 菜地的灌溉喷头撒出来的水雾在朝阳下透出一道朦胧的虹光。 这一切,都让小七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千禧年时代,回到了小时候。 她从来都没见过水田,也是头一回来到衡阴平阳,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不由自主地摸到雪明先生的手,好像不满十岁时,牵着爸爸的手,要爬去爸爸的摩托车上时一样。 这一回雪明没有躲开—— ——因为出租车后排实在太逼仄,他躲不开,保不准这小姐姐摸不到手等会就摸其他地方了。 “那些是什么?”小七看着窗户外边的田。 雪明:“是水稻田。” 小七:“他们在干什么?” 雪明:“插秧。” 小七:“要一直一直佝下,又站起来吗?好辛苦哦。” 雪明:“如果是二三四月,可以抛秧,没有那么辛苦,有些家里买了机器,就方便多了。” 小七:“怎么抛?” 雪明:“我小时候也抛过,就是抓着一把带泥巴的秧苗,往田里抛出去。这个时候已经是晚稻了,要精耕细作,不然不好长,得给它们的生命之间留一点空间。” 小七突然开心起来,“我也想去种!要不我们下车!现在去帮帮忙?我想去!想去!” “听话...”雪明哭笑不得:“别闹。” 小七失落下来,不过也没失落多久,她立马就看见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街道两头来往的三轮车载着衡阴市场里的小商品,往县城集市里赶,偶尔能见到驮货的黄牛。 她睁大了眼睛,想看清这些飞逝而过人与事。又嘱咐司机:“开慢点!开慢点师傅...” 她望见一匹白马,上边的货郎一手抱着两根插满糖葫芦的大棍,慢悠悠地沿着野路往县城走。 有十来个小孩子往市区的方向,沿着引水渠一路打闹疯跑,举着彩风车和板糖,像是白露那样,不时停留在水渠的管节阀门,站得老高,作出殴打小怪兽的架势。 马儿在路边啃着带露水的嫩草叶,留下些粪便。 小七又说:“我想骑马!我想去玩!我...” 司机拉下脸来:“......” 江雪明好声好气地说:“回红磡,我带你去找阿星,让他给你安排......” 远方依山而建的许多房屋门廊旁,打谷机退壳的沙响传出去老远,声音就像是落叶被风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七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里,在下车时才发觉自己早就把雪明的手攥得滚烫。 不由得让她内心浮想联翩——或许在她看窗外的花花世界时,雪明先生也像个小孩子那样扒着窗户,想把这些回忆都翻出来,像是老照片一样,好好的看一看,才会忘记两人的手互相牵连着。 下车的时候,七哥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她一个劲的偷着乐,占到了大便宜。 回到平阳农大的街口,回到奶茶店门前,她依然被猫咪咖啡厅的妖艳贱货迷了神智,立刻想起之前说过的事情。 小七一拍手,欢笑雀跃地说着:“你喜欢猫咪!我记得你喜欢猫咪!我要去挑一只来魅惑你!嘿!” 像是刚来到这家奶茶店一样。 江雪明径直走向大门,和前台打瞌睡的小妹打了个招呼。 “叶老板在吗?” 前台的小妹依然握着手机头也不抬,半睡半醒地应了一句:“蹲在仓库呢......哎!雪明哥哥!等会等会!” 江雪明立刻从背包中掏出那包七哥没吃完的奶糖,送去一颗。 “我有事,回来再叙旧。” 他来到仓库门前,像是上一回那样,轻轻敲了敲门,又直接闯了进去。 紧接着看见了一副信息量非常大的画面。 地板上坐着三个男人,都穿着小裙子。 叶老板在正中间,套着一身哥特长裙,脑袋上还绑着蝴蝶结——其他两位应该是过来保护白露的好哥哥,也顺道在假期时间来喝茶,身边放着小桌板。 说这两位哥哥身上的衣服,一个是汉服长裙肥瘦凹凸有致,一个是日式JK青春活力无限。 破产三姐妹齐活了。 白露倒是没换衣服,她抱着那只大白猫,神气活现的蹲在飞行棋盘前面指手画脚,像个胜了还要胜的将军,握着大猫咪的爪子在计分板上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只大白猫的表情活灵活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浮,像是已经吃了几个人的猫老太婆,简直爽到极点。 屋里的四人一猫齐齐转过头。 他们看着江雪明。 雪明当时非常礼貌的把门给带上了。 “不好意思,我冒昧了。” 过了二十分钟,等好哥哥们把衣服都收拾完,叶大哥换回一身常服,拉着雪明在店外,临时搭起遮阳棚,两人坐下了。 “呃...其实...”叶北笑眯眯的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气不可能永远只站在你这一边。” 雪明点点头,也没想太多,只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北:“你在笑什么?” 雪明:“我想到开心的事情...” 叶北:“你老婆怀孕了?” 雪明:“不是...” “那我也不多问,你能笑出来,那应该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叶北顺着话题往后说,顺着桌上的茶杯,把茶给倒满:“看你这么开心,事情办好了吧?” “对...”雪明点点头,把锦盒拿出来,放在桌上:“都办完了,这个盒子我没用上,也没拆开来,就想着原封不动还给你。” 叶北满不在乎,又给雪明端来点心当早饭,递过去俩燕麦饼:“你拿着,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那叶大哥的好意我就收下了。”雪明一点都没客气,把东西拿了回来。 他想起陈先生让他带的油纸袋子里装的是纸钱,又好奇这个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叶大哥,你能告诉我,这里边是什么东西吗?” 叶北啃着饼干,囫囵不清地随口答:“用来防身的棍子,上了年头了,还算半件古董,是我诸多收藏品其中之一,也不值几个钱。你要是落难了,拿去卖掉可以应急。” 把嘴里的饼给吞下肚子,叶北煞有介事地嘱咐说:“你隔三差五,有空没空就拿出来擦擦上个油,用普通的缝纫机油就行,别让它生锈。” 雪明放下锦盒:“那我先不拆开了。免得东西见光不好保养。” 经过这么一通寒暄,雪明谈起家里的事情,也有点不好开口,毕竟那个神秘的油纸袋子是陈先生给他的,和叶北大哥没什么关系。 但是叶北大哥和陈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于是雪明开口问:“一开始我回到家里,看见父母还能说话,能吃饭,能提起棍棒来敲打我。 陈先生要我带了纸钱回去,送给他们两个,后来他们像是我的幻觉,似乎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一下子就消失了,房子也破败得不像样。叶北大哥,你知道这件事吗?” “......” 叶北沉默了一会,眼睛上的刀疤跟着那副机灵鬼的神态一颤一颤的,像是在给雪明使着眼色,“你妹妹还在外边,别乱说话。” 雪明恍然大悟:“哦...是不方便问的意思......那我单独私下去问陈先生。” 叶北猛点头:“对对对,这事儿他干的,你去问他。你的家事我也不好说。不过啊......” 雪明望见叶大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把茶杯给端起来,塞进他手中。 叶北说着:“喝口茶,缓口气,人生路还长着呢!我们往前走,别去想这俩老逼登的事情,勇敢能够战胜邪恶!” “哈哈哈...”雪明抿着茶汤:“这话是白露教你说的吗?叶大哥?” 叶北挑弄眉头,一副神气得意的样子:“是我教白露说的。” 前台的妹妹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要凑到桌台来,问问雪明最近的情况,又害怕叶老板责怪她们误工。 雪明连忙朝柜台喊:“我最近挺好的!白露也好!会越来越好的!” 末了雪明又回过头,准备去见陈先生,是和叶大哥分别的时候了。 “我得走了,叶大哥,其实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叶北:“什么事?” “我四年前来你店里打工。”雪明仔细回忆着:“你好像一点都没变老,还是那个样子。” “我们还没长大!”叶北双手互抱,轻佻地吹开额前碎发,写意自然地站起身:“要变成愁眉苦脸的大人还早着呢!” 雪明恍惚了那么一阵,什么都没说,又拿起菜单,对着茶汤和燕麦饼的价算清楚钱。 在叶大哥嫌弃的眼神下,雪明终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做了错事。 “我知道,你不缺钱,缺感情。” 提上行囊,整理思绪。 拿上茶杯,一饮而尽。 叶北:“准备去哪里?” 雪明:“送白露回学校,她想接着念书,我要保护好她。” 叶北:“记得打电话报平安。我有假期就去红磡旅游,到时候来你家蹭饭,你别收我钱就行。” 雪明还想多说几句:“要是我再遇上麻烦,我就不见外了...” “有事先找人民警察,打我电话,我一定来帮你。”叶北笑眯眯的说:“你的故乡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 雪明用力地点了点头,在手机上写下备用方案,解锁新的技能。 [摇人] 他往农大的小东门巷口走,准备去寻陈先生的纸扎铺,珍而重之的道了一声别。 “别来无恙。” 叶北比着大拇指,高高举起。 “别来无恙!男主角!” 小七带着白露跟在雪明先生身后。 这俩姑娘私底下说着悄悄话。 七哥疑神疑鬼,“小姑子,你有没有觉得...” 白露顺其自然,“我哥和那个叶老板眉来眼去的。” 七哥贼心不死,“他和女人似乎没什么话聊...” 白露稀松平常,“和男人调起情是一套一套的。” 撇开这些事情,七哥临走之前还望见叶老板身边那只大白猫。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因为那是她在衡阴见过的,最漂亮的猫咪! 比起隔壁猫咪咖啡厅那些庸脂俗粉,简直是猫中媚药红楼头牌。 她两眼发直,要上去和叶老板谈价。 那头大白猫远远看见这女人的眼神,麻溜爬上了会员活动奖品柜台,钻到一个旅行背包里,顺爪还把拉链带上了。 从里到外拉上的,一撮毛还卡在外面不带疼的。 抽奖活动的礼品小窗口上写着三个字。 [非卖品] 正文 第十章 自娱自乐 到了小东门的尽头。雪明回到纸扎铺就进门,让俩姑娘在门外等候。 他进到堂屋,刚好看见陈先生在神龛前忙活——假洋鬼子踩着四脚梯,正在换迎宾对联的牌匾。 雪明问了声好:“陈先生!我回来了,要我帮忙吗?” 金发碧眼的算命先生笑嘻嘻的应着:“行,你把匾递给我,搭把手。” 等雪明帮助陈先生换下旧联,添上新联。 昨天对联写的是。 “但行好事就别来问鬼神” “心中有愧你还敢进我门” 横批叫“算个逑” 三张牌匾换下,放在里屋的罩帘旁边。 雪明好奇地问着:“陈先生,你这对联是什么意思?” 陈先生从四角梯慢慢爬下来,和雪明念叨着:“躲麻烦。” 雪明疑惑:“躲什么麻烦?” 陈先生拍了拍手上的泥灰,把黑布长衫也摆弄干净,指着换下来的牌匾详细说:“不算命,讲科学破迷信。” 这话从纸扎铺老板嘴里冒出来可太奇怪了。 陈先生蹲在换下的牌匾旁,拿出抹布一阵好擦,指着对联解释道:“你做了好事,又何苦疑神疑鬼的。要是做了亏心事,我也帮不了你——就这个意思,算个逑。” 雪明又看新换上的牌匾。 上联叫:“感恩娘亲粗茶淡饭铭心镂骨” 下联叫:“跪谢父亲拳脚棍棒没齿难忘” 横批叫:“孩儿就是不孝了!” 那感叹号还特地上了金漆,做足了嘲讽的意味。 “这...”雪明有种哭笑不得的意思:“写给我的呀?” “啊对对对!”陈先生摆弄着墨镜,一对蓝汪汪的眼睛透着俏皮狡猾的意思:“不光写给你的,今天周五,县城和市区的爹妈接孩子放学,有事儿没事就过来问孩子的前途,问的东西都特别离谱,我就换这副对联上去,让宝妈宝爸都好好反思反思。” 雪明只觉得,叶老板和陈先生都是奇妙的人。 他把平阳县里父母的事情往后放了放,看见陈先生忙里忙外的,给一尊尊神像理灰洗尘打蜡镀金,一刻都闲不下来。 雪明又问:“每天都会换对联吗?” “没错。”陈先生得空答复,漫不经心:“现在你去做个INS或者微博账号啊,上推特外网营业,每天都要发动态吧?我这动态就写对联上了,专门有网红来拍视频,不然怎么创收?我要卷死那群只会坑蒙拐骗的假神仙!” “那...”雪明想到那袋子纸钱:“陈先生的意思是,你店的东西都灵验?” “别——”假洋鬼子又撇撇嘴,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千万别这么说,建国之后不能成精,我只是不做坑蒙拐骗的生意,可没说我灵验哦!我不灵的,一点都不灵验,也不灵异,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儿有什么鬼呀!” 等陈先生闲下来,终于坐到堂屋的收银台前边。 雪明还没问起事情。 陈先生已经先声夺人,拿来账本敲起了小算盘。 “两袋子纸钞,一共十二块八毛,结一下账,谢谢您嘞。” 按照丧葬用品的价钱来说,真不算贵了。 雪明老老实实划开手机网银付了钱。 陈先生又问:“见到二老了吗?” “嗯...回家他们来迎我,谈崩了几回,我气得说不出话,把先生给的随礼拿出来,他们就消失了。”雪明说完,又开口反问:“先生是什么时候收到消息的?先生一直都知道吗?这件事叶大哥也知道吗?” “这事儿不方便细说。”陈先生掏出来小笔记本,像是在做笔录似的:“就你带白露走以后,第二年江老头来县城办低保,结果没办成。” 江雪明想起在家中,父母在争吵时谈过这件事情,又疑惑打断道:“为什么?是他不会写字吗?” “签字儿多大点事情啊。”陈先生接着解释:“乡镇的叔叔阿姨眼神不好了,找我这个懂汉语的外国人都能代签,问题是你家里俩宝贝老人,账上有走款,一年十来万呢。不属于低保户。” 江雪明惊讶:“这是哪儿来的钱?” “后来警务人员调查过,那会扫黑除恶抓的严。”陈先生挠着头,仔细回忆着:“查到二老都是人贩子,早就到了金盆洗手的年纪,还有为违法犯罪添砖加瓦的事业心。” 江雪明:“后来呢?” “投河了,就你家门前那个小鱼塘。”陈先生语气如常,像早就看淡生死,见得多了:“早上出的警,下午出的殡,头七轮到我出工,捧着俩小坛子,送去永远温暖的家了。” “那...”江雪明联想到——“县城里两百多户人家,谁不认得江老头”这一句话。 陈先生像是未卜先知,抢答道:“一网打尽了。” “嗯...” 江雪明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忘了陈先生的嘱托,忘记“这件事不方便细说”的忌讳。 “我看见的,是幻觉吗?陈先生...我...” “哎哟哟哟哟!”陈先生翘着兰花指,一副严加防备的神态:“不听话是吧?” “抱歉,我不谈这个了。”雪明又想,江家二老的丧事是陈先生主办,这趟归乡之旅的两沓纸钱,自然是陈先生早早就安排给雪明带回家去的冥俗礼品。 “你要真的好奇,我只能说...”陈先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这倒霉好奇孩子,“你看到的是幻觉,恰好我这儿有治幻觉的药,我也搞不懂这个药为啥能治好你的幻觉。 就像是我们用电用了那么久,还是不明白为啥电子要分正负两极,为啥它们能产生电场电力一样。 二老头七回来以后啊,在屋里呆着不肯走,像是在等人,脾气古怪得很,不好沟通。 你回来衡阴平阳,俺寻思应该能行——那就让你随点礼物回去,了却这桩事情。” 雪明还想多问几句,因为小七曾经谈到,这些未知的事物都是灵体灵灾,说不准以后还会遇到。 “别用那副好奇宝宝的眼神看我了,我没啥本事,就是个赤脚医生。”陈先生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往深了说就是封建迷信了,咱们就此打住,讲科学,破迷信。 我也希望干咱们这行的有个正式职称不是?像是催奶师傅按摩师傅一样,咱们搞个除灵师傅风水师傅的证书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涨薪—— ——免得现在一大堆无证经营的坏东西,整天在外面招摇撞骗害人全家。” “谢谢...”雪明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门外小七等得久了,有点不耐烦,一个劲地往里瞅瞅。 她听见那假洋鬼子说的头头是道,一阵心痒痒,突然踏进门去。 “先生!算命吗?” 雪明和陈先生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着七哥。 陈先生转头问雪明,小声问:“这是您内人?” 雪明转头对陈先生,小声答:“这是我佣人。” “这年代可不兴请小保姆乱搞男女关系了,雪明,你想清楚了再说——这案例我熟,上俩月就有个老板说自己在家里搞出来一尸两命,家里保姆怀孕跳楼。 这家伙心里慌张,来求平安符,我扭头给他送派出所去了。”陈先生先是批判了一顿雪明。 又笑眯眯的对这帅气的小姐姐说:“妹妹,佣人的说法...啥情况呀?” “哦!”七哥一点都不在乎头衔称谓的问题,解释道:“我平时负责他吃喝拉撒洗衣做饭,要是他养了宠物我也得帮忙看着,出门给他订车订酒店订机票,不开心了得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生病了受伤了也要看护着。还要保他平安,帮他对付找上门来的仇家,为他的心理健康保驾护航,不光是他,还有她妹妹。” 陈先生拉下脸,小声对雪明说:“这不是你爹吗?” 雪明恍然大悟:“有道理...原来是我爹啊......” “什么爹不爹的。”小七不耐烦了,想直入主题,对陈先生问:“先生,算命吗?你看我和他有戏吗?给算个八十块钱的,要是没戏加钱也行,你看我这个父爱还有变质的机会不?” “等会...”陈先生站起身,“你手给我看看。” 小七伸出双手,兴奋地等待着 “要看手相吗?嘿?!” 陈先生低头一琢磨,“嗯,手脚麻利经常干活,不像现在小姑娘都是细皮嫩肉的,帮我换个牌匾吧?” 小七和雪明都是一愣,这不刚换过吗? “接着换。”陈先生看着男男女女的表情:“今天周五,也是放工休假的野鸳鸯来求姻缘的日子,我这门店最可惜的地方就是来往的不同客人,只能看见一条动态,你俩帮个忙吧。” 说罢,两人随陈先生去了里屋,扛出来三条牌匾,又给神龛换了新联。 上联叫“捞男人泡女人不如找整容团队七损八伤上吐下泻,艳福齐天” 下联叫“问姻缘牵红线不如求祖产拆迁四室五厅左拥右抱,猫狗双全” 横批“失恋,从爱人到爱钱” 过了一会,男女站在对联牌匾下注目沉思。 小七双手合十,与陈先生行了个虔诚的礼,“大师,我悟了...” 陈先生也是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虽然不知道你悟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得了的东西,愿两位香主有个好结果。” 雪明看懂了,在一旁偷偷笑着。 紧接着七哥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我愿意养狗养猫,拆迁那点钱咱们不缺,颜值合格也不用整容,一定幸福,谢谢大师!” 等小七蹦蹦跳跳出门去,和白露说着刚才领悟的禅意。 “小姑子啊!我和你说——刚才屋里的大师用对联告诉我一个非常非常深刻的道理。失恋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两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从爱人转到爱钱,最终诞生了苦果。” 雪明凑到陈先生身边,小声问着:“对联能这么理解吗?我还以为...整天瞎想着谈恋爱,不如实际一点过日子,是要人们好好对待自己。失恋以后,爱一个人,还不如爱钱。” “有时候你就得佩服这些良善的人们。”陈先生笑嘻嘻的说:“你爹比你活氛多了,她懂怎么过日子,太懂了。” 事情也问完了,雪明再次道了一声珍重的谢谢。不知道这次分别,要多久之后才会再见面。 江雪明往门外,朝身后挥手作别。准备回机场,去红磡与阿星会面,去妹妹的学校附近租一间房住下,再做其他的计划。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陈先生,我走了。” 陈先生挥手,脸上带着假笑,和江雪明一模一样的营业式假笑。 “常来哈!” 雪明顿了那么一下—— ——才明白这市侩的纸扎铺老板,一言一行里藏起来的嘲弄,都要他江雪明木讷敷衍的态度生动起来,变得有人情味一些。 “谢谢。” 白露仿佛条件反射一样,跟着哥哥吆喝了一声。 “谢谢陈叔叔!” 门外三人越走越远。 陈先生倚着门框,远远地眺望着人影渐渐消失在热闹的大学美食街里。 他回到牌匾下边,两侧的货柜上,围着半个天庭半个雷音寺,他仰起头多看了一眼对联。 像是若有所思,抚摸下巴,沉静自然。 “没想到这副对联,还能有两个意思?” 像是食髓知味,挺身挥拳,揨臂庆贺。 “哦耶!我真他妈是个天才!” 正文 第十一章 得过且过的不甘心 [证件姓名:Jason Meghan(杰森·梅根)] [性别:男] [年龄:三十三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乘客·地块详情41、51、55、57、58区] [职员具体信息:梅根先生是一位罗马尼亚人,会说英法两种外语,母语是罗马尼亚的巴纳特方言。] 证件的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备注。 [经年累月的乘车经历让梅根先生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在六年前,他作为一位翻译,跟着攻坚队伍去了RSH(Red Stars Hill[红星山/红色星辰所在的山脉])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最终他没能通过VIP(资深高级乘客)的认证。]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三年之前,梅根先生的侍者因为紧急调令,动身赶往灵灾现场执行任务,很不幸的是,这位侍者消失在了地下世界。] [我们为梅根先生另外指派了一位侍者,与他是同乡,希望他能早日摆脱梦魇与心魔。]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他所熟悉的区块乘车侦查,为车站排障。] [您好,乘客,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放宽心,他是个经验老道,值得信赖的前辈。但他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来保护他脆弱敏感的心。] 宽敞明亮的隔离酒店里,梅根先生坐在沙发上。 他两眼发直,盯着电视机。 在这座偏远的小城市中,电视都没有国际频道。 在这个用作隔离观察的大酒店里,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他带着母语方言口音的英语。 他感觉这里就像是一座孤岛,自己则是漂流到孤岛上得了热病的鲁滨逊。 偶尔有几个医护人员来给他捅喉咙做核酸,那么他们就是鲁滨逊的“星期五”。 他捏着自己的乘客证件,从吸烟室偷来了一个打火机。借着电视节目火热吵闹的声音,将乘客证件点燃。 他坐在隔离套间的茶几前,举行这神圣的仪式,立下誓言,用母语念叨着呢喃不清的句子。 “我要成为猎手,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整整十三年。与我一起出发的伙伴,都去了更深更远的地区,一年一次的旧友联谊聚会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和我共患难的侍者也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成不了VIP,也成不了武装雇员,枯燥乏味的文职工作绑不住我这头狼——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一事无成。” “猎手的身份,将会是杰森·梅根人生诗篇新的扉页。” 他站起来,凝视着手中熊熊燃烧的乘客证件,那是他的过去,要在这把圣火中烧得一干二净。 “梅根,你重生了!梅根,你重生了!” 他抬起头,眼中有炙热的火焰。 “找到第一个猎物,抓住他!咬紧他的脖子,夺走他的日志和万灵药,你就彻底活过来了!” 火舌在聚合物卡片上蔓延,冒出刺鼻的浓雾。 梅根先生嗅见那股焦臭的怪味,像是嗅见产房中新生儿诞生时所带的血水味道一样。 他的眼里满是狂热—— ——然后狂热就熄灭了。 因为烟雾触发了消防警报,将他满腔的热情浇得一干二净。 水雾喷洒在房间里,断电装置联动工作,原本亮堂的屋子也暗了下来,电视也立刻关闭,防止消防装置产生水电事故。 只有午间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绒毯上。 梅根先生摸了摸湿润的脸颊,揉着头发。眼里满是血丝,心中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我真他妈是倒了血霉!” 他指着桌上的午饭—— ——胡萝卜炖菜和大白米饭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我恨这些食物!” 又抓住水吧柜台里的一瓶瓶易拉罐饮料。 “东方树叶?神奇中国茶?!我恨这些喝的!” 门外传来火警的尖锐铃声。 这让梅根先生本就敏感的神经变得脆弱起来。 “我恨这座城市!我好恨啊!” 他歇斯底里的抓挠着衣物,像是一头笼中困兽。 “江雪明!我好恨你!为什么我要跑到这里来抓你?!这个鬼地方甚至买不到一把枪!” 正如梅根先生所说,他化身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狼。 门外的保安和翻译合力蹬开了大门。 只在短短数秒之内。 梅根先生揉弄着脸,做好表情管理,捏着东方树叶坐回了沙发上。 他拧开盖子细细品着消防装置里的水和神奇中国茶的味道。然后面带和善的微笑,用英语问候着:“不好意思...我想抽根烟,不小心把这里搞得一团糟...我会出钱的。” 安保去处理消防火警的事情了。 翻译小姐姐戴着隔离面罩,用英语流畅的沟通着:“梅根先生,你还处于观察阶段,不能抽烟的,这儿是医护人员专用的酒店,请您配合我们工作。” 梅根先生紧接着问:“我能打电话给领事馆吗?” 翻译小姐姐:“这儿最近的领事馆在省会。想找人帮忙也得等你隔离结束。” 梅根先生又紧接着问:“能给我准备一些别的食物吗?” 翻译小姐姐:“您已经换过三次菜了,都不满意也没办法呀,咱们这个小城市农产品就这些,真的没有你的家乡菜。” 梅根先生紧接着问:“那能不能...放我出去...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只要你帮我,我回头贿赂你的主管,给你打钱,三百万够不够?五百万够不够?” 翻译小姐姐:“您这套话术我在电信诈骗案里看过了,就死了这条心吧。防疫工作大过天呢,我推荐您下个APP,先从国家反诈中心学几招再来。” 梅根先生连忙解释:“我真的没有逃跑的意思...你就帮我这一回,我出去透透气,三天之内立刻回来,不!两天!不不不...只要几个小时...” “没戏。”翻译小姐姐隔着面罩翻了个白眼:“你今天翻了六回窗户,安保哥哥跟抓娃娃似的,看见你从楼里跳出来就把你给捞回去。大胡子坏的很,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这都给你安排到二十七楼了,把窗户都锁上了,你可千万别再翻出去了。我这儿是医护所酒店,不是火葬场。” “那能给我送点...”梅根先生讨价还价,最终选了个保底方案:“送点电影录像带来吗?” 他弱声弱气的指着电视机。 “开个会员也行啊......好多电影我都看不了。” 翻译小姐姐嘟囔着:“行吧。” 等安保把火警的事情处理好。 卫生阿姨进来把东西收拾干净,又用看垃圾的眼色狠狠地盯了大胡子几眼,最后像是躲瘟疫一样跑走了。 等人们走光。 梅根如狼似虎的眼神是回不来了。 沙发的软布罩子换了新,他先是脱了湿漉漉的衣服裤子,倒在沙发上偷摸摸哭了一会,变成了呜嘤嘤的小狼崽。 他直起身子,拿起遥控器,给自己加油鼓劲。 “梅根...振作起来!振作起来梅根!” 打开电视机,选了《越狱》,要找回来一点感觉。 “是的,我要像这个男主角一样,逃出这里。” 他看着桌上的新菜自言自语。 “曾经有人用一根勺子,从世界上最恐怖的监狱中逃了出来,我也可以,我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力...” 饭菜餐盘里只有一双筷子。 ——梅根先生决定换个节目。 选了《阿甘正传》、《当幸福来敲门》、《忠犬八公的故事》连播,后边加上《哈利波特》合集。 当汤姆·汉克斯先生的形象登上大荧幕,Forrst Gump Suite的音乐再次响起, 他依稀记得杰森·梅根还没有变成一个经年累月的乘客之前,躲在车库里和侍者姑娘看电影的时光。 梅根已经准备好了纸巾,他狠狠地擤着鼻涕擦着眼泪。又捧起并不喜欢的饭菜,试着学会如何用筷子。 他感觉自己笨拙得就像是荧幕里的那个孩子,像那个阿甘一样。 他一边吃,一边看,一边哭,一边想。 世界上的犰狳猎手们是多么狠厉和凶悍,不光能对付他生活中遭遇的这些磨难,还能跨过这些磨难。 当一个坏人很难,想成为黑恶势力中的巨星更难。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人帮助,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顶着红彤彤的健康码,去狩猎乘客更是难上加难。 当电视里的福尔斯·甘开始奔跑。 梅根先生嘴边挂着点米饭,胡须中多了点油渍。牙缝里的菜叶跟着喉口作出不甘心的咆哮。 “跑!阿甘!跑!” 他喊叫着,举着筷子端着碗,像是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他看着客厅落地镜里的自己,正如漂流记中,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的野人鲁滨逊。对着生活喊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跑!福尔斯·甘!跑!” 看见电视里一道道枷锁脱落,主人公越跑越快。 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一秒。 杰森·梅根的眼睛撇过窗户。 二十七层的高楼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阻碍了。 他来到窗边,只穿着一条内裤。仔细观察着窗户边缘的钢制卡扣和六角螺帽。 这些东西就像是阿甘身上的助步器,仿佛梅根只要动动腿,就能将它们拆下来。 远方的机场航站楼在呼唤他。 他能听见飞机滑行时像是鸥鸟一样嘹亮的引擎声。 他感觉得到——油泵工作时管道向着飞机的油箱注入了生命。那种难以言喻的伟力让他沉浸在电影的BGM里难以自抑。 就在他要实际行动,拆开窗锁,攀下高楼,向着新的生活奔跑时。 航站楼的广场停下了一辆大巴,大巴陆续下来十多个乘客。 经年累月的地下冒险经验让梅根先生有了过人的灵感。 在那个瞬间,他浑身的毛孔收缩,两眼发直,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僵死不动了。 他感觉难以呼吸,身体的血液流速都变慢,四肢的肌肉和关节也生涩起来。 在灵感的刺激下,心脏和颈部大血管像是被两只大手给死死掐住,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他立刻蹲下背靠着墙壁,两只手掌也紧紧的贴着墙面,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眼中流露出极度惊恐。 他的神经紧张,头顶的窗户投下的阳光也变得刺眼。 他无法直视那个人——那个熟悉的,这几天在目标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人。 那个寒冷阴刻的男人,那个纤瘦矮小的男人。 那个第一次乘车归来,在梅根先生印象中,本该像是新生儿一样毫无防备的猎物。 那个江雪明。 ...... ...... 航站楼的广场。 七哥已经提前订好了机票。 雪明牵着妹妹的手,说起以后要做的事。 “你还有一年不到就要毕业了,想去哪里?” 白露懵懂地说着:“我想考美院!国美央美清华美院,我的文化课成绩很好。哥,你教我画画一定行!” 雪明别有深意地撇过头,往机场东侧的建筑群看了一眼。 刚才他感觉到了——有种莫名奇妙的灵感似乎在窥视他,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不过这种情况在以前的生活中也时常出现。 就像是七哥昨天夜里突然发癫,偷偷跑到床边蹲在他面前,和刚才的感觉差不多。 他也没多在意,听见妹妹学习成绩不错的消息,他十分开心。 “我等你的好消息,考上哪个大学,我就跟着你,去那个城市定居照顾你。” ...... ...... 梅根等待着,等待着身体重新回到自我意识的掌控之中。 差不多有一分多钟,他从大脑赋予的恐惧幻象里回到现实。 这位经年累月的乘客,大多都是依靠着这份超然的灵感,在地下世界中躲过劫难。 他满脸的冷汗,却高傲又倔强,心中考量着。 绝对不能让江雪明成为他的心魔,成为他黑恶新星内心世界的恐怖壁障。 很快他就说服自己了,把针对江雪明的绑票计划推迟半个月,才没有害怕的意思——毕竟他还得隔离十四天。 然后坐回沙发前。 电影还在继续。 生活还在继续。 正文 第十二章 数学成绩一定很惊人 逼仄狭窄的经济舱中,三人排排坐。 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 对江家的两兄妹来说,假期结束了。 四个小时之后,江雪明要回到红磡,去华庭山景区一趟。 步流星就住在那里—— ——要托阿星办几件事,和白露有关。 白露也要回学校接着念书,江雪明记得,那所学校的名字叫圣女中学,位置在香炉峰附近,离阿星的家很近。 他倚在窗边细细思考着,自己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全天都跟在白露身边。 如果阿星与他一样,都受到了犰狳猎手的关注,也在侍者的保护之中,那么扎堆过日子总比单打独斗要安全得多。 托阿星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白露。 这个阔哥们家里很有钱,衣食住行也应该很讲究,安全方面肯定要比雪明自己去随便去寻个住处来得靠谱。 托阿星办的第二件事,就是两兄妹捎带着七哥一块投宿的事情。 至于第三件事,雪明摸到口袋里的乘客安检卡片。 卡片里有很多很多故事,很多很多秘密。 他想不通—— ——为什么他的精神力、求生意志和灵感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值。 ——为什么他的作战技能会评定为S级,那位轻武器专家大卫·伯恩也没有这么离谱的评级。 ...... ...... 他非常怀疑这组数据的真实性,需要托阿星找一些搏击、射击、格斗专业的教练正儿八经地做一次体测。 身体发生的变化让他感觉非常不安,之前没有时间去查个水落石出,现在他要好好重新认识认识自己。 就像是进了厨房,如果连手上的刀是什么尺寸,能劈开什么畜牲都没个准,恐怕厨师也很难做出好菜。 不光是肢体的协调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逻辑思维和图形理解的能力也在变强。 他之前一直隐忧,大脑像是一颗超频的CPU,虽然功率提升了,难道就没有半点副作用吗?哪怕是CPU超频也会提升功耗和发热吧? 可是这几天里,他依然可以勉强掌控自己的睡眠时间,和以前准点出工的生物钟一样,说睡就睡说醒就醒。 包括水、盐或糖的摄入,吃的东西也没有变多。 除了速读速记的能力明显提升以外,他偷偷趁着七哥熟睡的时候,跑到走廊里唱了一首歌。 当他敲着消防箱当节拍器,打响指拍手好似鼓点,把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俊豪金曲盗版碟片好好回忆起来。 记忆越来越清晰。 歌名:《I Will Survive》 歌手:Gloria Gaynor(葛洛丽亚·盖罗) 当雪明唱完第一段副歌之后,他发觉大脑中的语言神经和声乐能力都比以前强了不少。 他把这一段录下来,反复听了很多遍。 铿锵有力的怒音或爵士乐里俏皮的转音,消防箱节拍器和响指鼓点的配合非常精准。 以前他也想过去地铁站卖唱讨钱,但是按照以前那副嗓子,肯定要不到稳定的收入。 但是现在,他确信自己这副嗓子每天或许能换来几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此时此刻,雪明呢喃着,感叹着:“真TM神秘啊...” 他不知道这些变化是地底世界的奇遇带来的,还是万灵药发挥了其他副作用,至少在白露身上看不见任何异常。 ...... ...... 言归正传,综上所述,这回他准备欠步流星一屁股人情债。 要么不借债,要么找一个靠谱的人借一笔巨债,之后慢慢还。 日子人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 ...... 至于步流星是不是真的靠谱—— ——在那片灰蒙蒙的大海砂石滩,在屋面夫人的洋楼外。 当无面夫人挑弄指头,拿着乘客日志和手机向两人发起[决斗邀请]时。 步流星这个大男孩,和江雪明反复问起白露的病情,问明白换来万灵药的必要条件。 两人错以为要在这座洋楼前做告别。 阿星也毫不犹豫,朝着那座恐怖离奇的建筑奔跑,闯进生死未卜的路。 还有初次见面时—— ——阿星为雪明这个陌生人嘴里讲出来的故事痛哭流涕。 这一切,已经能说明很多事了。 ...... ...... 雪明是个打工讨生活的日子人。 流星是个出门看海景的乐子人。 阿星与自己说过。 雪明在此刻默默记下。 “像是两条平行的铁轨,我们本可能一生都不会有所交集。从不同的车站出发,去不同的终点。” “毫无疑问,就在那个隧道入口,我救了你一命。” “我与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牢牢记在心里了。我们终于在这趟列车上交汇。” “你要与我同生死共患难,在报答这份恩情之前,你都不会离开我。” “谢谢你...” 江雪明微笑着,合上了笔记本。 打开手机,能从相册里发现奇奇怪怪的照片。 是步流星的一张自拍照。趁着雪明先生睡下以后,在补给站的二楼通铺,阿星对着镜头作了自拍。 照片里,阿星比着剪刀手向镜头,笑出满口闪闪发光的白牙—— ——背景里的雪明还在梦乡里。 这张照片里的阿星好像会说话。 说着“锵锵锵锵!请看!这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这张照片跟着拷贝的数据一起传过来了。 ...... ...... 七哥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她瞥向身侧的雪明先生。 “你刚才...是不是在看其他男人?” 雪明:“不是...我...” 七哥立刻拉着雪明的胳膊:“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难道说...我不够靠谱?不够帅气吗?” 雪明:“你别发病...” 七哥嘟着嘴,眼里都是戏:“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 ...... ...... 离故乡越来越远。 离红磡越来越近。 雪明细想,关于灵灾灵体和凡俗世界灵感超群的人们,还有很多知识盲区。 陈先生不愿意多说,那就问问七哥吧。 他再次掏出笔记本,对身侧的七哥轻声细语。 “七哥,你见到陈先生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的那些菩萨神像,还有纸钱什么的...你了解这些吗?” 七哥摇摇头:“不清楚,不过人家也说得挺明白了——那就是个赤脚医生。我们车站有另外一套对付灵灾的办法,而且啊...” 七哥细细琢磨着,摸着下巴在脑袋里翻找回忆:“车站里的灵灾,和凡俗世界里的灵灾也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没准人家的法子到了地下就不管用了。” 雪明又问:“你怎么看这个人?” 七哥两眼一亮:“大师是个妙人啊!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哲理,你就该多听听这种人精的话。咱们两位香主早点有钱人终成眷属,多好的事儿呀。” 雪明捂着脸:“我不是说这个...” “哦哦哦。”七哥的神情又黯淡下去:“你是说他这类异于常人的超能力群体吗?” 雪明点头:“啊对...就是你们怎么看待这些人的?” “用眼睛看呗。”七哥满不在乎:“世界上那么多天才科学家歌唱家数学家,对普通人来说不也是超能力者么,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数学家是氪星超人。还有啊,那位大师为了过日子整出来不少花活,还要搞阴间自媒体,人艰不拆啊。” 紧接着,七哥咂巴几下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我也不好上去问话,和人家不熟嘛。车站对这类人不怎么上心,其中偶有灵感超群的个体拿到了车票,进了车站能整几个天赋异禀的绝活。但是比起车站的VIP来说...还差得远呢。” ...... ...... “什么是VIP?”雪明问。 七哥凑到雪明耳朵旁边,小声详细解释道。 “VIP的意思呢,就是高级资深乘客,当你在地下世界旅行了很久,摸透了几个地块区域。 不光如此,你还学了很多很多作战技能,又帅又能打,在大书库泡了几个月,知道很多星界著民的民俗习性。 这个时候,你的经验丰富身心健康。就可以考虑向BOSS递交转业申请。 你可以选择去客服部报道,成为侍者,成为新乘客的老师。 你也可以去武装部门或者医疗部门,如果你的灵感过关,可以去科研站碰碰运气,但是估计你得读更多更多的书。 你当然可以尥蹶子不干了,去各个贸易中转站做点小生意,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但是这些活计的难度—— ——都比不上VIP。” 小七比划手势形容着。 “VIP乘客是车站的香饽饽,他们出没在人迹罕至的区域,在铁轨都未曾铺设的蛮荒地块中探索。 攻坚队伍和工程人员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他们活跃的地方。 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各种极端的地理环境,可能是各类还未发现的新奇生命。可能是致命的远古病毒,还可能是...你们之前所接触的迦南人。 车站能提供的防护装备,最多只能对抗零下五十度和零上三百度的环境。如果VIP遇见了更糟糕的地貌,就只能依靠他们自己的生存能力了。除此之外...还有维塔烙印......” “好了,我明白了。”江雪明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这倒霉活计谁爱干谁干去,这是日子人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的工作,听上去就是一桩千古奇冤。 “但是...大部分犰狳猎手都不会攻击VIP乘客。”七哥超级小声的说:“原因也很简单,普通乘客和VIP的生存经验、作战技能都相差巨大,只要车站给你发了这么一张证明,没有哪个猎手敢主动来找你的麻烦。” 雪明依然不为所动,同样小声说:“当然了,哪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会去找猫的麻烦?” 七哥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变成了饭圈女孩:“不光是这样,在地下世界,高级资深乘客会受到英雄般的追捧,猎手这个群体也不会对英雄动什么邪念,甚至会主动尝试帮助VIP完成任务,毕竟那是......” “等一下。”雪明内心的疑惑更多了,他打断道:“七哥,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刚才你说了那么多,我就更加想问了。” 小七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雪明对着笔记,逐个对照筛查过去,低声问。 “你之前曾经不止一次站在猎手的角度,用猎手的视角说话。 你先是照着车站的章程来警告我,要我小心这些猎手。 又私底下和我讲,猎手出来混江湖祸不及家人,要我别那么担心。你这不是明摆着开局亮了狼人身份嘛? 这一回,你和我谈到普通乘客的转业流程中,也有成为侍者的选项。 照这个说法,我姑且就算你是个良家姑娘,你以前也当过乘客对吗?时间还不短?通过转业成为了侍者?” 七哥不说话,一个劲的点头,脸上全是冷汗。 江雪明多提点一句:“别骗我。” 七哥化身狂暴点头组长。 江雪明合上笔记本,“那好,我相信你。” 七哥看见雪明先生平静下来,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雪明先生,你真的不试试吗?我觉得你很有成为VIP的潜质,你不是担心白露的安全问题吗?我和你说...” 在这个时候,雪明的眼神,就像是猫咪看见露出尾巴的老鼠那样炙热。 他内心猜测着—— ——九五二七在成为侍者之前,会不会也是个犰狳猎手,不说有没有直接参与狩猎行为吧...... 至少这姑娘和猎手很熟,估计有不少朋友是干这行的。 只是她没犯多大的错误,BOSS抓她做完劳动改造,就让她登记上岗当侍者了。 她看上去非常年轻,不像是什么经历了很多次旅行的乘客,在其他侍者眼中是个离经叛道的野丫头。 江雪明没有说明白这层猜想。 他只是好声好气的和七哥讲。 “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事情,VIP的工作在我看来真的像个大冤种。 我们在射击靶场那会儿,你不是说我的身手还行吗? 如果是为了白露的安全着想,我可以试着去武装部门碰碰运气——犰狳猎手这些老鼠,见到带枪的猫也得跑。” “你要去当条子?”听到这些话,七哥整个人都绷紧了,话刚说出口就立刻捂住嘴,心中那叫一个后悔。 她像是犯了癔症似的,都不敢和雪明眼神对视了。 这副神态,让雪明更加确信—— ——七哥以前肯定干过不少亏心事。 就在这个时候... 江白露妹妹凑上来,天真无邪地问了一句。 “小七姐姐!小七姐姐!你以前有几个男朋友呀?” 小七一通念叨盘算,背出口诀:“等会我算算...一三得三二三一十四三三四十九......三个?哦不...两个...纸片人老公算吗?” 江白露偷偷瞥了一眼老哥,又对小七说:“当然不算了。” 小七点点头:“那就没有。” 白露笑容灿烂,和雪明一样,这个姑娘眼睛里偶尔能透出摄人心魄的神采来,就像是在怀疑猜测逼问的威压。 小七连忙举证,对雪明解释。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保证!刚才说的话里边,其他的可以是假的,但是就男朋友的数量这个事情上,绝对是真的。” 白露:“......” 雪明:“......” 小七接着说,“好吧,我坦白,我还偶尔看看女团,想着能拥有几个好看的小姐姐一起大被同眠窝里斗,啊~想想很幸福。” 白露:“......” 雪明:“......” 小七紧张兮兮的,伸手就要摸雪明的胸:“我用我的良心作保证...” 白露:“我都能想到那句土味情话了,哥...嫂子她好像有点问题。” 雪明也不在乎妹妹随口蹦出来的词儿,更不在乎胸前的那只手,“嗯...” 白露笑眯眯的问小七,“下边一句应该是,嫂子的心是不是早就被我哥偷走了?” “呃...”小七嘿嘿一笑:“我刚在网上学的...你怎么就学会抢答了呢...” 雪明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休息一会。用手机给步流星发了短信,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我对你了解甚少,七哥...虽然你喜欢骗人,我也不怎么特别在意,因为你对我和我的妹妹很好。” 小七笑眯眯的:“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熟悉。” “我先睡会...”雪明要补个觉,顺手把窗帘带上了:“我唯一知道的,敢肯定的是...” 白露替哥哥把话说完了,情商特别高。 “小七姐姐,你的数学成绩一定很惊人。” 正文 第十三章 略懂一点 PM·19点57分。 东区走廊,驰马大道。 ...... ...... 黑色伏尔加驶入别墅区的道路。 小七一边开车,一边和后座上的兄妹俩念叨个没完。 避开几条主干道之后,她也不用发路怒症。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好。 “我和你们说!步流星那小子可真会选地方住。” “这地界挨着赛马场和姻缘石,道路四横八纵畅通无阻,出门有三个大公园,走两百米就看见海对面的维多利亚港。” “想吃喝玩乐,周边十六个商场,一个会展中心,三家高尔夫球场,还有古驰的专卖店。” “想爬山健身,找上别墅区里的爷爷奶奶组团一起去香炉峰大马山。” “开个车,拿山观景台和凉亭也不算远,下山的时候还能吃地道的百味鸡,只能说美滋滋呀!”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但是贵不算它的问题,肯定算我的问题,你们说对吗?” 七哥摇头晃脑的,像导游拉客。 两兄妹面无表情,如老僧入定。 到了步流星的住处,江雪明先是在花园周边记清楚道路,把独栋别墅前后几条路都记下,要是以后出了事也方便跑路。 等他回到正门时,阿星亲自跑出来接车了。 雪明远远就看见步流星套着一身短袖短裤,穿着运动鞋飞跑出来,招呼保卫处的大爷开门。 短袖T恤上还印着一个粉红的海豹头,非常的骚气。 “明哥,明哥你终于来了,我本来想去机场接你的。但是你说...”步流星跑到江雪明面前,想张开双臂去抱。 雪明用眼神喝退了这位身材魁梧的大兄弟。 “嘿...”阿星蛮不好意思的,接着把话说完:“但是你说,要我去招呼几个老师来家里,要懂射击的,会打架的。我就托人去找,刚把老师们接回来,耽误了一点时间。” “谢谢。”江雪明跟着阿星往里走,“辛苦了。” 小七开车带着白露,去宅子里找停车位。 阿星和雪明来到别墅的主厅,进门之前还有一道金属物安检口,左右两侧的门廊放着摄像头。 雪明便指着这些东西问:“你家里的安防设施,通警务厅吗?” “没错。”雪明对着大门扫脸认证:“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马上就会有人赶过来。” “你有办法搞到防空机枪吗?”江雪明又问:“或者是飞机上拆下来的机载炮,配合监控一起用,我会安心一些。” 步流星没听太明白:“啊?” 江雪明又换了个说法:“你家里的停车位能停下卡车吗?就是那种十六轮的大卡车。” “明哥,你想什么呢?”阿星小声嘀咕着:“要不我明天再找几个装修师傅回来把花坛拆了?景观树也拔走?这样卡车应该能放得下吧......” “好。”雪明点点头,终于安心:“麻烦你了。以后我和白露要住在这里。” “好耶!”阿星欢欣雀跃地呐喊:“明哥,我帮你干了这么多事儿,你总该答应我那件事了吧?” 江雪明疑惑:“那件事?” 阿星认真解释道:“咖啡厅啊!去车站开一家咖啡厅!” 江雪明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我就在前台吆喝客人,你在厨房做点心!肯定有很多故事听!”阿星兴奋地说着,又看见雪明身上的大包小包行李,顺带拎走了几个。 两人正往屋里去—— ——手里的行李过安检的时候,立刻发出金属物警报。 “咋回事呀?”阿星挠头,矮身摸向背包:“明哥,你带了啥东西过来?” 江雪明默不作声,只是低头把拉链打开。 里面是一套贴身的锁链甲胄,四条聚合物胫甲绑腿。 阿星咂舌称奇:“好家伙...你不是搭飞机回来的吗?怎么过的安检啊?” 雪明解释道:“我买的工艺品,有收藏证书,行李托运过去的。” 阿星嫌弃道:“买这些玩意干嘛?我之前听你说,是要回老家见父母。难道令尊还有个朝风车冲锋的梦想?” “那倒不是。”雪明接着解释:“之前他们扬言要把我的腿打断,以防万一,我套着这身东西回的家,后来就用不上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扔门口吧。” 就在这个时候,门廊旁闭路电视亮了起来。 “步流星先生,我们接到警情。什么情况?刚才传来的报告显示你家门前有大量金属制品通过哦?” 看来是安检口的金属物警报传到了当地的警务厅。 步流星对着摄像头嬉笑:“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啊!” “好的。有任何异常立刻打电话叫消防,那边的线路转过来会快一些。我们会第一时间赶到。”话音刚落,闭路电视就熄灯了。 两人合力把包袱都扔进玄关,留下链甲。 最后雪明提着叶老板送的锦盒,要往主厅走,结果又被警报拦下了。 阿星随即问:“这又是啥?” “老朋友送的礼品。”雪明解释道:“说是一条棍子,还算半件古董,应该是铁制品吧。” 没等闭路电视完全亮起,阿星就主动凑过去说明情况排除险情。 完事以后,阿星对雪明说:“走走走,这个锦盒带进去,老朋友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丢,我也喜欢开箱的,等会进屋开给我看!” 到了大厅里,雪明一刻没闲下来。先是对着厅堂的装饰摆件仔细观察一遍,又看到烟灰缸和水果刀,书柜上的纪念钢笔。 在他看来,这些都能变成武器,以后说不定会用上。 雪明的眼神看得步流星瘆得慌。 过了一会,他终于搜查完大厅餐厅和厨房书房的东西,准备去二楼看看。 阿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连忙喊住。 “明哥!明哥!要不你晚上,或者明早慢慢看,我们现在去健身房见见老师们怎么样?你不是要做体测吗?他们等好久了,我们还有一顿饭要吃呢!” 江雪明谨慎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路步行穿过后院,从门栅另一侧出去,后院的水池尽头有一个小温室,种着反季节的植被盆栽。 看得出来,步流星的妈妈很喜欢养花。 从温室出去再往前几十米,就是三层复合式的健身娱乐室。 这一路上有不少做保洁看护工作的阿姨和步流星打着招呼。 江雪明一边走一边记,生怕在这栋大房子里迷路。 阿星私底下偷偷猜测着,是不是明哥准备在屋子里装陷阱绊雷之类的东西,不然怎么这么在乎每个角落每个地形呢? 健身娱乐室的地下一层是小型靶场。还有不少装修的痕迹,像是在几个小时内匆匆忙忙完工的,现场留着木板松香和油漆焊接各种各样古怪的味道。 “铛铛!!怎么样?”阿星张开双臂,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我接到短信的时候,就立刻喊人来做改造了!这里以前是酒窖,我妈咪有好多藏酒呢!” “虽然不知道令堂会不会打你这个宝贝儿子。”江雪明觉着挺尴尬的:“但是还是要说声谢谢。” “接下来,你有事就和老师们详细聊聊!”步流星对雪明说完,朝着训练靶场入口处的人们吆喝着:“刘老师!李老师!周教练!我朋友来了!” 阿星转过头对雪明认真交代,“你好好和这些老师们沟通沟通。这几位都是相当专业的。” 雪明:“好。” 步流星往楼上走,要暂时离开:“我去准备晚饭,顺便给你的妹妹和侍者安排房间,你忙完了就给我打电话,别搞太久了,最好能来厨房帮忙。” 雪明回头,朝流星比着大拇指。 “好。” ...... ...... 大门外,小七没有第一时间进屋。 她喊白露先进去休息,自己则是倚在门廊道口,似乎在等人。 “九五二七!” 人还没到,问候先到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从别墅的二楼跳下来个女人。 和七哥一样,穿着剪刀尾礼服和白衬衫,还有酒红色领带。 这就是步流星的侍者了,在车站见过,上回她扯着步流星耳朵拖去做消毒程序时,和雪明有一面之缘。 七哥见到熟人时立刻活泼起来。 “三三零一!” 三三零一就是这位侍者的编号。 “九五二七,你以后住这了吗?”三三零一先是踩上门廊的梁架,身手灵活像是经常上房揭瓦,说话也不带喘气,轻巧地落到门廊前:“最近怎么样了?你俩的事我听阳春姐说了。” 这位三三零一小姐姐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似乎是眼神不太好使,架着副黑框眼镜。齐刘海和耳畔的发梢像是一刀切成平齐整洁的斜线。 “诶诶诶!你和我说说...”三三零一凑近了,用胳膊肘杵着七哥,眼神暧昧:“那个乘客是什么家庭?性格怎么样?你怎么就被搞得五迷三道的?” 七哥撇撇嘴:“三三...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那你想听听我和这个阔少爷的故事吗?”三三挑眉笑道。 七哥立刻来了精神:“细说。” “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天天在网上化身狂暴吃瓜组长的人,就别装了你!”三三摇晃着七哥的手臂,又问:“给我讲讲嘛!七啊!讲讲嘛!江雪明!讲一讲!~” “他...” 七哥犹豫几许,神情也变得迷茫。 “他很特别...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做事是快刀斩乱麻,但是非常细心。” ...... ...... 射击靶场里—— ——步流星请来的射击老师对雪明先生打了个招呼。 “你好,江雪明先生,我来自IPSC国际实用射击协会,也是北美步枪协会的会员,也是东区警务厅的射击教官。我姓刘,你叫我刘老师就可以。” 江雪明仰头看着这位全副武装的射击老师—— ——他能感觉到对方眼中的轻蔑和不耐烦,高高昂起的头,低眉冷眼的细微表情。 那种态度,用奇妙的比喻来说,就和研究生毕业,却要去教幼儿园的小朋友解题一样躁郁不安。 他感觉到了莫名的敌意,其他两位老师也是这副表情。 特别是阿星的健身教练,那个精壮的汉子在瞅见雪明的身高和身材时,不屑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刘老师,你好。”江雪明没说多余的话,等待着射击教练的安排。 桌板前放着两支枪。 刘老师拿走其中一支,并且和江雪明解释说明,不愿意深入交流。 “这里有一支SVI英菲尼蒂竞技手枪,一支西格绍尔P220。两支枪的性能不一样,射击精度也不一样。 我用这支1975年生产的西格绍尔,你用这支2024年崭新出厂的SVI。我们接下来轮替进行射击训练,听星少说,你的射术很不错。” “只是略懂一点。”雪明拿起桌上的家伙,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枪,以前在射击俱乐部也没见过这种高级货:“为什么我和你的枪不一样?” 一旁的搏击教练李老师嗤笑道:“你手里那支卖五千刀。老刘手里的二手货,一千五百蚊就搞定,当然不一样啦!” 刘老师讪笑着,斜眼瞥向雪明:“先生是星少的朋友,我觉得我们的射击成绩应该不会差太多。星少听见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开心的。” “当然啦。”李老师挤眉弄眼,又对雪明吐露出羡艳嫉妒的表情:“星少为了雪明先生,把家里酒窖都拆掉改成靶场,也不知道雪明先生身上有什么魔力,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和钱。” 饶是雪明再木讷,也听懂了两位老师的言外之意。 他们不是来给江雪明正经做测试的,只为了哄步流星开心。 “刘老师,等会在射击环节,请你全力以赴好吗?”江雪明诚恳地强调着:“我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但是你作为一位警务厅的射击教官,百忙之中能来这里帮我做测试,我的内心深感荣幸。我希望能通过这次测试,了解自己真实的射击水平。” 刘老师的眼中充满了不理解,内心暗暗想着——这个家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连手里的枪都不认识,哪里来的底气说“全力以赴”和“真实水平”这种词? 没等刘老师想清楚这些事。 江雪明又对三人问:“有十字起子吗?型号小一点的...” 反倒是最看不起雪明先生的健身教练,一言不发从装修现场里拖来一个工具箱。 江雪明低头道谢,掏出工具,开始倒腾手里的枪械。 李老师心生好奇:“你要拆枪?” “哎!你干什么?”刘老师连忙上前阻止:“英菲尼蒂很贵的!你别拆坏了!” “给我两分钟,马上就好。”江雪明一边说,一边把枪械的镜架和红点瞄准给拆下来。 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他在以前的射击俱乐部里没用过红点瞄准镜,在他的潜意识中,没用过就等于不会用。 其次—— “——我没用过这么沉的副武器,镜桥和瞄准镜太重了,这支枪的握把居然是航空铝合金切出来的,真稀奇。”江雪明解释道:“刘老师,你有2011枪族通用的后机瞄吗?” “哦...我这里有。”刘老师瞅见江雪明钩动套筒和弹匣释放零件,拆枪的手法不像是在乱搞,把行李包里的零件递过去。 “谢谢。”雪明接走零件,装上后机瞄的梅花孔螺丝,校对机瞄的凹口,与套筒前机瞄保持一线。 他将枪械复位重组,从工具箱里掏出凡士林,抹在套筒的滑轨上,连续拉了好几次套筒,保证它们流畅滑动。 紧接着他随手找了一卷电工胶布,在冰冷又割手的铝合金握把上套了一圈,免得这又贵又沉又硬的握把影响射击精度。 最终他将枪械放回桌面,和弹匣放在一起,双手举起掌心朝外,示意空手状态等待指令。 “我好了。” 在那个瞬间,刘老师眼神变了好几回,他看向桌上的SVI英菲尼蒂。 那支枪没了豪华张扬的镜桥和瞄准镜,黑金撞色的套筒与握把,干练简洁的几何线条,有种野性原始的工业设计美感。 刘老师心中想着,难道星少的朋友,其实是个枪械维修师吗? 李老师在一旁抱着双臂,撇了撇嘴,“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不少。” 刘老师问:“你说,你略懂一点?” 听见老师问话,雪明认真回答。 “我以前在射击俱乐部,很少有摸到真枪的机会,普通会员只能摸到GAS(瓦斯)动力的玩具,能这些东西的结构都大差不差,拆装几次就能搞明白。” “我略懂一点。” 正文 第十四章 吸干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雪明点头示意,双手抬举,等待射击教练的下一个指令。 “哎...”刘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实话,一开始他根本没把步流星这次莫名其妙的紧急邀约放在心上。 阿星经常会异想天开,提出一些莫名奇妙的要求。 包括这一次,大少爷轻飘飘的动动嘴巴子,就把当地各个领域的大咖喊到这个地方来。 就为了给江雪明这个小子做体测? 要不是托了阿星母亲的这层关系,恐怕在场的三位老师,面对这种突然加班的离谱要求只会觉得不可理喻。 可是刚才,江雪明在拆组枪械时那种一丝不苟的神情还有冷静肃然的态度,让刘老师有所改观。 看向那个年轻人时,刘老师想起了很多学员刚进入警校时的样子,他们都是这样,仿佛肩负着某种使命,充满了朝气和生命力。 这一切,都让刘老师觉得,有必要认认真真对待这次委托。 “随便陪他玩玩吧。”李老师在一旁吆喝着:“只要星少满意就行。” 刘老师完全没去理会老友的冷嘲热讽,从包袱里掏出挂满子弹带的MOLLE系统,帮雪明穿上了。 “雪明先生,走,和我去跑场。” “要先熟悉这个靶场吗?”江雪明套上装备。 刘老师推开靶场入口的矮栅:“你很聪明嘛。” 雪明紧紧跟在对方身后:“在射击俱乐部看过。” 刘老师一路小跑,在蜿蜒复杂的道路中推开小房间的门。 “你看好,我们只跑一次。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等会我们要向这些标靶射击。” “好。” “测训项目是最简单的CQB入门射击,全称叫...” 江雪明答道:“Close Quarter Battle,室内近距离战斗。” “老师讲话不要插嘴啦,江同学。”刘老师在前方引路,对身后的学生喝令,表情却很开心的样子:“虽然你说的没错,是模拟巷战楼房和民居等等复杂环境中的快速反应近距离战斗。但不是所有室内发生的战斗都叫CQB。” 走过六个环境复杂,标靶高矮不同的房间,然后是一条大直道,两侧有四个风车靶。 “江雪明,这里有十六个室内人形靶,三组固定靶,每组三个,四组大小不一的风车转轮靶,每组八个,有冲坡和下坡,有急停和直角弯近距离靶点。一共五十七个目标,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多少?” 两人跑回靶场入口时。 江雪明就说:“全记住了。” “全记住?”刘老师瞪大了眼睛,血压上来了:“你想好了再说!这里刚装修完,CQB训练是很危险的,虽然射击隔间都是实木墙,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埋了钢条的,你射偏了,子弹打过去会发生弹跳,别伤到自己。” “谢谢老师关心。”江雪明微笑着:“但是我确实全记住了。” “全记住全记住...”刘老师皱着眉,也不说什么了,收拾配枪和弹匣,小声嘀咕着:“年轻人就知道嘴硬,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跑场,我都没全记住,你就全记住了。” 老师也没多说什么,收拾着弹匣和枪,和雪明嘱咐道,“每个标靶只打一枪,不管中没中。我再说一次,你小心点,我没带避弹衣和头盔过来,你不要伤到自己。” “好,谢谢老师。”江雪明有样学样,和刘老师一起收拾装备。 西格绍尔P220的载弹量只有八发,加长扩容匣也只能容纳十发子弹。 五十七个标靶,刘老师准备了七个扩容弹匣,三个放进腰封的子弹袋里,剩下四个都挂在胸部的MOLLE护板前。 这么做的好处有两个。 在前半程的复杂环境中,换子弹时他只需要往左手侧腰封挨个掏出弹匣就能完成换弹动作,不会被狭窄的环境阻碍。 在后半程的坡道射击,腰部的弹匣用光之后,不会妨碍他爬坡冲坡,胸口挂板离持枪手更近,能更快的换弹。 为了防止快速运动时弹匣掉掉落,尽管只有五十七个靶,刘老师还是准备了七十发子弹。 江雪明的SVI英菲尼蒂本来就是竞技手枪,有扩容底托的弹匣载弹量是二十三发,他只需要带三个弹匣就能完成全程的射击,比刘老师少做四次换弹动作,三个弹匣全都能放在胸口,不用挂在腰上,SVI的握把有弹匣导入井,换弹时间会更短。 撇开其他枪械人体工程学的设计——这就是五千美刀和一千五百蚊最直观的枪械性能差距。 这位教练为了不落步流星的面子,在这次射击测验的安排上煞费苦心。 李老师坐在监控面前,看向各个隔离间的摄像机镜头,准备按下计时器。 “准备好了?” 江雪明也贴了过去,想看清老师的示范动作。 “准备好了。” “开始!” ...... ...... 提神醒脑的汽笛声响起。 监控中刘老师闯进了第一个房间,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一边走一边开火,进入下个房间。 换弹动作偶有停顿,对剩余多少弹药的把握也时常有误判。 但是他很快,非常快。 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意思,在狭窄的过道里穿过一个个小房间,保持移动的同时击中目标。 从闭路电视中能听见非常粗重的呼吸声,要同时保持屏息射击和快速移动非常难,对于第一次跑场,第二次就直接上手开火的选手来说,这组CQB运动绝不是什么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事情。 冲坡时,他们能从噼里啪啦的枪声中,听见刘老师胸肺喉口传出气喘如牛的嘶鸣。 风车标靶逐个传出叮叮当当的动静。 最终成绩是两分四十四秒。 五十七个标靶,命中五十三个,脱靶四个。 固定靶全中,在后半程中,刘老师似乎剩不下多少体力了,也很难保持集中力。那些跟着风车轮盘转动的小靶子很难打中。 老刘喘着粗气,面红耳赤的跑回入口。 “呼...呼...人不行了,以后得少抽烟。呼...怎么样?老李?我还行吧?” 李老师笑着:“宝刀未老啊。” “还能更快的。”刘老师看见计时器和得分板的数字:“第一次嘛,有几个目标的位置我没记清楚,难免有点生疏。这破枪还会卡壳,真晦气。” “到你了,小子!”老刘拄着膝盖,接来一瓶可乐,对江雪明说:“小心点啊。千万小心。” 李老师回过头跟着嘱咐道:“安全第一,这条路你能跑完就算不错了,很难的啦。准备好了吗?” “嗯。”江雪明持枪待机,“准备好了。” “三、二、一。” “开始!” 汽笛声再次响起。 靶场入口的三位教练就听见英菲尼蒂五点四寸的枪管传出的绵延不断的枪火咆哮。 老刘还在休息,可乐刚喝到一半,李先生去厕所放了个水。 江雪明从坡道一路冲回了入口,拍下计时器的大红钮。 计时器的最终时间是。 一分四十四秒。 李老师刚回到闭路电视前,正准备和刘老师打个招呼。 刘老师则是面露痴呆地盯着电视荧幕,一言不发。 步流星的健身教练撇过头多看了几眼。 雪明先生拔出弹匣,将剩余的十一颗子弹退出来,列在桌上。 拉动套筒,退出最后一颗留在枪膛里的子弹,与上回一样,没等子弹被抓壳钩抛飞,就紧紧抓回了手里。 底火朝下,弹头朝上。 他做完这些事情,终于长吁出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只憋着一口气,就跑完了全程。 好比一场战斗结束,他完全解除武装时,才有时间放松换气。 “这小子是不是在乱打?进去跑了一圈就出来了?”李老师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低声对老刘询问,“怎么回事?” “老李,看看记分牌和录像再说话,你可别侮辱我了,你说他是乱打?”老刘扯来李教练:“看他这个换弹时机,就像是把靶子当成了假想敌一样,CQB是不限制换弹时机的,可是他两次换弹动作都是完全命中标靶,清理完当前场景的敌人之后,才开始换弹的—— ——你看这组中轴重锁据枪的技术。 ——你再看这个切到三角射击法的动作。 ——五十七枪全中,你说他是乱打的?他是有备而来。” 李老师只是个搏击专业的教练,听得半懂不懂的:“没...没开玩笑吧?他比你快了一分钟?是咱们给他准备的枪太好用了吗?” “是的。我们差了整整一分钟,他是第一次摸英菲尼蒂,枪再怎么好用也不会差这么多的。”老刘回过头,对江雪明慎而又慎地问:“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师,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你请教。”江雪明跳过了指名道姓的环节:“刚才我完全找不到换气的空档,因为我是第一次进入这种环境,稍微一喘气,我的集中力就会下降,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难保会射失。” 老刘不能理解,这是运动射击比赛里的知识盲区:“啊?因为这个你就不喘气了?” “对。”江雪明捂着胸肺,感觉非常难受——这段剧烈的无氧运动让他身上的肌酸沉积,估计要十来分钟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他还是依依不饶,抓着刘老师来到录像面前。 他指着录像中的几个画面瞬间循环播放。 “我在这个转角开火时非常别扭,想学你的据枪动作,但是我俩的身高不一样,当时的情况也不同,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不用瞄准,就能打中目标,在监控里,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是没有用眼睛瞄准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这个房间,你多打了一颗子弹,本来说好的一个靶子一颗子弹,但是你打了两颗,我知道,那是莫桑比克射击法。先打胸部和躯干让目标停止运动,再打头终结目标。能多教教我吗?我只会其中一两个据枪架势,这组动作应该还有很多场景可以用到,我该怎么倾斜肩颈调整瞄准的角度?” “哦...”老刘听见这些话时,像是在教导学员一样,“关于瞄准,你懂一点据枪中轴技术的话,其实那个距离的目标是不用瞄准的,我们的手臂和躯干就像是直尺和圆规,如果不是太讲究命中率,这个距离击倒目标只需要用身体当做枪械的支架就可以了。” 江雪明若有所思:“这样吗?谢谢...” 老刘憨实地挠了挠头:“还有那个...为什么一个目标打了两颗子弹,用了莫桑比克射击方法,单纯是我忘了...那会剧烈运动大脑缺氧,总会走神的,不好意思,算我犯规。” 江雪明没在意这点旁捎末节。 他只是抓着刘老师问个不停,又把老师请进靶场里,将这些标靶当做假想敌,询问着每一轮次射击的换气时间。 这一折腾就是半个多小时。 江雪明反复在靶场中跑了二十多轮。 带着老刘一起又跑了八轮。 老刘哭丧着脸,看见那位煞星跑回入口时,依然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 极限时间缩短到一分零六秒,撇开换弹的时间,几乎一秒一靶。 “不不不!不用练了,不用了...”刘老师苦苦哀求着:“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您现在跑遍整个HK的射击协会里吼一句,估计没有一个人敢来和您抢奖牌了。” “我不要奖牌...”江雪明真诚地问着:“我觉得第三个拐角和第四个房间的连接口哪里...我一直想找机会调整步态,那段路做的很别扭,三步太短,四步又太琐碎...我...” “别说了...英雄。”刘老师哀求着,两眼发黑,仿佛精神力和集中力已经消耗完了:“我已经被你吸干了,没有什么可以教你啦,真的...接下来这条路,你得自己走了。枪械射击如武术,你要有自己的武道,我们师徒一场,你别天天老想着黑发人送白发人好么......我还得整理整理仪容去见星少,不想这个仪容变成遗容啊。” “但是...”江雪明还觉得不太够。 “你就饶了他吧。”李老师在一旁看热闹,脸上笑开了花:“子弹都打完了,不光是他这个人被你吸干了,他的武器袋也被你吸干咯。” 老刘悄咪咪的对李老师说:“这小伙子邪乎得很,你以为你逃得掉?” “嘁...”李老师不屑:“你的体质,能和我这种练武之人比吗?他和你跑了那么久,等会我不信他还有力气对付我,嘿嘿......” 老刘先是委屈巴巴的,又变得咬牙切齿:“李宗竹!现在的你!好卑鄙啊!” 江雪明瞥见SVI枪管上的镀钛涂层,因为长时间的连续射击开始发黑。 他依旧不死心,想要继续变强,不然怎么去车站里领到武装雇员的证明呢?怎么对付犰狳猎手? 瞥见刘老师那副恐慌丧胆的表情,雪明终于叹了口气,“ε=(′ο`*)))唉...那就约下次?” 老刘像是从死亡威胁中解脱,连忙笑着答应。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正文 第十五章 不讲武德(上) 娱乐室的二楼是搏击训练馆。 步流星请来的搏击教练,是正儿八经的Vale Tudo(无限制格斗)赛事运动员,名字叫李宗竹。 二十八岁,当打之年。 李老师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七公分,体重是五十八点八公斤,在UFC混饭吃,也是一位轻量级拳击运动员。 在四角围绳擂台下,江雪明仔细观察着李老师的体态。 ——身上的肌肉绝对算不上壮硕,有一部分皮下脂肪作为装甲,也作为十二回合擂台赛的体力储备。 ——他的臂肘有很多细微鼓起的结节,那应该是长期抗击打训练,和学员练拳留下的痕迹。 ——他臂展比一般人要长一点,手掌很大,腰长腿短。 “小子!”李宗竹老师吆喝道:“把衣服换了。” 雪明一言不发,换了一身干净爽利的背心短裤,戴上半指手套,随后爬上擂台。 “嘿嘿...”李老师嬉皮笑脸的:“我不像老刘那么好说话,也收不住拳脚,等会要是不小心打伤你了,你可别和星少说我的坏话哦。” 江雪明反倒是一副安心的表情:“那就好,李宗竹师傅,你放心,我不会说你坏话的。” 李宗竹没着急动手,他得先问问雪明的格斗基础,职业运动员和普通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雇他打拳是要出场费的,要是真的把江雪明揍出个三长两短,他还得赔钱呢,这一来二去不得是血亏么? “听星少的意思是...他也没见你和别人打过架。”李老师挑眉逗趣:“你会格斗么?以前有格斗经验么?看你白白嫩嫩五官端正,恐怕都没挨过揍吧?” 江雪明仔细回忆了一下,在红磡地铁站卖牛杂的时候,下班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以后,地铁不停他不停。 这个时间点,有许多扒手和流氓组团犯案,他也遇见过不少。 扒手的偷窃技术非常生疏,一般是雇半大的孩子,让中学生来动手盗窃,如果偷不到,就三五成群互相壮胆拦路索要。 再不行,就轮到地痞带着铁棍动武了。 江雪明也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打过招呼,最后打成一片,打得火热。 他从来不留隔夜仇。 遇见学生兼职扒手挣零花时,雪明先生老早就把口袋清空,大额的钞票都锁在卤味店的收银台里了。 要是遇上成群结队拦路的小畜牲,他就拿出皱巴巴的烟盒,一个个递烟赔笑脸。事情也就过去了。 撞见提着武器的地头蛇,他一般都是直接跑路,跑得飞快。 这四年里,江雪明与别人正面对打的情况只有一回。 那一回他实在跑不掉,让六个人堵在巷子里,前后包夹。 他只是恳求——身上没有钱。也不希望挨打。送烟过去也没用。 匪徒收了香烟,还要他回到地铁站里,打开店面从收银台取钱。 他还是恳求——收银台里的钱是店长的,他只是个打工人,是穷苦人家,监控摄像要是录下店面出了事情,不光他的工没得做,还得被警察当做共犯一起蹲监狱。 匪徒不予理睬,并且亮出了武器。 他最后恳求——希望脸面不要受伤,这张脸要是青一块紫一块,恐怕客流量会减半。 “事情当真没得谈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也是叶北大哥教他谦和忍让人情世故的最后一句。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 ——是两年多前的事。 在那条巷子里,他先是戳眼踢裆夺钢棍,尔后一通劈头盖脸。 他打裂了道中匪徒的右臂,骨头也露出来,刺穿了那家伙的皮衣。 紧接着左右身后的恶棍帮凶一拥而上,想把他制服。 他往侧墙的垃圾车躲,拉上潲水桶泼出去,手中的棍棒因为连续剧烈的打击变形弯折,也跟着一起丢出去。 紧接着,他抓到什么就丢什么。 巷道侧墙是港生市场一家茶餐厅的厨房后门——等他把东西丢完,歹徒在惨嚎哀叫。 还有一个年级最小的,像是拉来凑数壮胆的气氛组小伙子,看见同伴一个个倒下,想往路口逃,跑到一半就瘫在地上。 那一刻,江雪明才回过神,从肾上腺速激增的超然状态中恢复正常。 茶餐厅后门的门窗玻璃和门把手都不见了。是他徒手拆下来的。 刚才那个气氛组小伙,后脑勺肿起板栗大小的包,已经晕了过去。 黑漆漆的巷子里,只有残破的门把手和玻璃碎片在发光。 不断有血从路口往外溢,跟着瓢泼大雨流进下水道里。 那一天,江雪明非常负责,从这些人身上搜出手机叫了白车,然后飞也似的跑回家了。 之后他就再也没遇上过这种麻烦,偶尔有一两回撞见中学生再来做扒手的兼职,他想上去打个招呼,问问之前那些受伤的人们是否安康——自己要不要赔钱,或者有没有人命官司上身的麻烦。 这些学生看清雪明的脸,还有雪明身上的围裙,都像是见了瘟神一样跑走了。 他只记得这么多。 “喂!江雪明同学!”李老师抬高嗓门:“江雪明同学!别发呆啦!好好回答老师问题,你以前和人打过架吗?会格斗吗?” “呃...”江雪明做了个最保守的回答:“格斗算不上...打架的话,我应该是...略懂一点。” “略懂略懂...”李宗竹露出嫌弃的眼神:“什么都略懂,神神秘秘的,那你听我指令!” “好!”江雪明绷直了身体。 李老师:“沉膝坠肘。” 雪明跟着照做。 李老师:“举起两臂。” 雪明继续照做。 李老师:“准备格斗。” 在这一刻,雪明努力地调动肌肉,试图将疲惫的身体再次唤醒。 在刚才的射击训练中,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本该好好休息一会,再来接受另一位老师的测训。 但是他想,敌人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 就像是连续工作了一整天的他,在晚上十点拖着虚弱的身子,淋着冰冷的雨水回家。 歹徒也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 如果说卖牛杂是他的职业,那么偷窃抢劫杀人行凶就是这些人的职业。 在他疲惫不堪的时候,或许这些职业罪犯睡得饱饱的,浑身都是力气。 这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这就是生活。 “高了低了紧了。”李老师轻轻拍打江雪明的拳樁架势,矫正站姿:“看来你是完全不懂格斗哦。” 江雪明回答:“是的,完全不了解。” “打我。”李老师一掌掩面,一拳护心。 江雪明问:“怎么打?” 李老师哭笑不得:“用你最擅长最舒服的方式打了。怎么打?你连拳樁都站不好,我还能要求你怎么打呀?你怎么打架的就怎么打!把擂台当街头,没有规则,没有限制。” 江雪明接着问:“真的吗?李老师?” “你还怕伤到我啊?”李宗竹笑道:“我靠打架吃饭的,不要拿你的爱好来挑战别人的职业好吗?” “好...” 话音未落—— ——李宗竹只觉得裆下一凉。 几乎是本能驱使着他夹紧双腿,身体猛地往下倾斜。 江雪明踢出撩阴腿,奔着断子绝孙的力道去了。 李宗竹的脸都被吓绿了,两条强而有力的大腿死死夹紧突如其来的绝育踢击。 他的反应非常快,护在心门的臂肘跟着身体一起作出了防御,将雪明的腿硬生生停在了两腿的膝盖处。 李老师满头的冷汗,抬起头问:“你...讲不讲武德啊?” “如果真是打架...”江雪明坦诚地说:“我刚才应该捡块红砖过来,或者去搞把大剪刀,在老师低头护裆的时候动手。” “哦哦哦!”李宗竹非常生气,想到这是星少的朋友,又不好发作:“你说的哦!你说的哦!我不客气了哦!江雪明同学!” “不好意思,我不用这些狠毒的招数了。”江雪明收腿:“请老师指教...” “不能踢裆。”李宗竹皱紧眉头,对江雪明指指点点的:“不能插眼,不能打后脑,这是UFC擂台上最基本的规矩了,下了擂台随便你怎么去搞别人,好歹一下尊重我的职业。” “好的,老师。”江雪明心里寻思——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李宗竹转为守势,立刻喝令:“打我。” 江雪明自然出拳。 轻巧的拍击像是打苍蝇一样,李宗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轻而易举的拦截了雪明的拳头。 “慢!接着打。” 雪明再次出拳,依然是左拳。 李宗竹依然作拍击,护在侧脸的手掌好比一张大网,进退有度的步伐像是在跳探戈舞。 “慢!还是慢!不要停!” 快速有力的拍打声在搏击场馆里响起。 雪明的眼睛在尼龙地台和李老师的步伐与肩颈双臂之间来回游走。 伸出去的拳头,就像是射出去的箭。 肌肉好比弓弦,骨骼好比弓木,拳头好比箭头。在放箭的瞬间就拧转扭曲,它被李老师的手掌半途拦截,向着风牛马不相及的位置偏斜了。 李宗竹感觉身体热了起来,精神也开始兴奋。 他感觉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 “慢!太慢!动起来!江雪明同学,动起来!力从地起!” 正文 第十六章 不讲武德(下) 两人的鞋底在地台上剐蹭出刺耳的尖啸。 那个瞬间—— ——李宗竹的两眼失神失焦。 原本他的视线焦点牢牢锁定着雪明同学的左臂引手,盯住了肩肘发力的启动肌肉。 但是刚才,这个青涩的对手听懂了“力从地起”的意思。 掌骨牵动着小腿肌肉,将力量传递到大腿,紧接着腰腹像是绞盘飞速旋转,大臂与小臂一起做工,传递到拳头上。 破风之声划过李宗竹的耳朵,让他刹那之间产生了耳鸣。 右脸的皮肉火辣辣的疼,手套的边角将他的颧骨割开一道红色的疮疤,差之毫厘,没有流血。 ——好快的刺拳。 只是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李宗竹微微偏开了脑袋才躲开这一拳。再也使不出拍击拦截,根本没有那个反应时间。 江雪明早就收回了拳头,他细心观察着身体的变化,心中感叹着,李老师教授的技艺果然管用。 李宗竹还愣在原地,眼中满是疑问。 这小子,刚才是在和我装大脸摆大烂?什么叫不会格斗?打架略懂一点? 这种质量的刺拳,在我的职业生涯里也没见过几回...... 但是这个小家伙的臂长受了身高的拖累,刚才进步追击时,那股子急躁又凌乱的感觉,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说—— ——他学会了? 就这样学会了? 我在拳馆教学生时,他们绑着右臂去练左手的前手拳,至少得挥个几百下才能找到感觉。 这个小家伙就这么学会了? 李宗竹还没想明白,神神叨叨地跟了之前的台词。 “慢...” 还慢了? 江雪明皱着眉,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他集中精神,去调配身体的肌腱配合拳头发力——可是老师还是说慢了... 是哪里不对呢? 是呼吸吗? 没错,可能是呼吸,也可能是垫步还不够,或许两者都有原因。 老师的身高是一米七七,我的拳头要接近他的下巴,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啊...... “不好意思,让老师失望了,您再好好看看我的左拳。” 这么想着,雪明接着连续出拳。 李宗明两眼睁大了,越打越惊。 “慢!慢慢...” 他望见江雪明那狠厉的直拳像是弹弓一样射来。 从起始发力到完全挥出,再也没有青涩生疏的意思—— ——这个小家伙出拳不再屏息,而是吸气如牛,吐气如箭。 李宗竹偶有喘息的时间,能瞅见雪明宽松的背心下腹,吸满气的横膈膜好比一根实心立柱,这是部分力量项目运动员的呼吸方法。 好比举重运动员会用这种呼吸方法来暂时提高自己的力量极限,隔膜注满空气之后会挤压腹腔,让整个躯干都变成一块紧实的导力媒介。 李宗竹难去捕捉江雪明的拳头,迈着灵动的步子绕半圆边退边躲,矮身佝偻摆动的上肢感觉到一阵阵冷风刮过。 他感觉得到。 这个小家伙凌厉的刺拳渐渐变得越来越刁钻,像是长了眼睛,每一拳都往下巴要害来。之前的动作偶有变形,可是在十数秒之后,这些射来的石箭变成了子弹! 李老师的后脊猛然撞上围绳,眼神悚然。 他分明记得自己的步距和逃退路线,从来都是规律的半圆形跟步,想踏踏实实的继续绕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被逼到擂台边缘的围绳上? 这个小家伙——只用左拳就把我的行进路线封死了吗? 他的拳头是鞭子,像赶羊一样把我赶到这里了? 退无可退了! 李宗竹老师慌张的喊。 “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着。” ——嘴哪里有拳头快。 那个瞬间,李老师硬着头皮出手迎击。 借了围绳伸缩反弹的力量,这位格斗教练垫步挥拳,使出在擂台上的浑身解数,对江雪明用了全力。 只听“砰”的一声。 擂台旁的木桌上,干燥的粉尘被声浪震得飘起来。 杯子里的茶水也泛出一圈圈波纹。 李宗竹内心踌躇不安,恐怕这下很难和星少交代了。 他看见江雪明的身子趔趄,歪在一旁,刚才的迎击拳恐怕对雪明同学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李老师心中思量着。 ——我做足了垫步,围绳跟着反弹,一起给了我的身体更多的力量。 ——这一拳是两人的合力,是雪明同学主动进攻,而我挥拳迎击,像是两辆行驶中的汽车,面对面撞在了一起。 ——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僵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拳头命中的感觉很踏实,还没戴拳套和护具,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把雪明同学打出毛病了。 ——他怎么还没倒下...按照往常的经验来说...... 李宗竹的思绪被打断了,紧接着眼神剧变。 因为他看见—— ——那个本该倒下的小家伙,大腿在剧烈的颤抖着,想要重找回持身体重心,紧接着缓缓拧腰,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就回到了格斗姿态中。 雪明的右手护着下巴,与李宗竹老师最初的守势架势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也如第一回合一般锐利,仿佛没有受到任何精神上的伤害。 他的右手手指头,指甲因为遭受巨力冲击出现了灰白色的裂纹,半指手套上紫色的淤伤连成一片。 那几根手指头上的汗液,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残留着刮擦的高温,冒出阵阵白雾。 他的侧脸下巴有一团红印子,像是被人打了个耳光。 李宗竹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倒不是说江雪明这个小家伙有样学样的防御手段吓住了他。 下巴这种弱点,抗击打能力都是天生的,在以前的比赛中,他也见过不少铁下巴。 但是没有几个对手,能在进攻的同时还能防下迎击拳,仿佛这个小家伙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警惕,任何时候都没有放松戒备。 何况在防下迎击拳之后—— ——江雪明像个橡皮人一样,大腿一蹬,扭个腰,眼神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保持格斗姿态。 李老师当时就被雪明同学这套诡异的健身操给吓住了,和见到鬼一样,吓得骂出声来。 李老师骂人都是一字一顿,跟着江雪明那种缓慢又诡异的姿势保持同步,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我——艹——你——妈!!” “不好意思老师,我没听明白你那几句慢慢慢,还以为是嫌我不够好,要我接着打。”江雪明回过神来,嘱咐着:“别骂人呀老师,讲点武德。” 李宗竹缓了好久,才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找回点感觉,此时此刻,他突然能体会老刘那种极度惊恐的心情了。 因为—— ——江雪明对他这位老师傅微笑着,像是魔鬼的笑容。 “李老师,我看你挺结实的。左手是不是练完了?该练右手了吧?腰和腿,还有其他地方,今天晚上都练一练吧?” 正文 第十七章 高中课本上的东西一般都要还给老师 时间临近夜晚十点。 餐厅的客人们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江雪明还是没回来。 步流星和主厨师傅在厨房里收拾最后几道菜。 江白露往大客厅和花园绕了好几个来回,满心好奇的看着水族箱里各种海鱼。 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两位侍者帮忙给盅汤看火,一点都不着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小七,你那个乘客怎么这么磨蹭?不会出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嘛!雪明先生很温柔的!他给我吹头发的时候特别小心,超级暖!” ...... ...... 就在这个时候。 步流星招呼看护的阿姨,把最后的菜肴呈上桌。 他向众人问:“齐活了!明哥回来没有?” 话音未落,看见侧边门廊江白露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回来了回来了!我哥回来了,开饭开饭!” 众人端坐在餐桌前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听见重物拖地的声音。 他们看见,江雪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从侧道退行,刚刚从屏风退出来半个身子。 江雪明问:“你们还在等谁?” “呃...”步流星有种不好开口问的意思,因为雪明那个架势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阿星的内心一通揶揄。 最后还是问了好。 “你还好吧?明哥?那个...我教练和两位老师呢?没有一起来吗?” “哦!”江雪明慢慢把李宗竹拖进餐厅,手法和凶杀案里处理尸体的光景一样。 撞见这一幕,餐桌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白露神色如常,像是对哥哥非常了解,化身狂暴干饭组长,给每个组员都盛上饭。 没人敢大声喘气,也没人说话。 三三零一面露惊恐之色,贴在小七的耳边,超级小声的形容着。 “七啊...你确定这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温柔得连你头发都不敢乱梳的暖男吗?” 七哥嘴角抽搐着,同样超级小声的回答。 “男人有一点点秘密,会变得更迷人......就和我以前的数学老师一样,我上课的时候,觉得他有很多很多秘密,整个高中我都没搞明白这些秘密。” 江雪明把李宗竹老师抱上客位。大家才发觉,李老师还是清醒的,只是非常的虚弱。 “谢谢啊...徒弟。”听李老师喉咙中传出嘶哑的道谢,眼窝深陷嘴唇开裂,没有了血色。努着身子撑起双臂强要作揖,满是江湖人的体面。 江雪明也回了个礼:“不客气,老师,您辛苦了。” 步流星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追问:“明哥,我健身教练,还有给你做射击测验的刘老师呢?” “哦...”江雪明想回答。 李老师虚弱地抢答:“那俩混蛋一个跑的比一个快,也不带上我......” 江雪明跟着解释:“刘老师来搏击场馆看了一眼,突然接了个电话,说老婆要生产,就先走了。” “那是喜事啊!我能给宝宝打红包了!我当叔叔了!以前都是我喊别人作阿叔,现在我也是长辈咯!”步流星一听立刻开心起来,又问:“那刘老师回家了,周教练呢?” 李老师接走白露递来的碗,眼怀感激的抿了口参汤,恢复了一点力气。 江雪明跟着答道:“周教练也说他老婆要生孩子,还是双胞胎难产的情况,非常急。” “哦!也是好事!”步流星笑嘻嘻的拍着手,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好耶,又可以给宝宝打红包了,双喜临门。”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下,阿星坐在主位,热情地给客人们夹菜,念叨着家里长短。 “我妈咪没回来,在外面旅游,我这个人呢,大大咧咧的,就随便做了点,别嫌弃哈。” “花蟹和白灼菜心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婶婶们的手艺,有奶华吐司、叉烧肉、芦笋蘑菇,大菜是老山参炖猪展汤,这个不是佛跳墙哦,但是我妈咪会炖佛跳墙,回头让她做给你们喝,很好喝的,我能吃这么多,长这么高这么壮,多亏她厨艺好。” 步流星说完几句客套话,就开始和白露抢菜吃。 小妹一点也不见外,跟着老哥在HK也没去过什么高档餐厅,在饭桌上和阿星哥哥成了对手。 江雪明一边收拾自己的饭食,一边帮李老师添杯弄盏端饭夹菜。 李宗竹老师还奇怪——这个学生怎么突然有人情味起来了,表情慌乱领了雪明的好意,“谢谢...谢谢你啊。” 江雪明微笑着,用公筷往李老师碗里多送了几条山参,“不客气,希望老师能快点恢复过来,以后还有很多要请教的地方......” 李宗竹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极为惊恐。 江雪明接着念叨:“我还想提升一下自己的骨质密度,搏击对打里,抗击打能力很重要,疼痛会让我的肌肉痉挛,我曾经因为剧烈的疼痛,腹部痉挛呕吐出来,这是很危险的情况。 如果要训练,得让骨头在一次次击打中产生裂隙,裂隙增生新的骨质,从而变得更坚固,这是一个长期过程,肌肉的神经末梢也会慢慢坏死衰退,最后减弱痛觉,是这个道理吧?老师?所以我以后还会经常找你......” “别别别别...别在饭桌上谈工作。”李宗竹说话都撒汤流水了:“好好吃东西...” 江雪明只是感叹:“可惜...健身教练走得早,不然我还能在健身房折腾一会。” 餐桌上的客人们,听见江雪明和李宗竹老师的悄悄话时。整个餐厅都充斥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步流星也听明白了,似乎是雪明大哥把两位老师折腾得不成人形的事情,健身教练更是收到风就回家生孩子去了。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在客厅散开,该休息休息,该闲聊闲聊。 江雪明单独把李老师扶回了房间,在老师悚然战栗的表情中,珍而重之的道了一句晚安。 走出房门,走进长廊时。 他心想,这位李老师真的很专业,也很负责,如果按照搏击训练课的收费标准聘用这位老师,估计账上的七百万也撑不了多久。 他已经拟定了长期的训练计划,对于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比较准确的认知。需要强化的部分,就是这副缺少力量骨骼脆弱受伤怕疼的身体。 ...... ...... 在卫生阿姨的引导下。 他回到了步流星给他安排的房间。 那是个两室一厅的独间,除了卧室还有个小书房。 书房里有电脑和手绘板,像是阿星特地给雪明准备的——阿星知道雪明会画画。 书房的落地镜可以打开,里面是一道无障碍阁道,直通妹妹白露的房间,只需要十几秒,他就能赶到白露身边。 这条阁道的左手边是花园,右手边则是通向大门出口的道路,遇见险情可以跳下去,但是有五米多高,直接跳下去恐怕会受伤,一般人也爬不上来。 ...... ...... 雪明观察完室内环境,又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十五分,决定洗澡换衣准备睡觉。 不一会,浴室就传出淅沥沥的水声。 就在这个时候—— ——小七鬼鬼祟祟的从白露的房间摸过来了。 白露小声提点着:“我哥在洗澡,你抓住机会...” “多谢!”小七从包里掏出奶糖,往小姑子手里塞。 在七哥蹑手蹑脚推开落地镜时,雪明早早准备好的报警器响了。 镜子的边角牵动棉线,手机被细线拉动摔在地上,发出警报声。 小七当时就愣住了,她没想到雪明先生会干出这种事情,又回头看了一眼白露妹妹。 白露耸肩,眼神无辜无助。 小七只得硬着头皮往前看。 她立刻看见—— ——江雪明闻声推开浴室,只露出一条门缝,搁着老远和小七对视着。 从那条门缝中,小七看见了充满血丝的,疲惫又恐怖的眼神,仿佛随时都准备吃人。 “嘿嘿嘿...不好意思...”七哥尴尬地笑着,一边往后退:“我这就出去...我这就...” 江雪明一字一顿:“你从哪边出去?” 七哥立刻调头:“哦!我以后再也不进白露房间了...我...我走这边,走正门。” 等七哥去捣鼓房间的大门门锁时。 雪明先生喊住了小七,有要事相询。 “你等一下,我有点事情和你商量。” ...... ...... 七哥坐在书房的小桌板旁玩手指头。 她坐立不安心事重重,像个干了坏事等待班主任批评的学生似的。 之前雪明先生道破她的身份时,她心里那叫一个不踏实。 要说过去的事,她也只是车站里一个收风卖信的小喽啰,给上头那些大人物递递纸条,送送茶水。 比如最近车站里来了什么人,这个人看上去好不好欺负,行动的路线,住在哪里等等等等,这就是七哥以前赖以为生的行当。 也叫作[报童]—— ——她也给不少犰狳猎手当过报童,后来做了污点证人,车站抓了不少二五仔,她就舍下了以前的名字,在垦荒队伍里蹲了几年班房,干了好几年苦力,刑满释放之后,她改头换面成了侍者,变成了九五二七。 想到此处,七哥心里开始着急。 她捂着额头,觉着这段黑历史要是让雪明知道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哪怕他回到车站,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要求BOSS给他换个没有犯罪案底的侍者。”七哥细细呢喃着,急切地攥着手,指甲在掌心抠出印子来。 “阿星的侍者在吗?”江雪明还在洗澡,随口问:“如果在的话,也把她一起喊过来吧,客气一些,我有事情要向你们请教。” “哦哦哦...”七哥心里好受一些了,虽然不知道雪明先生要问什么,现在她这个坏学生好歹有了个伴,“那姑娘叫三三零一,喊她三三就好了。” ...... ...... 两位侍者姑娘在雪明先生的门外窃窃私语。 七哥紧张地问着:“三三啊...你说他是不是猜到我的身份了?他之前就隐约和我套过话,可机灵了。” 三三:“随遇而安。” 七哥还是不放心:“我感觉我现在就和压根没复习但是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等待老师下死亡通知书的坏学生似的...” 三三推了推眼镜,无所谓的态度:“那个不叫死亡通知书,那个叫成绩通知单,也叫父爱母爱函。” 七哥接着说:“你看我,好好看着我。我漂亮么?” “非常漂亮,简直和王祖贤一样好看。”三三对着七哥一通夸夸攻击:“我和你一起在垦荒队里吃土板砖的时候,就觉得你在吃土的时候是最漂亮的。” 七哥疑惑:“为什么是吃土的时候?” 三三坦言:“因为那个时候你光顾着吃土了,没空开口说话。” “嗯...嗯!”七哥抿着嘴,也没把好姐妹贫嘴那几句放在心上,像是下定决心:“我要和他坦白...我...” 三三挥了挥手,要七哥稍安勿躁。 “别着急呀。看你这副慌乱的样子,把人家当高数老师的紧张态度。 你这个成绩单不是还能自己改么?雪明老师在心里给你这位坏学生打了不及格的分数,你也能一通胡吹海侃天花乱坠,在试卷上加个零这种操作不是说来就来?” 七哥定下心神,掏出化妆镜往脸上扑粉补眉。 “好...” ...... ...... 两人紧接着听见雪明房间里的水声停了,换成换衣服别扣子的摩挲轻响。 江雪明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久等了,二位进来吧。不好意思,我今天运动量有点超标,想整的干净体面一点才好见人。” “喂,小七啊。”三三在推门之前,又叮嘱了一句:“等会见老师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太激动,一上来就把事情全招了。咱们一起蹲过班房,作为你的好姐妹,一定会帮你打掩护的。” “嗯嗯嗯...”七哥又成了狂暴磕头组长:“一定一定。” 两人推门而入。 水雾缭绕的房间里—— ——留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 月光透过露台的铁栏杆,洒在书房前。 小七望见,江雪明就坐在书房的桌板旁,换了一身正经的衣服。修身的长裤紧紧裹着臀腿,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他身上的衬衫还沾着些水汽,头发没完全干,皮肤是白里透红干干净净,再也不像油烟厨房忙活的牛杂贩子了。 那个男人神情严肃,紧紧盯着绘板。 空调的冷气吹出来,他的嘴微微张开,跟着呼吸吐出白雾,唇齿咬着笔杆,右手的淤痕还没完全散开,他像是遇见了难题。 小七当时眼一直腿一蹬,倒在了好姐妹的怀里。 三三连忙抱紧了小七:“不至于吧?姐妹?” “确实有点夸张了。”小七还是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又站直了偷偷说:“但是这老师也太顶了吧?!” 江雪明对门口的两位侍者说起正事。 “我之前答应过阿星,要帮他去车站开一家咖啡厅,这个月中旬我决定回车站一趟,找BOSS谈一谈武装雇员证件的事情,哪怕它要我继续乘车也没关系,我要拿到这张证件,犰狳猎手也不会主动找我这个武装雇员的麻烦了。 另外关于这个咖啡厅,我对室内设计这方面不是很懂,只画了个草图。如果要在车站开店,食品卫生还有选址租金这些问题,我得向你们请教。” 雪明刚运动完,吃过饭洗了个热水澡。 空调依然散不开他身上残留的热量,脑袋里还有这些杂事,也让人心烦意乱的。 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胸膛半隐半现,他对着耳畔扇风,只希望能凉快一些。 “这些事情我希望你们不要和阿星说,在装修完工之后,他是狮子座的,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我想给他个惊喜,两位听清楚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小七捂着鼻子,一言不发。 三三递手帕:“你流鼻血了吗?” 小七神色如常:“没有,那是眼泪。” 三三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五官分布也算挺清奇的。” “是感动的,怀念的眼泪。”小七擦干净鼻血,沉浸在十六岁的中学回忆里:“这就是师生恋的感觉吗...” 江雪明捧起绘板,转头看过去,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小七默默念叨着:“他真温柔,他真贴心,他真可爱...” 三三低头在员工记录本上写道。 “她真丢人。” 正文 第十八章 魅惑魔男 计划已经制定,接下来就是枯燥无味的执行过程。 每天大差不差的日程表,千篇一律的餐饮安排,还有在健身房里咬牙切齿戴上痛苦面具的力量举训练。 ...... ...... 七月八日。 步流星的健身教练硬着头皮回到了大宅子,帮助江雪明先生完成了身体数据的测验。 这位健身教练来头很大。是IFBB世界男子健美锦标赛上的常客,曾经与州长扳过手腕一起撸铁的人。手上有两张不同标准,应用在不同赛制的营养师证书。不光能告诉学生怎么练,还能根据学生的体质来制定营养餐。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教练不像之前两位专业课老师那么辛苦。 不需要和雪明先生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大多都是指教学生在使用器械和力量训练中如何保护自己。 整个过程很轻松愉快,用嘴教就可以了。 不过令教练感到意外的是,江雪明这个小伙子的学习能力让人咂舌称奇。 倒不是说语言上的沟通问题,这只是最基础的东西—— ——说的是在训练的过程中,这个小伙子表现出来恐怖的理解、分析、学习的综合能力。 ...... ...... 这事情要细说,就要从进入健身房开始说起。 周教练与江雪明开始做体测时,就能感觉到整个程序环节是异常流畅的。 脱衣服换上速干运动服。 第一次测量含水体重、体脂、身高、心率与血压。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句闲聊废话。 当雪明先生躺在配有二十电极的体脂测验机器上时,周教练还准备细心地提醒这个学生,把关键的肢体放在对应的电极位置上。 教练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推了几下手和腿。 可是江雪明的身体仿佛像一颗结构复杂的齿轮,在机器上缓缓蠕动,听见电极恢复正常的提示音就停下,整个身体慢慢归位。 不得不说,那种感觉非常诡异,但是很爽快,和捏爆塑料泡泡一样爽。和一颗钢珠陷进等边大小的圆孔,最后规整的融入其他钢珠里,变成一个完整的圆形,爽死强迫症那种爽。 以往周教练收钱给一些注重体脂的新人运动员做检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爽。 他要反复提醒,认真检查这些新人的肢体位置,特别是步流星。 这个大少爷躺在检测仪器上的时候,和一头野猴子似的,简直像是在驯服自己的四肢。 身体的常态数据测完之后,经过桑拿房和盐浴的脱水流程,还要测出雪明先生的脱水身高、体重、体脂等等数据。 周教练送雪明走第二次测试流程的时候,已经不用开口了,他不需要作任何提示,也不需要去纠正雪明的体态。 整个过程异常舒适,这是他当教练以来,教的最舒服的一回。 说说测验结果—— ——江雪明的身体数据与普通人有很大的差异。 身体的体脂率只有百分之十二。 没有水肿,血压正常。 心率非常稳定,两次测验都是同一个结果,从桑拿房出来之后,高温蒸汽也没改变他的心脏泵血频率。 净身高是一百七十一公分,脱水之后的净重是六十三公斤。 可是他看上去非常瘦,不能说皮包骨头吧,但是下腹有不自然的微微凹陷,胸腔下端能隐约看见肋骨的轮廓,两肩到锁骨没有多少肉,斜方肌几乎不存在。 这不符合常理——周教练对着检验结果冥思苦想,思考着江雪明身上的重量到底是哪来的。 最终在骨骼肌含量这一栏得到了答案。 江雪明先生的骨骼肌含量是51%——远高于正常标准。 一般只有大体重男性的骨骼肌含量会偏高,在身体脂肪的自然锻炼下,骨骼肌含量会保持在35-45%左右。 我们生活中经常会看见,明明两个人身高体重相差不多,身上的肥肉和体态却相差甚远,这就是骨骼肌含量和激素水平的差距。 像雪明这个身高和臂展,绝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骨骼肌。 教练心生好奇,不禁发问。 “雪明先生,你以前经常搬运重物吗?这个身体数据很像是建筑工地上的工人,每天扛着砖头过日子,可是优质蛋白质和油脂的摄入不够,根本就不长肉。” “是的。”江雪明将这四年的打工经历娓娓道来:“我在卤味店做工,早上出工要帮忙扛冰柜的冻品,地铁站不能进大型板车。到厨房分拣货物也要搞很久,要很快很迅速的做完这些事,不然赶不上早市的客流高峰。” 教练露出释然的表情:“那你每天的饮食呢...” “很少能吃到午饭,基本上一天两顿。”江雪明回忆着:“早上一顿吃撑,中午也是客流高峰,不能停,基本没时间吃午饭。晚上十点回去做第二顿饭,吃完立刻就得睡觉。” 教练接着问:“你干了多久?” 雪明:“四年三个月。” 教练:“那你的睡眠质量一定很好。”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从来没做过梦,除了前阵子...”江雪明回忆起,白露生病时他夜不能寐,还有芳风聚落的那个梦——那是他这几年最难受的几个夜晚。 “如果你的睡眠质量不好...”教练推测着:“身体的激素水平根本就撑不了这么久。” 江雪明惴惴不安地问:“我算健康吗?” 周教练摩挲下巴,形容着:“一点都不健康,说句吓人的话,如果你连续两天不睡觉,一旦伤寒感冒身体受创,病情加重立刻就得进ICU抢救。” 江雪明沉默了—— ——七哥来接他之前的那两天,他没有合过眼,白头发一下子就长出来了。 “不过嘛!”教练爽朗地笑着,拍打雪明的肩:“我可以让你吃得饱饱的!吃好练好身体好!” ...... ...... 接下来的每一天。 江雪明保持清醒的状态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食。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百五十克左右的食物需要吞进肚子里,食谱每天都会轮换。 每天的饮水量是三点七公升,给肝脏造血给肾脏排毒。 在周教练看来,雪明实在是太能吃了,而且一点都不挑食,干净的健身餐是一点沙拉酱料都没有的,也没有任何调味糖。 像是教练自己在健美备赛时,才会这么严苛的要求自己,每周还会有一两次安慰餐,胡吃海塞一顿奖励自己。 雪明同学在吃东西时的样子也很诡异,就像是往嘴里塞工程物料似的,咀嚼完毕之后的吞咽动作,夹取食物的频次也非常的规律自然,像是机械正在加工零件似的。 ...... ...... 补充了能量和蛋白质。 到了锻炼的环节,更是让周教练喜上眉梢。 这个小子在器械训练的过程中,不能用省心来形容,只能说教练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 本来周教练的职责需要观察雪明的力量极限和肌肉状态。 需要去观察学员的皮肤色泽和呼吸节奏来判断学员是否能完成训练动作。 一旦有异常情况出现,就必须立刻帮助学员停止动作,否则会受伤。 从小重量开始,到极限重量。 健身房里老三样——硬拉、深蹲、卧推。 周教练只是指导了一回,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了。 他感觉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这里—— ——很多学员都会在力量训练中受伤,哪怕是在这个行当里浸淫多年的老司机也会翻车,需要助力带和各种护具来保护自己。 当一个人在亢奋发力的时候,是很难认知自己的身体状态的。 肾上腺素会削弱人的痛觉,肌肉的充血状态也会麻痹大脑和肢体对自身力量的判断。 大部分训练的过程中,教练站在旁观者的位置,能比学员更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什么时候该呼吸,什么时候该发力。 在周教练看来—— ——江雪明的力量天赋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有很多天生大力的人也喜欢健身,能在力量举运动中大放异彩。 但是江雪明这个小家伙,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无论是脸色平静如水热身的时候,还是涨红了脸表情狰狞的托举发力时,他的呼吸节奏和肌肉状态都保持得非常好。 心率每分钟105-125。 血压跟随锻炼频次从来没有超过极限。 肌肉的胀紧和放松,锻炼裂解与睡眠修复循环。 他没有犯过错,没有受过伤,没有关节炎症,没有误判失力。 每一次体检时,他的状态好的令人害怕。 血液的泵动与脖颈大腿大血管牵连影响着皮肤的色泽,这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的正常。 正常到周教练感觉那个在健身器械中来回往复运动的人——简直不像人类。 在江雪明刚开始健身的一周时间里,这段新手福利期,人体对各类运动刺激异常敏感,也是最好长肌肉的时候。 教练能拍着胸脯说。 这个小家伙,在用肉眼可见的方式变强,他的锻炼方式实在太“正确”了。 ——他的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太正确了。 ——他消化系统的能量转化率太正确了。 ——他的锻炼时间和组间休息,激活身体发力的那种感觉,都太正确了。 每一天都是新的精神面貌,每一天在测量臂围腿围臀围肩宽这些冷冰冰的数据时,都能看见实打实的增长。 在第三天,教练就被吸干了,没有什么可以教了。 再过四个月——这个小家伙能收获一副非常健康的身体。 再过一年半,得看肌肉天赋和激素水平,才能确定江雪明能不能变成像是阿星那样的壮硕猛男。 如果雪明不打算去参加专业的健美比赛,现阶段周教练确实没有任何能教雪明同学的知识了。 ...... ...... 一周之后。 教练每天的工作就变成了给雪明做饭,一天二十四小份餐饮,根据锻炼项目,分八或十二个小时吃完。 他的心思从指导学员练肉,变成了指导厨房阿姨配菜。 就在这个时候—— ——教练还发现,除了健身房以外。雪明开始用他刚刚强化过的身体,去折腾其他两位老师。 周教练并不懂射击和搏击。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剧烈的有氧运动,可能会影响力量训练的锻炼效果。 可是每日早间,雪明体测的结果与计划大差不差,他只得接着给健身餐里加更多的高能食物来维持雪明的课外体能消耗。 ...... ...... 一开始老李还觉着江雪明这小子去健身房是练死力气,不管用。 结果雪明换上搏击背心之后,腰腹大腿带来的爆发力,让拳速和拳力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些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多出来的那点皮下脂肪护住了脆弱的下肋和腰腹,躯干的线条更加匀称。 这些能量储备,让雪明持续进攻的能力都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李老师的主要职责,就变成了敲打雪明的四肢的胫骨臂肘,长久的敲打会让这个小家伙不畏苦痛。 可是敲着敲着,李老师感觉自己是个铁匠,拳击与踢击像是铸锤打铁。 ...... ...... 第十天。 江雪明在训练靶场把成绩刷进了一分钟。 刘老师因为身体脱水失能去医院吊了三瓶葡萄糖。 ...... ...... 约定的时间到了。 七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江雪明没有去训练场馆。在露台舒展着腰肢晒太阳。 落地镜照着他的赤裸的上肢,肩颈大臂矫健有力,躯干腰腹线条流畅,每一处都带着赤红的疤痕。那是肌腱分裂生长速度过快撕裂的皮肤,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消除。 这些痕迹像是一条条手术刀疤,江雪明就是主刀医生。 他的双手满是茧子,在无数次推举拉拖反复运动挤压出来一个个褐色的丘团。 他捏着笔,在笔记本上记下。 “初次运动的感觉很奇妙,那种痛苦我难以忘记—— ——身体就像是还没来得及醒,但是我已经在催促它起床,它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刺激性疼痛,这种痛苦会持续好几天,然后在锻炼中慢慢消退。 每一条肌肉都会这样疼过一轮,仿佛在和我说‘我的大脑!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突然叫醒我?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诸如此类的话。 就像是一匹野马,只要驯服它,它就能带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翻开下一页,他手臂上也有不少挨揍之后留下的结节团块,差不多消肿了。 “运动之后产生的多巴胺,对干涸的身体来说就像是甘霖雨露,能让我睡得非常安稳。我有点着迷,但不能沉浸在这种快感里——该出发了。” 他穿上薄薄的白衬衫,才发觉这身衣服已经有些不合身,衣柜里也没有其他尺寸的衣服,只得凑合继续穿着。 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他剃掉了过长的胡须——这十来天,雪明没有剃过胡子。 锻炼使得身体的睾酮水平和新陈代谢加速,胡子长得飞快,根本没时间打理。 套上鞋裤,他感觉一切都好。 就像是七月中旬的烈日骄阳那样好。 ...... ...... 小七已经十来天没见过雪明了。 每一天雪明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还晚,吃喝拉撒都在训练馆。 小七想去看望,顺便好好揩揩油也没什么机会。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保护白露上学放学,帮白露欺负坏同学,成了圣女高中里的黑帮恶霸,还多了几个天天找她要签名的小粉丝。 早间她刚刷完牙,准备去餐厅弄点薯条,就望见一个真实猛男在厨房忙活。 她不太确定那是谁—— ——因为那个背影看上去很眼熟,很像是雪明先生。 可是雪明先生绝没有那个背脊—— ——像是倒三角一样,白衬衫都裹不住的呼之欲出的背脊。 “来客人了吗?”小七随口问白露:“小姑子?厨房里那家伙是谁啊?” 白露头也不抬,在补作业:“是我哥。” 小七:“你哥?” “你说话小心点。”白露好心提醒着:“刚才这个词,在美国大街上念出来是要吃枪子儿的。” “嘁!什么跟什么嘛...”小七挥了挥手,赶开白露这冷笑话谐音梗里的寒意,跑到厨房去和雪明打招呼。 “你可算出来啦?江雪明?让我抱抱让我抱抱!~” 雪明恰好回过头,端着早饭,与七哥面对面撞上。 餐盘里的滑蛋牛肉粒火候正好,还在滋滋作响,橄榄油在洁白的盘子上弹跳,不时溅到结实的胸膛上。 七哥当时就愣住了,一时没太敢动手,生怕撞翻了盘子。 她又抬起头去仔细看,盯着那半透明的衬衫猛扫几眼,就瞅见两颗领扣让胸肌撑开。衣袂腰肢下的人鱼线若隐若现。 “嘶...”她吸了一口凉气。 雪明微笑着,把盘子递过去:“七哥,之前向你和三三请教开店的事情,还没好好谢谢你。这道菜是在酒店里学的,就是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后。” 说罢,他又舔干净手指头,蛮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力气变大了,以前掌勺的方法不好用,搞得手上全是酱料,让你见笑了。” “嗬...”小七大脑停机,接走了盘子,眼睛锁死在雪明先生的手指头上。 江雪明提醒:“你先去餐厅休息着,我还得给三三做一盘。” 小七和摸了电门似的,整个人都麻了。 一路丢了魂魄,两眼发指。 江雪明就单用干净的那只手按着七哥的肩,像是推轮椅似的送出厨房。 小七坐回餐桌前猛摇头,瞪大双眼表情古怪。 “这是什么邪法?什么魅惑魔男......” 正文 第十九章 你的故乡会找到你 阿星一路飞跑,冲进大厅,手里攥着两个信封。 “明哥!明哥!车站给咱们寄车票啦!太好了!又有乐子了!” 江雪明刚把早饭上齐,就听见了这个不算好的好消息。 对日子人来说,乘车不算什么好事。把它当做一份高薪的职业来看,其中的不可控因素也太多了。 雪明只想平平安安的,把步流星的人情债慢慢还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哦...”江雪明给步流星挪开椅子,让出位置:“先吃饭吧?” 步流星愣了一下。 “靓仔你谁啊?” ...... ...... 白露敲了个响指,眼神俏皮:“愿赌服输啊,糖来!” 小七愤愤不平的往小姑子嘴里塞奶糖:“居然真的认不出来吗?” ...... ...... 过了好一会,步流星揉弄着江雪明的脸,搓圆揉扁又去拉扯脸颊。 最后阿星才确定:“真的是你啊?明哥?” “没错,变化挺大吗?”江雪明往盘子里用餐叉取了一块牛肉,送去阿星嘴里,开始双线聊天:“尝尝,你看看三三会不会喜欢?” “变化真的挺大的...”阿星一阵咀嚼,眼睛越来越亮:“好吃啊!我不知道三三喜不喜欢,但是我喜欢。” 江雪明多留了个心眼,结束了双线聊天——看来阿星这小子和三三的关系不算亲密,也没有超过友谊,连人家姑娘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有件事我要问你。”雪明把餐盘放下:“三三和你说过犰狳猎手这档子事儿吗?” 步流星:“说过。” 江雪明:“你在意这事情吗?” 步流星:“不在意,敌人嘛,来了就打,打不过就跑。” 看来这小子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江雪明接着嘱咐,抓住重点说。 “那我和你说好,阿星,这两张车票,我收下了,你肯定是要我和你一起去乘车的,对吗?” 步流星用力点头:“嗯!” 江雪明继续说:“那你答应我,在车站里,绝不能把我们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别人,绝不提现实生活里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步流星一下子沉默了。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和大脑超载了一样。 过了三十秒。 步流星才回答:“嗯!” “你刚才沉默了那么久。”江雪明坐下了,坐在阿星身边:“在考虑什么?你不会把我们的真实身份和家庭地址...” 步流星尴尬的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已经说给别人听了?” 步流星的笑容更加尴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语气平静,想把事情搞清楚。 “你说给谁听了?” ...... ...... 此时此刻—— ——杰森·梅根结束了为期十四天的隔离。 他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是人生中必要的试炼。 在充满了回忆的酒店里,他已经将所有幼时的美好,留在了一部部电影里。 他将会化身残忍的猎手,将目标拆骨剥皮。 防疫站的护士大喊:“家属来认领一下,杰森·梅根的家属...喂!你健康码要不要啦?!还走走走走?!走哪里去啊?!” “哦!哦哦哦...”梅根先生连忙上前,用蹩脚的汉语答道:“不好意思...对不起。” 护士没好气的指着桌上的公众号二维码:“扫码登记!记得打疫苗啊!一边儿去!你家属在休息区等你。” 没等这位黑恶势力的新星走出去两三步,回过神来:“家属?什么家属?” 杰森·梅根警觉,往家属的休息区看去。 他的侍者小姐满脸担忧地站在休息区的走道,戴着口罩向行人挥手,展示手里的照片,像是在找人。 梅根先生立刻想躲开,毕竟他已经把乘客证件都烧掉了,想和车站的人们彻底划清界限。 他的侍者已经消失在地下世界里。 他才不会承认——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有什么资格来成为他杰森·梅根的侍者? 他想要订一张去HK的机票,刚打开手机,就看见两百多个未接来电。 都是那个小丫头打来的。 他又撇过头,躲到隔离通道外面,隔着落地窗看见那个小丫头穿着一身厚实的剪刀尾礼服,依然戴着白手套,生怕落了半点礼仪,满头是汗,一边点头道谢又道歉,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他已经换了一身清凉的短衣短裤,藏到车站广场的人群里。 梅根先生心里很不好受。他听见吵闹的车站中,那个小姑娘用罗马尼亚方言口音寻人,说着蹩脚的汉语。 他想着,那个年轻婆娘会不会也在这座糟糕的机场里被保安驾走,送去酒店里待了十四天呢? “梅根!梅根!有点骨气!她认不出你,她认不出来,你放心,你已经把胡子剃掉了,那张照片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他咬牙切齿。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她找到天荒地老都不会有人来帮她......” 手机又开始响了。 他猛地闭上眼,又像是鬼使神差,忍不住去看来电信息。 是那个年轻侍者打来的。 他的眉头紧拧,咬牙切齿地伸出手,又缩回来。 “听我的...手!你要听我的...你...不许接!” 和手臂的搏斗中,梅根暂落下风。 “好吧!我认输了!有没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我是一个性感硬汉,我不能让姑娘流泪啊...我...我想到了!” 他最终还是接了电话,当他听见电话里的乡音时,在那一刻,他感觉回到了库斯坦察的港口旁。 他好像从来没离开家乡那么远那么远。 小侍者又委屈又激动,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的先生...我的梅根先生,您到底是去哪儿了?我找您找了好久好久。” “我就在外边。”梅根忍着眼泪,他似乎听见海风和鸥鸟的声音。 “我这一路上转了三趟飞机,来到这么个小地方,差点就迷路了。您是讨厌我么?可BOSS说这个车站会讲您家乡话的人不多了,我也希望自己能照顾好您,请您不要随随便便就丢下我好么?下次要跑出去还得先和我道一声平安也行......” 梅根看见,那个小侍者从休息区飞也似的跑出来。 梅根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像是熟透的栗子,在阳光下好比玫瑰金色。 “对不起!对不起...”侍者一边跑一边使劲哭。 她望见梅根先生时就开始哭丧,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我差点就没认出来您,您怎么把胡子剃掉了?我原本给您带了一个大陶瓮,里面有两层,一层是肚汤,一层是白菜卷,还有几盒子米提提...” 姑娘一下子撞进梅根先生怀里,哭得特别大声。 “可是它们和玉米面一样,根本就放不了十四天呐!我都吃掉啦......真的特别好吃,我想带着给您的......” 你的故乡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 杰森·梅根也一个劲地掉眼泪。 因为他还是忘不了江雪明——那是他的第一个猎物,绝对不能是最后一个,这是性感硬汉对自己的承诺。 ...... ...... 阳台上—— ——步流星信誓旦旦的说。 “在车站上厕所的时候,我把乘客的长衣留在外边了,有个人帮我看着衣服,免得别人来偷东西。 我看他挺靠谱的,好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乘客了,以后说不定还能互相关照,就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想交个朋友。” 雪明眉头紧皱:“然后你就什么都说了?” “对,朋友之前哪儿有什么小秘密呀?”步流星委屈巴巴的:“我还想把他介绍给你呢!就和他说了你和你妹妹的事情,想着先互相了解了解。” 江雪明接着问:“他有什么特征?” 步流星抿着嘴:“没看清,我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的功夫,他就走了——好像胡子挺多的,喜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走得特别快特别急。” 雪明没有讲话。 步流星又着急追问:“你不会怪我吧?” 江雪明先是点了点头,嘴上却说,“不会的,你放心,只是下次别这么干了,在车站万事小心。” 只有小七在一旁酸得挤眉弄眼,凶巴巴的狗叫:“你就可劲宠他吧!嗷呜汪汪汪!” 江雪明回头看了一眼七哥。 七哥立刻乖巧,两只小手挥成爪爪:“喵呜!喵呜!喵喵喵!~你看我可爱吗?” 白露扯了扯老哥的衣服,小声提醒:“给嫂子留点面子,她的糖,特别好吃。” 江雪明微笑着,朝小七点了点头。 “你很可爱。” 正文 第二十章 欧亨利式结局 七月十九日。 PM·20:30分。 江雪明和步流星坐进黑色伏尔加的后排,即将前往九界车站,开始下一段旅程。 临别时,江白露能感觉到—— ——哥哥似乎又要去冒险了,去那个恐怖诡谲又像是童话一样的地下世界。 小妹妹撩起额前的碎发,撇开梨花头的空气刘海,一路小跑到轿车旁边,“哥,和我碰一碰!” 江雪明听见妹妹的呼唤,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双手托着白露圆滚滚的小脸,探着身体。 两人的额头相触,眼睛里满是不舍。 白露小声说着:“对不起,哥哥,我偷看了你的日志本...”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把日志翻到遗书的那一页。 白露立刻点头,声音带着哭腔,但没有落泪,“这个我也看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不管你有没有回来,我都会变得坚强起来,我不会在生活里找另一个你,也不会自闭自责,我要好好生活下去。 你会变成沙,变成云和雨,变成泥土和太阳,变成大海,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你从来没有离开我。” 江雪明笑得非常开心:“嗯,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没做好准备。”白露的嘴嘟起来老高,委屈极了,一下子眼睛里的泪水决堤:“我没做好准备...你问问你自己,你做好准备了吗?要是我因为那个什么什么烙印怪病翘辫子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你的故事还没说完,绝不会死的。”江雪明诚恳执着地说:“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在你生病的时候,如果这封遗书真的送到了你的手里,也代表车站的人找到了我和我的日志。那只小黑猫收到了日志,一定会给你送药的,它是一只信守承诺讲公平的好猫咪——不像叶北大哥的那只白色坏猫咪,只会跟着你一起使坏,要大老爷们陪你一起穿小裙子,玩不公平的游戏。” 白露怯生生的问:“那...那当时要是我没撑住,你带着药瓶还没赶回来,我就去阎王殿报道了你可咋办?” “那还好,我不用写第二封遗书了。”隔着车窗,江雪明给妹妹理好头发,接着说:“我会把你烧成灰,免得你身上的病毒散播出去,接着我会把你带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没人会强迫谁嫁给谁。然后我会重新开始生活——除了葬礼,绝不会为你流多余的眼泪,我知道你在看着我,就像是我看着你一样,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阴间,哪个死去的人,会乐意看见世上最亲的家人哭丧的样子呢?” “嗯!你说得对!哥...”江白露很懂事,也不哭了,眼睛还是红红的:“你考虑好了吗?真的要回车站吗?这次要去多久呢?” 江雪明依然是那副认真执着的表情。 “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这条命,有一半是阿星捡回来的。 在这栋屋子里,我们承了阿星哥哥的情,住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还麻烦三位老师给我上课。 这些恩情我们必须报答,否则就会变成忘恩负义的坏家伙。他现在要去地下世界冒险,那么我就要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我们互相关照,你帮我,我帮你,一撇一捺,人这个字,就是这么写的。” 江白露理解了哥哥的意思,揉干净脸上的泪痕,点头应道:“嗯...我会等你回来,绝对不给你添麻烦,你放心吧,工作的时候就要专心——我也十八岁了,我要长大,要快点长大。” 江雪明又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细语说:“别着急,慢慢来,会比较快。绕远路其实是捷径。” “虽然听不太懂。”江白露默默记下:“但是我记住了,哥哥。这一句是叶北大哥教你的吗?” “对,就是叶北大哥和我说的。”江雪明坦言:“在我特别特别需要钱的时候,想去偷去抢,他帮了我一把,和我说了这句话。” “绕远路是捷径...慢慢来会比较快...”白露念叨着,回头往大屋去,又一下子精神起来:“哥哥!我不考美院了!我不要你教我画画了!” 隔着老远,江雪明大声呐喊:“你不念书?还准备干嘛?和我一样去卖牛杂吗?” 江白露同样大声呐喊:“我会好好念书的!但是肯定不给你添麻烦!绝不!” “好!”江雪明也没细想,和大门旁边的三三女士打了个招呼:“白露就麻烦您照顾了!三三零一!” “我的雇主也麻烦您照顾了,江雪明先生。”三三零一拍了拍肩上的泥尘,如初次面时的行礼。 三位教练在一旁驻足目送。 李老师和刘老师击掌庆贺。 (???)╯╰(???) “那小子可算走了。” “太好了,能休息会了。” 唯独周教练有些落寞,提上行礼准备离开。 “等会!”白露喊住了这几个叔叔,“刘叔叔、周叔叔、李叔叔!我有事情要麻烦你们!” 三位阿叔齐齐愣住。 三三小姐姐也好奇的看白露,遂问:“江家小妹,你想干什么?有我照顾你,你是不放心吗?还是说,你在担心你的哥哥?” “没有,我哥办事我心里踏实得很。”白露心中想的是别的事情。 ——小七姐姐和雪明哥哥说过,有坏人要来祸害咱们。 ——或许我会变成哥哥的弱点,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想到此处,白露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真实]——两位老师看得越来越害怕。 “你不会...”李老师说话都开始结巴,那种眼神过于熟悉,这些天他见了无数次。 刘老师提着武器袋,手都在抖:“开什么玩笑,这丫头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别自己吓自己啦...” 李老师自言自语着,安慰自己:“也对哦...星少说这两位客人,自小被人拐进山村里,也不一定是亲生兄妹。” 话音未落,从武器袋里跌下来一支手枪。 白露接得稳稳当当,拿住枪械—— ——拉动套筒,检查枪膛。 ——锁住保险,反握递出。 握把朝向刘老师,空空的枪膛枪口朝向自己。 周教练一下子有了精神,立刻提着各类补剂蛋白粉往训练场馆走。 白露鞠了个躬,言简意赅:“两位老师,恐怕还得麻烦您们一阵子,我每天要去上学,七点之后有时间,拜托了!我想保护好自己!” 伏尔加轿车越开越远。 空气中留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 ...... 又一次—— ——伏尔加在HK最堵的路段,最热闹的街头停在茫茫车流中。 只不过这次江雪明没听见七哥的叫骂声。 他只听见步流星在身边一个劲的呜嘤嘤—— “——明哥...我忍不住,不好意思...就刚才你和白露那一段,我忍不住...” 阿星一个劲的抽纸巾,刚擦干净眼泪,又狠厉地擤着鼻涕。 那阵仗看得江雪明退让三分,不自觉地挪开屁股躲到车门边上了。 他还是好心提醒:“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我这人看个电影都会哭...”阿星委屈巴巴的解释道:“你知道的嘛...就见不得这些事情。” 江雪明决定场外求助:“七哥,你给劝劝。” “呜呜呜...白露她实在太懂事了...呜呜呜......”小七也在驾驶位哭得稀里哗啦的:“劝什么啊?我也哭着呢!艹!这路他妈的怎么这么他妈的堵啊!?” 江雪明双手捂着脸,给他整不会了。 ——深呼吸,调整好心态。 ——说点别的,说点别的。 “阿星,之前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你问,我听着呢,明哥。” “在芳风聚落,大卫先生和我们说,有很多很多车站的工程组员精神失常,我当时心里急,只顾着白露的事情,就没有细想。后来回忆起这件事,觉得很不可思议,有很多疑点,你有什么头绪吗?” “啊......那个迦南夫人也没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她似乎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你问起这个事情,我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好像能得出答案。” “你慢慢说,我记在笔记本上,说不定还能找BOSS换到东西。” “打个比方,我们是工程组里,在地下背井离乡打工很多年的建设人员。” “嗯。” “我们可能是有了伴侣的人,因为工作方便或者其他原因,有了家庭——但那些都不是我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嗯......你是说那个梦?” “对,我想这些[精神失常]的人们,很可能也是做了和我们相同的梦,在那片海边,在那座洋楼下的长椅,在迦南无面夫人的幻觉影响下,认清了自己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才会突然性情大变,踏上了另一条路。” “这就是你的猜测?” “是的。” “很浪漫的猜测。” “你也是个浪漫的人,明哥。我也想学你一样,给我的妈咪留一封遗书。” “最好不要。” “为什么?” “她看见这玩意的时候,可能会提前举办你的葬礼,到时候我真的要去学一门丧葬手艺了。” 阿星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一点都不丧气,立刻换了个话题。 “我只是想到,如果有犰狳猎手看到这封遗书——也会心软吧?” “这些家伙在地下世界旅行多年,都不是什么善茬,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看看BOSS发来的邮件,看看信封里的详细内容。” “嗯...” “阿星,想想我们在海边受到的精神创伤,光是这一趟旅程,就让你的精神力和求生意志跌到了冰点——你怎么敢说,地底世界里经验丰富的犰狳猎手们,随随便便听个故事就会心软呢? ——我绝不会心存幻想,这些猎手能在地下世界活下来,躲过武装雇员的搜查,必然都是意志坚定的人,性格古怪而强烈,与常人有很大的差异。就像是你说过的,那个帮你看守衣服的老乘客。” “对,他喜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 “那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吧?就算不是,也应该是受过许多精神创伤才会出现的症状。” “希望他人没事。” ...... ...... HK机场。 杰森·梅根坐在机场餐厅的VIP位。 他的小侍者紧紧贴在身边。 “喂,小姑娘,你听着,我没心思和你掰扯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我已经烧了我的乘客证书。” 小侍者满不在乎,耐心的说:“没关系!雇主!您的证件能补办!” “但是我真的很想成为猎手啊!你知不知道这种心情?!”杰森·梅根恶狠狠的呵斥着:“你这种半途转业在侍者岗位上混吃等死的人?我该怎么和你谈这件事呢?” “您真的想好了么?”小侍者一对眸子水汪汪的,又无辜又无助,把手里的薯条递到梅根先生嘴边:“我了解过您的事迹,也知道您失去了以前的侍者,但我相信这些都无法击倒您......” “闭嘴!”梅根先生挥手打落薯条,脸上带着暴怒:“你相信什么?你说你相信什么东西?为什么你可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来讨论我这十多年的境遇?我在车站绕了那么远的一条路!受了那么多伤害!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捷径!你怎么可以...你...” “看来...”小侍者面露哀伤,低头捡起脏兮兮的薯条:“您真的下定决心了?” “哦...哦...别耍赖哦小姑娘!”梅根先生愠怒咬牙:“你别哭哦!不许哭哦!” “梅根先生,您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小侍者一板一眼,攥着手里的薯条,浑身都在发抖,眼看着泪水又要落下来了:“又要和我说这些我不想听的事,要我接受这些非常非常过分的要求——最后还不许我哭,难道您没有心吗?您甚至没有问过我的名字,没有问过我的编号......” “我...我我我吃我吃...我听话......”梅根小心翼翼地从小侍者掌心里抠出来半截薯条,往嘴里塞。 小侍者依然抿着嘴,向梅根伸出手,希望能得到回应:“尽管前路恐怖黑暗,还请您回到车站,点亮新的星界节点...” “不不不不...不...”梅根惊恐的摇着头:“不...” “您一定要狩猎吗?”小侍者又问:“您要对谁下手?对哪个新人?您打算杀了他?还是只弄到日志就行?” “我...本来...我...”梅根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只弄到日志就行......” 小侍者诚恳地问:“那就是说——您只是想要换个心情?换一个工作?” “不!我要狩猎!这是狩猎!不是工作!”梅根的眼神坚定执着,仿佛谁都劝不好,倔得像是一头牛,“我不能让这家伙成为我的心魔!我一定要完成这件事!” “好!”小侍者不管不顾,抓住了梅根先生的手,像是立下不离不弃的约定:“我会帮助您,完成这次狩猎。” “真的吗?”梅根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回到了二十五六岁。 “嗯!”尽管还有些稚嫩,这位小侍者态度坚决:“为了让我的雇主好起来,我会帮助您完成这个仪式,哪怕BOSS要关我禁闭,我也不害怕!” 此时此刻梅根先生感觉非常紧张,他仿佛听见,人生的交响诗篇再次传出新的音符,有了侍者的帮助,他不再感到孤独——虽然战士都是独来独往,但是唐吉坷德也有个桑丘潘沙当小跟班。或许这样也不错? 小侍者则是紧张得满头是汗,杰森·梅根是她的第一位雇主,也是她走上犯罪道路的第一步,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袖手旁观,如果眼睁睁的看着梅根先生滑落深渊,或者在某一天发现梅根先生躺在犯罪现场的尸体——恐怕她就再也当不了侍者了。 他们的眼中燃起了斗志—— ——然后斗志被浇熄了。 护士站的小姐姐拿着登记牌。 声音甜美,表情冰冷。 “两位刚从衡阴南苑机场过来的?不好意思,外宾得隔离十四天,谢谢配合,自己走和叫保安,是两种酒店。” 正文 Vol·1 [Stones·石头] 穿过红磡海底隧道,穿过环形高速路。 伏尔加在深不见底的滚筒大道一路狂飙,两侧流光溢彩的道标安全灯像是飞掠而过的彗星。 地势逐渐平缓,甬道逐渐明亮。 车窗外的景色变得既陌生又熟悉。 越过三关五卡和两条大街,江雪明又一次回到了月亮巷的路口。 街上依然是那样冷清,只有几个过客站在简陋的便利店前抽烟,用陌生的语言说着陌生的境遇。 还有不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乘客,各自站在命运的巷口前踌躇不前,心中的焦急都写在了脸上,手中握着车票,握着各自的使命。 汽车一路开到塑钢悬桥的桥引。 这次江雪明不用再一回绕远路,三人直接回到了五王议会主厅二十六楼的观星台。 在这段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起初江雪明还好奇,七哥和阿星本就是聒噪热闹的人。 踏上塑钢悬桥的时候,这两位都像是给嘴巴合上拉链,再也不讲话了。 从这座七十多米高的桥梁往下看,辽阔深渊的喷泉广场中有许许多多在路上蹒行的人们。 左右两侧极远方的大雾里,与头顶的星空染成一色。 一路上的风景,让雪明只觉内心有种静谧祥和。 进入电梯时,他终于打破宁静,好奇的问身边七哥。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小七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恐高。” “......”这回答让雪明感到意外,又转头问阿星:“你呢?” 阿星的脸色苍白的捂着嘴,七哥那段暴力驾驶让他差点吐出来:“我有偶像包袱,不说话,装高手。” “太好了。”江雪明内心狂喜,身边俩位好伙伴安静下来也是好事,至少看上去靠谱了很多:“你们都成长了,希望这种状态可以保持下去。” ...... ...... 电梯到达一楼,三人都需要做思维审查,在侧厅的灵翁教堂排了二十分钟的队。 步流星的状态很好,各项数值已经回到了半个月之前的状态,灵灾浓度也跌回了31%。 江雪明的核验结果依然是老样子,只不过这一次,偏光六分仪像是彻底罢工摆了大烂,不光是精神力、求生意志和灵感——连作战技能的数据也不显示了,直接划到[规格外]的等级。 九五二七在灵翁教堂与二位乘客告别,她需要去员工后台做体检,流程要繁琐得多,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在七哥走之前,江雪明掏出笔记本,写了一连串东西,要七哥帮忙准备。 “贴身的保暖背心,不要搞得花里胡哨的,防刮防刺的登山靴,我是四十二码的脚,带胯袋工具兜的牛皮裤子,均码就行。” “一套实验室量具,五个十毫升的圆柱形环牙针注射器,要短款的,方便携带。” “就是这些东西,七哥你等会帮我带过来。” 江雪明写完,撕下纸条交给小七。 做完这些,雪明和流星这两位回到车站的新人,根据车站的规定,还有两道程序要走。 ...... ...... 他们在大堂经理的指引下,来到了另一个熠熠生辉的别院。 别院的大门楼上写着它的名字。 [光辉道路] 在别院的门廊前,有许许多多神色古怪又热忱兴奋的乘客。 这些乘客就像是守株待兔搞推销的商贩,看见雪明和流星,像是见到新客一样,想凑上来说点什么。 大堂经理冷言冷语,对这些乘客呵斥驱赶:“等这两位新人拿到了石头,你们再来抢人吧。” 步流星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晕车的恶心感觉,让门廊两侧的乘客们盯得浑身发毛。 江雪明心中好奇,只是追问道:“什么石头?” “你不知道吗?没和别的乘客打听过?”大堂经理看上去像个靠谱的中年阿叔,换了一副正经待客的表情,“乘员手册上写着...” “新乘客顺利完成第一次旅行,如果身体的各项数据正常,在处理完凡俗世界的私事之后——”江雪明知道这个程序,故而抢答:“——如果这位新乘客决定从闲适的凡俗世界回到车站继续旅行。车站一方有义务为他们准备三道安全程序。乘客须知只写到这里就没有了。你说的石头,就是其中一道安全程序吗?” 经理挠头:“我还以为车上的其他老乘客会和你们谈谈这些事情。” 江雪明:“都被我吓走了。” “啊?”经理还没反应过来,带着两位重返车站的新人进入光辉道路,一边走一边解释着:“你们要从灵翁手中得到一件非常重要的护命符,在地下世界,石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它打造出来的首饰,能让你去更远的地方,认识更多的朋友,请妥善保管。” 江雪明接着问:“是辉石吗?” 大堂经理点点头:“是的。” 就在这个时候,步流星实在受不了啦,肚子里的酸汤肥牛已经涌到了嗓眼儿。他心急火燎的呜咽着,要大堂经理带他去厕所。 经理客客气气的扶着阿星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回头嘱咐:“江雪明先生,你可以先去光辉道路的中庭雅院见见灵翁,授石的典礼可能会花上不少时间,请放心,整个过程都是私密的——我多嘴一句,其实这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但是规章制度上吩咐了,如果你得到了辉石,不要第一时间就拿出去显摆,不同的辉石种类,就和盲文卡片一样,算是你的个人信息。” “明白了...”江雪明还想多问几句。 经理的笑容中透着神秘,像是和气友善的祝福,“祝你一切顺利,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经理就拉着步流星匆忙离开了。 中庭的院落中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观赏石,它们分作各种颜色,透出莹莹辉光。 一条鹅卵石铺作的道路往前延伸,通向中庭的石筑纪念碑。 江雪明一路往前,仔细思考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在乘车日志上,辉石是一种能源。 在大堂经理的口中,它也是一道安全程序,似乎是用来保护新乘客的。 第一次乘车的纯新人,最多只能算来庙宇中求愿的香客,求到万灵药和更多的车票。 愿望实现之后,BOSS并不会强求他们留在车站——只是这笔对等的交易在结束之后,更没有什么靠谱的售后服务,侍者会离开这些人,寻找新的乘客。 最终留下一些武装雇员来保护这些新人,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这些纯纯的萌新就需要独自面对犰狳猎手的威胁了。 辉石在地下世界是非常宝贵的资源,只有愿意回到车站继续冒险的回头客,车站才会发放这些东西。 江雪明心中愈发好奇,一路走到纪念碑旁。 六座石筑拱门中,矗立着一尊精美的石雕,刻绘出一个衣着华贵的苍老男性。 除此之外,在雕像身下还堆砌着数之不尽的金银铜铁珠宝玉器,这些旧首饰都有不同的伤痕缺口。 ——残旧的首饰里,有手镯戒指吊坠耳环,还有护臂护腕脚镣手铐,有鼻环扳指顶针和颈环。 ——这些首饰像是受了五花八门的伤害,有烟熏火燎的烧制,有寒冷脆化的裂纹,有击打变形的狠厉锤击,也有刀劈斧砍的惊悚创伤。 江雪明不太敢确定—— ——还有几样看上去新鲜出土,在一众伊拉克成色的破铜烂铁中发出金属色泽的“新货”,似乎留着一些还未拭净的血。 他靠近这堆饰品时,身体不自觉的开始战栗,沉睡许久的灵感又一次显化成实际的神经痛觉——要他收起冒犯的心思,远离这堆诡异的金银。 就在他心生退意时—— ——别院刮起了一阵温暖的风。 这道暖风聚成肉眼可见的涡流,像是稠厚的浓雾汇聚成了人形,化为一位长须白眉身着布袍的老翁,与纪念碑上的雕像一模一样。 广场穹顶的星光能直接投射到别院的拱门,从怪石中透出的各色光源像是一道道射线,穿透了这位老翁的身体。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上的金器开始弹跳,像是受到莫名引力的牵动,一下子汇聚到这位老翁虚幻的灵体上。 叮叮当当一通杂音过后,由金银珠宝凝聚出来一个囫囵的人形。 两颗漆黑的石头变成了老翁的眼睛,各种杂色金饰构筑出五官和肢体,它们一路延伸出去,化为一只手臂,死死抓住了江雪明的臂膀——将他拉至身前四目相对。 如此近的距离下—— ——江雪明也看清了灵翁的模样。 那对黑漆漆的眼眸透着灵体幽蓝深邃的光,不由得让江雪明想起了偏光六分仪中由各类测绘器具组成的巨大兽眼。 又一次,他像是被某种上级存在观察着,他的灵感似乎受到了某种传召,变得安静又乖巧。 只听一声洪亮的呼唤,那声音像是铁瓮银壶里吹出来的风。 “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成色!小家伙!” 江雪明一时语言错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您...您就是灵翁吗?” “不然还能是谁?你们这些新来的客人问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老灵翁絮絮叨叨的,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难道你去厕所是为了开饭?你来参加授石典礼,见到的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我只是...我只在乘客须知上看见过您的名字,从来没见到您的真容。”江雪明解释道:“思维审查室的名字叫灵翁教堂,就是您造的吧?” “那是我以前的宗教事务所,至于是不是我造的——要不你和那只大黑猫提个意见?改名叫公共厕所?再造个食堂?”老灵翁脸上的金器扭曲变形,吐露出嫌弃的意味,依然死死攥着江雪明的手,“下次你们做思维审查的时候还能去厕所吃个饭?” “那五王议会的名字,和您有关系吗?”江雪明还想问问更多的事,他对车站的历史非常感兴趣。 “我并非是成王之人。”老灵翁低下头,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江雪明的手臂,“只是留在这座车站的现世亡魂,一个给你们制造傍身之物护命之符的珠宝匠罢了。” 江雪明若有所思—— ——眼前的这个奇妙灵体,似乎已经陪伴车站走过了无数个日月,为乘客锻造珠宝首饰当做护命之符。 那么BOSS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只小黑猫会是车站的主人? ...... ...... “关于BOSS,您知道些什么吗?”江雪明刚开口—— ——老灵翁松开手放雪明自由,紧接着回身蹲在残旧的金银面前一通翻找。 听老灵翁随口应答。 “你对那只黑猫很感兴趣?” “我只是好奇。” “那我只能说,我也很好奇。” “老先生,你也不知道BOSS的来历吗?” “在我拥有人形,身边有几个性感辣妞穿草裙玩泥巴,陪我一起吃喝玩乐的时候,BOSS就在用滚石和圆木制造工具探索地下世界了。” “多久以前?” “久到我甚至记不得年月,我在苍髯垂老,即将羽化时,本以为它已经死去,在很久很久之前。”说道此处,老灵翁叹了口气,“它要是真的死去该多好,我也不用在这里坐铁牢,给你们造首饰。” 江雪明好声好气地道谢:“那...还真是麻烦您,辛苦您了,谢谢您。” “你这个小家伙的颜色真奇怪...真奇怪呀...该给你配一副什么首饰呢?该给你的首饰加上什么石头?”老灵翁没理会江雪明,依然在破铜烂铁中寻找着:“哦!你拿好这个东西!” 突然飞来一颗方方正正的石头。 江雪明抓得稳稳当当—— ——他看清,那是一个魔方。 六面六色的三阶魔方。 “我看不出你的成色,你就像是一块硬邦邦的古老化石。”老灵翁皱着眉头,像是遇见了难题,吹胡子瞪眼接着说:“现在我手边没有专业的工具,没有切石刀,我得靠这玩意来辨认你的颜色,你听好,照我说的做。” 江雪明握住魔方:“好...” 老灵翁的金铁之身扭成一团,像是摆出二郎腿的坐姿,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 “你闭上眼睛,想想最让你愤怒的事情,将勇敢的怒火都爆发出来。” “最愤怒的事?”江雪明闭上双眼,仔细回忆着,十几秒过去了,他依然在努力地调动情绪。 “好了!够了,你不够格!~”老灵翁解释道:“顽火辉石根本就不喜欢你,蔷薇辉石也勉勉强强,它们在嫌弃你,发怒对你来说难如登天,不行不行!” 江雪明有些失望,看来有几种辉石已经放弃了他。 六面魔方上,鲜红的那一面还在隐隐发光,就像是跟随着他的情绪会做出不同的回应。 “动动你的脑子,你要开始思考了,小家伙。”灵翁接着提示:“想想你这辈子最机灵,最阴暗最狠厉的时候,掏空脑子想要搞点精妙绝伦的坏点子,和你的小伙伴们搞恶作剧开玩笑的时候!” 江雪明接着回忆—— ——六面魔方上的蓝色区块开始发光。 又是十来秒过去。 “不行不行不行!完全不行...硅酸石和铁辉石也不乐意和你说话,青金石直接给你整自闭了......这些小宝贝都觉得你好无聊啊!”老灵翁在仔细聆听着石头们的回答:“再想想,换个心情,想想你这辈子最快乐,最高兴的事情,最振奋人心,活泼向上的回忆。我看看金色和橙色的石头们会不会对你感兴趣。” 江雪明照做—— ——但是依然不行。 “难道你是一个空心人吗?”老灵翁不可思议的看着六色魔方:“你好好想想,再想想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 江雪明手里的魔方作出了反应。 黑漆漆的那一面稍稍亮起一点点斑斓的星光,就立刻熄灭了。 “嗯...”老灵翁沉思着,“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你来选择它们吧。” 江雪明:“我该怎么做?” 老灵翁指着魔方:“拧动魔方,和它直接沟通,它可能不会听你的话,它会变得很生涩,你拧起来很费劲——但是你用任何手段都可以,你可以咒骂它,可以对它说说好话,像是哄姑娘一样哄它开心,和它谈恋爱讲感情,也可以单纯的用暴力解决问题,最终面对你的那一面,就是你内心的颜色。” 江雪明心情忐忑,他记得,石头对乘客来说非常重要。 老灵翁口中的石头,是乘客的护命之符。 在这个时候,他收起了一切杂念。 他梳理好情绪,眼神也重新变得冰冷。 双手握持魔方,开始转动。 那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手中的魔方一下子炸开,裂解成九个更小的方石。 它们被打散,小块方石就像是一个个房子,里面住着精灵,漂浮在半空,快速又无规则的律动,混合重组,排列出不同的颜色,一直在变化色块的组合。 江雪明看着这一幕摸不着头脑,又问老灵翁:“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石头回应我了?” “嗯...算是回应了。”老灵翁露出古怪的表情:“只是你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小家伙。” 江雪明:“什么意思?” “以前也有像你一样的乘客,石头们很不喜欢他们,都是脾气古怪的人。”老灵翁解释道:“他们得一下一下,非常费劲的,慢慢把魔方拧到再也拧不动的状态,石头们只能委屈巴巴的推出去几个倒霉鬼应付一下。” “这又是什么情况?”江雪明看着半空中不断跳跃舞动的魔方碎片。 “好消息是,它们没有拒绝你。”老灵翁伸出手,口中呢喃着,像是在安慰受惊的孩子们:“坏消息是,它们很害怕...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的宝贝们。” 江雪明手足无措:“我还能拿到我的石头吗?拿到你说的那个傍身之物?你本来就要给我打一件首饰的,没有首饰我该怎么乘车?” “别着急...小家伙。” 老灵翁伸出手,从九颗立方体中,摘下了其中最稳定的核心,其他的碎片环绕着这颗透明无色的石头。 “很少有人能看见这颗石头——曾经也有骄纵轻狂的冒失鬼,上来就把魔方给拧裂了,还有脾气暴躁的姑娘,小宝宝们不听她的话,她就砸开魔方,获得了这块透明的钢玉。” 咔哒一声—— ——六色魔方重新归位。 老灵翁将它扔回了首饰堆里,从金铁构筑的身躯中挑挑拣拣,取出来两样残破的旧物,是一对扳指,各有一颗无色透明的钢玉,其中一颗已经开裂,另一颗则是伤痕累累。 “它们原本属于谁?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战士,还有一位不离不弃的扈从,是他们的对戒。” 老灵翁捧起这对扳指,口中吹出熊熊烈火,数千度的高温将扳指染成金色,它不断的变形扭曲改换尺寸,就像是受着十数柄看不见的锤子击打重铸。 老灵翁呢喃着,开始举行授石的典礼。 “金子献给嫔妃!” 月亮的照耀下,像是凝实的月华汇聚到对戒之上,冷却下来的扳指透出清冷的银色光泽。 “银子赏给弄臣!” 又见灵翁十指变化,作锋利精妙的刀杵钳夹,将两颗残旧的钢玉取出。 石丛的辉光汇成一处,变作玫瑰古铜的色泽,所凝聚的地方,原本伤痕累累的钢玉也重新变得光洁如新。 “铜子是糊弄商人的小把戏!” 趁着扳指还有余温—— ——灵翁将这两颗石头重新镶嵌回去。 念完了典礼的最后一句祷词。 “只有钢铁,冷冰冰的钢铁,才是金属之王。” 一切都归于平静。 老灵翁双手捧着这一对厚实沉重的戒指。 “小家伙,这就是你的傍身之物,护命之符。” 雪明佝身上前,恭敬地受礼,接走对戒。 完成授石典礼—— ——老灵翁的身体哗啦一下坍塌,露出其中的魂灵。 “一千七百七十七格令的钢,那是你冰冷坚硬的灵魂。 三百二十九格令的银,那是你高尚无垢的精神。 一百七十七格令的透明钢玉,那是你澄净如水的意志。 三百一十七格令的泥土,烧成纯粹的碳,那是你最终要还给大地的灵与肉。” 老灵翁的身体四分五裂,像是魂灵飘散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总共两千六百格令的重力,一百七十三公克的缘分,你可别嫌它沉——因为它需要两个人,才能负起它的一生——将对戒其中之一交给你的侍者,与她共同使用这两块石头。” 纪念碑的雕像下,只剩下了江雪明的孤影。 残旧的首饰因为灵翁的显化活动,已经挪出个空位,那个空位露出纪念碑的致辞,送给所有的乘客。 [我是铁与火焰的使者,与你们同甘共苦的匠人,愿你们能成为新的传奇。] [——?φαιστο?] 正文 Vol·2 [House of the Rising Sun·旭日之屋] 握着手中的钢铁对戒,江雪明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典礼祷词,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这对戒指该怎么用呢? 虽说是护命符,怎么连个说明书都没有? 他试了试两枚戒指的尺寸。 大拇指太粗。 食指骨节实在是紧凑逼仄。 中指勉强能塞下,不过戴久了肯定会压迫指节的皮肤。 尾指太细了。 江雪明当时思考了很久很久。 排除了所有错误答案,最后将戒指套上无名指。 ——刚刚好。 雪明又将戒指取下,记得经理说过,要好好保管,不能随便在人前显摆。 两枚戒指尺寸相同,大小一致,像是一对双胞胎,再怎么仔细辨认也分不出差别。 他记得,那位古怪的老灵翁口述——这对戒指很沉,一百七十克的重量,需要两个人来使用。 将戒指的其中之一交给侍者。 ——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又望见纪念碑上的致辞落款。 [——?φαιστο?] 他记得,这个名字属于古希腊神话中的工匠之神。 他佝下腰,将落款上的灰尘都擦干净,确确实实就是工匠之神,不是什么给人牵红线的月老或者爱神。 “嗯...虽然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江雪明向雕像说道:“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将戒指交给我的侍者。” 老灵翁雕像突然动了起来—— ——快速而诡异地朝着江雪明比了个大拇指,扬眉吐气笑容灿烂。 接着迅速恢复原样,一如初始威严肃穆的神态。只有扬起的泥尘和抖落的碎石证明着——它刚才确实动弹过,并且还俏皮地摆出了别的姿势。 “......”江雪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说不出来。 当历史书籍或者文艺作品中传颂的神话生物到来他面前时,早就跟着与时俱进的时代,学会了很多新的花言巧语。 特别是在灵翁展现神力的时候,那种浮夸又冗长的仪式典礼中,与传统神祇给人带来的古板印象相去甚远。 江雪明琢磨着—— ——把这小老头扔去老年舞蹈队,在富婆俱乐部的迪斯科彩灯下扭屁股的场景一点都不违和,甚至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他不依不饶,在笔记本上默默记下。 “初次与灵翁相遇时,我认为他已经成为适应新时代的神话生物。” “或许他早就跟着时间与历史的流转,藏匿在人类世界中尽情地赏玩,默默看着芸芸众生,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会说现代汉语,而且是个幽默风趣的老人家,好汉经常提到当年之勇,要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起生前的风流韵事。” “他喜欢乱点鸳鸯谱,照着无名指的尺寸做戒指,不是个老实本分的日子人。” 在小本子上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江雪明离开了中庭雅院。 ...... ...... 回到光辉道路的门廊前,大堂经理已经等候多时。 “看来您已经拿到了石头。” “是的。”江雪明没有看见阿星,遂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一位...” “还在厕所里。”经理的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我已经和步流星先生详细的说明了授石典礼需要注意的细节,不必在此地浪费时间了,请随我来,我们要去旭日之屋,拿到您的第二道安全保险。” “我们先走?真的没问题吗?”江雪明有些不放心。 大堂经理随口说:“放心,灵翁是个友善随性的老人家。不会和步流星先生起冲突的。” 江雪明呢喃着:“我只是担心...” 没等雪明说完,经理脸上吐露出些许不耐烦——说实话今天的工作让他非常不爽。 新来的乘客能在厕所里吐上十几分钟不带停也是少见。 “五王议会是车站最安全的地方,江雪明先生,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难不成老灵翁还会拉着步流星先生一起去酒吧找女人,和人划拳赌博斗殴打架吗?” “好吧...你说了算。”江雪明耸耸肩,跟着经理往外走。 他们穿过光辉道路的外部门廊时——古怪的乘客们又涌了上来,先是因为灵感发作,像是畏缩恐惧在逃避江雪明的目光。 可是他们看见,这位新乘客是大堂经理单独领出来的,就再次打起精神—— ——热情的叫嚷着。 “新来的!你拿到石头了对吗?是什么颜色?” “你的金色的吗?还是绿色的?来我们的学派,来我们工人协会吧...” “他的护命符是哪种类型的?经理?能透露一下吗?是项链还是戒指?他有什么天赋?” “商学院永远欢迎蓝色石头,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我在稀人宫邸等你,如果你是往北边走!记得打这个电话!我也会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等你!” “经理!经理!给个机会吧!让我摸摸他的石头!让我摸一下!我弄丢了护命符...让我再看一眼这些珍奇的宝贝吧...求求您了。” “新人!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是红色的,想挣钱的话,我能教你做出非常劲爆的美食!” 这一回,大堂经理没有驱赶这些说客。 江雪明一路沉默着,并没有回应任何一人。 对他来说,这些陌生的事物他从未接触过,反倒像是年少时遇见的拐人蛇头。 他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离开门廊时他还听见人们低落的嘘声。 经理和雪明穿过五王议会,登上了电梯。 在电梯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 江雪明终于开口问。 “刚才那些人?是在招揽新乘客入伙吗?” 经理目视前方并不在意。 “是的,现在地下世界哪儿都缺人,就像是美国的西进运动,人们靠着石头来辨认彼此的属性和脾气,拉帮结派勾搭出新的营生。” 江雪明又问:“BOSS不管这些事情吗?” 经理接着答:“不会管,光是运营车站和建立新的车站这两件事,就已经把BOSS的精神力给掏空了。车站建到哪里,乘客就会跑到那个站点去碰碰运气,如果有大型矿藏还会直接建起新的村镇,时间久了,就会变成城市。” “刚才我还听见,有人在求咱们给他摸摸石头,那个人把护命符搞丢了?” “是的,希望您不会变成这样的可怜人。” “弄丢护命符之后,他怎么变得疯疯癫癫的?” “根据车站的规章,失去护命符的旅客,有很多地方不能去,除非有人愿意帮他一把,帮他把宝贝找回来,或者帮他铸造新的护命符——不然的话,哪怕他已经在地下世界深处有了家庭,也没办法回家,或许这个家伙在地下深处还有牵挂的东西,所以才会表现得疯疯癫癫吧。” “嗯...” “江雪明先生,你在想什么?你在同情刚才那个向你讨要首饰的家伙吗?请不要放松警惕——这个人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弄丢了三颗石头,这是车站能忍耐的极限,我们一度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这么干的,如果我们找到证据,证明这家伙在倒卖辉石,这个罪犯就得去蹲大狱。”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小心弄丢了我的护命符,最多只能补办两次?” “可以这么说...但是最好不要这么干。”经理听得越来越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雪明先生,接着解释道:“后来补办的代替品必然比不上您的第一件首饰,每一颗石头都是非常珍贵的,是灵翁给乘车精心准备的独一无二的宝礼。而且您需要完成对应的调查任务,补办的手续非常复杂,它不是白白送给您拿去换辉石钱币的礼品。” 江雪明接着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信息。 “我明白了。” 电梯停在二十六层,也是观星台的位置。 塑钢大桥在东面,西面是一条宽阔的走廊,走廊再往深处去,就不知道通向哪里了。 走廊的旁边有一座哨站小屋,小屋的名字就叫旭日之屋。 哨站旁边堆放着大批货物,都是棉毛皮革纺织品,还有许多成衣。 “乘客要领的第二道保险,是这些衣服吗?”江雪明蹲在屋旁的货品毛料前,抬头询问,“这些东西很像是我刚来车站时,领到的大风衣。” ...... ...... “安静一些,江雪明先生。我们要见一位非常尊贵的裁缝。”大堂经理往哨站的大门敲了三声。 紧接着快步走到江雪明先生面前,他对蹲在毛料前的雪明先生,比着“请起来”的手势。 他的动作庄重有礼,仿佛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江雪明也不说话了。 ...... ...... 旭日之屋的大门缓缓开启—— ——从门内先是伸出一只纤瘦白净的手,手上捏着卷尺。 接着便走出一位神态憔悴,看上去二十五岁往上的女人。 她步履虚浮两颊干瘦脸色苍白,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没有说话,身上套着像是民国时代的开叉玄黑色长衣,束着温婉贤惠的随云发髻。 她眼睛很大,眼角却垂下,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委屈模样。 这位女人...或者叫知书达理的夫人。 她慢慢走到大堂经理面前,点了点头。 又走到江雪明面前,去拿住江雪明的手臂,用卷尺量完尺寸。 她紧接着说:“转个身。” 江雪明听从夫人的吩咐,原地转了一圈。 “好了,我知道你的尺寸了,辛苦。”夫人对雪明先生佝身点头,十分有礼貌,慢慢回到屋子里。 江雪明就听见屋中传出窸窣的响动。 不一会,夫人捧着一件成衣出来,交给江雪明。 “坏了,脏了,就送给你的姑娘——她会来找我换新的。你可记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说完这句,夫人又慢慢走回去,慢慢把门带上。 ...... ...... 衣服拿到了,第二道保险程序也顺利完成。 大堂经理拉扯着江雪明的衣袂,要雪明先生离开。 两人回到电梯里—— ——江雪明才从刚才诡异的沉默中醒觉,好奇的问着。 “刚才那个屋子里的裁缝,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BOSS从来都不许我们与这位女士多说一句闲话,只是要我们来拿衣服——您不妨自己猜猜,她与您是同乡,您故乡的历史或许提到过这个人。” 江雪明细细琢磨,不一会又掏出笔记本来,将自己的猜测写下来。 “二十六楼的观星台旁边,有一条通向月亮巷的透明悬桥。” “在它旁边,是旭日之屋。屋子里住着一个看上去愁眉苦脸的美丽裁缝。” “小屋的门窗一直对着月亮巷,对着人间的方向,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乘客们回到这座车站。” “或许那位美丽的裁缝也在等待某个人回来——穹顶的星光能在透明的塑钢桥梁上留下如梦似幻的影子,就和银河一样,变成没有喜鹊的天桥。” “经理与我说,那位裁缝夫人和我是同乡。” “我不敢细想,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应该在等她的丈夫,等她的孩子。” “织女在等她的牛郎。” 合上日志—— ——从手中的衣物里,江雪明找出了一张合格证。 [九界车站对外采购标准通用合格证书] [易·文经] [灵衣·既济·分星] [性状:为里黑外黄衣袂及膝的长衣,有金丝绣云纹作其他用途。] [衣装类别:对灵类] [说明:本品用于对灵类生物的防御和安抚工作。] [泛用性:衣装会为乘客的身体持续提供二十四度的恒温,可以适应大部分环境温差的变化。需要清洗时,请联系您的侍者。] [衣装说明:取易六十三卦,水火既济之意,里玄外黄,初吉终乱。] [使用说明:要远离明火,在灵灾环境中,它能抵御一部分精神伤害,但同时也会扰乱您的灵感知觉。请谨慎使用。] [生产机构:CGC(国有服装企业股份有限公司)/天同] [备注:乘客,旅途要开始了。] [备注II:感谢车站采购部手眼通天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搞到这玩意,反正对付灵灾是挺管用。] [备注III:感谢分星女士的刺绣附魔工作。] 正文 Vol·3 [Love Theme·爱的主题] 车站给新人们准备的最后一道安全保险,要由BOSS亲自交付。 大堂经理带着雪明来到五王议会的正厅,从正厅的五幅油画下,往安静又忙碌的理事柜台旁,找到了一条通向内阁的道路。 在拱形石廊道的尽头,敲开了BOSS办公室的门扉。 紧接着经理就矗立在门旁,向江雪明隆重地欠身行礼伸手引路,要雪明单独去会见BOSS。 那种专注而虔诚的神态,令江雪明感到惴惴不安。 他踏进门扉,踩在柔软的毛皮地毯上,就见到一间宽敞的静室。 壁炉旁暖着威士忌酒,很便宜但很好喝,酒名叫[铁骑士]。 沙发上的杂志报纸一路洒落到地上,像是佣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书柜在办公大桌两侧林立,好比房间主人的骑士,公正整洁条理清晰。 在办公大桌的右边,那个萧然冷肃的女人,那个BOSS口中的“猫爬架”就坐在那里。 她双手随性自然地搭在椅把扶手上,表情像是一头严肃的斗牛犬,两颊不自然地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来客。 她怀中的猫咪卧伏在柔软的膝枕和细腻的绒毯中。 大黑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是假寐时,被客人惊扰,又气定神闲的挤眉弄眼。 她们身后的百叶窗透出皎白的月光,壁炉的柴火带着些湿气,传出噼啪脆响。 女人敲了个响指。 留声机也开始工作,传出[Love Theme]的主题音乐。 那场景看得江雪明有点麻。 好比老旧的录像厅中,带着雪花点的画面里,来自西西里的教父坐在宅邸中,即将面见客人的光景。 ——不论是猫爬架还是BOSS,她们都是十足的戏精,已经完全入戏,跟着那悠扬的长笛和琴声,等待乘客作充满仪式感的回应。 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快步走上前—— ——把留声机电源给拔了。 ...... ...... 女士抬手:“NO!” BOSS挥爪爪:“NO!” 江雪明又把留声机电源给插上了。 猫爬架点头:“YES!” BOSS跟着点头:“YES!” ...... ...... 虽然雪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BOSS要搞这么一出。 但是奈何人家是车站的主人,这是人家的地盘。 在音乐声中,一切又回到了那种诡异的泛黄滤镜里。 ...... ...... 江雪明内心踌躇,打开手机,像是解谜某种角色扮演游戏一样——翻开了[Mario· Puzo(马里奥·普佐)]在五十年前写下的老旧剧本。 他对着台词,颇有耐心的念叨着,像是念叨着咒语。 “我信任车站。” 这句话说出口时—— ——BOSS和猫爬架都非常非常高兴。 雪明先生颇有耐心,接着把咒语念下去。 “半个月之前,我在车站找了份工作。” “我把妹妹托付给医院,我教育她绝不可放弃生存的意念,她有一个主治医生,没有治疗维塔烙印的本事。她每天都得打脱敏针,治疗到很晚才能睡觉。” “直到我走投无路,来到车站向您求药,您给我安排了一位同伴,他叫步流星。” “我们出发去芳风聚落,会见一个寡妇,后来的事情都写在日志里,不管怎样,阿星和您——于我的妹妹有救命之恩。” “我与步流星说,明明这一趟旅途是如此的凶险,可是一周之后,他就想着重返车站,继续玩命。” “我的天哪...我站在他家的射击靶场呆若木鸡。那个小流氓,冲着我直笑。” “大堂经理跟我说,要是想保护好自己,想保护好这个冒失鬼,唯有来求您,我的BOSS。” 前半段,江雪明还在对着手机面无表情的捧读。 后半段,他已经记下了全部的台词,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生怕惹这位活阎王不高兴。 BOSS坐起身,在猫爬架的膝盖上挪动屁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尾巴不会骗人,它的尾巴直挺挺地立起,像是高兴极了。 “江雪明先生,虽然我们只见过两次面,可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恭敬卑微地求助于我。” BOSS挑着趾爪,冥思苦想,想着台词。 “你最后一次和我一起喝咖啡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们的侍者还是老相识呢。” 江雪明立刻答:“七月五号。第九节车厢B12座,你没有喝咖啡,送来的是茶。” ...... ...... 猫爬架露出不悦的表情。 BOSS的尾巴开始不安摇晃。 江雪明耸肩,一副无辜无谓的样子。 “好吧,你们继续。” ...... ...... “你的要求是什么?”BOSS把故事说了下去。 江雪明跟着说:“我希望您能将车站的最后一道安全保险交给我,我会答应您的条件。” 紧接着他又加了一条。 “如果可以,我想得到一张武装雇员的证书,用来躲避犰狳猎手的追杀。” BOSS摇摇头:“这太过分了。” 江雪明点点头:“我只求心安理得。” BOSS:“乘客能拿到的东西就这么多,武装雇员的证明可不能白白发给你。” 江雪明“我要保护我的朋友,还有我的家人。” BOSS:“可是你妹妹还活着,你的朋友也活蹦乱跳的。” 江雪明:“如果要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我也要这些猎手受同样的罪!我该付给你什么?” ...... ...... 突然,小黑猫愣了那么一下。 它与猫爬架商量着。 “这小子刚才是不是认真的?他想要一张武装雇员的证书?对新人来说这条件也太离谱了......” 猫爬架表情冷漠,“说不定人家是开玩笑的呢?你可别假戏真做,该接词儿了。” ...... ...... “咳...”BOSS清了清嗓子,特地换回那副沙哑的腔调:“那么——我与你说过,在车站里,真诚与信用是最宝贵的东西,你已经伤害了我一回,你抢走了武装雇员的枪,还异想天开要混进他们的队伍里,你伤害你自己的身体,糟蹋我对你的关心——现在却要来和我共聚大义。” 江雪明已经开始抢戏了:“你明明在五王议会所有人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猎手眼里,把万灵药交给了我——坦白说吧。” 他走到小黑猫面前,佝下身体。 “你从来就不想要我的友谊,BOSS。” BOSS努努嘴把戏又抢了回来,“那是你害怕欠我的人情,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回到这座车站里。” “我不怕麻烦。”江雪明提到重点:“我怕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你,你给我安排的侍者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BOSS的表情轻浮又放荡,有几分嘲弄的意思,点头应道:“我理解...你觉得车站是个恐怖深渊——但是你在这里发了大财,你的妹妹也痊愈了。你不需要像我这样的朋友了?你可以保护好自己?” “好了够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江雪明提醒着:“第一幕快结束了,办点正事儿吧。” “真是对我没一点尊重。”BOSS满脸的嫌弃:“把你的首饰给我。” “你要它干什么?”江雪明疑惑,心中多了一层顾虑。 “来见证我们的友谊,你将首饰交给我,将最重要的护命符,交到我手里。”BOSS耐心地解释道:“我会为它写一张简单的说明书,信任我,亲吻我,我们应该有个[爱的主题],只要我们互相信任,你就是我的新家人。” 雪明先生将信将疑,把口袋里的对戒掏出来,交给猫爬架女士。 BOSS伸出一只前爪,挤弄出一副造作浮夸的表情。 江雪明佝身低头,托着小黑猫的爪子,吻到一嘴毛。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BOSS的笑容让江雪明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 他急不可耐地问:“快给我的戒指写说明书吧。” “别着急,从灵翁那里拿来的首饰,我都会亲自检查。”BOSS拍拍爪子,背景的氛围灯和音乐也停下了。 乐子找完了,它开始办正事。 “护命符是帮你逢凶化吉的幸运饰品,它的辉光能够赶走灵体。灵衣是咱们车站从别家单位采购来,用来对付灵灾,保护精神力,保护大脑的装甲,这些都是车站给你的礼物。” 只见它跳上大书架,抽出一本书,又放回去。 书架立刻翻转,原本放着满满当当的厚实书籍,现在变成了一个个武器柜,只不过武器柜里没有武器——只有各种各种的杖子。 BOSS跳回办公桌,向雪明先生解释。 “我作为车站的BOSS,送给你的东西,当然是最实在最有用的。” “这些长短不一功能各异的棍棒,是人类文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最早最早的原始人用棍和绳来记事情,做成弹弓飞石索狩猎,用它们制造房屋做鱼竿,用来记事,用来驱赶野兽。” 它越说越兴奋,表情愈发的狰狞。 “用来互相抽打斗殴,用来杀人,,做成笔,在地图上画出领土,用来发动第一场战争。就和棍子本身一样,一窍不通。” 猫爬架女士轻轻咳嗽几声。 BOSS收敛了点,收回了那副不够“威严”的态度。 “选择你的棍棒吧。” 江雪明一边走一边看—— ——武器柜中原本还留着放置步枪的凹槽卡扣,如今都变成了一根根棍棒物。 有登山杖、手杖、禅杖、仪典杖或指挥棒和教鞭。 不同类目的棍棒,款式也完全不一样,是五花八门材质各异。雪明甚至看见了一柄没有开刃的阔首大剑,当做棍棒立在一个巨大的武器柜里,大剑上还写了一行字。 [我真的是魔杖——你相信我,我真的是魔杖] 江雪明在这些柜门前徘徊,想把所有东西都看清,但是它们太多太复杂,恐怕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认清楚全貌。 于是他问:“我该怎么做?” “你可以自己选。”BOSS精神起来,煞有介事地提醒道:“不过不许摸,你选中了哪一样,就指向它,将它带走,不能半途反悔,也没有更换的说法。哪怕这根棍棒被你弄坏了,我也不会再送你一条——它会跟着你,伴随你一生。” 保险起见,江雪明还是追根问底,要把事情搞清楚。 “BOSS,这些棍子有什么用?” BOSS疑惑:“我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江雪明:“您完全不说人话是么?”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但是BOSS不能一直这么尴尬下去。 它努着身子,在桌上翘屁股伸懒腰,像是遇见了极为无趣,一点都不浪漫,要把所有神秘感都杀死的人。 “好吧,它们多多少少都能对付灵体,或者赶走地下世界危险的怪物,至于其他的功能,比如你选了个登山杖,当然可以用它爬山,你选了个教鞭还能教教你的小侍者学会正确的九九乘法表——仅此而已。” “谢谢您的解答,您真贴心。”江雪明又多问了一句:“有没有那种一分钟射速三千六...” “够了!那是棍子吗?!”不等江雪明说完,BOSS整只猫都惊得弓起身子怒吼。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雪明不依不饶:“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首先我说的肯定不是枪,只是它可以一分钟射出三千六百...” BOSS非常冷漠:“没有,请回吧,不想选可以不选。” “好吧...”江雪明失望的叹气,转了大一圈,终于指向巨大的武器柜中,那一把阔首大剑:“我要那个,就是那个。” BOSS翘着趾爪,眼神暧昧:“你可想好了,每一样棍棒都有它的特殊之处。就像是我刚才和你提到的例子,以前有人拿到了一根鱼竿——从此这个人的钓鱼技术变得非常好,这些东西带有极强的功能性,它们非常特殊。” “不想给可以不给。”江雪明内心思量,用来打爆敌人狗头的东西,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干嘛呢? 武器就是武器—— ——结实耐用简单有效就行。 而且BOSS还说,这玩意得跟着自己一辈子。 怎么说钢铁制品都是最好的选择,打坏了还能送进炼钢炉重铸。 而且自己马上就要出发,其他不称手的棍棒还得改装改造,反倒是这把阔首大剑看上去那么靠谱——能留到现在还没被人选走真是稀奇。 等到江雪明回到这支大剑面前时。 剑身上的字样又变了。 [你刚才,在看别的棍子吗?] 虽然觉得很诡异—— ——但是江雪明依然执着坚定,指着大剑。 “就是它了。” BOSS扭头吩咐猫爬架女士,把这柄沉重的大剑从武器柜中取出。紧接着就露出一副好奇宝宝的眼神,盯着江雪明。 “快快快!快摸摸它!快!让我看看它有什么本事?” “呃...”江雪明忐忑不安地握上剑柄。 它几乎就是一块生铁。 粗糙的剑柄上边还有不少沙眼,是加工的时候温度不够留下的气泡。 剑身真如一条夯实的棒子,没有任何平衡可言。 没有剑脊和直梁,没有包裹茎根的皮具或木柄。 剑锋和剑尖像是一团浑圆的铁坨。用剑来描述它,只因为它还算平直的剑形,能看出从坡和脊蜡。能看到茎根的圆首和配重块。 还有一点点裹缰防滑的纹路,代表这条铁棍,曾经是一柄剑。 它长三尺半左右,非常沉重,江雪明以单手抬起它,整个躯干都会颤抖——双手握持时能自然挥动,大约二十多公斤。 当雪明先生握住它时,剑身上的字样就消失了—— ——紧接着就是沉默。 BOSS打破了沉默:“它怎么...没反应了?刚才它不是还会显示出字儿来吗?” 江雪明也不是很在意,这东西当做武器来使用,已经够了。 他问:“这是你的东西,你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BOSS满脸无奈的解释道:“当然了,你是个卖牛杂的,难道你能记住?每天卖出去的每一块牛杂肉上的纹路吗?这玩意虽然是我造出来的,但我的记忆力也是有极限的好伐!” 江雪明想了想:“刚才它剑身上写着——它是一根魔杖。” “哦!那应该会法术吧?!”BOSS提醒道:“你集中精神,把注意力都灌注在这根破铜烂铁上。” 破铜烂铁的形容词一出口。 不等江雪明做什么—— ——手中的大剑突然亮了起来。 几乎有八百流明的强光瞬间将整个办公室照得灯火通明。 江雪明捂着眼睛,感觉眼瞳非常疼,几乎是在瞬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 BOSS也是如此,捂着猫眼在桌上翻滚:“卧槽!我的眼睛!” 只有猫爬架女士非常自然—— ——她给自己提前准备了一副墨镜。 等光芒熄灭,江雪明望着手中的兵刃棍棒,眼里满是狂热。 BOSS则是满脸责怪,看着若无其事的侍者。 “你怎么不给我准备一副?” 猫爬架女士嘟着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另一幅用来演戏的猫咪墨镜:“我没来得及...” “呃...算了不怪你。”BOSS也计较这些,看见侍者委屈的样子,一下子就心软了。 它转而对江雪明喊道:“看来,你的魔杖就会这么一个法术,它会发光,你也别气馁,我以前造了挺多废物,不差这一件,有运气更差的,闭着眼睛选,选到一个马桶塞子。” “强!”江雪明低声怒吼,像是拿到了稀世珍宝:“简直强!无敌!” BOSS还想说点什么:“呃...那什么...” 江雪明擦拭着手中的神兵,抚摸重剑的无锋铁刃,手法十分色情。 “这一套致盲加钝器暴头的组合,真是太强了,我很满意。它很沉,也很难挥舞,那不是它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好吧...你喜欢就好。”BOSS无话可说,又接着找话:“你的护命符先拿走,我已经检查过了,关于刚玉对戒的说明书会在出发之前交给你。” 说罢,猫爬架女士给戒指准备了两个礼盒,将戒指塞进去,交还到江雪明手上。 还附带了一个锦盒,用来储存这把重剑。 “关于你对武装雇员这个证书的诉求啊...”BOSS拧着几根白色眉毛,感觉十分难办:“我劝你还是多考虑考虑,你和我已经是家人了,我不能让一个刚进门的家人,就跑去看家护院,你说对吗?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能耐,毕竟在成为武装雇员之前,你只需要在侍者的保护下,躲避犰狳猎人——但是你成为了武装雇员之后,恐怕身上的麻烦会更多呢?” “我明白了。”江雪明躬身感谢,提上沉甸甸的锦盒,收好戒指,“先走一步,BOSS,我还要去准备乘车的事情。” BOSS挥着小手帕,那神态和TOM似的,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常来哈!~” 这三个字可把江雪明给逗笑了,突然觉得这只小黑猫真的挺可爱。 上一回,他对这只黑猫说“常来哈!” 那意思就和“知道了,快滚吧。”一样。 它是记着这个仇,一直准备报呢。 ...... ...... 雪明先生刚走出大门,没有见到经理。 出门去寻,在五王议会也没有寻到。 ——他心中想,恐怕经理是去接阿星了。 于是他又往客服部走,准备在四楼的客服部等小七出来。 走到客服部的洗手间门外,一条长廊直通员工休息室,在休息室的小桌板旁。 小七和赵阳春女士在交谈。 赵阳春女士是七哥的领导,一个劲的在教育七哥。 “你知不知道,你出去捞男人这一回,就请了半个多月的假,你是他一个人的侍者吗?” “对唔住咯。” “侍者的工作是什么?你心里有没有数?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如果有紧急传唤铃,岗位上又刚好缺了你,其他乘客有危险的时候,需要你怎么办?” “对唔住咯。” “哎...你是油盐不进了,小七。真不是我说你,如果你能更专业一点,一定可以变得更优秀的。” “对捂嗨住咯,阳春姐,我知我自己天天发春,想搵到个伴,冇办法啦...雪明比过古天乐谢霆锋啊,要我顶住,我顶唔住噶。” “不要讲粤语了好么,我听唔明噶!” “好的。” “你呀!天天就知道扮可爱!和我撒娇有什么用啊?” “我知道啦,好姐姐!我一定注意,我一定矜持!我一定淑女!我一定一定...” 江雪明走到小七身前。 ——递戒指礼盒。 小七昏了过去。 过程非常快,快到中间我都没来得及加任何形容词。 和他妈猝死一样。 阳春都没来记得扶。 “扑通”一声,非常突然。 ...... ...... BOSS准备午睡之前,和场务猫爬架女士,收拾戏剧现场的道具,它抱着黑胶唱片多问了一句。 “我差点忘了,音乐的完整版叫什么?” 猫爬架女士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爱的主题。The Godfather Love Theme。” 正文 Vol·4 [Endorphinmachine·内啡肽制造机] 十分钟之后。 小七醒了过来—— ——从她苏醒的瞬间,就发觉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江雪明坐在她身旁,一动不动。 七哥的小脑袋瓜还没反应过来,当她看见戒指盒子时就彻底宕机了。 原本利落大方的女流氓现在变成了害羞的小姑娘。 “雪明先生...您突然就把戒指拿出来,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是?下次可以先给我发条短信什么的......而且这年头不兴打直球,你可以藏在蛋糕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好像是会浪漫一点。” 江雪明睁开眼,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打起精神。 他没理会七哥那副忸怩作态的样子,也没打算把戒指盒递出去,因为七哥的表现实在有点吓人——要是这姑娘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心血管系统出了问题。 这算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 他把戒指的事情往后放了放,只是例行公事。 “我托你去找的东西,你找来了吗?七哥?” “哦!我都找齐了!这就给你送过来!”小七翻身下床,像是下了刑场一样往门外跑。 等她回到员工休息室把纸条上吩咐的杂物都寻来,又不见雪明先生再提戒指的事,心里突然莫名奇妙的松了口气。 ——嗨呀!我果然是个花心的女人!~根本就不想负责任!~我真的好渣啊!~ 七哥的内心戏特别足,也不敢和江雪明对视,只是把包袱推到床边,推到江雪明面前。 江雪明又吩咐道:“找个房间,安静一点,偏僻一点,要一张桌子。” “好!”小七猛点头,接着往外跑。 过了五分钟,江雪明提着所有行李,来到五王议会的三十六层,这里是车站为乘员准备的酒店客房。 雪明吩咐小七把门锁上,紧接着就开始捣鼓杂物,作出发之前的准备。 他将灵衣和锦盒都放在一旁,把装着万灵药的手提箱拿了出来。 还有最后一支万灵药,注射器没有标注容量,目测估算里面的万灵药还有两百毫升左右。 江雪明掏出具有疏水功能的取液器具,将这一管针剂输入其他注射器中储存。 他捏着环牙注射器的卡口,往卡口中塞了一条塑料垫片,用丁晴密封胶圈封死,一个个排在办公桌上。 环状的牙口针可以在皮肤上留下十二个针孔,注射的速度更快,在剧烈运动时也更安全,更方便。 如果不进行改造,这支万灵药在救命的时候要是针头弯折输液不畅,就这么丢了小命也太冤枉了。 上一回BOSS身边的猫爬架女士说过,两臂脱臼的挫伤淤损完全用不上那个药量。在那个时候,江雪明就准备用这些环牙注射器将万灵药再分装成五份。 他试了试塑料垫片的摩擦力,感觉刚刚好,只要单手拇指顶开垫片去掉卡口,紧接着将这根长管注射器的环状牙针压进皮肤。 这些注射器做了气压差设计,会自动将万灵药送进身体里,哪怕是奄奄一息的时候,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也能做到自救了。 小七在一旁看得半懂不懂的,又问:“雪明先生,你还会给人打针吗?” “上次和阿星去调查芳风聚落的时候,我查过急救方法,只是略懂一点。”江雪明还是不放心,又说:“帮我带两瓶葡萄糖来。” 小七照着雪明先生的吩咐,把东西带了过来。 紧接着,她就看见雪明开始用环牙注射器取液打针。 先是从两条大腿开始打,后来往脖子上注射,最后隔着衣服猛戳屁股。 那阵仗看得七哥一阵牙疼。 等一瓶葡萄糖都打完了,雪明身上多了十六个牙痕,那种感觉小七很难形容。 就像是被其他女人啃过脖子一样。 七哥也知道,雪明这是为了保险起见,要先试试这些注射器的通液性能。 江雪明紧接着说:“牙针在受到剧烈冲击的时候有可能变形,针口的长度够了,能刺穿衣服,帮我换一组吧?小七?换成十八孔的,这个针头是食品级不锈钢的,如果有更好的材料,比如镀钛涂层的四系钢材,或者钛合金的针头最好。” “哦...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小七又往外冲刺,从三十六层跑到一层,骑上摩托车去了更远的科研站和制药单位。 这一路上,她只觉得江雪明先生越来越迷人。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在他认真办事的时候,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里,什么都没办法让他分心。 而且那种严谨肃然的态度很有趣,她能感觉到,江雪明先生身体中分泌的内啡肽,就像是快乐能量溢出来了,能传染给别人。 像是实验室里的器具,取液器或一个个小分件都是整整齐齐的。 万灵药从针管中一滴不漏的送进其他小瓶子里,让人有一种凌乱的房间逐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快感。 当她抱着其他工具回到客房时。 江雪明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他翻出来靴子、牛皮胯裤和保暖背心,一样样试着尺寸。 从雪明先生宽松的裤头上,舒展腰肢的动作里。 从腹肌两侧的疤痕中,小七又窥见两条熟悉的人鱼线。 她感觉两颊开始升温,因为江雪明先生看上去实在太诱人了,像是一块小蛋糕。 硬皮裤子为了方便行动,要迈开腿大步的奔跑,特别改成了超低腰。 小七心里琢磨着——怎么会有这么色的裤子,就像是随时会掉到地上一样。 还有那条背心哦哟哟哟哟哟哟.... 她都不敢正眼偷瞄一眼。 “七哥,给我准备针线和剪刀,我等会要改衣服。”江雪明语气平淡:“如果有五金锡金银之类的线材,也带过来,我需要一个焊盘工作台,还有焊工用的热风枪,极限温度在一千二以上就行。” 小七惊讶:“啊?你还会改衣服?” “对,家里穷,舍不得买新的。”江雪明解释道:“缝缝补补又一年,缝缝补补整四年,我的工作服从长款改短款,短款改成青春版,略懂一点吧。” “你要焊盘干嘛?打算修手机么?”小七把东西都送去桌上。 雪明随口答道:“熨斗太粗糙了,同样是几百度的低温作业,焊盘能做的更精细。” 不等小七问。 雪明就抢答了:“我以前在电池厂工作,略懂一点。” “明白!我去找!” 小七点点头,又冲出房间。 “对了!”江雪明还吩咐道:“要一个消防干粉灭火器,一个灭火桶,两幅防毒面具和劳保手套,一个方便携带的电子医药箱,要有制冷功能的,安全第一。” 七哥这才明白—— ——雪明是把这地方当做工程车间了。 等她累死累活把东西都找齐,回到客房时,蹲在江雪明先生身边当好奇宝宝。 她记得,小时候爸爸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在家里做家具,搞天花板的隔音棉,还有修理电视机洗衣机等等等等。 她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嗅见浓烈的松香味道,听见各类金属物与工具碰撞的杂音。还看见雪明先生额头的细密汗水,那条背心也被染出一块汗渍。 那条背心... 嘻嘻嘻嘻嘻...... “把你口水擦一下,七哥。”江雪明好心提醒着:“你口水掉到我钳子上了。” “哦哦哦哦!不好意思啦!~”七哥掏出手帕把嘴巴擦干净,又给雪明把脑袋上的汗擦干净,做的事情非常缺德。 但是雪明也没在乎—— ——只要不妨碍他干活,什么都好说。 他把万灵药的新注射器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并且用笔记本记下注射器的各项尺寸,准备后边再生产的时候能方便一些。 又将灵衣一刀剪开,从长衣改成了宽松的夹克,整个过程非常小心—— ——灵衣上原本的金丝绣用冰块和热风枪慢慢吹开,再重新走线,用金丝缝边合上。 剩下的衣料剪做两只露出指头的半指手套。 还有盈余—— ——就将这些边角料切分成一条一寸宽的布带。 他立刻拉来重剑,按照剑茎上的缠缰纹路,用布带绕成卷柄。 小七再去看桌上的万灵药,早就被雪明先生塞进医药箱里冷藏了。 做完这些,江雪明往其他注射器都塞进满满当当的葡萄糖溶液,一个个瓶子比着尺寸,在硬牛皮裤子上用铅笔划下口袋的位置,开始改口袋和弹匣插板以及临时置物袋。 环牙注射器的针头很难啃开这些硬牛皮,他在两侧大腿大血管的位置开出缺口,缝上显眼的橙色反光布料,方便医护人员和自己在黑暗的环境中找到紧急注射点。 裤裆被一刀剪开,没有做任何遮挡,这是雪明为了给MOLLE系统预留的绑带卡扣设计。 在小七眼中—— ——那条工装裤从一般色,变成非常色。 她很难理解这种衣品,就像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摇滚明星一样怪异,又透着奇妙的风骚。 最后给这些改装的缺口做包边处理,金银丝线跟着那双粗糙的大手上下翻飞。 他好比一台内啡肽机器,在工作状态时全情投入一丝不苟。 小七提醒道:“搞完了?” “还没有。”江雪明起身拉伸肌肉,舒展腰肢,脱下背心交给小七,“这条背心不错,不用改了,帮洗一洗,多准备几条。” “好。”小七又准备往洗衣房跑。 “等会,帮我带...”江雪明往室内扫了一眼,像是一下子卡壳,想不起来了。 连续一个多小时的高强度劳动,让他的眼睛和大脑都十分疲惫,针线活和焊枪的高温让他感觉身体有点吃不消。 他跟着小七走到长廊外,要透透气 “我想起来了,帮我带两条锉刀,六百目的。八百目、一千目、一千五百目的研磨石。三千目的汽车抛光膏,二氧化硅镀晶液一瓶,谢谢,一尺半的珍珠鱼皮。” 小七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变为难以置信了:“你要这些东西干嘛?” “BOSS给了我一条铁棍,太粗糙了,有点剐手,我简单处理一下。”江雪明说完,又解释道:“我以前在电池厂也搞过钳工和车工...你明白的吧?” 小七捂嘴笑道:“略懂一点?” “嗯...对。”江雪明笑着回应。 在这个时候,赵阳春女士赶了过来。 她一边走一边问,气势汹汹。 “你们在客房干嘛呢?搞得火花带闪电的,楼上楼下在投诉!” 不过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赵阳春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她望见江雪明先生没穿上衣,身上的肌肉纹理满是鲜红的疤痕,大汗淋漓的样子。 她走到两人跟前,又看见房间里器具整齐,还有消防用品,终于松了口气。 阳春女士却多瞅了一眼,看见江雪明先生身上那一排排环状的牙印。 “你们......玩这么大?” “不是不是不是!”小七涨红了脸,慌乱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我...” “好吧!”阳春女士诡异的笑了,“今天投诉我就不管了!~我给这些客人换完房间,请个假!不打扰你们哈!” 说完这姐姐像个小姑娘似的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七哥满脸无辜的样子看雪明。 雪明正儿八经的神态看小七。 “别愣着,我去洗把脸,等你把东西带回来,你领导都下班了,不怕吵到其他客人了,多给我捎带个夹具,如果方便的话,弄个角磨机吧?” “什么角磨什么?”小七问。 江雪明推着七哥往外走,是赶人的意思。 “就知道贫嘴...” ...... ...... 两个小时之后。 江雪明终于把重剑的打磨工作完成。 修理完这条铁棍的锋利边角,磨掉剑身的氧化锈迹,反复的抛光打磨工作耗掉了半吨水。 最后的最后,他将这把名字叫“魔杖”看起来像是重剑的铁棍清理干净,用油洗风吹去掉金刚石研磨膏。 又往脆弱的沙眼孔洞里渗入自洁性极强的银,银这种金属比较软,作为这根棍棒的结构性缓冲物很好用。 剑身上的细微沙眼原本像是千疮百孔的恐怖虫洞,在银子的点缀上,变成了一片闪闪发光的星海。 再封上防氧化的油脂,包上鱼皮和卷柄。用一条条银线捆绑扎实,用热风枪吹融化线材彻底扎紧。 “不好意思,这次时间不太够,我就随便给你整了个研磨套餐。”江雪明举起这把剑,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下次有机会,我搞个炼钢炉......” 没等他说完,突然之间—— ——剑身上突然冒出来一个爱心。 [] 这诡异的一幕让他满头问号,“啥情况?” 小七也是满头问号:“BOSS的东西都邪性得很,我咋知道呀?” 紧接着—— ——强光就吞没了他们。 上次它发光时,是八百流明。 这回江雪明先有防备,猛然闭上双眼,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剧烈的光源穿透了眼皮,将眼皮下的毛细血管都照出来了。 这次起码得有一千八百流明。 比得上用来爆闪袭敌攻坚巷战的战术手电了。 “你得听话...”江雪明好声好气和魔杖商量着:“我让你亮,你才能亮,明白吗?不然我就把你做成马桶塞子。” 魔杖立刻变成普普通通的样子,再也没有任何字样符号出现。 江雪明回头和七哥商量着,正准备开口。 七哥捂着红彤彤的眼睛,早就学会了抢答:“懂,两副墨镜。” 江雪明嘱咐道:“三副,帮阿星也带一副。” 小七正想往外走。 江雪明又喊住了。 “等会!七哥,其实我挺好奇的。像这条棍子,就是BOSS送给我的。它送你东西了吗?” “有啊。”小七从衣领里把棍子掏出来,“还是两根呢!” 那是一双银筷子。 江雪明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了,你去吧。挺厉害的...” ...... ...... 半个小时之后—— ——阿星终于回来了,具体来说是经理帮忙扶着回来的。 他进门就冲进了厕所,接着疯狂的呕吐。 江雪明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一碗酸汤肥牛面,加上晕车,能让阿星吐上好几个小时。 大堂经理在门前等待,手里抱着阿星的灵衣和棍子,还有一把镶嵌着火红颜色宝石的大锁,看来是阿星的三样保险。 雪明上前询问:“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他的身体出状况了吗?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在吐?” “不是。”大堂经理面无表情,语气冷淡:“他和老灵翁跑去四方露台的娱乐室,把所有酒吧都喝了一遍。” ...... ...... 浴室中传出来的呕吐声非常惊人—— ——雪明和经理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谁都没说话。 ...... ...... 雪明打破沉默:“BOSS也没管管?” 经理把东西放下准备离开,留下一句。 “BOSS加入了他们,又喝了一遍。” 正文 Vol·5 [Distant Dreamer·志向远方] 第三月台的大煤油灯忽明忽暗。 列车到站时涌出的猩红蒸汽带起喧嚣的大风。 车长鸣笛示警,检修人员套上劳保手套,变得忙碌起来。 垃圾运输车从火车的车厢上缓缓驶入分流闸口,流下的油水和秽物叫清洁工扫得干干净净。 乘务员配合月台管理者一起吹着响亮的哨子,要每个工作人员和乘客都提起心思,留意刚刚停下的钢铁巨兽。 江雪明换上了新衣,默默的看着这辆列车—— ——他暗棕色的瞳孔里有煤油灯的火焰,还有好似野兽瞳孔滚圆的大铁轮。 上一回来到这里时,他是匆匆忙忙无心细看。 再次准备登车,这个日子人在思考,到底是怎样伟大的工程器械,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立这套地下铁路网。 他已经换上了新衣,肩上沉重的行囊里,都是野外生存的必备道具。 他的内心既不安又期待着—— ——期待着这趟未知的旅途,列车将会带他去哪里呢? 上一回出发,他要救最亲的亲人。 这一回出发,他要把步流星安全的带回来。 还有一个长期的计划,要去完成。 按照经理的说法,有许多贸易中转站还处于半荒废的状态,像是行车走马各个交通枢纽的驿站,想在那些地方立足开一家咖啡厅,恐怕得花很多很多钱。 凡俗世界的货币在地下世界自然买不到店面或土地。 只有辉石钱币或者血蝴蝶购物券还有点用,在地下世界更远的地方,恐怕人们还在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做交易。 铁路就像是一条条航线,不断新建的车站,把一座座“孤岛”连接起来,这些“孤岛”相对封闭,机会和风险并存。 江雪明低头看车票,依旧是橙色的大麦穗花纹,还有那个倒置的,代表魔鬼的五芒星图案。 [九界车站] [HK→DD] [3号月台02节车厢01A座]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没有任何友善的提示,连乘车时间都没写。 这是车站的一贯作风,是为了对付乘客挑挑拣拣嫌弃调查内容准备的对策。 等乘客到达指定车站时,也会有对应的工作人员来接引——那个时候想反悔就晚了。 如果乘员之间私自换票,这些抵达地的代号非常简单,票面也很难混淆,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一眼就能照着座位号,看出来票不对人,能及时将换票的人员遣返。 ...... ...... “明哥...” 步流星已经从宿醉的眩晕感中恢复正常。 他换上了乘客的灵衣,胸前排扣中藏着一把金色大锁,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这就是他的护命符。 他拄着一根纯金属所作的手杖,还是像上一回那样,穿着浮夸的金拉链大头靴子,戴着张扬的牛仔帽。 阿星的装束,像个仿佛随时都准备去荒野探险的牛仔。 可是他瞅着江雪明,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乖宝宝。 ——雪明身上那条黑漆漆的硬牛皮胯裤挂上了一排万灵药的小瓶子,尺寸就像是十二号霰弹。 两条结实的皮带交叉绑成X形,再往下,裤裆的部分裁出一个空洞,里面是一条紧身的适合行动的白色速干长裤,紧紧包裹着大腿,汗液能迅速被透气的塑布吸收,然后挥发蒸干。 要是受伤,血滴在白色长裤上,也能第一时间发现血迹。 步流星又往上看—— ——明哥那身灵衣改成了轻巧的夹克,为了方便注射万灵药,胸口的位置裁出了一个爱心形状的镂空孔位,用鲜红的绸布和金丝封起来。 从左臂袖口到肩膀一路延伸到右臂,两边腋下到腰脊,还有背后,一共有十二条分段式拉链,在不用解开扣子的情况下,也能完成衣服的分离。 虽然步流星明白,明哥是为了安全起见才这么做的,毕竟上一回在迦南夫人那里,他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明哥的衣服给割开,如果有这些拉链就方便多了。 但是这身衣服真的... “这也太骚了吧!明哥...”步流星有些抓狂,好像身上有蚂蚁在爬:“我们俩领的东西真的是同一样吗!” 江雪明解释:“我做了一点点改装...” 步流星兴奋的说:“给我也整一个!给我也整一个!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西部片里的...”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尬住了。 江雪明:“脱衣舞男?” “嘿嘿...”阿星挠了挠头,确实想这么说,因为那身夹克看上去就是很好脱。 “随你怎么想吧。”江雪明是个日子人,也不在乎这些浮夸的形容词。 就和妹妹曾经说的笑话一样。 “倒牛杂像倒红酒。” “黑夜里的萤火虫。” “马丁尼配橄榄。” 这一切,都只是日子人认真过日子的态度。 如果哪一天这身装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会把衣服改成其他款式。 但是目前来看,这一身装备是他在地下世界挣扎求存的最佳装备。 车辆完成自检,阿星一脚踩上铁网板架,一脚还留在月台。 就在这个时候—— ——小七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她像是八十年代的老电影里,追逐爱情的知识女青年,手里抱着饭盒,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她跑到江雪明面前,还没等自己入戏,先被眼前雪明这套衣服给烧得淌出两行鼻血。 但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接着扮作一副依依不舍深情款款的样子。 “车上的东西都是冻品,不好吃的,雪明,我给你做了饭,饭盒外边夹带着护命符的说明书,你上车以后好好看看。” 江雪明接走了饭盒,点了点头。 “谢谢。” 小七猛的一回头,伤春怀秋的样子:“你我又何必说谢谢...此情若是长久时...” 旁边保洁阿姨过来,把她扭头甩在地上的鼻血给拖干净了,非常毁气氛。 江雪明掏出来纸巾,像是给七哥擦嘴那样,把七哥的鼻血给擦干净了。 他说:“好了好了,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完了吧?” “嗯!”小七一下子开心起来,捏着雪明的手,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江雪明接着问起钢铁对戒的事情:“你准备好了吗?” 小七猛点头:“准备好了!我绝对不会再晕过去了,我和阳春姐演练好多次了。” 江雪明掏出戒指盒子,准备交给小七。 他反复强调:“你真的准备好了哦!真的哦!不许骗我哦!” 小七眼神认真,准备上刑场似的:“嗯!” 江雪明又说:“这不是求婚,老灵翁要我把这对戒指其中之一交给你,你明白这个意思吗?我怕你一下子猝死,我要偿命的。” “拿来吧你!赶紧的!”小七催促道,“快快快快快!” 雪明没有打开戒指盒,只是单单把它递过去。 ...... ...... 赵阳春在廊道窗口,手里握着对讲机,看着月台的那对男女。 她对各单位下令。 “医疗急救组注意,随时观察九五二七号的状态,一旦出现危险,准备电击急救和高压氧设备——Over。” ...... ...... 小七拿走了戒指盒。 紧接着她就开始深呼吸,一直深呼吸。 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就像是个做了大坏事的罪犯,撞见了生命里最厉害的那个条子。 她想打开首饰盒仔细看一眼。 雪明先生制止了七哥。 又凑到七哥耳朵边上说悄悄话。 “这是我的护命符,你别在这看,这里人太多,回去慢慢看吧。” “好...”小七应了这一句,三步一回头往廊道走。 不过没走出几步,就跑回来。 她忸怩地提示着,连话都说不太清楚,语无伦次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你平安回来...你不可以受伤,你要摇铃铛,我给你的。” “这个吗?”江雪明从包袱里掏出传唤铃,是七哥很早之前送过来的礼物。 “对。”小七终于安心了:“车站规定,如果你遭遇生命危险,摇了铃铛,我们侍者就得来救你,无论你在哪里——不过没事也别乱摇,会受到处罚的。” “好。” 雪明将传唤铃塞进贴身内袋,登上列车往座位去。 他倚着车窗,和步流星肩并肩坐下了。还看见小七在廊道里,隔着老远老远的距离,向他挥手。 他的五感超群,看得特别清楚—— ——特别特别清楚,小七努着嘴,抬起手,比作轻轻摇晃传唤铃的手势。 那个利落大方潇洒帅气的好色姐姐,好像变回了水做的女人。 雪明没有说话,只是举着手,向七哥比出大拇指,要七哥别担心。 只是那个瞬间—— ——九五二七再次冲出道口,跑到月台上。 她一开始只是慢慢走。跟着火车慢慢走,什么也没有说,仰起头看着雪明先生。 江雪明问:“你不回去吗?” 小七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江雪明又问:“我听你的领导说,你请了半个多月的假,不好意思,我给你添麻烦了。” 小七依然只是摇头,没有说话,一路小跑起来,高高的昂起头。 火车越开越快。 氤氲雾气从烟囱里冒出来。 在岩浆湖泊的金光映照下,变成一片粉色。 江雪明:“别追了!注意安全!” 小七没有听,迈开步子跑得飞快。 她冲到了月台边缘的栏杆,攀到崖壁的外缘,只差一步就要跳进岩浆湖里了。 她看着钢架桥梁上的列车,带着她的雇主,驶向地下世界更远的地方。 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紧紧攥着戒指盒。 ...... ...... 第三月台的报刊亭。 杰森·梅根坐在长椅上—— ——他举起报纸,遮住脸,偷偷望着列车离开的方向。 他看着那个在月台奔跑的年轻姑娘,眼神怅然。 过了很久,他默默的从报刊亭前离开,躲到走车运货的物流通道。 在这个时候,他的小侍者从大电器柜里跳出来。 “杰森先生!您成功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今天动手的吗?” “今天不是个好时候。” “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就把三号月台的电给断了,然后就到您的表演时间啦!” “我没准备好,我们换个计划吧!” “我说怎么没接到暗号呢!别气馁,我的好先生,您一定能找回自信的!” “嗯...” “志向远方!志向远方!” “嗯...” ...... ...... 当梅根先生和他的小侍者,从物流通道走回第三月台,刚好撞见管理员老爷爷。 紧接着就见到两个武装雇员上来盘问。 管理员老爷子指着梅根和小侍者质问。 “我听见了!我听得特别清楚!你们刚才在鬼鬼祟祟的商量着什么——” “——是想破坏车站的设施吗?” 正文 Vol·6 [Hanging By a Thread·命悬一线] [护命符:钢之心] [性状:由碳银合成钢与刚玉石制作的成对指环。] [护符类别:对灵类] [泛用性:护符在灵灾环境中能为乘客驱赶灵体,绝大多数灵灾能影响人的脑波和视神经信号,让人产生幻觉,辉石的光芒能照出真实的环境,为乘客指引正确的道路。] [使用说明:刚玉的硬度极高,抗震能力非常差,小心保管这颗又锋利又脆弱的石头——当你身处灵灾环境中,它自然会来帮助你躲过灾难。]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辉石制铁所·灵翁。] [备注:成对出现的戒指,是乘客与侍者的珍宝。乘客总是在车站之间旅行,而侍者听见传唤铃响起,会一直紧随其后。] ...... ...... 江雪明将说明书的信息记在乘客日志上,紧接着将这张孤立的书页撕得粉碎,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看见。 紧接着,又从饭盒旁边的小布兜里,抽出另一张纸条——那是关于“魔杖”的说明书。 ...... ...... [明德劣作:魔杖] [性状:由泥胎模具铸造的镔铁剑形大棒。] [武器类别:打击系/触媒] [泛用性:这根棍棒能为乘客开路破门,它的结构简单,结实耐用,但制造者依然认为它是不入流的作品,作为魔杖却只能使用最基础的发光魔术。] [使用说明:在黑暗的环境中,它能为你照亮道路,在它发出光芒时痛击活物与死物。]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制铁所·傲狠] [备注:被制造者所嫌弃的,工艺粗糙的剑形铁棒,一直留在恐怖巨兽的宝库中无人问津,等待着与它结缘的乘客到来,它发出夺目的光,为友人劈荆斩棘。] ...... ...... 与上一张说明书一样,江雪明将信息记下,将纸张撕成比米粒还小的碎片保管好。 步流星一直都贴在江雪明身边,跟着一起读完了说明书,看见江雪明撕纸的效率比碎纸机还厉害,忍不住问:“明哥,你这也太谨慎了吧?” 江雪明没解释什么,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一点。 他把饭盒拿出来,开始填肚子——小七给他做的东西都是健身餐,用饭盒的小方格分好了份量。 阿星在一旁看得无聊,乐子人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就想往其他车厢去。 江雪明喊住阿星:“你去哪里?” “我去其他车厢逛逛...”步流星解释着:“咱们的车票上啥也没写,BOSS也没说这趟车会开多远开多久,我寻思吧。不如去找其他的乘客问问清楚,说不定就有经常搭这趟车的老哥,愿意和我们说说这个目的地的具体情况呢?” “有道理...但是...”江雪明心中还有其他顾虑,列车是一个非常不安定的环境。两人一起离开,也不能带上沉重的行李在车上乱跑——如果让阿星单独和陌生旅客打交道,他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毕竟上一回,阿星在厕所里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把什么事情都交代了,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于是雪明收拾着大包小包,把它们归拢一处:“我去喊乘务员帮忙看住我们的行李,一起去其他车厢坐一坐吧。” 就在这个时候——阿星也要来帮忙,兴高采烈地摸向明哥的包袱。 他摸到了[魔杖]的锦盒,又摸到了另外一个既陌生也熟悉的锦盒。 “这是...”步流星将这个锦盒捧上台面,他不记得这件东西到底属于谁。 江雪明立刻就认出来:“是叶北大哥送我的礼物,大哥是我的恩人。送我这件收藏品,说给我傍身,没钱的时候就卖掉。” 步流星又拿起属于他自己的手杖锦盒,将两个盒子并在桌上。 这下江雪明也愣住了。 因为叶北大哥的礼品盒子,和车站BOSS送给每个乘客的棍棒锦盒,两者看上去一模一样。 车窗外的发光苔藓投下来幽蓝的光线,照在这两个锦盒上。 它们的丝绣纹路和暗红的底色,还有纹路的图案都如出一辙,是人头虎身,没有四肢,伴有云图,像古早艺术画一样的怪兽纹。 只是叶北大哥赠予江雪明的礼盒上,有很多灰尘,还有白蚁啃咬的伤口,像是上了年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江雪明立刻解开盒子上的红绫绸带,推动兽颚卡扣,打开盒盖,露出其中的黄锦底边。 步流星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杖锦盒,再次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阿星的手杖没有任何包装保护,躺在锦缎底边的凹槽里。 再去看叶北的赠礼,用一个防尘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江雪明把这玩意从盒子里抠出来都费劲。 两人合力把这件来路神秘的古老藏品弄到手中—— ——去掉布包,还有一层防氧化的油纸包。 ——去掉油纸包,还有一层防火的金箔。 看得出来,这件礼物非常贵重,不然叶北大哥也不会做那么多的保护措施。 从层层叠叠的包装中,冒出来一截棍棒的把手。 江雪明一用力,把它彻底拔了出来。 没头脑和不高兴都傻了眼—— ——因为一时间,他们居然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它的握把好比一块粗大的钢制扶手,却做成了不方便握持的多边形,边角棱柱上都有凹槽,透出金属的色泽,整体有一股子缝纫机油的味道,用作金属的防锈保护液。 它的棍身一路往下看,是越来越纤细的流线型,总长三尺多,比雪明的魔杖要短一点点,如果当做助步拐杖来用也很别扭。 两人仔细辨认着棍棒上的开合缺口,没有任何材料拼接的缝隙,是一体成形的东西。 到了棍棒尾巴的地方,有一圈皮套紧紧包裹着棒尖,就像是拐杖的防滑皮套。 步流星满脸疑惑:“这是啥玩意啊?” “可能是一根拐棍吧...”江雪明也不懂。 步流星瞅见那拐棍的把手:“这拐杖的主人是无情铁手啊...” 江雪明不急不忙,拨通了叶北大哥的电话,要问个清楚。 “喂...是叶大哥吗?” “哦!什么事?” “你送我的棍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呀。” “这条棍子是怎么来的?”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帮过很多人忙,他们没什么可以回礼的东西,我就收了不少莫名奇妙的礼品,这根棍子是其中之一,也不记得是谁送来的啦。俺寻思应该挺值钱,就送给你傍身了。” “原来是这样...” “不说了,我老婆喊我做饭,回头有空再聊啊。” “好。” 挂断电话—— ——江雪明又把这根棍棒原封不动的包了回去。 除了这根古怪的棍棒,锦盒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连一张说明书都没有。 雪明细细想着,这棍子必然是BOSS赠给乘客相伴一生的礼物。从锦盒腐败朽坏的程度来看,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东西了,叶大哥今年才三十多岁,不可能是这根棍棒的原主。 它或许早就换了无数个主人,流落在古董市场里,经许多人的手,最后传到了叶大哥的店里。 不管怎么说,如果不知道这玩意的用法,雪明是绝不会试着去使用它的。 对他来说,这些奇怪的灵物,就和AR-15步枪一样,没用过就等于不会用。 如果能平安回到车站,就带上它去问问BOSS,说不定这根古老的棍棒,还能换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 ...... 在江雪明把棍子重新封装的这段时间里。 步流星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先去列车的茶水间喊来乘务员,要乘务员看好他们的行李。又从大背包中拿出来扑克牌和斗兽棋,两盒香烟和口香糖,准备用这些东西去交朋友。 阿星觉得还不够,就多拿了两卷报纸,那是地下世界专有的报刊,叫做《太阳时报》。 报纸上的内容,大多是真假难辨的阴间新闻,有乘客们在未知地块探索的见闻,也有长篇小说的连载。还有大量豆腐块广告。 步流星看见报纸的刊号还留在上个月,就心急火燎地找乘务员问最新的一期。 因为这些都是过时的消息,拿着过时的谈资去和新朋友们聊天扯淡,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很快,他就从这种社交牛杂症的焦虑感中解脱—— ——车站停靠在近31区的贸易中转站。 这个地方叫黄金乡,有一个巨大的地下有色金属矿,车站的人员也特别多,配套设施非常齐全。 阿星想下车去买最新的报纸,这个热闹的车站必然有他想要的一手猛料。 可他刚想开口。 “明哥...我想下车...” “不行,你不能下车。”江雪明眉头紧皱,盯着窗外鱼龙混杂乌泱泱的人群,有许多小贩推着货斗往车窗上递商品。 他还窥见,不少形色鬼祟的人,手里握着一双双筷子,往乘客的口袋里夹东西。 那是惯犯的做法——像小七的棍棒是一双银筷子,恐怕她曾经也是这样讨生活的。 车站的武装雇员也吹着哨子赶了过来,要驱赶这团藏匿着罪犯的人流。 步流星嘟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好比在父母管教下,看着电玩街机厅止步不前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从月台的道口飞出来一团黑漆漆的怪兽。 江雪明的心跟着颤抖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些地底生物,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步流星则是瞪大了双眼,看清那些怪兽的样子。 那就是纱羊—— ——是地下世界的巨大虫子。 它们穿上了衣服,用整洁的布料盖上了步肢上恐怖的绒毛和尖锐的外骨骼。 为了看上去更加亲切,它们肥大的尾腹包裹上一层藏青色的员工服。 翅膀在剧烈的震颤,发出高频的杂音,为了盖住这令人牙酸抓狂的噪声,许多纱羊勾带上一个大录音机,循环播放着轻快的爵士乐。 这些巨大的蜻蜓提着货篮,在列车两侧灵活的盘旋,在每一个窗口前停驻,兜售着商品。 有一头纱羊来到了他们面前。 “黄油士多,白夫人奶茶和九毫米格鲁弹,总有一样您会喜欢,太阳时报的最新一期有维克托老师的新小说,两位帅哥要点什么?” 那对鲜红的大眼睛里,复眼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纱羊的口器传出人类的语言,那是一个甜美异常的女声,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那头怪物的翅膀展开有两米多,体长大概一百二十多公分,几乎把整个窗户挡得严严实实,压迫力十足。 步流星立刻喊:“我要一份报纸!最新的!” “报纸免费。”纱羊小姐晃着脑袋,用粗壮的步肢勾带着刊物丢向窗户里:“还要点别的吗?你们看上去不像缺钱的人。” “怎么联络?!小姐姐,我能找你要电话号码吗?”步流星还没问完。 ——江雪明捂着阿星的嘴,把窗户给拉上了。 尽管如此,窗外那头巨大的昆虫小姐姐像是在疑惑挠头,又从零食壶里沾着点粘液口粮,在车窗上写下了电话号码。 “好耶!”步流星记下了新朋友的电话,特别开心。 “阿星。”江雪明强调着:“你在接触这些东西时......” “知道了知道了!明哥!”步流星猛点头:“小心为上,多留个心眼儿!” 列车缓缓开动—— ——离开了这座繁华的黄金乡,向着下一个站点驶去。 凑齐了东西,步流星拉上江雪明,往其他车厢赶,准备和新朋友们打招呼。 雪明默不作声跟在阿星身后,没什么想法。 直到两人推开另一节车厢的红木门。 旅客们先是看了一眼流星,表情还算正常。 又看了一眼雪明,立刻往列车的更深处走了。 几乎在十几秒内,车厢里的客人们走了个干净,都没等阿星那股子乐呵的劲头释放出去,就扑了个空。 他们的灵感在疯狂的报警,要他们远离江雪明。 “看来没辙了哦!~”步流星眼带笑意:“明哥,你这回总不会拦着我了吧?我一个人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不许喝酒。”江雪明郑重提醒:“不许和奇怪的人睡觉,不论男女,不论是不是人——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手机保持通畅,有任何情况都要打我电话,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立刻来找你。” 步流星抱紧了社交道具,和雪明先生比着大拇指:“你这话说的,像我妈咪一样在关心我哦!~” “别高兴得太早。”江雪明回过身,准备回自己的座位上休息:“如果你能顺利问到点有用的东西,我会很开心——要是你这回又闹出什么哭笑不得的乐子,惹上了麻烦,哪怕我会吓跑你的新朋友,也要像个连体婴一样跟在你身边了。” “知道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步流星提着东西就往更远的车厢闯。 ...... ...... 阿星一路往前走,一边看着最新的太阳时报。 “让我看看最近地下世界流行的东西——维克托老师的连载小说,哇!恋爱主题的,有点意思。” 不知不觉,他越过一列列座位,就像是被莫名的魔力抓住了,乐子人从来不会放过新鲜有趣的东西。 “分离多年的恋人一直用书信互相联络,在维也纳当地,某个荒凉小镇,一个冷寂寡淡的清晨,男主人公突然收到了神秘的邮件,在邮件中藏着爱人的断手......” 阿星的瞳孔微缩,剧烈震颤。 “这是什么古怪的惊悚桥段?!不是恋爱小说吗?” 他对报纸上的文章品头论足,完全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哦哦哦!这只断手会写字?!原来它是活生生的吗?!它还附有恋人的亡魂?” “它要男主人公去寻找身体的其他部分......” 阿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带着手提包继续往前,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无法离开这张报纸。 ——无法从那段文章中转移。 他像是中了咒语,默默的念叨着。 “在那天夜晚,我捧着这只断手,不安又幸福的睡下了,那是一种夹带着恐惧和温馨的复杂情感。 整整七年,我和她再也没有见过面,怎想到重逢时已经阴阳两隔——我能从这只手的五指中感觉到生命的温度,从紧紧相握的肉掌中体会到爱情的甘香甜美和死亡的惊惧悚然。 这是幻觉吗?这一定是我的幻觉罢,我实在太过想念她,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阿星的眼睛猛然扫过小说的页尾—— “——可是这只断掌似乎不太对劲,就在天还没亮的清晨,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 ——她偷偷从床上爬走,爬到了厨房,像是不知疼痛的行尸,从置物架攀上厨房的台面,一次次摔在地上,摔得满地是血。天哪这是什么邪物?它要干什么?我的爱人——她究竟怎么了?” 阿星惊叫着,跟着故事的情节,他却在瞬间哑然失声。 “这只断手捏着刀,尽管不太灵活—— ——尽管只有一只手,她分不清食材的样子,只得一样样仔细的摸索确认。 ——辨不出刀具的正反。尽管她只剩下了一只手,只得用指头去试试锋利的刃口。 ——她想做出七年前,两人在厨艺课上,初次见面时所学的那道奥地利小吃,做一盘苹果卷...” 阿星可怜巴巴的盯着报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已经被维克托老师的笔法紧紧抓住,再也无法逃脱了。 “玛格丽特...我亲爱的玛格丽特。” 他念叨着故事里女主人公的名字。 “到底是谁害得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是谁害得你只剩下了一只手?!” “你该怎么揉面团?你要怎么捣苹果泥?” “你受了多少苦?才回到你的爱人身边?” “你没有嘴巴和眼睛,说不出话,也看不见我,你有多少话想要对我说?我实在笨拙,辨不清你做出来的手势——我实在木讷,无法想象你写出来的那一行行字里,藏着多少思念和苦难。” “我要把你找回来,我要把你找回来!我最珍贵的宝贝......” “没有了?!这就没有了?!” 阿星怅然失神,不知不觉中,停驻在贵宾车厢的大门前。 “为什么没有下文了?!为什么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他擦干净眼泪,仔细辨认着尾页的最后一段。 故事就停留在厨房,停留在男主人公抱着伤痕累累的断手失声痛哭的最后一幕。 “亲爱的玛格丽特—— ——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在很久很以前。 在我们因为各种原因的争吵中,在我们决定断了感情,分居两地时。 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已经死去,只是葬礼还没来得及办。 当我见到屋子里破碎的瓷碗,散乱的面粉,还有那一道道割开皮肉活生生血淋淋的伤,落在桃红色苹果上的更鲜艳的血,嗅见浓烈的刻骨铭心的腥。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摸到了口罩,还用口罩的挂耳绳在无名指上绑了一个花环结,我认得那个结,那是我们给彼此绑上围裙的打结手法。 那一刻,我才从恐怖的黑夜中醒觉。才傻傻的认清现实——你并不是什么邪恶魔法操纵的行尸,不是我脑袋里臆想出来的甜美又恐怖的幻象。 在这个寡淡冷寂的小镇子,如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你是阿尔卑斯山头升起的太阳,扫去我生活里的一切阴霾。 请原谅我,我还要让你再等待一会。 ——就那么一小会。 我一定, 一定, 一定, 我一定会把你从地狱带回来!” ——停留在男主人公震耳发聩,如枪声的怒吼中,一切都结束了。 那几个[一定],就像是子弹一样,打穿了步流星的心。 后文有[To Be Continued]未完待续的标签,以及维克托老师的完整姓名。 Original Author[原作]:Devil·Victor[大卫·维克托] 章节的名字放在了最后—— [Hanging By a Thread·命悬一线] ...... ...... 阿星抬起头—— ——望见贵宾室的大门上写着主人家的名字。 正是大卫·维克托。 “作者就在我面前?!作者就在我面前......维克托老师,我要来见你!” 步流星的脸色潮红,喘气如牛,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这诡异离奇的故事,像是魔术师的巫杖一样——它对我施了什么邪法?!我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翻开下一页,好想知道,我好想知道下一期的故事,我好想立刻就知道!” 他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敲打着陌生的门扉,已经迷失在这趟列车的贵宾车厢前。 他的护命符上,金色大锁的鲜红宝石发出如火焰一样的闪亮光彩。 仿佛一直在警告着主人,快离开此地。 正文 Vol·7 [Tournament·骑士比武] [护命符:福寿万年] [性状:由金银与硅酸盐矿玫瑰辉石制造的大锁。] [护符类别:对灵类/寄命锁] [泛用性:护符在灵灾环境中能为乘客驱赶灵体,绝大多数灵灾能影响人的脑波和视神经信号,让人产生幻觉,辉石的光芒能照出真实的环境,为乘客指引正确的道路。] [使用说明:玫瑰辉石属三斜晶体,如果身处灵灾之中,保持热诚、勇敢、愤怒,它助你趋吉避凶。]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辉石制铁所·灵翁。] [备注:送给还未长大的孩子们的寄命锁,本是乳母珍爱的宝礼,当做庇佑孩子的祝福,直到他们长大——乳母会将寄命锁解开,释放真正的能力。] ...... ...... 这趟旅程前途未卜,凶吉难测。 为了好好了解队友的能耐。江雪明把阿星的两张说明书也看了一遍。 刚看完护命符,接着打开锦盒取出阿星的手杖。 ...... ...... [明德杰作:铁骑士] [性状:由压铸精工制造的碳钢礼节杖。] [武器类别:打击系/斩击系/剑/节杖] [泛用性:这根棍棒能为乘客砍削杂草,与人斗剑争锋,它的握柄好似一头雄狮形状的钢锤,又能从杖尾抽出快剑。] [使用说明:古代使臣出入关门皆有信物。骑士们脱下铠甲,穿上礼服,不可佩剑时就有了巴顿格斗术与护身礼节杖。]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制铁所·傲狠] [备注:关于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这个八个美德你一样都没有——难道只有饿饿和色色?] ...... ...... 与此同时—— ——步流星敲打着贵宾车厢的金色大门。 他隐隐能感觉到,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缘分,像是万有引力一样,将他拖拽到门前。 想起雪明大哥的叮嘱—— ——在地下世界,万事小心为上。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就像刚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从报纸上的小说刊物离开一样。 用奇妙的比喻来说。 “就像是你明明知道熬夜很难受,你的身体在哀嚎,你的眼睛干涩红肿,却依然无法从手机、电脑、电视——无法从这些东西中离开。” 此时此刻,阿星在自言自语,既像是在给自己找开脱的理由,又像是杰森·梅根先生的那种怪癖,要复读强调反复强化记忆。 他用力叩打着金色大门,越来越急躁。 “维克托老师!您在里面吗?”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小说的下一回到底写了什么——那个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样子的? 大门突然敞开。 从半掩的门缝中露出了一张消瘦而冷峻的脸。 Devil·Victor[大卫·维克托]一动也不动。 阿星很难去形容那个陌生男子的样貌——那种冰冷寒厉的气质,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一头爆炸的金色卷发下,是有棱有角的眉骨与宽大的额头。 像是翡翠宝石一样的绿眼睛,深深陷在富有立体感的高耸鼻梁两侧。 嘴唇厚实而有肉,下巴与颧骨略显消瘦,像个作息规律却长久节食的厌食症患者。 和江雪明给阿星的感觉完全不同—— ——如果说江雪明大哥像是一块纯净的冰。 眼前这位维克托老师像是一杯透着绿色幽光的苦艾酒,光是五官与气质,就给他一种梦幻的感觉。 维克托老师的一只手按在门把上,掌骨宽大,骨节粗粝。佝偻着身体,探出脑袋来,像是藏匿在门内,往门外同步流星对视着。 那对绿色的大眼睛里,透着冷漠而轻蔑的眼神。 步流星又害怕又欣喜,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这位作者当成了心目中的偶像。 “维克托老师!没想到我真的能...真的能在这里见到您!” 他脱下帽子,慌乱的佝身点头行礼。 大卫·维克托没有任何正面回应—— ——他只是单单往门外扫视,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了。 维克托老师这才走出来,正儿八经的走到步流星这位莽撞的读者面前。 他穿着一身睡衣,背过右手,十分有礼貌的样子。 他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依然要仰头看阿星。 他把玩着手中的钢笔,那似乎就是BOSS赠予他的棍棒,对着阿星看了又看,依然没有说话。 步流星被维克托老师盯得内心发毛——感觉不太对劲。 明哥说过,在地下乘车多年的旅客,心理都会出点小毛病。 或许维克托老师也是一位履历丰富,去过许多地方的老乘客,才会表现得如此古怪吧? 阿星定下心神,要自我介绍。 “维克托老师......我是您的读者!” 没等阿星说完—— ——大卫·维克托打断:“保持安静...我正在观察你。” 阿星还想套个近乎,他记得芳风聚落里的武装雇员大卫·伯恩也叫这么个名字。 “维克托老师,你知道世界上有多么巧合的事情吗?我到车站来,见到的第一个安全员也叫大卫...哈...你说这是多巧的事情呀...” “我说——保持安静。”维克托老师踱步绕圈,在步流星身前身后佝身探头,上下扫视。 阿星越来越紧张了—— ——他不明白维克托老师的用意。 他偷偷去窥探这位作家的神态,却看不见任何杂念,神情笃定认认真真的,仿佛真的在观察一件雕塑,或者艺术品那样——维克托老师的眼里,似乎只有对艺术的热切追求。 “当我遇见有趣的陌生人时。总是忍不住去仔细观察他们的样貌,想搞清楚他们的行为习惯和微表情。”维克托老师解释道:“恕我冒昧,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或者你现在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知道了什么叫礼貌——拜会陌生人时,请你先报上自己的名讳。” “我叫步流星!维克托老师!”阿星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终于从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中解脱,也松了一口气。 他内心暗暗想着—— ——刚才那种被人死死盯住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晓,就不必像冗长沉余的废话文章一样过多赘述。”维克托老师依然背着手,昂首挺胸站直了身子。 他用四十五度角的侧身像,迎接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就像是黄金比例的侧身油画那样,不徐不疾地开始交谈。 “初次见面时,我便有个不情之请。” 步流星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听到维克托老师有事相求,那再好不过——毕竟雪明大哥说过。 人都是要互相帮助的嘛! 说不定只要帮了维克托老师的忙,那太阳时报里的小说,岂不是可以提前看到了?! “您说!维克托老师...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请求你做的第一件事——”维克托老师指正:“——就是用[你],而不是[您]来称呼我。” “哦...这个好说。”步流星挠着头:“为什么啊?我是尊敬您...” 维克托咬牙切齿,再次不耐烦地打断道:“因为这种莫名奇妙的敬称会让我感到焦虑和困扰——请不要再用那种轻浮放荡,像是对待明星偶像一样的称谓来和我交谈了。步流星,你可以直呼我的大名——你我皆凡人,生在天地间。” “哦...哈哈哈...呵呵...”阿星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没错,就是压力。 在面对维克托老师时,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这只手并不会直接掐死他,但是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与雪明大哥相处时,初次见面的时候,阿星也感觉到了类似的压力,但是随着深入了解,时间越来越长——这种压力就消失了。 或许这就是乘客们为什么会害怕雪明大哥的原因。 大卫·维克托老师身上,也有同样的力量,也许维克托老师与雪明大哥的精神力不相伯仲。 “还要与你相求的第二件事。”维克托先生说起工作上的小麻烦:“我在写作时,遇见了一点我自己无法单独解决的困难。” “哦!写小说!我喜欢的!”步流星又兴奋起来,想绘声绘色说点什么。 ——他立刻被维克托老师那种噤声手势掐住了喉咙,再也不敢说话了。 维克托让开道路,将大门彻底打开。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你进门与我详谈。” 步流星往门内看去—— ——那是一个简约却不简单的工作室。 门内的摆设非常的诡异,为什么用诡异来形容呢。 因为书桌台的旁边是厨架,厨架的旁边是浴缸,浴缸的旁边就是床。 车厢顶部的大灯照着天花板的油画,那是梵高画的星空。 除此之外淋浴室和马桶也挤在这个狭窄的私人空间里。 一条鲜红的地毯笔直的往门内延伸过去——直到车厢的尾巴,这就是列车的最后一节了,车厢尾部的安全门被拆掉了,能从这扇门里,看见路上飞逝而过的风景。 “从你身体的反应来看。”维克托老师踮起脚,在阿星耳边说着悄悄话:“似乎你在害怕,想来也是,我自以为是个孤僻古怪的人——如果我的莽撞邀请让你感到冒犯,就请原路返回吧。但是还请你保守秘密,不要将我的行踪宣扬出去,不要告诉车上的任何一人,我不希望在创作时被更厉害的敲门声惊醒。” “不!不不不!”步流星抿着嘴,鼻子猛吸气,像是红了眼睛的斗牛,“维克托老师要我帮忙,我怎么可能会拒绝!” 说罢—— ——阿星就闯进了工作室里。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像是在斗气,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能耐,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就坐在书桌旁的客位。 他卷起袖子,装作和回了自己家一样,随性自然的伸懒腰打哈欠,好比立刻就要安心得睡下去了。 他大大咧咧的嚷嚷着:“维克托老师!我已经坐在这里了,我准备好啦,你刚才讲,是写小说遇上了难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维克托带上大门,依然背着右手,不慌不忙坐回了主人家的位置上。 “步流星,你身上有两种香水的味道,一种是古驰的蛇之谜?另一种是迪奥的旷野?还是桀骜?我记不太清这些奢侈品的味道,但我依稀能认出来......” “哦...”阿星有点尴尬,这本来是他用作给女孩子们闻的香水,“另一种是桀骜运动型的...” “那么就说明我想的没错,我找对了人。”维克托老师固执地背着右手,单单用嘴咬开了钢笔盖子,在稿纸上做记录:“步流星,你应该是感情经历丰富的人。” “是的...何以见得?” “你的泪腺发达,眼角的毛细血管很多,鼻咽管的位置和眼周边多肉,那是经常哭的特征。一个爱哭又有钱的帅小伙子,会经常有猎人找上门。” “好像...是这么回事...维克托老师。” “这下事情就好说了,我想知道,失去恋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维克托提起钢笔,凑到步流星面前,信誓旦旦地说。 “请将你的经历告诉我,失去恋人,和恋人生离死别,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可以详细一些就好了,如果可以详细到,像是把胸口剖开,把心掏出来仔细看一看就好了。” 阿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靠,维克托老师突然就这么冲上来,让那种压力变得越来越恐怖。 一下子,阿星的冷汗从额头往下巴淌。 维克托老师又坐了回去,是察觉到了这个小家伙紧张兮兮的细腻情感。 “抱歉,我有些偏执,但是我感觉自己真的很失败,我并没有任何感情经历,更不了解女人—— ——我在太阳时报连载的所有小说都是为了服务男性读者,从来没有考虑过女性读者的感受。 ——此次动笔,是为了写出以往从来都没碰过的恋爱题材。这不是什么大胆的尝试,只因为我想要杀死过去那个平庸懒散的自己。” “你说的是,我看到的那个故事吗?”步流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就是那个...断手的故事?” “是的。”大卫·维克托慎之又慎地形容着,对待自己的故事时,就像是捏着手术刀,要去做手术那样谨慎:“我连它的书名都没想好,本着试试看的心情就发去报社了。可是...” 突然一下子—— ——维克托从极度的平静,变成暴怒的狮子,从喉咙中发出凄厉的嘶吼。 “可是报社的编辑居然看都没看一眼!就把我的底稿发在了报纸上!” 由极端的冷,到剧烈的热,几乎只用了一秒钟。 阿星惊得说不出话。 他只知道,雪明大哥与他嘱咐过,地下的乘客们脾气古怪性格强烈,但是像维克托老师这样的人,他是第一次见。 “我不会要求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去理解我那种躁郁不安的心情。”维克托老师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声嘶吼是阿星的幻听,“我也不会要求你与我产生什么多余的共情,步流星,我尽量将事情的原委,都清清楚楚说给你听了——但是,作者未经修改的一稿,就像是作者的屁股一样,他们居然把我的屁股,堂而皇之的放在了报纸上!” 这种强烈的执念,还有羞耻心,这些情绪都如洪水猛兽,让阿星坐立不安。 维克托老师紧接着说:“这是一个错误...我原本希望这个故事经过千锤百炼,它有页头标题,有副标题,有完整的寄语和引言,而不是马马虎虎的,用口罩作围裙,说[命悬一线]的粗糙立意。” “或许...读者不会太...”阿星好不容易接上话:“不会太在意的...维克托老师,你是不是...太过敏了。” “可是我在意...”维克托煞有介事,两眼满是血丝:“我非常在意啊...我若是将你的屁股拍成照片登上报纸...” 阿星:“还有这种好事?”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十来秒。 ...... ...... 维克托老师又恢复了平静。 “总而言之,我希望你能将我的牢骚话听完。 我彻底陷在了这个粗糙的故事里,连载已经开始了,我陷在一种赶鸭子上架的焦虑不安里—— ——步流星,我已经将一稿修改成三稿,报社的主任也和我道过歉了。 但是在这个爱情为主题的故事里,我缺失了一样东西,假货就是假货,我的笔法再怎么故弄玄虚,也成不了真。” 维克托絮絮叨叨,情绪失落用钢笔指向车厢的尾巴,指向那道缺失的尾门。 “从这扇门往外看,我能获得很多灵感,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生命的真谛—— ——我看见人们在此地结婚生子,看见纱羊或贼鸥和蝙蝠在洞窟中成双成对。 ——我看见生命的诞生与消失,都离不开爱情这一环,我的灵魂里缺失了这个女性角色,我的作品就像是它的主题一样,只有一只断掌。” “这个...恐怕我很难帮上你的忙了。”步流星尴尬地笑笑:“维克托老师,我不是女人,更不知道女孩子恋爱的时候在想什么...你要向我找素材的话,那我也只能谈谈男孩子恋爱时的胡思乱想。” “......”维克托老师沉默着,单以左手撑着下巴,咬着笔杆子,眼神阴仄的沉默着。 阿星也不敢说话—— ——他斜着眼,不愿和维克托老师那种压迫力极强的眼神对视。 兀然看见地毯和地板的交界处,有一连串的暗红色。 这叫阿星多留了个心眼,瞳孔也开始微缩聚焦。 那一串黏腻稠厚的红色液体——是血。 阿星别的本事没有,挨打流血的经验还是很多的,在暗黄色灯光下的猩红流体,慢慢浸透到地毯里,在红色地毯的毛料中留下更深的暗红色,以至于一开始进房间的时候,他也没发现这些血迹。 这一切,让阿星更加坐立不安。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那些血是谁的?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要通知乘务员吗?就在这里?还是离开之后再给雪明大哥打电话呢? 我得想办法脱身...可是直接离开,会不会让维克托老师起疑心呢? 长久的沉默中,只有列车的铁轮与轨道交杂出震耳欲聋的打击乐。 阿星试着不让自己去看那串血迹,想要移开目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几乎要将他逼得站起身,要立刻从这个狭窄又诡异的工作室中逃走。 他又窥见天花板的星空油画下,一侧的书架展览柜上,若隐若现的藏书。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要从这压抑诡异的氛围里脱身,“维克托老师,我想去看看你的藏书,可以吗?” 维克托依然在沉思,依然是那副遇见难题时的焦虑神态:“嗯...看完记得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步流星吁出一口气,仿佛从电刑椅上滚落,缓缓走到书架前。 他小心谨慎地避开了地毯上的成串血迹,勉强能从空气中的熏香里,嗅见一点点血的铁锈味。 ——没错,就是血。 他再次确信,大卫·维克托的工作室里有血。 他战战兢兢地摸到柜门,从昏暗的灯光下,难去辨清柜子里的书目名称,只能看见一个个巴掌大小的厚实本子,整整齐齐的列在其中。 阿星一个劲的打哈哈,像是发现了宝藏:“这些就是维克托老师的写作灵感吗?” “是的。”维克托应道,“是日志。” “是...”步流星一时间没缓过神来,手已经拉开了柜门:“乘客的...” “日志?” ...... ...... 柜门中飘出书页独有的芳香,每一本日志都写着一个名字,一个陌生乘客的陌生姓名。 它们密密麻麻挤在书柜里,起码有两百余本。 步流星感觉身体僵死,再也动弹不得一步,他背心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灵衣,化作一团阴寒的水渍。 ...... ...... 他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只是盯住维克托老师的身影。 那个大作家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阿星。 左臂撑着下巴,依然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右臂的腕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只留下一点皮肉,将手掌吊在半空。 从腕口平齐的创面来看,是一刀切断,没有任何的犹豫,还因为神经元的活动,这只断掌在不自然的颤抖抽搐着。 血液源源不断的从那个创面流淌下来。 可是大卫·维克托浑然不觉,依然在思考写作上遇见的难题,就算是气色越来越差,越来越虚弱,也从未发觉身体的异常。 ...... ...... 阿星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癫狂指数在飞速增长,身体的肌腱也因为大脑紊乱的电信号不听使唤,好像整个人都僵死了。 他看向工作桌上的稿件。 那本应该是维克托老师修改之后的第三稿—— ——难道说...... ——难道说,维克托老师只是为了改稿,为了写一只断掌,真将自己的手掌切下,当做写作素材来观察? ...... ...... 在一瞬间,那种诡异莫名的吸引力又出现了。 阿星几乎无法把视线从稿纸上移开,这种巨大的吸引力和巨大的恐惧心,像是两位冷酷又性感的行刑者,将他的身体按回了电刑椅。 他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顾忌——忘记了犰狳猎手的特征,忘记了这间狭窄工作室里所有令人隐隐不安的元素。 他感觉被人掐着喉咙,按住身体,坐回了客人的位置,几近于渴求,像是失水的鱼儿,对维克托老师恳求。 “我好想知道...我好想看一眼,看一眼修改之后的稿子是怎样的......” ...... ...... “不行,恕我不能答应这个请求。”维克托老师的神态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变化:“这封稿件在正式登上报纸之前,都只能算是半成品。” “哪怕是半成品...我也想看一眼...我不在乎的...维克托老师......”阿星的声音颤抖着:“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维克托老师,你难道是个犰狳猎手吗?你杀过人吗?在这间工作室里,我感觉非常非常压抑,非常非常害怕,可是这些恐怖的情绪都无法让我离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真的很想看......” “那么...”大卫·维克托举起茶杯,依然是那副严谨自然的表情:“步流星,我们来一场公平对决,在这场对决中,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作者,你也不是什么追逐偶像的读者——我们只是两个骑士。” 阿星疑惑:“对决?” “我要去处理我的伤口。”维克托举起血淋淋的断掌:“为你准备一杯提神醒脑的白夫人咖啡——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听过,纱羊小工说过这个东西。”步流星想起黄金乡车站的商贩,曾经卖过这种玩意。 “它是民间自研的万灵药,效果不如车站的好,但是能对付一些小灾小病。”维克托老师捧着断掌,要往门外去,“白夫人是癫狂蝶的幼虫,它的名字来自神秘古老的民俗传说,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维纳斯的雕塑与红山文化的女娲石,都有像是葫芦形状的肥胖丰腴雕塑。” 阿星从乘员手册上也见过这些信息,好好记下了。 维克托老师喝下茶杯里的咖啡,捂着手臂将它接合,一呼一吸的功夫,手上的伤口就痊愈了。 骨质生长的声音像是风吹沙。 肌肉黏连的声音像是雨夹雪。 “洛塞尔维纳斯或辽宁喀左东山的陶塑女神,加加里诺维纳斯或摩尔达威亚的死亡女神,它们都有同一个名字,都叫做白夫人。” 维克托老师给阿星解释完这些民间的万灵药出处,接着说出决斗比武的约定。 “我为你准备这杯咖啡,大概需要六分钟到十分钟的时间—— ——如果你能忍耐住,不像什么地痞流氓一样,去我的书桌上脱下我的裤子,偷看我的屁股一样来偷窥我的底稿。就算你在这场决斗中胜出。” “奖品呢?”阿星听见这古怪稀奇的赌约,立刻兴奋起来。 “我愿意与你分享我修改之后的稿子,在它登上报纸的版面之前,偷偷的与你独享。”维克托老师嘟着嘴,像是见着猴急的无礼嫖客那样隐隐不快。 步流星兴奋地站了起来:“好!这个挑战我接下了!” “但是...”维克托老师话锋一转:“如果你输了,我要你交出乘客日志,让我抄写一遍,送去我的书柜里。” 步流星十分惊讶,因为这个赌约的代价不能用不痛不痒来形容,对他来说简直是毫无影响——如果江雪明知道这小子脑子里的想法,肯定会把他的屁股撅出几个拳头大的包。 “就这?” “你不要理解错了。”维克托老师离开工作室之前,还特地提醒了阿星:“我要的是完整的乘客日志,包括你脑子里的回忆,回忆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这份日志,我自有办法从你颅中取出。” 虽然不太明白维克托老师在说什么,但是阿星从不会畏惧这种正面挑战,他从来没在怕的,超勇的。 “维克托老师,你尽管去给我做咖啡吧!我会乖乖的,像是骑士一样守护你的屁...守护你的底稿的!不光是我自己不会偷看,别人也休想提前看到!” “你能理解我说的话,能与我一字一句表达的内在含义产生联系真令我感动——这是一场决斗,你务必打起精神,是你我之间的——” 大卫·维克托带上了金色大门。 “——[Tournamen(feat. Patrick Bartley)·骑士比武]” 正文 Vol·8 [Tournament·锦标赛] 步流星就坐在书桌旁,一动也不动。 他紧张不安地咬着指甲,低头望见护命符上的红宝石在闪闪发光。 此时此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桌面上的稿纸对他来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那种古怪的吸引力已经超出了寻常事物的范畴——绝非是他的阅读欲望在作祟。 就像是饥饿感,口渴的感觉,在街上看见穿着超短裙的大美女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将眼睛瞥过去多看一眼。 他的嘴唇干涩,两眼发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对阿星来说都是那么的漫长。 “不能看...绝对不能看!” 这个时候,步流星才明白维克托老师说的“骑士比武”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忍耐比赛。 ——而是他们两者精神力的比拼。 那些稿纸绝对有问题,有非常强力的魔术,或者超能力附着在上面。 阿星面色凝重地看向书柜,那里面摆满了其他乘客的日志。 从更书架的角落深处,更暗的地方中窜过几道黑影,似乎是老鼠。 那些细碎的声响激得阿星神经过敏,两眼通红。 如果乘员须知上的描述没错——那么毫无疑问,大卫·维克托是一位犰狳猎手。 在维克托老师离开之后,那种压迫感也渐渐消失,使得步流星的大脑能在恐惧中找到一丝清醒。 想起刚才这十几分钟的经历,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或许有许多乘客和他一样,被太阳时报上的文章吸引,就像是嗅见腐肉味道的昆虫,主动撞进了食人花的嘴里。 想明白这些—— ——步流星立刻拿出手机。 可是拇指停留在解锁键,怎么都按不下去了——此时此刻,他感觉十分羞愧。 “和雪明大哥分开时,我答应了他,要去其他乘客那里碰碰运气,可是我在干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拍打着两颊,想从稿件的吸引力中醒觉,又懊恼又伤心,气得直跺脚。 “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他说过,要是我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他会很开心的...我很少很少能见到雪明大哥笑出来,能让他笑出来的事情,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他终于能理解—— ——那个厕所门外替他守住衣服的老乘客,为什么总是喜欢自言自语。 在这个地下世界,有很多致命的诱惑,引人疯狂的追逐,有时候,连大脑都会背叛自己,将错误的信号和错误的指令信以为真。 只有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不断的强化印象,才能不被迷离的幻觉所主宰。 就在步流星痛定思痛,要起身离开时。另一种强烈的羞愧感牵绊着他的双腿。 就像是被两只阴寒的手掌抓住了脚踝,他再也走不动了。 “我答应过维克托...要帮他看守这份稿子。” 步流星的呼吸愈发沉重,从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身上,传出一声声喘气如牛的呼吸声。 “从一见面,老师就没和我摆过任何架子,他向我这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倾诉烦恼请求帮助,哪怕他是一个犰狳猎手,哪怕他是敌人,我接受了这次挑战,就绝对不能认输食言!” 时间还剩下五分钟—— ——最快五分钟,最迟九分钟,维克托就会回来。 “他为了写好故事,把自己的手给切开了,就像是完成对读者的许诺一样,老师要做个言而有信的人,要写出活生生血淋淋的断掌——很疼吧?一定非常疼...” 步流星抿着嘴,双手互抱,眼神怒火中烧绝不认输。 “我怎么能辜负他的期望——答应了他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我该怎么战胜他?” 他紧张地吞咽着唾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逐渐向书桌上的稿纸偏移。 “就算老师是个猎手...我也要等到决斗之后,问个清楚明白,再考虑要不要给他一拳——老师只有一米八的身高,看上去一点都不结实,论打架我根本就不怕他。” 他猛地伸手,托举下巴,强行将脑袋掰正。 “不行哦...步流星...” 阿星恶狠狠地对自己说。 “你不可以偷看,不要急躁。” 就在这个时候—— ——大卫·维克托又回来了。 ...... ...... 那个行为举止怪异的大作家推开门。 步流星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立刻站起来。“老师!你回来了?这是算我赢了?” “不...”维克托面露歉意:“列车刚开进北境七十区,有点冷,我回来换衣服,而且只穿着一身睡衣去餐车,恐怕不礼貌。” “哦...原来是这样。”步流星又坐了回去,不安地盯着防水手表上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两分钟。 维克托换完衣服,才慢悠悠的走出门,临别时对阿星提问。 “不好意思,让你白高兴了,你没有偷看我的底稿吧?” “放心吧,老师!”步流星立刻回答:“我不会看的!不论你回来换几次衣服,我感觉很好,再要我守半个小时都没问题!” 听见阿星的回答,维克托在门旁,表情是怅然若失,有种深深的失落感,过了好久才从那种悲伤的心情中恢复过来,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不错哦...真不错,步流星,你的眼神真的很不错,如果我能拿到你的日志,那一定是非常精彩的人生!” 阿星多问了一句:“老师...你...” “是的,我是一位猎手。”维克托堂堂正正直言不讳:“为了写出更厉害的故事,我通过一次次比武决斗,赢下你们的日志。就像是著名的作者海明威,他抓住好朋友羞愧难当的风流韵事,冒着友情决裂的风险,也要把这些素材写进书里,变成读者的一桩美事。” 阿星沉默着—— ——他很少会完全沉默,完全安静下来。 等维克托离开,正儿八经的去准备咖啡,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散之后,阿星终于警觉——这场比武才算正式开始。 “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输了...” 他慌慌张张的打开手机,翻弄日志。 他和江雪明的手机数据互相拷贝过,是两人共通的调查记录,不可能分割出一份单人日志。 里面有许许多多江雪明的信息,有他和迦南夫人的[风流韵事],还有江白露和万灵药。 他细细想着,这些东西要是上了报纸,对雪明大哥来说,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 ...... 大卫·维克托一路往餐车走。 他通过一节节车厢时,原本热烈喧闹的客人们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直到他离开,客人们才从那种压迫感中回复正常,私下轻声细语的议论着。 “那是贵宾车厢里的VIP。” “是哪一位呢?” “大卫·维克托——BOSS非常喜欢他,是一位翻译。”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喉咙...” “这些贵客身上总有种近乎癫狂的执着,真是令人不安。” ...... ...... 维克托先生已经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他换上了小礼服和紧身皮裤,气质很精神。脚上是大红色的翘头布靴,黑漆漆的软绒围脖与银器发饰衬着那头金色大卷毛,腰上还有十七块银牌装饰扣做成的皮带,一手耍弄钢笔,一手提着方形医生包——显得十分张扬。 从北境的寒冷地块,车厢外吹进来带着霜雾的寒风——不少客人已经把车窗拉下,见到这花枝招展的风骚作家经过时,却不由自主地缩头佝身,躲去冰冷车窗那一头。 ...... ...... 维克托来到餐车,从厚重的医生包里掏出白夫人咖啡的几样原料——开始制作咖啡。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明刚刚进入餐车——他还是不放心,想到步流星被各种东西迷得找不着北的样子。雪明只等了十来分钟,就决定起身去寻。 直到雪明在餐车撞见这衣着古怪的金发大卷毛。 与其他乘客不同的是——这个金发大卷毛没有主动避让的意思,也一点都不害怕。 这让雪明多留了个心眼,扮起营业的假笑,主动打招呼。 “你好!先生怎么称呼?” 维克托摆弄着餐桌上的瓶瓶罐罐,并没有搭理江雪明,全情投入咖啡的制作过程。 江雪明凑到近处,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不徐不疾地追问:“你好!我叫江雪明,先生怎么称呼?” “大卫·维克托。”听见来人报上真名实姓,维克托也颇有礼貌的回话。 江雪明接着从衣兜里掏烟,却被维克托用眼神喝退。 于是雪明收好香烟,也没有拿出手机亮照片,不希望留下什么奇怪的尾巴。 他接着问。 “维克托先生,你见过我的朋友吗?” “他长什么样?” “个子高大,一米九的大块头,看起来很讨喜,很亲切。” “眼睛很大吗?我不确定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是的,眼睛很大,穿着乘客的通用灵衣。” “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不太聪明的样子,很爱哭,容易发火上头,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是你的朋友吗?” “很重要的朋友。” 紧接着,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话。 维克托像是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雪明。他好比一台扫描仪,想要看清楚雪明身上的故事。 江雪明则是不避不让,绕了一个圈,绕到维克托的身侧,将大半个过道堵住了。 ——如果雪明不让开,维克托是没办法原路返回的。 ...... ...... 维克托终于回答:“嗯,他在我的那一节车厢。” “你在给他煮咖啡?”江雪明反问,“能带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维克托接着说:“估计要几分钟时间,劳你帮个小忙?回答我几个问题。” 江雪明接着答:“没问题,要我帮你做什么,有问题你也尽管问。” “你的朋友喜欢什么口味的?” “十三分糖,他很喜欢甜食。” “酸度呢?” “这得问他的侍者,我不懂咖啡。” “那就按照正常的来,他对咖啡拉花和搅拌方式有讲究吗?” “这也得问他的侍者。” “那帮我找两包糖和两盒奶,可以吗?” “没问题。” “江雪明,你想找他,怎么不给他打电话呢?” “我要他去车上认识一些新朋友,打听打听咱们的目的地是什么个情况,可是突然给他打电话,恐怕会影响他的社交质量,维克托先生,你仔细想想,如果你和这个小伙子谈得正开心,他突然要接个紧急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恐怕会扫了你的兴。” “你说的没错,想的很周到。”维克托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 ...... 就在烹煮咖啡的这几分钟里。 江雪明感觉十分奇妙——他和这个陌生人聊的非常舒服。 对方烹煮咖啡的手法,对待食物的态度都非常认真,是个相当专业的咖啡师。 只有一点疑问—— ——雪明能从这家伙身上嗅到流星身上的香水味,还能嗅到熏香和血的味道。 他没有立刻去点清这些尖锐恐怖的特征,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维克托先生自己开口。 如果步流星已经遭遇不测,他做不了什么,如果步流星还在对方手上做人质,他也做不了什么。 在这种尴尬的社交语境里,他感觉自己非常被动。 他只得从各类话题中去旁敲侧击,寻找安全感。 “维克托先生,你是一个咖啡师吗?我看你做咖啡的手法很专业...” “不是的,我是个为报纸写文章的作者,主要写的是小说,咖啡能让我镇静,也能让我兴奋。” “嗯...” 维克托多问了一嘴,“江雪明,你好像对我很不放心。” 江雪明多解释一句,“出门在外总会有种不安心的感觉。” ...... ...... 从[比武]正是开始。 才过去了短短三分钟。 咖啡的滤液从容器中滴下,落在闪闪发光的白夫人溶液茶汤里。 维克托接走了雪明口中关于[不安]的话题。 “好像是上课时老师抽查背诵鲁迅的课文,你恰巧记得《野草》的每个字,可是心中还是会隐隐不安对吗?” “这个说法挺奇妙的。”雪明看向咖啡杯里的液体,“维克托先生你给我详细解释解释?”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于两点,其中之一可能是老师根本就不会抽背《野草》,或许需要背诵的课文是《呐喊》。”维克托找不到汤匙,在桌台前犯了难。 江雪明立刻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和维克托一起翻找橱柜里的餐具,他接着说:“对,我在这趟列车上,只怕各种意料之外的麻烦突然出现。” 维克托先生一边找,一边把话给说完了,“第二点呢,就是你把两篇文集都背好了,结果老师虚晃一枪,根本就没打算点你的名。” “是的...我为这趟旅程准备了很多很多东西,如果它们用不上,反而有种浪费时间的感觉。”江雪明找到了一对筷子:“维克托,你是准备搅拌咖啡吗?用筷子行吗?这里没有汤匙了。” “不可以哦。”维克托眼神和善,尽心尽力地解释道:“汤匙是汤匙,筷子是筷子。和课文一样,不能混淆。哪怕只是搅拌的程序,也会让咖啡变成不同的味道。” 这番严谨认真的态度,让江雪明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你说的对...我...” 下一秒,江雪明就愣住,再也没有说话了。 因为他分明看见,维克托身侧的桌台上,那杯咖啡原本是混沌一片,有荧光和奶渍,还有许多杂乱的褐色斑点。 当他们低头去寻找汤匙,又抬起头时。 就这么几十秒的功夫—— ——咖啡已经搅拌完了。 有那么一瞬间,在灵衣的保护下,雪明的灵感已经被层层叠叠的通灵衣料包裹起来,他还是能感觉到—— ——维克托先生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帮助他完成了咖啡的搅拌工作。 就在刚才,雪明隐约能从茶壶冒出来的水雾里,看见一条若隐若现的鞭形轮廓,那似乎是一条尾巴。 它像柔软无骨的长虫,是鲜红火焰构成的灵蛇,尾尖的形状好比一颗放荡轻浮的桃心,刚刚从咖啡杯中离开。 ...... ...... 这种非凡的灵感刺激,让江雪明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维克托身上似乎寄宿着某种恶魔。 “一杯做好了,还等它放凉一会,我要做第二杯。”维克托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捣鼓容器,“估计还要几分钟。” 江雪明不再主动开口,只当一个聆听者。 维克托在厨台忙碌,又说起同理共情的事情。 “其实我和你一样,江雪明——我的生活也有很多很多[不安]的感觉。” “我为太阳时报写小说,每当我开始写作,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来了,像神扼住了我的喉咙,却不会彻底的杀死我。” “稿件递出去的时候,它会不会被退回,会不会未经修稿就登上了报纸。” “在这种窒息的恐慌中,直到成稿修改完毕,我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上岸,得到了短暂的安宁。但是那种安宁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立刻就会有更强的危机感朝我涌来。” “有没有人在意我的作品?” “不会吧?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吧?” “看不到读者的庆贺书信,或者连一条评论都收不到,哪怕是差评,这些都会让我越来越不安。” “每当看见其他热门刊物,我都会震惊于那些作品与作者的奇思妙想,进而更加的不安。” “我心中的思虑百转千回,只想费尽心机如何将他们的读者,偷也好,抢也好,用我的文字巧取豪夺劫掠过来!” “只要有人回应我,哪怕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批评,我也会开心得像是吃了焦糖玛奇朵一样甘之若饴,那是我敞开心扉时,得到的回应,能让我更好的审视自己的内心——谢谢你,江雪明,谢谢你能听完我这些牢骚话。” 说到这里,时间也差不多了—— ——维克托转过身,将第二杯咖啡挡在身后。 “江雪明,我们来到地下冒险,会遇见很多很多危险又恐怖的东西,光是一味的防守,这种[不安]的感觉会越来越强烈,会慢慢把你逼疯。” “我算是你的前辈,BOSS也要我们这类人找机会去指导乘客们,如何在这个地下世界生存下去。” “用我的亲身经历来讲,能在这种[不安]或[癫狂]中依然保持理智的诀窍,并不是理智或思虑。” 只是一不留神,江雪明又错过了维克托的魔术表演。 等到维克托回头整理餐盘时,第二杯咖啡也搅拌好了,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过汤匙。 只听见维克托轻声细语,在前方引路,好声好气地形容着。 “我用写作的方式战胜内心的恐惧,那些悚然可怖的怪物或灵灾,让人胆战心惊的离奇现象,这一切都使我的创作欲开始燃烧,内心源源不断地涌现出勇气。故而我认为——找到勇气的寄托之物,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给你的朋友准备了一份礼物.” 江雪明:“是这杯咖啡?” 维克托:“比咖啡更重要。” “我应该替我的朋友谢谢你。”江雪明诚恳地应道,“看来他能在这趟车上遇见你,是非常幸运的事。” 维克托强调着:“只要你的观察力够强,幸运的机会随处可见,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幸运女神这个婊子青睐的也是勇者。” 两人一路往前走,往车厢的更深处走。 只是周边的乘客们遭了大罪,他们几乎是叠罗汉一样,躲在车厢各处,甚至有人已经爬进了行李架,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 ...... 此时此刻—— ——步流星勉强捂住了双眼。 他确信桌台上的稿纸,一定是什么邪恶巫师的魔法书。不然自己这双手,这对眼皮,怎么会完全不听使唤呢?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阿星觉得大脑的精神力消耗极快,就像是连续熬了几天几夜,身体却没反应过来,依然保持着兴奋的状态,不肯休眠。 “不能看,不能看它,不能看它!”他反复提醒着自己,不可做出逾越骑士礼仪的事。 可是他的心中好似住了一头吠春的猫咪,窥探稿件的欲念根本就无法磨灭。 他努着身子,把脑袋埋在大腿里,试图对抗这种情绪失控的恐惧感。想在黑暗的环境中去转移注意力,躲到幻觉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窸窣杂音把他野蛮的拉回了现实。 因为强烈的好奇心,他猛然抬起头,不由自主的看向桌台——声音就是从书桌台面传过来的! “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探身去详看,望见书桌上的异物时,几乎灵魂离体。 整洁的稿纸由一个黑色信封裹住,只露出它还未封口的叠面。 火漆油蜡的小方盒旁边,蹲着十来只肥大的老鼠,正在啃食底稿的信封。 它们不带尾巴来算,几乎有二十厘米的体长,个顶个的营养过剩。 步流星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皮毛油亮的肥老鼠。 那一句“畜牲”还没来得及喊出口。 阿星硬着头皮抓起台灯猛地挥打过去,胸前的辉石喷吐出鲜红的光焰,像是怒火在熊熊燃烧。 鼠群乱做一团,在台灯爆裂的玻璃碎渣里吱吱乱叫,又像是被什么鲜美的食物吸引过来,在步流星狠厉的挥打下,鼠群时聚时散—— ——哪怕其中已经有老鼠变成了肉泥,其他老鼠就像是中了咒,不畏死亡的威胁,前赴后继地往黑色信封扑咬。 “你们这些畜牲啊!要害死我了!”阿星的手里还剩下半个台灯提把,一副又惊又怒的模样。 他从鼠群中抢过信封,看见黑色的信封上排着密密麻麻的咬痕,看得他头皮发麻。还有不少老鼠挂在上面。 他一巴掌一个,将这些热情催更的啮齿动物都拍下地,又有老鼠顺着那拍击的力道狠狠咬上他的指节,带走一块肉还不够,要抱在伤口磨牙吮血! 他一时疼得咬紧牙关,将手上的畜生捏得两眼暴突失去气力,再扔下地跺碎脑袋,这些悍不畏死的老鼠才稍稍消停下来。 原本信封还算完整,刚才打出去的那几巴掌,在底稿的封页上撕开好几个大口子,能隐约看见正文的标题。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阿星慌乱的看着手里破破烂烂的底稿:“这下可解释不清了!” 他低下头,想去找几头老鼠的尸体证明他的清白——却突然发现,刚刚还留在地毯上的“鼠肉饼干”已经所剩无几。 还有几块尸骸的碎片,刚刚被其他老鼠拽进了床下,躲到了更深的阴影里。 它们踩着维克托老师手臂中淌出的血污,把地板和地毯搞得脏兮兮的。原本还能看清靴子跺地爆出的鼠浆痕迹,现在什么都认不出来了! “维克托,对不起...”步流星既懊恼又委屈,“这下恐怕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他的手在颤抖,捧起信封书页。细细想着——到底是怎样的故事,能让这些老鼠都不畏死亡的威胁,仿佛中了魔法陷入疯狂,踩着同伴的尸体都要来看一眼?!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从如梦似幻的魅惑邪典前移开了目光。 “大卫·维克托,如果这些老鼠,是你在骑士比武里,偷偷耍赖使诈用出来的阴招把戏,要栽赃于我——诬害我去偷窥你的底稿,偷看你的屁股,那你真是看扁我了!” 他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斗志——如阿星与雪明大哥初次见面时说的话。 “我感觉胸口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炙热的情感要从中喷涌而出!” 他将书信塞进灵衣,紧紧贴在胸口,猛然掀开工作室里的床铺,带着铁架一块掀翻。 “这不是你我好勇斗狠,要争个你死我活的[Tournament·骑士比武]——” 床下慌乱的老鼠四散而逃,又感知到那邪典的存在,要聚成一团,像是在示威逞凶,对着步流星齐齐亮出了尖牙利齿。 他佝下身,眼睛跟着散乱的鼠群来回跃动,最终锁定了目标。 “——而是我必须战胜不成熟的自己,才能拿到最终冠军的[Tournament·锦标赛],我已经扼住它的咽喉。” 他的肉掌在一刹那被这些凶悍的老鼠咬得稀烂,大拇指下的金星丘和腕口都留下了血淋淋的伤。 他猛然将其中三头乱窜的肥大老鼠,紧紧抓在手中。 手中的老鼠不自然的抽搐着,在作吞咽的动作,却因为他粗大的指节死死掐住了喉口, 稿纸的信封包装碎片吐出来,又立刻咬回嘴里,这些畜牲仿佛中了邪咒,在不断重复吞咽的过程。 ...... ...... 维克托推开了工作室的大门,江雪明跟着进去。 两人进门,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阿星半跪在地,跪在书稿面前,将信封的最后一块碎片拼上,他的身后密密麻麻排列着数十只老鼠的尸体。像是骑士出征,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战利品。 整个房间已经被他掀得底朝天,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用蛮力把这个工作间拆得稀碎。 他的双手满是啃咬疮疤,一些伤口的极深处,已经能看见白骨。 未见其人抬头,已经听见他的轻声呢喃。 “大卫·维克托,胜负已分!” ...... ...... 他拼好最后一块碎片,胸前的玫瑰辉石也不再发出光亮。 “我们的对决结束了,来谈谈柜子里日志的事情吧!” 在那个瞬间,步流星昂首起身。 他挥着带血的双拳上来,准备让维克托老师试试他一百九十三公分身材的臂展,尝尝九十公斤级的重拳。 拳头像是攻城炮弹! 卷起拳风带着血沫,在江雪明的鼻尖猛然停止。 在那一刻—— ——阿星望见江雪明示意噤声的安静手势,终于冷静下来。 “啥情况啊?明哥?你怎么和这家伙排排站呢?” 江雪明端着白夫人咖啡,先送去维克托先生的嘴边,让维克托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把同一杯咖啡,送到阿星嘴边。 “喝了,把你手上的伤给治好,这位维克托先生是车站的VIP,刚才与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们有什么恩怨,喝完咖啡,再慢慢聊吧。” ...... ...... 维克托又失望又高兴—— ——失望的原因是,这个小家伙真的没有多看一眼他的底稿,底稿就像是作者的屁股,连最为性感撩人的底稿都无人问津,可以算是非常失败的作品了。 ——高兴的原因是,BOSS给VIP吩咐下来,要帮忙培训乘客的小任务,终于完成了。 这种悲喜交加的情绪非常宝贵,他立刻提笔,在脏乱破败的工作室里奋笔疾书,把这份感情给记录下来。 “经过两百多次的失败,终于有一位普通乘客,通过了这场试炼,或许我身为VIP,在地下世界冒险的经历过于残酷严峻,这评判的标准也太过严苛。” “不过我很走运,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我可以向BOSS证明,我这种极限高压的拟真训练,是有效的。” “但是有一点,我要指正你。步流星,如果下一次你在别处遇上像我这种怪人。要先揍一顿,再考虑要不要和他打这个赌。” 维克托老师阴着脸,看着像是龙卷风过境一样的工作室,对步流星再三强调。 “你也太耿直,太好诓骗了,这种热诚又强烈的情感让我想流泪——你拆错了我的骨头,用万灵药接回去很简单,但是为了这场决斗,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修好我的工作室,可没那么容易啊...” “啊?”步流星挠了挠头,扯着江雪明的衣服:“明哥,老师在说啥?” 江雪明头也不回,从车厢里找了一条相对完整的椅子。 “夸你。” 正文 Vol·⑨ [Dead Doll·死偶] 七哥曾经说过,在地下世界,VIP乘客都是车站的香饽饽,哪怕是猎手,也不会去找VIP的麻烦,甚至愿意帮助VIP探险排障。 他们去往人迹罕至的蛮荒旷野,对付各种极端的地理环境和灵灾怪兽。 能在这趟车上遇见大卫·维克托,江雪明只觉得非常幸运。 ——于是他准备抓着这个VIP先吸半小时乘车经验,再吸半小时作战技能,尽量争取在两个小时之内把这个骚货吸干,毕竟列车这种不安定空间也没有合适的器材和环境。 就像是维克托老师给乘客准备的一套超高压环境教材,叫阿星带着桌椅床板浴缸和书架一起拆成碎片,这课程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复刻了。 这叫雪明非常失望,他还想体验体验维克托的[灵压]。 是的——维克托老师身上那种诡异古怪的压迫力,神奇的催眠魔术,还有那个不知道原理,能凭空搅拌咖啡的超能力。 这一切构筑出来的[灵感压力],暂时就叫[灵压]。 当步流星听到这个词时,当时莫名热血上头大声呐喊着。 “月!牙!天....” 没等这小子喊完,雪明就捂着阿星的嘴,把这股子热血的劲头给按了回去。 “上回我就和你说过,你少看点动画片对大家都好。” “ε=(′ο`*)我一时没忍住,听到[灵感压力]这个词的时候,就觉得好他妈酷炫。然后...”阿星嬉皮笑脸的应和:“就觉得气氛到了嘛。” ...... ...... “维克托,关于赔偿问题......”江雪明靠在椅子上,观察着室内各处的残破家具,心中算了一笔造价:“我和步流星在旅途结束之后,会向BOSS坦明这件事,并且帮你再造一个贵宾车厢,算我们给你赔礼道歉。” “不,工作室里的东西随处都能找到替代品。”维克托倚着门框,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而且我在设置这个考题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种结果,这算是给我的小惩大诫——不需要你们赔偿什么。” 步流星在一边听得半懂不懂的,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 江雪明和维克托费了老大的劲,解释明白之后。 ...... ...... “哦!原来是这样!”阿星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和白露似的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维克托老师是个很厉害的乘客,是车站的VIP,也答应帮助BOSS培训普通乘客,帮助普通乘客迅速成长起来,学会使用护命符来对抗这种压力。” 他捧起胸口的护命符,一遍遍擦拭金锁,是找到了宝贝的用法,更加喜欢这件饰品了。 “我本来就很喜欢维克托老师的故事,加上老师对我用了催眠术,就更加喜欢了,这些幻觉和真实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是非常厉害的诱惑,我得激活这个护命符,才能意志坚定的拒绝诱惑!” 江雪明:“是这么个道理。” 维克托:“他的理解力不像是我预估的那样低能,看来还是可以沟通的。” “就像是老师和我真刀真枪的干了一仗!”步流星握紧双拳,兴奋异常:“我发觉那些臭老鼠爬上老师的底稿时,整个人都怒得发狂,那种被冤枉的委屈,要输掉决斗的怄气,还有这些怪老鼠毛茸茸脏兮兮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时候,朝我扑过来,把我的手啃烂,那种疼痛和恐惧感几乎要把我溺死——但是我清醒过来了!” “是的。”江雪明感到十分畅快:“你成功唤醒了辉石,它放大了你的其他情绪,并且让你顺利的通过了这道考题,书架里其他两百多个同学,都没你厉害。” “同学?同学!”步流星猛然看向书架的残片。日志原本是整整齐齐排在架子上,如今散了一地。 也有不少日志已经翻开,里面确确实实写着别人的乘车内容调查要务。 ——也就是说。 “维克托老师,你没骗我?”步流星又皱起眉毛,在地上一通翻找:“这些日志都是真的!你当真是一位犰狳猎手?” “我的工作就是撰写故事和理解故事,没人规定乘客不能打两份工,许多乘客都有多重身份。”维克托满不在乎的随口解释:“除了写作以外,我还是BOSS的翻译——这位没耐心的大老板根本就不想看你们写出来的废话文学。” 维克托矮身整理地上散落的日志,又掏出其中一本,指着乘员日志上凌乱的笔迹,耐着性子给阿星详细解释。 “你看看这里,这些笔触文风,还有不同语言语法的用词习惯,不同语境的形容比喻。你们这些乘客写出来的日志,在BOSS眼里大多都是不及格的文章——我得将这些杂乱无章像是梦呓,恐怖程度好比古神低语一样的文字,清楚明白的转述给BOSS听。” “哦!所以你会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是个犰狳猎手。”步流星蹲在维克托老师身边一起帮忙,“你没有迫害过其他乘客吗?维克托老师!” “原本我就是为了写作,才来到地下世界的,我确实很想要其他乘客的日志。”维克托将书本垒起来,要收拾好这些宝物:“毕竟这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冒着生命危险换回来的乘车经历,是最棒的写作素材——但是我为什么要迫害他们呢?杀死他们?拦路抢劫?或者威逼利诱?坑害拐骗?用这种卑劣下贱的手段,去夺取他们的宝贝?我只想好好写故事,没那个精力东躲XZ去对付武装雇员的调查。” 维克托越说越多,步流星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不需要他们手里的万灵药,只是希望能看一眼他们的日志,将这份宝贵的知识,将这段信息记录下来—— ——说起来很像是废话,但我必要说明,如果只有一瓶万灵药,用光了就没了。 ——但是把一份日志,变成我的故事,送去报纸印刷厂,就会变成两份、三份、四份、五份无数份。” 两百三十七个乘客日志本,在车厢墙边垒得整整齐齐。 “我在与你作骑士比武时,就和你说清了利害——如果你输了,我会把这些日志变成我的素材,写在我的故事里。” “你作为决斗者,也可以随意翻看我的藏书,从别人的乘车日志中,从一个个失败的例子里找到胜利的法门,你也可以直接拒绝我的决斗邀约。” “如果你答应下来,依靠意志力也好,使诈耍赖也罢,在我离开车厢的这段时间里,只是去做了两杯咖啡,又看不见车厢里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偷窥我的底稿呢—— ——可是但凡你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在这种高压环境中认输投降,你的日志就归我所有,这就是我的狩猎方法。” ...... ...... 听完这些话,阿星捧起维克托老师的底稿,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 “老师,我现在能看你的底稿了吗?” “......”维克托愣了那么一下, 紧接着开心大笑:“哼哼...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大作家捂着肚子,几乎笑得喘不过气了,他一边笑,一边和江雪明说。 “喂!江雪明!你这个朋友,他真的好有趣啊!我真期待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江雪明低声附和:“有些人你一开始感觉,他好像是一无是处,实际上他能温暖人心,看见就上火。” “哈哈哈哈哈!”维克托笑得更开心了:“你也是这样,你们一个冷得像冰块,一个热得像火焰。我真的很好奇,非常非常好奇!我想看看你们的日志,可以吗?” 江雪明:“不可以。” 步流星刚想开口。 江雪明瞥一眼。 步流星给维克托翻译了雪明大哥的意思。 “不可以哦,明哥说,他的屁股不能上报纸。” 江雪明低声对阿星:“你总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冰雪聪明蕙质兰心。” 阿星挠挠头:“啥意思啊?” 江雪明吹着口哨,漫不经心。 “夸你。” ...... ...... “可以哦!”维克托像是找到了生命中的珍宝,指着步流星手中的底稿:“你已经战胜了我对你施加的灵感压力,尽管看吧!” “真的吗?!”步流星跃跃欲试,手指碰触信封的时候,就像是在拆生日礼物。 “真的!我非常高兴!”维克托的情绪高昂,与方才冷静淡漠的态度判若两人,开始催促:“快看吧!看看它!” 步流星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他扮作一副贱兮兮的样子,翘起兰花指,一手拈起信封的边角,又捂着嘴故作惊讶:“不会吧?维克托老师!我在看你的底稿哎!不会吧!~刚才是谁说,底稿就像是作者的...” ...... ...... 话音未落—— ——雪明扯下信封,把稿子按在了阿星脸上。 紧接着他对维克托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整个过程非常快。 快到甚至我没来得及形容江雪明是如何踩上椅子,拉近和阿星的身高差,居高临下把稿纸完完整整的按在阿星脸上。 因为赘述这个过程很繁琐,理解它的顺序,非常影响画面冲击力。 ...... ...... “没事没事没事!”维克托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当这个小家伙在这场比试中胜出,对我的底稿不屑一顾时,我真的很伤心——但是现在他还愿意去读我写的故事,我实是在太开心了。” “那么!”江雪明走上前去,把维克托带出凌乱的贵宾车厢,“乐子找完了!我要和你谈谈正事。” 两人走到车厢的链接通道,私底下打着商量。 江雪明掏出车票:“维克托老师,这是我的车票,你了解这个目的地吗?你去过这个地方吗?” 维克托接走车票,看见[DD]的英文字样,就立刻答话:“我也要去这个地方,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下车。” 江雪明一时没缓过神来。 因为他心里一下子哽住了。 这是VIP要去的地方—— ——雪明的乘客年龄才多大?才算第二次上车的小宝宝啊! “别担心。”维克托细心解释道:“虽然我们在一个车站下车,但是去的地方不一样。我要去更深处——江雪明,你是第几次上车?” “第二次。” “那应该是在机关家属楼附近调查。” “维克托老师,你不是第一次来?” “VIP有自主选择目的地的权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机关家属楼?给我详细说说?” “那你要答应我,听见这些东西,你不能反悔,不能半途放弃这趟旅行,这样会给BOSS添麻烦,BOSS也会把麻烦转嫁给我,我会很困扰的。” 江雪明思虑再三:“拜托了,请告诉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其实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反而是一种幸福。”维克托瞥向贵宾车厢里,还有些顾忌,他不太敢相信雪明这个陌生乘客的承诺,毕竟江雪明比步流星看上去成熟得多,也复杂得多。 江雪明也跟着维克托老师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 ...... ——阿星在车厢中捧着底稿鬼喊鬼叫。 “这是什么东西!这本书,这些底稿......” “这种真实又刺激的观感,就是维克托老师修改之后的故事吗?” “不像是初版在报纸上看见的那种阴沉恐怖的氛围,一切故事都发生在阳光和清甜的晨雾里。” “这条断掌偶尔有血肉向我溅射过来,好比[果冻或黏腻的玉米粉肉球]或是[手指肿胀如一根根德国白肠]这种描述,却一点都不令我反胃...” “连贯的行文和恰到好处的隔断标点,把整个故事都变成了一个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这些副标题就是房门上的招牌,让人忍不住想要推开它!” “用奇妙的比喻来说,我颅骨里好像长了蚂蚁窝,它们把我的脑子蛀空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翻开下一页!” ...... ...... “他确实是挺幸福的。”江雪明能从阿星潮红的脸色,还有兴奋的神情中感觉得到。 “你能理解吧?”维克托形容着,“是厨师做了一顿大餐,在客人把它的盖子揭开之前,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这种惊喜,会持续到食客将所有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舔干净盘子,不浪费任何一点,最终心满意足的趴在桌上。” “是的。”江雪明冒昧接上之前的话题:“未知的菜单和未知的目的地一样,充满了新鲜感,但是我还是想问清楚,毕竟我还在健身,不能乱吃东西,我不要惊喜,对我来说它更可能是惊吓——再者说,我也不能像维克托老师你一样,仗着VIP的本事和权限能到处乱跑,我才第二次乘车,只算个宝宝。” “那我详细和你说说吧。”维克托掏出钢笔,咬着笔杆子,在思考时他就喜欢这么干:“我们要去的地方,叫[Dead Doll]——翻译过来应该是死偶机关。” 江雪明立刻掏出日志本,开始工作。 维克托接着说—— “——我最近的一期小说,要写一个关于尸体的故事,于是去找BOSS求助,地下世界有没有一种,介乎于生死边缘的特殊地带,或者有没有一种半死不活的生物。它向我推介了这座机关。” “它以前是什么机关?用来干什么的?”江雪明头也不抬,铅笔飞速在纸张上留下字迹,“如果它是车站的机关设施,所有的车站和贸易中转站能源站和科研站都有正式名称,为什么这个死偶机关现在要降格简写?难道它出过很严重的灵灾事故?” “你的想象力和关联思考能力真厉害...”维克托微笑着回答:“不过问题要一个一个问,我要一个一个答。我的工作室已经完蛋了,不如我到你的那节车厢...” 江雪明抢答道:“坐下慢慢聊。” 维克托收好钢笔,准备动身:“除了这个目的地的消息以外——” “——我还要托你办两件事。”江雪明语速极快:“第一件事,我想吸干...哦不,向你询问一些作战与生存的经验技巧。” 维克托听见那个脱口而出又改口另算的前置动词,听见[吸干]二字时,他的灵感突然冒出来敲了他一闷棍似的。 后来就变得正常起来。 “还有呢?” 雪明指着贵宾车厢里还在嗷嗷乱叫的步流星。 ...... ...... “为什么没有了!?” 阿星眼里闪着泪花。 “玛格丽特真是太可怜了...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拯救她!” 他将稿纸高高捧起,反复翻页。 “好想知道下一期的内容啊...好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啊...” ...... ...... 雪明指着那个魔怔的步流星,对维克托诚恳请求。 “拜托老师,治好他。” 正文 Vol·10 [Dangerous·危险] 江雪明和维克托两人合力,一个掐虎口,一个按人中—— ——好不容易把阿星从那种魔怔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大卫·维克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再也没有使用过类似邪法魔术的能力。步流星会出现这种症状,完全是因为这小子的阅读热情。 ...... ...... “维克托老师,我们走吧。” 江雪明立刻动身,拉上阿星一起往车头的方向去。 维克托立刻喊停:“稍等。” 雪明停驻在链接通道,心中暗想——这位VIP似乎还有话要吩咐。 只见维克托老师将两百多本乘客日志分作三份,用扎带和稿纸装起来,做成三个简易的书箱,发给阿星和雪明一人一个。 江雪明接走日志书箱,抱在手里掂量,感觉十分沉重—— ——这些日志的防水封皮和黄铜卡扣用料扎实,带上书页的重量在三百克左右,七十多本书,总重二十多公斤。 不光是日志本身十分沉重,维克托老师捆扎这些零散日志的手法也十分粗糙,只用柔软稿纸做底边,用魔术贴和扎带固定简单固定了一下。 要抱稳这七十多份乘客日志,走过二十多节车厢,在其他乘客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护住这些宝贵的信息,恐怕是非常困难的事。 ...... ...... 江雪明想了想其中的含义,遂开口问:“老师是想考验我们吗?刚才我说,要向老师学习生存和作战的经验...” 维克托敲出清脆响指, “YES!这是我与你们的第二场骑士比武。” 紧接着这个看上去营养不良,有厌食症的作家,单以一条手臂,就托起了二十多公斤重的书箱。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那种手到擒来轻松写意的肢体语言——看得阿星目瞪口呆。 ...... ...... 维克托接着说:“如果你们觉得太困难,也可以拒绝这次邀约,留在此地不要走动,守着我的这些宝贝,等我来回走个三趟,把所有东西都运回去。” 没等江雪明答话,阿星立刻就把书箱抱起来,要学着维克托单臂托举的动作,完全没在怕的。 只见阿星的大臂小臂肌肉隆起胀紧,不一会就开始充血,几乎要把灵衣给撑大一整圈—— ——他的力气非常大,在周教练的调教下,单臂二十公斤的重量对他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是想要这些日志乖乖的呆在书箱里,光凭蛮力是没有用的。 江雪明观察着阿星的身体姿态,单臂托起书箱,别说走路,阿星光是站在原地维持平衡就已经很难了。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你们可以用两只手抱住它,不必像我这般追求优雅的步态。”维克托的身形稳得像是一尊雕像,他在大声呼喝的同时,还有余力用另一只手整理发型。 “等会等会等会!”步流星的眼睛死死盯住书箱上弹跳抖动的日志本,“让我适应一下!我很快就能适应了!” 维克托眼中有欣喜,将所有遮挡视线的卷发都撩去脑后,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真的吗?” “真的!真的真的!我的手脚啊...给我听话!帮帮忙!”步流星的眼中浮现出强烈的斗志,胸前金锁上的红宝石又开始发光,“维克托老师,你是怎么想到这些有趣的鬼点子的?!” ...... ...... “艺术来自于生活。”维克托念念有词:“我在创作时需要安静独处的环境,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闭门拒客,有时是一星期,有时是一个月。我的侍者嫌弃我太过邋遢,给我清理生活垃圾的时候满腹牢骚—— ——她骂人的字眼太过狠毒,我根本就受不了这个王八蛋的语言侮辱。 于是我就决定,自己来清理这些垃圾。我需要从VIP特约茶室和酒店房间来回跑,又嫌弃这种清洁工作实在浪费时间。 我要将所有垃圾分类叠放压缩,变成不占用多余空间的箱子,并且在保证不会撒汤滴水,不会冒出异味,不给其他乘客带来困扰的前提下,把这些东西安安稳稳的一次性运到垃圾站。 这些垃圾箱中还装着我的废稿,那些废稿是我不够成熟的拙作,若是被别人看见,我能羞愧到上吊自杀。” “哦!”步流星一边维持身体平衡,一边惊讶感叹:“维克托老师真的很厉害啊!刚才我托起这个箱子,光是维持平衡不让书本掉下来就已经很辛苦了...”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维克托情绪平静:“只是我们对辉石的理解能力,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还有很大的差距。” ...... ...... “原来如此,辉石能影响我们的脑神经吗?能帮助我们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维克托老师要教的是这个?”江雪明也跟着维克托有样学样,默默抱起了书箱。 他不像阿星,没有任何逞能的意思,乖乖用双手抱稳手里的宝贝。 魔杖也是二十多公斤,他以单手根本就驾驭不了这个重量。 “看来,你们都下定决心了?”维克托老师接着说出更多比武条件,“如果我输了,我会将医生包里的白夫人咖啡送给你们,你们应该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干什么的。” 步流星胸前的宝石光芒愈演愈烈,“嗯!” 江雪明则是默默戴上钢铁指环——这是VIP前辈身体力行的传道授业,这种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一定要抓住猛吸。 “为了给你们制造一些心理压力,我还要加上一些附加条件。”维克托的语气越来越冷酷:“如果你们在这段路上,弄丢了任何一本日志,哪怕是它落到地上,书页敞开被别人看见了——都算你们输。” ...... ...... 步流星心生退意,多看了一眼雪明大哥,心中想着,这场比武要是输了,恐怕维克托老师要的战利品,肯定是他俩的日志。 江雪明已经用行动作出了回答,将自己的日志本放在书箱的最顶端,还把手机放了上去。 “真不错!江雪明,你做得真不错!”维克托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异常狂热:“我能感觉到你给我带来的灵感压力,作为奖励,我要提前告诉你们胜利的法门!” 说罢,这位作家从医生包里掏出了一台随身听。 “这是SONY公司在一九八零年生产WALKMAN随身听,也是我托灵翁阁下为我量身打造的护命符。” 机身整体红黑相间的配色,启动按钮正是一颗暗红色的顽火辉石。 阿星见到这颗石头就兴奋起来:“老师!原来你也是红色的?鲜活热烈的红色?!” “你怎敢质疑我的创作热情?”维克托轻轻用脚跟磕碰医生包的底板,立刻就有一盒磁带弹跳出来——他以无名指和尾指抓住磁带,剩下的三指握住小巧精致的随身听。 “在紧急情况下,这台WALKMAN能录下许许多多的对话或者环境的杂音,当做我的写作素材。当它开始播放音乐,我便沉浸其中,感觉自身似乎到达了灵肉合一的超然状态——我能控制身上的每条肌肉,控制大脑的每个想法,我活在每分每秒的[真实]之中。” 江雪明看见—— ——维克托的五根手指头像是会独立思考,互相配合着,只用单手就完成了开合盖子,将磁带塞进随身听盒盖的动作。 雪明可太馋这种能力了,他内心暗暗想着——如果我的双手也能做到这种灵巧精密的动作,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换子弹的话...... 维克托的大拇指已经停在护命辉石之上,又要作最终问答:“你们两个,在乘车之后也经历了一次[蜕变]对吗?” 江雪明回想着身体的异常现象:“对,我的五感和射击技巧,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能力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我还试过唱歌。” “我也是!”步流星形容着:“我回去健身房,本来要唤醒肌肉才能开始高强度锻炼的嘛。以前要十来分钟的热身运动,现在只要二十秒,我的手臂就充血了,像是这些肌肉长了脑子,没等我喊它,它自己就起床了。” ...... ...... “咔哒”一声清响。 WALKMAN开始工作,从暗红色的顽火辉石中,燃起好似地狱烈焰的猩红光辉。 带着电流杂音的鼓镲乐器是它的前奏INTRO—— ——维克托的布靴脚掌紧跟拍子,在冰冷的火车地板上磕出热烈的节奏,“辉石能让你们继续[蜕变],如果想在这场比武中变得更强,试试看吧,试着跟上我的舞步。” “难道!”步流星满眼的不可思议,牙齿都开始跟着打架,话都说不清楚了:“难道维克托老师你还打算...打算托着这个书箱...托着这个书箱跳舞吗?!” 江雪明变了脸色,给他整不会了。 他单知道VIP都是超然脱俗的怪人,这些贵客个性极强——却完全没想到维克托能做到这种事。 ...... ...... 好好看看维克托——看看这个大作家。 他单臂托着二十多公斤的零散书本往其他车厢去。 在其他乘客面前,他搔首弄姿扭腰送臀,另一条臂膀早就将WALKMAN挂上腰带,用手肘拎着医生包——跟着强烈的节拍敲打响指,随着重音停顿揨举摇摆。 那是流行音乐之王,迈克尔·杰克逊的摇滚灵魂乐——[Dangerous·危险] 书箱上的日志像是在巨浪中挣扎的航船,仿佛随时都会倾覆沉没,可是维克托老师每一次转身挺胸,每一次跺地亮相,每一次潇洒的摇摆,像是这艘战船轰鸣的火炮,生生将船身从深渊的边缘,拉回[命悬一线]的风口浪尖。 ——正如大卫·维克托所说的。 光靠理智和思虑,并不能对抗摇摇欲坠的书箱,只会被这些书本越来越复杂的动态结构,越来越难去控制平衡的压力所逼疯。 脆弱柔软的稿纸就像是人的脑神经,会在锋利的黄铜皮扣一次次剐蹭下裂开。 一味的防守是没有用的,舞蹈与音乐,就是维克托老师进攻的手段。 ...... ...... 阿星的眼神痴呆:“他怎么可以....” 江雪明:“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原以为我的神经已经足够强壮,但是维克托老师真的让我大开眼界...这场面过于震撼了。” 阿星乖乖的改用两手抱紧书箱:“他怎么可以...” 江雪明:“这么骚。” ...... ...... 跟着音乐,大卫·维克托一路踩着太空步,眼看就要进入下一节车厢。 他的表情狠厉,眼神灼灼其华,随着歌声以指为枪。 “我的两个小水手小舞伴!船长已经唱起船歌!你们在等什么?!” ...... ...... 阿星看着江雪明:“怎么办?明哥,我...我没有这种经验,好歹让我先练练吧...那么多人看着呢!” “人生是现场直播,从来没有彩排的机会。”江雪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才冲出去十来米的路——他能感觉到,书箱里的小宝贝们在翻江倒海,日志都要垮落下来。稿纸做的箱皮像是气球一样,立刻要跟着胀裂。 维克托老师立刻抓住了雪明,只是一推一拉,那些暴烈狂躁的日志本就安静下来。 “主宰你的大脑,控制你的身体!跟着我一起来!” ...... ......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雪明很难去形容,就像是跌进海里,衣服都叫鲨鱼啃出来几个洞,又被维克托船长给拉回了甲板上。 等到步流星这个笨拙的水手也上了这条贼船——三个火枪手像是刚刚踏上冒险之旅。 ...... ...... 维克托船长单臂托举着宝藏,还要空出一只手来,在前方引路。 WALKMAN中传出的音乐就是他的开路先锋,精巧又灵活的舞姿是他在复杂凶险的环境中护命傍身的看家本领。 后边跟着两个小水手,用双手紧张兮兮地抱住宝藏,跟着船长的指令跳出笨拙的舞步。 只不过一段副歌的功夫,阿星完全进入了状态,他从不是个忸怩怕生的人。 音乐过了八个重拍,在维克托老师性感撩人的间奏哈气声中——就像是富有规律,简单易懂的体操课,阿星已经完完全全跟上了节奏。 他甚至能分神去看雪明大哥,又被雪明大哥那种怪异的神态吓了一跳。 明哥就像是一台机器,跟在维克托老师身后,仿佛是维克托老师的影子,他们的动作一模一样,就像是孪生兄弟拥有了心灵感应。 刚才阿星无暇分心——现在甚至能听见维克托老师的唱腔,还有明哥此起彼伏的二重和声。 ...... ...... 江雪明内心暗想。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手上的护命符偶尔会跟着这种热切的情感,闪出像是舞厅一样的打点灯光。 灵翁交给我们的石头,真的太神奇了。 这位老人家好像从来都没变老。 我能通过WALKMAN的音乐,还有舞蹈感觉到维克托老师那种强烈的表达欲,那种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还有滚烫的热情。 这些情感能帮助我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调和神经中枢,对每个关节肌肉韧带下达非常精准的指令。 只是不知道维克托老师在执行调查任务时,他的队友会不会被这种[突然起舞]的行为给吓住。 老师说的没错—— ——这一路上的乘客,一路上的[不安],在强烈的勇气面前不值一提,勇气的寄托之物,就是这支舞,这台WALKMAN,还有这块辉石。 ...... ...... 不知不觉—— ——他们已经跳完了半张专辑,磁带的A面也播放完毕。 可是没有返场加时赛了,两个小水手跟着船长,已经把宝藏运到了温暖安全的港湾。 江雪明还望见,身后的乘客们在使劲地吹口哨,奋力吆喝着,要这三位舞男从车头到车尾再跳一圈。 维克托老师刚进车厢,立刻就把大门给带上,原因很简单——从紧闭的车门之外,还能听见一个大姐猛烈的敲门声。 “维克托!我的小可爱!维克托是你吗?让阿姨看看你!你刚才扭得太好看了!我一下子都没认出你来!下一期的稿子啥时候更新啊?不想写可以不写,天天写东西多辛苦哦!~阿姨家里有矿,房子也很大!能不能让阿姨摸摸你!舔一口也行啊!” ...... ...... 江雪明和步流星都齐齐看向维克托老师。 维克托老师当了一回复读机。 “我和你们讲过这个事,不要把我的行踪往外说,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两个小水手齐齐点了点头。 维克托老师又给车门安了一条横木栓,生怕从里面冲出来什么怪兽一样。他一边奋力锁上门扉,一边和两个小家伙解释着。 “我们天生就有不同的气场,就像是有人天生不怒自威,有人天生凶神恶煞——灵感压力也是这样。” 江雪明从书箱上取出日志,接着做记录。 维克托从医生包里取出两位水手的战利品,咖啡和白夫人冻干粉都送去桌上,这位老师劳心费神,继续教课。 “就像是水一样,把水都泼洒出去,乘客们自然会有溺水的恐慌感。” 江雪明举手提问:“所以那些乘客会怕我?” “是的。”维克托解释道:“你们可以形容一下我的灵压是什么感觉。” 步流星立刻举手回答:“像一团刺眼的火!不对...又像是酒,燃烧起来的酒!” 江雪明细细琢磨着:“老师的存在感太强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哪怕只是目光对视,都有被窥探的不安感。” “是的,雪明同学。”维克托指正:“你也是如此,似乎永远都在计算什么,永远都在思考什么,这也会引发其他人的不安。” “可是刚才......”步流星继续举手发问:“刚才咱们跳舞的时候,那些乘客就不害怕了,为啥啊?” “因为我们不再关注环境,而是将所有精神都收回身体,只关注自身——在这个时候,像是身体收紧核心肌群,我们的精神力也做好了迎敌的准备。”维克托用他自己独有的见解,非常抽象的说给两个同学听:“是集中精神攥指成拳,只为了完成一个目标,野兽在捕猎的时候,除了猎物的压力会剧增——在一旁看戏的人们,如果不是近在咫尺,那么也感觉不到什么压力。” 江雪明收好咖啡和白夫人冻干粉,准备等会再研究。 “关于死偶机关...” 没等他问起正事。 步流星一头栽倒,是精神力透支了,趴在座椅上,响起震天的呼噜声。 维克托将日志都收好,拢在车厢一侧。 “还有十六个小时,我们才会到达目的地。等这个小家伙醒来再说吧。” 江雪明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师。” 维克托:“嗯?” 江雪明好奇的问。 “以前你在VIP特约茶室,或者在酒店里...” 维克托:“怎么了?” 江雪明隐隐约约能看见那副画面:“也是这样,自带BGM,扭着屁股跳着舞去扔生活垃圾的?” 维克托眨了眨眼睛,特别无辜,特别若无其事。 “不然呢?” 正文 Vol·11 [Desperado·亡命之徒] 十五个小时之后—— ——步流星迷迷糊糊的,在乘务员休息室的温暖大床上醒来。 乘务员给他准备了牙刷和毛巾,还有一盆热水,让他洗漱干净之后,去车厢寻找旅途的伙伴。 阿星连忙道谢,也从乘务员的口中,了解到自己突然昏睡的事情。 有很多乘客在任务结束之后,像阿星一样突然昏厥,乘务员会把这些乘客扛回休息室,并且保管好他们的行李—— ——这些乘客在高压环境中透支了精神力,回到安全的环境下,大脑就会突然断电。 这个时候,阿星默默做着记录。 “两场骑士比武的总时长,应该是二十八分钟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五分钟。这段时间我的辉石在发光,超过这个时间,我就会睡过去,下次要注意了——如果在危险的环境下睡觉,明哥会急得发疯。” 当阿星回到车厢,正好看见江雪明与维克托老师倚着车窗默不作声,在闭目养神。 于是他热烈问好:“嘿!明哥!我回来了!” 江雪明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座椅,要阿星坐下。 阿星刚坐下,就要问起维克托老师到底是什么星座的事情,可是看到维克托老师那副严肃的表情,他便不再开口,跳过找乐子的环节。 三人到齐了,雪明和维克托就谈起此行的目的地,接上一回的问答。 ...... ...... 雪明拿出笔记本和手机,也要阿星把手机开成录音模式。 两部情侣手机刚放上台面时,维克托老师的脸色突然变了那么一下,想开口问。 为了解释这点误会,雪明立刻举手,展示着无名指的钢铁直男之心。 “我有个侍者,她和我关系不错。” 维克托顺嘴就问了一句:“这个侍者,是你的未婚妻吗?” 江雪明摇头:“没到那个份上,算是车站给安排的相亲对象,但是大家都看不太对眼的样子。” “明哥,录音开着呢,你回头还得和七哥有个交代...所有的调查记录,都要交给我们的侍者啊。”步流星大声嚷嚷着。 江雪明挠头,满脸疑惑,心想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对戒指,我权当它是雇主和侍者之间友谊的见证。灵翁却一定要照着我的无名指来做戒指,说实话...哦...你...” 步流星努着嘴,一个劲做摇铃铛的手势,生怕明哥看不懂似的——努力地摆口型做哑语。 “我看啊,七哥是馋你的身子!她视觉系恋爱脑,你要是在录音里伤了她的心,明确的说出,不会主动和她在父老乡亲面前摆几桌这种话,指不定下回你摇铃的时候,要她救命的时候,她一个不高兴,就因爱生恨,让你被动在父老乡亲面前摆几桌了。”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计划...”江雪明一个发卡弯又把话题拐了回来,“不说这个了,老师,咱们就上回那个死偶机关好好聊聊?” 维克托双手搭在桌上,把玩钢笔,看着窗外深邃的黑暗,这里不同于黄昏隘口之后的光亮地带,没有那种古怪的太阳存在。 “聊聊。” 江雪明应声打开日志本,掏出铅笔,进入工作状态。 “死偶机关这个地方,以前是什么?老师有了解过吗?” “属于β级机密,除了与它相关的部分VIP、车站的高级工程师或研究人员,还有一部分指挥所的武装人员可以知道,其他人是不能接触这个核心秘密的。” “能告诉我一点边角料吗?为什么不能知道?” “因为你们还太弱小,想法太多太杂,如果说是边角料的话,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向BOSS询问,地下世界有没有一个类似生死交界地的区块,有没有半死不活的东西,方便我来写下一本书。它就向我推介了这里——但凡与生命本身相关的东西,都充满了诱惑力,知道太多的话,你们把握不住。” “维克托老师,你刚才说的是[推介],并不是直接推荐对吗?意思是这地方还不完全属于BOSS?要人引荐过去?” “你真是洞如烛火,江雪明。” “还请你回答清楚这些问题。” “是的,我需要BOSS的推荐信,才能进入死偶机关的最深处。那里守卫森严,光是我看见的内城军营就有四个以上,都是信息化军队。这封信能让我进入核心地带,去调查其中介于生死之间的特殊生物。” 维克托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谨慎小心的措辞,生怕违反了BOSS的β级保密协议。 “我不能去描述这个生物的外形,也不能和你说它到底是什么,但它有很多很多从属物,这些从属物会对我们这些人类产生影响,总而言之,在你们的身体和精神还未[破茧成蝶]之前。最好不要试着探索更深的未知之地。” 江雪明点点头,接着问。 “你是第几次来?” “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我不是第一次来。” “你会带什么必要的作战装备和道具吗?” “光源很重要,在黑暗中作战的能力也非常重要,有时候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要依靠鼻子和耳朵去辨清灵灾。” “也就是说,除了一个WALKMAN,还有白夫人咖啡,棍棒和辉石以外,你就不带其他东西了?” “是的,武装雇员会给我配发武器,我会开枪,但是要我去对付怪物,轻武器的弹药恐怕是派不上用场的,哪怕是点五零AE这种狩猎大型动物的子弹,也很难造成有效杀伤。像主战坦克或自行火炮这种重武器,又没办法在复杂极端的地形环境中部署,等炮口架好了。这些狡猾的畜生早就跑到地下世界的更深处了——我只能依靠棍棒和辉石,还有我的意志与它们作战。” “为什么不穿灵衣?” “在十六年前,车站也没有配发灵衣,那个时候,有很多乘客都死在调查任务里了,反复进出同一个地块,许多来自古物或灵物的刺激让他们变得疯疯癫癫——新人的致病率和死亡率都非常高,于是就有了这个采购计划,要给普通乘客做一个襁褓,但是对我们这些VIP来说,灵衣只是一种束缚,你见过哪个大人,天天穿着小孩子的开裆裤上街呢?” “维克托,我怀疑你在嘲讽我。” “江雪明,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一种比喻,我很喜欢你张扬的衣品,充满了生命力。” 江雪明窥探着维克托老师的眼睛,那种炙热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灵衣的说明书上写着——它虽然能保护乘客免受灵感应激反应的创伤,也会削弱乘客的灵感。 或许对于VIP来说,在高压高危的陌生环境里,敏锐的灵感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在那种环境里,任何突如其来的灾害都是致命的,绝不能让灵感变得麻木。 还有另一件事,维克托老师刚才说,这个灵衣采购计划是在十六年前开始的,可是这个作家看上去很年轻——他的眼角没有皱纹,偶尔扬眉吐气也看不见抬头纹,没有白发也没有黑眼圈,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难道说,这个作家十二三岁就开始写书挣钱,跑到地下世界来冒险了? 不可能吧... 再怎么勇的中二少年,也没勇到这个份上吧? 尽管江雪明心中非常非常好奇,但他还是把这份好奇心往后压了压,毕竟在地下世界询问别人的私事是非常冒犯失礼的事——因为猎手通常也是这么干的。 “老师,我们马上就要下车了。我总结一下,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江雪明把笔记本立起来,朝向维克托,“我们要去一个黑暗无光的地方,那个地方曾经是车站的一个关键设施,后来经历了一场变故,变成了降格简写的未知区块。” 维克托点点头:“是的。” 江雪明继续问:“听老师的描述,它应该是一座城市,这座城市为什么建在这里,它的主要功能是什么,这些东西,你因为保密协议也不能直接告诉我们——但你所在的区块,和我们要调查的区块,相对距离并不远对吗?” 维克托点点头:“是的,或许你们遇上困难,我能帮上忙——当然了,前提是我没遇上困难。” 江雪明继续说:“它是生死交界的地方,我们目前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的调查要务,要你们的安全员来告诉你们了。”维克托松了口气,从江雪明那种盘问犯人的压力中解脱,说实话他感觉像是面对催更的读者一样,在保密协议的压力下,既不能剧透,也不能让读者失望,“毕竟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哪个区域哪一条街哪一栋楼——关于保密工作,这方面车站做的很好。” “是的,为了防止同一个车站下车的不同批次乘客里,出现随机作案的犰狳猎手,这种点对点,单对单的管理方式很安全,但是非常消耗人力。谢谢你的教诲,我没有其他问题了,老师。”江雪明刚准备收起笔记本,心中那种强烈的好奇又冒出来了。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十二岁的小维克托,在创作故事的同时,还有功夫跑去地下深处体验如此惊险的人生。 如果维克托的创作方式一如既往从始至终都是追求[真实]的体验,将所见所闻写进作品里——这是十二岁的小维克托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江雪明还是开口问了。 “维克托老师,我有个非常非常...非常...可能会冒犯到您...” 维克托斜着眼,脸上有怒气:“别用[您]称呼我。” 江雪明立刻改口:“我有个可能会冒犯到你的问题,想向你请教。” 维克托不以为意:“你可以试着冒犯一下我。” “你今年多大?”江雪明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提到年龄这件事,维克托脸上立刻冒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要说有多复杂呢? 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立刻变得晦暗,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神采奕奕的样子。 说不上是生气,反而像是感叹岁月无情的怅然和失意。 江雪明连忙安慰道:“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 “你是不是...刚才听见我说了那么多事。”维克托挥了挥手,也不愿与江雪明对视,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无边黑暗,眼睛也慢慢有了神采,映出车厢的冰冷大灯:“我说起十六年前的灵衣采购——你就在猜测我的真实年龄?” “是的。”江雪明没准备撒谎,只是实话实说:“老师你看上去很年轻。” “因为我是个永生不朽的异类。”维克托将视线移了回来,好好盯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我是个[Desperado·亡命徒],正如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我早就应该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阿星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师你的意思是,你吃了唐僧肉?长生不老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维克托耸肩无谓,干脆靠上椅背,说出心底的小秘密反而一种解脱的意味。 “那...老师你今年多大了?”江雪明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我能看一眼你的乘客证件...” “不可以!”维克托突然凶了江雪明一眼,转瞬间又化为不咸不淡的态度,稀松平常的解释:“说实话,我有点生气,我不想多说什么了——谈点轻松的吧!孩子们,说点轻松的,你们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哇哦!”阿星连忙往桌前拱,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江雪明把所有东西都收好,要洗耳恭听。 ...... ...... 故事开始了。 “一八一零年,有个旧时代的贵族家庭捞了一笔大钱,在神圣罗马帝国覆灭之后的第四年,到了个小地方买了一块地讨生活——奥地利那会还不叫奥地利,这对夫妻生了个大胖小子。” “那个小子,就叫大卫·维克托。” “他学骑马射箭开枪打猎,最后爱上了写书。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也像是步流星你一样,去了监狱,连坐牢的理由都一模一样。要去体验生活。” “他想写出更真实的故事,与监狱的典狱长立下约定,要体验牢狱的苦难生活,和其他狱友共甘共苦。” “可是典狱长却暗中使诈,将大卫小子的假罪定成真罪,在六个月之后斩首示众。这个典狱长要用这套手段,从大卫小子的家人手中敲出一笔赎金。” “大卫小子非常生气,倒不是因为典狱长讹他家的钱,而是因为其他的罪犯根本就没有这种拿钱赎命的机会——如果大卫小子使用了这种特权,就无法体验真实的牢狱生活了。” “事实也是这样,在他作为人质服刑期间,从狱卒那里得到了各种特权,他的衣服和吃喝都是特供——整个监狱所有狱卒,都生怕这张肉票在牢房里受了委屈。” “在服刑的日子里,他受尽折磨,穷苦又恶毒的罪犯拉帮结伙,躲过狱卒的侦听,私下肆意殴打这个人上人。” “典狱长越是宝贝这张肉票,罪犯们就越想把他撕成碎片。” “还好他活下来了。不光是活下来,还挺能打——” “大卫会把饭食分给狱友,哪怕这些罪犯打过他,他希望和狱友吃一样的食物,能写进书里。” “大卫会把衣服分给狱友,哪怕这些罪犯打过他,他希望和狱友穿一样的衣服,能写进书里。” “大卫愿意和逃狱的坏家伙一起受鞭刑,因为这些能写进书里。” “又有狱友大字不识,大卫会为对方代笔写书,把信件寄回这些犯人的家乡。” “连大卫小子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了罪犯眼里的好大哥,变成了首领。” “或许是同理心同情心,还有家属中强烈的思乡之情带来的感染力。” “大卫·维克托在朋友们的口中,变成了伟大的作家维克托。” “大家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才会流落到监狱里来,要送去砍脑袋。” “他们不愿意大卫小子死,于是就先砍掉了典狱长的脑袋,又托监狱里业绩最好的老大哥,找人砍掉了下判决书的老法官的脑袋。” “这回大卫小子和朋友们是罪上加罪——眼看刑期将近,维克托老爷为了让儿子活下去,就给维也纳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剧院。” “为了庆贺这件事,大卫小子和当地所有的罪犯都得到了保释的机会。” “维克托家欠下了巨债,从亿万富翁变成了千万负翁,大卫小子只得背井离乡,逃去美国,给太平洋铁路公司干活,就像是你,江雪明,大卫小子要写书干活,还上父母的债——这家伙认识了一个中国人,还认识了一个美国人。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估计得说上很长很长的时间。” 故事结束了。 ...... ...... 火车在减速—— ——城市越来越近。 黑暗中,能依稀看见卫星乡镇的基础电气化设施,还有铁道信号灯。 它们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没有居民住在这里了。 城市的高墙坝口塔楼林立,地下河与内循环水道系统非常先进,看上去就像是为了热核战争之后的末日生存所造的堡垒。 极远极远的地方,是城市灯火映出的巨型崖壁。 车站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引航员手中的红旗,听到车站管理员的哨声。 江雪明和步流星两个小家伙,停留在维克托先生的故事里。 他们不知道这位VIP口中所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可能这个故事,本就是作家编出来的美好童话。 只是还有几个问题,还有几分不舍。 江雪明是个日子人,他要抓住重点。 “维克托老师,照你说,你应该有两百岁了...你是怎么活这么长的?” 维克托使诈耍赖,一语带过:“你只问我的年纪,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那是另一个故事,我说故事是要收钱的。而且时间也不够了。” 江雪明还想追问:“那关于BOSS...你知道些什么吗?它说它叫傲狠...我...” 大卫·维克托不说话,只是看着雪明,单单看着,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像是在说:“求你了,好奇的小宝贝,我得去上班了。” 老师掏出钢笔,在江雪明的本子上写下电话号码,就再也不说话了,他单手比着六,在耳旁轻轻摇晃——意思是,有空常联系。 随着播音员甜美的声音传来。 三人提着包袱下了车,从月台一路走,谁都没有说话。 在人潮汹涌的安全岗,被六个无情的闸口分流道路切开。 远远的—— ——步流星抿着嘴,热泪盈眶。 “老师!老师!——谢谢你啊!谢谢你!谢谢你啊!” 阿星不知道说什么,只在脑海里找乐子,找一些填充物,将这趟旅途上的偶遇,用手机拍照的方式,试图将瞬间变成永恒。 维克托转了个身,还是那样灵活,对镜头笑了笑,同样大声呐喊:“最后一场比武可能时间比较长!要持续一辈子——两个小家伙!希望我们总是能在车上相遇!谁要是没来!谁就算输!” “好!我不会认输的!”阿星大声喊着:“老师!放心吧!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让他写书!他要是敢写!我打断他的腿!我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哈哈哈哈哈哈!”维克托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星一个劲地擦眼泪,背着包一只手擦不干净,雪明又帮他擦另一只眼睛。 “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啊?!” 维克托没有回答,也没有说再见。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江雪明细细想着,手中日志默默记着。 “维克托老师送了我很多很多礼物。” “与他初次见面时,他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 “可是相处久了,会令人感叹,好像在短短的二十个小时里,我们已经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友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在两百年之前,也是三个火枪手的其中之一,与两个伙伴闯荡在美国西部,去荒漠红岩戈壁滩修铁路。或许他不愿意提及的事,不愿意说起的长生秘诀,与他口中的两位朋友有关。故事的最后,就像是这道分流闸口——” “——大卫·维克托与两个伙伴,作生死未卜的告别。” ...... ...... 两人停驻在闸口前。 步流星:“其实刚才有个事情,从老师说的那个故事里,我感到非常困惑。” 江雪明:“我也是,我猜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事。” 步流星:“我们明明没有把日志交给大卫先生...” 江雪明:“为什么他知道...阿星你想去坐牢。” 步流星:“为什么老师知道,雪明大哥要还父母的债。” 两人细想都是不寒而栗。 ——于是不去想了。 正文 Vol·12 [Paintoast·法兰西士多] 两人走过分流闸口通道,根据车站广播的提示,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前,楼房的装修非常工业风,像是厂房改建。 阿星正准备往里闯,江雪明却多留了个心眼,在水泥道路两侧绕了几个大圈。 他避开来往的行车,仔细观察着两侧道路的道标白线,打开了手机地图。 地图导航的位置显示,他们已经来到了欧洲,确切来说是靠近冰岛的海域,地下三万三千多米。 GPS定位信号时强时弱,地图上的定位也飘忽起来,手机信号跟着掉到3G,广播站的人员也告诉乘客,在这个地方想要高质量的通讯信号,只能通过转线拨号的方式给外面打电话,车站的通讯缆线是跟着铁路一起铺出来的——这里的信号基站非常古老,只能说勉强够用。 不过江雪明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在意的东西,是道路两侧的信号电缆,还有马路道标的样式。 以前雪明在电池厂工作,见过很多很多信号线,无论设备的规模,还是生产车间或电器室与变电站之间,都需要这些线材来下达控制指令。 在这座地下城市中,这些信号线像是密密麻麻的血管,从马路远方的城市外缘区域一路延伸出来。 由于不用抵抗自然气候的雨打风吹,这些线缆没有挂在电线杆上,也不需要埋地,就这么瘫在马路两侧的野地里,用简单的白色塑料硬壳包上。 江雪明好奇的地方,就是这些信号电缆和高压电线的封皮字符——他完完全全看不懂。 真的连“略懂一点”都算不上——完完全全不懂。 封皮上所写的字符与他常识中的任何国家,任何语系的孤立字母都不一样。更像是一种暗语或者古语。 成串的符号互相嵌合在一起,一路跟着电缆线材通向远方。 包括道路两侧的白色道标线上,也有这种符号。 雪明立刻拉来阿星,指着道标线段,“你认识这些东西吗?阿星?” 阿星一头雾水,跟着明哥蹲下,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蹊跷,最后像是灵光一现:“哦!我想起来了!” 江雪明拿着笔记本,对照道标线段上的符号做记录,又问:“你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我经常看动漫!”步流星拿出手机,对着漫画里类似魔法符文一样的记号,对照马路上的标识:“奇幻题材的作品里呀,有很多参照古文字做的符文,就这个,应该是如尼文字。” “啊?”江雪明居然感觉自己吃了没有看什么动画片的亏。 阿星难得给明哥炫耀一回知识储备,小尾巴翘得老高了,脑袋跟手机都要歪到明哥身边,“你看明哥,凯尔特神话里的卢恩符,如尼文——马路两侧的道标线上,写的应该叫[Jera],是[时光、年]的意思。” 不一会,他又指向另一个如尼文字。 “这个叫[Ehwaz],是[马匹、驮运东西的兽]的意思。” 两人起身,阿星又望见极远方的坝口和地下河,那石墩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符号。 “那个叫[Laguz],是[水流、水域]的意思。” “哦,我明白了,就是换了个古语作标注的意思啊...”江雪明也没多在意,心中暗想——或许是城市设计者的古怪仪式感。毕竟中式建筑也喜欢讲究古文或风水来建房子。 “怎么样?我厉害不?”阿星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好不容易教了明哥一回,可把他牛逼坏了。 “厉害!我还有很多要向你请教的...”江雪明突然就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那种眼神阿星见过,就像是在故居饭桌上,明哥看向李教练,恨不得把人家吸干的眼神—— “——不不不!我不懂我不懂!我这里有学习资料!明哥你要学我回头给你整点热门又讲究历史文化的番剧!”阿星立刻认怂。 等雪明给这些外部道路拍完照,因为这里的环境光非常暗,照片成像质量也很糟糕,他又将所有符号有模有样的画在笔记本上。 ...... ...... 两人继续往写字楼走。 推开大门,就是死偶机关城市的武装雇员中央办事处。 这栋三十多层的高大建筑里,前台也没有几个人在值班,三个办事员,两个翻译,除此之外连清洁工的影子都见不到。 这些迹象让江雪明感到困惑——这么大的一座城市,负责外围安全工作的武装雇员总部居然那么空? 他心中臆测琢磨,或许这也是好事—— ——外围的武装人员少,也代表外围比较安全,不需要那么多人员驻守。 接下来就是按流程办事。 递去乘客证件。理事工作人员给证件敲上死偶机关的新章。送出来两封人员登记表格。 填完表,就有翻译领路带着他们来到二十二层,去找他们的安全员。 除了阿明与翻译小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整个过程都非常的安静。聊的东西也很没营养,大多是各个车站的八卦新闻,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 翻译小哥把他俩带到2219的房门前,就匆匆离开了——从对话中雪明得知,整栋楼就六位翻译轮班,两个小语种翻译,两个大语种翻译,工作非常忙碌,也没时间多陪他们说闲话。 江雪明还是一如既往的作风。 他先敲了敲门,紧接着立刻推门而入。 “你好!” 刚进门—— ——两人就嗅到浓烈的香烟味道。以及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一幕。 那场面太过混沌,看得两人SAN值直降,要理解2219房间的整个格局,得从外围走廊说起。 这栋楼的内部布局是回字形,中间一个大天井作通风和电梯,可以直接从廊道看见一楼的办事处前台。 它很像是公寓的设计,所以大部分武装雇员也把自己的办公室改造成宿舍。 本来雪明看见回廊里四处乱挂的衣服,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了,但是真正推开这扇门的时候,还是被那种强烈的冲击力震撼到了。 2219的房门两侧满是废旧的饮料罐,一层层速食垃圾没有打包,随手扔在武器柜旁边堆成一座座小山丘。 再往里是简陋的盥洗室和卫浴间,都上了年头,不少墙皮脱落下来,砸成一地碎末,也没有人去清理。 裸露的地砖上还有很多踩灭烟头的痕迹,光是把烟头丢了,那团烟灰却没人管。 卫浴间的旁边是两个东倒西歪的大书架,它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倒了,结果刚好来了个对对碰,互相支撑着,不至于完全倒地。其中的黄页信封资料文件散了一地,和其他的生活垃圾混在一起。 然后是大办公桌上的电视机,还有DVD——以及数十张没有包装的DVD碟片。 还有那个,像是叠罗汉一样塞满烟头的烟灰缸,用烟灰缸来形容它似乎太过清秀文静,应该叫烟灰桶。 屋子里的吊扇两侧拉着几根网线,从卫浴的梁架到另一侧的玻璃门顶棚,挂着各种各样的内衣内裤和职员制服。 最后就是这个房间的正主——阿星和阿明的武装雇员,此行的安全员。 那位女士只穿着内衣裤,站在办公桌上,双手握着上吊绳,上吊绳挂住顶棚的吊扇。 这就是步流星和江雪明一时半会都没能理解的混沌画面。 他们的五感超群,看见的东西非常多。大脑要处理的信息也非常多,所以一时半会整个屋子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刚进房间只能闻见浓烈的烟味,不过几秒钟,生活垃圾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幸运的是这个地方没有虫子,没有蟑螂和苍蝇,不然两个小家伙的精神力还能往下跌一点。 两人与这位女士对视了半天——谁都没开口说话。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大概是一分半钟,九十秒那么久。 在这段时间里—— ——江雪明的大脑在颤抖。 这个日子人根本就受不了这种过日子的方式,屋子里所有的脏乱都像是一颗颗子弹,哦不,简直像是四零火在他的脑袋里狂轰滥炸。 这种恶毒的精神攻击让他僵住了。 ——步流星的大脑也在颤抖。 他望见桌上的DVD和地上黄页信封中掩埋的漫画书。 这个准备上吊自杀的小姐姐一动也不动,像是大脑断电了,看她身上的肌肉,是个经常锻炼的人,三角肌群线条明显,有六块腹肌,再看她名创优品的特价内衣连标签都忘了撕,是个穿衣服非常随便的人。 终于—— ——终于。 “呼——” 这位武装雇员小姐姐吐出一口气。 像是从红台刑场走下来,决定不死了。 她搓弄着脑袋上金黑二色的凌乱头发,像是在整理干草一样,口中念叨着日语,是了无生趣的问候。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步流星扯着明哥的手臂。 “还是个樱花妹?!” 江雪明依然在那种混沌的精神状态中难以脱离出来,好不容易恢复清醒,他两三次按住自己的手脚,生怕自己会变成一台冷酷无情的家政机器,最终回答:“怎么了?” 步流星又学着红楼梦里的台词:“啊!这个扶桑来的妹妹,我是见过的...” “你正常一点...”雪明嘴角抽搐。 没等阿星多说什么—— ——就见到这位武装雇员爬下桌面,慢慢套上裤子和衬衫。 “中国人两个?中文的我说不清楚。一点点,一点点,Just so so。” 这位小姐姐的声音很尖,像是松鼠,也有松鼠一样的大门牙,说起话的声线像吹哨子一样响亮。 等她套上粉色猫猫头拖鞋,像是找不到自己的雇员皮靴了,走到两位乘客面前,眯着眼好好看了看。 “Ohhhh!!LukeyDA☆ZE!总部给我整好活!做得好啊!BOSS你做得好!你们俩,都好看!” “嘿嘿...”阿星尴尬的笑了笑,他生活里也没见过这么精神的精神小妹,只是慌乱又谦逊地应了一句:“Just so so...一点点,一点点。” 江雪明压根没说话,他只是仔细观察着这位武装雇员小姐姐。 她的净身高大概在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典型的亚洲人长相,牙口不太好,脸上有点粉刺,应该是长期抽烟的粉尘过敏,头发很长,有一部分挑染作金色。 看身上的肌肉质量,能扛起枪,皮肤色泽很好,有脂肪作能量储备,是科学锻炼的人——靠得住。 只是语言沟通上估计会有点问题。 还有,这个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真的很年轻,但是之前又有维克托老师那个不朽之身的例子在,雪明也没多关注这副皮囊的表象年龄。 思考完这些,他主动伸手,“我叫江雪明,你好。” 步流星立刻跟着说,“我叫步流星!喊我阿星就可以了!” 小姐姐左看右看,微微张着嘴,突然一拍脑袋,像是醒过来了。 “哦哦哦哦哦!要自我介绍——我是...” 她停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串日语中文英文混搭的介绍词喊出口。 “死偶机关城·武装组部队·番号900113·组员编号10007714·军衔暂时没有·发但是发了肯定是中士以上·超级能打·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过多久可是很想吃中国菜特别是不隔夜的新鲜蛋炒饭今年十七零不知道多少个月的美少女战士——朝香娜娜美!” 由于这段话的中英日三语用文字表达出来实在过于混沌,大体意思我已经翻译完毕。 最后报出名字时,那个Asaka·Nanami的罗马音,这个小姑娘顺道摆了个变身的帅气架势。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说我的英文名!洁西卡!” “她确实挺精神的...”雪明小声和阿星嘱咐着:“比你还精神。” 做完这套架势,娜娜美才伸手,与江雪明相握,她先是伸出左手,发现左手上还留着油污,又伸右手,发觉右手的指甲上夹过烟,都是黄褐色的烟斑。 “哦!对不起,我洗澡,才和你握手!” 说完这姑娘猛的一鞠躬,自顾自的跑去浴室了。 阿星被这一套纯度极高的自我介绍揍得目瞪口呆,根本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雪明已经熟门熟路,准备和安全员好好谈谈心,因为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跑去回廊的卫生间拉来垃圾袋和扫帚拖把抹布,立刻开始收拾房间,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 多这屋子看一眼,江雪明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强奸了一样。 二十分钟过去—— ——娜娜美从浴室里跑出来,她就看见...... 书架移到了原来的位置,黄页信封资料上的油污也清理干净,塞回了书架里。 垃圾归拢到楼道中,二十几样不知道要不要丢掉的旧物放在一旁,等着她去筛选。 桌上的DVD和电视搬到了沙发一侧,光盘也套上了塑料袋保护好。 地毯重见天日,晒在廊道的挂衣绳上。还有她很久很久没收的裙子的旧衣服也叠在里屋的大床边。 这姑娘刚洗完澡,热水冲得她脑子还有点不太清醒。 “你们是哆来A梦吗?这里是哪里?这个门,是任意门吗?” “这是你的办公室。”江雪明脱下外衣,生怕油污弄脏了灵衣,他单单穿着一条黑背心,清理房间的工作做得又快又好。 “Ohhh!LukeyDA☆ZE!”娜娜美正准备冲向江雪明一个飞扑——被雪明抓着衬衫衣领顺手丢去里屋床上,免得干扰他干活。 “噗哈——”这位武装雇员跌在柔软的棉被里,不一会探出小脑袋,又看见自己的闺房也明亮起来了,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Ohhh!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啊!” 江雪明收拾完浴室,把旧衣服丢进洗衣机,拎着两个手提箱,还有一条上吊绳,走到娜娜美面前。 “这条绳子我取下来了,希望你以后用不到它。” 江雪明又提起两个手提箱:“这两个箱子上面有血迹,我搞干净了,我想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就单独带过来给你看看。” “啊...”娜娜美看见箱子时,就立刻开口说:“这两个东西,是给你们的。但是不要打开,救命的,请不要打开。” 江雪明遂问:“里面是什么?” “[Paintoast·法兰西士多]!我带你们去,做任务,就把这个丢出去,等着看,箱子没事,你们没事。”娜娜美故作神秘的解释道:“很厉害的,不能打开看!” ——看来是某种重要的道具,既然武装雇员说了不能看,那就不看吧。 江雪明收起好奇的心思,实在是听不懂娜娜美长官的日式英语,或许那个奇怪的发音是在形容其他东西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从娜娜美长官的形容来听,这个箱子有诱饵弹的功能。 这个时候,阿星才把烟灰桶给弄干净,往包袱里掏出自己的贵重香水,当空气清新剂用,又从背包里掏出见面礼,带着两盒香烟一起放回办公桌上。 娜娜美长官看得眉眼生花,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也做得好!礼尚往来!礼尚往来!中文成语,是我毕生所学!” 她又把裤子给套上,慌慌张张跑去武器柜,拉出来两支P90冲锋枪,随手往两位乘客身上一丢。 步流星接住枪械猛的一哆嗦。他心里很没底,因为这个樱花妹看上去好像大大咧咧的,全程都不在调上。 于是他就问江雪明,超级小声的问:“明哥...她看上去有点不靠谱啊...真的能保护咱们么?咱们上一个安全员伯恩先生看上去可靠多了。” “很靠谱,从选择武器的方向来看,非常可靠。”江雪明取下P90的空弹匣,解开保险,拆开机匣,检查枪械油脂保护液,观察枪击结构的整体状态:“这是她吃饭的家伙,保养工作做的非常好——这里是城市,狭窄的房间和巷道里,这种短枪管备弹量五十发的冲锋枪是最佳选择,以她的臂展和身材来说,这种武器非常适合她,她是专业的。” 这套操作看得阿星一愣一愣的。 雪明随口说:“P90的结构真的很简单,网上都有视频教你怎么在十五秒内拆开它做保养...但凡你多冲冲浪...” 阿星立刻说:“我懂我懂...” “还有还有!”娜娜美又从武器柜中掏出两支格洛克G26手枪,丢给乘客们。 阿星接到手枪时,就满脸的疑惑,G26的尺寸太小,在他宽大的手掌衬托下,像是玩具枪。 雪明拿住G26的套筒,又检查了一遍。 “整枪的状态很好,用来近距离格斗非常棒,能打九毫米帕弹的枪械中,G26几乎是尺寸最小,最方便携带的武器。” “MOLLE!”娜娜美提着两副背带,带着钢插板和凯夫拉,手电已经挂在上面上,还有急救包也早就装好了,只是那个MOLEE的发音,在娜娜美口中像是“摸啦”。 “娜娜美长官,等等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江雪明出门去,把生活垃圾叠起来,要送去垃圾房。 娜娜美先是礼貌的应道:“好!谢谢!” 又立刻强调:“洁西卡!你叫我洁西卡!” “好的,洁哥。”雪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我也去丢垃圾了!洁哥!”步流星放下武器,紧跟其后。 娜娜美嘟着嘴,因为那两颗松鼠一样的小门牙,嘴也嘟不顺溜。 她倚在门边,从烟盒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了,又看见那两个长得挺好看的中国乘客,提着垃圾箱往回廊另一头走。 ——走着走着,他们就开始跳舞,自己给自己安排了维克托老师的课外作业。 娜娜美举着打火机,半天没回过神来。 “OH!MY!GOD!” 正文 Vol·13 [Nostalgia·念旧] 在这座地下深坑永夜之城,没有自然光照,也没有像是车站天空的人工星空。 除了城市的电力灯火,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三人整理好装备,该出发了。 他们搭上了黑色伏尔加,依然是那台年代久远却光洁如新的轿车。 在这片广阔寂寥的地下城市外围,道路两侧的荒野都藏进了黑暗里,那种黑色仿佛会把人的目光给吸进去。 雪明只觉得自己搭上了一艘狭窄逼仄的潜水艇,往窗外看去只有纯粹的黑暗,仿佛来到了万米之下的深海。 似乎是为了节省电力,数百米才会亮起一盏路灯,这些路灯好似安康鱼的灯形诱饵,让人隐隐不安。 在望山跑死马的那个距离上,极远处的城市建筑群落,又像是这种丑恶海怪组成的巨大群落,鳞次栉比的幽蓝光源错落有序——荒野与城市的温差极大,冷热空气的对冲涡流让这些灯光源头也变得迷幻起来,像是跟着漆黑的海水一起缓缓蠕动。 ——那种感觉又来了。 哪怕穿着灵衣,哪怕躲在这辆“潜水艇”里,江雪明也能感觉到,类似于芳风聚落的砂石滩头旁,在洋楼上直面那些远古金蛋的莫名灵压。 就像是他的身体隐隐能感觉到,自己正朝着一个伟大又未知的存在靠近,肉身正在不由自主地战栗与恐慌,这并非是人的意志力能对抗的。 就像是在直面天灾时,任何个体都是如此渺小脆弱。 雪明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将注意力从窗外的风景移开。 “娜娜美长官...” 娜娜美认真开车,举起拳头:“洁西卡!” 江雪明掏出了笔记本:“洁西卡,我有几个问题...” 娜娜米不等雪明说完,受不了那种复杂的汉语结构,立刻作答。 “问问问!”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洁西卡长官。” “不告诉你。” “能给我看看你的雇员证件吗?” “不能,女孩子,秘密!” “你对BOSS了解多少?” “小猫咪!干得好!” “我们要去哪里?” “B14生活区!B15水塔,水塔不想去也可以。” “你在平时执勤时,经常去这些地方吗?” “宿舍在那里,我的宿舍。” “你的宿舍也像办公室一样邋遢吗?” “办公室要见客人,会体面,一点点,一点点,Just so so...” 步流星听见雪明哥那头传来了凄厉的磨牙声,吓得他赶紧抱住了手杖,还以为是车子出故障了。 紧接着就是沉默—— ——数十秒的沉默。 只剩下了引擎的轰鸣声,这条路很平,连砂石和轮胎摩擦发出的路噪都听不到。 江雪明恢复了正常,他接着问。 “娜娜美长官,在你平时执勤的时候...” “洁西卡!” “好,洁西卡长官,你在执勤的时候,遇见最危险最紧急的情况是什么?” “遇见怪人。” “这些人是城市的居民吗?” “是的,本来是好好的,会变奇怪。” “有多怪?” “拿着刀,砍我,骂我,要我帮忙,写作业,要我喂小狗,不许我走。” “你会怎么处理他们?” “Fire!哒哒哒哒哒哒!” “呃...”阿星听到那个“Fire”开火的发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娜娜美长官口中,很像是“发呀!”——但是后边一连串的哒哒哒哒是说明白了。 娜娜美长官在遭遇这些居民的无理要求时,会直接开火。 江雪明默默在笔记本上写。 [遇见异常人类,可以直接开火。] 遂问:“长官,你有杀人执照吗?” “不算杀人,不是人。”娜娜美停了那么一下,偏过头往后座看了一眼,那种眼神像是惊慌失措,心里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或是在掩盖什么,是心虚的表现。 江雪明立刻追问:“不是人那是什么呢?” “BOSS说,是[亡命徒]——杀不死的。”娜娜美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战战兢兢,仿佛回想起执勤巡逻时,所遇见的怪人怪事。 江雪明在维克托老师那里听过[亡命徒]这个词,代指本应该死去很久很久的人,没想到还活在人世间。 或许维克托老师反复提及的,半死不活生死交界的东西,就与这些“生物”有关。 “长官,请告诉我。”江雪明继续问:“你是怎么对付这些亡命徒的?” “杀不死,打稀碎。” “他们都稀碎了,那怎么能活呢?” “第二天,活了。” “打头有用吗?” “头也稀碎。” “打腿呢?把这些东西的四肢截断拿走,还能活吗?” “能活,有怪东西跑过来。必须...” 这么沟通太费劲了—— ——阿星眼看着明哥的怒气值飞也似的上涨,连忙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接了话。 “我来翻译我来我来!” 江雪明和见了鬼似的,身边突然冒出这么个纯正的日本大佐,属实有点整不明白。 步流星笑嘻嘻的说:“Japaness!我略懂一点!~” 江雪明:“不是,你会日语你不早说?” 步流星:“你也没问过我呀...” 这下好办多了。 江雪明从那种抓狂的心情中解脱,心中想着,回了车站得找时间进修一下各国语言,不然这火车下一站要是给他们扔西伯利亚去,还得找几条当地的雪橇犬当翻译。 步流星转述着雪明哥哥的问话。 “那种怪人,截断四肢也能够复原吗?” 听见故乡的语言,朝香娜娜美突然精神起来,像是听见了长辈或长官的命令一样。 “是的!四肢拿走之后依然活生生的,会有黑漆漆的血液不断从里面噗呲噗呲的流出来。” 步流星接着问:“刚才你说,这些肢体在离开主人之后,会有怪物...你说的是怪物,不是怪人对吗?” “是的!是怪物!曾经我也想把怪人肢解,阻止他们复生,带走的肢体会被怪物拿回去,怪物是怪人的畜牲,忠心耿耿。” “那些怪物是什么样子的?” “有猫狗,有鸟,还有仓鼠。它们互相配合,钻门缝扒窗户,和断肢里应外合,防不胜防。” “你可以把碎块藏在保险箱里。” “它们会一次次试密码,不知疲倦,直到试出来为止。” “把碎块烧掉呢?” “灰烬跟着风,回去了。” “用熔铸的铁块封起来呢?” “没试过,它们也会试着寻找主人的遗骨,丢进炼钢炉里吧?物质是不灭的。” “这些怪物也能再生吗?” “是的,打得破破烂烂,或者直接拆成碎片,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就变回原样了。” 谈到此处,娜娜美长官心有余悸地形容着。 “有一次,我去执勤巡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的头发夹带了一根手指,回到宿舍就睡下,醒来时发现整张床都是血——有两条狗在疯狂的挠门,头上的金刚鹦鹉把我那撮头发给啃短,一只坏猫咪抱着手指头就跑得不见踪影。我非常害怕,就再也不敢与这些怪人怪物作对,只是拿着枪恐吓它们。” 江雪明已经写了整整两页纸,依然在继续提问。 “你刚才说,这些怪人会请求你帮忙写作业?” “怪人也有怪人自己的生活,他们好像没意识到城市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可以沟通?” “只要不让他们发现与[死]有关的东西,不让他们发现自己是[亡命徒],哪怕是联想到也不行,死亡是他们意识中的禁语,就像是杀、坟墓、衰老这些与死有关的事都不能提——他们会立刻要求你留下来,和他们一样,陪伴他们继续生活,否则就攻击你,试着杀死你。” “你被杀死过吗?你是死人吗?娜娜美...”雪明说出这句话时,步流星愣了那么一下。 ——明哥在怀疑这个武装雇员吗? 阿星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这句话翻译过去。 但是娜娜美听得懂,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用日语叫骂着:“我是活生生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八嘎呀路!” “对不起。”江雪明用日语回了这么一句,他只会几句,在卤味店用来招待日本客人。 例如“你好”、“欢迎”和“不收日元”、“POS刷卡”等等,还有这句“对不起”,连“欢迎下次再来”都没学会。 “道歉就有用吗?!给我下跪认错啊!”娜娜美的反应非常激烈:“我好不容易才从这个地方活着出来!你怎么可以说我死了?你这个混账!” 步流星连忙跟着好言相劝。 等了好久好久,娜娜美长官才恢复平静。 阿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个子女孩,内心有那么强烈的能量。 或许没有这种昂扬的情绪,没有这种对生存的渴望而迸发出来的怒火,恐怕雪明和阿星见到的就是另外一个武装雇员了。 江雪明诚诚恳恳道歉,不依不饶发问:“对不起!实在是很对不起!洁西卡长官,我还想知道,[亡命徒]的特征有传染的可能性吗?像维塔烙印一样,它是一种病吗?” “不,它像是一种祝福,又像是诅咒。”娜娜美一脚脚点着刹车,减慢车速。 迎面来了一辆车,两车相会时,互相闪了两次远光灯,并且减速交汇通过。等待车窗外的另一台伏尔加跑远了。 娜娜美才把话说完。 “不会传染,但是在这座城市住久了,三个月,或者半年,你们可能也会变成[亡命徒]——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好不要试着在这里久住,我一般都住在办公室。” “我明白了...”江雪明多往外看了一眼,方才会车时,从车窗左侧行驶而过的伏尔加没有关窗。 他分明看见,另一台车上的武装雇员作为司机,脸上满是焦虑和冷汗,在更远一点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位乘客的染血灵衣。 至于乘客去哪儿了。 江雪明没有看清—— ——或许是在后座上躺着,一时半会看不见,又或许是留在了这座死偶机关城里,永远都看不见。 或许从车门上像是黏腻的暗红色油漆一样的血里,能得到答案。 那是黑红两色鲜血凝固成不同分层的血液,血液呈放射状,是出血量极大,喷射极远的形状。 ——那是一场恶战。 娜娜美似乎也看到了那台车里的惨状,她拧着眉毛,扮作凶巴巴的样子,像是要赶走心里的恐惧。 “啰啰嗦嗦的...问了那么多,你在害怕吗?” “最后两个问题——” 江雪明从衣兜里掏出传唤铃,用力摇晃,立刻传出来清脆的铃声。 “——其中之一,我的侍者赶过来最少需要十六个小时,现在就摇铃,没问题吧?” “你不是已经摇了吗?!还问我有没有问题?”娜娜美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喂!我正保护着你们两个呢!章程上写,乘客受到致命威胁时才能摇铃,而且摇了铃,我一大半的工资就没了!让你们陷入致命威胁,是我的责任啊!” “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致命威胁。”江雪明满脸疑惑,内心琢磨——这个传唤铃难道不是这么用的吗? 七哥再怎么快,也是乘车过来的。 在这个偏僻的死偶机关城,进城之后有没有网络支持他们打电话求救都是个问题。 当初拿到这个传唤铃的时候,江雪明就是这么想的,要是遇见了比较难搞的东西,他就立刻摇铃。 真等到什么怪东西扑到脸上了再摇人?那不是摇人过来收尸么? ——难道是我想错了? 雪明心里纳闷,这个传唤铃,莫非是要乘客苟全性命,找个地方躲起来,摇铃等待救援的意思? 步流星有样学样,掏出传唤铃,准备让娜娜美长官这个月的绩效工资雪上加霜。 娜娜美:“别!” 江雪明:“别。” 娜娜美吓得中文都冒出来了:“对对对!你管管他!” “为啥?”步流星满脸疑惑。 “三三零一女士在保护我妹妹,她在休假。”江雪明抓着重点说。 不管怎么样,传唤七哥的铃声已经响了。那侍者必定要回应乘客的呼唤。 至少十六个小时之后,七哥这位经验丰富的小机灵鬼会跑过来帮忙。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洁西卡长官。” 江雪明往前探着身体,来到娜娜米耳畔,轻声念叨着。 “为什么你会那么在意...那么那么在意,洁西卡这个名字?” “因为!我![Nostalgia·念旧]!”娜娜美一脚油门猛踩下去。 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江雪明跌回了后排座位上。 伏尔加开进坝口大桥,两侧桥梁立柱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悬崖之下就是地下河流与内河水循环系统。 进入城市的瞬间,雪明感觉整个天地都亮起来了。 街道上的行人,商贩或小工,搬运货物的板车,正在更换广告牌的液压臂四桩吊车还有塔车平台的工人。 这一切,这一切,都像是活生生的。 直到江雪明仰起头,看见那空荡荡的台架,工人手中已经腐烂成褐色铁条锈迹斑斑的牌子。 ——好像除了这些人,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死去很久很久。 这一幕非常非常诡异。 甚至有不少孩子还会向这台伏尔加笑着挥手,像是见到了远游归来的大哥大姐那样,喊出陌生的语言作问候。 最终—— ——三人在B14标号的建筑群下车,看见城市的亭台野蛮生长的绿化带,还有更远方人造山丘上的水塔,那是这片生活区的最高点。 娜娜美全副武装,对两位乘客指着其中一处老旧的楼房。 “就是这里了。” 正文 Vol·14 [人生のメリーゴーランド·人生旋转木马] 在B14生活区的铁栅岗亭前方,有中日英三语标注的大铁牌。 从它密密麻麻锈蚀风化的痕迹中,依稀能辨认出[十六番制铁所·干部家属居所楼房]的字样。 江雪明掏出手机,对楼房主体、警卫岗亭、邮件仓库、体育场、公共食堂、娱乐室和澡堂拍了一轮照片。 紧接着他又调转方向,拍摄B15区的丘陵高地上的水塔和城市远景。 制铁所家属楼中,其他功能设施的标注用语都是中日英三语。和大门的铁牌一样,也和娜娜美长官使用的语言一致——看来住在B14区的人们,也应该在使用这三种语言,人种也不会差太远。 “你们两个。”娜娜美长官从武器袋里掏出三件黄色的塑布防尘披风。“把这个穿上,把枪藏起来,不要让居民看到枪,他们会通过枪联想到[死]——明白吗?” 娜娜美说的是日语,江雪明没听懂,但是他能从对方的肢体语言理解其中的粗浅含义,他主动接走了防尘披风,将身上的武器都藏起来了。 阿星一边往身上套披风,一边指着家属楼里的某处大商户,“洁西卡,我看到麦当劳的招牌了!我能去买份麦辣鸡吗?” “不可以哦!”娜娜美往武器袋里掏出弹簧折刀,“在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我没说你们可以进门,你们就绝对不可以进门。” 她按下折刀的纽扣,弹出亮晶晶的锋刃,故作凶残狠厉,却一点都让人怕不起来的表情。 “明白吗?!” 娜娜美长官嘴里蹦出来的这串日语,江雪明是一句都没听懂,还以为长官是要发刀具了,顺手就把弹簧折刀小心翼翼地拿到手里,试了试高压钢簧的可靠性,反复耍弄几回,最终像是放心了,叠好刀子,收进MOLLE的胸挂插板里。 “明白!”步流星立正敬礼,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嗯嗯嗯!”娜娜美抱着双臂,心满意足的样子:“这样才像话!很好!非常精神!” “洁西卡长官!”阿星依然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不可以去买麦辣鸡,那可以去买巨无霸吗?!” “不可以!”娜娜美有些抓狂,她掏出另一把折刀,又对那个贪吃的阿星隔空划了几下,像是在泄愤:“你们两个,是BOSS派来的搞笑艺人吗?” “放轻松...”江雪明紧接着小心翼翼的从娜娜美手中取走第二把刀子,将它叠好,扔给阿星,“他一直都是这样,长官,等会他还会问你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步流星义正言辞,如受训新兵,语气正儿八经,问出来的话狗屁不通:“麦辣鸡不可以!巨无霸也不可以!那么长官,请问你是什么星座的?” “All Right...”娜娜美不想说什么了,她给自己的两臂缠上三角绷带,又给江雪明的臂膀也缠上绷带。 “这个简易护臂,是用来对付护院宠物的?”雪明看着手臂上层层叠叠的绷带纱布,在娜娜美长官一双巧手下慢慢变成结实精巧的护甲。 她又跑去给步流星缠护臂,改用中文答道。 “凯夫拉,割手,防刺服,太重。绷带!便宜!好用!” 做完了这些防护工作。 娜娜美长官反复深呼吸,终于努着嘴,满脸严肃的带头踏进了家属楼的大院。 “跟着我,我们先回职员宿舍,把你们多余的行李放下。” 步流星给雪明作同步翻译。 两人紧紧跟在娜娜美长官身后,往大院里闯。 人工紫外线大灯的照耀下,L形的家属楼看上去很怪异—— ——这种怪异并不是无法言说难以名状的,而是江雪明能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怪异。 他紧紧跟在长官身后,从院落的水泥接引道路,经过停车坪。 身后的警卫岗亭里就探出来一个大叔,看上去正是这里的居民,没有穿警员保安的制服,只穿着耐水耐油的工装。 这位大叔歪着脑袋,像是听见了三人闯进大门的动静,就立刻出来喊了日文短语。 “欢迎回来。” “不用客气!”娜娜美应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紧接着江雪明就见到停在黄线框里的汽车。 多是两田(本田、丰田)品牌的家用轿车,不过大多已经在时光的打磨下变成了废品。 这些汽车的金属件已经完全变成了锈蚀的废铁,在侧门和前盖上能看见大片大片车漆脱落的痕迹,露出其中腐朽的底料,橡胶轮胎也变得瘪平。 他嗅到了浓烈的腥味,但是那不是血——他在工厂时也闻过,是钢铁氧化生锈返潮的味道,非常像血。 再往前,两侧的体育场还有人在活动。 右手边是网球场,江雪明仔细数了一下,有九个人在场地中活动。 四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正在打网球——不,或许说在单纯的挥拍子。 他们手里握着不易腐朽的合成材料球拍,上边的金属网拍早就锈得一干二净。球拍的把柄还留着陈年老垢。 只在一次次的挥动下,仿佛真的有网球在空荡荡的布网上飞过。 剩下的五个人里,有两个裁判分别坐在两张布网架的高椅上,不时用口哨提醒场中四位人员—— ——他们的表情非常生动鲜活。就像是为运动员加油鼓劲,一次次翻动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分牌”。 最后三个人,是一家三口。 从球场路过,江雪明能听见他们的谈话,能从满是铁锈和爬山虎的网格栅栏中,看见他们的模样。 雪明在拍照时,还能得到回应。 正在打球的两个哥哥姐姐各有各的反应,或是不太适应在镜头下出风头,尴尬的挥了挥手。 也有兴高采烈举拍跳起,要留下最美的定格画面。 又听那三口之家的喃喃细语,是一户使用日语的夫妻和八九岁的小男孩。 步流星倚在雪明身边,超级小声作同步翻译。 “老公,那是生面孔,和娜娜美老师一起来的。” “真不错呀!看上去和娜娜美老师一样,超有精神的年轻人!” “妈妈,我长大以后,也可以像那个哥哥一样又高又壮吗?他像大山!” 此处小孩子说的是阿星—— ——阿星那一米九天空树一样的身高确实会让小孩子眼馋。 “这个孩子在瞎想什么呢!~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钱去买钙片喔!想要长得那么高大,恐怕要去地面。” “妈妈,你也这么觉得?我长不了那么高吗?” “虽然说出来会让你伤心——我的宝贝,恐怕你要去地面,晒到真正的太阳,一刻都停不下来,不停地跳啊跳啊,像是哥哥姐姐们打网球一样,才可以长那么高大吧?你看那个哥哥...” 阿星翻译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让人夸得羞红了脸。 “你看那个哥哥,肯定也是时时刻刻都停不下来,还喝了很多很多牛奶,才能长那么高吧?” “我不喜欢喝奶...可是我也停不下来!妈妈!我能一直一直蹦跶蹦跶,蹦蹦跳跳的!” “我的蠢儿子啊!~你恐怕一辈子都比不上那个大高个,毕竟你爸爸我啊,只有这么高哦!~” “老公!你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那种态度真是最糟糕的人了!很过分啊!和孩子说起这种事情真的很过分啊!” 紧接着孩子就哭闹起来,又听见妻子开始抽打丈夫,也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说起脏话——最后变成夫妻两人一起安慰孩子,这样不了了之了。 步流星最后也没把其他话说完,三人就走出体育场的范围了。 另一侧是八个乒乓球台,人更多,包括正在活动的男女老少,还有在球台旁做热身运动,准备轮替上场的人们。 还有在一旁奋力吆喝的看客,他们看得面红耳赤,把空烟盒猛地拍在水表箱上,在自己钟意的球员身上下了重注,也会经常隔空喊话指点江山。 ...... ...... 这种怪异感,江雪明都能用语言形容出来。 这些人手中的器械像是刚出土的文物,可是身体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生命力——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 哪怕是江雪明在衡阴市老家,或者在红磡——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鲜活]的社群。 在老家那种慢悠悠的生活节奏里,数年前他也曾经给平阳农业大学的校舍送奶茶。体育场长期保持长草状态——学生们大多躲在宿舍里吹空调玩手机。 老人家三五成群吆喝朋友去喝茶打牌,壮年和青年都在一门心思琢磨,怎么从事业中搞钱,或者怎么从别人身上搞钱。 后来去了红磡,那个城市更加忙碌,更加拥挤,更加的死气沉沉。 哪怕他经常去圣女中学看望妹妹,那座学校给人的感觉依然像个苛厉的更年期老阿姨,一点都活泼不起来。 下课时偶尔能见到几个弟弟妹妹在校舍的走廊,一旦说起未来的事,好比这个月的考试,下个月的假期,还有明年的打算,谈到这些,这些弟弟妹妹就立刻沉下脸,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 ...... 再把思绪笼络整理好,回到眼前制铁所的家属楼中来。 江雪明能感觉得到——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充满了青春的味道,就像是早晨八九点的太阳。 进入楼道,这里的设施虽然老旧,但还算干净,像是一直有人在打扫。 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有一个老阿姨跟上来拿住娜娜美的手臂。 “娜娜美老师!娜娜美呀!”老阿姨说的是中文,非常焦虑急切:“你说好的,这次回来要给我带个笤帚,我的笤帚修不好啦...没有工具我可怎么办?这半个月我都一直在用手捡垃圾,我年纪大了呀!这样搞不成器的。一楼的卫生间和食堂都是我在清理,这些地方要是脏起来,这栋楼还住人吗?不得臭死...” 说到[死]—— ——这位老阿姨突然愣了那么一下,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 娜娜美的表情剧变,立刻拿住了阿姨的手腕,连忙解释:“扫帚!我带了,给你,等等等等等等一下!醒一醒!你醒一醒!” 老阿姨终于醒觉,挠着花白的头发,佝腰道谢,又看了一眼娜娜美身边两个陌生男青年。 “你们好,我是这栋楼的保洁员....你们也要住进这里吗?” “不...”步流星刚想开口。 娜娜美长官狠狠使着眼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星立刻改口:“阿姨~我们是娜娜美长官喊过来的。住多久她也没说...” 老阿姨先是疑惑的看着两位乘客,又恢复了热情:“你们...住哪一层?有事情的话,要打扫可以喊我,我给你们安排人。” 娜娜美立刻用蹩脚的汉语回答:“他们,我,住一间。” 老阿姨一时半会没搞明白这个复杂的三角关系,只应了一句,“啊...住一间啊?” “啊对!”步流星应。 江雪明不说话。 娜娜美一个劲的点头。 等到这保洁员走远了,又回头喊:“娜娜美老师!笤帚记得给我,院子里有好多落叶,我腰不好,只捡了一半多,你一定要记得啊!” “好!”娜娜美松了口气,私底下犯愁——她压根就不记得这件事了,等会这保洁员追问起来,估计会很难办。 隔得老远,听见保洁员阿姨低声嘀咕。 “什么时候车站也有这种牛郎了...真羡慕啊,现在的年轻人。” 娜娜美听见保洁员阿姨那种愤世嫉俗的语气时——她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 ...... 在这个时候,江雪明左右看了看,跑去院落的杨树上掰下来不少嫩枝当木料。往包袱里一阵翻找,拿出一扎钢索,就地取材做了个扫帚。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娜娜美被这通操作震惊了。 等她拿到扫帚时,又看见扫帚里一圈圈扎实的钢索骨架,看起来能用很久很久。 “哦!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呀!”娜娜美一手抱着扫帚,一手猛拍江雪明的肩膀,那股手劲打得雪明一颤一颤的。 又看她跑去把扫帚交给保洁员,终于心安理得回到楼道里,继续往上爬。 雪明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四下无人时,他终于开口问:“洁西卡长官,这些人为什么喊你老师?” “我之前说过,我给孩子们补课写作业。他们就觉得我是外面来的老师。”娜娜美用日语解释道:“我经常会带新的东西进来,比如吸尘器和报纸,剥水果的削皮器,还有零食什么的。他们和我学唱歌,学那种非常非常时髦的歌,就一直喊我老师了。” 等步流星翻译完,江雪明从窗口看见L形楼道的另一侧,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幼儿园,叫英英幼稚园,还有小孩在上课,也有其他幼师照顾着,总共只有五六个人。 隔着窗栅,他用手机将这些都拍下来,内心考量着——似乎这趟旅途不像是他想的那样凶险。 到了四楼的411房—— ——在娜娜美长官掏钥匙开门的时候。 江雪明和步流星私底下商量着,说悄悄话。 “阿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一楼麦当劳开门,结果我买不了香香鸡,给个差评吧。” “正经一点。” “感觉很怪,明哥,我感觉真的好怪啊...怪到我不寒而栗了都。” “何以见得?” “我是个零零后啊,明哥你也是零零后吧?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我只在纪录片里看过...好像是...进了老电影的片场——和回到了昭和时代一样,搭上了[人生のメリーゴーランド·人生的旋转木马],我妈咪和我形容过那个年代,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大家干活都充满热情。” “你说的没错,我也很难理解这一切,他们身上好像有种非常强烈的......” “是活力,一刻都停不下来的活力。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爷爷奶奶或者叔叔阿姨,刚才我还看见有只特别特别可爱的小柯基,它在乒乓球台那里,和发疯一样绕着圈。” “为什么?” “我以前也养过狗,那是没人遛狗,它自己和自己玩呢,不然就喜欢拆家,精力无处释放就会这样。” “那不算奇怪吧...” “很奇怪!太奇怪了!那只小柯基老可爱了!我看得特别清楚,它嘴里咬着自己的狗绳,就像是主人...还在一样...” 说到此处,阿星一秒破防,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 娜娜美像是犯了痴呆,一把把钥匙试过去,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宿舍门打开。 她回头就望见那个傻大个乘客呜嘤嘤哭唧唧。 “他...怎么了?” 江雪明给步流星递纸巾:“老毛病了,理解一下。” 阿星依然是那副伤春怀秋的样子:“不!你不理解!你看那头狗狗,它多可爱!它多想有人去遛它啊!你怎么会理解呢?!你这个冷面魔男!” 雪明也没去管阿星,只是照旧递了一包纸巾。紧接着往宿舍里看,做足了心理准备。 ——然后他又回到步流星身边,差点跟着阿星一起哭出来。 但是他忍住了,毕竟白露生病的时候,他那么那么难,他那么那么崩溃都没有哭过,尊严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他看见娜娜美长官的宿舍,不能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吧,至少也是千古奇冤级别的,充满了故事——让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光是迎客主厅的玄关那部分,雪明就已经不忍心去直视了,为了节省一点篇幅,我也不过多赘述。 原本娜娜美长官说——办公室为了见客人,会比宿舍体面一点点。 关于宿舍是什么样子,江雪明还以为自己有了个心理准备,以为情绪来的不会那么强烈。 ——当他去直视这间房子时,根本就无法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在这种环境里过日子的。 上一回整理娜娜美长官的办公室,他用了二十分钟,这一回把宿舍搞干净,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要说在这种环境下呆好几天——不等什么癫狂蝶来,他会跳过感染流程,直接癫狂。 江雪明把一切都收拾干净,步流星把情绪也收拾干净之后。 娜娜美长官要两人带上必要的装备,轻身上阵,准备去见第一户人家,进行调查工作。 “我说的是必要的装备。”娜娜美看去—— ——江雪明手上揣着P90,腰间别着G26,背上是剑形棍棒,从包袱中取出四号压缩气体GAS小钢瓶,准备自制燃烧弹,用的是易燃的空调制冷剂,这几罐制冷剂还差点被扣下来,要不是车站有安检,其实他准备带更方便的六十度以上白酒当原材料。 又看另一位步流星,从包袱中掏出两袋旺旺大礼包,提着六盒红磡面包店的土产清心奶皇蛋挞,另一只扛住音响。嘴里还念叨着“可惜奶蛋品过夜就不新鲜了”这种话。 娜娜美当时就差点变成表情包一样抓狂了。 “我说的是必要装备!” 步流星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和这些[亡命徒]交朋友的事,只要变成好朋友,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没错啊...” 江雪明刚研究出来怎么给空调制冷剂的钢瓶做一个延迟引爆的简单设计,脑子里想的也是怎么和[亡命徒]交朋友的事,只要变成好朋友,就不会有危险了。 “都是必要装备啊。” 正文 Vol·15 [Sventura·不幸] 在娜娜美长官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将手杖都收回了锦盒里。 江雪明只能带一瓶空调制冷剂,步流星至多只能带两盒蛋挞,没有长官的命令,不允许私自外出。 两人只得乖乖听话——因为所有弹药都在娜娜美长官的手里,如果不听话,是不会给他们子弹的。 他们跟着娜娜美长官来到五楼的505居室,一路上保持绝对缄默。 直到娜娜美长官敲开居室的大门,就用中文对江雪明说:“接下来,你们工作,开始。” 雪明往房门中边走边看,来开门迎客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是白种人,橘红色的头发,很普通的居家休闲打扮。 这位太太会说中文,而且有北方口音。 “两位打哪儿来的?” 江雪明随口应着:“车站来的。” 步流星立刻跟上,听见中文感觉非常亲切,一副自来熟的态度:“BOSS给安排活儿,可不就来了嘛!~” 太太往厨房去,边走边吩咐道:“啊。那进门随便坐,家里也没有茶了,要不我去煮点水,你们先和我宝宝玩一会?” “好的,那就...”江雪明刚想说点客套话。 娜娜美长官从大门抛过来两个保温瓶。丢到两位乘客手里。 她作出无声唇语—— “——不要,喝,屋子里,水” 江雪明才想起来,这回的调查目标里,还包含了B15区的水塔,估计自来水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娜娜美长官才会如此谨慎吧。 “不用您麻烦了!咱们带了水!”步流星接到保温瓶就开始嚷嚷:“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咱们还客气啥呀!” “那不行,你们喝你们的,我准备我的。”太太依然在厨台那头忙活着,像是在收拾根本就不存在的碗筷,“有客人来...” 说到此处,这位妇人扭过头,从厨房背光面直愣愣地盯着玄关,眼神变得死气沉沉:“有客人来,我怎么能闲着呢?” 一下子,步流星的冷汗就冒出来了。没等他多做停留——江雪明扯着阿星的衣袖,将他拉到客厅去。 两人走出玄关,看见这家人的小孩坐在电视机面前。 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和妈妈一样,是橘红色的头发,只不过发色更浅。 小家伙坐在破旧的地毯上,紧紧盯着电视机——可是电视机早就坏了,没有任何画面,只有漆黑一片。 江雪明无意去打扰这些留在人世间的[亡命徒],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稳住双手,将这个怪异的家庭拍下来。 又听厨房里传出一声呼唤。 太太对儿子喊道。 “宝宝!和两个大哥哥玩会儿,别总是看电视,会把人看傻的!” “好...”小家伙没多少精神,依依不舍的跑到本就罢工的电视机前,按下电源键。 紧接着他就看向两位乘客,目光游离不定,终于跑到阿星身边,往茶几下搜出一个空木盒子。 “哥哥,我们来下棋吧?” “下棋?”步流星疑惑的看着那个空空的木盒子——里面并没有什么棋,除了一些干裂的纹理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小家伙从空盒中往外掏东西,手中像是抓着一颗看不见的棋子。 “就是这个,象棋。你们是中国人,不会象棋都不认识吧?” 阿星心里没底,只得向雪明求助,“明哥...这怎么办?” 雪明的态度非常坚定:“拒绝。” 看不见的可疑玩意,就直接拒绝,之前娜娜美长官似乎还答应了保洁员的请求,要帮人家带扫帚回来,没做到的话,似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阿星只得笑嘻嘻的赔礼:“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下棋哦,小弟弟。” “Enrico!你喊我恩里克!我有名字的!不要把我当小孩。”小家伙立刻就不开心了,“中国象棋你不乐意,那你能和我下国际象棋吗?” 没等阿星拒绝。 江雪明立刻问:“为什么要下棋?恩里克。” “我妈妈要我陪你们玩。”恩里克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愉快表情:“我们一家来到这里,就是用象棋交朋友,学中文。难道说...” 这个小孩瞥向步流星,语气中带着点嘲弄。 “这个哥哥,是不会下棋吗?从来没有学过吗?我可以教你呀!~” 接着他又瞥向江雪明。 “大哥哥,你也不会下棋吗?那我们家恐怕没有别的东西玩,要不我再去把电视打开,我们一起看电视?” “谁说我不会了...这个臭小鬼居然看不起我...”步流星咬牙切齿的,又叫雪明拉回脏旧的沙发上坐好。 江雪明没做什么表示,只是细心观察着室内的装潢,还有一张台历,台历的日期留在1990年12月31日。 看起来,这座家属楼的时间已经永远停在这一天了。 眼前这个叫恩里克的小孩子,真实年龄恐怕能当他俩的叔叔了。 “不用那么客气,一切都按照你们平时生活习惯来就好,就当我们不存在。”江雪明一手抓着保温杯,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手提箱。 那是娜娜美长官给两人准备的“诱饵弹”,有什么情况,江雪明会立刻把它丢出去,然后从塑布披风里掏枪。 他细细琢磨着——身上还有一百五十发P90备弹,让这对母子失去行动力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恩里克这个小孩字,听见江雪明的回答时,就像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哥哥们面前营业,跑回电视机前按下电源,又坐到地毯上,继续看他的节目。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厨房里立刻传出女主人暴怒的喝令。 “恩里克!小宝贝!你到底在干什么?!我要你陪两个哥哥玩!你怎么还在看电视?吵死了真是吵死了!” 太太提着锈迹斑斑的厨刀冲出来—— ——那场景把阿星给吓坏了,雪明更是想直接拔枪处理这两个怪异的新朋友。 还好这位太太没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只是挥了几下刀子,训斥着不懂礼貌的儿子。 “宝贝!我看你整天都是这个样子!一点活力都没有,妈妈我真的很担心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啊!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难道你就......” 没等母亲说完—— “——明明是两个哥哥不愿意和我玩!”恩里克委屈巴巴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江雪明看得仔细,那小男孩眼眶里的眼泪像带着黑色的脏渍,好似石油。 “哦...是这样...”太太立刻冷静下来,又有些失望,“客人们,是我们家孩子不够活泼?是他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们不乐意和他说话?” 江雪明正想开口谢绝。 就听见太太多说了一句,脸色立刻不对劲了,意大利语夹带着汉语一起说出口,开始胡言乱语。 “也对...他是死气沉沉的...也不肯运动...我....我也是死气沉沉的...我真是个[Sventura·不幸]的女人...想来丈夫不愿意回家,也是因为...我和宝宝都是死气沉沉的......” “没有的事!哎呀!太太!”步流星立刻站起身,用他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臂展一把抓起恩里克,开始大手拉小手做广播体操。“你看!太太!你看这精神小伙!多他妈活泼啊?” 恩里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啥事儿,只觉得四肢被巨大的黑猩猩牢牢抓住,开始疯狂的摇摆。 步流星拿住恩里克的两条手臂作开合屈伸:“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跳跃运动!走!” “哦...”太太一时间也没看清自家宝贝的表情,有点懵:“那...那我接着去煮水啊。你们等会,马上就好。” 等到太太回到厨房,听见烧水壶的尖啸。 恩里克在阿星哥哥的使唤下,愣了好一会,刚才他在半空中和个木偶似的,跃起又落地,抛飞又接住,这套体操差不多等于他大半年的运动量了。 “哇...”恩里克两眼闪闪发光,看着阿星那身腱子肉:“哥哥!你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步流星笑嘻嘻的展示手臂上的肌肉,“当然是练出来的!” “那我也能像你那样,长那么高那么大吗?”恩里克十分眼馋。 步流星摸摸小孩子的脑袋:“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运动,叫你妈咪给你做好吃的!多吃多练,你就像是竹笋一样,一不留神就能长很高很高了!”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恩里克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失落地看着阿星:“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很久很久了...也没有长大呀...” 步流星拍拍胸脯:“不骗你!” 说到此处—— ——家中太太端着水壶和茶杯出来了。 “家里的茶叶早就喝光了,也不见老公回家,他要是能回来,也可以带点招待你们俩的小吃,不好意思啊...” 江雪明看见,两个茶杯落桌。 杯子里的开水满是铁锈,还有一些黑乎乎的油脂漂浮在上面。 娜娜美长官说的没错,这里的水源似乎有问题。 ...... ...... 接下来一切都正常—— ——两人避重就轻,和这对母子唠起家常。 根据他们的调查,这个家庭是楼下麦当劳餐厅的宿舍,一家三口都是意大利人。 在1980年来到这座城市生活,照母子俩的说法,到今天满打满算刚好十年。 他们的时间好像都永远停留在了1990年的12月31日。 偶尔恩里克会提到那台电视机,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在循环同一天的内容。中文、英文和日语频道都是如此。 这个小宝贝说起这些事时流畅自然,没感觉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恩里克的母亲经常会提起丈夫,由于是跨年夜,麦当劳给工人们准备了一份新年大餐,要加班到很晚很晚才会回来。 ...... ...... 这个时候,江雪明才明白,刚才进入家属楼时看见那副欣欣向荣的景象,都是人们在新年假期时,停工歇业的娱乐活动。 至于这座城市原来的名字,还有它原本的功能,江雪明连番暗示下,也没能问出个大概。 大抵是在1990年时,这些东西也算是β级机密。在家属楼做麦当劳员工的普通家庭,也完全不知道这座城市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在这里打工来钱非常快——男主人一份工作就能养活全家。 ...... ...... 江雪明拉着阿星起身,准备离开。 “要走了吗?”恩里克太太连忙带着孩子站起身。 小恩里克也是一副急切的样子:“哥哥!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江雪明刚想说“不会”。 步流星就立刻答道:“有空一定来!” “哥哥!要不这样哥哥!你带我去打球?你们中国人打乒乓球可厉害了!我要长大!我想长大!”小恩里克扯着步流星的塑布披风——阿星一个不留神没护住,怀里的枪差点露出来。 “是呀,说好让咱家宝贝陪你们玩会...”恩里克太太一副不好意思的羞愧模样:“招待不周了,我看你们连口水都没喝上。” 瞅见这孩子不肯松手,步流星只得求助于明哥。 江雪明看了看小恩里克那热切的眼神,又看见恩里克太太在屋里翻找,似乎还有事相求。 “对了!你们等等!等等!” 不一会,恩里克太太就翻出来一把长号,要塞到步流星手里。 阿星连忙说:“不至于!不至于!这东西再过几年都算文物了,太贵重。” “不是送给你的,我想求你们帮个忙。”恩里克太太连忙解释道:“我老公是俱乐部乐队里吹号的,今天还有一场跨年文艺汇演,他又要准备活动餐,出门时忘了带这个...我就想让你们送过去......” 步流星看了一眼雪明。 雪明点了点头,心里又在奇怪——为什么恩里克太太听见“文物”这个词,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这个忙我帮了,麦当劳是吧?我刚好想去呢!”阿星立刻把长号拿回手里,这铜制乐器还没生锈,看来原主人保养工作做的很好。 至于这个揪着阿星不放手的小孩子... “和我们一起去吧。”江雪明琢磨着,如果只是小孩子——兴许能当个向导,小孩子是充满生命力的象征,大人也很少会在孩子面前发火。 而且这孩子要是真的想不开了,要转变成残暴怪异的[亡命徒],看体格应该也不难对付。 于是他又问:“我们跟着小恩里克,能找着你丈夫吗?” “让他带你们去找,准能找到。”恩里克太太猛点头,开心得要流泪,对着两位鞠躬道谢,又指着茶桌上的蛋挞:“还让你们带礼物来,这个甜品多少钱啊?包装那么好看,很贵重吧?” “便宜便宜!很便宜的!”步流星牵着小恩里克就往外赶,心急火燎想去麦当劳吃一顿。 江雪明帮太太带上门。 “我们送完长号,再和您丈夫聊聊,一起去打乒乓球,之后就把您孩子送回来。” ...... ...... 小恩里克到了楼道里,一刻都停不下来。和阿星两个有一嘴没一嘴的说闲话。 互相问了星座,还有看对眼的小女朋友之类的事。 娜娜美长官就看见——江雪明和步流星俩人一个牵左手,一个牵右手,带着个男童从屋里跑出来。 她捂着额头,感觉头疼欲裂,用日语解释:“我说让你们不要带奇怪的东西进去,也没说让你们带奇怪的东西出来啊...” 步流星听懂了:“对啊...你没说啊。” 江雪明没听懂:“没错啊...” 小恩里克看见熟人立刻问好:“娜娜美老师!这两个是你带回来的男朋友吗?是这个穿开裆裤的?还是这个喜欢做广播体操的?还是说,你也像我一样,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看电视?全都要?” 娜娜美没理会小孩子的戏言。 她再次和两位乘客抓住重点,强调说明:“我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这不属于我职权管辖范围。车站的规定说,有乘客要找死的话呢!~安全员可是不会管的哦!” 步流星又是一通翻译。 “知道了,辛苦洁西卡长官这一路上的陪伴。”江雪明带了好多宝贝来这里,结果娜娜美都不给他们用:“等会把剩下的武器弹药,还有我们的装备都还给我们吧。” “你们!”娜娜美瞪大了双眼刚想发火又立刻泄气,因为这俩乘客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BOSS绝对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好吧...我给你们两个小时自由调查的时间,装备会全部还给你们,我也会全程陪同。” 江雪明面无表情:“谢谢长官。” 步流星嬉皮笑脸:“多谢阿Sir!” ...... ...... 私底下—— ——江雪明与阿星说着悄悄话。 “娜娜美长官一直都不愿意给我们看雇员证件,我刚才给她打扫房间的时候,也没有找到,无论是宿舍还是办公室,都没找到,看来她把自己的证件藏起来了,很奇怪。” “女孩子都有秘密?” “我不相信这种鬼话,所以摇了铃,希望七哥赶到现场的时候,不会看到我俩的尸首。多留个心眼,阿星。” “好...” 正文 Vol·16 [Killer·杀手] 麦当劳餐厅没有标注营业时间——看上去是全天无休。 进门便是两张迎宾柜台,像酒吧一样的布置,墙上挂着电吉他和贝斯,迷你舞台里还有音响和架子鼓,都是非常旧的东西,看上去完全不能用了。 江雪明数了数,大厅餐桌旁还有三十多位客人,其中十来位正在等候,另外十来位正在用餐。 有几个刚刚吃过东西的工友,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刚与他们擦肩而过,准备往门外走。 也有手中握着汉堡和翅根,边吃边走的人——江雪明多看了一眼。 他们手里的食物看上去似乎很新鲜,不像是什么三十年前的旧货老腊肉。 从厨台飘出来的香味,油锅捞薯条时那种滋滋作响的细碎声音,食客们咬下油炸面包糠的金黄外壳,唇齿撕扯白嫩的肉条时,传出的一声“咔呲”。 这一切,都让步流星食指大动,羡慕到扭曲变形。 “这里的食物可以吃吗?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江雪明十分好奇,他和阿星没带多少吃喝,背包里的方便食品最多只够他俩吃四天——阿星的蛋挞放不了那么久,也不能当饭吃。 娜娜美长官好心好意地提醒道:“能吃,但是,不要吃肉,不要喝可乐,没好处,也没坏处。” “快快快快快!——”阿星已经迫不及待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带着小恩里克跑到前台,对着破旧的菜单一通翻找,又像是遇上了大难题,立刻变得愁眉苦脸。 菜单上的有很多破洞,许多菜品的名字都缺失了——而且娜娜美长官说,不能吃肉,难道只能弄点薯条吗? 进了炸鸡店,不吃炸鸡也太可惜了...... 就在阿星满面愁容,伤心到窒息的时候。 小恩里克推搡着大哥哥,要大哥哥把长号递去厨台。 “哥哥!那是我爸爸!快!快把长号送过去!这个时间他很忙的,等会又要走开了!” 步流星连忙把乐器往厨台的窗口里送,看见一个戴着高帽的红发男子快步跑来,把一份儿童餐送出窗口,拿走长号就急急忙忙的跑去后厨继续干活了。 大恩里克还对小恩里克喊:“帮个忙,宝贝儿子!把这个送到28号桌去——说谢谢哥哥!我放工再来好好招待你们!” “谢谢哥哥!”小恩里克从爸爸手中拿走餐品,对阿星一个标准日式鞠躬,差点把可乐给撒出来,末了又往餐厅另一头送餐去了。 厨房的台面廊道前,除了几个快步奔走的服务员,就只有雪明、阿星和娜娜美长官了。 ...... ...... 制铁所的工友和家属们该吃吃,该聊聊。 还能听见一些不知所云,年代久远的闲言碎语。 “看呀,娜娜美老师又带人回来了。” “真好!真好!她做得好!” “这一回他们会住下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之前娜娜美带回来的人们,也没有久住。” “我希望这个小区能多来点新面孔,每天都是同样的食物...同样的...” “别抱怨了!够了!住嘴!” “捂住他的嘴!” “娜娜美老师能经常来这里,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咯。” “她是伟大的人,就像是爱迪生。” “爱迪生哪里伟大了?” “我们在地底也能干活工作,一个人挣钱就能养活全家,包吃包住还送房产,不全靠爱迪生发明的电灯吗?” “爱迪生只是个做生意的,钨丝碳丝电灯都是他偷来的专利!才不是他发明的呢!” “可是人们只记得爱迪生呀...我也只能记住爱迪生,成为名人不好吗?至少比咱们好吧?” “唔......总而言之,不能拿爱迪生来对比娜娜美老师!” “你这个喜欢较真的家伙,真精神呀!” ...... ...... 江雪明听见这些中日英三语混搭的闲聊内容时,感觉非常的陌生。 谈话的语气和态度非常正式,稍有偏激发火的冒头就会主动结束话题。 如此看来,这个小区的居民都挺自觉的——BOSS给他们安排的第二趟旅途,也算风平浪静,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惊吓。 雪明拿走破旧的菜单,等小恩里克跑回来,就指着菜单上缺失的部分,要这个小孩子逐个念出来。 这些[亡命徒]似乎能看见乘客们看不见的内容——在小恩里克眼里,菜单是完整无缺的。 等小恩里克报完菜名。 江雪明主动对厨房小窗喊:“16号台要一份鳕鱼堡,大薯条,不需要可乐。” 听见明哥要吃肉,步流星立刻跟上:“双层巨无霸鸡腿堡!谢谢老板!怎么结账啊老板?!” 娜娜美在一旁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心想,这两个乘客怎么一点好话都不肯听呢?明明和他们说了不要吃肉不要吃肉...... “因为...”江雪明佝下身子,来到娜娜美老师面前,从娜娜美的表情中臆测出对方内心的焦虑,“洁西卡长官,你只是说最好不要吃肉,又不肯和我们说明原因——什么叫没好处,什么叫没坏处,如果你一直要这么装神弄鬼说谜语,我只能亲自去研究研究这些食物。” 娜娜美闷不做声,只见到江雪明突然佝身探过来作冰冷表情。她不由自主地退让几步,皱着眉毛嘟囔着:“确实就是没好处...也没坏处。” 说罢她像是不服气,跑到厨房窗口大声叫嚷着,加了一份鳕鱼堡,像是要证明给江雪明看似的。 三人从厨台各自领走餐盘,也不去麻烦服务员,回到靠窗的16号桌坐下。 紧接着江雪明就开始对着这些食物拍照。 ...... ...... 阿星则是一副危襟正坐的样子,像个乖宝宝,只等开饭,不一会就问起账单的事情。 “娜娜美长官,在这里吃饭不用付钱吗?” “工人食堂,免费配给。” “那这个麦当劳怎么挣钱呢?” “BOSS会给员工付薪水。” “现金吗?” “还有血蝴蝶购物券。” “哦...但是这么干,会不会有懒鬼...” “别说那个字!别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养懒汉啊?” “吃投诉就滚蛋,大家都是来打工的,一人干活养全家还送房子,谁会拿这种工作开玩笑呢?” “也对哦。” ...... ...... 阿星的嗓门很大,有不少客人朝这头直瞅瞅,就好像车站来的乘客在这个地方都是稀奇古怪的宝贝。 从两人的日文对话中,江雪明愣是一句没听懂,日语和吴语很像,只听明白几个简单的词,知道大概是在聊福利的事。 他拍完照片,就揭开鳕鱼汉堡的面包,从衣兜里取出镊子,像是对待工程要件,如拆炸弹一样去对付鳕鱼肉。 “哎哟!明哥你干啥呀?”步流星看见这一幕瞬间给他整不会了,也不知道明哥要做什么神秘的仪式。 江雪明答道:“我以前也是卖快餐的,研究研究...” 娜娜美长官看见江雪明这么干,差点要被急死,她连忙抓起自己的鳕鱼汉堡,狠狠啃了一口:“唔唔唔!唔唔唔!~” 她嘴里还有东西,那两颗小门牙本就说话不利索,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肚,娜娜美终于说:“你!不要玩,食物!失礼!相信我,Believe!” 最后一句日式英文听起来像是“不赖哇”,非常怪。 闪闪发光的镊子挑弄着肉排上的肌肉纹理,还听江雪明振振有词的分析着:“哪怕放在红磡地铁站附近的快餐厅里,也是很少见的鲜鱼肉,白露偶尔会买这种垃圾食品吃,但是我和她说过,新鲜的鳕鱼肉排不是那个价就能买到的,通常是油鱼搅碎之后,用鸡蛋面粉裹起来炸,假作鳕鱼排来卖——不得不说,眼前这块看上去富含蛋白质,连镊子都很难夹碎的鳕鱼肉,很棒,是真货。” 原本在江雪明玩弄食物的时候,阿星都能听见隔壁桌食客气喘吁吁,要准备来找麻烦了。 听到后半段,四周的工友食客们又坐了回去,像是吃到美味大餐那样开心。 “喂!听到了吗?那个小哥,他好像挺识货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恩里克扯着嗓门叫嚷着:“那可不!都是我爸爸在厨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像是被这个小家伙的兴奋劲感染——突然就响起了如雷的掌声,食客们在感谢大恩里克和厨房里的其他厨师。 步流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没见过这种场面,感觉非常陌生——往常和妈咪去吃饭,或者和安全员去探店,偶尔也有座无虚席的热闹场景。 但是饭桌之间就像是一座座孤岛,厨房和收银台,或是熟客和厨师也没有如此熟络的感觉,更别提这突如其来的如雷喝彩。 “好!好好好!”娜娜美也跟着鼓起掌,像是助阵庆贺的尬聊气氛组,和那些热情洋溢的工人们格格不入。 江雪明握住手机,另一只手继续翻弄菜叶和面包饼,像是在处理凶案现场的重要线索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从酱料的香味中,追查出杀害这条银鳕鱼的真凶。 “我能吃了吗?”步流星等了半天,眼巴巴的看着鸡腿肉从汉堡夹缝中飘出来的热气:“明哥...” “这些东西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江雪明说着,把拆得四分五裂的鳕鱼堡端到脑门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份食物上,“我的灵感也没有任何要报警的迹象,洁西卡长官在吃过第一口之后,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不过你最好还是听长官一句劝,把鸡腿肉都留下。” “啊?!”步流星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觉得这个请求简直不可理喻,“吃汉堡不吃肉排?这是什么邪教仪式啊?” “雪明哥哥...”小恩里克也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鸡肉是我爸爸亲手处理的,我听你刚才说,你也是一个厨师对吗?如果客人们对你做的食物东挑西拣,最后还扔掉,难道你就不会心痛吗?” 阿星说是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听了明哥的话,他接走镊子,正准备掀开汉堡的面包盖子。 ...... ...... 这种悲切的氛围传染出去,食客们仿佛见到了什么人间奇葩灭门惨案,纷纷开始哀嚎。 “他在干什么啊?!世界上真的有人会这么吃汉堡吗?” “双层巨无霸汉堡这种珍品,明明就是要一口咬下去,然后感受不同层次的味道,混合在嘴里渐渐散开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啊......我不能接受!” “喂!你们不要侮辱汉堡啊!” “娜娜美老师!你管管这两个不听话的客人啊!” “我看不下去了...我看不下去了...我感觉呼吸困难...我要死...” ...... ...... 娜娜美连忙按住阿星的手,阻止了对方拆汉堡的邪教行为。 ——怪异诡谲的气氛也渐渐消散。 “怎么办?明哥?”阿星被那种狂热又偏执的训斥给吓坏了,他一动也不动,再也不去碰桌上的那颗“定时炸弹”。 “照片拍完了,不吃了,我们走。”江雪明正准备起身,又被其他食客堵住了出路。 “你准备浪费这些厨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好东西吗?”其中一个大高个儿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你要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吗?你这个坏东西!” “哦!不好意思。”江雪明连忙将桌上的餐盘收拾干净,把食品都封装好,手脚非常麻利:“我还有事,要带回去吃,绝不会辜负你们的一番心意。” 食客们围成里三排外三排,开始起哄。 “今天可是跨年夜!” “新年不能吃隔夜菜!不吉利!” “要吃点儿新鲜的东西!它要是烂在你屋子里怎么办?!” 这些工人,还有工人们的家属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唠叨个没完。 眼看话题朝着“腐烂物”一路狂飙,食客们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眼睛里的血丝黑中带红,眼看着瞳孔扩散,好像马上要变成死人了。 步流星立马从明哥手中夺走鸡腿堡,低头猛啃,雪明想拦都没拦住,阿星太高了,根本就拦不住。 刚啃了几口,阿星就说不出话了。 江雪明内心隐忧,也不知道阿星现在是什么情况,紧接着就听见阿星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嗷嗷怪嚎。 “喔喔喔!——哇哦!哇!” 从阿星的嘴角溢出来鲜红的酱料,像是血的颜色。 “喔喔喔喔喔!嗷嗷呜!——” 那个大男孩似乎得了癫狂症,开始手舞足蹈,反倒是食客们被这家伙吓住,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还活着!——”步流星终于吐出一句人话:“我感觉!我感觉!这只鸡还活着啊!” 娜娜美直接变成了狂暴挠头组长。 “这是我吃过最棒的汉堡!”阿星满嘴的番茄酱,还叼着半块酸黄瓜,双手捧着汉堡包,歇斯底里地形容着:“绵软的面包块夹住弹力十足的鸡腿肉,一口咬断的时候,腿肉排的肌肉纤维像是松绑的皮筋一样,在我的嘴里爆炸了!它们在弹跳弹跳!不停的弹跳!像是鞭子一样,把酱汁抽打到口腔的每一个地方,蹦蹦跳跳的拍打着菜叶和西红柿片,酸黄瓜的分量刚好能去掉那点鸡肉的腥臊。” 紧接着,阿星又猛的啃了一口,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喔喔喔!噢噢噢!——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处理鸡肉的厨师绝对是个技巧卓然的[Killer·杀手],他不光杀了这只鸡,还让这块鸡腿肉在汉堡包里活过来啦!明哥,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哦...不用了...我...”江雪明一时半会居然真的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阿星到底是假装的还是真情流露。 因为要阿星演戏,那绝对是一点技巧都没有,全他妈是感情。 而且看看这些个食客——他们好像完全没在意阿星口中,那个[Killer·杀手]的用词,完完全全被阿星的热情带跑了。 “你说的好呀!小伙子!你说得好!” “请原谅我没啥文化,吃到这种美食的时候,只能用吐出‘他妈的太好吃了’这种粗俗的句子。” “多说几句!多说几句吧!这小子身上有团火!” ...... ...... 阿星在吃东西时的那种热情甚至让护命符都开始发光,等他舔干净手指头上的酱料,等到食客们心满意足的散开—— ——江雪明才偷摸问了一句。 “你刚才...是装出来的吗?” 步流星:“什么装出来的?” 江雪明:“没事了...” 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个,阿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连他都赞不绝口的汉堡,这些厨师到底在上边施了什么魔术呢? 有维克托老师的魔术底稿作例子,这么想着——江雪明是真的不敢再去碰那个鳕鱼汉堡。 只是这玩意该怎么处理呢? 稍加思索,江雪明像是装工程零件似的,帮鳕鱼堡组装完整。 “我不饿,娜娜美长官,你吃了吧?” “哦!好。”娜娜美随口用日语解释道:“这就是我说的没坏处,这里的东西非常好吃...” 步流星立刻给翻译一遍。 听见娜娜美的回答,江雪明突然来了兴趣,长官愿意主动开口,总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说的没好处是...” “等会我和他。”娜娜美把最后一点汉堡塞进嘴里,使劲往喉口拍打,像是填鸭似的,完全咽下以后,才作答:“要去厕所吐一会。” “啊?”步流星想了想,没搞明白其中的深层意义:“为啥我会吐?这玩意那么好吃,我感觉我的身体完全不排斥它呀?” 娜娜美解释道:“除了面包、油脂、蔬菜和酱料。像是肉这种玩意,我们的身体会把它排出来的,所以我说也没什么好处,就像是吃素食的肉味调剂品,我们的胃完全消化不了。”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二十来秒。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厕所吐一会。”娜娜美长官长官的脸色发白,像是闹肚子了,先走一步。 “长官你开玩笑的吧?”步流星额头冒着冷汗,连忙跟了上去。 江雪明也要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拍到有用的画面,BOSS要是对这些信息感兴趣,还能加点钱。 “我陪流星哥哥去吧。”小恩里克满脸的难为情,只觉得尴尬,“我想流星哥哥也不愿意在熟人面前吐得满地都是,对吗?这是很私人的事情......我去上厕所,或者洗澡,爸爸妈妈在一边看着,我浑身都会难受。” 江雪明只觉得这小孩子挺懂事的,又多嘱咐了一句,“阿星!你记得拍照!最好录下来!” 步流星飞也似的往厕所狂奔。他感觉胃袋在翻涌,那些鸡腿肉真如娜娜美长官说的,一刻都没消停下来。 他捂着口鼻,感觉随时都会吐出来,带着酸水的饱嗝不停往外冒。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条条柔软的肉虫在胃囊的纤毛里钻进钻出。 ...... ...... 从隔壁女厕所传出震耳欲聋的呕吐声,听来娜娜美长官已经开始吐了。 阿星一头撞进独间,抱着马桶一通狂呕,这厕所还算干净,但是墙皮已经掉光,露出其中简陋的红砖结构。 阿星的鼻咽管和眼粘膜受了强烈的刺激,一下子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没想到这个汉堡会有那么厉害的副作用,但是它真的很好吃。 酸水和一条条粉嫩的鸡肉纤维倾泻而出。 从厕所门外还传来恩里克小子的几句关照:“流星哥哥,你没事儿吧?如果吐得太厉害了,你受不了,我就喊其他人来帮忙,小区里有医生。” “没事没事没事...呕——————”阿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伴随着呕吐陡然猛增的颅压和血压让他的意识渐渐要离开身体。 小恩里克又说:“流星哥哥,你这个样子,还能教我打乒乓球吗?” “可以的...呕——-————”阿星突然看见,马桶里的鸡肉碎块像是进了油锅,开始抽搐翻滚,眼神在刹那间失去了焦点,被这怪异的现象狠狠咬住了脖颈一样。 没有任何素菜从嘴里冒出来,只有这些古怪的鸡肉,在马桶中不知死活的弹跳着。 阿星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已经开不了口,胃酸涌上喉口的感觉就像是一把火在烧,气管要是沾上一星半点,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把两条鸡腿全都吐干净之后—— ——他努力擦干净泪水和鼻涕,才猛然发现,原本浑浊一片的马桶水,现在变得清澈起来。 除了漂浮在水面的一些食物油脂以外,就像是时光回溯一般,肉料碎末重新组成了两条完整的鸡大腿。 它们还在不断的抽搐着,在光溜溜的马桶壁上攀爬,撞在马桶圈的顶边,又落回水里,溅起水花。 “你不会骗我吧?流星哥哥...”小恩里克的声音近在咫尺。 阿星被这诡异怪诞的一幕惊得忘记说话。 “只有大人喜欢撒谎,会骗自己,但是我知道,我是再也长不大了。”那个孩子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阿星猛的回头—— ——小恩里克攀在厕所的门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种眼神,就像是猎人盯住了猎物。 “与其麻烦哥哥每天都要活力十足的和我做运动,不如把你的脑袋剁下来,毕竟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无法欺骗自己——就请你把那副强而有力的身体...交给我吧?” 那个孩子手里,握着两把光洁如新的菜刀——在大厨们的保养下,已经磨得非常薄,但毫无疑问,它们肯定能杀人。 小恩里克的眼睛里满是黑色的类油脂物质,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亡命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阿星疯狂的呕吐时,从披风中露出的枪械,亦或是其他的原因,让这个小孩子想到了[死亡]。 从这个十岁的孩子手中,两把菜刀绵软无力一前一后飞了过来! 阿星瞪大了眼睛,可是这副下蹲的架势完全没办法发力,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他壮硕的体型连手都伸不开,何况还是背对着目标。 他心一狠,冲向破破烂烂的红砖墙,好比田径运动员起步奔跑的架势,要在刀子落到天灵盖之前——闯出一条生路! 他抱住头,猛然撞上红砖石墙,只听两下凄厉的撕裂声,感觉后心一凉。 锋利的刀锋带着斗篷割开背脊的灵衣,停在避弹衣的凯夫拉层,敲在后心钢板上。 ——当阿星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女厕所了。 砖石落了一地,他的小腿被马桶的瓷片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两条手臂因为巨大的冲击力隐隐作痛,右臂的肘关节已经麻了,身上落了不少石粉。 娜娜美老师刚从厕所里探出脑袋,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地板上还留着不少她呕吐的污渍,以及两块鲜活的鱼肉,像是挣扎着,要跟上鸡大腿,一起回到厨房,回到它们原本的身体里。 娜娜美长官掏出枪:“什么情况?!” 步流星咬牙切齿,猛然回头,看向自己撞出来的人形空洞。 小恩里克攀过大门,跳了下来,一路往女厕所走。 一边走,这个熊孩子一边说。 “为什么你不肯死?为什么呢?流星哥哥!为什么你那么自私!只要你愿意把身体给我!我就把你的脑袋装到我的身体上!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了...为什么...” 娜娜美调转枪口一个五十连发。 不带一点犹豫的。 连一句台词都没说。 像是家常便饭,轻车熟路了。 那场面过于R18,我不能在这里详细描写她是如何把一个人类幼童外形的怪物,用P90打成了二十多片碎块。 “Change bullets!” 她大声喊着“更换子弹”的待击指令。 往P90上加了新弹匣,动作非常快。 对着地上活蹦乱跳的碎片,又是五十发。 把二十多块残肢分割成五十多块。 还觉得不够似的,掏出副武器G26清空弹匣,手段狠厉态度果决。 一个小恩里克,变成一地小恩里克。 “Refill!”她喊着“再装填”的短语,提醒阿星注意警戒。 直到手里的武器重新恢复待击状态,她才开始换气,作深呼吸。 再看男厕所独间的场景,木门上满是弹片弹跳刮擦出来的痕迹,黑漆漆的血液溅在左右两侧墙壁上呈放射状,像是烧开的水一样,不断的沸腾爆烈。 它们似乎还活着,永远都杀不死,地上的肉块在慢慢复原。 绵延不绝的超音速子弹发出的巨响,很快引来了其他人,厕所门外开始吵闹,紧接着开始哀嚎惨叫。 阿星被一连串的子弹爆鸣震得耳朵疼,回过神来时,娜娜美长官揪着他的披风大声喝令。 “有一个怪人变成[亡命徒],其他人很快也会被他的情绪传染的!准备战斗!GO GO GO!我们要逃出去!” 步流星立刻掏出武器,跟在娜娜美长官身后步步为营。 “雪明大哥不会出事吧?!”阿星很急。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救他!”娜娜美更着急。 可是心急火燎是没有用的,他们小心谨慎的摸出厕所,紧接着就听见餐厅传出绵密如雨的枪声。枪声持续了很久很久,哑火之后,又有重物砸地时的动静。 阿星和娜娜美小心翼翼的摸到厕所廊道,就看见脑袋稀碎的尸首横在洗手台前——血流了一路,好似失去脑袋以后手脚也不听使唤的僵尸,走到洗手台才倒下。 他们刚冒头,就望见江雪明成了黑漆漆的“血人”,一只手掂着魔杖,棍棒上全是黑漆漆的粘腻血液——另一只手捏着一头吉娃娃,这头宠物犬像是得了失心疯,亮出尖牙,哪怕气管被人掐住,两眼暴突还在狂吠。 原本还有三头大型犬在外面散步,听见枪声时就变得狂暴,这些怪物冲向大门时气势汹汹。 当头的大金毛浑身像是过了电流,毛发也膨胀起来。 中间的边牧眼睛都变成纯黑色,龇牙咧嘴要扑过来。 最后那头哈士奇像是变回了野狼,想起了远古的狩猎本能。 到了门口,这三头大狗听见雪明手里脆生生的“咔擦”动静。 哥仨一个急停,原地绕了个圈,去别的地方溜达了。 餐厅各处挂着断肢和脏器,大多还算完整的尸首都见不到脑袋了,满地的碎尸中还有不少扭曲变形的刀具,断裂的餐叉,捅进尸首眼睛里的筷子,墙上的那把老吉他也断成两截,插在某个倒霉鬼的嘴里—— ——江雪明用塑布擦干净脸上的血,手指上的钢之心还在发光,紧接着一个利索的抛投,把吉娃娃往门外甩出去五十多米,回头问了一句。 “这些家伙,刚才听见枪声就开始发疯,一半人去厕所堵你们,剩下一半怪喊怪叫的——我只有一个人,心里很害怕,你们怎么愣住了?在等谁?” 正文 Vol·17 [Femme Fatale·祸水红颜] 在地下一万三千米的九界车站,巨像林立的喷泉广场,阴寒雾气在这些巨人的铜雕上结出一层霜露。 猫爬架女士抱着BOSS,站在塑钢悬桥上,就像是踏着一条星光熠熠的天河。 小黑猫的眼睛里映出巨大铜雕的模糊轮廓,神态冷峻肃然,好比在观瞻一段掩藏在人类文明之前的远古历史。 “BOSS,维克托老师寄回来一批最新的日志,已经翻译完了。您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猫爬架女士提醒着BOSS,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小黑猫从那种心旷神怡的状态中醒觉,变得兴奋起来:“除了日志,那小子还送了别的东西吗?在工作之余让我找点新鲜的乐子吧?” 猫爬架接着说:“维克托老师说,他遇见了两个很有趣的小家伙,是刚刚完成授石仪式,第二次乘车旅行的那两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了,每天都有很多新人......” “江雪明,步流星。”BOSS的记性非常好,小猫咪可记仇了:“不枉我特地把他们安排到一趟车上,嘿嘿...江雪明这个臭小鬼肯定受了维克托的教训。我就说——照维克托那套骑士比武的训练办法,完全是在折磨人,搞得和斯巴达战士的成年仪式一样。” “不...”猫爬架女士解释道:“可能和您预想的结果不太一样,步流星接受了维克托老师的挑战,并且成功通过了测验。” “啊?那个冒冒失失的小鬼?维克托是不是手下留情了?”BOSS立刻变得不情不愿,满脸失望:“我还以为我的好翻译维克托,这个脾气古怪的大作家能替我教训教训江雪明——虽然我也不抱什么期望。” “啊?您认为VIP也收拾不了那个刺儿头?”猫爬架女士有些惊讶。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打一架,那个傲慢的小鬼肯定不是维克托的对手。”BOSS打着哈欠,觉得十分无聊:“你最近的眼力劲一天不如一天,记性也越来越差了,我亲爱的侍者。” 猫爬架女士低声道歉:“对不住,BOSS。人总会变老,总有一天,我也会离你而去。” “不怪你!~我怎么舍得怪你!~”BOSS又解释道:“江雪明那个小鬼,回到车站之后去思维审查室做了安全检查——他的各项数据早把偏光六分仪的表盘给撑爆了。” “嗯。”猫爬架女士终于想起:“九五二七私下也与我说过这件事,她认为江雪明先生有成为VIP的潜质。” “如果维克托像个老师一样,出几道不痛不痒的考题,恐怕难不住这个精神力异常强悍的小鬼。”BOSS摊爪爪,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维克托这个小鬼也不会整天垂头丧气,按照强化道具的概率去培训新人,他都失败两百多次了,好不容易强化成功一次,估计他现在应该战意昂然,非常高兴吧?勇气和信心对任何乘客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猫爬架女士变成了彩虹屁夸夸小能手:“BOSS的安排,是天衣无缝。” “你这马匹拍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小黑猫的语气冷淡,“整得和职场PUA似的,我只希望每一位乘客都能铆足干劲,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去冒险,人的情感真是复杂...让我捉摸不透。” “对了,关于这两位新乘客,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您的。”猫爬架女士提醒道:“您把他们安排去死偶机关城了?对吗?” “怎么了?”BOSS不以为意:“他们的安全员是个本地人,非常了解那座城市的灵能灾害,经验丰富,作战技能也勉强过关。带两位新人去捞点经验应该没问题。我也不奢求他们能拿回来什么价值斐然的情报,能听安全员的话,当小学生春游耍几天,最后平平安安的回来就行,我寻思应该没多大问题,” 猫爬架女士:“江雪明摇了传唤铃。” BOSS:“你刚才说什么?” 猫爬架女士慎而又慎地解释道:“江雪明摇了传唤铃。而且您的口气和氪金手游抽卡养卡似的,我就没好意思第一时间和您说这条悲报——您抽到的面板怪SSR江雪明先生,在三个小时之前,摇了传唤铃。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危机。” “怎么会这样?!”BOSS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去的地方不是B14生活区吗?难道这个小天才跟在维克托屁股后边,跑去核心地带了?” “根据他们安全员的车辆定位看,他们确实是在调查地点下的车。”猫爬架女士接着解释:“但是江雪明先生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在DD车站通向城区的路上,就摇了传唤铃。” “这不是还没进城吗?!”BOSS百思不得其解:“还没进城就摇人了?他胆儿是有多小啊?难道他有什么急性病症?在路上发了心脏病?不对啊?我亲手给他打的万灵药!啥病治不好啊?” 猫爬架女士说:“总而言之,他的侍者已经出发了。接到传唤,侍者必须作出回应。” “行吧...这样也好。”BOSS满脸嫌弃:“嫌我手下的人还不够忙似的,本来车站就缺人,一个侍者得掰成两个用。” 猫爬架女士问:“您是在担心吗?担心他真的被撕卡了?” “那倒不会...只是那座城市非常复杂,高危地区和低风险地区相连,用卢恩互相分割成不同的区块,这些符文就像是一道道死门,一个个鬼门关。 亡命徒无法越过这些死门,也没办法跑到别的区域去,但是保不准这两个小宝贝会自己瞎跑——至于江雪明在B14生活区的安全问题,你要问我那地方有什么危险品?我只能说,让江雪明拿到枪,他就是那块区域里最危险的危险品。” “我也看过那段录像。”猫爬架女士所指的,是江雪明刚来到车站时作武器技能测验的录像:“他是个优秀的射手。” “三十秒十一靶,还能分清敌我,虽然是站立射击,全部命中要害。”BOSS有些不满于猫爬架女士的轻浮评价:“你的要求也太高了——侍者,你不能用你的标准去看待刚经历第一次[蜕变]的新人,江雪明在这个阶段,已经表现出了非常恐怖的作战能力。他还需要时间去成长,去了解自己的辉石和棍棒,需要更多的灵灾环境去刺激自己的魂灵,迟早有一天,他肯定能找到魂灵的威光——每个VIP都要经过六次蜕变,最终找到它。” “您对另一个小家伙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睛看呗。顽石一窍不通的时候,我们怎么知道它究竟是美玉?还是一文不值的石头呢?” “您不想了解,这个步流星,是怎么通过维克托老师的考题的吗?关于那个[抵抗诱惑]和[精神压力]的复杂主题。” “这小子还能整出什么花活?”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没有看过维克托老师的底稿,把整个贵宾车厢拆掉——把所有老鼠都逮住了。” “哈!有点意思!”BOSS咧嘴大笑:“这个小鬼真会给我找麻烦。” 猫爬架女士:“听上去像个祸水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黑猫捂着肚子,在猫爬架怀里笑得满地打滚,“《三个火枪手》里的达达尼昂要出远门,去巴黎闯荡——” “——母亲对他说,要保重。” “——父亲对他说,要去惹麻烦,要犯错,去打!去爱!去活!” BOSS坐直了身子,再次盯住喷泉广场的巨人铜雕,像是在看战利品。 “——智人早期扩张灭绝了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其他物种,也包括其他智人大族,留下来的都是顶级掠食者,他们的血里有铁的味道,正因如此,没有祸水,哪来的红颜。” “看来咱们对[Femme Fatale·祸水红颜]这个词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猫爬架女士轻声细语,揉弄着BOSS柔软的脊梁:“不过我觉得很好。” ...... ...... 沿着车站的铁路,往外飞奔数千公里,来到死偶机关城的外缘区块。 B14生活区的大门前,娜娜美长官的伏尔加汽车里—— ——三人已经从这个诡异的小区里逃了出来。 具体要详细说的话,应该是一路杀出来的。 阿星把P90的两个备弹匣交给雪明,三人走出餐厅之后,变成了三面火力网,一边奔跑,一边三连点射。 娜娜美长官在前方清理出一条道路,面对这些疯狂的亡命徒,她没有半点心慈手软的意思。 雪明紧跟其后,有目标中弹倒下,但是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还能听见这些半死不活的亡命徒在哀嚎,发出各类奇怪的请求,仿佛执念极深,无法解脱的鬼怪一样。 有目标被5.77毫米的子弹拦腰打断变成两截,跑到网球场的边缘地带努力往上爬,一边叫嚷着“好疼啊!~”,又要翻过铁网,补上那一句“不要走!~客人不要走!陪我们过个新年吧!” 没等这句话说完,枪声成了雪明的回答。 阿星则是满头冷汗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体育场里活动的人们,本来在朝气蓬勃的挥洒汗水,如今口中念叨着意义不明的呓语。仿佛在知晓了自己死亡的真相之后,变得非常非常偏激。 仔细去听,阿星还能听到家属楼里传出来的叫骂。 “凭什么你们能离开这里!” “回来!回来!回来!回来!” “活生生的...活生生的人啊!你有红色的血...像是铁锈气味的血,让我看一眼!让我看看!” ...... ...... 步流星的小腿受了马桶瓷片的割伤,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只见身后追赶上来的亡命徒们,手中捧着同伴的脑袋,像是投篮一样丢向三位外乡客人。 那颗头颅在半空中发出怪叫,露出森森白牙和黑漆漆的眼睛。 “带我走!带我走!一起走吧!我想活!我要活!” 不等这脑袋落地,阿星起脚把它给踢了回去。 在这条道路上,四处都是血肉泥泞在蠕动——他们好不容易逃到大门口,就看见保安亭的那个蓝领大叔正准备关上闸门。 “住手!给我让开!”娜娜美长官大声喝令。 那位大叔似乎还保留着一丝一毫的神智,看见枪械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立刻不敢动了。 等三位外乡人冲到大门之外,娜娜美一个急停,打开伏尔加的车门钻了进去。 江雪明和步流星紧跟其后—— ——阿星体格壮硕,进了后排,雪明怕来不及,直接坐到了副驾驶。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这些疯狂的亡命徒捡起道路上同伴的残肢当投掷物,猛的往小区外丢。 当那些人体组织越过小区的大门,落到马路的道标线之后,也丢不了多远,离轿车还有一段距离。 “现在怎么办?”步流星慌慌张张的问。 娜娜美长官牙关紧咬:“等!” 有几个完全丧失理智的亡命徒冲出小区,往外狂奔,当他们踏上小区和公共交通的分界线时,踏过道标指示上的卢恩符文。 那个瞬间,他们的身体爆炸了。 具体来说—— ——是从背后炸出了一朵血肉之花。 结实轻巧的骨骼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逮住,在瞬间完成了骨肉分离,从他们的后心破体而出,紧接着皮肉和肌理分离,顺着皮肤上的关节肌肉纹理作四分五裂的变化。 他们立刻瘫成一团泥,又慢慢的在那种莫名怪力的牵扯下,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刽子手拉回了制铁所的家属楼体育活动区。 他们身体中黑漆漆的血液也是如此,顺着拖拽的痕迹流了一路,又像是一条一条活生生的蛇,慢慢蠕动回去。 其他亡命徒还在不断的投掷断肢,那些肢体在触碰道标线段时,也被这种莫名巨力分解——最终重新抓回小区里。 还有几头机灵的畜牲似乎不受这条线段的影响,刚才绕路逃跑的那三头家犬已经跑了出来,围住伏尔加龇牙咧嘴。 江雪明立刻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又看到道标线上的卢恩符,标注着“dagaz”和“hagalaz”的短语。 步流星解释道:“意思是二十四小时的终结,白昼的狂风,黎明的限制。像是一种巫术,这条线能拦住这些亡命徒。” 江雪明望见窗外不停跳跃扒拉车门的大型犬,这些聪明的畜牲甚至会用爪子挠门把手,试着开门。 “这几条狗要怎么处理?为什么它们不受影响?” “它们没死透,机灵!狡猾!卢恩不认它们!”娜娜美长官掏出G26,准备击毙这几只大狗,让卢恩符把这些畜牲也抓回去,正准备摇下车窗。 江雪明也出枪,要摇下窗户射击,没等他抬手—— ——哥仨一溜烟窜回了保安岗亭,夹着尾巴嘤嘤嘤,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像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看见江雪明那满脸是血的模样,就落荒而逃了。这些畜牲确实和娜娜美长官说的一样,非常机智,哪怕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还懂得趋利避害。 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能看见恩里克一家子。 恩里克先生和恩里克太太,两人大手牵小手,奋力将儿子往外抛。 “宝宝!去和哥哥们玩!” 小恩里克光着屁股一路扑到了汽车前盖上,卢恩符文的力量将他捏成一团肉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抓了回去。 那场面看得阿星SAN值狂降,不断催促着娜娜美长官,快快开车离开此地。 “还不行哦,要等一下。”娜娜美长官心中算着时间,“每次这个小区发生这种事情,不过几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要等一小会,保持安静。” 过了大概一分钟,制铁所家属楼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体育场的人工紫外线大灯也断电了。 就像是保险丝熔断的安全措施,除了车窗的另一侧,城市的其他区域还有光源,他们右手侧窗外的小区楼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下车下车下车!打开手电,不要往小区里照!别惊扰他们睡觉!”娜娜美长官连忙吩咐,要两位乘客站在卢恩符的线段上,“把身上的血都还给他们,找个地方固定好自己!” 江雪明倚靠在轿车上,紧紧抓住了阿星,虽然不知道娜娜美老师在说什么,但是应该算很重要的事—— ——紧接着,他只觉得身上的脏污血迹像是一双双手掌,突然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料。 它们被一股巨力带走,像石油一样的血珠在轿车的盖板上弹跳翻滚,不一会就被吸回了小区里。 身上还有不少的碎裂骨片和肉末,和血液一样,也被这股飓风吹回了小区里。 在这股力量的拉扯下,江雪明不断的翻身抖腿,要把身上的秽物都抖落出去。他感觉肺腔奇痒无比,剧烈的咳嗽,紧接着又是几个喷嚏打出去,好比把吸进去的污秽空气都还回去了。 阿星和娜娜美长官也是如此,抓着伏尔加结实的车架,反复打着喷嚏,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三束清冷的灯光。 娜娜美用中文短语发问:“刚才,江雪明,你,一个人,杀,那么多,怎么回事?” “我没有用过P90作战,以前只摸过模型。”江雪明照实交代:“它的射速和弹速我都摸不太清楚,他们围上来的时候是半个扇面,有高有矮的,手里拿着筷子餐刀,还有菜刀,明显是要来抓我杀我,我心里算了一条头颅的瞄准基线扫射过去...” “不是...我问的是,你怎么.一个人,杀那么多?”娜娜美吞咽着口水,感觉十分紧张,她没想到这组乘客的战斗力会这么夸张——要她把一百五十发子弹打完,用P90去杀鸡,效率都没这么恐怖。 “我不是说了吗?”江雪明挠头不解:“我照着头颅的瞄准基线扫射过去,还好这个枪械复进的节奏大差不差,枪口弹跳的幅度也在我预估范围内——他们没了脑袋,身体好像还会动一会,我就踢翻了桌子去拦,由于身后是窗户,我不好破窗而出,就越过包围半圈的那个出路,换完子弹,照着厕所的方向射击。” 娜娜美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想救我们?” “我在自救。”江雪明继续解释道:“当时还有十来个人要去厕所堵你们,我一边躲,一边换弹,同时把手提箱丢出去,有四个人注意到了这个诱饵弹,它确实有用,但也不是完全有用——因为这十来个人里,分流作两股,前边六个是排队过去的,我只需要把准心瞄到那个点,按照时机先后扣动扳机即可,是排队枪毙的打法。而后来...” 娜娜美还是没回过神来:“你想救我?” “我说了,我是在自救,你先让我说完吧。”江雪明的表情非常慎重,心中想着自己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后来的那一拨要是把厕所门封堵,你们也出不来,我的备弹还有七十一发,只有一个火力点,在这种空旷的场景下,我绝对会变得非常被动,而且我还不知道,厕所里发生了什么,外面到底会还会发生什么。” 他掏出魔杖,这根棍棒上的血也随着刚才那股奇怪的大风,变得干干净净。 他接着解释道:“我清空了第二个弹匣,没来得及换第三个弹匣,要提着魔杖和G26去近距离格斗了——他们要来擒这根笨重的铁棍,我就掏手枪击碎他们的脑袋,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还有一个失去脑袋的食客,走到了厕所的洗手台,我担心你们会被他拦住—— ——之后就是你们看见的,我的棍棒在对付这么多个目标的时候表现得很笨拙,我拉开距离,把最后一个冲锋枪弹匣清空。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我根本没时间戴墨镜,这条棍子只能拦住他们,并不能完全击倒他们,我只能不停的寻找利器,用餐刀刺头颅,用筷子扎眼睛,要迅速让他们失去战斗意志只有这个办法。” 江雪明回想起那个场景,都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特别是最后那头小狗,它扑进来的时候,虽然我抓住它了,天知道它有没有打狂犬疫苗,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该怎么治疗这种绝症呢?靠万灵药吗?这也太浪费了,明明在地面六百多块钱能搞定的狂犬病,却要浪费万灵药来治,我这个日子人光是想想都觉得牙疼——还好你们及时赶到,后面那三头更大的畜牲才没敢冲进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步流星突然冒头:“明哥!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后那三头畜牲,不是我们吓跑的。” “那还能是什么呢?” 江雪明不理解:“我的副武器子弹都用光了,手边也找不到合适的刀子,娜娜美老师给我们发的折刀去对付骨头,很快就会崩口变形—— ——我用单手很难灵活的使用这条棍棒,另一只手还忙着处理这头小畜牲,那是我最薄弱的时候,要是这三头大狗扑上来,我都不敢想会是什么结果,它们个顶个的强壮,野兽的进攻姿态会放得很低,比人形目标难缠得多,也对手提箱不感兴趣,它们不受诱饵弹的影响。 ——我当时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准备逃进厨房看看有没有其他武器,斩骨刀或者明火,最好能搞个火把来驱赶它们,要是没办法,就只能用空调制冷剂试着烧死它们,或者用煤气罐来对付它们。再后来,你们提着枪出来,把它们赶走了。” 娜娜美擦着额头的冷汗,对同样在流冷汗的阿星用日语发问。 “他心里活动一直都这么多的吗?” 阿星“嗨”了一声。 娜娜美又问:“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阿星想了想,终于找了个相对体面的说法,“是个主刀厨师。主要用那个祸水红颜当卖点带货,业务能力和颜值对等。” 娜娜美:“就像是烤肉店里的牛郎服务?” 阿星又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娜娜美:“你这么解释,我很难信服啊...” 俩人用日语唠了半天,江雪明一句话没听懂,凑到阿星身边问。 “你和娜娜美老师说什么呢?” 阿星笑嘻嘻的随口应付过去。 “夸你。” 正文 Vol·18 [Hello,World!·你好,全世界!] 就在制铁所家属楼熄灯的几分钟里,娜娜美长官重新坐回轿车的驾驶位,也要两位乘客坐回车里。 她没有说明原因,只吩咐大家把所有战术手电都关上,不要去打扰这座家属楼中安睡的亡灵。 江雪明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在这个位置,能看见许多仪表盘,除了汽车的速表和油表,还有多媒体面板和盖革指示器,大抵是用来侦测地区核辐射数值的东西。 看来地下似乎还有核电站这种超级工业设施。 在盖革指示器旁边,还有两个圆形表盘,用中英俄三语标注出[灵灾浓度]和[癫狂指数]。 这些数据也是调查过程中必须时时刻刻关注的东西。 伏尔加轿车所处的区域灵灾浓度目前在17-44之间来回弹跳,偶尔会跳到70+的红线,又在瞬间降到绿色的安全范围之内。 娜娜美长官用日语解释道:“卢恩符在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有这些居民在休眠重生的时候,灵灾浓度会高一些,这是正常的。” 江雪明又看向静默状态的癫狂指数仪表,它没有显示任何数据,只有一块黑漆漆的手形钢板安置在旁边,似乎是用来测试随车人员的精神状态。 “我要评估一下风险系数,子弹快用完了。如果我们的癫狂指数很高,就打道回府吧。”娜娜美长官已经把手按上去了,她的癫狂指数停留在[C-],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来我来!”步流星从后排探着身子,把手按到仪表盘上。 仪表盘不断的发出嗡鸣,像是老虎机一样跳表旋转,几次跳上A-,最后停留在[B+]。 “你这家伙...”娜娜美对步流星严加提防,像是见到了灾星:“很危险了哦!” 阿星满不在乎,掏出盲文卡片:“没事!站长都说我没病!这是我的安检证明,这个癫狂指数一直都是B+——BOSS说我没问题,那我肯定没问题。” 两人看向江雪明—— ——娜娜美长官是紧张兮兮,步流星则是满心期待的样子。 雪明把手放了上去。仪表盘开始回转。 他们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大概三十秒左右。 仪表盘停在E-和[无]之间。 这个小天才表盘像是挠着脑袋琢磨了半天,也没能得出准确的结果,最后干脆不转了,自动复位到[无]。 阿星:“它是没电了吗?” 娜娜美:“不可能啊,我上个月刚换过车载电池,油箱还有一半多,怎么可能没电呢?” 这么说着,娜娜美又打开车载空调,确定这台老爷车上的电力系统没问题。 “那就是[无],那几条狗给我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表盘就跳到E-,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了,所以它又跳回去了。”江雪明解释道:“我很正常,洁西卡长官,我们能继续调查吗?现在这栋楼是什么情况?” “哦...哦...”娜娜美有点难以接受这个测验结果,还没回过神来—— ——她仔细想了想,这个冷面魔男刚才在餐厅里和人干架,一路从体育场的小路跑了两百多米,一边跑一边杀,这才过去几分钟,这就内心毫无波动了? 最大的心理阴影就是那几条狗?还有打不了狂犬疫苗的焦虑感? 由于没有明亮的光源,娜娜美长官又多看了几眼江雪明。 ——在仪表盘的橙色安全灯光映照下,那个男人就像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塑],除了冗长的呼吸频率,还有不停起伏的胸口,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种眼神仿佛会把人的魂魄给吸走。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表达。 “娜娜美长官。”江雪明接着问:“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请回答我的问题。” 娜娜美猛然醒觉,连忙作答:“你一个!一个一个问题,慢慢问!我汉语,不好。” “现在家属楼里是什么情况?” “亡命徒,回到,西历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六点,不发疯。” 江雪明立刻拿出笔记本作记录—— ——当这种奇怪的卢恩保险程序触发时,这个家属区的所有生物在无光环境下,会陷入沉睡,应该说是一种生物钟上的[回归]。依照安全员的说法,是回到1990年的12月31日晚6点左右。只是不知道这位安全员的描述是否与我的理解有偏差。但从之前与亡命徒的交流和沟通来看,他们似乎还保留着之前的回忆。 江雪明接着问:“我们能继续调查吗?还有多少子弹?” 娜娜美长官则是忧心忡忡的答道:“217,5.77——帕弹16,很难,很难。” 江雪明接着记下。 ——我们还有四个冲锋枪弹匣,手枪子弹已经用光,阿星的腿受了伤,恐怕不能继续调查了。 任务记录就此中断... 那个[断]字还没写完。 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区楼突然亮堂起来,电力也恢复了。 在紫外线大灯的照耀下,人们再一次走进体育场,在乒乓球台前吆喝出欢快的玩闹声。 另一个方向,家属楼二层的保洁阿姨拿着新扫帚,正在搞卫生。 门卫大叔探出头,望见伏尔加轿车就立刻喊:“欢迎回来!” 娜娜美条件反射似的应了一句:“不用客气!” 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连体育场的跑道上的子弹破片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弹坑。 尽管如此,三人一通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回到武装雇员的指挥所,补充弹药之后,再另做打算。 阿星看着车窗外,B15区的大水塔,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车内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娜娜美发动汽车引擎时,车灯也亮起来,照亮了前方道路。 突然三人就齐齐愣住。 车灯照出了一台摩托车。 ——具体来说,是川崎公司在十年前研发的Ninja·H2R超级摩托车。 998CC排量,最大马力310匹。 就在江雪明疑惑的时候,后排的阿星则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刚才后排黑漆漆一片,车灯亮起来,他就看见九五二七突然出现,搞得和恐怖片一样。 七哥依然是那身侍者的装束,剪刀尾礼服白手套,酒红色的领带一尘不染,爬到江雪明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Hello,World!·你好,全世界!]” 娜娜美和阿星一样,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们完全没感觉到九五二七的存在——就像是眼睛一睁一闭,身边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非常非常诧异。 江雪明则是如释重负,有了安全感,遂问:“你怎么来的?怎么这么快?” 小七从后排下车,走到驾驶位的大门。 没等娜娜美说什么—— ——她就把娜娜美抱出来,像是抓娃娃似的,塞到后排去丢给阿星。 她进了驾驶位立刻往雪明身边贴,像是老早就想从这个位置好好看看雪明的样子了,毕竟有了车,副驾驶一直空荡荡的,她心里总是不自在。 “诶嘿?!想我了?” 江雪明精神振奋:“特别想!” “要不亲我一口庆祝一下?”小七眯着眼,做出恐怖电影《闪灵》里男主角那副惊悚表情:“Here`s 江江!~” “亲哪里?”江雪明态度非常认真,只需要出卖男色能苟全性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这问题倒是把七哥难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雇主会那么直接,态度转变来的那么汹涌暴烈。 她压根就没觉得这种性骚扰式的请求能得到回应,一下子脑子梗住了。 “没意思!哎!我还以为你会害羞一下!没意思没意思!” “那就把你手从我腿上挪开。”江雪明露出了恐怖的微笑,“谢谢,咱们谈正事儿。” “咳...不好意思,职业病...”七哥把手从雪明的大腿上收回来,心中一阵暗爽,“听到你摇铃,正义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这个英气勃发的帅姐姐吹开额前的斜刘海,一个劲的眯眼坏笑,露出闪闪发光的小虎牙。 “至于我是怎么来的!~当然是飞过来的!” “飞过来?”江雪明不理解:“你不是和我们一样,乘车过来的吗?” “在冰岛的雷克雅未克也有车站和单向通道,从那个地方出发离这里比较近,我先坐飞机过去,然后直降地下三万米,飞到你身边啦!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哦!”七哥解释道:“怎么样?厉害吧?” 江雪明:“厉害,就你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你摇了传唤铃以后,还会有几个医护站的好哥哥跟我一起来,但是我嫌他们太慢,自己先赶过来了。”小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展示着无名指上的钢之心,表情那叫一个造作:“哎哟,你说呀,这对戒指的另一位主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办唷!~” 江雪明只觉得小七越来越可爱了,这种一往无前的冲劲和热情真的很令人羡慕。 没等他说点什么,后排的娜娜美探出身子,凑到七哥身边一个劲的念叨。 “侍者!是车站来的侍者吗?!这两个乘客不听我的话!特别是这个家伙!” 娜娜美长官可委屈了,像是在和老师告状似的,一连串日语叽里呱啦的窜出去。 “他还没进城,在半路上就摇铃!他知不知道,那传唤铃一响,我的配额补给还有工资都没有啦!” 七哥听见这些事情,收起玩闹的意思,正儿八经问:“雇主,啥情况?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这狼来了的故事可不兴讲呀,你多搞这么几次,大家都很难做的。” “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去,在路上看见其他乘客的车上全是血,心里没底,就摇了铃。”江雪明如实告知:“如果对洁西卡长官造成了什么困扰,要扣钱扣物资的话,算在我头上吧。” “他胡说!”娜娜美又形容着:“他明明那么能打!比我能打多了!谁保护谁啊这是!” “你的调查日志拿来看看。”七哥掏出对讲机和手机,把戒严状态给解除,顺手也给医疗站的好哥哥们回了消息报了平安,紧接着对江雪明说:“让我看看你日志本上的信息,能换来多少等价物。” 江雪明把日志本交了出去。 步流星也连忙把日志交过去。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七哥对着俩人手机上的照片录像,还有日志上的记录一通算,嘴里念念有词。 “一三得三二三一十四三三四十九...” 她咬着笔杆,挠头的动静看门阿叔都能听见了。 “你们的日志上,有很多信息和之前乘客的调查结果是互相重复的,总而言之,应该是赔不起这趟警铃调动花费的资源!要不再进去逛两圈?大老远的不能白来呀!” “侍者大人!”娜娜美突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这是违反车站规定的!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吗?这里的人们只是想活下去!想平平静静的活在那一天啊!大家想要办文艺汇演,一起跳舞,想要为制铁所继续工作,想看红白歌会!想和亲爱的家人过新年!” 娜娜美抱起阿星送来的《樱桃小丸子》漫画书,努着嘴满脸的委屈,指着漫画书上的标题。 “你看![Tomita·taro/富田太郎]都在努力的锻炼身体!猪太郎想快快长大!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活着啊!” “这个小丫头是死偶机关的武装雇员吗?我这里收到的简要文件上写着,她叫由香娜娜美,为什么你们喊她洁西卡?”小七的表情复杂,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怎么了?” 步流星耸肩:“我不道啊!~” 江雪明摊手:“这位武装雇员似乎有很多小秘密,她不愿意跟我们分享更多的私人生活,雇员的证件也不给我们看。她与这个小区的亡命徒关系匪浅。” “侍者大人,我请求你不要插手十六番制铁所干部家属楼的事,好不好?”娜娜美近乎于哀求,一个劲的掉眼泪:“大家为这座城市工作,本就遭遇了很多不幸的事情...” 她指着车窗外的极远处,外缘城区有很多区块已经完完全全黑下来,没有任何灯光了。 “每当有乘客摇起传唤铃,侍者大人们来救命,会擦去那个地方的卢恩,它们就再也亮不起来了!我想,里面的人也应该活不过来啦!我不想离开这里...侍者大人!不要把我的朋友们从我身边夺走!” 江雪明听不懂,于是问小七:“洁西卡长官在说什么?” “也有其他乘客在这座城市遇难,如果没救回来,车站会把卢恩分割出来的地区,直接从死偶机关城的地图上抹去——不能让乘客死在这里,乘客的超常灵感,会让他们的尸体变成更厉害的灵灾。娜娜美刚才说的就是这个,她好像很舍不得这里,舍不得离开十六番制铁所的居民。” 七哥的眼神变得凌厉其起来,改用日语喝令:“证件给我。” “不可以...”娜娜美开始恐慌。 七哥当了一回复读机:“证件!给我!” 雪明从来没见过七哥发火的样子。 这大姑娘眼睛里的血丝,还有唇齿间吐露出来的锋利虎牙,以及漠然冷酷的眼神来看——就像是一头狼露出了獠牙。 就在这个瞬间,车厢后排传出一句幽怨的话语。 “娜娜美,给侍者大人看看吧——听话。” 众人齐齐盯住阿星,盯着声音的源头。 阿星举起了手提箱,举着娜娜美长官的“诱饵弹”。 他紧张的解释着:“我没说话呀...是它...” 声音是从手提箱里传出来的。 正文 Vol·19 [ALL IN ALL·归根结底] “手提箱里是什么东西?”九五二七的语气渐渐冷下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娜娜美长官的声音越来越小:“娜娜美不能说...和β级机密有关。” “那好!”七哥手脚麻利下了车,把江雪明和步流星从车里拉出去——要两位乘客暂且回避这些敏感的话题。 她从雪明手中拿走另一个手提箱,带着两颗“诱饵弹”回到了车里,关上车门车窗,有了个相对私密的环境。 紧接着—— ——九五二七开始说起车站的轱辘话,按照程序办事,亮出证件。 “我是深渊铁道总局九界车站的侍者,工号九五二七,这是我的证件,朝香娜娜美女士,我要求与你进行共享信息的解锁程序——按照车站的规定,同级之间或者上级向下级要求解锁信息时,需要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的身份证件、乘员证件、雇员证件和盲文安检卡。我作为车站的侍者,已经向你提出两次正式要求,要求你展示自己的证件。这是我的最后通牒。” [姓名:白子衿(QingQing·Bai)] [年龄:二十一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职员·转业侍者] [职员具体信息:白子衿女士出生在汕尾,自小跟着父亲生活。 她的母亲曾经是一位乘客,去了商学派进修,目前依然在第七交通署的贸易中转站做一些小生意。夫妻二人本就聚少离多,在子衿七岁时,父母就因为天差地别的家庭环境和事业而离婚。 在白子衿女士十五岁时,她独自踏上了寻亲之旅,超然的灵感让她找到了一张车票,她是个天赋卓然,手段狠毒的小机灵鬼,顺利完成了调查任务。 让我这个BOSS感到头疼的事情是——世界上再厉害的万灵药,也没办法治好一个家庭的裂痕。 子衿女士的母亲早就在地下世界重组家庭,见到女儿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个性烈如火的小丫头开始在第七交通署捣乱,她改名叫白青青,就近找了一份报童的工作,给人们提供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还喜欢偷东西。 在地下世界鱼龙混杂的派系组织中,她拥有非常深厚的人脉关系——她费尽心机,想让那个傲慢的母亲正眼看她一次,哪怕用一些非常规的暴力手段。 她自导自演,和朋友们纵火烧了两条街的商铺,找消防署的人们帮忙灭火,像是英雄一样把她的亲生母亲从火场救出来时,她成功得到了答案——那个女人似乎只在乎自己的新丈夫与另一个孩子。 这一通操作下来,白子衿女士也成功的把自己送进了垦荒队伍,她作为污点证人,为车站找出来不少违法犯罪的犰狳猎手,以及私下贩卖致幻药物与违禁品的坏家伙。 她在荒凉的地下深处,与工程队伍一起搭建各项基础设施,服刑的四年里,她的表现非常好,完成了高中和大学的基本课程。 在地下世界的丰富经历让她学会了多国语言,顺便考了个雅思, 她偶尔回家探望父亲时,也有前任武装雇员三三零一作陪,没有任何暴力抗法的迹象。 我们经过严格的评估,最终决定让这位年轻姑娘担任侍者要职——毕竟她在第七交通署搭建的人脉网络实在过于复杂,让她远离车站的管辖,重新获得乘客的自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指不定哪天就能看见她和以前的狐朋狗友继续玩火。 她经过三次[蜕变],有八位VIP的联系方式,其中一位VIP和随行侍者,曾经亲自指导过白子衿女士如何正确的使用辉石与棍棒——根据我们收到的VIP日志调查报告显示,那是[数据已删除]和[数据已删除]。 直至今天,她依然在九界车站担任侍者的工作。] [您好,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这位侍者,这代表她对您完全放下了戒心,或是对您执行了信息解锁程序——务必将您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坦诚的告知这位经验丰富手段精明的侍者。] [虽然她看上去有些怠惰,成为侍者之后长期禁足的闲适生活,手机游戏让她变得不思进取。] [但是我还得提醒您一句,白子衿女士并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要试图欺骗她,她在地下世界听过的谎言,比您想象中要多得多。] ...... ...... 展示完职员证件。 九五二七紧接着掏出安检卡。 [受检人:白子衿]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核验时间:2024年7月19日] [灵感:规格外] [精神:A+] [作战技能:规格外] [癫狂指数:A] [求生意志:规格外]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78%] ...... ...... 九五二七收好卡片,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用日语吩咐道:“把你知道的所有线索,包括这个手提箱的信息,还有你的雇员证件,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所有吗?”娜娜美舔着干涩的唇齿,心中忸怩不定。 九五二七双手互抱,开始研究那两个手提箱,又随口说明:“这里没有其他乘客,你不用担心保密协议里涉及到的东西,传唤铃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帮助乘客解决问题。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解决你的。” 娜娜美从衣服里掏出两个大铁盒,那是她历年的年审安检卡,还有雇员更新迭代的证件。 “那我...让我想一想。” “你慢慢想,别说错,别说漏了。” “嗯,侍者大人,你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很帅气,虽然你比我年纪要小那么那么多...” “工作时间不闲聊,谢谢。” ...... ...... 这位武装雇员踌躇几许,终于开口,“其实,我不是娜娜美...我是洁西卡。” 九五二七没听太明白,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很难理解。 “你把这两个名字展开来,详细讲讲。” ...... ...... 这个兔牙樱花妹,神色复杂的指向手提箱:“真正的朝香娜娜美,在这个箱子里。而我是她的妹妹,我应该叫洁西卡。” 九五二七愣了那么一下—— ——她还没做好准备,没准备好打开箱子。虽然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一些事,但还没来得及确定。 ...... ...... 洁西卡将自己的雇员证件,还有安检卡都交出去,那是两个大铁盒。从1990年开始,一直到今天,所有的证件都收在里面。 上一回安检的日期是2024年7月14日,就在不久之前。 把东西交出去以后,洁西卡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好比交出了定时炸弹。 “死偶机关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侍者大人,这个事情,要从最初的事故开始说起——像您刚才提到的,关于涉及到保密协议的内容,我也会说给您听。” 九五二七看向窗外—— ——两位乘客乖乖坐在马路牙子边上,一动也不动,很自觉。 “你继续说,我录音了,车站的审查机构会根据实际情况来下判断的,你放心吧。” 洁西卡点了点头,回忆起故事的最开端。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地方还不叫死偶机关,它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祖先的行宫],你知道这座城市的历史吗?侍者大人?” 九五二七摇摇头:“我小时候也没听过关于这里的传闻,看来车站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洁西卡指着外围道路上的卢恩符,还有更远方的城市灯火。 “这里原本是一个规模巨大的遗迹群——遗迹上建立了这座城市,就叫[祖先的行宫]。” 这座城市仿佛在呼吸,年代久远的紫外线大灯下,照出巍峨的群山与更深处的基底石筑。 “这里有如尼文字,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更早的时候,苏联和北约一直在争夺这里的开发权——有很多很多人,在铁道总局的引荐下,来到这里定居生活。 有乘客,也有普通人,根据不同的身份,车站会安排不同的职位,所获得的信息也很有限,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我和娜娜美出生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代婴儿潮,是一九六一年。” 九五二七听到此处时,突然抬手打断:“也就是说,其实你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 “是的——我也是[亡命徒],只是和制铁所家属楼里的人们不一样。”洁西卡说起这件事时,情绪非常稳定,甚至把手按在癫狂指数的手形钢板上,要自证清白:“我很清醒。” ...... ...... “说说原因吧。”九五二七看见雇员证件上,关于洁西卡&娜娜美的真实年龄,目光停留在[年龄:未确认]一栏。 “我和娜娜美是日俄混血。”洁西卡如实告知:“我们是一对弃婴,在十六番制铁所的工厂里,本来要丢进炼钢炉烧死的。” “为什么?!”九五二七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因为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们。”洁西卡照着当年厂房值班阿叔的工作记录所述:“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工作单位的人,国家不同,语言不同,在那个混乱的冷战时期,为了缓解长期见不到太阳的心理压力,到处寻欢作乐找人睡觉,妈妈能生下我们完全是个意外——那个时候这座行宫,已经开始出现异常现象了。” 洁西卡回想起陈年往事,想起与娜娜美两姐妹在制铁所干部楼长大的故事,将这一切都娓娓道来。 “根据叔叔阿姨的说法,在我们出生之前,行宫周边每隔半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地震——有很多物资配给进不来,刚修好的铁路系统,又会因为地震而瘫痪。其中也包括医疗用品。 听叔叔阿姨他们讲,我们的妈妈可能是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服药引产时期,又不敢和各自的组织单位上报这个日俄混血的新生儿,就想把我们生下来,丢到炼钢炉里去毁尸灭迹,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受罚。” 九五二七沉默了,她感觉心里很不好受。 洁西卡在描述这些事情时,非常非常平静,可是语气越冷——像是七哥在听闻雪明叙述往事时的那种冷,就越令她难过。 洁西卡连忙挥挥手,略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起[祖先行宫]的正事。 “那种地震,持续了二十年,就像是心跳一样,像是巨大山峦的心跳和呼吸,直到车站研发出更加坚固的材料和铁道结构,这座相对封闭的大城市,才开始稳定通车——于是我和娜娜美自告奋勇,想去车站,想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十六番制铁所的人们养育了我们,我们两个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做什么都好...至少...” 说到此处,洁西卡咬牙切齿,握紧了双手:“至少让我们觉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应该比变成钢...变成钢铁要好,要好一点点...Just so so,就一点点。” 九五二七抱住了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却能当她母亲,当她奶奶的“小丫头”,紧紧的抱在怀里,她能感觉到那种咬牙切齿的不甘心。 洁西卡没有掉眼泪,只是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眼中属于亡命徒的漆黑血液散开,重新露出斯拉夫人血统中褐色的眸子。头上斑驳杂乱金黑二色的发丝,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精巧娃娃,一个死偶。 “侍者大人,我和娜娜美两个人,跑去伦敦的天穹车站——”洁西卡从铁盒中翻出来最早的安检卡,“——我们没有多少灵感,没有的,BOSS不愿意让我们搭车挣钱,也不愿意让我们去其他地方,我们一点都不灰心!一点都不!因为BOSS是好猫咪!它说...” 说到此处,洁西卡就开心起来。 “它说我们的血里有铁的味道!可以当武装雇员!可以去保护制铁所的人们!” “我和娜娜美学枪!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很开心的!” “但是...” ...... ...... 车内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只剩下洁西卡抽泣的声音。 泪水打湿了九五二七的襟衣和领带。 “但是灾难来了。”洁西卡把脑袋埋在七哥的胸怀里,嘶声低语:“灾难来了...我没有用...灾难来了。大家还在准备过新年的时候——我和娜娜美两个人轮班,突然天就塌下来了。” “整个七番队的四十多个消防员跑上大街,他们喊——地震了!地震了!” “然后我跑到街上看,四区和七区的十多个高炉滚出来,铁水流进地缝里,好多烟囱也倒了,我真个人都傻傻的,忘记逃跑。” “我还听见有警笛,还有人在大声喊,有人去了遗迹的王庭,在偷卢恩。我不知道那个王庭是什么地方,对卢恩也是一知半解的,那不是我这个武装雇员该知道的事情——我最后看见的,就是大水塔塌下来,把我埋起来,我想我是要死了吧?” 九五二七揉着洁西卡的头发,轻声应道:“嗯,你还活着呢。” “是半死不活的。”洁西卡抬起头,打开战术手电,展示着脖子上的伤,它们本来藏在头发里,很难察觉到平齐的切口:“自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地震,也没有新的灾难了。人们把死难者埋进地里,还会有尸体爬出来,我也爬出来了——好多人都怕我,但是娜娜美不怕我,我被砸成一摊泥了,只剩下个脑袋,娜娜美说,这下也没办法见人了,就把身体给我。” “洁西卡...不是给你,是借给你用。”从手提箱里传出来幽幽话语。 “嗯!是借给我用!”洁西卡打起精神,又和九五二七说起BOSS的好:“天穹站的人来了,他们不管我们。我们缠着BOSS,天天给它打电话,给它说我们的故事。它每天都哭一次,然后大发慈悲的给我们做了换头手术!好猫咪!LuckyDA☆ZE!它做得好!它做得好啊!” 洁西卡提起手提箱,精气神十足的大声喊:“我们每半年就换一次,轮流当诱饵弹!这样也能好好保护对方,我们是洁西卡!也是娜娜美!” “万灵药治不好你身上的伤吗?”九五二七刚问就后悔了——照着BOSS那个性子,要是天天有这么一对小姐妹电话骚扰,万灵药能治好的病,它早就治了,这只猫咪可记仇,从来不会留隔夜的心病。 “没有用...”洁西卡情绪低落:“恐怕BOSS也想知道卢恩是什么,也想掌控这种恐怖又伟大的力量,它把我们搞得半死不活的,仿佛一切都停止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生命都留在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万灵药也没有用——光是每半年给我们做换头手术,BOSS也花了不少力气,它提出的等价物,是要求我们为车站值班五十五年。” “你们不会被这种古怪的卢恩影响吗?”九五二七问起小区里的状况:“这栋家属楼里的生物没办法逃出来,但是你们可以...” “娜娜美换到这副身体上,偶尔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被抓回去。”洁西卡解释道:“但是我不会,我想,应该是这副身体换了头颅之后,卢恩就认不出我了。” “BOSS要你们接着当乘客的安全员,这个做法挺好的。”九五二七思考着,在想要不要把这些事都告诉江雪明。 ——这里原本是荒无人烟的远古遗址,因为卢恩变成了繁华的大都会,最终也变成了一座活死人之城。 从洁西卡的回忆来看,曾经有人来这里偷窃卢恩的力量,想要将这种BOSS都无法掌控的奥秘窃为己用,才发生了这场恐怖的天灾。 后来的保密协议,也是在保护乘客,不让他们妄起歹念,去触碰这些远古的神秘造物。 就在这个时候—— ——手提箱里的娜娜美说话了。 “我想看漫画...洁西卡,我听你说...有乘客带了最新的《樱桃小丸子》来了...” 那个声音非常虚弱。 “可以哦!我翻给你看!”洁西卡立刻打开其中一个手提箱。 箱子里是一颗完整的头颅,有各类避震填充物包裹着——洁西卡和娜娜美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箱子里的娜娜美无精打采的,失去了心血管系统的支撑,大脑在工作时长期处于失能状态——看来另一个箱子里,装着洁西卡因为天灾事故而压成肉泥的身体。 ...... ...... 多愁善感的七哥看见这一幕,突然没来由的哭出声——和防空警报似的。 箱子里的娜娜美像是触发了久远的记忆,醒了那么一下。 “又有地震了!?” “不是...娜娜美,是侍者大人在哭。”洁西卡翻开漫画书,手电朝车顶打,让强光漫反射下来,不至于那么刺眼,照亮漫画书的扉页。 “为什么还是《富田太郎》这一回...都二零二四年了,现在地上人和新乘客怎么还在看这个...”娜娜美看清楚漫画书上的标题之后,感觉很无聊:“算了算了...不看了,我继续睡觉,有事情再叫我......晚安。” “晚安...”洁西卡合上箱盖,回过头,反过来掏手绢,要来安慰九五二七这个年轻的侍者了。 “不哭的,不哭!不哭!不伤心哦!” 七哥只是一个劲的拉警报,都快哭到背过气去了。 ...... ...... “[ALL IN ALL·总而言之],这就是我想和侍者大人说的事情了...”洁西卡一边给七哥擦眼泪,一边强调着:“虽然大家现在都不怎么好,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他们发现手里的东西不好了,变老了,坏掉了,就经常会变成怪物,会发疯。” “但是侍者大人可不可以,不要把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的卢恩擦掉。在灾难发生以后,好多好多人都想把城市重新修好,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照常生活,照常运动,照常找衣服穿,努力工作,吃东西,然后把吃下去的生命都吐出来。” “就像是恩里克大厨,还有其他厨师的手艺越来越厉害,我也会经常给他们带食材,但是不能带活生生的东西进去,因为活物可能会增加灵灾浓度。” “李阿姨在楼道里扫地,搞卫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东西经常坏掉,我就答应她,一直给她带新的打扫工具。” “每个人,每个人...照顾过我的,把我养大的人,还有我的好朋友,我的亲妹妹...” 九五二七抓着洁西卡的衣服,一个劲的擦鼻涕眼泪:“别说了,别说了...别刀我了!~我听不得这些话!~~” “无论是天穹站,还是九界,还有雷克雅未克的巨山车站,都不会往这里送新的物资了。”洁西卡忧心忡忡的形容着:“他们手里的乒乓球拍啊,网球拍烂掉了,偶尔我会买一些回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开心很久很久很久,不会变成怪物。但是我只有一个人,我带不了那么多,也没办法一直买一直买,还有人想抽烟,我也喜欢抽烟,但是烟在贸易中转站卖的好贵啊,我也没办法跑到地面去进货,BOSS不许我去——没有其他人来帮我,只有乘客偶尔会来......” 说到此处,洁西卡看向窗外马路牙子上的两个“小家伙”,对她而言,这两位怪客的年纪,都能当她的孙子了。 “步流星先生,是第一个,带那么多好吃好玩的,还给我带烟的人,其他乘客也像江雪明先生一样,喜欢带些奇怪的爆炸物来。不过...” 说到江雪明,洁西卡还是很开心的。 “他们很好看,真的很好看,还会做扫帚,李阿姨一定很喜欢他,LuckyDA☆ZE!” “所以我想请求侍者大人。”洁西卡转而郑重其事,对七哥请愿:“不要扣我的工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继续给他们买东西,不会让他们伤害乘客的,乘客们听我的话,不乱跑,也不乱说话,就不会有危险——不要让这栋楼的灯永远熄灭好吗?” 七哥接着问:“你没有和BOSS说过这些事吗?” “我们已经麻烦了BOSS很多很多回,好猫咪恐怕也会因为这些事,变成坏猫咪的...”洁西卡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琢磨着,光是一个小区,就快把我们两颗小脑瓜都掏空了,好猫咪要管那么那么多车站,那么那么多人...它一定很辛苦很辛苦了。” “嗯!”七哥刚缓了口气,看见洁西卡这副梨花带雨的表情,差点又开始哭。“你放心!正义的我不能坐视不管!哎等等...” 顺着七哥的目光,洁西卡跟着看过去。 “那是啥玩意?” 在车窗的边缘,有一个一次性纸杯。 那是江雪明给未来咖啡厅的外卖包装选的样品——它用棉线穿开底板,挂在车窗上,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玩过的纸电话听筒。 棉线的另一头,攥在江雪明手里。 两个小伙子坐在马路牙子边上,握着这个听筒——步流星抱着一大卷手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的擦眼泪鼻涕。 江雪明默不作声,只是听见车厢里没了动静,就对纸筒说了一句。 “七哥,不好意思...” 九五二七眼疾手快掐掉了录音,生怕录到江雪明的声音,紧接着把整段信息传回了车站。 她抓来纸筒,非常生气:“你在玩火!雇主!千万别被BOSS发现了!偷听机密是要去坐牢的...我也要连坐,我不想和你一块变成纯狱天花板啊!” “但是根据你们描述的情况...”江雪明内心多少有了数:“想长期有效的解决这个问题,恐怕你一个人搞不定哦。” 七哥一个劲的挠头:“那...你有办法?” “我是个日子人,听洁西卡长官话里的意思,是想让这些居民,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又不能随随便便就发癫——这不就到我的专业领域了嘛?”江雪明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对纸筒说:“麻烦七哥去找点东西,带过来,至于花销,就从我账上扣吧,不好意思,给洁西卡长官添麻烦了。” “你打算怎么做?”七哥也没打开车门,她觉得用纸筒通话特别有仪式感,挺浪漫的。 “那是我的β级机密,怎么能随便告诉你呢?白子衿小姐,哦,不好意思...可能你更喜欢我叫你白青青小姐。”江雪明用力一扯:“先挂了,有事儿见面聊。” ——纸筒的棉线应声而断。 小七就看见车厢头顶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双面胶沾着阿星的粉色手机,还开着蓝牙视频通话,把刚才所有的东西都拍下来了。 小七一下子满脸通红。 “这个小机灵鬼...” 正文 Vol·20 [春弦] “拜托你了。”江雪明将日志本上的采购目录撕下,交给九五二七。 七哥接来一看,上边写的都是一些建筑耗材,于是心生疑惑,又问道:“你准备把这栋家属楼翻新一遍?听上去不靠谱啊,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嘛?” “那你说个治本的方法?”江雪明叉着腰,抬头看向整六层家属楼,又用双手比出矩形框架,像是在估量整个体育场的尺寸,没有水平测绘仪,只能简单看个大概。 “治本的方法...”七哥琢磨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准确答案——从车站的角度看,像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这种地区,已经没有什么继续保留的价值,如果它的灵灾浓度持续增加,乘客的伤亡率逐月上升,等待它的,应该只有[死亡]这一个选项。 至于关停的方式,就是洁西卡说的,把整块分区的卢恩符文都铲去,其中的[亡命徒]会陷入永眠灰飞烟灭,什么都留不下。 “行吧...”小七也找不到其他的标准答案,但是江雪明给的这个方法听上去就很难完成——家属楼是按照战时避难所的标准建的,翻新的工程量是巨大的。 只凭他一个人... 一个人? “喂!”九五二七刚爬上摩托车,突然想起这茬,“你不会是想...让那群活死人和你一起劳动吧?让他们和你一块改造这个社区?” “你提醒了我,似乎可以试试。”江雪明低头画着设计图,就像是给咖啡厅做室内设计的练手作品,“谢谢啊,七哥,你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要是劝不动那群怪人,就一个人慢慢把这栋[大屋子]给整理干净吧,洁西卡长官说过,我们最少有三个月的工期,三个月之后,有极小的概率会被这片地区转化成亡命徒。”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干完它啊?!”小七非常惊讶:“平时都这么勇的吗?” “以前在卤味店打工的时候,不瞒你说。”江雪明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还有两个同事和我一起做事,但是他们喜欢偷懒摸鱼,上班的时间也越来越离谱,后来就被老板炒鱿鱼了。结果我发现——我一个人的时候,反而能做得更快更好。” 江雪明微笑着,催促七哥去拿货物,“抓紧时间吧,估计还得麻烦你跑很多趟。反正都是打扫房间,洁西卡长官的房间很难打扫——这个也很难打扫,难做的事情并不代表不能做。我们可以慢慢来,慢慢来会比较快。” 洁西卡掏出空枪,狠厉叫嚷着:“你再骂!你再骂!~” “算了算了算了洁哥...”阿星抱住了长官,一个劲给洁西卡嘴里塞旺旺仙贝。 “我明白了。”小七又心算了一下成本:“会花很多钱的,建材虽然便宜,可是如果你还要买其他的东西,像是草叶植被盆栽什么的,像是聚乙烯PVC/玻纤还有铝合金这种装修材料,这些玩意按车站的运力来算,想运到这里,价格都是贵上天的哦!” 雪明义正言辞毫不要脸:“我考虑过了,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能瞧不起阿星的银行账户。所以可能会拜托你多跑几回,附近有贸易中转站的话,也帮我问问价吧?手眼通天的白青青小姐姐?” “嘿!~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小七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拉上摩托车的油门,一溜烟往城区钻。 “明哥,那我们呢?”步流星也没事情干了,腿上的割伤,已经叫江雪明用三角绷带缠上,但是走路还会跛脚。 江雪明:“你的腿能跑吗?” “跑肯定是跑不太动,我感觉小腿的跟腱都断了。”阿星拉起裤管,三角绷带都止不住血的样子,“明哥,你问这个?是想回社区里看看吗?要不你和洁西卡长官两个人去?” “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放心。”江雪明掏出白夫人咖啡,找洁西卡要了一瓶水——从大背包里拿出铁锅和燃气灶。 他把空调制冷机的GAS瓶装上迷你灶台的引气接口,开始烧水做咖啡,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打算动用万灵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等咖啡做好了,步流星喝完,断裂的跟腱和肌肉重新连接,他原地蹦跶起来,又坐了几个立定跳远。 “好了!明哥我好了!” “那就走吧,我们再进去看看,去住户家里走访?”江雪明说着,又看向洁西卡。 洁西卡一时半会没听明白江雪明的意思,“你还想回去吗?回到这个小区里?” 江雪明满眼无辜:“对啊,我不进去,怎么知道要买什么?要给这些居民带什么?光问你吗?洁西卡长官?你这个女孩子,全身上下都是秘密,充满了日式谜语人的味道——对付这些亡命徒,我得逐门逐户问清楚了才安心。” “维克托老师说过的!我们得主动进攻!”步流星倒是立刻明白了明哥的意思:“把这个大屋子收拾干净!” “这栋楼像是你屋子里的垃圾一样,等着它们慢慢烂掉,发出来的臭味被新的乘客闻到了,还伤害到了新乘客,那个时候车站恐怕真的会把它连根拔除吧?你也说过,这座城市里,有很多很多区块就是这样消失的。”江雪明细心的解释着:“长官,我能理解你心中的[不安]——就今天,你在办公楼里,我们刚推门进来,看见你准备上吊自杀...” “嗯...”洁西卡抿着嘴,一副心虚的样子。 江雪明接着说:“我当时想不明白,后来想明白了——你应该是想把我们吓跑?安全员死了,乘客没有了向导,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中止这次调查任务——你想用这种方式保护你的恩人,保护你的朋友们?” “对不起!”洁西卡立刻鞠躬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有所隐瞒!” “明知故犯之后再道歉,是很恶劣的行为,我不太能理解...就是...洁西卡长官我实话实说啊。”江雪明形容着:“啧,我很难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可能和你聊不来,我是个很实在的日子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老土,我的妹妹也这么说,我能杀死她所有的幻想和浪漫,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我不喜欢小确幸,或那种矫揉造作的复杂感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你们日式故事总是弯弯绕绕的,总喜欢用复杂的语句去描述支离破碎又美好虚幻的东西,我不爱看动画片也是因为以前被类似的奇怪故事伤透了心,看见那种别扭的叙事方式,我就跑得飞快——说起来有点冒犯的意思了,抱歉。” “我...明白...”洁西卡抿着嘴,满脸不好意思:“我会好好配合你们,有一说一!有一说一!中文成语,毕生所学。” “那么就好说了!我们走。”江雪明收拾好燃气灶,合上日志,变得精气神十足。 步流星:“回去?小区里?” 洁西卡:“回去干什么?” “BOSS给我们安排的B14景区又破又烂,里面还有一堆宰客的[亡命徒],做装修工程呢,首先要搞安全防护,不然怎么开工生产?”江雪明一板一眼,从伏尔加的尾箱掏出三张新的塑布披风,检查最后四个冲锋枪备弹匣:“我们进去,和他们好好聊聊,聊到他们不想聊为止。” ...... ...... 三人照常走过体育场小道。 江雪明逐个清点场上运动员的数量——把各类运动器械的账单理清楚。 紧接着和四位网球手,还有两个裁判聊了很久很久,又和看球的一家三口聊了很久很久。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惊喜,也没有任何惊吓。 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 在洁西卡长官的帮助下,江雪明了解到,这四位运动员需要的东西还真不少—— ——紧接着,江雪明在日志本上写满了字,撕下来交给洁西卡。 “回头你找侍者大人要个告示牌,把这段话挂在网球场的铁网上,靠近入口,我们走以后,让其他乘客看看。” “这个是?”洁西卡不认识多少中文。 步流星拿出自己的日志,照着写了一遍日语,把纸张撕下来交给娜娜美。 [十六番制铁所·网球场] [亲爱的乘客,在你右手边有四位运动员,他们来自苏联时代,有一位曾经是奥运会的运动员——与他们沟通时,最好不要讨论1990年之后,苏联解体的事情,否则你可能会死。] [如果你发现他们手中的球拍锈蚀腐烂,网球丢失,在一楼的仓库应该有我留下的备用品,如果你找不到备用品,说明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要直接开溜。] [这四位运动员都喜欢三道杠的吸汗衬衫,对鞋子没什么讲究,如果你带了功能饮料,可以送给其中两位女士,白头发大眼睛的叫斯琴涅娃,黄头发小鼻子的叫萨沙,都喜欢牛磺酸饮料,可以提升她们对你的好感。] [两位裁判不喜欢说话,他们喜欢吃玉米饼,这种零食很干净,不带油水不黏手,适合在比赛时吃。] [旁边的一家三口是日本关西人,,丈夫很喜欢赌博,不要说关于赌博的话题,他的妻子会试着杀死你—— ——妻子会问你钙片的事情,如果你没有钙片的话,牛奶也行,实在找不出这些东西,就不必去打扰他们了。他们的孩子可能会羡慕你的身高,缠着你问东问西。] [九界车站·乘客:江雪明] ...... ...... “这些是...”洁西卡捧着两张纸条,才明白这两位乘客打算干什么,“这些是留给其他乘客的吗?” “洁西卡长官,你的中文很烂,我有必要写下这些东西,免得你在和其他乘客沟通的时候词不达意。”江雪明解释道:“整个过程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就像是打扫房间一样无聊。” “不不不!不不不...”洁西卡一个劲的点头:“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我估计这个告示牌要经常更新。”江雪明又嘱咐道:“不可以偷懒。” 洁西卡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嗯!” ...... ......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 一楼的所有功能场所大门上,都多了一张小纸条。 俱乐部舞厅、麦当劳餐厅、大食堂、浴室和社区居委会的办公室。 里面的每个人,每个亡命徒的基本情况,与亡命徒沟通时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只是还不够详细,江雪明没那么多的精神力去深挖这些旁捎末节。 本来谈话就是一件非常消耗精神力的事,要避开[禁句]察言观色,时刻留心谈话对象的精神状态,连续二十四小时不断的说话,是非常辛苦的事。 阿星在一旁有样学样,明哥偶尔走神的时候,他就会立刻接上话题,免得怠慢了这些容易陷入狂暴状态的贵客。 期间只发生过一次险情。 ——对付乒乓球台的扎堆人群时,江雪明也不敢上去直接打招呼,那地方人太多,都是壮年的汉子,还在拿空烟盒打赌,看起来个顶个的脾气火爆。 于是他就叫洁西卡长官把这些人都拆开,一个个传唤过来。 其中一个汉子输急了眼,刚走到球场外缘就变成了丧失神智的癫狂状态。三人不得不跑出小区,在门外等待卢恩保险发挥作用。 ...... ...... 江雪明在车上睡了十个小时,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在精神力消耗完之后,进入睡眠状态时,脊骨会打开血脑壁障,让大脑完全放松下来——把大脑里的垃圾废液全都排出去。 当他醒过来时,还能发现辉石在闪闪发光,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或许是好事——或许他偏光六分仪也说不明白的精神力,从[规格外]变成了更加[规格外]。 ...... ...... 第二天,七哥开着一辆大卡车,载着建材回来。然后被雪明拉进了小区。 四个人开始逐门逐户筛查所有的住户,聆听他们的需求,他们的故事,他们不可冒犯的独特[禁句]。 ——紧接着,将这些信息都变成一张张告示,一句句谏言。 变成[安全规范指导书]。 ...... ...... 第七天。 [居住区一层到七层楼道] [你会看见一位华裔卫生阿姨,她的名字叫李香云,她负责这栋楼的保洁工作,很喜欢唱歌,如果你会唱《浏阳河》或者《我的祖国》,可以试着和她搭讪,她对每家每户的情况都非常了解,是个热心肠。] [如果你不会唱歌,我也推荐你试着唱一唱,乐谱我会留在最后,李香云阿姨并不会因为你五音不全的乐感而嘲笑你,她会抓着你的手,像是指挥棒一样,教你唱歌。] [她手下有八个轮班的勤杂工,只要你成功攻略了这位阿姨,她会热情的给你介绍每个房间的住客,她在这个小区,算是德高望重的人,基本上只要她在场,没人敢乱发脾气。] [如果她的打扫工具坏了,你一时半会找不到代替的东西,仓库里也没有了,你可以试着和她一起弯腰捡垃圾,然后找机会开溜。] [九界车站·乘客:江雪明] 写下最后一笔,撕下书页,关于[亡命徒]的处理办法,江雪明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八。 剩下的那百分之二——来自英英幼稚园的六个小孩子。 这些孩子们的脾气是真的难搞,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话也说不清楚,一旦找不到爸爸妈妈,或者老师也哄不好了,就会立刻[死]给你看。 紧接着这种癫狂的情绪又会往外传染,迅速变成一场毫无征兆的暴乱。 江雪明也很头疼,他没照顾过孩子,白露从小就很乖,和他自己一样乖,不哭不闹的,因为一哭一闹就得挨板子。 可是这些小宝贝打不得,打了也不怎么长记性。 他想了半天,总不能给几位老师传授P90五十连发教育办法吧? ——仔细琢磨下,那场面可太癫狂了。 ...... ...... 洁西卡也无能为力,以前她在工作之余,也会来教家属楼的小孩子们做题,不然怎么好多人都喊她洁西卡老师呢? 对付这些宝宝,她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在幼稚园破破烂烂的旋转木马上,四个人坐成一排。 “算了。”洁西卡扯着江雪明的衣袖,用中文说:“有些事情,做不到,不强求。你,做很多很多了,很多很多,谢谢你。” “不算,不能这么算了。”江雪明咬牙切齿的,满眼的不甘心:“一个屋子打扫到一半,你喊我住手?你要急死我?” ...... ...... “你这个家伙...”洁西卡改用日语,因为中文的气声她说不好,“很奇怪啊...真的很奇怪啊...” 她控制不住气声,是因为正在哭。 “为什么你对我们那么那么好?我不明白...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做完这些事情吗?我本来还以为你在说大话!要客客气气的安慰我而已!”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阿星你也别翻译了。我估计没什么营养...”江雪明习惯性往洁西卡手边递纸巾:“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洁西卡长官。” 步流星插了句嘴:“洁西卡长官在问,为什么咱们要帮她做这些事情?” 江雪明坦言告之:“我第一次做装修设计,想练练手,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工业风改装案例吗?我就想啊...要是以后能搞个厂房改咖啡厅也不错,毕竟厂房很大,还有悬架,把我心爱的泥头车停进去...” 九五二七:“你还惦记你那泥头车呢?!谁家咖啡厅里有泥头车啊?” 江雪明也没搭理小七:“把我心爱的泥头车停进去,不光能运货,随时都能检修,这多好的练手机会啊...难道我咖啡厅进了几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我就得放弃吗?” 听着听着,洁西卡就开始拉防空警报,扑在七哥的肩上。 “这个人他说谎...” 七哥没反应过来:“啊?” “我以为...我原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他就随便做一做...”洁西卡挥着小手,也说不清楚话:“四百多个人,我的妈呀,他真的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问过去,一张纸一张纸的慢慢写完了,侍者大人,我还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写完这个故事,就结束了——结果我才发现,他是真的想,让我的家人们活过来!” 想到此处,洁西卡只顾着擦眼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改用蹩脚的中文形容着。 “他骗人,他说他很‘没意思’很‘不浪漫’很‘老土’——这不对,他是刀子,他刀我!呜呜呜呜呜...” ...... ...... “阿星!”江雪明没工夫照顾洁西卡长官的小情绪,“我们走!” 说罢——他就起身拉住阿星的胳膊往居民楼去。 步流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去哪儿啊?明哥?” “你小时候喜欢看什么?咱们去翻翻洁西卡长官的DVD库存,整点碟片来哄这些小宝贝。说不定有用呢?办法总比困难多。”江雪明仔细想了想:“这些小孩又不会长大,应该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我永远活在三岁,老师整天喊我为了未来努力学习,我不发癫谁发癫?” 步流星两眼一亮:“有道理啊!明哥!” 俩人一合计,给幼稚园的小宝贝们弄到了《猫和老鼠》的十六张光碟,幼儿园的多媒体电视太老太老,又托七哥去武装雇员的办公大楼去取。 结果呢—— ——结果几个幼师看见电视里放出汤姆和杰瑞,笑得比孩子还开心。 ...... ...... 阿星和雪明搞定了所有亡命徒的[安全规范指导书],一刻都没停下来,跑到大货车上,把建材卸下来。 除锈剂和焊条铝板钢件都拖到家属楼铁栅旁边,从门口开始,一路往里翻新。 ...... ...... 在研磨机的电源插上安保室闸口的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开始呼吸。 一切的一切—— ——所有一切。 都像是脉搏中透出的[春弦]。 看门的蓝领阿叔拿走了江雪明手里的磨机,随手抽出两只工装手套,笑嘻嘻的用日语说。 “欢迎回来,贵客盈门,就稍事休息一会。” 步流星刚准备提着油漆桶往体育场去,要刷完整个网球场的十面大网是不小的工程,镀铬漆也十分沉重,他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 阿星突然感觉手一轻,就见到乒乓球场的几个大哥光着膀子,随手提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阿星一拍脑门,想通了,飞也似的跑出门外,抓着江雪明的两肩使劲摇晃,“明哥!明哥!活过来了!活过来了!都活过来了!活了活了!” “阿星,这些亡命徒,应该是知道的,他们知道自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江雪明想了想,仔细的想了想:“只是一直在假装自己还活着——所以听见那些[禁句]时,才会变得偏激抓狂。” 步流星指着小区里的人们,指着那几位正在挥洒汗水,努力工作的人们。 “那...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认为,人本身就非常热爱劳动,就像是在春天播种,充满热情的呵护庄稼,期待着在秋天收获——和维克托老师说的一样,他们找到了勇气的寄托之物,击碎了内心的阴霾恐怖。” 江雪明依然在卸货,将建材电缆往外丢,立刻有更多的居民跑到外面来——卢恩都认不出这些[亡命徒]了。 ...... ...... 一个手脚麻利的阿叔爬上货车喊着号子,把瓷片和石棉瓦箱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同班伙计。 “工长!工长!车!车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今天过年!也要加班啊?”小工结结巴巴的挂在货车的卸货板上,他很矮,双脚都没沾地,眼中满是期待。 工长以指为枪震声怒吼:“别问!做了再说!” “好!好!我去喊三班...四班的懒鬼起床。” 说着这个小工麻溜跳回地面,一路飞也似的朝大楼奔跑。 不一会—— ——雪明和阿星就听见家属楼的广播站传出尖锐刺耳的啸叫。 方形的喇叭口已经年久失修,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看见有人挂上安全绳架上梯子爬上四楼高的线杆,正在修理这破玩意。 在那一刹那... “当心!”阿星望着那个方向,两眼失神尖声惊叫。 正在修理喇叭的工人从十来米的半空跌下来,年代久远的安全绳也失去了作用,断成两截。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声闷响传出去很远很远。 大家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齐看着那个在地上挣扎哀嚎的可怜虫。 可是—— ——可是不过十来秒的功夫,那位工人立刻站了起来,身上的骨骼与肌肉重新黏合。淤伤和骨折都慢慢的痊愈了。 他在大声怒吼着,像是丢了脸,又像是伤了心。 “嘿呀!看我干什么!动起来!动起来!” ...... ...... 这七天非常短暂,也非常漫长。 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就像是一座监狱,亡命徒就是囚犯。 江雪明能喊出这栋楼每一个人的名字,他莫名奇妙的想起了维克托老师说过的那个故事——那个作家大卫小子,给犯人们写家书的故事。 他搞不清楚,不明白,这到底是维克托老师提前泄题,给他们安排的参考答案,还是命运使然,冥冥中的巧合。 他和步流星的日志本,已经没有多余的稿纸能撕了——四百多个居民的[安全规范指导书]把他俩的宝贝日志掏空了。 ...... ...... 小七和洁西卡也跑了出来,当她们看见这些亡命徒活灵活现的样子,只觉得不可思议。 洁西卡急匆匆的问工长:“你们要干什么?艾里力克叔叔!你们要干什么呀!” 工长立刻答道:“不知道!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那...东西用完了怎么办?”洁西卡又问。 工长接着答道:“那就休息,总会有事情可干。” “七哥...”江雪明还没开口说完。 “懂!”小七攀上大卡车的驾驶位,又跑去拉货了。 ...... ...... 大卡车越跑越远,在城市中拉出一串黄滚滚的浓烟。 洁西卡和江雪明,还有步流星排排坐在马路牙子上。 身后的居民们渐渐散开,抱着铝板跑去远方,拿住毛刷爬上铁网。 看门的阿叔依然在用磨机对付铁栅上的锈烂的疙瘩。 那么安静,又那么吵闹。 洁西卡抱着膝盖,看向城市很远很远的群山。 “做完这些...你们就要走了吧?” 步流星立刻说:“应该是的。” 江雪明:“不着急。” “不着急?”洁西卡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觉得已经可以了...已经...大家都很好了。我看大家...都是超——有精神的!” 江雪明点点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没有完成,新年的晚会,新年的钟,还有开开心心的红白歌会!” “呜噫!!!!——————”洁西卡立刻进行一个警报的拉。 江雪明问阿星:“她怎么反应那么大?” “我不道啊...”步流星想了想,稍微共情了一下。 然后阿星也开始拉警报。 那场面和两台特殊用车似的。 左边是救护车,右边是消防车。 雪明就在中间,很不理解。 真的很不理解—— ——于是他找了个会说中文的对象,试图理解一下。 “阿星,你...你解释解释...” 步流星一边哭一边说:“我想了!我认真想了!刚才我就在想那个事情——你要给洁西卡长官安排一个新年晚会是么?” “对啊,你打扫完屋子,不得庆祝一下吗?”江雪明的想法很简单,“扫旧迎新,多实在的事情。” “对对对!就是这个新年晚会...是特别为她准备的吗?”步流星又抓着这个话题没放手。 江雪明:“是的,之前洁西卡长官说过,大家想办一个新年文艺汇演。我调查过家属楼里的居民,他们会什么才艺表演,我也了解过,私下征求了他们的意见,然后做了一版节目单,但是没写出来,日志本不够用了。” 阿星立刻给警铃续了一管电池。 “我也是想到这个!刚才你说了好多话,我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才发现你说过,要装修这栋楼,也是为了开咖啡厅,做前期的装修设计练手——我这不就想起来了,你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啊?一直把咖啡厅都放在心上啊?你真的...” “我就说这个家伙很奇怪吧!步流星先生!”洁西卡抱着雪明的左边手臂,隔着一个身位用日语嘤嘤嘤。 “是的呀!是的呀!”步流星抱着雪明的右臂,但是雪明很灵活,没能抱住,只能揪住衣服用日语回答,“打最开始,我一见他面就知道!这个人很靠谱!” 江雪明坐在中间,僵住了。 他面无表情,也不好做什么表情,心中想的是其他事情。 “难道...他们一开始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乐子人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正文 Vol·21 [おどるポンポコリン·大家一起来跳舞!] 老旧的镀锌水管换成不锈钢与PP聚丙烯。 各个阀门泵机里外里翻修换新,密封胶圈和电机线材全部换了一遍。 大堆发黄的喷砂毛玻璃拆下来,换上新的夹金属丝延压玻璃,能用很久很久。 大楼迎接紫外线大灯的一面做了新漆,在背光那一面,能看见很多很多连环画,是给英英幼稚园孩子们准备的礼物。 仓库里的货品分门别类,为各个房间的居民准备了至少能用四年的耗材——但是,像厨房的素食菜品这种东西没办法确保长久供应,这些问题只能交给洁西卡长官来处理。 ...... ...... “这份清单就交给你了,李香云阿姨。”江雪明递出去新的油纸账本,交到保洁阿姨手上,“仓库的管理员,还在这栋楼里吗?” “那是我丈夫。”保洁阿姨拿走账本,笑眯眯的说:“很早很早以前就走了。” “哦...不好意思。”江雪明抿着嘴,怪难为情的:“我不该提这个事情。” “应该就死在地震那会,来不及跑就被货架砸死了,当时情况很乱,救援队进来,有很多尸体都找不到工牌,他们又说这是灵灾,把遇难的人们就地掩埋了。”李香云阿姨一点都不在意,撇过头,看着一排排货架,看着又大又挤的仓库。眼睛里的黑色油脂起伏不定,一会瞳孔变成黑色,又变回棕色,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江雪明顺手就把阿星的大录音机交出去:“阿姨,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这是什么洋玩意?”李香云不明白,但她能从两个扩音喇叭和磁带盒,猜到它的用途:“是放歌曲听的吗?” “是的。”江雪明又往背包里一阵捯饬,翻出来两盒磁带。 一盒是《中国歌舞剧院合唱团》的录播带,收录了《在太行山上》、《我的祖国》。 阿星从明哥身后冒出头:“对对对!我还托九五二七找人录进去李谷一老师的《浏阳河》,《我的祖国》也有郭兰英老师那个版本的,阿姨,你还想听啥?” “我不晓得搞这个洋把戏。”李香云阿姨撩着头发,眼神干巴巴的,不安的揉搓双手,像是想去拿住录音机的提把,又怕把这个东西给用坏了。 江雪明:“阿星,教李阿姨用。” 过了几分钟,李香云阿姨终于搞明白磁带怎么塞,消磁重录和暂停,还有快进后退几个功能键的用法。 当她按下播放键时,弦乐的INTRO前奏进来,她立刻就跟上了节奏。 李阿姨摇着手,身体也跟着轻轻晃。 她拿住江雪明的肩膀,哼唱着。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在仓库里忙碌的杂工大姐,一边捯饬着抹布和消毒液,一边跟着李阿姨唱。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阿星又从包袱里掏出新的磁带,放在一个大纸箱里,有很多很多不同年代的歌,雪明也塞了一张磁带进去,是江白露的珍藏,在两兄妹还没出生,在二零零零年发行的《Jay》——虽然不知道李阿姨会不会喜欢,但白露和雪明都很喜欢。 他们不再去打扰仓库里的人们,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站在大门处看着远方。 ...... ...... 大体育场上的椭圆跑道旁,不同的人种根据不同的故乡,搭起了不同的舞台。 波列契夫和刚察洛夫两位网球裁判搭起了投影布,和组别里六位工程师,三十三个组员一起看着《1990年5月9日胜利日大阅兵》。 放完了《万岁,我们强大的祖国》,紧接着是《神圣的战争》与《斯拉夫女人的告别》,仿佛回到了克里姆林宫下,与军乐团方阵一同击鼓吹号。 隔壁是拉美裔的好邻居,他们在台上载歌载舞,有个叫克里安迪亚诺的泥瓦匠和朋友们拥抱在一起。 因为他拿出了传家之宝,那是马拉多纳的一件球衣——那个舞台上正在播放1990年,球王马拉多纳单枪匹马摧毁尤文图斯的最后一场比赛。 来自欧洲的朋友们聚在一个回形餐桌前大声齐唱。 以来自意大利的恩里克大厨为首,他处理肉品,也能吹小号。 厨房的红案小工提着贝斯,刚刚把电吉他交到艾里力克工长的手里。 施工员副手坐在钢琴前,弹起了《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 在1990年,皇后乐队的主唱佛莱迪·摩克瑞举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生日派对,于1991年11月因艾滋病去世。 北美的红脖子们没有搭起台子,他们到处晃悠,偶尔会试图混进别家去弄点薯条,唯独有个黑叔叔用星条旗当披风,戴着墨镜抱着电吉他,让他的助手作萨克斯伴奏,在一群听众的簇拥下,唱着灵歌,唱起B.B.King的爵士乐。 东亚文化圈的哥哥姐姐们已经开始排练,他们托七哥弄到了一张邓丽君的金唱片奖作品,名字叫《泪的条件》。 但是七哥还是没敢报名——她本来也想上去唱首歌,想唱《我只在乎你》。 后来她才发现调音台有1991年红白歌会VCD,邓丽君为这场红白歌会献唱《我只在乎你》——后于1995年因病去世。 她琢磨着,这些广东来的好哥哥都听过原唱了,自己也没必要上去丢这个穿越时空的大人。 ...... ...... 《我的祖国》快要放完了——在“朋友来了有好酒”这一句之后。 李香云阿姨愣了那么一会—— ——因为她望见,从库房的麻布毯子下钻出来一个机灵的大爷,打开地下室的隔板门扉,手中握着光秃秃的木杆子,像是五六式冲锋枪朽得只剩下了把柄,这大爷两眼放光,中气十足的喊。 “若是那豺狼来了!有迎接它的猎枪!” 那位大爷就是李香云的丈夫,也是这座仓库的管理员, 李香云阿姨想通了—— ——丈夫年轻的时候打过很多仗,怎么可能会被地震击倒呢? 只是没人去整理库房,没人移开那沉重的铁架,没人发现在地下室里,还躲着这么个老机灵鬼。 “我以为你死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 ...... ...... 另一边—— ——洁西卡长官叉着腰,站在舞台上。 她换了一身红白相间的打歌服,特别特别精神,特别特别开心——这是她的第一次登台演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看见舞台的布置,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布景!OK!” “——乐队!OK!” “——场务!OK!” “灯光!很不OK!” 紫外线大灯照在体育场上,有种无精打采的感觉,需要一点活泼的气氛了! 毕竟她接下来要唱的,要讲述的故事,要表达的热情,需要更加热烈欢快的光。 她往台下跑,正撞见正在化妆的阿星和雪明。 阿星往脸上贴了假胡子,戴上墨镜和羽毛帽,穿着猫王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把迷你电吉他,花里胡哨的。 雪明要中规中矩得多,他啥也没换,说实话要不是洁西卡长官要求他帮忙上台作合声表演,他实在不想营业了。 “拜托了!江雪明!拜托了!有没有!Bling☆Bling的光?像是迪斯科舞厅彩球!”洁西卡说起中文顺畅不少。 江雪明疑惑:“俱乐部好像没这种玩意,我想想办法...” “没有也没关系,算了算了...”洁西卡情绪低落下来。 步流星一边给自己贴胡子,另一只手给洁西卡长官戴墨镜:“长官,你中文越来越好了,和谁学的?” “小恩里克老师!我教他下将棋,他教我中文。”洁西卡答道。 就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时候。 江雪明从工长那儿弄到了几个人,用热弯玻璃造了一个不透光的彩球,但是没有很强的光源,施工大灯的亮度不够强。 他拔出魔杖,往灯架里一塞,电机带动平台开始旋转。 魔杖不听他的话——半天都不肯发光,就像是感觉受到了侮辱。 于是江雪明就说:“拜托了,朋友,帮我这个忙,十六番制铁所里的炼钢工人个顶个的专业,他们最年轻的师傅也有五十年的打铁经验,除了热处理,我还想和他们学学压铸冷锻法,听他们神神秘秘的私底下议论,要研究出一种超高压声波去杂质的苏联黑科技炼钢工艺。如果你...” ...... ...... 话音未落—— ——斑斓的彩色光线从热弯玻璃的各个色块中迸射出来。 透出的光束刺穿了天顶的浓雾,直接照亮了数百米高的岩窟顶盖。 灯罩的闪粉像是一颗颗星星,落在体育场的每个人身上,在刹那,远方的人们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洁西卡扶着墨镜跌跌撞撞跑上舞台,又当主持人,又当歌手,摆着帅气的架势。 她用中日英三语作自我介绍。 “死偶机关城·武装组部队·番号900113·组员编号10007714·军衔暂时没有·但肯定是中士以上·超级能打·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过多久可是很想吃中国菜·特别是不隔夜的新鲜蛋炒饭今年十七零不知道多少个月的美少女战士——朝香洁西卡!” 步流星抱着电吉他一路小跑登上舞台,凑到主唱身边一块摆出骑士变身的架势。 “本大爷是...” “好了够了跳过这段。”江雪明顺手就把话筒抢回来,塞到洁西卡手里,“他要给你说贯口最少得唠上半个小时,得吓跑一半的观众,剩下那一半是被他抓着问星座的。” 处于礼貌,洁西卡回头指向架子鼓的方向。 “感谢来自那不勒斯的恩里克太太!” 人们跟着主唱的手看去,灯光之下,恩里克太太身上的抹胸还沾了油污,外边就是一件火红色的工装背心,那头橘红色的头发像是火焰一样燃烧起来,耍弄鼓棒的手法就像是在耍弄厨房的刀具——可能这位太太在料理家务时一直都有个音乐梦想,能从对孩子比划的刀法看出点乐理节奏来。 ...... ...... 一瞬间,口哨声,欢呼声。 如雷鸣一样的掌声响起来。 “感谢来自汕尾的白子衿小姐姐!” 洁西卡又指向键盘合成器的综合录音总台。 七哥尴尬的笑了笑,伸出手像是猫爪爪挠了挠,做了个“你们好”的姿势。 洁西卡:“B.B.Queens!~大家来跳舞!” 报幕结束——那本就是1990年红白歌会上,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 恩里克太太双手的鼓棒互击,紧接着敲出镲响,好比跑步比赛裁判手中的气枪发令。 所有的[Sventura·不幸]都变成一句刚从洁西卡长官那里学来的,滚烫的[LuckyDA☆ZE·撞大运了!] 她用鼓点提醒着舞台上的伙伴们,快快释放热情。 四记超重音低沉鼓点带着键盘的INTRO前奏一起,要点燃整个体育场。 洁西卡站在话筒支架前,还有点紧张——她生怕自己进快了,又怕自己进慢了。 没有排练,没有预演。 对于十六番制铁所的家属楼来说,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旧的,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她僵硬地晃肩扭腰,头发跟着甩来甩去,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知道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她。 第一句歌词唱完... “なんでもかんでもみんな...” [有什么做什么,大家一起来!] 那种害羞的意思,要她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是—— ——尾音还没结束。 步流星立刻嚎出一口干燥粗粝的烟嗓。 “Oh!~~~~~Yeah!~~” 洁西卡马上接住:“——おどりをおどっているよ!~” [一起来跳起舞吧!] “おなべの中からボワっと!” [从锅子里面噗的一声] 步流星立刻跟着罗马音作了和声:“Bowato!” [噗的一声!] 洁西卡立刻露出超开心的笑容,一二段歌词都搞混了——像纤细竹篙一样的手臂展示着阿星。 “お笑い芸人登場!” [搞笑艺人登场!] 雪明在舞台上努力营业,跟着洁西卡像是演舞台剧似的,她怎样做摆手舞——自己也有样学样。 洁西卡干脆将错就错,把第二段先唱完了。 “いつだって迷わない!” [无论何时都不要迷惘] “キヨスクは駅の中!” [车站内的小商店] “そんなの有名!” [是那样的有名] “タッタタラリラ!” [哒哒哒啦哩啦!] 他偶尔回头能瞥见,七哥在键盘与合成器前双线操作时,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 还有阿星和发癫一样不时喊出的“GotGotGotNow!Baby!~” 像鲁迅先生不光写过《野草》和《热风》。 他还说过,人与人的感情并不互通,但是雪明并不觉得他们吵闹。 因为鲁迅先生也讲过另一句,就像是应付老师点名准备的第二句——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那是一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新年晚会。 七哥在表演之前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过两个八拍就开始暴露本性,朝台下抛媚眼送飞吻。 那是一个鸡飞蛋打,混乱难言的新年晚会。 东亚文化圈里两个韩国柴油工程师朝台上丢了俩鸡蛋——说那个是胖子和小男孩,七哥当场就化身为专业的[Killer·杀手],要开着泥头车送这两根棍棒去异世界开始新的冒险。 那是用一串单薄的文字,很难很难说清楚的,难忘的新年晚会。 ——那两颗鸡蛋被江雪明捡回来,在它们半死不活恢复原样的时候,用它做了一份蛋炒饭。 然后看着念旧的洁西卡长官打开[Paintoast·前有痛苦,但是干杯!]的手提箱,一勺一勺送去娜娜美嘴边。 洁西卡一边哭,一边喂,一边吃,一边想。 “这不还是隔夜的吗!?” 箱子里的娜娜美倒是没什么怨言,由于没有心血管系统的支持,她也不用琢磨太复杂的事情,吃了饭就吐出去,然后看着好姐妹给她翻开最新的漫画。 就这样,就这样—— ——晚会结束之后,新年的钟声敲响。 尽管人生不会再转下去,英英幼稚园的老师们带着小宝宝坐上了崭新的旋转木马。 ...... ...... 三位祸水红颜还有最后几件事要做。 他们来到B15区的大水塔,顺着丘陵小道登上高台,想查清楚家属楼的水源,查清楚这些类似黑泥油脂的物质到底是什么。 只是在登高爬山的过程中,他们的灵感在疯狂的报警,不论是雪明还是流星,哪怕是经过三次蜕变的九五二七都受不了那种狂暴的灵感压力。 在登山小路的蜿蜒梯道上,他们冷汗直流头疼欲裂。就算有灵衣保护着,恐怕也没办法再往上去一步了。 丘陵矮坡之上,那座水塔在灾难发生之后,似乎被人重新建起来了。能看见颜色不同的石砖和漆块。 只是距离太远,也看不出什么细节。 阿星强打起精神,捧着胸口的辉石往前闯,不过一瞬间就被灵感带来的神经痛刺激得昏过去。 原本辉石的明灭活动是非常有规律的,像是呼吸一样,会渐亮渐暗,但是就在刚才,阿星试图登山的过程中,胸前的护命符一直保持着最高亮度,在昏迷的瞬间断电熄灭。好比电器元件在应付超高电压时,不得已做的超频工作。 归根结底,总而言之——他们该回家了,这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七哥和雪明一人抱头,一人抱腿,把昏迷不醒的阿星扛下了山。 下山时,雪明还拍了许许多多照片。包括水源中的古怪沉淀物,水塔丘陵的整体轮廓。光秃秃的山脊,还有许多被子植物。最后是整场晚会的录像,以及每个亡命徒的安全规范指导书。 二十八个小时之后,步流星才醒过来,就看见雪明住在食堂里,和几个炼钢工人交流心得——可惜没有炉子,不然雪明会把这几个亡命徒吸干。 在家属楼逗留了七天,把扫尾工作搞完,他们收拾好行囊,要回家了。 最终雪明还是没能赶上阿星的生日,咖啡厅也没准备好。 就像是那座神秘的水塔,他们也没准备好,和维克托老师说的那样,想要探索更深处,身体和精神都需要[化茧成蝶]。 ...... ...... 返程的路上。 江雪明和七哥说起那座水塔的事。 “七哥...你应该比我们厉害得多。对吗?” “可以这么说。” “你都去不了的地方,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呢?” “其实我能去...我感觉我一个人应该能进去,出不出得来就另说了。”七哥解释道:“但是我的护命符被BOSS没收了,没有石头,我心里没底。” 江雪明打开手机便签,写下电子日志:“那你能感觉到,那个水塔里有什么吗?” “应该是一条连通内河自来水循环系统的水道。”七哥见过这座城市的基本布局,认真分析道:“至于水塔里有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维克托老师曾经和我透露过一些边角料,他说他要去调查一个[主体],还有很多非常难对付的[从属物]——会不会这些[从属物]已经从高危地区跑出来了?所以我们才会感觉到那么强烈的灵感压力。”说道此处,江雪明很担心,他好不容易修好的社区,要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物给毁掉——这是什么日式谜语人的悲惨故事啊? “应该不是...”九五二七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我见过很多很多怪物,能给我制造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多半是[巨物],哪怕不是[巨物],也和[巨物]有关。” “巨物是什么?” “说来话长,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你回车站,找机会去大书库看看,就明白了。” “哦!”步流星突然冒出头,掏出手机,“这是我昏迷之前,拍下来的最后一张照片!你们看看!” 三人齐齐看去。 那是阿星在矮坡山脚,照着水塔的一张仰望视角拍摄的照片。 照片的主体就是水塔,只是那种高压环境下,阿星的手抖个不停,照片没有定焦,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整个矮坡丘陵都拍进去了。 九五二七挠着头:“这个...是不是很像...” 江雪明打开画笔工具,顺着照片用红线标出丘陵矮坡的边角。 “这里的轮廓,还有裸露出来的石皮皱褶,像几根手指头。” 步流星紧张兮兮的:“会不会是喷泉广场的大铜雕?是那些巨人?” “尺寸很接近,用五王议会的楼高来对比,那些铜雕巨人的蹲姿高度大约是一百二十来米,三四十层楼的高度。”江雪明解释道:“如果这个矮坡的边角裸岩,算是它的手指,它站起来至少也有四五百米。” 步流星好奇起来:“要不要回去看看?” “等我们的精神更加强韧,再回来探索吧。”江雪明熄灭手机灯光,“洁西卡长官,你对这些东西了解多少?” 洁西卡还沉浸在即将与朋友告别的悲恸情绪中,没回过神来。 “哦哦哦!那座水塔,听工长说,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其他的,不知道。” 追根问底,也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三人觉得光是瞎想,也没什么用。 ——于是就不去想了。 正文 Vol·22 [COVERS THE CITY-新 宝 島] 伏尔加撞进同样黑漆漆的大马路。 在望山跑死马的这段空旷荒野,极远极远的前方是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和DD车站。 GPS定位信号时强时弱,车上的多媒体面板断了网,听不了歌。 江雪明看着窗外的灯光,每隔数百米一闪而过的路灯,让人感觉非常非常压抑。 伏尔加依然像是深海中的潜水艇,即将浮上水面,从后视镜中,能见到冷热空气对冲时,在涡流中扭曲变形的熠熠灯火。 雪明还记得,就在前方四百米左右的变电柜那地方,看见另一辆车从这座诡谲的城市中来,沾满了血——随后他就摇了传唤铃。 ...... ...... 时间是八月十一号。 凌晨四点三十三分。 武装雇员的综合办公室一楼。 洁西卡长官在两位乘客的证件文书上,在[死偶机关]的任务章上,敲下[Clear]的附加印章,代表任务结束。 “放假了!”阿星举手欢呼。 九五二七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传唤,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临别时,洁西卡依依不舍的看着两位乘客,看着九五二七,看着这三个小家伙。 她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跟到车站去,把武器装备都留在焕然一新的办公室里—— ——她帮助七哥将摩托车推上火车的托运车厢。又从七哥手里接走了大卡车的钥匙,手机多了几个联系人,是附近贸易中转站的菜农商贩的联络方式。 说实话,洁西卡长官很慌张,这一路上她也没帮上什么忙,要说武装雇员的本职工作,也没什么可做的。 那个步流星咬咬牙,努努力能撞开一面墙,小腿的跟腱断了还能一脚把人脑袋踢飞。 那个江雪明就更不用说了... 车站来的侍者大人办事麻利人长得又好看,他们还那么那么年轻—— ——那么那么...年轻。 “唔...”洁西卡回想起未经打扫的办公室和宿舍,这三十多年来,她好像越来越怠惰了。 “要不我们再陪陪洁西卡长官?”九五二七眼尖,察言观色的功夫非常厉害。 “我饿了!车站有麦当劳!冲冲冲!”步流星顺其自然的演戏功夫没有一点技巧,全是感情。 江雪明拉上洁西卡的胳膊,冷血日子人也有温情的一面:“吃个早饭再走。” 洁西卡懵懵懂懂的跟上去,心中想的是十九岁时,加入车站时,BOSS对武装雇员的规训。 好猫咪曾经说过。 ——在灵灾现场值班的每个武装雇员,都是乘客和当地居民的首要灵魂摆渡人。当乘客失去了指引,居民受灵灾所害,武装雇员要担起指路救灾的责任。 可是洁西卡觉着,自己哪算个灵魂摆渡人了,灵魂摆烂人还差不多。 此时此刻,她真的非常非常理解十六番家属楼里,亲人爱人恩人们为什么会那么渴望外来人留下,永远永远在那个小区,和他们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要作最长情的分别时,才明白大脑和心有多么舍不得这几个新朋友。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毕竟这不是三天两头就能见到的人,是可能一辈子,才会见一次的人。 就像上了火车,见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可能是今生无缘来世再见了。 ...... ...... 四人闯进麦当劳的大厅,在客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冲向柜台,要了三分餐。 洁西卡没有点菜,因为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直到服务员开始不耐烦—— ——直到曾经做过服务员行当的江雪明,替洁西卡长官点好了餐饮。 “我去个洗手间,很快回来。”雪明把洁西卡长官带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离开了。 ...... ...... 窗外的列车缓缓离开,带起猩红的蒸汽和狂风。 洁西卡用力的呼吸着,没有说话,她想要抓住每分每秒的[真实],不去思考任何分散注意力的事。 从厨房飘出来香味,食客们默不作声,分作三五人一桌,像是一个个孤岛,默默吃完东西,就继续上路,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步流星的眼睛盯住了出餐口,一直在忍耐又期待着。 侍者大人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又用拍立淘照出手上辉石钢戒的相似款式。她一会笑,一会又发怒,奇奇怪怪的。 洁西卡凑到七哥身边看—— ——手机上和[钢之心]长得相似的宝贝,其中有便宜的,也有很贵很贵的。 七哥看见便宜的宝贝,就发怒。要是看见贵上天的藏品,就笑出声来。 那种感觉像极了左眼跳财,右眼跳封建迷信的意思。 ——这些人,真奇怪呀... 洁西卡抿着嘴,去拉扯九五二七的衣袖,“侍者大人,侍者大人...” 七哥扭头问道:“啥事儿?” 洁西卡唯唯诺诺,十分恭敬,用日语问候,“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刚问出这句话,洁西卡完全没忍住,根本就忍不住,就和你小时候数学考了五十九分回家见爹妈一样哭出声了,是明明在应用题多写一个等于号都能及格的那种复杂情绪。 “呃...”九五二七不好说,忙着从桌台的纸篮子里抽纸巾,给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老阿姨”擦眼泪。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话...就...”洁西卡朝着脸上扇风透气,她感觉鼻子堵住,眼窝是滚烫的,“我嘴比较笨,用日语是弯弯绕绕的...我中文说不好。” “步流星先生!”九五二七立刻喝令:“给咱们洁西卡长官整个活!” 阿星琢磨了半天,突然扮作一副校园恶霸的模样,朝洁西卡比着各种奇怪的手势。 “哟哟哟!洁西卡!我和BOSS约好,回去以后,要在郁金香酒吧开个派对!车站里有一大半乐子人都会出席!~你猜猜我们没有邀请谁?~” 九五二七一头雾水:“你这整的什么烂活?” “下衆野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洁西卡立刻就不哭了,一下子恢复了精神,恶狠狠的说:“你给我记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开派对!要开开心心的...要拍照给你看!羡慕死你!” “咱们越好了!洁西卡女士!~”步流星扮作维克托老师那副冷峻严肃的神态:“这是你与我的[Tournament·骑士比武],败者将不断受到这种类似校园霸凌的语言侮辱——哎嘛我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维克托老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用那么那么帅气的神态,把这些讨人开心要忍不住笑出声的话说完的呀!” 九五二七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盯着步流星这个家伙——心中想着,还能这么哄女孩子开心吗? ...... ......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明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提着打包盒回来了。 他先是把餐盘推到洁西卡面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给你的惊喜。” 然后把打包盒也推过去。 “给娜娜美的惊喜。” 那是两份新鲜的蛋炒饭,没有隔夜。 九五二七心道不妙,连忙朝着洁西卡直瞅瞅,随时准备抽纸捂住那对爱哭的眼睛。 洁西卡抿着嘴,握着两只小拳头,都快变成暴走漫画表情包里那个“爽上天”的表情了。 “YA☆DA☆ZE!虽然不知道你这个找借口去厕所,实际上去做饭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但是...但是...真好呀!做得好!你做得好呀!” ...... ...... 六道无情的分流闸口将他们分开。 就和维克托老师临别时那样—— ——阿星用力挥着手臂,又大声呐喊。 “老师!娜娜美老师!谢谢你啊!谢谢你!谢谢你啊!——” “洁西卡!”洁西卡转了个身,不太适应姐妹的肉躯,转身的动作有些笨拙,用同样的分贝,同样的热情呐喊,“是洁西卡!——你们要常常联络!我!家里通网了!能冲浪!” “好!我不会忘记你的!”阿星大声喊着:“老师!放心吧!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去当武装雇员!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打断他的腿!几条命也不能这么造呀!” “哈哈哈哈哈哈!”洁西卡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星一个劲地流眼泪,两只手都有东西,七哥和雪明一左一右管好这大宝贝的两片苹果肌。 “老师!那你到底是什么星座...” 没等他问完—— ——洁西卡没有回答,也没有说再见。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 三人登上返程的列车。 江雪明打开手机,在便签上记下。 “我们送给洁西卡老师很多很多不怎么宝贵的礼物。” “与她初次见面时,她看上去像个很好对付的人。” “可是相处久了,会令人感叹,好像在短短的二十四天里,我们已经产生了难以割舍的冤种债务——毕竟我没有辉石钱币,七哥买来的那些物资,关于那笔烂账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问去看。” “如果洁西卡长官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在这三十年里,真的没有存下一毛钱,我也没办法把这笔债务转嫁出去,在故事的最后,就像是这道分流闸口——” “——朝香洁西卡像是西部片里的亡命之徒,狡猾的祸水红颜,丢下了两个冤大头伙伴,去过她的逍遥法外的好日子了。” 他按下保存键,抬头就看见七哥痴痴的笑。 于是雪明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七哥面若桃花:“你刚才,笑的真好看。” ...... ...... 江雪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于是他就不答了。 只在这种暧昧又温暖的氛围下,突然站起身要逃走。 “我想离开一会,去VIP贵宾车厢看看,去碰碰运气。” 阿星也兴奋的跟上去:“一起一起!” “那我就给你们看行李。”九五二七咧嘴笑着,小虎牙在窗外的铁道信号灯下闪闪发光——她拄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一点都不在意。 她知道,这块小蛋糕好像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过机会多的是——慢慢来会比较快。 ...... ...... 雪明和流星两人往其他车厢去。 到了第二节车厢的连接通道,江雪明像是从刑场上下来,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步流星看着非常着急——他从来没见过雪明大哥如此惊慌的样子。 “咋回事啊?明哥?有敌人?有危险吗?我的灵感怎么感觉不到?!” “是的...”江雪明眉头紧皱,侧身瞥视着身后车门,“我像是被紧紧掐住喉咙了...刚才...九五二七,她好像对我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术,那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安。” 步流星一时半会没听懂。 “啊?” “除了在白露的病床边,我感受到了这种致命的威胁以外,就在刚才,那个女人对我说了几句话,我能明确的感受到心率迅速变化,真是太恐怖了,我很害怕。”江雪明拉上阿星,迅速往前走——好比身后的车厢里关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阿星被雪明一路拖行,大声喊着:“哎哎哎!明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看对眼儿了?” “不应该,我怀疑她对我用了毒药,我们去餐车做白夫人咖啡喝!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江雪明的神态不像是在开玩笑:“九五二七在成为侍者之前,毕竟是经历过三次蜕变的乘客,要说她会使用什么奇怪的邪法,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这么说着,他瞥见右手无名指上的钢之心在发光,像是心跳一样——紧接着就将戒指取下藏好。 ...... ...... 如江雪明所述,他当真在餐车做了两杯白夫人咖啡,看着咖啡罐里的存货还有一半多——心里莫名感恩,后悔没来得及多谢维克托老师几句。 这些弱效版本的万灵药真的很管用,虽然制作起来比较麻烦,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用来治伤疗毒,能省下宝贵的救命资源。 喝下咖啡之后,江雪明能明确感觉到心率在逐渐恢复正常,内心愈发肯定——那种莫名心悸的感觉,是九五二七这个坏姐姐对他使用的邪法。 “明哥,这东西很贵重吧?你自己喝我能理解,怎么多做了一杯?”步流星问了一半,立刻明白了:“哦哦哦!给VIP带的礼物!” 江雪明点点头,端着杯盏,带着阿星来到贵宾车厢的金色大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紧接着就握上门把手,推门而入。 ...... ...... 大门里,维克托老师正在奋笔疾书,满脸严肃的表情,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小家伙闯进了新的工作室里。 “哦!~那是什么创作手法?维克托老师居然同时使用左右两只手写故事的?文字像是打印机在高速工作一样,哒哒哒哒的往外冒出来啊!”步流星眼睛里满是好奇:“老师正在工作!天哪!这是现场直播!我...我无法呼吸了!我要看我要看!” 说罢阿星就要冲到工作台旁边,要蹲在维克托老师身旁当个连体婴。 在那个瞬间—— ——江雪明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桌上的WALKMAN——那颗猩红色的顽火辉石开始燃烧,有一团金红色的火焰蔓延开来,在空气中凝结成炙热的实体。 与九五二七口中的[巨物]不同,维克托身上的灵感压力完全释放时,江雪明只觉得热风扑面,带着一种茴芹叶发酵的香味。 只在须臾之间,阿星的身体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被滚烫的气浪掀翻,雪明连忙接住了这个冒失鬼,躲到门外去了。 大门同时猛然关闭,连带着门锁一起发出咔啦的闭合金属音。 从门内传出八声沉重的敲击,仿佛子弹出膛。 门扉的金漆震荡碎裂,出现了八个汉字。 [工作期间] [闭门谢客] ...... ...... “那是什么东西...”步流星又惊又喜,像是找到了天底下最神奇的乐子。 “不知道...恐怕维克托老师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放出那玩意来对付我们。”江雪明看见了—— ——看见那个火焰中的幻影轮廓,就像是一头来自地狱的红皮小鬼。 它自金红色的烈焰中显露出模糊的身体,高温扭曲的空气中,只能看清它额前那对狰狞可怖的犄角。 它的身上盖着类似裹尸布质感的衣料,头顶还有一圈已经碎裂的灿金光环。 两个小家伙再也不敢妄动。 他们乖巧的站在门外等候,听见门内稿纸与钢笔发出激烈的音符,还有WALKMAN传出来的音乐。 ...... ...... “You the road that I chose。” [你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 “Come away with me to the final destination!” [跟我出发,去往最终的目的地吧!] “Page by page I'm painting the story as we go!” [一页又一页,我在旅途中书写着这个故事!] “You and I will sail on and on no hesitation。” [你与我会一直毫不迟疑的航行下去。] “Wave by wave I'll take you to another zone!” [一浪又一浪,我将带着你去往另一个区域!] “I'm painting this song for you and I...” [我在描绘者,这首献给你我的歌...] ...... ...... “呃...”步流星在门外听见那个昂扬的舞曲韵律时,立刻就认出来了:“维克托老师在听新宝岛。” 江雪明:“你会跳吗?再做一遍?维克托老师的课后作业?” 步流星自鸣得意挑眉微笑:“略懂一点。” ...... ...... 工作室里—— ——维克托奋笔疾书。 两支钢笔像是精妙绝伦的钻石车刀,臂膀就是数控机床的机械臂,在稿纸上飞速留下新的字迹。 即将完稿时他顾不上擦汗,高速运动的双手,还有激烈运动下身体产生的高温,将皮肤的汗水变成了氤氲热气。 Original Author[原作]:Devil·Victor[大卫·维克托] 关于断掌的故事,这本新书的名字放在了最后,他不是很懂中文,准备去问问学生们。先用英日双语作两种翻译—— [The bride cut into sixteen pieces] [十六に切った花嫁] [——To Be Continued] ...... ...... 维克托老师刚推开门,就看见俩学生在外边跳舞,不是很理解他们奇怪的舞姿—— ——他立刻就加入了。 ...... ...... “拜托二位开动一下小脑筋,我想要一个非常劲爆的中文书名。”维克托老师和学生们跳完舞,诚恳的请求:“你们看看这本书应该叫什么?” 步流星对照英日文念叨着:“叫我的老婆十六不等分?” “有点绕了...”江雪明有理有据的分析着:“老师是想要一个直白又热烈的,富有冲击感的译名对吗?” 维克托坐回工作桌前,双手抱着膝盖,神态有些焦虑拘谨:“是的,我认为我的中文很差,遣词造句的能力不是很好,特别是给新书起名字,要翻译成多国语言的时候,都会让我困扰很久很久。” “可以问问七哥,这方面我也不在行。”江雪明如实说,拨通了九五二七的电话。 一通解释下来—— ——七哥在电话那头终于理解了,这是个什么故事,以及断掌和那个死去活来的寻妻之旅要说什么。 这个精神小妹吐出一句劲爆的粤语, 维克托听了很满意,新书就叫这个名字了,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切题,虽然有点地摊文学的感觉,也能给读者带来很大的冲击力和新鲜感。 中文译名就叫—— ——[娇妻斩作十六件] 正文 Vol·②③ [All the Dark Places·所有黑暗之地] “我的两位学生,开始上课。” 大卫·维克托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他翘着二郎腿,宽大的双掌叠放在大腿上,脊梁直挺好比人体课上供给美术学生画画的雕塑。 贵宾车厢的布置还是那样猎奇怪异,有一条刺眼醒目的红毯通向列车的终点尾门。 江雪明和步流星站在门前,此时此刻,他们又一次感觉到那种强大的灵感压力, 一开始,两个小家伙认为,维克托像是一把雕刻刀,或是一柄铸锤,不断将他们的意志和精神改造成新的形态。 每一次与维克托老师相遇相知,相伴相随——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雪明能感觉到,这位VIP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他的内在世界与精神能量。 几乎不用雪明去“请教”,不用去“吸收”,或者做其他的事——就像是那个存在感过于强大的维克托老师,像是一颗大火球,不停地往外散发着能量与威光。 这些天里,两个小家伙终于能勉强窥清维克托先生的[形状]——那个人是一支笔。冰冷的钢铁外壳,滚烫的墨水内胆,不断在三个火枪手的诗篇书页上,留下新的故事。 和他的棍棒钢笔一样,表里如一。 “我相信你们有很多问题要向我请教,就像我的每一个读者,每一个与我心灵相通,与我的文字[通神往生]的人们。” 他依然是那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将一长串台词,用舒缓精确的语言表达出来,看不见急躁或怠惰,看不见喜悦或悲伤。 “你们可以一下子,像是新年烟火爆炸那样,把所有的问题同时问出来。我会试着去记录去作答。记住,这些问题很重要,会是今天这堂课的绝对主题。” ...... ...... 江雪明:“能说说车站的历史吗?” 步流星:“老师是什么星座的?” 江雪明:“BOSS究竟是什么东西?” 步流星:“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江雪明:“我记得,不同批次的乘客,任务完成之后也会搭乘不同时段的列车,为什么我们在返程的时候,刚好能遇上老师?” 步流星:“如果我俩算是维克托老师的学生,那我岂不是明哥的师兄?” 江雪明:“我最近欠了侍者一笔债务,能告诉我怎么挣钱吗?挣辉石钱币!我不想欠她的债,因为我感觉到,这笔债务要是拖久了,会很麻烦。” 步流星:“说起来,我把万灵药送给我妈咪了。我的侍者也骂我浪费——但是我觉得,我还有机会报答妈咪的养育之恩,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事,我这么做是对是错呢?老师......” 江雪明:“我想知道上次那个故事的后续,老师,你和我们说的故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步流星:“明哥说,在你身上看见了一头恶魔,那个幻影是什么东西?” 江雪明:“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步流星:“我也没有其他问题了。” 紧接着,他们等待着,希望维克托能好好解答这些问题。 ...... ...... 维克托用稿纸记下这十个问题,将它们撕成十张小纸条,揉成纸球。紧接着说:“两位学生。今天这堂课,要考验你们的观察力。” 他从工作台拿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将纸球都倒进去,“问题很多,但是我只能解答其中两个,你们一人一次机会。” “哦!~”流星一下子兴奋起来,福寿万年在刹那间燃起了鲜红的斗志之光,“老师又要开始了?你又开始了?” 维克托不太明白:“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要开始?我从来有停止过吗?” 在闲聊的空档,江雪明迅速将钢之心戴回手上,他集中精神,依托辉石的共鸣,紧紧盯住了玻璃杯中不断翻滚的纸球。 “老师!你可别小看我哦!和你上次交手之后!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阿星笑嘻嘻的,紧接着严阵以待。 维克托用力摇晃杯子,纸球弹跳的速度愈发激烈。 “——如果你们能看清内心的必选题,那么就伸手去抓住。看不清也没关系,与我实话实说,我会从这些问题中选一个作答。” “什么?”阿星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这...这种感觉...要从维克托老师的星座...和我步流星到底算不算明哥的师兄两个问题中选出来一个吗?!好难...真的好难...可是我还想知道维克托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啊——毕竟这部分的内容肯定和老师的写作灵感原型挂钩!都想要...好难选...糟了!我不记得了...” 维克托晃动透明的杯盏,微笑着问:“到底是哪个呢?” “唔!”阿星抿着嘴,眼瞳快速跟着杯盏中弹跳的纸球迅速移动,“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就在我刚才分神的瞬间,找不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了!维克托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的呢?如果这个不能问的话——我怎么打蛇随棍上,去问你的生日?去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呀!” “分不清楚认不出来也没关系!”维克托将杯盏抛起,顶棚大灯的折射下,在半空划出一道刺眼的U形炫光,“但是你们要对我实话实说——绝不可蒙骗自己的内心,因为这是你内心的必选题,是最重要的[必经之路],如果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楚认不出来,还要把手伸向我的杯子......” 维克托的神态变得非常恐怖,接住杯子时,他瞪大双眼,那绿幽幽的眼眸里满是好奇,是想把活人剥皮拆骨研究清楚生理构造的意思。 “我会把你的脏手切下来,紧接着拿走你的日志,用它来写下一期的小说更新。” 江雪明没有说话,他沉浸在这种奇异的灵感压力之中。 他内心暗想,自己准备的五个问题都非常重要,刚才也差一些像是阿星一样,在顾此失彼左右为难的瞬间,差点跟丢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挣钱的事情,车站的历史,BOSS的来历,都可以问别人。 关于维克托老师为什么会在这趟列车上,与我们[偶遇],既定的事实,就不必再问。 唯一重要的——就是维克托的故事。 关于这位VIP的过去,他是如何[化茧成蝶]的,这对两位学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也是维克托老师口中的暗语[必经之路]的正确答案。 ...... ...... 杯盏停止晃动,维克托向两位勇者递出了[奖杯]。 “从这些纸球中,拿出你们的必选题,不许提前打开,大声念出它,然后打开它,如果纸条上的内容与你们念出来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我就砍了你们的手——” 维克托一抖手,两位学生的脑袋也跟着杯盏弹跳晃动。 “——放弃也是可以的。认输也是可以的。我不光不会惩罚你们,还会亲自从中精挑细选,选一个我觉得合适的问题来回答...” 步流星眼疾手快,选到自己想要的,先是大声嚷嚷:“维克托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 ...... ...... 打开纸张—— ——答案正确。 “摩羯座。”维克托强调着:“一月一日出生,喜欢类似艾琳·艾格勒一类的,有智慧又神秘的知性女人。如果按照中国师长前后的顺序来排列,你确实算江雪明的师兄,而且算是我的第一位学生,我非常欣赏你——最后,你将万灵药送给你的母亲,哪怕她只是治好了手指上的甲沟炎,那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要相信你自己的心——至于我身上的幻影,是一种精神能量具现化的灵魂威能,在你经历了六次[蜕变]之后,它自然会来到你身边。” “哇哈!——”阿星开心得原地上天,他不断的跳跃,跳跃,手舞足蹈的,胸前的辉石变成一团火:“老师!你居然全都回答了?不是说好了只答一个的吗?我太意外了...” “因为幸运女神青睐勇者。”维克托将玻璃杯递到江雪明面前:“无论任何事情,要当第一位,那必定是非常勇敢的人。第二位,也绝对不能懈怠。” “确实...”江雪明感觉压力更大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我一不小心选错,就等于失去全部。” 听到这话,阿星也跟着紧张起来,为明哥捏了一把汗。 他心中想着,那是多么紧张刺激的决斗比武——赌注不断的增加,奖励也不断的升级。 不光如此,还得提防维克托老师出老千——对,这个骚里骚气不守规矩的家伙,肯定会出千!还记得那些老鼠吗?! “明哥...你看清楚...”步流星还想提醒几句。 江雪明打断:“我看清楚了。” 步流星:“那为什么还不动手...” 江雪明:“十个纸球,十个问题,你刚才拿走了一个对吗?” “对...”步流星跟着江雪明的目光看过去,紧接着眼神巨变:“为什么?!维克托老师...你...” 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还有十个纸球。 哪怕步流星已经拿走了其中之一,它的总数依然是十个——不知何时,维克托偷偷往杯子里加了一个多余的错误答案。 “是刚才!”步流星立刻想明白,“是刚才维克托老师抛杯子的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我们只顾着抬头看杯子,他就在那个时候动了手脚!” 江雪明:“确实是这样。” “没错。”维克托将杯盏放回桌上,为机灵的大徒弟鼓掌:“但是规则中没有说,不可以往题库里加新的题目哦!~江雪明,你一定很好奇,我会往里面加什么?对吗?” “是的...”江雪明感觉喉口干涩,精神疲惫,心中有非常非常强烈的好奇心:“如果按照老师所描述——我们要直面内心,拿出最重要的[必选题],是否老师加进去的那一道题,才是老师心中最重要[必经之路]呢?!真的令人很在意,真的...我根本就无法忽视这个隐藏的X要素!” 雪明感觉自己像是咬中饵食的鱼,腮吻都要被这种强烈的好奇心撕碎。 “你看清了吗?我相信你一定能看清的...”维克托不慌不忙,坐姿和神态美得像个思春荡妇:“在我漫长的人生中,也有许多精神超然意志坚强的特例,要说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你算是其中之一,我必要给你出一道难度极大的题。” 钢笔在他手中绕了一圈又一圈,从尾指到拇指。 “想好了吗?看清了吗?” 热烈的催促像是决斗督战的军鼓。 “很难选对吧?一定很难选...” 雪明的手离水杯越来越近,仿佛要从毒蛊中,从密密麻麻的蛇虫里,选出那条安全无害的[白夫人]。 阿星紧张的手心冒汗。 时间似乎都变慢了。 ...... ...... 江雪明做出了选择,他依然坚持最初的想法。 拿出纸团,并且宣讲。 “我想知道,维克托老师与我们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大卫小子去坐牢,去西部还债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维克托老师你会长生不死?” 打开纸团—— ——答案正确。 ...... ...... 维克托从水杯中挑挑拣拣,将步流星这个小好奇鬼的所有问题都清理出去,这些已经解答完毕的东西,归拢到一边。 他紧接着开始拆江雪明的纸团,是愿赌服输的意思。 关于车站和BOSS—— “——据我所知,在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克罗马农人时代之前,大约史前三万到十万年之间,有一头巨大的怪兽来到地下,用它无坚不摧的肉躯挖掘地道开垦荒土。” “它挖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去地下,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挖的那么深那么远,它在寻找什么东西吗?或许它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这颗星球的地底到底藏着什么神秘诡奇的东西吧。” “直到人类文明爆发出璀璨的光与热——它立刻搭上了这班文明的快车,雇佣人类来替它探索地下世界,它就是BOSS。” 雪明想打断维克托老师。要问问[巨大的怪兽],毕竟那只可爱小黑猫怎么看都和巨大的怪兽扯不上半点关系,或者说——BOSS在发怒生气时,身后的阴影更像是怪兽的本体。 “为了给人类开出合适的价码,它做了很多很多准备。”维克托炙热的眼神逼得雪明不再多嘴一句,眼神里的意思就像是在说“别着急,容我娓娓道来”。 “它熔炼矿物制作各类棍棒工具,并且将其中最优秀的杰作,托付给五王——这五人就是最早的VIP。” “五王用各自的棍棒,砍断了它的四肢,拆出十二根明德之骨,交给了各个学派的元老院。” “他们将它强壮的肉身封印起来,它作为培养白夫人的容器,为后来无数的乘客,提供万灵药的原料。” “如今它端坐在月台双塔之间的那一副油画中,它就是我们的BOSS——[傲狠明德·以乱天常]的怪兽。” “那它...为什么要打洞?”步流星满眼惊讶,“为什么要修车站呢?” “人为什么要抬起头,仰望天空呢?”维克托用问题回答了问题:“自然界中极少动物能够做到[抬头]这个动作,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恐怕你要亲自去问问BOSS了,或许它只会回答——” 江雪明:“——因为我想。” “是的!”维克托指向早就拆除的安全门,指向那道令人隐隐不安,又满怀期待的灵感之路,指向黑暗深邃的地下铁道。 “因为它想。” 所有的黑暗之地—— ——所有的丑恶、深刻、肤浅、理智、癫狂、快乐、悲伤。 ——所有的壮丽、期待、恐惧、伟大、渺小、生命、死亡。 像是巨兽的截肢躯壳,一窍不通的顽石棍棒。 不为什么—— ——因为它就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 ...... 原作[Original Author]:狐夫[Fox Man] [亡命之徒·Desperado] [——我以为我死了,在很久很久之前] [未完待续·To Be Continued] 正文 第一章 肉食主义 [奖杯]中还有最后四个纸团。 维克托将它们一一揭开。 首先是江雪明最关心的那个故事—— ——关于大卫·维克托本人的生平事迹,也是乘客证件上最重要的历史说明书。 维克托从江雪明手中拿走白夫人咖啡,抿了一口。 就在这一呼一吸的空档,两个小家伙浑身一紧,灵感隐隐作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 ...... 神圣的鬼魅幻影再次出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着他们二人扑去。 雪明本能想要抬手掩面去遮挡防备,只看见那桃心形状的尾巴,如利箭一样扎穿了自己的双臂,冲着面门而来! 他感觉到有一种扎根于灵魂的灼热刺痛,在疯狂的折磨着他的灵感,那条尾巴就像是锋利的钢笔,在他身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新的字符。 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感觉到了——奇妙的宁静。 “要从哪里说起呢?要从哪里说起?这个故事...”维克托老师微微皱着眉头,好比创造故事时,在考量切入点。 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处尽是焚身烈火,焦渴的火舌顺着车厢吞噬了一切。 万事万物都开始分崩离析,像是破裂的镜片,在斑斓的金红色火焰下烧成灰烬。 江雪明看着步流星—— ——阿星也是一副惊愕哑然的样子,仿佛中了世间绝妙的幻术魔法,眼睛跟着这些烈焰中崩坏碎灭的幻境移动。 这团火焰幻象撕开黑漆漆的地下铁道,碾碎了车厢的每一个边角,露出另一幅天与地。 跟着维克托老师的故事—— ——极远极远方向,有一颗虚假的幻影太阳从天空升起,它照亮了红岩戈壁滩上,两条铁轨横穿科罗拉多大峡谷。 在华人工匠的汗水和血肉下铸造成型。 蒸汽和钢铁赋予它形体,汗水和黄金赐给它魂灵。 炽烈的狂风像是挥着长鞭的赶马人,将一片片稠厚的云彩吹向东北方,留戈壁滩上一地似纱似雾的尘土。逐渐在夏秋交季的干旱时节,变成一场催人丧命的沙尘暴。 ...... ......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维克托给两位学生引路,走进了这片幻象中:“一八四零年,在命运引力的拉扯下,三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 江雪明跟上维克托老师的脚步,双手掩面遮风,扑面而来的滚滚红尘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让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这真的是幻觉吗?这就是老师的实力? 我的神经,我的五感,受到维克托老师超能力的影响,真的能看见听见触摸到这一切? ——回到了一八四零年?回到了科罗拉多大峡谷旁的红岩高地?回到了这两条铁轨前? 步流星惊讶得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皮靴踏上柔软松散的砂石,踩在一条条滚烫的枕木上。 尘沙散去的一瞬间——整个天与地都亮起来。 维克托在前方引路,指着远处的铁轨上的人。 “就在前方,有一个中国人准备卧轨自杀,他叫文不才。在圣弗朗西斯科的三和会工作,会说英语,英文名字叫文森特。” 江雪明立刻跟了上去,三人停驻在铁轨旁,就看见一个干瘦如枯骨的黄种人,侧躺在铁轨上。 那人的脑袋横在钢轨上面,两眼坚决果断,只有求死之心。 步流星:“老师!他是你的朋友吗?” 维克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步流星:“他为什么要死?” ...... ...... ——火车要来了。煤炉中烧出阵阵黑烟,带动巨兽的铁轮,朝着此地而来。 轰隆隆的金属低鸣和尖锐刺耳的汽笛,像是在给这位铁轨上的亡命徒敲丧钟。 狂风搅起这位华工的衣料—— ——从内衬的口袋中飞出无数的黄页合同,还有一张商会证件。 这些东西,回答了步流星的问题。 维克托随手抓住其中一张黄页合同,展示给两位学生看。 “我的好朋友文不才,从福州港跟着人贩子来到圣弗朗西斯科,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雇佣,为两个国家的人做翻译,引荐更多的华裔工人,来西部淘金修路发大财。但是——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 在那个瞬间,维克托老师吼叫着,磅礴的怒意由心而发。 “与他一同出发,一同靠岸,一同出生入死修筑铁路的手足同胞,都变成了一张张染血的卖身契,每一条枕木上,都有他同乡兄弟姐妹的亡魂。” 揭开尘封的历史,这些漫天飞舞的黄页合同,就像是文不才胸口的刀疤—— ——看看他,他挣扎着,像是干涸河床渴求生存的鱼。想要伸出手,去抓住这些飘散的轻巧纸张,让这些疮疤重新填上胸前的大洞。 阿星看得忘我入神,也想去拿住那些幻觉中的书页,想帮帮这个幻境中的陌生人。可是他什么都碰不到,这本身就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大卫·维克托回忆里的一段往事。 “有人来救他了?对吗?老师?你来救他了对吗?”阿星舔着嘴唇,看见蹲伏在草丛中,时刻伺机而动的北美灰狼,看见头顶盘旋的乌鸦。 它们也在等待——等着铁轨上的食物完全死去,等待地球上的顶级掠食者完全死亡的事实。 只有确定了这件事,这些食腐动物才敢冒着生命危险上来大快朵颐。 “有人来了。”江雪明看向远方,一匹快马冲向了铁道,“是个白种人。” ...... ...... 砰—— 突然响起的枪声惊走鸦鸟。 草丛里的豺狼伏得更低,藏得更深。 维克托老师脸上浮现出笑意:“那是我的另一个伙伴——他叫杰克·马丁。” 皮靴上的马刺踏上铁轨,发出叮当作响的金属清音。 胯兜的皮料上满是灰尘,带着马驹的粪便,不时引来虻虫血蚊。 粗大的指节,拇指抵住弹巢,将一枚弹壳褪下,换上新的铜皮子弹,胸口有一枚正五芒星的警徽印章。 一个红脖子牛仔手中提着水壶和枪,拄着膝盖,低头仔细观察着铁轨上的华工。 ...... ...... 画面定格在此处,一动也不动。 维克托向两位徒弟介绍这位小警长:“他是英格兰工业革命时代中,一位造枪勋爵的孩子,给英王室立了大功劳,家里有钱有权,他不甘心就这样混吃等死过一辈子,跑来蛮荒的西部惩奸除恶。” 就像是录像带开始快进——枪火与骏马带着风滚草在这片红色旷野一闪而逝。 维克托接着说。 “这两个朋友惹了一堆麻烦,在土匪盘踞恶霸横行的西部,是[肉食主义者]的天堂,他们要去对付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爪牙,对付一座小镇上两百多号持枪的食人魔。” 跟随风云变化的迷离幻境,三人迅速来到这座灯火通明的繁华小镇面前。 维克托介绍着这座夜幕中的城镇。 “这个帮派的名字叫[香水瓶],历史可以追溯到同名雷汞火药枪械‘香水瓶’——想要加入它,必须举行一次吃人肉的仪式,通过了这场仪式,才能成为香水瓶帮的人,变成食人魔。” 两侧塔楼高台林立,又看见黑漆漆的正门旁边,一个个发出鲜红光彩的烟头,还有巡逻兵手里的枪。 另一侧是灯红酒绿的商业街,空气中飘洒着麻古烟草的味道,烤肉和各类香肠熟食,几乎要把阿星的魂魄留在此地。 陪酒女郎花枝招展,在横街杂巷的牌楼赌场酒馆旅店前揽客。 维克托一路走,一路说。 “当时我在这座城镇的旅店里取材写生,遇上了这两位朋友。先和他们打了一架,又和他们喝了一杯,最后和他们一起出发。要写生命中最刺激最厉害的故事。” ...... ...... 说到此处,维克托老师解除了幻术—— ——火焰再次燃起,将整个天地都烧穿,变回了贵宾车厢的样子。 ...... ...... 江雪明还沉浸在那种神力之中,无法自拔,那些回忆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幻境中,那位华工不甘的怒吼,牛仔登场时轻佻荡漾的神态,都是那么那么的真实。 只是维克托老师不愿意再往下延伸,也不愿意让两位徒弟看见回忆里,那个青涩稚嫩的大卫小子。 “老师...后来呢?为什么不让我们接着看了?这三个火枪手的故事...怎么没有你啊?”步流星眼睛里有强烈的好奇心,他还想知道朋友是怎么交的,架是怎么打的,酒是怎么喝的。 维克托轻声咳嗽着:“我被他们其中一个王八蛋揍得鼻青脸肿,实在不方便给你们看这些东西...” 江雪明接着问:“那后来呢?你们成功了吗?” “就和所有俗套的英雄冒险故事一样。”维克托笑眯眯的说:“我们大展身手,大杀四方。烧掉了镇上的人类马戏团。” “人类马戏团?”步流星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是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娱乐场所,抓来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人,砍断四肢或者喂毒药制造畸形,关进动物园供人玩赏。”维克托在讨论这些东西时,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听到“玩赏”这个词时,江雪明变得火冒三丈。 维克托接着说:“我们和香水瓶帮的大首领,作一次又一次的骑士比武,可是这头披着人皮的畜生是个赌场老手,不断的出千使诈。他的手下尊称他为伟大的首脑,来赞美他的精神力与意志力——不过最后,他还是死了。” 老师将纸条完全展开,归拢到废纸篓那一栏。 “我们举杯庆贺,割开手指,照着中国歃血为盟的习俗,喝下血酒——最终在渡口分道扬镳,小杰克警长回了英国,我要去更远的地方收集写作素材,而文不才...” 步流星激动地问:“这个华工为同胞报了血仇!一定很开心吧?” “我们帮助过许多村镇居民,后来这些居民给我发了一封跨国邮件——他们说,文不才重新回到了铁路前,躺了上去。”维克托淡淡的说着故事的结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是在赎罪。” 江雪明十分诧异:“他死了吗?” 维克托坐回车窗边,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他消失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和小杰克跟着铁路走了很远很远,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如果不是初次见面时,我与他打了一架,被他揍断了好几颗牙,都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幽灵,那是个毫无生气的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 ...... “老师,你以前和我们说,你像[亡命徒]。”回到现实里,江雪明不依不饶的追问:“可是死偶机关城里的人们都被卢恩锁住了,你却不一样...” 雪明还是很好奇,还是不理解,维克托身上那种永葆青春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维克托单手比住嘴唇,要雪明这个好奇宝宝收起好奇心,再也不要多问。 紧接着,这位VIP揭开下一个纸团。 “为什么你们在返程的时候,刚好能遇上我?原因很简单,我的两个傻徒弟啊,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去[碰碰运气],我在死偶机关车站呆了四天,希望能找到你们——最后我还是等到了,这让我欣喜若狂。” 步流星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位老师真的帮了他们太多太多,出的题一道比一道难,那种教学热情和盼着学生快快长大的希冀与欣慰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维克托只是想看两个小家伙慢慢变好——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老师曾经失去了很宝贵很宝贵的朋友,虽然阿星只能从故事里窥见那一点点,一点点的旁捎末节。 仔细想想,大卫小子和杰克警长,好不容易和同生死共患难的伙伴走到了终点渡口,一起喝酒打架玩枪,却没想到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雪明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老师,我想我不该问这些问题,毕竟老师你说过,自己的人生是最难写的故事——你能和我们两个说起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揭开下一个纸团。 维克托微笑着,给笨学生们指了条明路。 “你想挣钱,挣辉石钱币,可以去红石为主的商会和学派碰碰运气,他们也是凶残狠厉的[肉食主义者],表达感情的方式简单直接,都是爱憎分明的人,不会弯弯绕绕的,不过和两百年前的食人魔不一样——他们喜欢地下世界的美食,喜欢中国文化里的[食色性也],江雪明,我记得你是个厨子对吗?你可以用这份手艺来挣钱——你们去找BOSS要一张十八区的通行证。在米米尔温泉集市下车,如果遇见麻烦,就大声喊,我是大卫·维克托的学生,自然会有人来帮你们。” 步流星抿着嘴:“谢谢你啊,老师!谢谢你!” 说罢这大男孩上去就是一个熊抱——不过维克托这次没有拒绝。 好比两团火焰撞在了一起—— ——与流星互相拥抱的时候,维克托能想起很多很多事。 他的好朋友,小杰克警长,也是个爱哭鬼,眼睛仿佛藏不住任何东西。 他的好朋友,文不才先生,也像江雪明一样,有一对黑曜石一样的冰冷眼眸。 ...... ...... 江雪明非常在意—— ——玻璃杯中还有最后一个纸团。 是维克托老师自己加进去的“错误答案”,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呢? “老师,我可以看看最后一个问题吗?它既是问题也是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们只能选择自己内心的[必经之路]——徒弟,这是我用作绑架读者的绳索,任何连载中的故事,都不能有个明确的结局,否则读者就会[吃饱],这些[肉食主义者]就会心满意足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维克托挑动眉毛,神色严峻:“如果能再见面,我的两个傻徒弟,如果你们能在这片黑漆漆的地底,再次遇到我,我就把这个答案交给你们。一定要活下去!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 “嗯!”步流星松开老师,用力的点了点头。 江雪明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要继续工作了。”维克托催促着两个小家伙快快离开。 ...... ...... 等到两个精神的小伙子都走远了,维克托关上大门。 他咬着笔杆,将桌上的废纸都扫进废纸篓。 紧接着打开最后一个纸球。 ...... ...... “1840年,香水瓶帮的神秘首脑以帮助太平洋铁路公司修建铁路的名义,招募了无数工人。” “这位精神力异常强悍的领头人,假借修路的由头,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私底下挖掘古代遗迹,试图寻找东方传说中的圣人血液,来制作不老仙丹。” “文不才和杰克·马丁,还有我,我们三人粉碎了他的宏图野心,剿灭了他的食人帮会。” “恐怕这位首脑从头到尾都没想到,他失败的原因,只是因为手上的三十多条人命,只因为他惹恼了一个来自福州港的普通华工。” “直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荣华富贵都买不到我们的心,他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要为了他口中三十多条[一文不值]的人命,与他作一次又一次生死相搏的赌斗。他不曾悔过,也不愿理解。” “我和小杰克喝下了文不才的血,一开始还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我的出版社老板换了两三个,我在嫉妒到发狂的情绪中,熬死了柯南道尔,熬死了托尔斯泰,甚至熬死了海明威——我才发现,我是那样的年轻,从来都没有衰老过。” “或许文不才就是首脑一直要寻找的神圣之人,他的血能够炼出不老仙丹——也难怪我会被这种怪物,揍得满地找牙。” ...... ...... 维克托老师长吁短叹。 心中默默庆幸着。 庆幸江雪明没有选择这张纸条。 庆幸自己仓促间写出来的底稿——没有被人看见。 “我的两个傻徒弟,愿这一路上的所有所有,像是卢恩一样,都成为庇护你们的祝福。” 正文 第二章 冷酷杀手 经过十六个小时的旅行,雪明回到了九界车站。 在第三月台下车之后,按照传唤铃的程序,他必须在侍者九五二七的陪同下,去另一个地方做安全检查。 阿星本想跟过来看看热闹—— ——没等这小子跟到电梯口,就被大堂经理抓去灵翁教堂了。 临别时还听见步流星在大声叫嚷。 “明哥!明哥记得来参加派对!郁金香酒吧台!旁边就是桑拿房!咱们比一比!比谁在九十六度的桑拿房里憋得更久怎么样?明哥哎哟你别抓我头发...” “行吧...”江雪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如果时间赶得上,你在喝完一轮之后,还能保持清醒的话——我和你玩一玩。” “你真答应了?”九五二七歪头多问一句。 “喝酒之后是不能蒸桑拿的。”江雪明超级小声:“而且阿星很容易喝醉,也很容易吐,我不想扫他的兴。” “嘿!”九五二七撇嘴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 ...... ...... 两人从第三月台出发—— ——要去VIP的贵宾特约茶室。 普通乘客在摇动传唤铃之后,如果平安活下来了,就必须去这个地方,按照VIP的标准接受思维审查。 穿过第二月台,来到五王议会的另一侧,直至第三月台的尽头,进入接引门洞,穿过四个厅堂,进入电梯。 在电梯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 九五二七终于把话说完:“雪明先生,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个傻小子那么好。之前你说,他救了你妹妹,你欠了他很多很多人情,或者你们之间有我没办法理解的感情在......” “你嫉妒了?”江雪明学着七哥刚才那副歪头的神态,抿嘴微笑。 “我嫉妒到发狂啊!~”九五二七啃着指甲,一副抓狂的样子:“我在想,你是那么细心,那么谨慎的人,如果你能多关心关心我多好呀!~” 江雪明从兜里掏出纸巾,把七哥嘴上的蟹黄给擦干净。 小七立刻咿咿呀呀的傻笑着。 “嘿嘿...” 不过她立刻从这种美色攻击中醒觉,在无理取闹的要求上层层加码。 “你答应过我!” 江雪明:“是的,每周一次约饭,我记得呢。” 七哥又说:“还有!” 江雪明抢先作答:“每天有空没空,下午或者晚上,陪你走一走。” 七哥听了猛点头,这才心满意足的掏出手机,在便签上写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要强求。] [强扭的瓜巨他妈甜。] [什么你若安好,我只要我的晴天。] [老师,两位老师啊,你们说的真对!~] 电梯一点点往上—— ——雪明只听见钢索滑轮的嘶鸣,心情也平静下来,开始在心中整理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 又一次,我又一次从地下世界活着回来了。 虽然路上的经历有些许坎坷离奇,也不至于到达精神受创失心破防的糟糕境地。 平平安安的像是旅游一样,带着阿星从死偶机关回来。 认识了很多很多人,遇见了很多很多事,没什么大风大浪,这是好事。 我认为最惊险,最让我害怕的几件事,大多和维克托老师身上的[灵魂威光]有关,他似乎能看穿我的所有想法,或许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读心魔术。 还有就是在死偶机关城里的那几条狗,它们看上去实在太机灵了,在开新年文艺汇演时,我还看见它们跟着音乐一起跳舞,太TM神秘了。 以及——九五二七对我施的邪法下的毒药。 初次见面时,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亲切,没什么架子,干活麻利。 后来她越来越不老实,说的两句话里有一句是假的,没事就喜欢往我脸上乱亲。 白露不排斥七哥,也没多喜欢七哥,这个妹妹虽然是一口一个嫂子,但我知道,这个妹妹要比我冷血得多,也活氛机灵得多,她是纯粹的[肉食主义者],能在圣女中学这个别墅区旁边的学校里,开开心心搅风搅雨的穷丫头,绝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天真姑娘——小猫咪的坏心思可多了。 我想白露这么做,是要七哥好生照顾我。 ...... ...... 直到这一回,我使用传唤铃之后,她真的来到了我身边,几乎是飞一样的赶过来了。 那种莫名安心的感觉不会骗人,我居然会对一个才认识不过一个月的人,产生了依赖的情愫。 以往只有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才会向叶大哥求助,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叶大哥,他一定会说... [你遇上了这辈子最辣的冷酷杀手,她夺走了你的心。] 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危险—— ——如果说这是男女之情,未免也太恐怖了。 当我听见,她为洁西卡长官幼年遭父母遗弃的境遇默默哭泣时,我居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去安慰她,照顾她的感情。 我的记性不算太差,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在平阳县城的老家,那条水泥路上,她也陪我走了一路,问了一路。问起家里的混账懊糟事。 她先是怕我伤心,后来又怕我不伤心,紧接着自顾自的掉眼泪,开口骂骂咧咧的喊出“好死,开香槟!” 或许在她哭唧唧的时候,我的身体比大脑更聪明,更容易先一步产生共情。 ...... ...... 想到此处,江雪明就开始焦虑,忍不住往七哥那头偷偷瞟。 ...... ...... 但是,她真的不喜欢泥头车吗? 我想在咖啡厅里放一辆泥头车,这样可以招待客人,也可以招待不喜欢泥头车,还喜欢找麻烦的客人。 她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要我别再惦记泥头车了。 可是我真的感觉泥头车是那么美好,那么强而有力的东西。 如果有一辆八冲程发动机,钢圈明亮,大灯刺眼,能拉五十吨货,能跑两百公里每小时的泥头车,而且只卖二十万到三十万。 我真的无法拒绝—— ——它太香了。 如果... ...... ...... “你想什么呢?”九五二七看江雪明没反应,在雪明眼睛前边挥了挥手:“那么开心?” 江雪明:“哦...我想到你,还有...” “哦!!!——”九五二七要昏过去,抓住江雪明的两肩使劲摇晃:“你别光是在脑子里想啊!我这么大个人站在你身边,你怎么就只会想呢!” 雪明很难理解这些地下世界的人们,为什么能如此直白热烈的表达心中的情感——他真的非常羡慕。 “叮咚!” 电梯到达五十一层顶楼,VIP特约茶室就在眼前。 九五二七切换到工作模式,开始营业,在一呼一吸中从狂热的神态转为平静。 每次发生这种变化,江雪明都会有种不寒而栗的臆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七哥她其实是机器人?身上有一个调整情感的开关,可以随时开启关闭。 他不好去问这件事,还可能会触怒对方。 紧接着又想到关于[蜕变]这个词,车站官方给出的解释。 每一位VIP,都要经过六次蜕变,历经四个主要阶段,最终才能[破茧成蝶],变成像大卫·维克托那样的超凡之人。 或许九五二七身上那种收放自如的感情,也是通过[蜕变]得来的。 想到此处,雪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安检结束之后,先回家锻炼,然后去大书库读一个礼拜的书。紧接着,照着维克托老师的吩咐去米米尔温泉找一份工作,继续变强。 毕竟现在的自己,要挥舞起这根四十多斤的魔杖都有些困难——如果说犰狳猎手和七哥一样,能随便改换情感控制表情,那绝对是非常恐怖的对手,他们有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与你亲切打招呼的收银员小妹,上句还在聊男友的坏话,唠叨着这几周的菜价,要你多加几件衣服,马上就要入秋。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真实。 结果下一秒,你矮身去冰柜找可乐,收银小妹掏出了枪—— ——这种侵入性思维让江雪明坐立不安。以他在地表世界的生活经验来看,拥有类似能力的敌人简直防不胜防。 “你今天走神的次数有点多了...”九五二七表情严肃:“是不是在想某个女人?” “是的...”江雪明一边走,一边答道:“我在想阿星家周边的商业街里,那个卡斯托便利店的前台小妹,她很面生,而且不是中国人...头发是栗色的,笑起来很甜。” 七哥咬牙切齿的:“她死定了,我要划烂她的脸。”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她是个猎手。”江雪明叹了口气,光是想也没有任何用——于是打开手机,给妹妹报了个平安,收到回信才安心。 七哥听到雪明的解释松了口气:“哦...那没事了。” ...... ...... 驰马大道的尽头。 临近海洋沿岸的商业街,有一家小超市。 正是江雪明说过的卡斯托便利店。 杰森·梅根往冰柜塞奶茶,补新货。 收银小妹就是他的小侍者。 他们辛辛苦苦干活,勤勤恳恳挣钱。 只为了摸清楚江雪明的住处,为了搞清楚猎物的出行规律,特别是那个江白露。 要是能绑住江白露,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但是事情可能不像杰森先生想的那么简单。 或者说,他们把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起来了。 早上八点半是客流高峰,向红磡海底隧道去的车流人流都会来到这家卡斯托买菠萝包,因为杰森大厨的手艺非常棒。 这里的特调奶茶是小侍者的看家本领,哪怕在地下世界都是一等一的珍品。 烧烤架和铁板牛排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网红店,顺便让杰森先生分身乏术,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家小店半步。 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 在晚上十一点,小侍者为杰森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 “先生!我的好先生!我们又挣到了好多好多钱!” “我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杰森想说点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小侍者兴奋的说着:“难道挣钱不是大好事吗?” 杰森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我们应该去江雪明的住址附近晃悠啊!我要狩猎啊!” 小侍者委屈巴巴的提醒着:“可是...时间不够了哦!您现在要是不睡觉,能保证明早的石板烧黑肠,还有全翅的味道吗?要是让客人尝出来哪儿不对了...咱们不就暴露了吗?” 杰森咬咬牙:“呃...你...你说得对,但是咱们肯定不是为钱来的!对吗?!” 小侍者猛点头:“当然了!我们不缺钱!” 杰森抓住小侍者的手,信誓旦旦的说:“没错!我们是为了狩猎,才做这些事情的!” 小侍者一个劲的鼓掌加油:“是的!是的!做点心很好!做甜汤奶茶也很好!看见客人们开开心心的,我也感觉要开心到昏过去了,真的真的很好,要是谈到钱了,什么都变坏了!您说对吗?先生?” “哼!”杰森露出不屑的笑容:“他们还没吃到我的拿手好戏呢!我就喜欢看这群没见识的人一边傻笑一边露出惊讶幸福的表情,真的很解压!” 小侍者和杰森击掌庆贺。 门店外边,两人越聊越起劲。 步家的大宅离这里很远很远,不过八百多米。 天上的星星离这里很近很近,却有几万光年。 正文 第三章 叉烧和鱼蛋一起吃肯定很上火 在五王议会的西座楼顶,跟着险峻的岩窟地势,有许多配套设施依山而建。 据九五二七所述—— ——这些紧靠着岩壁的复合建筑,是九界车站最初的施工脚手架和地基吊顶,整个车站是从上往下建,故而建设的过程,也是从这些配套设施开始。 顶楼五十一层,其实才是车站的第一层。 “以前的工程站早就拆了,搬到了地下城的龙华大道。”九五二七带着雪明一边走一边看。 她指着远处好似天花棚顶一样的合成钢梁,接着说:“有很多很多设施都搬走了,但是VIP特约茶室还留在这里。” 江雪明四下眺望,能看见月台双塔楼,还有挂着BOSS画像的大钟楼。 四处是花圃与廊道,还有一座座草叶组成的小迷宫,和[光辉道路]中的六色魔方一样,分作六种不同的植被,有人工光源照顾着,这些植物长势很好。 “这里很安静。”雪明踏在宽阔的黑曜石主干道上,跟上七哥。 小七神气活现,有几分卖弄学识的意思:“VIP特约茶室是给贵客休息养神的地方,环境比客房好多了。” 她指向地势逐渐走高的坡道梯台,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堡垒,像是巴洛克风格的奇幻建筑。 “地下探险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从这座堡垒中挖开一条完整的道路。” 小七张开双臂,展示着整个九界车站管辖范围,包括喷泉广场的极远方,还有月亮巷之后的地下城市。 “一切起点,都在这里。现在这座建筑肯定得作为车站的最高点,它对每一位地下世界的人来说,意义非凡。” “那我要不要换身衣服?”江雪明半开玩笑似的:“换一套西装,小领结配皮鞋,举着红酒进去?” “哈哈哈...”九五二七挥手:“没格莱美奥斯卡那么正式!~你放轻松!” 两人走过宽广的大道,江雪明看见这些雄奇巨大的建筑道路时心生好奇。 “为什么要把路修的那么宽?还有那个黑色的石头门洞,像是金字塔一样的巨石台阶——这里的路并排能铺出二十条车道来,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因为...”九五二七故作神秘的指着喷泉广场的大铜雕:“因为这条路本来是它们修的,你去大书库里找,能找到《霜火巨人与宏图伟愿》这本书,上面记载了BOSS与它们的爱恨情仇。” “那些雕像...原本是活的?”江雪明惊讶的问,那种单以人力绝无可能完成的工程铜雕,无论看几次,都会深深震撼他的心。 “或许是传说,或许是杜撰。”九五二七也不敢保证,书里说的就是对的:“由于车站是一边垦荒开土,一边修缮改造,慢慢的从上往下建成,这本书里写的,就是霜火巨人和BOSS谈合作,一起建车站的事情,整个中期的城市规划建设,都是巨人们的工作,为什么这条路会修的那么宽敞——因为它原本就是按照巨人的体格来设计的。” 江雪明难去想象那些封存于远古时代的瑰奇历史。只有这些难窥全貌的宏伟建筑留在这一万七千米的地下深坑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自站在这些建筑上,踩着它夯实的石筑,从石缝中看见深埋于山体的抗震钢条与防氧化铝块——很难想象,这种现实中几乎无法合理存在的建筑,是怎样扛住自重,怎么能造的这么高,这么大。 进入堡垒的前厅,就望见六位侍者坐在厅堂的两列沙发上。 ——他们有男有女,相谈甚欢。也不像楼底迎宾礼堂门口的那些侍者。 这些人穿着各异,只有一条红领带能当做侍者身份的证明,江雪明还看见,有个姑娘直接将红领带当做了发带绑头发,态度随性自然。 九五二七要雪明别乱说话,这些人非常尊贵,都是VIP的随行侍者,每当VIP要去未知险地探索,他们必然会跟随在VIP身边。 江雪明又问:“如果是这样,维克托老师的侍者为什么没跟在他身边呢?” ...... ...... “哈哈哈哈哈~!”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声回应:“因为那家伙是偷偷跑出去的!哎!他是不是特别特小心?特别特别谨慎?和你反复说起——不要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别人?” 江雪明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我就是那个卷毛骚货的随行侍者。”从沙发站起一位年长的女士,说年长也不过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神情严肃淡然,但是嘴里冒出来的词非常劲爆:“小朋友,你知道那条隔夜叉烧现在挂在哪家肉铺对吗?我想起他就上火!” 江雪明费了老大的劲才理解这通脏话里的意思:“呃...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不确定老师在哪里...” “那麻烦你把肠道里不方便说的脏东西都清出来,让我从中挑挑拣拣,整理线索。”女士的情绪平静,用词狠毒:“可千万别害羞,你在公共场所放屁和拉屎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打开心门的一个过程。” 江雪明感觉很尴尬:“我最后见到老师的时候...是在死偶机关城的列车上。他或许回来了,或许没回来...” “这话里还有点玄机,不过我得谢谢你。”女士捂着额头翻白眼,一路往外走,回头捎带几句:“你喊维克托作老师,那么你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再不济也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我相信这家伙没那么好的狗运,能一下子收那么多徒弟——初次见面,我多少得给你带点伴手礼对吗?但是很可惜,我没给你准备什么,因为你老师算24K纯傻逼,他不打招呼出门以后,我心急火燎到处找,压根就没准备合适的礼品,实在失礼,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可以记在日志上,当做每天一个生气小妙招。配合你的石头一起用,如果你和那条叉烧一样,是红色的石头,那再好不过!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吧?” “冒昧问一句...您算我师娘吗?”江雪明非常懂事的问候着。 女士紧接着就不动了,僵住了。 像是大脑停机,彻底不转了。 过了三十来秒。 这位女士终于眯着眼,扶眼镜,稍稍客气了一点点,“现在小孩子要礼物,嘴都这么甜的?” 七哥在一边听得情绪忽高忽低。 直到雪明说出那句“师娘”——她终于是安心爽翻了。 这位神秘的女士终于走出去,走远了,刚骑上摩托——往身后挥手。 “不说了,我先找到他,你在家里洗干净屁股等着接邮件吧!” ...... ...... 等到这位随行使者的摩托车引擎声渐行渐远。 江雪明只觉得非常神秘—— ——这就是维克托老师的侍者吗? 在这个当口,七哥也没闲着,往厅堂沙发那头挤,挨个和VIP的随行侍者们作问候。 雪明的听力很好,他能听到七哥在说什么——大抵是在问候几位VIP的近况如何,谈论着各位贵宾的家里长短。 值得留意的是,七哥对其中一位侍者的态度非常特别。 ——她的称呼并不是“您”或者“阁下”。 而是直称[师父]。 雪明确定自己没听错,就是[师父],也不是[师傅]——再看那位师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 这姐姐面无表情,长得非常“凌厉”——之所以用这个形容词,是因为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 她抱着双臂,身上披着侍者的剪刀尾礼服,也不想好好穿上,里衣是紧身的冰丝速干服,纯黑的面料上画着一头火凤凰。 她有一对英气十足的丹凤眼,鼻和嘴生的精致,眉毛如剑。 发型和七哥一模一样,方才说红领带绑头发的就是她了——或许九五二七用红丝带绑单马尾的习惯,就是在模仿老师。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黑布裤,裤腿也染着鲜红烈焰,没有穿鞋,好比武斗道场里的拳师打扮。 七哥就半蹲在沙发旁,也不敢坐下,和这位姐姐说悄悄话,不一会往雪明这头瞟,就像是在征求师父的意见。 雪明听不见七哥说什么—— ——从头到尾,那位VIP的随行侍者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也没有说话。 七哥讲完话,就一路飞奔回来,那种神态就好比—— ——我们给暗恋的对象发了“我喜欢你”,然后把手机当做手榴弹一样丢到床上,最终找掩体躲起来的感觉。 七哥拉着雪明的胳膊往偏厅去,尴尬的笑着:“走了哈!师父!还有各位前辈!你们好好休息哦!” 侍者们只是点头,没说话。 九五二七带着雪明往茶室的医护机构走,走过两条廊道才开口说。 “刚才那些哥哥姐姐...都是车站里的大人物。” 江雪明:“我听见你喊其中一个叫...师父?” 小七:“是的...” 说到此处,小七脸上满是仰慕的表情,变成了小迷妹。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下,也不多问,估计再问下去,迷妹阿七会拉着他再唠半个多小时。 小七憋了好久,雇主突然就不说话了。 她一个劲的挤眉弄眼,还准备好好介绍介绍心里的白月光呢。 “你问啊!你怎么不问了?你...刚才不是还挺好奇的吗?” “我是来...做检查的。”江雪明按着七哥的双肩,要七哥接着带路:“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咱俩约饭的时候再聊。” ...... ...... 等到小七完全离开之后。 前厅的沙发,几位侍者突然就开始叽叽喳喳私下议论,变得活泼起来了。 像是在后辈面前还有点架子,有点偶像包袱,现在都放下了。 “喂!刚才小七和你说什么了?” “秘密。” “是不是有戏?他俩是不是有戏?” “秘密。” “刚才寻血猎犬出去,本来还在骂维克托,说他妈生他不如生条叉烧,这个小朋友一开口,寻血猎犬立刻就不生气了。他好像挺会逗女孩子开心的呀。” “以你的智商来看,就基本告别女孩子了,找个会照顾傻儿子的好妈妈比较现实。” “你能不能不要骂人...” “说得好,我投不死鸟一票。” “总而言之,我那个不省心的小徒弟,好像找了个挺靠谱的对象。当老师的真的很欣慰。” “要不出去喝一杯?蒲公英呢?你们看见蒲公英了吗?要不要喊那两口子一起?” “他的雇主受了重伤,让他们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吧——今天郁金香那个台子不是说有活动吗?” “谁请?” “你请,我上个月刚还完BOSS的血蝴蝶高利贷。” “这个月你不能再借出来吗?” “可是欠债...会让人惴惴不安的...这种感情要是留在调查任务里,我觉得我凶多吉少。” “人生苦短!该惴惴不安的是BOSS。要是你欠了它一屁股债,它巴不得天天蹲在你肩膀上,保你平安呢!” “咳...有人关心我的小徒弟吗?” “哦对!哦哦哦!你觉得怎么样?那个男孩子?” “他大抵是摇了传唤铃,才会送到这里来吧?我不看好——我的雇主从来没摇过传唤铃,他太高冷,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们的灵感是泡在酒里了?感觉不到吗?这个小朋友没受伤,三元质的状态很好——精神、肉体、灵魂毫发无损,我怎么觉得,他只是想侍者陪在身边,才摇了传唤铃。” “你这个说法有点小浪漫的呀!如果我有个天天摇铃的雇主,我想她肯定很粘人!” “哎!我也是!我的雇主年轻的时候就没摇过几次铃!那个时候我才完成第三次蜕变,还管不好脑子,一天到晚活也不干了,老是被领班骂,就光琢磨着怎么来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桥段,登场的POSE该怎么摆——可惜他现在已经是一块老腊肉了。” “说得你现在能管好脑子一样...” ...... ...... 所谓三元质。 ——是霍恩海姆提出的炼金术理论。 这位学者全名菲利普斯·奥里欧勒斯·德奥弗拉斯特·博姆巴斯茨·冯·霍恩海姆。 文艺复兴时期,炼金术分为三个走向。 这位医师、炼金术师、化学家恰好三种都会一点。 他将炼金术与医学化学结合起来,成为现代医学化学的奠基石。 他提出的三元质概念后来衍生出了硫、汞、盐三元质的说法。认为人体的疾病与这三元质比例失调有关。 他将炼金术拉下了神灵的祭台,将魔术仪式的神秘面纱扯下,破除迷信,医学和化学变成人人可用的神力。 至今依然有无数的文艺作品在歌颂炼金术与霍恩海姆。 其中万灵药[不老泉]与哲人石[贤者石]最为典型。 有传说讲述——四大元素[风、火、土、水]的再发现,和大阿卡纳塔罗牌中的[魔术师],都与霍恩海姆有关。 医护机构的大门上,就有霍恩海姆的画像。 VIP特约茶室的安检程序非常复杂,从血检尿检开始,雪明要经过一系列繁复冗长的体检,才能确保身体中的三元质没有任何问题。 在摇动传唤铃之后,乘客需要进行核磁共振的检测,去侦听颅内的隐形病变肿瘤——要把头发剃光,在刚才侍者的闲聊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个VIP在年轻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摇铃的原因。 ...... ...... 工作人员给雪明剃光了头发,换上病号服,准备送去隔离间。 九五二七看见光头的雪明时,嘴巴微微张开,一副惊讶的表情。 雪明见到小七这个样子,心中稍稍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他想啊——七哥应该有点失望,毕竟世界上无论是谁剃光头,脑袋变成鱼蛋的造型,恐怕都会变得很难看吧? 而且白青青还是个颜控,会听到梦碎的声音,不过这也是好事,有这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在这里,至少俩人能保持一点安全的社交距离,能正常聊天了不是? 雪明还没进隔离室走消毒程序,就跑到七哥面前,正准备说几句客套话——免得七哥回头就和BOSS说梦碎辞职的事。 “小七,我...” “你别过来!”九五二七抿着嘴,一副好生防备的样子。 雪明也没想到七哥的反应会那么大,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我...要做检查,头发剃了...我也没办法...” “离我远一点...我害怕...”小七不敢去看,“我心乱了...心乱了。” 雪明听着有点不太对劲,但是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哦...那我先去做检查了。” “嗯...你去吧!”小七捂着脸,又从指缝里偷偷看:“你去吧!~不用管我,不要靠近我,让我静一静!~” 等江雪明走远了,能听见身后,白青青在唱歌。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这幽怨又奇怪的歌声吓得雪明麻溜躲进了消毒室里。 隔了一堵门,三十多米远,他还能听到七哥在外边的桀桀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他剃了光头真的好色啊!~嘻嘻嘻嘻!桀桀jiajiajiazhazhazha!” 雪明坐在消毒室的凳子上,捂着脸,学会了一句粤语。 “扑街呀...” 正文 第四章 不醉不会 整个安检的过程耗费了四个小时之久,其中有很多环节非常折磨人。 在二十多位医护人员的安排下,胃镜肠镜算是肉体检查的常规操作,在三元质的其他两个要素中,还有很多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检查。 其中的压力测试流程,需要雪明排空身体里的所有外物,包括胃和肠道中的任何食物废物,一部分肠道菌群,一部分寄生虫。 一系列加快新陈代谢的激素药物和镇定剂打进他身体的时候——他感觉灵魂都快离开肉躯了。 我们跳过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环节。 可是下一个环节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医生们给他的手臂插上优质葡萄糖,让中枢神经和大脑保持时刻活跃的状态,紧接着就开始进行各类声光刺激。 在一个人工制造的强静电环境中,他接受了各种刺激,包括低频的定音鼓到刺耳的镲响,毫无规律的粉笔划黑板,不同频次的致病癫痫光等等等等各类的精神折磨。 要不是那几个医生中途还会和BOSS通告检查的进度,江雪明真的错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奇怪的集中营,正被当做试验品,受着酷刑。 当肉体和精神二元检查结束。 他已经精疲力尽,满眼血丝—— ——他感觉大脑像是熬了几天几夜,从颅内传出阵阵钝痛,任何声音都会激得心脏悸动起来。 一轮轮的高压体验几乎要摧垮他的精神世界,这种感觉很奇妙。 和灵感警告不同,来自灵感的警告不会改变他的肉身结构。 但是大脑的疲劳感,整个身体的生物电系统进入紊乱状态时,也会牵连着肉体一起变得脆弱。 在这个状态下,雪明甚至产生了一种非常玄妙的错觉—— ——他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肉身,能明显感觉到手指不再灵活,呼吸时的肺腔张合有明显的阻力,手肘和膝盖四处大关节仿佛变得脆弱了,舒张四体时会出现各种异常弹响。 各种动作指令和身体中的肌肉空腔穴窍都不那么柔和统一,就像是失去润滑油的机械一样,变得一碰易碎,他不敢保证自己的出拳质量,根本就无法控制身上的肌肉去发力,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受到冲击,受到的伤害会成倍增加。 就好比平时挨了一拳,受伤的部位可能只会肿胀淤青,不过几天就能恢复,但是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受创点很可能会脱臼或骨折,还会产生脓肿或组织积液的伤害。 他就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眼睛里的重影似乎能看见五鬼阴司的勾魂无常在朝他招手。 在最后一轮测试之前—— ——医护人员给江雪明送来一杯热茶,“喝了它。还有灵能测试,很快的。” 江雪明接走茶汤一饮而尽,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颅内的神经损伤几乎在瞬间一扫而空。 他能听到四肢百骸中的肌肉气腔和穴窍胀紧与舒张时的嗡鸣,肩颈骨骼在复位时又一次变得柔韧自然。比睡觉时清洗颅内的废物还要清爽。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 ——他就好了! 江雪明举起杯子朝着医生追问,想看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搞到这种灵药:“大夫,这是什么东西...好神奇啊...我能在别的地方买到吗?要是有了它,我都不用睡觉了!” “呵...”医生只是轻笑,不作答,推着雪明的轮椅,将他送去灵能审查机构。 关于灵能审查的过程—— ——那就更加的折磨人了。 雪明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被推进了一栋综合实验楼里,在一个个小隔间里待三十秒左右。 这些小隔间里通常都有生物。 从最基础常见的生物开始,比如各类羊膜动物,猫狗牛羊狮虎马鹿,就像是逛动物园似的。 然后再是蛇虫鼠蚁,散发着各种奇怪味道的稀有昆虫。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隔离和防护措施,只有他和医师两个人不断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 说雪明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因为这些房间太多太杂——甚至有些房间里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但是依然停留了三十秒。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依稀能感觉到有什么存在,似乎有生物在这间小屋子里,却看不到。也许是空气中漂浮的真菌孢子,也许是某个角落里的青苔地衣。 直到雪明在某个屋里见到癫狂蝶——吓得他差点吼出国骂,这测试实在过于硬核灵魂,可能不一小心医生和病人都只剩下灵魂了。 完成整个测验之后,医师给江雪明打了小剂量的万灵药,作为抵抗维塔烙印的预防针。 紧接着就把雪明送到观察室的客房去,叫他等结果。 ...... ...... 雪明满脸的震惊,从小到大他都没体验过这么强烈的生理和精神刺激,只觉得太神秘了。 如果说VIP的体检环节如此变态,也难怪维克托老师天天偷偷往外跑。 只是他还有几个事儿搞不明白。 关于三元质——肉体和精神,他算是半懂不懂的弄清楚了。 最后那个[灵魂]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时候,七哥恰巧推门进来,给江雪明准备了健身餐。 雪明正准备开口问问[灵魂]的事儿。 九五二七戴上一副眼镜,开始摇头晃脑,试图把镜片上的假发印花,对齐江雪明的脑袋。 “别搞了...”雪明抿着嘴,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觉得九五二七这个大姑娘也太奇怪了,“我有事问你。” “我没搞啊!~”七哥语气认真态度严谨,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把镜片上的假发和意中人的脑袋重合起来:“我很认真的,哎哎哎,好!你别乱动,就这样!” 江雪明心里一万个问号:“我剃了光头...你反应真的这么大?” “法海!~你不懂爱!~”九五二七把手里的餐盘放上推车,一脚磕去江雪明面前。 她煞有介事地形容着:“我不该叫白青青,我就叫青青。要不要我助你修行?” “这话题可不兴乱说。”江雪明撸起袖子,开始干饭,“子衿小姐姐,我就是个普通日子人——没你想的那么有趣,都是有话说话,没话就安静下来,我很正经的。” “所以呢?”七哥跟着雪明侧身的角度,脑袋也要跟着轮换位置,才把光头和眼里的假发给对齐。 “所以,我说,要是真的我这颗光头影响到你,给你添麻烦了,我去找一顶假发。”江雪明一边往嘴里塞鸡胸肉条,一边说着:“而且真的威力那么大吗?我很不理解...” “你知不知道,你剃头发之前,我去野外靶场,综合测训成绩能进八分半。”小七有模有样说的和真的似的:“剃了头发之后,我看到那个圆圆的风标就想到你,想到你我的心就乱——心一乱,枪一慢,Biaji一下摔在第三跑道边上,师父嘎嘎嘎嘎嘎笑了我半个小时,你相信我呀,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我的屁股都还肿着呢!不信你摸摸?” “呵...”雪明的腮帮子鼓起来,手里捏着一颗西蓝花,回头应着:“别这样,七哥,你如果是男人,我如果是女人,我俩性别呼唤一下——你要我摸你屁股?这事迟早上热搜,不行的,你搞性别霸凌。” “哎!”九五二七一个劲的乐呵,闭着眼跑到雪明身边坐下了:“你今天话怎么一下子变得好多好多?” 江雪明如实答道:“开心呀。” 九五二七闭着眼,表情不可思议——她一直觉得,江雪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现在这汉子乐呵呵的啃着西蓝花,好像和工作时判若两人。 七哥问:“真的?” 江雪明答:“对,我真的很开心,把阿星带回来啦,又能放假啦,事情做完有了休息时间。我又不是机器人,在办正事的时候不喜欢开玩笑而已——叶北大哥和我说过,人就像是一张弓,该紧紧该松松,怎么可能一直拉成满月呢?会断掉的!” 七哥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那个“俏和尚”在啃健身餐时破的[荤戒],心中痒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了。 “你就整天惦记叶北大哥叶北大哥...好像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没错。”江雪明吃完一个小方格里所有配餐,又开始吃第二份,做完检查他感觉非常非常饿,“大哥对我真的很好,给我活干,付我薪水,照顾我妹妹——还告诉我,不能干坏事,要好好读书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去关心别人,理解别人。” “啊!听上去像个很厉害的情敌!”九五二七忍住心中那股子[田伯光调戏小尼姑]的劲,越来越觉得这个雇主可爱得不讲道理。 ——他看上去又复杂又单纯。 工作一丝不苟收风砍人。 吃饭乖巧可爱家政达人。 “当然了,你对我也很好,谢谢你。”江雪明正儿八经的道了声谢:“晚饭要不我请?你喜欢吃什么菜?” “呃...要不还是说正事吧?”九五二七捂着心口,还没准备好怎么应这句[约会],怕一个不小心又昏厥过去:“刚才你要问啥来着?” 江雪明把第二份健身餐吃完,就问道:“三元质里的灵魂是什么?刚才医生给我做测试,他带我去看了好多好多动物?为什么呢?” “说起来很复杂...非常非常复杂。得从一个非常大的命题来讲,你有时间吗?”九五二七难得正经一会 江雪明立刻抓住了这个[正经的七哥],“那你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去拿我的体检结果,我们去找阿星,在路上的时候慢慢说?好吗?” 七哥感觉雪明攥住自己胳膊的时候,心里那头小鹿变成了长着鹿角的擎天柱,突然就理解了雪明的泥头车美学,快被创死了。 “可以可以...你先松开我...” ...... ...... 雪明在屋里换衣服,七哥就在外面就[灵魂]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 “关于灵魂,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繁复琐碎的命题——就和我们的大脑和基因一样,不能简单的从一对基因,或者一对神经突触来看整体。” “生命的形态经过了五亿年以上的演化,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且难以分类的系统——用混沌理论来形容它就有点照本宣科的说车轱辘话了,我尽量用我的理解,来告诉你[灵魂]是什么。” “正如三元质中的其他两个东西——肉体是无时不刻存在的,它是不灭的物质,是人与万物沟通的直接媒介。” “精神则是依托于物质留下的信息,它时时刻刻都会变化,我们的大脑会改造大脑自身,让脑突触产生变化,学会新的技能,记下新的事件,锻炼出强健的肉身——就像水或者火焰一样,它决定我们肉体的形态。像DNA又像示波器上的脑波频谱,是人与万物沟通的次要媒介。” “而灵魂这种玄而又玄的玩意...我其实认为,它介于不存在和存在之间。” 江雪明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你说前边两个我懂!后边就开始说谜语啦!七哥!直接一点!” “这个真的不好直说...它很绕...”九五二七形容着:“就像是我们去看书,或者听别人讲故事,很难很难产生共鸣对吗?除非那位作者的笔法惊人,说故事或者表达情感的方式,都用上了灵魂!” “有点道理,你接着说。” “音乐,美术,文字,任何能承载情感表达的媒介,或者衣食住行相关的事物,都可以留下强烈的个人符号,通常人们也会说——这道菜,这条路,这件衣服,这栋房子等等等等,都充满了创造者的灵魂。” “我大抵能听懂一点点。” “能听懂就好,我认为,灵魂作为三元质的最后一个介质。它无时不刻都在表达自我,决定一个人[活着]的状态,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像是一部照相机,把每时每刻肉身和精神创造出来的实际产物,都拍下来了——常言道,人有三种死亡,肉身的死亡,精神的死亡,灵魂的死亡。” 七哥仰头,就看到霍恩海姆的画像。 “肉身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生命体征和大脑电信号停止的那一刻。” “精神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生前留下的任何信息,不再产生任何新变化的那一刻。” “灵魂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本身所有的历史事迹,都被人遗忘的那一刻。” 七哥接着解释。 “说起来真的很复杂,语言是如此贫瘠空乏的东西,想要描述清楚这个东西,也正是我刚才说过的——必须自己去寻找。” 江雪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维克托老师和我说过这个事情,我们心中都有一条[必经之路],都有[必选题]——只有我们自己能找到。” 七哥打了个响指:“没错!雇主,BOSS给你安排了一个非常棒的老师!” “说到老师...七哥,你不是想说你师父的事情吗?”江雪明又问:“能给我介绍介绍不?” “那就先不提了吧...我能给你唠上两三个小时,嘿嘿...”说起白月光,九五二七憨实的笑出声来。 “那你的师父真的会‘嘎嘎嘎嘎嘎’的笑吗?”江雪明有一句没有句的聊着:“你这笑法也算同门传下来的?怪吓人的就...” “不是...我是天赋异禀!~”七哥挺不好意思的:“我师父是...面瘫。” “面瘫?” 九五二七的声音都变小了:“对,神经性面瘫,她经常用两只手捏着嘴角笑,或者给自己揉脸作表情。” 江雪明打开门:“哦...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个。” 没想到七哥就倚在门上,一个不留神,倒在雪明怀里。 那个瞬间,白青青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她的灵魂在此时此刻要离体而去。 她两眼发直,心率飙升。脑袋瓜里想着要不要唱西湖的水,但是觉得唱出来肯定巨他妈破坏气氛。 江雪明也不敢乱动呀—— ——他就扶着七哥的腰,一手摸到结实的腹肌,一手拿住大臂,心中琢磨着七哥这体态,一拳下来多少能轰断他两条骨头,这个姑娘真的很健康,也很能打。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了。 在七哥脸上能烧开水煮熟两袋白象方便面之前。 在雪明心中开始琢磨这个背脊肌群和脊骨不好好按两遍可惜了之前。 有人来打破了这种尴尬。 那人正是七哥的授业恩师—— ——是VIP的随行侍者。 她打着赤脚踩在红木地板上,快步踏过来,走路没有声音,像猫一样。 正如白青青说的,她的师父是个面瘫,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会说话。 她的头发和衣袂剪刀尾跟着双手一并摇晃——雪明很难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光是走路,就有一种烈日当头咄咄逼人的感觉。 紧接着,这位师父把九五二七从雪明怀里拉出来,和抓娃娃似的。 “打扰你搵男人,不好意思。” 又见这女人从肩上的小礼服里掏出一份体检报告,递给江雪明。 “收好。” 江雪明还想问个名字,道声谢谢。 “鄙人苏绫,苏州的苏,混天绫的绫,找我要电话号码的人从车站迎宾厅排到了环形高速路——”说罢,这位苏老师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又掏出一张纸写下号码,紧接着往纸张上留了豆沙色口红印:“——按照前面的队列往下排,你的顺位是1145141919810,这年头有很多黄牛恶意排队倒卖号码的,也是一种新式诈骗数字货币,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粗略的算了一下,你可以在六十二岁左右来找我。” 这通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让江雪明摸不着头脑,再看那串数字,可能数学能力这方面,七哥也是跟着师父一脉相承下来了。 七哥在一旁踮起脚,满眼都是小星星盯着心中的白月光。 “来,笑一个。”苏老师掏出非常古老的拍立得,拉上小七和雪明,一起照相合影,顺便用左手比出剪刀手,撑起嘴角,勉强营业了一下。 老式照相机的闪光灯闪过。 没等雪明再多说点什么,这位苏老师甩动照片,让照片迅速成像,将这张合影塞到小朋友的开裆裤口袋里。 “衣服不错。”苏老师一手掂在胸前,轻轻鼓掌,“希望车站里多一点你这样的心灵手巧的男孩子,让我这个老阿姨每天都能看看福利。” 七哥小声说:“师父!我就说吧!我就说...” 苏老师:“好了收声。你能不能矜持一点。我教训过你——” “——知道了!想娶我!要么能打赢我!要么比我聪明!谈恋爱不是做慈善!”九五二七摇头晃脑的当着复读机。 苏老师一挥手,带着后脑的发尾甩出去,秀发打在小七脸上,是小惩大诫的意思:“知道你还贴上去?屁股还疼吗?” 九五二七立刻就怂了:“疼...” “不应该啊,以你这个身板,屁股到底是摔疼的,还是...”苏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哦!OHHHHH!” 七哥挥着小手:“你想什么呀!师父!” 那副面无表情故作惊讶的手部动作把雪明给整不会了——真的很神秘。 “我懂了,先走一步。”说罢——这位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六的“老阿姨”往医疗机构的更深处走去。 “你懂什么了!”小七急忙着想要解释。 但是苏绫老师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都快走出廊道,在拐角的时候突然回身冒头,那感觉就像是TOM在暗中观察,脖子伸得老长了。 “小七啊,你说得对,他真的能靠脸吃饭,能让你的屁股疼那么久。” 连再见都没说,给雪明的感觉非常的奇妙—— ——像是一只野猫,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你身边蹭了几下,就溜走了。 在转角的时候,还会回头朝你“冷漠”又“热情”的叫唤一声。 “白青青,刚才你的师父明面上说,是你摔倒了,要向人撒娇才一直喊疼。”江雪明表情严肃:“可是我怀疑她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小七情绪非常复杂。 她又生气,又好笑。感觉丢人也害羞。 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在江雪明偷笑的那个瞬间,轻轻打了一下。 “流氓...” 这个词好像在形容她自己。 她喝了酒,脸变得更红,心跟着一起荡漾—— ——最好的滋味就是耐人寻味。 正文 第五章 失恋时要吃麻婆豆腐 雪明和小七回到五王议会正厅。 这一路上,九五二七说了很多很多事。 特别是关于三元质与[蜕变]的过程,有许多案例说明,三元质是互相影响,互相纠缠,不断改造生物体本身。 三元质的规则,不止适用于地下世界的人们,还适用于大部分普通人,甚至有极少数的动植物和昆虫,也能参与到这场唯灵论的狂欢中。 一个前所未有的学科展现在江雪明面前——因为地下世界的环境非常混乱,它随时都在发生变化,没有具体的数值常量,也没有庞大的数据库来支撑,乘客们的精神世界也会因为这种混乱的环境,跟着产生剧烈的变化。 它更像是粗浅的民俗,如盲人摸象一般,各处都充满了“俺寻思应该是这样”的神秘感。 ...... ...... 依照九五二七所述—— ——江雪明第一次来到车站时,就已经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在五王议会之外,喷泉广场的霜火巨人大铜雕下,在那条必经之路上,雪明的灵魂与精神二元被灵灾环境所激活。 它们牵连着部分肉体,根据以往所学习的技能,进一步强化复习,最终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按照癫狂蝶蜕变的六个阶段来算。 第一次蜕变是[卵],代表着生命的诞生。 在这个阶段,人们会重新认识另一个自我,如果此人的三元质还有缺憾的部分,那么这个人会主动去补完——这时候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 譬如江雪明,在结束了第一次旅程之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开始锻炼肉身。 第二种情况。 譬如步流星,在结束了第一次旅程之后,他十分渴求精神世界的充实感,会主动寻找各种知识,刺激大脑产生更多的变化,来强化学习能力。 ...... ...... 关于辉石——所指的就是霍恩海姆一直追求的哲人石[贤者石]。 它经由灵翁之手变成形态各异的首饰,按照东方仙侠题材的志怪小说来讲,几乎可以看做修行人的本命法宝,西方骑士幻想故事里的魔法触媒。 钢之心的作用,江雪明已经体验过了。 不过这块透明的刚玉似乎很特殊,阿星的玫瑰红石需要强烈的斗志、愤怒、勇气和热诚来唤醒。 刚玉却完全不同,它需要主人保持平静如水的心态,它才会发出微弱的白光。 两者的作用都是破除灵灾环境中的幻象,强化主人的专注力与观察力,提升对身体的控制力,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不至于陷入完全癫狂的境地。 ...... ...... 关于棍棒——九五二七坦言,那并不是[虫卵]能轻松掌握的东西。 只有破茧而出的[若虫],能勉强使用工具来保护自己。 BOSS提前将棍棒交给乘客们,只是希望这些[虫卵]拿到了健身器材,能快快长出新的肢体,变成[若虫]。 ...... ...... 关于[蜕变]本身的阶段和形态。 它分为卵、若虫[伪虫]、蛹、茧、羽化、成虫六个阶段。 至于为什么要用癫狂蝶的演化过程来代指超凡生命的变化—— “——因为非常相似。” 在候王厅的大露台,九五二七端坐在郁金香酒吧的长桌边,和江雪明说起这件事。 “雇主,你私底下偷看过我的身份卡,也知道我经过了几次蜕变。” 江雪明:“没错。” 紧接着九五二七开始摆弄调酒器具。 “那你看好了。” 此刻此刻—— ——从小七手中弹起两颗鸡蛋,它们像是被柔韧的丝线甩起,在小七的尾指敲击下裂开一个圆孔。 蛋清落在铁杯中,蛋黄分去另一个搅拌容器中。 一对银筷子从她的领口里跳出来,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给勾住,它们落进搅拌容器,小七隔着半米的距离晃动手指,就能指挥这对筷子进行打蛋工作。 雪明看得眼花缭乱,又从银筷子和小七的指尖,能窥见细微的线条——就像是蚕丝。 它的质地柔韧,又随着小七挥臂绕指牵扯的动作变得刚强笔直。 但凡那对银筷子停止运动,丝线也像是见了火焰的霜,一下子散开,变成水汽。 “把戒指戴上,帮帮我,雇主。”小七的额头上出现一道道冷汗,仿佛集中力快要用尽。 “好。”雪明刻意将手藏进了裤袋里,把钢之心给戴上。 紧接着,就见到七哥手上的钢铁对戒其中之一开始发光。 她变得精神焕发,仿佛接上了外置电源,同时拿起了三个调酒杯,开始摇晃搅拌。 是的——她只有两只手。 却拿起来三个杯子。 江雪明才看清—— ——悬在半空的那个大铁杯,被一团透明的丝线紧紧攥住,那团丝线仿佛随时会化为一只粉嫩的手掌,正如维克托老师所说的“精神能量的具现化”。 “真的...很神奇...”江雪明看呆了,他心中琢磨着,要是有这个能力,给洁西卡打扫房间也不至于搞上一个小时。 三个杯盏落桌,紧接着量酒器里落入青柠汁、金酒、蛋液和君度。 小七五指中蔓延出来的灵魂丝线搅动着这杯[白色佳人],直至它出现大量的泡沫,变得口感绵密顺滑。 两块碎冰落进两个透明的酒杯中,鸡尾酒落进杯盏。 “大功告成。”七哥举杯,将另一杯递给雪明,“我的加了蛋黄,你的没有。” 江雪明接过酒杯,盯着杯子里的浮沫:“为什么?” 七哥解释道:“你在健身,要控制胆固醇,我不想浪费食物,就把蛋黄也喝了吧。” “谢谢,刚才我看到的丝线,就是你之前说的,蜕化过程中的[蛹]?”江雪明说着,和小七碰杯。 “没错。”九五二七撇撇嘴:“也没什么厉害的,偶尔能救我一命。像是调酒这种工作,用它来帮忙也太浪费精神力了,我就给你小露一手。” 江雪明举着杯子发呆,想了半天,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暧昧的问题问出口。 他终于问:“小七,我戴上戒指能帮助你?为什么?” “因为刚玉的特质,就是需要成对使用的。”七哥抬手展示着对戒,“刚玉是没有情绪的石头,它喜欢安静又理智的人,这类人需要和侍者产生密切的联系,以侍者的辉石特质为基础感情,来催动刚玉释放更多的能量。” “也就是说...”江雪明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其中含义:“我要向你学习,对吗?小七老师?” “咳咳...”七哥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先不说这个吧!~当你我同时使用钢之心的时候,我们能从这颗石头上产生共鸣,从彼此的精神世界得到增幅加持。” “按这个说法...小七老师,你的石头是什么颜色的?我该怎么和你...共鸣?”江雪明主动碰杯。 “等会...等会等会。”七哥连忙拉住了雪明的手,“来来来,喝个交杯酒,就告诉你唷!~” “啊,也行。”江雪明一点都不害臊,正准备行夫妻交杯兄弟结义之礼。 “哎!每次都这样......”小七连忙喊停,自顾自地喝起来了:“你就不会害羞一下嘛?算了算了...” “我不太懂...”江雪明抿了一口鸡尾酒:“就真的不太懂,小七老师是看到我难为情或者害羞的样子,会产生快乐的感觉吗?这个事情...我不理解。” 九五二七耸肩抿嘴,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鸡尾酒里蛋黄腥的,还是被江雪明那副单纯的表情给刺激到了。 “算了算了,小宝贝呀——告诉你吧,我的石头呢,是金色的。代表幸运!开朗!积极向上的金色!超有钱的颜色!但是我的好运呜呜呜呜......被坏猫咪没收了。” 就在小七低头呜咽捶桌哭泣的时候。 江雪明把酒喝完了。 七哥嘟囔一句:“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啊?” 江雪明如实告知:“小七老师,你是假哭,雷声大没下雨,我没看懂...” 七哥轻轻拍了几下脸蛋,撇撇嘴。 江雪明从衣服里掏出VIP特约茶室的体检报告,语气诚恳:“来看看这个吧。小七老师。” [三元质检测结果] [受检人:江雪明] [肉体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组织血液脏器骨骼未见异常。体质能量测试通过核验,符合乘车标准。] [精神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颅内造影脑波频谱未见异常。人格情理测试通过核验,符合乘车标准。] [灵魂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灵魂威能尚未觉醒,如要留院观察,需另外联络车站相关医务人员,谨遵医嘱。] 关于灵魂大项的核验栏目中,有一列非常复杂的综合表格,被抹黑了。 江雪明指着这张看不见内容的表格,非常在意:“这是什么?” “这个是VIP需要进行测试审查的内容。”九五二七解释道:“是魂威的解释栏目,也就是破茧成蝶之后,我们身上的闪蝶,我们精神能量具象化以后,有什么能耐,是什么模样,都会记录在这张表格里。你现在还没有——所以全都抹去了。” “这样...”确定自己的身体健康,江雪明松了一口气,问起其他事:“阿星人呢?他不是说在这个吧台喝酒吗?” 九五二七耸肩,学着步流星的口气:“我不道啊?” ...... ...... 最后,他们在车站的一个小吃店里见到步流星。 那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背影—— ——要说多有故事呢? 那个一米九的大男孩,蹲在小板凳上,面前摆了二十多个空碗,吃的全是麻婆豆腐。 阿星一边吃一边哭,也嗅不到他身上的酒气,像是压根没喝过酒。 江雪明当时就整不会了。 莫非这小子有什么隐性精神疾病?车站都查不出来的那种? 看一旁落在桌上的盲文卡,阿星的思维审查安检卡内容,癫狂指数留在B+,也没什么异常呀。 江雪明上前拍了拍没头脑的肩:“流星...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我失恋了...明哥...我...”步流星嘴上满是鲜红的辣酱:“她不要我了...迦南妹妹不要我了...” 江雪明千思万想,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啊?” 步流星跟着说:“今天本来高兴嘛...我,我就想...开派对怎么能不带女朋友呢?对吧?我...我给伯恩大哥打电话...我说...能不能联络上那个迦南妹妹,我自己去找也行...BOSS也没说不可以,俺寻思带个星界来的超古代女朋友来蹦迪,多好的事情...可是...” 那防空警报一下子拉满,听得九五二七有点牙疼,立刻就蹲回客服部的脏衣收集处去。 步流星一边哭一边喊:“伯恩大哥说...迦南妹妹不要我了...以后不要再来联络,我没有用了...坏女人!坏...她睡了我一次,我就没有用了...她讲,她怕其他乘客误会...她就收集不到新的人类DNA了...” 一时间,江雪明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江雪明轻轻拍着流星的背脊。 “然后呢?” “然后啊...”步流星一边往嘴里塞麻婆豆腐,又被辣的眼泪直流:“然后我就想,我是个男人了,不能被这种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事情,搞得哭唧唧的...我就猛吃麻婆豆腐,我是被辣哭的!明哥!是这样对吗?!” 雪明有点尴尬:“哦...哦...是的...你是男子汉。” “还是你懂我!明哥呜呜呜...”步流星望见那颗光头:“还是你懂我啊,明哥...你都提前剃度了...找的哪家庙啊?把主持介绍给我吧?我也想遁入空门。” 江雪明:“不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 ——雪明终于嗅见那股浓烈的辣味里,清醒的蛋液和蜂蜜香味。 “你身上有一股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步流星立刻就不哭了,鼻子还是红红的。 这小子努着嘴,东西也不吃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三十秒。 紧接着阿星说:“我已经走出来了...” 江雪明:“那就好...但是,你身上那种蛋液和蜂蜜的香味。” 阿星:“我已经走出来了,真的。” 江雪明:“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香味,是黄金乡纱羊小姐零食罐里的气味对吗?” 阿星不说话。 江雪明:“不是的,对吧?” ...... ...... 此事不了了之。 只有步流星跟在江雪明身后一个劲的解释。 “明哥!哎!明哥你等等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失恋以后,到处给人打电话啊...” “我伤心呀!遇上渣女这种事情...总得找个情绪的宣泄口吧...” “然后...她接了电话,听我说了很久很久,你去做检查,十个小时不见你出来。我就跑去搭车了。” “路上我们还在聊,越聊越投缘...” ...... ...... 江雪明面无表情——他模仿着阿七师父的那种神态,模仿苏老师掂手于胸前,为阿星鼓掌庆贺。 “精彩。” 正文 第六章 番茄蛋饭 三人背上行囊,准备去见BOSS。 原本是说好,三人一起去内阁的办公室,结果到五王议会的半路上,大堂经理就把雪明拦住了。 “BOSS要单独见你。” 江雪明左看右看,阿星和小七都是一副不知所云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他心想——难道小猫咪有什么秘密要和我单独谈吗?难道我偷听机密的事情...被BOSS发现了? 再看七哥那种表情,七分镇静中带着两分慌张,一分不屑,零点五分的潇洒自然,零点五分的恐惧——恐怕也是在想死偶机关里发生的事情。 “好。”江雪明正想把包袱交给小七,跟上大堂经理。 经理立刻说:“BOSS吩咐你,把货也带上。” 步流星立刻问:“货?什么货?明哥?你从死偶机关城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江雪明心中一沉,攥紧了手里的旅行包,“我明白了...” 也没有多说什么——要阿星放心,紧接着就跟着经理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上的沟通,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 来到三十层,外边是一个天台,有游泳池,更远的地方是中央空调的外机。 BOSS和猫爬架女士就站在围栏旁。 江雪明被经理野蛮的推出电梯,往前趔趄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他抱着旅行包来到猫爬架女士身边,没等他开口问什么。 “等你很久了。”BOSS没有回头,只是在天台围栏旁,蹲在猫爬架女士的肩上看着远方。 紧接着江雪明只觉得后心一凉。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杵着自己的腰脊,如果硬要形容——应该是格洛克手枪的枪管。 紧接着,江雪明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心中琢磨着,应该是这只小黑猫的戏瘾又犯了。 洁西卡长官从江雪明身后探头,持枪抵住雪明的后腰,表情严肃,另一只手在雪明身上摸索半天,没有收获。 于是洁西卡说:“东西交出来,我看看。” “什么东西啊?”江雪明故作无辜无助:“你们这些人真奇怪,长官喜欢在天台见面吗?” “别装傻!别和我套近乎。”洁西卡翻了个白眼:“东西交出来!” 江雪明:“洁哥...我...” 洁西卡:“让你主动拿出来啊!” 江雪明:“洁哥不要啊...” 洁西卡:“让我看看!” ...... ...... 江雪明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没躲过去——他老老实实将背包打开。 从包袱各处掏出格洛克G26的枪械零件,这些零件被他拆的稀碎,各种卡隼枪击组和套筒握把塞进了旅行包的隐蔽内袋里。 不一会,他就将枪械组装完成,拉动枪械套筒试了试复进动作的顺滑度,最后依依不舍的还给了洁西卡。 本来他还想着,能不能顺便从洁西卡长官手里偷偷毛两把枪带回去防身,结果最后这个念想也没了。 ...... ...... BOSS驾驶着猫爬架女士转过身,眼中满是戏谑:“挺利索的。” 江雪明就坐在地上,刚组完枪,接着对戏:“我没读过警校,只是略懂一点。” “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洁西卡踢了一脚背包:“还有呢?” “还有?”BOSS也看傻眼了。 ...... ...... 紧接着,江雪明又从背包里捣鼓出来八十多颗子弹的弹壳,甚至能见到五六式的弹壳,这些东西他本来准备用作弹药再生产的零件。 BOSS小声嘀咕着:“你可真刑啊...” ...... ...... 洁西卡收好子弹壳和手枪,一路小跑进了电梯,算是没她的戏份了,杀青了。 跑进电梯门还对江雪明这个调皮鬼做了个鬼脸,挥了挥手,是再见的意思。 ...... ...... BOSS得意洋洋:“我要的东西呢?日志呢?” 江雪明叹气:“我要的万灵药和辉石币,你带来了吗?” BOSS变了脸,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你上来晒月亮的?” 江雪明:“给我一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个好人...” BOSS抓着猫爬架的领带,要猫爬架蹲下:“怎么给你机会?上一回你偷枪,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回你又偷,人在做天在看...” 小黑猫来到雪明面前,煞有介事吐舌头翻白眼。 “好啊,你问问伯恩,你问问洁西卡,他们给不给你机会?看他们让不让你做好人?” ...... ...... 江雪明当即使用手机轮流给洁西卡和伯恩两位打了电话。 三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并且在事后追责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并不会过多要求江雪明先生做出任何形式的补偿,希望BOSS不要追究雪明的刑事责任。让雪明做个人...哦不,做个好人。 ...... ...... 江雪明摊手:“诺,机会。” BOSS对这种抢戏行为非常愤怒,厉声大喝:“闭嘴啊!” 江雪明连忙演下去:“那就是要我死?” “哼...”小猫咪终于能畅快的把台词念完:“对不起,我是你老板...” 江雪明:“谁知道?” 正当猫爬架女士准备递枪,BOSS那对小爪子根本就抱不住格洛克17,它只得指挥猫爬架持枪对准江雪明的脑门,好演完这出《无间道》。 江雪明终于耐不住性子:“好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乐子找完了,谈正事吧。” 遂对猫爬架女士问:“您一直都这么宠它的吗?就没人投诉它吗?难道每个乘客都得配合它来这么一出?它戏瘾这么大?” 猫爬架女士耸肩无谓。 ...... ...... “咳咳...咳。”BOSS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的说:“江雪明,你真的很让我失望,这才第二次调查任务,不光是摇了传唤铃,又把武装雇员的枪偷走,你这是明知故犯啊...谁教你这么干的?你的侍者吗?九五二七是个惯犯,你好的不学怎么和她学?” “您给我安排过好的吗?”江雪明反问。 时间一秒一秒流淌。 三十秒过去——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BOSS非常自然的换了个话题。 “这次呢,我让洁西卡过来,是想让她帮你述职,从她的口中,我能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获得了什么情报,调查了什么东西——毕竟你为了B14生活区,把日志撕成一张张零散的安全规范指导书了,这是好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江雪明侃侃而谈:“我很可爱,请给我钱。” BOSS没搭理雪明这句俏皮话,接着说:“我很忙很忙,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这些事情...” 江雪明云淡风轻:“那你有时间看那么多剧本?” BOSS依然没搭理雪明这句缺德话,接着说:“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在我看来没必要做就不会去做,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自然要给你提供报酬。” 江雪明面无表情:“你急了,开始解释了。” “够了!”小猫咪挥着爪爪,一副破了大防的样子:“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精神力,去关心每一处站点的每一个人!我只想修路,只想[求道],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回到正题吧!光是洁西卡一个人的故事,就够我哭上一阵子的!” 江雪明:“好的,老板。” ...... ...... 小黑猫从猫爬架的衣服里掏出算盘和老花镜,它戴上眼镜,对着算盘一通敲打之后。 “OK!关于你这次旅行的报酬,我会让你的侍者交付给你,享受假期吧!江雪明先生。” “BOSS,我想找你要点东西。”江雪明简单直白的说出了其他诉求:“我要去大书库读书学习,还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如果去这些地方都要证件的话,能不能给我安排安排?” 小猫咪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好几圈,立刻答:“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些地方人很多——有时候人本身,其实比你在地下世界遇见其他东西,要恐怖得多。” 江雪明松了一口气:“谢谢。” “你什么时候要通行证?”BOSS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十分疲惫:“是维克托要你去这些地方的?对吗?” 江雪明想了想,遂答道:“没错,是老师告诉我们的。至于什么时候要通行证——最快一礼拜,最慢的话,能不能给我四个月的时间做准备,我感觉我的身体还没准备好。” “没...”BOSS越说越困,就像是止不住睡意,“问题...” 说完了,就在猫爬架女士的怀里睡着。 江雪明满心疑惑,心中想着——那传说中的恐怖怪兽,砍掉四肢变成猫咪之后,真如它自己所说的,精神力非常贫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睡过去。 “我能问您两个问题吗?”江雪明喊住猫爬架女士。 猫爬架女士只点头,没有讲话,只顾着安抚怀里的小猫咪。 江雪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您是BOSS的侍者,一直在照顾BOSS对吗?它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睡着?” 猫爬架女士当即开口:“不必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不需要,你可以喊我[猫爬架],或者[那个谁],你要是喜欢,叫[无名氏]也可以——BOSS已经活了很久很久,陪在它身边的人们,也换了很多很多个,我们不会留下名字,免得被让它记住,要反复提及,开始劳心费神,沉浸在生离死别的苦楚里,不如直接忘掉比较好。” 她轻轻抚摸着BOSS的脑袋,从后颈肉一路揉到尾巴,撸猫的手法非常专业。 小黑猫在她的怀抱里,在梦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猫爬架女士接着说:“它已经为这个车站做了很多很多,没有肉躯来支撑它的精神,自然很容易疲累。” “辛苦了...”江雪明想猫爬架女士鞠躬,紧接着带上行囊要离开。 “等一下。”猫爬架女士喊住江雪明——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简陋的泡沫打包盒,带着筷子一起递了出去。 江雪明接住,发觉这是一份番茄鸡蛋饭。 猫爬架女士解释道:“上一回我没有记住你,BOSS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应该要把你记住,因为你是很重要的人,我得说声对不起——你陪BOSS演戏,逗它开心,这是我给你的报酬,不要嫌弃。” “谢谢。” 江雪明说完,便离开了。 ...... ...... 在电梯里,雪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BOSS没有发现他偷听死偶机关城保密协议的事情。 洁西卡长官也没有说这件事——这一切都再好不过了。 ...... ...... 三人再次碰面的时候,阿星已经拿到了报酬——是一张黑金相间的塑钢卡片,算地下世界的银行卡。 卡片正面印着小黑猫的半身肖像,BOSS穿着一身正装,对镜头狞笑。 卡片背面则是鲜红的癫狂蝶花纹,以及卡片的黑色密钥词条。 按照大堂经理的说法,这张银行卡的官方名称叫[HELL CAT],翻译过来是[地狱猫/泼妇]的意思。 此行调查的报酬都会打到账户里,有两种货币。 一种是辉石币,阿星和雪明此行的酬劳是八千一百四十四个辉石货币,会平分给两人。 另一种是血蝴蝶购物券,用来直接兑换万灵药。两人领到六张,以二百五十毫升规格为一个药品单位,总共一点五公升万灵药,也会平分到两人的账户上。 银行卡的密码默认为两人的生日,存取现金或者更改密码,提取万灵药,所有事物都可以在五王议会的理事柜台办好。 按照大堂经理的友情提示——辉石货币在各个贸易中转站的购买力都不一样,地下世界的运力非常珍贵,各地特产货品的保质期也不一样,想东买西卖行商挣钱,风险非常大,要做好裤子赔光的准备——关于走私军品违禁品的规定非常严苛,建议雪明不要动这方面的坏心思。 ...... ...... 钱财的药物都落袋为安。雪明也在五王议会的理事柜台把HC[HELLCAT]的密码给改了。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勇气问起——到底欠了七哥多少钱这件事。 七哥从衣服里掏出一张账单:“六层楼道翻新物料,电视DVD装修耗材,合金板件五金装修工具,油漆涂料防水机修线材,管钳扳手起子螺丝,厨房菜品冻货,运动健身装备,摇铃医疗出勤服务费用,还有一台耕地机,一台泥头车,加上我和你的兄弟情,给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就行,我还倒贴了三万多。” ...... ...... 江雪明挠着光头,粗略算了一下—— ——如果说跑一趟死偶机关这种险地,可以挣四千,他还需要去... 没等他想完就昏死过去。 很快啊,七哥都没反应过来。流星都没扶住。 他妈的和猝死一样。 我都没来得及加任何形容词,他扑通一声就倒下了。 ...... ...... 在返程的车上。 七哥笑得丧心病狂,说地表世界的钱要是换成辉石钱币,那汇率估计能让阿星从亿万富翁变成亿万负翁—— ——江雪明坐在后排,心里很难受,但是没哭出来。 他吃着番茄蛋饭,想着,这一趟旅途,自己本来是要还人情债,没想到欠了更多。 ——这也许就是生活吧。 伏尔加刚冲进环状高速路里。 他看了看阿星—— ——阿星还在和纱羊小姐姐煲电话粥,果然人与人的感情并不互通。 他又看了看七哥—— ——七哥从后视镜里露出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暧昧眼神。 “还不起没关系!~” 这个大调皮鬼先是按常[YAHOO]了一下,紧接着要和近在咫尺的雪明有所联系。 “我养你啊?!~” 正文 第七章 韭菜猪红 一行人离开环状高速路,接近驰马大道时,已经临近夜晚。 黄昏的金色阳光洒在海滨大道,成了一片绝美的风景。 七哥一手倚着车窗,撑住下巴,看见海湾的汽艇和轮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她非常非常安静。 从粉奶油色泽的双唇中能看见两颗虎牙,是吐气如兰的样子。 江雪明嗅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从后视镜里,他能见到这位亲爹...哦不,这位侍者安静又优雅的一面。 虽然这位侍者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但是在办事干活上特别特别靠谱,这让雪明感到十分安心。 如果妹妹以后也能成为这样独当一面敢爱敢恨的人——那一定是一件大好事。 “小七...”江雪明轻声呼唤着侍者。 九五二七:“我听着呢。” 江雪明:“你怎么不说话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九五二七:“把你送回去,然后把三三零一接走,我们的假期结束了——要回车站工作。” “哦...”江雪明不说话了。 阿星在这个时候立刻挂了电话,和纱羊妹妹礼貌的说了拜拜。 这小子非常识趣,他的爱情雷达显示——明哥和七哥似乎有点什么,好像是亲朋好友感觉气氛到了就得开始起哄一样,留出了一丢丢安静的空间。 “嗷呜~~~啊!~~”步流星突然就吼出声,打了一个巨他妈浮夸的哈欠,一倒头睡着了。 ...... ...... 小七抿着嘴,在后视镜里乐不可支,眼睛都快眯成月牙,“这小子什么毛病...” 江雪明只是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咳...”小七觉得有些失望,她想着。 ——阿绫师父教训的事情里,有一件事是这么说的。 世界上有很多迷信的东西,其中爱情是最厉害的玩意。 人们总觉得,只要举行一些莫名奇妙的仪式,或者强要对方戴上戒指,俩人就能扯证过上一辈子。 好多好多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 两人可以跨越巨大的现实鸿沟,不论年龄,不论性别,不论相貌,不论家世,因为这种仪式魔法强大到,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了。 这种魔法真好使呀... 但是生活恐怕不是这样的,这种迷信早就被破除了—— ——阿绫师父,我好像打不开这个家伙的[心门],更找不到他的[死门]。 他像是一块顽石。 ...... ...... 江雪明:“刹车。” 九五二七没有什么好脾气:“这里禁停。” 江雪明:“这里路宽敞,你停路边,我来出罚金。” 刺耳的刹车声让阿星的脑袋亲上副驾驶的靠枕。 雪明紧接着说:“下车。” 九五二七握着方向盘,努力忍住内心莫名的焦躁,“好。” 两人把阿星留在车里,往海滨道路走。 ...... ...... 在临街人行道上—— ——他们肩并肩走着。 小七认得这条路,往驰马大道再走两公里,就到阿星的家了。 雪明刻意将手臂抬起,从臂挽露出一掌宽的空隙,停驻在白青青身边,微微偏过头,要白青青多加留意。 小七认得那个动作... 仿佛就像是在说。 一起走吧。 她的脑子嗡嗡的,好像是雷霆劈开了山岳,从中蹦出来孙悟空一样。 她默不作声,生怕自己毁掉了这点浪漫的气氛,立刻脱下手套,拉上了雪明的手臂。 又低头走了一会,她忍不住好奇,看着海,又看着雪明。 “你...为什么不讲话?” 江雪明直言:“我答应你,不说话,安安静静的陪你走一会——你要回去工作了,我怕来不及。” 小七连忙解释:“不不不!你可以说话的,你多说几句,多说点!” 江雪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小七老师,我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小七捏紧了江雪明的手臂,“那就从这个说,这个说起,你怎么会...这招的?” 声音是越来越小—— ——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江雪明:“以前,把我拐走的那个老妈子,她腿脚不好,去集市买菜的时候,就要我搀扶——她教训我,架势要正,精神要足,否则丢她的人,我想伺候好妈妈,就得把架势摆出来。” “这算好事还算坏事?”小七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这句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不过雪明并不在意,“这就是一件事——不算好也不算坏。至少能让我感觉到,我在陪着你。并不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小七说话也开始结巴:“那...那你可以...” “牵手太过亲密,我认为那是亲人之间才能做的动作。”江雪明已经学会了抢答。 小七挠着头,完全搞不懂,但是不懂装懂:“哦哦哦...对对对...” 她感觉心脏在狂跳不止,从雪明臂挽的那只手上,指间的钢之心里,有一种强而有力的能量传递过来。 他们走到海滨小道的长椅旁。 在夏日黄昏,温度刚刚好。 小七立刻不走了,她怕这条路太短,不够她走的:“要不我们坐会?” 江雪明跟着坐下:“好,不能坐久了。” 小七看着远方,手掌依然留在雪明的手臂上。 “为啥不能坐太久?” ...... ...... 江雪明坦白:“因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卡斯托便利店的晚餐到八点停止供应,我想带你去吃晚餐——八点之后只有夜宵。” “第二件事,你坐下以后力量太强,我手肘子快被捏骨裂了。” “啊呀!”白青青女士花容失色,连忙松开手,“你没事吧?” 江雪明挥了挥手示意没事,笑着说:“骗你的,讲给你听的笑话,和你经常骗我一样。” 白青青尴尬的笑出声,没想到雪明还学了这么一手冷幽默。 只是—— ——收回来的手,也不太好意思重新放回去了。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 白青青接着说:“你什么打算?” 江雪明望着远处的海岸与鸥鸟。 “和你吃饭,卡斯托那家店里最近换了两个罗马尼亚来的厨师,我刚才在车上低头刷手机的时候,就在找合适的饭店,没想到这么走运。” “嘿...LuckyDA☆ZE!”白青青学着洁西卡长官的腔调,咧嘴笑着:“你给我安排这些,不会是想逃债吧?可别想的太好咯?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分钱都别想赖!除非嘻嘻嘻嘻...” “我没有赖账的意思。”江雪明瞥见七哥又开始发出玉石俱焚的笑声,是见怪不怪了,“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怕来不及,那家店很火,要是没位置就糟糕了,现在就走?” “你早说啊...听你说是个便利店?”白青青也开始着急:“是路边摊?要不咱们花钱,花点钱嘛!找人买个位也行啊!” “不行。”江雪明摇摇头:“不可以,我们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其他人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白青青你仔细想想,换做是你,你愿意把约会的座位,卖给别人吗?” 七哥两眼一翻:“嗬!——” 江雪明顺手掐住小七的人中,给救回来了。 “那...那确实是不能...”七哥意识模糊,“对...咱们不能做这个缺德事儿...” “走吧。”雪明拍着小七的背脊:“我们走,抓紧时间。” 小七默默站起身,再也不好去拿雪明的胳膊。 心中想着—— ——好怪哦! ——真的好怪哦! ——为什么我感觉这个家伙...好像什么都不会,然后又很会很会! ——太怪了!多看几眼! 小七一边想,一边问:“赶得上吗?” 雪明摇摇头:“不知道...要不跑着去?” 两人犹豫了一会。 紧接着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迈开步子。 一开始是小跑。 还能聊几句。 “这段时间里,辛苦小七老师了。” “多大点事儿呀!你这也太客套了。” “钱我会慢慢还上的,但是恐怕要过很久很久,利息的话,小七老师你可以自己算一个利率,也别太离谱。” “呃...这个我倒是不在意。” “那你真的很好很好,是个大好人。” “我不想当你老师。我想当你老...” “土味情话到此为止,我要开始加速。” 从洋流飘洒来干咸海风,太阳像是一颗金色的鸡卵,在晚霞的陪伴下,渐渐沉进楼宇和山峦。 山地靴和平底布鞋踏在方石路溅起扬尘。 他们只顾着呼吸,只顾着感受血氧交换时,奔腾在每一个细胞中的生命力。 飞掠而过的花丛草叶里,洒出清凉的灌溉水雾。 ——像是一对蝴蝶在振翅。 ...... ...... 路边经过一对母子。 母亲手里提着韭菜和猪红,准备给丈夫做清肺汤。 孩子手里捧着卡斯托便利店里的菠萝包,吃的正香。 孩子问:“妈妈,妈妈...那两个,哥哥姐姐为什么跑那么快?” 母亲皱着眉头满心不解,仔细思考了一会,终于和宝宝讲起人生道理。 “你看那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又把头发剃光了,肯定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你再看那个姐姐,长得很好看,他们追追赶赶的,就是痴男怨女——宝贝哦,你还小,但是也要知道这个事,像是韭菜配猪红,红配绿才能一台戏,不合适是没有好结果的。” “哦...”孩子点了点头:“妈咪啊,你和爸比?哪个是韭菜?哪个是猪红啊?” 母亲差点抬手一个大逼兜送过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 ...... 他们全力冲刺,连续跑了八百米。 停在便利店门前时,都是拄着膝盖气喘吁吁的样子。 小七望见江雪明满脸的汗水,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没来由的笑出声,她感觉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就像是小时候,看见路边的蜜蜂和野花,看见天上的飞机,看见任何单纯又美好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青青女士气喘不止,汗水从额头淌到下巴,又流进衣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甩不开我!” 江雪明只顾着喘气,说不出其他话。 他只知道,小七的体能真的很好——比他要强得多。 他们喘了好久好久。 最后雪明才说。 “没有和你比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唐突的表白...小七,每次你蹦出这么一句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往前跑,往前跑得飞快,我不是个拧巴的人,但是你让我感觉很难相处。” 小七笑嘻嘻的,满脸不屑:“嘁...” “我觉得你的师父说的很对...”雪明非常非常认真:“要慢慢来...” 在这个瞬间—— ——九五二七由喜转惊,由惊转狂喜,父爱在瞬间变质。 天完全黑下来,星星和月亮要登场了。 她的脑袋里炸出一万朵烟花。 在那一刻,她将慢慢来咀嚼通透,脑内翻译一万遍,怎么想都只有一个意思。 她不敢确定,自己不经意的求爱,就变成雪明口中的[慢慢来],难道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难道整天找的乐子,要变成未来的日子? ...... ...... 结果就是——她的身体更快一步,比大脑遥遥领先。 ——她猛扑上去,正准备对这块小蛋糕进行一个贴脸输出,好比初次见面时,要在江雪明脸上多留几个口红印。 可惜雪明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什么普通人。 他眼疾手快,灵感在作出危机警告的那一刻,他捂住七哥的脑袋,做足了防御架势,勉力挡下了这种毫无节操的亲吻攻击。 小七努着身体,一边探头一边喊:“不是答应了吗!你!你不是答应了唔唔呜呜!慢慢来会比较快呀!唔唔呜呜!” 江雪明一手捂着小七的额头,一手推住小七的下巴往外送,骂骂咧咧的:“我答应什么了?这他妈叫慢慢来?!要是性别互换白青青你早他妈判无期徒刑了!苏绫师父看见你这样,她会很失望的啊!” 这阵仗把杰森·梅根看傻了。 他的小侍者一个劲的往后厨躲,生怕被九五二七认出来。 ...... ...... 沿江道路—— ——交警刚往伏尔加车上贴了罚单。 步流星奋力敲打车窗,大声嚷嚷着。 可惜这辆车的隔音玻璃太好,防弹功能太强。 阿SIR只是多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的表情,还以为是哪对野鸳鸯在这儿玩车震——立刻骑上摩托走了。 只留阿星一个人在车里,打开手机喊上两个纱羊妹妹,开始斗地主。 ——毕竟乐子人是永远不会缺乐子的。 正文 第八章 糖醋排骨 今天对白子衿女士来说,是个幸运日。 今天对杰森·梅根来说,也是个幸运日。 他们两人都认为,蓄谋已久的计划,一心一意的求愿,终于在今天,能得到神灵的回应。 “今天是周四!小姑娘!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杰森拉着自己的小侍者进了后厨,满脸兴奋。 小侍者:“是的呀!是的呀!我知道!” 杰森狂喜,难以自拔:“那你给我说说,这代表什么,我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了!” 小侍者掏出手机:“KFC!疯狂星期四!” 杰森一个劲的点着头。 “YES!YES!YES!” 两人的表情在手机鲜红的光源下,变得扭曲起来。 小侍者揉着双手,学着杰森那副暗搓搓使坏的表情:“客流量会变少!大多数客人都会跑到KFC去!” 杰森佝下腰,像是圣诞节里戴高帽的坎普斯大妖怪,露出白森森的牙,笑成一个歪嘴战神。 “嘻嘻嘻嘻...江雪明会在我的店里吃饭...和他的侍者一起。” 他们已经等了这一天,太久太久—— ——将近两个月那么久。 将近两个月是什么概念? 是四十七天,撇开隔离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杰森已经烙了四千多块饼,煎了一千八百张牛排,烤了八百多份全翅。 直到今天,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 小侍者也学着杰森那副狞笑的模样,仿佛听见了受害者的悲鸣。 “嘻嘻嘻嘻!” 杰森突然不笑了,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你笑什么?” 小侍者也不笑了:“我...我就学一下。” 杰森:“很蠢你知道吗?” 小侍者:“那雇主您怎么就...要那样子笑呢?不是...很蠢么?我也觉得...有点。” 杰森:“我看了很多电影,坏蛋在干坏事之前都得这么笑!” 小侍者:“哦...那大坏蛋旁边不得有几个小坏蛋跟着烘托一下气氛嘛?我应该...没问题吧?” 杰森皱着眉,搂住小侍者的肩,:“不!问题很大...” 小侍者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 ...... 在狭窄的厨房里,两人蹲在厨台下,将油烟机开到最大的档位,免得对话被别人听见。 杰森·梅根信誓旦旦的说。 “你刚才的笑声,非常非常刺耳,没有那种直击灵魂的狡诈狠毒。” 小侍者:“那...有什么关系吗?” 杰森点了点头:“关系有,而且很大,你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我对着电影练了很久很久,才学到一点神髓,你以后千万不要乱学——容易暴露出马脚。” 小侍者:“明白了,雇主。” 杰森先是做了个标准狞笑。 “要[嘻嘻嘻嘻!~]的笑,来你学一下。” 小侍者:“嘻...”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哦!不对啊!”杰森十分恼怒,他感觉自己这个侍者非常笨拙,怎么连表演这项基础技能都不会呢? 他又开始怀念以前的旧友,如果是那一位侍者...如果是她——肯定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定然不会叫江雪明看出半分破绽。 小侍者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好,我...我真的做不好,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没有时间咧!结束咧!”杰森大声吼叫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靠我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俩?很难的啦!” “对不起...”小侍者捂着眼睛,忘记自己刚捣完胡椒,又立刻疼得眼泪直流,“我没有用...雇主...我没有用...”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杰森连忙拿来干净的棉签,一点点把泪水吸走,小心翼翼的整理着小侍者眼睛里的红肿,“别哭...别哭...别哭呀...我不说了...我不说我不说咯!” 小侍者听了也不见好,越来越感觉到无力与无能。 杰森先生猛地往脸上拍面粉,用番茄酱扮了个小丑脸。 “唷吼!——看看是谁来啦!~你的Jooooooooker!今天的小朋友要听什么故事呀?~” “唔呜呜...”小侍者抱着杰森的肚子,把泪水都擦去围裙上:“谢谢您...谢谢...” 梅根好不容易收拾干净脸,变得严肃认真。 “我们该怎么杀死他们?如果杀不死?该怎么制服他们呢?我的小侍者...你有什么小天才点子吗?” 小侍者擦干净眼泪,鼻头还是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决心:“雇主,我不能出去,所有侍者的照片,都在车站内部群组中公示了。侍者之间至少都见过一面,如果让江雪明身边那个女人,那个九五二七看见我,恐怕会认出我来。” “啊...我又要孤军奋战了?”杰森表情惆怅:“也对,战士都是孤独的。不过我不会害怕...” ...... ...... “老板!~麻烦点菜!”九五二七高举着账单。 江雪明一言不发,只顾着看小店的时钟,即将来到八点,这让他感觉异常的焦躁。 ...... ...... 杰森立刻将脸上的表情揉搓成营业状态,笑眯眯的冲出去,“来哩!~” 刚出门,他就望见那个小桌前。 江雪明的表情阴沉,仿佛像是连环变态杀人魔,正端着一杯白开水,自斟自饮——端水的架势,就像是在品鉴名酒,偶尔瞥视过来,眼中都有一种隐晦难言的怒意,仿佛随时都要进厨房提刀割头。 那种凝聚成实质的灵感压力就像是一把把刀子,要把杰森给切开。 如果说上一回,在机场的对视,只是走马观花时的惊鸿一瞥。 现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杰森甚至能从对方那不耐烦的眼神中,察觉到明显的森然杀机,仿佛无时不刻都在催促,在挤兑,在施压。 杰森超然的灵感当时就让他两腿一软,又看见桌子对面那位女人。 那想必就是江雪明的侍者—— ——她捏住菜单的手好比掐住待宰肉鸡的脖颈,虽然在笑,但眼睛里那种想吃人的神态不会骗人。 杰森能感觉到—— ——哪怕自己在餐桌上做错任何一件事,搅黄了这个女人的兴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作为赔礼,我先去给二位准备饭前开胃菜,二位仔细看看菜单,很快我就回来...不收钱的,算是白送......” 杰森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颤音,当时就退回了厨房。 小侍者偷偷摸摸倚着门框往外看,就撞见杰森先生失魂落魄的跑回来。 她随口就夸了一句:“先生,您真勇敢!” “姑娘,您真缺德...”杰森咬牙切齿的,开始痛恨自己身上敏锐的灵感——就像是过敏症状,像一种疾病,每次撞见精神强横的乘客时,他止不住想要逃跑躲藏。 小侍者:“怎么办呢?要怎么办?” 杰森紧张兮兮的说:“我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行凶的方法,用刀用枪械,用火烧,用锤子砸,制造意外开车撞!但是现在,似乎我们只能下毒了...” “说得好!先生!”小侍者猛拍手,凑到杰森跟前小声说:“您准备了毒药吗?” 杰森没有说话,僵住了。 小侍者又说:“您准备了毒药吗?” 杰森依然没有说话。 小侍者:“您准备了,对吧?” 杰森终于答话:“是的,我准备了毒药,但是我不知道用哪一种...比较合适。” “砷化物有吗?绝对能毒死!”小侍者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变得狠厉起来。 杰森摇摇头:“咱们的菜那么好吃,那玩意加进去,谁都知道下了毒。” “氰化物呢?”小侍者又问。 杰森依然摇头:“名侦探柯南都说过,有股苦杏仁的味道,很难去掉。如果用辛香料,辣椒姜葱蒜,他们肯定会起疑心,没有什么前菜口味会这么重的。” 小侍者挠了挠头:“要不做一道糖醋排骨当前菜?用番茄酱和糖色,还有香喷喷的猪肉油脂盖过去!” “好主意!”杰森微笑着:“你真是个天才!谁不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呢?” “那...要加多少呢?”小侍者连忙开始捣鼓橱窗深处的大包小包,毒药和食材是分开放的,藏得很深。 “能毒晕他们就行,一百毫克是致死量,我早就用量具分好了份量,你拿一个小瓶子出来。”杰森嘱咐着。 小侍者丢下一个带标签的溶剂瓶:“好叻!我英明神武的雇主!” ...... ...... 八点整—— ——江雪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答应七哥的事情,好像没办法完成了。 虽然客人不多,但是那位老板似乎很忙——还特地去准备了饭前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小七的胃口。 他瞥见小七也是一副愠怒的模样,恐怕这次约会的体验很糟糕吧? “白青青...对不起。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就这家!”九五二七嘟嘴皱眉,像是斗上气了:“我要吃完,然后给他全平台写八百个字的差评,中英双语的,哪怕这家伙给我发饭钱红包,差评都不会撤。” 这种恐怖袭击一样的约饭实在是过于惊悚了。 雪明起身:“要不我去厨房帮工?” 他又被七哥拉着坐下。 小七一板一眼一字一顿:“不,你今天是客人,不是服务员了。你这样出门吃饭就往人家厨房里钻,像什么样子?很丢我的脸。” 听小七那副“你是我内人”的口气,属实给江雪明整不会了。 “好吧...好...那就再等一会。” ...... ...... “雇主!雇主!我的好先生!”小侍者越来越害怕,咬着指甲:“他们好像很生气!要不我去安抚安抚?” 杰森在厨台忙碌,白灼猪骨初步处理时,还要一边炒糖色,根本就没法分心。 “那个女人不是能认出你来吗?” “碰碰运气吧!没办法了!他们要走了!”小侍者一闭眼,往脸上扑面粉,用番茄酱勉强画了个小丑妆。她脱下围裙,里边是一套常服碎花裙。 “那就拜托了!我的伙伴!”杰森的眼睛里有火焰,不光是厨台火焰,还有信任的火焰:“幸运女神青睐勇者!去吧!” “嗯!”小侍者抿着嘴,从橱柜拿出两盒甜品布丁,还有节日庆典给特约嘉宾留的生日蜡烛,像是去对付洪水猛兽一样往外冲。 ...... ...... 江雪明和小七已经用铅笔在菜单上划下了菜品,随时等服务员来收走这张充满怨念的“诅咒信”。 小七特别嘱咐:“我按了车钥匙,把阿星也放出来了,让他一起来凑个人头,尝尝这家网红店的招牌菜——当然,我不是什么故意找茬的恶棍,吃过以后,定要在服务态度这一栏给差评。你们也一样,要跟我一起...” “不好意思!”小侍者恭恭敬敬将两盒布丁放到这对男女面前,又点起蜡烛,为路边摊的简陋桌椅,添了点小浪漫的感觉:“两位久等咯!” 江雪明小声对七哥说:“你看看她,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收银台小妹。你眼熟吗?会不会是猎手?” “我已经从良好多年了...哎!你能不能别问我这种问题...我...”七哥突然愣住,她改换表情,看见小侍者的时候确实感觉很眼熟,立刻对这慌张的服务员喊:“你过来。” 小侍者只得听话,生怕露了马脚。 她内心巨震——不妙了,不妙了不妙了...雇主,我要露馅儿了,我要被认出来了! 七哥仔细盯着小侍者的脸,看了半天,又伸出手,故作亲昵玩笑一样捏了捏小侍者肉嘟嘟的脸蛋。 “我确实...没见过,我没啥印象。就是面善你知道嘛?这小丫头好看呀!很水灵!长得好看的千篇一律!~嘿嘿...丑八怪才各有千秋嘛!” 小侍者几乎要高兴到哭出来了,几乎能听到内心的振奋怒吼——雇主,你说的没错!幸运女神青睐勇者! 她拿走桌上划好标记的菜单,正准备走。 江雪明立刻喊住:“等一下...” “还有事情吗?要加菜吗?江先生...”小侍者紧张兮兮的,刚把雇主心心念念一千遍一万遍的名字喊出口,就立刻感觉透心凉。 “她怎么知道你姓江?”小七倚着雪明的肩,嘴唇贴在雪明的耳畔,“给我解释解释...” 江雪明:“我提前打电话预定了位置,她问我贵姓,应该是这样吧?” 小侍者立刻手舞足蹈:“是的呀!是的呀!我记得您这个声音,还说是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对吗?我肯定要记住的!二位看!这不是特地准备了蜡烛和甜品吗?有情人要终成眷属!” “嘿嘿...”小七变得乐呵呵的,立刻就不生气了:“嘴挺甜的...挺好的!等会给你小费哈!” 小侍者猛点头,又往回走。 “你等一等...”江雪明再一次喊住:“我有个疑问...想问你。” 小侍者表情紧张起来:“什么事...什么...” ——难道我被发现了?这个家伙...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危险,他的眼睛像是枪口...梅根先生说的没错!江雪明是个值得挑战的强敌,如果能战胜他,雇主一定能走出内心的阴影! 想到此处,小侍者一下子就不害怕了。 江雪明和这位栗色头发的服务员再三叮嘱,非常严谨。 “你在收单之后,一定要记得复查菜单上的勾选品,和客人说话不用这么紧张,他们不喜欢你紧张兮兮的样子,更喜欢你随性自然的感觉——特别是第一点,要是勾错了菜,客人又不认,你会很难做的。下次不要这么莽撞...我以前也是做餐饮服务的,希望能帮到你。” “哦...好...”小侍者懵懵的点了点头,报了一遍菜名。 江雪明听了,又要加一道菜,因为阿星也会来,要这个小姑娘也一起记住。 小侍者立刻现学现卖,演技得到了突飞猛进:“不碍事!我在这儿干了很久,知道三人餐的分量,我们这儿送一道糖醋排骨当餐前菜!很好吃,就是有点甜腻,很饱肚子的,不用加菜了——二位可别嫌弃呀!祝二位感情也甜甜腻腻的!” 七哥笑嘻嘻的:“嘿...挺会说话的嘛。” 等到这位可爱可亲的小丑姑娘离开——江雪明依然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七哥疑惑:“你怎么了?还不开心呢?” 江雪明坦言:“在HK做餐饮,真的太卷了,我有点心疼这家店的员工,我以前也是这样...” 七哥大手一挥:“那等会就多给点小费!” “没用的,以前也有人给我小费,大多是女人,这些阿姨心地善良。”江雪明解释道:“如果被监控看到,老板会亲自来要,要是撒谎狡辩,会被辞退。” “这样啊?可恶...”小七咬牙切齿又灵机一动:“我以前是偷东西的,怎么躲过监控偷偷把东西送回去,我在行的!” “可以吗?拜托了...我希望能帮一点是一点...给那个服务员姑娘多买一套工作服也好。”江雪明从兜里掏出两张车票,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票面上写着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目的地,看来BOSS早就安排好了。 江雪明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希望她也像我一样,能收到车站的帮助。” ...... ...... 锅盖掀开,香气扑鼻。 骨肉弹跳,滋滋作响。 鲜红的芡汁酱汤配上一点番茄和香叶的味道,泰式风味的糖醋排骨,就容不得这些中国客人来说三道四了,也会像放学回家看见奥特曼的小朋友那样,没有理由去拒绝这一道餐前菜。 “快快快快!”杰森催促着:“为了保证没有毒药的异味,我下的剂量很少,看他们的身高和体态,刚刚好能药晕吧?一定可以吧?这可是我使出全力的手艺,只要吃了第一口,我保证他们再也停不下来,吃完的时候,刚好能晕过去!” “好好好好...我立马送过去!”小侍者接走餐盘,不断的大口呼吸平复心情,要变成专业的演员。 她紧紧捏着滚烫碟盏,端着这盘菜,像是端举祭祀仪式中的圣物,生怕将它脱手打翻,每一步都走得稳当自然。 回到餐桌前时—— ——她将菜肴放上桌。 ...... ...... 小侍者笑眯眯的招手:“请慢用!” 雪明诚恳的说:“谢谢。” 七哥不动声色,将车票塞到这姑娘的裙边口袋里。 紧接着,这姑娘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就像是在期待着,两人能把糖醋排骨送进嘴里。 那种感觉很奇妙。 江雪明从那种期盼又希冀的眼神中,看出了热烈的情绪。 他在死偶机关也见过,是厨师们做出菜肴之后,渴望客人能将餐盘一扫而空的热情。 可是...江雪明指着餐盘中爆出油汁不断翻滚的汤底。 “太烫了...不好意思。你也不用在这里站着,可以去催一催大厨,多做几道菜,好吗?或者去休息一会,现在客人也不多。” 小侍者悄悄退开几步,僵硬的点了点头,脖子还是忍不住往这头看:“嗯...” 小七正准备动筷子。 ...... ...... 就在这个时候—— ——阿星一个百米冲刺跑到餐桌旁,招呼都没打一下。 他像个无情的杀手,将桌上冰冷的补丁和滚烫的排骨,一扫而空通通杀死。 “呼呼呼!呼呼呼呼...”阿星口中冒着热气,啃一口排骨,就送一勺布丁,灵巧的舌头能中和两者的冷热。 “嗬——”小侍者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一块块脆骨鲜肉倒进那个大高个的嘴里:“不不不!不行的!不可以!” 江雪明抬手喊停:“没关系...这是我们的朋友,他可能是饿坏了。” “不是...我...”小侍者还想解释,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步流星先舔干净布丁的塑料盒,又舔干净餐盘,是一点都没剩,大大咧咧的找了张凳子坐下,“明哥,不好意思啊!我太饿了,你知道嘛,同时和一对姐妹谈恋爱真的好累,还得斗地主,那不得急死我,我又要想——怎么才能让她们玩的开心,又不能偏袒其中一个,我就觉得大脑一下子功耗变得好高好高,超级想吃甜食...你也说过优质葡萄糖是大脑的最佳养分,对嘛?” 江雪明瞥了一眼小七。 小七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觉得有趣,可喜欢听八卦了。 终于,雪明开口说:“是的,你喜欢这道菜,就给个好评吧?不过以后别这么吃,一下子冷一下子热的,很容易风团过敏,身上爆出红疮...” 话音未落。 步流星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口吐白沫两眼上翻。 小七紧张起来:“什么情况?!” 江雪明不断拍打着阿星的脸,眼看疮疤一点点爬上阿星的脖颈,猛的扯开粉色衬衫,流星的胸口已经长出来许多鲜红的斑点,还有溃烂的痕迹! 小七:“这是过敏吗?” 江雪明:“不知道...难道是维塔烙印?” 小七:“没这么猛烈吧?那是个慢性病...” 江雪明:“阿星的癫狂指数本来就很高...发病会很快很猛烈吧?” 小七:“没听过这种病例啊?” 江雪明:“我之前做VIP审查的时候见过癫狂蝶,难道传染给阿星了?” 小七:“不清楚,有这个可能!” 江雪明一手按压阿星的前胸,感觉心跳极快,又去清理口鼻的浮沫,确定是无法呼吸,要窒息休克,再不处理恐怕有生命危险。 小侍者看得明白,想的清楚——那并不是维塔烙印的红色斑疮,是氰化物中毒之后的皮肤刺激反应。 ...... ...... 雪明一手掩住阿星的脖颈,猛然将一支万灵药环形针扎进去。 眼看阿星的两只眼睛慢慢有了神采,又变得活灵活现的。 “哇!——”流星跳了起来,“好吃到昏过去啊!” 整桌菜上齐了,小七用自己的一对棍棒一一试毒,也没试出来什么不对的东西,那份糖醋排骨盘子被流星舔的干干净净, 雪明细想,里边的香辛料确实过于霸道,可能阿星吃不来这种泰国菜,冷热刺激下,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过敏反应。 ...... ...... 直到三人离开,要去沿江道路提车。 小侍者委屈巴巴的回到杰森身边。 “雇主...咱们好像又失败了...” 杰森·梅根没有灰心叹气,依然是充满耐心,从未停止算计,他拿走小侍者裙边里的车票,念出下一个地点。 “是冰岛雷克雅未克巨山车站附近的站点,我们去那里等他们!” 小侍者打起精神:“好!” 两人关门收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杰森先生,还好您机灵,懂得隐忍,没给后边几道菜下毒,要是被那个恐怖的侍者姐姐用棍棒试出来了,那就糟糕了!” “不是我机灵。” “啊?那是为什么呀?” “我看见,那个小伙子,吃我做的东西,那么那么开心,我只顾着继续做菜,就忘了下毒。” “雇主...您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这种感觉,我无法拒绝...” 正文 第九章 守岁点心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在步家大宅的院落门前,江雪明把锦盒塞进伏尔加的尾箱。 关于这根来路不明的棍棒,车站的两位侍者也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上次走得匆忙,雪明只顾着和BOSS对戏,没来得问清它的用途和来历。与其丢在仓库里吃灰,不如交给九五二七保管。 小七和BOSS的侍者走得很近,人脉也广——就托她去调查这根棍棒的功能, 下次出发时一起带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三三零一女士没有多说什么,知悉阿星正在和两头纱羊谈恋爱时,只是抹鼻子轻笑冷哼,再也不讲话——钻进副驾驶开始睡觉。 “走了!”白青青朝车窗外比着大拇指:“咱们多久能再见?” 江雪明内心琢磨着肉体改造需要的时间,最后选了个最慎重最保险的答案:“四个月之后。” 白青青:“要花那么长时间准备?” 雪明想起周教练的嘱咐, 他至少需要花四个月的时间来调整身体的状态, 从长久的亚健康中走出来, 变成一个真正的[正常人],而且只是[正常],还不能称为[强壮]。 他看见阿星身上结实的肩颈与大臂,那副身体拥有撞开墙壁的力量,这让他非常非常羡慕。 “至少四个月,如果BOSS没有骗我,我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与人争,与人斗——我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说了那么久的泥头车居合术,在各个车站却很难用出来,地下世界的枪械管控非常严格,私藏军品是重罪,撇开这些——他必须继续锻炼肉身,让肉身的质量,接近另外两种元质的水平。 小七的眼睛里有火—— ——是期盼的火焰。 “那说好了,雇主!你确实要[慢慢来]对吗?我知道你的记性好!” 江雪明点点头:“嗯。” “这么讲,你应该记得我师门祖训...没我厉害,又没我聪明, 就别来撩拨我...我...”九五二七还没说完—— ——三三零一看不过眼, 抬手按住七哥的腿抵住油门, 紧接着伏尔加就消失在夜色中。 离得很远很远,依然能听见小七的叫骂。 “我还没说完呢!——你缺不缺德啊!” 三三零一十分舒心,完全受不了这种单方面的打情骂俏,她在长嘶,像是狼嚎。 “嗷呜!——” ...... ...... 雪明看着伏尔加的灯光越来越远,直到它消失,也没有说任何话,他一直是都这么安静。 阿星凑到明哥身边,贱兮兮的问:“明哥,是不是有点小难过呀?是不是呀?你说说呀?现在感觉如何?” 江雪明:“对。” 阿星:“哦吼吼...难道你俩真的看对眼儿了?” 江雪明打开崭新的乘客日志,指向其中一页,关于[传唤铃]的详细说明。 “这里写着,乘客在成为VIP之前,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阿星收到新日志之后还没仔细翻过,顺着江雪明的手看过去,确实是新增的附加条例。 江雪明接着说:“BOSS强调着,我们的侍者是有血有肉自然人,也会有喜怒哀乐, 有自己的生活与家庭, 乘客需要放平心态, 与侍者好好相处,车站为每一个乘客安排的第一位侍者,就像是辉石与棍棒一样,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伙伴。” 阿星好奇:“这里说,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是...” “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失去这个伙伴。”江雪明坦言:“像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除了需要回应我们的传唤铃,她们还需要回应紧急传唤——就像是车站的消防员或巡警,如果地下某处发生了灵灾,灵能灾害波及的范围巨大,地区遇难人数剧增,这些侍者必须作出回应,优先处理紧急传唤任务。” “那可不行啊...”步流星也开始着急:“要是赶上什么倒霉的天灾,这种事儿谁说得准?” 江雪明长吁短叹:“我不想欠着她一笔债,到头来只能用冥币还。所以,我要变强,变成像维克托老师那样的人。” 步流星两眼一亮:“这样她就不用去救灾了?” “不,这样我就能一起和她去救灾了。”江雪明语气坚定。 阿星一下子握住雪明的两肩,整个人变得超级开心:“明哥!你真的很在乎七哥呀!果然之前我几声明嫂是没叫错的!” “不对,阿星。”江雪明抓住阿星的头发,要把这些挡住视线的发丝往后撩,要阿星精神一些,细心一些。 雪明非常认真。 “她不是我的爱人,我能明锐的感觉到,她与我的情感联系,要比单纯的男欢女爱更重要。她带我去车站,是朋友,撇开工作借我钱帮我忙,是结义兄弟。用她天天吃饭的筷子为我试毒药,是恩人。将来我还要借她辉石的力量继续成长,她算我的老师——这些事情,我不能用简简单单的爱情作报答,难道你认为,我与她领一张结婚证书,就算完了?” “可是...这些对七哥来说...好像不算什么大事呀...”阿星嘀咕着。 “这些对我来说,就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江雪明轻轻拍了拍流星的脸蛋:“你记得,不是所有恩惠都不求回报的。对BOSS来说,钱是废纸,但是我一定要做到我该做的事情,否则我就没有良心,虽然人失去了良心,就会变得很有钱,也会变得快乐起来——但我感受不到那种快乐,我没有那种强大的能力。” “我明白了。”阿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从明哥的眼睛里,有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深刻,教人活泼不起来。 阿星细细琢磨着——也许这就是明哥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也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 ..... 两人往大院里走,就看见白露飞奔出来,这姑娘身上套着经典黄黑配色李小龙练功服。 江雪明见到妹妹时,突然就轻松不少,可是没等他打招呼。 白露快步上前呼气如箭,两只小拳头护住两颊——对着亲哥来了一套组合拳击。 没等这套李老师教的体操拳击打完,白露的手就被雪明哥哥拿住,再也动不了。 “哥!你让我多露两手!”白露大声呐喊着,眼里满是欢喜:“我刚学的!我学很快的!咻咻!咻咻咻!照着这个节奏打!很厉害的!” 江雪明松开白露,脸上带着感动的笑意——他知道妹妹很懂事,但没想到她会去学拳,也没想到她耐得住性子,愿意去举铁,愿意去吃这个苦。 “很好了,已经很好了。”雪明笑眯眯的:“只是力气不够大。” “嘿!谁说的?我在学校已经揍趴好几个了!”白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江雪明变了脸:“为什么打架?” 江白露:“因为他们...不识好歹!是坏家伙!” 江雪明捏着妹妹的耳朵,也没多用力:“你能打过同龄人,你打得过他们雇来的大人吗?你要小心...” 江白露立刻挤弄出几滴眼泪:“疼!~疼疼疼疼!” “不如这样。”江雪明指向身侧的阿星:“你们只差两岁,试着对付阿星哥哥?” “可以吗?”白露立刻就停止假哭,跃跃欲试,“对付他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哦!” 步流星尴尬的笑着:“不要吧?” 江雪明点头。 “可以!” ...... ...... 说时迟那时快—— ——江白露在一瞬间撩腿直攻下阴。 结果,她感觉身体一轻。 步流星捏住小妹的脚踝,像是抓住手提袋的提把,把白露倒吊起来。 江雪明蹲在妹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答应我,如果你想使用暴力,先考A1证,再读读《刑法》,能开泥头车撞死人并且为自己辩护之前,都不要惹是生非。” 江白露嘟着嘴,满脸的委屈。 “可是,哥...你不是这样的!” 江雪明把妹妹抱起来,扶正了,整理好她凌乱的头发。 “你比我富有多了,妹妹——我真的很羡慕你。偶尔我会想,如果我有个亲哥,他能撑起半边天,那是多好的事情,你说对吗?” “确实。”江白露撇撇嘴,重新变得精神起来:“我会好好反思的,哥...” 步流星在一旁听得十分感动,眼泪都快流下来。 结果江白露一句话又给他憋回去了。 “哥!在我学会创死人不偿命这个技能之前,我绝对会乖乖的!一定慎重慎重再慎重!” 江雪明跟着说:“对,不光要学会这个,最好把《民法典》也读一遍,这些都是绝世武功——你是女人,睾酮水平是天生的,在肉体的力量对抗中你会落入下风,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江白露猛点头:“嗯!我明白了!我接着去练功!我还学了枪!” 江雪明也猛点头:“好!多学一些,以后有机会出国留学的话,这些技术能救你一命。” 阿星在一旁只是听着,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他内心考量——这对兄妹给人的安全感有点超标了。 ...... ...... 三人回到正厅—— ——没有管家来迎接。 阿星立刻就知道,这是妈咪回家了! 他兴奋的对雪明说:“我妈咪回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江小妹?你和妈咪见过了面吧?” 白露怯生生的说:“见过了...阿姨挺热情的...”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位妇人从主厅二楼踱步走下,要往前厅来。 她没有说话,半眯着眼,像是在养神,身上披着睡衣。 妇人的眉眼只有一点鱼尾纹,阿星的鼻眼长得很像妈妈,如果不细看,会错以为这是一对姐弟。 她的身高约有一米八,九头身丰乳肥臀,用火爆辣妈来形容有失偏颇,因为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妈咪呀!”流星张开双手,想给家里人介绍介绍明哥:“这是我朋友...我...” 妇人轻声说:“闭嘴。” 她依然是那副假寐的懒散神态,走到前厅,来到江白露身边,伸出手。 白露立刻就扶住阿姨的手臂,像个贴心小棉袄跟过去了。 紧接着,妇人就找了个位置坐下,体态优雅,一言一行中都是规矩:“白露的大哥,你和我宝贝坐对面去,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气氛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江雪明拉着阿星坐下了。 “我叫步美。”妇人依然眯着眼,没有正眼看人,她开门见山,自报姓名:“叫我美姨就可以。” 雪明低声问阿星:“想必令尊应该是叫柯南。” 步流星乐了,猛挥手:“嗨!我跟我妈姓,我爹应该算个赘婿。” 雪明接着说:“这哪儿不美了?挺美呀?” “我妈生我的时候才十六岁...”阿星坦言:“今年满打满算三十五。” 雪明超级小声:“难怪没见到令尊...他判了几年?” “不是...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步流星正准备解释。 ...... ...... 美姨不紧不慢,把话题抢走,对江雪明侃侃而谈:“也不是很复杂,我和你家小妹说过这个事情。” 紧接着,她将守岁的点心推出去,用来招待自家儿子和江家客人:“年轻的时候,我喜欢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也喜欢我,于是我开了个派对,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大家都很开心——” 雪明从点心盘里拿走糯米肠,掰开一半分给流星。 两个小家伙正准备往嘴里塞。 美姨敲起大长腿,拖鞋跟着摇晃,粉嫩的脚趾搭在茶几台旁边。 “——然后就有了这个小宝贝。” 江雪明没听懂,他不理解,嘴里一个劲的嚼点心。 步流星感觉挺尴尬的,自家娘亲能把这事儿随便往外说,还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 江白露只是点头,跟着鼓掌:“精彩...” 美姨依然眯着眼,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半响,雪明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叫强大的遗传。 “那...孩子的父亲找到了吗?” “没有。”美姨顺着话题往下说:“我家里很有钱,原因也不是别的,是因为我父亲很有钱,我父亲的父亲很有钱,往上数一千八百多年的族谱,都是有钱人——这些皮囊漂亮的小伙子,当初抢破了头想来争一个赘婿的名号,都想当宝贝的爸爸,他们从医院开始打架,在产房争个头破血流,把孩子偷来抢去——我最后看清了,这些庸脂俗粉不爱我,也不爱我的宝贝。于是我就带着宝贝生活,多好呀!” 说起来,江雪明从刚才就开始奇怪—— ——为什么美姨招待客人的点心,是除夕夜的守岁餐,这些东西本应该是过年熬夜时才会用到的贵重甜品。 美姨接着说:“现在还有几个贼心不死的,天天惦记我的美貌和钱财,他们知道我喜欢热闹,我喜欢过年的感觉,就给我寄这些东西,用来招待你们刚刚好。” “哦...那还真是赶巧,缘分嘛...”江雪明说着不咸不淡的客气话。 美姨挺直了身子,往雪明身前凑:“雪明小子,我有几个事情想问你。” 江雪明就嗅见一股强烈的百合花香扑面而来,不由自主的避让开。 美姨接着说:“我的儿子,他喜欢男人吗?” 江雪明:“不是。” 美姨皱眉:“不骗我,真的。你知道我很开明,不是什么老顽固。” 江雪明:“不是。” 美姨又问:“他喜欢女人?以前他找了好多对象,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我这个当妈妈的,看见他流眼泪的样子,真的很伤心。” 江雪明:“不是...” “难道他...去泰国了?”美姨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说,要开一家咖啡厅。他被什么人勾走魂了?” 江雪明:“真不是...姨...他啊...” 美姨最后说:“不大可能吧...我老早知道他喜欢时髦的东西,说自己要去二次元?可是我去网上查了一下,这个去二次元,是要被车撞死的,我担心了好久好久,生怕宝贝想不开...” 步流星慌乱的解释道:“妈!我不是...那个二次元不是你想的二次元!” “恋物癖也不是吗?你不喜欢活人?那是要出家了?看破红尘吃斋念佛了?”美姨对儿子的生活状况和精神状态非常关心。 她终于完全睁开眼,要从假寐养神的状态中醒觉,好好看一眼远游久归的小宝贝——正好看见江雪明,四目相对。 在那个瞬间——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只有白露啃莲藕酿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美姨抓住了雪明的手:“我一眼看见你,就明白流星为什么要出家了,雪明,我家的宝贝从小到大,审美都是跟着我走的,他特别听话...” 雪明:“姨,能把手放开吗?我有点害怕。” “叫我姐姐吧。”美姨撩着头发,手法自然娴熟,尾指把睡衣领口的扣子勾带解开,那小动作一套一套的。 流星:“妈...他是我...” “他是你小叔。”美姨信誓旦旦,捂着江雪明的手做佛礼:“乖~你要听话,你出家可以,这个小叔应该是要还俗的。” 江雪明还想说点客气话,比如什么“这些日子麻烦您了,受了流星的照顾”之类的。 但步美完全不给这个机会。她眨巴着眼睛,白露刚吃完东西,就和自动售货机一样,顺手给白露小美续上新的守岁点心。 她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盯着雪明,仿佛桌上的点心守的不是除夕,而是她的[岁]。 “大师,我想和你请教一些佛法上的事。” ...... ...... 本想与小七告别是一件令人感到轻松的事——至少雪明与人正常沟通时,心理压力少了很多,不必像个黄花闺女见青楼恶客那样提心吊胆的。 没想到阿星的妈咪真就像[步美]这个名字一样,充满了悬疑侦探恐怖喜剧的氛围。 “你只能是我哥对吗?”步流星贴到明哥身边,说了最后的底线。 江雪明也坚持着最后的底线,歪头靠向阿星。 “对,我不能是你爹。” ...... ...... 茶桌前,只有白露一个劲的在吃东西。 偶尔能从她嘴里听见一句似是而非的恭维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好耶!” 正文 上架感言 反正就——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上架了噢! 真的,我也没想到是五月二十号这天上架,就和你520本来和对象约会约的好好的,突然老板一个电话打过来要你去加班一样唐突。 什么? 你说你没有对象? 我说的对象是一起玩游戏,一起互相成为对方父亲的对象啊?!你以为是什么呢? 之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架是真的,真就早上问了一嘴,然后编辑终于给报出去了。 我没来得及准备上架感言,就随便说两句嗷!你也随便听听! 首先是—— ——谢谢你能喜欢这本书。 我就更新有瘾,平时写剧本都是坐铁牢,好不容易能放飞自我一回,开心的要昏过去噢! 那文风也经常放飞自我,千万别委屈自己,喜欢就冲,不喜欢就反方向相位猛冲。看到哪个地方不对劲了,赶紧RUN!KID!RUN! 然后我会开个VIP订阅群,这个群号需要亲爱的你提供一张截图。 我一直写的都是大章,节奏也比较慢,不会断章,如果囊中羞涩,是学生党,或者你觉得订大章很亏,可以私下和我说,把截图发给我,月底的时候我给你发订阅红包,算是我买书给你看了!~ 因为我希望能在评论区看到你,就像是你给别人留的谏言,让旅途上的人们给你点赞,与你一起冒险,你们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会走很远很远,慢慢的,将这趟旅程走完。 我不是在煽情噢,我就是个写喜剧的。 也不是在开玩笑噢,毕竟某阁真的没间帖,也没评论,我和你的联系断开了!~我就不过瘾了!~ 所以就—— ——非常突然的上架了嗷嗷嗷!谢谢谢谢你能喜欢我的书!今天不磕头了,日子比较特殊,容易夫妻对拜! 虽然你不是我的爱人!但是我爱你嗷嗷嗷! 正文 第十章 爆米花和可乐是黄金搭档 生活上的小插曲我们就此一笔带过,它并不是江雪明在意的东西。 好比昆汀·塔伦蒂诺大导演的《低俗小说》——在电影院里啃爆米花喝可乐,听着一句又一句看起来像是废话,其实不一定算废话的台词那样,时间的流逝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蒙太奇镜头。 ...... ......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在二十个小时之前,镜头刚好停留在步美阿姨的睡衣上。 她酥胸半露, 媚眼如丝,粉色长衣里透出沐浴露的百合花香,她刚洗完澡,皮肤白里透红。 这位坏姐姐心中的思绪简约而不简单。 她琢磨着,自家儿子可真有眼光,不光能从外边拐带回来心思缜密,搞钱麻利的感情骗子。 还能拐回来长得像电影明星的木讷小伙。 说实话——为了和儿子打成一片,她好好研究了一下到底啥是二次元,刚追上《海贼王》的最新回。 这个名字叫雪明的小伙子,似乎还不知道他[面子果实]的超能力有多么厉害。 美姨当时慎重思考了一小会,就那么一小会。 自家宝贝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事业心,能快快乐乐长大,自由自在生活,就是她最欣慰的事情。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目标,有了个大哥,想要去开店,这可是大好事。 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可多了去了,我不差这一位对吗? ——照这么个说法,这桩缺德事算横刀夺爱。儿子恐怕会伤心很久很久很久,会记恨我这个妈妈一辈子。 这么想着,美姨放下了进攻态势。 她重新变得知书达理,只是按下智能家居多媒体面板的音乐播放键。 “我有个不情之请,小哥哥...” “能帮上忙的话,我尽量会帮...但是...”江雪明感觉很窘迫,他不知道美姨在想什么—— ——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 大多都是乐子人,日子人是完全搞不懂的。 人家有大把大把的物质资源,能换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生活体验。 雪明只希望,美姨的要求不会太离谱。 美姨站起身来,转了个圈。 “陪我跳支舞吧!” ...... ...... 前厅的音响中传出轻快热烈的钢琴声。 曲子非常复古。 《You Never Can Tell》——低俗小说·电影配乐。 雪明是面无表情,在水吧舞台扭腰。 美姨是娉婷袅缈,戴着墨镜跟上节奏摇头晃脑。 他们比着剪刀手,像是一对正在求偶的天鹅,跟着音乐挥臂摆臀。 阿星和白露坐在台下,啃着爆米花喝可乐。 两个小朋友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完全看不懂了。 “我妈咪是不是想把明哥变成她的小情人呀?” “不会的,都讲儿子随妈,但是没有妈随儿子的说法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弱智是不会遗传的。” “我怀疑你在骂我...” “大胆点儿,把我怀疑三个字去掉。” “呜呜呜...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因为我和阿姨走得近,我都知道阿姨算热心肠,是个好人,你知道当好人有多难吗?脑子笨笨,是做不了好人的!” “也对...妈咪这么久了,都没有结婚的意思,也没有生二胎,她在保护我...也在保护自己。”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 阿星抛起爆米花, 落在白露嘴里。 白露抛起爆米花,落在阿星嘴里。 黄金搭档举杯相碰,灌下一口肥宅快乐水。 ...... ...... 台下的小朋友在说着过日子的事。 台上的大朋友在聊着找乐子的事。 热情奔放的扭扭舞跳到半程,步美和雪明聊起一句句废话。 “我儿子是不是很在乎你?” “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不过我很在乎他。” “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照顾他吗?他不省心。” “要说照顾这件事,我和阿星一直都是互相照顾的关系,阿姨。” “叫我姐姐,你喊老了。” “我有个对象,长辈安排的,我也把你当我长辈。” “哦!~那就是说,我差点横刀夺了两份爱?” “希望阿姨能理解,您应该不缺乐子?” “嘿...有什么事,跳完舞再说吧?” “这支舞很重要吗?” “你好像没有和女孩子谈过恋爱?” “呃...确实...” “要不要姐姐教你做大人呀?” “这支舞很重要吗?” “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是我感觉很开心!我喜欢和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孩跳舞...” “只是跳舞吗?” “还能怎么样?和这些好看的男孩子结婚生子?生更多的小宝贝?” “这就是我的知识盲区了,美姨...你不能问我呀?我不道呀!” “故事里总喜欢说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可是从来没讲公主和王子终成眷属,找完乐子之后日子该怎么过,对吗?” “是这么个说法。” “有时候孩子都算出门接外卖的时候,那个正餐附赠的饮品。” “对您来说,阿星应该不算吧?” “是的,当我看见这个宝贝,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时候,从产房医生手里送到我怀中,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想着遗嘱该怎么写。” 说到此处,美姨的情绪变得低落。 “写完了遗嘱,就得变老,变老以后,半只脚就踏进棺材了,踏进棺材,就看见我的小宝贝伤心流泪,我不希望他伤心——人要找乐子,就得有自知之明,我照顾一个宝宝都忙不过来了。” 美姨又精神起来,笑起来,有阿星那种活泼开朗的意味,更多的是柔中带刚。 “这个儿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他教我这个十五岁的傻妞快快长大,要我规规矩矩的活下去,再也不要为情所困,我怎么舍得去伤害他呢?” “这是好事,阿姨。” “拜托咯,就在这支舞里,你能喊我一声姐姐吗?只在这支舞里?我保证在其他时间,都会规规矩矩的做个好妈妈。” “姐姐...”雪明抿着嘴,感觉十分难为情。 步美抓准时机,借着合拍的步子,搂着雪明的肩,比出剪刀手拍了一张合照。 她嘴角弯翘的神态,眯眼放电的表情,都与阿星一模一样。 就像是在说. [锵锵锵!这是我刚认识的小朋友!] 雪明只觉得亲切—— ——从阿姨身上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只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分明看见——美姨把照片送去微信群的[富婆俱乐部]里,好好招摇撞骗胡吹海侃一番,紧接着便是潮水一般的新增信息,有要电话号码的,有家里电脑坏了要人修的,有通下水管道的,有招园丁修剪花草的,开出来的时薪都特别离谱,看得雪明想直接报警。 美姨只是暗送秋波,眉眼像是含苞待放的火红玫瑰,顺着音乐的歌词回了一句。 “c'est la vie!“ [这就是生活!] ...... ...... 只这一支舞—— ——步美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有很多很多小舞伴,但是合拍的人很少很少。 有许多不守规矩的动手动脚,想从富婆身上和家里索取更多的。 红磡警视厅的好哥哥们,大多能在维多利亚港捞到这些不识好歹的小白脸,还有他们身上的救生圈。 ...... ...... 美姨经常和儿子跳舞,这种仪式会让她重新回到十五岁,吃着高热量的甜品,大口灌下可乐,然后胃寒好几天。 她感觉,江雪明这个小朋友非常合拍,有那么几次,她甚至想不守规矩了,不过看小朋友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从音乐开始,到结束。 从舞蹈开始,到结束。 这个人从来没移开过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眉目传情的对视里,就像是非常专业的演员,把所有的热情化为营业服务的劲头,要一心一意的跳舞,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看其他地方了—— ——舞会结束之后,步美回到房里,对着落地镜张开双臂,好好打量自己的身段,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雪明的性取向有问题,内心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 ...... 江雪明挤进白露和流星中间—— ——他从两人的零嘴纸筒里掏,往嘴里塞爆米花,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阿星小声嘀咕着:“明哥,你不要生气哈...我妈咪很没礼貌的,和我一样,看见好看的就会凑上去闻一闻。不舔一口都算亏本了。” 江雪明捏着爆米花的手都在颤抖,他坦言:“我不生气...我很害怕...” 白露:“你怕啥呀?哥?” 江雪明抢走妹妹手里的可乐杯子,猛灌了一口形容着:“刚才在舞台上,美姨很像一头老虎,她想来抱住我,而且我也没办法去动手揍她,阿星,我理解你说的斗地主的事情了...是一件很消耗脑力的事。我想在这里健身,在这栋别墅继续住下去,白露接着去上学,她闭口不提酒窖的事,这算我亏钱她的——那么我既要哄她开心,也不能越过那条红线,这个事情,很难很难...” 步流星灵机一动:“听上去好像是个锻炼精神力的好办法...” 江雪明感觉很难办:“呃...我每天都得陪阿姨跳舞吗?” 步流星:“不然呢?” “接着营业吧,哥。”白露拍了拍哥哥的肩:“不然呢?你除了面子果实超能力,还有什么能讨人家喜欢的地方?能当做等价交换的上等好货呢?” ...... ...... 乐子找完了—— ——要开始办正事了。 但是正事也没什么好写了。 我们把歌单切到洛奇的《Eye of the Tiger》都能脑补几个蒙太奇镜头的故事版出来。 江雪明上午射击拳击,下午健身举铁。 从砰砰响的标靶,到砰砰响的拳靶。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不曾懈怠,不曾犯错。 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 ——从红磡当地远近闻名的咏春拳馆,到广东佛山请来的年轻师傅们。 ——去军警营房交流综合格斗,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舞大绳拽轮胎。 雪明和流星像是两块铸铁,在射击场,在八角笼,在任何地方,调整呼吸时,力竭露出痛苦表情时,都是铸锤落在钢铁上的轰鸣。 美姨不明白,儿子到底是去开咖啡厅,还是假装开咖啡厅,找了个非常像专业杀手的罗宾搭伴,要去做蝙蝠侠。 毕竟HK这地界一直享有东方小哥谭的盛名。 她旅游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托人查探两兄妹的底细,是一无所获,后来也释然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长得越来越好看,舞也跳得越来越棒,在富婆俱乐部里发的照片,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她都能听见好姐妹们嫉妒到变形的惨烈哀嚎,谁不喜欢呢? ...... ...... 一百二十天过去—— ——江雪明迎来最后一位老师。 是由李宗竹引荐的一位无限制格斗重量级选手。 这位老师跟着宗竹先生,进到步家大院里,就看见几位眼熟的同行,在院子的石桌前赏花喝茶,都是养生达人的神态气色。 新来的老师问:“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被吸干了。正在恢复...”宗竹笑嘻嘻的,“我两位学生体能太好,这些传武拳馆的老师傅受不了那套科学训练方法,老赵,你一定可以的,对吗?” ...... ...... 新来的赵老师有点虚—— ——他往器械场所看。 远远能看见,两个年轻人正在舞着古早的石刀,做力量训练,手里的体操把式有模有样,按传统民俗来讲——这套舞刀体操,是明清两代武举人科考时搞出来的内卷产物。 为什么说内卷呢? 因为舞刀的器械重一百二十斤,战阵兵器最沉的车刀枪戟不过三十多斤重,舞石刀的科考题目,完完全全是没必要的,算演给当时的科考官员看的。 新来的赵老师窥见这一幕,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这是要他教拳?还是来考古啊? ...... ...... 不过一小会—— ——江白露吃力的抱着哥哥的魔杖,把剑形大棒交到雪明手里。 时隔四个月。 雪明终于能自然挥动这根棍棒。 他感觉得到——身上的每一条肌腱在千锤百炼之后,终于能够控制魔杖的平衡。 在器械场所的橡胶坪里,开始舞起这根沉重夯实的棍棒。 挟风带神攻防凌厉的双手剑动作,让新来的赵老师看得入神。 “这个小伙子...是胶东来的?他练了很久的双手剑吗?动作有于承惠老先生的影子,还会使一点德剑?那个垫步破门刺喉的架势,都是杀人的技术啊!这不是健身体操!” 李宗竹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和他上拳台,交手交心之后就明白了。” ...... ...... 六个小时之后—— ——赵老师冲进了茶堂,正撞见老刘和老李两位旧友。 这位新来的老师脸色苍白,面庞上还有几个拳印,口干舌燥匆匆忙忙的坐到桌前,抢走李宗竹的茶壶。 赵老师神色紧张,像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怪兽,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到底找了什么怪物让我来训?” 李宗竹:“赵先生,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到你?” “不是!难道你们和他俩对打的时候,不会害怕吗?”赵老师拿住茶杯的手都在抖:“我一米八八,九十六公斤,拳力四百三十磅左右...你们给我找的是什么人?他们去做体测的时候是什么数据?” 李宗竹非常淡定:“你放心,我们不会怕。” 赵老师接着说:“我刚才!第三回合!被人一拳KO啊!” 刘老师严肃起来,像是生气了,“是哪一位打的你?他怎么这么不讲礼貌?” 赵老师挥了挥手,有点抓狂。 “不是哪一位!是他们俩一人一次...都是第三回合,节奏一模一样...UFC规则...护具齐全...” 李宗竹给赵老师倒茶,要问其中细节:“他们怎么做到的?” 赵老师紧张的解释着:“我综合格斗师承木村老师,往上的师祖是李小龙啊...结果他俩都会截拳道?还说自己只是略懂一点?” 刘老师咳嗽了两声:“咳...我不懂格斗,就不插嘴了,你们聊。” “刘保权你看清楚啊!这不是格斗不格斗的问题!”赵老师歇斯底里的低吼着:“那个矮的,拳速是十八点七!那个高的,健身房老三样总和五百五十一公斤,拳力是我两倍多啊!你们老实告诉我,这两个是人类吗?” 李宗竹点头:“明白了,你继续说。” “他们在第一回合就疯狂的挤兑我,在擂台上用同样的招数,高个的直接仗着身高优势使交替垫步来封锁我,比我快,比我猛,我只顾着挨打不倒下...矮的那个干脆开始在我的臂展里跳桑巴舞步。”赵老师绘声绘色的形容着:“第三回合的时候我受不了这种猛攻,一直想找机会出腿削弱对手髋胯的关节,削弱他们的战斗力,鞋子刚离地,我失去重心,然后就失去意识,突然...” 李宗竹捂着嘴。 赵老师:“你在笑什么?” 李宗竹:“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刘保权:“不是,我们谈回来这个教学委托吧,你说的这两个人,他们厉害吗?” “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赵老师压根就没觉得这俩学生算人类:“他们真的就是...很少见的那种——” 赵老师回想起拳台上的速与力,那种科学健身办法创造出来的格斗杨动员,表情也跟着陶醉迷幻起来。 “——矮的那个拳头像子弹,高的那个地板技像是巨蟒捕猎,拳风灌的我脑瓜子嗡嗡的,最小的那个女孩子很可爱,可惜,我没能和她交手,没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 李宗竹:“哈哈哈哈哈哈...” “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赵老师拍桌而起。 ...... ...... 跳完了最后一支舞。 美姨和小朋友们一起背上行囊。 她和白露要趁着寒假,去富士山看雪景泡温泉。 雪明和流星,要搭上列车,去另一个地方泡温泉。 “该出发了。” 江雪明的头发长了回来,还多了不少,像是老港漫《风云》里的风师弟。 不过他的师兄步流星也不算步惊云,不是什么不哭死神——和妈咪告别时像个乱哭死神。 阿星提着行李,挥着手,送别远方的大巴车。 “妈咪啊!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正文 第十一章 大骨熬汤能提神养胃 二零二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平安夜。 圣诞节主题的伏尔加汽车停靠在步家大宅门外,传出滑稽的长号喇叭声。 不一会就看见阿星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江雪明和两个锦盒往外猛冲。这一米九的大男孩步幅极大,声势惊人,全力奔跑时烟尘滚滚。 阿星看见伏尔加汽车来了,就和看见花街市场上的云游艺人马戏团体,眼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顺手就把明哥当做行李捎带上。 “来哩来哩!”阿星敲着车窗, 把腋窝里的江雪明用大腿抬起来,抬到车窗边上,要司机打开车门。 伏尔加换了一套鲜红车漆,还给卤素大灯加了闪闪惹人爱的彩粉睫毛,红白佩饰一应俱全。 车窗降下—— ——露出九五二七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您一直都把兄弟当健身器材使唤么?” 阿星抓着雪明背后棉袄上的提把,像是拎着一个大手提包, 他笑嘻嘻的解释道:“嘿嘿...我平时用的异形哑铃, 最重也就七十五公斤。明哥这几个月长了不少肉, 用来保持训练状态刚刚好!” 江雪明的脑袋刚好凑到车窗旁,看见七哥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把钢之心戴回无名指,从棉袄里掏出一盒曲奇饼干。 “给你带的小零食,我和白露亲手做的。” “哦!~”小七一下子精神起来,劈手夺下礼物盒,拆包装的流畅迅速,两秒钟不到就把彩纸和丝带给解开。 那套动作看得雪明好生羡慕——小七似乎变得更厉害了,四个月之前,在她[小露一手]调酒的时候,双手也没有这样灵巧。 “好香哦!”小七嗅着曲奇的甜腻奶香,抛进嘴里,越嚼眼睛越亮。 江雪明依然保持着悬挂在半空的状态,送完礼物之后,双臂自然下垂,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了。 小七看见这一幕满心好奇, 一边往嘴里送零嘴, 一边问:“雇主, 咋回事呀?你怎么变废人了?” “到了冬天,我整个人都提不起干劲...”江雪明有话直说,坦诚答道:“这四个月里,身体增重八公斤,新陈代谢和激素水平跟着一起剧变,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哦!你马上就要完成第二次[蜕变]了!”小七兴奋的说道:“你的刚玉辉石回应了你,它要你保持平静,从虫卵的状态变成若虫,需要很多很多精神能量!” “我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身体渐渐能跟上精神的步调,阿星也说,他从我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灵感压力了,就像是所有的精神元质都回到了肉躯中——如果没有必要,我就尽量减少活动时间,保持安静。”雪明耷拉着眼皮,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 “嘿嘿嘿...你这副呆呆的样子好像挺可爱的!”小七咧嘴笑着,牙缝里冒出不少饼干的碎屑。 江雪明抿着嘴, 像个没充满电的洋娃娃:“你喜欢就好。” “七哥!咱们走着?!”阿星正想往车上钻,要把明哥塞进后排座位。 “等会!我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你让你明哥好好看我几眼!”小七立刻打开车门, 从车上跳下来。 她没穿过几回高跟鞋,差点被十二厘米的恨天高给难住,踩上步家大院门前的沥青地,在路灯下露出姣好健美的身段。 她套着一身棕黑色麋鹿主题的小裙子,绒毛边摆下是保暖的光腿神器。头发编作双马尾撇在锁骨两侧,把钢之心用黑丝带缠成颈环,挂在脖子上。 她脸上带着点桃色腮红,看上去非常精神,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神色。 她原地绕了个圈,裙摆也跟着撩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你的小驯鹿来接你咯!” 步流星当时提起明哥,和摆弄安检仪器一样,把明哥的脑袋当摄像头,从低身位对着七哥的美腿腰臀到天灵盖扫了一遍。 “挺好的。”江雪明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小七撇撇嘴,很不爽:“嘁!还以为你会说点别的...” “我不会夸人,没读过多少书。”雪明直男直言:“但是我觉得对一个姑娘品头论足很没礼貌——你问我怎么样,我只能说,挺好的。” 小七换了个问法:“你喜欢吗?” 雪明反问“你喜欢吗?” 小七歪着脑袋,蹲在雪明面前:“不得劲,这双鞋太别扭了,但是我看小红书的博主天天夸,说穿上它仪态会变得很好!我就想试试,结果走路都成问题。” “你的脚本来就很漂亮。”雪明没作什么表示,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论款款而谈:“之前在家里,我和你一块做饭的时候,看过你打赤脚走路的样子,仪态很好。没必要折腾自己,走得舒服穿得舒心就好。” “呀?”小七突然就愣住,一下子脸变得通红。 紧接着雪明拉扯阿星的衣服,要驾驶着阿星去伏尔加前排—— ——他从前排的置物格熟门熟路拿出小七的侍者布鞋。 雪明问:“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换?” “我我我我!我自己来...”小七刚想弯腰,显瘦的网红雪纺裙立刻就崩开一粒扣子,拉链也跟着开始悲鸣。 流星憋笑憋得表情扭曲:“噗...” 在那个瞬间,雪明从假寐的状态中醒觉,灵感提醒着他,有一种强烈的杀意,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的. 他拧眉怒视远方:“有敌人吗?” “不不不...”小七勉力挤弄出一点笑容,“不是敌人...是贱人。” 她肠子都悔青了—— ——自己照着M码买的裙子,没想到肩颈腰脊的肌肉,与网红排骨身材会差那么那么多,弯腰都费劲。 雪明早就看出七哥的难言之隐了。 他拿住小七的脚踝,帮小七换鞋。 一只脚刚换完,就瞥见小七脸上开始烧开水。 雪明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穿这双鞋更好看,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实在太难为人了,而且开车也...不安全,我还是比较怕死的。” “嗯嗯嗯嗯...”小七只是捂着脸,从指缝里能见到比腮红还要热烈的羞涩。 换好鞋,雪明又说:“你把手拿开。” 小七点头照做。 雪明从棉袄里掏出纸巾,照着往常的习惯,把小七的嘴给擦干净。 在这个时候,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 ——三三零一作一副圣诞老人的打扮,满脸愠色。 她推着眼镜,整理脑袋上的大红帽,骂骂咧咧的。 “你们这对狗男女能不能收敛一点?完全不考虑别人受得了受不了是吗?嗷呜!——” 最后那声如狼长嘶吓得阿星连忙钻进车里,顺手把明哥带到后排去了。 ...... ...... 然后—— ——伏尔加顺其自然,顺应天理,就像是中了因果律武器一样。堵在HK最热闹最繁华的平安夜大街上。 在这个档口,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三三零一对阿星作冷漠问候。 “雇主,你还没死真是一件大好事,虽然你还在英年早逝的年纪,想必早就有了牡丹花下死的觉悟。希望这趟旅途中你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吓和惊喜。” 阿星听不懂,只是乐呵呵的答道:“这个妹妹一直都很会说话。” 九五二七插了句嘴:“步流星先生,你也快要完成第二次蜕变了吧?” “哦!可能吧?!”阿星掏出乘客日志,指着上面的新增指南页:“我现在作息非常奇怪,一觉能睡二十个小时,然后六十个小时保持清醒,紧接着又能睡二十个小时...” 根据乘客的辉石颜色分类,演化出来的若虫形态也是不同的。 照步流星的玫瑰辉石来看,他的精神元质正在不断进行充电放电的亢奋活动。像是卵中幼虫舒展肢节,一次次挣扎,一次次试探,最终长出肢体。 三三零一女士也开心起来,开始怪吼:“嗷呜!真的吗?干得好呀!雇主!要是你明年能完成第三次蜕变,我绩效达标了,能摸大鱼摆大烂!连放四个月的假!” 流星挠着头,不太能理解自家侍者的脑回路,只是小声问七哥。 “三三零一以前也是这样吗?我读书少,没见过天天学狼叫的人...” “你别在意啊,我是个青金卫士。”三三零一解释道:“这是职业病。” ——所谓青金卫士。 是地下世界来往于各个车站的巡警。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武装雇员。 如果乘客拿到的第一件首饰,以青金石为主题——这种[思虑]、[推理]、[谋划]、[溯源]的特质能让这位乘客额外拿到一张青金卫士的执法证件。 青金卫士的主要职能,就是抓捕猎手制止犯罪,拿着猎手的赏金换钱,算是一种兼职。 像维克托老师的随行侍者,也是一位青金卫士。 为了保护这些车站的片警——通常他们都会有一个特殊的代号,用来掩藏真名实姓。 维克托老师的随行侍者代号叫[寻血猎犬]。 大部分VIP和他们的随行侍者都会去领这份兼职,故而车站的上层建筑,人们多用代称,而不是真名。 维克托算个异类——除了写书还得给BOSS当翻译,对这种赏金猎人一样的兼职完全不感兴趣,一直用真名示人。 青金卫士需要通过一种进阶的仪式,来强化自己的追踪感官,像三三零一说的职业病,就是没事喜欢学狼叫——能让她分辨出常人难以察觉的气味细节。 至于这种仪式——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 他们从平安夜堵到圣诞节凌晨三点。 终于回到了九界车站的候王厅,五王议会今天几乎是爆满状态,来办事过节约会的人们排到了迎宾厅外边的大马路。 想在地下世界搞节日庆典,和家人们开开心心吃大餐买买买,总有花钱的地方。各个贸易中转站没有分行,想从HC里拿现金,只能去大车站。 江雪明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这让九五二七非常担心。 刚玉是很奇怪的石头—— ——它喜欢安静又祥和的主人,也会让主人变得更安静更佛系,特别是第二次[蜕变]的关键时刻,主人会变得像是BOSS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睡过去。 所有的精神元质都会回到雪明的体内,慢慢蓄积力量,慢慢撑开卵的外壳,最终完成蜕变。 小七私底下也问过BOSS——雇主在这种状态下继续旅行真的没问题么? BOSS只回了四个字。 “放心盘他!” 既然是BOSS的安排,小七也没什么闲话可以说,只希望雇主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还能完成摇铃的动作吧! 至于那根来路不明的棍棒—— ——估计会让雇主头疼一段时间了。 ...... ...... 九五二七让其他三人排队,自己跑去车站的寄存处,把那根来路不明的棍棒取了回来。 关于这根棍棒到底是什么,她曾经请教过猫爬架女士和BOSS。 BOSS看见这玩意时,整只猫都不好了。 从猫爬架女士的口中得知—— ——这就是明德的一根骨头。 地下世界十二学派商会的元老院里,各有一根[明德的遗骨]。 用BOSS残躯制造的棍棒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就像是商会学派组织里的龙头杖。 谁拿到了这根骨头,谁就是元老院的话事人领头羊。 像红石为主的工院、农院,第三交通署和第四交通署。 这些地方大多做的是食品药品相关的买卖,手艺的传承也是师徒关系为主,那么棍棒的归属,也在学派德高望重的大师手里,这种大师一般早就经过五次六次蜕变。无论精神元质还是傍身手艺都强得离谱。 换做其他五色系石头里,以蓝色系为主的商法学院或物流公司,能拿到这根棍棒的人,要么家底厚实,要么能力超群,都是赫赫有名的人。 问题是,这根棍棒BOSS也不稀罕,要它来讲,遗骨算是它巨兽之身的趾爪,除了对付灵灾比较好用,是送给骁勇善战或手艺高明者乘客的礼物。 送出去的东西,BOSS是不会再要回来的。就和小猫咪怕你饿死,出去给你抓了一只老鼠那样。 至于这根棍棒的附加意义,它的象征色彩,都是乘客们强加上去的。 如果雪明拿到了这根遗骨,代表他与某个元老院有缘。 为了搞清楚到底是哪家倒霉孩子把元老院里的龙头杖给弄丢了,七哥又动用了一番人脉,一通好查。 最后追根溯源—— ——从黑石水晶大族里找到了这么个学派。 地下世界一直有个神秘的元老院,它不教人做事,也不传授什么手艺,不打架,不争斗,其中的学员或工匠连话都很少,只是默默的旅行——他们的石头大多是黑白二色,也有极少数纯色刚玉与白水晶和玻璃饰品。 这个元老院在地下世界的存在感不能说一星半点,那是完全没有。 因为它主要的作用是,要人心平气和,不害怕不生气不伤心不喜悦不愤怒等等等等,几乎就是个情绪垃圾桶,给人做心理辅导的,名字也很普通,就叫[无名氏]。 小七特地跑去大书库查了查这个元老院的历史,还真的查到了挺多怪异的乘客。 其中一号叫罗平安的客人。 这家伙写了一本自传,说是贞观年间,因为长得帅被招进宫里当优伶,结果武后见了非常喜欢,但平安先生不肯营业,就被流放到南方打地道干苦力,挖到一个桃花源,逃进去住了一千多年。 平安先生在桃花源里修仙炼气修身养性,错以为辉石就是灵石,用辉石来求长生,结果真的一路练到了六次蜕变,变成VIP,最终挖到铁路找到车站做了登记。 直至今天平安先生还觉得,身上精神具现化的灵魂威光是他的身外化身,要再练个几千年,应该能飞升仙界。 这就是八十多年前从地下世界冒出来的[无名氏],天天给人谈易理天道,和乘客们做心理辅导。 至于这本自传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在灵翁看来,黑色的石头一般是火山岩黑曜石为主,是吸收能量与知识,沉静内敛,旺盛好奇心的象征物。 白水晶与刚玉为主的无色石头,则是释放能量和知识,同样沉静内敛,保持专注和平常心,内在含义非常玄妙的象征物。 再往下查,小七作为一位狂暴吃瓜组长,吃瓜吃到了自己家—— ——她的师父,就拥有黑石元老院的遗骨。也是罗平安道长的记名弟子。 大书库的自传故事从这里,直接一脚跨进了玄幻画风。 不过小七也没见师父拿这玩意说过什么要紧事儿。 最后小七琢磨着——估计师父是不想当情绪垃圾桶,所以才会那么低调吧。 ...... ...... 至于雪明带来的遗骨—— ——小七压根没当回事。 它只是一个流传在地下世界的都市传说。 很久以前,大概三四百年前,还有一群奇怪的无名氏要人们心平气和的生活,尽量活得久一点——像赊刀人,像测字算命的奇怪先生,像寻龙点穴的风水师傅等等等等,跟着时代前进,还有不少私家侦探,心理医生,精神科大夫。 后来这个组织,在妖艳浮荡的地下世界渐渐消失了,恐怕和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有一点关系。 毕竟现代社会,哪个不是歇斯底里的在人生舞台上放浪形骸呢?相比之下[无名氏]在其他元老院的衍生行业中,简直像是一群吃斋念佛修航船渡苦海的和尚道士。 这根遗骨不是什么权力或财富的象征,与任何学派元老院,乃至如今地下世界的各行各业都没有直接关系,交给雪明使用,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它还拥有BOSS的一部分力量,用来破除迷信对付灵灾,是非常强大的道具。 ...... ...... 等小七把这些事情说明白以后。 江雪明从半醒不醒的状态中立刻弹射起来。 他琢磨着,没有哪个游戏上来就送满级装备的吧?! 要用这根棍棒去揍敌人?他寻思自己的角色等级也不够呀! 听着冤种学派[无名氏]的描述,他就觉着这东西不能要,哪怕不是烫手的山芋,光吃山芋也可能会过敏。 “这东西拿去卖,能把我欠你的钱还上不?” “你想找黑白两色石头还有刚玉,这三类人在地下世界都很稀少,是真的稀人...只有他们会对这根骨头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也未必出得起这个价,就算出的起...”小七琢磨着:“难保不会有像商学派这种家伙在拍卖过程中暗箱操作,恶意竞价从中牟利,这些学算数搞金融的小坏蛋可机灵了,都说普通乘客是吃草干活的打工牛马,掌握辉石钱币的人,才是肉食主义者。” 小七耸肩无谓,继续说道。 “雇主啊,相反像是你,你们这类人都很佛系,没缘分的亏本买卖绝对不会做,要不我把这根骨头拿去贸易中转站试试?反正我闲得慌...说不定运气好,招呼几个好姐妹一通炒作,当个新的概念产品,像元宇宙数字藏品一样,就卖出去了。现在击鼓传花的游戏还是管用的,毕竟这个迷信,恐怕再过一万年都没法破除——人总有赌性。” 江雪明又恢复成行李状态,挂在阿星手上。 “那还是算了,留着煲汤吧,说不定运气好,喝完这碗汤,我就像你故事里的那个道长一样,真的能神功大成。” 正文 第十二章 酱脊骨烤起来特别香 米米尔[Mimir/Mim]的本意,指的是北欧神话中的智者,以知识闻名的智慧巨人。 在《埃达经》的两篇诗文中,记载过米米尔的故事。 这位巨人,是智慧泉的主人,指导众神之神奥丁学会魔法。 像如尼文[卢恩符],就是奥丁遵从巨人米米尔的指导, 用一只眼的代价,最终换回来的神力。 关于北欧神话的大题,现代社会中保留较为完整的有冰岛史诗《埃达》,日耳曼史诗《尼伯龙根之歌》,根据此类神话衍生出来的文化商品数不胜数——像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人们,魔幻小说《龙族》就是他们了解北欧神话的窗口。 ...... ...... 关于第十八区的温泉集市。 ——此地以智慧巨人米米尔来起名,其中蕴含的寓意,是赠予乘客们智慧与内省的智慧之泉。 在神话传说中,智慧泉[Mímisbrunnr ]坐落在世界树的约顿海姆,是第二树根。 约顿海姆是山巨人与霜巨人的家园,满是乱石、绝壁、荒林。 奥丁大神喝下智慧泉之后,获得了惊人的学识,但是知识的重担让他从此失去了笑容。 ...... ...... 开往深渊的列车向着北纬64度一路狂飙。 江雪明勉力打起精神,倚在步流星的臂膀上,盯着乘客日志。 有关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信息,大部分都能在日志的新增页上找到。 只是雪明蜕变的关口不适合看书,或者说,他不适合进行任何复杂的思考学习,大脑的状态几乎回到了幼儿时代,稍稍做几道一元二次方程,就能让他睡过去。 阿星耐着性子,大声念叨着日志上的内容,像是给明哥念睡前故事似的,这样能让明哥打起精神,将这些事情记得清楚一些。 “深渊铁道总局的第一个正式的目的地, 就是米米尔温泉——经过黄金乡为主的大型矿藏,其中蜿蜒崎岖的史前矿山,人力开掘的痕迹表明,这些绵延数千公里的巷道,是另一张神话的扉页。” “从九界出发,以这座黄金之乡为支点,明德之兽向大西洋的雷克雅未克修了三张不同海拔的铁路网。” “其中海拔最高,离九界车站最近的地方,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BOSS将它称为正式目的地,并且在数百公里之外的雷克雅未克,修建了第二座车站——巨山[Huge Mountain]。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是因为在那之后,BOSS与山妖和山巨人达成了互惠互利的修造协议,这些巨大的类人生物愿意为BOSS建造车站的相关设施,之后两个大族的霜火巨人也加入其中。” “这些故事在大书库中能看见更加完整详实的版本,日志上有关于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说明,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明哥...你撑得住吗?” 步流星用宽大的手掌,在雪明眼前晃了晃。 雪明看着车窗外的无尽黑暗,忍住困倦,强打起精神, 慢慢说:“我还能听一会,你多讲讲这个温泉集市的事,我想搞钱,总得入乡随俗。” “好。”步流星翻开下一页,就温泉集市本身的历史意义,以及它的人员构成作详细说明。 “明德怪兽到达米米尔温泉时,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古代遗址,只有一口间歇泉,不时喷吐出带着硫磺味道的肮脏水源。经年累月的开发改造,它从一个人类聚落,变成乡镇,变成城市。” “虽然刚到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是古遗址的卢恩符,四处游荡的山妖,还有山妖与野兽杂交诞生的子嗣们——这一切都让BOSS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人类与灵灾怪兽共同依靠着间歇泉水生存,互相提防又合作共存。” “在[数据删除]之后,这里的灾兽渐渐绝迹于荒野,泉水也枯竭,没有黄金时代神话生物与人类其乐融融的局面,只剩不同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在此地挑选珍贵的猎物,进行试炼、比斗,最终蜕变。” “今时今日,它成了十八区的地标城市,城市居住人口达一百四十万,流动人口每年有八十一万,以红石学派为主,元老院的名字叫做[石匠会],主要的财政收入是冶金工业、矿业、餐饮业、旅游业,还有...娱乐业和赌博行业。” “十八区是相对接近地表文明的资源型区域,它位于地壳和地幔的莫霍洛维奇间断面——丰富的电解质资源和稀土,强大的地磁环境让它孕育出许许多多灿烂的文明。我们依然能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看见许许多多灾兽的遗骸化石,与之有关的塑像与画作。但你想要一窥全貌,恐怕得前往更深的荒野。” “这座城市有许多美食美酒和盗猎副产品。哪怕有许多灾兽上了车站的保护动物名单——但是喜欢红石的人们,大多都是肉食主义者,这种盗猎行为屡禁不止,至今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阴暗角落里,依然能见到许多天价菜。” “这些灾兽形态各异,曾经是车站拓荒队伍的敌人,它们的来历诡谲离奇,许多怪兽的血脉源头与山妖和巨人有关。不过你不必担心,智人依然是自然界中的顶级掠食者——在你抵达米米尔温泉集市之前,当地的自然生态圈中,百分之九十的大型动物都已经被吃得绝种了。” “关于间歇泉,在[数据删除]年之前,像是莫霍洛维奇间断面带来的小礼物。许多人喝下泉水,获得了超然的知识,精神元质在极短的时间内升华变异,我们就此拥有了数以万计的奇人异士,熬过了最难的拓荒时代。” “它或许是莫霍洛维奇间断面里丰富的榴辉岩石带来的神力,灵翁曾经直言,如果米米尔温泉再次降下甘露,它会是最恶毒的诅咒,也是最美丽的祝福。” “总而言之,这座城市目前掌握在红石人手中,他们多情又勇敢,有强烈的尚武之风,许多个世代过去,依然是一群快乐质朴的猎户,年末一月和年中七月会组织两次大型巡猎节,叫做[酒神祭]——他们喜欢捕捉各种灾兽还有车站的保护动物来做菜,并且能用各色神奇的香料酒酿来刺激五感,完成三元质的蜕变。” “如果你的厨艺高超,是个开朗活泼的人,BOSS非常推荐你去这个地方逛一逛,不必记住谁的名讳,不必作任何防备——在世界树的第二根枝干,遍地都是美酒和鲜花。” 步流星合上日志。 还有很多很多内容没有念完,可是明哥已经睡着了。 光是书上的描述,就已经让阿星产生了强烈的期待感。 他细细琢磨着,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人完全放下戒心,不需要名字,也可以交朋友,一起喝酒,一起赏花,一起流血打猎,一起做菜吃饭? 雪明半睡半醒的,抬手拍了拍阿星的脸,要阿星清醒一些。 “说的那么好听...” “感觉就是一群铁憨憨啊...” “难怪灵翁会说,如果智慧泉再次喷涌,既是诅咒也是祝福——至少对红石人来讲,目前大家都保持在一个智力水平,不用整天提防这地方哪,愁眉苦脸的过日子。” “嘿嘿!”流星立刻兴奋起来:“这不就是明哥你说过的!我们想要成为愁眉苦脸的大人!还早着呢!” 雪明指正:“这是叶北大哥告诉我的...我...” 他突然愣住—— ——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事。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叶北大哥早就跑来地下世界冒险了,不然那根棍棒要怎么解释呢... 还有陈先生也算是[无名氏]的一员。 雪明的脑子难以运转,难去考虑这些复杂的事情,他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温暖手掌,要将他带去黑漆漆的深层睡眠状态中。 “阿星...你去...” “VIP贵宾车厢,看看...要当心,路上打听打听...有事情喊...” 说完这句,雪明就失去了意识。 “喊乘务员帮你...” ...... ...... 流星脱下灵衣给雪明盖上,听见明哥的吩咐,他立刻兴致勃勃的往车尾跑。 光是列车上就能看见不少红石人—— ——阿星从三号车厢出发,带出去两条烟,六盒蛋挞,跑到列车的尾巴时,结果手上换到十八件礼品,全都是吃的,以辣味和甜味的零嘴小吃为主,不过看这些肉脯面点蔬菜干的形状,也难以辨清到底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从哥哥姐姐们嘴里蹦出来的词汇一个比一个怪,大多是外文译名。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中国老乡,人家送过来的回礼是朝天椒牦牛肉,流星啃了一嘴,眼泪都辣出来了。 这些热情奔放的人们非常喜欢强烈的味道,以往是流星拉着人去问星座,结果这回不必等他去问——车上返乡回家过年的人们,都把家庭住址告诉阿星了,要阿星带着伙伴一块去吃年夜饭,哪怕是一节车厢里的人们,也会一起提出这种邀约。 当时阿星就整不会了—— ——感情这些哥哥姐姐是一家人?年夜饭也是一个大桌搞定? ...... ...... 不过,也容不得阿星想太多。 因为这些红石人说出来的东西大抵都是明哥眼里的垃圾信息—— ——像隔壁家那谁又和那谁吵架了,或者是那谁家小孩最近考试成绩咋样了,因为考试成绩太差所以很生气,又把老师给揍了之类的事。 要说一两位是这样还好,流星还能乐呵呵的搭上几句话。 这车上三百多号人里,两百多个都是这样——他步流星再怎么乐子人,那癫狂指数也得蹭蹭往上涨。 在倒数第二节车厢,流星还能见到两排超级好看的小姐姐,在VIP车厢外面现场做抖音直播。给观众们看地下世界的云旅游。 也不知道BOSS管不管这事儿,当时阿星就觉得,要是和明哥一起去做直播挣钱,整活环节里耍弄后空翻的事情谁来干? 最后阿星觉得自己已经有俩女朋友,也没去找这些直播团队要小姐姐的电话号码,可是等他走到VIP贵宾车厢门前的时候,才发觉口袋里多了六张带联系方式的小纸条。 回头一看—— ——好几个姐姐朝着自己抛媚眼呢。 这一幕吓得他猛敲贵宾车厢的大门,生怕纱羊小姐姐说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 ...... 车上的喧嚣见闻到此为止—— ——故事从这扇贵宾车厢的门扉开始。 没有任何人回应步流星,就像是贵宾车厢里的贵宾并不在这辆车上。 大门由厚重的白色大理石打造,上边镶着许多黑曜石。 这些黑曜石排列成三个方方正正的英文字母。 [J·O·E] 翻译过来应该叫[乔]。 或者是籍籍无名的人,普通人,平凡人。 “小哥哥!你是第一次搭这辆车吧?”身后有人呼喊着,提醒着阿星。 阿星也不知道那是谁在喊,毕竟这些个直播团队的补光灯和手机光源太多太杂,倒数第二节的车厢里人太多了。 隔着连接通道,阿星回话:“对!我来找VIP的!是第一次搭这个车。” 远方又有另一位小姐姐热情地喊着:“弟弟!你找错地方了!那个贵宾车厢,没有人的!或者说——很早很早之前有,后来就没有了!” 阿星喊着:“啥意思啊?” 有声线清幽淡雅的女士用英文回道:“那一节贵宾车厢,原本是[JOE]的位置——米米尔温泉集市在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一次非常可怕的灵灾,传说间歇泉的幽深地底,出现了非常厉害的灾兽。” 又有小妹跟上,急急忙忙的形容着:“那头灾兽想要重新打开泉眼,痛饮泉水,变成神话里的四足飞龙。” 紧接着有个摄像大哥喊着:“[JOE]打败了它,再也没有回来,连棍棒和石头都没找回来。BOSS就一直留着这个车厢,想要等这位VIP回来。” ...... ...... 流星愣住了—— ——他看向黑白分明的厚重石门。 如果说,VIP贵宾车厢的大门装潢,与这位VIP本人的特质有关。 维克托老师是热情的金红色。 那么这位[JOE],是没有感情的黑色与白色,是和明哥一样性情寡淡的人呀。 米米尔温泉集市里,有那么那么多红石人,从这个故事里听来,这些红石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勇者战巨龙的机会。 除非他们打不过。 但是[JOE]去挑战巨龙了。 还是一个人去的,打赢了,但是没有回来,只留下这个没有回应的车厢。 ...... ...... 阿星更加好奇了。 他使出全身力气,咬紧牙关,想要推开这道石门—— ——他想,列车的运力是多么宝贵的资源,BOSS愿意花大价钱,为夯实笨重的石门留下一个宝贵的位置,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只可惜到最后,阿星也没能推开这道门,只得悻悻而归。 ...... ...... 在圣诞节即将结束的时候。 雪明和流星下了车,照着车站广播的提示,他们要去见一位导游,也没说名字叫啥——住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地瓜大街,离车站不远。 雪明再次变成行李状态,让阿星提着,路过六月台的地下通道时,两人就觉着——这个米米尔温泉集市真的很气派,月台都比九界多了俩。 走出车站的时候,两兄弟才知道日志上的武德充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卖报的小货郎见到生面孔,热情的送来两支犀牛左轮枪,都是象牙握把的高品货色。 这地界就没有什么枪械管制的说法——随时随地都能听见枪声。 雪明当时吓得差点变成阿星背上的树袋熊,瞪大了眼睛去看街头巷尾。 横街杂巷的摊烧烤位也忒多了,没有城管的说法,偶尔还能看见武装雇员用手枪的枪焰点烟,仿佛不这么做就不够自由奔放,时常见到岩窟顶端的窝棚落下来一两只倒霉的中枪燕子,叫商贩捡走尸体,剔掉弹片和骨头,连羽毛都不处理,烧烤架上就多了一道原汁原味带着雷汞火药气息的新菜。 整条地瓜大街在广场四十多尊大火盆的照耀下,是一片红红火火的颜色。 虽然远方还有灯火通明的楼宇大厦,但是欢迎新客人的火车站大街,更像是什么古早西方奇幻小说里的佣兵团集散地。 有吆喝着要拉人头去外边打猎的。 有大声喊征婚,条件要求年龄凑合,性别不限。 他妈的还有人想比拼美国传武居合术,一千个辉石币一局,赢家要给输家喂药救命,能救回来就行,不许打头。 最神秘的事情就是,在当地这种决斗仪式算是热门运动,马上就有牛仔去应约。 说时迟那时快。 隔了五十来米—— ——射出去的枪林弹雨六连发,带着腥臭的强风吹到雪明脸上的时候,这个日子人连忙把小货郎送的犀牛左轮枪藏起来,生怕被热情的红石人拦住拉着他们比拼西部居合术。 两个小伙子提心吊胆照着地址,来到地瓜街的筒子楼里,找到了三零七号房。 只是那个场面看得雪明越来越心慌。 因为三零七号房在一楼,不在三楼。 整个筒子楼像是被炸弹轰过一遍,下边两层已经变成地下室了。听楼下晾衣服的大婶说,早些年有强盗团伙来劫车站,被赶进这座筒子楼,这个户型是用RPG炸出来的,最后它也没完全塌掉,毕竟这是火车站边上的老楼,算黄金地段,石匠会的人赔不起这个拆迁款,当地住户将就着继续住下了。 ...... ...... 从筒子楼里飘出来香喷喷的烤肉味道。 两人顺着那股味寻过去,就找到了导游。 他们的导游是个中国人,特别特别年轻。穿着一身屠宰场的衣服,披头散发胡子邋遢,看面相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但是眼睛黯淡无光。手里提着一条香喷喷的脊骨,压根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组织,算是给客人的见面礼。 这条脊骨晾在烧烤架上——旁边除了辛香料的瓶瓶罐罐和油刷以外,还有一把非常非常古老的枪械。雪明在纪录片上看过,是雷明顿武器公司的文物级产品。 导游小哥打了个响指,指尖的粉末和木炭的火星一起飘洒出去,雪明立刻从迷蒙睡意中惊起,仿佛精神元质在那一刻被辛辣的气味所唤醒。 导游小哥敲了敲身后三零七房间的大门,表明自己的身份,又对两位新客人打招呼。 “嘿![JOE·英俊小伙]!” 正文 第十三章 屠宰手艺 JOE——中文音译是“乔”。 通常作为男孩名来使用,也可以作为女孩的名字。 它来自希伯来语,英文本意是平凡人,上帝赐予的孩子,寓意是英俊潇洒,独立自主的人,俏皮活泼的俚语也叫[俊小伙]。 ...... ...... 此时此刻—— ——导游小哥哥对两位初来乍到的乘客打招呼, 所用的昵称就是[JOE]。 阿星和雪明这才反应过来。 ——就像是波普艺术[POP ART],在今时今日,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已经将[JOE]这个名词,当做了衣食住行生活娱乐的一部分。 它可以用来打招呼或开玩笑。 与朋友们问好时,这个文化符号也完全融入了问候语里。 ...... ...... 只是一时间,两个小伙子不知道怎么回复人家,尬在原地了。 导游哥哥从烧烤架下边取出一把斧头,将脊骨砍做三段。 砍骨头的手法看得江雪明咋舌称奇——斧刃的脊线到刃口要开成钝角,用作切削劈砍树木的多层纤维. 方才这位导游老哥砍骨头的手法犀利自然, 像是寻到脊骨的关节隘口,从脊骨的脂肪肌肉纹理中,自然而然将骨节断开。 骨质中的髓液本来封在蛋白质胶体和骨节里,在斧刃的挤压下,烤肉的空腔一下子打开,发出“啵”的一声脆响,是手法高明的屠夫。 “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导游小哥哥拿出三张脸盆大小的薄面饼,裹住脊骨往外递,“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等在路上说。” 烤脊骨的味道让江雪明两眼变得清明透彻,就像是某种催化剂,原本懒洋洋的精神元质变得活跃起来了。 阿星正准备上去拿见面礼—— ——雪明先人一步,褪下避寒的棉袄,露出其中的灵衣和胯裤。拿走导游手里的赠礼。 他握住面饼脊骨,在骨头上啃下一块滚烫的肉,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叫江雪明, 从九界车站来——大卫·维克托让我们来这座城市找活干,来挣钱。” 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里,发生了两件事。 先说雪明身上的变化。 辛辣的脊骨肉里满是辛香料的味道,外层的肉质焦硬有嚼劲,里层的肉质松散鲜嫩多汁,没有一点血水的腥味。 雪明分不清那是什么香料,强要他形容,也只能说出“类似菌菇的盐鲜味”,还有青柠和梅果发酵酿造的酒香味道。 他很快就咬下了第二口肉。 烤肉的味道逐渐变得醇厚,似乎腌制了很久很久,紧接着就是第三口、第四口——直到牙齿狠狠撞上松脆的脊骨,从骨质中流淌出酱料与骨髓。 那个瞬间,雪明感觉颅内发生了一场爆炸——像是寒武纪的生命大爆炸。 他的四体肢节随着大脑发出的信号,不自觉的微微战栗着,鼻咽喉和上呼吸道都被这种味道填满。 对精神元质来说,这道菜的骨质很像芥末的味道,只需要一小口,雪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 ...... 再说另一件事—— ——导游小哥听见大卫·维克托这个名字时,脸上的表情由冷转热。但也没变的多热。 好比见到陌生人, 听见陌生人口中冒出熟悉的名讳, 有了共同话题那样高兴。 比起这件事, 雪明吃东西时,脸上露出的表情令他更加开心。 烤肉是导游小哥的拿手绝活。 有客人来,收下这份礼物,当面吃得干干净净,那就是最令人振奋的事情。 好比维克托先生看见读者,一丝不苟的把报纸上的小说完完整整看完一样。 ...... ...... 步流星见到明哥那副陶醉的模样,也忍不住上前要了一副脊骨面饼。 这次不同,不像是死偶机关里的鲜活巨无霸汉堡——阿星在吃东西的时候,说不出任何话。 他低下头,用坚固强硬的牙齿,啃开脊骨的每一处肉块,用柔软的面饼顺着骨质关节挤压出稠厚的酱料与骨髓。 直到他满嘴油污,又用面饼擦干净嘴,囫囵吞枣一样将面饼塞进肚子里,最后打了个饱嗝,脸上浮现出潮红。 “啊...满足了...已经不用再战斗了...”阿星原地瘫倒,躺成一个大字,睁大了眼睛看着筒子楼上方的穹顶,眼睛里有一万颗星星。 “是什么香料?好像...好像百里香...不对,又像是蘑菇...我感觉脑子里的电池,能放出雷霆...” 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导游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真想知道,以后能联络你送外卖不?这道菜简直像是一首歌!一个故事!” 阿星越说越兴奋,肚子里滚烫的食物让他浑身开始冒火,没头脑美食家要开始夸夸,要开始点评。 “竹炭让它的脊肉和脂肪充满了烟火气,在菌菇和酒浆香料的陪衬下,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酒馆,人们在抽烟玩牌。” 阿星煞有介绍的跑到导游小哥面前,双手撑着冻品柜,贴到导游小哥脸上。 “它真的好神秘!好性感!是什么动物的脊骨?当我用门牙顺着骨架的切角啃下第一块肉,旁边两侧的肉汁自然而然的贴了上来——就像是推开酒馆的两块弹簧门,两侧的迎宾女郎一左一右,一下子挽住了我的手臂!” 导游没回话,表情镇静自然,只是微笑着啃骨头。 阿星接着说:“还有!还有!第一口咬下去的感觉,就好比灼热又焦硬的奇怪前菜,烟熏火燎的硬汉朝我展示着他的枪,要我拿出真本事,用灵巧的舌头去对付这些地头蛇,要讨他们的欢心。” “可是只要我稍稍一用力,动动我的小脑——这些纸糊的老虎就会跪地求饶,我听见筋肉好比弗拉门戈吉他的疾奏,由硬转软的瞬间,肉质深层里迸出来的汁液就是这场比武里溅出来的血!” “软骨和胶原蛋白裂开的声响像是绵密的鼓点,在催人决战。当牙齿撞上熟透的骨头时,我才明白——我碰上了硬点子,在这间酒馆里,有他妈个满肚子坏水的凶神等着我。和外边的喽啰不一样...” 阿星的表情也变得凶神恶煞的,拧着眉头咬牙切齿。 “他妈的,这家伙哪怕是死了,脊梁也硬得离谱,辣到我的喉咙冒烟,它真的好性感,一下子我就被决心填满了!” 流星手舞足蹈的,拉扯腮帮子,亮出嘴里的牙。 “我用各种技巧,用浑身上下所有的武器,用舌头赤身裸体去和它硬碰硬!那种辛辣刺激的感觉是什么?你加了什么?它让我耳鸣!啃开骨头时我听见好比雷霆一样的枪声!” “是芥菜。”导游小哥哥吐露出独家秘方:“是一种芥菜。” “芥末?芥菜?”流星不理解:“天哪,你的手法简直出神入化!能让芥末融进骨髓里,又不破坏这条脊骨的完整性!” “不...不是我的功劳。”导游小哥笑着答道:“这是一条灾兽的脊柱骨,很少见的那种。” “哈?”流星更不理解了,“有什么动物能往自己骨髓里加芥末的呀?” “说起来挺奇妙的,你们这些外来人肯定很难理解。”导游小哥收拾好烧烤架,把小推车送回房间里:“打开你们的日志,里面有关于灵灾怪兽的详细说明。” ...... ...... 米米尔温泉集市—— ——灵灾中的怪兽。 这片荒野中,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野兽。 它们身上的肢体组织和毛发器质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奇美拉合成兽。 令人叹服的事情是,这些灵灾怪兽没有任何生殖隔离,就像是一个独立于地表,又近似地表的生态圈。 科研站认为,这些合成兽能突破生殖隔离的障碍,与其他生物大族交换基因,自由的交换三元质,很可能是因为得到了山妖的帮助。 山妖是一种体型巨大的类人生物,形态与它们的直系父母山巨人有关。 这些神话物种会尝试与各种生物交配,并且生下各类强大的畸形怪兽。 山妖又会与子嗣进行二次杂交,这种毫无规律的繁衍方式,在莫霍洛维奇间断面诡异地磁环境的养育下,诞生了数以万计的合成兽族群。 在这里,你可能会看见长着九个头的蛇,或是三头犬,亦或是狮头蛇尾的怪兽。 不过今时今日,这些神话生物大多都上了菜单,长得不够奇怪,灾害度不够强烈的,红石人都不乐意去吃它,只当做牛羊猪马一样的寻常动物。 偶尔还能从野外看见一些经过多次元质交换的灾兽个体,能在恶劣的环境下活下来,定然都是极端怪异的存在。 ...... ...... “这条脊骨里的芥菜味道,不是我加进去的,我哪儿有这个本事呀...”导游小哥哥解释道:“里面的硫代葡萄糖苷,是一种很偏门的灵灾怪兽,它们把这种东西当武器——在幼年时,它们非常好动,喜欢前往火山深处温暖的地块寻找食物,也容易遭到癫狂蝶的毒手。” 导游往外走,给两位乘客引路,接着说道。 “这种东西存在于包心芥菜、芽甘蓝和芸苔属蔬菜里,有浓烈的苦味和刺鼻的辣味,白夫人闻见直摇头。幼兽会特地摄取这些食物,或者由父母给孩子的脊骨种上一棵菜,保持共生关系,当做身体里的驱虫药,作为维塔烙印的疫苗。” “原来是这样!”步流星感叹着生命的神奇:“小哥哥!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步流星!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啊?你是什么星座的?” 导游小哥耸肩无谓:“名字不重要,喊我导游就行,至于星座...我也不知道。” “还有人不记得自己的星座?”步流星十分疑惑,转头看向江雪明,小声询问:“明哥...这个小哥哥好像不喜欢聊天,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呢!” 江雪明:“人家不喜欢说废话,咱们就顺着人家的意思来吧。” “不。”导游小哥带着两兄弟走过地瓜大街,矮身避开四处决斗射来的残弹。 他们进入落日大道时,才有机会闲聊。 导游小哥解释道:“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和星座了,名字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姓温,哎...如果我知道,也没必要向你们隐瞒,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们连我的名字和生日都不知道,怎么来还这两条脊骨的人情债呢?” “温哥!”流星立刻喊:“你是被车撞过吗?失忆了?还是和人斗枪的时候,人家耍赖轰了你的天灵盖?脑子不清楚了?” 江雪明小声嘀咕:“会说你就出本书...” 导游小哥一点都不生气,平静得像是古井寒潭:“你这个朋友真有趣,难道一个人失忆,还能记得自己是怎么失忆的吗?” 雪明:“精神病人思路广。你理解一下。” “你烤肉的手艺那么好!一定有很多朋友的!”流星大声嚷嚷着:“兴许朋友们能帮你恢复记忆呢?” “还是不要了...我感觉现在挺好的。”导游小哥作米米尔温泉的比喻:“就像是城市里早就干涸的智慧泉,喝下去,会记起很多很多事,也许不去想,记不起来也是一种福分,你们说对不对?” 步流星乐呵呵的应着:“对呀对呀!如果世界上有忘情水多好!我要把以前糟糕的事情都忘记!” 雪明满脸担忧:“可是...如果欠了很多人的债...” “那就让债主来追我,不用我去找,他们肯定能找到我。”导游小哥态度云淡风轻:“我如果是个杀人犯,就会有青金卫士来追债,我如果是个负心汉,就会有女人来追债。我如果有很多重要的生死之交——与这一切人与事重逢,我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真好呀!明哥!”流星的情绪非常亢奋:“他真好!BOSS给咱们安排的导游太好了!” “温先生!”雪明依然情绪平静,只想把事情搞清楚:“你记得多少事?认识多少人?能帮我们找到工作吗?”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应该没问题。”导游小哥带着两人来到落日大道的公共停车场——从中取了三台摩托车。 又看这位导游从摩托车的置物架里掏出剃刀,把头发和胡子修理干净,一下子变得精神凌厉起来。 那是个典型的东方人,剑眉星目唇厚有肉,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四肢强而有力。头发在剃刀的修剪下稍显凌乱,厚实的下颌好比一头鲨鱼。 雪明没有见过这样强壮的下巴——似乎天生就是为了粉碎食物,啃开骨头而存在的。 只是导游小哥的眼神过于温柔,与海洋中永不回头,永不停止的鲨鱼扯不上半点关系。 “走吧,我带你们去皮具布坊碰碰运气。衣食住行百行百业,咱们就从衣服开始,恰好我也认识那里的老板娘。”温哥脱下围裙,换上黑色紧身背心和皮裤,爬上哈雷机车,戴上蛤蟆墨镜,“你们两个,不赌博吧?” 流星:“我喜欢和人打赌。” 雪明:“不。” 温哥拉下墨镜,露出乱发中黑漆漆的沉静眼眸,认认真真盯着两个小家伙。 “不会以赌博业为生对吗?” 流星:“那不可能!我运气都用在投胎上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雪明:“我投胎的运气一般般。但也不会去赌。” 温哥抛去两片钥匙,两副墨镜,要雪明和流星上车。 雪明多留了个心眼—— ——他看见温哥的车上还有一把主武器。 UTS-15霰弹枪。 土耳其公司生产的无托式泵动战斗霰弹枪,发射十二号霰弹。是现代战争中的巷战利器,杀人效率极高。不过UTS-15的故障率也很高。 副武器就是刚才看见的雷明顿M29左轮手枪,又称史密斯·维森M29——这个武器公司的产品之前也见过,就是雪明第一次去芳风聚落拿到的自动手枪。 回到这支文物枪械上。 它的弹种非常特殊。 雪明能认出这支七十年前的凶器,也是因为它特殊的弹径——马格努姆0.44IN*40左轮手枪弹。 这是世界上动能最大的副武器手枪弹,弹头直径接近十一毫米,子弹初速448米每秒,动能1560焦,最大膛压297兆帕。 它是猎杀大型动物的利器。 想要驾驭这种枪械,需要强壮的体魄和过人的眼力。 ...... ...... 阿星已经骑上哈雷,一个劲的拧油门,在原地烧轮胎。 雪明则是站着不动,依然在思考。 温哥多问了一句:“怎么了?江雪明,你在害怕吗?” “不是...”雪明感觉十分尴尬。 温哥疑惑:“为什么还不上车?难道说...” 雪明点头坦白:“是的,我不会骑摩托车,我从来没学过,一点都不懂。开汽车是铁包肉,摩托是肉包铁,要是发生车祸,我还不如去搭地铁...所以我就从来没学过这种危险交通工具的驾驶办法。” 温哥释然了,仔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要不你坐我后排?” 雪明问:“有没有公交...” 温哥:“你觉得有吗?在这座自由气息快要扑到你脸上的城市里,人人都是骑士,人人都过着朝生暮死的日子。会有公交大巴这种东西?” 雪明坚持着心中的底线:“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也是摩托,只不过它长得比较成熟稳重...它...” 温哥大笑拍手,用力鼓掌:“目的地离这里二十一公里,你可以选择跑着去。” 雪明爬上哈雷的后座,抓紧了温哥的腰,把行李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漏东西。 温哥指着正在烧轮胎的阿星,停车场里满是橡胶的臭味,还有一道道焦黑的圆弧轮胎印。 “你看看你的朋友,他多精神呀。我看见你们关系亲如兄弟,就以为你也和他一样...” “不...其实...”阿星立刻松开油门,从车上下来,把钥匙也送回来了:“我也不会...” 就这样—— 阿星这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坐在哈雷前排,雪明这个一米七的小矮子,坐在哈雷后排。 温先生一点都不生气,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只觉得这两个小家伙非常有趣。从阿星的胳肢窝里低头看路。 紧接着一骑绝尘。 三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向着落日大道一路狂飙,冲上桥引,越过千米的人工桥梁,向着西城去,搅起飞沙走石滚滚浓烟。 远远的,能听见车手挥鞭赶马的呐喊。 “哈!” 正文 第十四章 随时随地都能吃上一口的小零食 米米尔温泉集市XC区的大土豆升降机,这部工程电梯,链接着上城区和下城区。 上城区有佛洛依德矿区和工业园,火车站和聚居地。 下城区则是米米尔间歇泉,以及六道人工卫城。 这些卫城作为抵御灾兽的前哨站,如今已经变成了卫星城镇,更远的地方, 就是无尽的荒野和古代矿道。 在靠近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是米米尔间歇泉的人工河道,往上方看,四百米左右的距离,有一公里宽的大裂谷将整个米米尔温泉集市分割成两个部分,这就是莫霍洛维奇间断面的裂谷。 旭日大道的大拱桥, 链接着西城和东城。 ...... ...... 此时此刻, 人们聚集在大升降机的安防审查隘口, 在最后一道温泉关前,拦住了一列车队。 其中三十来人,是九界车站的武装雇员,袖章上印着地狱猫的商标。 另外二十来人,是石匠会引荐给九界车站的外聘保安,名字也简单易懂,叫[红石摇滚乐消防队],这些官兵的职责是保护城市人民的财产安全,有很多人是雇佣军临时工。 此时此刻,十三辆货运大卡车从匝道矮坡开上升降机的接引平台。 所属HELLCAT七班和五班的两位班长立刻上前盘问。 “你好,托运的是什么东西,审计单给我看一下。”七班的班长是个四十来岁的魁梧女性,满脸的伤疤,手臂粗壮,往卡车的驾驶位窗口伸手:“送去哪里的?” 卡车司机探出脑袋,笑嘻嘻的说:“雇员姐姐!车上不是有石匠会的商标嘛!都是送去上城区的食材!很珍贵的!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要不...咱们私底下打个商量。” “注意你的言辞。”班长姐姐的手按上枪套,“你刚才是在贿赂我吗?贿赂深渊铁道局的骑警?” 司机立刻高举双手, 吓得脸都发白,遮光帽也掉下来,露出地中海的发型。 “诶...嘿嘿嘿...别紧张!别紧张!” “把审计单给我,还有你的身份证明。”班长姐姐说完,就朝不远处的五班兄弟们吆喝:“起来干活了!宝贝们!这些人说他们是石匠会的物流员工!摇滚乐队来的!你们认识他们吗?” 话音未落—— ——立刻有官兵喊。 “看着挺眼熟的...不过要我喊名字,肯定是喊不出来。” “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 “杰森·梅根!你四个月之前来摇滚乐团报道,表现非常好!第一关到第六关的岗你都站过!告诉我,你见过这些家伙吗?”五班的络腮胡大高个班长从队伍里抓出一个面善的罗马尼亚汉子。 ——正是杰森·梅根。 梅根先生一动也不动。 此时此刻,他非常紧张。 为了追上江雪明,他来到这座城市,想以红石摇滚乐队消防员的身份,在交通要道拦截猎物。 这份工作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他敏锐的灵感能探查灵灾怪兽,能找出各种违禁品。很快他就和HELLCAT的武装雇员们打成一片。 同事们还奇怪——为什么如此优秀的青金卫士,要屈居人下,来米米尔温泉的物流关卡当一个看门大爷。 杰森的辉石首饰,是一串青金石手链,它伤痕累累, 绳线断过不止一次, 又重新编织起来。 他的舍友每天都能听见意义不明的梦呓,在梦中念叨着江雪明的名讳。 撇开那些追寻心魔的旁捎末节。 杰森·梅根非常的紧张。 他能感觉到手腕上的青金石发出高频脉动, 像是急促的心跳。 这些货车里装载的东西,必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货车的石匠会商标,是鲜红的磨盘与刻刀,杰森能嗅到阴谋的味道。 那些油漆太新了,实在太新了! 随便从车站挑一位青金卫士,选一个专业的刑侦人员,一眼就能看出这些货车的拙劣伪装。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直接撕破脸皮吗? 这十来辆货车上有多少枪? 里边藏匿的灾兽似乎是活的,我能感觉到它们粗重的呼吸,铁链锁住脊背,穿过肋骨,割开声带的痛苦,那种愤怒和恐惧,能透过铁皮直接投射到我的辉石,投射到我的心里。 如果要鱼死网破,这些来路不明的盗猎人,走私罪犯,真的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单辆货车的载重极限是五十吨,看看轮胎就知道,里边的怪兽个顶个都是重量级。 如果激怒了他们—— ——把这些灾兽放出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我会死在这里,我的同事... 这些好朋友... 都会死在这里。 “杰森!你在想什么?!”五班班长抓住了杰森先生的衣领,使劲摇晃着:“醒一醒!你的灵感很厉害!比咱们这些半吊子要强,拜托你打起精神,看看货车里到底有什么!” 七班的班长姐姐隔着老远抛过来一根安检棒:“查查灵灾浓度!盯紧点!” 杰森先生硬着头皮接住安检棒,他的手在颤抖,另一只手抓紧了主武器M870,随时准备调换枪口。 他一步步走向货车队列,在伙伴的簇拥下,来到货车铁皮旁。 ——如山的灵感压力几乎将他吞没! 他内心无比确信,这些货车里装载着十几种不同的灵灾怪兽,透过一层薄薄的车皮,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体温。 身边的小伙伴们浑然不觉,还在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喂...杰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胆儿小,哈哈哈哈...” “要不今天下班,哥几个带你去坐过山车练练胆?最近古代矿道里新加了这个娱乐项目,每一百个玩家中,会随机挑选五个幸运玩家,他们的矿车会冲过一个大断崖,要是摇钢轮手柄的速度不够快,有可能会死哦!~可刺激了!” 杰森是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他不是个乐子人。 这些同事对他很好,都是重要的伙伴... 他不要再失去任何伙伴了!他受不了更多的刺激,要在千疮百孔的心上多打几个洞,这对他来说过于残忍。 安检棒上的灵灾浓度停留在百分之二十左右,这些货车成功通过了检查。 司机的领队也顺利递交了货品审计单,还有一张石匠会管辖商铺的引荐书。 两位班长没有任何异议,准备放行。 ...... ...... 但是杰森知道—— ——肯定不是这样。 这些车辆的随行人员,这些司机,肯定在什么地方搞了鬼。 他抿着嘴,内心犹豫不定。 要不要说出来? 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如果我的侍者——我心爱的姑娘还在,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她比我要勇敢得多...”杰森急得要落泪。 他看着这些藏着灾兽的大卡车上了磅秤,司机们开开心心的领了过磅单,拿到通行证。 “等一下!等一下!”梅根先生连忙喊停,跑到货车司机的领队面前。 戴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具,用演技精湛的表情嬉笑示人。 “哎!领队!领队你等一下!我找你有事...” 司机领队看上去机灵得很,见到杰森时,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怎么了?乐手?咱们不是已经过了安检嘛?您亲手检的呀!” 杰森怯懦的打着商量:“能不能晚一些进城...至少...”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货车领队打断道:“为什么要晚一些?这些兽材都得送进城里宰杀,丢去冷库冻上,给战士们准备新年的开工宴,酒神祭也得吃上一顿新鲜的,不是吗?” 杰森没有话说了,结结巴巴的:“我...” “也不是不行...嗯...”货车领队凑到杰森身边:“但是会耽搁一些时间,你会出一笔误工费吗?我反正是没关系的,什么时候进城都可以,但是我的雇主可不会太高兴哦!~” 杰森口舌干涩:“要多少?你要多少钱?请等我的朋友们换班,再进城吧?至少这样...他们能...他们能保住这份工作...” “啊...起码要一百万辉石币,达契亚来的小伙子。”领班的表情变得冷冰冰的:“你知道车里有什么?对吗?你的灵感很敏锐...应该是个履历丰富的乘客了...也不缺钱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做生意,讲究诚信待人。我不会拒绝你的钱。” 杰森紧张的吞咽着唾沫。 领班咬着杰森的耳垂,笑嘻嘻的说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照顾这些普通人,或许是不想他们丢了工作,或许是不想在火拼中丢了小命——但万幸的是,你没有捅破这层危险的窗户纸,我应该感激你?我应该跪在你面前,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吗?红石摇滚乐手,杰森·梅根?” 这位货车领班脱下帽子,狠狠咬了一口虾条,又递到杰森嘴边。 “吃掉它,我就答应你,帮你这个忙。我们就是一路人了。” “这是什么东西?”杰森看见领班手中的肉条,他感觉呼吸困难,灵感发出阵阵恶心的信号。 “是人肉...”领班笑嘻嘻的说:“你在米米尔温泉待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吧?我们是肉食主义者——只有吃肉,吃下这种能量密度极高的东西,脑子才能灵活的转起来,像是只会啃草的牛羊,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生下来活下去,就是被人吃掉的命。” “你说,只要我把它吃下去?我就和你是一路人了?你是哪一路人?”杰森伸出手,却不敢拿住那块虾条。 领班扫掉头顶几片假毛,褪去伪装,变成精明能干的光头汉子:“我们是骷髅会的人,是一群拾荒者,被石匠会流放出去的人,监狱也关不住的人。和你一样,蜕变不止一次的人——似乎你...很想加入我们?你真是个人才啊...兄弟。” “兄弟...”杰森几乎就要心动了,他心中千思万想的罪犯恶棍食人魔,或许还有猎手前辈,向他递出了人肉虾条,这块人肉会让他重获新生。 杰森伸手去拿:“给我...我吃...我要吃...” “不过!你想要加入骷髅会,还有一个门槛...”领班像是逗弄小孩子那样,收回了手,“不可以哦,不可以那么着急,不行,你还不够饿!我在你的眼睛里,看不见饥饿感,看不见那种疯狂的...饥饿感。” “饥饿感?我不够资格吗?我的眼睛里缺了什么?”杰森不理解,难道说他真的没有天赋?连一个坏人都做不了?注定是碌碌无为普普通通? 领班捂嘴偷笑:“对哦,你一定有侍者对吗?是男是女?在你身边吗?叫什么名字?” “是的...”杰森·梅根点头:“是个姑娘...年龄很小。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名字?那你知道她的编号吗?”领班不徐不疾,坐回接引平台的绿化带石头墩子上,准备促膝长谈。 杰森摇头:“我没有问过她的编号...说实话,我并不关心她...因为我以前有更重要...” “不关心是好事。”领班翘着二郎腿,捂着下巴,咧嘴笑着,露出满嘴尖牙:“我们和车站势不两立,你想要加入骷髅会,就杀死你的侍者吧。将她的辉石和棍棒带过来。” 领班神情陶醉。 “将她身上最嫩的那一条肉带过来...大腿的?或者脸蛋上的,脑浆也可以,让我好好烹饪一番,除掉其中的朊病毒。这场仪式结束之后,你就拥有了强烈的饥饿感...” 杰森不说话了。 领班依然沉浸其中,突然变了脸色,变得阴刻狠厉。 “别想用其他肉来骗我们...我和你说,我吃过人肉,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它的口感偏酸,我喜欢把它炸作虾条,这样随时随地都能取出一根塞进嘴里,用来消除疲劳感,是极好的零食——像我的侍者,她在冰柜里呆了两个多月,陪着我度过了最饥饿最难捱的那段时光。” 领班拉着杰森排排坐,摇晃着手里的虾条。 “很快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凌驾于顶级掠食者之上的快感,你会上瘾的。杰森·梅根,你一定会上瘾。我给你两个小时,如果你真的想成为骷髅会的猎手,就把你的第一个猎物带回来。” 杰森咬牙切齿,浑身有一种难言的暴怒,他的眼睛里能看见青金色的微弱火苗。 领班依然是那副贱兮兮的笑容示人:“怎么了?有困难吗?这不是什么难事吧?你连她的名字都没问,也没问过编号。你并不关心她,对吗?你在生气?天哪!~你不会对我这么个陌生人,发这么大的火吧?我可是在帮你哦!难道说...” 领班凑到梅根身侧,咬住另一只耳垂,轻声呢喃着。 “你其实很在乎这个侍者?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难道说,你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我?” 领班的表情从满面春风,瞬间变得凶神恶煞。 “我对你敞开心门,你却要来侮辱我?用那种犹豫不决忸怩作态的样子咒骂我?像是车站的狗腿子,要把我抓进监狱吗?你背叛了我的心吗?!杰森·梅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杰森神神道道紧张兮兮,他猛然站起,几乎要抓狂。 “不是这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杰森,你搞得我好乱啊!婆婆妈妈的家伙是当不了坏蛋的!”领班仰起头百思不得其解,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位达契亚汉子的心思。 “我的猎物只能是江雪明...我的第一个猎物,只能是他!”杰森恶狠狠的说:“咱们能讨价还价再商量商量吗?我先把江雪明的肉送过来,再谈谈一直跟在我屁股后边的拖油瓶,再谈谈这个侍者要是进了厨房,咱们该用什么烹饪办法?按照这个顺序来,这样行吗?!” “江雪明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对你很重要吗?”领班不明白,完全不理解:“出来闯荡江湖,要讲规矩,骷髅会的规矩不能坏,你在用其他东西搪塞我?敷衍我?你要亵渎这个神圣的仪式?!” 杰森举枪:“那就是没得谈了?” “喔喔喔!喔!BRO!!!兄弟!”领班举起双手:“别激动...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精神疾病,或许这个江雪明伤了你的心,这家伙是男是女?” 杰森咄咄逼人,枪口不偏不倚:“是个男人。” 领班疑惑:“啊?你不挂念香喷喷的侍者姑娘,却要吃一个糙汉子的肉?” 杰森:“他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应该比我的侍者好吃...” 领班更疑惑了:“难道他伤了你的心?是个渣男?” 杰森神情慌乱不知所措:“不是...不说了...我懒得和你解释...” 领班咬牙切齿好声好气:“那我就不问了,咱们不谈这桩人肉生意,谈谈别的,至少别他妈把枪对着我,你的小伙伴们已经看过来了!” 杰森·梅根立刻解除武装,搂着领班的肩膀,换做嬉皮笑脸,对同事们打着招呼。 “没事!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闹着玩呢!” “嘿嘿嘿...闹着玩...闹着玩...” ...... ......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 ——几乎要互相亲吻表达善意的瞬间。 车队里,有一辆货车发出低沉的轰击声。 似乎有一头灾兽再也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禁锢,要以命相搏。 领班还没反应过来。 杰森脸上的笑容刚刚凝固。 嘴里说出“闹着玩”的时候。 巨大而尖锐的金属啸叫传出。 车皮猛然裂开一个恐怖的坑口,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探出一颗狮子的头颅。 它的两只眼睛被人为刺瞎,兽吻的牙齿拔光,脸上满是血污,在突破货车铁皮时伤上加伤,随着巨大的躯壳挤出铁皮,割开更多的伤口,从中冒出汩汩鲜血。 它的喉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有人砍断了这头巨兽的声带,部分气管受损,再也无法发声,只有低沉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它挤出车皮时,整个身体瘫倒在接引平台上——背上的异形翅膀已经被人扒光了毛发,十六条铁链在翅膀上扯下鲜肉。 它倒下之后不过几秒,就断了气。 紧接着就是沉默—— ——巨大而恐怖的沉默。 武装雇员看见安检棒上的灵灾浓度急转直上,从百分之二十的安全线,跳到百分之八十以上,还在不断上升。 杰森满脸的冷汗—— ——骷髅会的领班,也是满脸的冷汗。 这种恐惧来自于他们的灵感,巨大的灵感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们的神经碾碎。 死在莫霍洛维奇间断带的灾兽,会因为特殊的地磁环境,变成更加恐怖的东西,这个过程叫做[化圣]。 灾兽的血液解除到榴辉岩石时燃起汹汹火焰——那种青蓝色的火焰几乎要把人的双眼照瞎。 从带翼狮子的尸身,重新爬起来青焰重构的怪物。 它是如此的美丽强大。 以至于周边的武装雇员都忘记开枪——像是第一次见到极光,见到云层上的龙。 枪管在瞬间热融弯曲,人们惨叫着,手上的皮肉黏连着滚烫的柄把,再也无法分开了。 只是短短数秒,这头巨大的青狮扑打双翼,原地绕圈踱步。有几个武装雇员离得比较近,立刻变成了死而不僵的烤肉。 智慧泉的河道中冒出冲天的青色烈焰,它直冲穹顶,像一道无上天光。 剧烈扭曲的高温空气中,这头万兽之王烤化了货车的轮胎和铁皮—— ——从车辆里跑出来一个个惨叫的火焰人形,那些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变得静悄悄的,只有焦黑的尸首倒下,再也没有动静。 七班的班长姐姐掏出对讲机,另一只手持枪抵肘作射击:“大升降机出现灵灾怪兽!灵灾浓度百分之百!请求支援,指挥所!请求支援!” 零零散散的弹丸扑在这头怪兽身上,还没触及皮肤,就开始扭曲变形发出热熔金光,柔软的高温钢铁敲在狮子的身体上不痛不痒。 它对这些枪弹漠不关心,只是扒开一个个高温熔化的车皮铁罐头,用爪子捞出散发蒸汽和火焰的灾兽血肉,吞进肚子里。 吃光了所有货车的猎物,它的肚腹变得鼓胀起来,毛发在瞬间生长蔓延,变得生机勃勃,从额前猛然探出两根犄角。 这两根犄角一直保持着高亮,有手指粗细的雷霆缠绕着犄角,好似两条白蛇。” 杰森梅根已经吓傻了,他还想去拉扯骷髅会二五仔,要结结巴巴的问清楚情况—— ——青狮打了个喷嚏,作一声响鼻。 只听轰隆巨响,从怪物的喉口喷吐出来强烈的电浆射线—— ——骷髅会领班在一瞬间,被这个喷嚏融化,变成热乎乎的肉汤,恐怖的电浆顺便熔掉了杰森的一条手臂。 人们在呐喊,奔走,逃向其他关口。 “有灾兽在间歇泉的河道里,它[化圣]了!快叫救援队的人过来!我们找不到它的[死门]!” “救命!——救命!” 一时呼救声,惨嚎声。 还有烤肉的香味随着强烈的山谷狂风传出去很远很远。 杰森咬牙切齿,几乎疼得晕厥过去,在绿化带旁翻滚,用另一只手抽出万灵药,想往大腿血管扎,却怎么也握不住针剂,他疼得身体痉挛,难以自救。 在那一刻,他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一根根灵体构筑的丝线缠上颤抖的臂膀,强行稳住手臂,完成了注射动作。 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又在万灵药生效的时候重回宁静——心中想着,恐怕今天要命绝于此。 他瘫倒在地,看见远处的巨大狮形怪兽在接引平台上反复踱步,没有吼叫,也没有作其他的动作,对人类完全不感兴趣,甚至不够格登上它的菜单。 ——那到底是什么怪胎?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以前狩猎的东西,就是这种神话生物吗? 现实情况已经容不得他想太多,臂膀生长,骨骼重构时,他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移开视线—— ——又看见陡峭的山崖,崎岖的绝壁上,似乎有什么在移动。 是燕群吗? 不...好像是摩托车? 有三个人过来了? 是VIP吗... 可恶...我又变成了等人来救命的废物... 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不对—— ——那张脸我忘不了! 坐在后排的人,是江雪明! ...... ...... “江雪明!”杰森的手臂重新长回来,剧烈的神经痛和灼烧感依然残留在骨头里,他的手握不住任何东西,牵连着半个躯干一起剧烈的战栗。 他依然在喊:“江雪明!” 没等他喊完—— ——七班的两个小战士拽着他的腿,要把他拖去救护站。 “江雪明!” 正文 第十五章 广陵散小笼包 落日大道的拱桥上围满了人。 喜欢看热闹的观众扒在人行道的护栏上,对谷底的青焰怪兽指指点点。 “看呀!那是什么怪东西!” “乐子大了!消防署和青金警视厅都搞不定![广陵止息]肯定会派乘客过来的!说不定能见到VIP!” “喔!你们几个!能黑进车站专线吗?我想听!我想听听灾情和警情!”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一个锅型迷你通讯基站就搭起来了。 这些红石吃瓜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新鲜猛料。 在强烈的磁场干扰下,两个大音响当做音频输出源,对大土豆升降机的灾情作现场直播。 “米米尔温泉集市乐团!我是车站第一消防署,我们还有多少人?” “能够立刻调动的在职人员有三百四十七人,其中一百一十四人告假调休。” “报告灵灾浓度。” “百分之百!这头灵灾怪兽已经[化圣], 它死在升降机旁边,就在河床里,榴辉岩让它变成灵体形态了!” “辐射强度呢?” “在七百米外的观察站显示,目前它的辐射强度是每小时十八点三微西弗,如果在核心区域肯定更强,它的物质肉身在辉石的催动下燃起来了,恐怕在燃尽之前,会去寻找可燃物,寻找能量密度极高的食物来填饱肚子。” “温度。” “大升降机的温控仪表数据显示, 它周边五十米的范围里,气温是一百二十摄氏度左右,体表温度可能接近三千摄氏度。” “我给你转接广陵止息的指挥哨所,这种已经化圣的野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乐团,你们配合石匠会的武装雇员负责遣散围观群众,救援工作交给广陵止息的专业人士——不要让这头怪物找到更多的燃料。” “直升机和纱羊特勤组呢?” “在路上,预计到达地点还需要一分四十秒,米米尔温泉集市能生存到今天,靠的是混乱环境中维持强大的动员能力——要用火扑灭火。” “交通调配工作呢?要乐团帮忙吗?说起来真的很让我恼火...在这种关键时刻,乐团的大头兵都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只是一群没有灵感的普通人呀。像战场上用来凑数烘托气氛的无名氏。” “放心吧,在灵灾警报响起的那个瞬间,温泉六关的所有主干道已经做好了管制工作。别说丧气话——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战士, 战士并不是孤独的,战士不光需要火焰和血液, 不光需要伤痕和武器,还需要肉和酒,盐和糖,家和诗。” “我明白了,指挥官,这番话让我充满了决心——乐团收到命令,现在开始肃清落日大道双城区桥引和闲散人员,没人能进入灾区,除非他们会飞。”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确实看见有三个人在飞...指挥官,我追不上他们。” ...... ...... 大桥开进来六辆装甲车,随行的红石摇滚乐手在驱赶人群,要把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赶去安全的地方。 从深渊之底不时冒出激烈的能量涡流,青色的焰光像是能量喷泉一样,跟着强风冲上桥面。 迷你通讯站在强磁环境下停止工作,观众们扼腕痛惜,还得去迎接摇滚乐手黑漆漆的枪口,要是不配合工作,立刻就得吃上一颗防爆岩盐弹,骨头也得断几根。 “别呀!长官!人一辈子总得见几次大场面!” “这种级别的化圣野兽,五十年都难遇一回, 我还能活五十年吗?” “别抢手机呀!长官!我就拍个照!发个朋友圈!你这样搞, 我抖音号下期视频怎么更新呀!哎哟!我摄像头怎么烧了...不!我的血蝴蝶高利贷才还了两期...嗷嗷嗷!” 熙熙攘攘的人群叽叽喳喳的,像是羊群一样,叫摇滚乐手持枪赶去封锁区之外。 还有人依依不舍,指着崖壁上的黑影。 “那么有本事!去抓他们呀!这不公平!” 人们顺着好事者的手臂,顺着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 有一台哈雷摩托车在陡峭的崖壁上冲刺跳跃,带起滚滚浓烟。 一时间—— ——乌泱泱的人群中爆发出如雷的喝彩。 口哨声,欢呼声,敲打铁栏的躁动音符在擂鼓助阵。 红石摇滚乐手里有一组阿兵哥也被这种强烈的热情所感染,他们不由自主的放低枪口,跟着一起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吼。 组长:“你们在兴奋什么?” “不是...组长我们...一时没忍住。” 组长几乎要抓狂:“救灾啊!救灾!不是开演唱会!我知道你们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专业一点!” “可是...真的好酷...我也想试试...我忍不住...” “组长,你要是看见有人拿石头打了五十次水漂,一定也会觉得好厉害!好他妈酷炫吧!?” 组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提枪赶人细细思考。 “确实...” 兵哥哥们配合工作,又强调说明。 “你看,这台重机车越野的时候,上边扒着三个人,它的车架,它的液压缓冲,它的钢轮,它冲刺时喷吐出火焰和尾气...它...” “工作时不许闲聊!”组长在咆哮:“下班了我带你们去买!得弄个团购价!” ...... ...... 步流星坐在摩托车的手把仪表盘上,双手死死抱住滚烫的油箱,烫出水泡也不愿松开。 “哇哇哇哇哇哇!——” 中气十足的惊声尖叫在整个裂谷中回荡。 崖壁的倾角只有几个孤零零的立足点,是米米尔间歇泉还在流淌时修筑的坝口,这些石坝埋着加固钢架,有巨大的铝块作为防锈元件。 引擎的咆哮声像是龙吼—— ——从排气管中喷射出龙息恶焰。 失重感突如其来,阿星睁大了眼睛,就看见温先生矮着身体,放低头仔细观察路况的神态——如果这条七十度倾角的悬崖坡道能算作[路],那么他确实是在观察路况。 万事万物都在飞退。 带着焦臭轮胎味的强风灌进口鼻,雪明和流星说不出一句话,问不出一个问题。 在落日大道的拱桥上,两侧道路的指示灯变成红色警报状态的瞬间——温先生立刻拉动油门冲下了悬崖。 没有任何提问的机会。 没有任何下车的空档。 只有强烈又灼热的灵感压力提醒着他们,似乎有什么灾难发生了。 “温哥!——”阿星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灼热的空气灌进肺腔,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发生什么事啦!这是近路?!” 温先生的语气平静,表情冰冷:“不知道,但我得去看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阿星:“咱们不是来找工作的吗?!——” “没错,但是有很多很多人可能会因为它...”温先生指向谷底的化圣野兽,“因为它失去工作。” 摩托车轰然落地,在那一刻——江雪明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敏锐的五感让他听见车架的悲鸣,避震器在极限工作状态下可能撑不了多久,后轮的橡胶胎已经开始漏气。 “温大哥!我们不该选这条路...有没有更安全的方法...” “对你们来说可能比较危险。”温哥调转车头,后轮跟着油门飞转,在坝口平台扫出一道U形余火:“这就是我心中的道路,是必经之路,我还没来得及思考...” 再次起跳—— ——向着更深处。 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雪明只觉得屁股冒火,后座下方只剩下变形的钢轮在沙土峭壁中哀嚎。 “身体已经先一步给出答案了——”温先生的指着远方的灾区现场:“——这些惨叫声和枪声,还有野兽的低吼。像是在呼唤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先大脑一步作出回应。” 雪明瞥见那股高温扭曲的空气中,有一个巨大的兽影。 “看起来很危险...” “确实很危险。” “一定要过去吗?” “一定要过去,勇士不会躲避浪潮——要乘风破浪。” “能等一会吗?容我拍个照先...”阿星忙里偷闲,想掏出手机给纱羊妹妹带点乐子。 没想到温先生根本不给他溜号的机会,离开地面还有七十多米的距离,二十层楼的高度。 这台摩托的寿命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任何休息时间都可能让它命绝于此,绝不能停下。 流星觉得身体被某种野兽牵扯拖拽,手机跟着突然启动的摩托车飞出去。 他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在半空中,阿星想要抓住粉色小宝贝,整个身子都往外探出去。 “不!————” 这条通向地狱的高速公路,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幻影。 从温先生的肩头突然冒出一条矫健的手臂。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 雪明在后排看得清楚——动态视力却捕捉不到这条手臂的任何细节,只能看见它黝黑发亮的皮肤中透出深蓝色的光芒,像是鱼皮。 它以极快的速度抢回手机,将阿星拉回油箱盖的位置,纷乱的影子在快速运动,将步流星背包里漏出来的橡皮擦和漫画书,还有一盒扑克牌都塞回背包里了。 毫无疑问,那就是灵魂的威光! 维克托老师说过的[魂威],是精神能量的具现化! “把你们带进这场灾难里,我十分抱歉。”温先生的手臂与灵体重合之时,从四散的杂物中抓住了一张黑桃K,与两位小乘客作详细说明,“我会在这张纸牌开始燃烧之前,将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灵灾环境的刺激下,江雪明只觉得眉心剧痛,神经中枢和整条脊骨变得滚烫,身体也跟着活跃起来。 “温先生...您也是车站的VIP吗?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一个幻影...” “我不记得,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温先生两手逮住两个小家伙的衣服,要作最后一跳。 落点是大升降机的通讯塔台,旁边的停车场有一处装修建材堆料沙坑。 “名字能代表什么?称谓能定义什么?如果我不是那个人,我就不能走这条路了吗?” 哈雷走完了短暂又悲催的一生。 它在腾空时解体,变成一堆复杂的零件。 雪明在半空中本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越来越近的地面,失重的体验让浑身的血管舒张,心跳加速。 流星已经蜷成一团,跳伞的丰富经验早就让他学会了怎么用屁股和背脊吸收冲击,尽量保存生命。 轰隆—— 带着汽油的火雨泼洒下来。 从浓烈的烟雾中,踏出一只皮靴,踩在停车场的沙坑石台边缘。 温先生一手丢开雪明,一手丢开流星,嘴里咬着黑桃K,感受着空气中焦灼的气流。 UST-15刚刚落下,他接得稳稳当当,手里的雷明顿M29弹巢飞转,发出清脆的沙响。 他一手拨开烟尘,将霰弹枪挂上脊梁。 他一手抓住流星的宽檐牛仔帽,当做脊骨的回礼,戴在头上。 他从雾中踏出第二步,从皮衣的烧烤瓶里洒出最猛的几样香料,随着狂风和青焰卷去远方。 哈雷机车的铁轮死而不僵,从他的腿边滚到升降机的大平台,撞上焦黑的尸体,逐渐变成滚烫的金色。 在裂谷半空中——直升机和纱羊特勤组作出第一次攻击。 四颗照明弹将整个裂谷照得灯火通明。 武装直升机的机炮开始工作,锁定目标喷吐火舌。 跟着机炮的曳光示踪弹迹,纱羊特勤队的攻坚成员悬停在崖壁边缘,分组完成投弹工作。 巨狮在机炮的轰击下苦不堪言,一连串滚烫的钢铁熔流打得它浑身抖擞,用羽翼裹住柔软的肚腹弱点。 纱羊投下的短程导弹在靠近巨狮的火场时,就彻底失去了制导功能——在半途提前爆炸。 漫天的烟花反而变成了一道碍眼的烟幕,从中传出震天的怒吼。 强烈的电磁脉冲在云雾中弹跳——命中这些飞行单位时,就像是电蚊子一样。 三架直升机的航电系统同时瘫痪,其中一架底盘被打出了一个水桶大小的孔洞。 在播音站大喇叭的惨嚎尖叫声里,还能听见扭曲变形的“MAYDAY·MAYDAY!”,还有高度过低下降率过快的刺耳警报。 最终它们撞上崖壁粉身碎骨,和失去意识的纱羊特勤组埋在同一个坟墓里。 有一头大蜻蜓受了雷击,翅膀都烧成灰,摔在停车场外的大马路上。 它死前依然在抽搐着,身上的凯夫拉融进外骨骼装甲中,变得血肉模糊。 直升机坠毁之后,机炮的轰击也停下了。 巨狮有了喘息的机会,扑打双翼扫开阴霾,它看上去非常疲劳,连头上的犄角都开始退化,要缩回颅骨中。 它在焦土中寻找食物,用爪子扒拉着天上掉下来的纱羊外卖,塞进嘴里咀嚼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不!——大蜻蜓!”流星悲切的大喊着,又变得咬牙切齿:“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 突如其来的呐喊,似乎惊扰到化圣野兽的进餐。 它佝身耸肩,羽翼紧紧与背脊贴合,那是猫科动物的捕猎架势,两只眼睛燃起汹汹青焰,看了过来。 雪明捂着流星的嘴跑得飞快—— ——两人立刻钻回停车场的传达室躲起来了。 温先生捂着牛仔帽,嘴里的黑桃K已经开始燃烧。 他朝传达室喊:“开场白不错!步流星!后边半段得改一改!你要学会骂人!用词得狠厉一些!去救援站躲起来!活下去!” 不过五十米的距离—— ——处在接引平台的青狮佝身探头,似乎在寻找藏在暗处的猎物。 它嗅到一种浓烈的香味,肯定比眼前这些烤肉要好吃。 步流星紧张兮兮的看着窗外,只敢冒出半个脑袋,看一眼又缩回来。 江雪明的心脏在狂跳,他从未如此接近这种类似神灵的怪兽。 ——那头狮子身上的火焰能融化钢铁,光是站在它身边就会变成黑炭,它踏出的每一步,都能在碳钢板材上留下一个金红色的肉爪脚印。 它甩头抖落身上的炮弹铁水,毛发里的伤口冒出汹汹火焰,凶残狠厉的眼神中,还留有一丝灵慧,像个狡诈的捕猎者,往接引平台下方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流星超级小声:“温先生会怎么对付他?!” “应该会先逃跑吧。这地方太狭窄了...”江雪明有理有据的分析着:“你看通讯站里的辐射指示,还有温度。我认为单靠人力绝对没办法杀死它,刚才你也看见了,短程导弹的制导系统会失灵,装药量越大,就越难接近它,反倒是初速够高,动能够大的子弹能让它感觉到疼痛。” “我感觉,我在发生蜕变,明哥!光是呆在这种环境里...”步流星胸口的金锁正在发光,它在震颤,好像随时都会完成[解锁]动作:“你呢?” “是的...我也...”江雪明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钢玉冒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窗外卷起一道狂风。 真如江雪明所说,他们的导游在停车场选了一辆新的摩托车,向着温泉关的下一道关卡飞驰。 空气中弥留着一种强烈的香味,雪明和流星都闻到了——就像是芥末辛辣刺鼻的味道,在焦臭的空气中,要把所有恐怖都冲散。 化圣的野兽立刻被这种味道惊醒,迈着沉重的步子猛扑出去,在沥青马路上留下一个个火焰脚印,要跟上马路上疾驰的幽蓝幻影。 步流星立刻跑了出去,看见远方山谷中骑士,挥舞着明亮刺眼的光,好比逗弄猫科动物的逗猫棒。 “明哥!明哥你看!” 江雪明跟出来,才发觉自己的棍棒不翼而飞,恐怕是刚才从山崖上跌落时,温先生顺手带走了,就和阿星的帽子一样,暂借出去的小礼品。 雪明默默念叨:“他没有辉石,也没有自己的棍棒。” 流星捂着额头:“他就是JOE吗?” “这个名字不重要。”雪明立刻选了一辆摩托车,心急如焚的样子:“走,我们跟上去。” 流星不理解:“明哥...为啥啊?他不是让我们躲起来吗?” 雪明亮出明德的遗骨:“这里有一件满级装备啊!他偏偏要选我的魔杖?!万一打坏了怎么办?VIP会认不出这根棍子吗?这位前辈是真的失忆了!连哪根棍子比较厉害都认不出来了!要是他真的逗猫逗出事儿了,变成一块烤肉,死在这里,那得多冤啊?” “可是...”流星拍了拍摩托车的油箱:“你会开吗?” 雪明眨了眨眼睛,看向现场十几台泥头车的残骸。 他没有回答,想了半天终于说。 “要不我们跑着去?” 流星一拍手:“嗨!去救援站抓个人!” ...... ...... 救援站的广播电台对大升降机的电梯灾情作实时直播。 杰森·梅根在侍者的陪伴下,一个劲的擦眼泪。 他非常懊恼,非常自责。 如果他拥有决心,拥有勇气,拥有这些改变命运的力量。他不会犹豫,也不会让这场灾难发生。 他绝不会让那头狮子爬出来,在它的尸体接触榴辉岩之前,就会变成一道千疮百孔热气腾腾的菜。 可是当时他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无法呼吸,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骷髅会的食人魔,能处理好这些危险的灾兽。 结果就是,这四个月里和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们,有一半多的人,永远留在了大升降机的接引平台,变成了热气腾腾的人肉大餐。 广播塔传出战地记者在第一现场送回来的直播解说。 “目前灾情已经蔓延到第五温泉关,这头化圣野兽似乎在某个勇敢市民的指引下,要回到荒野!” “根据直升机和闭路电视拍到的画面,这位市民手里的棍棒是明德劣作,一根会发光的魔杖,目前它的使用者是来自九界车站的一位乘客,名字叫江雪明。” “多亏这位市民以身饲狮的勇敢行为,灾情暂时不会进一步扩散到上城区,此次灵灾怪兽的化圣迹象非常罕见,上一回同类事件发生时,已经是七十七年前。” “许多市民在落日大道的拱桥两侧扎营睡觉,想要见到更多奇观,在场的三千多位观众里,已经有三十多人通过这次机会完成了蜕变,蜕变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一左右,有心的朋友可以去碰碰运气,但是不要妨碍广陵息止的车站人员工作喔!” “本节目由深渊铁道总局广陵散小笼包赞助!一口下去满满幸福!在你最痛苦时,给你最欢愉的味觉体验!现在打电话订购有买三送一活动,请拨...” ...... ...... 咔——的一声。 杰森掐断了无聊的广告环节,这座城市的疯狂与混乱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人们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他们生存的方式,像是陨石,像是流星。在灼热的大气中留下精彩的一笔,就已经够了。 不需要名讳,总会有其他人给天上一闪而逝的星星起名字,许下不切实际的愿望。 星星会回答他们,会试着完成这些愿望。 救援站里还有同僚们的哀嚎声,哭泣声,烧伤在摧垮他们的意志,折磨他们的神经。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身边的星星们,能多留一会,能多活一刻。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他又想起自己的侍者,那位名字好听,长得好看,温柔又勇敢的侍者。 他的小温蒂——[温蒂·米尔斯] 在RSH[红星山],她也像是一颗流星,为了车站的光荣事业伟大道路,永远都找不到了。 新的小侍者只会擦干净杰森脸上的眼泪,却擦不干净杰森心里的眼泪。 “先生...我知道你很痛苦。请你振作起来...我们的路还很长,对吗?好不容易...绕了那么大一圈,咱们不能放弃!对不对?!” 杰森的眼神死而复生:“你叫什么名字?姑娘?” “你愿意问我的名字啦!”小侍者开心的拍起手:“我的名字可难记了!特别长!我是个斯拉夫混血,其实...哎呀呀!罗马尼亚那地方可复杂啦!雇主!你可听好咯!记不住我就多念几遍!” 杰森:“编号也可以...” 小侍者:“那不行!我得好好介绍介绍自己,这可是你第一次问我名字呀!” 杰森:“还是算了吧...” 小侍者:“别呀!哎!” 杰森喊停的原因没有别的——他敏锐的灵感察觉到,有熟悉的人过来了,非常熟悉。 他拉住侍者,往怀里带,把小侍者的脸,埋进胸膛。 江雪明推开门,与杰森对视。 流星大大咧咧的喊:“有空吗?兄弟们,有人会骑摩托车吗?咱们这里有一件秘密武器,得去帮帮那位勇敢市民,在角斗场里会会万兽之王,我们是战士——摇滚是打不死的!” 杰森的额头在冒汗,他看见救援站的一列列床位,搁着五十来米,和江雪明遥而向望。 整个救援站里忙成了一锅粥—— ——健康的人在看护伤员,医生也不够用。 杰森的小侍者忙里偷闲,刚帮三四排的六个兄弟换完药,勉强能聊上几句。 似乎所有人都看着杰森—— ——他刚想拒绝。 “去!过去!”七班的班长姐姐抓住了杰森的手臂:“梅根!你的灵感很厉害!去帮帮他们!” 班长姐姐的半张脸都毁了,从纱布里透出化脓的焦臭味道,她的眼神炙热如火。 “你是个青金卫士对吗?你有一串手链,我看见了,你一定有个很帅的代号!梅根!你能来红石摇滚乐团真是太棒了——愿意敞开心扉,用真名实姓和我们打交道!真是太棒了!” “杰森,拜托了!” “我想报仇,可是有心无力。” “我还有四个震撼弹,你看看能不能用上,杰森!” 杰森并不是青金卫士,他没有那个能力为车站惩奸除恶。 他无法拒绝这种炙热的目光。 ...... ...... “走吧。江雪明。”杰森起身,把小侍者藏在身后。 江雪明面无表情,眼神炽烈,充满了敌意:“我好像见过你,你的糖醋排骨很好吃,可惜我没尝到。” 杰森迈出大门,看着救援站外空荡荡的停车场,所有车辆都被紧急征用,只有一台摩托车。 杰森笑了笑:“嘿,机会多得是。” 只有阿星还没回过神来,没感觉哪里不对,他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明哥,为什么他知道你的名字?” 杰森没有解释。 江雪明摇了摇头。 关于名讳,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雪明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这位卡斯托便利店的大厨,应该是在糖醋排骨里下了毒,搞不好是个猎手。试着在路上报隔夜仇吧。 ...... ...... 他们的当务之急,首先要克服另一个问题。 流星坐在前排油箱上。雪明抱住了杰森的腰,坐在后排。 杰森·梅根一动也不动,眼前是步流星天真无邪的懵懂,身后是江雪明阴刻狠厉的灵压。 憋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总有各种办法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气氛毁的一干二净!天杀的...我他妈真的服了。” 只有勤勤恳恳的小侍者,试图引导雇主重新走上一条满是星星的道路。 她一边给伤员换葡萄糖,一边对窗外呐喊,一个劲的擦眼泪。 “先生!我的好先生!BOSS要我告诉你!战士不是孤独的!战士不该孤独!” 正文 第十六章 狮子头 越过低矮河谷的最后一道关卡。 铃木DL250警用摩托车在马路留下一道鲜红的曳光。 巨兽奔跑时带起炽热的狂风紧跟其后。 如果不算尾巴,它的体长约有七百五十公分,头颅像是一台装甲车的前鼻。 它一路冲关破卡,完全无视了两侧道路的防卫火力,用羽翼稍稍遮盖侧脸和眼睛,喘出沉重的呼吸往前狂奔。 青狮在运动时,四肢前后配合踏步抓挠路面, 在羽翼的配合下保持极佳的平衡——那种沉重又诡异的韵律,轻盈又快速的流动感,会让人错以为这精妙的生理结构不是什么野兽,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它牵扯四肢的肌肉时,那种摆幅极慢的优雅姿态像是在漫步与云间,可是跟随极远的步距步幅看去,它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 哨卡的测速仪上带着火苗, 在它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努力的工作——这头优雅的狮子已经到达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 一红一蓝两道曳光撞进空旷的荒原道路,惊起漫天的蝙蝠和金腰燕。 道路灯光飞逝而过,照亮温先生平静如水的面庞。 他眉头紧皱,不时看一眼后视镜里的狮子,观察着狮子的奔跑动态。 “不行呀,还不够火候,这家伙精神得很,面色红润,一点都不像要熄灭的样子。” 从警用摩托的无线电台传来通讯信号—— “——请问是车站地瓜大街幸福小镇三零七号的温洛先生吗?” “没错是我。”温先生拿起对讲机:“你们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也找了很久,广陵止息的情报员顺着你的住处找到给你供货的冷库老板,他就叫你温洛,你没有暂住证和通行证,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温洛先生?听说你住在这里十六年了...” 电台里的声音突然变形——在强磁环境下化作嘈杂的颤音。 摩托车猛然打横,道路前方亮起鲜艳的青色熔流。 只差毫厘——他就会变成一滩滚烫的肉汤。 数秒过去,青狮从喷吐烈焰的站姿中醒觉,它的脸上浮现出暴怒和烦闷的表情,只有停止狂奔才能用双眼锁定高速移动的目标——可惜吐息落空,这让它十分躁郁, 只得惺惺作罢继续追逐。 它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燃料越来越少,那种疯狂的饥饿感让它畏首畏尾,不敢随便挥霍体内的能量。 要不就这样算了? 去寻找其他目标? 它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深远的漆黑荒野吸引着它。 可是—— ——眼下这个人类身上飘出来的香味,让它食指大动。 如果能吞下,一定能燃烧很久很久吧! 温洛吹起响亮的哨声,拧动油门,在郊野公路蛇形,轮胎划出一道黑漆漆的焦痕,排出刺鼻的尾气。 狮子看来,就像是有个不识好歹的畜生,在撒尿标记领土,在挑衅! 它不假思索追了上去,继续追逐黑暗中的那一抹鲜红尾灯。 愤怒的吼叫声能传到十五公里之外的温泉关——在那个地方,三个小伙伴刚刚离开最后一道哨卡,沥青路上还留着青狮的火焰足迹。 通讯设备恢复正常。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查我?是因为我干了这个事儿,你们要给我发好市民奖吗?这个奖我拿了很多次了,没什么用。” “我们是广陵止息, 是车站的特种部队,不像米米尔温泉的本地人那样了解你,我想先和你打个招呼, 熟悉熟悉,毕竟等会咱们还得互相配合,一起对付这头化圣的野兽。” “唷,是车站来的高人?” “算不上高人,温洛,我听你的好邻居说,你失忆了?” “算不上失忆,只是用一个陌生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已经有了很多美妙的回忆。” “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我是老房东从野地里捡回来的稀人,我的脑袋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创伤,过了很久很久才学会说话,在那之前,老房东给我拍了张照片,是我和307号房的合影。见到陌生人,我把照片递出去交朋友,人家先看到倒过来的307,很像LOE这个单词,就一直喊我LOE[洛]。” “洛,你有什么能力?我们通过闭路电视发现,你身上有魂威,你曾经是VIP吗?” “我不知道...你问这些问题,就没想过我是个失忆的人吗?和美国队长试图勒晕一个机器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有点搞笑。” “那...你有什么战绩?” “多了去了——我记不清,第一次住进307的时候,这间房还在三楼,不在一楼,后来有劫火车的强盗来了,我就挨个轰碎了他们的脑袋,可惜我的枪不够快,不够狠,只有六颗子弹,得慢慢的杀——不然我现在应该住在三层,不应该在一层,一层的蚊子太多了!” “你没有去其他地方吗?去大车站做测验?” “没那个必要,我欠了老房东一大笔钱,忙着打工呢!这不刚接了BOSS的一个小委托,要给两个小朋友当向导,结果这头狮子不让我导了...我导不下去呀...哎哟稍等一下...” 前方道路突然变窄。 连绵不断的钢架桥梁连接着荒原上层层叠叠的间断面。 这些裂口就像是“世界树”的根系,将原野撕开,下方是数百米乃至上千米的断层绝壁。 温洛没工夫分心说废话,全神贯注的骑车狂飙。 钢架桥梁在汹涌的平原大风吹拂下轻轻摇晃着,勉强维持它的自重,不至于形变倒塌。 它们本来就是提供给探险队的便捷步行通道,不能通车。 车辆必须绕行北面,从矿区的溶洞进城。 温洛想要在此地决战,用这些天险来对付野兽。 在汹汹风声里,电台响起亲切的人声:“很聪明的做法。” “很凉快的风凉话。”温洛摘了墨镜,收好魔杖。一个急刹车,停驻在断崖东侧,看着西侧百余米的断口。 那头青色的大狮子在钢架悬桥前不安的踱步,似乎在犹豫。 温先生掏出所有香料瓶,倒在牛仔帽的帽檐,让自己变成狮子眼里秀色可餐的性感尤物。 “喂喂喂!喂喂喂!不会吧!你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吧?” 他拉扯眼皮扮着鬼脸,大声喊叫。 “来!来来来!跳过来!你的翅膀是摆设吗?你还有力气吗?试着飞过来!大大猫咪!不怕困难!” 这招对狮子非常管用。 化圣的野兽绕了几个大圈,猛然向着悬崖狂奔。 温先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有那种沉静如水的微笑。 “好吧...我想错了,它确实会飞。” 身后传出沉重的振翅音符,那头大狮子起跳时寂静无声,在半空漂浮了一段距离,轻巧的落在更远的断崖,堵住了前方道路。 大狮子落地的时候也是满脸愕然,完全没觉得自己能跳这么远,它差些滑下狭窄的崖壁,拼了老命爬上一个小平台。 “Nice!小宝贝!落地的动作真好看!我给满分!”温洛眯眼挑眉,变成了夸夸小能手:“看来你和我一样!连自己有几分能耐都忘掉了!” 紧接着他拉住油门,原地掉头,往来时路溜之大吉。 他一边逃,一边想。一边看,一边说,“你觉得它能跳回来吗?电台里的朋友?” “恐怕不行,直升机传回来的画面里,它助跑七十多米才起跳,而且它不会飞。” “Bingo!”温洛非常开心:“看来我可以下班了,它不会飞,这是大好事,它没有鸟儿那么强壮的胸肌来牵动背上的肌肉,那对翅膀能带着它滑翔,但绝对没办法原地起飞...它...” 电台传出焦急的提醒:“小心,它朝着你来了!” 温洛回身扭头,戴上墨镜细看那冲天的强光。 “哇哦...” 一道刺眼的电浆光柱将这头大狮子托起,像是火箭原地发射时喷吐出来的烈焰。 它身上的光芒和电磁力在肉眼可见的变弱,但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它狩猎的决心。它找准角度冲上半空,扑打双翼,向着目标滑翔俯冲。 温洛张着嘴,惊讶的形容着:“它从哪里学到这招的?马斯克?” 电台:“快跑啊!” 温洛:“已经在跑了。” 电台:“你就没感觉到紧张?” 温洛:“更大的场面我也见过。” 电台:“你这样显得我很蠢...” 温洛:“没关系,我不会和你的同事说的...这事儿只有我们俩知道。” 电台:“你有点让人生气了...这是公共频道——喂!五车厢的联络员!我听到你的笑声了!” 联络员:“不好意思...车长...我先挂了。” 温洛:“你才让人生气,上来先问候我全家,查我族谱却不肯自报家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虽然名字不怎么重要...但我也不好意思一直用[那谁]或者[你这个家伙]、[喂]来称呼你吧?” 电台:“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有办法杀死它。” “怎么办呢?”身后的温度越来越高,温先生能感觉到——那头怪物俯冲落地时,自由落地的加速度要更快更强。 铃木摩托发出凄惨的啸叫,温先生调转车头,冲向荒野的乱石苔地。 青狮在扑了个空,它眼中的光芒渐渐要熄灭,刚才喷吐能流将自己当做火箭发射出去,已经消耗了太多太多的燃料。 它快要死了—— ——快要燃尽了。 可是野兽在死亡之前,是最凶狠,最危险的。 它的肚腹干瘪,浑身瘦了一大圈,反而跑得更快,肢体更加的灵活,落地之后只是趔趄几步,立刻追进野地里。 它的眼里只有自信和嚣张,这片苔原是它的绝对主场。 那种两轮机械,在漆黑的原野中,跑不过几百米就会撞上石头,报废当场。 电台:“你的车要散架了。” 温洛:“没错。” 电台:“我需要你转到三零三道路,在你前方六百米,有路灯,你看见了吗?” 温洛:“看见了,哥正在越野,至于能不能到达你说的那条路,得看石头给不给面子。” 电台:“你有辉石?” 温洛:“路上有很多石头,我前胎爆了。估计撑不了多久。” 电台:“那怎么办?!” 温洛:“我有我的办法,你打算怎么办?” 电台:“三零三道离铁道很近,我们运来了一架SD-44反坦克炮,它的俯角不够,得用算好落点,然后给它一炮。” 温洛:“明白,等着我的好戏。” 离终点还有三百米—— ——铃木的前轮撞在黑漆漆的大石头上,温洛整个人也跟着飞出去。 他落地时,体内的漆黑手臂再次出现,撑着身体完成翻滚,接住零零散散的警讯电台,把电瓶也抓了回来。 “我开始跑了!” 电台:“你说的办法就是用腿跑过来吗?” 温洛一边跑,一边往后观察敌情:“不然呢?要不我和它打个商量?骑着它过来?它答不答应是一回事...我的屁股肯定不会答应。” 电台:“你跑得过它吗?!直升机!援护他!” 温洛微笑着:“刚才肯定跑不过,现在嘛...它终于有点食材的样子了。” 漆黑的苔原上,青狮再也喷不出一口火,它的皮肤变回青黄色,伤口呈现出焦黑的脓血。它的右前腿一瘸一拐,刚才火箭跳跃落地时折断,但是依然能勉强跑起来。 “看看它,看看它,我闻见香味了。”温洛迈开大步往前跑,“只有一点点,但是能闻到它的香味——它气喘吁吁的,它的温度在下降,我感觉得到!你找到[死门]了吗?广陵止息?!” 巨狮在荒原漫步蹒跚,每次要追上可恶的猎物时,突然响起的转轮机炮让它不得不作出防御架势,用坚实的羽翼护住肚腹和头颅。 “对对对...你们省点子弹,慢慢打。”温洛在全力冲刺,三百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是——别停火。” 机炮的声音一停。 巨狮猛的扑向空中,很难想象它还有如此强大的弹跳力,它原地起跳,只靠着强壮的四肢,跳上六十余米的高空,差一些将直升机攥在爪子里。 武装直升机被尖爪狠狠带了一下,起落架和底盘留下了三道鲜红的高温爪印。 温洛气喘吁吁,对电台说:“这就是大自然的美,刚才你们拍照了吗?肯定得拍一张吧?” 电台:“......” 温洛:“我断线了?” 电台:“不,我在装填炮弹,刚才观测手问我,到底要打谁,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打这头狮子。” 温洛:“你不会是想瞄准我吧?” 电台:“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是放弃了,因为你肯定不怕炮击。” 青狮落地时带起汹涌的强风,它将温洛的身体吹得失衡,差些摔倒。 眼看狮子又要扑过来——空中的直升机还在调整飞行姿态,电台里传出刺耳的警报声。 那个瞬间—— ——M29喷射出炙热的火舌! 它连绵不断的射击、射击、射击!从未停歇! 钢铁弹巢中快速跳出一颗颗铜皮弹壳,紧接着便是漆黑的幻影手臂,迅速往其中塞入新的子弹。 灼热的枪管迅速变形扭曲,连续高速射击动作让不少子弹刚刚进入膛口就已经走火爆裂。 绵密的弹雨像是恶毒的金针轰向狮子的额头和眼睛。 它再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个人类身上有这种持续又密集的火力,两只眼睛的火焰被彻底浇熄,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要是早点学会这招也不至于住在一楼,三零八以前有个屁股特别好看的姑娘,那场劫案之后,她就搬走了。”温洛捂着额头,丢掉手里变形报废的M29,手掌跟着扯下一块皮肉,已经发黑焦臭。 紧接着他对电台说:“你们至少得赔我一台摩托车,医药费,还有一把新枪。” 他继续狂奔,没有丝毫懈怠——他知道,身后的狮子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死去,这些子弹只是不痛不痒的添头。 他握紧手中最后两件武器,UTS-15和魔杖,随时准备回头迎敌。 巨狮的鼻头耸动,凄厉的哀嚎着,露出獠牙佝身作捕猎的架势。 它嗅着空气中浓烈的香味——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吃掉这个猎物,让火焰重新燃烧起来,只要吃掉这个猎物,一切都会好起来。 最后的一百米,那是最短也是最长的一段路。 此起彼伏的跳跃,巨物落地时的枪声。 就像是漆黑的夜幕中,有两头怪兽在以命相搏。 ...... ...... 一只破破烂烂的皮靴踩上三零三公路。 路灯照亮了温洛满是血污的脸。 他身上有一道巨大的撕伤,在数十次的奔走跳跃,躲避射击中,他挂彩了。 从右肩到肚腹,将皮衣和背心撕开,有部分肾脏破裂,伤口让趾爪的高温烫出一道黑漆漆的疤痕。 “还好你是个火属性的口袋妖怪,不然我的出血量肯定不止这么点。”他骂骂咧咧的,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黑漆漆的荒野中,那头栽倒在地的巨兽:“你他妈别装死了...我都没用这个绝招,你怎么先用上了。” 电台已经在剧烈的运动中报废,UTS-15也没能活下来,早就变成一团聚合物废品,魔杖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平整。 “来我这!来我这里!”温洛左右手高举魔杖的两根断片,魔杖依然在发光,要给铁道列车作示踪标记。 一点五公里之外,广陵止息的铁道工作人员正在调转炮口,作最终校准。 炮膛喷吐出汹涌的烈焰,100MM口径的炮弹变成柔软的铁团,作自旋运动——朝着远方的目标飞去。 “轰——” 整个列车的车架都晃了那么一下。 观测员大喊:“命中目标!再装填!” ...... ...... 炮弹落在苔原野地里,将巨狮的肉身轰成两截,泥土和血肉纷飞,变成暗红色的喷泉。 温洛捂着嘴,依然只是坐着歇息,要恢复体力,从来没放下警惕,漆黑的眼睛仿佛里写着[再来一回合]。 “听听!你听听!是葬礼的炮声!这排场多大,你多长脸呀,如果还有力气,我真想和你再来一场决斗。” 巨狮只剩下半截身体,依然向着温洛爬行,提起最后一口气,要爬过来了! “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温洛蹬着双腿,嬉皮笑脸一个劲往后退。 第二发炮击还没来—— ——SD-44的理论射速是每分钟十五发。 但是这头畜生不会等,它等不了那么久,恐怕它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几十秒了。 胡乱挥舞的趾爪像是钢锯,在公路上留下一道道白森森的爪痕。 巨兽连嘶吼的声威都发不出来,它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身上的柴薪都渐渐暗淡,只想吃下新的燃料! 千钧一发之际。从远方驶来的摩托车,一个壮汉腾空而起,抱着明德的遗骨,如坠地流星猛然扑下。 阿星在半空中努着身体,将BOSS的指甲盖高高举起,与狮子头狠狠相撞,刺进巨狮的前额,像是一枚巨大的骨钉,如热刀入牛油一样顺畅无阻,扎穿了它的头颅! 五秒钟过去,狮子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连肌肉的颤抖都没有,任何生机都灭绝。 毫无疑问,它死了。 这个时候—— ——迟来的炮弹轰鸣,像是庆贺英雄们凯旋归来的礼炮,在远方巨狮的下半身炸出新的泥坑,凑合着也能听个响。 温洛憋了半天,想了好久好久的骚话,终于说:“你这算抢人头。” 阿星满脸的血,还有不少脑浆子挂在头发上,是耸肩无辜无谓的神态:“温先生,你一声不吭就往外冲,咱们好不容易追上来,总得干点什么吧!” 江雪明抛去一支万灵药针剂—— ——温洛接得稳稳当当,立刻治好了身上的伤。 雪明当即走到狮子身边,拔出明德遗骨,开始无情的鞭尸。 温洛看着那个小家伙提起棍棒,一下下捶打尸体的狠厉表情,有点心虚。 遂问流星:“他怎么这么扭曲?他一直都是这样扭曲的吗?” 流星摇摇头。 只听见雪明咬牙切齿的怒吼。 “我的棍子!” “我的药!” “我的工作!” “都特么怪你!” 流星连忙上去拉扯明哥。 “算了算了,哥...算了...” 雪明丢开明德的遗骨,拉都拉不住,一个劲的用脚猛踹狮子的脑袋。 “说不定会复活!你们也来一起!把它脑子给踩碎!” 流星:“有道理哦!” 于是流星和雪明对着狮子头开始拳打脚踢。 杰森满怀敬意,看向温先生。 ——这些VIP都是英雄... “我...对不起,我来晚了,温先生...” 温洛:“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遇上了可敬的对手。” “是吗...”杰森感觉窘迫,为对方那种强烈的战斗意志喝彩:“那...这两个小伙子,还在侮辱尸体...真是没礼貌!” “你要觉得没参与感,就加入他们。”温洛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立刻加入了雪明和流星的鞭尸运动。 能听见哥几个作愤怒的低吼。 “敌人!艹!” “敌人!打!” 杰森额头冒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了很久,上前拉扯步流星,要身材魁梧的阿星让个位置。 “让我踹两脚!” 正文 第十七章 元宝红烧肉 米米尔温泉集市—— ——青金警视厅。 这座建筑矗立在地瓜大街西北偏北的方向,背靠弗洛伊德矿坑,地势极高,需要升降机才能到达。 ...... ...... 温洛跟上车站的警务人员,热情的给三个小朋友做导游工作。 “你们一定会好奇,当初为什么总设计师要把警视厅和监狱修在这里,本来在地上世界, 都说高处不胜寒,建筑越高地位越高——但是在米米尔温泉集市恰恰相反。” 他绘声绘色的摆弄手势,跟着看守所的好哥哥爬楼梯,一边走一边说。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碳排放量非常大,每天一百多万人在吃喝拉撒做饭开车,虽说有一个七万平方公里的地下大空腔,是相对独立的生态循环圈,但海拔越高,它的温度也越高。” 温哥指向位于高山崖壁的警视厅。 “这里是整座城市的最高点,任何地方出了事,在这里出发的直升机都能从上至下直达灾区。” “罪犯如果有急性病症,或者是女犯要产子,送往最近的医院动手术只需要七分钟。” “地暖系统能保证犯人不至于在紧急断电时冻死,稀薄的氧气也会扼住他们的咽喉,削弱他们暴动时的战斗力。” “所以说...” 就在温哥绘声绘色给客人们介绍景点的时候—— ——有青金卫士在旁边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想要指点:“你不是犯人...怎么给这些乘客介绍起监狱了?” 温洛抬起双手:“对啊!” 雪明亮出手铐:“没错啊。” 流星满脸无辜:“咱们不是犯人,为什么要戴手铐呢?” 杰森只是沉默:“......” 他们刚刚收拾了一头化圣的野兽——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这种怪物算非常严重的灵能灾害,如果处理不好,让它跑进上城的聚居地,一边进食一边作战,会死很多人的。 结果青金警视厅的好哥哥们到达现场,二话不说就把四位给铐上了。 雪明理解这种做法,能对付怪兽的人,必然有很强的破坏力, 查不清来历和底细之前, 自然要关起来审一审。 杰森理解这种做法, 毕竟这些灵灾怪兽,是骷髅会运来的,是人为的灾难,如果青金卫士查不出个所以然,这种近乎于恐怖袭击的行为,肯定会再次发生。 流星不理解这种做法—— ——他用行动表示了自己为什么不理解。 他稍稍张开双臂,手铐嘎嘣一下断开。 紧接着就一通挤眉弄眼,耸肩无谓带着掌声送出去。 温洛也不理解这种做法—— ——他跟着流星一起挣开手铐,用魂威捏爆了钢锁和卡扣。 负责安防押解的几个武装雇员不约而同的举起枪,紧张起来。 青金卫士们见怪不怪,毕竟他们在闭路电视里见过温洛的能耐,也没说什么,帮江雪明和杰森两位乘客打开手铐——态度稍微变得和善起来。 其中一位青金卫士要给警视厅找台阶下,讲了几句好话。 “理解一下...我们也是照本宣科读书办事,做完笔录,不会为难你们的。” ...... ...... 关于化圣野兽的灾情。 四人轮番提供了一份详实的记录。 撇开温洛身份成谜的事情,这个男人照实交代了自己是如何对付这头野兽,并且将魂威也展示给审查官员看, 毫无保留。 他配合车站的车载火炮,与广陵止息的特种部队一起作战,在救灾过程中提供了非常强大的助力。 ——至于其他三个小朋友。 江雪明的供词谈吐清晰,逻辑通顺,从文本内容来看,只是一个来米米尔温泉集市找工作的日子人。 步流星的供词混沌难言,嬉皮笑脸,从文本内容来看,只是一个跑到灾情核心地带找刺激的乐子人。 ...... ...... 最后是杰森·梅根。 这个人的乘客日志和证件是新的,做了补办手续之后就再也没有搭过一次车。 从他口中冒出了骷髅会这个词,立刻引起警视厅的高度关注。 杰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去了更深处的弗洛伊德流放区,送去秘密审查室喝茶了。 ...... ...... 典狱长亲自将三位客人送到停机坪。 “你们可以走了。” 江雪明记得,他们四个人是分开单独审的,现在只出来三个——杰森·梅根留在了警视厅里。 这是为什么?难道说这家伙真的是个猎手? “典狱长...我能多问几个问题吗?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人,为什么他没有出来?” 典狱长是个大胖子,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听见江雪明的疑问,立刻扮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呵斥:“怎么?你和他很熟?你认识他?要不你也别走了?” “哎!~”温洛立刻跑到典狱长身边勾肩搭背,另一只手从典狱长的衣兜里掏出雪茄,是一点都不见外,“好哥哥,来抽根烟,别这么大的火气!这两位都是我的客人,日志新得很!他们就是好奇宝宝,你说对不对?别和小孩子较真嘛!” 那个瞬间,典狱长感受到了强大的灵感威压,仿佛被顶级掠食者盯上了。勾住脖颈(如果他有脖子的话)的手臂,就像是鲨鱼的巨颚。 “好...好吧...” “能不能给咱们说说...”温洛的眼神友善,语气温柔,从典狱长腰间掏枪,抵住雪茄开火点烟:“说说里边那个罗马尼亚来的小朋友,到底犯了什么错?” 典狱长狠狠吸了一口,嘴里冒出滚滚浓烟,一下子轻松不少。这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解释着:“那家伙有青金石,三十多岁了,带着侍者到处乱跑,也没有一份正经工作,根据我们的调查,四个月之前他来到米米尔温泉集市,去乐团找了一份工作,形迹可疑。” 雪明:“哪里可疑?” 典狱长接着说:“如果你有能力去当警察,为什么要当一个义警?如果你能进警视厅工作,为什么要去乐团混饭吃呢?所以我说这家伙形迹可疑——更早之前,他在九界车站闲逛的时候,还被人检举指控破坏车站设施的罪名。” 江雪明飞速在笔记本查找相关的信息,记下新的字样。 “他真的是个罪犯吗?有直接证据吗?” “没有直接证据,但我们怀疑杰森·梅根已经加入了骷髅会,他和骷髅会的人里应外合,准备把这批灾兽运进城里。”典狱长冷笑着:“还好老天有眼,这些邪恶的罪犯难逃法网。” 江雪明目光炙热:“你们要怎么对他?” “想加入骷髅会,必定要杀死自己的侍者,如果找不到他的侍者,那么说明他的侍者已经遇害。”典狱长大笑,像是想到了刑讯逼供的场面:“我们已经把他送去监狱的审查机构,在那里有药物刑讯流程,他要服下吐真剂,受电击拷打,这样才能保证他说出来的话是真的,怎么?你想保他?只有他的侍者作担保,他才能重获自由,任何人来了都没用,哪怕是BOSS亲自来提人,我们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嫌疑犯。” “这个骑摩托的老大哥...”流星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出来:“亲自把我们带到大狮子面前呀!我们要他帮忙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呀!” “这不能说明任何事情。”典狱长吸烟摇头,笑容中带着嘲讽:“天真的小子,你认为食人族会良心发现,不再吃人肉吗?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些罪犯会改过自新,他们在监狱里受尽了折磨,赎罪的过程,就像是驯兽员去驯服一头食人野兽,它们本来就尝到了人肉的香甜味道。只是罪不至死,得耗费警视厅的人手,去管教这些只会拉屎增加碳排放量的废物而已。” 雪茄的烟絮落在停机坪的H指示标线,被狂风卷成飞灰。 典狱长抿着嘴,垂着嘴角,昂头挺胸,露出侧脸的伤疤,他的一只耳朵没有了。 “这只耳朵,是罪犯咬下来的,这些犯人一旦在监狱中受了委屈,走出监狱时,只会将这些伤痛,变本加厉的还给更多的普通人——喂!冷冰冰的小子,你管好这个傻乎乎的大高个!地下世界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 虽然江雪明和杰森有一笔旧账要算——那不过是五十毫升万灵药就能算清的账,最多让杰森也吃一盘带毒的糖醋排骨,再跪下来给阿星磕几个头,按照罗马尼亚的刑法投毒罪去蹲监狱。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 ...... 只是雪明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理不通顺。 ——我不认为杰森·梅根这个人,真的是十恶不赦的食人魔。 因为杰森的侍者,依依不舍的守护着这个雇主。 照阿星所说——当初守在厕所门外,与阿星聊天的大胡子,就是杰森·梅根。 在那个时候,杰森就可以直接将流星衣服里的手机和日志拿走,根本就不需要绕这么一大圈。 卡斯托便利店的招牌菜远近闻名,他当真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做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如果想要我的日志,想要我的命。 在驰马大道通向步家大宅的必经之路上,我有九种方法能够运用泥头车制造不同角度的致命车祸。 照典狱长所说,杰森的旅行经验丰富,应该要比我慎重得多,除非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杀死我,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神秘又拧巴的事。 我讨厌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就像是机械结构,越复杂的机械,就越容易出故障。 温洛大哥说的没错—— ——不必去躲避风浪,如果杰森·梅根的目标是我,我应当调查清楚他的出身,他的技能,他的特长,他的弱点,然后彻底消灭这种不安的感觉。 我与BOSS说过——我希望让这些猎手,也过上每天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的日子,现在有两个组织,是专门对付这些人的。 其中一个是青金卫士——我似乎去不了这个地方,会被繁复冗余的程序拖住。说不定刚进去就被BOSS派去守监狱了。 另一个是广陵止息——它是车站的快速反应部队,目前以我的力量和学识,还远远够不到它的门槛,在化圣野兽的灾情中,我几乎帮不上任何忙,要我去列车上作观测工作,或者当个半吊子炮兵,恐怕我还得读很久很久的弹道学。 这种灾难可不是一辆泥头车就能搞定的... “明哥?明哥!”步流星晃了晃手:“想什么呢?你皱着眉毛,又开始焦虑啦?” “走吧。”江雪明不再多想,省下这些精神元质和脑细胞,用于蜕变。 三人登上直升机,温洛依然喋喋不休,在空中对着各个城区指指点点,十分开心的样子。 江雪明无心旅游,一边准备面试流程,要找到一份踏实的工作,心中也在盘算另一笔账。 想要完成流星的心愿,在地下世界开一家咖啡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首先是选址,如果按照流星的说法,要在大车站租一块地皮,最便宜的商铺门面月租是一万七千八百个辉石币,押一付三,一年起租。 加上装修门面和采购各项费用,起码需要二十万辉石币的启动资金。 如果租在相对车站来说,较为偏远的大城市,像米米尔温泉集市这种地方,租金会便宜不少,但是治安又是个大问题。物流的成本也会急剧增加。 像九界车站的冷链物流,咖啡厅这种甜品小食为主的餐饮店铺,完全可以用七哥的伏尔加来运货,能省下很多钱。 月亮巷离红磡也就五十多公里,一天能跑十来趟。 ...... ...... 最终江雪明下定决心——要在米米尔温泉集市,至少挣到四十万辉石钱币,把欠小七的钱一次性还清,然后回九界开店。 按照比枪决斗的赌注来算,我要在这种生死一瞬的对决中,击败四百个对手。 按照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餐饮行业,最火爆的烧烤食铺工资来算,我需要在水案这个岗位上,工作十八个月,负责开膛破肚处理生肉。 如果有机会晋升主厨,那么只需要十个月。 可是问题来了—— ——这些薪资标准都是温洛大哥告诉我的。 在这座城市,厨师的工资高得吓人。 一个月的收入能比得上新晋乘客调查任务的薪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 “温大哥!为什么米米尔温泉集市厨师的工资会那么高?水案每个月都有一万八到两万七的薪水?” “我说的这个水案,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简简单单的水案...”温洛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开膛破肚处理生菜的活计,是要从苔原围猎开始,到猎物变成配菜的那一刻结束。” “哦...”江雪明这才明白,原来水案是这么个意思。 温洛将魔杖的两块大铁坨子丢给江雪明:“在这座城市,最重要的四个东西,就是衣食住行——对付极寒极热环境中的火浣衣和御寒狩猎服,吃下去就能提神醒脑的广陵散小笼包,昂贵的越野摩托车,还有一个温暖的围猎营地,能驱赶野兽的信息素帐篷,与这些行业相关的岗位,都非常非常挣钱。你的资料上写着,你以前是个厨师对吗?” 江雪明将魔杖的破片收好,点了点头。 “那维克托喊你来这里找工作,就选对了地方!”温洛说完,立刻回身吆喝道:“长官,有POS机吗!我要转账!” 直升机的乘员舱前方,立刻丢来一团黏糊糊的异物,像个肉球。 温洛接住,死死抓住这颗肉球,掰开肉球的六条步肢,露出其中整齐的牙齿和一条细密的腔体。 江雪明和步流星看得头皮发麻,两兄弟躲到一旁。 步流星:“啥玩意呀这是?” 雪明:“虽然上门推销信用卡POS机的业务员很恶心,但是也没这玩意猎奇...” 温洛解释道:“你们乘客日志上的新增页没写过这玩意?” “可能咱们还算新手,是BOSS眼里阳光明媚的高中生,为了防止校园贷这种糟糕的事情吧...BOSS没在我们的日志上写过这种支付工具。”流星坦言:“这玩意也长得太磕碜了,真的是POS机吗?” 温洛擦拭着肉球上的粘液,细心的说明:“这是一颗不死不灭的混沌之卵,这个种群有庞大的信息素网络,用来记账非常非常方便。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将你的HC银行卡交给它,并且...” 这么说着,温洛将肉球翻了个面,露出肉球背上的数字表盘。 “并且输入转账的额度,它们就会把这笔账送回五王议会的记账台——它不进万维网,也没有任何电磁信号的干扰,更没有什么黑客能黑进这个财务系统,非常的安全。” “妈耶...原来是肉做的比特币啊。”流星咬着小手帕,脸上都挤出褶子了。 “它靠信息素和对应的财务人员匹配,任何一笔呆账坏账假账错账,都可以追查到个人头上。”温洛将自己的HC插进去,对江雪明说:“来,我给你打钱。” “啊?温大哥你有钱啊?”雪明惊讶:“那之前你说...你欠了老房东很多很多钱,要打工还债的事...” “没错呀,老房东救我一命,我得还救命之恩,在他的幸福小镇烤肉揽客,卖点面子,拉客人来租房就是我的工作啦。”温洛如实答道:“BOSS托老房东找到我,要我当你们的导游,我也得好好完成这个任务呀。” 紧接着,温洛指着江雪明的大背包。 “你的魔杖被我搞坏了,还送了我一支万灵药,借我明德遗骨杀巨狮恶兽。我无以为报又不能以身相许,只能用点俗物来招待客人。” “哦...”提到魔杖,江雪明一下子变得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相伴一生的棍棒。 他将HC递给温洛大哥:“你看着给就行,这笔账我不会算。” ——他是真的算不清,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两张磁卡塞进混沌之卵的嘴里。 温洛在肉球背上一通敲打,转过去四十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个辉石钱币。 另外还有两张血蝴蝶购物券。 当时流星的下巴都快掉到地板上了。 温大哥还真是客气,出手太阔绰了。 “这...温大哥...”雪明接回来卡片,把HC上的粘液口水都擦干净,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把“挣它四十万”的小目标给完成了。 “这座城市不会辜负保护它的英雄。”温洛开心的大笑,将POS机丢回座舱的机务人员手里。 “我们战胜了一个强敌,一个七十七年才出现一次的灾兽,上城区至少有六条街,十四个聚居地居民楼逃过一劫。这就是它给我们的奖赏。” 温洛举起手机—— ——上边有来自百乐门公司的转账提醒。 狩猎化圣野兽,是总价八十八万辉石币的大单。 雪明和流星拿到的钱,是其中的一半要少一点点。 “而且我还要托你们帮几个忙,两位搭档!”温洛翘起双腿,搭在直升机的窗口:“除了衣食住行这四个行当,不知道你们对冶金工业有没有兴趣,愿不愿意...” 魂威在刹那间出手袭击—— ——漆黑的手臂将雪明身上的犀牛左轮夺走。 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 江雪明与神灵的化身争夺这支枪械的归属权。 他十指齐飞,将这支特殊构造下沉枪管的左轮手枪弹巢拆除,击锤和枪管卡进两根牙签异物,落到敌人手中也无法立刻发射。 几乎是本能在驱使着雪明,要在枪械脱手时完成这些保险动作。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造一支枪?江雪明?”温洛看着失去发射功能,非常安全的犀牛左轮枪,眼里都是欣慰,都是欣赏:“你真是个心灵手巧的男孩子,难怪维克托会那么喜欢你,冒着暴露黑历史的风险,也要把你这个徒弟送到这里来。” “如果有具体的工程图纸和设计需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不敢说一定行。”江雪明点了点头。 “作为报答,我会为你重铸这支棍棒,和你的刚玉一样,你想用单手使唤它,恐怕很难很难。它需要成双成对。”温洛笑眯眯的,又大声喊道:“青金好哥哥!给我来点招财进宝!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遇上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伙伴!” 立马就有速食包装袋飞过来。 温洛先生接住三袋小零食,都是元宝红烧肉,分给雪明和流星。 “这是本地最棒的零食,它能量充沛,吃下去立刻能感觉到身体被火焰填满!” 雪明撕开包装袋,从里边取出一颗[金元宝],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他依然执着,想要从这个神秘男子身上找出更多的线索。 “温大哥,你一定是[JOE]吧?你的名字叫[LOE],但是只差一个英文字母。” “可是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温洛勾下腰,和雪明对视,“如果你能帮我想起来,我接着给你打点钱?” 此时此刻,流星看得真切—— ——这两个人佝身抬头时,那种黑漆漆的眼眸中透不出任何光源,仿佛一对极为相似的胞胎兄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步流星嘴里投进去一块红烧肉,突然就大喊大叫起来:“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个小天才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过于震惊。 江雪明:“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洛:“我也猜到了。” 江雪明:“有没有一种可能...” 温洛:“不要吧...我们刚刚认识不久...” 江雪明:“对,你不能是我爹。” ...... ...... 事实上,雪明和温洛的长相差得非常远。 要说相似的地方,只有辉石的属性相近。 雪明的话很少很少。 温洛的话很多很多。 但是那种八风不动稳如磐石的神态,是一模一样的。 ...... ...... 雪明接着说。 “温洛大哥,除了为你捯饬新枪,你给我那么多的报酬,恐怕还有其他的事,要我们帮忙吧?” 温洛点点头。 “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消息,我给你们安排了下一个大景点,要去中央广场的集散地,去酒吧,去舞厅——打探骷髅会的消息,这座城市有麻烦,它的勇士不会坐视不管。” 雪明:“会有生命危险吗?” 温洛抛起红烧肉。 “你在大马路上没病走两步,都可能被飞驰而过泥头车带走年轻又不值钱的生命。” 雪明张嘴接住,感觉身体温暖起来,有火焰在胸口燃烧,战意昂然。 “有道理。” 正文 第十八章 上菜顺序很重要 从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棉纺布料皮具市场出发,沿着西城的香槟北路一直走七公里,能看见工业园的变电站。 工业园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发电站在活火山的根源支脉汲取热能,利用大空腔的冷热锋面产生的强风牵引扇叶,将它们转化为电力——它为这座城市第一个重要器官炼钢厂提供充沛的能量。 此时此刻,煤料在转轮电机皮带的牵引下, 送去烧结矿单位。粗矿经过两次滚筒初炼,除去其中的杂质,变成高炉中滚烫的铁水。 金色的融液流体进入锻铸车间的模具中成为铁胚。 在轧钢车间的工作台,它一次次冷却叠钢,一次次回火渗碳,最终变成不同型号的钢材。 这些还未完全成型的钢铁, 会变成各类建筑根骨, 食品器皿,水管阀门,铁道钢轨等等与人息息相关的东西。 一辆摩托车停靠在数控切割车间的大门前。 温洛拔出钥匙,熄灭引擎,对身后的江雪明说:“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为我定制武器。” “真的吗...”江雪明内心激动起来——他对冷冰冰的钢铁造物没有任何抵抗力,这些工程造物,这些优雅、精巧、沉稳、简单、可靠的机械体,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性感的东西。 “你想要的材料和工具,制图员,倒模工匠,包括聚合物相关的材料学工程师和包皮师傅,哪怕是木匠,我都能给你找来。”温洛眯着眼,像在小孩子面前展示大人衣柜的坏叔叔。 “喔!”江雪明听见这些事情时, 眼睛都亮起来了,“温洛大哥!你真是我亲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从小到大就想当工人!做东西!” 温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热情, 他被吓住了——自此之前,这个名字又冷又亮的小家伙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态度。 过了很久,温洛才开口问:“这是你的梦想吗?雪明?” “对!”江雪明坦言告之:“我认为人类最伟大的特质是知性,是在混乱的自然环境中寻找规律,是不畏苦难的勇气,不怕失败的意志——是好奇心和理解力,是关爱和共情。与万事万物沟通,互相改造共生共存。这些东西,这些知识和肉身一起做工,投射出来的产品,像是大机器生产,像是一次次工业革命,都是人类本身最厉害,最伟大的灵魂威光。” 温洛若有所思,想了半天也搭不上一句话。 最后温洛说:“挺好的。” 江雪明:“对,挺好的!” 紧接着温先生又对流星说:“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要乱找乐子。” 阿星从摩托车的货斗里跳出来,满脸愕然:“啊?不用我帮忙?” “工厂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温洛抱着双手,对阿星认真嘱咐:“这里的铁水废水、粉尘泥浆、有毒气体、化工原料,还有功率巨大的电气系统, 像球磨机、水泵、钢炉和十千伏以上的工业高压电路, 这些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你的命,你没进过工厂对吗?” “哦...是的,我没去过工厂。”流星突然就心虚起来。 江雪明是工厂里出来的,他自然知道温洛先生在说什么。 他从包袱里掏出三双防静电鞋,还有对应的劳保装备,对阿星说:“在重工业厂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就在此时—— ——从CNC数控切割厂房里跑出两个工人。 一个是运营部经理,一个是安全标准指导员。 经理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工业园里来了?” “我是LOE!”温先生远远的抛过去两根香烟,手法精准,落在两位负责人手里。 “LOE?”年轻的经理满脸狐疑,打量着眼前这个形迹可疑的东方人,捧起手里的卷烟:“这里有无尘车间,不能抽烟的!没什么事情就走吧!我们不接待访客!” “洛!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年长的安全指导员满面春风,声音大的像打雷:“打得好!打得真漂亮!要帮忙吗?!” 温洛抿嘴笑道:“这个经理是新来的?” 经理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指导员大叔上来就抱住温洛的肩,要把温洛带去车间里:“对!他不认识你!就喜欢指手画脚,别理他!” “喂!你怎么能带游客进车间?我要上报石匠会!到时候没你的好果子吃!”年轻的经理立刻叫嚷着:“听我的!安全生产!” 雪明越过经理身侧,神采奕奕的跟了上去。 流星越过经理身侧,嬉皮笑脸的扮出丑样。 指导员大叔回头骂道:“温洛是我们炼钢厂的大恩人,你知道我们工厂安全生产标准是谁修订的吗?你知道在矿区里打灾兽抓老鼠回来烤着吃,这种习俗是谁留下的吗?就是你面前这个人!他一身绝活,却在钢铁厂基层埋头苦干,待了三年。你现在住的涅槃新区,有四栋主楼的钢条是他造的。” 经理立刻就不说话了,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指导员骂骂咧咧的:“你敢和他作对?石匠会的查税官员三天之内让你睡大街,打火机给你安排上,让你滚回九界天天给BOSS表演绝活。” “阿星,给这位经理整个狠活。”雪明觉得气氛到了,就去拍流星的肩。 流星立马原地来了个后空翻,那一米九的大高个作空翻动作时,灵巧得像是一头巨猿。 温洛刚要走进厂房,立刻扭身回头,从皮衣里掏出一沓采购清单,神神秘秘的递给经理。 “帮我搞点东西。” “啊?”经理看清采购单上五花八门的奇怪玩意,“要这些玩意干什么?怎么还有化圣野兽的毛皮和骨头?我上哪给你搞?” “如果你看了每天八点档的红石新闻,能在电视上看见,我们哥几个就在今天,打死了一头化圣的野兽,不出意外的话,你开车去市政厅。”温洛一边解释,一边把流星和雪明拉过来, 三个小伙伴和不知所措的经理拍了个合照,温洛接着说。 “——不出意外的话,你开车去市政厅,找一个叫赵东来的老头,把这张照片给他看看,他会派人把东西送过来。明白了吗?我要胫骨和背皮,还要一尺半的鬃毛,捆扎起来拳头那么大,就要这么多。” “赵东来?”经理磕磕巴巴的:“是石匠会的执政官吗?” “是的,好好把握。这事儿办好了,说不定你这个月能多发点奖金。”温洛把经理往雪明面前推:“小朋友!你也给他写一张清单!你要给我改枪,不可能从零造起,对吗?” 江雪明立刻将清单从日志上撕下,早就准备好了。 ...... ...... 六个小时之后—— ——数控机床车间里堆满了材料。 江雪明要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昂贵。是总重八十一公斤的钛合金。 标号β21S航空钛合金,用作镀钛防锈的氮化暗金涂层。 标号BT-22抗拉超高强度钛合金,用作枪械海狸尾与枪械保险零件,拉机柄与抛壳钩的零件。 标号TI-1720阻燃钛合金,本来用于F119矢量涡轮发动机,是F22猛禽战机的主引擎,现在用于构筑枪械的枪管与导气系统。 标号SP-700冷处理钛合金超塑钛合金,作为枪管分层膛线的耗材零件。 还有扳机组、枪击组、击锤组、排障组等等等等零件。 这些冰冷的金属将作为枪械的受力件和替换件,在CNC机床接受钻石切割刀的整容改造,反复打磨调整尺寸,最终变成狩猎的工具。 枪械的原型体设计图,还有翻模材料也一起送来了。 ...... ...... 温洛为江雪明重铸棍棒的材料,是化圣野兽的一部分骨料和毛皮——包括明德的遗骨。 江雪明当时还纳闷,要是把BOSS的爪子给炼坏了怎么办?万一强化失败,该怎么和BOSS交代呢? 温洛大哥满不在乎:“那就让它再长一根呗!~” 当时江雪明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温洛大哥肯定是VIP,VIP说的话肯定都靠谱。 只是几十年之后,雪明回忆起这件事,还会隐隐后怕。 “如果真的把这根骨头搞坏了,我和流星都会变成猫肉罐头,分作三十二份,给BOSS当成羊奶配菜送服。” ...... ...... 工作开始—— ——指导员调派了两条生产线的工人来配合两位钢铁艺术家。 工期是四天,两人的工作几乎同时完成。 ...... ...... 在最后一天,流星完成了蜕变。 工业园的特殊环境,让阿星在睡眠时非常亢奋。 他喜欢在电气室里睡觉,一睡就是二十个小时,十四个大区的电器柜都被他摸过睡过。 那种强烈的能量就像是兴奋剂,在睡眠时依然能维持玫瑰辉石的光源,让主人时刻保持兴奋和警惕,保持作战的状态。 当他蜕变的那一刻,江雪明能明显的感觉到,阿星的灵感压力似乎不一样了。 原本这个小子的辉石像是火焰,只在胸口安静的燃烧着。 现在这份热忱的情绪能量,好像蔓延到了阿星的四肢,变成了完整的人形,好比从虫卵变成若虫的过程。 雪明是打心眼里为阿星高兴。 这个伙伴是他人生中的宝藏男孩,在这趟旅途中,能互相依靠排忧解难。 ...... ...... 在车间的的工具房,江雪明和温洛带着两个大箱子。 两人脸上都是粉尘油污,脏兮兮的也顾不上擦,是刚刚完工,就立刻跑来展示自己的工艺成果。 江雪明兴奋的说:“该验收产品了!” “开箱环节!”温洛更加兴奋:“让我看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宝贝!我要用它们轰碎骷髅会大老板的脑袋!” 江雪明打开箱子,露出其中的枪械。 他拿出主武器,是一把冲锋枪。 “温洛大哥,这是一道前菜——原型是TDI公司生产的短剑·维克托[Victor]冲锋枪,KRISS SUPER [V]——每分钟射速一千八,使用点四五ACP弹。” 他拨动保险,解释说明。 “有单发,双连发和全自动模式,它本身设计优秀,后坐力冲量会向下转移,枪口在持续射击动作时不会上跳。” 将枪械递给温洛,雪明接着作说明。 “它的重量维持在四点四公斤,很沉,不过我相信你能用好它——你能摸到用到的所有零件,已经全部更换成更加可靠的钛合金。” 温洛盯着这支冲锋枪,看见它冰冷的黑红配色,机匣上醒目刺眼的[V],一时间有些失神。 雪明伸手将短剑的红点瞄准打开,拉扯枪托,“温洛大哥,这支枪械加装了AA12霰弹枪同款的内置缓冲簧——在你使用之前,它经过三万次射击测验,它很可靠,并且致命。” 紧接着,雪明从武器箱中取出一根消音器:“这是它的鱼鹰消音器,能让子弹初速降到亚音速,但不能完全消灭开枪时的声音,作为前菜,我想它应该能够完成潜入杀敌的工作。” “很好...”温洛试了试枪托和肩膀的贴合度,举枪瞄准,紧接着保持待击架势:“你在枪托上垫了东西...很贴身。” “这个异形托我特地按照你的身材打磨过,把聚合物托垫改成了金属和叠层牛皮。”江雪明拿出KAC骑士握把,挂上短剑的导轨:“你可以在侧面装枪灯,或者把骑士握把换成更贴肉的阻手。这些改装都得按照个人喜好来。” “这能算前菜?”温洛非常开心:“这已经是能让我吃饱饱睡好好的正餐了。” 说罢,他将短剑的握把甩动,完成收纳,又反复几次,从毫无防备的态势进入作战状态,只需要一秒钟。 整枪的状态非常棒,透出一股润滑油的腥味。 江雪明这位工程师将它的各个组件的配合工作调试完毕,铸造切削打磨合金的过程中,他能感觉精神元质在不断变强,离蜕变只差临门一脚。 温洛拉动机匣柄把上膛待机开保险的动作,流畅得像是一口吞下香甜软糯的汤圆那样顺滑。 “这能叫前菜?我越来越期待正餐了...” 紧接着—— ——雪明从武器箱里取出[正餐]。 “原型是史密斯·维森M500狩猎用左轮枪。” 它整体透出暗金色的哑光,整枪经过镀钛处理,有一种沉稳老练的高级感。 “使用十二点七毫米,点五零马格努姆手枪弹,子弹初速超过六百每秒,动能超过四千焦,能比得上大威力步枪弹,是M29的现代版本——它能杀人,而且非常致命。” 江雪明拨动弹巢,枪械抓巢轮轴发出清脆悦耳的沙响。 “和短剑一样,它的枪管与弹巢,几乎每一处受力件和发射功能件都替换成钛合金。我给它加上了海狸尾,沿用双动扳机没有保险的设计,它很沉重,整枪有三点八公斤——但是你只要拿住它,随时随地都能开火。” 温洛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卧槽!” 他仔细端详着M500的弹巢,原本是五弹巢的凹面设计,雪明将它改成了蜂窝状六边形的六孔位,为了给弹巢让位,整个枪匣都改得面目全非,从圆润的弧形变成冷硬的多边形。 它的握把主茎与枪击组融为一体,没有任何分件,用一层厚实的牛皮包裹住。 扳机更加跟手,拨打弹巢退弹也更准确,更快速。 “最后是甜点。”江雪明拿出一个个弹巢分件:“左轮手枪是非常古老,非常特殊的工业设计,它的枪膛与弹巢是一体的,和枪管分离——前半程的击发动作在弹巢中完成,子弹进入枪管之后,弹巢作为枪膛是半开放状态,没办法把子弹的动能发挥到极致。” 雪明抛过去十二个弹巢。 “温大哥,你仔细看,这些弹巢在市面上买不到,我做了快拆改装,只要你的手速够快,你可以像是拆装弹匣一样,一次性更换六颗子弹连续射击,不必用魂威一颗颗的装填子弹。也方便你回收弹巢统一装填子弹。” 温洛看清弹巢底板的圆孔,它的开孔形状与击锤紧紧贴合,燃烧室的废气会从这个精巧的通道回流,击锤反推再次回到待击状态,让这支左轮变成自动手枪——相对封闭的枪膛,也能让点五零马格努姆的动能变得更加恐怖。 温洛盯着M500的橙色的光纤瞄具,还有暗红色的扳机,以及方方正正像是凶悍肌肉车的枪口制退器前鼻,整个人差点抽过去。 江雪明掏出了另外一支M500:“其实我做了两支,另一支是左利手设计,方便你双持。” 温洛倒抽了一口凉气:“嗬——” 流星赶紧去扶。 雪明说:“这就是我这四天里,做的所有工作了,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我应该能做得更好,不好意思...温洛大哥,我只是略懂一点。要是...” “别说了,别说了。”温洛拿起箱子往车间跑,留下一道高速移动的扬尘:“我再去捣鼓捣鼓!你这几道菜都太贵重,太他妈硬了,我都不好意思把我的拙作拿出来丢人现眼!” 正文 第十⑨章 本草纲目和土耳其冰淇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在二零二五年一月一日。 温洛先生终于做出来满意的礼物,他左手提着广陵散的招牌小笼包,右手抱住工具箱,脱下满是油污的工作服,换上一身体面的防风大衣,跑到员工食堂,准备给江雪明上一道新年硬菜。 江雪明这几天也没闲着, 他给维克托老师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也是新年礼物——是一整套钛钢制作的文具。 凌晨两点的时候,两兄弟刚刚把这套文具寄出去,寄到九界车站的邮费是四十四个辉石币,运费相当昂贵。 寄件的过程顺风顺水,也没有遇上什么稀奇事。只是车站方面的物流管理人在接到邮件时多说了一句话, 让江雪明特别在意。 “收件人也是大卫·维克托吗?也好, 算你们一个团购价吧!” “还有人要给维克托老师寄礼物吗?”江雪明立刻追问。 物流管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 面相和善,笑嘻嘻的说:“当然了!很多人都喜欢维克托老师的作品,会给他寄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VIP都是有头有脸的名人——有很多追随者,倾慕他们的人,会给他们寄礼物。” 江雪明也没过多追问:“哦...这样。” “有多少小粉丝给老师寄礼品?”流星立刻好奇的嚷嚷,“有没有那种胸大腰细的火辣女粉丝呀?” 物流管理一边收拾货品一边说:“就你们的一个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 步流星:“啊?” “今天算地下世界的大日子,元旦节呢!”物流管理听见阿星这副诧异的口吻,接着解释:“人们都忙得很,要给最亲密的人准备礼物,哪儿有时间去照顾维克托先生呀!一般是太阳报的新书开刊,或者老书完结的时候,送给维克托老师的礼物会比较多。” 流行还想说点什么。 “今天是维克托老师的生...” 江雪明立刻捂住流星的嘴,要流星别说了。 毕竟维克托老师的生日,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 ...... 回到食堂—— ——温洛先生赶到工人食堂时。 江雪明正在展示这几天的新成果, 他给阿星和自己准备了四支新枪。 将新年礼物推到阿星面前时,阿星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小子揉弄着双手,一时半会像害羞的小孩子。 雪明要把武器拿走,他又立刻反悔,大大咧咧起来,再也不客气了。 江雪明拿起其中的前菜:“流星,我给你准备的副武器,你应该会很喜欢——枪体原型是伯莱塔92F,在一九八二年,由意大利伯莱塔公司设计生产。” 他将手枪递给流星,流星立刻两眼一亮,“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你是网不好吗?脑子没连上WIFI?”江雪明拍了拍枪械的握把:“要不我提醒你一下?” “别别别别!我再想一下!让我再想想!”步流星想了半天,终于从那个枪口制退器的造型,还有半开放式轻量化的套筒,认出来这支枪械的“二次元”属性:“这是武士之刃!喔!芜湖!——哇哦!哇塞!” 没错,是生化危机系列中武士之刃的造型。 “伯莱塔92F的扳机护圈非常大,你的手掌尺寸也非常大,我根据你的指节和掌骨特地调整过它的握把。”江雪明接着解释道:“它使用九毫米帕弹,子弹初速333米每秒, 非常适合加装消音器, 结构稳定,十分可靠。” 它整体呈现出氮化钛的哑光金色,又有银色的握把作金银撞色,给人的感觉金光闪闪。 “谢谢明哥!”流星收到手枪时乐不可支,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别着急谢我。还有正餐。”江雪明紧接着从武器箱中拉出一直滑膛霰弹枪。 它没有瞄准镜,只有一组简单的照门。 它就像是一支特地锯短的滑膛猎枪,双管双扳机,但是机匣主位有两个结实的弹匣。 “这个是...”流星又开始烧开水,表情像是在憋大号似的:“我想一下,让我想一下!” “别想了,温大哥已经来了,我长话短说,这是野狼·A——恶魔猎人系列中的退魔霰弹枪,由于是虚拟游戏里的东西,没有现实原型,我花了不少功夫才调教好它。” 江雪明敲开它的弹匣,展示其中的内构:“它能打十二号霰弹,不需要泵动装填,但是需要抛壳。” 他往枪械中塞进两截空弹壳。用手臂拍击机匣的卡口,振打枪管,两枚弹壳就从膛口跳出来。 “你想打独弹头,防暴岩盐弹,这支没有膛线的滑膛枪都可以做到。它的结构简单,稳定可靠,非常致命。” 说罢,江雪明再次完成退弹动作,单手甩动这支沉重的凶器,扣下扳机,用大拇指按住机匣侧边的释放钮,枪口因为自然重力下垂,弹壳跳出,紧接着抖手将枪管甩动归位,就完成了一次开火换弹的动作。 “哇哦!哇塞!”流星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抱着猎枪不松手,对着冷冰冰的钛合金包牛皮握把猛亲。 ...... ...... 温洛适时找了个机会凑上来,将工具箱摆上台面。 “来!小伙子!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江雪明满怀期待,看着工具箱慢慢打开。 那个瞬间—— ——从工具箱中冒出来几片青色的焰花,飘出去几米远就立刻熄灭。 步流星立刻从痴迷中醒觉,手中的枪械都不香了——灵感在隐隐报警。就像是第一次看见化圣野兽时,那种强烈又灼热的威压。 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见,工具箱里摆放着八支分件棍棒。 这些棍棒约三指粗细,花纹符印各有不同。 此时此刻,温洛没有说任何话,要江雪明自己去感受这些棍棒上附着的内在韵律。 雪明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 ——它们既是一体的,又是独立存在的。 这话说起来未必过于谜语,要详细的形容。 八个分件成双成对,由青狮的毛发编做油浸处理的绳索链接起来,作为四对双截棍,两黑两白。 符印作撞色处理,像是某个大厂的SLOGAN或商标——代表生、休、杜、伤、景、死、惊、开八门八极。 有BOSS的傲狠明德人面虎身兽纹,也有化圣青狮的焰纹。 流星能听见明哥咽口水的声音。 江雪明捧起其中两对棍棒,从黑白分明对仗工整的另一面,发现这些棍棒的浮雕有了新的寓意——代表乾、坤、巽、坎、离、艮、兑、震八卦八方。 这些棍棒的材质摸上去非常特殊,是很离谱的锻造工艺,如果雪明猜的没错—— “——温洛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雪明的声音变得极大,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这些钢铁里有他无法理解的工艺,想要知道,想要搞清楚。 他举起手中的双截棍,递到温洛面前,“请告诉我,你怎么给它做的叠层?它外层是柔韧的钢铁,内里是加工打磨的骨质碳素合成钢,最外一层是航空铝合金氧化处理的超高硬度防锈层。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温洛用双手鼓掌,用魂威延展出来的双臂给自己点烟,满面春风,就像是受到夸夸攻击志得意满,非常非常开心。 “你这个眼力劲真是恐怖...摸几下就能搞明白它到底是什么结构,什么材料,如果你有魂威,一定非常有意思。” “是魂威吗?你的魂威居然能做到如此精密的热处理吗?”江雪明惊呆了:“像是做面团一样,将各种不同熔点,不同延展性的材料垫层,让它们紧密结合在一起...真的,就像是神话里的匠人。我看不到任何热处理留下的沙眼气孔——太离谱了!太离谱了啊!” 江雪明的钢之心开始冒出青白高亮的焰光,仿佛被棍棒点燃了。 “它们的熔点密度不同,材料极限也不同,材料渗碳比率,阳极氧化,还有淬火的温度也是不同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是用你的魂威,做出精密度极高的揉捏锻打,每个工序像是熬制中药那样,反复尝试,最后才得到了这个配方?!” “YES!”温洛震声怒吼,挥拳与江雪明的手掌相碰:“爽到!” 江雪明的掌骨差点被这记拳击打裂,他捂着剧痛的手掌,就立刻感觉棍棒中有股暖流冲击着手掌的神经和穴窍,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手掌的肉身元质虽然还隐隐作痛,但是神经末梢已经恢复如初,可以继续作战了! “这他妈是什么怪东西啊!”江雪明从震惊的状态转化为惊呆:“为什么它能刺激我的生物电系统?它是按摩棒吗?” “十方八极,长生久视。”温洛双手合十,作了天人合一的礼:“力透八门,劲贯八方,这是我给它赋予的内蕴,你不妨试试它的能耐。” “就在这里?”江雪明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里是食堂...我怕我打坏东西。” “你取其中生死两门,水火两卦,它自然而然会柔中带刚”温洛抛过去一盒广陵散小笼包:“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 江雪明吞下一颗小笼包,感觉精神力恢复到了顶点,内心清明如水,只是这个灌汤包里的汤料中还有一点茶香,似乎在VIP特约茶室里喝过这种东西,是修补精神元质的好东西。 不等他多想。 温洛立刻问:“江雪明,你学过功夫吗?” 江雪明立刻说:“一点点!” 温洛:“那你知道,刀和剑,哪个更凶悍,更危险,更需要勇气吗?” 江雪明不假思索:“是剑!” 温洛:“为什么呢?” 江雪明:“因为撩剑进步的刺杀动作是撞开阻碍,直奔咽喉,要快速、准确一招制敌。整个身体都像是炮台弹弓投射出去。和长枪长矛的刺杀不同,它们可以利用长柄去白嫖,一寸短一寸险,双手剑是非常需要勇气的武器。” 温洛:“为什么刀做不到?” 江雪明:“刀要借势,由上而下,或从右到左,借武器本身的重量或是身体重心倾斜的力量,或者干脆一点,借马力和车力,是劈砍伤害,不能立刻进入根骨要害,要有来有回,要刀随身走,不可以横冲直撞。” 温洛点头称道。 “那就没错了,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武器的演化历史,就是白嫖的历史——武器做的越来越简单,对人来说,是淡化功夫的存在感,像是你给我造的武器,都是针对我的身体,我的肉身元质量身打造的,我非常满意。而我给你准备的东西,能让你练一辈子功,来锻炼你的肉身元质。” 温洛立刻问:“你用过双截棍吗?” “用过一点点,不是很熟。”江雪明已经开始舞棍:“和赵老师学过,他的师祖是李小龙,这玩意很容易打到自己,要控制情绪和肌肉,要脑子特别特别清醒,要调整呼吸...” 温洛:“那我就不和你讲话了,你好好呼吸,好好感受它。” 步流星只看见雪明大哥一步步走出去,在食堂的靠窗走道掸棍甩臂,像是人形风车。 黑白二色的棍影时而旋转,时而弹跳,从中猛然冒出一团高亮的光芒,好比青狮的火焰,又像是魔杖本身的光源。 它内在的狂暴能量变得安静下来,引起呼啸的狂风,食堂里的吊扇也跟着旋转。 江雪明已经无法说话—— ——他笨拙的棍棒技巧算不上多高明,这两对双截棍实在过于沉重,本身魔杖的材料就很离奇,极高密度的钢铁,还有BOSS和青狮的骨质,让这对棍棒的重量保持在十五公斤左右,他需要时刻调整棍体本身的平衡,像是无形的水火,让惯性带动它们做一道道自旋弧线,好比画出一个个柔和又暴烈的圆形。 从棍棒的浮雕中,透出的焰光越来越刺眼,越来越亮。 双截棍的舞动速度,雪明的步幅步距也越来越大。 流星看得真切,他能感觉到,明哥身上有什么东西似乎碎开了——有强烈的灵感压力从中迸射出来! ...... ...... 此时此刻—— ——远在九界车站客服部偷懒摸鱼的九五二七突然从午休睡眠中醒觉。 她翻了个身,一下子要摔下沙发。 可是等小七回过神来时,却安然无恙。 她望见近在咫尺的地板,单以左手撑住地面,整个身体微丝不动,只有钢之心在发出阵阵柔和的青白光源。 那是极强的平衡能力,是雇主已经蜕变的特征。 ...... ...... 食堂里寂静无声,工友们看见这些日子里的工作成果,都按倷住内心的激动,从江雪明身上感受到了独特的宁静。 青色风暴中的纷乱棍影逐渐变成一个半圆形。 有食堂阿姨低头刷手机短视频,沉浸在网络的绝活里,忘记躲避,手里的土豆箩筐被这股强风扰动,一个不留神就趔趄倾倒出去。 带着泥巴的大土豆在半空中被棍棒打成两截,炙热的风暴将它的剥皮,像是空气炸锅一样烹饪,最终精准的落到一处饭盆中。 流星看呆了:“好像手工艺人在玩土耳其冰淇淋啊!” “呼——” 雪明深深呼出一口气,从超凡的状态中醒觉,单单一分钟,这对棍棒就已经将他浑身上下的精神力抽干。 他仰面倒在流星怀里,睡得非常深,非常香。 温洛眯着眼,笑容爽到极点。从饭盆中取了一块烤土豆抛进嘴里。 “完美!” 正文 Act [Zero]·第[零]幕 [Part·①——友谊的尽头] 靠近弗洛伊德矿坑的旧城区,有一间酒吧,它的名字叫“友谊的尽头”。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与弗洛伊德矿坑的历史故事有关。 在一百四十多年前,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从事脑解剖和病理学研究。 他是精神病医师、医学博士、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 弗洛伊德的父亲雅各布是一位羊毛商人,从第三位妻子的爱情里,找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金羊毛。 弗洛伊德开创了潜意识研究的新领域, 促进了动力心理学、人格心理学、变态心理学的发展。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工业成就,有大半的物质基础建立在西北的大矿脉,车站的侍者匹配机制,也建立在弗洛伊德的基础理论上。故而它叫弗洛伊德矿坑。 矿坑的茶堂酒吧曾经人声鼎沸,是工长组长宴请勤劳工友和排障乘客的地方。 他们在此处交流开矿经验,谈矿脉新闻,邀请乘客去狩猎灾兽,在矿难事故中救灾救命, 为矿业安全生产排忧解难。 今时今日, 随着交通网越来越发达,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产业重心从冶金矿物重工业,渐渐向娱乐旅游大赌场偏移。 于是茶堂酒吧就改了个名字,叫做[友谊的尽头]—— ——矿脉依然还在,酒吧也依然还在,只是变得门可罗雀,很难热闹起来了。 现在弗洛伊德矿区的顶端,是青金警视厅和流放地。 犯下重罪但罪不至死的人们,会处以流放的刑法,丢进危机四伏的矿穴,只有一辆老旧的矿车, 带着六个不知所谓罪名各异的悍匪诡贼,去往更深处。 至于目的地在哪里, 只有天知道。 这些复杂的道岔脉络可能会将这些罪人送去任何一个地方,用九死一生来形容这种流放未免太过客气,曾有别站的审计人员耗费四十年的时间,给犯人们戴上生理体征的检测装置, 进入矿坑到达目的地,再次活着被人们找到的概率,不超过千分之一。 别站的安全管理人员对米米尔温泉这类往外倾倒垃圾的行为非常不满——不止一次对BOSS投诉。 但是BOSS默许这种行为,这些恶棍留在米米尔温泉里服无期徒刑,对车站来说是一种侮辱——对于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乘客们,这些恶魔能安逸的在监狱里作息规律健康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的故事可不兴乱讲——还不如丢到荒野去,给其他乘客探探路。 “米米尔温泉的流放地,有史以来流放了五千五百八十八人,活下来四个,其中两个知道悔改,感恩上天再造人生。” “另外两个不知悔改,一个已经死在青金卫士的追捕中,另一个依然逍遥法外,在矿脉的另一处出口,临近冰岛地下两万四千米,拉起骷髅会的旗帜, 要建一个地下黑帮,四十年之后, 他成功了,有人继承了他的遗志,结果就是我们看到化圣野兽在升降机平台搞人肉烧烤,摇滚乐团死了一百一十个人,还有四十多个人要截肢,广陵止息是快速反应部队,没空管这档子事,武装雇员都是本土作战的好手,一旦跑到未知的荒野中,就立刻变成待宰羔羊。” [友谊尽头]大酒吧里,老旧的红木桌台前,温洛将步流星的棍棒推到桌缘。 流星拿走东西,点头道谢。 “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滋生了许多黑暗,他们会找各种中间人,将白色的地方染成灰色,比如危险的灾兽和致幻药物等等违法行当,我要去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温洛大哥反复强调,谨言慎行。 “在此之前,我已经带你们逛完了整条蓝藻酒吧街,百乐门大舞厅,还有坚果博物馆,其他的生活区你们可以自己慢慢看,如果真的很喜欢赌博,那么就去赌场玩玩。但是我不推荐你们以此为生,许多年轻人来到米米尔温泉集市,就在赌场毁掉了一生,欠下用血肉都还不清的非法高利贷。” “此事与你们毫无干系,我会将返程车票交给你们。” 说罢,温洛从衣兜中掏出两张车票,上边加盖了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章子,可以直接作为旅行便签塞进乘客日志里。 他将车票推到桌台边缘,推到步流星面前。 “你们要去衣食住行四个行业中找工作,那么报我的名字就可以,或者报出你们老师——大卫·维克托的名讳,一定有人来帮助你们。” 温洛往前台要了三杯伏特加,不加冰,“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要在此处分道扬镳,来一杯践别酒?” ...... ...... [Part·②——践别酒] 流星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感觉心跳加速,完成蜕变之后,他精力旺盛一刻都闲不下来。 但是,连温洛大哥都说,这是非常危险的旅程,恐怕对我们这种[若虫]来讲,只要跨进这条道路,就很难再活着回来了。 “你想赌一局吗?”温洛的眼神炙热:“你想下注?想跟着我去寻找骷髅会?去剿匪?”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里,温大哥...这里有好吃的,好看的,一大堆乐子!每天都有新鲜的刺激事!”流星端起酒杯,与之相碰:“我的石头是红色的,维克托老师的石头也是红色的,他应该也非常非常喜欢这座城市,所以——” 阿星喝了一口,脸立刻变得通红。 “——所以我想跟上你,可能这么做,会对不起我的妈咪,我为了找乐子,总会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她总会担惊受怕,怕我再也回不了家,但是她从来没怪我,也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她真的很爱我。” 温洛:“那么,为了你的妈咪,你要回家了?” 流星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还有很多父亲母亲失去了孩子,很多孩子失去了父亲母亲,就在今早,元旦节的大广场上,我看见纪念碑多出来的名字,我见到很多人不再鸣枪决斗,他们保持安静,只在这一天这一刻,连天上的燕子都回到巢里,不会随便泼洒鸟粪了——它们感觉得到,这座城市在哭。” 这个半大的男孩子,将酒杯放下,他根本喝不了多少酒,他不再迷信自己的酒量,不再去赌一时之气。 “温洛,我想做点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然后一起回来。竭尽全力活着回来,帮助你完成这件事,如果维克托老师在的话,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温洛:“......” 流星眼睛亮起来,有火焰在燃烧。 “我仔细想了想,要是真的像维克托老师说的那样——只要喊这个名字,就有很多很多人来帮助我,只因为我是维克托老师的学生吗?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老师和这里的人们有一段善缘,可是他们却因为这个骷髅会,遭受生离死别的苦楚折磨。我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如果老师问起我,我受了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恩惠,却在此刻当缩头乌龟,恐怕我的辉石就再也无法燃烧了,它会变成我这一辈子的心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温洛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嗅空气中的味道,嗅见老旧楼梯的霉味,要确定流星的身体中,从紧张的汗水里,分辨出谎言的信息素。 突然—— “——OK!” 温洛轻轻鼓掌,微微一笑。 此时此刻,江雪明从门外闯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给自己造枪花了点时间。” “明哥!”流星一看到雪明,就立刻变得畏首畏尾的:“我...我和温洛大哥说好...我要跟着他...” 江雪明一点意料之外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顾着倒腾新枪,留给他测试枪械的时间都没有。 他见怪不怪了,“哦,谈好了?这么快?” 流星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又没有不对的地方,“明哥,这回你不拦我了?” 江雪明还很奇怪,心中感叹着,难道阿星经过蜕变之后,一下子就长大了? “我什么时候拦过你?我拦着你有用吗?我说的话你听过一句吗?难道你要我问[你又开始了?],不不不,你有停过吗?哈哈哈?大蜻蜓好抱吗?” 流星立刻沉默,只是小声嘀咕:“呃...挺好抱的。” “温洛大哥,情报收集完了?”雪明将枪械都摆上桌,“我要的弹药你搞到了吗?咱们三个都需要大量点四五ACP和九毫米帕弹,你的M500得想想办法,这种大威力手枪弹很难买。” “问题一个一个问。”温洛打了个响指,“事情一件一件来。” 大酒吧立刻沸腾起来—— ——酒保老板胡子邋遢的,两眼冒出精光,从桌下拉出黑漆漆的弹药箱。 “LOE!去打爆这些狗杂碎的脑袋!” 做铁板烧的小工,从墙上拉来四套MOLLE快拆背心,抛到温洛的手里。 “他们和火车上的乘客私下交易,从货品赃款来计算吃喝采购的数量,骷髅会在野外有个聚居地,至少有一百四十多个人,很可能已经建起村庄,私下交易的暗号是[哆、来、咪、发、唆],逐个音阶往下读。” 有个短头发的服务员小妹妹抱着四把猎刀,将刀子丢上台面,兴奋的对温洛喊。 “那个地方,他们管那个地方叫[零号站台]——是矿脉深处的一个出口,临近米米尔温泉的火山根源,附近有猎团活动,专门吸纳车站通缉在逃的有志之士绝活人才!特别是犰狳猎手!” 从门外闯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高瘦男子,将纸条塞给温洛,又低声说。 “别说是我给你的...小心点。” 温洛打开纸条一看—— [——半个月之前,骷髅会盯上了酒神祭,想用灾兽讨好石匠会的管理人员,在酒神祭的围猎活动里,希望能在青金警视厅的监狱里假释几位重罪犯,将他们吸纳进骷髅会,可惜失败了。] [——下一步计划,他们会尝试改变矿道的信号灯和道岔,让流放的重罪犯直通他们的聚居地“零号站台”,在矿脉里的犯罪活动和非法交易会更加频繁。已经有一条秘密通道顺利通车了,事态很严重,执政官要我们低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我要回到拾荒者的队伍里去,种种迹象表明,石匠会的工学派,各个电台和铁道信号工务段,有他们的眼线。我只能亲自来见你,把纸条交给你。] 温洛将纸条交给雪明,让两个小家伙仔细看看。 步流星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有四套装备?” “因为一辆流放罪犯的矿车,要塞满六个犯人才会出发,我们就是其中四个。”杰森·梅根推门而入,脸上阴云密布,在警视厅呆的这些天,让他心力交瘁没工夫打理自己,脸上长满胡须。 “喔!大胡子!我可算认出你来了!你没长胡子的时候,还挺帅的嘛!”流星变得兴奋起来,“谢谢你啊!当时你替我守衣服!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名字呢!你叫啥呀?什么星座的?” 一时间,其他三位都不说话了。 温洛摘下墨镜,突然觉得,贸然答应阿星的请求,是很离谱的事情。 江雪明盯着杰森—— ——杰森盯着江雪明。 两人言简意赅,谈吐流畅。 雪明:“你出来了,你的侍者去接你了?你没有吃掉你的侍者?或者说你不是我想的那种人?” 杰森:“没错,我立刻就赶过来,要跟上你们。” 雪明:“那就是说,你不是猎手?” 杰森:“还没变成猎手,我想要你的日志。” 雪明:“只是日志吗?我老师也想要我的日志。” 杰森:“我想战胜你,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你的意志坚定,精神超群。” 雪明:“只为了这个?” 杰森:“是的,就像是肉食主义里的迷信,我相信这个仪式会让我变强,像是你们中国人也经常会说,牛骨和虎骨磨成粉,熬汤喝下去能变得强壮。我把你当成了第一个猎物,也是我突破见知障的必经之路,你已经变成我的心魔。” 雪明:“现在呢?改变想法了吗?” 杰森:“没有。” 雪明:“那咱们挑个地方?来一场决斗?了却你的心愿?赌注就是我的日志?” 杰森:“......” 过了半响,步流星还是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杰森不耐烦的说。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江雪明。会有机会的,总会有机会的!我会主动来找你决斗,而不是乞求你的施舍,现在咱们在同一条船上。” 雪明看向温洛—— ——温洛点了点头,是早有准备,早有沟通。 杰森·梅根从桌上取走了MOLLE和猎刀,与温洛先生打了个招呼。 “温洛先生,我并不知道您在车站曾经所用的名讳,但我相信,您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尊敬憬仰的人,我诚恳的请求您,带上我一起...” 此时此刻,梅根的情绪在一瞬间剧变,变成暴怒的表情。 有种无法言语的紧张和抓狂,要从满是血丝的眼眶泼洒出来。 他的双手颤抖,牙齿打架。 “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他们跟着青色的焰火一起走了,变成烤肉,变成尘土,我几乎羞愤到饮弹自尽,一天天在牢狱中受刑,肉体元质的痛苦,也无法将这种愧疚感洗去,我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有种强烈的仇恨在我心里萌芽。” 他紧紧抓住了温洛的手臂。 “就像是皮肤焦黑碳化的那种痛觉,是伤口感染化脓的臭味,是神经痛,是粉碎性骨折的伤害,是眼睛失明耳朵失聪,是半身偏瘫,要拄着拐杖过日子的窘迫,是无处容身的焦虑感。哪怕用万灵药治好他们身上的伤,他们依然会活在这种恐惧里,一切都只因为我的无能为力...因为骷髅会!” 他念念有词,将温洛拉到面前。 “我的灵感能感觉到,我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我的朋友们身上的痛苦,我都能感觉到,温洛先生!我不是杰森·梅根,我是摇滚乐手,我是每一个红石摇滚乐手——我要感谢上天赐给我这种灵感,这种像幻肢疼痛一样的感觉,它使我的复仇心比任何时刻都要坚决,我要被它填满了,我要跟随你,找到骷髅会消除这种痛苦。让我的辉石——” 青金手链在杰森的腕口冒出如蚕丝一样的柔和光芒。 “——让我的辉石,为你指路吧。” 江雪明要了一杯牛奶,交给阿星。 紧接着将其他三杯酒,分给温洛、杰森还有自己。 雪明:“那么就说好了?” 杰森:“一言为定。” 温洛:“我没什么意见...你们搞得这么认真干嘛?这种事情在我看来是小场面...” 流星:“可以给我加一点点啤酒吗?奶啤也可以的...” 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雪明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关于[LOE]这个人,有太多太多谜团,有太多太多可以挖掘的故事。 他将[LOE]写在纸上,撕下透光的纸页。 轻轻敲打桌台,要温洛大哥多留个心眼。 紧接着将[L]的字符透光页,翻了个面。 ——它就变成了[JOE]。 温洛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是的,是我,我刚想起来,就在今天。” 流星兴奋的跳起来了。 “我就知道!温洛大哥!你肯定是JOE!你能杀死那头狮子!也能屠龙!哇塞!这下咱们有好戏看啦!” 江雪明一点意料之外的表情都没有。 只是写下了更多的单词。 将[JOE]的三个英文单词塞了进去。 它们变成了三个名字,变成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 ...... [J]ack Vict[o]r Vinc[e]nt ...... ...... 这一下子,流星微微张着嘴,不讲话了。 雪明:“你不姓温,你应该姓文——中文名叫文不才,英文名叫文森特。” “所以我说。”无名氏微笑着:“是今早上刚想起来的,一月一号是咱们的大日子,我看见你在给维克托准备小礼物,我就想起来了,也给他送了一份礼。我琢磨着,这应该是BOSS的安排,坏猫咪要我这个VIP结束假期生活,上岗再就业,真是个残酷的资本家呀。” 江雪明:“想起来多少?” “全都想起来了。”无名氏握紧了拳头:“力量回来了,魂威的真名也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该怎么振打翅膀,像是蝴蝶一样翩翩起舞,这一切,都想起来了。” 江雪明松了一口气,这趟旅程的安全有了保障,是一支强心针。 如果说,这位VIP拿回了全部的记忆——那是单枪匹马战胜尼伯龙根之歌里神话巨龙的勇士。 就在这个时候—— ——杰森·梅根的小侍者冲进大酒吧。 “先生!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准备好了!我很厉害的!” 四个大男人看向这个小姑娘。 一时间小侍者没反应过来,被强烈的灵感压力挤兑得昏头转向。 她捂着脑袋晕乎乎,又嚷嚷着,鼓起勇气。 “你们好!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可不可以...把灵压都收一收...我有点难过...” 温洛... 不—— 应该叫文不才。 他丢给侍者姑娘一盒广陵散小笼包,又训斥着后辈,“你们几个?在女孩子面前爱什么耀武扬威?” “放轻松,我的好姑娘,咱们这一趟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杰森紧紧搂住了小侍者:“管他们姓甚名谁?” ...... ...... [Part·③——家书] 九界车站,VIP特约茶室。 静养病房里,维克托浑身是伤,包成了一个木乃伊。 他鼻青脸肿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 他想伸手去拿桌上的万灵药,就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 一次次反复尝试,一次次失败告终。 他的双目失神,像是被某种恶兽暴揍痛扁,打断了十几根骨头。 他的侍者安静又温柔的坐在他身边。 “下次还敢乱跑吗?维克托...” 真实又勇敢的维克托绝对不会说谎,不会违背自己的内心。 “下次还敢...” “那就老实呆着,直到你悔悟罢。”寻血猎犬捂嘴轻笑,看见雇主的胳膊和腿都吊起来,像是一条风干的腊肉,又像是烧腊卤水店里的叉烧,她露出满意的表情。 “下次还敢...”维克托坚定的说:“下次一定。” 这些伤势并非是在旅途中留下的,只是寻血猎犬对雇主的小惩大诫。 寻血猎犬:“你有两封家书寄回来了,维克托,要看看吗?” 维克托:“老爸老妈在冥界给我送信吗?什么时候地狱三头犬也乐意让阴间信件往阳间送了?你把东西留着,说不定还算文物,不过也不稀奇,往我以前的工作室床铺底下翻找,应该能找到几个硬币,也能算文物。” 寻血猎犬:“其中一盒钢笔,是你两个徒弟送过来的,他们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很好,遇上一个非常靠谱的人,是个中国人。” 维克托:“我认识的所有中国人都很靠谱,除了大徒弟脑子缺根弦,希望他能早日开窍,不至于像我一样,天天被你吊打。” “呵...”寻血猎犬吐出舌头,在维克托脸上舔了一下:“没有说谎的味道!就喜欢你这个一根筋的韧劲!” 维克托:“另一封信件呢?” “是文不才寄来的。”寻血猎犬念出这个名字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鲜红的魂威一闪而逝,一条桃心形状的尾巴裹住万灵药,注入维克托体内。 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从寻血猎犬手中夺走信件,紧接着就像是一尊雕塑,仔细辨认书信上的字迹。 落款上的签名,就是[文不才]—— ——与一百多年前,科罗拉多大峡谷的铁路上,那些华工黄页合同的担保人签名一模一样!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维克托紧张到吃手手,撕开火漆,拿出信纸。 [致我的老友——] 大卫·维克托,这是故事的第零幕。 按照你的写作习惯,一定会留一个又臭又长的寄语,然后在正文里像是烟花一样,让它炸开对吗? 哈!~我没那个习惯,我喜欢直来直往。 首先,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我往饯别酒里加了我的血,让你和杰克,染上了一种名字叫[长生不死]的大病,希望你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麻木,人生不应该是一场热血到冷血的旅途。 我也不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似乎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比你想象中要久远得多。 我的脑皮层记不住太多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去重要的记忆,渐渐忘记,渐渐忘记上一段人生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直到我来了米米尔温泉集市,在这里住了七十多年,十六年前,我因为BOSS指派的紧急调查命悬一线,又变成老年痴呆了。 BOSS给我放了个长假,直到这几天,它把你的两个徒弟送到我身边。 这两个小家伙,让我想起了很多事,包括你的生日。 我现在忙着对付骷髅会,整理米米尔温泉集市一大堆狗屁倒灶的破事,前阵子还打死了一头化圣的大猫咪,拿它的胡须给你做了两支毛笔,你试试好不好用,不好用也别想着退换啦!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包售后服务! ——文不才[Vincent] ...... ...... 维克托捏着书信,神色狂热。 “是非常惊艳,非常丰富的冒险经历!我要去取材!我...” 寻血猎犬的拳头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维克托立刻就变成了乖宝宝:“我还有更新要写...” 寻血猎犬女士骂骂咧咧的。 “你看着我,维克托,你好好看着我,像刚才看野男人的情书一样,他妈的看看我?哪怕有一半的热情?只一半?说不定我也就心软了?松口了?答应你,让你出去鬼混!” 维克托:“不!我不能背叛我的心!” 此时此刻—— ——门口的苏绫师父抱着薯片,一个劲的咔擦咔擦。 她抹干净嘴,轻轻鼓掌,是和七哥一样的狂暴吃瓜组长。 “精彩。” 正文 Act1·[Halcyon Days·太平盛世] 前言: [人生就像弈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弗洛伊德] ...... ...... [Part·①——火焰爆爆过山车]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矿区入口。 两道百米高的拱廊石门是巨人们留下的遗产。 其中宏伟壮丽的壁画浮雕,诡异猎奇的山怪灾兽雕像,从地下深处带回来的化石遗物通通运去了市中心的博物馆。 实际今日,它的广播站台和工人广场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年久失修的工人宿舍, 以及流放区的灯光证明着,这里还有人类在活动。 一条条盘根错节参差荇菜的铁轨,由数以千计的道岔系统控制它们的走向。 整整二十八层矿站分流节点构成一个巨大的矿道脉络,将不同岩层的煤石、有色金属矿物、天然气、榴辉岩石和地热熔岩分割开。 往日矿业的繁荣盛景已经不在。 米米尔温泉集市将这条繁复冗杂的矿道玩出了新花样。 如果你的记性够好—— ——还记得在不久之前,红石摇滚乐团的兄弟们提到过一项新鲜又刺激的游乐项目。 它的全名叫[火焰爆爆过山车]。 一百辆手摇人力矿车从这座古老的矿站出发,经过各个道岔节点, 最终到达不同的目的地。 从这一百辆矿车中,会挑选五辆幸运矿车,送进滚烫火山的底层道路,在黑曜石玻璃岩层之间跳跃,在回环滚筒道路中翻滚。 人们争先恐后,选出钟意的参赛人,在赌桌上挥霍自己的血与汗。 直到最勇敢最幸运的勇士摘下桂冠。赢家通吃,败者食尘——这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赌博业。 为了让这场比赛变得更加刺激,更加多元化,青金警视厅把流放罪犯的程序加入其中,让这场[赌马比赛]变得更加混乱。 ...... ...... 一月六号,是疯狂的星期四。 不光是KFC特价卖场,也是火焰爆爆过山车开赛的日子。 人们摩拳擦掌,在弗洛伊德矿区排上长队,在购票窗口拿走观赛席位的门票, 在大马戏团的帐篷前吃烧烤,紧接着从身材火爆的赌券小姐衣领里拿走一张幸运之神的奖券。 他们挤在[友谊尽头]的登记窗口,伸长了脖子吐出舌头,仰起头颅,要看清投影屏幕上九十五辆幸运矿车的驾驶人,在奖券上写下对应的号码,希望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从此获得改变命运的钱财。 按照计划,江雪明一行人顺利登车。 他们的矿车号码抹上了示踪涂料,在矿道的高速摄像机里,节目组的后台人员会将他们悄悄送去零号站的秘密通道。 没人会在意火焰爆爆过山车的比赛突然消失的矿车——不过又是几个倒霉鬼在矿山中失踪。 想要赢下百万辉石币的头等奖,就必然有了殒命此地的觉悟。 只是江雪明听明白这场比赛的规则时,突然就醒悟——突然明白文不才为什么反复强调“不要以赌博为生”这句话。 这场马赛没有赢家,就像是... “就像是一场仪式。”杰森·梅根靠在矿车的货斗钢板边缘,脸色阴沉,感觉很不好受。 现场狂热的气氛牵连着他的灵感,让他作呕。 步流星也是一副沉重的表情,感觉很不舒服。 只有小侍者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轻轻拍着雇主的背脊。 “先生!你是怎么了?晕车吗?” 杰森摇了摇头:“不,我能感觉到很多混乱难言的情绪。观赛席上的人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挑拣冷库里的肉牛——你再看看周边。” 他指着宽阔又拥挤的数十条赛道,密密麻麻排满其他参赛选手的矿车。 “这些人,好像从来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矿车两侧传出各种杂音。 江雪明闻声看去。 左边一位朝气蓬勃二十五六岁出头的小姐姐浓妆艳抹, 打扮得像个妖怪一样,对摄制团队的器材挤眉弄眼, 握着PPK手枪对镜头扭腰送臀, 扯来一条广告商的绶带,身上的布料只差一步就能进R18频道。 她大声呐喊着自己所属娱乐公司的宣传标语,让随行的保安快快准备好,准备摇动把柄,转起钢轮。 再看右侧夕阳红团队里的四个老爷老太,种族从斯拉夫人到日耳曼人,东德西德一家亲的装扮造型,像是要再打一次二战。 中间那位胸佩苏联勋章勋章的老奶奶特地拉来一箱子土制炸药,抛投手榴弹的架势叫拿手绝活。 队伍里的另外两位大爷拉起一面旗,那是温泉集市里的一家面包烘培店,也是他们的Slogan——叫做[丢雷老母]。 文不才抹干净额头的汗水,像是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化身齐天大圣,甩了甩手。 “太他妈燥了。” 杰森先生满脸愠色,在混乱狂暴的灵感体验中恶心反胃:“他们心里的疯狂,直接投射到了我的脑袋里。” 江雪明还看见有几处矿车已经提前偷跑,不等矿区的裁判鸣枪示警,观赛台上的人们已经举起他们手里的正义之枪。 仿佛礼炮齐鸣—— ——跑的最慢的倒霉鬼变成了筛子。 机警又勇敢,狡猾又无赖的先头部队蜂拥而出。 江雪明这才明白——这场比赛没有哨声,没有规则。 有子弹轰中车皮,文不才先生大手一挥,立刻将四个小伙伴的脑袋压低。 “当心...” 又听见观赛台上的赌徒们在咒骂,在催促! “跑啊!怎么不跑!你们在干什么?” “我下了重注!喂!别傻愣着!” “温洛!我认得你!你本事那么厉害!怎么在这种时候开始讲起公平竞技骑士道义了?哈哈哈哈!被枪指着的感觉很难受吧?!你也有今天!你也...” 砰—— M500的大威力手枪弹在观众席中爆发出一团稠厚的血浆。 骨片和血液呈现出一个扇面,像是滚烫的火焰,泼洒在数十人的身体各处。 文不才朝观众席比着中指,一脚踹开刹车片,突然驶入这条无悔之路。 “你们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现场有两万多个证人为我作证!” 文不才扯着眼皮扮鬼脸,吹开M500枪口的青烟。 在这个瞬间—— ——江雪明小声哔哔了一句。 “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文不才吹着口哨:“你可以给自己想个诨号,好比[丢雷老母]这种非常劲爆的名字,免得咱们消失不见的时候,也没人记得我们几个到底是谁。” 流星突然抬头:“汪汪探险队?!” 杰森:“太弱智了。” 江雪明:“杀出一个黎明?” 杰森:“太过时了。” 文不才:“红与黑?” 杰森:“很古典,但是剧情有点拧巴。” 小侍者:“罪与罚?” 杰森:“我刚从牢房里出来,你认真的?” “那你自己说一个!”小侍者嘟着嘴,奋力摇动钢柄,催动矿车。 杰森笑着,兴奋起来了。 “我们是灵云!命比纸薄心比天高的[灵云]!” 矿车从坡道一路往下—— ——冲进错综复杂的分流岔口。 四处都是枪声,爆炸声。 步流星直接吐了出来。 小侍者露出担忧的神色,又不好去关心陌生人,于是对杰森问:“先生,他也和您一样!因为这种强烈的灵感体验,恶心作呕了?” 杰森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正常:“不,他只是晕车。” ...... ...... [Part·②——死门] 这条通向癫狂地狱的道路,沿途死去的人们,没有任何一个是无辜的。 “不要细想枪口下的亡魂姓甚名谁,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文不才打空M500的子弹,眼看侧方一架矿车的钢轮崩裂,在矿道中翻滚,冒出火星。 矿车上的对手跟着倾倒下来血肉成泥,在巨大的惯性拉扯下失去肢体。 江雪明看得非常清楚—— ——失去下半身的敌人们,依然要用尚且健全的肢体举枪射击,就像是落进冥河的枉死鬼,要拉上一个垫背。 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 高速行驶中,沿途的风景简直像是进了万魔殿,进入潘德曼尼南的大魔宫。 硫磺硝石和黑曜石在榴辉岩的照耀下,将整个矿脉的筋络照亮。 一块块巨大的水晶岩基后方,能看见死法五花八门的同行者。 刚才一起出发的短视频摄制组已经换了掌舵人——从肤白貌美的小姐姐变成了壮硕的摄影大哥。 摄影大哥还捧着小姐姐的半边身体,疯狂的往当家花旦脖子上注射万灵药。 更远的地方,[丢雷老母]与其他三架矿车激战正酣。 他们像是回到了斯大林格勒,回到了柏林,回到了容光焕发风华正茂的年纪。 投弹手和三人一组的冲锋队配合默契,只需要一轮枪弹齐发,就能干掉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年轻。 疯狂的啸叫,狰狞的大笑。 这一切一切,都让江雪明这个日子人感到怪异恐怖。 但他没有战栗,也不像以前的[虫卵]迷蒙无知。 这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是他们独特的娱乐,独特的灵魂。 小侍者和杰森两人努力摇动钢柄,皮带牵扯滚轮飞转,在时而幽深黑暗时而光怪陆离的矿道中往前奔驰。 流星瘫靠在矿车的铁皮旁边,嘴边还留着秽物,只会阿巴阿巴。 文不才先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随时准备踩下刹车,对准子弹飞来的方向轰出致命的还击。 “我需要援护,如果你做好了准备...”文不才突然说:“六点钟方向和十二点钟方向有车来了——我会换上主武器,对付前面的,你要对付后面的。” 江雪明:“你在和我说话?” 文不才朝步流星踹了一脚,故作惊讶:“哦!原来我在和您说话!流星先生!您还能举起枪吗?您不会不举了吧?” 江雪明从武器箱里掏出自己的新作品。 [TTI·STI CombatMaster] [塔兰战术·战斗大师2011] 原型塔兰战术生产制造的竞技手枪,以STI2011枪族为原型的改装款。 它在电影《疾速追杀》中大放异彩,但这支武器在现实中也是一等一的杀器。 它继承了1911的所有优点,如果你的记性不错,应该记得半年之前,江雪明拿到了它的姐妹款——SVI英菲尼蒂。 战斗大师的扳机力只有两点五磅,连续射击的性能优秀,非常可靠。 握把上的龙鳞扇形防滑纹和光纤瞄具仿佛会说话,就像是在说“需要近距离格斗时,请将性命交给我。” 热烈又轻佻的口哨声传来,文不才看见江雪明手里的家伙,就像是见到了搔首弄姿的脱衣舞娘,“你掏手枪的意思我明白,是要离得近一点?再靠近一些?要一次性解决?手枪射程有限!” 江雪明拉动套筒上膛,选了个最保险的方案:“减速,最好把车停下,先对付身后的,我不喜欢腹背受敌。移动射击的精度会下降,从矿道远方传来的声音,我听的清楚,我们后方起码有三辆车要靠过来了,我不保证能全部干掉。” 文不才猛踩刹车。 杰森和小侍者应着队友的意思,停止了摇柄动作。 从矿道深处,渐渐照出一片刺眼血红,惨白大灯已经让血染成红色。 有三台矿车冲来,紧接着从隔壁车道一闪而逝,车上的人们原本还在互相射击,看见静止不动的目标时,齐齐将枪口对准了江雪明。 杂乱的枪声响起,战斗大师喷吐出炙热的火舌。枪焰像是闪电,一次次将雪明的脸照亮。 二十一记枪声迅捷如雷,现场留下了八根准备扣扳机的断指,还有一地枪械的破烂零件。 三架矿车上的持械敌人还没来得及哀嚎,破片和碎裂的金属扎进了躯干和手臂,他们纷纷低头躲闪,要爬去箱子里找万灵药重整雄风,乱作一团,根本顾不上还击。 文不才笑眯眯的说:“我知道这招,这招叫除你武器。主角才喜欢用这招,我喜欢用阿瓦达索命咒,是不可饶恕的咒语。” “走!”江雪明踢开刹车片,收起战斗大师:“现在只需要对付一个方向的敌人了。” 杰森看得真切,想得明白—— ——他能感觉得到,刚才这个冰冷的小伙子心里起了强烈的杀心,但是又在瞬间用强大的理智控制住,像是掐灭火焰一样,像是控制肌肉一样,精准的控制着潜意识。 这就是杰森羡慕又嫉妒的能力。 是他一直想要拥有的控制力。 哪怕面对死亡威胁,也能一直保持冷静,找出最快解决问题的正确路径。 如果这小子刚才逐个去瞄准头颅,动了杀心——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人体拥有两套相辅相成的运动系统,一个由大脑控制,一个由脊柱神经控制,哪怕毁掉脑袋,死亡之后的神经活动,也会让这些疯狂的尸体扣动致命的扳机。 江雪明选了一条最简单,最直接的生存路径,在第一时间摧毁了敌人的武器。 如此多的目标,如此混乱的环境。 江雪明照着正确的顺序,扣下了正确的扳机。 这种寻找[死门]的能力,在杰森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死门——又叫鬼门关。 在车站的官方术语中,不止提到过一次这种濒死状态的概念。 无论是肉身元质,还是精神元质,它们都有[死门],它像是阿喀琉斯之踵,再强大的巨人,也有脆弱的脚后跟。 如何击倒一个看上去毫无破绽的强敌?只有寻找敌人的死门,才能到达胜利的终点。 在VIP审查流程中,就有死门的审查测验。 江雪明曾经体验过,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感觉,在强光强声的刺激下,精神元质变得脆弱敏感,呼吸都困难起来,身体的空腔穴窍,肌肉骨骼也开始运转不畅。 他在那一刻,见到了自己的[死门]。 回到矿车上—— ——杰森和文不才两位在地下世界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不约而同发觉同一件事。 江雪明的天赋卓然。 他找到[死门]的方式简单直接,行而有效——几乎是天生的杀星。 ...... ...... [Part·③——小憩] 经过十三分钟的激烈角逐。 剩下的对手越来越少,江雪明要求车组人员放慢速度,一般来说这种类似PUGB的大逃杀死亡游戏里,跑得越快也代表死的越快。 往往苟到最后才是赢家。 但他们的终点,并不是如何赢下这场比赛——而是照着典狱长的安排,进入十四号岔路口,往地底的火山支脉去。 矿车平稳又安静,按照计划进入岔道口,往熔岩湖泊的大跳台去。 这条路上再也见不到其他敌人了,能在混乱难言的厮杀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江雪明和文不才也开始摇动钢柄手把,生怕等会冲台跳跃的速度不够,不能把小命丢在这种地方。 雪明能感觉到,刚才定步站立射击的动作要远比之前靶场训练流畅得多。 从静止到出枪,身体里好像有另一幅肢体,在策动肌肉和骨骼,说出更加精准的肢体语言。 ——这就是[蜕变]之后的我?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产生了莫名静谧,身体与精神达成和解,完成统一。 这是他蜕变之后第一次迎敌攻击,战果赫然,力量的种子在身体中生根发芽,这半年来的练习都没有白费,最终开花结果,长出一颗香甜的果实。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他拉回现实。 他们飞了起来—— ——江雪明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他看见杰森先生紧紧抱住侍者,青金石猛然爆发出炙热的青色火焰,有一对难辨真容的灵体手掌,将他们牢牢固定在车斗里——那是另一种勇敢,为了保护某个人,不得不费尽心机的勇敢。 他看见文不才搂住流星的后颈衣领,好比打太极,一拉一扯的动作,像极了维克托老师在拉扯书箱时保持的动态平衡。只是拨弄记下,流星从车斗外,像是水流中的鱼儿一样,游了回来。 他感觉身体失衡,想要抓住点什么,可是心中猛然一沉,四肢百骸中的灵体仿佛听见了命令,脚掌自然而然的贴合车底铁板,两手搭在矿车的边缘。 矿车落地时,巨大的声与威都没有撼动雪明的身体,他的膝盖柔韧得像是两条皮筋,只是稍稍作缓冲趔趄,弯曲踏步,和橡皮人似的,就立刻如钟摆归位,呼吸再次顺畅。 他回头看了一眼,仰头看见矿脉悬崖走道上,依然作追逐斗枪,要你死我活的比赛选手们。 “说起来有点冒犯...”江雪明细细思考着:“明明我们的内在世界那么精彩...这种没事找事的生死角逐,像是吃饱了撑得搞出来的。” 文不才将步流星放下。 “是好事,在太平盛世,才会有人吃饱了撑得玩命找乐子。” “抱歉...”江雪明终于收起那种人云亦云的态度:“我不该说这些,听起来太傲慢了。” “能意识到自己的傲慢,也是天大的好事。”文不才不紧不慢的说:“可能对你来说,人生就像弈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江雪明一屁股坐下来,要好好休息休息,让炙热的大脑,干涩的眼睛重新回到最佳状态。 他回答。 “人生还不如下棋,没有再来一局的机会,也不能悔棋。” 矿车开进幽深遥远的秘密通道。 铁轮倾轧钢轨,迸发出碾碎石砂的噪音。 万事万物都安静下来。 得闲片刻,是小憩修整的时间。 正文 Act2·[One Must Fall·孤身一人必将堕落] 前言: [一个人的价值,应当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 [——爱因斯坦·阿尔伯特] ...... ...... [Part·①——血蝴蝶高利贷与拾荒者] 卡耐基在《人性的弱点》中说过一句话。 它叫“北风造就维京人”——指的是没有严酷的环境,就无法锻炼出强大的维京人,北欧海盗将寒冷海风变成了强壮野蛮的体魄,将困境转化为顺境。 “我在漫画里听过这句话!”步流星蹲伏于荒野的乱石中,“《JOJO的奇妙冒险》这部漫画里!主人公的老师激励学生时, 就说过这句话!维京勇士北风造!” 杰森在一旁皱眉嫌弃,“这家伙嗓门大得像打雷...” 文不才与四位同行者一起躲在大石的背风面,指向秘密通道的终点。 “步流星说的没错,我们要去的地方充满了艰险阻碍,你们看...” 矿道尽头,骷髅会的人们在此处沿着崖壁造了四条栈道, 依靠火山岩黑曜石的墙垒,建起四座哨站。 此处也是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是米米尔温泉的源流地,上下纵深超过千米,最底端就是不断翻滚的岩浆,还有熠熠生辉的榴辉岩。 哨站和零号站台相距不过五六百米,只有一条铁索桥通向外界。 “能从别的地方进去吗?”江雪明指向崖壁两侧的天险沟壑:“用钩索,或者滑翔翼?其他的东西?” 步流星立刻说:“我会跳伞!这个我在行!攀岩我也可以的!” 文不才摇摇头,将手指移到坚硬又易碎的黑曜石山体。 “这些玻璃晶体的硬度很高,但是不抗震,想选另一条路进入零号站台,除非你会飞——直升机的噪音太大,我们只有一条路,一条最困难,也是最简单的路。” 杰森瞥向矿车货斗,里面有一些简陋的防风斗篷,长衣长裤, 打了不少补丁, 看上去十分破旧。 “你想伪装成拾荒者, 找个借口混进去?” 文不才:“是的。” 杰森:“拾荒者是地下世界位置最低,能力最弱的群体,你准备找什么借口?” 文不才:“伪装成铁道流动餐车的厨师。我们本来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讨生活,沿着铁路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结果来路不明的强盗,抢走了我们的东西,把我们丢在铁轨上等死。” “这个借口合适吗?”江雪明没有说过类似的谎,他在地下世界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不清楚这种伪装是否能欺骗骷髅会的食人魔。 杰森趴在公路边缘,仔细嗅着沥青路面上的味道。 他用手指去沾染车辕与轮胎残留在路面的渣滓,放在鼻尖细细嗅着味道。 他敏锐的灵感做出判断——这个方法可行。 “这办法可行。”杰森比划出道路上车辕的尺寸:“看车辕的痕迹,它的轮间距是餐车的尺寸,有其他流动餐车进了哨站。” “确定是拾荒者的流动餐车吗?”江雪明振作精神,连番追问:“拾荒者的特征有哪些?我得记下来,万一我演不好,露了马脚怎么办?” 小侍者神气活现志得意满,在江雪明面前卖弄学识:“嘿!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就好好听我的先生给你慢慢解释吧!” 杰森:“你在得意什么?” 小侍者:“对呀!你在得意什么呀?” 杰森:“不,我是问你,我在和你说话,我的好姑娘。你在得意什么?” 小侍者惊慌起来:“雇主...我...” 杰森:“世界上没有哪个婴儿,是生下来就会说话的,那不是婴儿, 那是穿越来的,是借尸还魂的妖怪——江雪明不知道这些事情,很奇怪吗?很值得你开心吗?值得你欢呼吗?” “对不起...先生。”小侍者一下子蔫了,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我就想着先生能赢他!比他要好!能在每一个地方,赢了还要赢!这样先生...就会好起来...” “哦!别哭...求求你了。”杰森双手合十乞求着:“你放过我,饶我一命罢...” 江雪明拉开小侍者,认真执着的问:“杰森老师,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扮演这个角色?” “老师!”小侍者一下子就不哭了:“杰森先生!他喊你作老师了!” 杰森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见侍者欢欣雀跃的样子,又看见江雪明一丝不苟的表情。 ——他最终开口说。 “拾荒者是地下世界最可怜,最可恨的一群人,他们失去所有本事了,也不为车站工作。” 一边说着,杰森开始换衣服。 他将身上的MOLLE脱下,解除所有武装,把衣服撕烂,沾染唾液与煤泥。 “这些人成分复杂,从来不以真名实姓示人,因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笔血肉债务,要还给血蝴蝶高利贷的财政机关。” 江雪明听过这个词,跟着杰森一起换衣服。 “高利贷?BOSS还有这么个缺德副业?” 雪明身上数条拉链敞开——小侍者看得脸颊绯红,一个劲的往雇主身后躲。 杰森接着说:“光靠BOSS的万灵药,可养不活那么多的乘客,各个车站都有经过官方认证的信贷机构,他们收下贷款人的肉体元质,货款就是兑换万灵药的血蝴蝶购物券——拿走贷款人身上再生能力较强的器官、骨髓、造血干细胞等等。用来培养白夫人,制造万灵药。你们有白夫人咖啡对吗?” 江雪明:“是的...” 杰森:“白夫人咖啡就是血蝴蝶高利贷的劣等副产品。” 步流星琢磨着:“哦!这样说,我一边喝药一边贷款,岂不是可以卡BUG?只要我再生的速度够快,给他们噶几十个腰子,再用万灵药长回来。多是一件美事啊?” “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杰森把破衣服丢给小侍者,要小侍者躲到几个爷们看不见的地方去换:“肉身和精神原本是互相依存,互相辅助的关系,你突然拿走了其中一部分,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 步流星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喝药卡BUG套信用卡,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太可能。 “血蝴蝶高利贷只能解燃眉之急。”杰森详细解释道:“按期还款是每隔一段时间,你需要去车站提供肉身元质。在巨山车站,六百克新鲜的肝脏,一期还清的价格是八千六百个辉石——如果要分期,这个价钱会更高,还得计算利息,车站希望获得完整的脏器,但是一次性取走的肉身元质越多,对人体的伤害也越大。” 江雪明问:“这些肉身元质,是培养白夫人的原料?” “是的。而且反复借贷的结果非常可怕,车站在这方面有明确的规定,不会允许同一个人高频次的借贷行为。”杰森咬牙切齿,想到了混沌难言的场面:“一个精神肉身都健全的人,不断让自己变成残废,伤口不断愈合,又经历新的创伤,用这些痛苦换来的钱,在城市中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花钱也越来越没有节制——他们忍不住的,绝对忍不住,借贷的频次只会越来越高,献出去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杰森·梅根捂着脸,谈到这件事时,感觉精神紧张,唇齿干涩。 “反复借贷的副作用,会让乘客的精神元质受损,灵感会变得越来越弱,癫狂指数也会越来越高——以前能看清的东西,能感知的事物,能为了一场电影感动得痛哭流涕,能为了一次约会开心到睡不着觉,后来都没有了,他们失去了这些简单又纯粹的感情。甚至失去了最重要的,活在每分每秒真实世界的能力。我有很多同期的乘客朋友,其中也有几个,就这样堕落成拾荒者,变成一具空壳,变得麻木不仁,再也没办法乘车旅行。” 杰森牙关紧咬,怒到极处。 “我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或许他们还在地下世界,冒着生命危险,要去徒步沿着铁路,走到别处陌生的车站碰碰运气,试图伪造身份,骗过财政机关的审核人员,继续贷款。” “或许他们早就回到了地表世界,用最后一笔钱结婚生子,过上了普通人的幸福生活,谁知道呢?” “或许他们还在铁轨上推餐车卖小吃,偶尔和车组检修维护人员要一根烟,在车站休息的时候,要从乘客手里换到一张车票,希望幸运女神能再次眷顾自己,能看清钞票上的倒五芒星徽印。” “或许他们强大的意志力,能帮助他们从这个恐怖的旋涡中逃离出去,但是...再强大的意志力,也会在这种反复献祭器官的迷信仪式中,变得脆弱不堪。如果没有侍者来帮助他们,最终的结果就是孤身一人必将堕落。” 江雪明顺手就给妹妹发了一条短信。 [不要碰网贷,白露,哥哥有钱。] ...... ...... “拾荒者就是这样一群人吗?”步流星突然就不打算换衣服了,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这种情感,是学不来装不像,完全没办法演,没那味儿。 “普通人也乐意出卖自己的身体,为乘客提供万灵药的原料。”杰森已经换好了衣服,又趴回到公路旁,要再次确认自己收集的信息准确无误:“但是普通人反而不像乘客,下场没有那么惨。他们的灵感没有那么强烈,也不会体验到从高处跌到低处的那种快感,那种莫名奇妙的堕落快感——只是癫狂指数上升,会让这些普通人的内心变得脆弱,变得易惊易怒,容易大悲大喜,犯罪的概率会上升。除非是车站的调令引荐,普通人拿不到车票的,也不能往返多个车站去骗贷,这种副作用会变得无足轻重,还清贷款之后,长则半年,短则半个月,他们就恢复如初了。” 江雪明内心唏嘘,没想到车站的高利贷,说的是车站与乘客这笔血肉债务带来的利息。 好猫咪费尽心机,想给乘客们的冒险旅途备上充足的万灵药,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从这条生产线诞生的救命灵药,让许多乘客自甘堕落,变成疯疯癫癫的拾荒者。 “在五年前,车站就不允许任何乘客出卖肉体元质了,借贷的大市场里,反而滋生出更多的灰色地带...私人银行和私人贷款,各种五花八门的理财项目层出不穷...那就是另一个血淋淋的故事了。”这些事情,杰森暂且按下不表,他低头舔舐着轮印黑泥里的味道。 那场面看得步流星咋舌称奇。 杰森对文不才说:“有机会进去!绝对有机会!文不才!” 文不才:“细说。” “用流动餐车的名头,是一个绝佳的借口。”杰森解释着:“这些泥土道渣里,有新鲜的驴粪,流动餐车的厨师用畜力运货,比起货车要更安静,更保险——驴粪的主要构成物是蕨菜和苔藓,都是巨山车站的货品,我吃过这些东西。这些驴子要是不听话,还能变成御寒的衣料和食物。” 江雪明也为之动容,从包袱里递出水壶和牙刷,“壮士!辛苦了!” 杰森接走了牙刷水壶,一边清洁口腔,一边口齿囫囵的解释着。 “就在不久之前,两天以内,有一列拾荒者的流动餐车进入了哨卡。从车辕的走向来看,他们是有进有出,进去的时候轮印很深,驮了很多货品,出来的时候轮印较浅。” 紧接着杰森又在公路上绕圈。 “这条路没有弹痕和金属裂片,也没有血迹,外层哨站的戒备松散,应该是个很好说话的地方。” 他仰头漱口,最终将漱口水吐光。 “我们需要两个侦查兵,去前面探探路,要花花肠子多一点,要和陌生人聊得开谈得来,这两个侦察兵得互相照应,为对方的谎言查缺补漏,得问清楚这个聚居地有多少人,多少条枪,要旁敲侧击,问出零号站台的大老板住在什么地方。” 步流星举手:“我准备好了!” 文不才刚想说话。 杰森摇头:“你不行!温洛,你的名字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太响亮,太惹人注目了,你的下颌骨宽厚有肉,特征明显,但凡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待过几天,都能认出你这个下巴。” 江雪明:“我和流星一起?” 杰森:“你会演戏吗?” 江雪明:“完全不懂。” 小侍者:“让我来以身犯险吧!先生!我能...” 杰森面无表情:“放你妈的屁。” 小侍者失魂落魄,从杰森屁股后边,躲到了江雪明屁股后边。 杰森叹了口气,开始和步流星讲戏。 “小子,我是一个拾荒者,我的流动餐车被人抢了,你遇见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就要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准备偷袭你,杀死你,抢走你的车票和乘员证,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你追我赶,就这么跑到零号站台来了——你是个找乐子的乘客,要本色出演,这么说你明白吗?” 步流星:“哦!明白的!” 雪明小声哔哔:“但愿他能明白。” 小侍者小声哔哔:“但愿他能照顾好我的雇主。” ...... ...... [Part·②——博克大宾馆] 零号车站的第一哨卡,叫做[博克关]。 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与一种蒙古摔跤运动同音。 哨卡前方的营房帐篷有不少的流民,是拾荒者的露营地。 这些拾荒者寄希望于这个车站铁路网之外的[零号站台],能让他们发大财撞大运。 好猫咪给不了的,或许零号站台的另外一个BOSS,能在这些拾荒者的人生诗篇上,补全新的扉页。 哨站的安防人员装备齐全,是非常专业的雇佣兵,他们身上的军品来自迈阿密,手里捧着AK74U,肩上的敌我识别标识,手中无线电通讯设备一应俱全。 袖章的商标上是一个鲜红的ZERO,以及背景图案中的血蝴蝶剪影。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步流星把杰森扛在肩上,像是带着战利品,大步流星往里闯。 他立刻就被前哨的护卫队拦住,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阿星。 有人询问。 “你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流星笑容灿烂,如白瓷一样的牙齿,大灯下闪闪发光,他健康的精气神几乎要将安防大哥们感染,一时间举枪的哥们放松了警惕,这面善的小哥看上去就很好相处,是个开心果。 阿星高举双手,顺便将杰森的腰腹夹在耳侧。 他至真至诚的说:“我来找骷髅会!” 哨戒站的佣兵组长笑开了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巡逻兵跟着笑:“他找对地方了!” 后方有躁动不安的喝骂。 “这混小子是青金卫士吗?!要不杀了他?!咱们比比谁的枪快?你打他脑袋,我打他老二?!” 流星连忙嘟嘴,一副无辜无助的样子。 “喔喔喔喔喔喔!BRO!喔!冷静!冷静点!我不是来找死的!我是来找骷髅会的!哆、来、咪、发、唆?” 阿星念出暗号的瞬间。 哨站的好哥哥们不约而同传出一声叹息。 “是拾荒者?他懂我们的暗号,我们这里不收废物...” 流星亮出乘客证件:“我有棍子,还有辉石,和身后撸口子借网贷的不可燃废物不一样!” 佣兵们传出出欢呼,要迎接新伙伴,这是令人振奋的事。 “可惜,我被肩膀上这家伙捅了一刀.”阿星转了个身,露出侧腹的伤口,绷带还有血迹:“你们一定想知道他是谁对吗?” 佣兵们接着叹息,为流星遭遇的不幸而愤慨。 阿星向佣兵们展示着肩上的杰森·梅根。 “这位朋友!是一个拾荒者,他叫杰森,杰森·梅根——他搞丢了自己的侍者,从此一蹶不振,开始以贷养贷,成了一个拾荒者,我今天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半途被他的流动餐车勾走了魂——在四下无人的铁轨,他就想杀了我,要噶了我的腰子,拿走我的证件继续去贷款,还好我够机灵够强壮,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佣兵们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当头的小组长一个劲的打喷嚏,兴奋起来:“干得好!你干得好!” 流星接着说:“可是他做的菜很好吃,特别是羊肉汤和奶茶,还有烤牛排,你们吃过烤牛排对吗?我说的烤牛排很特殊...真的很特殊,吃完以后我整个人都快乐起来,连腰上的伤也不疼了——真的很好吃...很可惜,我想这应该是他为了做给侍者姑娘练出来的手艺...太可惜了。” 佣兵们紧接着叹息,情绪变化非常快。 巡逻员掏出小手帕,都开始给自己擦眼泪了。 流星说:“但好消息是!这位大厨!现在进了咱们的山头!是我送给骷髅会的投名状!咱们有口福了!” 佣兵群体中爆发出如雷的喝彩。 “OHHHHHHH!!” “OHHHHHHHHHOH!!OHHHHHHH!” “快去叫大宾馆的掌柜来!把这位客人请进去!让掌柜亲自查查他的底细!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是大好事!” ...... ...... 博克大宾馆的掌柜。 是一个蒙古大娘们。 她身高八尺,腰围六尺。 满脸刀疤,坐在大堂中央,像一尊凶神。 步流星通过哨卡,进入山体内部巷道,走去博克大宾馆的前堂,就看见掌柜在闭目养神。 他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呆住了。 只听见大掌柜缓缓开口,眼睛也没睁开。 “你想加入骷髅会,先把辉石交出来。” 阴暗的灯光下—— ——两条倒挂的剥皮尸体,悬在前堂两侧。 掌柜的拿起杯盏,去接血水,作酥油茶汤的辅料。 “怎么不说话?是害怕吗?” ...... ...... 流星抿着嘴,和杰森对视一眼。都是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jpg”的奇怪表情。 说实话,这画面冲击力有点强,饶是乐子人再乐,都有点心虚。 流星超级小声:“守门的BOSS也太过重量级了吧...我没想到一进门就是这种场面,杰森...你有头绪吗?后面还有道中,关底和隐藏BOSS吗?那又是什么极品?” 杰森超级小声:“一般家里最凶最狠的狗用来看门,这不是最浅显最易懂的常识吗?维京勇士北风造...维京勇士北风造...” ...... ...... 掌柜的不紧不慢,抿了一口香甜血腥的茶。 “不要怕,你们左手边的,是我花钱找的小白脸,右手边的,是与他私通的情妇——都是死得其所,算寿终正寝。” 她壮硕的肩颈厚肉抖动着,从椅子上站起。 她并不发怒,也没有威吓,甚至步流星感觉不到一点灵压。 她声音像是风吹铁壶,如低沉洪钟。 “这两个贱人,在我这里取走了太多太多,我伤心难过,却不能哭出来,也不敢哭出来——我认为人生不应该是这样。” 她轻轻挑弄着小白脸的大热狗,紧接着一刀割下,丢去角落里,就立刻有阴影中的灾兽将它叼走吃掉了。 “一个人的价值,应当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这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说出来的话。” 她来到步流星面前,依然没有睁开眼,佝头去嗅流星身上的味道,嗅见古驰的香水味。 “好香啊!你好香啊!你的味道强而有力啊!” 她俯身凑到流星的耳朵旁边,呼吸粗重,像是猛虎。 “把你的辉石交给我?我只看它一眼,就还给你,我们会成为亲人,像是那头小黑猫与你们作认亲鉴石的仪式,是爱的主题,你看怎么样?” 正文 Act2·[One Must Fall·独断专行必定落败] 前言: [一言之美,贵于千金] [——葛洪] ...... ...... [Part·①——看门犬] 博克大宾馆的前厅灯火摇曳,暗黄光源投射出灾兽狰狞可怖的阴影。 湿滑黏腻的浆液爆裂开来,黑暗中传出畜牲们争夺食物的撕咬和低吼。 它们的牙齿咯咯作响,有铁链缠绕着它们的脖颈,猛烈的碰撞着,发出沉重的音符。 步流星紧张地吞咽着唾沫, 神态像极了网红柴犬的黄色狗头。 杰森要更加紧张——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可是此时此刻,他必须将这场戏演完。 在他的旅途生涯中,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攸关的大危机。 ——零号站台之行,是最凶最险的一回。 没有武装雇员的保护,没有侍者的帮助。 身后是三十五个全副武装的食人恶魔,四十多条枪。 面前是身高二百二十八公分, 体重接近四百磅的蒙古大掌柜。 杰森先生的大脑在飞转,殚精竭虑思前想后,连手腕上的青金石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发光。 ——看吧!看清她的肉身元质, 那身皮草大衣和围脖腰带裹住的肢体和躯干。 她非常强壮,像是一头猛犸象,手臂比我的腰还粗。 如果与这种“怪兽”做力量的正面对决,只需要一个照面,我脆弱的脊柱和颅骨在她粗大的手指面前,像是鸡蛋壳一样,只需轻轻一捏,就会血肉横流。 ——看清楚她的精神元质,那种假寐眼神下,隐隐不安的眼神。 方才她杀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她花钱买来寻开心的小情人,另一个是与这情人私通的情妇。 她毫不留情,将他们变成了两条鲜嫩多汁的剥皮青蛙,吊在宾馆的大堂,滴下来的血当做酥油茶的添头。 毫无疑问——这家宾馆的大掌柜,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狠罪犯, 手上绝不止这两条人命,已经进不了天堂了,地狱也未必会收,只能留在人间,等着比她更强更壮的人,来收走她这条食人魔的狗命。 哪怕走出这家宾馆。道路的前方,还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还有各种各样的猎奇人渣。 杰森突然醒悟—— ——他所向往的道路,他一直坚持的东西,是那么宝贵,那么不凡,得过且过的人生并不可耻。 可耻的是向强权和暴力妥协,在伤害他人时未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杀人放血如喝水吃饭——满嘴名人名言的仁义道德,在行凶之后转进如风,与人认亲时,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多看一眼。 也是我这辈子,头一次碰见的,最恶毒最恐怖的人。 这就是骷髅会的哨站看门犬。 很难说——我杰森·梅根能活着走出去。 很难说,我能活着和小侍者重逢。 真可惜啊...我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甚至没有问过她的编号。 我怎敢如此傲慢, 如此骄纵轻狂。 温蒂, 我的好姑娘。 我可能要步你的后尘,为了车站的伟大事业,光辉道路。 永远消失在地下世界了。 ...... ...... “你在发什么呆?”大掌柜昂首挺胸,有些不耐烦:“我要你把辉石交给我,你听见了吗?还是说...” 突然之间—— ——恐怖的灵压猛然袭来。 那种纯粹的恶念,像是狭窄逼仄的电梯突然坠落速降,要将流星和杰森都压成肉泥。 阿星不自觉的手软,一下子脱手放松,杰森也重重摔在地上。 大掌柜猛然睁开眼,那对金色的眼眸非常特殊,是线型瞳,有野兽的特征,像蛇一样咄咄逼人:“还是说!你心里有鬼?你是青金?还是广陵止息?是车站派来的探子?” ...... ...... 粗糙的巨大手掌按住步流星的牛仔帽。 阿星的脑袋对比大掌柜的宽阔五指,就像是可笑的玩具一样。 流星两次三番想要拔枪,最终都制住内心怒意,他感觉脚踝有剧烈的疼痛,是杰森先生一口咬住,在恐怖的灵压中死死支撑,要阿星继续保持清醒。 此时此刻,还不是亮出獠牙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呀?我的石头...”流星从衣领中掏出寄命锁,要将福寿万年送出去,“不就在这里嘛?” “唔!——”从大掌柜的咽喉中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就像是金属受了锐器割伤时的杂音,她脸上的厚肉挤弄出兴奋的表情:“是红色的石头!浪漫又勇敢的玫瑰辉石呀!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呀!” 不等流星作其他动作—— ——他只觉得身体一紧,脖颈差些叫大掌柜粗鲁的动作扯断。 “嘎嘣”一声,福寿万年的金色项链断开,落到大掌柜的手里。 这个臃肿强壮的畸形巨物吐出长舌,疯狂地舔舐着金银寄命锁。 “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你真不错~!”大掌柜捧着阿星的辉石,低头佝身咧嘴大笑:“是个好宝宝!是个非常好的宝宝呀!你将辉石交给我,就像是交给车站的BOSS一样,我们就变成一家人了,家人之间是不能有谎言,也不能互相欺骗的——我相信,BOSS也对你说过,诚信是地下世界最宝贵的东西,小宝宝可不能说谎哦!那么我要问你...” 大掌柜的表情语气剧变—— ——从满心喜悦,变得冰冷阴沉。 “这把锁,这颗辉石里,为什么有纱羊的气味?为什么有这些打工贱种的气味?” 步流星连忙解释:“我的女朋友就是纱羊——两个!” 大掌柜愣了那么一下...紧接着说:“很难让人信服,很难很难,不过我...” 她巨大的头颅佝身前探,带着发黄大牙和鲜红的长舌,朝阿星扑过来。 阿星感觉自己就要死了——要被这头巨兽一嘴咬断脖颈。 长舌舔舐着阿星额头的冷汗,大掌柜的眼神越来越亮。 “你的信息素不会说谎,你没有说谎,是个诚实的小宝贝呀!” 紧接着,大掌柜又问:“那么这颗辉石,为什么还有一种呛鼻的芥末味道?它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灾兽料理,我的手下说——你要赶往温泉集市,在半道就被这个拾荒者拦下,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给我的小宠物。” “是...”步流星刚想编一个简单的谎言。 “是我!”杰森猛然站起,“是我做的料理,我用这道料理把他骗来,我在菜肴里下毒,想毒晕他,杀死他,拿到他的日志和乘员证件!” 长舌扫去杰森的脸颊,像是响亮的耳光。 “我让你说话了吗?”大掌柜面露凶光,细细品尝着杰森的信息素:“嗯...你也没有说谎...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了。” 流星连忙说:“是呀,掌柜的!这家伙想害我,但是打不过我!” 杰森连忙说:“我跑他就追,他追我就跑,最后我被他抓住,带到这个地方来,我的餐车也没有了。” 大掌柜狐疑:“就这么简单?” 流星和杰森齐齐点头:“就这么简单。” “不!我一定要问清楚!”大掌柜瞪着铜铃大小的金色眼眸,想把眼前的两个小家伙看清看透:“你!叫什么名字?” 阿星大声应道:“步流星!” “你说你身边这个拾荒者——”大掌柜的手指从阿星的脸,移到腰腹的伤口:“——想要捅杀你,取走你的肾脏去贷款?是这个意思吗?” 步流星点点头:“没错!” 大掌柜往阿星耳边吹气:“把你的伤口给我看看,毕竟你看上去血气旺盛,行走时步态如常,扛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脏器受了重伤,还能找到零号站台的入口,这些事情很难让我相信你——小宝贝,只要亮出你的伤口,我就把辉石还给你,还会好好的招待你。” ...... ...... 杰森眼神剧变,内心忐忑不安。 ——这下糟糕了。 这个傻大个腰上的伤,应该是假的! 他不是个专业演员,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扎刀子,他... ...... ...... 还没等杰森想完。 步流星脱下灵衣,露出身体的强壮肌肉。 在腰腹肌群靠近肾脏的位置,真的有一条新鲜的刀伤——伤口极深,医用绷带揭开的瞬间,随着阿星深沉的呼吸频率,不断的往外冒出血沫。 ...... ...... 杰森内心巨震—— ——这个小子,玩真的? 他真的捅了自己一刀?伤口那么深!我都能看见肾囊的切口! 这是真的吗?他忍受着如此疼痛的伤势,一路将我背到这里来?! 步流星,你的决心和怒火,我感受到了!你的热情像是一颗子弹,它击穿了我的心! ...... ...... “哇哦...真可怕...”大掌柜挤弄出两滴眼泪,假惺惺的将辉石还给步流星,“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我的宝贝,你等等我,我们这就把它治好。” 步流星拧眉忍痛,把福寿万年挂回脖子上。 大掌柜在前厅来回奔走,为阿星调制了一杯酥油茶,其中的白夫人冻干粉,能治好阿星身上的伤。 只是流星接到茶杯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杯盏里有血,是人血——是厅堂两条剥皮尸首的血。 “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大掌柜的舌头再次搅弄步流星的侧脸,想从汗水中获取有用的情报:“你在害怕,你感觉很恶心...难道你没有吃过人肉?喝过人血?你根本就不知道骷髅会的规矩?你的侍者...还活蹦乱跳的?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这种东西侮辱我?!”步流星怒吼着,将杯子砸得稀碎。 他怒到发狂,脸颊上的冷汗瞬间变得滚烫。 “你怎么敢用这两个贱人的血来招待我?!掌柜的!这两个人间极品!他们一个忘恩负义!一个横刀夺爱!”他指着厅堂中的剥皮尸首,眼中满是血丝,“他们的血,怎么能和我的侍者相提并论?!” 大掌柜被阿星强烈的情绪所感染,惊讶的看着鲜红的辉石,心中突然明悟。 ——这个小家伙恐怕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杀不死自己的侍者,只能来投靠骷髅会。 杰森先生十分惊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掌柜的眼睛里淌出泪水,都是心酸心疼——她在为这个孩子强烈的自尊心而哭泣。 她重新做了一杯酥油茶,这次不加任何辅料,交给步流星。 “喝下它,算作冒犯你的赔礼,如果无法让你消气,你要打骂我也可以。” 步流星抢走茶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在厅堂来回踱步,奔走到掌柜面前想挥拳,却愤愤然停止,最终把怒火都倾泻在家具上——他算是专业拆家小能手,只两个来回,整个前厅几乎被他掀了个底朝天。 杰森大气不敢喘一下,听见阿星粗重的呼吸和吼叫,磅礴的怒意完全不像装出来的。 连阴影中的灾兽都退避三舍,要绷紧铁链,躲去更黑的地方。 ...... ...... 大掌柜冷眼旁观,眼中有失望,又有惊喜。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莽撞的小子,在伤势愈合之后,这个小伙子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感到惊讶。 石梁在一次次舍身撞击中开裂,木质桌椅就像是脆弱的巧克力一样,在他手中撕成碎片,金属置物架只需要几次狠厉的踢击,就立刻变成弯折的废铁。 他的肉身元质非常棒—— ——如果能成为骷髅会的一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大首领一定很喜欢他,他看上去很单纯,直来直往,欲念强烈。连纱羊这种怪异的生物都能成为他的女伴,还是一次两个,去驯服灾兽,控制灾兽也不在话下,在米米尔温泉,圈养灾兽是非常可贵的能力。 “饶了我的家具吧。你不肯对我动手,这份心意让我很感动。”大掌柜的抿嘴微笑,眼神变得狠毒起来:“欢迎来到我们的大家庭。” 步流星气喘吁吁,拄着膝盖恢复体力。 大掌柜来到阿星身后,粗糙的大手抚摸着阿星的大腿,从大腿一路摸到屁股和腰腹,想要认清楚这副肉躯中的速与力。 “好香啊...真的好香啊...可惜你还没有吃下侍者的肉。”大掌柜一把将阿星推去侧厅的阁道:“没有经历这个仪式,我们的兄弟姐妹就不会认可你。” 阿星被巨大的怪力推动,往前趔趄,差些摔得狗啃泥。他猛然回头质问:“那咋办嘛?!你还要我怎样嘛!?” 大掌柜拍了拍手,立刻有手下跟上步流星,将流星架起来,要送去别的地方。 掌柜慢慢悠悠的说:“你需要补办一个认亲手续,像五王议会那种繁复冗长的盖章签字,我们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家里的可爱狗狗打个招呼——如果你能活下来...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猖獗扭曲的笑容中,大掌柜兴奋的舔舐着嘴唇:“嘻嘻嘻嘻...如果你能活下来,就说明你足够强!你能斗过这些恶犬,你就是一块货真价实的宝石——你们俩!带他去厨房!让他和我们的小狗玩一会儿!” ...... ...... 杰森·梅根一动也不动。 他紧张焦虑的看着步流星被枪口指着,拖去黑暗的深处。 还能听见流星的惨叫和呼救。 “不要啊!救我啊!” ...... ...... 杰森敏锐的灵感知觉作祟,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廊道尽头的大门突然亮起冰冷的灯光——照出灾兽的脸。 那是两头巨大的犬科动物。 要详细来形容,应该是一个身体,两个头颅,形似杜宾的大型犬。 它们的嘴巴长得极大,牙齿缝隙中留有肉渣,喷吐出腥臭恶心的味道。 不算尾巴,它的体长约有两百三十公分,四肢矫健有力,眼神机警狡猾,仿佛已经拥有了人类的智力。 它舔舐着骷髅会喽啰的手心,用爪子扒拉厨房的大门,给两位好兄弟开门迎宾。 他们将阿星粗鲁地扔进厨房大门,那只双头犬一跃而入,像是饥不择食的华府石榴姐,像极了人类在获得食物,食指大动时的狞笑。 它慢慢将大门关上,同时用两个头颅,死死盯住厅堂的杰森,还能听见它喉咙中传出类似“嘻嘻嘻嘻”的诡异笑声。 仿佛在说—— “——下一个就是你。” 大门紧紧关上,整个廊道变得一片漆黑。 ...... ...... [Part·②——烹饪手艺] “下一个就是你!”大掌柜猛的挥手,臂膀上的灵体骤然将杰森拖拽着,拉到身前。 “你是个拾荒者?” 杰森拧眉咬牙:“我已经一无所有,我的侍者已经死了...” 掌柜的舌头,在杰森的脸上肆无忌惮地索取着汗水,索取着[真实]的信息素。 “你很会做菜?” 杰森:“对。” 掌柜:“你想夺走步流星的脏器?找私人信贷公司换钱花?” 杰森要在恐怖的灵感压力中保持清醒,说出真话:“不!只是因为兴趣爱好,我想干点坏事!” 掌柜的突然来了兴趣,她感觉这两位来访的客人,都是人间极品。 “只因为兴趣爱好?你就要杀人?” “哼...”杰森冷笑:“我做了一道香甜可口的糖醋排骨,里面加了氰化物,保证能毒晕他,可惜...我失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掌柜兴奋起来:“真不错!真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你真是个人才!放在骷髅会里,你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渣!可是为什么?” 大掌柜凑到杰森跟前,神色狠厉与之对视。 “为什么你还会缺钱?一个厨艺精湛的人,为什么还会缺钱?如果你真的有那种手艺,如果你真的会处理灾兽食材,你不应该是个拾荒者。” “不要拿钱来衡量我的爱好,你在侮辱我吗?”杰森顺遂着内心,不耐烦的坦言告之:“一个经常给食物下毒的人,能做正经的厨房活计?” 湿滑温热的舌头从杰森脸上离开。 大掌柜眯着眼,狐疑的盯着这个消瘦的达契亚人。 “你叫什么名字?” 杰森:“杰森·梅根。” 大掌柜:“你的青金石是怎么回事?你本该是一个青金卫士,专门猎杀我们这种人,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杰森轻声笑道:“[食]这个字,是[人]和[良]组成的,我没什么良心,就只能搞歪门邪道了。” 大掌柜喜笑颜开:“真好!你真会说话!一言之美,贵于千金!那么...” 她松开杰森,丢下两把剔骨尖刀,“那么你要准备好,时刻准备——准备接住从厨房里丢出来的食材。” 杰森眼神闪烁,惴惴不安:“你说的哪一位?” 大掌柜的笑容轻浮荡漾:“当然是你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东西,无论是人头,还是狗头,只要你看见了,就拿走它罢,拿去做成菜。” 紧接着变得冷漠无情:“你那种不安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在同情步流星吗?杰森·梅根?你还有同情心这种东西?还是说,你是个胆小鬼?连人肉都不敢烹调?你是个手艺拙劣的厨师?做不好这道菜吗?” 杰森语气镇定:“不,狗肉比人肉好吃——人在剧烈运动之后,会产生大量的肌酸,顶级掠食者的肌理皮肤结构,让他们的身体拥有迅速散热和长久的耐力,也会让他们的肉质变得很糟糕,我从来没有同情步流星的意思,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自己做出来的菜能更加美味。” “哈哈哈哈哈...你真会说话!”大掌柜居高临下,傲慢的瞥视着杰森:“那么,让我先尝一口?让我先尝一口你的肉?” 杰森:“你是认真的?” 大掌柜:“拾荒者都是血蝴蝶高利贷的受害人,想必你对骨肉分离这种事,已经稀松见惯习以为常了,往自己身上割一刀,取下一块肉,不算什么难事吧?莫非你在骗我吗?把你身上最嫩的那一块肉割下来,有那么难吗?” “噗嗤——” 杰森的眼中闪烁着青色的火焰,他拧着身体,往大腿靠近屁股的软肉动了刀子。 一时间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臂痉挛,紧接着便是滚烫的灵魂作丝线一样的凝实灵体,帮助手臂割下了两寸有于的肉体元质。 他将这块刺身剥皮去筋,爽利果断的丢去大掌柜手里。 于此同时,他也感觉头晕目眩,失去的肉体元质一同牵扯着神经,自残带来神经损伤需要几个小时才能恢复过来。 大掌柜的动作非常快,给大厨管上了一杯酥油茶。 她轻轻舔舐着这块刺身,又看见杰森喝下酥油茶,伤势愈合立刻爬起,从破衣服里掏出酱料和芥末,往刺身撒调味品。 大掌柜吞下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咀嚼时发出“呱唧呱唧”的恐怖声响,血液和肉汁从嘴角喷溅出来,“嗯...你们都很香!” ...... ...... 杰森看得SAN值狂降,他无法理解这种食人魔内心的欢愉,还有吞下人肉时,脸上的满足感。 就在这一刻。 从厨房里传出巨大的动静。 轰击声,打砸声。 枪声,还有兽爪划拉钢铁的声音。 猎犬的狂吠,人类的嘶吼。 两个守门的喽啰在放声大笑,为家犬加油鼓劲。 大门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怪物撞击,发出一次次沉闷的冲击。 连门锁都无法禁锢厨房里的怪兽,两颗猎犬的头颅猛然从门缝中挤出! 只不过—— ——这一次它们笑不出来了。 守门的喽啰们,笑容也僵在脸上。 他们由上至下,望见猎犬惊恐的表情,耳朵也背伏在后脑,变成了飞机耳,疯狂的挣扎着,似乎想要逃出这个地狱。 它们的咽喉让两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掐住。 步流星从门缝中探头,和双头猎犬拼成三位一体的地狱三头犬。 阿星露出的灿烂又恐怖的笑容,扯动猎犬的脖颈,要将它们带回厨房里继续玩耍。 “嘻嘻嘻嘻...杰森·梅根,听好咯,你要独断专行,就必定落败,我收拾完这两头畜牲,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哦!~” 大门猛然关上,还能听见铁链在门把手上缠绕,不断加固这扇脆弱门扉的惊悚巨响。 ...... ...... 杰森·梅根燃起来了。 ——他看得真切,听得明白。 那个小子在宣战! 他在挑衅!他与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 他在提醒我!要我主动反击! 这座城寨关卡,讲的是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如果我继续示弱,从身体中取走更多的肉身元质,用谎言去修补谎言,这些贪得无厌的食人魔,只会得寸进尺,往我身上索取更多,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用火,来对付火! 步流星,你的台词非常优秀,是个专业演员,是我看扁你了! 我不能独断专行,我不是孤身一人。 你无时不刻都在我身边,与我一同迎敌! 战士不是孤独的! 正文 Act3·[Castles In The Air·空中楼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Act3·[Castles In The Air·白日做梦] 深渊专列chapter·1act3·前言: 两个小时之后。 杰森和步流星前后在厅堂和厨房来回奔走,将灾兽的肉躯料理完毕,送出来三十多套锅碗。 博克哨卡的大掌柜嗅见辛香料和热油膏的香味时,那对金色的兽瞳瞪得滚圆,立刻喊人里屋客房运来新家具。 菜肴逐轮送上一个大圆桌,掌柜抢过铁盆,就将滚烫的浓浆肉汤一饮而尽,紧接着脸色变得潮红,脖颈额头汗如雨下。 她单用粗糙宽厚的手掌拿住铁盆中的炖菜肉块,塞进口腔中咀嚼,连带骨骼一起咬碎。 上一道菜,她就吃光一道菜,进食的效率非常惊人,连骨头都剩不下几根。 方才守门的两个喽啰从昏迷中醒觉,闻见狗肉宴的香甜味道,眼神中透着渴望,是食指大动佝偻着身体,为大掌柜背负来圆桌红椅,就一动不动跪伏在地。 他们想,要是也能吃上一口灾兽的肉,一定能变得更强壮吧! 掌柜在吃下狗肉时,从喉口发出“呜噫嘻嘻嘻”的怪笑,也从不见她这样开心,这样愉悦。 哪怕与身后剥皮放血而死的小白脸说风花雪月时,掌柜也没有露出如此开心的表情。 那一定是非常滋补,非常美味的肉吧?! 想到这些事—— ——喽啰跪得更低,伏得更深,额头的伤也顾不上包扎,能见到阿星重拳留下的凹印。 他们一言不发,生怕打扰了掌柜,扫了人家的好兴致。像是在拜神仙,做仪式。 仿佛只要多拜几次,让前额去亲吻厅堂粗糙夯实的地砖,从伤处挤弄一些血,就可以让掌柜开恩救济,让神龛上大快朵颐的神灵撒弄些供品下来——这样他们也能尝尝,尝尝平日里那头凶神恶煞作威作福的双头猎犬,到底是什么味道。 步流星和杰森两人送完菜,站在厅堂的避风处,一动也不动。 他们已经把博克哨卡的基本信息送了出去,只收到一条回信。 回信的内容是: 和 分作两条信息送回。 步流星在看见这两条消息时,脑子里都能想象出明哥焦虑又激动的神情。 ——我想,明哥不喜欢说废话,这两句废话中的废话,是明哥在担忧挂念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怕给我添麻烦,最终冥思苦想在手机屏幕上掐出来的六个字。 ——在这种环境里,明哥不知道我遇见了什么人,即将前往什么地方,说得越多,我的心也会越来越乱。 ——第一条消息,代表这些信息对明哥有帮助,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二条消息,代表明哥在短时间内帮不上什么忙,必须靠自己。 没等阿星仔细琢磨完,杰森浑身一紧,猛地抓住阿星的胳膊。 从厅堂的大圆桌传出狠厉的咒骂。 大掌柜打了个饱嗝,长舌最后一碗狗肉,铁锅里的汤汁都没留下。 她吃饱喝足,就望见两个喽啰跪伏在地可怜巴巴的样子,立刻火冒三丈。 “你们两个王八蛋!在看甚么?!” 她扬起手,攥住其中一个喽啰的衣领,提到身前,那股怪力连柔韧的凯拉夫都能徒手撕裂。 “难道你们想和我抢食?好大的狗胆呀” 她越说越怒,心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 手中的喽啰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只是呜咽着,抬手防备,又在一呼一吸的时间里放弃防备,连手都不敢抬起。 大掌柜一手掐稳喽啰的脖颈,另一手猛然弓起,粗粝的五指像钢铲,生生从可怜虫的大腿上挠下一层肉泥。 霎时哭喊声要从喽啰口中冒出来,又见大掌柜眼神狠厉,臂膀和肩颈鼓起一片虬札筋络,将喊叫声都掐死。 ——紧接着就是死一样的寂静。 步流星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在他看来,博克宾馆的大掌柜是个欺软怕硬的难缠小鬼——放在油锅里炸一百遍都不解恨。 粗大的手指染上粘稠腥臭的血,沾上桌面的酱料汤渍,带着肉沫送去掌柜的嘴里。 她嘟着嘴,用灵巧的长舌吮吸着指甲盖里的美味,她在品尝别人的恐惧,品尝别人的痛苦,为这道自己亲手所作的新菜,感到欣慰自豪,是无上欢愉。 令人感叹的是,她并不是一个癫狂到极点的人,给痛苦难捱的负伤喽啰们,送去一杯酥油茶,只是轻轻吐出一个“滚”字——就再也不去释放多余的残忍了。 此时此刻。 大掌柜的进食时间结束,回过头来好好打量着两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我很满意!步流星!你可以走了。” 说罢,她从裹腰皮草中掏出一张文书,丢给步流星,这种书面形式的通行证像极了车站的作风。 阿星接住一看,封面有骷髅会的血蝴蝶商标,信函的标题写着,下边的简介内容,像是在介绍博物馆或科研机构,用词委婉而优雅,非常的神秘。 大掌柜神色轻佻,脸上的疤痕跟着抖动:“你去牧园找科曼,让他带你游览参观,好好了解我们骷髅会,了解我们的伟大事业光辉道路——最后想一想,你能为我们付出什么?你又要从我们身上索取什么走吧。立刻就走。” 杰森:“那我呢?” 阿星:“那他呢?” 大掌柜有些不耐烦,“这个厨子留下,留在我这里,我很喜欢他的手艺。” “不行啊”杰森刚想开口。 大掌柜立刻打断,瞪大眼睛变得凶神恶煞:“不行?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忤逆我?!” 步流星扛起身边的伙伴,就如刚进门时那样,将杰森的腰腹夹在脑袋边上,不闻不问往门外闯,“走了!” 大掌柜怒目圆瞪:“你好大胆” 步流星撇撇嘴,回头对着大掌柜凶了一眼,“这是我送给骷髅会大首领的礼物!你这条看门狗,也要和大首领抢食?还是说” 阿星单手甩动霰弹枪,野狼ace退出弹壳,枪械复位待击,仿佛在说——不久之前,这两颗子弹带走了灾兽的性命。 “还是说,你要和我在这里开打?那么急着退休,急着给我找一份新工作?以后这里改名叫流星关了?挺好听的,你觉得呢?如果你死了,大首领会怪罪我吗?或许大首领巴不得让我来守这道卡,毕竟我吃的少,比你低碳环保。” “嘶”大掌柜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她只得化怒意为笑容,暗地里捏碎圆桌的木料,要把这个可恶的小子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尝尝他身上的肉。 “多谢掌柜的!一张通行证就够了!”步流星说完,就往门外去。 有守卫来拦,掌柜立刻喊。 “让他们走!” “哈!小子!你的嘴巴子真厉害!”杰森趴在流星肩头手舞足蹈的,兴奋的吆喝着,“真解恨啊!如果一部电影要你来当主角,那一定是个爽片!我爆米花和可乐吃到胀肚子都不会觉得腻!” “杰森先生,你能安分一点么你低头看一眼。”流星走在悬崖栈道上,裂谷吹来大风,搅动铁链,脚下的钢架梁起起伏伏,非常危险。 往右手边五十厘米外,就是千余米的悬崖,悬崖下是致命的熔浆河流。 杰森回过神来,往外看了一眼,就立刻死命挣扎要从阿星肩膀下来。 在一米九高的阿星肩膀上看这种风景,对杰森的心脏来说,实在是过于刺激了。最终变成树袋熊,扒在阿星的腰上一动也不动了。 阿星捧起杰森的脸:“杰森先生没有人跟着咱们,开动你英明神武的大脑,快想想这是为什么?” 杰森的脸颊在步流星的挤弄下,强行嘟起嘴睁开眼,双脚站定,落回虚浮的铁板栈道。 他仔细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开始办正事。 “我们已经离开博克哨卡的范围,我预估那座大宾馆里还住着二十多个人。” 杰森·梅根一边说,一边掏出阿星的手机,只看一眼,就记下了阿星手机的解锁密码,自顾自的编辑短信。 他自言自语,要强化记忆。 “有此根据,是从一楼厨房的餐具数量推断的结论,大掌柜的食量惊人,她一顿饭要用三十到四十套厨具。从食材储备和餐具数量来判断,整个博克关的防卫力量是八十多人,在八十到八十八人之间。”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迅速跳动,像是一位键盘艺术家。 “大掌柜要我们去牧园参观,却没有人跟过来,这代表博克关卡的后方道路,就是骷髅会相对私密的区域——除非主人召唤,看门狗是不能进屋子的。” 步流星轻轻拍着杰森先生的肩:“厉害呀!你真厉害呀!” 杰森摇了摇头:“只是挣扎求存的技巧,没什么厉害的。” 紧接着他继续说,继续记录。 “这一路上没有监控摄像头,栈道不能走车,连最基础的货运小三轮都走不了,要么里边有其他出入口,要么有类似纱羊的灾兽,能为骷髅会搬运物资。” “应该有另一个出入口吧?”流星说得有理有据:“我有两个纱羊女朋友以前我也问她们,有没有像纱羊一样,给车站打工的大型生命体,她们都说不知道,原本纱羊能听懂人话,是因为获得了星界的知识,这种生物在地下非常稀少。” 杰森愣了半天:“你说真的?” 流星:“是呀” 杰森:“不是我问的是,你真的有俩纱羊当女伴?” 流星:“不然呢” 杰森僵住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阿星说这个话,是想唬住大掌柜,想兵出奇招,至少从癫狂指数这一项,让敌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力。 没想到流星根本就没演,所有表达出来的东西都是感情,没有一丝一毫演技。 “说回来这个事情吧。”流星指着极远方低矮谷口的黑曜石大桥:“骷髅会的人,依靠这条桥梁进出零号站台,但是不可能所有东西都走这条栈道吧?我觉得还有其他的路。” “有道理”杰森依然沉浸在纱羊与人的爱情中难以自拔,他忧心忡忡的,一边理性分析,一边看流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杰森说:“毕竟上一回,骷髅会弄到的灾兽,用卡车运去米米尔温泉关,肯定有另外一条秘密通道。” 流星:“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因为好奇”杰森索性开门见山,有话直说:“纱羊是一种很很猎奇的生物,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和她们牵上红线的我非常非常好奇。” “哦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流星回忆起之前在黄金乡发生的事:“我失恋的时候,给黄金乡的纱羊小姐姐打电话她按小时收费,愿意听我倒情绪垃圾,我就特别特别感动。” 杰森跟着流星一路往下走。 流星一边走一边说。 “然后我们越聊越投缘,因为大家头脑都挺简单的,杰森先生,你了解纱羊这种生物吗?” “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感觉不可思议,这种生物的智力水平比较低,说不出什么复杂的句子。模仿人类的语言,但是情理逻辑是完全不同的。” “也对你说得没错,我俩女朋友一个名字叫美美,一个名字叫丽丽。好多好多纱羊都是用这种简单的叠词当名字,它们记不住太多事情,傻乎乎的像我一样,但是背广告词要钱要吃的,说话就立刻流畅起来了。” “你和她们近距离接触过了吗?” “我要和大蜻蜓睡觉,打完电话就立刻奔现,结果我小心翼翼的扒上火车,跑到黄金乡去,和她们回家,她们和电信诈骗似的,要把我按在床上,准备把我大卸八块,然后吃掉” “蜻蜓都是暴食狂,一次进食能吃下百分之六十体重的食物,为了支撑飞行消耗的能量,它们无时不刻都在攫取食物。” “但是她们打不过我,我失魂落魄的逃出来啦,那会我特别伤心,先是被一个外星来的寡妇骗了感情,又差点被这对姐妹花生吞活剥。我不敢把这个事告诉明哥,一个劲的吃麻婆豆腐,被辣哭好几回,我想,明哥要是知道了,估计又得骂我,会把我绑起来,再也不许我乱跑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其实美美后来也联系过我,她和我说,下回一定要注意,不能直接脱衣服,不然她们根本控制不住捕猎天性,会把我身上的蛋白质当做蜂蜜蛋液,当做香甜的东西吃掉。” “差点被妖怪吃掉,你居然还打算和这些东西沟通?你在想什么?你是准备演白蛇传吗?” “因为我是个男子汉,我是个性感硬汉!杰森,我不能让她们掉眼泪,我在电话里答应了,我要做她们的男朋友,我不能食言呀!杰森先生我陪她们打牌聊天,只要不见面,就是很好很好的事。她们简简单单的,我也简简单单的,多好的灵魂伴侣呀。” “车站没有问起这件事吗?这算凶杀案。” “我不想看见她们受到伤害,也没有告诉别人,其实纱羊和车站的关系挺微妙的,乘客们把她们当做宠物,当做单纯的工具来看待。” “你还说之前你和一个星界生物,和一个寡妇”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你饶了我罢别再来揭开我的伤疤了,就像是我问你,你的侍者” “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希望能和超古代种族小姐姐谈恋爱,在地表世界遇见好多感情骗子,她们像是猎人,我给这些猎人钱,付出感情,最后我妈咪把她们的底牌揭开——我不断的分手、恋爱、又分手。最后我想,地下世界的超古代种族小姐姐应该不会嘴馋那些身外之物,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她们馋你身内之物了?” “是的杰森先生,你觉得我能找到真爱吗?” “你是白日做梦!” “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电影里,打击主角的话就得这么说,勇敢的主角一定能做到。” “谢谢你!杰森,这是一种祝福吧?” 哥俩走完这条栈道—— ——话题戛然而止。 左手边出现一条的甬道,直通裂谷的内部。 明亮宽敞的玄关处,有一位衣着光鲜的大人物正在等候客人。 那人就像是五王议会的大堂经理,一丝不苟,高而纤瘦的男子,四十岁上下,身上披着一件藏蓝色大风衣,酒红色马甲和黑领带,皮鞋一尘不染。 他穿着一副黑手套,正在玄关的登记台处低头写画记事,记录着牧园的入库货物。 “步流星与杰森·梅根——来到我科曼·苏利文面前,作为牧园的管理人,两位大驾光临,我深感荣幸。”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是歌剧的报幕员。 他的头发是香槟金色,垂在耳畔微微卷曲。 与大掌柜一样—— ——科曼先生笑脸相迎时,四颗犬齿是牙尖嘴利,眼睛也是金色的线性兽瞳。 步流星还没搭话,杰森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科曼先生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他喋喋不休,拉着两位客人,迎进玄关走道。 “歌德说过——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包括整个命运的,很可能就是短短的一瞬间,我很喜欢这句话,天天将它挂在嘴边念叨,念叨,念叨个没完没了。”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就像是一个舞者,口中传出抑扬顿挫的呐喊,非常热情。 “两位要脱掉鞋袜,脱下外衣,放下武器,来我的大园子里好好看一看,这将是你们决定自己命运的重要时刻,恐怕只要几个小时,就可能影响你们的一生,想要加入骷髅会,你要认可它的理念,它是伟大的!光荣的!壮丽的!无所不能的!” 流星想护住自己的棍棒和枪,结果在科曼先生的牵引下,他就像是陀螺,原地转了三四圈,鞋子袜子脱光光,手上的家伙也不见了。 那是一种极为精巧的手法,牵引着流星和杰森的身体,在几个拉扯来回之间,就将流星身上的武器都卸下。 科曼语气轻柔,再次问:“步流星先生,我看您那种失望落寞的表情,不由得想再问一句,您真的想带着枪械,带着这些危险致命的武器,去我的牧园里吗?” 步流星心虚了—— ——虽然是毫无防备的状态,但是科曼先生刚才确实在几秒钟之内,就将自己身上的家伙通通缴械,连子弹都没有留下。 尽管如此。 阿星还是倔强:“我我想试一试可以吗?” 科曼先生的脸上多了些怒意,轻轻摇动登记台的传唤铃。 “叮铃——”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这位四十岁的优雅阿叔不再优雅,表情变得悚然可怖。 从明亮的甬道中窜出密密麻麻的蛇形生物。 那些生物说来非常复杂—— ——它们在地上蠕行时速度极快,就像是从甬道的暗格地洞中钻出,如河水一样流动到科曼先生身后。 它们陡然立起身体,好比眼镜蛇展示自己的角状头颅示威吐信。露出白皙的肚腹鳞片,用两条后肢直立,两条前肢鲜红的鳞片飒飒作响,抖动时发出杂乱的风声。 二十多只黄澄澄的蛇眼紧紧盯住了步流星。 这些类似地龙蜥蜴一样的四足怪兽,体态有正常人类的腰肢粗细,站起来的时候,几乎高达三米。 科曼也是一样,跟随身后的小宝贝们一起,朝着步流星吐出长舌红信。 “不试了,我不试了,听你的!” 阿星当时就收回了之前那句话,他仰起头,看着遮盖住天花板大灯的所有蛇头。 那些蛇没有说话,科曼先生也没有说话—— ——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种一板一眼,叉腰昂首的高贵架势,就像是在说—— 正文 Act4·[Dragons·恶龙] 深渊专列chapter·1act4·前言: 牧园的入口处,杰森迟迟没有动。 步流星本想跟着这些长虫的队伍往里闯,瞥见杰森的反应时,终于醒觉—— 杰森先生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不敢去的地方,恐怕有非常恐怖,非常怪异的东西。看他发青的脸色,应该是被他的灵感所害,很难往前迈步了吧。 这些地龙蜥蜴一样的怪异生物现身的瞬间,杰森就再也不动了,只是神志恍惚地呢喃着。 “是巨物我感觉到巨物的脉搏它在向我呢喃低语。” 步流星听过这个词,从九五二七的嘴里听过—— ——巨物。 在死偶机关城中,那座水塔外,未知巨物散发出来的恐怖灵压将流星逼得昏死过去。 所有的巨物,都是极为古老强大,不可思议的巨大生物。 杰森从这些地龙蜥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古老的气息,它们身体中流淌的血液,还有神智里散发出来的恶念,就像是一条条跗骨毒虫,在杰森的大脑中蛀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孔洞。 一时间各种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逼疯,要把他推倒在地涕泪横流。 “啊呀呀”科曼园长惊讶的捂着嘴:“没想到您的灵感如此敏锐,能从这个位置,感知到我们伟大的神灵——您真是个人才!” 流星三步并做两步,扶住杰森摇摆不定的身体,“你没事吧!?喂!” 杰森尖叫着,嘶鸣着,血丝和黄斑迅速爬上眼白,气色也一下子变得极差。 “它在它在吼叫!它痛苦!它愤怒!它要烧死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来这位朋友心智脆弱,理解不了伟大神灵的美。”园长一挥手,就有地龙左右摇摆,一路蠕行,爬到杰森面前,要贴得更近。 园长嬉笑着:“仔细感受感受!感受它的鳞片,感受它的子嗣,感受它留在人间的奇迹!你好好看看!杰森·梅根,看多了” 一瞬间,园长的表情从安逸潇洒。 ——变成狠厉果决。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你看得越清晰,就越明白它有多美,能i从旁支血脉中,从这些地龙子嗣的身体里—— ——感受到巨大的! ——超凡的! ——魅力十足的! ——炙热的! ——化圣真龙!” 步流星一边挥手要赶开地龙蜥蜴。 从那舌吻中喷吐出恶臭,细密的牙齿中留着不少碎肉残渣,它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刷过牙。 它的脖颈如眼睛一样灵活,在各个方位缩头探脑,要让神志不清的杰森看个仔细。 山谷中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步流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灵压越来越微弱,就像是精神力在这种折磨里逐渐要消耗殆尽。 “对不起”流星低声念叨着,“我要取走你的辉石,这样下去,恐怕你会疯掉” 杰森脸颊的水份在迅速减少,身上汗如雨下,喉口嘶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仰头看着裂谷的天空,在漆黑一片的山谷之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它的双翼遮天蔽日,谷底滚烫的熔浆洪流就是这恐怖巨物的口涎。 阿星想去拉扯杰森的手臂,从腕口取下青金石手链。 他心想——杰森先生的灵感到底有多么强大呢? 我们的辉石只有孤零零的一颗。 他却有二十四颗成串的青金石。 维克托老师用灵感来观察我们时,也需要靠得极近,可是救护站,隔着五十多米,中间还有一道厚实的防火门,杰森先生就已经感觉到明哥的存在了。 如果是我,拥有如此敏锐的灵感,每天脑子里都是诡异的声音,奇怪的情绪,恐怕我早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杰森,你比我更勇敢!”步流星伸手去取那串青金石:“已经够了,你的旅途到此为止了。” 可是阿星伸出去的手,在半途就被杰森牢牢握住。 阿星听得见—— ——这个达契亚硬汉依然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哪怕喉口开始迸出血沫,声带也撕裂,肺腔的毛细血管在粗重的呼吸中反复收缩胀紧。 杰森似乎还想接着看,继续看,要看清那头巨物的样子,要直视内心的恐惧。 流星猛然扭头,死死盯着杰森的另一只手。 尽管杰森先生的身体是后仰翻腾,即将失去意识的姿态,在灵感的高压中几欲昏厥,要陷入完全癫狂的状态了。 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战栗,瘫软倒在流星身旁。 他一手抓住流星的臂膀,护着手腕的青金石。 从另一条手臂中,迸发出灵魂的威光。 一条丝线编织出来的灵体臂膀,快速又精确地在粉色手机上输出文字,打开画板工具,做出比例尺标注,将一头栩栩如生的巨龙画了下来! “bravo!”园长的脸色变得狰狞又欢喜:“棒极了!干得好!杰森·梅根!你看清它的蝠翼了?看清它的龙吻了?” 园长张开双臂,要身旁的地龙都往杰森身边簇拥。 “——听吧!孩子们!听听杰森先生的歌声!他的惨叫尖嚎多悦耳!多迷人!杰森先生看见了你们的主母!这位歌剧演员刚刚唱完第一幕!要把歌声” 园长低头行礼,激烈昂扬的架势变得温顺又阴狠:“唱给他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们谁会收到这条消息呢?广陵止息吗?是青金卫士吗?还是说” 在那个瞬间—— ——流星一手抱住杰森,红色的玫瑰辉石在燃烧。 园长拉下眼睑,展示着金色的线性兽瞳:“你要与我们作对?胆敢拒绝这份光荣的恩赐吗?山妖与巨龙的血在我们身体中流淌哪怕你知道了这些,也依然要与我们死磕到底?要放弃这种强大的化圣之力吗?只要你点点头,步流星,我们会把这一切都送给你,不需要任何代价!只要你愿意吃下一块人肉!” 流星一步步后退,身后已经没有退路,踩上虚浮摇曳的栈道铁板。 十数条地龙排成一字长蛇,又看见这些灵巧的畜牲攀上岩壁,像壁虎一样。只等园长一声令下,它们吐出红信,亮出尖牙,要把猎物撕成碎片。 “这套路我懂。”步流星紧紧盯着登记台的枪械和鞋袜,赤脚踩在铁板栈道,脚心立刻被烫出几个水泡,“外边的打手看门,里边的老师洗脑,是几十年前的老套路。”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你朋友的时间也不多!”园长为步流星的勇气和冷静鼓掌:“你会怎么选择呢?是加入我们?还是与我们为敌?你的肉身元质很不错,红石喜爱勇者,勇者都有强壮的体魄,那是癫狂蝶最爱的颜色,也是最容易染上龙血,变成恶龙爪牙的人们呀!你只需要往前一步——” 攥掌为拳,探出一指。 “——就不用受这烈火烹油的煎熬。只要丢下你手里的那条青金烂肉,就能和我们一样,成为血肉至亲。” 园长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就像是在努力表演单口相声的报幕员,要逗弄观众发笑。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可怜的家伙,他既没有勇气成为青金,和化圣的野兽没有缘分,也没有勇气当一个恶棍,在你手里,只会成为累赘——我们骷髅会为什么叫骷髅会?!” 流星知道,该轮到宣传企业文化环节了。 园长挑弄着灵活的十根手指,要给身侧一头地龙挠下巴,做着最温柔的事,说出最残忍的话:“我们把同伴吃掉,吸收他们的力量,身上的荣誉属于所有骨肉至亲,我们是一体的!像血蝴蝶!万物终将归一!” “画完了吗?”流星小声问。 杰森猛然将青金石从腕口扯下,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两只眼睛已经流下血泪,鼻咽管里也喷洒出粘稠的血块。那是神经紊乱毛细血管爆裂带来的症状。 他几乎吓破了胆,但是依然保持着神智。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狠厉,最凶残的怪异生物。 他无法用语言精确的表述出那头巨龙的模样,但是手机画板上的东西,已经露出真容。 “水我要水我要水” 杰森的眼睛里只有巨大的恐惧,脱水的身体依靠本能驱使着他要去寻找水源。 步流星从腰带里取出一支万灵药。 “哦!你要做出选择了?!”园长浮夸造作地捂着嘴,作苦口婆心的劝诱:“如此莽撞,如此果断的做出选择了?你还年轻,你的身体若是沐浴龙血,定然要比我们更强!你仔细想想,为车站那头卑鄙的黑猫工作,能挣多少钱呢?你们累死累活,在地下世界玩命,为它修铁路” 万灵药猛然落下,要扎进杰森先生的颈动脉—— ——岩壁的地龙怪兽像是山崩落石扑杀下来。 须臾间—— ——流星身上多了四处深可见骨的伤。 他怒吼着,奋力推动一整支完整的万灵药针剂,全部送进杰森·梅根的身体,像是一头公牛抖擞身体。要把背脊上磨牙吮血的畜牲都推下悬崖。 这些蛇形长虫身上的肢节肌肉灵活有力,跟着流星的力量甩弄腰肢,硕大的角形头颅就立刻重新摆正,像是一门攻城锤一样,狠狠撞在流星的肩臂腰肢。 它们很机灵—— ——没有张嘴,没有露出颚骨弱点,也没有去攻击流星的脑袋,进入他强壮上肢的攻击范围。 这些畜牲就像是在烹饪一道菜肴,好比松肉锤,想要制服步流星这头猛兽,得先削弱他的战斗力,让他的腰腹膝腋的软肉变得肿胀无力。 可是—— ——园长正想把台词念下去。 想念出那句:“真可惜又一个勇敢的红石人要葬身于此,变成一堆无用粪便” 只念到“真可惜”三个字。 一颗滚烫的头颅擦着他的脸飞过,他猛的瞪大眼睛,几乎要瞪裂眼眶。 他还没看清那鲜红的头颅到底属于谁,腥臭的血液带着高温,将他的脸颊烫出水泡。 激烈的战吼像是维京海盗在唱着战意高昂的船歌。 那个本该被分尸撕碎的壮硕小伙,仅仅凭着一只肉掌,拿住一条无头蛇尸,在崖壁上猛然拖拽出一条血路。 园长惊慌失措,从衣兜中掏出一支精美的手枪,雕花讲究,做工严谨。 软弱无力的九毫米帕弹打出去,叫阿星用浑身的地龙野兽尽数挡住。 他就像是一辆小坦克,踩住结实的黑曜石廊道时,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更加凶狠,更加野蛮。 园长打空了所有子弹,才意识到,这个小子的肉身元质有多么离谱,有多么可怕。 阿星闯出了一条血路。 像是一辆装着钢牙前铲的泥头车,丢下杰森之后,他解放双手,将这些柔韧的畜生的鼻孔堵住,在地龙张嘴呼吸的瞬间就冒着被咬碎手臂的风险,扯出那鲜红的长舌。 若是有旁侧来救命的狡诈畜牲,他一路披风带血的冲锋劲头,搅动出一道鲜红的,膝盖和肩肘猛然挥出,像是炮台一样,顷刻间能将这些地底怪兽的骨头都撞碎。 杰森躲在栈道桥梁,半个身体都趴在滚烫的铁板桥上,整个人都呆住了,身上的衣料也燃烧起来,一时间居然忘了疼,忘了遮盖身体的布料已经燃起来了! 他认真分析,仔细思考。 也完全思考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感,怎样强烈的愤怒,能让这个小子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他低头看向巨龙的画作—— ——龙身残破不堪,像是与传说中的英雄搏斗之后留下的噬骨剥皮之伤,在骷髅会信众的修复下,由一张张人皮填补着这些伤口。 这也是杰森感觉到恐怖,感觉到头皮发麻的原因。 这些人皮,这些受害者,他们似乎还活着,哪怕只剩下了一张皮,附着在巨龙腐朽的身躯上,达成另一种永生不朽超凡化圣的境界。 无论看几次,杰森都会回想起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不安,他的灵感能听见这成千上万的死魂灵,他们在悲伤哭泣,或在狂喜雀跃,或只是平静的等待着,仿佛在等待巨龙振翅的那一天,自己也能跟着这伟大的存在鸡犬升天。 巨大的蝠翼薄膜,乃至尖爪的戒指,也是由无数的人骨皮肉修补而成。 天知道骷髅会已经给这头龙送去多少饵食,天知道这头龙给骷髅会送来了多少血。 在一瞬间,无数的哀嚎的狂啸,这些亡灵怪异至极的喜怒哀乐又一次涌进他的头颅,要将他逼迫到疯癫的境界。 此时此刻,杰森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步流星为何会如此愤怒,像是一颗炸弹,在顷刻间将所有的能量和光芒都绽放。 “这些畜牲居然” 巨龙的肢节皮肤,鳞片的间隙中,还有婴儿,还有小孩,还有下腹吐出脐带和血污的产妇! ——只要是人,只要是能拿去献给巨龙的三元质,不分男女老少,骷髅会没有放过任何一个! 强烈的怒意将杰森拉回了现实世界。 阿星的眼睛冒出精光。 他的胸口挂满了恶心的血肉,粉衬衫让瘫软无力失去意识的地龙撕碎,他就一挥手,鼓胀起来的胸肌带着衬衫一齐裂开,变成随风飘洒的烂布条,又在转瞬之际被一股灼热的山风吹上天。 他的肌肉冒出蒸腾而起的烟雾。挥出的拳头就像是子弹,像stg44步枪在开火! 坚韧的龙鳞擦破皮肤,双拳露出森森白骨也没有停下。 拳头迅如雷霆,是激烈昂扬的鼓点。 身影好似浮云飘舞,是流水高山的琴弦。 敌人想要反击的瞬间,抬起软弱无力的趾爪和头颅,那攻击的意图早就堪破——被这坠星雨水一般绵密有力的拳头轰碎。 园长一时忘了逃跑。 要逃走的时候为时已晚,他挪动轻灵的步子,像是鬼魅一样,身体宛若失去重量的烟雾,要向着洞窟中飘走了! 阿星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肮脏的乱发中亮起一对赤红的眼瞳—— ——胸腔鼓掌,隔膜与肚腹猛然膨胀起来。 大腿处的裤缝崩裂,在弹射时好比一头捕猎的金钱豹。 那个瞬间—— ——时间都变慢了。 能看见野狼ace让一条鲜红的臂膀重新拿起。 能嗅到硝火硫磺的味道。 能听见死神的呼吸。 “只要抗下这两颗子弹只要能只要能硬吃这两颗子弹”园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身体中迸发出最后一丝求生本能,身体扭动蠕行,从灵体中迸发出两片薄如蝉翼的附肢羽翼,要往牧园的更深处逃遁。 枪声如龙吼! 一秒过去—— ——科曼·苏利文仿佛见到了天使。 他感觉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不致死! 他的半个身子被独弹头轰碎,血肉尽数成泥,可是只要抗住这一击,就能借着霰弹猎枪巨大的动能飘向更深处了! 只要回到温床!只要能回到温床! 他就可以借三元质重生!哪怕是一杯白夫人咖啡!都能让他重整雄风! 步流星的声音如影随形,如勾魂无常。 “你这孤魂野鬼!已经死到临头!” 科曼惊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步流星,临死之前,还能看见那颗鲜红又浪漫的玫瑰辉石。那一道大锁——福寿万年已经解开,幼兽再也没有束缚,已经长大了。 科曼香槟色的秀发被一股巨力猛然抓住! 紧接着死死按在地上。 流星踩住科曼的头颅,举枪瞄准:“可惜!你已经没有下半身了,否则我要从你的脚趾头开始打!一路打到天灵盖!” 野狼ace喷吐出炙热的枪焰—— ——滚烫的铁雨顺着科曼的三十三根脊柱骨一路往上! 枪声不绝于耳—— ——紧接其后赶来的地龙援兵在洞口多看了一眼,就立刻吓得悲恸横流,吐出一地的秽物,还能从秽物中见到手指头。 野狼ace的十二颗子弹打完—— ——阿星换弹的速度有如神助,是在江雪明特训之下,一次次残酷演练中获得的神力。 又是激烈的二十四发铁雨霰弹,像是精准的刀锋链锯,削开卡曼的中枢脊柱。 其中四颗子弹让围观看戏的地龙观众糟了难。 它们本想帮助园长。 或是帮助园长脱困。 或者帮助园长早日离开这残忍的折磨,其中一头地龙张牙舞爪,想要冲上前来咬断科曼的脑袋,将骨肉至亲的血肉带回温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我会把你的小可爱,把你牧园里所有畸形怪胎,还有你跪拜的那头龙——统统杀光。”步流星提起科曼的头颅:“你该后悔,后悔接受龙血,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也能用这种凶狠的眼神来瞪我,明哥教过我,怎么对付你这种穷凶极恶的王八蛋” 科曼的下巴没了,声带没了,鼻骨也歪在一侧,无法发声,无法说话,无法呼吸。 他确实很后悔—— ——只后悔没有带上充足的地龙兵员,没有准备更厉害的武器。 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相信了博克大宾馆那个傻逼娘们的鬼话!什么叫珍贵的客人?什么叫优秀的厨子? 看门狗就是这样看门的?她往牧园放进来一尊活阎王! 这种强大的战斗意志,这种掌控情绪,利用愤怒作战的人形怪胎——绝对能杀死大首领,别说大首领,恐怕现在还在修养睡眠的伟大神灵,也会在这些人的突袭攻击中,永远沉睡下去。 只是—— ——我科曼·苏利文,一个人类历史上伟大的科研工作者,一个创造新生命的 大脑的思维戛然而止。 明亮的甬道中迸射出一颗流星。 它是科曼·苏利文的头颅,射向坚硬的黑曜石悬崖。 漆黑高墙耸立着,这颗流星在半空中接受熔流的炙烤,开始燃烧。 撞碎高墙深院中的琉彩玻璃。 落在管风琴下,一路飞也似的滚动,在鲜红的地毯上留下焦臭的痕迹。 在背景的大壁画上,有勇者屠龙,沐浴龙血的神圣。 两侧的弄臣阁僚纷纷跪地求饶,看向红椅当中的巨大阴影。 苏利文的头颅撞上漆黑的铁靴,紧接着终于走完了漫长的一生,变成了齑粉。 ——是一封战书。 正文 INTERVAL·幕间喜剧·酒狂 深渊专列chapter·1interval·幕间喜剧·酒狂前言: 深不见底的矿道深坑之底吹起一阵热烈的飓风。 它是地下空腔尖锐的警笛,赶起一片家燕,好比牧羊杖勾住了羔羊的脖颈,将一团稠厚的浓雾吹上谷口,在顷刻间叫狂躁如刀的烈风撕成碎片。 它吹开拾荒者营地的简陋帐篷。 吹开流浪汉的大帽子。 吹走空气中的血腥味。 吹动文不才的头发。 吹起骷髅会暗哨脚脖子上的轻薄裤腿。 吹跑尸首鼻孔里的苍蝇。 文不才往山谷的熔浆河流丢下尸首,对远方的缓坡高台,大声呐喊:“都在这儿了!一个不留!” 零号站台外围的拾荒者营地中,碍眼的暗哨已经清理完毕。 文不才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没有留下任何不干不净的尾巴。 “接下来呢?”小侍者躲在大石后方,替哥几个守着装备:“你们打算偷偷溜进去?” 文不才:“鬼鬼祟祟的容易让人家误会。” 江雪明:“只要听见不对劲的信号,我们就从正面突破。” 小侍者紧张得结巴起来:“正正正正正面?!正正正正面?!” 江雪明:“她是网不好吗?没连上wifi?说话都丢包” 文不才:“这地方有信号就不错了,你将就着听吧。” 小侍者:“你们说真的?从正面?他们有八十多个人呢!还有八十多条枪!八十个!不是八个!” 江雪明:“杰森老哥给我们开了个全图挂,我觉得能打。” 文不才:“你来当观察员?给我火力援护?还是去咱们一起去打巷战?” 江雪明:“你觉得呢?武术的最高境界是白嫖,他们的主武器是ak74u,看那个伊拉克成色,再放个几年应该能进博物馆,有效射程不会超过三百米,杀伤射程不会超过六百米。能白嫖,为什么要上去拼刀子?” 文不才:“总会有躲起来装死的机灵鬼,相信我,我对付这些恶棍经验丰富,如果维克托抓住我,他下个月能写出来六本新书。” 江雪明:“那就听你的,给我命令吧,文不才长官。” 文不才:“江雪明,找高地待机,继续观察。” 小侍者:“我呢我呢!那我呢?” 文不才:“你网不好,试着找找信号。” 小侍者:“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呀?!” 江雪明:“听不见大声一点。” 文不才:“完全听不见。” 小侍者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手里的无线电,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从谷口突然涌起一片红彤彤的鸟形怪影。 这些影子像是巨大的蝙蝠,扑打着翅膀,从岩壁各个洞窟中倾巢出动,在半空盘旋加速,发出厉啸。 还没看清这些飞鸟的模样,它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直直冲着谷口下方更深处的牧园而去。 文不才:“该行动了。” 江雪明:“对,他们暴露了。我刚刚收到短信。” 文不才:“短信上说啥?” 江雪明:“微信发了一张图过来,是一头身躯腐败的巨大龙类生物,看比例标尺,这头龙不带尾巴的体长应该在五十多米左右,身上的鳞片破破烂烂的,有很多人皮人骨缝在上边当做创可贴。” 文不才:“有说其他的事吗?” 江雪明:“有。” 文不才:“念给我听听?” 江雪明:“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文不才:“你网也不好吗?” 江雪明:“所以我说,他们应该暴露了。” 小侍者:“快动起来啊!我的雇主有危险了!” 文不才:“已经在动了,我在路上,别慌,哥来了!” 江雪明:“长官,你慢点,我先把主武器拼起来。” 文不才:“我突然就不想去了。我恨我的腿,它自己会动。听见女孩子的求救声,我就身不由己。” 江雪明:“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这玩意结构简单,不用十来秒我就能拼好。” 文不才:“下次你说话能不大喘气吗?怪吓人的。” 江雪明:“但是你的语气轻松写意,如闲庭信步,我很难紧张起来说实话我甚至觉得咱俩就像在某个精英论坛里版聊,在谈某个游戏关卡的攻略。” 文不才:“确实如此,那紧张一点?” 江雪明:“我看你快到博克关的岩台,前面有四个人,马上要接触了,什么指示?” 文不才:“我和他们聊聊,表明来意。” 江雪明:“然后呢?” 文不才:“和他们当中看起来最能打的,比一比绝活,整点笑料。” 江雪明:“为什么这么做?” 文不才:“咱们又没长翅膀,也没办法飞到谷底的牧园里去英雄救英雄,把这些食人魔拖住,尽量不要打扰那两个小家伙逃命,这就是最好的作战计划。” 江雪明:“你对阿星那么放心?” 文不才:“我对维克托的眼光很放心,他对任何事物都苛刻到恶毒,我去吃个牛排,他都要从两条肉筋里挑出一丢丢不符合他心意的地方,是纯粹的事儿逼,你俩能过他的法眼,恐怕都有一手绝活。” 江雪明:“” 文不才:“我网不好吗?” 江雪明:“刚才我在标记第一轮反应射击的目标,不好意思,专注力下降了。” 文不才:“所以我说,在车站,像你这种人才,如果没有一手绝活,可能就像抖音里毫无营养的性感妹妹,只能扮作洋娃娃,对着镜头发呆三十秒,什么也不干,只能卖卖脸了。” 江雪明:“还有十六米,他们掏枪了,我该开火吗?长官?” 文不才:“不着急,他们好像发现了牧园里同伙遭难的事,容我上去开个嘲讽,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说罢—— ——文不才孤身一人来到接引兵员面前。 他昂起头,微微歪着脑袋,就看见一个两米来高,梳着飞机头的壮汉小队长上来盘问。 “你干什么的?!” 文不才满嘴跑火车:“我是来骷髅会!学功夫的!” 无线电耳机里传出江雪明悠长深远的呼吸声,是随时准备屏息狙击的信号。 小侍者插了句嘴:“上帝啊!希望这俩脑子脱线的大人物能正经一点希望我的雇主能活下来吧” 小组长瞪大了眼睛,歪着头,佝下腰紧紧盯着文不才这个小矮子:“学功夫?” 立刻有组员捂肚爆笑。 “哈哈哈哈哈!组长!怎么又来了一个傻乎乎的怪胎?!” “woohoooo!今天的乐子可真多!” “牧园的科曼死掉啦!飞龙都跑出来了!” “大首领气得一刀一个,杀了四个内阁嘉宾,咱们组长这下又能升职加薪,我们也能喝到一口人肉汤!” “不知道这个家伙还会带来什么乐子呢?我好奇!我兴奋!我感觉好热啊!” 话音未落—— ——从文不才喉口爆发出一阵怪吼! “阿哒!~~~” 突然挥起双臂,食指中指并做利剑,文不才先生一手掩面抹鼻,一手前探挥拳,装模作样摆弄架势。 紧接着就是两三次轻巧的凌空回旋踢,身体平衡非常棒,落地时没有任何声音。 踢击带起的狂风扫乱了小组长特立独行的发型。 “喔!”小组长两眼一亮,立马放下枪,从腰间掏出发胶,给自己稍显凌乱的莫西干头理得干净利落,再次精神起来。 从组员口中爆发出热烈的吆喝声。 “布鲁斯·李!” “李小龙噢!李小龙!” “组长!不能输呀!” 只看见小组长舞出一套王八拳,拔下避弹衣,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努着身体,胸口的红石一下子燃烧起来。 他像是一位不服输的武士,要在这个不知所谓的闹事客人面前好好亮出看家本领。 一下子,哨卡变得热闹非凡,还在煮饭的,沉迷游戏的,和手机的网恋对象吵架的,都齐齐从屋子里跑出来——要看清楚这新鲜的乐子。 小组长打完一套拳,就立刻倒立,只用一根手指头一柱擎天,支撑着壮硕的身体。 一时间口哨声和嘘声都涌向文不才。 文不才耸肩无谓,面对嘲弄时满眼无辜,脸上都是戏。 “喔!~发生什么事了?” “哼!”小组长轻巧的翻腾落地,一副不可一世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子!你想来咱们这儿学功夫?还不够唷!拿出绝活!” 文不才掏出烟盒,给离得近的几位老哥发烟,精巧玄妙的手法就像是弹弓投石,香烟像是响箭,落在哨卡组员的嘴里。 紧接着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管上火。 “我心中的一团火!是不会熄灭的!” 双截棍从文不才腰间弹起,有一对无形无影的手臂轻轻甩开棍身,就立刻被他抓在手心。 “呜——” “阿哒!阿哒!” 双棍齐舞,此起彼伏。 青色的烈焰熊熊燃烧起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闪光。 站在楼道高处的组员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录像,眼里都是小星星。 江雪明:“你拿我棍棒就为了干这事?” 文不才:“不然呢?你能看见多少个目标?” 江雪明:“四十七五十五个还有从大澡堂跑出来八个,马上就是整整齐齐一家人。” 文不才:“能打中几个?” 江雪明:“全部。” 文不才:“能杀死几个?” 江雪明:“说不准,这个距离我不保证能全部击杀,尽我所能。” “真的管用?”小侍者捂着脸,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属于知识盲区,vip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她惊得在无线电台里喊出英文:“!god!pleace!noooooooooo!” 文不才:“我们切到英语台了?” 江雪明:“也许” 文不才:“被人监听了?” 江雪明:“就算被人听到,估计那位负责监听搞谍报的一定气到发癫。这种废话连篇的消息能有什么战术价值?” 文不才:“那咱们继续?” 双截棍夹在文不才腋下,他气焰嚣张,肢体张力十足,拧眉怒视像是一头老虎。 小组长也没辙了,咽着唾沫,左顾右盼看着身后的组员,对这套舞棍绝活心中也是赞不绝口。 棍棒划出的青色烈焰要将他逼得步步后退,又被热情的组员们推出来,连头顶的毛发都燃烧起来,变成恶灵骑士了。 “啊呀呀呀呀!——”小组长一声怒吼,从腰间掏出两把锯齿割肉刀,发出阵阵怪叫,凌厉的刀光如流水一样泼洒出来。 他越舞越热,越来越兴奋。 他感觉自己在变强,就好像遇上了传说中的vip——看见翩翩起舞的蝴蝶,虫豸也会试着去扑打翅膀! 头顶的火焰生生不息,要把他彻底变成一个光头,可是他顾不上疼,只顾着继续斗舞,继续斗武。 等他一曲舞毕—— ——收刀回势,脑袋上的莫西干头已经彻底完蛋,只用毛巾擦拭几次,就亮出圆滚滚的光头。 身后的组员还热烈祝贺着。 “组长哇!你秃了!也变强了!我们感觉得到!哇呜呀!太走运了!你真的太走运了!这下咱们的汤里,一定有肉啦!” 文不才:“现在呢?” 江雪明:“八十八个,全都来了,有六十多岁的老畜牲,有十五六岁的小畜牲。” 文不才:“说实话,我活这么大岁数还真没见过这场面。。” 江雪明:“有点紧张?” 文不才:“你多陪我说说话吧,指不定就是人生最后一句。” 江雪明:“我有个问题。” 文不才:“你问。” 江雪明:“打这个,有钱,对吗?” 文不才:“” 江雪明:“打这些人,还有那头龙,有钱拿的。对不对?” 文不才:“咱们商量商量那个开火暗号怎么样?这比钱更有意义!” 江雪明:“god!no!noooooooooo!” 文不才:“听我的雷声。” 文不才拿出手机,对着小组长舞刀的优美身姿来了一套三连拍。 一边拍一边夸:“对!对!哇!你真他妈性感!欢迎!欢迎来到男子汉的世界!” 小组长听了更加兴奋—— ——对手的认可是最好的祝福! 他舞得更起劲,要返场加演! 他扭动身体的幅度更加夸张,与化圣龙穴融合之后,人体骨骼无法做到的姿势,他能轻松完成! 刀光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幕。一旁有热心组员拿来一盆洗脚水,对着组长泼去,就被这凌厉的光影给撕碎,砍作细密的雾气。 文不才举着手机,越走越近:“漂亮!太棒了!太性感了!” 小组长的眼睛里渐渐有了金光,圆滚滚的瞳孔要褪凡化圣,变成真龙的子嗣! 从他干涩的喉咙中传出一声震天的怒吼,继而摆出张牙舞爪的pose——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在叫好,在兴奋的尖叫。 文不才举起手机。 “笑一个!要露出牙!十六颗牙!” 小组长露出了爽朗和善的笑容。 “脑袋里的智慧,就像打火石,不去敲打,就不会迸出火花!” 文不才提起枪—— ——轰碎了这家伙的脑袋。 闪光灯亮起,照片定格在这一幕。 整个过程非常快。 快到血液溅到一旁组员的脸上,都没有反应过来。 快到大威力手枪弹将组长的颅骨炸得稀碎,弹片和骨片散射向密集的围观人群,带走了十六条性命,也没有听到一声哀嚎。 快到文不才吹灭m500的枪焰,将它旋转入袋,都没有人发现是谁开的枪。 快到与此同时江雪明的主武器喷吐烈焰,我他妈都没来得及介绍这是一支什么步枪。 它的子弹来了! 枪声还没来! 像是暴烈的钢雨,像悄无声息的死神。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七百米的狙击距离—— ——雪明手中的主武器已经喷射完一整个弹匣。 从高点看去—— ——步枪弹恐怖的动能命中前排第一反应区的所有头颅。 现场变成一片尸山血海,留下十六具死而不僵的无头尸首。 从西南方向传来绵密如雨的枪声,经过两秒才迟迟赶到。 前排的观众这才想起要提枪反击。 后排的观众仓皇逃去屋子里找武器,手机丢在一旁,顾不上拍照发微博啦! 枪口齐刷刷抬起的瞬间—— ——文不才爆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吼。 魂威在这一刻透体而出。 “阿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这个瞬间,从口径巨大的左轮手炮中喷射出一团团鲜红滚烫的热流! 它受到火药强劲的推力,挤压变形,经过膛线的引导,像是一团软趴趴的铁泥,做着自旋运动,突破音障时发出震碎耳膜的炸响。 瞄准镜中,江雪明的瞳孔微缩,第一次看见文不才先生的灵魂威光。 ——那个人就像是坚硬的活靶子。 铁弹射去这位vip的身体上,像是撞进了一座花岗裸岩,弹片和飞砂振打着空气,在文不才身边留下一个个扭曲变形灼热的湍流旋涡。 左轮手炮连绵不断开火,雪明甚至看不清那个幻身的真实模样。 它仿佛有六条手臂,在空气中留下高速移动的残影。 拨动扳机时—— ——膛口喷吐火焰时,已经开始挑拨击锤。 朝文不才射去的子弹,都叫那一抹幽蓝漆黑的幻影接住,然后捏得粉碎!连破碎的弹片都没有漏出来! 子弹打光时,将弹巢整个拆下,据枪爆射的动作都不曾更改,立刻塞进六颗新的子弹。 江雪明集中精神,从钢之心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想要看清蝴蝶振翅时,魂威的真实模样—— ——他看清了! 魂威幻身的臂膀上,甲胄如同鲨鱼的厚皮,分为蓝黑二色,均匀的排布在每一条肌理。 头颅眉心有一道船锚形状的徽印,形状好似ar步枪的拉机柄。 胸口的黑桃图章倒置,好似一颗漆黑的心脏在缓缓跳动,有作血管,与它的灵体之身紧密相连。 m500的钛钢枪管在魂威的操纵下好比一支机关炮。不断有弹巢抛飞,又被幻身手臂抓回腰间的工具袋里,填满零散的点五零子弹。 文不才变回了一百多年前,在西部射杀土匪的冷面死神—— ——他的血肉之躯和灵魂化身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单方面的火力压制。 短剑喷射的弹雨,m500爆发的惊雷。 还有江雪明一刻不停,从远处高地射来的狙击。 只在短短的一分钟里。 博克大宾馆的前哨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只有文不才脚下数百颗弹壳,还有魂威击碎捏碎的子弹裂片。 他转枪入袋,还有点不太适应,这他人生中第一支,能抗住如此暴力射击之后,还留下全尸的枪械。 滚烫的枪管烫得他的屁股起了水泡,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喊出魂威的真名。 “阿哒!~啊啊,打完收工!” 江雪明收好主武器,从高台翻下。 “我们现在就去找流星?” 文不才:“步先生还活着吗?” 江雪明打开手机:“活蹦乱跳的。” 文不才:“何以见得?” 江雪明念出短信的新消息:“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文不才:“比上次的字要多得多呀!确实是活蹦乱跳的。” 江雪明:“不光如此,他们还有余力,抽空给咱们画了一幅牧园的地形图,和小学生春游写生,做绘画作业似的。” 文不才:“咱们现在就赶过去?给他发个语音消息?” 江雪明对手机低声念:“撑住!哥来了!” 小侍者捂着脸。 “!god!pleace!noooooooooo!” [出身:来路不明的古老生物——boss如此称呼文不才。 ——事情的起始,来自一八八八年的一封家书,一个失魂落魄的亚洲人向医生求助,并且声称自己患有严重的阿兹海默症,遗忘了所有事,包括亲人和爱人,只有一封家书,能证明他曾经拥有过,拥有过这些生命中的珍宝。 这种病症绝不可能在身体健康的年轻人身上出现,于是医生推荐了当地的巫蛊法师为这位可怜男人治疗。 但是巫师与这位病人进行星界层面的沟通时,突然被这神秘人颅内绝强的精神能量逼得吐血昏厥,就像是在一瞬间——看见了五亿四千万年的生命演化历史。 巫蛊法师向这位神秘人引荐,让他前往天穹车站,要取得传说中的万灵药,来治疗他的。 他是车站的无名氏,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从他的骨骼中,提取碳同位素作核验结果能追溯到寒武纪。 他就是joe,他就是文不才。 从远古时代就开始生存的昆明鱼,不断失去记忆,不断跟随自然环境和逆转录病毒的改造演化,最终化身为人——直至今天,他依然活跃在地下世界的某个角落,是非常神秘的远古生物。] 1秒记住114中文: 正文 Act5·[FireBorn·初诞之火] 深渊专列chapter·1act5·前言: 江雪明翻下岩台,带上杰森的侍者小妹往哨卡飞奔。 他一手提起弹药箱,一手提起侍者小妹,行军的速度非常快,五六百米的长途负重奔袭消耗不了多少体力。 “别愣着,姑娘,帮我换弹。” 小侍者夹在雪明的腋下,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听见江雪明的命令时,就立刻埋头往空弹匣里压子弹。 三人汇合时,文不才也在整理装备,打扫战场。 “小伙子,你的弹巢炮膛设计还有点问题,回头帮我改进一下。” 江雪明跑到文不才身边,检查弹巢的具体情况,一眼就看见十二个弹巢中,有三个出现了热压故障。 点五零大威力手枪弹在发射时,给枪膛带来了巨大的膛压,钛合金能承受这种膛压,但是巢孔不会跟随弹壳一起形变,有很多弹壳卡在弹巢里,用退弹卡扣也推不出来。 自此之前,雪明对这两支m500左轮枪进行过一轮又一轮的试射,没想到还是会出问题,只能说——文不才耍弄转轮手炮的技巧过于暴力,手炮要承受连续射击的高温和压力,还得保证它的可靠性,想从两者之间取一个平衡,还需要长时间的精修微调。 江雪明接走这三个弹巢,从携行工具箱中掏出改锥和锤子,敲打半天,也没能将膨胀卡死的弹壳从弹巢里取出来。 只见文不才身侧幻肢频频闪动,如云烟魅影的魂威突然出现,对着弹巢戳出剑指。 弹壳从六角弹巢中弹射出去,终于恢复如初。 江雪明顺着弹壳射出的方向看去,外围的拾荒者正在慢慢围过来。 他们眼里透出一种奇怪的情愫——像是憧憬,又在畏惧。 小侍者紧张兮兮的说:“走!我们快走吧!这些拾荒者想要加入骷髅会,现在博克关的人都死光了,没人拦着他们了!” 文不才迅速给手炮上弹,清点武器箱里的备弹量——手炮和短剑的子弹余量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不知道能不能陪伴他们走完这段旅途。 “他们闯进零号站台会发生什么?”江雪明问。 小侍者摇头:“不知道呀!” 江雪明:“那就把他们放进去!给骷髅会的食人魔,还有那些飞龙找点事情干!” 小侍者两眼一亮:“对哦!” 文不才拍了拍小侍者的肩:“这事儿交给你了。” 小侍者郁闷又紧张:“我?交给我?这可咋办呀?” 江雪明捯饬完武器,一脚踩进血肉成泥满目疮痍的博克关大道,往大宾馆的方向走。 “用演技!小妹妹,你当初在卡斯托餐厅给我递布丁送蜡烛的时候,不是演的挺好的吗?” 文不才立刻跟上,扛起武器箱,回头嬉皮笑脸的吆喝着。 “想想你的雇主!他懂哲学,他有哲人石,苏格拉底大哲学家说过,男人活着靠健忘,女人活着靠记性——这事儿你可不能随便忘记,要办得漂漂亮亮,把每一个细节都演好,你在这里演得越好,你的雇主活下来的概率越大!” 那个瞬间—— ——小侍者的连忙往随行包裹里掏东西,她的小脑袋在光速运转。 她看着身后那群盲目痴愚艰难蹒行的拾荒者,这些人大多都没有灵感了,没有任何生存的希望,要投身骷髅会——是邪教都看不上的无能人渣。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动起来? 小侍者拿出大喇叭用力喊,作凶悍狠厉的表情。 “先生们!先生们看这里!骷髅会的看门犬都死光了!一个不留!这些挡在幸福生活道路上的王八蛋,被咱们一枪一个杀绝了!” 小侍者咧嘴大笑,那模样阴森可怖。 “你们还在等什么呢?懦夫是当不了坏家伙的!快随我们来!我们要去零号站台,去更深处!去见骷髅会的大首领!这机会一辈子恐怕只有一次!” 江雪明捂着脸:“我总觉得杰森的小侍者,迟早有一天能进《黑袍纠察队》的剧组。” 文不才:“她戏路很宽,长相甜美,确实如此。” 江雪明又想起七哥,快乐“啪”的一下都消失。 “指不定我的侍者能和她组队出道。” 文不才:“所以我说,男人活着靠健忘,想想开心的事情吧。” 江雪明指手机的短信,收信频率非常高——两秒十七救。 从哨卡外围涌进来汹汹人潮,拾荒者们一下子让小侍者点醒。 ——对啊,此时此刻,是千载难逢改变命运的机会呀! ——要继续在血蝴蝶高利贷的泥潭里打滚吗?这不可能! 这些来路不明的刽子手把博克哨卡的看门狗都杀光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代表骷髅会又空出来八十多个职位,有八十多份薪水等着人去领,有八十多块人肉,等着人们去吃呢! 小侍者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将头发攥作侧边马尾辫,免得挡住眼睛,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又揭开领带,举过头顶用力挥舞,爬上哨卡的铁丝网,站在关卡的观察哨台上使劲吆喝。 “冲呀!往里冲!别停下!你要争先恐后!不然连口汤都没得喝了!记得!你们有六百多个人!哦不——七百多个人呢!骷髅会养不起这么多张嘴!” “糟糕她好像太入戏了。”文不才眉头一皱。 江雪明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他看见密密麻麻的混沌人群在半道就开始撕扯扭打,还有捡起地上的ak74u开始喷射子弹。 两人迅速攀到哨卡岩台高地的生活区,躲进了一间厕所里。 他们探头探脑看着远处高台上的小侍者。 江雪明忧心忡忡的问:“她不会有事吧?” “她身材不错”文不才吹着轻佻的口哨:“应该没人会向她射击,拾荒者是拾荒者,不是染病的癫狂蝶患者,在拳击比赛里,你见过哪个观众对着举牌子的女郎下死手?” “有道理。”江雪明如此说,还是很紧张,他握紧主武器,出枪预瞄,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准备朝小侍者开火。 文不才:“你在担心,你关心这个姑娘?” 江雪明:“我有个妹妹可能是条件反射,出现幻视了。” 文不才:“听说你和杰森有一段恩怨?这个侍者还准备帮杰森来对付你?” 江雪明:“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文不才:“啊挺好的。你的主武器不错,看起来很眼熟” 江雪明:“是寻血猎犬女士送给我的见面礼,上回我去特约茶室做检查,她就说,要我一件伴手礼。” 文不才跟着举枪射击:“详细说说。” 从人群中爆出一团血雾—— ——尸首跌入人群中,那是一个拾荒者,想要爬上岩台,去拉扯小侍者的裤管,像个好色之徒。 “打得好。”江雪明松了一口气,就看见这混沌人流立刻像是羊群,见了天敌一样,在小侍者的岩台分出一道真空区域,头也不回的往大宾馆继续行军。 紧接着,江雪明松懈下来,把抵肩戒备的出枪姿态都解除——开始展示手里的家伙。 “寻血猎犬女士的爱枪是一支ak-12,762*39子弹,有效射程八百米,射速每分钟八百发——从苏联到俄罗斯的轻武器传承,卡拉夫尼科夫总设计师制造出来的野兽,套上了泽宁特皮卡丁尼导轨所作的缰绳装具。” 暗黄色的警戒大灯照在这支凶器冰冷的机匣上。 “它是现代战争经过驯化的野兽,非常可靠,而且致命。” 可调节的枪托,模块化设计的前截枪管。以及鲜红的全息瞄准镜,让这支ak看上去不那么狂野,不那么暴躁。 就像是—— 文不才:“——穿着西装的暴徒。” 江雪明:“我用我的手艺将它改造,它更可靠了,让我感觉很安心。” 文不才:“所以我会觉得眼熟呀原来是维克托的侍者手里的家伙,和你很搭,有名字吗?” 江雪明:“师娘叫它。” “噗”文不才忍笑:“很好听。” 江雪明:“有哪里不对吗?” 文不才:“不不不没有哪里不对。” 江雪明:“有哪里不对吗?” 文不才:“我没有笑话人家的意思,只是我想到维克托和这娘们肯定有一段故事——我以前在太阳报上看过他们的新闻,维克托总是挨打,因为喜欢写作,他要一个人独处。” 江雪明:“哦” 文不才接着比划手势,肢体语言非常多。 “然后他就一直躲着自己的侍者,vip的侍者都是要贴贴的,要如影随形的,光越强烈,影子才能更凝实,这个道理你懂吗?” 江雪明眼神狐疑:“我怀疑你也是个嗑cp催婚的怪人,在暗示我什么东西,但是我找不到证据,刚才你低头看我辉石,看我手上的钢之心,那种奇怪的笑容是认真的吗?” 文不才耸肩无谓,连忙把话题扯回来:“不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到这种八点档肥皂剧里出现的东西,就觉得很有趣,比如你仔细想象一下” 江雪明应了一声:“嗯。” 文不才:“我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维克托。” 江雪明:“嗯,我老师。” 文不才:“被一个女人,追得满世界乱跑。” 江雪明:“对。原来她真的是想当我师娘?” 文不才:“然后这个青金卫士,犯人也不抓了,天天守在维克托身边,把一身本领,一身绝活,像是水刑电刑断骨抽筋的手艺,都往维克托身上使。” 江雪明脸色一变:“要变强!要变强!” “所以我说”文不才捂着肚子狂笑:“一想到我还在米米尔温泉住了十六年,自由自在的,又想起报纸上维克托吊在医院电扇,绑成木乃伊和出土文物似的哈哈哈哈哈我就伤心的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线电里传出去的笑声—— ——小侍者听得一清二楚。 她满头的黑线,从旺盛的表演欲中醒觉。 眼看着拾荒者冲进狭窄低矮的悬崖栈道,不少倒霉蛋直接被同行者丢进熔浆河流里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又听见两位乘客,其中一位还是vip,在讨论如此缺德的事。 毫无疑问,这两位都是心狠手辣的主,比起杰森,比起雇主来说,他们的嘴快,枪更快,行动力极强。 对这些一心投身于骷髅会的拾荒者,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真是—— “——好帅啊” 小侍者打开手机,就看见“灵云乐团”的合照。 江雪明的容貌就不用多说了。 文不才这位vip,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旧时代港星漫画脸的气质,那位谁来着? 小侍者拍了拍不太灵活的大脑,一下子想起来了。 郑伊健!——啊对对对 小侍者一个劲的猛点头。 再看自家雇主,剃了胡子也不算什么歪瓜裂枣。但这个大哥要是再年轻点就好了。 就在此时—— ——就在此刻。 从博克大宾馆冲出一个巨大而臃肿的身影。 那就是大宾馆的掌柜,第一哨卡的看门恶犬。 她的眼神凶悍,动作狂野,从栈道猛然冲刺奔跑,一路挥舞粗壮的手臂,只是抓挠勾带轻飘飘的动作,就将身侧身前的拾荒者们卷上天空,开膛破肚。 文不才:“掌柜的出来接客了。” 江雪明:“还好,我们没有贸然进入这座宾馆,在狭窄的环境里,不好白嫖。” 文不才:“看上去她的记性不好,不是个好女人。” “畜牲!你们这些畜牲!胆敢踏入骷髅会的领地?!”掌柜瞪圆了眼,纵身跳跃,三步并做两步,肢体动作迟缓却有巨大的能量蕴含其中。 她一边跑一边骂,是泼辣的悍妇。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小伙子们的脑袋怎么全都开了花?!是哪个不识好歹的贱种!敢杀我的狗?!” 她的眼神从凶悍,一下子变得焦虑不安又恐惧,移到小侍者身上时,转为的表情。 “是车站派来的杂碎我真是倒了血霉!我要死了?我没有几句话可以说了吧?能在几分钟里,把我的人全都杀光,连个报信的都没留下,连传令兵都来不及拉警铃,恐怕是一位vip——亲自来闯骷髅会了?让我最后看一眼蝴蝶振翅高飞的样子吧——让我瞑” 一道鬼魅身影悄无声息落在掌柜身后。 “阿哒!——” 酒狂在顷刻间透体而出。 纷乱的拳影好比炮弹出膛,在这头食人肥猪的身后留下一个个红与黑构筑的黑桃印章! 魂威在怒吼。 “阿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畸形的巨大身躯像是受到高频按摩仪的捶打抖动不止,肋骨在须臾间炸穿胸膛,齐齐刺出。 “让我看一眼让我瞑目让我”从金色的野兽瞳孔中流出悔恨又渴望的血泪,她一脚踏进鬼门关,依然在哀求,想要回头:“vip!vip让我看看你” “——我们在人间无缘,恐怕地狱也难相见!”文不才举枪爆射。 头颅好似西瓜,从当中裂开。 肥硕壮实的身躯轰然倒下。 江雪明看着这一幕,内心有种莫名的敬畏——魂威的神力几乎无坚不摧。 他从高处跳下,正好落在掌柜的尸体旁边,就立刻低头去查看尸身的伤势。 黑桃印记一样的图章,由红黑二色浓稠的血液组成,几乎一瞬间将这体格巨大的怪兽所有的战斗力都摧毁。 从肩颈的脊骨一路往下,中枢神经瘫痪时,这头猎物就再也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每一拳的质量都很高,高得匪夷所思——人体根本就无法作出如此连续,如此高频率的舍身全力一击。 可是文不才的魂威能做到,能轻轻松松做到! 文不才用魂威将敌人送入死门,舍不得一颗手炮子弹,特地用富余的九毫米帕弹,用短剑给了头食人魔最后一击。 文不才言简意赅:“走。” 江雪明立刻跟上:“好。” 两人的话变少了,变得急促,变得冷酷。 小侍者不明白,想要跟上去。 文不才立刻喊:“你停一下,注意安全。” 江雪明跟着喊:“与我们保持八十米以上的距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打。” 他们就像是进入工作状态,再也没有任何一句废话。 文不才:“我们马上要进入牧园,流星和杰森逃进了牧园里。” 江雪明:“从地图来看,他们穿过了一条大门廊,门廊两侧有骷髅头的印记,代指不明生物,是高风险目标。” 文不才:“牧园有四个大区域,最深处是温床,往外是兽栏和珍宝馆,外围是龙巢,在龙巢有飞龙和地龙两种衍生从属物。我不确定,你到底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江雪明:“所以杰森不是个好男人,他记得以前那个侍者,也会把你牢牢记在心上,小妹。你最好谨慎一点,离远一点,你的雇主不是什么健忘的人,要是你有三长两短,变得疯疯癫癫,万灵药也治不好你了,你的雇主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的语气像是冰冷的刀子。 听得小侍者心里暖暖的,是非常奇怪的感觉。不过没时间感动咧!已经结束咧! 那两人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一前一后在铁板栈道上纵跃大跳,他们对身体的肌肉发力和距离测量简直像是机械生命一样精准。 小侍者是完全跟不上的,只能一边小心翼翼的绕开栈道的尸首,一边往前摸索。 “请请把我的雇主带回来!” 文不才:“小事一桩。” 江雪明:“你要活的还是死的?” 小侍者:“当然是活的了!” 江雪明:“那就安静的等待,等他的声音传到无线电里,你自己亲自来听这个好消息。” 两人迅速冲进牧园的接引平台—— ——越过地龙的尸首,作简单交流。 “那小子干的?” “是的,四个月之前,流星不需要助跑,光靠弹射起步就能撞开一道墙。这些地龙的肌理结构并不复杂,找到其中的弱点,找到死门也不是难事。” “干得好。” “我感觉你好像话变少了,这不像你。” “乐子找完了,就得过日子。” “你用魂威干爆博克大宾馆的掌柜那个时候,我的灵感察觉到,从你身上”江雪明越过甬道的地龙尸体,还有不少全力冲刺,与地龙搏斗而死的拾荒者的尸体。 江雪明:“我感觉到,你身上爆发出来一股非常冷酷的杀意。” “是的,那个时候我在想,这头肥猪到底吃了多少人,到底是多么的傲慢。”文不才的表情变得咬牙切齿,难得见到他生气的样子:“居然敢拖着那身食人野兽的身躯,来到我面前骂骂咧咧,理直气壮的想要看看我身上的闪蝶,看看我的魂威?她不会跪地求饶,更无半点悔恨之心,哪怕恐惧心,也是因为大难临头表达出来的求生意志——我非常生气,气得扣扳机的手都在发抖!” 江雪明:“我能体会这种感觉。” 文不才:“闲聊到此为止,我只想大开杀戒。” 江雪明:“你的辉石还在身边吗?” 文不才:“我把它弄丢了,估计找不回来了。” 江雪明:“你能使用我的辉石吗?钢之心?刚玉?如果用我的石头和棍棒,你有把握对付那头巨龙吗?像你以前做的那样?” 文不才:“我的石头是黑色的,与你相反,我绝对用不了你的首饰——至于能不能收拾巨物,得看情况。” 江雪明:“看什么情况,具体一点。” 文不才:“要利用火,智慧泉的榴辉岩里,有一团火焰,它能让死的变成活的,让活的变成死的米米尔传授给奥丁卢恩之力,智慧泉——其实是非常强大的初诞之火。” 江雪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追问:“那是什么?” 文不才:“等会再说,嘘” 越过龙巢区域,他们看见不少双足飞龙的爬虫尸身,还有野狼ace的弹壳,更多的,是拾荒者残破不全的尸首,都被地龙啃噬过一遍。 不少畜牲躲在暗格地道中,它们是胆小又幸运的那一批,遇见步流星时没有第一时间出去阻拦,捡回来一条命。 听见江雪明和文不才的脚步声,它们本来还在啃噬骨肉至亲的尸身,闻声立刻缩回了地道里。 这些畜牲的神智并不高,只是望见近在咫尺的脚脖子,忍不住饥饿感,刚从大快朵颐的状态中醒觉,像是吃完一口,就立刻要吃第二口,它们嘴角带血,有浓烈的腥臭味道涌出,在暗处观望吐出红信。 ——有地龙躁动不安,想要偷袭,想啃噬文不才的脚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 ——这贪心的小蜥蜴,脑袋叫皮靴踩得粉碎。 文不才:“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江雪明心领神会,立刻合眼堵耳。同时从molle中掏出闪光弹,丢进地下通道。 酒狂再次现身,将武器箱里的备弹投掷物一股脑往不同的暗穴入口丢。 一瞬间,巨响和强光像是捅穿了龙巢老窝,还没清理干净的阴暗角落里,窜出畏光畏声四散奔逃的爬虫,顷刻间就变成弹雨中的肉泥。 “区域完全静默,我的灵感也平静下来了,检查备弹。”文不才下令。 江雪明喊停:“长官,等等我听见不一样的声音。” 从甬道一侧的墙壁冲,猛然冲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赤膊男子,正是步流星。 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拉住杰森,喊的特别大声,特别惊悚。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嗷!——我瞎了!我瞎了呀!我看不见东西了!” 杰森先生神志恍惚,连续高强度的绘画作业让他的精神力消耗极大,一副痴傻的模样。 流星一下子撞在江雪明身上,眼睛因为强光刺激,一直在流泪,脑子也因为震撼弹的强音嗡嗡作响。 阿星摸了摸江雪明的弹匣,突然惊觉。 “是敌人吗!” 江雪明:“是你明哥。” 但是阿星根本就听不见,方才他一路奔跑逃窜,拉住杰森先生逃去兽栏,被里边更加强壮,更加可怕的灾兽逼到了暗道里,就钻进地龙的巢穴继续逃。 怎想到突然袭来的强光强音让他失去了视觉和听觉,一下子猛扑出来,就回到了龙巢外围的甬道。 他往上摸索,染血双手把雪明的脸都摸成红色。 “啊!原来是明哥啊!没事了没事了!” 流星笑嘻嘻的,一手拽起杰森。 “杰森先生也没事!” 江雪明适时递过去无线电,要杰森报个平安,完成与侍者小妹的诺言。 杰森仰头看天,表情痴呆。 小侍者就从无线电里听见。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1秒记住114中文: 正文 Act6·[SHINE IN THE DARK·黑暗中的一道光] 深渊专列chapter·1act6·前言: 大牧园的深处,兽栏大厅与珍宝馆的连接通道,蜿蜒复杂的岔路耳室之中,有一个纤瘦又扭曲的孤影,蜷缩在角落中。 ——那是个一眼看过去,会令人感到生理不适的畸形怪胎。 刚满二十三岁。 科曼·苏利文诸多试验品其中之一。 科曼馆长唯一成功的试验品。 通过人工环境培育,用山妖和腐龙的血脉,经过授血仪式,培育出来的。 他没有名字,骷髅会的人们叫他小苏利文—— ——像这种小苏利文,在珍宝馆的展品柜里比比皆是。 每当大首领来到牧园巡视工作,科曼馆长就会把一个个展柜的蓄水箱打开,展示着防腐液中的孩童尸首。 科曼馆长会详细的解释,这些失败品为什么会失败,失败在哪一步,生命结束在哪个阶段,把责任都推脱给这些试验品的孱弱体质。 对骷髅会来说,是一种非常残酷的遴选机制。 好比自然界中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只有足够强大的三元质,才能借由山妖的血脉来打开生门,摈除身体的排异反应,获得强大的巨龙之力。 在人类成年停止自然生长,步入青壮年时期,就很难再进行的授血仪式了。 但是科曼·苏利文成功了。 他将榴辉岩演化出来的现象,拉下了神坛,筛选出强壮的婴幼儿,在温床的抚育下,照顾他们长大。 狩猎乘客的延髓大脑和脏器,辅以灾兽的血肉,把这些东西,当做实验体的饲料,将他们喂大。 其中有山妖血脉的灵灾怪兽,会影响实验体肉身元质的成长。 其中有乘客蜕变的强悍神经,会影响实验体精神元质的成长。 许多实验体,在这种带有剧烈神经毒素的食物,和极度癫狂的养育环境中死去。 整个珍宝馆,有四百四十五根立柱。 每一根立柱中,都有一个人瓮。 人瓮里,用防腐液浸泡着失败者的尸身,这些实验体,年龄最小只有三周大,年龄最大也活不过三十岁。 它就像是骷髅会的光辉历史,是人类探索超凡之物,最接近神灵的那一刻。 科曼·苏利文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最终他们成功了。 小苏利文活了下来—— ——并且长出了龙角,龙鳞,龙爪,龙尾,与巨龙之眼。 虽然没有龙翼,但是这个实验体已经无限趋近于化圣真龙的子嗣。 他的食量极大,能量的转化率也非常高,新陈代谢一直保持着匪夷所思的高效运转状态。 身体各个部位的脏器并不排斥的真义,将人肉吃下,然后化为新的力量。 与的灾兽一样,小苏利文已经成功的打开了灾兽与人类的。 由此通过小苏利文的血清和肉身元质,从温床中又诞生了无数的授血之人。 博克大宾馆的掌柜,就是其中一个。 她惊人的食量与巨大的体型,正是在为化茧成蝶作能量储备。 科曼·苏利文本身,也是通过授血仪式,变成拥有龙血的老怪物,他活了一百二十二岁,看上去才四十多岁大。 容颜永驻,不老不死。 这就是米米尔温泉之底,负伤凶龙与骷髅会达成的交易,给人们开出的价码—— ——骷髅会狩猎杀人,提供三元质,为凶龙修补伤口。 ——凶龙献出血脉,提供灾兽子嗣,为骷髅会扯虎皮谋利益。 如果说,零号站台就像另一个九界车站。 那么博克关就是另一个红石摇滚乐团。 大牧园是另一个科研站。 地龙、飞龙的灾兽卫队就是零号站台的青金卫士、广陵止息。 授血仪式是另一种授石仪式。 腐龙是另一位boss。 大首领就是相伴腐龙身侧的另一个。 癫狂蝶同样眷顾着这里的生灵,维塔烙印不会刻意挑选患者,白夫人也不会管自己吃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肉。 不过这个山寨版车站,除了组织架构还算工整——其他的科研设施和执行部门,包括整个创业团队。 ——都是十恶不赦的食人魔。 找不出任何理由,能够饶恕这些畸胎怪形,哪怕从中挑出最年轻,最单纯的人,一旦进入干饭状态,他们就没有任何悔悟之心,拿着人类手指头当零嘴啃。 关于饥饿感—— ——饥饿感是自然环境中最直白,最强烈的源动力。 羊膜动物依靠这种神经信号,逐轮逐级划分出生态位构筑食物链,最终决出顶级掠食者——智人。 关于恐惧心—— ——恐惧心是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也是最原始,最能激发智人自然演化的力量,最早没有辉石的时候,人们也能依靠恐惧心来完成蜕变,来化茧成蝶,获得魂威。 世上有许许多多超凡人类,就是依靠神秘的恐惧心,获得超然的精神力量——在历史中他们叫做巫师、僧侣、炼金术师、求道之人——还有更多无法查证的诡奇传说。 此时此刻,小苏利文一动也不动。 他蜷缩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回想起种种美好甜蜜的回忆。 “父亲我的父亲呀!” 他以双爪捂住脸庞,捂不住向前凸出的龙吻颚骨和鼻梁。 “我感觉不到你的灵感压力你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了?” 他跪在珍宝馆的讲堂旁,凝视着黑暗中的一道光—— ——那是大首领的肖像,是与科曼爸爸一同将他养大的人。 “大首领我我的心裂开了!你经常与我说,多想想好的事情不要想坏的事情,可是我一想起父亲” 从爪趾缝隙中淌出粘稠的眼泪,第三眼睑的爬虫类瞬膜也变得通红。 小苏利文看上去伤心至极,心中的苦痛难以言喻。 他低下头,跪在礼堂前痛哭流涕,要把头颅埋进地台里,想起旧日时光的种种往事。都是那么美好,那样温馨。 ——在十岁的生日时,他与父亲一起剁掉六个红石摇滚乐手的脑袋,把肠子都丢进一个大脸盆,比谁吃得快。 ——在十三岁,酒神祭的日子,他们一起去苔原打猎,一旦有人掉队,就连人带马整个活吞,真是令人快活。 ——在十六岁,父亲抓来六个年轻的女孩子,要与表现优秀血脉精纯的小苏利文生下更多的龙人子嗣。可惜小苏利文不解风情,只是将姑娘们碍事的脑袋拧下,然后吃得干干净净。 ——那个时候,父亲也没有责怪小苏利文。 “怎么会有人!对如此仁慈如此善良的父亲下毒手!” 龙吼在礼拜堂中回响,愤恨又疯狂。 小苏利文挣扎着,在地台边缘抓心挠肺,满地打滚,把体面的衣服都撕掉,露出红彤彤的背鳞,和白花花的肚腹。 他的龙角撞在坚硬地台,就立刻刨出一个深坑。 “那是多么恶毒多么恐怖的人多么丧心病狂的人呀!” 强烈的恐惧心让小苏利文的身体中,长出来一对幻身龙翼。 他已经来到化茧成蝶的最终阶段—— ——只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恐惧心,他就能拥有魂威。 “我一直都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能变成蝴蝶了” 小苏利文悲痛横流,呜咽着,嘶吼着。 “这也是的一种吗?我没想到居然要用你的死,来强化我的情绪。这是你留给我最后的礼物吗? “我很害怕失去你之后,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 他看见背脊延展出来的灵魂之翼在闪闪发光。 “没有你,任何事情都变得陌生起来,如果有一天,大首领也离开了我一切都变得冷冰冰黑漆漆的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我心四分五裂,再也拼不出完整的形状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就像是茧,从小苏利文的体内钻出完整的魂威之身。 是一个漆黑的影子,雾气环绕在它狰狞的棘皮臂膀之间,强而有力的身形在小苏利文粗重急促的呼吸中逐渐完整。 它轻轻抱住小苏利文的脖颈,像是恋人,像是亲人,像是父亲一样。 小苏利文浑身一紧,从悲痛中醒觉,终于看清魂威的模样,却念不出它的真名——在这种复杂的实验中诞生的缝合生命,就像是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一样,想要知道的真名,是难如登天。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你能帮帮我吗?”小苏利文紧紧抱住了魂威,泪如雨下。 黑雾缭绕的畸变魂威只是轻轻拍打着小苏利文的后脊,也不会说话,一手指向珍宝馆门外,极远极远的方向。 “嗯杀死父亲的人,就在牧园里。我感觉得到他们强大的精神力量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我不去想复仇的事,我只能躲起来,我的身体都在抗拒——好像身体中的龙血,都在向我吼叫,要我快快逃走,那是什么人呢?是吗?小时候,父亲就用的故事来吓唬我,如果我不肯乖乖睡觉,就有屠龙的人来杀死我,将我做成肉干” 魂威依然学不会说话,变作一团纯粹的影子,离开了小苏利文,向着甬道而去。 它变成一滩烂泥,藏进了山石岩洞的地底,只能看见模糊的虚影。 小苏利文哀嚎着—— “——你也要离开我吗?我的魂威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我的父亲死了,我才能得到你!难道我要把大首领也杀死,心中的恐惧成双成倍,你才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了我” 一瞬间,这畸胎龙人脸色剧变。 “难道说,你的行动,才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你不会说谎,你是我的,此时此刻,我对父亲的思念,已经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心,所以你才会义无反顾,去报仇!?” 小苏利文原本惊讶悚然无辜无助的表情,变得狰狞决绝。 “好!去找到他!找到那个杀死父亲的贱种,他已经吞下父亲的血肉,变得更强大了,如果我能吞下他的血肉,那么父亲会回到我身边,回到我的身体里,与我融为一体!一定是这样我的魂威,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伟大的癫狂蝶会让一切生灵重新归一!” 小苏利文在怒吼。 “大首领,此时此刻,我明白你的理想,你与父亲都是我的救世主,是我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 文不才把杰森手腕上的青金石取下。 达契亚汉子终于从癫狂边缘捡回来一点点神智。 杰森已经处于魔窟深处,四周的地龙生物越多,他越能从诡异猎奇的血脉中,时刻感受到腐龙真身的巨大灵压。 紧接着,文不才就往杰森嘴里塞灌汤包,和缺德爸爸带孩子似的,塞完吃的,还要扶住杰森的下巴,帮助婴幼儿咀嚼。 滚烫辛辣的汤汁在口腔中爆开,一瞬间杰森的双目肉眼可见恢复清明。 “我艹!——我艹!草草草草草!” 优雅的罗马人,标准的中国话。 杰森还没回过神来:“我他妈的是怎么了?” 江雪明从武器箱里拿出新的对讲机,给杰森和流星一人发了一个。 “你差点疯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杰森脸色复杂,手腕上的饰品没了,灵感也不像之前那样敏锐,感觉轻松不少。只是受了江雪明的帮助,心里有点不爽。 对讲机中传来小侍者急切的问候。 “先生!你还好吗!先生!” 杰森:“没死,活蹦乱跳的。” 小侍者:“那就好没发疯吧?” 杰森:“哇呜啊咕噜呀哈乌拉拉!” 文不才:“他这套鱼人语哪里学的?” 江雪明:“应该是《炉石传说》。” 小侍者:“先生你别开玩笑了,天天逗我开心我不会哭的!放心,我不会哭!” 杰森这才恢复正常:“因为你问出来的问题弱智得有点离谱了,什么叫——我真的很难理解。” 就在这个时候,步流星刚刚推开育婴室的大门,在育婴室后方,就是温床。 沉重石门的后方,流星只是稍稍窥探一眼,几乎要将灵魂留在此地。 ——十六列排成排的地龙卵蛋,一路往前延伸,仔细数数,总共四百多个。 这些大小不一的椭圆形卵蛋,看上去非常吓人。 它们的外壳柔软,是一层薄薄的肉膜,其中能辨认出地龙的骨骼脉络,还有飞龙的柔弱双翼。 这些粉嫩的软壳上,有一条条狰狞的血管,其中透出黄色的高温浆液,有黄铜莲蓬头喷洒温水,去维持育婴房的空气湿度。 水雾落在这些卵壳上,就散发出汹涌的蒸汽。 不少卵壳中的小畜牲躁动不安,似乎察觉到异常的灵感压力,就像是遇见了天敌,要自我保护,立刻破壳而出。 四五头地龙爬虫刚钻出卵壳,还没爬出去几步,像是早产夭折,失去能量死在半途。 也有卵蛋中能见到四趾爪印,这些小畜生要立刻撑开蛋壳夺路而逃,但是力量不够,只能乖乖呆在卵里,继续品尝着临终前的巨大恐惧。 不止如此—— ——流星还看见,更远的地方,立着一排排“哺乳隔间”。 说是哺乳隔间,不如说是奶娘的工作车间。 这些小隔间用一道道绿色的医用帘幕隔开,床铺竖起。 床上绑着许多女人。这些女人身上插满了管子,身体由拘束衣紧紧抱裹住,看不见任何皮肤,只能从大致的身体轮廓,判断出是人形女性。 看胶管的颜色,大抵是葡萄糖和尿管——不一会就有其他奶娘抱住小地龙来取乳喂奶。 这些自由行动的奶娘,都是神智恍惚的模样。 要流星去细看,他的神经元在这一刻颤抖战栗,几乎崩溃。 这些女人之所以能自由行动,只因为头颅的损伤,她们的颅骨被取走了一部分,额前叶暴露在外,连带眼睛都挖走。 她们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半开放的头颅能强化灵感,辨认出奇特的生命体,依照母性本能去养育这些腐龙子嗣。 再看一眼产房—— ——流星几乎要疯了。 那是比地狱还要恶毒混乱的地方。 有个双足直立的地龙医生,戴着白帽和口罩,从一个产妇肚子里取出婴儿。 满身是血的婴孩出生也不会哭泣,只是哈哈大笑,还在耍弄柔韧的脐带。 从产房中传出产妇的狂笑,像是在庆贺伟大生命的诞生,在庆贺化圣之身养育新一代试验品的喜悦。 只是步流星突然闯入—— ——让温床中所有工作人员都警惕起来。 其中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 哦不—— ——负责龙。 应该这么说。 这位负责龙趾高气扬,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收到外面的消息。 科曼·苏利文是牧园的大脑。 脑死亡之后,整个机关还能运转一阵。 这位负责龙轻轻摇晃着传唤铃,要像深渊铁道的乘客那样,呼唤守卫,传唤侍者。 ——要步态优雅,要神气活现。 一声“叮铃——” 江雪明钻过流星的腋下,把门完全推开。 紧接着,负责龙开始紧张,不耐烦了。 又是一声“叮铃——” 文不才从流星另一条臂膀下钻出,站在温床的阁道入口,捂着鼻子,满脸嫌弃。 “天哪!这地方简直像是无间炼狱,我到底遭了什么罪,boss要我干这种苦力活” 负责龙摇动传唤铃的手法变得野蛮粗暴。 “叮铃——” “叮铃——” “叮铃——” 杰森走了进来,看了一眼。 然后晕了过去—— ——我们走一遍流程。 晕的非常快。 我根本就没时间写怎么倒下的。 和他妈猝死一样。 还好文不才先生手快,在杰森晕倒之前,酒狂拿住广陵散的小笼包,塞进杰森的嘴里才抢救回来。 杰森回过神来,看着这一切。 他立刻炸毛,像是摸了十千伏变电柜电门的boss那样——整个人都变成了爆炸头。 “狗娘养的!我要把你们这些畜牲宰杀干净了!一个不留!” 文不才在一旁看得捂住小嘴:“哦哦哦哦变成维克托的发型了真神奇,真有才华。” “给我枪!”杰森大喊:“我要毙了这群狗杂碎!” 没人应—— ——有点尴尬。 但是只要那位负责龙继续摇铃。 杰森就不是最尴尬的 “叮铃——” 江雪明展示着身上的武器,没有多余的。 “我没给你准备见面礼,不好意思讲道理你应该也没脸找我要,对吗?” “叮铃——” 步流星展示着身上的装备。 “我的子弹打光了,准备上去手撕,一起吗?” “叮铃——” 文不才把右利手的m500左轮手炮递给杰森。 杰森立刻开枪爆射—— ——强劲的后座里让炙热的枪管上跳,撞在他的鼻梁,腕骨也在瞬间挫伤。 子弹轰碎了负责龙的一条大臂。 这头龙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遵循条件反射,又摇了一下手臂。 铃铛落在产房里,落进产妇的肚子里。 产妇骂骂咧咧的—— “——你们真会挑时候呀!玩真的吗?!要在我刚生完宝宝的时候来找麻烦?他妈的,等我把伤口缝好了!我要把你们的小宝贝割来下酒!都愣着干嘛!奶娘们!侍卫们!杀了这些入侵者!” 杰森眼冒金星,被m500狠狠敲了一下,眼看着要倒下,文不才适时拿回手炮,将杰森扶住,丢去石门旁边。 “我都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来的火气,这种身手去闹洞房挺合适的——他找借口吃席的方式方法也太艺术了。” 江雪明没有废话,只是出枪—— ——之后无非是打打杀杀,一路无话。 流星身上的伤势由万灵药治好之后,抽出棍棒,一手拿住轻剑铁骑士,一手握住战锤礼节杖,像是一阵狂风,朝着温床的护士站喊杀冲锋。 他身后的两个火力点交替掩护,几乎在瞬间就摧毁了育婴房和哺乳隔间的所有抵抗。 这里没有几条枪,防卫力量非常薄弱,只在几分钟内,整三层的温床楼阁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流星还特地去看了一眼哺乳隔间里囚禁的女人,不看不打紧,一看san值又蹭蹭往下掉。 这些哺乳工具已经失去大部分脑组织,只有延髓链接着脑干和负责生理活动的零散脑组织,用一张无菌薄膜包裹住,已经不能算人类了。 她们的皮肤和骨骼早就叫粗糙的手术程序野蛮的抽走,恐怕是送去给腐龙修补肉身了。 流星往文不才要了一百颗九毫米帕弹。用武士之刃的枪焰,结束了这些恐怖怪形的一生。 一切罪恶—— ——都在枪焰中浇熄。 此时此刻,江雪明再怎么强大的神经,也在这人间地狱中露出了弱点。 “我们真的,能杀死这头龙吗?能赢吗?我只是想赢!” 文不才:“能。” 江雪明咬牙切齿,指甲扣紧掌心,割开血淋淋的伤口:“有那么多人为它卖命!有那么多人我只怕自己的能力不够!” 文不才拍了拍江雪明的肩,与雪明一样——他的眼神冰冷,像黑曜石:“只有战死,没有战败。” 莫名的灵压袭来。 于此同时—— ——文不才突然回头,死死盯住了大石门。 江雪明也跟着回头,他感觉到,有一种尖锐又苦楚的灵感压力来了,是强敌! 杰森·梅根的身体缓缓飘起,仿佛有个看不见的隐身人,控制着他失去意识的肉躯。 步流星眼疾手快,将棍棒手杖猛然掷出,想把这股愤恨又恶毒的灵感源头给打散! 手杖让杰森紧紧握在手中,反而成了人家的兵器! 那一刻,杰森猛然睁开眼。 原本湛蓝的眼瞳变得一片漆黑。 “步流星,是你杀死科曼·苏利文?!就是你?!” 一对漆黑的龙翼在杰森身后张开,振打空气吹起狂风。 文不才:“开火。” 江雪明:“打哪儿?” 文不才:“不是头就行。” 江雪明:“” 文不才:“你手软了?我们有万灵药。” 江雪明:“这个距离对我来说有点难度,你要我杀死他很简单,要我留他一命,很难很难,而且我完全搞不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 文不才:“是敌人的魂威,非常难缠,非常恶毒的意念,控制着他的身体。如果沾上我们,我们也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我要你血债血偿!”杰森·梅根完全落入了魂威的控制中,挥动铁骑士战锤,眼里只有步流星,对炙热的枪口视而不见:“来试试看?你们尽管泼洒子弹!” 从杰森嘴里,传出小苏利文的怪笑。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你们也是吗?和我们一样!要杀死同胞,获得力量?!英雄们!敬请见证!好戏开场!” “砰——” 杰森整个下半身断开,子弹将他拦腰截断。 文不才:“对不起我没忍住” 江雪明:“不怪你,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好不容易有个公报私仇的机会真可惜。” 小苏利文完全没想到这两个杀星会这么果断! 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射击。 杰森之身在地板上乱爬,想找到身上的万灵药,止住血,继续作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小苏利文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些家伙真的能毫不留情的杀死同伴吗? 没关系! ——没关系!换个身体就好了换一个 黑雾在杰森的身下凝聚成形,像是无底泥潭,迅速蠕动着,在驳杂的影子里,在迷乱的灯影下移动到另一具尸体。 “我看见了。”文不才的眼瞳快速移动。 “我锁定了。”江雪明的眼瞳已经聚焦。 文不才:“那你还在等什么?” 江雪明:“等它抬起头。” 连绵不绝的枪火将尸首的脖颈打断,脑袋飞上半空,在灯光的照射下,终于变成完整的半龙人形。 它拼着最后一口气,要将骨片都射向大厅的十六盏照明大灯。 只要整个温床都黑下来,只要让它再次潜入影子里—— ——小苏利文在暗处窃喜,如果能依靠魂威,夺走这两个杀星其中之一的肉身,一定能扭转战局吧?! 可是那个瞬间,小苏利文的魂威和见了鬼一样,扑打着翅膀,在半空僵住。 碎裂的骨片在半空中被炙热的弹头搅乱吹飞——血狼之眼的咆哮不绝于耳。 江雪明在全神贯注之下动态视力变得非常可怕,光凭子弹的超音速涡流,带起的强风就能改变骨片的射击轨迹。 文不才:“我不明白,它既然要玩躲猫猫的游戏,在影子里当鬼。” 江雪明:“是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文不才:“为什么不直接拉了温床的电闸呢?” 江雪明:“可能是产房不能断电?影响生产?” 文不才:“有道理,也有可能,他拥有魂威的时间不长,没什么作战经验。” ——对哦! 小苏利文猛然醒觉,又开始后悔。 “为什么我不去拉电闸?为什么呢?!” 可惜酒狂不会给小苏利文重来的机会。 步流星深呼吸,猛然将文不才先生举起,像是炮弹一样投射出去。 激烈的拳影在空中好比灿烂的彗星雨。 如云如烟的黑雾魂威在酒狂的狂轰滥炸下抖如筛糠,类龙蝠翼顷刻间烟消云散。 文不才落在杰森身旁,将杰森拼拼凑凑,肠子塞回去,打上一支万灵药。 他得闲有空说起俏皮话:“人体,真奇妙呀!~” 礼堂中,小苏利文的眼神涣散,灵体受到重创时,精神元质跟着做出应激反应,在顷刻间踏入死门。 他的魂威被打散—— 屠龙勇士只在一回合彻底击溃了他的魂威——任何幼稚的阴谋诡计,在力量的绝对差距面前不堪一击。 他拄着软弱无力的身体,一点点爬向厅堂。 “我要休息魂威我不该听你的我需要休息让我吃点东西让我吃一点” 小苏利文仰起头,心中想着,自己是多么幸运,只是魂威被打散,还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只要能逃离这座魔窟,只要能回到主母的身边,回到腐龙的身旁,一定能重新活过来,一只脚踏进死门而已,只是区区死门而已! 如果越过了这道鬼门关! 定然能变得更强大! 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小苏利文的脑袋。 子弹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小侍者提着ump,眼神凌然。 “你居然敢对我的雇主下手?!下地狱吧!臭小子!” 枪声以后。 只有寂静。 1秒记住114中文: 正文 Act6·[SHINE IN THE DARK·夜去明来] 深渊专列chapter·1act6·前言: 牧园的战事告一段落。 雪明拖着沉重的身子,踩在柔软温热的血肉泥潭中,跟着文不才扛起昏迷不醒的杰森。 他感觉非常疲劳,几乎要站着睡着。 连续半个小时的高强度作战掏空了雪明的精神力。 一次次屏息射击,像是驯服野兽一样,要驯服手中的血狼之眼,只要射失几次,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文不才喊出“区域完全静默,灵感没有异常”的口号时。 雪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难以言喻的疲劳感从四肢百骸涌来。 大脑在疯狂的催促着他,快点睡下,快去甜美的梦乡休息一会。 从哨卡外围到博克关的长短跑,从博克关到牧园的铁栈道,再从铁栈持枪行军奔袭到温床,他几乎没有歇过一口气。 这一路上精神高度集中,一路上的高压环境,这一切让雪明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 流星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雪明看见这个大高个再也不像刚出发时那样神气活现龙精虎猛。 阿星两只手耷拉在裤缝旁,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打着赤膊,裤子也要裂开。两条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的,经过万灵药的治疗,两只掌骨的伤势已经愈合,但是神经疲劳一时半会很难恢复过来。 这个小伙子拄着手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踏出石门的那一刻,被甬道明亮刺眼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精神力在肉眼可见的下降,而且精神降得越快,那种隐隐不安的灵感压力就会越来越明显。 文不才不再嬉笑,不再逗趣,从携行包袱里掏出一袋子广陵散小笼包,“这里还有一袋,十六颗,是我最后的存货了。这玩意的保质期很短,趁新鲜吃掉它,就能恢复一点精神。” 江雪明话不多说,一点都不客气,拿来小笼包往嘴里塞。 辛辣刺激的汤汁在唇齿喉舌蔓延,细密的碎肉带着汤点的鲜香,一下子就溜到胃袋里。 ——它像是一颗性感诱人的炸弹,瞬间点燃了雪明的精神元质。 他足足吃了六颗,才感觉脑袋里的神经钝痛有所缓解,犹豫不决,又往嘴里塞了两颗,肚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手脚不再战栗,思维逐渐清晰,钢之心的光源也渐渐稳定下来,好似呼吸灯一晦一明。 “力量回来了,虽然不多,但够用。”江雪明沉着冷静的说:“我可以继续作战。” 步流星吃掉了剩下的八颗小笼包,一下子仰天怒吼:“满血复活!” 杰森让这一惊一乍的吼叫声惊醒,从迷蒙混沌的状态中醒觉。 “感觉怎么样?”文不才拍了拍杰森的肩。 杰森连忙去看肚腹的伤口,在万灵药的治疗下已经恢复如初,连疤痕都看不见了。 他依稀记得意识消散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人体,真是奇妙的东西” 那种俏皮话在他听来非常惊悚。 但是有一说一,将肉身拦腰打断不是什么致命伤——古代刑罚中的腰斩,能让人活很久很久,在极端的痛苦,漫长的折磨中死去。 如果有万灵药的庇护,肠道要重新归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多开腹手术的缝合程序中,医生会把肠子一点点塞回肚腹,只需稍稍整理,不至于缠绕打结,它们就会自动复原——这就是文不才口中说的“奇妙人体”。 “我能继续作战。”杰森伸出手:“把青金石还给我。” “我交给你的小侍者了,让她来评估你的精神状态,我不想掺和你俩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文不才指向身侧—— ——小侍者脸上全是血,没来得及擦。 想要杀死小苏利文的半龙之身,她清空了四个ump的弹匣,整个人都变得红彤彤的。 “雇主” 杰森戴上青金石,就立刻从敏锐的嗅觉和灵感压力中寻到真相——他几乎能看见小侍者举枪射击杀敌的一幕。 “你救了我一命?” 小侍者尴尬的笑着,血红的脸蛋露出两排白牙:“也不算吧是我捡了个漏,那个怪胎跑出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非常非常虚弱,是死门大开的状态——用子弹能杀死,我做了这个判断,就立刻举枪打他。” 杰森点着头,几乎要流泪:“谢谢谢谢你啊” 小侍者一时半会有点蒙圈:“不是的,雇主呀,主要还是vip文先生的功劳,要不是这个怪胎的魂威被文先生轰散了,打得稀碎——不然,指不定我可能会栽在这儿呢!” 杰森猛然抱住小侍者,捂着小侍者的后脑勺。 “谢谢你啊谢谢你” 文不才耸肩无谓,表情就像是看见八点档苦情戏的暴躁青年,回头朝着兽栏的方向去。 江雪明和步流星立刻跟了上去。 流星的灵感比较弱,他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状况。 “啥情况呀?明哥?” 江雪明稍稍思考了一下,立刻说:“那个小妹,刚才命悬一线,差一点就死去。” 流星惊讶:“真的吗?我看她不是挺好的吗?” 江雪明摇摇头:“我们早来一步,或者晚来一步,在任何错误的时间进入温床,身后的侍者小妹都会正面撞上那个拥有魂威的怪胎。” “还好!还好那个怪影子是朝着我来的!”流星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她是捡回来一条命了?” “可能和青金石的特质有关。”江雪明联想到神秘莫测的辉石,“青金石也有幸运的特性,杰森·梅根拥有那么多青金石,应该是个很幸运的人,命运女神在暗中眷顾着他。” 流星又听见身后杰森在嚎啕大哭。 小侍者怎么劝都劝不住。 “谢谢你啊谢谢你能活下来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谢谢你能陪我到这里,我真的不是一个好雇主” “先生!你别哭啦,你再哭我要和你比赛啦!比谁哭得更大声!” “你饶了我吧,我忍不住,我忍不住我本想在这段旅途中,或许会走到生命的终点——为你们画画,为你们丈量那头巨大龙类的身躯尺寸,要看明真相,至少这样,我就不再是。” “先生你怎么能这么想?!生命是可以随便放弃的东西吗?” “我有好几次,都昏死在这种恐怖的灵感压力之中,那两个东方人,让我洞悉内心的真情实意,我这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当猎手的料——却要你陪我演这出滑稽戏,那么久!那么远!从红磡到雷克雅未克,整整半年,整整三千多公里!” “先生,我与你在一起时感觉很开心。boss也没有责怪我,我想它早就明白了你和我的心。我能杀死这个怪形,也是你一次次指教我,要仔细观察猎物,能认出他们的死门,与其说是我救你,不如说是你救了我呀。” “所以我哭得停不下来,看见你平安无事的时候,我泪流不止在这座魔窟夜去明来的瞬间,我根本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情感——只想抱着你。温蒂·米尔斯我的” ump的枪口顶住杰森·梅根的下巴,要这邋遢的汉子抬起头—— ——小侍者眼神冰冷,尽管眼里还有泪水,但是咬牙切齿杀意已决:“我的好先生,你是认真的么?这时候你能叫错名字?哪怕你用鱼人语随便叫唤个名字,我说不定也会应一句呀。” 在兽栏甬道的远方,文不才舒心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种笑声非常刺耳,非常缺德。 十五分钟之后。 杰森鼻青脸肿,一本正经的指向博克大宾馆。 “以我丰富的寻路逃命经验来看我们应该要去博克大宾馆找个类似升降机一样的通道——大牧园里没有其他道路了。” 流星:“哈哈哈哈哈哈!” 杰森没有在意,只是接着说:“博克大宾馆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我们之前从大肥婆掌柜手中领到通关证件,按照这个零号站台山寨深渊铁道组织构架的标准流程,要我们到牧园来,进行三元质的测试——然后是授血仪式。” 流星:“哈哈哈哈哈哈!” 杰森依然没有在意,接着说:“我脑子很灵活的,文不才先生,你觉得我的推理怎么样?” 文不才:“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森:“可不可以不笑了?” 江雪明捂嘴:“我没有笑。” 杰森攀上扭曲的铁板桥梁,突然回头怒喝:“你明明有!你一直在偷偷微笑!你都没有停过!半笑不笑的!怪吓人的你知道吗?!” 江雪明:“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叫你放开了笑啊!”杰森抓耳挠腮在前面引路,“为什么我要一时热血上头,跟着你们来这个鬼地方呢?我到底是发了什么瘟?” 看杰森那张脸,左眼已经看不见了,让肿胀的眼睑挤弄成一团肉瘤,牙齿也飞出去好几颗,说话都漏风。 ——都是小侍者打的。 小侍者一言不发,跟在雇主身后,一个劲的催促着雇主赶紧往前走。 杰森一边走一边问:“能用万灵药把我的脸治好吗?” 小侍者立刻说:“不行!你要学会健忘!下次你要抱着我,喊着小温蒂的名字?你要我怎么办?真用我手里的枪给你开动一下小脑筋?” 杰森又说:“我一只眼睛肿了,看不见半边东西,要是遇上敌人,是测不准距离的你知道吗?在拳击比赛里,如果一只眼睛受伤,就无法去捕捉对手的拳头了。” 流星用手肘一个劲的去杵明哥:“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想打拳呢明哥?” 江雪明没什么表示—— ——他只是在思考,文不才到底有多强。 这一路长途跋涉连续作战,也没见文不才吃几口广陵散小笼包来补充精神力,甚至一口水都没有喝。 这就是十六年前,靠着一己之力车翻巨龙的人吗? 如果说魂威酒狂是文不才的进攻能力。 这种惊人的意志力、精神力,还有持续作战的粮食储备,就是屠龙勇者敢去挑战巨龙的底气。 可是现在,我们几个小伙伴把他的储备粮吃了大半。 弹药也所剩无几—— ——阿星身上的备弹已经用光,还从文先生手里毛走了一百多颗九毫米帕弹。 战斗大师的子弹还有四十一颗,是最后两个弹匣。 血狼之眼的762毫米步枪弹还有一百六十六发,能不能打完一场遭遇战都是个问题。如果遇上掩体较多的巷战和室内战斗,恐怕要立刻挥霍一空。 虽然子弹没了,身上的负重也变少了,这是唯一的好事。 想到此处,江雪明看见文不才身上鼓胀的武器袋,就开口问:“joe——你身上还有多少备弹?” “投掷物已经用完了。”文不才先说最坏的消息,紧接着开始报菜名:“点五零还有六十一颗,我魂威手痒难耐,省不下多少弹药,至于维克托的子弹,我已经全都交给步流星了。” “啊?不能这样呀!”流星一听,立刻要把九毫米弹药送回给文不才:“还是你来用吧!” 文不才摇摇头:“你留着防身。” 紧接着,这位vip展示着江雪明的棍棒,把双截棍亮出来,“江雪明,这根棍子还有其他用法,你看好。” 文不才奋力甩动双截棍,手掌紧握八门八极的符印——青狮的毛发立刻绞拧成结实的长绳,隔着三十来米的距离,像一条狠厉的鞭子,铁棍击碎了博克大宾馆的牌匾,恐怖的动能连带着牌匾后方的黑曜石一起打穿,刺进岩块里,崩开蛛网形状的裂纹。 江雪明看得两眼冒出小星星了。 他立刻拿出另一对棍棒如法炮制,可是再怎么挥,也无法做到文不才那般手心意三位一体的劲道。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不知疲惫的挥动长鞭开山破石,钢棍在山石中弹跳崩飞。 文不才:“好了宝宝,别玩了,这不是一时半会能领悟的卧槽?” 只用几十次尝试—— ——雪明抓住了狮子毛发那股柔中带刚的韧劲。 连带着呼啸风声一通振臂,长鞭像是破空利箭一样打在山崖的石头里,陷进去两寸多深,只是不够牢固,不够深,力量还不够大。 文不才终于正眼去瞧江雪明的手臂——那条右臂中,有细密的灵体丝线涌出。 那是的痕迹。 是若虫吐丝化蛹的迹象。 ——只是七天? 短短的七天?这小子要开始下一次蜕变了? 如果让那头小黑猫知道,它一定高兴得连干好几大碗羊奶,要把这个好消息在vip的微信群里发好几遍,还要单独call我一万次,给我发个大红包 文不才想到此处就释然,抬手给雪明的灵体丝线拍了张照,脸不红心不跳的发回vip群组里。 熄灭手机屏幕,顺便开个免打扰,文不才接着想—— ——在这种特殊的灵压环境中,在vip身边,若虫的经验条涨得飞快也是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活着出去。 他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听过那么靠谱的观察报告,没有与人作如此高质量的协同射击了。 ——江雪明,步流星。 希望你们人如其名。 山涧裂谷中传来一声又一声沉重的敲击。铁棍在山石中破开一个又一个深坑洞口——它越来越深,直到完全捅进黑曜石山体中,江雪明想要将它拔出都有些吃力了。 收好棍子,雪明望见手臂上的灵体丝线逐渐回到肉身之后,突然醒觉。 “我这是又开始蜕变了吗?” 文不才吹着口哨,眼带笑意,又将手中的双截棍作鼓槌,互相敲打。 铁棍仿佛通了人性,从青狮毛发的接口处冒出火花,紧接着棍棒猛然收紧,绳索旋转绞合——四支短棍拼接成一条钢锏,这神奇变化看得步流星馋得流口水。 阿星立刻说:“它会变形呀!明哥!给我玩!” “你的手杖也能变形,你玩你的去。”江雪明有样学样,将手中的两对双截棍也变成一条钢锏,它变得沉重起来,重心也发生改变,不好挥舞了。 文不才拄着这支钢锏当手杖用,踏进博克大宾馆的前厅,跟上杰森继续前进。 流星委屈巴巴的,往流浪汉的尸首身上扒了一件大斗篷披着,跟着文不才走进漆黑的前厅里。 文不才在最前方,举起铁锏,就立刻有青色的火焰照亮道路。 江雪明也如此做,手中的铁锏一开始还不肯听话,他只是轻声喊着:“帮个忙,朋友。” 棍棒立刻燃烧起来,仿佛要雪明用语言表达心意,才能听见主人的呼唤。 从厨房的廊道后方,有一架电梯,有一个小凹口,像是手掌的形状。 杰森立刻认出电梯秘钥的掌纹尺寸。 这个机关锁很粗糙,很原始。 并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单纯依靠皮肉骨相来认人,如果不是正确的手掌尺寸,就绝对打不开。 在明亮的青色焰火下,杰森立刻辨认出这支手掌的主人,就是博克大宾馆的掌柜。 杰森麻溜跑出去,又跑回来,忘了东西。 “刀!刀给我!” 江雪明抛出猎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杰森没有去接,趾高气昂做侍者的行礼,装模作样接走了文不才先生的猎刀。 江雪明捂着脸:“他什么毛病?” 文不才:“这个仇你记下了?” 江雪明掏出日志,写下一行字,又把猎刀捡回来,“对,我记下了。”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杰森梅根捧着一只肥大的手掌跑回来,正是从博克关卡的崖壁道路弄到的掌柜尸身。 在高温环境下,这只手掌有些浮肿,腐败的速度非常惊人。 他好几次将手掌扣上去,电梯大门的机关齿轮跟着开始惨叫,可惜死尸的手掌,实在是打不开这扇倔强的大门。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江雪明:“怎么办?” 步流星:“会不会是,你拿错一只手了?” 杰森不说话了。 江雪明也不说话了。 连文不才都盯着流星,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阿星天真无邪的眼睛。 阿星挠着脑袋蛮不好意思的:“嘿嘿我就想活跃活跃气氛认错左右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嘛。” 杰森的小脑袋瓜立刻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将手掌洗干净,丢回厨房脱水,送去冷库降温。 又是十来分钟过去,这个锁匠终于弄开了电梯门锁。 文不才一个劲的鼓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按下电梯的传唤圆钮:“你真的好有才华!” 杰森听了这么一句夸夸,整个人都飘飘然,“嘿雕虫小技而已。”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他们不知道这座电梯到底通向哪里。 没有楼层显示,只有头顶的沙漏通过机械发条带动齿轮组,旋转倒置开始计时。 大约过去两分钟。 电梯的主体方厢里传出铜铃的响声。 铁栅门跟着打开—— ——五人挤进宽敞的大电梯里。 文不才扫视着楼层,要他这个屠龙勇者来猜正确答案,想要一下子猜中是难如登天。 于是众人又开始看向杰森。 杰森有了底气,就说:“给我一丢丢万灵药,只要一丢丢就行,说真的,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敌人对吗?他们看见我鼻青脸肿的模样,就知道我是最好欺负的” 小侍者:“有问题吗?” 杰森:“关键就在这里了,我真的就是最好欺负的!” 江雪明二话不说,立刻递出万灵药。 杰森炸了毛:“为什么又是你!?” 流星抿嘴:“我的药用完了,一半用在你身上。” 文不才提起掌柜的大茶壶,里边还有不少酥油茶,都是白夫人冻干粉的产物:“我很久没去车站,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大市场换了两支回来,身上的药水存货不多,不过我寻思应该够用,刚才我提了一壶茶回来,你要试试吗?” 最后,几个人齐齐看向江雪明。 流星问:“明哥?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万灵药” 江雪明从携行背包里掏出一个医用卷带,上面全是异形环孔注射器,一共二十支,每支二十五毫升,加上工装胯裤随身携带的万灵药针剂,还有已经用掉的,总量七百毫升——他将所有的存款,所有血蝴蝶购物券都提现,变成携行药剂随时取用。 “很奇怪吗?难道这辈子不用,药水可以留到下辈子?” 1秒记住114中文: 正文 Act7·[NEMESIS·报应不爽] 深渊专列chapter·1act7·前言: 五人站对着电梯钮盘大眼瞪小眼—— ——最终,杰森不情不愿的拿走江雪明的万灵药,治好了脸上的淤伤。紧接着瞪大双眼,仔细观察着按钮。 流星在一旁咋咋呼呼的嚷嚷着:“喂,能搞定吗?不要装神弄鬼呀!” 小侍者嘟着嘴,立刻不开心了:“不许你质疑我的好先生!他很厉害的!” 过了十来秒,杰森按下对应楼层的木钮——电梯终于开始运行。 文不才:“你怎么知道是这一层?” 江雪明也在等一个答案,用炙热的目光盯住杰森。 杰森耐心的解释着。 “这部电梯总共有三十一层,其中八层和九层应该是财务室或理事厅,有七个不同的指纹,手指肥大,没有伤痕。” “其他的普通楼层算居住区,木钮上的油污和灰尘比较多,就是工具间、库房、电气室和垃圾处理室。” “按照九界车站的组织架构,骷髅会的人们都会去零号站台报道,从木钮的机械劳损状态来看,最陈旧最松散的那颗按钮就是通向零号站台的楼层。” 江雪明问:“如果有个暴躁老哥喜欢捶电梯按钮呢?” “如果这是经年累月的习惯,会在表盘产生一大片凹痕。”杰森话音未落—— ——电梯大门缓缓开启。 一行人经过接引厅和盥洗室,再走数十米就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黑曜石桥梁映入眼帘。 流星兴奋的拉扯着杰森:“哇哦!真的呀!你真行呀!” 文不才:“好有才华。” “雕虫小技而已”杰森虽然嘴上这么说,小侍者就像是他的尾巴,在欢快的摇动着。 这道桥梁宽有六十余米,江雪明用计步器来测算,全长四百四十一米,道路中有不少牲畜的脚印,还有橡胶轮胎留下的碾压胎痕。 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上任何敌人。 直到五人抵达零号站台的第一处道标景点。 那是一座欧洲哥特式风格的古典建筑,有飞扶壁和又高又尖的孤顶。 金色的大玻璃上画满了血红色的癫狂蝴蝶,正门左右两侧的雕像,一处是披甲配剑的骑士,另一处则是举石持杖的贤者。 最高处的倒置十字架上,钉死的不是耶稣,换成了一只倒挂的巨大癫狂蝶。 这座教堂约有十六米高,这只蝴蝶几乎占了整个教堂的三分之二,它的昆虫口器部分正好对准了大门,仿佛要吸取授血之人的脑髓。 教堂左右两侧都有不同的道路,向左是绵延山体数公里的盘山道路,可以走车。 向右则是通往深坑地底的复杂矿道,但是所有矿车都不见了,从执勤岗的烟头痕迹来看,是刚走不久——就像是收到了风声,要抓紧时间办事,把所有交通工具都带走了。 整个教堂只有前厅和忏悔室暴露在外面,其余的部分全都掩藏在黑曜石山体中。 门前白色大理石地板刻着它的名字,是希伯来文。 文不才认识,杰森也认识。 他们不约而同念了出来。 “授血教会。” 江雪明疑惑:“这是在模仿九界车站的灵翁教堂?” 文不才:“恐怕是的,毕竟车站送给乘客棍棒和辉石,都是实打实的恩惠——腐龙想要招兵买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在福利待遇上认输了,谁来给你卖命呢?” “人不人鬼不鬼的,什么授血教堂!经文都给你烧掉,十字架给你掰正了!三天之内灭你教会满门嗷!”流星走上前去,想一脚踹开大门,看看里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文不才适时拉住流星,随手就丢到身后去。 “等会。” 江雪明接住小伙伴,就看见文不才往前一边走一边掏武器袋,心中疑惑,“你想干什么?” 文不才:“这种鬼地方你们也进的呀?是嫌自己吃的苦头不够多么?” 江雪明观察着山体:“这里看上去应该是零号站台的唯一入口,我们在授石之后,就立刻去boss那里取得棍棒,应该离最终目标不远了,文不才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得绕路?另外做周密的打算?搞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 “不,我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什么作战计划,就咱们五个人还计划什么?”文不才只顾着从武器袋里捯饬,好不容易掏出来二十多块“橡皮泥”,很像肥皂。 但是江雪明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塑胶炸弹。 文不才给教堂外围的主干立柱贴炸弹,一边解释着。 “你们几个小宝贝记好,像是这种鬼地方,一般经验老道的乘客,都是直接用炸弹移平的。阿星说的没错——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奇怪建筑,就应该炸上天。” “进去?从这条路进门?里边万一有什么弯弯绕绕机关毒箭,搞几个鬼打墙一样的重复地形,你以为我在玩宫崎英高做的游戏吗?我有几条命啊?” 江雪明立刻跟上:“我来帮你!” 杰森和流星齐齐傻了眼,本以为文不才是个乐子人,没想到是个日子人,在这种地方表现得特别实诚。 小侍者立刻问:“文先生!这些塑胶炸弹是用来对付腐龙的吧?你现在就用掉?杀龙的时候怎么办?” 文不才立刻答:“放轻松,更大的场面我也见过,而且人家在十六年前就吃过热兵器的亏,指不定它学聪明了,这玩意也不好使了呢?要随机应变!” 小侍者:“那” “别说了。”文不才打了个响指,示意众人赶快离开,是贴完炸弹大功告成的意思:“难道没有武器,没有炸弹,没有火,我们就得撤退了?我就要躲到龙翼之下,要认输了?” 众人撤出百米之外—— ——看塑胶炸弹的份量,绝对能摧毁方圆百米的任何生物。 授血小教堂之内有两排座位。 左侧留给十六位阁僚,为骷髅会与外界贸易中转站牵线搭桥的聪明人。 右侧留给十六位特约嘉宾,是骷髅会在各行各业招揽的猎手人才。 所有座位都是空荡荡的,有消息灵通的机灵鬼带头跑路,看见博克关和大牧园的惨状之后,立刻从另一条秘密通道逃走了。 只有老管家安德烈和小侍从巴鲁留在这里,他们是大首领身边最亲的爪牙,最厉害的手下。 此时此刻,他们留在癫狂蝶的圣像之下,守住通向内阁的必经之路,留在授血小教堂的讲台前,为了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要像授血的典礼那样,把所有仪式感都做足做好。 小侍从巴鲁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身强体壮,向伙伴展示着身上的枪械和格斗兵器,要与敌人痛快的血战,身体中迸发出灵魂的威光,一闪而逝忽明忽暗。 老管家安德烈看上去五十来岁,实然已经接近古稀之年,之所以能常伴于大首领身侧,是因为整个零号站台的楼房设计,水电走线,通风防火,都是他的手笔。 这座魔窟能经营到今天,有安德烈一半的功劳。 巴鲁在讲台前换了好几个架势,与老管家讨论登场台词。 “我们要说点什么?安德烈?还要等多久呢?他们不会不来了吧” 安德烈站在讲台前,仪态斐然衣着华丽,双手搭在癫狂蝶圣经上:“问题要一个一个问,我才能一个一个回答。” 巴鲁立刻挺身昂首,又觉得气势不够,要问最重要的事。 “那你就说!我要怎样去迎敌?他们进来,要怎么去亮相” 安德烈:“要有仪式感。” 巴鲁:“怎样才有仪式感?” 安德烈:“我敲下癫狂蝶圣经的与,你就割腕放血,去引动机关。” 巴鲁惊喜:“好!这样石灰粉见了我的血,就和硫磺一起燃烧!是很好糊弄人的!他们肯定会害怕,连枪都握不稳!” 安德烈接着说:“你要不急不忙往前,我继续敲下和,灯都逐个亮起——你就与他们战,要战出风采,要充满决心!” 巴鲁惊喜:“好!那样我的血和汗都会落到神圣之地,落在教堂里,我与癫狂蝶同在了!” 安德烈:“如果你体力不支,就用万灵药,我会抽出的信封,打开信封时,它的硝火会将纸页燃烧,你同时浴火重生,与他们作第二轮搏斗,要把子弹都打光,才可以亮出白刃和獠牙。” 巴鲁:“那您做什么?” 安德烈:“我负责看。” 巴鲁:“您就只是看着?” 安德烈:“在你死去之后,我会试着战斗,吃下你的血肉,像一头即将老死,随时会心梗暴毙的颓弱老狼,为了心中的理想去战斗,癫狂蝶一定会欣赏我,高看我,最终接纳我。” 巴鲁:“之前呢?” 安德烈:“或许会开几枪,我并不会开枪——若是打到你,那仪式感就全毁了。” 巴鲁落寞:“你要用这些戏法假装与我并肩战斗吗?” 安德烈:“毕竟大首领只会说,而不是——你是不是对我们这个车站抱着什么奇怪的幻想?巴鲁?” 巴鲁摇摇头:“只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的” 安德烈:“这十六年,我们为大首领工作,为腐龙筑巢,从来没有任何人到达这里,这是我们第一次登台,你会紧张,会感觉不适,会失去安全感,这是正常的。” 巴鲁一下子清醒过来。 “也对我从来不与博克哨卡下贱的雇佣兵一起杀敌,只是看着他们在血肉泥潭里翻滚,心中偶尔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意,我明白,那是一种优越感,我比这些垂死求生的低级生命,要尊贵,要优雅——感谢大首领让我远离纷争,让我安逸快乐的生活那么久。” “不过别担心。”安德烈从容不迫的表情变得狡诈狠厉起来:“在六排和八排——两处靠近大门的地方,我准备了暗箭机关,这里处处都是钢丝绊索捕兽夹和活门陷阱——以前大首领不要我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免得误伤到内阁的贵宾,现在我可以放手去做了嘻嘻嘻嘻” 巴鲁:“如果它们伤到我怎么办?” 安德烈随手扔去一张设计图:“那你就动动脑子,记下吧?” 巴鲁接住,在癫狂蝶的圣像之下屏息凝神,看了半天,终于是没有记下,他根本就记不住,没这个天赋。 “看来我今天是凶多吉少安德烈,我总觉得,死在你手里的概率,要比死在敌人手里大得多。” 安德烈满脸不在乎:“大首领只顾着讨好腐龙,内阁的贵宾落荒而逃——我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那么久的零号站台,为什么像是瓷娃娃一碰就碎——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漠视,我漠视你的生命,你也漠视我的生命,我们无论生死,最终要变成癫狂蝶。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族群,怎么可能会关心本身的安危呢?” “算了,我脑子简单,就不去想那么多了。”巴鲁终于放弃,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 在讲台下方,他就看见数十米外冗长多余的前厅大道。 他内心细细揣摩,心中暗想。 这房间做得真是精巧,如若敌人进门来,第一时间想要抬起枪口,必定会在黑暗中找不到目标。 紧接着便是亮堂的灯光逐轮逐次亮起来,离他们最近的火焰里有镁条,定能闪瞎这些人的狗眼。 必要时,我就要通过大讲台的麦克风,让他们慌乱。 说点什么好? 就用西班牙语——说欢迎光临吧! 他们寻不到真声,我再踢飞几张椅子,趁着他们举枪防备时,从暗中开枪杀死一两个,等他们中枪倒地,就往前走——踩着红毯从黑暗中出来,跟着安德烈所做的机关一起,把这些狗杂碎杀光。 这样—— ——大首领会回到我身边! 这样—— ——我也许能继续瘫在零号站台的塔楼软床,用望远镜看看博克关的风景,每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来吧。 为什么还不来呢? 只要你们出现—— ——就用两支cz805的步枪弹迎接你们。 若是往旁侧闪避寻找桌椅保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也能用高亢嘹亮的笑声,去嘲弄你们被捕兽夹和活门落穴坑害的蠢样。 台词我都想好了! “理想是指路明灯!只有一往无前闯进黑暗中的勇士,能与我为敌!” 巴鲁如此念叨着,像是魔怔了,脑子里想的都是鲜花和烈酒。 安德烈终于有些不耐烦——已经在讲台前装模作样站了一个多小时,他的老腰撑不住。 巴鲁也是如此,感觉眼睛干涩。 前一天他躲在塔楼没睡觉,只为了把游戏打通关,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会出这档子事。 内阁的防卫力量非常薄弱,主人的卧室没有几条枪,大首领是多疑又敏感的人,绝不容许任何危险的脏东西踏进零号站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来?我的热情都要消磨殆尽了!”巴鲁抓心挠肺,白礼服的小领结跟着躁动不安的心一起变得凌乱:“为什么他们还不来?为何如此傲慢?!” 安德烈沉默着,用灵感去探查屋外的事物。最终开口—— “——或许是害怕了?他们要离开了?原本我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门外摸索探视。” 巴鲁仰起头,愤怒的质问:“难道是你的拙劣机关露出马脚!把他们吓跑了?” 面对质疑,安德烈更加愤怒:“不可能,我布置的陷阱机关万无一失,你怎么能质疑我?我为你设计房间,安排日程,难道你就感觉不到每天的舒适生活,是多么精巧绝伦天衣无缝?” 巴鲁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逃跑?我不理解!难道他们是一群懦夫?他们内心清楚,想得明白——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安德烈神色惋惜:“或许是被癫狂蝶的圣像吓走——可惜了,我的舞台多么完美!你这演员多么完美?” “不不不不行,他们不能走!”巴鲁内心的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如果如果他们走了,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能耐?怎么继续在大首领的恩惠下混吃等死?我至少得捞点战利品回去!一颗头颅?一条手臂?哪怕是一根手指头?我该用什么,向大首领证明我的价值所在呢?” 安德烈也开始轻轻捶打老腰:“你不是有理想吗?与大首领念同一本经,做同一个仪式,你也是拥有魂威的人,不必用这些凡俗肉身来证明什么吧?” 巴鲁摇着头,要往门外闯:“不行我还是很不安,要是这些敌人走进来,在舞台上斗个你死我活那还好说——要是敌人就这样落荒而逃!宾客们都恬不知耻的回来了,要与我抢功劳,上祭台作献祭仪式时,他们必然会来害我,献给腐龙的供品,就是我这无用之人的肉身!” 安德烈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博克关哨兵的功劳又又怎么算” 此时此刻—— ——巴鲁跑过俩个低矮的台阶,往大门处飞奔。 在这个瞬间,明亮的火光照出他硬朗脸颊的轮廓线条。 时间都变慢了。 他心中暗喜,是镁条在燃烧时迸发出来的光明吗? 不对—— ——这种光明,怎么会如此热烈,滚烫的气浪几乎要将双腿都带离地面? 火焰裹挟着细碎的玻璃,像是一股铁石金沙,激波的轰鸣和噬人的火舌,在百分之一秒内摧毁了巴鲁的耳膜。 他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将他的皮肤和肌肉撕开,紧接着骨骼也变成齑粉,叫无数的焦黑碎石与玻璃细沙切割打碎,最终变成一团如云如烟的尘土。 安德烈离爆炸点要远一些,有数十米的距离,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滚滚烟尘扑面而来。 暗处的活门被巨大的压力挤碎,气浪掀飞了所有的机关暗箭。 他想要逃跑,可是刚迈开步子,预先准备好的捕兽夹,此刻在爆炸压强差产生的回卷涡流中,像是小蝌蚪找妈妈一样,找到了安德烈的腿。 只过去十分之一秒,安德烈僵在原地,强壮的龙血肉身让他的死亡过程变得非常缓慢。 塑胶炸药将教堂的雕像和玻璃变成了一万把刀子,像是沙洗工艺的切割器材,带走安德烈身上所有柔软的物质,只留下了一副枯骨,最终连骨头都不剩,只有千疮百孔的铁架子,护着一只孤零零的掌骨——要给杰森·梅根这个半吊子验尸官出一道学术难题,想查清楚死因,是难如登天。 相距两百米,江雪明依然能感受到这些炸药产生的气浪冲击波,整座黑曜石桥梁都跟着震了一下。落下不少碎石,掉进岩浆河流中。 ——胜过腐龙的吼叫。 ——是报应不爽的火。 正文 Act8·[NEMESIS·血债血偿] 深渊专列chapter·1act8·前言: 幽深黑暗的广阔苔原,骷髅会的零散队伍停驻在民间驿站。 他们开着大卡车,从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的矿穴中,沿着陡峭险峻的崖壁一路往上,哪怕打错一道方向盘,立刻会变成滚烫岩浆里的铁水。 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复杂山路,越过海拔四百多米,行军的速度又快又急,再强悍的司机也要修整歇息。 ——事到如今,零号站台已经名存实亡,变成一盘散沙。 癫狂蝶的信徒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纸糊的老虎,除了几个核心成员,阁僚和特约嘉宾早就作鸟兽散。 原因也很简单——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都能捣鼓出锅盖卫星去侦听灾情警情。 这些机灵鬼早就听见了灵云小队的私人频道。 他们听见混乱难言的协同指令。 他们看见枪声之下的尸山血海。 这些入侵者从博克关正面突破,如果加上一个气氛组小侍者,入侵者只能算两点五个人。 ——只有两点五个人,哪怕算上侦察兵,再四舍五入一下,总共五个人。 这五个人,先在博克关搞定了八十八个作战单位,摧毁龙巢地空混编的防御力量,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 紧接着一刻不停,没有任何修整时间,从大牧园出来时,这五个人还有万灵药和弹药储备,有余力作战。并且其中一个小怪物边打边蜕变,从若虫到化蛹只花了七天时间。 他们开始惊慌,开始恐惧,开始喊出“我打你妈!——”的脏话。 直到通讯频道里传出这个单词。 这下乐子可大了—— ——连头顶的龙翼都保不住他们了。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难道真的要像大首领的死忠卫队,真的去念叨《血蝴蝶圣经》?真的为了维塔烙印和屠龙勇士死战到底? ——疯了吧! 阁僚和特约嘉宾本就是地下世界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一群人,半道听说骷髅会这个传销组织有点前途,指不定能捞到油水,没有多少忠诚度可言。 神神秘秘的大首领整天把身体裹在一副漆黑的铠甲里,不敢用真面目视人,这种高岭之花怎么去谈情交心?怎么聊骷髅会万物归一的企业文化? 核心团队没有战斗力,科研工作者沉迷龙血怪兽。 防务战斗依靠雇佣兵,高级战斗力沉迷狩猎仪式。 哥几个外务部渠道商,和米米尔温泉集市学派高管眉来眼去的交际花,听到风声就跑路,这种行为不过分吧? 当这些阁僚和猎手逃之夭夭的时候,内心不约而同想着一句话。 “大首领呀,不是兄弟不当人,你是个崇拜癫狂蝶的乐子人,咱们都是实打实的挣黑心大钱,把良心喂了狗的日子人,两者是聊不到一块去的。” 在十八区的大苔原,四处都是游荡的灾兽——酒神祭前后十五天的时间里,通往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列车专线会在特定路段减速,要把驿站的灯都点起来。 有很多乘客会主动半途跳车,引导拾荒者把流动餐车和小商品市场的台子搭起来。为酒神祭的围猎活动做准备。 这些平日里荒废的小驿站,就变成酒神祭的花街闹市。 在一间烧烤屋旁边,有骷髅会的队伍围成一圈举杯庆贺。 这些人,就是骷髅会的核心成员。 同伴死去,他们也不悲伤——只是重新回到盖亚妈妈的怀抱里,说不定尸首被灾兽吃掉,还能变成癫狂蝶。 工具人雇佣兵死了,偶尔能听见几句骂声,气得跺脚。 就听见外围两个坐得比较远的男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大喜事,接走老板递来的烧烤盘,给同伴们上菜。 “喂!安德烈死了!” “还有巴鲁也死了!” “是好事情呀!” “他们怎么死的?” “留在矿洞里的眼线,用监控摄像头看见,整个授血教会被二十多公斤c4炸碎了。” “是大好事!他们一定没有全尸!能飞去很远很与的地方!” “对呀!如果能飘到智慧泉里,巨龙法芙娜一吸气,这两个家伙就变成法芙娜的一部分了!” “真的好羡慕呀,羡慕又嫉妒!我要发癫了!” “如果不是大首领拦着,我也想留在那里!” 依然有神智清醒的成员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为什么?既然矿洞里还留着眼线!为什么在他们布置炸药的时候,你们不去帮助安德烈!哪怕是一句提醒!一句警告都不愿意喊出来?” “安德烈和巴鲁换了戏服,根本就没带无线电,连手机都没带啊!他们出征的时候就讲好,不许带任何电子设备观众会出戏的!要有仪式感!” “而且这不是大好事嘛?你过来,看看手机传回来的画面,这个人布置炸药的时候专注又严谨,是玩炸弹的高手,后边那个小学徒跟上来帮忙,选爆破点位的眼光就有瑕疵了。我们当时还遗憾——生怕烟花炸的不够好看。” “确实,如果我在现场,看见二十多公斤c4炸开,光是想想灵魂都要离体了!我怎么可能舍得中断这种崇高的艺术。”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矮小的侏儒低头啃咬着兽肉。 这个家伙身上披着御寒的皮草毛料,身份尊贵。 他长着一副吓人的怪脸,头顶没有一根毛,大蒜鼻、三角眼,身高不过九十公分,啃咬肉食的时候,嘴巴也跟着裂成三瓣,是兔唇畸形。 “都说够了吗?” 这个侏儒,就是骷髅会的大首领,人们只喊他作首领,除了这个称呼——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除了核心成员,没人见过大首领的真实容貌。 聚餐的小圆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外围两个高大的男人,从服务员手里不断拿走新的食物。 大首领脸色阴沉,接着说:“很可惜,我不能安排你们立刻去见癫狂蝶,安德烈和巴鲁很喜欢零号站台,他们放不下,我就让他们去了断烦恼。” 众人点了点头,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大首领紧接着开始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要身边亲近的人们都听清楚,想明白。 “我们雇了许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物流人员,给米米尔温泉的百味坊送灾兽,通过这层关系,换来不少广陵散的小笼包,还有乘客手里的万灵药。 但是在这个环节,出了大问题。 ——从语音记录里听,有个傻逼二五仔和藏在红石摇滚乐团里的青金卫士说闲话,把骷髅会暴露出去了。 要不是这头化圣野兽,joe就不会找上门。 joe没有找上门,我们还能在零号站台继续经营我们的伟大事业。 ——哪怕这个跑物流的临时工,嘴巴管严实一点。 ——哪怕这个青金卫士不是吃撑了闲得慌,不去什么摇滚乐团体验生活。或者死在化圣野兽的灾难里了。 这一切都不会变成今时今日的结果。这代表什么呢?” 有人回答:“是我们太仁慈了。” 有人回答:“是我们对底下的人太好了。” 有人回答:“是大首领您宅心仁厚。” 有人回答:“是他们不识好歹,一点自觉都没有。” 有人终于回答:“是我们太倒霉。” “不!”大首领咬牙切齿的指着这些信众的鼻子,用锋利的烧烤钢签扫过去:“你怎么能把过错担到自己身上?我们没有失败!只是绕了一条远路!” “对啊!大首领” “法芙娜还没有完全活过来,要是它能染上维塔烙印,一定可以传染给很多很多人吧?” “没办法,时间不够了,它活不过来,只凭十六年,是活不过来了。” “如果它能飞过米米尔温泉集市城区上空,振打翅膀的时候,起码能感染五十万人!不!一百万人!” “只可惜它依然是死的,癫狂蝶也不喜欢它。” “都怪那个该死的青金卫士!” 大首领怒吼着:“没错!都怪那个青金卫士——他好死不死要来管我们的闲事!只怪他实在是太走运!命运女神这个婊子为什么会青睐这种人?!” 越想越气,越想越急。 这个侏儒握紧双拳,金色的眼瞳中满是血丝。 “难道只因为!他拥有灵感!能得到石头?能得到boss的眷顾吗?我没有资格?只能向癫狂蝶求助吗?” 和步流星说的一样—— ——人想要作恶,与能力无关。 骷髅会的大首领,是一个没有灵感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算不上,是天然畸形残疾,面目丑恶的侏儒。 与所有乘客一样,大首领原本拥有灵感,又因为血蝴蝶高利贷,失去了灵感,连侍者、棍棒和辉石,最终全部失去。 “为什么?boss!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拒绝我?要用血蝴蝶高利贷来诱惑我!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既然如此——那就瞧好了!傲狠明德!” 大首领阴恻恻的啃下一块香甜辛辣的肉,用恐怖阴森的眼神,扫向在场的所有亲信。 他默默念叨着。 “我会一直活下去,活得比你还要久!梼杌恶兽,我一直在研究你,我一定要找到杀死你的方法!暗处给你使绊子!让你恶心得睡不着觉!没办法睡觉,你就会踏进死门!” 越来越癫,越来越狂。 “智慧巨人赐我神力,恶龙之血铸我肉身,我要捣毁你的站点,杀了你心爱的乘客们,我在梦里见到癫狂蝶,它会帮助我完成这一切!嘿嘿嘿嘿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不远处—— ——骷髅会的车队停驻在铁道沉稳的基岩地台旁边,靠着苔原的裸岩脉络,去支撑铁路的稳定性。 在道基下的拱形门洞中。 大卫·维克托一动也不动。 寻血猎犬往两人身上撒了许多芥菜味道的浓烈信息素,能干扰视听。 寻血猎犬:“你听见什么了?” 维克托:“什么都听见了,还有就是——你撒调料的手法能不能温柔一些,我眼睛开始疼了真刺激原来芥末落进眼睛里,是这种感觉吗?我得记下来,没准写书的时候能用到。” 寻血猎犬满不在乎:“我以为你能承受这种刺激呢!就没想太多” 维克托一边扯来随行侍者的领带,一个劲的揉眼眶,像个深闺怨妇:“我没受过这种苦。” “没有吗?”寻血猎犬惊讶:“我还以为每个乘客在若虫阶段时都会” 谈到此时,寻血猎犬突然愣住了。 “难道说” 芥末的硫代葡萄糖苷,能赶走大部分虫源。 也是自然环境中,一部分蝴蝶若虫主动摄取的植物化合物,用强烈的气味作拟态,隐藏肉体,吓走捕食者。 红石人——是癫狂蝶最喜欢的宿体,他们热诚、勇敢、愤怒、鲁莽,离癫狂只差一步之遥。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各色辛香料和信息素,对于乘客们来说是天然的除虫武器。 按照常理来说,大卫·维克托如果是红石人,却完全受不了芥菜的信息素,那么代表这位雇主在成为车站的一员之前—— ——早就拥有了魂威,早就变成了蝴蝶。从来没打过类似的。 大卫·维克托点点头:“是的,我都两百多岁了,没受过这委屈,心脏不太好,你撒调味料的时候小心点儿。” 寻血猎犬立刻要制住维克托的手臂,要用舌头去舔干净。 ——从桥洞下传出撕打声,最后不了了之。 维克托的衣服烂了,寻血猎犬女士没有得手。 两人冷静下来,谈了谈正事。 “你全都听见了吗?维克托?” “没错,声音很大,意念很强。” “怎么办呢?” “我想起我的小徒弟,如果是他应该会开着泥头车,然后油门踩到底——那个位置很合适释放泥头车居合术。就在接引道路旁边,这些人坐得那么近,都是为了和大首领贴贴。他们身后是铁道的沉降岩,是个避风处,泥头车撞上去也不会产生很大多大安全隐患。要是我俩真枪实弹上去,估计这条铁路要瘫痪二十多天。” “我去找车?” “不必找,他们有车。” “咱们找机会摸上去?然后像打保龄球一样?乓的一下?!” “好主意。” 从驿站外缘的接引道路往下看。 垂直四百米之下的深渊谷底,往矿坑洞窟中一路向前,三公里之后,我们就到达了授血教会。 教堂已经完全塌陷,灵云乐团的五人组从一堆废墟中找到了通向内阁的道路。 那是一条阴暗幽深,地势急促,超过七十度的顺滑坡道,根本就不是留给人走的,就像是巨龙用趾爪挖出来的坑口——后来人修修补补,作出一个简单的圆形大通道。 “这个我懂,山寨版环形高速路。”流星一看就明白了。 众人站在漆黑的圆形通路面前,迟迟没有往下跳。 江雪明:“真奇怪” 文不才:“你觉得不对劲?” 江雪明:“一个守门的都没有,看来骷髅会的人已经撤走了。” 文不才:“没错,前面应该就是内阁,还有腐龙的老巢。” 说罢,文先生指着不远处的一辆矿车,“他们通过矿穴进出内阁,另外两个出入口” “连接着一片大铁矿。”杰森鼻头耸动,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还有苔原的风,泥土的味道,铁锈味,和一点点煤油的味道。我闻不到任何人的体味了。” 文不才笑道:“好有才华,你能感觉到腐龙吗?” 杰森如实告知:“不行,太远了。我能从它的子嗣身上直接看见它的真容,但要我隔着几百米,一千米的距离,直接去找它的本体,我做不到。” 文不才从江雪明身上取走另外一条钢锏,他将两条钢锏并做一处,变成两米有余的长棍。 “走了!你们去追骷髅会的人——我去屠龙。” 江雪明忧心忡忡的:“能行吗?你这语气和出门买菜似的!我很不放心!” 文不才跳进矿车,拉下闸门,“说对了!我去买个菜!你们也别闲着!” 眼看矿车坠入坡道,落进幽深黑暗的无底深坑中。 文不才的声音是那样欢快热烈,就像是找回记忆,找回熟悉的感觉了。 “王对王!将对将!别让这些王八蛋逍遥法外!要血债血偿!” 矿车顺着坡道急速下降—— ——江雪明立刻说:“我们走。” 流星跟上:“怎么追?” 杰森跑在队伍最后,吆喝着。 “他们跑不了多远,我在黑曜石上观察过整个谷口的地形——这里是米米尔温泉岩浆河的根源,离苔原的铁路很近,他们如果要开走所有车,就得绕行盘山公路。” 流星两眼一亮:“我练了好久的攀岩!冲冲冲!” 江雪明一边跑一边问。 “在教会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能当做武器吗?我把棍棒借给joe,现在心里很没底。” 杰森掏出一只掌骨,是安德烈的脚掌——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出现在爆炸现场的。 江雪明:“没用,扔了。” 流星:“怪吓人的。” 杰森又掏出一副扭曲变形的铁盔,这是大首领留在教堂的假身。 江雪明:“也没用,扔了。” 小侍者:“雇主,你怎么喜欢捡垃圾啊?” “因为好奇!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杰森跟着队友跑上盘山公路的右侧悬崖,开始攀岩爬坡。 此处离坑口驿站,直线距离只有六百六十一米。 只要往上爬,努努力。 半个小时一定能追上他们。 杰森·梅根此时不想再说一句话。 他要重新调动身体的每一条肌肉,越过这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艰难道路。 如果按照楼房来算,他们要用双腿攀上一百八十多层高楼。 没有休息时间,到达目的地就立刻要迎敌作战。 真的能行吗? 此时此刻,杰森心里很没底。 可是心里的火焰一旦燃烧起来,就不会再熄灭了! 摇滚乐团的朋友们。 大牧园里的受害者。 腐龙身上的死皮囊。 这些死状恐怖至极的东西,都在隐隐策动着杰森的四肢。 十分钟过去,越过好几条狭窄山路,在山路平台上休息时,杰森几乎要累得昏死过去。 他脸色变得铁青,看见山路的轮胎痕迹,心中欢喜又惊恐。 他低头去舔舐轮胎的泥渣,立刻吼出嘶哑的声音,喉咙都开始冒烟。 “没走远!没走远——我们离他们很近!很近啊!泥印子还是热的!有烟头的味道,很快了!” 杰森兴奋的站起,就立刻两腿一软,坐回悬崖边,差些掉下去。 江雪明死死抓着杰森的头发—— ——把杰森拉到面前。 两人的额头相触。 雪明只是说:“你要活着,不然怎么和我决斗?” “哈哈哈哈哈!”杰森用力的呼吸着,非常非常用力,要让身体的每一个红细胞都运转起来:“你说得对!我得活着,不然怎么为摇滚乐团的人们报仇?!” 小侍者也是晕晕乎乎的,这两百来米的攀岩运动,就像是直上直下爬了五十多层楼,尽管有两道山路平台能休息一会,但是缺水的身体跟着脸上的表情一起垮下来了。 太热了—— ——这里太热。 熔浆河谷的热空气要把他们烤成肉干。 只有流星还是龙精虎猛的,二话不说,用一只手提起杰森,夹住侍者小妹,独臂往上攀爬。 流星大声呐喊着:“还没走完呢!这段路就最后一点点!稍事等候!杰森·梅根和不知道姓名的小美女!两位乘客,你们现在乘坐的是流星专线!目的地——” “——送骷髅会的王八蛋回地狱去!” 江雪明一言不发,拎着沉重的装备和枪械,继续往上爬。 第二段道路结束—— ——阿星整个人都瘫倒在盘山公路的大道中央,仰面朝天。 “我的妈呀!我这辈子没爬过这么远,这么高,这么热的山以前都是越爬越凉快,我都快熟了杰森!我俩是老熟人了对吗?” 杰森缓过一口气,捂着肚子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侍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刚刚从崖壁冒出头,手指已经扭曲变形,指甲盖也裂开。 杰森上去拉了一把—— ——拉完了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事。 江雪明:“多谢。” “不不客气”杰森挑眉抿嘴,神色复杂。 雪明照常检查身上的装备,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紧接着丢给流星一支万灵药。把最后一颗广陵散小笼包也塞进流星的嘴里。 “活了活了!我活了!”流星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那样,突然站起,“哟西!” “大佐!别他妈乱捅词儿!”江雪明骂道:“有那个力气你赶紧爬山。” “呼”步流星吐出一口浊气,“我觉得我的情绪不够强烈!你们来点生气小妙招?!帮帮我!我要借辉石的力量!” 小侍者嘴巴快:“你一个月挣两万,一万六给老婆,两千自己花,两千给爹妈,她不满意要离婚。” 杰森想了想:“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真爱!地下世界没有你的爱人!放弃吧!勇士!” 江雪明选了个委婉的说法:“我考虑了一下,步美阿姨对我来说,是救命恩人,我无以为报” “好了!”步流星怒得咬牙切齿,特别是雪明大哥最后一句隐晦的国骂。 胸口的福寿万年迸发出惊人的怒焰——就像是神话中斩杀恶龙的神怒宝剑熠熠生辉。 阿星要杰森抓住背脊,一手带上明哥和小侍者,朝着山崖狂奔。 他单用两条腿,踩住陡峭的山石,像是使着梯云纵的轻身功法,猛的往上窜。 只是黑曜石山体非常锋利,非常脆弱,四个人身上的体重带着装备一起,将近三百多公斤。 一路险象环生—— ——有几次阿星差些在八十度的斜坡上十足坠落。 身上的三个伙伴齐齐伸出手,抓住锋利的怪石。 流星看见朋友们的手掌上的伤口,明哥的臂膀架在岩体,杰森的下巴和双手挂出鲜红的血。 小侍者努着身子,凯夫拉下的侍者领带变得更红了。 “动起来!我的腿帮帮忙!” 步流星猛的捶打着大腿肌肉。 “给我听话!你们要听我的!手脚呀!帮帮忙!我可不是在和你们打商量说好话!” 四人队伍里传出粗重的呼吸声,除了流星,大家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呐喊。 距离身下的平台还有七十多米。如果在此处力竭跌落,死相肯定很难看,说不定连用药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江雪明抬起腿,要把胯裤的针剂送去流星身边——眼看万灵药要滑下去,杰森的灵体手臂猛然探出,将四支针剂死死抓住。 就在此时此刻—— ——四人齐齐回头。 有一种恐怖至极的灵压袭来。 从谷底升起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它悄无声息,在振打翅膀时只能听见低沉有力的风声。 杰森的嘴张得极大—— ——他的眼角开始流血,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几乎在瞬间就要癫狂致死。 巨龙拖拽着沉重的身体。 于岩浆峡谷中飞空腾跃,扭动着身体,灰白色的肚腹龙皮,有许多杂乱的纤毛。 它的双翼上附着成百上千张人皮,这些人皮的嘴巴张开,像是在惨叫惊呼。 扭曲变形的龙爪随意踩上一块山石改变飞行方向,炙热的熔浆河流带起的热风,就托住这头巨物的臃肿身体,往另一侧牵引。 破破烂烂的蝠翼肉膜之下,有数百条黑漆漆的灵体亡魂,像是纯粹的恶毒意念化成的能量球体,紧紧跟随着这传说中的生物。 只在短短的一秒里,杰森的所有神智,所有意志,所有的精神力,连带着身体的电信号一起崩溃。 小侍者眼疾手快把青金石取下—— ——江雪明趴在杰森的肩头,狠狠咬破舌头,一口带血的唾沫喷上杰森的眼睛。 “我艹!我艹!”杰森看不见东西,这才从恍惚中觉醒。 是惊恐的罗马人,是地道的中国话。 延展出来的灵体手臂逐个给小伙伴们打药加油。 “这头龙为什么不会叫啊?!明哥!?”流星一边爬,一边形容着:“突然一下就冒出来!怪吓人的!” 江雪明看得清楚:“因为它叫不出声了,我的棍子在它喉咙里!” 极远极远的方向—— ——与巨龙搏斗的勇士已经跳上龙背,翻过龙脊,早早将明德劣作捅穿了腐龙的喉口声带。 文不才双手紧紧握住屠龙利器,从携行包袱里掏出招财进宝红烧肉,给自己补充着能量,要与这头死去的腐龙作体力的拉锯战。 眼看巨龙要一头栽进岩浆河流。 文不才只是微微摆弄棍棒,将它捅进延髓的神经中枢,巨龙就立刻跟随棍棒转向。 “还不行,你还没死透!现在就想进锅?还早着呢!我可不会做广东菜!” “你这个体格呀!要是回到白垩纪,咱俩能在水里好好斗一斗——按照古生物学家的说法,我在那时候还是一头沧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此同时。 骷髅会的人们还在商量着宏图伟愿。 大首领拉上亲信们,振振有词的说。 “你们认为从黄金乡,到米米尔温泉集市,乃至整个巨山车站里,有多少可以利用的神话之物?” “算不清对吗?是的!光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它其实很像一颗大脑,像是大脑皮层的沟壑。我曾经不止一次怀疑,整个北海区域绵延数百公里的地下矿区,就是米米尔智慧巨人的遗体。从它的尸体中,迸发出来这么多的生命。” “灾兽为什么会化圣?因为它们在濒死的时候,触碰到了米米尔的脑,就和大神奥丁一样,将自己的眼睛献出,倒吊起来,喝下智慧泉——最终领悟了强大的卢恩之力。” “我之所以有底气和车站作对,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我有把握让它们为我所用!地下世界的璀璨辉光!对么迷人呀!” 大首领讲得绘声绘色,神气凛然。 教众们一个劲的点头附和,但是搭不上话。他们知道,大首领有远见,可是要他们去理解这个远见,实在太难太难。 最终这位侏儒垂头丧气的,依然在拥挤的人群中低头喝酒吃肉。 “地下世界多么迷人呀” 大首领低眉垂眼,突然就捂着脸,换了个方向,不再去看桌前丰盛的烤肉。 他在思考—— ——如果有个人,有个足够强大的人,在他行差步错时,在他向血蝴蝶高利贷妥协的时候,在他朝拜癫狂蝶时,向他伸出援手。 可能结果就不是这样。 有个服务员跑过来,要送菜,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看见这侏儒怪人掩面而泣的样子,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他们不带你一块吃吗?先生?他们欺负你吗?” 大首领抿着嘴,要伸出手去接菜盘,强打起精神:“不没有。我想家了。你是乘客吗?” 服务员立刻说:“对呀!我第二次搭车!boss要我来这里找工作,说这里安全,一定是一趟很温馨,很有意义的心灵奇旅。就在酒神祭这段时间,我给这些拾荒者说说故事,让他们打起精神来你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大首领抿着嘴,再也绷不住了,“原来我绕了那么一大圈吗?” 服务员小妹接着说:“别呀!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不就是高利贷嘛?石头又不止一颗,我来到这里,就感觉很奇妙——有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等着我呢!” “原来我绕了那么一大圈吗?”大首领咬牙切齿痛哭流泪,“boss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都怪你这盘菜的盐分超标了!不好吃!它不好吃了呀!我真的好嫉妒好嫉妒这些家伙,这些拾荒者怎么能耐那么走运!要是我晚来那么几十年,是不是我就不用跑那么那么远活得那么那么累!” 话音未落—— ——柴油机的引擎声轰鸣起来。 江雪明拉动档杆,作深呼吸。 流星忧心忡忡的:“你会开吗?明哥!开这玩意要a照!” 江雪明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每一个日夜,吃饭睡觉上厕所,哪怕是马桶塞子都要做出换挡的动作,我的灵魂发出阵阵怒吼!用你的话来说!我在握住方向盘的那一刻!就已经与它血脉相连了。” 雪明把ak-12丢给步流星,“有人跑,你就打他们的腿!不要放过任何一个!” 杰森窝在驾驶位最下方,刚刚把汽车电路给理好,双目失明不影响他的偷车技巧。 江雪明立刻说:“杰森!你的眼睛看不清路,快来踩油门!” 杰森:“为什么?” 江雪明:“你从红石摇滚乐手身上感受到的烧伤,截肢的痛苦,还有我们身上的痛苦,都是因为这些人。” 在那个瞬间,杰森两三次忍住想要亲吻雪明的冲动。 杰森扶着雪明的脑袋:“你血如我血!” 气缸在咆哮—— ——变速波箱挂挡弹射起步。 轮胎在滚烫的黑曜石上,烧出火红的光焰。 江雪明:“你心似我心。” 伤痕累累的灵云乐手在引吭高歌。 “怎么可以这样?!”大首领表情扭曲起来:“怎么可以这样?!boss这不公平!我也要你尝尝我的痛苦” 服务员小妹终于觉得不太对劲,可是乐于助人的红石人从不会畏惧。 她把耳环取下,把玫瑰辉石递出去。 “来!你是想看辉石吗?你没有石头对吗?别灰心!别丧气!一切都会好起来” 绵密如雨的枪声响起!泥头车像是猛兽金刚,前鼻的铲嘴清出道路。 “轰隆——” 一瞬间,小桌板前边大快朵颐的食人魔,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铁道基岩上的壁画。 整个车头撞得凹陷进去,它的前轮依然在疯狂的旋转,将血肉都泼洒出来。 小姑娘满脸的血,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来,眼前的侏儒已经不见了。 依稀能看见基岩石墙上的动物毛皮,就是侏儒身上的衣服,被滚烫的钢轮死死咬住,扯成带着火焰的碎末。 甚至没有惨叫。 一瞬间—— ——说走就走,去了异世界。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没有从的震撼中醒觉。 ——天空中滚落下来一头巨龙。 它撞碎了沿途所有的石廊走道,冲出苔原,巨大的躯壳在苔原犁出一条血路。 文不才一使劲,明德劣作带着巨龙的头颅猛然翘起,让它安安稳稳的横置于铁道中央。 屠龙勇者高呼胜利的名讳。 “v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ctor!——” 维克托先是被泥头车的动静吓了一跳,从桥洞中冒出头,还以为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文不才浑身都是血,经过河谷岩浆的炙烤,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他还断了一条手臂,但是没死——活蹦乱跳的。和他的魂威一样。 他的头发都烧光,视网膜结晶,眼睛也瞎了,但是不妨碍这个浑身赤裸完全可以过审的男人癫狂的怒吼,“这个死法是不是很眼熟?!” 维克托:“确实,像你一样。你这个王八蛋让我伤心了很久很久,是我作品的空窗期,我不可能把伤心和悲叹都带给读者。” 文不才猛然回头,终于感受到了旧友。 “看不见了!不过还能闻到你的气味。” 维克托:“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个衣品越活越回去了。” 文不才:“脑袋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维克托:“下一班车还有二十五秒到达,你可以长篇大论,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的。” 文不才:“没想到重逢时,刚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维克托:“我爱你,超过婚姻关系。” 文不才:“别着急!马上就做好了!” 维克托:“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你肯定记得我的全名对吗?肯定记得?对吗?别让我考验你!我不喜欢给你出题” 文不才:“戴维?” 维克托:“操!” 文不才:“大卫!维克托!” 维克托:“哈哈哈哈哈” “我脑海中的一切!” 列车轰鸣—— “我怎能忘记!” ——汽笛悠扬。 “我怎敢忘记?” 它轧断了巨龙的脖颈,从中喷射出的红与黑,将文不才和维克托染成了同一个颜色。 它永远不会晚点。 像是正义。 绝不迟到。 寻血猎犬女士在桥洞下边抽烟。 默默的,不说话,只是抽烟。 小服务员面无表情,把耳环重新戴了回去,和以前的江雪明一样,后知后觉的摇了摇传唤铃。 步流星一脚把车门踢开—— ——和小侍者拎行李一样,拎着浑身骨折多处的江雪明和杰森,和圣诞节那会一样。 巨龙的头颅这才落地—— ——灰白色的眼睛渐渐合上。 它死透了! 正文 Encore①·[Fantasy·如梦似幻]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鲁迅] [part1·enigma·不可思议的谜] 龙血沿着铁道山石一路往悬崖下流淌。 这具腐臭的焦尸原本是冰冷的——米米尔智慧巨人用滚烫榴辉熔岩,用智慧泉,为它吊住一口气,它就化圣重生,变得半死不活。 事到如今,它躺在铁道旁,纤长娇弱的脖颈被冷酷无情的深渊专列一刀两断。 从脊骨的延髓开始算,这无头的龙身足有三十多米长,带上纤细干瘪的鳍尾,一眼看过去给人的压迫力十足。 尽管已经死去,依然能从褪色的背鳞与棘刺中看见一丝狰狞可怖的红色。 它肚腹的纤毛已经褪成一片死灰,在胸骨和下腹有两处惊悚的巨大伤口,像是被利器生生割开,又用人皮缝补修理。更深的躯干部分,在文不才乘龙迫降时,就被锋利的黑曜石割成一团烂泥。 它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干,在广阔漆黑的地下苔原,连着飞出去的龙头残躯,画出一个暗红色的惊叹号。 小侍者在驿站的食铺奔波,带回来饮品和小吃,把勇士们身上的伤都治好。 驿站有五十多位乘客,听见震天动地的响声,如今齐齐看着神话生物的残骸,都僵立不动,呼吸也变得缓慢。 还有拾荒者们,他们在流动餐车前捯饬汤点烧烤,地动天摇的那个瞬间,心中沉寂已久的灵感——身体中的能量像是沉寂了千万年的火山,要跟随这声地震一起复苏。 “你们仔细听!听到什么了吗?”文不才褪去焦黑的皮肤,脸上的烂肉都长出来,将小侍者送来的白夫人咖啡一饮而尽。 维克托从狩猎杂货市场买来一套火浣衫,丢给老朋友。 “没有,我听不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骨骼再构,鲜红的肌理迅速重生,最后覆上皮膜经脉和血管。 文不才的手臂长了回来,抓住衣服立刻穿上,免得大家尴尬。 他双手抚动脖颈,将脸上黏连的焦黑粉尘都擦干净,两眼冒出摄人心魄的精光,眉毛和头发也跟着长了出来。 “我听见躁动不安的脚步声。” 维克托:“这些人没动,你担心他们来抢夺这头巨龙的肉身吗?确实,这玩意就算烂到根里,也会有人当做宝贝。” 文不才:“它是法芙娜。尼伯龙根之歌里的守宝巨龙。” 维克托:“你怎么杀死它的?” 文不才:“你问的哪一次?” 维克托:“两次。” 文不才坐到维克托身边,与维克托一起翘着二郎腿,随手要了一根烟,紧接着用魂威的重拳互相轰击,迸发出火焰来,点燃香烟。 “十六年前,boss给我安排了一份紧急调查的差事,在十八区的矿脉深处,工程站的人们挖到了一个巨大的行宫。 热源探测器和脉冲信号发现了这头龙,人们从行宫的金银珠宝,卢恩符文和诗歌壁画里推测——它就是法芙娜。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它应该比传说中的守宝巨龙要弱很多。” 谈起工作,维克托来了精神,立刻掏出日志本,将文不才的描述都记下来,准备当成写作素材。 “何以见得?” 文不才不紧不慢的指向巨龙的尸身。 “因为它太小,尺寸完全比不上巨物,用巨物来称呼它,实在太掉份了——车站的霜火巨人铜雕站起来,起码有两百米高,光是boss雇来的装修工人,都能手撕这种爬虫,一脚踹断它的脊骨。” 维克托略加思索:“也对。” 文不才接着讲述往事:“我深入调查时惊醒了它。” 维克托:“为什么?” 文不才调笑打趣:“可能是因为我身上过于古老的血脉让它认祖归宗了。” 维克托:“它想吃掉你?” 文不才:“不,它很害怕,并且像面对顶级掠食者一样,第一时间选择逃跑,第二时间选择朝着米米尔智慧泉前进,我推测,它应该是想要变强,想去触碰米米尔的智慧泉,变成完全体——那个时候,它还没有龙翼,背脊上多出来一对柔弱的扇形软骨膜,我一路跟在它身后,抓着它的尾巴,想和它讲讲道理。” 维克托:“可惜它听不懂人话。” 文不才:“没错——它一头撞进智慧泉,在熔浆中打滚,要变成一团焦炭,又从榴辉岩里得到了米米尔的智慧,我想应该是米米尔让这头龙,变成了传说中守宝巨龙法芙娜的样子——它的肉身被米米尔改造,按照米米尔的思想,演化出守宝巨龙的蝠翼和红鳞。” 维克托:“然后呢?” 文不才:“我用棍棒给它做了两次开膛手术,骑着它飞过半个城区,打断了它的龙角,我的棍棒和石头完蛋了,都变成了熔浆河流的一部分,强大的磁异环境让我的魂威吃尽了苦头——我从龙背上跌进苔原,它撞进弗洛伊德矿穴深处,大家都是半死不活,半斤八两。” 维克托:“这一次?” 文不才抿着烟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吞云吐雾的感觉让他找回了一点说废话的热情。 “我带着四个小宝贝勇闯骷髅会,万幸的是,他们都有一手绝活,特别是你两个徒弟,是一等一的作战好手。一个能打猎手撕怪兽,一个能开枪杀死恶魔。” 维克托一个劲的偷着乐,但是表情还是要冷峻严肃。 文不才接着说:“我原本想一个人来,抓一头飞龙,直冲法芙娜而去——但是时代不同了,敌人手里的枪最远能打五六百米,要是半道我脚底下的飞龙不听话,被打死了,我跌进岩浆河里,估计也活不了。” 维克托:“你确定” 文不才:“我不确定如果化圣的过程,真如那个侏儒所说,是一种野兽的道化,神性的皈依——是米米尔巨人的大脑在作祟,说不定这颗大脑,整个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的强大能量,会把我变成一头利维坦?或者变成百首巨龙?哈哈哈想想就很有意思。” 维克托:“你做个人吧。” 文不才:“所以我说,这四个小宝贝真的很能干,没他们的帮助,我干不成这件事。” 维克托:“你又一次杀死了它?” 文不才:“对,法芙娜是半死不活的,它的身边还有许多烦人的灵体,是崇拜巨龙的人们,想要变成它的棘爪和龙鳞。” 维克托:“真奇妙像不可思议的谜。” 文不才:“我也想不明白,难道我把皮囊献给恶龙,和它一起飞上天,就能与它融为一体了吗?” 维克托:“像你说的” 文不才:“它已经死去,身上是找不到死门的,僵死的肌肉不知道疼痛,不会做出应激反应,很不听话,比上一次还难骑——我用boss的骨头做了一把杖,扎进了它的延髓,用魂威控制着它的身体,去岩浆里滚三滚,用智慧泉的强大能量绞杀这些阴魂不散的亡灵。” 维克托能想象到那副画面:“很难吧?” “也不是什么难事,去菜市场挑螃蟹,你都得冒着被螃蟹夹出血的风险。”文不才形容着:“我们在熔岩中起起落落,我失掉了右臂,还有全身的皮肤,但是脑子很清醒,能记得来时的路——最后就是你看到的,我的停车技术还不错?” 维克托:“很不错,不过科目二你肯定过不了。” 文不才:“对,科目二是挺难考的。” 维克托:“你刚才说的脚步声是什么?” 文不才:“这头龙死了,科研站的人应该会很喜欢,不过现在是酒神祭,食腐动物也应该很喜欢它” “下次你说话能一次性说完吗?!”维克托立刻起身,对寻血猎犬大喊:“动起来!亲爱的!让拾荒者和乘客们准备好!有灾兽要来!” 寻血猎犬挠头:“刚才您这张嘴刚才拉出来什么屎?我听错了吗?您喊我什么?” “这就我讨厌和女人沟通的原因,她三十六岁,年龄差距产生了八道代沟。”维克托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翻着白眼拉上文不才去布防。 铁道的承重岩石前方,绵延一千两百米的市场驿站冲出来四百多个人。 他们是游走在各个站台,用双脚丈量数百公里长途跋涉的拾荒者,没有故乡的人们。 这些人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因为防务人员给他们送来了一张临时雇员证件。 就像是与车站完全断开链接,很多年之后,两者又重新产生了联系。 年轻的乘客们四处奔走,把相伴一生的棍棒都交出去,交给那些看上去年长的,经验丰富的拾荒者们。要这些叔伯阿姨打起精神,回想一下—— ——热忱的红石人,勇敢的红石人。绝不认输的红石人。 阿星编进了第一梯队,在维克托的指挥下,要用谷堆袋和驱虫营帐建起临时[fob·兵站],在承受灾兽冲击的时候,有一道像模像样的掩体。 糯米和胶汤在拾荒者手中像是魔术道具,这些膏体迅速变成了坚固可靠的墙垒。 他们变得热情起来,手脚麻利的构筑着防御工事,高声欢呼着,与屠龙的勇士们一起打猎。 流动餐车和fob将巨龙的尸首围成一个半圆,身后就是苔原更远方的米米尔智慧泉岩浆河。 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从苔原数十公里外的矿穴中吹来地底深处的北境寒风。 他们等待着—— ——互相传递弹药与吃喝。 流星随手将铁骑士拆做一剑一锤,将轻剑送给身侧的陌生人。 “你用这个!” 拾荒者就立刻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流星:“我怎么知道?” 拾荒者接走轻剑时热泪盈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到棍棒了—— ——可是他不够自信,连握住棍棒的勇气都要失掉。 左顾右盼,他寻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乘客。将铁骑士轻剑交付出去。 “你用这个!一定比我厉害吧?!用这个!” 乘客拿走轻剑时犯了难 “我是第二次乘车,恐怕用不好的。” 拾荒者:“没关系!你有石头!一定比我们要厉害!” 这支剑在人们手中传递,越过两百多米的距离,也没有人愿意去用它,哪怕是作为防身武器,只要使用它,保住性命的机会就多了一分。 最终,铁骑士又回到了阿星手里。 他郁闷的看了半天,回头对那位拾荒者说:“我要你拿着,你就拿着!” 拾荒者:“可是” 流星将武士之刃一起递出:“没什么可是的!你难道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怎么开枪?怎么挥棍?” “我”拾荒者哽咽着。 “你是个勇敢的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马上就要和你一起作战了。”流星用力拍打着同伴的肩:“用工具保护自己是一种勇敢,把工具交给别人,也是一种勇敢——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的决定。” [part2——hunter·猎人] 尖利刺耳的警戒哨响起! 有灵感敏锐的伙伴能察觉到苔原吹来的寒风中,有灾兽的臭味。 江雪明从临时搭建的观察站跳下来,四米多高的岩台之下,小联络员来接应。 联络员:“什么情况?” 江雪明:“看不清,这地方太黑了,应该是一些鸟类,我听见它们振翅的时候动静非常大。” 联络员拿出无线电,立刻和战斗编队的乘客们喊。 “天上!在天上,它们已经来了!” “是什么东西?” “在哪里?” “我看不见!” 无线电频道立刻乱成一团,这群散兵游勇根本就没有任何通讯纪律。 杰森的声音响起:“是[sergio·瑟吉欧],一种脖颈有白点的怪鸟,用科研站的一位生物学家的名字命名,你们应该见过它——在矿穴里吃金腰燕和老鼠,偶尔会捕捉灵鹿,食量很大。” 一下子整个队伍都安静下来。 杰森接着说:“三号fob的人抬起头,把探照灯对准我手电的方向。” 黑暗中的一道光,照亮了四百米外黑压压的鸟群。 “它们的翅膀很像大雁,为了吓唬捕食者,羽翼上有眼睛的纹路,在逃避猛兽追踪的时候,会弓起身体,把整个身体当做一张怪脸,去吓唬敌人。”杰森说完,就立刻要其他射手换岗:“不要想着能打死它们,天上起码有两百多头怪鸟,要吓走它们!” “用什么吓走?” “用火!把流动餐车的棚盖掀了,风道全开,推出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怪东西原来是人面雕呀!” “兄弟!喊它的俗名,别念学名,文绉绉的我们听不懂!” 杰森嫌弃道:“谁他妈是你兄弟?” “那就喊你领袖?” 杰森:“你还是叫我兄弟吧” 维克托抬头看去,默默念叨着:“这个叫杰森的小子,灵感好强” “他有青金石。”寻血猎犬举枪警戒,枪口一直跟随着fob兵站的大灯光束。 维克托:“和你一样,是青金卫士吗?” 寻血猎犬:“不,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他的天赋斐然,应该是有什么神经疾病吧?不然boss应该不会放过这种人。” 流动餐车的火焰像是漆黑海洋中的航船。 拾荒者看着谋生的工具渐渐往苔原的深处飘去,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一瞬间—— ——心中的死火山重新燃烧起来。 人面怪鸟朝着巨龙的死尸俯冲而下——这个瞬间,兵站的引导灯光聚作一团,交汇之处变得极其刺眼。 无线电里的指令也逐渐平缓,逐渐冷清。 再也没有杂乱的句子,没有近乎癫狂的兴奋感。 “二号fob,我申请使用火力,打光源的聚焦点。” “二号fob,干得好,这些人面大雕的眼睛结构特殊,能看见黑暗中的东西,但是受不了强光。” “一号fob有个六人小组想冲锋,两架流动餐车跑歪了,正前方有三十度的夹角扇面看不见任何东西,是盲区,我们要去提供视野。” 文不才:“去吧。” 从兵站爆发出惊人的枪声—— ——打落满地的鸟羽和碎肉。 枪声只持续了一瞬间,只在灯光高亮之处聚焦成一个强大的火力点,像是一颗钻头,碾碎了数十只不识好歹的畜牲。 半空中有迅速变向心存恐惧的雕鸟,绕着那刺眼的光源,绕开这支光辉铸造的神兵利剑,要绕行别处。 “四号fob看见零零散散的猎物绕到温泉口,想从后方偷走龙肉。” “视野很好,可以直接射击。” “有点远,大概八十多米。” “它们的鸟屎都淋到我头上了,我好生气啊!” “我们能打中!我能感觉到,它们没吃东西,肚子空空的,温泉的上升气流会让它们变慢!用犀牛都能打中!” 文不才:“自由射击。” 四个组别的二十四个战斗单位立刻离岗,往驿站的市场飞奔。 拾荒者的动作迅速,都是在铁轨上躲避列车时练出来的灵巧身手,只是这一次不同了。他们提着乘客送来的枪,蹲伏在铁道基岩的避风暗处,盯住熔岩河流上方鲜红的空腔天顶。 雕鸟腾空而起,强烈的热流将它们吹上半空,在这个瞬间,暴烈的弹药如期而至。 “各个兵站,剩余备弹还有多少?” “一号fob没有弹药了,准备近距离接触灾兽,我们去法芙娜的尸体旁边,用驱赶野兽的信息素帐篷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赶走这些怪鸟,你们注意,不要射失误伤。” “我感觉有更大的东西要来。” “你的灵感恢复了?兄弟?” “你没感觉到吗?joe和我们在一起,乘客和我们在一起。” “boss的骨头也和我们在一起,踩在铁路上,我就能感觉到,回来了,我能作战,我勇气回来了,下一趟车马上要来!” 杰森·梅根贴在裸岩上,细细聆听着远方灾兽队伍的脚步声。 它们越来越近—— ——那是细密如麻的凌乱音符,是利爪刨开苔藓草叶飞奔的声音。 他立刻对无线电喊道。 “是三色豺狼!成群结队的食腐狼犬!这些狗东西非常聪明,能用不同的叫声互相沟通,传达信息,要找出它们的主母。它们以头领的血脉维系族群关系,是母系氏族。” 话音未落,此起彼伏的鬣狗低吼声传来。 黄黑二色的鬃毛斑点在流动餐车的火光中一闪而逝。还能看见背脊上的芥菜疫苗,像是肉瘤包裹着植物根茎。 这是米米尔温泉集市附近最常见的食腐灾兽。 “它们绕开了餐车,我看不清。” “太远了,射程不够,不要浪费子弹” “它们在绕圈?在等什么?” “等我们的子弹打光?” “有侦察兵吗?我们有这个勇士吗?扛着大灯出去跑一圈?撒点荧光示踪剂?” 骷髅会的三辆卡车冲出兵站。 小侍者一马当先,往黑漆漆的猎场中行车。江雪明紧跟其后。 杰森开着最后一辆车,从东南角出发往另一个方向去。 车载无线电中传出警告。 文不才:“那地方应该有个大家伙,我闻得到,杰森,你小心点。” 杰森:“我知道,应该不是食腐动物。” 文不才:“那就是来碰运气的肉食性灾兽,你更要小心。” 杰森:“我只是不想输给某个人!比他起步慢一点,就得做更多的事赢回来!” 三辆卡车在苔原中照出来凌乱的光轨,强光强声惊走了暗处的杂食蜥蜴。豺狼也被赶到更远的地方,一时半会不敢过来。 只是杰森跑得极远,灯光离空腔的连接通道越来越近—— ——在矿穴的出口,灾兽通过粪便和尿液在复杂的脉络中寻到正确的道路,在数量繁多的空腔之间迁徙捕猎。 大灯照在这些坑口,反射光也照亮了杰森的眼睛。 无线电中传来询问。 “是什么?” 杰森看得清楚,却愣在原地。 高亮的led车灯照出一头雪白的雄狮。 它高高昂起头颅,从坑洞中探出半个身体,强壮的上肢与蓬松的鬃毛抖动起来,抖落身上的荧光碎石,好比万兽之王在俯瞰众生。 它有两条尾巴,是腕口粗细的白蛇,它们朝向卡车吐出红信,要把这古怪的人类造物赶走。 白狮的眼睛里缺少色素,是天然的白化病,瞳孔也是粉粉的,看起来有种既可爱又可怖的美感。 它几乎有三米多高,带尾巴的体长,超过十六米,比之前的青狮怪兽要大上两圈。 杰森没有逃跑—— ——对大型猫科动物来说,猎物开始逃跑,就是捕猎的时机已到。 他使劲按着喇叭,刹车油门一起踩,要把泥头车伪装成拥有神力的怪兽,要吓走这头巨狮。 文不才:“你看到什么了?” 杰森:“很美它很美!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强壮又伟大!” 文不才:“听上去挺棘手的?” 杰森:“我正在努力。” 白狮只是附身看了一眼,歪着脑袋,肉掌躁动不安的在岩窟墙壁上磨爪子,似乎要把爪趾磨得锋利一些,是遇上了强敌,要临阵磨刀的意味。 它的身后探出两个小脑袋—— ——是它的子嗣们。 两头小狮子翻滚下来,落到苔原里嬉戏打闹。 杰森想了半天也没有直接撞上去,这些小狮子看上去也很难用卡车杀死,它们的幼体尺寸也很夸张。 白狮子爸爸像是想通了—— ——它轻巧地跳下平台,在大卡车面前嗅了嗅味道,紧接着用嘴巴叼住傻儿子,用尾巴卷起傻女儿,跳回了岩窟,一巴掌按在好奇傻媳妇脸上,把媳妇满脸的凶光,都揉成温婉贤淑的样惊恐模样。 一家四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杰森满头的冷汗,终于把卡车开回坑口驿站,他惊魂未定,下车时两腿发软,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无线电里传出小侍者的问候:“先生,你没事儿吧?”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我就变成一堆粪便了。”杰森双手抓住无线电:“但是我真的很好奇我斗不过好胜心。感谢上天感谢命运女神” “哦!这一回不是命运女神救的你!”文不才一边说,一边打开大卡车的尾门,和维克托一起走出来。 维克托心潮澎湃,像是体验到了非常美丽的灵感:“真的很奇妙呀和那种巨兽近距离接触的体验,它沉重的呼吸,还有旺盛的生命力,让我如痴如醉。” 文不才满脸遗憾:“可惜,你们这个芥菜信息素也盖不住我身上的味道,让它们跑了。” 杰森回过神来—— ——广陵止息的快速反应部队已经在巨龙尸身旁布防。 工程兵和司炉还有车长跳下来,铺了一座临时道岔铁轨,不影响通车的情况下,运来了四座四联装机炮。 这下乐子可大了—— ——聪明一些的畜牲跑得飞快。 脑容量比较小的,不知死活的野兽,就变成餐桌上的新菜。 寻血猎犬女士在驿站现场查出六个骷髅会的余孽,都是阁僚,准备带回去好好审一审。 江雪明找了条椅子坐下,在日志上画出一页又一页,用灵体丝线控制疲劳的手臂,画出冷硬的线条。 ——这一页,是维克托和文不才坐在道岔信号灯下边,维克托老师往医生包里掏烟盒的画面。 “渡尽劫波兄弟在。” ——下一页,流星做了一盘巨他妈难吃的糖醋排骨,要杰森加上一瓶氰化物,要亲手把这道[流星劣作]送到杰森嘴里。 “相逢一笑泯恩仇。” 正文 Encore②·[Unbreakable·坚不可摧丨牢不可破] [我们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脱掉衣服,但上阵要穿甲] [——鲁迅] [part1——outofthefog·冲出迷雾] 熔浆河流的热风吹拂着战士们的脸颊。 故事尘埃落定,胸膛热血难凉。 来自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习俗节目要在酒神祭上演。 隔着一条铁路。 文不才与维克托遥而向望。 两个人,两支枪。 一场对赌。 一次决斗。 维克托捂着下巴,低头沉思:“等下一班车来。” 文不才双手互抱,笑容灿烂:“你是认真的?” 维克托:“上一次我被你揍得满地找牙,是一百六十四年前,确切来说,是十月金秋月光温柔阳光灿烂的日子,在香水瓶帮的老巢,商业街的大旅店,你把我错认成邪术巫师,从我嘴里敲掉了十六颗牙——就因为小杰克看我的书,看得入迷了,他在读《龙的罗曼史》时,闯进我的书房,偷看我的底稿,像个癫狂症患者。” 文不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维克托:“我非常记仇,一直都记得!过去那么久,现在我对你比我要强这件事,抱有一丝丝疑问!” 浪漫的人们在等待列车。 虽然说起来有点破坏气氛—— ——但是寻血猎犬女士发了疯一样,往雇主身上套厚实的凯夫拉避弹衣,给维克托套上三级头。 维克托:“你觉得我会输?” 寻血猎犬:“不不不!没这个意思!” 维克托:“你觉得我会输?我用文字当子弹!你必要用精准致命的语言来回答我!” 寻血猎犬:“我们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脱掉衣服,但上阵要穿甲!” 维克托妥协了,“好吧。” 文不才将m500抛向维克托。 他身上只有一套厚实的火浣服,能防火,但是不能防弹。 维克托接住沉重的手炮。 文不才说:“你用左利手,不会觉得我欺负你吧?” 维克托答:“我用在工作时左右开弓,两只手都能写,它们一样灵活。” 两人转动弹巢,检查子弹和枪械的状态。 双手自然下垂,在等待火车的轰鸣声。 此时此刻,骑士比武即将开场。 维克托说明细则:“火车离开的瞬间,就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倒下。” 文不才询问赌注:“来点彩头?” 维克托:“我要你的日志!把你脑子里的故事都掏空,变成我的作品!” 文不才:“我劝你戒赌。” 维克托:“作为等价筹码,如果我输了,我会为你买三辆新摩托车。” 文不才:“什么型号的?” 维克托:“本田黄金之翼旅行摩托,铃木隼竞速摩托。如果你不满意,想当个老炮,还有哈雷百年传骑归来的三款车型,任君挑选。” 文不才:“你准备好吃枪子了吗!” 维克托:“你刚才不是劝我戒赌吗?” 文不才:“人总要战胜不成熟的自己,就和演化道路一样。” 维克托:“找借口上赌桌的措辞,让你变成了一个文学家。” 隔着五十多米的距离,广陵止息的好哥哥们还在驿站聚餐,庆贺狩猎的完美收官。 许多红石人老早就察觉到这场vip的斗枪比武,兴奋的躲到墙垒兵站,把所有探照灯都打在两位骑士的身上。 流星猛然站起,随手将身上拾荒者的烂衣服撕碎:“女士们!先生们!——” 小侍者偷偷塞给阿星一个话筒,把音频线扯去广陵止息的快速反应专列,播音站台开始传出热烈的报幕声。 “我是你们的新朋友!名字叫步流星,是大步流星的步流星,不过这件事不重要,你们看过法语歌剧《摇滚红与黑》吗?也有个杰洛·尼莫上来热场子,要给你们说一段报幕贯口。” “看看黑方!黑方是来自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屠龙英雄,他穿着一身火浣服,我相信这么鬼热的天气,他能把衣服继续穿下去,一定憋了一肚子火!你们或许早就听过他的大名,他失去了石头和棍棒,连记忆都失掉了。”阿星紧紧攥住话筒,喉咙出发出不甘的怒吼,“和失去石头和棍棒的拾荒者一样,和你们一样,他斗得过心中的守宝恶龙。” “loe!——” 红石人声浪如潮,人来人往。 “joe!——” 拾荒者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流星爬上观察站,紧接着指向红方。 “红方同样来自米米尔温泉集市,你们一定很了解这个人!他是现代的摩登十字军,是风骚撩人的杂志宠儿,舞技和书法同样性感,无论是乘客,还是往返于各个站台,用双脚丈量铁路的旅行者,一定在太阳时报上见过这个名字,大卫·维克托。” 流星在评价老师的时候不留情面,用词辛辣。 “他写出来的地摊文学不会拒绝任何读者,与你搔首弄姿,要你打开心门,一定能收获奇妙的冒险!” 口哨声,尖叫声。 还有催人决战,用菜板松肉锤敲出来的激烈鼓点,用原始的低吼喊出海浪一样的蒙古长调。 人们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围在决斗现场。 列车在极远极远的苔原裂谷缝隙中钻出—— ——于此同时。 江雪明和杰森依然在比赛。 他们开着卡车,冲进荒野。 三色豺是非常狡猾的生物,如不赶尽杀绝,一定会回来寻仇。 两个泥头车骑士在比拼驾驶技术,比拼灵感知觉,比拼黑暗中的行车路线规划。 汽油机的轰鸣声中,前鼻钢铲的血和肉是骑士的勋章。 比分来到[11:33] 从杰森尴尬的表情,满脸的冷汗能看出来——雪明练习泥头车的过程真的非常刻苦,非常用心。 火车平稳的开过坑口驿站。 它带起狂风,展示着人类历史大机器生产中不可思议的伟力。 辉石的力量在引擎中爆燃轰鸣,钢轮如一颗颗血红的兽瞳。 粉红的蒸汽飘向空腔的天顶,带着机油与泥土味道的冷凝水落下来。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闪而逝,或许都是今生无缘,来世再见的人们。 车上的乘客们好奇的看着车窗外,乘务员耐心的解释着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风土民俗。 道路两侧的观众们早早做好准备,一声不吭,瞪大了双眼,用各种护具铁锅保住要害,脱下燥热外衣,穿上冰冷护甲。生怕决斗中产生的碎骨流弹带走自己倒霉的小命。 绝强的吊桥效应作用下,灵感压力步步递增。 有一对陌生的男女突然热情的拥吻起来,试图用一见钟情的本能,来抵抗内心的恐惧。 欢呼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只是人们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瞬间。 在这个瞬间—— ——寻血猎犬女士嫉妒到发狂,扭曲到变形。 不论是台上还是台下。 亦或寻血猎犬身后的倒霉鬼,那六个骷髅会的阁僚,六个挣黑心钱的日子人,他们都是莫名兴奋的伸长了脖子,要青金卫士挪开几步,别挡住这场好戏。 只是一顿拳脚下去,这些米米尔温泉只挣黑心钱的中间商就立刻委屈巴巴。 “不让就不让嘛不要打我嘛” 小侍者刚刚不情不愿的在计分板上掀开新的一页。 [22:55] 雇主输得很惨,但还没完全结束,她暗自祈祷,希望豺狼不要不识好歹,能在归来的道路中,主动把狗头往车轮下钻,让杰森先生找回点面子。 列车离场的那一刻—— ——狂风带起滚滚尘沙。 神灵的化身应着主人的召唤而来。 恶魔在浓烟冲吐出火苗。 黑色的鱼鳍亮出幽蓝的光,在雾中一闪而逝。 纷乱的拳影带出六记能炸碎耳膜的枪声! 子弹产生的引爆将烟雾搅出一个个拳头大的坑洞。 结果毫无悬念—— ——维克托败了! 点五零马格努姆弹的巨大动能将他击飞,避弹钢板和魂威一起裂开。他就像是一个皮球,胸口和肚腹大腿连续中弹,厚实的护甲撞碎了他的骨头,子弹轰得他倒飞出去。 还没等维克托落地。 文不才冲出浓雾,紧紧拉住了维克托的小布靴。 像是摆弄娃娃,他将维克托扶正,接着送上万灵药和小笼包。 抽空伸出手去把左利手m500接住,它刚刚落下。 文不才说:“你吃席找的借口五花八门,实在是太艺术了,好有才华。” 维克托脸色阴沉,魂威被击碎的瞬间死门大开,依然不敢相信,同样是蜕变六次的成虫蝴蝶,在振翅决斗时,力量的差距会如此巨大。 他吞下小笼包,注射万灵药,找回一些力气,打起精神,还要嘴硬,“你就当做我变着法子想把摩托车送给你吧。” 文不才紧紧抱住了维克托:“我爱你!胜过婚姻关系!” 维克托脸色变得铁青:“不放开你放开我的肋骨断了我刚治好的” 文不才:“开玩笑吧?骗我的?” “你的耳朵聋了吗?!咔擦一下!那么响你都听不见?你以为我是龙吗咳咳咳”维克托轻声咳嗽着,从喉口嗅见血的味道:“骨头刺穿了肺泡我要喝咖啡给我咖啡” 文不才:“” 一场决斗结束了—— ——另一场决斗才刚刚开始。 从两位vip开枪互击的现场,散射出来的破碎流弹打爆了一头倒霉狼犬的脑袋。 它的尸体在苔原的乱石中翻滚,撞上雪明的卡车前铲。 杰森立刻对无线电喊叫:“这一分不算!” 雪明:“听你的,不算。” 两人回到坑口驿站的市场里,将血迹斑斑的卡车停好。 猎狼比赛的分数,最终停留在[23:62] ——以杰森·梅根的惨败结束。 达契亚汉子气得抓狂,心中暗想。 [在开车这方面我没什么天赋,要另辟蹊径了!我没见过这家伙开枪的手法,要不试试斗枪比武?] 说实话—— ——杰森确实没见过江雪明开枪。哪怕在温床,江雪明用血狼之眼的弹头涡流去拦截飞石骨片的那个瞬间,杰森处于昏迷状态。与文不才作协同射击时,杰森根本就不在场,也没有无线电,更不知道江雪明对[白嫖武术]的理解力是多么的恐怖。 江雪明面无表情,注意力全在卡车的身上。 他细细思索着。 [它的车架应该是铬钼合金,很沉重,一般拉力赛车会用这种金属来做防滚架,我在想,以后要是有了自己的女朋友哦不,泥头车。要不要给她做个医美手术,一定要的吧,这车太难开了,而且单纯的轻量化绝对不行,它整车的平衡都很重要] [part2——standmyground·坚守阵地] “喂!”杰森抓着江雪明的衣服:“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在笑?你在笑话我吗?” 江雪明连忙解释:“我想起开心的事。” 杰森恼怒:“赢了我很开心吗?” 江雪明:“不是我只是想到这辆车” 杰森:“还没完呢!还没完!我们来比枪!我一定要赢过你!” 小侍者在一旁听得满头问号,“雇主,你他妈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江雪明掏出战斗大师:“也行。” 杰森拿出犀牛左轮。 三十秒过后—— ——很快啊,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气氛组。 他们连赌注都没商量好—— ——就已经结束咧! 步流星这个报幕员只在闲暇之余插了句嘴,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全是技巧。 “来自不知道什么分院的江雪明同学使用除你武器咒,打败了不知道什么分院连咒语都没使出来的杰森同学,精彩。” 整个过程饶是流星都燃不起来—— ——太快了,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 杰森手里的犀牛左轮还没抬起来,出枪的速度已经慢人一步,等他抬起枪口,手里的武器已经变成零件,变成一把把飞刀,扎进了凯夫拉和防弹插板里,将他轰得两腿发软。 手指头满是淤痕割伤,杰森疼得咬牙切齿。 一次次挫折,一次次打击。 他无法想象江雪明这个人到底是多么冷酷,才会拥有那么强烈的战斗意志,能在瞬间摧毁敌人的尖牙利齿。 他得换个温柔的方式,不至于让决出胜负的过程如此暴烈如此突然,只在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 “来打拳!我们上擂台!江雪明!” 紧接着这个达契亚汉子揭开避弹背心,脱下灵衣和衬衫,露出匀称的肌肉身形。 他并不壮,肉身元质算得上优秀,这副躯壳能带着他攀岩爬山,只是和步流星比起来要差远了。 江雪明脱下molle,扯开身上的灵衣拉链。往热情的驿站大市场弄来两副拳套,还有缠带护具。 小侍者:“您真的是认真的吗?雇主” 杰森扭头问道:“怎么了?我这种决斗邀请在你看来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吗?” 小侍者抿着嘴,突然笑出声。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一颗酸梅糖果,非常甜。 “您的灵感应该要比我强大得多,在面对江雪明先生时,我提不起任何与他作战搏杀的想法——倒不是在变着法子拐弯抹角的笑话您,勇者抽刀向强者!现在的您,让我感觉非常安心,您的意志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杰森喜笑颜开,揉弄着小侍者的脑袋。 “等我胜利的好消息!” 小侍者用力点头:“嗯!” 杰森:“反倒是我要问问你,你一边给我加油鼓劲,一边对着人家的腹肌和人鱼线吞口水的表情是认真的吗?” 小侍者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皱着眉头:“雇主,您该好好锻炼了——要我和玛丽莲·梦露穿同一款式的裙子,你该看谁?” 杰森仔细思索:“看你。” 小侍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往外伸的脑袋给掰正,一个劲的挠头,想不通也理不清——终于在栗色的发丝里找到耐人寻味的小情绪,再也不说一句话。 兵站的粮袋和墙垒作基础材料,一个简简单单的帆布擂台搭起来。 拾荒者们脱下了满是补丁的衣服,将它们绞拧成围绳。 从广陵止息的好哥哥那里要来火车的损件管材,裹上厚实的防寒毛料,就变成了拳击手可以依靠的四角立柱。 帆布毯子上还有石匠会的商标。是鲜红的磨盘与刻刀。 是粮食与工匠的象征,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动手能力极强。 不论是动手制造工具,还是动手斗殴狩猎。 fob电台的探照灯再次聚焦,两位拳手登台亮相。 步流星处在最佳的观赛点,在观察站的高点开始鬼喊鬼叫。 “以苔原矿穴的入口为北方,在擂台的西南角,是这场铁人三项决斗比赛的红方——他的名字叫江雪明。” “你要问什么叫铁人三项?开车打猎,比武斗枪,最后戴上护具脱下衣服,来一场肉体的碰撞!这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铁人三项!” “在东北角的蓝方选手,名字叫杰森·梅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乘客,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则,他早就吞下失败的眼泪,可是这位选手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倒的人!他一次次从耻辱和失败的地狱里爬回来——” 小侍者适时递上一张小纸条。 步流星接来纸条一看。 “蓝方拳手的身高在一百八十八公分,体重是七十七公斤,他的臂展要比江雪明长上不少,在拳击比赛中,与他的对手跨了好几个量级。按照正常的拳赛规则,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较量,对江雪明选手来说,完全可以弃赛。” 江雪明举拳,摆出抱架战斗姿态。 步流星欢呼雀跃:“我从来没见过明哥如此热情的精神风貌!他没有拒绝!那么就按照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规矩来办!没有裁判,没有回合制,没有积分得点和无效打击——拳台上,只有下巴是公平的。” “每个人的下巴都是那么脆弱,哪怕七十磅的拳力,只要找准角度轰中下巴,就能让大脑摇晃,身体昏厥倒地。” 步流星挺身揨臂,跟着观众们的欢呼声一同喊叫。 “比赛开始,直到一人倒下才算结束!” 用双手决出胜负的拳击游戏中。 第一步,是确定对手的左拳,在拳击中叫做刺拳,在武术格斗中叫做引手。 左拳能够碰到的范围,后手的重击立刻能跟上。 此时此刻—— ——杰森的左臂对江雪明有天然的优势。 他几乎领先雪明两个进攻位,不断用凌厉的刺拳试探着,一下下轻轻点着对手的侧位大臂,想要封堵江雪明的行进路线。 他的脸色严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步流星适时蹲在解说台上,观察着两人的肌肉色泽。 “红方在观察蓝方的臂展,这是明哥常用的招数,打人的一方会比挨打的那个体力消耗大——要怎么办呢?杰森!我给你提个醒,明哥的拳速是十八点七,如果让他钻进你的怀里,你绝对受不了他绵密如雨的攻击,因为我用身体试过那种组合拳的痛苦!” 话音未落—— ——雪明改变了步伐。 他开始弹跳,消耗更多的体力,开始正反架互换,试图改变对手的刺拳节奏。 杰森一下子乱了阵脚—— ——原本极具规律的推搡拍击,想要把身材矮小的江雪明推出臂展范围外。 现在这个小矮子的交替垫步,好比在跳舞。 心一乱,拳头也跟着乱。 前手拳挥空的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是在大海里想要抓住浮木,那种安心的感觉没有了,完全跟不上对手的步伐了! 连续揨臂的刺击打出去。 在空气中留下汗水,留下响亮的风声。 杰森眼前的对手,江雪明—— ——这张冷酷无情的脸,湛蓝的拳套边角轻轻划过,带起一点点血,只差毫厘。 左臂像是弓张伸缩的弹簧,杰森步步为营,同时追击。 “啪——” 清脆的拍击声带起血水。这种绵软无力,没有垫步支撑的拳头,雪明的眼睛能捕捉到,就能拍开。 一直藏在暗处的右臂隐隐作祟,杰森按倷不住心中的急躁,想要用大范围的勾摆拳击去抓住灵活的对手了! 江雪明:“加油!” 杰森愣住:“什么意思!?” 江雪明:“字面意思。” 一种无法言喻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杰森的情绪在瞬间被点燃—— ——他不再后退!不想再退后一步! 连续快速的垫步进攻接踵而来。 杰森使了全身的力气,却越打越惊。 那个黑发青年在低身位护头摇动,像是不规律的钟摆。 手臂擦着他的头发和额骨,擦着鲜红的拳套掠过。 杰森的两臂越打越往下。 江雪明几乎用蹲姿避开了所有进攻,只是偶尔力竭的拳头他不避不让,用肩颈的厚肉和大臂都硬撑下来。 直到两人的汗水将磨盘与刻刀都浸透——杰森终于抓住一丝一毫的胜机,他兀然看见,江雪明两臂掩面时,眼神失焦的刹那!是防御的空档,是死门所在! 后手重拳猛然轰下! 在那个瞬间—— ——杰森失去了意识。 他只觉得脸颊被一头牛狠狠顶了一下。 可是台下的观众都看得清楚。 红方的拳手就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猎人—— ——仿佛在与肢体强壮的野兽搏斗。 等待野兽力竭的那一刻,猎人稍稍露出气力不济的假象。 野兽便扑将上来,将心口的死门都露出来了! “杰森吃下反击!这拳结结实实!”步流星看得真切:“就在他要拳击捶击递出直拳的时候!红方自下而上的左臂架住了进攻者的右臂!拳头从肘外发力,啄在蓝方的脸上!” 杰森的腿在发抖,几乎是本能驱使着他,要维持抱架姿态,要护着脑袋。 江雪明的拳速非常快,像是机枪开火,不断轰在杰森低身位的肚腹,想要由此找出头颅的破绽! 步流星:“能撑住!蓝方护住了要害!但是能忍受肚腹肝脏和肾脏的痛苦吗?只要你放低姿态,弯腰放手去护着肚子!明哥绝对会把拳头送到你的脸上!要坚守阵地!” 杰森想反击。 步流星:“小心了!杰森!” 刚抬起的手臂叫雪明凌厉迅速的刺拳点打,反击意图在启动阶段彻底扼杀于摇篮之中。 这是拦截对手进攻所创造的搏击格斗技巧,也是截拳道的真意。 杰森的脸色变得铁青,腰腹传来的每一次轰击都不是很厉害。 可是,如滴水穿石一样—— ——这些拳头一次次,一次次精准的落在他最难受,最软弱的腹部。 咬紧牙关—— ——杰森·梅根! 他如此想,依然只是护着下巴和颧骨。 三番两次想要在如此近的距离去还手—— ——那是不可能的,连手臂都伸不开。 连续垫步逃窜的身法步法,江雪明的拳头质量也跟着这种追逐在下降! 他不可能一直维持如此高频率高质量的进攻! 仔细去听!仔细去听!杰森! 仔细去听 听他的呼吸声!去看清他肌肉的光泽! 只要他停下,那就是我的回合! 擂台下的观众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们没见过如此冷静理智的互搏。 红蓝双方在规整的选位,用身体去丈量擂台和对手的步距,要撞上围绳是最惊险的一刻! 因为双方对彼此的拳力都有了解,唯独拾荒者衣料编制出来的围绳,能给身体加多少力量,是一个未知因素。 只过去短短的八秒。 江雪明在即将力竭时停止追击,猛得脑袋一歪。 躯干跟不上神经反射,几乎是同时,杰森能刮开人皮肤的刺拳又来了! 说实话,雪明没想到这位青金老哥的战斗意志如此强,这种疼痛放在流星身上,也能让他痛苦的弯腰,把下巴露出来,把死门露出来。 还有力气还手,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江雪明不由自主的说出口,被连续的组合拳击推出进攻范围,不慌不忙的调整呼吸和步态。 杰森·梅根两眼失神,在沉重的喘气。 雪明没有追击,他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拟态—— ——与他之前拟态假作力竭一样,杰森在勾引他进入猎场。 西北角对杰森来说是背风面,我要去迎着北境的寒风挥拳进攻,如果被这种低级的伎俩骗到,恐怕真的会在杰森凌厉的左拳下,逐渐耗光体力。 “太好了!杰森·梅根!”江雪明花了整整四秒调整过来,他感觉双手火辣辣的疼,连续挥拳的机械疲劳,还有手臂和脸颊的血,让他感觉到一种理性的美,“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加油!” 杰森神色怅然,皮鞋里的脚掌猛然扣住地板,准备发力。 “我是个幸运的人,想要成为犰狳猎手,第一个猎物就是你,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幸运。原来我绕了那么大一圈吗?” “嗯。”江雪明做好了迎击准备:“绕远路才是捷径。” 两人的体力过半,如果再这么打下去。 是没办法结束比赛的——没办法让其中一人倒下。 方法只有一个——放弃防御去互殴,用拳头来说话。 接下来,是毫无技术价值,不需要步流星解说什么的斗殴环节。 从苔原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酒神祭的围猎队伍从集市出发,冲上黑漆漆的原野。 红石摇滚乐队的人们粉墨登场,开着越野车兜风打猎——不时会往远方眺望,看见擂台上挥洒血与汗的两头斗兽。 万千生灵像是大地上的星辰,它们各有各的本领,各自在枪声中绽放着生命的能量,或是化为尘土,重新变成米米尔的一部分。 热烈的欢呼和悲切的哭泣都融成一片。 是重新找回灵感的人们,将手中的棍棒依依不舍的还给年轻的乘客们。 雪明和杰森挥动拳头的速度越来越慢。 红蓝两色的拳头在纠缠,同时命中脸颊。 他们五官的软肉在颤抖,大脑的震荡牵连着的脊柱神经一起,让身体跟着战栗。 像是春雷,蕴含着无限生机—— ——它越来越响亮。 苍凉的北风无法吹熄这两团火焰。 他们身体中迸发出来的高温水雾,逐渐在擂台上聚作一团灵云。 腕骨在隐隐作疼,腱鞘也开始发出撕裂的阵痛,要怎么办呢—— ——答案只有如雷的拳击。 “砰——” 互击,一次次互击。 小侍者在擂台下一言不发。 步流星在岗哨上握紧双拳。 维克托:“很像” 文不才:“像蝴蝶在振翅。” “江雪明我的一只眼睛肿起来了。”杰森面目全非,就像是做了个整容手术,主刀医师是江雪明。 杰森:“我算不准距离,或许下次交锋就是最终回合” 雪明脸上没有多少伤,体力也剩不下多少,可是从体重和全身的脂肪总量来测算,杰森·梅根的血条实在太长太长。 “太快了”江雪明有几分惋惜的意思:“很荣幸能与你交手,只是太快了,如果能再打上十来分钟,如果能再久一点——我很开心,你能成为我的舞伴。” “你这家伙的拳头真奇怪”杰森的脸上有血也有泪:“好像每次,我只要再跟一步,只要再多用一分力,就可以抓住你好像只要再咬牙坚持一会,垫步出拳的质量再高一些,就能击倒你。” 江雪明抬起双臂:“嗯,在擂台上,你是非常优秀的战士。” 杰森抬起双臂:“这种拳头像黄蜂一样狠毒,疼死我了要把我从浑浑噩噩的泥潭里敲醒,可是用力呼吸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活着,活得无比畅快,这只眼睛肿起来,灵感也不是那么敏锐,神经末梢也渐渐安分下来,我分不清与你手臂的距离,我才觉着——真好呀,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两人同时踏步,向着对方冲刺。 “杰森!” “江雪明!” 力量与战吼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只想借心中的愤怒与热情,榨干身体中最后一点体力。 这场拳击赛最终没有优胜者,也没有失败者。 粘稠的汗与血挂在帆布上,让他们一齐滑倒,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他们躺得四仰八叉,还出现了横纹肌溶解的症状。 一桶凉水浇上去,冲走拳台上的污秽之物。 流星和小侍者将伙伴拉下擂台,就立刻有其他的人们要上去一决高下。 杰森意识模糊:“我赢了吗?” 小侍者擦干净雇主脸上的鼻涕类,没来得及擦干净自己脸上的鼻涕类,只是取笑打闹。 “你哪儿赢了呀!精神起来!雇主!还早着呢!你看看你这张脸!上拳台的时候输了颜值,下来还是输了颜值呀!人家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你瞅瞅你这个脸哎哟哟哟哟哟” 杰森:“还好我脑子好使,哈哈哈哈哈!” 小侍者疑惑:“打拳还要脑子的吗?” 步流星:“他是说,他头比较铁!” 小侍者:“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看向江雪明。 雪明已经劳累过度,完全睡过去了—— ——小侍者还有点担心,因为雪明的腿还在不自觉的抽动,手臂也是。 “这是怎么了?打出毛病了?我看那些剁掉脑袋的青蛙,也是这么抖的!你朋友没事儿吧?!” 流星也没看出来什么蹊跷,一下子紧张起来。 杰森的观察力非常敏锐,看明白了。 “是科目二,腿在踩离合器,手在挂挡。” 正文 Encore③·[Forever·永远] 前言: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鲁迅] [part1——ifthestoryisoinghome·回家路上] 如果故事已经结束—— ——人们会回到[友谊的尽头],要一杯人面雕的蛋黄鸡尾酒,用蜂蜜和威士忌,还有金酒来调,与距离最近的朋友们举杯相碰,哪怕不知名讳。 道路的两侧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一辆载着龙头的巨大彩车开过来,法芙娜脸上的软骨厚肉都割得干干净净,送去科研站,只留下一具没有眼瞳,龙角用石膏修复的巨大头骨。 它挂上弗洛伊德大矿坑的巨人拱形石大门顶端,它的庄重与威严,还有历史的厚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变成了新的网红打卡地。 矿区的旧城立刻有几个街溜子围到酒吧旁边,从年纪来看,应该是不懂事的年轻人。 他们盯上了这家酒吧,望见如此好的风水宝地,被一群矿工叔伯占着,就立刻眼红起来—— ——往矿洞里出入观光的客流量巨大,他们就立刻决定,要从人生的低谷翻个身,至少得收一笔保护费。如果店主是个软柿子,那[友谊的尽头]也要改名,改成什么名字不重要,至少得改个喜庆点的,让客人一眼就喜欢的。 “咚咚咚——” 为首的年轻小伙用力敲打着卷帘门。 他只需要推开弹簧板门就能直接进来,却要去用力叩打铁帘,生怕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 此时此刻—— ——文不才坐在吧台,在吵闹的人群中,与流星吩咐着。 “你明哥托我,把明德的遗骨剩下的一部分,融锻压铸,与你的手杖合为一体,我们出发时,我就把它改造完了,这一路上,你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流星兴奋的说:“如有神助!boss的爪子无坚不摧呀。” 文不才还想说:“你以后用它,要好好爱护它,我听杰森说,你好像对你的侍者不太上心” 没等流星回答。 门外跳进来一对男女—— ——他们举着枪,叫嚷着。 男的人模狗样:“把脑袋都伏下去!乖乖听话!” 女的气焰嚣张:“这里的老板是谁?我要找他谈一笔生意!” 酒保大叔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摸向桌下的猎枪。 文不才立刻说:“不!不要在这里杀人,客人是无辜的,他们手里的酒也是无辜的,别让杯子染血。”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这两个新时代的不速之客冲进陈旧的酒吧房室。 男人耍弄着墙上的旧吉他,兴奋的弹拨几下,发出刺耳的噪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随手丢到沙发上。 紧接着女人就望见江雪明,要上来仔细瞧瞧,一路踩着客人们的桌子,兴奋的跳跃。 杰森立刻站起:“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拍动墙上的牛仔帽,让那帽子跟着拍击旋转起来,他撩动头顶的红发,扯开胸口的衬衫,把心脏位置的癫狂蝶露出来,要来个登堂亮相。 “我们是骷髅会的成员!嘻嘻嘻嘻嘻不想变成人肉火锅,你们就乖乖听话!” 女人要凑到江雪明身边,咧嘴嬉笑,五彩斑斓的指甲和五彩斑斓的头发显得非常有艺术素养,文不才看了直呼[好有才华]。 “乖乖别动!不然咱们骷髅会整个十八区里三千多号兄弟姐妹!会把你们的家人!你们家人的家人!你们的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通通杀光!” 步流星突然站起,紧张起来:“真的吗?你们是认真的?还有三千多号人?还有这种好事?” 杰森捂着脸:“他好像当真了” 文不才捏着维克托的脸,百思不得其解,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们这个组织搞艺术创作就没有瓶颈期的吗?” 维克托挥手打下老友不安分的手:“你别捏我的脸,你没有自己的侍者吗?而且” 寻血猎犬抓着雇主的手,强行捏住自己的脸,扮作亲昵的样子,替雇主把话说完:“而且这俩朋克青年,一眼看过去就不像什么食人魔,他们根本就没有灵感灵压,是出生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新一代。” “没错!”男人神色倨傲,抱着双臂来到步流星面前,仰起头去盯住这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就是我们说的,不听话的都得死!” “嘿嘿嘿嘿嘿嘿”女人一屁股坐在雪明的餐桌上,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妆容厚得像是一层防弹盔,她卷起裤腿,把高跟鞋脱下,从餐桌上用脚趾沾了些土豆泥,与江雪明喝令:“把它舔干净呀!我要你快些把它舔干净!你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不怕我吗?你就不怕我几枪把你打得昏死?肚子里红的绿的都流出来!我再亲自把脚趾塞到你的嘴里?你喜欢这样?你喜欢被动是吗?” 江雪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文不才。 文不才捂着小嘴,盯住那放荡女士的大长腿,惊讶的默念着。 “动作难度好高身体柔韧性好强,好有才华。” 眼看那沾着土豆泥的脚趾头离雪明的脸越来越近。 女人手里的犀牛左轮枪也逐渐抬起,它即将移到雪明的肚腹。 维克托取了个折中的说法:“摧毁他们的意志,不要开枪。” 雪明从物理层面摧毁了这个朋克妹妹的意志—— ——他一手抓住桌布,一手逮住犀牛的枪口,身法如电,从坐立不动的状态中像是一头醒觉的猛虎。 只听细碎的呼痛呜嘤,这女人的脚趾就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身体的柔韧性确实很棒。 雪明将她用桌布裹成一个大包袱,用五彩斑斓的头发打了结,与此同时,夺来的犀牛左轮枪变成了一团散乱的零件。 就在这个时候—— ——阿星决定从精神层面摧毁男人的意志。 他只是一个熊抱上去,男人手里的枪械就被巨力压得哑火,弹巢也脱落下来。 紧接着男人就听见阿星急切的询问。 “你真的有三千多个兄弟?都是骷髅会的孽种?”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你有没有女朋友?那个要明哥舔脚趾的姑娘和你长得很像,你们是兄妹吧?没有女朋友的话?我通讯录里有不少小姐姐的联系方式,你要吗?” “准备结婚吗?有生娃的打算吗?” “工资一个月多少?要交税吗?” “房买在哪里啊?什么星座啊?” 这些精神攻击将这位不速之客狠狠的玷污—— ——只有越来越紧的双臂,在压迫着他的胸肺,不过两秒钟,他就晕了过去。 门外还在看热闹的同行街溜子,立刻吓得作鸟兽散。 维克托叹了口气。 文不才:“怎么不开心了?” 维克托:“人们并不是仇恨邪恶。” 文不才:“你可别把小说带进现实里。” 维克托:“人们只是仇恨无能的自己,希望有一条捷径,立刻就披上龙皮,哪怕是假的。” 文不才鼓掌:“喔!哲学大才!” “该走了,朋友。”维克托说。 文不才:“要我送你吗?” “你不和我一起走?”维克托疑惑。 文不才满不在乎;“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在这个地方,你想想,与骷髅会的中间商做交易的人还等着我去抓,赵东来执政官等着我回去述职——这座城市少了我,这间酒吧没了我,会变成什么样?” 就在这个时候—— ——酒吧里爆发出打架斗殴的动静。 有两个醉醺醺的酒客突然开始互搏,用拳头招呼起对方的脸。 流星还没回过神来—— ——热情的红石人就立刻给了他一拳。 流星:“为啥呀?你比我还癫?” 揍到流星的那位客人兴奋的大喊着:“你打得好!真好!真解气啊!我要被你们点燃了!” ——理由非常离谱。 紧接着,店铺乱作一团 邻座的几位客人原本还在聊天扯淡,突然就加入到热烈的搏斗拳击中,翻脸只在一瞬间,由原本安静祥和的表情,变成洋溢快乐的笑脸。 混乱的人群中,江雪明偷偷翻窗逃了出来。步流星还想加入——结果被寻血猎犬女士一把抓走。 文不才与维克托玩着你拍一我拍一的拍手游戏。一边拍一边拿走吧台酒保递来的番茄酱。 文不才喊:“打得好!” 维克托喊:“没错!我被他的内力震伤了,中国武术真厉害!” 文不才给维克托抹上番茄酱:“太激烈了,我们真是战得太激烈了,你们可别过来,我俩都是车站的vip,会误伤到你们的。” 维克托将文不才往门口带:“能和你战一场真是太好了。” 全是拙劣的演技,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四人在酒吧后门碰头。 江雪明问了一句:“杰森呢?” 步流星:“还有他的侍者呢?” 文不才耸肩抿嘴 维克托沉思:“应该还在里面。” 只听玻璃的破碎声—— ——杰森满头是血,撞开酒吧的窗户,半个身子挂在窗台上。 小侍者满眼通红,抓着杰森的衣领:“你才喝了一杯!又喊我小温蒂?小!温!蒂?” 杰森呢喃不清,脸色潮红:“倘若死去的人没人记住,那就是真的死了” 文不才只是捂嘴:“是鲁迅的名言,他好有才华!” 维克托:“他俩喜剧创作的道路上也完全没有瓶颈期是吗?” 二十分钟之后。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火车站依然是那么热闹。 七位朋友要各自道别—— ——杰森头上包着纱布,他好像一直都在受伤,却怎样也无法磨灭眼睛里的光。 杰森说:“我要修整,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去[rsh·红星山]——三年之前我不敢去这个地方,最后留下心魔,我现在已经无所畏惧,谢谢你们——特别是你,江雪明。” 江雪明说:“我得回家一趟,休息一段时间,去大书库念书,顺便把咖啡厅捯饬起来,到时候” 杰森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去你的后厨” 文不才喊:“捂住。” 维克托伸手:“别说。” 寻血猎犬跟着伸手。 小侍者的动作最快,已经把杰森的嘴给捂严实了,对朋友们说:“我和雇主一起去!放心,一切有我!” 步流星说:“我和明哥得回家了,老师,保重。” 文不才把棍棒交还给雪明:“我过年的时候,会去九界看看,到时候你把m500的弹巢调整好,给它们起个名字吧?总是这么喊,我想这两支枪也对我没什么感情——在你的咖啡厅里,大家碰头一起看春晚怎么样?” “不要!好土啊!”杰森说。 小侍者应:“不要!太难看了!” 流星问:“bilibili春晚行吗?” 江雪明:“我没意见,但是我要拉上七哥一起,她应该会觉得很无聊,而且还会试图把我绑走去见她爹。” 寻血猎犬:“雇主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维克托:“走吧。” 众人搭上了不同车次的列车—— ——维克托和寻血猎犬要去巨山车站,回冰岛雷克雅未克,直飞维也纳,去给成尘百年的父母庄园扫墓献花。 ——文不才往来时路而去,没有提及三人组中剩下的那一位[杰克警长],是只字未提,似乎有很多事留在心里。他要回百味坊查查骷髅会阁僚与猎手们的踪迹,能全都抓回来最好。 ——杰森·梅根和小侍者要去伦敦的天穹车站做准备,在那里有专业的莺巢射击教官,sas的皇家空降师会教他如何使用cqc技战枪法,与江雪明一起过完年,就要去迎接命运中最重要的旅途,去红星山丘完成三年之前没有走完的[必经之路],或许这是他化茧成蝶的机会。 ——雪明和流星把武器送去托运站点,弹药都被扣押下来,只有空空的枪械可以回到九界车站。 米米尔温泉的站台理事柜人员给他们的日志上,敲下新的印章。 日志中的内容很少很少—— ——是用苍白的文字很难去表述清楚的冒险。 “杰森·梅根是个很奇妙的人,他的灵感超然,这趟旅途有许多艰难险阻,他冒着癫狂致死的风险,帮我们看清前路逢凶化吉,一开始给我们定下灵云之名,都是机缘巧合与命中注定。” “北海不光有冰岛,还有处在烈烈寒风中的芬兰。” “这片土地不过三十三点八万平方公里——灵云乐队从中诞生。” “这支前卫丨力量丨金属乐队的名字,来自于[stratovarius]这个合成词。” “它代表古典与现代的结合,是天上变化多端的云朵。” “是时代忘却已久的,对自由,勇气与纯真之心最质朴的向往——灵云的曲和词都是如此。” 合上日志,收好钢笔。 江雪明望着车窗外的无尽黑暗,给七哥打了个电话。 “喂,小七?” “嗨呀!雇主!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旅游体验怎么样?不要为债务担心啦!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分期嘛!~分作一辈子慢慢还!” “我弄到钱了。” “啊?” “我弄到钱了,一次性还清吧。” “不不不啊不着急呀!” “还有就是,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过个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能帮忙把咖啡厅的屋子,还有装修都搞定吗?” “你去卖肾卖血了吗?雇主!血蝴蝶高利贷可不兴碰嗷!” “没有,我去屠龙了。” “what?!” “还学了一手魔法,除你武器。” “what?!” “屠龙勇者给我俩做了一对魔杖,我准备把其中一支交给你,就像是boss和灵翁,给我的对戒一样,希望它能保护你。” “what?!等会” “还有什么事吗?” “你这个魔法有没有那种” “没有的,没有魅惑术。” “好小子你居然学会抢答了我不是说这个,就是咱们呃有没有除你裤子术?” “我信号不好,先挂了。” 江雪明不动声色的挂断电话—— ——紧接着闭上双眼,抱着棍棒,要小憩片刻。 步流星也靠过来,没有灵衣御寒,就找乘务员要了一张毛毯,和明哥贴贴。 睡一会吧,只睡一小会。 再去vip车厢看看。 正文 Curtain Call·谢幕 [写不出的时候不硬写] [——鲁迅] [crimeandpunishment·罪与罚] 没头脑和不高兴踏过列车的宽敞廊道—— ——来到故事的尽头,来到故事的起点。 白色的大理石门扉依旧矗立在那里,用黑曜石点缀出[joe]的三个英文字符。 江雪明内心忐忑,反复琢磨。 这个词并不是单指文不才一个人。 而是文森特·vinc[e]nt。 维克托·vict[o]r。 还有杰克·[j]ack。 这三个名字只出现过一次的孤立字母,组成了完整的无名氏。 想要推开这道牢不可破的心门,要将其中剩余的孤立字母抽调出来,重新排列组合。 步流星见四下无人—— ——就去用浑身蛮力,想要推开文不才的贵宾车厢。 直到阿星累得气喘如牛,它依然纹丝不动。 江雪明思付许久,终于轻声念道。 “joerank。” 该翻译成什么好呢? 现代的语境,叫作j·o·e三人组排位赛? 不对—— ——在一百六十年前,应该有另外一个说法,如果把rank当做名词。 它叫[英俊小伙的行列]。 流星看懂了,兴奋的说:“那必须是我了呀!” 大门的声控传感器开始工作。 从沉重的门扉中传出齿轮组嵌合发条绞拧的复杂动静。 紧接着就是横置的钢梁大锁咔的一声,复位还原,释放大门的声音。 江雪明内心充满了好奇—— ——与维克托老师私下请教。 关于文不才的来历,按照维克托老师的说法,那是一头来自寒武纪的昆明鱼,跟随着自然环境与病毒对抗,是长生不老的生物。 从合弓纲的生命体,演化至今时今日的智人。文不才一定体验过无数次生死一瞬的危机,一定有很多生存的技巧可以学习。 想到此处,江雪明领着阿星往门里闯。 踏进贵宾室大门之后,两人齐齐愣住。 这间车厢房室非常混乱—— ——具体来说,它没有床铺,没有厕所,没有餐桌。 它不像提供给贵宾休息的,哪怕是一张椅子都放不下。 它是一座陈列馆,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张信函,数百张图画照片,各种展柜中的奇怪物件,有化石和古董,有一文不值的工业烂铁,也有价值千金的古埃及象形文字墓板。 一时间,江雪明看花了眼。 漆黑的地板与纯白色的天花板无影灯,让两个小伙子一时半会有些愣神。 这个房间就像是国际象棋的棋盘那样规整简单。 左右两侧对称布局,中央的小件展柜和说明信封的安排,能给强迫症的大脑做一次爽到极点的按摩。 无论从装修摆位,还是置物柜里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得的东西。 都让人有一种冷到极点的残酷感。 狭长的走道正中央,第一件展品,是昆明鱼的化石。 雪明打开信封,与流星一起查看信封中的黑曜石硬卡。 你好,欢迎来到我的墓园。 你可以叫我文不才。 或者文森特? 或者温洛? 亦或是其他名字 籍籍无名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我有很多很多名字,很多很多—— ——目前你们看见的,就是科研站的生物学家与我说的事实。 这是我最早最早的形态,一条鱼。 它身上有二十五个肌节,来自中国云南。 是的!我是云南的! 然后呀,这些肌节呈双[v]结构,一头朝前,一头朝后。 我依靠这个字母,认识了很多很多人。 两个小伙伴放下卡片,继续往前。 两侧的墙壁画作,或者是展柜的化石,有寒武纪时代的生物模型。就像是在展示着文不才在自然界中的累累伤痕,傲人战绩。 直到始新世晚期—— ——械齿鲸的模型旁边,才出现新的卡片信封。 内容简单扼要,只有寥寥数语。 在这里停一下!多看一眼!~ 这个时候,我有了一颗非常巨大的脑。 它的结构简单,可是记不住多少东西。 这些神经突触在今时今日依然影响着我,能让我在水中迅速的找到猎物。 好了!你可以往下,如果觉得博物馆之旅比较无聊—— ——我们可以直接跳到一八六零年。 一千二百万年前的大展柜里。 出现了森林古猿的化石。 再往前—— ——是三百万年之前的石器工具。 文字说明也开始变多,变得复杂。 大多都是科普栏目,在这个时期,文不才没有完整的记忆,只有模糊不清的求生意识。 直到乍得沙赫人开始走出洞穴。 直到裸猿披上衣服。 直到人类文明迸发出璀璨的火。 直到公元三十年。 一个由腿骨雕刻的圣人受难像躺在大道中央。 还有三枚圣钉,圣餐礼用的银餐具。一个水晶头骨所造的杯子,用来盛放圣血葡萄酒。 流星:“这下乐子可大了!” 江雪明一言不发,只是拿起卡片详看。 从二十五个肌节,到三十三条脊柱。 我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三十三周岁之前,可能会随着生活质量发生改变,但不会超出二十五到三十三岁的骨龄范围。 除了骨质中的碳同位素能显示我的真实年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科研站的历史学家和我说—— ——这骨头上雕的是我。 我说他不是我。 ——他们硬要说他是我 好吧,我也没办法。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的脑袋至多能记住一百多**,其他的所有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这把刻刀,一刀一刀雕刻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再往前,再往前。 来到一八五七年的福州,有铁犁和弯刀躺在锦缎盒子里。 卡片上的文字变多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只记得乡会的老人和堂哥与我说。 我是投奔太平军,以拜上帝为由头,跟着同乡起义的大头兵。 但是失败了,我醒过来时少了一条腿,什么都不记得,就拄着拐,跟着弟兄一起逃去美国生活。 我犯下很多罪过,其中也包括与太平洋铁路公司引荐乡亲来修铁路。 三年之后,我的腿居然长了回来。 我学会说英语,与组长工头去大都会泡妞玩枪。 与乡亲们聚少离多,等我从东岸约克城出发,到科罗拉多去探亲。工组单位只交给我一张张黄页合同。 江雪明和步流星沉默着。 他们看见置物柜当中染血的铁道。 鞭子与斗笠。 枪和麻古烟草。 一副扑克牌。 香水瓶雷汞火药枪械。 那一刻,我认为我是吃了人肉,才有把断腿长回来的本事。 我希望在这条铁路上结束我罪恶的生命—— ——有个人将我从铁轨上拉开。 他的名字叫杰克·马丁。 一步步往前,两人看见越来越多的画像和古物。 一对大皮靴,恶毒的水晶蝎子。 警官的正五芒星徽印章。 雷明顿公司生产的转**。 黑曜石卡片上的文字越来越多。 杰克是一个英国贵族。 父亲是工业革命时代造枪立功的勋爵。 这个儿子没什么出息,只需要留在庄园里混吃等死—— ——只是他渴望冒险的心,让他来到了这片蛮荒的沃土。 此时此刻,我内心的恐惧牵动出闪蝶,认识到这个大大咧咧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并不简单。 杰克的精神状态非常奇怪,他易惊易怒,容易大喜大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被各种香嫩的肉食和娼妓的美色勾走魂魄。 我能明锐的感觉到,这个家伙只有一半的灵魂。 我很感谢他救我一命—— ——于是决定不辜负这种幸运,去找太平洋铁路公司之下的香水瓶帮报仇。 继续往前。 这些经历能接上维克托老师的故事。 江雪明特别留心,注意到了一件事。 “维克托老师拥有魂威。” 步流星也注意到了。 “文不才先生在一百多年前也拥有魂威。” 江雪明:“他们俩,那个时候没有辉石和棍棒。” 步流星:“是的,只是依靠着恐惧,依靠恐惧这种最原始,最纯粹的情感,让心中的闪蝶飞起来了。” 这两位长生之人,是拥有魂威完成蜕变之后,才来到地下世界的,与boss给乘客们安排的蜕变之路完全不同,是纯粹的野生闪蝶。 之后的展柜,无非是一路打打杀杀。 我们捣毁了树懒镇的商业街,我与维克托相遇说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小杰克本来胆小如鼠,他不敢跟我去找香水瓶的麻烦,可是又期盼着,希望能沾上一点英雄的名头。 他偷偷尾随在我身后,在商业街的大旅馆,他就发觉住客名单上大卫·维克托的名字。 这家伙为了读到维克托的最新章节,完全把我抛之脑后,卸下所有防备,在虎狼盘踞危机四伏敌人的老巢,用力敲打着维克托的大门。 我非常在乎杰克的安危,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直到我赶来现场,发觉杰克那副失魂落魄,捧着稿纸流口水神志不清的样子,就对维克托大打出手。 维克托少了十六颗牙齿,杰克拦住我—— ——我才知道,这并不是香水瓶帮派里拥有超自然力量的食人恶魔。 我们成了朋友。 江雪明只是看了一眼步流星。 步流星抿着嘴,有点心虚,但立刻说:“我肯定不会!” 我们摧毁了人类动物园里的大马戏。 园长的恶毒戏法,把他的侍从变成了怪物,把杰克变成了一头驴。 但是这些古怪诡异的东西,都可以用拳头和子弹击碎。 当维克托看见有色人种少数族裔,还有黄种人与黑猩猩关在一个笼子里,自小被喂养豆油和毒药,慢慢变成畸形怪胎供人玩赏时,这个文弱的作家怒得发狂。 从来不对女人出手的他,将马戏团的四位貌美如花的歌伶,将这些被园长变成蜘蛛怪物的食人魔女,一刀一刀砍下步肢,一枪一枪轰成碎片。 只是小杰克那半份灵魂让我感觉异常的恐怖—— ——在这些美丽又怪异的事物消失时,我的救命恩人居然会感到可惜可叹,感到失落失望,甚至还想多当一会混沌无知的驴子,体验一下那种四足着地,拉磨干活的诡异生活。 我想把小杰克失去的魂魄找回来。不然的话,到底是怎样冷血恶毒的家伙,才会为这些食人恶魔创造出来的人间惨剧喝彩呢? 江雪明与步流星来到了三位小伙伴故事的终点。 它有一道黑红幕布—— ——幕布之下,是一副扑克牌。 分别是黑桃k、红桃q、方块j、草花ace。 还有两张鬼牌。 红黑相间,规整自然。 故事来到了终点—— ——我们见到了大首脑。 大首脑就是杰克,杰克就是大首脑。 我在北大学堂蹭饭的时候,鲁迅先生就和我说过,写不出来文章的时候不要硬写。 此刻我不知道该如何清晰完整的叙述这个故事,一百多年前的记忆再怎样模糊,在生死攸关之时,它就像是弹孔,依然留在我的脑子里。 我想维克托一定能表达得更加清楚。 确切来说—— ——杰克·马丁本就拥有魂威。 他的特殊能力,便是将自己的灵魂劈作两半。 他将软弱无能、善良仁慈、多情好色、贪吃嗜赌、犹豫不决的灵魂,变成了杰克·马丁。 留下勇敢残忍、诡计多端、冷血无情、克己守心、果断狠厉的灵魂,变成了香水瓶帮的大首领。 这位大首领要找到圣人的遗骨,寻找圣血与圣餐,借着西进运动修筑铁路的名头,挖掘玛雅文明留下的传说羽蛇神秘遗址。 我的同乡于我有数年恩义,如今变成我与大首领之间的血仇。 我的同伴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杰克要朝着另一个自我开枪。 大首脑与我们说——我们不约而同,都在举行着食人的仪式。 与香水瓶帮的入会仪式一样,这些土匪要谨遵政府割头皮做靴子的法令,吞下一块人肉,才能变成香水瓶帮的一员。 就像扑克里的两张鬼牌。 我们与大首领作了四轮对赌—— ——最终决出胜负,将他送进地狱。 故事如果已经结束。 所有的罪过,都已经偿还。 但是我不甘心—— ——失去一半灵魂的小杰克活不了多久。 尽管他还是那么开心,那么畅快。会为了维克托的新作品喝彩,每翻一页,他都会大声喊着:“你真的好有才华!” 但是我和维克托都能感觉得到,杰克身体中的灵压在迅速消散。 不过一两天,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就多出来许多白发,他逐渐变得痴呆,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他与我们说起故国的大庄园,希望能一起回去。 他会做非常好吃的,用酸黄瓜、牛脊嫩肉与番茄片做出来的汉堡,我们一定得去尝尝。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东海岸,想搭船回家。 可是他连马都不会骑了,身体也不听使唤。好几次跌下来,又爬上去。直到我们收拾完镇上的香水瓶余孽,带着伤痕累累的杰克,回到东海岸的港口时。 小杰克终于明白,他应该是活不长了。 他与我们说—— ——要歃血为盟,喝一杯饯别酒。 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 那么观众一定会退票吧。 可是我也没想到—— ——与他们割开手指,互换血液的圣餐礼,会把我最重要的两个朋友,变成长生不死的怪物。 喝完这杯酒,维克托与杰克各奔东西。 我回到了那条铁路前,与自己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最终将自己说服,不再去轻生寻死。 因为亲者痛仇者快的故事,维克托绝不会写,小杰克绝不会听。 我的罪过无法赎清,那么要用余生,来向每一个求救声去努力报偿。 在一八六八年,我挖了很久的金子,凑齐旅费,去了英国,想辗转一路去往奥地利走,要找到维克托。 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体状态。 为了了解欧洲的民风民俗,我在唐宁街旁边的一家鞋店工作,认识了一个姑娘,是本地人,与她结婚生子。 那段时间我过得非常快乐——家庭的温暖逐渐让我心中的伤口弥合。 我疯狂的寻找着维克托,找了二十年。 家人听闻我们的故事,只觉得我在开玩笑,从来没有听信过这段经历。 只是命运也给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我的妻子与女儿都染上了流行性感冒,并且伴有发烧和炎症,在现代看来,是非常普通的病。可是在那个时候,可能会死人。 我花了很多很多钱,依然治不好。 与妻女作放血疗法时,我不小心割开了自己的手指。 她们受着圣餐礼,喝下圣血之后,我的发妻从四十来岁的状态,回到了二十五岁,变得健康亮丽,容光焕发。 这让我感觉到异常恐怖—— ——妻子和女儿恢复神智之后,就一直在盯着我。 她们想要更多的血,她们似乎认为,只要喝下人血,就可以青春永驻。 一开始只是礼貌的请求,要我往每日的餐前酒里加一些血。 后来是随身带着小刀,不分场合,往我身上割肉放血。 我去寻找教堂,找神父,想要驱赶我妻女身上的恶魔。 可是她们能见阳光,谈吐正常。 无论怎么看,都比我这个精神失常的年轻东方人要高贵优雅懂,得宗教礼节。 神父没有相信我的鬼话。 直到有一天,妻子和女儿与她们的闺中密友谈到我的血,还有她们容光焕发的美貌。 只是三言两语,这些容貌颓老如昨日黄花的老姐姐们,立刻就使着激将法,将我妻女存下来的血分了出去。 这一桌人里,有伦敦十七位不同家庭,不同身世职业的年长妇人。 第二天,整个城市闹得沸沸扬扬—— ——人们都说,有黑头发的魔鬼在这座城市里。但凡与他的血液相触,就会变成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我起初不明白,流言里说的是什么。 后来妻女要用铁链把我绑住,我才知道。 这些妇人都觉着,如此珍贵的血液,必定要严加看管,不可以让别人染指。 那年圣诞节—— ——我原本还想去南海城拜会柯南·道尔。 我想通过这位作者联络到维克托,或许他们是笔友也说不定。 只是两条冰冷的铁链,将我锁在了阁楼。 我想挣脱,我心爱的妻子,我可爱的女儿,我漫长生命中重要的宝物 ——她们举起圣钉与餐刀,要么对准我的心,要么对准她们自己的心。 我只得屈服于这种囚禁取血的仪式,持续到一八八八年的夏天。 有个杀人狂,踢开了我家的门。 ——他杀死了我的两个宝贝,一把火烧成灰。 他救出了我,还把其他喝下圣血的人们都杀死烧光。 ——他就是杰克。 当时我浑身的血液都快流干,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我的大脑早就踏进死门,杰克重新让我回到人间。 他为我写了一封家书,假作我妻子的笔法欺骗我,怕我再次轻生寻死—— ——我醒来时,大脑缺氧缺血死去的皮层再次复生,也让我丢掉了所有记忆,只有这一封家信陪着我。 我发了疯一样寻找着书信上压根就不存在的老婆和女儿。 医生都说我很不正常,有严重的阿兹海默症。 直到我顺着伦敦塔,听从巫蛊法师的谏言,来到天穹车站。 我想寻找万灵药,期盼着,或许它能治好我脑子里的病。 那个时候—— ——我只记得几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几个模糊不清的词。 我的名字里,一定有个[v],是昆明鱼的肌节形状。 我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两个[v]。 是[v]ictor的正向字母。 还有j[a]ck的倒置字母。 我与地下的人们打交道,都会去夸他们[好有才华],我不想让滚烫的心脏冷却下来,要时刻准备着,与我的伙伴们再聚首时,能畅快的大笑。 与人们说起往事,通报姓名时,我也想不起来了,就取其中模糊不清的[joe]来一笔带过。 听见人们在求救,我就控制不住双腿,要立刻行动起来,我想,我的朋友们也一定像我一样,若是一次次闯进虎穴龙潭,就一定有重逢的那一天。 故事到这里本应该结束。 这场展会也即将谢幕。 [brightstars·明亮的星辰] 江雪明与步流星走到了列车的终点。 列车的尾门—— ——画着一只舔爪子的黑色猫咪。 正是boss—— ——是傲狠明德。 它细长的眼睛眯着,像是在准备捣鼓出来惊喜的缺德点子,是满肚子坏水,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模样。 车门上还有最后一张卡片。 门把手挂着北大食堂的饭盒布包。 在一百一十年前,我与boss说,要回故土参战,侵略者来到了我的家乡,只是没想到一打就是几十年。 这几十年,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又获得了很多记忆。 可是从来没有忘记boss—— ——它接纳了我,与我谈起地下世界的漫天星辰。 茫茫宇宙中,有许多比我要更加古老的东西。 只是我有幸能成为人形,获得一颗滚烫的肉心。 身体中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亘古的宇宙爆炸,或是超新星爆发的脉冲能量,变成相距千万光年之远的宇宙尘埃。 与我相遇相知的人们,曾经都是天上的星星。 我是多么的幸运,才能跨越千万光年与你相遇。 脑海中的一切! 我会忘记吗? 我敢忘记吗! 极远极远的地方,巨人们跪伏在广场大道。 岩浆湖泊冒出鲜红的泡泡,飘起一秒就碎成了烟花。 列车一路往前飞驰,逐渐进入九界车站的桥引,钢轨道岔像是一棵巨树,将四处的道路都合拢到一处。 空腔天顶的暗色涂料里,有一万颗明亮的星辰。 江雪明把卡片送回了陈列室。 与流星坐在车尾的小桌前,一共有三张椅子。 他低头仔细去看桌上的凹刻痕迹,还有粗糙的“早”字。 两人就不再说话,抬起头。 就望见飞速退去的风景,路上的怪石和火红熔流。 他们将护命符都取下—— ——想用凡身凡心,去体验文不才抬起头时,仰望星空时的心情。 刚玉铁环在桌上轻轻摇晃着,与福寿万年的黄金宝锁紧紧相依。 ——他们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act1·[halcyondays] act2·[onemustfall] act3·[castlesintheair] act4·[dragons] act5·[fireborn] encore·[fantasy] encore2·[unbreakable] part[outofthefog] part2[standmyground] encore3/part[ifthestoryisover]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nemesis》 encore/part[enigma] encorepart2[hunter]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enigma:intermission2》 act6·[shineinthedark] [你血如我血,你心似我心]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eternal》 encore3·[forever]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episode》 encore3/part2[inghome]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visions》 原作[originalauthor]:狐夫[foxman] [深渊专列·abyssspecialtrain] [灵云·stratovarius] [脑海中的一切] [我会忘记吗?] [我敢忘记吗!] [·tobecontinued] 正文 幕外戏·倒春寒 [ectotherm·冷血动物] 伦敦南部,从温彻斯特到奇切斯特这段公路旁,是绵延百余公里的绿地矮丘幽暗森林。 时间是二零二五年,一月十一日的凌晨四点。 唐宁小子开车从伦敦出发——要带着女朋友玛莎去朴茨茅斯度假。 一月份的天气不是很好,或许和前几年汤加火山爆发有关,整个世界都冷下来,夏天是阴雨连绵,春天来了,有冰冷刺骨的倒春寒。 福特轿车在马路上驰骋,老天爷像是听了老猞猁在这片大地留下的谜语,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斑驳雨点落下来几滴,打在挡风玻璃,又立刻停止。 异常的气压让车内的男女心中躁郁不安。 还好唐宁小子是个开心果—— ——他是个非常开朗的人,健康向上,精神坚定,意志强大。 “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在凌晨四点出发,可以看到朴茨茅斯早上八点半的太阳。” “这几天都是这个鬼天气”玛莎没什么精神,低眉斜眼看着漆黑窗外:“真的吗?开到海边,就可以看见太阳了?” 唐宁小子咧嘴笑:“肯定行,我问了姑父,他年轻时在气象站工作,他以前也见过这种天气,海上的气压与陆地不一样,想见到太阳,就到海边去,等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能看见它,如果暴风雨一定要来,我们最少也能晒到一两个小时的阳光。” 玛莎撩着一头红发,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听见雨滴时不时打在玻璃上,又不能变成绵密连续,令人安心的白噪音,实在有些烦躁,就往老旧的福特车载音响里塞进一张cd。 音乐盖过了所有焦虑和不安。 唐宁小子直视前方,开车时不分心是他最好的优点——这也是玛莎非常在乎的东西,这个男孩子虽然比她小,但莫名让人感觉到心安。 听见音乐时,唐宁就说:“你有心事吗?玛莎?” “有一点” “是因为这趟旅途?” “是的我不明白” “我们已经四个月没见过太阳了,哪怕是冷血动物也要暖和一下吧?” “嗯。” “要不我和你说说这趟旅途的安排?” 玛莎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看着唐宁小子的侧脸。 说实话——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长得不赖,可是这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让玛莎觉得很怪异。 她的内心抗拒着这次旅途,觉得连绵数月的阴雨天,或许是一种好事。 她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离群索居是她的生活习性。她是一个旅拍博主,不需要和很多人沟通。 在远离市区的老别墅里独居生活,在一个银光闪闪的湖泊旁。 唐宁小子啥也没穿,从湖里爬上了她的码头,也爬上了她的床—— 只在一次学校夏列营的活动里,唐宁跑去湖泊游泳,与人打赌要游一个来回,结果游到玛莎房门前,却没有体力游回去了。 ——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非常突然。 是旅拍博主小阿姨玛莎在二楼扣动快门。 刚好就拍到一个身材倍棒的金发小哥哥爬上码头。就像是传说中的美人鱼一样。 唐宁小子闯进了她的生活里,如胶似漆甜蜜美满。 让我猜猜?! 你一定在想,这对幕外戏里的小情侣,他们接下来指不定会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对吗? 稍事休息,不要心急。 这个故事在一章之内就可以讲完。 弯弯绕绕的山路之间,两侧茂密的树林伴着路灯飞逝而过。 唐宁说起煞费苦心的旅途安排:“我们先去朴茨茅斯夫海军基地,我的叔父在那里,带你去看渡轮码头的太阳,五十米外就是一家鸡肉餐厅。” 玛莎:“嗯。” 唐宁:“然后坐上铁甲勇士号,到怀特岛。” 玛莎:“嗯。” 唐宁:“去罗宾山的冒险乐园,还有猴子天堂动物园。” 玛莎:“嗯” 唐宁:“去戈兹希尔露营地搞烧烤晚会,我带了枪,能打死野猪!玛莎,你在听我说话吗?” 玛莎:“在听。” “在听?”唐宁只是继续看路开车,这个小伙子有点心焦:“可是,你好像满肚子怨气?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凌晨四点把你从床上喊醒?我和你商量过好多次,你是亲口答应了,答应和我一起走完这趟旅程的!” 玛莎:“答应是一回事” 唐宁随手按下cd机的暂停键,把音乐掐灭了:“亲爱的,我与你相爱,是为了我们两人更加开心,如果不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去做呢?” 车速也渐渐变慢,像是要停在这孤独寒冷的雨夜道路中。 “别停车。”玛莎说不清楚,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焦躁,又把cd机给点亮:“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我没有忤逆你的意思,可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我感觉很不好。” 唐宁:“很不好?” 玛莎:“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这条路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 唐宁的表情凝固了,这个小伙子看向倒视镜,慢慢把车速降低。 他慢慢的,慢慢将眼神都聚焦在倒视镜中—— ——玛莎跟着男朋友的眼光一起,想往倒视镜中看出点蹊跷,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玛莎紧张又小声的询问:“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吗?” 唐宁小子沉重的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也开始冒冷汗。 玛莎紧接着追问:“别不说话是幽灵吗?还是什么怪物?在车里?在车外面?为什么你要减速?我害怕唐宁!” “我看见”唐宁的语气颤抖,浑身像是过了一道电流:“空无一物!~后座啥也没有!真是太可怕咯!” 紧接着这个小伙子就变得嬉皮笑脸的。 “你说谁会在半夜凌晨四点出来跑山?藤原拓海?” 他与女伴玛莎开着玩笑,两眼依然目视前方,没有丝毫的懈怠。 “夜里最厉害的就是灰狼或者熊,我们有枪,别害怕!玛莎,有我在你身边呢!哪怕是吸血鬼,我也会像个冷血动物,用我心爱的大猎枪轰散他!” 玛莎又生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个小伙子身上活力十足。 “你的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 唐宁:“吓到你啦?” 玛莎点点头,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很恐怖。” 唐宁:“对不起,我不该把出发时间定在凌晨四点。但是你知道的——咱们白天来,就看不到朴茨茅斯海岸的太阳了。” 玛莎微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以后不要这么做了,我心脏不好。” “得令!公主殿下!”唐宁得闲抽空伸手敬礼:“您的骑士唐宁一定护您周全!” 听到这句话,玛莎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低头刷手机写消息,在ins上更新一条动态,把窗外的景色都拍下,写新的旅行日志。 唐宁又问:“玛莎,你说的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是什么?” 玛莎立刻回答:“我说不出来,就像是我俩突然会安静下来,和现在一样。” 整整五秒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静悄悄的山道路面,偶尔会传出石子被车轮碾压崩飞的飒响。 除了cd机里悠扬的乐曲,令人昏昏欲睡的古典乐。 老旧车辆里,荧光下投射出来的扬尘。 还有两人在蓝色冷光源下照射出来的下半张脸。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玛莎终于说:“就是这种感觉,我总觉得,这条路上,还有其他东西” 唐宁大大咧咧的说:“我不会再吓你一次了,放心!别胡思乱想啦。” 玛莎很认真,她展示着手臂上的红色斑点。 “可能是胡思乱想吧。我得了皮肤病,医生说是神经性皮炎身体不好,精神也会跟着出问题,应该是这样。” 唐宁立刻点头:“对,你少看点tiktok都行,最近我在偷偷的翻你的观看记录,都是什么神啊鬼啊之类的。怪吓人的!” 玛莎嘟着嘴,立刻把手机打开—— ——亮出米米尔温泉集市乐团或乘客们的作品。 “这不是神话鬼怪!是一个系列!你看这些绿幕特效!还有这头龙,多真实呀!” 视频恰好播放到文不才从天而降的那一幕。 唐宁嗤之以鼻:“嘁!太假了!哪儿有龙是这个样子的,它像是死了,被人逮住脖子,动都不动一下,也不会反抗。” 玛莎忧心忡忡的:“现在我们这些旅拍博主,做出来的东西都不如特效团队精彩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要找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 唐宁给爱人加油鼓劲:“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比不上真的!亲爱的,你拍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虽然这么说”玛莎比划着手机:“播放量和点赞不会骗人的。” 唐宁吹着口哨,微笑打趣:“老天爷!快快显灵!来点狼人吸血鬼什么的!让我的爱人ins账号关注暴涨!~再不济来个幽灵也行呀!~” 玛莎听见玩笑话,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带着些愠怒:“你就是在捉弄我!我也想好好吓你一回!” 唐宁:“怎么做呢?” 玛莎:“假装自杀。” 唐宁:“上回你干过这事儿了,躺在客厅装作心梗,我亲了你好久好久你才[哈哈哈哈哈哈]的爬起来。” 玛莎:“那割腕放血?” 唐宁:“不要浪费番茄酱呀!” 玛莎:“我不管,总之我要吓唬你!” [painandlus·痛楚与贪欢] 话音未落—— ——唐宁小子的瞳孔微缩。 道路前方,车灯照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在千钧一发之际,玛莎猛的推动方向盘! 紧接着就是刺耳的刹车声,老旧的福特轿车一头冲向护栏。 玛莎只觉得身体被狠狠拽了一下,在安全带和座椅之间弹跳。 唐宁的脑子浑浑噩噩,可是这小子非常靠谱,在失去意识之前,就攥住了汽车置物格里的短管猎枪。 只过去短短的十来秒,这对小情侣就立刻恢复了意识。多亏唐宁小子良好的驾驶习惯,能在高速行驶抢方向盘这种大危机中保持车辆的姿态,最终将它稳稳停住。 “亲爱的,下次别这么玩”唐宁放下枪。 玛莎满脸的冷汗:“你没有看到吗?!” 唐宁:“看到什么?” 玛莎:“我们好像差点撞到一个东西!” 唐宁:“是什么呢?” 玛莎:“看上去像人!” 紧接着,唐宁沉默了。 又是诡异安静的五秒钟过去。 唐宁说:“我下车?” 玛莎摇头:“别!” 唐宁认真的说:“我得下车看看,如果我撞到的是人,那必须救他,大晚上的,连月亮都看不见——这家伙一声不吭的跑到马路中间,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玛莎努着嘴,满脸不高兴:“谁会在这种时候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咱们是打着灯!开着音乐过来的!再怎么说,这家伙也应该避让!” 唐宁执拗的讲:“这人可能在森林里被野兽袭击了,失血的时候也会失去意识,好不容易看见我们,来不及想那么多事的。” 玛莎不理解:“这种时候你怎么能放下戒心万一我们看错了?万一它不是什么人,是野猪?是熊?” “也得去看看,我有枪。”唐宁坚持自己的想法:“音乐和灯光会赶走野兽,只有人会被这些东西吸引。” “好吧!好!也不知道是谁疯了!”玛莎说是这么说,可是依然攥着唐宁的手臂:“求你了,亲爱的别去。” 唐宁轻轻抚摸着玛莎的脸。 他眼里只有柔情,只有爱意。 “我爱你,我会回来。只是去看一眼,再怎么说,我也要看清楚车有没有问题,如果它刹车或水箱爆了,我们就立刻报警。这不光是保护刚才撞见的怪影子,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玛莎恐惧得要掉下眼泪:“别求求你,你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样在网购平台买了好多怪东西,又要我跟着你跑到朴茨茅斯去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中了什么邪法吗?我害怕!唐宁!” 唐宁小子解开安全带。 玛莎骂道:“我害怕!你听不见吗?**是聋了吗!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个地方!不管你撞的是什么东西!不管它是人是鬼!立刻马上走!” 唐宁小子打开车门,义无反顾的去检查车辆。 玛莎终于消气,因为生气是没有用的。 唐宁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像个冷血动物—— ——从不会顾忌她的感受。 明亮的车灯前,唐宁淋着雨,在车辆旁边绕了一圈。 从保险杠看去,没有任何血迹。 再持枪绕行到鲜红的尾灯,也没有见到血迹。 往黑漆漆的潮湿道路中看去,见不到任何所谓的“漆黑影子”—— “——回来吧!唐宁!”玛莎失声尖叫,几乎歇斯底里,被恐惧吞没,“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唐宁小子打开手机的手电,仔细在道路中摸索。 最终他在湿乎乎的道路中找到了三块染血的断骨。 这些骨头浸在一滩粘稠的血液中,血里还有不少黏糊糊的液体,就像是鼻涕和口水。 玛莎:“回来!别往前了!” 唐宁依旧不死心,他能辨认出骨头的样子—— ——很像是人类的犬齿和一部分鼻软骨。 他来到道路旁边的铁护栏,就发觉深深铁栏凹陷进去,像是被什么猛兽狠狠撞了一下。 栏杆上挂着一些黑色的布料,是铁栏毛边剐蹭带下来的,布料里夹带着一张奇怪的证件。 那么就是说—— ——刚才确实有个人,从森林的矮坡滚下来。 从衣服上的味道能判断出,这是个女人,用古驰的香水。 她伤得非常重,整个嘴巴连带鼻子一起烂掉了。 撞在铁栏之后,她失去意识,迷迷糊糊的走上马路,差一点就被唐宁给撞死。 四下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唐宁一步步退后,心中有莫大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代表什么,不过他知道,这个会穿衣服,会用古驰香水精心打扮的女人绝没有死,也不是什么怪物——怪物在寒冷的雨夜里,是不会在乎自己身上的气味的。 不过这不是他能管的事。他很难想象,这铁栏受了多么恐怖的冲击,才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形变。 他一步步往后退,持枪看着远处,退回了车里。 玛莎松了一口气,立刻把身体越过挂挡杆。 他们紧紧相拥,像是死里逃生,狠狠的亲在一起。 唐宁:“没事了,亲爱的。” 玛莎:“走,我们走。” 唐宁发动汽车:“你不想问问我看见了什么?” 玛莎翻着白眼:“我不想知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唐宁只是把牙齿和鼻软骨都收进一个塑料袋里,准备交给警官,不再去吓唬女朋友。 车辆重新启动,音乐再次响起。 玛莎还是心神不宁的—— ——她觉得这段时间里,小唐宁似乎变了个人。 他开始捣鼓起一些神神秘秘的魔法道具,研究各种炼金仪器,搞了一大堆银器回来,把这些银子都做成小珠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唐宁放下枪,抓住爱人的手。 “别担心,玛莎。” 玛莎就渐渐安分下来,小唐宁的手心滚烫,非常的温暖。 b106山体道路中—— ——简陋的公共厕所里。 九五二七捂着断臂,刚做完止血工作,躲在三三零一身边。 三三零一面目全非,半张脸都没了,牙齿和口腔暴露在外,身体疼得发抖痉挛。 两个好闺蜜窝在一间房里,躲避着怪物的追踪。 九五二七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超级小声:“这些畜牲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有头绪吗?” 三三零一没了鼻子,牙齿漏风,呜呜嘤嘤:“说是圣血和大鼠肾球细胞人工合成的一种病毒,五百多年前就有人通过这个配方,把肉体凡胎变成吸血鬼。” 九五二七:“你还能闻到它们的味道吗?” 三三零一:“我嗅腺都坏了,我看你就是在为难我。” 九五二七:“怎么杀死它们呢?” 三三零一:“咱们没有消毒弹药,要银弹呀!要银弹才行!” 九五二七:“没想到放长假的代价就是这种外勤任务真倒霉!” 三三零一:“你还有万灵药吗?给我整点儿?” 九五二七摇头:“用完了。” 三三零一:“你怎么就带了两支呀?” 九五二七:“好过你一支都不带。” 三三零一:“本来我看完任务简报,还以为是个很简单的活计你也知道,我喝药大手大脚的所以” 两人原本是为了补上休假的绩效,雇主前往米米尔温泉集市时,在车站的安排下,接了个看上去非常简单的外勤任务。 任务地点并不在地下,是在伦敦的温彻斯特郊野—— ——有乘客在此地发现神秘的蝠形飞行物。 从dna采样的结果显示,有大鼠、地龙与一部分古生物的人工合成血液,还有许许多多因为这种血液,变异的霉菌与微生物,有维塔烙印的特征——很可能和癫狂蝶圣教有关,和吸血鬼传说有关。 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本以为是去刷业绩的,日程安排是白天调查,晚上回天穹车站睡觉——随便逛两圈收集一些证据就回去了。 没想到这些蝠形畜牲非常狡猾,找到机会把三三老师的鼻子给打坏了。 在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里,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甚至能招摇过市,和九五二七一块下楼买豆浆喝咖啡时大打出手,斗了整整两天两夜,使用武器载具封堵道路,把车站的侍者从复杂的城市赶到孤立无援的郊野。 “哪里是安全的?我们得歇口气”三三零一捂着舌头,把它塞回嘴里,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九五二七气得血压升高,断臂又开始喷血:“手机淋了雨,坏掉了。我和香香软软的雇主煲着电话粥呢!谁知道突然” 三三零一:“别别别捂着它!” 两姐妹在狭窄的厕所隔间里大眼瞪小眼。 三三零一帮九五二七绑住手臂。 九五二七帮三三零一捂住口鼻 “七呀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可能,我颜值那么高!按照电影电视剧里的反派定论,胸大的,长得好看的,一般都会活很久很久的!” “可是我们不是反派呀,而且,这不是演电影。” “别丧气。”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不知道,现在咱们没有能杀死它们的武器,只能躲起来,希望雨水能洗干净我们身上的味道。” 从三三零一的头顶,突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灵体狼耳朵,听见了什么声音,“嘘!别出声!” 从厕所门外响起高跟鞋踩踏路面的清脆声音。 九五二七大气不敢喘一下,就看见厕所门缝之外,路过一个步态摇曳的高挑女子。 七哥在旅店的电梯里遇见过她。 一起下楼去打豆浆啃吐司,这美丽的妇人上一秒还在谈姐妹俩的衣品如何,香水如何。 刚走出门去,就露出恐怖的分瓣嘴唇,从一个优雅的妇人,变成吸血鬼——是一言不合立刻动手开枪。 没有任何预兆,非常非常突然。 那会九五二七还记得,只是与江雪明刚刚谈完车站咖啡厅的事。 这个妇人就掏枪招呼来三五个同伴,一起围了上来。 两姐妹与这些怪胎追逐搏斗,逃命躲藏。 两天两夜,没有休息。 九五二七只觉得大脑要爆炸—— ——她非常疲劳,只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将敞开的死门重新关上。 她们摈住呼吸,生怕厕所外的猎人起了疑心。 高跟鞋的响声变得急促,像是在厕所门旁边嗅到浓烈的臭味,就立刻要离开。 直到远方响起骨肉分离腔体变形肉膜振打空气的杂音,她们才安下心来。 ——怪物离开了。 “我们走,三三!” “去哪里?” “换一身衣服,回去找boss述职。” 福特轿车停驻在朴茨茅斯荒无人烟的海滩。 玛莎与唐宁肩并肩,站在码头上—— ——他们静静等待着日出时分。 玛莎握着唐宁小子的手:“你让我感觉很温暖。” 唐宁小子提着冰冷的枪:“嗯。玛莎,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了。” 玛莎:“你发现了?对吗?” 唐宁:“第一次亲吻你时,我就发现,你的体温低得可怕。” 玛莎:“你要我来晒太阳,是想和我一刀两断?” 唐宁:“我爱你。” 玛莎大姐的身体开始变形—— ——她的背脊鼓动,钻破衣服,冒出来两条扭曲的肉芽,猛的张开一对粉嫩蝠翼。 她的鼻子前凸,嘴脸变形,眼睛也变得血红。 尖牙与趾爪一下子齐齐冒出来,嘴巴分作四瓣。 小唐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玛莎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狂野,质问着:“还爱吗?” 小唐宁看着那个面目全非的爱人,似乎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只是等待着,等待极远极远的地方,即将有一颗金色的鸡卵,从大海中慢慢冒出来。 有很多问题没有答案。 比如—— 为什么一个怪物,会愿意和人类谈情说爱那么那么久。 为什么一个人类,会愿意和怪物朝夕相处那么那么久。 他们互相照顾,互相开玩笑,互相吓唬对方。 直到玛莎的身体开始出现维塔烙印的痕迹,就像是地底世界的故乡,一直在用这种致命的呼唤提醒着她,要她回到地下世界。 直到朴茨茅斯的太阳从海平面中升起。 小唐宁终于开口:“现在更爱了。” 阳光能杀死自然界中百分之九十的细菌和病毒。 玛莎在温暖的光芒中变成了碎片,从身体中迸发出来的白夫人,跟着扭曲的肉躯迅速死去,活不了几秒。 或许是一时的[痛楚与贪欢]让玛莎动了凡心。 要从永生不死的吸血鬼,变成柔情似水死门大开的平凡姑娘。 小唐宁跺了跺腿,将码头上所有尘土,都扫进大海。 紧接着提上枪,擦干净眼泪。他翻开证件,从证件夹页中取走车票,要踏上一条未知的苦殇道。 古老神秘的南海城边。 趁着阳光躲进云层—— ——玛丽夫人刚刚和扈从飞回城堡的墙垒,进入幽深的旋转楼梯。 在地下四百米——在另一个零号站台,带着癫狂蝶记号的列车刚离开站台。 玛丽脱掉了所有衣服,揭开一头血红的卷发,在澡堂与好姐妹谈起最近发生的怪事。 “让两个小姑娘跑了,很可惜。” “你和扈从一起去的,怎么会失手?” “没办法,她们躲在厕所里,我是绝不会去触碰这种秽物的!闻见就恶心!” “你早该治一治洁癖的毛病!迟早有一天,它会变成你的死门!” “变脏就等于变丑,变丑我就命不久矣!美丽就是强大!而且那两个小姑娘的衣品我很喜欢,如此美丽的人们,应该活得久一点,要是死多几个,这个丑陋世界的糟糕审美就会变得越来越离谱。” “嗯玛丽姐姐,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这些算作你的小毛病,可是我们的玛莎妹妹,是动了真情,她死了。” “怎么死的?玛姬?你给我详细说说?” “朴茨茅斯的码头有监控摄像头,我想她一定很爱那个小孩子,没有任何反抗,僵立在阳光下死去,粉身碎骨。” “呵,愚蠢。” “她本来有几百年,几千年的生命,人世间那么多好看好玩的男人,何苦为了一个人就丢掉小命呢?” “感情会让人变得软弱无能,让她迈进死门。” “对了!时候到了,该治一治身上的维塔烙印了!姐姐!” 澡堂里—— ——玛丽夫人随手拉扯黄铜莲蓬头的水管。 立刻就有鲜红的血液喷洒下来,洗去她们皮肤上的红色斑疮。 两姐妹手拉着手,从一片血雨中跳进露台的大浴池里。 是肤如凝脂,纤腰蜂臀的人间尤物。 是冷血无情,要用人血作开胃菜的残酷杀手。 正文 第一章 生活因你而火热 江雪明在第二月台下车。 鞋子离开铁板阶梯,重新站在踏实地面的感觉很好。 三座月台之间川流不息的人们,各种各样复杂的灵感,复杂的味道。如今在他的知觉中变得更加清晰了。 米米尔温泉之旅,让他从破壳而出,变成若虫,即将化蛹。 一个月之前,雪明还能感觉到一层若有若无的壁障在阻碍灵感知觉,今时今日,就像是六次蜕变的虫形比喻。他的灵体能幻化出细弱的丝线纤毛,去感受信息,完成复杂的动作。 他细细琢磨着—— ——这就是小七眼里的世界吗? 站台之间匆匆走过的人们脸上带着喜怒哀乐,去往的目的地也各不相同,他们身上的行囊或沉重或轻便,身体的状态也是千姿百态。 由手臂延展出来的丝线团块,像是好奇宝宝一样,朝向这些旅客反复舒张又收缩。 像是许多海洋生物的纤毛,也能探测其他生物,感受洋流冷暖。 这种感觉非常玄妙—— ——雪明闭上双眼,能通过这团丝线感觉到流星的位置。 阿星就在身侧不过十来米的地方,在车站的小卖部,与**在一起聊天扯淡。那是非常温暖,存在感很强烈的灵感压力。 江雪明就像是得到了一件新玩具,肉身中的灵体一刻都安分不下来,要继续往外延伸。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混乱环境中,进入化蛹的蜕变程序时,也没有如此清静自然的观察过身体与灵体的变化。 在列车上睡觉吃喝,休身养神。回到人多的地方,回到九界车站的月台时,这种丝线灵体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 他心念一动—— ——手臂的团块丝线就立刻变成一根拇指粗细的线绳。 它们在皮肤之间跳跃,好比潜入肉身,又跳出海面的鱼,若隐若现欢快活跃的游到指尖。 纯白色的丝线钻出食指,一路往前延伸,随着他的目光,朝着远处而去。 丝线伸展出去二十公分就立刻开始发生变化,从拇指粗细迅速瘦身变成面条状,也不如一开始那样坚韧,在两侧乘客刻意的避让下,依然被他人的灵感压力影响,变得歪歪扭扭,像是在海洋中遇见了暗流。 有灵压强大的乘客捂嘴偷笑,看见雪明这个愣头青在月台肆无忌惮的延展灵体,是哭笑不得的感觉。 还有玩闹心强烈的小姐姐,对着这条丝线猛打喷嚏。 原本纤细的线段就立刻被强劲的冲击拉得老长,朝着月台的大石桩立柱而去。 它撞在立柱上,却没有粉身碎骨,也没有任何伤口,软趴趴的绕了个弯,继续朝着流星的方向前进。 江雪明进入忘我的状态,他能从这条线段中感受到许多,许多与五感类似的信息。 空气的流向,与其他生命体的距离。 热烈或冷淡的情绪,湿润或干燥的路面。 列车红木音响的震动,还有小卖部铁板烧肉肠的油烟味道。 尽管很微弱,这条丝线还不够敏锐,它本身作为灵体传感器来算,还比较年轻,还需要时间去成长。 但是这些信息切切实实的传回了脑袋里,就像是延展出去的新肢体。 江雪明心想—— ——这就是杰森·梅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的世界吗? 万事万物的色彩变得更加夸张。 原本冷淡的东西,现在要覆上冰霜。 原本火热的东西,现在要燃烧起来。 不—— ——恐怕杰森在这方面的能力,要比我强上数百倍。 这老哥从来都没有用灵体的丝线观察世界,却能隔着那么远发现其他生命体。 直到灵体丝线即将触碰到阿星,又被阿星挥手搅乱,在铁板烧的电炉热气里消失无踪。 十六米,这就是江雪明灵体可视范围的极限。 从拇指粗细的绞拧绳索,变成不过头发丝粗细的纤弱丝线。 再试试其他玩法? ——雪明如此想,就立刻从指尖聚起新的玩具。 乳白色的光辉丝线不断变形压缩,作出各种不同的器具。 变成刀叉,变成手套,变成筷子。 变成子弹,变成烟斗,变成口罩。 不论它发生任何变化,都是一副懒洋洋软趴趴的样子。 雪明伸手去触摸它,有一种非常奇妙的触觉。 好比左手抚摸右手—— ——大脑中传出的信号,就像是有一部分新生的肢体,被手掌紧紧握住了。 灵体丝线没有任何温度,摸上去是冰凉的。 它没有物质实体,就像是空气——用磁约束的方式聚作柔软的风团,从中能看见非常规律的电流闪动,它与肉身相连,发出时暗示亮的稳定光源。 将它做成子弹,恐怕在枪膛闭锁的时候就会断开与它的联系。 想要赋予它强大的动能,或者让它去伤害敌人,挥出酒狂那样的拳击,在现阶段是难如登天。 这就是虫蛹与若虫的区别。 将灵体丝线放出,就没有肉身的保护,能获得一些信息,能做到隔空取物这种魔法神迹,同时也更容易受到灵感损伤。 将灵体丝线收回,就与若虫没有明显的区别。 江雪明试着用这团丝线,去穿过灵衣—— ——结果失败了,灵衣将这些丝线挡在衣料之外。 他内心暗想,维克托和文不才都嫌弃车站的制服,每次喊出灵体,恐怕灵衣也会跟着撑爆。 如果魂威就是由此类灵体演化蜕变而来,由一条条丝线慢慢构筑成虫茧,最终羽化成蝶。也难怪魂威被击碎时,肉身会跟着踏入死门。 魂威的破碎散乱,代表一个人的意志信念,乃至精神能量都变成了混乱的信号。 大脑像受到神经毒素的侵害,错误的指令会牵连肉体,做出错误的行为,最终三元质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江雪明越来越期待大书库之旅。 如果有前人能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找出其中的规律,光是解释[死门]这个概念,就已经是很厉害的学者,很伟大的学问。一定能在大书库见到他们的著作。 “明哥!你刚才是不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呀?干啥呢?”步流星举着两根大热狗回来,把其中之一塞到雪明嘴里。 “没有,我只是试了试新的肢体。”江雪明说罢,就将灵体丝线当做手指,捻着热狗木签从嘴里**。 流星眼睛立刻就亮起:“哦!哦哦哦!你怎么还长出新的手指头了!” “也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江雪明回忆起维克托老师的手法——在那个时候,在维克托老师单手给walkman随身听换磁带的时候,是没有任何灵体出现的,是实打实的心灵手巧。 “糟糕啦!我可不能拖后腿呀!要是明哥变得越来越厉害!去了更远的地方”步流星努着嘴,一副憋大号的架势:“我要是被丢下,不能和你一块去找乐子,事情就太坏了!我也要长出新手指!不对!我要长一条胳膊出来!” 这玩意还能说长就长的吗? 江雪明不是很懂。 但是阿星这股子精气神就像是在说——只要努努力,靠着气势也能把灵体长出来。 这小子憋了半天,又要江雪明讲几个日常生气小妙招。 他要借几个生气的小技巧,把福寿万年的大锁给解开,指不定护命符解锁了,也能获得新的小玩具。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大堂经理抱着两人的武器箱,来到雪明身后。 “两位乘客,boss委托我亲自来接你们。” 看见步流星憋得满脸通红,像是赛亚人变身似的。 大堂经理汗颜问:“他是怎么了?” 江雪明:“第一次生孩子,没什么经验。” 大堂经理递出箱子:“啊?他是男人,怎么生孩子?” 江雪明拿走武器箱:“对啊,我也没想通。” 流星试了半天,把所有意念,所有气力,所有的专注与热情都汇聚在手心,把手掌盯得发热,都没办法将魂灵从体内呼唤出来。 最终只得放弃,跟上明哥的步子。 三人一路往五王议会去—— ——步流星也没有气馁,只是对着经理问东问西的。 “哎嗨嗨!哥哥!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能传授我一点妙招不?怎么让我的灵魂像是明哥那样?拉出一根面条来?” “呃我也不知道。” “您当初是怎么完成第三次蜕变的?” “是一次攸关生死的危机,我摇了传唤铃,侍者来救我,结果我平安无事,她却受了重伤,我要带她回车站,一直与她说故事,一直抱着她,要她保持清醒——然后灵体开始蜕变,很奇妙。” “呀?还得靠好妹妹帮忙?” 大堂经理听了步流星的缺德话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她是我老婆。” 流星立刻打住:“不好意思啊我那我自个琢磨会。” 说到此处,大堂经理就望见江雪明用灵体指节去勾带武器箱的提把,立刻皱眉沉思起来,表情也变得古怪。 “江雪明先生自从你开始化蛹,就一直保持着灵体外放的状态吗?” 江雪明不以为意:“对,除了睡觉的时候,它会回到身体里,其他时间都会主动跑出来。你看——” 说着,雪明出左手去拨弄武器箱的卡扣,仿佛不同他主动去做,立刻有一根灵体丝线构筑的手指,轻巧的弹开卡锁,又立刻将卡锁扣上。 又看见雪明伸手去拿廊道两侧水吧柜台的可乐罐,灵丝就从五指中迸发,缠上可乐罐,送到他嘴边时,连拉环都撕开了。 “——很方便,它们很听话,比我的手指头还灵活。” 大堂经理的表情变得非常非常精彩,就像是在看怪物,“您真的不是有什么大病么?或者是脑子里有一颗肿瘤?压迫了其他神经?让这方面的能力变得特别厉害了?” 江雪明不理解:“难道其他人没有这种能力?我记得我的侍者曾经给我露过一手,她用灵丝来搅拌鸡尾酒” “那只是搅拌鸡尾酒!”大堂经理解释着:“难不成江雪明先生你认为用念动力,或者用灵体拿取可乐,抓提重物是非常轻松的事?!” 江雪明抓起武器箱,这箱子起码有二十多公斤。反复提起又放下,灵丝构筑的手指没有任何疲劳或散乱的迹象,非常健康。 他终于想起—— ——九五二七的精神力似乎也是有极限的。 在完成搅拌鸡尾酒的工作时,那一分钟的时间里,七哥几乎累得说不出话,要雪明戴起钢之心对戒,才能构筑出完整的灵体手掌。 或许让大堂经理感觉到惊讶的怪异之处,就是灵体耐力与力量的差距? 大堂经理试探性询问:“您没有感觉到累?或者食欲大增?或是神经阵痛?” 江雪明摇头:“没有,这些灵体丝线一直在外面溜达,我没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在笑话我” 大堂经理解释道:“当然了!就像是你不穿衣服在大街上遛弯——把灵体随随便便暴露出来,也代表着你准备接受其他灵体的触碰,准备与其他人来一次神智层面的沟通,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流星凑上来,好奇的问:“还有这种好事?” 大堂经理一把推开阿星好奇的脸。 紧接着解释道:“江雪明先生,您没有主动收回灵体的意思吗?” “太自然了,就像是我的手臂,我不可能一直把手臂藏在衣服里”江雪明皱着眉,突然有些不适应,想要把灵体丝线收回肉身中,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很别扭,很委屈的习惯:“它只是一团气流,一段电波,还有这些避讳?” 大堂经理煞有介事的解释着,把两位乘客拉进电梯。 “蜕变的过程是非常慢,也非常快的——虽然分了六个阶段,无论人体还是虫,在生长的时候都是流畅自然的,就像是小孩子长大,你只是问孩子年岁,却很难感受到孩子长大的过程一样。” “卵拥有若虫的迹象,在化蛹时就已经能见到结茧成蝶的特征——这些都是一蹴而就,互有联系的。” 经理敲下电梯按钮,又兴奋又诧异。 “故而在化蛹时,也是人们精神世界最脆弱,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不同的若虫,会选择在不同的环境中完成蜕变。换到灵魂的演化过程,你这个虫蛹是直接开了个天窗,环境对你的影响微乎其微,根本没在怕的。” “开玩笑哦!我明哥超勇的啦!”流星拍着脑门无师自通:“也就是说!我得把自己丢到奇奇怪怪的热血角斗场里!才能完成蜕变?我的tamashi[灵魂]唷!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经理突然就愣住。 江雪明说:“你继续,不用大惊小怪的,他一直都是个活泼的孩子。” 紧接着雪明又拍了拍流星的肩。 “好好加油!” 流星:“嗯!我会加油的!” 江雪明:“迟早有一天,你会变成加油站员工。内心的火焰跟着安全指示牌一起燃烧。” “冒昧问一句。”大堂经理想询问雪明的私事,与灵体有关:“一般来说,无论是哪个蜕变环节,我们都需要很强烈的意念,才能策动灵体,呼唤魂威,江雪明先生,你在想什么?” 江雪明立刻说:“我要还钱。” 经理又愣了那么一下:“还给谁?” “九五二七,我欠了她很多很多钱,不能耽搁。” “还有吗?其他的?” “就这一件事,我很害怕,害怕还不上这笔钱。” “啊?” “是的,我时时刻刻都在害怕,认为自己欠她的人情实在太多太多。如果她因为这笔借款,在生活中遇见难题,她买不到合适的武器,连吃喝都成问题,要在危险的任务里挨饿受冻,或者因为这笔钱受了伤——我良心难安,就像是一把斧头悬在我的心口,随时都会劈砍下来。” 大堂经理的表情变了,突然就开心起来。 流星也是这样——搂着经理的肩,像是突然明白明哥的想法,那么复杂又那么简单。 江雪明絮絮叨叨的,灵丝所作手指越来越凝实,它想到了很重要的事,就不愿意回到身体中。 “她很在乎我,非常非常在乎,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我不知道这十八万八千八对她而言代表什么,她到底存了多久,受了多少苦,历经多少磨难,才挣到这么多钱——但是我的灵体无时不刻都在寻找她,它们不愿意回来。” 江雪明抓着重点,反复确认。 “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借款请求,以为我这个败家雇主花钱大手大脚,会不会奋不顾身去做更危险的工作,挣更多的钱来借给我,想到这些事,我的灵体就一直在搜索她的踪迹。” “那么!”大堂经理摊手耸肩,又从江雪明手边拿走武器箱:“我得告诉你一个事,有好事也有坏事。” 江雪明:“我不用去见boss了?” 经理坦言:“先把boss放一边吧——你的侍者在第八层医护室的疗养病房休息,她受了伤,这是好事。” 江雪明在等待坏事:“” 经理按下第八层的电梯钮:“和你想的一样,她为了补满上半年的业绩,为了拿到年终奖,跑外勤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心里受了委屈,弄丢了一条手臂,还弄丢了一枚戒指。” 电梯大门刚打开,江雪明就往外飞奔。 他跑得飞快,终于有些理解杰森·梅根叫错名字的窘迫感。 流星紧紧跟在身后,这场短跑比赛,他甚至跟不上明哥的步调。 狭窄的廊道是那么漫长—— ——雪明甚至没来得及问,到底是哪间病房。 越过回字梯台,来到疗养病房b-a的夹层。 推开b01的门,就看见两个陌生侍者在给精神失常的雇主们换葡萄糖吊瓶和尿布。 推开802的门,流星冲进去把一个老哥嘴上的烟头给掐灭了。 推开803的门,里边正在换衣服的小姐姐往外丢枕头。 推开804的门,就见到一对主仆正在热烈的拥吻,都是男人。 推开805的门,看见三三零一女士穿着病号服,对着镜子一个劲直瞅瞅,总觉得鼻子长歪了。 流星正准备走—— ——雪明立刻在纷乱驳杂的灵感中寻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信号,拉着流星进门去。 白子衿小姐姐捧着一盒西瓜,正准备往嘴里递。 她的手臂已经长回来了,但是精神损伤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她愣了半天,就看见雇主心急火燎的跑到面前——她的脸上还带着傻笑,因为三三老师刚才说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她还没准备说点什么,是大脑一片空白,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有种莫名焦躁的感觉。 因为压根就没时间化妆!素颜大暴死咧! 从伦敦回来根本没时间洗头,脑袋上全是怪味儿! 已经结束咧! 江雪明心里倒是没那么多戏。 他坐在病床旁,再次确信,这种熟悉又默契的灵感,与白露一样,无时不刻牵动着他的心,去握住小七的手臂也非常自然。 只需一秒,他就认出七哥新长出来的手臂,指甲像是新生的幼芽柔软又脆弱。 江雪明:“还疼吗?” 小七在瞬间被击溃,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往外冒。 雪明低头去亲吻小七的手背。 “很疼吧?我的手臂也脱臼过,以前在厨房切到手指,我能忍受疼痛,但不代表它不疼。” 小七抿着嘴,刚才笑得有多甜,现在哭得有多狠,“对不起,我把你的石头搞丢了对不起我应该和你多学学要是我再谨慎一点,再多想一会随时随地都保持警惕心如果” 雪明点着头,用灵丝将小七脸上的泪水都扫开:“没关系,我们一起找回来,把咖啡厅搭起来,就一起去找——再不行就求灵翁多造一对。” 小七听见这些话,就哭得更厉害。 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很丢脸—— ——侍者本是指引乘客,帮助乘客的角色。 可是因为一时疏忽,她连乘客的辉石都弄丢了。 她是知道的,知道偏光六分仪的好。 车站送来的雇主,是比恋人更重要的灵魂伴侣。 是可以托付一生,互相学习,互相指导的人。 可是她却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弄丢,这种懊糟事情叫她羞愧难当。 江雪明接着问:“能和我详细说说吗?谁欺负你?” 小七只顾着哭,抽噎时说不出一句话,强烈的意念让她的手臂再次发出阵阵钝痛,新生的神经似乎还不太适应这条万灵药催生的手臂。 灵体丝线从小七的手掌中冒出来,江雪明就立刻握上去—— ——这一刻,他能体会到千奇百怪的想法。 那个瞬间—— ——他看见了一部分白子衿的记忆。 包括伦敦塔下的天穹车站。 旅店里的蝠形怪胎,冰冷的雨夜。 失去臂膀的神经阵痛,肮脏厕所的恶臭。 还有极端的恐惧心与极端的求生欲。 这种求生欲来源于一个念头。 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 她希望在江雪明的咖啡厅里,能造出效果器舞台,和打碟用的小桌,能让白子衿找到合适的座位,能在灿烂的灯光下,与车库里的情敌比一比身段。 在濒临死亡时,小七脑子里的想法非常复杂。 不甘心,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去。 必须把死门关上,必须活着回到车站。 必须完成这件事,只有这件事不能认输! 雇主还没长大,他的乘客生命不过半年! 他的妹妹还好吗?真想再给白露喂两颗糖,这个小妹妹吃糖的时候笑得特别开心 两兄妹的神态很相似,见到白露笑,就像是见到雪明笑一样。 糖是我亲手做的,地上买不到。 如果我死了,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会变成猎手吗?变成癫狂蝶? 他还好吗?在远方的米米尔温泉还好吗?那个地方有很多热情的姑娘,能融化他这块冰吗? 他将戒指送给我时,我的心就不属于我了 必须活下去,像他一样,哪怕什么都没有了,也要带着白露逃跑。 无论是怎样的困境,都得想办法,找机会活下去。 江雪明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在天寒地冻的温彻斯特郊野刚刚回到人间。 巨量的信息冲进大脑,让他感觉很不好受,脑皮层传出错乱的信号,鼻咽管的毛细血管裂开,从眼角粘膜与鼻腔冒出血污。 强烈的晕眩感使雪明做都坐不稳了,只顾扶着小七,轻轻托着白青青的后脑勺,亲吻着她的额头。 “没事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这些怪物好像挺厉害的,咱们抽空去大书库看看,找出办法,想想要怎么给它们订一块漂亮的墓碑?咱们一起,把戒指找回来,就在咖啡厅里,在你的效果器舞台后边,挂一个吸血鬼的标本。” 通过灵感和灵丝,他们进行了一次非凡的神交。 小七抬起头,是满脸的鼻血,已经不哭了。 江雪明掏出纸巾去给小七擦血:“不好意思,可能我这一路上,去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经历太离谱,太离奇才让你的大脑产生那么强烈的应激反应。” 小七神色如常,面无表情。 “不是,你胸肌夹到我嘴巴了。” 流星看得涕泪满面,一时情不自禁,想去拥抱三三零一,与侍者阔别重逢,拥抱是非常珍贵的友谊之证。 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没穿,带着拾荒者斗篷那种怪味扑出去—— ——紧接着就被三三老师一脚踹开,滚落在房门旁。 三三零一努着嘴,戴上眼镜,终于看清雇主的模样。 “先生贵姓啊?我们很熟吗?” 正文 第二章 无名的星星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伦敦周边的蝠形怪物和丢失的护命符,要等到江雪明去大书库进修之后再做处理。 想要找出这些怪物的[阿喀琉斯之踵],找到这些畜牲的死门,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然它们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地表世界。 雪明理了理接下来要稳步推进的几件事。 其一、找boss述职,用骷髅会的人头计件,领赏金。 其二、把咖啡厅的营业执照办下来,和伙伴们一起做装修。 其三、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练功健身。 其四、去大书库学习,找到吸血鬼传说专项书录,最好有一个指路的导读老师,如果地下学者在研究《死门》这个学科,并且著书成册,那就吸干这本书。 其五、去天穹车站,去温彻斯特郊野,找到这群蝙蝠精,找回钢之心。 计划已经订下,接下来就是执行的过程。 疗养病房里,江雪明把两支钢锏其中之一交给小七。 七哥拿到棍棒时有种不知所谓的疑惑。 “啥玩意呀?” 江雪明解释道:“是我的棍棒,在米米尔温泉由一位vip用神乎其技锻钢手艺重铸,它现在应该不叫劣作——它能屠龙。” 七哥挑眉斜眼,对一旁的三三零一低声开黄腔:“听到吗?听到吗!他把棍棒交给我叻!送完戒指送棍棒嘢!你有吗?你有吗?~” 江雪明:“不想要可以不要。” 白青青立刻把钢锏拿回来,抓到怀里抱着。 江雪明紧接着询问:“你应该知道它的用法?” 白青青点点头,立刻变得活泼起来,她的癫狂指数非常高,情绪转变的速度也非常快。刚才还是哭唧唧委屈巴巴的,只是突如其来的洗面奶攻击打得她昏头转向。 从灵丝的神智沟通中,白青青从复杂的记忆中,能体会到雪明的旅行过程,就像是神圣的f2链接着他们,自然知道这对双截棍该如何变形组合。 ——只不过魔杖本体像是拥有智慧的精灵,有喜怒哀乐和好恶脾性。 九五二七和掰棒棒冰似的,想把钢锏一分为四,让它变成两条双截棍,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也没能把钢锏分开。 眼看魔杖中冒出一团汹涌的青色烈焰,在空气中汇做一个拳头,冒出生气的青筋,朝着七哥比中指。 三三零一见状立刻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不待见你!七啊!它在骂你!” “它骂我了!代表它心里有我!”小七努着嘴,依然在用力掰拧钢锏。“它很温柔!我哭死!” 步流星受了三三老师一脚,坐在门边挠头:“这棍子素质好差啊。” 江雪明轻轻用指背敲了敲钢锏—— ——它立刻分作四节,在七哥手中也变得听话了。 “哎嘿!”小七拿到新玩具,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扯着雇主的衣袖问:“你要不在我身边,它不听我的话怎么办?” 江雪明想了想,贴到小七耳边说了一段话,传授咒语。 小七立刻复读出来:“棍子!你也不想变成马桶塞子对吗?” 不过一秒的功夫,双截棍像是受了磁铁的吸引,立刻旋拧咬合重新变作钢锏。 小七志得意满神气活现的,是喜欢得不行,又好声好气商量着。 “放心!我会好好养护你的!要啥型号的防锈油,我立刻就带你去五金店选!只要你乖乖听话,绝不委屈你!” 话音刚落,从棍棒中喷吐出一团火焰,聚作拳头,朝着七哥比出大拇指。 这算是和解了? 沟通完了? 江雪明不是很懂,不过这根魔杖确实很好用,和明德遗骨重新锻铸之后,它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敲打灾兽的血肉,就像是菜刀剁肉泥一样简单轻松。 他本想这满级装备若是能变成压铸弹头的材料,应该是非常厉害的白嫖型武器,但是考虑到回收弹头的痛苦过程,遗失弹头的风险,以及文不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打出来这八节短棍的神奇叠层工艺——江雪明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你好好休息,我去见boss。”江雪明站起身,手臂让九五二七拽住。 小七说;“不多留一会嘛?” 江雪明:“我是去见boss,不是去打boss呀” 小七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了手,和半大的孩子似的,心中的五味杂陈立刻变成五谷杂粮。 “那你完事了,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江雪明:“陪你走一会,我们商量好了。” 小七立刻就呜嘤嘤的尖啸起来,对着三三零一猛嘚瑟:“我就说他记得!他记性一直很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三零一仗着蛮力把好闺蜜推倒,与合上棺材盖是一个动作,为小七盖上了被子:“你好好休息吧,把你手臂养好再说。” 步流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跟着明哥走出房间,低声嘀咕着:“明哥,嫂子这个笑声我无论听几次,都觉得很奇怪,她是不是有别的身份?” 雪明往外走,没有回头:“什么身份?” 流星:“她是不是传说中的魂殿大长老呀?为什么可以笑得那么狰狞” 雪明:“你瞎想这些,不如琢磨琢磨咱们的咖啡厅该起个什么名字。” “哦!我早就想好了!”流星跟雪明进入电梯。 雪明:“多想想。” 流星;“啊?” 雪明:“最好多想想,总不至于是汪汪冒险队吧?” 流星:“你会读心术吗?明哥!?” 雪明捂着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糟感觉。 步流星见到江雪明是这副表情,开始低头沉思,摆正态度。 雪明按下旭日之屋所在楼层,没有第一时间去内阁见boss,而是前往灵衣发放处,要把身上的衣服还回去,他已经不需要这层保护灵感的壁障了。 来到二十六层的塑钢大桥前,江雪明脱下拉链开襟服,将这件跟随了他半年的襁褓送回裁缝手里。 那位[分星]女士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雪明轻轻敲开旭日之屋的大门,她就走出来,一副知书达理轻声细语的姿态。 “你长大不少,衣服用不上了,还记得还回来,真好。”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的把衣服呈过去。 分星女士见到这设计浮夸,性感撩人的开襟拉链服时差点没站稳,在门槛前跌出踉跄的步子。 江雪明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还辛苦你” “干得漂亮!我老早就想这么做了!”分星女士一下子精神起来,“原来客人们想要的是这种形制吗?正合我意呀!” 事情变得不太对劲了—— ——原本江雪明还以为,这位分星女士应该算一位比较传统的女性。按照内心的臆测,她应当是[织女神]的化身。 可是瞥见分星女士两颊潮红,对服饰前卫设计的渴望之心。似乎与雪明的猜测有出入。 于是江雪明问:“姐姐,您把工作地点选在这里,是方便等人吗?您是织女吗?” 对待这些神秘的事物,或者对神灵的态度—— ——雪明一向都是不懂就问,没有任何避讳。 “不是。”分星女士立刻说:“你想什么呢!我就是个做衣服的,怎么方便好看怎么来,硬要和神仙菩萨扯上关系,也该是道婆黄母赐我神力。” 雪明接着解释:“初次见面时,我看你无精打采的,把工作地点选在桥头,还以为你是在等某个人。” 分星女士:“方便下班第一时间蹿出去蹦迪。” 江雪明:“啊?” 步流星:“啊?” 分星女士答得流畅自然,没有任何顾虑。 “我平时追剧,躲在屋里看电影,最近重刷《风华录》和《甄嬛传》,还有dior和纪梵希以及各种潮牌的时装秀,有人来了就给他们送衣服,下班去夜场蹦迪,看起来无精打采是正常的。能量得留到舞台上,你说对不对?” 江雪明:“哦是我想多了。” 分星女士接着说:“衣服改的不错!我回去学习一下,再问问boss能不能这么改,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种视觉系工作服,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个身材——估计会吓跑不少新乘客。” 紧接着—— ——分星女士那身古朴的长衫中,跟着优雅的步态露出大艳大俗的性感网袜,是非常前卫的火辣搭配,仿佛只要脱下布衫工作服,换上打歌服或辣妹吊带衫,立刻能变成舞台的焦点,是老夜场乐子人了。 裁缝回到屋子里,江雪明看见墙上挂着二十几件裙子,还有衣柜的人台各有不同风格的衫帽裙裤。 这才知道与分星女士初次见面时,那一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意思。 再看一旁堆起物料的库场,成百上千的制式灵衣就这么躺在光秃秃的地坪上,没有任何保护,像是地摊货。 流星琢磨了半天,终于说出真理:“努力工作,努力变强,就是为了脱下西装和领带,脱下一步裙和白衬衫,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江雪明:“有道理。” 两个小伙伴与分星女士告别,回到住宿楼层,与客服部的侍者姐姐要了一间客房,洗漱干净,换上睡衣和拖鞋。要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去见boss。 这回述职的过程应该会很轻松。 雪明与阿星回到理事柜台,与大堂经理要回武器箱,就看见内阁排出来一条长队。 许多经年累月在外旅行的乘客,于年关前回到五王议会,交代年终总结。boss忙得很。 从内阁里还能听见热闹的歌剧,这回的乐子大了。 从拱形石廊道往里看,人们挤在内阁两侧的书柜上,密密麻麻坐成前后三排,一共六十多个人。 在壁炉旁还窝着两个乐器组。 舞台的正中央,boss戴着石面具,拉着一位小姐姐的手,要与她唱歌剧魅影。 那阵仗和抽陀螺似的——看得流星牙痒痒。 ——boss一挥小爪子,喊出那句“为我唱!” 小姐姐就立刻拔高了调子,是嘹亮清澈的女高音。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过去,阿星看得有些无聊,就想溜号去找女朋友,想问问两个纱羊妹妹的近况。 江雪明并不知道阿星扒火车的事,也没打算管管孩子,听见流星的鬼话,完全没起疑心。 流星把乘客日志交到雪明手里,“明哥!我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 江雪明顺着队伍往里走,又不会读心术,猜不透阿星在想什么,只能回头嘱咐着:“注意安全。” 阿星浑身一激灵,还以为明哥看出来什么了。心里忐忑不安——步子迈得更大,走得更急。 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轮到江雪明。 他与小猫咪谈了很久很久。 把米米尔温泉里遇见的事情,还有骷髅会以及癫狂蝶圣教的事都讲清楚,最终把钢锏交到boss手里,要boss好好看看这根棍棒,最好能再写一张说明书出来。 “我明白了。”boss刚把戏服换下,不像之前那样活泼,扮作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文不才能回到铁道系统里,是令人振奋的事。” 江雪明:“可是文先生不乐意到处跑,他希望能继续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维护治安。” boss:“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他做什么。” 江雪明:“报酬的事” boss:“我会安排的,除此之外,你还给了我一个惊喜。” 江雪明亮出丝线灵体:“是这个吗?” boss点点头,倚着猫爬架女士的肚子,站在桌子上,仔细观察着江雪明的魂灵。 “非常美!如此迅猛的成长速度,如此果敢的意志与决心!你是我这三十年来,抽到的最好的一张卡,我” 江雪明:“您完全手游入脑了是么?” “咳”小猫咪改了个说法:“先不谈那些,谈谈你关心的事情吧。江雪明,我记得你想开一家咖啡厅?” 江雪明强调着:“不是我想开咖啡厅,是步流星想要一个听故事的地方。” “故事!好主意!”boss两眼一亮:“选好地址了?” “二十六层观星台旁边有一大片空地,我想在那边要一块地,贴着观星台的接引道路造屋子。”江雪明说到一半,突然有点心虚:“尽量能大一些要停得下泥头车。” “预算多少?”boss伸出爪子,扯弄猫爬架女士的衣袖,猫爬架女士就立刻为boss戴上老花镜,递去小算盘。 江雪明坦诚的说:“二十三万辉石币以内,要做一个乐队的主舞台,厨房得大一点,好走风道,好做防火设施,安全第一。” boss敲打着算盘,接着问:“为什么不选在浴场的酒吧旁边?” 江雪明解释道:“我希望清静一点,那个地方离电梯近,离出口也近。新人来了,流星就可以去抓人问故事——你明白的,boss。” 好猫咪突然愣住—— ——我明白的?我明白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雪明见状,立刻说。 “幸运女神眷顾勇者——这条塑钢大桥,是乘客的必经之路,或是新人领灵衣的时候,充满勇气才会选择的道路。我想这个咖啡厅,可以让他们稍事休息一会,流星能与这些人交朋友,聆听他们的心事,或许能解决他们遇见的难题,不论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我们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们连名字都想好了?”boss突然傻笑起来:“就叫幸运女神?” “对我来说,九五二七就是我的幸运女神。”江雪明伸出手去,一时半会得了失心疯似的,被boss的美貌魅惑,想去摸摸这小猫咪的脑袋,“我要谢谢你,boss,你让我找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我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过这个咖啡厅的名字,我得让流星来想。” 猫爪子像是条件反射,如初次见面时一样,按住江雪明的手。 boss充满威严,却非常开心。 “给你们免租吧!” 江雪明:“这么好?” boss的想法很简单—— ——若是这间咖啡厅能帮助乘客排忧解难,就等于帮助九界车站排障修路。 小猫咪如此说。 “你帮我,就是我帮你。” 江雪明松了一口气:“关于这个咖啡厅,我还有其他的请求。” boss接着敲算盘:“我只会给你一块地和一张经营许可,但是设施和咖啡食坊我不会帮你造哦,这个你得自己想办法,咖啡厅的营收也是要交税的。” 江雪明说:“倒不是这些东西,我想要的不只是食品安全许可证或是餐饮行业的经营证件。” boss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你不会是” 江雪明说起长期的计划—— “——我想要锻造轧钢,模具切削,载具改装,乐队演出还有射击训练这些工坊行当的许可证明,我要造一个俱乐部。” boss捂着脸:“我的妈呀你准备炼钢打铁飙车唱歌,还要造枪械斗为人订制武器?” “不过分吧?”江雪明小心翼翼的问:“因为我自己是从懵懂无知的新人,一点点摸索过来的,就我的亲身体验来说,乘客还有很多迷茫的空窗期,除了侍者以外,需要一个地方来指导他们如何作战,如何在地下世界生存下去,光是靠当地的武装雇员,是没办法完成这些事的。” boss感受到了江雪明的野心。 如果说江雪明这个铁头娃之前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吐露过任何欲望,只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的热心群众。 这个俱乐部,是他送给九界车站的一份新年大礼。 在广袤无垠的地下世界—— ——大多数生物都在依靠“索取”而活。 无论是癫狂蝶还是人。 都是互相索取,互相撕咬,互相争夺三元质。 从而获得更多的物质与空间。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旅途中,这个日子人心中的诉求已经变了,是从穷则独善其身,到达则兼济天下的转变。 boss刚想开口:“枪械管制” 江雪明:“你可以让广陵止息的兵员来驻场度假,当做给他们的休假福利,在这些兵哥哥的眼皮子底下,我觉得没有人敢乱来。弹药和枪是分离的,我在二十六楼修整,改出来的成品去车站的射击靶场做射击测试。” boss:“格斗训练” 江雪明:“它有健身房和兵击擂台,有尼龙武器和护具。” boss:“要舞台” 江雪明立刻答:“音乐是缓解压力最好的媒介,现代社会的人们隔三差五也会去ktv吼几嗓子解压。” “我想问一下”boss终于把话说完,把问题完整的问出来:“你做这些事,是为了你自己吗?” 江雪明从桌台上拿回钢锏。 “boss,这是我机缘巧合下,拿到了你的骨头,我从维克托老师那里得知了你的理想,很令人着迷。” boss点头:“谢谢夸奖。” 江雪明问:“你叫傲狠明德,是中国神话中的四大凶兽之一,是脾气古怪倔强野蛮的人面老虎。古代人是这么形容你的,对吗?” boss接着点头:“是的。” “你和传说里描述的不一样。”江雪明盯着那对金灿灿的猫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不凶。” boss挑眉笑着,在笑雪明的天真浪漫:“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你可以去书库找找深渊铁道的总纲。” “既然说来话长,像您说的,我就自己去看吧。” 江雪明说起自己的身世,说起理想。 “boss,我是一个人贩子家庭里出来的,养大我的两个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都是坏到骨头里的人渣畜牲,我从小由他们带大,耳濡目染有样学样,差点也变成小人渣,小畜牲。” boss阴阳怪气一语双关:“可喜可贺” 江雪明接着说。 “但是最后我没有变成这样的人——多亏陈叔叔引荐,让我去给叶北大哥送外卖,他们给了我一份工作,是一份正经的工作,是健康作息充满热情的工作,我不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恩惠,这不是撞大运,我不会感谢上天,也不会觉得这是我的运气好,我只会感谢这两个人,感谢他们能赐我反抗生活的力量,感谢他们给我再造人生的机会,能让我带着白露逃跑。” boss不说话,只是沉默着。 江雪明又鞠躬道歉。 “维克托老师总是说他自己啰嗦,不知不觉我也开始絮絮叨叨的,但是我认为有必要将这些事情都告诉您,我亲爱的boss——娜娜美长官给您打电话,您就立刻去帮助她们。那个时候我就很奇怪。” “按照我了解的,您应该已经活了很久很久,见过很多大场面,可是一听到有糟心的事,有人需要帮助,您就立刻行动起来了,这真的让我很惊讶。后来文不才先生又说[人生绝不是一场从热血到冷血的旅程],那个时候我在想,boss一定也是这样的鲜活生灵,从不会气馁认输,从不会长大变老——与我叶北大哥讲的一样,我们还年轻,想要变成愁眉苦脸的大人还早着呢。” 小猫咪抿着嘴,尾巴也开始不安的摇动,是不开心的意思。 江雪明接着说—— “——所以,谈回来我的家事,我一直在琢磨,这两个人贩子养父母越坏,我就要变得越好,不然对社会来说太糟糕,只有索取却少有报偿,只有支离破碎的家庭在哭喊,很少有义士去帮助这些家庭,帮他们找回孩子。” “我不明白坏人为什么可以活得那么开心那么快乐,我没有那种能力,当不了坏人。于是我要愈发的努力去做个好人。已经有人给我当了榜样,他们没有从我身上索取任何东西,却愿意对我伸出援手,我想这是现代社会里的侠客,是摩登时代的恪守美德的骑士。” 江雪明捧起钢锏,一团火焰从中燃烧起来。 “您能将流星送到我身边,能让我遇见白子衿,能为我安排这些旅途,我这一路上只是低头默默做事,却很少说话。今天终于能好好与您聊聊了。” “这根棍棒,是我机缘巧合下拿到的,由我恩人传递到我的手里,我相信这是我的使命所在——据我道听途说了解到的,它的学派叫[无名氏],对车站来说没什么实际的功能,我想把它的招牌重新立起来。就在我说的这个咖啡厅里,我多少能做一些事。” boss往猫爬架女士衣兜里扯来一张小手帕,眼睛圆滚滚的,给自己擦着眼泪,又狠狠的擤鼻涕。 最后江雪明小心谨慎的形容着:“和维克托老师简单扼要直击灵魂的语言不同,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做一点微小的工作,和娜娜美老师讲的一样,一点点,justsoso——我只是略懂一点,听上去有些啰嗦了不好意思。” boss哭丧着,一个劲的在猫爬架女士衣袂上擦鼻涕。 “好了,你不要再对我进行精神攻击了,小猫咪听不得这些话。你还想要什么?闭嘴!你赶紧去理事柜台拿走地契和许可证!这是我很少才会做的亏本买卖,快!在我后悔之前!” 江雪明提出请求:“我希望您能将九五二七的护命符还给她,我与她的对戒,她搞丢了其中一枚,这样下去,她恐怕很难在地下世界生存。” boss略加思索:“这个倒是没问题。” 江雪明松了口气:“没有其他事了。” ——事情谈完了。 江雪明拿到了一张蓝宝石切出来的硬卡,是大书库的通行证。还有一个首饰盒,属于九五二七的护命符放在里面。 大堂经理正准备将这位贵客领出去,态度也变得奇怪起来。 经理从刚才的对话中这才得知,江雪明这小子拿到了明德的遗骨,算是元老院的话事人,只不过[无名氏]这个学派早就跟着滚滚红尘,在时代中销声匿迹。 江雪明没走出去几步—— ——boss就喊住他。 小猫咪问:“我会经常去你们的俱乐部里听故事,你们想好名字了吗?想不出来我找大文豪抽空整一个?” 江雪明想起文不才先生,又想起步流星,想起维克托的指教。 最后手机短信上,流星把刚刚想出来的店铺名称发过来了。 “[joestar·无名的星星]” joe与江近音,star与流星近意。 boss疑惑不解:“这小子不会是从漫画里找的灵感吧?这个名字和《jojo的奇妙冒险》中历代主角的姓氏一样——joestar·乔斯达。” 江雪明微笑着,为大堂经理关上内阁的大门。 他照着boss的语气要一语双关,非常记仇。 “很凑巧也很不巧,可喜可贺?” 正文 第三章 走出来了 与boss告别,在大堂经理的安排下,江雪明要休息两个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车站要从其他贸易中转站抽调工程人员和泥瓦匠,为[joestar]添砖加瓦。 江雪明坐在灵翁教堂廊道的长椅上,准备去做安全检查,要排很久的队。 在闲暇之余,他将[joestar]的工程设计图交给经理。 紧接着雪明说:“让师傅们看清楚,我会和他们一起把这个俱乐部造出来。” 经理接来设计图一看,莫名兴奋起来。 “江雪明先生,你居然想在车站搞这些东西?” 江雪明:“刚才我和boss说的事情,你应该听到了吧?” 经理:“对只是亲眼看见这张图的时候,给我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非常厚实的工程文件。 光是草稿设计页就有三十三张。 它的正门装修风格朴实,非常接地气。就像是寻常楼巷之间的咖啡厅,有许多灯箱写作[小吃、咖啡、枪械、武器、音乐餐厅]等等文字说明。 就和烧烤摊似的,一眼就能明白。 朝向车站楼宇的廊道开了一个侧门,方便回家的人们在此处暂坐歇息,也有配套的食铺摊位。 再往里走,是通向二层兵击擂台与健身房的台阶与绳梯,还有一条消防钢柱,让楼上急不可耐的人们能立刻滑下来补充能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儿童滑梯贯穿整三层的梯台。 经理看见就立刻问:“能改大一点吗?” 江雪明:“啊?我原本设计给小孩子玩的。” 经理:“大人也想玩,我想抱着老婆一起滑下来。” 江雪明挠头,在思考承重和材料强度的问题,最后点头。 “行。” 回到设计图上,往靠窗卡位长桌旁边更远的地方看,是一个占地面积约有百平米的舞池,主舞台设置在东南角,正朝窗户和大门——分星女士能立刻看见夜场开趴的信号灯。 往大门的方向去,是一个工整的直尺长台。 酒水柜和生鲜冻品都在这里,厨房要更远一点,在远离舞池的西北角。 从西南方向延伸出去的车库安排了悬臂吊机。 再往观星台道路前方去,是切削熔锻压铸打磨蚀刻光雕器具一应俱全的大车间,车间旁是工具房与堆料坪。 回到大门前,是空白的大招牌—— ——江雪明拿出钢笔,写下[joestar·无名的星星] 经理迫不及待的问:“其他的呢?其他楼层你画完了吗?” 江雪明:“画完了,你可以慢慢看。” 经理一言不发,低头详看这些精细的图纸。时不时会抬起头,去观察江雪明的神态,发出莫名感叹,询问着房室的功能。 “这个画着哭脸的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放电影的,杰森先生是个哭包,我想或许有很多人,都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去哭,去释放压力。” “这里呢?为什么画了一把大锁?还有香烟?” “是吸烟室,进去之后要连续不断吸半个小时的烟,不然出不来。” “哈哈哈哈那这里呢?这里呢?这些画着床铺的小会客厅?” “书架有暗门,直通五王议会的客房,累了能直接回去睡大觉,不用绕回一楼的侧门。” “三层这条独木桥是干什么的?” “用来决斗的,在旅途中有什么恩怨,可以在桥上解决,从桥上掉下去,会直接落到二层健身房的游泳池里,并且受到所有健身哥的耻笑。” “啊?这不是拱火吗?” “不论输赢,站上独木桥的两个人,最终都会掉进游泳池。只是前后顺序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是个表白圣地呀。” “要是有一对情侣通过决斗仪式冰释前嫌,在游泳池里结为夫妻。能反过来疯狂嘲笑其他健身哥。” 经理合上设计图,像是饱餐一顿,心满意足,要带着东西离开。 临走时,经理拿出一张乘员证件,又在证件下方补上一行字。 将证件塞进黑信封,交给江雪明。 “无名氏的大当家,我以后得这么叫你了。” 没等江雪明回过神来—— ——经理快步跑回理事柜台,要去迎接其他乘客。 来不及多问几句—— ——还没问出那个“大当家”的意思。 他细细琢磨着这个称呼,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明德的遗骨对于地下世界的元老院来说,就像是话事人手中的龙头杖,或许经理说的是这件事。 雪明也没有多想,毕竟他是个日子人。 虚无缥缈的名头是最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拆开信封,取出乘员证件。 这张证书,是九界车站发给所有乘客的书页证明。 和盲文卡片这种体检报告不一样,就像是乘客过了试用期,终于可以正式聘用的证件。 [江雪明(xueming·jiang)] [年龄:二十二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雇员·乘客] [雇员具体信息:江雪明先生在湘南衡阴长大,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 雪明先生的家庭非常复杂,他由拐卖人口的养父母带大,自小耳濡目染,应该与这两位罪犯学了不少在险恶社会求生的知识。 在雪明先生二十一岁时,他的妹妹江白露染上了维塔烙印,超然的灵感让车站找到了他,并且送去一箱子车票。 他是个天赋卓绝果断勇敢的大机灵鬼,顺利完成了调查任务。 让我这个boss感到头疼的是——世界上再厉害的万灵药,也治不好雪明偷枪的毛病,可是后来他不偷了,他决定现买现造。 在地下世界混乱的环境中,他拥有非常强大的作战技能,无论是射击还是搏击,还是对疼痛的忍耐力。 虽然不太明显,但我能察觉到,江雪明先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几乎对邪恶事物带有深刻的仇恨,据他本人所述,这与他在地表世界的家庭经历有关——特指人肉生意这个缺德行当,如果你或者你的朋友与这个行业沾边,千万不要与江雪明先生谈起这些事,如果谈起,希望你身体健康。 我们经过严格的评估,最终决定雇佣这位帅小伙。 他经过一(划去)两(划去)次[蜕变],前边这句不算。 他的成长速度非常快,说不定你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能看见闪蝶了。 江雪明先生有两位vip的联络方式,大卫·维克托与文不才都算他的老师,或者说这小子遇见任何新奇的,认为有必要学习的技能,立刻会变成吸血蚂蟥逮住猛吸,你要小心,乘客,如果你拥有一手绝活——千万不要被吸干。] [直至今天,江雪明先生依然在九界车站旅行。] 最后一行是经理的批注。 [您好,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这位乘客,这代表他真的真的对您完全放下戒心,] [他看上去有些冷漠,成为乘客之后也改不了那副冷面魔男的气质,很少会吐露出强烈的情绪,非常的安静。] [但是我还得提醒您一句,江雪明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要试图蒙骗坑害他,因为你所有的索取,最终都会照价报偿。元老院有他的一席之地——boss这猫咪小心眼儿,绝不会放过你。] 将证件收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雪明做完安检,偏光六分仪的核验结果还是那个老样子。 [受检人:江雪明] [核验时间:2025年1月15日] [灵感:规格外] [精神:规格外] [作战技能:规格外] [癫狂指数:无] [求生意志:规格外] [颅内**:100%] 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这个数值撑爆仪表之后—— ——江雪明内心就一直有个疑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不然这种爆表数据是怎么来的呢? 妹妹身上的维塔烙印到底是怎么来的? 小七遇见的蝠形怪物也与癫狂蝶有关。 不过这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渐渐消散了。 因为白露还是好好的,今天微博动态更新十八条,和步美阿姨在温泉酒店打乒乓球,一路吃吃喝喝买买买, 思前想后只会犹豫不决。 ——走下去,继续向前走。 江雪明不再胡思乱想,紧接着拨通步流星的电话,想喊阿星来做安检,随后跟着泥瓦匠师傅们,一起干活施工搭房造屋。 可是 阿星的电话打不通了。 手机里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是杰森·梅根发来的。 [江雪明,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想和你谈谈步流星这小子的事。 他三番五次要我为他守秘,但我与他已经有了一段难以割舍的缘分,我不能坐视不管。 流星是个单纯的人,他与我说,他有两个纱羊女伴,其实这是很荒谬的事情。 纱羊是绝不可能与人类产生爱情的,你一定要看好他——这些拥有星界知识,获得灵智的野兽,它们诡计多端,食量恐怖。如果流星一直与这两头怪兽相处,恐怕] 没来得及看完信息,江雪明已经开始奔跑。 他先是跑回酒店客房,找到流星的大背包。 立刻回到病房,向三三零一求助。 “三三零一!你是青金卫士!能根据这个气味找到阿星吗?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没等江雪明问完。 三三老师撇撇嘴,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拎来步流星的包袱,策动肉身中的灵体—— ——面庞与五官在数秒之内变形扭曲。 原本还算清秀的一个女孩子,脸上长出灰白色的杂毛,鼻子前凸,颚骨变形,耳骨上移,跟着那头黑发耸动,冒出来一对狼耳朵,变得面目全非。 这变脸的阵仗看得江雪明一时惊住,不知道作何言语。 只有那副眼镜还留在三三零一的脸上,带着长而上翘的睫毛,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在默默思考,粉嫩的鼻子细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九五二七看见雇主那么惊讶,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 “呃我第一次见到三三老师变身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你别害怕哈” 江雪明:“只要能把流星找回来,她变成赛博坦星人都行,我不害怕。” 除了头颅以外—— ——三三零一的四肢也有轻微的形变,双手勉强还能看出人形,指甲变得锐利细长,能用十指做按压手机指纹解锁的动作,能够直立行走。但是浑身都长出来一层厚实的灰毛,青金色的眼眸是线性兽瞳。 三三零一说:“跟我来,我闻到了,这阔少爷就在附近。” 江雪明:“那就好,可是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三三零一往门外闯,一边带路一边答:“可能又失恋了?” 病房里的九五二七一听,立刻要从床上爬起来。 “有瓜!新鲜的瓜!我也要去!” 没等她爬起来,江雪明立刻又是一次洗面奶攻击把她给打晕了。 “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三三零一领着雪明来到了月台小吃摊。 还是老位置,还是老菜单。 步流星身上干干净净的,蹲在小桌板旁边,没有任何麻婆豆腐的油渍,一旁放着十来个碗,也是干干净净的。 他只是吃,并没有哭,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等到雪明来拍打流星的肩膀。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情了?阿星?” 步流星立刻拉着明哥坐下—— ——他的情绪平静,就像是在描述着一段与他无关的事情。 “明哥我去找两个纱羊妹妹,我想知道这些天,她们过得好不好我很关心她们的。” 江雪明贴到阿星身边:“然后呢?” 步流星接着说:“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上一回我偷偷扒火车去见这两个妹妹,结果差点被她们吃掉,真的很惊险。” 江雪明:“这个事情,杰森和我说了。” 步流星:“对不起,明哥。” 江雪明:“这一回,这两头大蜻蜓把你怎么了?” 步流星:“她们骗我,说她们家里还有个弟弟,想去读书进修,考铁道工程学研究生,要我借她们三千辉石币。” 江雪明:“嗯” 步流星:“我借了,然后就被拉黑了。” 江雪明:“嗯,没事的,就当买个教训。” 步流星:“明哥,你不会去找她们麻烦吧?” 江雪明:“不会,最多做成菜,你知道,我对人类以外的生物没有任何慈悲心。” 步流星:“算了吧,明哥,不至于其实她们已经落网了。” 江雪明:“可惜,我还想亲手把你的网恋对象喂给你吃,让你长个记性。” 步流星:“我去黄金乡找她们,我在她们楼下喊,我和她们坦白。” 江雪明:“坦白什么?” 说到这里,步流星就绷不住了。 “我和她们坦白说——我没有和什么外星寡妇睡觉,那是我吹牛乱讲的我怕她们笑话我是个处男,很丢脸的,那个迦南姐姐就抽走我一管血,和我抱着贴了一会,然后再也没管过我了——我心里从来都只有大蜻蜓,没有别的女人。” 江雪明愣住了:“那你之前和人家睡觉?” 步流星努着嘴:“我是和她们睡觉,不是睡她们,我这不还没准备好嘛?还差点被她们撕碎吃掉” 江雪明端来碗勺,给流星喂豆腐:“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流星一边吃,眼泪又掉下来:“明哥,你说为什么她们可以随随便便利用我的感情,来骗我的钱呢?” 江雪明:“别因为这个伤心。” 步流星很努力的解释:“我伤心的原因不是她们骗我,而是我再也不能相信这些女人了。” 江雪明:“你到人家楼下,求到结果了吗?” “哪儿有什么结果呀”步流星解释道:“我早上转的账,中午出的警,眼睁睁看着她俩扭送青金警视厅,走的时候身上还绑着红布——是宣传幅条。” 江雪明:“写的什么?” 步流星怅然若失:“写着警惕网络诈骗——然后青金同志找到我,下午就把赃款追回来,转回我的hc卡里了。” 江雪明:“你没报警?看来这对姐妹是惯犯?有别的受害者报警了?” 步流星摇摇头,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江雪明:“没事的,阿星。” “明哥我问你个事儿。”步流星是伤心莫过于心死的样子:“是不是真的,我的理想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实现了?我只是想找一个很奇特的姑娘” 江雪明:“你对奇特这个形容词的用法,和我理解的是同一种意思吗?” 步流星没搭理明哥的闲言碎语,接着说。 “我想呀,地下世界那么大,一定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吧——她会让我感到很新奇,不会来问我家里有多少钱,不会嫌我看上去笨笨的,就很简单,能和我到处吃到处玩,到处疯跑。” 江雪明:“你这说法和养条狗没啥区别。” 步流星:“明哥,你嘴巴子越来越毒了。” 江雪明:“不好意思,我道歉,但是咱们没必要为了坏女人伤心。” 步流星:“我只是害怕。” 江雪明:“别害怕,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你钟意的超古代种族小姐姐。” 步流星倚着江雪明的肩—— ——虽然说出来很破坏气氛。 但是我还是要说,因为阿星太高太魁梧,他是坐在地板上靠在雪明身侧的。 雪明很少会见到阿星惆怅的表情。 这个大男孩原本充满活力,现在却像是被现实狠狠击倒。 阿星努着嘴,捂着眼睛,却捂不住眼泪,就像是理想破碎的瞬间,什么都好不起来了。 “明哥,我保证以后不再乱来了我理解你当初剃头的想法了,遁入空门是好事。” 雪明:“你到底理解了什么” 阿星说:“我会把心好好收起来,小心翼翼的保护它” 就在这个时候—— ——-三三零一吭了一声。 “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说实话,这大姑娘挺尴尬的,一直杵在这里又接不上一句话,听着雇主那复杂的感情史,突然有种很难受很心疼的感觉。 可是这与三三老师没有任何干系,不像工作服,她这身病号服的裤子没窟窿,没做尾椎骨的让位设计,半个屁股都跟着毛茸茸的尾巴一起露在外边,只有一层单薄的衣服罩着,非常尴尬。 江雪明和步流星一起闻声看去。 雪明点点头:“好,辛苦您了。” 直到三三零一离开。 阿星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看着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晃去的,看着那个狼耳朵长鼻子,睫毛弯弯眼睛亮亮的奇怪姑娘一边面露难色,扶着眼镜看清道路,一边捂着病号服的衣袂往前跑。 江雪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已经走出来了?” 步流星点点头。 “是的,我已经走出来了。” 江雪明:“你会剃头” 步流星:“方便戴头套,变成狼人模样,染上疯狂。” 江雪明:“遁入空门” 步流星:“在佛前苦苦求好了几年,但是她在一瞬间就把我推出空门,推进死门。” 江雪明:“把心好好收起来,保护起来” 步流星:“我要和分星女士学着做衣服,保护她的尾巴和屁股。” 江雪明:“你伤心,你难过,你再也不能相信别的女人” “你瞎说什么呢!明哥!”步流星满脸惊奇的嚷嚷着:“她不是人!” 江雪明把这小子推开—— ——两手高高举起,越过头顶鼓掌。 “精彩。” 正文 第四章 畏首畏尾的勇气 [受检人:步流星] [核验时间:2025年1月15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a] [精神:b] [作战技能:s] [癫狂指数:a] [求生意志:a] [颅内**·灵灾浓度:92%] 这就是半年之后阿星的六分仪面板数据,变化非常大。 大堂经理看见这张盲文卡片时,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步流星满身油泥污渍,紧张兮兮的蹲在工地旁,戴着小黄帽,眼巴巴的仰望着咖啡厅的钢梁骨架。 他与经理说起这张卡片。 “怎么样?好哥哥!我怎么样?” 经理:“我很意外。” 步流星立刻问:“是好是坏呀?我精神没出问题吧?” 经理跟着阿星一起蹲下—— ——他伸出手去拍打阿星的脸蛋,像是在挑拣猪肉,把这小子脸上的水泥灰都打干净,就立刻看见流星已经长出了浅薄的络腮胡。 这小子一个月没刮胡子,邋里邋遢的。 经理看完流星的样貌,说回正事。 “你小子是不是在做检查的时候,用了辉石借力?” 流星一口矿泉水喷出去,工地上的组长阿叔和雪明立刻躲远了—— “——啊?不可以这么做吗?” 经理:“也不是不行。” 流星:“关系不大吧?” 经理:“关系不大。” 流星半懂不懂的:“我还以为,做安全检查测试的时候,要像赛亚人一样保持火力全开的状态呢!” “没那个要求,你拿到的是安检卡,又不是强者资格证。”经理解释道:“只是会让车站的安检评审人员感到很困惑。” 雪明闻言立刻蹲过来。 “他怎么了?这小子状态不对吗?” 经理乐呵呵的说着:“没事,只是成长的速度有点吓人。” 流星挠着脑袋,突然把明哥拉到身边,指着明哥:“都是他干的!他教我怎么作战的!” 这个时候,经理没把流星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要详细解释盲文卡片上的数据。 “不是的,和你的作战技能没什么关系。辉石是情绪的放大器,它能让你的大脑和身体超频运转,也会强化你的作战技能,但是不会影响你的基础硬件——我说的成长,是精神和灵感的成长,还有求生意志的成长。” 流星问:“这种成长很少见吗?” 经理点起一支烟,像是想到了匪夷所思的事。 “非常少见,特别是在成年之后,人长大了,精神元质的成长速度会肉眼可见的慢下来——许多想法,许多观念,也会跟着年龄的增进不再更改,学习的效率越来越低,自然也没有什么成长的说法。” 吐出去的烟雾在灵体的丝线干扰下,排布成各种形状。 那是四肢爬行的婴儿,逐渐变成青少年,变成壮年,最终变成老人与墓碑。 “步流星,这半年的时间里,从数据来看,偏光六分仪几乎将你认成了另一个人,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流星用力的点着头:“嗯!是明哥在不断的训练我!以前我很喜欢熬夜,克服了这个坏毛病,我的肌肉和体脂就保持在一个非常健康的状态里——力量和精神也渐渐变得强大。” 经理笑眯眯的说:“恭喜你,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神奇造化。” 流星搂着明哥的肩,好奇的问着:“那明哥算啥呢?在偏光六分仪看来” 经理:“六分仪没把他当人。” 步流星:“” 江雪明:“” 经理接着说:“什么时候我们有灾兽安检程序了,在把他丢进去,说不定能获得惊喜。” 步流星:“什么惊喜?” 经理:“爆表的惊喜。” 江雪明没说什么,一言不发挣开阿星的手臂,忙着盖房子。 离小年夜还有十来天,正经的除夕大年夜不过二十天,整三层共计九百多平的房屋建设肯定是做不完的,撑死搭出来第一层的毛坯承重梁柱和水电管线道路。 至于第二层的建设工作,得等到第一层所有钢筋混凝土完全凝固,并且从五王议会的窗墙基岩借出钢梁,来加固泳池的基底,才可以正式开工。 流星这个大少爷压根没去过工地,也没干过这些粗活,上来徒手掰断了两块支撑板,雪明看得肉疼,就要他去搅拌混凝土,眼看料堆里的东西是越来越少,阿星身上的泥巴越来越多——雪明就不要他做事,要他找个地方休息着。 没有什么事情,经理送完流星的安检盲文卡就离开了,还留下两个包裹,都是送给江雪明的邮件。 流星耐着性子,不去动明哥的私人物品,但是心中又有疯狂的好奇,抱着邮件箱子轻轻摇动,想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看邮件的寄信人,就更好奇了。 其中一个包裹是维克托老师送来的。 另一个包裹是洁西卡长官送来的。 不可以打开,绝不可以打开—— ——阿星的内心一直念着咒语,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他吆喝着:“明哥!我去找我的侍者玩啦!” 江雪明在用手锯对付钢筋,一旁塔吊车刚刚开始工作,看起来还要忙很久。 雪明头也不回:“去吧!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和七哥去吃饭!然后回家” 流星正准备走—— ——雪明立刻跑出来,用手锯割开邮件箱子,要阿星了无牵挂的出门找乐子。 阿星笑眯眯的:“还是你懂我!快看看是什么!是新年礼物吗?” 维克托老师把钢笔送回来了,还寄了一封说明信件。 [——致我的傻徒弟们,特别是江雪明] [下次给我造钢笔时,笔芯要用钒,不可以用钛钢,我用不惯。] [它有两百七十克,请将它的重量削减到一百九十二克。] [在虎口和大拇指握住笔杆的地方,要做一点点让位,我的手很大,喜欢紧紧贴着笔杆写作。] [谢谢你们的新年礼物,它看上去精致,实际上粗糙。不过我很喜欢。] [我与boss作述职报告时,得知你们的近况,就让侍者去寻找圣物和银子,帮助你们去对付吸血鬼。我在故乡维也纳的老宅中还找到了仪式用的银剑,按照你们老家年表的说法,应该是乾隆年间的古董,已经熔成银锭。请好好使用它们,我的父母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开枪打断我的腿,但是徒弟们,我这个老师没有传授更多学识与技艺的能力了,只能送去这些身外之物。] [你们要活下来。如果打不过也没关系,逃走就好,只是逃走以后,要记得我们并不是逃走,是背负败北的屈辱,也要勇敢的活下去。] [若是你们逃回来,我就把文不才抓来,让他去寻回你的钢之心——毕竟我花了大价钱给他买摩托车,这点请求,他断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大卫·维克托] 信封之下,有一盒防潮纱布裹住的底稿,是留给阿星的小礼物。 维克托老师说的圣物,是六组教堂装饰所用的银质风铃。它们雕出圣母玛利亚的绘像,并且刻有玫瑰经。是正儿八经的除魔铃铛,送灵丧钟。 流星眉头紧皱,一言不合就开始抹眼泪。 雪明:“你怎么又开始哭了?” 流星:“不好意思,我想到要是有一天,维克托老师离开我们,我再也收不到这样的礼物我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的关心一下子没忍住” 雪明双手狠狠揉着步流星的脸,揉弄成各种形状,用精巧又狠毒的手法,以手锯给流星剃干净胡子。 “你清醒一点!阿星!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你居然想用你的寿命?送走这个长生种?谁送走谁啊!老师只是希望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咱俩能尽量活久一点吧!” “对哦!~”阿星一下子就不哭了,变得精神起来:“我要努力活着!” 雪明收拾好圣物和书信,还有夹层里的银锭,准备拿去做包钢银弹头。紧接着打开洁西卡长官的包裹。 书信的字体娟秀淡雅。 [——给江雪明和步流星] [说好了网络联系呢!制铁所的网是通了!你俩连微信号都没留给我一个呀!] [整半年多杳无音讯,要不是我做了换头手术,来boss这里问一嘴,还以为你们真的已经死了呢!] [我听说,江雪明要变成无名氏的大当家了!] [是好事!你干得好呀!] [米米尔温泉就在我头顶,和死偶机关城相隔不远,八十公里外的正上方,真想去那里看看!] [我用这个月的工资,买了两支g26送给你们,不要再去偷别人的枪了!这不好!这很坏!] [我还听说,雪明你要给joe改造枪械,有**这种哒哒哒哒哒的好东西,把他的短剑也拿来改一改,点四五acp是没有未来的,要改枪管枪机缩减口径提高穿深,我要制铁所的叔伯,给你把枪管造出来,你记得哦!一定要记得哦!] [我给步流星准备了三种榴霰弹,按照十二号弹径做的闪光弹和震撼弹,还有**——可以用滑膛枪发射,用来对付吸血鬼肯定好用。] [我放假了!你们要不要带着我出去玩,去天穹车站!我会带头冲锋!] [——只剩下脑袋的洁西卡,由娜娜美代笔写] 雪明红了鼻子,有些难过,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步流星:“明哥,你怎么了?你不能哭你是性感硬汉!” 江雪明:“不!我生气!” 步流星:“为什么?” 江雪明:“她还是没有留微信号” 工坊还没造起来,雪明托阿星把材料零件先送去寄存处保管—— ——紧接着就继续施工。 步流星得令立刻办好这些事,抱着维克托老师送来的底稿,耐着性子,忍受着强烈的好奇心,要把这个故事送去与侍者三三看。 他跑回病房,心急火燎的敲开大门,就撞见七哥正在收拾床铺。 流星探头探脑的,也不进门,只是左右张望,最后也寻不到三三零一的身影,于是非常礼貌的问着:“嫂子!你知道我的侍者去哪儿了吗?” “她啊”九五二七将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搬走了,“她受伤比较轻,口鼻粘膜是身体愈合性最强的组织之一,接了个托运安保的活计,去跑任务了。” 步流星慌张起来:“什么时候走的?!” 小七挑着眉头:“哦哟哟?你关心她呀?细说细说!” 步流星依然问:“她什么时候走的?哪班车?” 小七抿着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其实人家刚走,是闻到你的味道就跑了。” 步流星突然就丧气:“她不想见我吗?” 小七随手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丢过去。 “三号站台,开车还有十六分钟,她喜欢吃苹果。” 步流星立刻接住,动作慌张,眼神勇敢:“还有吗?” 小七从行李中扯出一条红围巾,也抛给流星,“目的地是北境六十九区,很冷,她忘记带围巾了——哦不,应该说,是我藏起来,特地留给你的。” “哦!——”流星眼睛都亮起来:“你好卑鄙啊!嫂子!” 小七神情鄙夷:“要不你先闻一下?闻闻围巾的味道?我不记得有没有洗过” 流星低头去嗅这红围巾上的香味,眼神越来越坚定。 “嫂子,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恐怕要我也为你做一些对明哥不清不楚的卑鄙行径吧?嘻嘻嘻嘻!” 小七满脸疑惑:“什么跟什么呀!你闻到什么了?你比我还癫?” “蓝月亮洗衣液的味道”步流星神态恢复正常。 小七想抬腿赶人,想一脚踹在流星的屁股上,最终扑了个空。 “走啊!还搁这演戏呢!戏精!” 流星用围巾抱住苹果和底稿,朝着目的地飞奔,去五王议会取走所有hc里所有的万灵药,一共有八支,接近两公升的量。 他想着,这辈子不用的药水,绝对留不到下辈子。 他跑到月台的接引廊道,半路上就抓到了三三零一,那个凌厉的斜刘海发型,还有走路时昂首挺胸的步态,流星记得很清楚—— ——他确信,是这辈子记得最清晰的身影,哪怕她是人形,也能记下来。 ——手中捏住的臂膀是如此有力。 从芳风聚落回到车站之后,侍者三三捏住他的耳朵,一路骂骂咧咧的,将他拽去医护室。 从黄金乡回来以后,流星失魂落魄的时候,侍者三三将他踹进四方露台的大浴池里,要他清醒一点。 流星不敢太用力去拉扯三三老师的手臂,安静又笨手笨脚的等待着。 只等那个姑娘回过头,掏出眼镜戴上,看清雇主手足无措的样子。 一瞬间,阿星脑内所有回忆都清晰起来。 我与灵翁喝完酒之后—— ——是她送我回房间。 我和妈妈告别之后—— ——是她守在我家里那么那么久。 我该怎么和她打招呼?我甚至没有问过她的真名实姓 我们该怎样重新认识?我开始相信明哥说的 这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三三零一:“有事吗?先生?” 步流星不再勇敢:“嫂子托我送东西给你” 三三零一疑惑:“嫂子?” 步流星解释道:“就是我明哥的侍者,九五二七。” 三三零一收下围巾和苹果,塞进皮箱里,“你是说,这些东西是小七要你送来的?你只是跑腿?” 阿星点点头又摇摇头,把底稿递出去:“哦不!我还想把这个给你!” 三三零一疑惑不解,没有去接阿星手里的书。 阿星立刻解释着:“这是我老师写的书,我很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 三三零一摇摇头:“但是我不喜欢,我眼睛不好。” 阿星松开三三的臂膀:“要不我跟你去坐车!我念给你听!” 三三零一吐露微妙笑意:“你想逃票?我是青金你要守规矩,不然我很难办。” “对不起”步流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嘴是那么笨,又在心里恶狠狠的想着,为什么以前与其他女孩子搭讪时是那么自然。 可是这个时候—— ——他却开始畏首畏尾,心中懊恼又惭愧。 我的心,你背叛我了吗?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你跳得那么快,那么急。 要把我所有的风度翩翩和潇洒自信都丢掉了。 三三零一突然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盯着我。” 步流星疑惑,可是眼睛无法离开:“为什么?” 三三零一指着月台外:“我马上要登车,你的脸好红好红,你的眼睛真的好大,能看见火。” 在这一刻,在这个瞬间。 步流星胸口的福寿万年解开锁扣。 与以往的解锁程序不同,这一回福寿万年再也没机会重新锁上了。它的锁芯像是被一股巨力崩坏,再也无法还原。 有一万个念头在他的大脑中爆炸,像是灿烂的烟花。 三三零一接着说:“我眼睛不好,是红蓝色弱——大多数犬科动物都有这个毛病。所以我问你呀,这些东西真的是小七托你送来的吗?你可别骗我。” 步流星:“不是的!” 三三零一接着说:“就像以前一样,你会怎么做呢?” 步流星一本正经大声嚷嚷着:“我想认识你,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想知道你的星座!我想去扒火车!想和你一起走” “嗯,后边几个要求不行,我会亲手把你送去中转站拘留。”三三零一最后还是拿走了流星手里的书:“雇主,虽然咱们聚少离多,你也没怎么搭理过我,但我这个人有职业病,喜欢查人隐私,我是了解你的,和伯母也处过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是个爱玩的人,也知道你有多喜欢这个故事,把维克托老师的底稿送给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你一定很委屈很委屈,我收下了。” 阿星撇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委屈!” 三三零一从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步流星。 “很高兴认识你。” 步流星接来,没来得及看。 “很高兴认识你” 三三零一已经登车,坐在车窗边,朝步流星挥手。 阿星只是留在原地,多看了一眼—— ——在短短的一分钟里,魂魄就跟着上车了。 他分明看见,三三零一摘下眼镜打开书稿,低头伏案用放大镜照着书页上的文字一点点看过去,看得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就像是在查案。 阿星立刻往前跑,他感觉这百米的距离那么远。以往只要几秒钟。 铁路那么那么远,九界离北境六十九区有几千公里。 三三闻声转过头,喊了一句,“听话!” 步流星就立刻停住,不再去扒火车了,停在车窗旁仰头看。 三三老师从皮箱里把苹果拿出来,用围巾使劲擦干净灰尘,一下子掰作两半,从窗口探出身体。 “给你!给你!拿住!” 流星立刻跳起,拿走三三手里的半边果子。 他连忙举起手提箱,把万灵药往上送:“给你!我差点忘记了!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三三零一拿来箱子,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 开向深渊的专列发出低沉的啸叫。 牵引挂钩互相咬合,带动沉重的车厢往前行驶。 步流星就站在那里,一口一口啃着苹果,连核都没有留下。 三三零一紧紧盯着阿星。 只要阿星往前跑—— ——她就立刻皱眉。 阿星要往列车靠—— ——她就立刻变脸。 直到阿星乖乖留在月台,不再轻举妄动。 合上万灵药的箱盖。 三三零一像是从刑场上走下,是险死还生的庆幸表情。 她默默想着,心快要融化。差点就想把流星拉上火车。 她歪着头,想着过去和未来。 想着那个非常高大,却一点都没长大的男孩子。 想着这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调皮鬼—— ——到底要多么强烈的决心,才会让他乖乖留在月台旁,多么强大的意念,才会让他好好的守住规矩,是多么强而有力的一见钟情,才会把他最喜欢最珍贵的宝贝,都送给“刚刚认识”的姑娘。 三三零一如此想。 不能再让他上当受骗了。 想到此处,三三就给小七打电话。 三三:“喂!七啊我雇主刚才来找我。” 小七:“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三三:“他的眼睛好大好大像个小孩子,你见过丘比特的画像吗?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像个未成年人” 小七:“嗯?哦?啊?!” “很好看。” “然后呢!” “胸也很大” 正文 第五章 一七七三 世界上绝大多数宝石,都可以叫蓝宝石。 包括江雪明手上这张通行证—— ——此时此刻,他与小七坐在四方露台的酒吧卡座,在吃饭时候讨论起大书库的事。 卡片经由雪明之手,传递到流星宽厚的手掌里。 流星将它掂起,放在大灯下,就看见蓝宝石的白纹清晰,自然而然成为浮雕画作中怪兽的一部分。 大书库的正面logo,就是一头毛发曲卷旺盛的大狼。 背面刻着直尺与圆规,都是制图工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串数字——[1773]。 流星立刻问:“这个1773是什么意思呀?” 九五二七耐心的解释着:“人类在1773年发现尿素,尿素杀死了上帝。” 流星更加好奇:“什么意思呀?” 九五二七没什么好脾气,本想着和江雪明单独约会,没想到人家把孩子也带来了。 “就是字面意思,化学工业从此翻开新的篇章,尿素这种有机化合物,代表着人也能制造生命,破除了一部分神创论的迷信。” 流星听明白了,接着问起:“这个地方是谁管事的?明哥说,要找个导读老师嫂子你能提前安排一个不?” “就是这头狼。”九五二七指着卡片上的大白狼。 步流星:“啊?” 江雪明:“啊?” 九五二七抿嘴无谓,没想到这两兄弟都参与过屠龙战斗,听见一头大狼管着书库,反应居然那么大? 七哥立刻问:“很奇怪吗?” 步流星立刻兴奋起来:“我能摸摸它吗?它会更新黑暗之魂三攻略大书库以后的内容吗?” 江雪明:“你别发癫” 紧接着,雪明就问起这位书库**的来历。 “这头狼能听懂人话?还知道怎么做管理?我们目前遇见的所有野兽,无论是灾兽还是化圣野兽,大多都不会讲话,你说这张卡片上的大狼能干这些活,我很惊讶。” 九五二七往雪明的盘子里夹带牛舌,旧伤初愈时胃口大开。 囫囵吞下热食,她就立刻给雇主说起大书库的构成。 “大书库的名字很别扭,叫一七七三秘文书库,为了避免新人误解,或者是其他人在称呼一七七三的时候喊成侍者的编号,我们干脆就喊它作大书库了。原本它是由青金卫士组建的一个秘密文库,大家用来交流案情,学习追捕犯人的知识,后来就变成了历史档案库,搬到了科研站旁边,方便科研站的人们调取史料,查询历史上的相似案例。” 说到青金,就不得不提到辉石本身的情绪属性。 如果红石系列算作外放的情感。 对应蓝石系列,就是思虑、审查、谋算和记录。 其中白金二色的石纹带着一点点幸运的特质,杰森·梅根就是个很走运的人。 青金石也是车站官方给乘客们发放青金卫士证件的依据。 杰森·梅根没有成为青金卫士,只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还达不到追捕罪犯的标准。 金色的幸运,蓝色的思想。 这两种颜色结合而来的青金石,能让乘客们化身成追捕猎手的猎手,在人们受到罪犯侵害时,追根溯源查出幕后真凶。 “可是单靠石头和棍棒,是不行的,远远不够的。”小七伸出手,就要去握住雪明的灵体,将混沌记忆中的学识都传授给雇主。 乳白色的丝线纠缠在一起—— ——那一刻,雪明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混乱难言的画面。 那是原始社会中人与狼的共生关系。 小七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 “自然界中极少有动物能做到抬头这个动作,恰巧狼就可以——” “——并且经过驯化,它成为了人最好的伙伴,如今大书库蓝石学派中的青金卫士,也是从这种关系里,获得了化圣野兽的支持。” 步流星立刻问:“三三零一也是这样吗?我看见她有狼耳朵!还有狼鼻子!很好看的!” “她的事情咱们等会再说。”小七抓着雪明的手正在暗爽,没工夫搭理流星的事,要把所有精神力都灌注到大书库的第一印象中。 冗杂繁复的知识,经由灵体输入雪明的颅骨中。 小七接着说。 “在没有枪炮的年代,人们跟着随行猎犬和骏马,像是骑士一样探索着地下世界,来到米米尔智慧泉的第一批开拓者,在攻坚队伍中有一位阔剑游侠,靠着精绝武艺和大狼同伴,击败了无数灾兽。” “但是他的座狼范克里夫只有二十来年的寿命,从伦敦塔的天穹车站,一路走到北海米米尔智慧泉的范围,就花了十数年——范克里夫要老死了。” “阔剑游侠不愿意大狼就这样死去,他决定做一个仪式,用古代山巨人留下的山妖之血打破生殖隔离,与灵灾化的大狼范克里夫生了一个孩子。” 流星两眼一亮:“哇哦!哇哦!哇哦!” 小七撇撇嘴:“你兴奋个什么,我这里说的生孩子,不是你想的生孩子” 流星探头探脑,饭也不吃了。 “细说,细说!” 小七解释着—— “——元质与元素,是构成人体的主要内容物和次要内容物。地、火、风、水四元素你们应该都见过了。” 江雪明点头:“辉石、智慧泉的火、灵压和灵体的风,还有授血和万灵药这两种水。” 小七立刻应。 “对,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关乎地下世界万千生灵的形态,是四元素之一。你们上一回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看见的灾兽,身上都有山妖的血,能够打破生殖隔离,打开一道生门,去夺取别的生物的元质特征,比如一头小猫咪,也可以与狮子生下新的怪兽,从遗传角度来说,这就是夺走生物种群的肉身,诞下新的生命。” 江雪明立刻明白了。 “这头大狼,在即将老死的时候变成了灾兽怪物,并且和这位游侠生下新子嗣的意思” 步流星脑袋里的浪漫爱情故事一下子变得恐怖起来。 “和圣餐礼一样。”小七继续解释:“耶稣要门徒吃掉圣饼,算吞下耶稣的肉身,喝下圣酒,算是喝掉耶稣的血液,最终都会到达天国——” “——那么对于阔剑游侠与范克里夫来说,与屠龙者食龙肉喝龙血的过程一样,他们在这个仪式中决斗,互相撕咬吞噬,最终生出来一个拥有两者思想,两套元质特征的融合怪物。” 江雪明回过神来:“癫狂蝶也是这样我们从维塔烙印里获得灾厄,也获得万灵药。我们在吞吃白夫人,白夫人也在吞吃我们。” 小七:“是的。” 江雪明:“后来呢?这个智慧泉里诞生的半狼半人,怎么和青金卫士扯上关系了?” 小七以双手握住雪明的单手,要雪明稍安勿躁。 “青金卫士本就是非常出色的猎人,很久之前应该叫做青金猎人,而不是卫士——像是阔剑游侠就是一位运用青金石盾牌,搜寻野兽踪迹来狩猎的勇士。他和座狼范克里夫融合之后,这个新生命依然叫范克里夫,但是这头母狼听得懂人话,能与人沟通,并且拥有阔剑游侠所有的学识和记忆。” “青金将狼形的野兽看做新的图腾,并且在秘文书库里组织起蓝石学派和结社,范克里夫可以在这个结社中,与人们进行授血仪式,让人们拥有狼的特征,拥有人类十六倍的听觉——分辨气味的能力远超常人,这才是如今青金卫士的完全形态,杰森没有经过这个授血仪式,他还不算青金。” 流星抓着不那么重要的重点:“你说它是一头母狼?!它和阔剑游侠融合之后,怎么还是母的?” “因为生命的原始形态,我们在出生之前都做过一段时间女人。”小七空出手来,敲着步流星的脑门,要阿星安分一些:“男性的特征是在胎儿时代演变出来的。在这个阶段之前,人是无性,或者是女性。” 流星:“好神奇呀!我在妈咪肚子里,也当过女孩子嘛?!” 江雪明:“可以这么理解。” 小七接着说—— “——这种仪式是有代价的,范克里夫是化圣的野兽,也是拥有人类三元质的怪物。与人们授血时,不光是送去狼本身的天赋能力,还要订下约定,在青金卫士死亡时,这些优质的三元质必要送进范克里夫的肚子里,变成范克里夫的一部分,让它跟随时代不断的进化。” 江雪明立刻联想到:“也就是说,它是大书库的话事狼,也是蓝石学派拥有明德遗骨的两位大当家之一?” 小七点头:“没错,范克里夫大座狼经常会更换主人,它是狼群的主母,必要有一位头狼,或者配偶。另一位一般是车站的vip与它相匹配。” 步流星终于抓住重点:“可是它这个胃不是只能吃肉吗?嫂子!你刚才说这个大狗狗要青金卫士献出尸体,它光是啃人家的脑袋瓜子,能啃出来啥精神元质呀?” “大书库就是这么来的。”小七终于把1773秘文书库的来历讲完:“它吃人的尸体,并且要人们的日志,要不停的看书,学习新时代的知识,在现代社会活下去。” “三三零一也和它做了授血的仪式吗?”流星问起心仪姑娘的事情,就特别积极。 小七摇摇头:“严谨来说,范克里夫女士,应该算三三零一的亲外婆。” 步流星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僵住了。 江雪明:“亲外婆?” 小七解释道:“范克里夫非常注重家庭与族群,这是狼的天性,它有很多人类伙伴,并且有数百位子嗣——这些半狼半人已经通过车站混进了人类社会,在历史中你们能见到他们。” 步流星欣喜若狂:“也就是说” “谈资论辈的话。”小七往流星嘴里丢樱桃,要流星坐回去:“三三零一在地下世界出生,她的妈妈是秘文书库根正苗蓝的青金卫士,是大狼范克里夫的亲女儿——她的爸爸是地表世界的一个没有灵感的普通木材商。” 江雪明:“真奇妙啊还有其他的化圣野兽与人类共存的例子吗?” 小七仔细想了想:“呃有,但是很病态。” 流星来了精神:“细说细说!” 小七疑惑:“你这么兴奋,是想被三三打死吗?” 流星一下子蔫巴了:“那就粗说,随便说说” 小七与雪明解释着:“你知道米诺陶斯牛吗?” 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牛头人。 是克里特国王米诺斯的妻子,与喷火公牛生下的怪物。 雪明:“不太清楚” 流星大声嚷嚷着:“就是一个国王老婆,和公牛生下来的孩子!是牛头人!” 小七挠着脖颈,也不是很懂这个诡奇恐怖的传说。 “在一百多年前,往西欧那地界走,一路往下,靠近埃及那些区块,有很多金绿色系的人们,在那边活动,其中有很多人都参与了拜牛教——这种邪教,当时对攻坚队来说,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雪明和流星心中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七接着解释道:“拜牛教喜欢酒神文化,纵情享乐欢愉笙歌——并且有一种魔法,非常厉害,是男女都无法拒绝的性诱惑力。人们与米诺陶斯牛这种怪物进行授血仪式,就拥有了超凡的魅力——你想攻坚队的人们,为车站卖命打工,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为了追求简单的幸福。” 江雪明:“结果这个牛头人邪教,把所有美好的期望都戳破了。” 小七也是皱着眉头没眼去看的感觉:“它很可怕,很恐怖米诺陶斯牛的天赋是释放奇特的信息素,比单纯的媚药要高级得多,能让人不知不觉的产生爱情的荷尔蒙——能迅速使人变心。” 流星:“牛头人我必杀之!” 小七接着说:“这种邪恶恐怖的教派已经没了,被青金卫士组织起来的猎牛者联盟清剿——只有一小部分人如今依然在追寻米诺陶斯牛的血,如果抓到了,就是死刑。” 江雪明认真问:“你刚才提到这个牛头人的血是不是还在想其他的事情?” 小七慌乱答:“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事情谈完,雪明也松开了七哥的手,断开两人的精神链接。 他大抵明白大书库是个什么地方了。要找的导读老师就是三三零一,让这位半狼姑娘去找狼外婆唠唠嗑,伦敦之行所需要的书录也能整理出来。 施工队伍的工程师根据雪明画出来的设计草稿,做出四米高文件柜的施工图纸,想要搞定近千平米的joestar,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江雪明吃完东西,再次拉上七哥的手。 “我们回家吧!过大年的时候再回来!跟着三三老师一起去大书库,让阿星去见见家长?” 小七攥住雪明的手,特别开心:“行。” 只是步流星觉得哪里不对—— ——这俩人怎么像是自己爹妈一样,就把相亲见家长的事给安排好了? 但是能平平安安的回家过年,真好呀。 阿星也没想太多,一个劲往五王议会的电梯口冲。 他跑得又快又急,不小心落下来一张乘客证件。 江雪明抓在手里,与小七一起看。 [步流星(liuxing·bu)] [年龄:十九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雇员·乘客] [雇员具体信息:步流星先生在红磡南区长大。 他的家庭非常简单,由单亲妈妈养大,自小没有父亲规训,是活泼好动的孩子。 在步流星十九周岁时,通过盗窃的手段偷来了两张钞票,并且从钞票中认出车票的形制,是灵感非凡的人类。 他是个天赋卓绝的大调皮鬼,顺利完成了调查任务。 让我这个boss感到头疼的是——世界上再厉害的万灵药,也治不好步流星那股少儿多动症的毛病,他几乎看见任何新奇有趣的玩意都会主动摸一摸,碰一碰。 ——还好他娘亲有钱,我寻思应该是赔了不少高达玩具店。 在地下世界混乱的环境中,他有比较强大的作战技能,几乎能手撕荒野中大部分的灵灾怪兽,但是使用武器和工具去对付自然现象,或者体态更巨大的生物时,他会显得力不从心。 我能感觉到,步流星先生是非常热情的人,对于冷漠麻木的人或事,像唉声叹气路过的普通人,他也要上去抓住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试着去帮助他们——是个见不得任何伤心流泪懊糟事的热心肠。 特指漠视生命,挣着黑心钱的人们,如果你捡到了这张乘员证明,我好话说在前面,快跑!你大难临头,希望你身体健康! 我们经过严格的评估,最终决定雇佣这位帅小伙。 他经过两次蜕变,三元质的成长速度非常惊人,仿佛永远都处在躁动不安变化多端的青春期。 步流星先生拥有两位vip的联络方式,并且有一个很离谱的大哥照顾着——不要试图欺骗他,这些人都算作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 [直至今天,步流星先生依然在九界车站旅行。] [您好,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这位乘客,虽然他可能会把这张证件复印几千份,看见人就到处发。] [他看上去有些过于热情,成为乘客之后,也改不了他那股冒冒失失的劲头,除了睡觉,很少时间能安静下来,让人有种抓狂的不安。] [但是我还得提醒您一句,步流星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凡你只要懂一点二次元的新鲜热梗,都能和他聊到一块去,如果把生日或者星座告诉他,说不定还能收到一份礼物。] 正文 第六章 没有如果 步流星的健身教练有个非常清秀的名字。和他满身腱子肉的北斗神拳画风格格不入。 这位教练姓周,叫周文澜。 江雪明和步流星出门远游。 步美太太和江白露也去了千叶县旅游。 周文澜也闲下来了,与另外两位教练约在商场网咖打王者荣耀。 年关前后,生活的节奏也开始慢下来。 不用备赛,不用增肌,不用忍受寡淡的饮食吃喝,也不用盯着同学们练腿练背的痛苦面具。 李宗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 “哎!搞咩鬼嘢!妲己技能都放不明噶!大绝留过年?懂不懂打机呀!” 手机里传出队友的叫骂:“说普通话啊!你全程用粤语和我沟通,我一点正反馈都没有的!你是个人啊?港澳台服务器也不能这样搞的!脑子不清楚的啦?!” 文澜的手机同时冒出战败的提示音,他憋着笑,去拍打宗竹的肩:“这路人老哥说的没错宗竹,你一打游戏就转换成方言频道了,我们俩也听不太懂。” 李宗竹切换回广谱:“当然啦!平时要微笑营业,好不容易休假放松,不搞点方言,怎么把情绪释放出来呀?我又不是皇儿城儿根儿下的正儿白儿旗儿人儿——打游戏肯定怎么爽怎么来。” “老子要是全程和你唠川普,你肯定血压冒起老高。”刘保权教练耸肩无谓,也切回普通话频道:“好怪哦!感觉真的好怪!” 游戏输了,但是哥仨的心情依然是那么阳光。 这里是hk南区的商业中心,现在是午间四点三十三分。 是健身房和射箭馆热闹非凡的时候,也有不少体态健康的小姐姐小哥哥往场馆里闯。 隔壁练舞房里活力四射的太太们,一会跳loking,一会跳拉丁。 三个老伙伴就坐在vip沙龙当中,优哉游哉的玩了一下午游戏。看了一下午俊男靓女。 有不少小姐姐跑来要文澜大哥的联络方式—— ——因为文澜大哥身材太棒。 有不少小哥哥跑来要宗竹先生的联络方式—— ——因为宗竹先生把金腰带穿出来游街了。 只有保洁阿姨与保权教练谈起三十六岁女儿再婚相亲的事。 总而言之,非常的悲伤。 人们本来都是觉悟者恒幸福,对比之下就有了迷障与痛苦。 老刘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看两位兄弟的表情都不对了,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可是摸向肚腹的游泳圈,不经意碰见裤口袋里的万宝路。一切又是那么合情合理。 ——年轻的少年少女不会喜欢与油腻中年男搭讪的。 这种油腻感只会让叔伯长辈觉得你好像很有钱,适合照顾孤儿寡母。 “嘶”想到此处,老刘绷不住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将他吞没 ——大家都是三十五岁上下,没理由的,没理由差距那么大吧? 紧接着,老刘立刻去拍文澜,递柠檬水过去。 “文澜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能看上去,年轻一点?我想变得有活力!” 文澜听不懂,完全不懂:“你想整形啊?” 老刘猛摇头:“不是,我想不通,咱们三个收入差不多对吧?” 文澜:“你什么水平?” 老刘:“月薪在五万五左右,和署长一个级别的。” 文澜:“我努努力也差不多,但是必须保持非常好的训练状态。如果一年两年没有出成绩,没有奖杯,就要喝西北风咯。” 宗竹:“我也是,搏击吃的是青春饭,我还顺便会卖点教具护具什么的。运气够好也是这个数。” “对呀,既然大家收入都差不多”老刘不能接受:“生活质量也差不多呀!我也要爬坡跑场运动健身,怎么大家气质就差那么远呢?” 文澜比较沉静稳重,说了个保底的答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结婚了。” “嗨!”宗竹没给老刘半分面子:“什么结婚了!别把黑锅都丢给女人,文澜呀,你最了解身体构造了,想要维持老刘这个亚健康的体态,不容易吧?” 文澜不说话了,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一个人想要保持长久的亚健康,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需要做到饮食、作息、运动这三样全部都不合格,并且长久的坚持下去,才会让身体彻底崩溃。 要说保权教练的职业,是警署的射击教官。 他的运动量绝对不小,能在肚腹上堆起游泳圈,恐怕真如李宗竹讲的那样。 ——是与老婆一起吃过量的甜食,还有非常糟糕的睡眠质量,让这位中年男人开始迅速变老。 文澜小声说:“不要结婚,会变得不幸” 宗竹小声说:“对呀,钱再多也买不到每天多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这些时间都属于你老婆,你的食谱也是你老婆说了算。” “唉” 刘保权只是叹气,与文澜谈起希冀期待的事情。 “文澜,你能和我讲讲你的工作吗?比如那些年轻的小伙子,或者幺妹儿他们是” 文澜嫌弃道:“你想什么呢?” 保权嘟囔着:“我就想看看你们举铁健身的时候,那股子活力劲健身房一定是很美好的地方吧?” 文澜想了半天,决定戳破这个幻觉,破除这个迷信。 “全是汗臭味和脚臭味——每个月都得歇业清洁,我自己用车库改了一个私人健身房,不然我会发癫的。除了给学生们上课,我就喜欢跑到步美太太的家里去,那里清静,带阿星和雪明一起练肉,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了。” 保权愣住:“啊?这么离谱?” 文澜解释:“不然呢?你觉得健身房里能有什么味道?那是一种让人焦虑不安的氛围——我们的身体在剧烈运动的时候,汗液会带着大量的尿素,感觉到肌肉撕裂的疼痛时,还会释放很多信息素。” 保权还有一丝一毫幻想:“那年轻的女孩子” “求求了,你饶了我吧,女人的味道更重,出汗量更大,更难闻——姑娘们的睾酮水平只有男人的二十分之一,体脂含量天生比男人高,训练方式方法是不同的。她们的耐力和忍受疼痛的能力在同个体重量级来说,是男人的一点五倍,有一些天赋异禀的能达到三倍。需要的训练时长也更久。而且啊”文澜想了一会,终于把话讲完:“你看白露,最近睾酮水平上去了,开始搞力量训练,结果激素失衡,几天的功夫,腿毛就长出来了。” 刘保权惊讶:“腿毛?!!” 文澜解释道:“肯定有的啊,你以为女人都是天生光腿的吗?” 刘保权:“我老婆就没有!” “那你老婆真的很爱你,天天护理皮肤毛发,或者她身娇体弱,也没干过粗活,睾酮水平保持在很低的状态。”文澜把这些事情要解释清楚,把保权心里的迷信都破除:“你想清楚哦,咱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顶尖好手,处于世界前百位的,不然拿不到这个薪水。别活在抖音的世界里,好看的小姐姐小哥哥,都是精心打扮护理过的——我见过大部分的女学员要去拼力量举,长期训练激素水平上去了,长出胡子腋毛都算小场面。还有用类固醇药物用出事儿的,患上多囊卵巢综合征,很恐怖的。” 刘保权惊讶:“这就是女人获得力量的代价吗?长出腿毛这种事情,我很难接受” “怪哦!好怪啊他!”李宗竹杵着文澜的胳膊,对着这油腻男指指点点:“他是不是心里一直有个误区,以为女人光滑洁白的美腿,还有身上香香的味道,是一种天经地义?” 文澜想了想,最后说:“可能只是因为老刘很少与其他姑娘接触吧?这是好事。” “你们这么说的话!我就更焦虑了!”刘保权立刻站起身:“文澜!我要你训练我!我不能这么邋遢呀我老婆那么认真的打扮自己,每天不说化妆,至少都是香香软软的,结果我这个老公的罩杯都快赶上她了!这不行!” 李宗竹:“你看,有些事情还是讲明白了比较好。” 文澜没有说话,在观察老刘身上的赘肉分部情况。 老刘依依不饶的问:“女人真的会长腿毛吗?” 李宗竹嬉笑:“不会!女人甚至不会拉屎,也不用吃饭!” 文澜最后说:“白露真的长腿毛了,她自己也被吓到了,她和美姐一起定期脱毛,我给她俩介绍美容院——你好怪哦!为啥天天关注腿毛?” 老刘立刻好奇:“美姐的腿毛也是你除的吗?” “不是我除的!”文澜几乎抓狂:“是我介绍的美容院,而且就算是我除的,有什么关系啊?激光脱毛能掉块肉吗?我要因为性骚扰罪进监狱了?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猥琐啊?” 老刘更加好奇:“你每天的工作呢?那么多小姑娘来找你,你就没对她们动手动脚?” “我看你真的是魔怔了,都是她们对我动手动脚啊!”文澜推着保权往外走,一边解释着:“我要算不专业的健身教练,为了女色来干这行,我不该在这里,应该在牢里。要么**本找份特殊职业了——我非赛期的体脂都只有百分之十二,这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超模身材。你怎么敢质疑我的专业性?你不是感受过江雪明的能耐么?他的身体是我亲手铸出来的利剑。” 李宗竹跟着说:“我也有女徒弟,都是很活泼阳光的人,要对我有意思的,一般都是打直拳。我看啊,你这个人就是身体拖垮了精神,整个人都变阴暗咯!老刘你想啊!~我和文澜如果变成女人,估计也是搭伴去美容院脱毛,为了给学员展示身材身手,总得搂搂抱抱的。那我们岂不是吃大亏?拳不是这么打的!不要胡思乱想啦,丢掉幻想,好好生活。” 老刘细细琢磨着:“对哦不过我有个疑问” 三兄弟都停下,等着刘保权把话问完。 “我前阵子跟督查去监狱查岗,教狱警用防暴霰弹枪的据枪架势和快速反应射击。后来我也和犯人们一起打军体拳,他们都很开心,我和他们拥抱,他们就偷偷摸我屁股,为什么啊?” 周文澜:“这就是我知识盲区了。” 李宗竹:“这就是我知识盲区了。” 周文澜使劲嘬了一口柠檬水。 他只觉得吸管有种迟滞堵塞的感觉,像是柠檬子儿把吸管塞住,又没完全塞住,于是一用力。 “嗷!”他立刻拿住纸巾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舌尖传来痛感。 李宗竹伸长了脖子窥探:“什么东西啊?冰块?” 刘保权忧心忡忡的看着纸巾上的血迹:“没事吧?” 周文澜感觉舌头被异物狠狠割了一下,舌尖冒出血来,伤口很小,不过几秒就止住血了。 “真奇怪” 柠檬水塑料杯里没有碎冰,确切来说没有硬物—— ——只是柠檬泡水滤出来的液体。 “让我喝一口?”李宗竹大大咧咧拿住吸管嘬了一口,立刻被划伤。 宗竹的表情扭曲,从舌尖感受到强烈的割刺痛觉。 “喔喔喔喔喔喔!见鬼了!” 他带血的舌头挂出来,连忙找网咖前台小妹要了一块冰敷着。 刘保权气势汹汹的跑到服务台,把柠檬水往台面上摆:“你们这里怎么回事?这水里有东西啊!我两个朋友喝了烂舌头的!” 前台小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像是来打寒假工的。 看身材壮硕高大的周文澜,又见这满脸横肉穿着教官服装的刘保权。 她一个劲的点头道歉,像是被吓傻了,马上眼泪都要掉下来,对着柠檬水的杯子前后检查,将水杯清空又倒满,喝了满肚子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刘发怒了:“怎么可能没问题呢?!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巧合吗?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会塞牙?我们是喝凉水都流血呀!小妹妹!” 前台小妹一个劲的哭:“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到到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哎!别欺负小姑娘啦!”李宗竹看不过眼,就上来劝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舌头愈合的速度很快的,只是一个小伤口。” “我是关心她啊!”刘保权咄咄逼人的,像是职业病发作,他是一位射击教官,枪械是随时能夺人性命的东西,他对血非常敏感:“小妹妹,你怎么做柠檬水的,再来一遍!我要查清楚这件事!不然其他客人喝了这种东西,他们说不定会打你啊!” 前台小妹照着老刘的指点,将整个滤网都清空,把大水壶倒置沥干,重新泡了一壶清澈透明的柠檬水。 这一回她小心翼翼的另外换了木杯—— ——把木杯灌满,端给刘保权。 小妹战战兢兢的说:“应该应该没问题吧” 刘保权满脸狐疑,抿了一口—— ——清冽寒冷的液体淌过舌尖,带着一点柠檬的清香。 “嗯应该是刚才水壶开裂,落下来一些细碎的玻璃沙子,把我朋友们的舌头都割开了,现在没有了。” 小妹打开收银台,掏出一沓钱。躬身往前递。 “不好意思,这些钱你们先拿着,就当我赔给你们的我回头会和店长说清楚这件事” 周文澜挥挥手:“没事!我每天训练的时候毛细血管的出血量都比这个多。” “我也是。”李宗竹满不在乎:“打拳哪儿有不流血的。” 刘保权一言不发,跟着兄弟俩一起离开。 直到vip沙龙空无一人。 收银台的小妹脱下帽网和围裙—— ——她的脸颊由圆润的鹅蛋脸,变得有棱有角,鼻骨也锋利起来,额角与眉骨前凸,眼窝深陷。 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变成了男孩子的样貌。 身体和骨骼也跟着变形扭曲,从一米五六的身高,变回了一米八一。 他看上去年龄依然留在十八岁左右,非常年轻,没有胡须和喉结。 头发变短了,变成干净利落的板寸。 眼神凌厉,透着精光。 开始自言自语—— “——他们提到了江白露,对吗?” “是的——” “——用我的魂威去追踪,跟着他们,找到江白露。” “没问题——” “——我们给她种植的维塔烙印,已经被万灵药治好了,力量的种子要发芽开花,她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没错——” “——癫狂蝶很喜欢她,我能听到它的声音。” “把她带过来——” “——要让她心甘情愿,主动来到我们身边。” “要怎么做——” “——不要操之过急,我们和骷髅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骷髅会用各种授血的仪式来控制癫狂蝶的力量,用下贱的灾兽血液去奴役生命女神白夫人。我们可不一样,我们直面维塔烙印,直面鲜红的斑疮,直面白夫人的噬身之苦,以勇气直面这种癫狂。” 从这位小哥哥身上爆发出灵魂的威光。 一个由破碎镜片组成的人形幻身透体而出,它一挥手,就从镜子中分化出一只振打翅膀的蝴蝶。 这只蝴蝶由破碎的镜片组成。 它飞出网咖大门,追上教练三人。 飞过热闹的人流,飞进刘保权的嘴里—— “——噗嗤!” 老刘浑然不觉,嘴里叼着串串火锅手撕鸡,从火热的辣感中感觉不到任何异常。呛鼻的花椒盖住了所有血腥味。 周文澜在苦口婆心的教导着:“你记住哦!这是最后一顿了!以后得健康饮食!” 哥仨吃完晚饭,就各回各家。 周文澜感觉莫名奇妙的累,似乎身体中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正在讨要能量,本想在车库夜间锻炼一会,结果九点多就爬上了床。 李宗竹回到武馆,与中药房的伙计打过招呼,就爬去二楼的书架上打扫,他越来越困,只觉得晚饭还没吃够——与伙计要了两个包子填肚子。 刚吃完,碳水眩晕的症状立刻发作,他就倒在武馆的瑜伽垫上睡过去了。 刘保权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他感觉肚子里住着一头龙,怎么吃都吃不饱。 妻子打开门,就看见老刘满头的冷汗,饿得眼睛发慌。 “宝贝儿,给我煮碗面吧我好饿我好饿” 老刘的妻子叫雯雯,看见丈夫这副模样倒是奇怪。 “你不是说在外面吃吗?我没给你留菜呀?” 老刘一头往门里挤,走到玄关,费尽力气拽下鞋,立刻说:“我真的好饿我手都在抖白水煮面团都行,只要是吃的就可以” 雯雯姐是个好女人,没多问什么,跑去厨房给丈夫做面了。 只是雯雯姐把汤面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异常诡异的一幕。 老刘呆呆的坐在饭桌前,手里抱着一堆鸡蛋壳,嘴边还留着些许蛋黄,看见妻子来了,他就立刻擦干净嘴。 “我吃了几个蛋,还是好饿啊” 雯雯姐开始紧张,心中琢磨着,是不是丈夫得了什么病。 “我叫白车?你怎么了?是病了吗?” “没事,我就是饿很饿很饿。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体力都抽空了一样。”老刘顾不上说话,端来汤面,只是几筷子就吃的干干净净:“还有吗?” 雯雯姐立刻起身:“不够吃?那我再去做” “谢谢你啊辛苦你啊”老刘突然没来由的,就开始哭,情绪转变得非常快。 这下把雯雯姐吓坏了,这军警教官在她面前从来没哭过呀!就结婚的时候哭了一回。 “你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老刘呜嘤嘤的喊:“我不知道心里难受,我想你每天都在用心打扮,我就觉得你很辛苦,家务也是你在做。又要脏兮兮的,又要美美的我一下子就觉得很难过。” “嗨!就这?!”雯雯姐抽出手帕丢到老刘脸上:“等着!我去做面!不够吃我再叫个外卖啊,你居然会心疼我了!诶嘿!” 等到雯雯姐回来的时候—— ——老刘已经坐在地上,抱着椅子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具体来说是十二个小时整。 周文澜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 他感觉天旋地转,脑子里有一万只蜜蜂。 强烈的饥饿感,还有疲劳感,让他眼睛都挣不开。 他勉强抓到冰箱大门,把备餐拿出来往嘴里塞。 这些健身食品压根填不满胃,好像身体本能的在排斥它们。 “怎么回事我” 文澜伸手拿住橄榄油,往鸡胸肉和西蓝花上倒,送进嘴里的感觉却异常香甜,像是味蕾被激活,身体彻底醒来。 一对修长的手掌映入眼帘。 骨节不像之前那样粗壮,它绝对握不住一百八十公斤的杠铃。 这他妈是谁的手?! 周文澜在那一刻吓得丧胆。 他能感觉到后领和背脊温热的头发, 瞥向地板—— ——自己昨天夜里就是在这张地板上睡着的。 此时此刻,地板上几乎铺着满满的一层碎裂人皮! 细密的皮屑和脂肪稀液,还有数不清的毛发,就像是一次惨烈恐怖的手术现场,散发出阵阵恶臭。 周文澜往前踏出一步,就看见光秃秃的右腿,它依然留着明显的肌肉线条,但是腿毛都没了! 他的内心隐隐不安,跟着遮挡视线的长发,能看见一部分陌生的鼻翼。 他隐隐能想象出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走到浴室的镜子面前,他能看见,运动背心与运动短裤都变得宽松。 以及镜中人的那张脸是如此陌生。 周文澜可以确定,这是生命中从未见过的人。 是个女人——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非常健康的女人,肩颈肌群与核心肌群非常厉害,下了苦功夫练出来的。 腿部的线条不像健美运动员,并非是牛蛙腿,也接近街霸里的春丽了。 长发盖住前胸,腹肌和人鱼线饱满有力,是一等一的健身强者。 撩开头发,就见到英气十足的剑眉与深邃的眼睛。 鼻梁挺立,鼻翼显瘦,鼻头小而干净,是非常精致,稍显刻薄冷淡的五官。 早上起床时的嘴是最好看的,是血气旺盛,鲜红而健康的颜色。 最后—— ——周文澜拨开裤子,低头看了一眼。 使劲扯了扯裤头,用松紧带抽打小腹。 “啪——” 痛感使他清醒,让他意识到这是真的。 ——他。 ——变成了她。 紧接着就是声线柔软却嘹亮的c语言。 “操!” 正文 第七章 好怪哦 一场春雨落在红磡南区的街头巷尾。 它让草籽在沿海人行道的缝隙中探出头,晨露带着雨水落在阿星的背脊上—— ——他在奔跑晨练,往大院绕了一圈又一圈。 每跑过一圈,就往厅堂门前丢去一颗石子,玩着跳房子的游戏,单双单双双单跳完,没有踩线,也没有踏错步子,立刻像是疯跑的快乐狗狗,往下一圈跑。 在搏击擂台上,雪明与小七刚刚打完第九回合。 雪明的体力见底,小七才刚刚热完身—— ——两人的耐力差距巨大。 白青青的双臂能见到一个个拳印,是越过厚实拳套体现出来的恐怖穿透力。 江雪明的右眼肿得看不见东西了,那是白青青狠厉的勾摆组合拳揍出来的伤口,想要削弱雇主的视野判断力。 在第十回合,他们分出胜负。 雪明的体力不支,连续高强度的对抗中,他率先丢出毛巾投降。 这么打下去,估计午饭时都拿不起筷子。 做完晨练,雪明就捧着白青青的手臂,给这姑娘涂药按摩。 白青青也是如此,捧着雪明的脸,喷涂消肿药物。趁着雪明不注意又亲了一口额头,就尝到酸咸的汗水,还有头发上干涸结晶的盐。 雪明揉弄着七哥的发丝,像是在照顾女儿:“去洗澡,我去喊阿星一起吃饭。” 小七笑嘻嘻的跑去冲凉房:“好叻!” 如果你要问雪明为啥不找阿星陪练? 原因很简单,两人的量级差距太大,雪明根本不是阿星的对手。 在狭窄的擂台上,无论是拳击围绳四方擂台,还是无限制格斗的八角笼,那个局促逼仄的空间里,雪明是根本打不过阿星的,没有任何机会赢。 与阿星的格斗对局中—— ——雪明拿到最好的战果是得点计分,并且站着打完整场比赛,一场十二回合的比赛里,他拿到了九十六次有效打击。阿星拿到了一百三十三次有效打击。 在那场拳击比赛中,爬下擂台时雪明整个人都是懵的。 面对阿星接近两米的臂展,这两条手臂像是一张大网,在拳台上阿星光是把手臂打开,雪明就很难逃出阿星的攻击范围。 两人的拳击抱架相同,格斗经验接近,技战术水平也接近。剩下的就是判断力和耐力的比拼。 不同的体重与身高,雪明需要面对的,是拳击力量磅数超过九百磅的重量级打击。 阿星的任何一拳,都可以让雪明的防御架势崩溃,直接送进擂台赛的死门境地。 但是雪明的进攻,在阿星宽厚得能挡住整张脸庞的双臂下,显得不痛不痒。 这就是为什么,在只靠双手的搏击比赛中,雪明绝对赢不下阿星的原因了,这是身高与肌肉质量的差距,是体脂作护甲之间的差距。是拳击力量作进攻武器的差距。 此时此刻,雪明走到院落里,就看见流星气喘吁吁的跑回大门前。 流星满脸兴奋的问:“明哥!怎么样?!” 江雪明:“输了,打不过她。” 流星惊讶:“啊?七哥这么厉害?” 江雪明:“她在擂台上不干不净的,我不是对手。” “不干不净?”流星一下子满心好奇,刹车定步,又要与江雪明击掌,“你晨练了吗?!” 江雪明:“做完了!” 两人猛然拍掌相握,把汗水都挥洒进雨水里。 流星说回正事:“明哥,刚才你讲嫂子在擂台上不干不净的?什么意思啊?” 雪明抿着嘴,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高兴,是无喜无悲不太在乎。 “她进攻的时候喜欢踩我脚,把我前手逼成后手反架,如果我不避让,她就立刻能进到我的臂展里——来到她的优势距离。” 流星张大嘴:“好卑鄙啊!这么打拳是要被人买手脚的嫂子也太缺德了。” 雪明接着说:“我适应了她的进攻,想去掌控节奏,于是开始用散手步法去调动她的步子——她还会特地送脚板到我脚下。” “操!”流星骂出口了:“我都没对你使过这招!” 雪明的眼神变了:“您一直都想使这招?” 流星倒是很坦诚:“是啊!你在拳台上用散手散打的步子去控制节奏,其实我是很难受的,进攻的机会永远是把握在你那边的” 雪明:“你接着说,我去给你煮茶,渴了就喝。” 流星跟着明哥进门去,拿来毛巾擦身子,撒欢似的抖落头发的水露,又说道:“明哥,你的身体平衡很好,想停止或者启动是非常灵活的,特别是在八角笼的擂台,你那个侧踹真的太疼了,我受不了—— ——加上散手的步子和正反架切换的节奏把握,什么时候打,在哪个地方打,是高位拼拳击还是低位猜拳脚,都是你说了算。我去搂抱你,立刻有狠厉的肩肘往我胸口砸,如果不一口气把你撂倒,用体重和关节技制服你,我是很难赢的。换到拳台上也一样,我不可能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 雪明给流星倒上一壶热茶:“对,但是你要想,只有弱者会去寻找敌人的弱点来致胜。” 流星笑嘻嘻的抱着茶杯:“嘿嘿,如果放脚到你正驾的前脚,可以改变你的行进路线,我绝对会这么做,这比张开双臂去拦你要实用多了!哈哈哈哈!嫂子真厉害呀!我学到了!” “整天好的不学,学一些歪门邪道啧”雪明咂嘴,有几分不耐烦:“我要是和你说,她拳风脏的地方不止这些呢?” 流星:“喔!还有更刺激的?” 雪明:“我把她逼到立柱一角,想封锁她,准备布置进攻的时候,她来搂抱我时会直接亲我。” 流星:“卑鄙!” 雪明:“在体力不够的回合末尾,会试图勾我的脚后跟,直接把拳击比赛变成摔跤比赛。” 流星:“下流!” 雪明:“摔完了还会抱着我不动,我挣扎想起身,消耗的体力绝对比她多,真的让我很困扰” 流星:“无耻啊!” “但是很管用我打不过她,这场比赛又没有裁判,也没有旁证。”雪明耸耸肩,说完这些就回房洗澡。 明哥前脚刚走,白青青换了一身宽松的睡衣,从温室那头跑回来了。 她故作神秘凑到流星身边:“赢了!我赢了哦!” 流星嘟着嘴,满脸不悦:“嗯” 白青青:“愿赌服输啊!照片来!” 流星紧接着打开手机,把偷拍明哥的照片都给白青青发过去了。 “嘻嘻嘻嘻嘻嘻”小七咧嘴发出魂殿长老的笑声:“你这个拍照技术挺好的嘛!一个死亡角度都没有。” 流星拍着胸脯:“当然了!我妈咪亲手教的!说不会拍照片的男人,很难找到女朋友的!” 找完乐子,小七说起正事。 “哎,你说我雇主,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呀,明哥没和我提过。” “他现在有钱了,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他不会也这样吧?” “你说哪方面的坏?我不懂。” “就是出去乱花钱什么的呀” “那肯定不会,明哥很能花钱,但绝不会乱花。” “boss给他打了多少钱?现金一共多少?” “我问过他,他现在手头大概一千三百多万,已经用掉六百多万了。” “啊?”小七脸色剧变:“花去哪里了?这么多钱呢!” 步流星掐着手指头算:“请其他地方的武馆师傅来这里,要差旅费,人情请客吃饭还有教拳课程都得花钱,他把教练和几个老师的学费都结清了,没有落下任何一位。” 小七惊讶:“四个月也不至于六百多万吧?还有呢?” 步流星接着说:“按照咱们这个地段,屋里的房屋租金,还有几个阿姨的工资,吃喝水电等等等等,连我妈都收到了一个教跳舞的小红包,还有去拿山花园采回来的康乃馨,明哥亲手做的花束,他这方面算得特别清楚。” “他都没有送我花!”小七咬吐司的样子就像是在咬餐包,嫉妒到变形。 流星紧接着说:“他也没送我什么东西,但是嫂子,他不是把棍棒托付给你了吗?或许他把自己托付给我们了。” “也对哦”小七立刻就不伤心了,掏出双截棍并做钢锏,往冰箱里弄来点橄榄油做保养。 流星又接着说:“这六百万里,还有两百万现金,是直接送去慈善基金会了。” 小七立刻皱眉:“那个钱不是打水漂嘛?你没拦着他?” 流星接着说:“明哥讲,希望像他和白露这样的孩子能少一些,所以就往基金会捐钱。我听着也对,于是我就和他一起捐” 小七捂着额头,感觉哥俩在这方面真的没有一点常识。 hk这地方作为国际港,有很多来路不明的慈善基金会,其实是给富商们避税用的商业组织,和慈善搭不上任何关系。 于是七哥追问:“钱都捐出去了?” 流星笑道:“当然没有!我妈拦住了,妈咪今早带着白露去办这个事情,她与我们说,真的想捐钱,不如直接往警署桌台上丢——这样效率比走什么神秘的基金会要快得多。她认识不少人,能保证咱俩的心意传到灾区孩子的手里,或者直接变成贫困家庭的衣服和吃喝。” “步美阿姨靠谱的呀!”小七接着问:“她俩啥时候回来?” 这个时候,雪明已经洗完澡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变回居家的打扮,“她们中午回来吃饭。叫上老师们一起吧?” “哦!我去联系文澜大哥!”步流星连忙给周教练打了个视频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 ——三个小伙伴挤在桌前,准备给健身教练拜个早年。 画面刚亮起,就看见一个身材健康又火爆的姐姐,一手捂着头发,一手提着吸尘器,往大厅赶。 这姐姐招呼道。 “等会!你们等会!我把屋子收拾了再说!” 这一幕非常诡异—— ——地板上是皮屑与毛发,还有一滩滩黏糊糊的稀液。 又看到这姐姐穿着文澜教练的运动背心和短裤,搞卫生的架势非常笨拙,就像是在 小七:“她在驯服自己的四肢吗?” 流星也不好意思打招呼,心中想着,会不会是文澜大哥的女朋友。 江雪明看得比较仔细—— ——他能从皮屑中认出人体的皮下结缔组织,还有部分五官的软肉皮质,前不久就见过这些东西,在米米尔温泉集市里,腐龙身上的死皮囊也有这种质感。 但是江雪明绝对想不到,这个手脚笨拙的姐姐就是周文澜本人。 雪明感叹着:“好怪哦” 等周文澜捏着鼻子,一嘴一个“操”。 房屋里臭气熏天,这些皮质与脂肪,还有包含各类信息素的复杂液体都逐一清理干净。 文澜才回到手机前,佝身对镜头—— ——他,此时应该称为她。 文澜她煞有介事的对镜头里两位学生说。 “我和你们讲的事情,很离谱,很离奇你们不要害怕” 流星立刻点头:“我不会害怕!是文澜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姐姐!这地板搞得和凶杀案现场似的!你要投案自首吗?” 小七轻轻拍着流星的脑袋:“没那么离谱,要真像是你说的,这姐姐绝对不会接电话的。” 江雪明:“有什么事等会说,你先把胸口捂住。” 文澜低头一看,连忙捂着运动内衣的圆口,表情又变得慌张,去厕所找了一条浴巾盖住。 “我是周文澜。” 江雪明:“???” 步流星:“???” 小七不认识周教练,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夹在两兄弟中间,只觉得这姐姐挺帅的,应该有不少小妹妹喜欢。 文澜用指背敲着手机屏幕,一个劲的解释着,扯着尖利的嗓子喊。 “我就是周文澜,两个小宝贝啊!我是你们的教练大哥!” 在另一边—— ——在新界的某栋居民楼里。 雯雯姐刚刚醒来,春假让她的作息越来越离谱,起的越来越晚。 刚起床,她就听见吸尘器的声音,心中猛的一紧,又变成暖暖的爱意。 她心想,一定是老公良心发现,昨天夜里还会心疼老婆,早上起来就开始搞卫生咯,真好呀 不过翻了个身,雯雯姐半梦半醒的去打招呼。 “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呀?” 没有人回应她—— ——只是吸尘器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慌张。 雯雯姐就脱掉睡裤,想给老公展示美腿,一路往眯着眼,打着哈欠往客厅走。 她心想昨天夜里拽不动丈夫,丈夫是在地板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着凉,就顺手拿了一杯热水漱口,准备给老公一个热乎的早安吻。 她迷迷糊糊抓住客厅熟悉的身影,拉过来一嘴亲上去。 结果—— ——雯雯看见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女人。 是非常非常陌生,这辈子都没见过一面的陌生。 是进出楼道十几回,整个小区各个门户都打过招呼的邻里,或是小区范围的商超市场里,都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这女人熟门熟路,与雯雯接吻。 吻技与老刘一般无二,只是眼睛里也透着一种慌张。 雯雯一下子汗毛都吓得竖起来,却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 她推开这个大妹子—— ——两手抓着这大妹子的肩膀,睁大眼睛好好看了看。 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有点胖,脸圆圆的,眼睛很大,一副无辜无助的样子。 穿着老刘的衬衫和裤子,鞍形鼻,嘴唇很厚,耳朵有肉,头发微微卷曲,落在下巴的位置,像个刚到二十七八岁没做过身材管理的性感多肉妹妹。 雯雯立刻问:“**是谁?我要报警了!” 刘保权满眼无辜,从喉口中冒出柔软的应答:“我是你老公啊!” 雯雯又惊又气的,也不知道脑子搭错了那根弦。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疯了吧!你是我老公?那我们结婚纪念日是哪一天?” 刘保权的脸上立刻冒出冷汗来。 “说不出来对吧!”雯雯姐先是生气,而后变成极度的惊恐:“他确实就是说不出来怎么会” 这个胖妞的神态,与老公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连发冷汗的微表情,还有双手抬起要来拥抱老婆的姿势,要安慰老婆肢体语言与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 雯雯眼神中发出精光:“我的老天爷” 刘保权:“虽然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 雯雯伸手去捏这胖妞脸上的肉,又是拍又是撅:“我的老天爷哦!” 老刘感觉很不适应,跟着脸上的痛感又往后退缩。 雯雯对着这胖妞身上的肉,特别是几个关键部位又看又摸。 “我的妈呀” 老刘连忙解释着:“对不起,老婆我真的不知道身上发生了什么,可能工作都要丢掉了,咱俩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雯雯立刻跑回卧室,掏出来一个奇异的物件。 “还有这种好事?!” 老刘的眼神都变了,变成极度惊恐的样子。 雯雯姐拿出来的东西叫罗马大帝。 “老公!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好孩子不要搜。 往窗外看,春雨依然在下。 它淋湿了巷角的青砖苔藓,爬山虎是一副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样子。 它落在港岛记的招牌上,打在雨棚变成细密的水雾,又飘去隔壁飞鸿武馆的前厅—— ——春假的时节,有不少学生回到武馆里,趁着年关之前的短暂假期,要回来与宗竹老师求指教。 道场里传出拳脚拍击振打时武斗衣裤的飒响。 还有一声声叫骂。 “叉烧扑街叼毛high呀!” 一个看上去年轻而富有活力的金发姐姐站在道场中央,身边已经躺下六个学生。 她就是李宗竹—— ——具体来说应该是刚搞完卫生,洗漱完毕换完衣服的李宗竹,她的怒气值到顶点,按照kof的说法,是能放出三气绝技的宗竹姐姐。 她有几分欧洲人的长相,鼻梁高挺五官立体,头发是香槟金色,眼睛却是棕色的,是个混血儿,身高接近一米八五,比原来的男身还要高七厘米,面相来看是二十六七岁左右。 她与学生们一个劲的解释着:“扑街啊!我真的是你们的师傅啊!不是师娘!也不是师姐!” 几个男学生在地板上嗷嗷叫唤,脸上都带着快活的笑。 “怎么可能呢!” “你确实很能打呀,但是我们师傅更能打!” “姐姐!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冒充一个男人呀?” “**是黑头发的!不是金头发的!” 李宗竹几欲抓狂:“我外公是英国人!有金发也是正常的吧?!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啊!”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徒弟正儿八经站起身来—— “——我不允许你侮辱师门,不管你是谁,你用师傅的招数,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同门。” 李宗竹上去就是一套腿技,左正蹬接右鞭腿,身高上去了攻击范围都变大了一尺有余,等这臭屁的大徒弟脸上多了鲜红的脚背印子,一旁的女徒弟立刻两眼生花。 “师傅!您就是我亲师傅!” “我们不要宗竹老师了!您来教我们吧!” “靠!”李宗竹骂骂咧咧的,又不好发作,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道服穿在非常不合身。 她立刻就蹲下,向女徒弟请教。 “喂!迎春!” 被点名的女生浑身一紧,立刻站起。 “还有你!萍梅!” 另一位看上去气质文弱的小姑娘精神起来,像是平日里宗竹老师也是这么传唤她们。 李宗竹佝着身子,满脸不爽,她凑到两个小姑娘身边,要她们把耳朵都送过来。 紧接着这金发大姐姐就在姑娘耳边轻声细语。 “我感觉道服胸衣这里好紧啊!屁股那地方也是” 姑娘们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居然笑出声来。 李宗竹接着说:“哇!真的很难受,刚才你们看到那个凌空飞踢了吗?我就觉得是躯干带着俩水袋子起跳又落地,我咯吱窝的皮都快拉开了!有没有办法?帮帮忙!求求了求求了!救救我呀!苟命呀!” 年纪大一些的迎春小声说。 “要穿运动内衣的师傅。” 年纪小一些的萍梅立刻醒悟。 “您真的是宗竹老师?” 李宗竹挠着头,一下子头发上的绑带又松开了。 长发如灿金瀑布,衬着那多情娥眉大眼与热辣双唇。 宗竹一个劲的嘀咕着:“坏了!真的很坏!事情变坏了!” 一个姑娘伸手去抱抱摸摸,要量出师傅的身材,另一个姑娘主动打开app给师傅下单运动内衣。 她俩一个劲的猛点头—— “——很好!真的很好!事情好极了!” 正文 第八章 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 如小七所说—— ——每个人在娘胎里都做过一段时间女人。 在手机视频的另一头。 雪明和流星听见看见这个陌生姐姐口口声声所说,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们与文澜大哥相处有半年多,问起以前的事情,这个神神秘秘的大姐姐也能答上来。 步流星:“教练?” 文澜已经爬上车,准备开车来吃饭:“对,是我!” 步流星:“我胸围多少?” 文澜还在调整驾驶位座椅,有点不太适应以前的座椅角度:“一百三十,你的胸很大。” 步流星挠着头:“真是我教练呀?我的身材数据只有文澜大哥知道” 江雪明接着问:“我的体脂率” 文澜发动汽车,刚出车库,阳光和雨露就打在挡风玻璃上,一下子整个画面都亮起来了。 “一个月之前是十五点六,那会你特别爱睡觉。身材比白露还好,还要问什么?一股脑全都问出来。” 十五分钟过去。 江雪明脸色凝重,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有强烈的不安。 小七一个劲的挠头,这奇异现象在地下世界也没见过几回,哪怕是变性手术,也不可能在一晚上就立刻完成。 步流星则是瞪大了眼睛—— “——能给我整一个不!?我好想知道另一个我是什么样子的呀!” 文澜大姐恰好推门进来,她穿着一身休闲服。衣柜里的男装没有一件是合身的,只得弄了条还算宽松的牛仔裤,套着背心和夹克就跑过来了。 她把头发拢做两条辫子,使着编擂台围绳的手法,将它们随意编起来,免得来干扰视线。 “来晚了,不好意思。你们都在视频里看见了吧?”文澜姐姐刚坐下,就熟门熟路的拿茶壶倒水。 她与流星说着:“我这指纹都变样了,手机认不出来,你家门禁也认不出来,我喊王阿姨给我开的门。” 步流星将信将疑:“你真的是我教练?不是来整蛊我的?” 周文澜有些生气,大大咧咧的把腿架上桌。 “你往整个红磡,能找出来第二条这样的腿?!我教你深蹲的时候你怎么记不住这条腿呢?” 流星立刻就信了,指着文澜姐姐的另一条腿:“这是第二条” “重点不是这个!”周文澜把腿放回去,顺便把小七的脏手给打开,免得九五二七再来乱摸:“重点是我还有一条腿不见了!明白吗?!小宝贝儿啊!你清醒一点,我很严肃的!” 流星一个劲的搔头。 小七没机会摸到春丽姐姐的那条强而有力的大腿,躲到雪明身边跟着一个劲的搔头。 雪明也是这样,完全搞不懂什么状况,但是头不痒,就抓住小七的脑袋直挠挠。 小七:“好了不痒了,别抓了,快脱发了。”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护理班的王阿姨进门来,对着文澜教练看了半天,又露出神秘又恐怖的笑容,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最终流星憋出来一句话。 “真的不能给我也整一个?” 周文澜:“您完全没把我刚才说的话当回事对么?” 步流星立刻改口:“那教练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文澜摇头,辫子跟着甩:“没有” 小七和雪明的脑袋跟着两条长辫一块动。 步流星又问:“会不会像是里写的那样,你和某个人交换了身体?” 文澜姐姐撑着下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认真分析着。 “不会,我去健身房里给自己做了一轮体测,数据大差不差,力量爆发下降得特别厉害,但是以前只能做几组的极限训练,现在能坚持十组,我敢肯定,这就是我的肌肉质量——只不过体征和激素水平变了,我是真的变成女人了。” 说罢,文澜大姐就仰起头,与人们展示着喉结。 “你们看,喉结没有了,声音也变了。” 脱下外套,展示着上肢。 “手臂上的二头肌缩水了一点点,但是我能挠痒痒了,以前背心被蚊子叮一口,我得靠痒痒挠才能够着,现在变得更灵活了。” 接着文澜还想脱裤子,七哥连忙喊停:“不至于不至于!姐姐你注意点!今天是今天,昨天是昨天!” 紧接着教练把鞋给脱下—— ——她满脸嫌弃的展示着鞋子。 “我本来就是汗脚,身体的新陈代谢很快,变成女人之后,汗腺变得更发达,半天就得换一双袜子,难搞哦!” 收拾完鞋袜,文澜就站起身卷起背心,露出腹肌和人鱼线。 “你们看,原来我是有八块腹肌的,只剩下六块了。” 阿星看呆了。 雪明也是一愣一愣的。 只有小七是一副捂着嘴,偷偷摸摸喊出一句joe的口癖。 “哦!~好有才华。” 说完这些,文澜姐姐把衣服都收拾好,去客房洗了个澡,把雨水和路途的泥尘都洗干净。 回到客厅时,大家就看见这位清冷寡淡的长发肌肉大妞,穿着宽松的睡衣坐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步流星:“啥情况呀?” 江雪明:“咋回事儿呀?” 小七:“能百度不?” 文澜姐姐皱着眉,露出嫌恶的表情:“我问过医生了。” 步流星:“怎么说的?” 文澜:“他说我脑子有毛病!” 小七:“接下来呢?” 文澜摇摇头,摊手无谓:“不知道,等宗竹来吧,他学过中医,指不定能在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里找到一点线索。要是变不回来,就这么过日子咯,还能咋的?” 周文澜教练是个爽快人,也是个非常敬业的健身职业选手。 他哦不,她是一个人来hk打拼的,没多少牵挂,也没有成家,自然是一身轻松。 等到“传统文化”这句刚念出来。 ——从大门闯进来一个金发大姐姐。 那正是李宗竹。 众人齐齐愣住,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听见金发姐姐与门外的学生道谢。 “就到这儿!对对对谢谢啊!劳烦两位送这么远,我开不了车,这腿脚怎么开车呀!比原来长了那么多,要交警拦下我,我拿着以前的证件找谁说理去?走了啊!路上注意安全!” 步流星闻声看去,是飞鸿武馆的两个小学妹,是谢迎春与何萍梅。 大厅里外的人们就看见一个步态踉跄,身材火辣的金发美人往大厅闯。 她穿着一身圆领黑色金边旗袍,是学生刚刚送来的礼物。 她手里提着大皮箱,像是带着行李过来常住了。 脸上戴着墨镜,凌乱的头发叫一把木簪子梳做云髻。活脱脱一个嫁进中式家庭的洋媳妇儿。只是那对墨镜下边的棕色眼睛特别有神,给人的感觉很机灵。 宗竹与人们打了个招呼,非常的尴尬。 “诶嘿都在呢?” 文澜越看越不对劲:“你谁呀?” 宗竹越看越不对劲:“你是谁呀?” 江雪明与小七一时半会又愣住了。 流星从皮箱的携行口袋,看见宗竹老师胡子邋遢的证件照。 “不会吧?**?你和文澜大哥是一起飞的泰国吗?” 李宗竹跟着好姐妹一块坐下,满脸都是故事,把墨镜摘下,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啧” 文澜姐姐贼眉鼠眼的瞥向宗竹那姣好的身段,突然没来由的冷笑。 李宗竹用指背敲着桌:“很好笑吗?” 文澜:“不是我在想,你怎么连人种都变了。” 宗竹:“我外公是英国人!我本来就是混血!怎么了!很奇怪吗?” 紧接着,两姐妹就开始掐架—— ——她俩在饭桌前互相打闹着,对着彼此身上的软肉下手,就像是充满了好奇心,想知道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王阿姨把菜端上来。 俩好姐姐才停手,终于不闹了。 江雪明对着这位金发形态的宗竹老师一通盘问,最终从拳脚套路和训练时间作息表,从这些私人信息可以得知,这确实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李宗竹。 流星认真分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想说,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宗竹大姐姐从小包包里掏出棒棒糖叼着,看得一旁文澜一愣一愣的。 流星接着说:“宗竹老师,你是不是觉醒了赛亚人血统,一下子找回了真实的自我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一半就开始笑,根本停不下来。 宗竹摘出棒棒糖与文澜讲:“这小子的嘴越来越缺德了,到底是谁教的?” 文澜总觉得那根棒棒糖有点诱人,于是问:“为啥你现在娘里娘气的?还有糖吗?” 宗竹立刻低头给好姐妹找了一根,解释着:“我身体变成这样之后,总是想着吃糖,可能是脑子不好使,转不过来。” 文澜剥开糖纸,嗅着糖果的味道,确实有一种莫名诡异的吸引力,按照以往的情况,她绝对不会对这些甜食感兴趣。 “真奇怪应该是大脑需要优质的葡萄糖,身体才会产生这种反应,原来女人喜欢吃糖,是这种感觉吗?” 把糖果送进嘴里,文澜又看了一眼宗竹身上的旗袍。 “你怎么穿这身衣服呀?” “我现在是女人哎!”李宗竹表情浮夸,睁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不能理喻:“不穿这个穿什么?这是我学生给我买的!她俩要这么干我也不好拒绝呀!那是我衣食父母,送学费给我,养活我的两个小姑娘呀!她俩开车送我来的,而且” 话音未落,宗竹姐姐就站起身,张开双臂展示着相对匀称的身材。 “不好看吗?” 文澜大姐点了点头:“挺好的。” 江雪明和小七也点了点头:“对挺好的。” 流星支支吾吾的:“就是老师您这个适应自身属性变化的能力有点强” 李宗竹捂嘴笑道:“哦哟哟哟!我自己都没害羞你们反倒开始害羞了证明我这个混血儿的基因强大呀!嘿嘿嘿!” “她一直都这么自信无论男女。”文澜姐姐耸肩,小声与流星说,“没错,确实是宗竹。” 由于这两位的身份实在特殊—— ——流行强烈要求下,要她俩去屋里脱光了互相自证清白。 只是俩姐姐从屋里出来时,都是满脸通红,像是看见了怪东西,一时半会很难接受这种坦诚相见的场景。 宗竹进门时穿的旗袍,出来也是这身装束。 文澜姐姐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她进门去穿的是宽松睡衣,出来时明显换上了内衣,似乎在宗竹的指教下,懂了一些女人该懂的事,然后又换了一身黑色的睡裙。 小七:“这就是我的知识盲区了” 雪明:“这也是我的知识盲区了” 流星:“文澜教练,你怎么也” “我就很好奇换个角度来说”文澜叼着棒棒糖,把头发也放下,仰头看着天花板:“你们要是获得了一副新身体,也会试试看吧?比如让它穿点别的东西?我只是好奇” “对哦!”流星两眼一亮:“要是我也变一下!我绝对要试试穿着比基尼去照镜子!一定要美美哒!我妈咪看见我的时候,要让她超级惊喜超级开心!哇!想想都很棒!” 小七感觉大脑都在颤抖。 倒不是说宗竹与文澜这两个大男人突然变成女人这件事。 而是 “她们怎么可以比我还性感?” 小七的关注点一向都很偏。 雪明已经习惯了,只是把腿上七哥无处安放的小手给挪开。 他仔细思考,认真分析:“可能人都有爱美之心,这是正常的。” ——这是正常的。 这句话—— 从刘保权老师走进大门时不再算数,江雪明说出去就后悔了。 从门外冒冒失失闯进来一位身材丰腴有料的辣妹。 她把伞架在廊道旁,拿走王阿姨递来的热毛巾,擦着脖颈上的雨水和汗水。 看得出来,她化了妆,而且算是很精致的妆容,粉底和修容侧影打的很专业,扔去小红书上应该是性感网红纯欲风的定位。 她有一头短发,额前的空气刘海有几分俏皮的感觉,眼妆很浓,身上的香水味能从走廊飘到饭桌这头。 她穿着露肩黑衣,皮裙与黑丝袜,还有活力十足的厚底短靴,是非常时髦的搭配。 文澜这回还在给好姐妹喂饭,看见警官证的时候,她筷子都拿不稳了。 宗竹张着嘴,不太明白好兄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保权挤出一个笑容,腮红和脸上的潮红混在一块,太有故事了。 “我老婆要我这么出门你们知道的,我很听话,特别是”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快听不见了。 这辣妹双手合十,一路小跑坐在流星身边。 “她早上狠狠折腾了我一会如果我不这么穿,她每天都得折腾我。所以今天来晚了一些,是她给我化的妆” 宗竹:“**是谁?” 文澜:“我要报警了!我闻到烧鸡味了!烧起来了!” 保权亮起警官证,与那个油腻大哥形象完全不同。 她现在清爽了,脂肪都去了该去的地方,她仔细想了半天,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为了自证清白,她掏出豹纹包包里的手枪,在所有人面前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手法和速度甚至比之前男身还要快,要精巧得多。 三兄弟沉默互相对视。 互相看了一眼。 三姐妹各有各的想法。 文澜:“输了!” 宗竹:“是的,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在这方面居然会输——结婚好像也不全是坏处” 保权:“你们到底在比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呀!” 就在这个时候,步美带着白露进来。 她们把伞放下,就见到客厅里多了三个奇怪的女人。 白露是张开双手要抱抱:“哥!” 雪明走过去,小妹立刻亮出拳脚——不过两秒钟她又变成雪明手上倒挂的树袋熊,抱住哥哥的腿满脸委屈。 步美走进来,看见儿子满脸心虚的样子。 步流星与妈妈不好解释这一桌人的成分,愣了半天没开口。 “妈咪呀这些人” 步美惊讶:“都是你的新女朋友?你现在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姐姐系了?” 步流星猛摇头:“不是!什么叫姐姐系呀?” 步美阿姨挠了挠头,最后说:“你们二次元不都是这么叫的吗?年纪小的就是妹系,年纪大的就是姐系,像我这样的就是母上,然后年纪特别小的就要送去坐牢,对不对呀?还有什么小男孩子也是可以的哎呀反正很变态,我感觉是很变态,我接触这些东西之后,又想到另一个事情,好像英国那边教会里也有神父喜欢小男孩。” 美姨想了想,拍了拍儿子的肩。 “然后我又觉得可以接受了,艺术来自生活嘛。生活里都有那么离谱的事情了搁二次元里突然就变得正常。言归正传,这三位谁是主谁是次?哪怕你再离谱点,要改阿联酋国籍搞一夫多妻,也得有个正妻吧?这回我也会雇人好好查查她们的身世,估计留不下来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哦宝贝。” 步流星:“不是!这是我的老师!还有我教练!” 步美捂着嘴:“原来几个老师和教练你都不喜欢吗?要换成这些女人?” 步流星:“我很喜欢!但是他们现在变了!妈咪!他们变成女人了!” 话音刚落,三姐妹尴尬的朝着步美挥手问好。 文澜:“美姐好。” 宗竹:“步美老板!好久不见了!” 保权:“美姐,我是射击队的,教阿星一些cqc的基础夺枪技术您还记得我吗?” 步美想了半天,一动也不动,最后说。 “那会你们还没这么辣,特别是你,小胖妞。” 最后美姨神色如常,又与儿子说。 “几位老师为了你煞费苦心你可不能辜负她们。” 步流星:“不是你想的!妈!” 儿子和母亲费了好大的劲才解释清楚。 白露与雪明躲在一旁,私底下打着商量。 妹妹看见这三位大姐姐时非常困惑,听到流星的解释就更困惑了。 最终她释然,与哥哥问。 “哥,能给我整一个不?我能变成男孩子吗?这些天我练肉练的好辛苦呀!是不是男孩子一下子和吹气球一样,就立刻变得高大威猛了呀?” 江雪明:“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 白露抿着嘴:“嗯!也行,慢慢来会比较快!” 说罢妹妹与小七脸上带着怪笑,一起看着雪明。 眼神特别渗人—— ——盯得雪明浑身不自在。 没等小七开口。 雪明就伸手去盘妹妹的脑袋,要白露安分一些。 “放心,我不会变的,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 正文 第九章 全能之手 对于三位老师身上的异常现象,作为车站的侍者,小七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在地下世界的旅行经验不过八年,走过的路,遇见的人,反常的经历也不够多。 眼下三位老师像是进了女儿国,泡了娘溺泉。只在短短的十二个小时里,就从男人脱胎换骨变成了女人。 没有外伤内伤,没有脏器暗疾,除了醒来时多出一地皮质毛发和恶臭体液,三位老师从新身体中,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病痛或别扭的地方。 现代社会,咱们买双新鞋都得适应好几天。 这三位老师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与新的肉身元质达成了和解,是灵肉合一精神一统,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体。 这些现象在小七看来,是非常奇妙的事情。 特别是宗竹老师的金发,还有欧洲人的面相,说明此类神秘莫测的造化,几乎是把李宗竹这个人送回娘胎重造,将祖父的隐性基因完全表达,最终隔代遗传的欧洲人体征呈现在女身。 这不是单纯的变性手术—— ——而是一次对肉身与脑结构的调整。 从周文澜教练表达的信息来看,这副身体削减了爆发力,增强了体力和忍耐力,同时需求的能量与食谱也一起发生改变,神经系统和激素也发生改变。 ——是从基因层面彻彻底底的[重新来过]。 这种变化绝非是现代医学能做到的,哪怕再强大的医药学内外科结合,转基因药物搭配手术,也不能直接将男人变成女人。 小七与雪明和流星说清楚这些事,三人便立刻猜测。 ——会不会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魂威,在三位老师身上产生了这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如果老师们是受到了类似魂威超能力的影响,这位神秘的前辈到底是想干啥呀?”步流星不理解。 江雪明跟着问:“根据特约茶室的登记体检,深渊铁道系统中拥有魂威的vip,他们的特殊之处,还有具体的能力,都应该登记在册,能找到对应的人吗?” 小七摇头,耐心的解释着:“并不是所有拥有魂威的人们,都愿意为boss干活的。也不是所有vip都拥有魂威,如果你的实力够强,有能耐去探索未知地块,通过高级资深乘客的考核就可以领到这张vip的证件了——” “——换而言之,哪怕你完成了蜕变,破茧成蝶拥有了魂威,可是心智依然不成熟,意志力、精神力不够强,无法保证自己在未知地块里的生存概率,vip证件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说”流星终于想明白了:“把老师们变成女人的家伙,很可能不是车站的人?” “我不敢确定,这事儿得问boss”小七捂着额头:“还是书读少了,吃了文化的亏。” 江雪明不徐不疾,慢条斯理的继续问:“你可以慢慢想,从这种现象看到本质,能想明白它的内在含义去追根溯源吗?” “啊”小七两眼一亮:“我有办法!” 流星:“什么办法?” 小七掏出手机:“场外援助,给猫爬架女士打视频电话,让boss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雪明:“好办法。” 十五分钟过去。 从手机视频的另一头,小黑猫满脸严肃。 到手机视频的这一头,三位老师的表情各异,望见屏幕里瞪大眼睛的猫咪,有一种像是在网络聊天室里看医生的窘迫感。 boss一边拿着锉刀板修指甲,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问题也很简单。 “你们最近流血了吗?” 宗竹:“哇!它会说话!是人脸捕捉特效吗?好神奇啊!” 文澜:“没有,我不知道这个身体会不会来月经。” 只有保权辣妹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声音很小,“早上老婆把我弄出血了” boss匪夷所思:“what?” 宗竹见了鬼:“什么情况?” 文澜坐得远了一些:“你说的折腾是这个折腾?” “不开玩笑,我没时间听你们的生理期和私人话题。”boss丢开锉刀板,不耐烦的追问:“我是问!你们变成女人之前,有没有莫名其妙的流血?” 宗竹如实答:“我是个武师,哪儿能不见血呀,天天见血呢。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手臂就多一道刮痕,或者是护手带擦出来的血迹。” 文澜也是如此:“我是个健身教练,肌肉充血的时候会把皮肤胀裂,很容易见血。” 保权终于想起来—— “——柠檬水!” 流星听见了,就立刻喊,“王阿姨!老师想喝柠檬水!麻烦您做一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想喝!”保权抓着两位好姐妹说起在商场碰见的怪事,“就在昨天中午,在商场网咖沙龙里,你们喝柠檬水的时候,舌头莫名其妙的流血了!你们记得吗?” 宗竹立刻反应过来:“对!是你先喝的!文澜!” 周文澜也想起这件事了:“那个收银台的小妹给咱们下了什么药吗?” boss敲了个响指,要三人稍安勿躁。 “我知道了,麻烦把手机还给白青青,你们一边凉快去,好好休息。” 三姐妹忧心忡忡的给七哥送去手机,心中隐隐能感觉到这件事绝不简单,可能与超自然现象有关,可是他们都算平凡人,只得乖乖听话等待安排。 小七拉着两位乘客躲到一边,私底下与boss细谈。 boss说:“把白露也喊过来。” 话音未落,白露就从雪明咯吱窝里钻出来:“在呢!我一直偷偷听着呢!” 江雪明不知道boss喊白露过来的用意,但是有种强烈的不安,此事如果与白露有关,是不是说明,妹妹也要跑去危险的地下世界讨生活了? boss先是与白露单独商量。 “你对我们了解多少?” 白露立刻答:“基本上都清楚,我很关心我哥的!嫂子和三三姐姐不会对我隐瞒什么,但是我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我知道你!大猫咪!你对我哥可好了!” boss磨完了指甲,开始一个劲的舔爪子:“那我有话直说,也不用避讳什么了。” 江雪明立刻打断道:“等一下,boss” 小黑猫立刻开始等,等江雪明把事情都问清,期间这头狡诈机灵的猫咪安静的微笑着。 江雪明抱住妹妹:“你想让她,让江白露也跑去地下世界冒险吗?你把她喊过来,她对这些事了解得越多,就离你的车站越近——我反复与你说过,亲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希望她们以身涉险。” “哦!哦哦哦!”boss露出惊讶的表情:“九五二七,你刚才听见了吗?他说了[她们]!不是[她]!” 小七抱着雪明的手臂猛点头:“啊对对对对!” 江雪明没有避讳的意思,他是个冷血日子人,如果白露躲不掉这揽子事,就得想办法把事情做好,“请boss你务必和我把事情说清楚。” “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最认真的小宝贝了。”boss一本正经,脸上满是欣慰:“很少人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抱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和理智,像以前我与小七的父亲作此类问答,她老爹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说我是抢走他女儿和老婆的恶魔——那语气就像是**里被夺走老婆孩子的苦主一样,太怪了!但是我与这位父亲谈起小七的薪资待遇,他就立刻改口。” 小七翻脸:“能不能不说我家里事?” “好的!”boss说回正事:“江雪明,你听好,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很重要,你要好好分析,仔细思考。还有江白露,对你来说也一样。” 江雪明:“嗯。” 江白露:“嗯!” 从视频电话里,boss掏出来一本画册,与它不过四十厘米的身高一般大小,它在猫爬架女士的帮助下,翻开画册的第一页。 “这是癫狂蝶圣教的经要——” 扉页的开门开篇,是一只手掌。 手掌的五指,各站着一位大衣风帽难辨真容的人。 他们两手空空,没有辉石和棍棒,只是将手掌互相牵连,像是兄弟姐妹,胞胎亲人那样站在一起。 “——它像是《全能之手》的变体画像,也是拜蝶教的开篇,这是独立于车站之外的地下文化。” 以往谈到癫狂蝶有关的组织,像雪明与流星已经见过的龙血骷髅会,还有即将接触的蝠形怪胎吸血鬼组织——这些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渣恶棍,已经不能算人。 故而在两人内心有一个固有印象——与癫狂蝶相关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boss再次谈起癫狂蝶的源流文化时,他们心中压力倍增。 “但是它起初和你们遇见的骷髅会食人魔不一样——” 小黑猫翻开经要的下一页,是塔罗文化中的两张牌。 分别为红色的[愚者]与蓝色的[魔术师]。 “——它很纯粹,与我以身饲蝶制造万灵药一样,非常的纯粹。” “你们在经历人生的蜕变之前,都是拥有无穷能量的[愚者],需要[魔术师]来指明道路,学习技艺,点醒智慧,体验人生。” “癫狂蝶圣教经过了一次次更迭演变修正分裂重组,它依附着我创造出来的铁道脉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建造属于他们的站台,并且用各种方法去奴役红闪蝶,饲养白夫人,试图将癫狂蝶的力量与各种非人怪兽相结合,最终将教众信徒的肉身也变成了怪物。” “原来是这样吗?”流星恍然大悟:“所以我们见到的大部分灾兽,特别是骷髅会的地龙和飞龙,它们看上去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连人话都听不懂几句,只能乖乖听科曼园长下的简单命令,原来它们只是工具龙吗?” “说起这个,多亏你们剿灭了骷髅会,有了这一批人龙混血的新物种,除了纱羊,我们可以见到一些新面孔,这些亚龙种族会在我的车站找到新的工作,获得新的生态位——”boss与流星解释完,立刻话锋一转:“说回你的事情,雪明还有白露” 癫狂蝶经要翻开新的一页。 图册立刻变得恐怖而诡异。 那是千千万万的男女赤身裸体,在地下的岩窟中痛苦挣扎着,与身体中的虫豸,与白夫人做斗争对抗的一幕——也有获得魂威的领袖站在高处,挥拳振臂,呼唤着灵魂的真名。 “癫狂蝶圣教的原意,原本是为了让人们脱胎换骨,获得超凡造化,向癫狂蝶求得力量的种子。” “白夫人在这些人的身体中,啃噬他们的五脏六腑,剧烈的痛感和恐惧心,能让人的灵感与癫狂指数飞速增长。” “在这种慢性病完全发作之前,在短短的十个月里,人们要用意志力去对抗维塔烙印带来的癫狂症,没有辉石,也没有棍棒,也没有像是骷髅会这种组织,用乱七八糟的龙血夹带维塔烙印,作为力量的凭依。” “这些人要对抗肉身元质带来的痛苦,对抗精神元质的恐惧心,最终从凡人变成超人,获得灵魂的威光。” “在最终阶段,人们互帮互助,为彼此的肉身取出体内寄生的白夫人,将这些癫狂蝶的礼物制做成药物,治好身上的斑疮,完成精神与肉身的归一。” “我与癫狂蝶圣教的出发点,本是在同一条道路上,要认真来讲,我曾经也是全能之手的一员。”说到此处,boss变得非常严肃。“我利用癫狂蝶的力量,用肉身元质为你们制药——癫狂蝶原本的教义,就是希望通过与白夫人互相吞吃,互相撕咬的仪式,将所有人都变成超凡之人,让每一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的威光。” 步流星:“好恐怖的理想。” 江雪明:“听起来像是一种演化。” boss点头:“是的,就是一种演化,如果把维塔烙印当做一类逆转录病毒,曾经鱼类也是在环境与病毒的共同帮助下,最终爬上岸,来到陆地求生。” 小七立刻问:“和这三位老师变成女人有什么关系?” boss说起近代的传闻。 “关系是有的,而且很大。” “要按照它原本的教义来分化阵容的话,癫狂蝶圣教已经剩不下几个原教旨主义者,人们都是打着邪教的幌子,做着传销的生意——像你们见到的骷髅会,就是纯粹的**。” “他们利用人们心中强烈的自毁欲望,打出万物归一的标语,让整个世界变得纯净美好,变成没有美丑善恶的世界,与生活中遭受打击,或者原本意志不够坚定,满肚子坏水来挣黑心钱的人们勾勾搭搭。” “但是现如今,依然有全能之手在地下世界游荡,时不时还会跑回地表世界来传道授业。” boss合上书籍,不打算继续展示这本邪典。 “你们的三位老师,所受的魂威攻击,很可能就来自于全能之手的一位成员——这些人的魂威形状性质与能力姿态都非常特殊,需要与血液或粘膜接触,进入人的身体里,才能发动能力。” “全能之手从苦痛与恐惧中诞生,他们不会接受我的邀请,看不起我的辉石和棍棒,只相信自己的意念与肉身,相信同道中人互帮互助的友谊。” “这种以身饲蝶的催化方法成功率极低,这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必然会经受剥皮抽筋蛊虫噬身的苦楚,如果失败,还有白夫人制作的药物去补救,能让这个孩子再次染上维塔烙印,在痛苦的轮回中反复觉醒。” “但是这种环境中蜕变出来的闪蝶,魂威是支离破碎的,非常容易击碎,他们徘徊在死门之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像车站的vip,你们见过维克托与文不才,他们的魂威化身是完整的人形,这种强烈的精神力量能开山摧石。” “和闪蝶的[飞行]与[繁衍]一样,这些破碎的灵魂也能引导其他人走上蜕变的道路——全能之手是一群原教旨主义者,他们会用魂威能力,让人们接触超凡事物,将维塔烙印种在普通人身上。” 江雪明的眼神突变,“就是这些人让白露染病?” 小七在一旁明显能感觉到—— ——雇主的气质好比一把雪亮的刀子。 boss想了想,用比较体面的说法解释着。 “全能之手以前只在地下世界这么做,对维塔烙印患者来说,能遇上全能之手,是一种幸运,他们不会染病身死,全能之手会全程看护到底,这些患者反而能拥有另一段奇妙人生。” “我知道你的意思。”江雪明一字一顿:“我清楚你在解释什么,你与这些全能之手没有什么区别,车票辉石棍棒,还有小七和流星,这一切都是你送来的,造化在我。 如果白露没有染病,我不会有今天,这不能说是幸运,也不能说是不幸,我不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我只是想问清楚——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成分。” boss斟酌词句,最后说。 “就像是你的三位老师——他们莫名奇妙变成了女人,这说不上是好事,也说不上是坏事。我想应该是全能之手在寻找江白露,藉由这三位老师所述,他们在商场聊天扯淡的时候,提到了江白露的名字,故而全能之手对他们使用了魂威的特殊能力。要让白露看看这种再造肉身的神力。” 江雪明:“白露很特殊吗?值得这些人跑到地表来搅风搅雨?” boss露出非常狰狞的笑容:“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家伙的目标原本是你。” 江雪明:“是我?” boss解释道。 “他们的第一目标很可能原本是你。” “只是你给人的灵感压力太强了——这些脆弱的闪蝶没有什么正面作战的能力,与文不才的魂威相比,你的老师们所受的魂威攻击简直像是毛毛雨,完全不会影响他们的作战能力。” “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全能之手选了一个比较容易接近,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江白露,试图通过你的妹妹,来向你讲述另一段人生的美好。” 江雪明:“我不理解。” 江白露:“我不理解。” 步流星:“我也不理解。” 小七:“如果这些家伙把雪明变成女人,我就可以理解了,这是好事!大好事呀!” boss最终强调说明。 “很难理解吧?我想也是,全能之手在地下世界的事迹,有人爱也有人恨。他们只对意念强烈求生欲旺盛的人们施以援手——像是雪明和白露这一对远走他乡,挣扎求存的兄妹。在他们看来就是需要帮助的目标,只是帮助的手段如雷霆暴雨。” “地下世界的环境其实不适合人类的生产,复杂的辐射地磁会催生许多畸形,有很多被父母遗弃的畸形孩子——全能之手也会义无反顾的帮助这些畸形儿再造人生。” “他们接各种委托,挣钱过日子,在车站挣来万灵药,或者购买各种白夫人制品,把自身当做生命女神的代行者,作为看护人,将血汗钱都花在这些孩子身上,培育他们长大,不论他们以后变成什么人,好人或者坏人,至少不是死人,哪怕是破碎的魂威,也是优秀杰出的人。” “像是江白露——是我们在地表世界接触到的,第一例维塔烙印患者。现在我们收集到的线索来看,全能之手已经将这种暴力又温柔的慈善事业开展到地表了。” “或者是” boss话锋一转—— “——江雪明,你的账面数据实在过于诱人。这些全能之手,这些平时在地下世界忙着收养弃婴的奶娘们,主动跑到地表世界来找你了。” “维塔烙印与自然界大部分病毒一样,非常畏光。在阳光下癫狂蝶活不过两个小时。” “哪怕是这种恶劣的条件,你的三元质依然吸引着他们,要这些奶娘拐弯抹角,试着接近你的妹妹,藉由男女肉身的神奇变化,来向你展示重塑人生的神奇造化。” “我差点就心动了”江白露念叨着:“哥,我真的不能变成你老弟么?你知道练肉多痛苦么,文澜叔叔与我说的训练标准,是你们的一点五倍,我还是不怎么长肉,我想变得厉害!我想保护自己!我不能给你添麻烦对么!我想帅帅的,我可羡慕阿星哥哥了——不是你去地下世界给我找药水,而是我们一起去!” 江雪明随手抓来一盒巧心脆往妹妹嘴里塞,要白露别再胡思乱想。 “其实有一种编排,有一种故事更帅。” 他与白露认真说起另一个范式。 白露:“嗯!你说。” 雪明:“故事里总有公主被抓走了,恶龙还是魔王什么的,把公主关在塔楼里,等着人们来救她对吗?” 白露:“我就烦这种事儿!不然怎么会有变成男人的想法呢?这个全能之手真的很会搞营销,直击我的痛点了属于是。” 雪明继续给妹妹投喂饼干。 “但是白露,你想想,如果这个时候,很遗憾,勇者他没来——公主却从裙子下边掏出一把大宝剑,把塔楼劈了,把龙杀了,把魔王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是不是好鬼赞。” 白露立刻打消了变成男人的想法。 “我要这个!给我这个!” boss双爪合十,给雪明最后提个醒。 “我知道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对吗? 江雪明:“你问的处理好,是怎么个处理法?” boss:“比如——如果往你妹妹身上种维塔烙印的人,落到了你手上” 江雪明:“我会把这家伙送去医院。” boss:“只是打一顿?” 江雪明摇摇头:“不,我要这个人服下氰化物,身体长出红色疮疤,用手术刀划烂这家伙的五脏六腑,让他体验白夫人对白露带来的伤害,然后给这家伙打一针万灵药,与他谈谈怎么做慈善的事,或许能用他的方式帮他再造人生。” boss是见过大场面的猫咪,对江雪明的手段赞不绝口。 “我得感谢全能之手,把你这么个极品送到我这里来,我很感动,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这些人——你好坏哦!~我好喜欢!~” 通话视频结束。 要找到这个神秘的全能之手成员,还得从三位老师的商场之行寻找线索。 雪明回到餐厅就听见老师们说起哲学废话,互相说服着对方,要接受这样的人生。 步美阿姨看得很开。 “当一个人有了很多钱,就意味着有了很多钱。” 保权老师是义正言辞。 “一个人能力越大,就意味着能力越大。” 文澜教练瘫痪摆烂。 “一个男人变成了女人,就意味着变成了女人。” 只有宗竹老师非常精神,她刚刚发了一条消息,立刻把手机当做**丢出去。 步流星接得稳稳当当,好奇问道。 “**!你是干啥了?这么紧张?” 李宗竹捂着脸,理着发丝,“我大徒弟和我表白了!他神经病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复!我骂完他就丢手机了!真的好怪哦!” 江雪明不理解:“可是你不是和学生们都讲过,你是男人吗?” 李宗竹猛敲桌,这金发姐姐脸涨得通红,生了大气非常懊恼。 “问题是我这个徒弟说,希望我快点变回去!他很不适应!” 大家都不说话了。 江白露理了理其中逻辑。 她先是指着宗竹老师,又指着天花板,肢体语言非常多。 她想起宗竹老师那个刻板认真的大徒弟——应该是交了最多学费,最用功最刻苦的大师兄,也算宗竹老师的衣食父母。 那么大师兄是不喜欢宗竹老师这副金发大姐姐的模样,反而是 ——白露终于想通了。 “哦!oh!喔!哇哦这造化也太神奇了,能让以前看不见的东西,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正文 第十章 尾指 三天之后,依靠保权老师的刑侦能力,找到了嫌疑人的踪迹,基本可以锁定全能之手这位神秘成员的活动范围。 三位老师还在讨论自己到底算不算受害人,警署已经送来了相关资料。 “嫌疑人一共有两位,一男一女。” 保权老师早起时在做头发,她一头卷发很难打理,拿起资料与学生们侃侃而谈。 “入境资料和护照都是假的,来路不明。” “男的自称保罗·布鲁克,看面相应该是个欧洲人,今年十七岁,在长沙湾保友大市场的金蝶饭店做传菜员。” “女人自称冯佳丽,是亚洲人,也是十七岁,在长沙湾馨文孤儿院做义工,和哥哥保罗一起生活。” “两人住在保友大市场后边的居民楼,原本是汇丰银行的家属楼,详细住址是十六栋四单元一号。” 保权老师把卷发夹都取下,尽量让头发变得蓬松柔顺,大大咧咧的从桌上取纯净水,一个劲的往脸上拍打。 “三天之前,就是这个冯佳丽” 她指着资料上的照片—— “——就是她,在商场的网咖沙龙里,给我们三个下了药。让我们变成女人了。” 小七贴在雪明耳朵边,小声说:“资料上的两个人,很可能是一个人,这家伙应该拥有切换性别形态的能力。” 步流星眉头紧皱:“年纪好小” 小七接着说:“全能之手这个组织能活到今天都是个奇迹,凭着一腔热血很难招揽到新的教众,也就只能忽悠走投无路的小孩子了。” 江雪明记住地址,决定做足准备再动身调查。 “我明白了,辛苦老师了。” 就在这个时候—— ——李宗竹捧着眼影盘从厕所里跑出来,看见文澜的脸,就立刻尖叫:“你眼线画歪了!” 文澜教练不理解:“有问题吗?” 宗竹:“当然有问题!来来来我教你,我刚从网上学的!我手很灵巧的!” 步流星小声与江雪明念叨着:“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江雪明:“确实不太对” 保权老师立刻站起身,她早就打扮完毕,准备回警队写年终总结,不然年终奖都拿不到。 “我先走一步,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能不能变回来就看缘分吧” 江雪明:“老师!如果真的变不回来了” “那能咋办嘛?”保权教练抿着嘴,掏出小镜子对脸上的妆容再做复查:“难道我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可以把我的小兄弟喊回来了?我也不可能和雯雯离婚,我爱她,特别特别爱——我变了个样子,她还是很喜欢我,我不能辜负她。想起这些事,好像什么问题都难不住我了。” 文澜老师在金发大妞的帮助下把眼线给理好。 原本她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很凶悍,经过修饰之后变得柔和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年关前后我要给几个大客户送年货,手机也不认识我了,我就蹲在它旁边等电话,日子总得过下去。这事不能耽搁,要我放弃以前的事业是不可能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宗竹老师跑到小七身边,要七哥帮忙握住头发。 她一边理好辫子,一边与七哥和雪明说。 “我要回武馆一趟,学生们在九月份就把寒假春节两个档期的学费交了,我不能光拿钱不干事呀。等你们的好消息唷!” 步流星连忙追问:“那个暗恋你的大师兄怎么办!**?他要对你动手动脚的” 李宗竹咧嘴笑道:“首先!我现在是女人,其次,我有手机,最后,我会报警。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事——感觉好怪!” 三位老师跑出别墅,步美就喊王姨开车送她们去各自的工作单位。 此时此刻,只剩下雪明、流星、小七和白露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各有各的想法。 雪明从小七和boss那里得知,全能之手几乎没有多少作战能力,按照hk的枪支管制,他们绝对弄不到枪。 这个组织也不剩几个人了,光靠着理想,过清教徒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是很难在现代社会中找到同道的。 它就像是癫狂蝶圣教的[无名氏],没有多少利益纠葛,也没有凝聚力。 全能之手旗下的[五指],各代表一种扭曲恐怖却兼爱非攻的信念。 从保权老师弄到的嫌疑人资料来看,这次这位双性人,应该就是全能之手中年龄最小的[尾指]。 尾指负责与年幼的孩子传播教义,由于自身的年龄很小,遇上遭人遗弃的孩子,或是家境贫寒的少年少女,或是先天残疾无药可医的幼童,也更容易产生亲和力,尾指会试着散播维塔烙印,让白夫人伴随这些孩子们长大,用万灵药去治愈他们肉身的缺失,用癫狂蝶去强壮他们的精神。 包括尾指本身也是这样挑选出来的。 在完成这个仪式之后,新的尾指诞生,旧的尾指会晋升为无名指,去寻找陷于情爱中的失败者,去拯救男欢女爱里不能自拔的人们,再次用维塔烙印送出一段缘分。 完成这个仪式之后,无名指就会晋升为中指,去寻找一个个悲剧的家庭,了解家庭的悲剧,并且向其中的受害者抛出橄榄枝。找到合适的人选,就与之前的晋升仪式一样。中指也会晋升为食指。 以此类推—— ——从幼儿教育、男女爱情、家庭亲情、事业理想、求生本能。 食指的传教范围非常大,接触的人也是五花八门,从生意失败的流浪汉,到桥洞避雨的乞丐们,要经常出没于各种垃圾场。 拇指要寻找的目标更凶险,是一心求死,要结束生命的人们。 将这些人拉出死门,就是全能之手的道义。 非常简单,也非常复杂。 小七与雪明详细说过这个群体,在十四世纪,全能之手还是分批次分教会为单位,来完成指头之间的晋升的。 它的鼎盛时期,一场黑死病在欧洲大陆杀死了五千多万人,为了躲避灾祸,许多权贵逃进了伦敦塔,去天穹车站谋求另一段崭新的人生。 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诞生了七十七位新的尾指。 可是好景不长,这个原教旨主义的小团体被车站的各类新兴学派,或是授血邪教逼得没有生存空间了。 直到今天,全能之手只剩下最后五位指头。 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师徒迭代更替,一个人好不容易从尾指开始做起,晋升到拇指,最终拯救一位自杀轻生的人,然后草草离去,是买椟还珠的仪式履行完毕,终于可以撂挑子不干了,将全能之手的再造恩情都报答。 江雪明对这些人很感兴趣—— ——倒不是因为认可他们的教义。 这种畸形的苦痛仪式早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一味的追求痛苦和自我感动,像弥赛亚受难者的圣徒心态。 或是不求回报的付出,这类大爱是没有意义的,不光会养出各种各样以授血为由谋取私利的恐怖邪教,还会不知不觉的将自身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 好比尾指对白露做的这些事—— ——或许白露在尾指眼中已经变成了晋升的道具,如果白露成为新的尾指,这个连锁晋升的仪式就会继续下去。 亦或是说,这些家伙的目标本来就是江雪明。 患上维塔烙印,受白夫人折磨的那个倒霉鬼—— ——本应该是我。 尾指看上了我的三元质,与拐卖人口给一甜枣抽一棒子的人贩子无异,只是我这个孩子长得比较凶,有翻车的可能性,他们才会试着从白露下手,找一个相对薄弱的切入点。 如果白露真的心甘情愿加入了全能之手,我恐怕也会担心她的安危,会帮她继续把这条路走完。 雪明对全能之手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 他只对具体的人具体的事,抱有强烈的主观意念,不会去考虑抽象又模糊的概念。 现在能够确定的信息就是—— 有一位[尾指],在半年多前给白露种下维塔烙印。 这位[尾指]与三位老师所遇见的,可能是同一人。 也可能[尾指]已经变成了[食指],或者变成其他的指头了。 雪明要找到这个人,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如何付出代价,雪明已经用嘴讲过一遍。 雪明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在低头做事——但是讲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兑现。 “我去做衣服,明早出发,找到这个嫌疑人。”江雪明拍了拍流星的肩,就跑去温室后花园更深处,要七哥采购一些材料,送去射击靶场的工具房。 步流星当然听不懂明哥的短语。 明哥一般是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很少会说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做衣服?” 小七看了看雪明递来的纸条清单,两眼一亮。 “哦?!” 江白露和流星非常好奇,要小七解释解释。 白子衿是非常了解江雪明的,她为雪明买过很多东西,购置过许多原材料。 光是从清单就能看出来雪明想干什么了。 “他要做形制特殊的避弹衣,像是防弹西装,可以通过安检,在大城市也能穿,他不需要灵衣了,现在得给你们做点其他的,至少能护住要害的装甲。还有就是” 小七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精彩,是笑到灵魂深处去了。 “还有女装版本的,哈哈哈哈哈!他给自己多画了一副设计图,是方便行动,可以在裙子里藏武器的女装” 七哥指着纸条上的备注,照着雪明的语气念出来。 “以防万一,我已经把大部分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在内,三位老师的遭遇让我明白,女身或许是一种另类的作战优势,我必须将这条裙子也纳入采购范畴,要将逆境扭转为顺境。” 江雪明是认真的—— ——他确确实实就是这么想的。 全能之手的教义他并不在乎,但是他很在乎[尾指]这个人。 几位老师受到魂威的影响之后,也没有见到老师们身上产生任何疾病,或者连带着受到其他的攻击。 这代表[尾指]本身没有进攻的手段,也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是从刘保权老师的体态来看,这位[尾指]治好了保权老师男身的所有暗疾。 文澜大哥身上的皮肤撕裂。 宗竹老师手臂的骨痂与脂肪结节,原本在器械训练时,有不少擦伤划伤,这些伤口都变成三姐妹身上白白净净的皮肤了。 这种堪比万灵药一样的治愈能力,仅仅只需要睡上十二小时,蜕去一身死皮与毛发,留下脂肪稀液与组织液,完成一次变形,就能获得一个非常健康的身体。 这种特殊的魂威,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这位[尾指]应该去当医生,去救死扶伤,拿对应的报酬。 而不是装模作样下蛊害人施恩求报迷信宗教。 雪明内心暗想,如果自己真的受到这类魂威攻击,应该要留一条适合作战藏匿武器的裙装,以备不时之需。 走一步看一步—— ——做足准备。 这三位老师变成女人之后,几乎没人能认出她们的真实身份。 在受到魂威攻击之后,还有十二个小时的空档能藏起来,改头换面之后,恐怕[尾指]也认不出来,这对江雪明来说是个可以利用的优势。 此时此刻—— ——在长沙湾馨文孤儿院里。 清晨的阳光刚刚落下,洒在看护房的走廊上。 尾指就坐在长椅上,她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感受着春日时光万物生机。 从走廊的狗洞钻出来几个小孩子,尾指就立刻站起身,把孩子们逮住。 “我和你们说过了!不能从这里走!” “衣服脏了是我来洗,洗坏了我还得花钱给你们买新的呢!我身上没有几个钱啦!” “回去回去,再等一会哦!等一下!” “我去厨房,看看你们的早饭做好没有,听老师的话!” 几个小宝宝半懂不懂的,就立刻挣开尾指老师的钳制,又从狗洞爬会看护房里。 尾指抿着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掏出手机,与全能之手的兄弟长辈们说起这些事情。 [尾指:这几天我没收到消息,怎么办?] [无名指:什么消息?] [尾指:江白露的消息啊!不是你们叫我与这个人结缘的吗?] [无名指:哦哦!哦哦哦!] [尾指: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跑到地上来,活动经费都快用完了,哥哥们给整点实在的行不行?给我打点钱也可以啊!] [无名指:我最近在拯救一些失足妇女,钱快花光了不好意思。] [尾指:你要实在不行,可以去找个班上。] [拇指:继续观察,你对江白露使用了魂威吗?] [尾指:没机会呀,之前一直有个青金卫士守在路口的卡斯托便利店,我每次跟踪到这里,不敢跟进去。] [食指:胆小鬼] [尾指:你行你上?] [拇指:不要吵架我们势单力薄,全能之手能够走到今天,大家都不容易。] [尾指:后来那个青金走了,结果江白露又跑出去旅游了,我在孤儿院找到不少没人要的孩子,准备送回地下,其中一个来接我的班,我感觉是很合适的。] [尾指:前些日子,我在商超对三个男人使用了魂威,这些人提到了江白露,我每天蹲在报摊,就等着看奇怪的男变女新闻,好顺着这些线索,跟着他们找到江白露的住址,结果没想到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了。] [尾指:如果不出意外,这是我最后一次接触江白露了,没有合适的机会,我们要和江雪明说再见咯。这个人咱们是拉拢不过来的,拇指,我照着你的吩咐,在江白露身上提前种下维塔烙印,也没有发作的迹象。] [拇指:那就说明,这对兄妹已经去了九界车站,治好了维塔烙印。] [尾指:我还需要和他们接触吗?] [拇指: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说服江白露,她与江雪明的元质相似,如果她能加入全能之手,也是一件好事。] [尾指:行吧,你可真会使唤人。] [拇指:我曾经在地铁站见过江雪明——他的专注力,集中力,在嘈杂的环境中处理牛杂这种烂肉食材的速度又快又稳,像是工地艺术家,我被他那倒牛杂如倒红酒的手法,深深的吸引着,可惜他不想自杀,不是能与我结缘的人。] [无名指:这是什么词儿?好怪啊!] [拇指:工地艺术家?指的是在工地依然能安心画画写书创作艺术,不受外界干扰的人——我一直都用稀奇古怪的自造词去安慰跳楼哥和吸毒哥还有赌博哥,毕竟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夸这些人渣,这是高情商职业病,你理解一下。] [尾指:头儿,你要实在没活整了,可以去咬打火机。] [食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微信聊天群的对话到此结束。 尾指自言自语着。 “——布鲁克,这几天你能上班吗?休息够了吗?我很累了,四天没睡觉了,光是照顾孩子我就累到吐出来。” “我要找机会接近江白露,让她感受全能之手的美——” “——对,你长得不赖,这事儿交给你来办。” “好的,姐妹,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了——” “——交给你了,兄弟!” 说罢,尾指就跑去男厕所。 不过几秒,从厕所中走出来保罗·布鲁克,正是尾指的男身。 他依然穿着那条连衣裙,有点尴尬。 “——佳丽,我应该和你说过,咱们能不能选一些中性的衣服?你能穿,我也能穿的” “这个没得谈——” “——都听你的,我还得去换衣服。” 正文 第十一章 由于很怕死所以制衣技能点的很高 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准确来说是二十个小时—— ——江雪明拿出了新作品。 二零二五年一月十九日凌晨五点。 黎明前最黑暗的几十分钟,在射击靶场的工作间。 地板四处是经过裁剪的芳纶底料,氧化铝结晶体碎片落得满地都是。纺织机上还挂着不少真丝面料,缝纫底板刚刚踩完最后一根尼龙线。 数控切割机床刀头的余温还未散去,复合板经过逐轮逐次的调整,编制成防弹护甲的马甲鳞片。 在工具房的垃圾回收处,有不同防弹等级的避弹护甲与插板,已经拆成碎片,作为复合板材的研究对象,它们分为br3-br6四个等级。 br3能挡住9*19手枪弹。 br6能挡住127*108mm的穿甲**。 防御与轻便永远都不可能兼顾,和生物的演化历史一样。 生物一旦开始叠护甲,就必定要放弃灵活性。 当小七看见江雪明在工具间往复来回,不知疲惫的拆卸衣装,编织各种材料时。 她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雇主手上的钢之心一直处于满负荷运转,持续了整整二十个小时。 雪明的灵体一直处于外放状态,这多出来的灵丝团块时而变成手指,时而变成各类工具,有镊钳剪这种简单的夹具刀具,也有游标卡尺或毫米单位的卡片——卡片上还留出空隙作数字说明。 小七看得真切,那是网购平台上的乐器琴弦测距尺,雪明扫过一眼,就立刻用灵体化形,变成实际的工具来使用。 小七暗自策动灵体,想要软乎乎懒洋洋的灵体丝线听话,对着一块西瓜憋红了脸,感觉大脑在超频运转,所有用来处理图形图像和空间几何的神经一起开始工作,花了一分多钟,灵体终于像是画画一样,把这块扇形西瓜给做好。 虽然她弄丢了钢之心,但是在辉石的加持下,也不至于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而且小七能看出来,雇主在干活的时候,很少有精神力的损耗——反而在某些环节像是充电,是越来越精神了。 他去做繁复的编织走线,要将四五种不同的丝线制为纺布,刚开始能看见雪明额头上的冷汗,眼睛也要眯起来,去仔细观察纺织机与灵丝的引导工作,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灵丝已经产生了[肌肉记忆],接下来就是重复的机械劳动,雪明能抽出双手去做其他事,就立刻变得神采奕奕——好比强迫症看见物品对齐,脏乱的屋子变得有规律,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一部分精神力。 小七能感觉到,雇主在运用灵体干活时,非常非常开心。 她不知道这些手艺雪明是从哪里学来的,或许是在观星台建造房屋时的休息时间,抓住分星女士吸来的新技能。 可是一晚上的功夫,选材纺布从零开始做出来一件衣服,对地底世界的裁缝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事。 像是灵翁或分星这样的工匠,拥有独特的神力,才可以在呼吸转瞬之间用强大的神力来铸造器物。 毫无疑问——雪明现在施展的是一种神技。 小七紧张的吞咽着口水,本来想给雇主送点夜宵,本要递过去的西瓜,却在半途收了回来,她不想去打扰雇主干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雪明的灵丝像是锋利的钢线,将果盘里的瓜瓤切成更小的方块,卷走一部分,送进他的嘴里。 小七就立刻听见雪明的吆喝。 “很甜,谢谢。” 小七:“诶嘿!咱俩客气什么呀” 话音未落,灵体丝线变成汤勺,雪明也给小七喂了一嘴西瓜。 雪明:“我在干活,没时间陪你。” “全能之手的尾指肯定弄不到枪。”小七有理有据的分析道:“馨文孤儿院和保友市场都有公共安检,这家伙要是能搞到枪,早就被警署的人抓起来了,要不还是休息会吧?” “我不是为了对付全能之手,才做这件防弹衣。”江雪明言简意赅:“我是为了白露,还有你和流星的安全,你知道三三零一的身材数据吗?” 九五二七:“我知道的,你也想给她做一件?” 江雪明给衣服理好最后几颗排扣。 “是的,你看见的这件衣服,是未来[joestar]的外勤制服。” 太阳刚刚大拿山层层叠叠的峰峦中冒头。 它透过温室花园的盆栽,穿过射击靶场的落地窗,照在人台上。 满地的工程废料来不及收拾,江雪明做完样衣,就立刻提着吸尘器来打扫。 小七表情严肃,看着这件衣服——光是用衣服来形容恐怕是不太恰当的,应该叫它战甲。 一眼看去,它的形制是双排扣连帽大衣,有非常贴身的内衬马甲,与大衣融为一体。 金灿灿的太阳光源投射在漆黑的复合布料上,小七经过不同角度的观察,它就像是闪蝶的翅膀,能折射出幽蓝的金属光。 小七:“这是什么面料?” 雪明在缝纫机加班加点制作配套的手套。 “芳纶、真丝、尼龙、钛合金钢丝缝制的复合材料,是特殊针法做出来的叠层面料结构——你看清楚。” 一对防割手套编完,雪明的灵体丝线就立刻模拟出衣料的内构。 小七仔细看去—— ——那是一种三角立体网格的针织走线,就像是路桥工程的加强梁架造型。 “你看到的金属反射光,其实是尼龙和芳纶线材的折射光。”雪明捧起样衣的衣袖,要小七凑近了看:“换个角度,还有氮化钛涂层的金色。” 小七瞪大了眼睛,看见衣料上一层一层暗金色的走线,它们像是一圈圈水纹,如果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 “真丝、尼龙、芳纶可以当做凯夫拉避弹衣的缓冲材料。”雪明跟着解释道:“但是这些氮化钛的合金波纹走线,是我针织手法看家绝活。” 从看见样衣开始,小七就没合上过嘴:“居然是膛线?是膛线的形状?” 雪明把袖子叠起来,展示着金色的波纹线条,它有阳线和阴线,正是枪管内部的膛线纹理。 “我的目标是造出br-4级,能对抗步枪弹的护甲,可是一味的追求装甲厚度,只会让战士困死在沉重的囚牢中——” 这种巧夺天工的针织工艺,恐怕只有灵体灵丝,搭配惊人的眼力手法能做到——现代社会的机械加工精度,特别是在衣服和食物这两个方面,是完全赶不上人力的。 “——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办法,能模仿坦克的反应装甲,将弹头的穿透力偏斜横移,让凯夫拉缓冲层由简简单单的十层二十层,变成一百层一千层,或者达到改变弹头行进路线的作用。” 小七感觉匪夷所思,雪明讲的东西已经进入了她完全不理解的范畴——哪怕是现如今世界上最昂贵的防弹西装,像瑞士苏世黎公司生产的钻石盔甲[diamond armor],售价三百二十万美刀,它的防弹原理依然是软质避弹衣,单纯由凯夫拉来阻拦弹头,用硬度极高的陶瓷复合材料插板来改变子弹的形体,割碎子弹完成射击动能的转移。 在衣服上编制膛线?用膛线来改变弹头的行进路线? 这种工艺简直是魔法。 小七问:“真的能做到吗?” “人体本身就有很多圆弧倾角,我在内层做了许多设计。”雪明打开大衣的里衬,露出其中好似鳞片层层叠叠的板块:“这些合成板的板基结构类似鳞甲,外层的被甲和我们的辉石是一个材料,是氧化铝和它的结晶体,是刚玉。” 说罢,雪明轻轻戳刺大衣的心脏部位。 整个人台都跟着滑动,就像是大衣中的马甲拉索被戳刺的力量牵引,左半边的心口位置迅速陷出圆弧坑口,雪明的手指头被锋利的衣料膛线割伤,割开整齐的切口,血也跟着冒出来。 “太神奇了吧!”小七看得两眼生花,想清楚其中原理,“它是里外两层,马甲和外衣联动是怎么做到的” 雪明处理好手指的伤口:“一切都靠编织与关节拉索的设计。” 小七有理有据的分析道:“外衣像是一个大壶,里边套着小壶,人的身体就躲在小水壶里,大水壶受到伤害,子弹敲在大壶的外壳上,已经开始跟着衣料膛线的引导偏移,哪怕射穿大水壶,也打不中原本的要害了——弹头钻进水流里就会偏离原本的路线,如果膛线能起作用,它不会产生翻滚,小水壶会在凯夫拉水流的牵引下,主动挪去其他的位置,好比心脏要害被子弹击中的瞬间,整套外衣都在同时做工,要把马甲和身体推去其他的地方。” 雪明掏出枪,把人台搬到靶场里,要七哥站在掩体后方:“可以这么理解。” “可是你要怎么做人体设计?它那么那么复杂你是怎么知道人的肌肉动态和脏腑位置——如果这件衣服要完美的发挥避弹功效,恐怕得对人体非常了解”小七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与人体有关的东西,江雪明这个人,几乎已经把身体完全摸透了。 要他以肠道和横隔膜的蠕动来发出类似虎豹雷音的腔体共鸣音,他能轻轻松松做到,像是制衣环节的“量身定做”——这种肢体牵连衣料产生特定形变的效果,也是可以做到的。 人台由模拟人体组织结构的骨骼与凝胶构成。 此时此刻,它要面对九毫米手枪弹的轰击。 连绵不断的枪声响起—— ——打空一整个弹匣,小七能看见这件避弹衣像是蓝色的闪蝶振翅,左右摇晃,有部分面料撕裂,露出其中的复合板鳞甲,没有任何一颗子弹打进人台体内。 二十一颗子弹,在这身大衣上留下了十九个不同的白色疮疤。 剩下的两枪,在左心口靠腋窝的位置,扯开了一道伤口,但是依然没有击穿鳞片马甲。 大衣做着拳击比赛中类似钟摆运动一样的闪避动作,在接触弹头时,它受到的所有力量,都变成了膛线弯弧下的推拉牵引,将整件外衣来回扰动。 江雪明对准心口连打了两颗子弹,着弹点相同—— ——剧烈的机械疲劳影响下,这块面料终于被高温铁弹撕开,紧接着子弹击碎了刚玉复合板,被坚硬的刚玉切开,失去了所有动能。 用普通的手枪弹,想击碎这件战甲,需要连续向同一个着弹点开两枪以上。 小七嘴巴还没合上:“神乎其技” 雪明换上步枪:“只有一个缺点,穿着它挨打,产生的偏折跳弹容易误伤队友,为了消化枪弹的动能,外衣会跟着摇晃起来,很难做出反击,不过它能保我一命。” 紧接着便是762步枪弹的轰鸣声。 三十颗子弹将这件衣服扯得七零八落,几乎将它撕碎。 步枪弹的威力非常大,子弹初速在每秒八百米以上,命中目标时就会产生恐怖的翻滚,外衣的膛线很难去捕捉牵引这些动能巨大的子弹。 可是外衣在撕裂之前,已经完成了最后一点工作。 这些经受凯夫拉与合金膛线阻拦的子弹,与鳞甲复合板互相撞击切割,没有进入人台的凝胶身体中。 最严重的伤口来自于同个目标位置的三连射,子弹的空腔效应将着弹点的复合板完全打碎,在层层叠叠的鳞片与外衣之间滑动形变,分散动能,变成三块扁平的破片,与复合板融为一体。 它的防护力来到了br-4,能扛住762*39mm钢芯硬尖弹的连续射击,在敌人清空一个弹匣之后,依然留有部分防护力。 总重九点六公斤,氮化钛的膛线选材,还有它宽大的衣袂能遮盖大部分的身体,这件衣服如此沉重还有另一个原因。 “啊呀?怎么打漏水了?”小七指着凝胶人台下方,有不少紫红色的液体流淌出来。 江雪明:“那个是示踪剂,用来辨认射击结果的。” 小七:“啊?是打穿了吗?” 江雪明把武器放回包里,测试结束之后要还给保权老师,与小七解释着:“没有击穿,在复合板被击穿,或者受到巨大力量冲击的时候” 他翻开马甲,露出马甲贴近身体的那一面。 “使用者受到了致命的危机,被车撞了,或者是被子弹直接击中要害,被762*54的机枪弹打穿了护甲,遭遇火力压制连续受创的情况。” 人台的肚腹胸腔上全是紫红色的颜料,这些示踪液体,是从马甲的隔层里流淌出来的。 雪明展示着马甲的导管线路,内侧走线非常贴肉,几乎像是开模一样,将整个人体的轮廓线都画出来了。 “这件衣服贴近皮肤的复合层,会释放万灵药。” 小七心中一阵恍惚,倒不是被雪明的设计能力,或者复杂的工作原理给搞晕了。 她只是在想,如果一件钻石盔甲[diamond armor]能卖三百多万美刀,虽然其中有镶钻的智商税,拧去水分应该还能值个五十万美刀吧。 那么雇主这身总重九公斤的br-4级避弹大衣,能卖多少钱呢? 这是雪明一晚上就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前期物料收集环节,还有学习制衣的过程应该是非常繁琐复杂的,但事实就是—— ——雇主的搞钱能力已经超出了小七的想象。 哪怕在地下世界,这种既能救命,又不影响正常出行的东西也是紧俏货。 它的缺点雪明刚才也说过了,面料氮化钛的膛线设计容易误伤队友,没有制冷功能,大夏天的穿在身上会非常难受。 小七盯着破破烂烂的样衣,感叹着:“你把这个打坏了,多可惜呀” 雪明听了直挠头:“其实已经打坏四件了,这是经过调整之后的最终版本,我另外还做了两件备用。可惜时间应该不够了,不然我能把裤子还有靴子也一起做好。” 小七眼睛里立刻出现了两个金钱的符号,然后就僵立不动了。 雪明拍了拍小七的脸蛋,要小七清醒一点,做好抓捕尾指的准备。 他把人台重新推进工具房,换上新的大衣—— ——在小七看来,换过衣服之后,雇主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离得远了,就能发现这种复合面料透出来的光源非常特殊,几乎能当做敌我识别标志来看待,从不同的角度,在漆黑的面料中可以看见金蓝二色的金属光。 小七:“给它起个名字?” 江雪明:“没必要吧?” “这是经你亲手造出来的护命符呀!如果它没有名字,兴许就会不开心,不高兴,不管用了!而且咱们总不能一直喊它作避弹衣吧?万一那天你和流星说——诶!来件避弹衣!”小七煞有介事手舞足蹈的:“然后流星打开手机,真的给你网购了一件防弹背心回来,” 说实话,雪明不会起名字,起名能力让人捉急。 这么多年过去,老家那头狗,还是叫[狗]—— ——雪明多少也得负点责任。 他不断弯腰起身,舒展肢体,要适应新衣服的柔韧度。 “要不你给起一个?” 小七不假思索:“尼奥!” 江雪明:“什么黑客帝国?” 小七:“不是黑客帝国!尼奥普托列墨斯!是一种闪蝶的名字——和你的新衣服很像,不同的角度,能看见黑金蓝三种颜色。” 江雪明:“太长了,我记不住。” 小七:“所以就叫尼奥!尼奥衣装!” 江雪明:“好的,闪蝶衣装。” 小七抿着嘴,也不去计较雇主起名时的敷衍态度,毕竟雪明在做衣服的时候一点都不敷衍。 步流星刚好赶过来,端着早饭,看见明哥身上的行头。这个好奇宝宝就立刻兴奋起来,“明哥!这身衣服也太帅了吧!你会给我整一套对吗?对吗对吗对吗?” 雪明没有立刻回话。他正在复查衣装最后的细节。 这件衣服没有拉链,马甲依靠u形扣互相咬合锁紧。 马甲的领口做了特殊的设计,好似鳞片的复合刚玉板,塞进外衣相同的面料中,作一条避弹围脖。 外层大衣的双排扣合拢之后,大立领翻起来,就能护住脖颈和侧脸。 将连帽拉下—— ——小七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她望见大衣的连帽出现了一张憨实的v形单棱面具。 说是面具,不如直接将它看做头盔,就像是坦克的倾角装甲板一样,它有十毫米厚,轻武器难伤分毫。 随着后脑的头盔合拢,磁吸开关与电源连通—— ——这张面具双眼位置的淡蓝色光源跟着亮起。 江雪明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这个头盔观察窗的摄像头,不如肉眼精确。” 紧接着他敲了敲脑袋,一对鲜红的电子眼从面具上亮起。 “但是有热成像功能,还有夜视仪——阿星,我也会给你做一套,按照你的身体尺寸来。” 阿星当时把早饭送到七哥手里。 小七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然后这个大男孩就昏过去了。 非常快。 扑通一声。 ——**就很突然。 此时此刻—— ——我们要讲述另外两件事。 其中一件事与[尾指]有关。 三个小时之后。 保罗·布鲁克从金蝶饭店出来,准备去烧腊卤水店要一份特价叉烧饭来填肚子,顺便想想孤儿院的小宝贝该怎么带回九界车站,还有这个月的工资剩下多少。 他对江雪明一无所知,对江白露也知之甚少。 他甚至不知道在网咖沙龙时,受到魂威影响的三个人里,有一位与警署有关,想查到他的踪迹简直易如反掌。 就在布鲁克掰开筷子,正准备吃东西的时候。 邻座挤过来六个人。 他们齐刷刷掏出手枪,枪口围住布鲁克的脑袋。 布鲁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只是心中本能驱使着他,要扮作女孩示弱的可怜模样,喊内心的另一个自己上班营业。 不过两秒钟的功夫,他就变成了姑娘,望见黑漆漆的枪口时,哇的一下哭出来了。 江雪明:“没错,是他。” 李宗竹:“就是这个家伙!” 抓捕过程流畅自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魂威的主人甚至认不出三位老师的女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尾指在落网的时候,戴上手铐就往医院送。 七个人挤在一辆车上,尾指就趴在江雪明的膝盖上。 她一抬头,看见暗金色的面具蓝汪汪的电子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江雪明:“后悔吗?” 尾指:“总之就是非常后悔你会怎么对我?” 江雪明:“后悔也是没有用的,我会用你们的手段来对付你。” 微型面包车开进了长沙湾疗养中心。 雪明戴上了橡胶手套,让保权老师用警署证件与医生说明情况,并且交足了医疗费。 整个手术过程很安静,没有打麻药,也没有惨叫。 患者在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来回切换,试图喊另一个身体来受这种开膛破肚的痛苦。 手术室外三位老师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是江雪明在动用私刑,或是超凡世界里的恩仇得报。 不论怎样,这件事关乎到三位老师的人生。 他们只是看着步流星—— ——步流星好奇的蹲在门板边上,细细听着。 门内传来明哥冰冷的问讯。 “你还有很多同伴对吗?” “别急,不用立刻就告诉我。” “你看,这条肠子牵连着脸部神经,如果这么挠它,你的表情会变得很奇怪,白夫人在我妹妹身体里蠕动的时候。她曾经也露出过这种表情。” “这里是你的胃,我把它切开了,早上你没有吃东西,要我现在倒点葡萄糖进去吗?白露的鼻咽管肿胀起来,那个时候,她也只能打点滴来苟活。” “不要挣扎,你的心跳太快,血压太高,疼痛和恐惧会让失血速度越来越快,说不定真的会死。” “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这些事情本应该发生在我身上,对吗?” “这些针剂是脱敏药物,或许可以让你安静下来。” “尾指——现在你还认为,这些痛苦是有意义的吗?” “你想活下去,你确实是想活下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你想死,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经受维塔烙印的啃噬,你的求生欲应该非常强烈。如果你想活,就冷静下来,无影灯都被你的血染红了。”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 江雪明脱下手套,完成手术,他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推开门,他与流星淡淡说着:“我动完了私刑,他知道错了,接下来你们可以和他谈谈正事——我去把衣服上的血擦干净。” 步流星立刻退出去两三尺远—— ——连带着三位老师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小七听见雇主的吩咐,就大大咧咧进门去。 尾指依然被绑在手术台上,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是从布鲁克的眼神来看,像是见到了恐怖诡异的灵灾怪兽,心灵的创伤一时半会好不了。 他一个劲的点头,一个劲的念叨着。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该听拇指的,我不该听拇指的我不该成为尾指” “我是布鲁克,也是冯佳丽” “我应该是个完整的人” “活生生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尾指神神道道精神失常的样子,看得小七牙疼。 她不知道雪明在这家伙身上使了什么雷霆手段。 但是从结果来看,尾指的精神世界被彻底摧毁了。 小七眼神狡黠,想到缺德主意,要试探试探这个小子。 “喂!尾指” “叫我布鲁克啊!我是保罗·布鲁克!”布鲁克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别喊那个代号了!求求你了!要是让他知道他肯定会来剖我的肠子!” 小七在玩火:“布鲁克我和你商量个事。” 布鲁克抱着脑袋啜泣。 小七接着问:“那个戴着面具的家伙,你恨不恨他?” 布鲁克猛摇头:“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恨” 小七要追根问底:“他对你做了很多坏事对吗?你是怕他?所以不敢恨他?” 布鲁克抿着嘴,几乎要哭出来:“不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七失了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布鲁克认真的解释着:“我在手术台上疼死了,几乎疼得咬烂舌头,差点就想要一死了之” 他煞有介事,转为女身,身上只有破破烂烂的无菌手术服。 “可是可是可是江雪明要我冷静下来,要我好好想一想,我无时不刻都在给别人带来这种痛苦!虽然我已经尝过一次虫蛊噬身的苦头,尝到魂威的甜头就忘了疼。” “我却要这些人,要这些小孩子和我一样,疼得死去活来反复经历这种痛苦,他们想死都做不到——他躲在面具里,对我做的这一切,正是我对别人做过无数遍的事情!” 尾指的女身更容易哭,眼泪流个不停,心中满是悔恨。 “打扰一下。”江雪明在厕所拉了一条水管,好不容易把血液都洗干净。 他拉下面罩,露出真容,挤进手术室,听见尾指歇斯底里的嚎哭,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与尾指商量着。 “想清楚了吗?要是没想清楚,我这还有第二套疗程,刚才我不太熟悉你的身体,现在摸清了。” 尾指变得果决。 “我想清楚了!江雪明先生!我要结束这种宗教仪式!结束这种痛苦轮回!我不再信什么癫狂蝶了” 在更早的时候—— ——大约六个小时之前。 在英国南海城。 古老的城堡中。 玛丽大姐将一条断臂立在礼拜堂中央,将它捏成全能之手的模样。 “全能之手的教众都是一群铁废物,我要将战利品放在我的礼堂里,让你们每天参观这只手掌,看看这只手掌的丑态——要记住,无法保护自己的信仰,是孱弱又丑陋的,丑陋就会死去。” 这条断臂的正主,就是九五二七。 手掌上的钢之心忽明忽暗,随着雪明全情投入的工作状态,呼应着对戒的另一半。 玛丽大姐笑眯眯的,像是捡到了宝贝,将戒指取下,戴在自己手上。 “看呀!这枚戒指,这颗宝石,它真的太美了!” 与此同时,远在地球另一边,在仰光最高楼,樱花大厦的楼顶。 拇指大哥一边对创业失败准备跳楼的灰心人好言相劝。另一边与玛丽大姐发消息。 “你侮辱我的教派,我可以忍。但是我们算癫狂蝶圣教的同源同宗,我作为全能之手的领袖,必要告诉你一件事,玛丽,听哥一句劝,赶快丢掉那条手臂,把戒指送回去” 短信还没编辑完—— ——灰心人已经跳下去了。 拇指捂着脸,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把消息发出去,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你摊上大事了。” 正文 第十二章 B·Side 江雪明做完开膛手术,与伙伴和老师说明尾指的具体情况,立刻跑到疗养中心的会客室睡下。 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需要给大脑充电。 对于尾指,雪明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大恨。 对这个半大的孩子动私刑,是雪明的一点点私心。 倒不是说为白露争一口气,或是要尾指血债血偿。 要详细来说—— ——其实尾指与雪明一样,都是人贩子养大的孩子。 只不过造化弄人,全能之手买卖人口的方式比较特殊,用癫狂蝶作为诱饵,收养的人口也是弱势群体。 雪明是个清心寡欲的日子人,他的想法很简单。 尾指今年只有十七岁—— ——在雪明十七岁的时候,有叶北大哥伸出援手,让他去送外卖。 这份工作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奥妙无穷。与原来电池厂的工作要务完全不同。 更早些时候,电池厂三班倒的作息让雪明的身体崩溃,精神失常。 在冰冷的生产线上,哪怕做的再好再认真,他几乎感觉不到这些半成品零件与自己的任何联系,劳动变成了一种苦难。 但是江雪明开始送外卖时,能明显感觉到,在城市中往返奔波,是有实际意义的。他与客人们递交货品,送去奶茶小吃,都会看见人们的笑脸,或是常常听见一句“谢谢”。 这点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仿佛路上的风雨不再是坏天气,是拦在必经之路上的挑战。 他曾经设想过—— ——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没有叶北大哥。 或许他会认可养父母的价值观点,对生活低头妥协,完完全全变成另一种人。 至于变成哪种人,就很难说了。 愚钝一些,就继续做待宰羔羊。 聪明一些,就有样学样去违法犯罪。 如果江白露真的在十四岁时就卖到山里。 江雪明做不到任何事,这相依为命的骨肉至亲也变成了一沓钞票。变成人贩子养父母于江雪明的恩泽,变成他身上的衣服,变成一顿好吃的。 ——那也是另一种吃人。 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自己,很难说这个小家伙最后会变成怎样冷血残忍的人。 可是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 尾指和宗竹老师一样,是个混血儿。 但是这个小孩子的家庭更加复杂。 父亲是寻欢作乐的赌客,是个中国人。 母亲是赌场接客的娼妓,是澳大利亚人。 尾指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二性畸形,是男女同体。 与母亲的职业有关,这个孩子诞生的环境非常恶劣。在人世间阴暗的角落里,有许多藏污纳垢的地方。 用[祂]来称呼尾指比较合适。 全能之手的上一任尾指接纳了这个无家可归无人看管的畸形儿,并且将祂养大,在祂十三岁时接种维塔烙印,觉醒破碎的魂威,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 上一任尾指也顺理成章的晋升为无名指。 祂用保罗·布鲁克,还有冯佳丽这两个名字在地下世界行走,为了报答全能之手的恩情,继续传播维塔烙印,救助幼童。 这种慈善事业看上去合情合理,实际上没有任何道理。 这种对弃子行为的绥靖与妥协,就像是人口贩卖环节里的买方市场。 人们在丢弃孩子时,或许还有一丝一毫顾虑与不忍,都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打消了。 “——或许全能之手能够接济这个可怜的孩子,送去一段造化。” 这不是行善,是在纵容犯罪。 全能之手只负责收养,也不会过问孩子的家庭,哪怕是切断这段孽缘的机会都没有。 偶有更加不要脸的父母,看见弃儿获得了破碎魂威,真正得到了造化神通,就回来讨要这个原本准备丢弃的骨肉。 全能之手连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将劳动果实拱手让出。 它是一个古老又原始的兄弟会,以癫狂蝶为纽带的原教旨主义教团,它的教义早就过时了。 对比深渊铁道—— ——九界车站送辉石棍棒大礼包,侍者作灵魂伴侣,各路学派包分配工作。 对比癫狂蝶的衍生邪教—— ——骷髅会送龙血灾兽三元质,再不济还有枪有弹,有万灵药和广陵散小笼包。 全能之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苦招揽的会员,获得破碎魂威之后,极有可能变成其他邪教组织的成员,或者干脆跑去车站,寻找更加幸福的人生。 最后它只剩下了五个人。 也包括刚刚叛教的尾指。 他们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小,因为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下。 弱者有了更多的活路,更多的选择。 全能之手的苦行僧,依然坚信着自己的教义,相信这种苦修的行为,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偿。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和车站的[无名氏]一样。 尾指在照顾馨文孤儿院的孩子时,还要为下个月的生活费犯愁。 祂在地表世界担惊受怕,除了拇指的命令以外,不敢随便使用魂威去敛财,没有钱,就没有能力去收集更多的情报,也没有枪弹来武装自己。 这个半大的孩子被抓住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像是犯罪者仓皇之下的苍白解释。 “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尾指非常年轻,不像全能之手的其他成员。 年轻人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信仰很容易崩塌,也很容易重塑。 江雪明只是做了叶北大哥曾经做过的事—— ——或许能给这位出色的医生,在[joestar]留一个心灵诊疗室。 来往于地下世界的人们,不光能通过这种神力治愈身体的伤口,或许能从另一个性别,另一个角度来看世界。 从尾指的口供中,江雪明还得知了另一件事。 全能之手的拇指早就有了叛教的心思,但是赌徒心态让这位领袖看上去摇摆不定,游走在各个血蝴蝶教派与车站的学派之间挣扎求存。 当初看上江雪明的三元质,是为了选出一个强而有力的领头羊,来接替拇指的职位。 拇指也不止一次打过退堂鼓,要与其他成员作一次大胆的赌博。 江白露染病,成为新的尾指。 江雪明被传染,继而成为新的拇指。 成员洗牌,组织壮大,这多是一件美事。 但是这最后的幻想,也在九界车站的干涉下破碎。 全能之手的设计耕耘,反而把江雪明这张稀有度极高的卡,送给了傲狠明德。 当江雪明与尾指说清楚这些事,尾指的信仰崩塌了。 此时此刻,小七和步流星坐在住院部的病房里。 尾指以女身示人,靠坐在病床上—— ——这张病床白露也躺过。 流星一本正经的举着枪,要看住这个危险的家伙。 明哥去睡觉之前讲过,拥有魂威的家伙都不能小觑。 小七的表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作为一个倾听者。 她是吃过劳饭的人—— ——班房里有很多加害人,曾经也是受害者。 像是罪大恶极意志坚定的死刑犯,小七是见不到的,都让boss拉去喂癫狂蝶,变成白夫人的饲料,或者直接丢去流放地。 尾指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时不时拉扯着被褥,又满心好奇的看着步流星与小七,感觉很尴尬。 但是不能一直尴尬下去。 流星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明哥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呀?” 尾指想起手术台上的对答。 “他和我讲” “这事情本来很简单。” “雪明先生身上的三元质很特别,拇指是最早发现他的人——如果想要招揽他,拇指应该给他一份正经工作,至少要比卖牛杂好,要照顾好他的家人,这个职业得有一点前景和上升空间。” “可是我们却选了最远的一条路。” “几乎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小七立刻说:“对啊!普通人都能想明白的事,先给钱再干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 “这是癫狂蝶圣教的传统”尾指想了想,终于补上最后两个字:“陋习” 尾指接着说:“我们将维塔烙印当做癫狂蝶的恩赐,与人种下烙印,就是种下神灵的恩惠。其他指头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把最好的礼物送给江白露要比钱财更宝贵” 小七打断道:“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佳丽小妹妹?” 尾指:“我说完这个江雪明先生也不让我继续说了。” 流星笑嘻嘻的:“明哥是个实在人,他肯定会骂你。” 尾指点点头:“他的嘴很伤人” 小七:“雪明是怎么说的?” 尾指捂着脸,整理好情绪,模仿着雪明的语气:“没钱就不要出来搞传销了,连个经典案例泥塑偶像都拿不出来,跟着全能之手能发大财还是怎么的?现在慈善基金会都知道套皮敛财,吃饱穿暖才有力气去保护自己,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去帮助别人——醒一醒!我要给你开刀了!” 流星:“然后呢?” 尾指:“他摧毁了我的精神,还摧毁了我的肉身” 小七越听越不对劲,看尾指满是仰慕的神情,莫名内心有种寒意。 尾指双手互握,像是在做祷告。 “我想,这场手术是上天给我的考验,脏腑移位的疼痛感,手术刀割开皮肤肌理时的剧烈疼痛,这些几乎要把我逼疯。可是雪明先生依然牵着我的手,要我保持清醒” “我只能看见一张冷冰冰的面具,还有瓮声瓮气的话语。他要我认清现实,要我活下去,要我活在每分每秒的真实世界里。” “他精妙的解剖手法,既不让脏器失去功能,又要我感受剥皮抽筋敲骨吸髓的痛苦——我真的害怕极了,在冰冷的刀子面前,什么神仙都是假的,都会破碎,我甚至唤不出魂威,只能要另一个身体来应付这种痛苦。” “我们互相逃避推诿,只想把这种痛苦送给另一个自己。突然我们就醒悟——原来我们也戴着癫狂蝶的面具,对无数人做过此类痛苦的仪式了。” “那个时候,我甚至错把江雪明先生当做血蝴蝶圣经中的圣父——那双残忍却精准的手,那种温柔平静的语气。让我痴迷其中” 小七:“停一下!停一下!停一下!” 流星:“这姑娘是什么情况?” 小七:“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吗?”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觉得自己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让我感到奇妙的事情是,在解剖手术后半段,我能感觉到一种莫名奇妙的安心——”尾指皱着眉毛,认真的解释着:“——雪明先生对我的身体动刀,去模拟江白露身上所受的苦楚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焦虑,仿佛我真的变成了他的妹妹,这才是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我的精神世界在顷刻间崩溃。” “我在想,全能之手的本真,是给苦难失意的人们,送去癫狂蝶当工具,变成另一条通向幸福的途径。” “可是上一任尾指救下我,只是为了成为无名指,无名指去救其他人,或许只是为了成为食指——和幸福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我会呵斥孩子们,不许他们爬狗洞,可是孩子们本就是喜欢玩闹的,充满好奇心的——我并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我只是在完成这种仪式。好比上一任尾指,我就是他用来换取晋升机会的人肉道具。” “但是我能感觉到,雪明先生捧起血肉与脏器的那一刻,我破碎的魂威能隐约感觉到灵体丝线中的意念。” “他希望我能好起来,他希望我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他希望我的生活是真实又饱含热情的——在手术台前,他将我看做另一个白露。” 尾指的话说完了,就将魂威展现在小七面前。 “这才是我的造化,我的[b-sidelife·双面人生]。” 它是一个由破碎的镜面构筑的人形幻身,分不出男女,在不同角度,能从曲面镜中看见支离破碎的扭曲倒影。 它的能力众人已经见识过了,由细碎的锋利镜面灵体割开一个细小的伤口,与血液接触就可以发动特殊能力,可以将男人变成女人,也可以将女人变成男人,它在维塔烙印的催化中诞生,拥有白夫人的神力,受到魂威攻击的人,胃袋里有足够的食物,或是有充足的体脂率作支撑,就能治愈伤势。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尾指的破碎魂威变成泡影。 祂以女身很难维持魂威的形态,只能通过媒介,像是柠檬水的戏法,将细碎的镜片喂给攻击目标。 用保罗·布鲁克的男身,不光能维持破碎魂威的基础形态,还能制造出镜体蝴蝶去追踪目标。 流星看见一闪而逝的灵魂威光,立刻追问:“我的三位老师呢!你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能不能把他们变回来呀!而且你为啥要把他们变成女人呀?” 尾指挠着脸颊,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没有钱,没有监听设备,没有人愿意为我干活——在俊豪商场的网咖沙龙里,这三个男人提到了江白露,我就想着,把他们变成女人,然后跟着报纸新闻查清楚他们的家庭,挑一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和这个人谈谈条件。如果这个人愿意帮助我接近江白露,我就把他变回来,付给他额外的报酬。” 小七立刻兴奋:“能变回来吗?” 尾指不知道这位侍者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点点头:“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变回来的机会,我的魂威虽然没什么作战能力,碎裂的镜片想割开衣服都是一件难事,但它确实可以将人的性别转换,对我自己来说,不需要任何代价——但是对别人来说,要根据不同的体质,需要不同的睡眠时间,治好身上的伤口和疾病,最终完成变形。” 小七撇撇嘴:“有这个能力你去当医生早就发财了。” 尾指想起指头大哥们的教导:“其他的指头都说,我们的能力是癫狂蝶的恩赐,是一种神迹,神迹施展多了,就没有人会敬畏我们了,他们也不会拿这种能力去换俗物。” 流星卷起袖子:“我现在立刻入教!来!给我划一道。” 小七义正严词:“阿星!三三零一会很伤心的!” 流星:“反正可以变回来!我真的很好奇啊!我妈咪肯定也很好奇!你不好奇吗?” 小七立刻变脸,与尾指商量着:“能不能分我一块镜片?我去找雪明探讨一下学术问题?” 流星义正严词:“嫂子!你这样做!明哥会很伤心的!” 小七笑嘻嘻的反问:“难道你不想知道?你不会好奇吗?” 流星依然举着枪,对准尾指的脑袋:“至少得等我三位老师真的变回来再说吧?” 尾指年纪还小,不明白这些哥哥姐姐到底在想什么。 三位老师在小七的传唤下,逐个走进住院部的大病房。 她们抱着期盼又解脱的神情,终于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了。 文澜姐姐首先伸出手,与尾指讲。 “赶紧的,把我变回去,我手机解不了锁,很妨碍搞钱。” 尾指立刻点头道歉:“对不起!实在是很对不起!” 紧接着寒光闪过,文澜的手指多了一道伤口。 文澜大姐立刻问:“结束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宗竹凑上来说:“奇了怪了,和咱们喝柠檬水的时候一样,看不见哎!” 这些人没有灵感,自然是看不见灵体的,就和车票上的灵体标记一样,普通人的眼睛,也看不见魂威。 尾指紧接着对宗竹准备发动魂威攻击:“这位大哥对不起” “等会等会等会等会等会!——”李宗竹手舞足蹈作防备状:“你先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尾指立刻停止动作,安静的等待着。 金毛大姐姐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然后拿出手机,给大徒弟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我现在就变回去,你给我正常一点!听到没有!咱们师徒一场!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对不对?” “要是你以后再**和我说怪话,或者是在拉伸的时候,在更衣室,在澡堂做怪事——要用学费来打我的脸,我还不如一辈子当女人呢!” 说完宗竹老师又把手机当做**扔出去,刚好丢到文澜的怀里。 李宗竹大大咧咧伸出胳膊,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好了!我准备好了。” 尾指改换手势,正准备策动魂威。 宗竹立刻喊停:“等等!等一下!再等一下!” 尾指:“怎么了?大哥” 宗竹:“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对吗?” 尾指:“可以是可以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吧” 宗竹:“好!来吧!” 尾指又端起架势,准备作法。 宗竹:“等一下!” 小七在一旁直皱眉,没眼去看宗竹老师反复急刹车的做派。 流星有理有据的分析着:“需要很大的勇气吧宗竹老师知道大师兄是个男同以后,变回男身需要很大的决心。” 李宗竹又与尾指问:“我变一次要多少钱?你这个服务,以后是会收费的对吧?之前江雪明和我说,他想招你去俱乐部里打工,为人治病疗伤” 尾指:“雪明先生说过这件事?” 李宗竹:“没错。” 尾指:“我也不知道要收多少钱,你可以和雪明先生讲清楚费用,我相信他。” 宗竹老师最后对这副女身依依不舍的,要多看几眼,像是告别的仪式:“好了来吧!” 镜片轻轻一割,在宗竹的手臂上留下伤口。 最后轮到保权老师—— ——这胖妞捂着电话,和老婆打着商量。 “喂雯雯,我现在能变回去了,我可不可以变?” “不可以吗?真的不可以吗?” “但是我还得回去上班。” “你别生气呀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那么邋遢了。” “嗯我爱你,但是咱们不能一直靠着罗马大帝过日子,对吧?” “不是我狂我没说罗马大帝不好” “哦好。好好好,我这就变回来。” 尾指紧接着点头道歉:“对不起!给你的生活和婚姻添麻烦了。” 保权猛摇头,笑呵呵的:“算不上麻烦吧我老婆挺开心只是我不开心。” 文澜翻白眼:“你笑话我妆面的时候开心到变形。” 宗竹吐舌头:“没错。咱们仨就属你最辣。” 保权老师哭笑不得,最后把所有的卑微,都变成对老婆的浓浓爱意。 这个时候李宗竹非常缺德—— ——把尾指的微信推给了雯雯姐。 镜片划过保权老师的手臂。 这个荒诞不经离谱又离奇的故事,会在十二个小时内得到一个结果。 文澜言简意赅:“走!” 宗竹:“去哪里?” 文澜:“上一回咱们睡过去之前,要吃很多很多东西,还会脱毛掉皮,我家楼下有个大澡堂,一起好好吃一顿。” 保权也跟了上去:“可惜今天不是疯狂星期四啊。” 尾指还想多问几句—— ——因为祂想不通,这三位到底要进男澡堂还是女澡堂,出来的时候怎么办。 不过阿星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吧。 毕竟三位老师都是成年人了,是精通生存的社会人。从女澡堂里跑出来不被人打死就行。 收拾完三位老师的事。 流星和小七一个劲的搓手手,向尾指讨要魂威镜片。 尾指与流星说:“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流星:“是不是还得签什么协议什么的?或者你这个仪式还有防沉迷?要我父母签个字?” 尾指摇摇头,表情变得难堪:“不是的因为我从小就是雌雄同体二性畸形,我的母亲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把我丢掉了——也有人捡到我,以为我是健康的孩子,最后又转手送给别人,这些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脏东西。” 祂与流星详细解释着:“我不知道大人都在想什么,但是步流星先生,你为什么要主动变成女人呢?或许在别人眼里,你也要成为不男不女的怪物了,我对你施加的魂威攻击,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怕麻烦!我就是好奇!”流星把手枪交到小七手里,要七哥帮忙值班:“哇!我看见几个老师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几乎是塞进娘胎重新做人——我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如果在十九年前,妈咪肚子里的小宝宝其实是个女孩,而不是现在的我!那么另一个我是什么样的?我真的超好奇!” 青金的狼母是个很好的例子—— ——每个人在出生之前都做过一段时间女人。 流星对这方面的事情抱有强烈的好奇心。 他不像小七,小七只是单纯的好色,雪明的男身她想要,如果有女身,岂不是双倍的色色?双倍的快乐! 尾指慎而又慎的说:“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但是我还是想问清楚,步流星先生,你的亲人同意你这样做吗?我不能像以前一样莽撞行事了,没有指头大哥们的指教,我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阿星立刻打开手机,把聊天记录给尾指看。 [小星星:妈咪妈咪在吗?] [大美美:你妈来咯!] [小星星:妈咪!我要变成女人!] [大美美:给我变!] [小星星:妈咪你一点都不在意的吗?] [大美美:你都没变我怎么在意啊?你变了再说。] [小星星:好!] 尾指感觉自己的癫狂指数在这段聊天记录绝赞上升中。 不是很懂,想了半天还是不懂。 最后在阿星手臂上划了一道。 阿星看见手臂上的伤口时突然开始鬼喊鬼叫,就好比得知第二天要去春游的小学生那样兴奋,他飞也似的跑出门,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哥,不一会就没影了。 紧接着小七就开始苦口婆心谆谆劝诱。 “我想偷偷摸摸给我雇主来一刀。” 尾指立刻说:“不可以的,今时不同往日,我受过这种歧视,不能随便把这种痛苦强加给别人。” 小七:“哎!~反正能变回去嘛!” 尾指接着摇头:“不行,如果雪明先生本人不同意,我绝不会这么做。” 小七开出价码:“我用金钱攻击你呢?” 尾指认真执着:“这不是钱的事,这关乎于道义。我怎么能对雪明先生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呢?” 小七补充说明:“你有钱了,可以把孤儿院的小宝宝们都安置好,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就可以去帮助别人。” 尾指接着摇头:“这不对,拇指大哥和我说,不义之财不可取,会招来祸患。结果拇指大哥后来却要我对江白露行不义之事,最终果然招来了祸患。” 小七咬牙切齿的:“你们这个组织怎么都是铁憨憨呀?” “其实”尾指嘀咕着:“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或许早就放弃全能之手了。我的年纪最小,接触全能之手的时间也不过七八年。我想其他指头应该要比我更倔强。” 小七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她拿着枪,与尾指讲了两个多小时道理,是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和佳丽谈不来,就要保罗·布鲁克出来营业,最终也没谈出个结果。 期间步流星回来两次,想抓人一起去吃大餐,却寻不到江雪明了。 原本阿星记得—— ——明哥是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睡着。 三个小时过去,也不知道明哥到底跑哪里去了。 到了晚饭的饭点,流星感觉非常饿,跑回家吃饱饱睡大觉。留下小七单独守着尾指。 七哥也不再胡思乱想,与尾指谈起正事。 “我会把你送回九界车站,偏光六分仪会对你进行思维审查,boss会委托大卫·维克托查清你的案底,用维克托老师的魂威能力看清楚你的过去。” 尾指:“嗯” 小七接着说:“放轻松,你得踏出崭新人生的第一步。” 尾指神情复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深渊铁道应该对癫狂蝶的教众非常敏感,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或许人们会继续歧视我像以前一样,把我当做怪胎。” 小七一下子变得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敢在boss面前说自己是怪胎?哈哈哈哈哈!” 尾指神情恍惚:“有什么不对吗?我一直觉得车站的人们都很严肃,是成熟冷酷的大人,应该会瞧不起我这种歪门邪道,利用癫狂蝶获得的破碎魂威,也是人们所不齿的东西吧。” 小七的表情变得非常怪,就像是在看外星生物。 尾指唯唯诺诺的:“有什么不对吗?” 小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车票,交到尾指手上。 “我说一千句一万句,都不如你亲自去看。” 就在这个时候—— ——江雪明推门而入。 一股子洗发水和硫磺皂的味道立刻涌进来。 小七扭头看了一眼,就立刻呆住。随口应了一句:“白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江雪明甩干净脑袋上的水珠,没什么好脸色。提着大衣走进来,把闪蝶衣装挂在门后。 尾指与小七就看见,一个容貌与白露非常相似的小姐姐,脚下生风一步步踏过来。 她的眉眼凌厉,乌黑的眼珠几乎能将光线吸进去,她的脸型与白露相似,更加健康,更高也更瘦,身高来到了一百七十七公分。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套医生的制服,整个人显得更加清冷寡淡。 她坐到小七身边,拿来枪。 七哥:“白露?” “白露有这么高吗?看清楚,我是你雇主。”江雪明从床头柜拿来餐刀,把过长的头发一刀两断,只让它留到耳垂。 小七捂着心口,神态和范伟上春晚对戏赵本山似的。 “嗬!——” 雪明与尾指说:“把我变回来。” 小七立刻贴上来:“是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受了魂威的影响啊?” 雪明伸出手指头,解释道:“早上在测试大衣的时候割伤了手指头,我在给祂动手术时,擦枪走火不小心中招了,魂威的碎片落进手指的伤口里——别废话了,把我变回来。” 小七紧紧盯着雪明的脸,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她和白露很像,要按照苹果手机的卖法,应该是白露plus/pro,是大号的白露。 小七连忙拿出手机拍照,生怕这千载难见的场面就这么溜走了。 她又立刻贴到雪明脸上亲了一口。 雪明很火大,身体和大脑的变化,还有激素水平的诱因,这一切都放大了内心的不安。 面对小七的亲亲攻击,雪明扭头就是一嘴还以颜色。 小七愣了一会,脸上也浮起红霞,当时就乐傻了:“哈哈哈哈哈!” ——要是以前的雇主,绝不会和她斤斤计较的。 “很好笑吗?”雪明不理解,随手把头发丢进垃圾桶里,伸出手去,受了尾指的魂威攻击。 尾指接着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小七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哈哈哈哈哈哈!” 她想着,雇主现在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是小提琴一样。 “不好意思,我要让她安静一会,我感觉我的大脑转不动,听见这种笑声有种狂躁又抑郁的感觉。”江雪明与尾指说完这句,就立刻来到七哥的床位。 小七只觉得热风扑面,眼睛跟着挣得极大。 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神智,心脏要跳出喉口。 她望见雪明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双唇相触时的柔软触感。 温热的手掌捂着她的脑袋,与平时冷冰冰的雇主完全是两个样子。 她不知道这算什么,或是在梦里反复演练了一万遍的亲吻。 当她梦想成真时,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然后白子衿女士的大脑顺理成章的宕机,血压增高呼吸困难,昏了过去。 江雪明擦干净嘴,对尾指骂骂咧咧的。 “她午饭吃的什么!嘴这么油?” 尾指现是看了看火冒三丈的江雪明女士,又看了看被施加物理禁言术的侍者白子衿。 最后尾指说。 “她把我的特价叉烧饭拿走了。” 江雪明:“多少钱?” 尾指:“十六块。” 江雪明:“我微信转给你。” 尾指:“谢谢” 雪明想解锁手机,结果人脸识别和指纹都失效了。 还好有密码解锁,雪明一直都是个稳如老狗的人。 只是解锁失败的警报声—— ——听上去特别尴尬。 [真名:冯佳丽丨保罗·布鲁克(paul·broke)] [魂威:b面人生·myb-sidelife] [破坏力:e丨e] [速度:b丨e] [射程:e丨d] [持久力:c丨d] [精密度:b丨c] [成长性:a] [特殊能力华丽变身:如碎裂镜片的魂威幻身,拥有改变生物体性别的特殊能力。能力的发动需要碰触目标的血液,或通过粘膜进入目标的体循环系统。] [特殊能力2造化弄人:目标身体的残疾或病痛都会消失,如万灵药的治愈效果。在治愈伤病的同时,华丽变身所消耗的睡眠时间和体脂能量也会增加,反之会加速华丽变身的过程。] [出身:需经过vip特约茶室与大卫·维克托的魂威验证。] [备注:给我变!] [备注ii:看清楚,组成我们身体的光芒] 正文 第十三章 新年整点活 [南小年夜·游戏账号] 二零二五年的一月二十三号是南方小年夜。 之前的几天时间里,步流星的情绪像是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 他受了尾指的魂威攻击,满心期待的去迎接[华丽变身],但是结果往往[造化弄人]。 阿星回到旧宅吃饱喝足,跑去浴室脱光了衣服呆着,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时,他几乎要激动到昏过去。 他确确实实变成了[她]。 但是和想象中的差别很大, 把身上的秽物毛发和死皮都洗干净,阿星就套上短裤和海豹头睡衣,跑到镜子面前看了又看。 镜中人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是个超有精神的小丫头。 具体有多小?身高不过一百五十五公分,体重只有四十公斤出头。 “卧槽!”当时阿星就骂出声了,她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激素水平差那么多?我这个游戏账号女性角色这么菜的?真就运气全用在投胎上了呗?” 原本流星还以为,自己的女身应该是个金刚芭比,或者是蛋白质女王之类的,再不济也要像步美妈咪一样,一米八五高挑九头身,实在不行,也得有水树奈奈那个强壮的手臂吧? 她完全没想到身体基因的另一组表达形式,会是这种五短身材。身体的肌肉量没有了,和脂肪死皮毛发一起排进了下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回来,睾酮水平跌到了冰点。 阿星小妹捏着脸蛋,扯弄眼皮,狠狠揉着脸颊,在镜子面前挤弄出各种表情。 这张脸一点都不像步美,反而是男身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比较像妈妈。 镜子里的小妹有一对桃花眼,眼角下垂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眼尾有些弯折上翘,是非常有心机的眼睛。 鼻头圆圆的,很憨实,嘴巴却很薄,人中短得能克死好几个丈夫,五官集中,是标准绿茶妹妹网红妖怪脸型。 与原本浓眉大眼厚唇的阿星完全不一样,很难说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兄妹。 “好怪啊!”阿星一开口,听见尖细鸭嗓,立刻整个人都抖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适应了这副身体,不一会抖抖腿,伸伸手,才发觉这身睡衣几乎能当她的睡裙,她像是找到了新玩具,变成了幼稚鬼。 她站起,昂首挺胸学着**神态撩动头发,又扮作尊贵妇人的语气。 “王姐,给我准备抹茶星冰乐,不要抹茶不要冰,就要阿星和快乐。” 不过一秒钟的功夫,阿星就笑得满地打滚。 她立刻爬起,拍打着胸脯不过二两肉。 “没有了!我的胸肌呀!没有了!” 她立刻蹲下,把膝盖藏在睡衣里,前襟鼓起来。 “又有了!回来啦!” 紧接着王姨就看见这个小妹妹在流星的房间里笑得几乎昏过去。 王姨想了想,这应该是流星找的女朋友吧? 这么想着,管家婆就不再打扰,默默离开了。 在腊月新年,阿星连长裤都没穿,就准备往里屋跑。 她从走廊冒出小脑袋,把头发束做两条马尾辫,让它们垂在锁骨旁边,她只会做这个发型,特别简单,只要两个皮筋就能搞定。 在旁人看来好像是tom躲在墙壁后边鬼鬼祟祟的往外瞅瞅。 紧接着,阿星就蹑手蹑脚往妈咪的房间闯,想给妈咪一个惊喜。 然后—— ——然后她就挨了一顿毒打。 具体来说,是她闯进步美的卧室大门,就看见妈咪跟着网课学插花。 那个瞬间,步美已经认出了亲儿子。 但是阿星挨打的理由很离谱—— ——非常非常离谱。 阿星使唤着五短身材刚想扑上去和妈咪要一个抱抱。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妈妈了,他十四岁之后变得又高又壮,一般都是妈妈这么跑过来要他抱着。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阿星当然是要相位猛冲的。 结果出人意料,步美阿姨皱着眉,又恍然大悟,望见阿星小妹妹那小机灵鬼的神态,脸色在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她提起花艺藤条,抓住阿星的两条小辫子,扯到沙发上一通好打。 阿星的屁股都抽红了,步美才停手。 “疼疼疼疼!!——妈咪啊!是我啊!” 步美严肃厉喝:“我知道是你!” 阿星两条手臂被妈妈反扣着,也没办法反抗。 “那为什么要打我啊?我就想扑到你怀里抱抱你!” 步美非常生气:“我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步流星:“我不该变的吗?” 步美手里的藤条板子都打裂了,最后停手。 “和你没关系,不好意思,我一下子气昏头了。” 阿星立刻翻身,在沙发上弹起又落下,一个滑抱就拉住妈咪的手。 “啥情况?细说?” 步美捂着头,耐心的解释着:“你原本长得很像我” 步流星点头:“对。” 步美:“现在长得不像我了。” 步流星接着点头:“对。” 步美:“这代表什么?” 步流星:“这代表我长得不像你了我不会不是你亲生的吧?!妈!” 步美:“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么?儿子?哦不,女儿?还是你单纯大过年的要给我冲冲喜?” 阿星小妹立刻哈哈大笑,“没有没有没有,我开玩笑呢,就觉得妈咪你皱眉头的时候,我很心疼,我不知道这张脸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想你愁眉苦脸。” 步美拍了拍流星的脸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没把他当回事,但是现在知道了。也算是一种飞来横祸无用烦恼。” 阿星惊讶:“所以妈咪你才会打我打的那么狠啊?感情我这个板子都是替我亲爹挨的?” “因为”步美咬牙切齿,身体颤抖:“因为这张脸和他长得太像了,都是一副无辜无助梨花带雨的模样——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你在育婴房里,被一群人抢来抢去的事情吗?” 阿星点头:“嗯!” 步美:“就是这个人,你的亲生父亲,他就坐在我床边与我说——宝宝不重要,没有了,可以再生几个。” 阿星立刻想打开手机,但是没办法解锁。 步美:“你要干什么?” 阿星:“上淘宝买东西。” 步美:“我帮你下单,买什么?” 阿星:“霜之哀伤。” 步美一下子就不想那些糟糕的事情了,她搂着这个l码的女儿,想着xxxl码的儿子——都是她的开心果。 阿星:“不想坏事了!妈咪!” 步美盯着怀里的新女儿,突然有了很多想法,用力点头:“嗯!” 阿星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就立刻抬起头,哪怕开了女号,灵感一类的技能还是存在的。 “妈咪你刚才在想什么?” 步美很卑微,提了个非常不成熟的想法:“我想给你换衣服!换很多很多衣服,然后拍照存下来!” 阿星愣了一会,然后立刻加入了。 “好耶!” [火辣辣·货拉拉] 与此同时—— ——江雪明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完全没想到,地球ol的另一个游戏账号,另一个女身女号会是这样的。 [b·side]完全发挥作用还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 雪明要确定一件事。 是他最关心的事,他要搞清楚,这个女号到底有多能打。 在[华丽变身]的影响下,他能感觉到女身的激素水平与原本的身体相去甚远,肌肉结构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从小没吃过钙片奶粉,也没有足够的营养来支撑男身的发育。 可是这副女身却像是雨后春笋,飞也似的长到了一百七十七公分。 他—— ——她能从提举大衣的动作中,感觉到肌体力量变强了,而且变强了不止一点。 拳速降低了。 从原本的十八点七,降到了十五点六,虽然有所下降,但依然是世界顶尖的拳头。 耐力提高了,从原本八个回合全力以赴,现在打满十二个回合绰绰有余。 拳击力量降低了三十多磅,爆发力也减弱了。 但是组合拳变得更流畅,更稳定。 臂展增加了七厘米,攻击范围肉眼可见的变大了。 移动中的低位踢击、追步腿法和高位爆头变得更加凶狠。 肩肘连携的撞打组合有了更多的变化。 奔跑中的定步射击能力变得更强,跑动到完全停止,再到出枪,原本要花两秒多,现在只要零点七秒。 她的体重来到了七十五公斤,净身高是一百七十七公分。穿上鞋接近一米八,睾酮水平下降,但是肌肉质量还在。 来到训练靶场作射击训练时,有一件事让雪明感到匪夷所思——她拿上步枪去清空弹匣,连续不断的后坐震动也不像原来那样强烈,更长的手臂,更大的胸腔空间,还有胸口两团无用脂肪,这一切让枪口的跳动有了更加深远宽广的缓冲区。 当雪明翘起屁股趴在沙地对准靶点打完一整个弹匣。 一旁看热闹的小七对着雪明这副好身材猛吞口水。 紧接着,雪明拉着小七再次登上擂台,要作拳击训练和无限制格斗训练。 结果令她震惊—— ——从更高的位置,能看清小七肮脏拳风派生出来的小动作。 这副女身对七哥进行了无情的量级碾压,臂展和体重的差距让雪明赢得毫无悬念。 白青青还想去搂搂抱抱,立刻被狠厉的组合拳教育一顿,她打出真火要动真格,最后鼻青脸肿委屈巴巴的滚下擂台——看见雇主猛挠头,一边亲昵的拉着手,一边给她这位伤员温柔的抹药膏。 七哥立刻就不委屈了,开始乐呵。 江雪明满脑袋问号,从战斗流程和战斗结果来看。 毫无疑问,这个女号比男号要强。 具体强多少? 如果按照近身格斗综合战斗力来算,几乎强了一点七倍。 她的大脑飞也似的计算着,如果要对付这么一个假想敌。 两个男号都未必能讨到便宜,需要拉开距离前后夹攻,如果生死相搏,很可能其中一个男号要与这个女号同归于尽。 要是带上器械兵击演练对打,战斗力的差距会降到一点五倍。 如果是射击杀敌,女号的杀伤效率也比男号高。 冷冰冰的事实摆在面前。 由于幼年时期的营养不良,让男号的身高拖了后腿。 但是在[b·side]的影响下,这副女身是脱胎换骨回炉重造,借男身的元质能量发育完整,对疼痛的忍耐力,长线作战的能力也比男身要强。 雪明还是不死心,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男身真的一点长处都没有,毕竟这算两个游戏账号,两张角色卡,如果其中一张卡没有任何优点,岂不是这个女号直接把男性角色卡给撕了? 回到工作间里,雪明想要策动灵体去制做闪蝶衣装,就在这个时候,灵丝出了一点小问题。 它不再像原本那样平稳缓和,变得狂暴起来。 灵体好比发狂的植物蔓藤,抽打在工具盘上,将螺钉针线都割裂击飞。 雪明极力控制着它,想要让这团丝线变成工具,变成规整的卡尺,过了一分多钟,灵体像是不听话的臭屁熊孩子,终于凝聚成一张卡片的样子。 上边的标号尺码也是错的,是数字乱写的废尺,刻度也完全不对。 她捂着脑袋,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很难平静下来,似乎这副女身中有另一个莫名其妙的灵魂在与她缠斗。有许多杂乱的绮念在干扰她思考。 包括之前,小七突如其来的亲吻攻击—— ——这种行为让她莫名火大,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更早的时候,雪明以男身与小七相处时,面对这种性骚扰攻击是不会生气的,也不会那么在意。 此时此刻,她拉着小七一路往外跑,要跑去伏尔加车厢里,用癫狂指数的仪表盘做简单的测试。 她一边走一边想。 很可能是肉身元质本能的同性相斥,让她对七哥产生了敌意。 精神元质是建立在肉身之上的,一旦肉身元质改变,所有属性都会跟着改变。 在疗养院里,她受了小七的偷吻,当时脑子里只剩下一种“不想认输”的情绪,立刻拉住小七,抱住脑袋一顿啃。 她尝到小七嘴唇上叉烧香葱的油脂味道时,她才回过神来,才明白这种情绪有多么可怕。 冲动的,激情的。 像一点就着的油,是昏昏沉沉的酒。 在这副身体的眼睛看来,万事万物都发生改变,原本大院里注意不到的细节,在眼耳口鼻的感知中变得分外清晰。 一楼在厨房忙活的王姨换了身衣服,围裙里有蛋液的腥,晚饭肯定有虾仁蒸鸡蛋这道菜——像是这种小事雪明以前很少会关心,现在只靠着鼻子就能隐约嗅出大概。 小七的手被雪明姐姐紧紧攥住,她的心脏在狂跳,就像是少女怀春,笑得花枝乱颤。 雪明要小七打开车门,立刻将手掌按在癫狂指数的仪表盘凹槽上。 面板在轮转跳动。 一会是c。 一会是a-。 又跳回c。 最终停留在c。 和以往不同,江雪明的癫狂指数原本是[无]。 按照小七的说法,雪明几乎不会被环境所影响,像是机械一样精准的完成工作,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对比之前的男身,这个女号更加容易感情用事,更容易被外界因素干扰,不能控制灵体作精密的操作,容易生气发火,动不动就抱住小七乱亲。 江雪明从车里缩回身体,站在苍凉的大马路上。 她几乎重新认识了一次自己,认识了自己的新角色,新账号。 她解开肚腹位置的衣扣,从医师服的缝隙中看见规整的腹肌和马甲线。 往上看是两团无用脂肪,活见鬼的是,正是这两团无用脂肪为身体提供持久作战的续航能力,在卧姿蹲姿的步枪射击环节,类似枪械的复进簧或滑动阻块,能抵消大部分全威力步枪弹给后托带来的冲击力。 胸围cup跟着强壮的胸肌来到了36d,是让小七神魂颠倒的美好肉体。 江雪明挠着头,感觉匪夷所思,是不可思议的谜。 虽然[b·side]的[华丽变身]没有任何副作用,但是这种[造化]确实[弄人]。 身体中的[她]——像是藏着毒药的红酒,一旦喝下,很多人都回不了头了。 小七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要找乐子。 “雇主,咱们这算是什么组合?” 雪明一心一意答话,要干正事。 “我们等会要去搬货,你把尾指送回车站,把工作间里的纺织机和人台,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塞进伏尔加尾箱,带到[joestar]的新工坊去,然后把三三老师接回来过小年——拜托了。” 小七蹦蹦跳跳来到雪明面前,背过手,脸上的伤还没好,挨了打立刻要吃糖:“那你告诉我,咱们这算是什么组合?原来是性冷淡和纯狱风,现在呢?” 雪明难得有心情开玩笑,以女身女声和侍者逗趣。 “我们要拉货对吗?” 小七点头:“嗯!” 雪明又说:“我现在勉强算女人,你也勉强算女人。” 小七:“是拉拉!” 雪明:“然后呢?!” 两人眯着眼睛,不约而同露出奇怪的笑容。 小七当时就开玩笑似的,乓乓给了雪明臂膀两拳。 打得很轻,几乎不疼不痒。 雪明拿出药膏,像是补粉底液似的,把七哥脸上的淤青给揉淡了。 两人齐声说出正确答案,都笑得直不起腰。 “货拉拉!” “货拉拉!” 正文 第十四章 看似戴上面具,实则摘下面具 伏尔加行驶在驰马大道。 九五二七与三三零一在主驾和副驾闲聊扯淡。 七哥看上去优哉游哉,三三老师则是矜持优雅,特地换了一身鱼尾裙。 无线电台里放着dualipa的单曲《levitating》——是复古的流行,是流行的复古。 姐妹俩一直在高强度对线,一句接着一句,几天不见,甚是想念。 小七说起雇主的事:“第一眼我就沦陷了。” 三三只顾着补妆,想给步美阿姨留个好印象。 “你什么时候不是沦陷的?你早就变成敌占区了好么,原来之前你是简单爱?现在要上海一九四三?” 小七:“不是不是我是说,我看见雇主变成女人之后” 三三:“你拳头硬了?” 小七陶醉:“我幻肢硬了” 三三惊奇:“真有那么好看么?现在他应该变回来了吧?我也见不着了呀。” 小七掏出手机,给三三老师展示着雪明的女身照片。 三三零一:“哇哦!我的妈呀!你可真有艳福。” 小七跟着音乐的节奏甩头摆身,伏尔加也开始蛇形,笑得非常开心,就和咱们找到漂亮女朋友要和好兄弟炫耀是一个心情。 三三零一:“别他妈晃了!我的脸!我化妆呢!停下!” “哎!讲究那么多干啥。”小七满不在乎:“三三呀,你觉得你雇主会在乎你漂不漂亮吗?” 三三零一还在嘴硬:“我又不是化给他看的我就想给阿姨一个好印象。” 小七说起人生道理:“我们要取悦自己,美丽应该是留给自己欣赏的!别人看见那是缘分——” “——有道理哦。”三三零一这么说着,手也没停下:“所以我要干干净净美美的,哪儿像你呀。你这个野丫头,你家雇主从来都不在乎你的妆面。” 小七:“我就喜欢他这点,实在人。” 三三零一收拾完脸蛋,接着说。 “放年假了,闲下来了,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小七嫌弃道:“你是被小猫咪pua了吗?不上班闲得慌?” “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太像我的生活,这种生活真的适合我吗?我是个青金卫士,虽然是老妈送来的天职,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大多时候都是在地下世界奔波,一刻不得闲。” “对哦,你的雇主好像也是这样,步流星停不下来。” “他喜欢看动画片” “那不是动画片,是动漫,至少也得叫番剧吧?是一种艺术!~至少他们这个爱好者群体是这么讲的,动画片是给小孩子看的。” “分这么细的吗?我反正不太懂,说回这个动漫吧?我想了解了解他,就和步美阿姨一起看,然后我感觉里边的角色都好忙好忙啊真的好忙,看着都觉得很累。” “对呀,如果主角停下来了,你让观众看什么呢?” “他们总是喊着,我要去哪里,我要成为什么什么,要做什么事,然后一直喊一直喊,到了一个地方就立刻去下个地方,仿佛有数不完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我就想啊,如果有个地方可以让他们歇一歇就好了。” “为什么要歇息?” “或许我觉得他们也会累吧?需要休息一下,比如说一些废话什么的,生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是精彩缤纷的。” “可是动画就和电影一样呀,三三——胶片很贵的,导演和编剧组,还有纸片人不可能一直让一些角色去讲废话。” “对呀,你说的没错。” “嗯三三,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收了步流星一箱子药水,万灵药,一共八支——两公升的量。” “哇!那他真的很喜欢你哎!” “你家雇主不是把棍棒都送给你了吗?” “嘿嘿!” “我也不是炫耀什么,我在担心他,他好像把所有药水都送给我了,那他怎么办?他自己怎么办?” “你不会喝完了吧?” “当然没有。” “那不就行了等一下,你这个没喝完的意思是”小七突然顿住。 三三零一低头修理指甲,一不小心剪到手,出了点血。 她随手往包包里掏出一瓶万灵药,像是喝果粒橙似的一饮而尽。 “嗝——” 紧接着这半狼妹打了个酒嗝,心满意足的看着九五二七。 “好了,现在没了。” 九五二七:“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吗?” 三三零一:“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呀,这世界上最诱人的元质是什么?是万灵药!我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抗拒它,几乎是本能——要你看见江雪明的眼泪,你肯定会上去舔干净的。” 九五二七:“有道理——但是我也不会连续喝两升吧!两升啊!” “不就是可乐全家分享装的量么?你觉得两升很多?”三三零一撇撇嘴,歪头看窗外:“我搭个车,还没到站就能喝完。我还是收着嘴喝的呢——不然这瓶留不到今天。” 九五二七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其实秦金卫士配发的万灵药补给会比一般乘客要多,卫士们的任务也比一般乘客更加危险。 说起三三零一为什么那么喜欢满血灌药,原因也很简单,她身上流淌着青金狼母的血,她的生长周期很长,万灵药能提供非常优质的肉身状态,提供发育所需的元质。 对三三老师来说,万灵药是一种增加血量上限的补剂,她这个年纪喝多少都不够。 三三零一曾经也怀疑过车站的优秀匹配机制。 毕竟一眼看去,步流星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不靠剖了——前两回与星界的神秘古代生物亲密接触,几次险死还生不知悔改。 在拥有青金石的三三老师眼中,这种熊孩子和自己根本就聊不来的。 直到这头幼兽挣开了大锁,变得更加强大时,三三零一的半狼之身好比见到了合格的配偶,终于提起兴趣好好的嗅了嗅阿星身上的味道。 然后—— ——然后就被这童颜巨乳的小子迷住了。 三三零一的情感表达十分动物性,毕竟她本身就有灾兽血统。 “我真没想到——雇主会对我那么好。” 小七点头:“对啊,我觉得他根本就不会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药水随便喝,他会努力去挣的。” 三三突然脸红:“我不想拖累他” 小七兴奋起来:“噢哟?哦哟哟?你上次脸红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三三不假思索答道:“见到蓝石学派的另一位话事人,那会我被她强大的元质和单纯的意念打动了——那会我才十七八岁吧,看见那位大人物,我就躲在书架上,从高处低头看着那位vip,心脏在狂跳。” 小七调笑道:“说回来步流星,如果你把这些话说给他听,他肯定立刻要你变成狗头人。” “不是狗头人!我是三三,不是奎恩三三!”三三零一怒道:“而且我很像白丝jk吗?会ruarua狗叫?” 小七贼眉鼠眼的:“我老早就想送你这套衣服了。” 三三零一双手交叉比作x,拒绝道:“不要!” 小七:“那就说正事,你刚才讲,不想拖累步流星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三三零一坦白:“我的寿命远超正常人类,如果要与你告别,在你临终时给你合上棺材盖,当我想到那个场景,我感觉心都要裂开了。” 小七把右手从档把上离开,搭在三三零一手上。 “你是个高危职业,要去对付罪犯的,想什么呢?你要送走我?说不定是我送走你呀!” 三三零一抿着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一个道理嘛。我很害怕,我犹豫不决,我不知道该不该向雇主,向这颗小星星坦白心意——我真的很羡慕你与江雪明的感情,很纯粹。” 小七展示着脸上的淤痕:“不用羡慕,真不用羡慕,我雇主前几天还把我拉上拳台,把我暴打一顿。” 三三零一惊讶:“他真的打你了?” 小七无所谓:“拜托!你那么传统的吗?格斗是格斗,我与他几乎不分男女,不论高低,我能感觉到,他用男身对付我的时候还有留手,登上女性账号就再也不留力了,我觉得很开心,因为他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他把我当做一个合格的对手,他尊重我的拳头,尊重我这个女人。” 三三零一:“也对哦” 小七轻轻拍打三三的脸蛋:“所以啊,你可别胡思乱想的,虽然你的石头是蓝色的,但不一定整天听歌都要忧郁蓝调——步流星应该是上天送给你的宝藏男孩,我的好姐妹呀。” 三三零一接着说:“还有一个事情,我很在意。” 小七收回来手挂挡停车,拉住手刹,已经来到步家大宅。 两人没有立刻下车—— ——三三零一接着解释道。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我上几回听见他在外面乱搞,和外星寡妇和大蜻蜓的睡觉,我只是冷笑。有种很不服气的感觉——真的很不甘心,觉得这个家伙很可恶。” 想了想,三三表情又变得缓和。 “然后呢,他几次回到车站,去零食店里买麻婆豆腐吃,我看见他哭得那么伤心,突然心里像是长了刺,也跟着疼得抽搐起来。他的感情真的好强烈,哪怕我躲在暗处偷偷去看,都会觉得心疼。” 小七询问:“会不会跟你青金卫士的超然灵感有关系?” 三三摇摇头:“不会的,灵感是一回事,我想要去照顾他,不让他再受伤害,我有一点点私心,想他一辈子就只绕着我转圈——我有好多好多小心思,它们让我不理智。” “emmmmmmmmmmm”小七掐灭了电台,一下子变得安静:“这就不是姐妹我能帮到你的了,或许你可以你可以试试和他睡觉哦?” 三三零一:“你说什么呢!满脑子黄色废料!” “哎!你可别血口喷人。”小七防备着三三老师的爪击:“我说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觉。我要和我雇主说,咱们睡个觉吧!雪明他绝对只是睡觉——咱俩在一个屋里处过,现在能无话不谈。倒是你,我一说睡觉你就想到黄色废料?是谁脑子里不干不净呀?” 三三零一立刻抿嘴瞪眼,喉咙里发出烧开水的低吼,涨红了脸。 “呜” 在动物性这方面,三三零一其实更加直白。 小七左右摇晃着,平移上身,像是在躲避拳击装腔作势。 “噢哟!噢哟!生气咯!不开心啦!~” 三三零一龇牙咧嘴,把四颗犬齿都亮出来,嗷呜嗷呜的示威。 最终愤愤不平消了气—— ——与小七继续说。 “都说女孩的心思多,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雇主是那么热烈勇敢的人,我有点怕他,他像是一支箭,要是把我的心射穿了,我最后却失去他了我一想到这事情,我照顾了那么久的人,他要把所有万灵药都送给我,要把他觉得好的东西都交到我手上,哇我要死了。” 小七没眼看:“你要再脑补一下还可以出个续集——比如人狗情未了和魂断狼桥之类的,讲的是多年以后你又遇上了类似的好哥哥——和他很像,说不定能完美接上蒲松龄的聊斋电视剧纪念日。剧名我都想好了,人家都说《好想告诉你》又称为《好想急死你》,你这个就叫《好想咬死你》吧——反正你都脑补完一辈子了,我也不好拦着你颅内高潮。” 三三零一的脑子转得飞快:“是哪个咬?是我想的那个吗?” 九五二七抬手就是一个轻轻的逼兜拍在闺蜜脸上。 “你清醒一点!该去见伯母了!” 两人下车,小七一身体面的侍者打扮。 三三零一是花枝招展,提着鱼尾裙,步态优雅,要把阳春姐教过的礼仪都做足。 两人跨过步家大宅的花园,往前厅去,就听见舞厅传出来音乐。 推开大门,三三零一鼓起勇气,捏着鱼尾裙的边摆,要把姣好健美的身材都展示给步美阿姨和雇主看看。 往里再走二十来米,绕到舞厅时,小七就看见步美在领舞,雪明和流星,还有白露跟着跳。 步美喊着八拍,在两小节的切分音定步鼓掌。 雪明已经变回男身,与白露同步率极高。 后边跟着一个不过一米六身高的小妹妹,戴着墨镜试图控制自己的四肢——这个小妹妹就是步流星。 三三零一好奇的问:“我雇主呢?” 步美喊着:“你慢了!白露!你的身体柔韧度连雪明一半都赶不上!” 白露连忙应道:“我会努力的!” 步美接着说:“阿星!你没吃饭吗?跟我走。前前,跺!亮腿!对!拍手,退——退——退,停!不想跳可以不跳!” 三三零一张着嘴:“我没听错的话” 小七:“对,那个小姑娘是你雇主。” 三三零一:“他为什么不变回来?” 小七:“我雇主说,阿星平白无故掉了一百斤肉,是很危险的事情,为了保险起见,先不要变回来。回车站过大年的时候,等尾指在特约茶室的核验报告出来了,万无一失了再变回来。” 三三零一:“哦” 小七双手互抱,杵着三三老师的胳膊:“哎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三三零一忸怩作态:“因为步流星看上去,好像比我可爱多了。” 小七鄙夷道:“在性感面前,可爱不值一提。”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是不开心。”三三零一等雇主跳完舞,就仔细盯着雇主那身华丽的打歌服,“他现在像个洋娃娃我怕我忍不住想去抱她” 小七:“忍个什么呀!冲冲冲!” 三三零一:“真的可以吗?” 小七立刻送出黄金助攻—— “——喂!步美阿姨我打扰一下!” 她大声朝舞台喊叫。 “能不能借你宝贝女儿用用?我的好妹妹想抱抱她!想抱!超想抱!步流星!她呀——想抱着!” 就看见步美阿姨撩起大长腿往阿星屁股上轻轻一送,阿星立刻往舞池下跑。 做完这个小动作,步美收拾好睡裙,要江家兄妹接着奏乐接着舞,白露对身体的控制还有很多技巧要学。 流星跑到侍者面前,依然是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 ——尽管是女身,能从那种爽朗的笑容里看出她男身的充沛精力。 阿星笑嘻嘻的说:“哇!你今天真的好漂亮!” 三三零一感觉有点尴尬:“我以前不漂亮是么” 阿星笑得露出满口白牙,算顶级甜妹的扮相:“是的!以前没有这么漂亮,一定打扮了很久吧?我妈咪这些天把我折腾来折腾去的,我才知道女孩子穿衣服弄造型搞头发,要花那么那么长的时间和心血——我的眼睛离不开你了,能这样看一整晚,直到我妈咪把我拖进房里睡觉。” 三三零一感觉非常奇怪,是个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对她说这些话,反而没有那么害羞了。 阿星接着讲:“你像是一朵蓝色的火,像是鸾尾花上的肉蔻,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小七吹着口哨,适时离开,还能瞥见三三老师屁股后边那条灵体尾巴在疯狂的摇摆。 三三零一:“谢谢” 阿星:“你要抱抱我?” 三三零一:“可以吗?” 阿星:“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矮,要怎么抱呢?是我跳起来?还是你佝下身子?” 三三零一受不了这个甜度,她感觉这小妹妹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又用丰富的脑补能力构造出那个壮硕有肉的大男孩天真无邪的对她说起这些鬼迷心窍的话。 她几乎要晕过去,一下子把阿星抱起,紧接着开始旋转。 阿星:“哇哦!大风车!” “哈哈哈哈哈”三三零一笑出擦玻璃的声音,她感觉舒心极了,臂膀里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块烧的滚烫的炭,两肩到手臂的皮肤原本被腊月寒冬的冷风吹起鸡皮疙瘩,如今都是热情洋溢带着香水味道的汗。 阿星依然在旋转,一圈又圈。 “等我变回来!我就这样抱着你转圈?” 三三零一忘了所有顾虑,忘了所有烦恼。 “好!” 阿星犯了难,说起身体的事情。 “明哥和我说,我身上突然少了一百多斤肉,得好好准备准备,我的肌肉里有百分之三十的蛋白,百分之七十的水,估计要把我丢进牛奶浴缸里,才能变回来了,没想到我长这么大还能泡牛奶浴?真稀奇!” 三三零一立刻就想着—— ——如大理石雕塑一样的肌肉猛男从牛奶中探出脑袋。 她的脸像是火烧一样。 “一起吗?” 阿星迷糊:“什么一起?” 三三零一立刻改口:“没什么!没什么了!” 她们转着圈,走过大厅,带起一阵沁人心脾的花朵香风。 阿星接着说:“可惜明哥长不高了,他从女身变回来,也只有一米七出头,他的男身已经停止发育,从小没喝过几口奶,根本就长不高——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身体是天生就矮。我原本还以为会更壮实一点呢!” 三三零一:“你好像很关心小七的雇主?” 阿星:“当然了!明哥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三三零一:“是吗那” 阿星:“你也是!” 三三零一:“嗯” 阿星接着说:“明哥还挺高兴的,估计以后要麻烦尾指很多很多次,比如遇上啃不动的硬骨头,他就得换成女号女身收风砍人,完事儿了就变回来,只有保持男身的时候他才能精准的运用灵体,他的灵体可厉害了,能造好多好多有趣又管用的东西——真好奇呀,我的灵体会是什么样的呢?” “别着急,都会有的”三三零一的齐刘海跟着转身摆幅微微倾斜,露出白皙的额头,还有那对好似狼一样金色的眼睛:“别着急,我的雇主。” 慢慢的,她们停止旋转。 阿星依然悬在半空,被三三零一抱住不松手。 “不转了?” “嗯!转不动了,怕你晕!” “现在呢?要不我们接着去跳舞?” “不,雇主,我想看看你,安静的看一会。” “我很好看吗?嘿!是妈咪做的造型,肯定不赖吧!” “很好看我可以亲一口吗?” “可以呀!” “你就没问我想亲哪儿吗?” “亲一口又不会掉块肉” 三三零一深吸一口气,猛地把怀里的小妹妹抱起,抬举到面前。 紧接着就是深深一吻—— ——阿星还没反应过来。 这副女身的眼睛里,只顾着看小七和雪明在舞池里,与步美和白露交相辉映的双人舞。彩球灯光千奇百怪,照出一万种暧昧的绮念。 阿星尝到了一种强烈的鲜甜味,像是白夫人冻干粉的味道。 三三零一的眼睛近在咫尺,好比食肉动物盯住了猎物。 她们热烈的拥吻着—— ——从桌台茶几上的果盘飘来橘子的清香。 正文 第十五章 寻寻觅觅 与[joestar]的悠闲假日截然不同—— ——boss依然在忙碌,过年也要加班。 它在办公桌前审阅文件,处理要务,为新人们送上棍棒。 翻到全能之手的尾指相关内容,这只小黑猫突然精神起来,低声嘀咕着。 “有点儿意思” 猫爬架女士佝身询问:“您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boss的小爪子划过文件的详情页:“是全能之手的一个成员,非常年轻,来我的车站打工了。” 猫爬架女士:“是间谍吗?” boss:“维克托和特约茶室已经完成核验工作,这个小家伙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 猫爬架女士:“是好事。” boss:“能力很特殊,不适合作战。这个小家伙希望留在江雪明的[joestar]工作,可惜——我还想把祂送去特约茶室,让vip们都见识见识自己的另一面。” 猫爬架女士:“boss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改变自己的性别。” boss:“力量的形态千变万化,为了获得神力,癫狂蝶的衍生教派甚至连人都不做了,变男变女又有什么关系?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呀” 猫爬架女士:“我怀疑您只是氪金手游入脑,想给旧卡换个卡面,加一套新皮肤做成sp变体之类的” boss:“咳你想太多了” 猫爬架女士:“是吗?” boss展示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是的。” 猫爬架女士:“我姑且就相信您的说法,可是这种性别转换的特殊能力,对作战能力来说并非都是正向增益,步流星是个很好的例子。” “嗯”boss细细思索:“也对,就顺遂祂的心意,让牠留在[joestar]当个疗养师。” 猫爬架女士:“如果全能之手要找上门来” boss打开手机,展示着手机荧幕的未接来电、通话记录以及短信轰炸。 “拇指是个很机灵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做,我与他结了一笔费用,当做尾指的买断佣金——全能之手能活到今天,多亏这个见风使舵的领头羊。” 猫爬架女士:“您与癫狂蝶的代言人打交道?真奇怪” boss:“少见就会多怪,这群人没有枪杆子,在地下世界求生,他们需要趋炎附势,依靠各个学派的救济活下去,我查清楚前因后果,才知道江雪明是他们阴差阳错之下送到我这里来的” 猫爬架女士:“您觉得这些人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 boss贱兮兮的笑着:“他们不吃人,也不授血,在可控的范围内散播维塔烙印,与人赐福结缘,本身也是纯粹的人类。如果不来我的车站打工,按照现代社会的商业逻辑,迟早会被其他团体并购,变成畸形的附庸,变成新的传销工具。” 猫爬架女士:“您不打算做点什么?” boss举起手机:“这不是一直在联络着么?这次拇指冒着被青金fbi踹门枪毙的风险,在地表散播维塔烙印,算是困兽犹斗最后一搏——过不了多久,其他指头看见尾指在我的车站吃香喝辣,很快就会动摇。只可怜江白露受了皮肉之苦,阴差阳错成为这场红黑博弈的牺牲品。” 猫爬架女士听到这里,就不再说话。 ——小猫咪坏心眼可多着呢。 与此同时,从内阁大门走进来一个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在半个月之前,我们都见过。 在[幕外戏]里,他的名字叫罗伯特·唐宁。 大堂经理紧张兮兮的,与唐宁先生说:“请你冷静下来,至少要换上体面的衣服,把身上的血都收拾干净” 唐宁穿着新人灵衣,两眼无神,像是行尸走肉一路往前。 他一手提起铁鸟笼,一手抓住黑玉颈环。刚刚完成第一单任务,来内阁讨要报酬。 boss沉默着,藏在猫爬架女士的影子里,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一对绿油油的猫眼盯住这个莽撞的来客。 沉重的鸟笼丢在桌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猫爬架女士眼疾手快,将桌上的文件都归拢去另一边,免得染上脏血。 唐宁身上冒着热气,像是刚下火车,领完了辉石和灵衣,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这里。 他满头的金发都染成暗红色,俊朗的五官如今只剩下空洞与茫然。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唐宁将乘客日志递出去—— “——有一颗兽化鸦人的脑袋,我也一起取回来了,给我药,你说过,万灵药可以治好世界上所有病。” boss窥见唐宁手中的黑色辉石,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小伙子,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唐宁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肩头的抓痕能看见外翻的嫩肉,血红的脸庞有刻骨铭心的恨。 “那它的名字怎么是万试万灵,能治愈所有疾病的药呢?” boss的神态萧然冷肃:“我在初次见面时,就与你说过,第一个任务应该是安全又舒适的,是简单的调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回来这颗脑袋,我给你的任务,应该是简简单单的探索调查。” 唐宁咬牙切齿:“别说那些废话了,把药给我。” “把万灵药给他。”boss与猫爬架女士吩咐着,紧接着攀上猫爬架的肩,居高临下像个长辈,与唐宁说:“不如你把辉石给我,与我打开心门,详细谈谈你的故事?” 唐宁二话不说立刻交出黑玉颈环,“你问的是什么?我听不懂” boss解释道:“就是字面意思——每个乘客来到这座车站,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有必须完成的心愿,有必须击败的心魔。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能隐约嗅到一种强烈的仇恨心。” 唐宁取来针剂,像是得到镇静剂的伤兵,将万灵药猛的扎进脖颈。 紧接着他的眼睛变得血红,身体也跟着恢复如初,再无伤痕。 可是唐宁小子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失望。 “为什么?boss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很痛苦?” boss皱着眉头:“仇恨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治疗的病症,万灵药是治不好它的。” “我感觉心里缺了一块!”唐宁小子丢开针筒,带着腥臭兽血的身体扑向boss,要问个清楚:“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是因为我亲手杀了玛莎吗?” boss:“玛莎是谁?” 唐宁抓住猫爬架女士的襟领:“我深爱的人。” boss:“为什么要杀她?” 唐宁的表情变得扭曲恐怖:“因为她不是人我很早很早就发现了,但是却很难很难割舍。” boss:“她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唐宁一只手捂着头颅,要揭开心里最疼的疤:“我不确定她应该是神鬼传说里的吸血蝙蝠我买了很多很多驱魔道具,她知道这些事,只是看着我瞎胡闹” 说到此处,唐宁双手无力的垂下,像个犯下大错的小孩子,眼神开始闪烁。 “她肯定知道,她肯定知道她一定知道,我怎么可能骗过她我与她同床共枕,我想做什么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幻想着,有没有一种可能!有没有一种可能!” 唐宁跪伏在内阁的地台前,对boss祈求。 “她只是病了,所以体温才会那么低,她只是得了一种怪病,所以我亲吻她的时候,嗅到的血腥味只是她喝下去的药,她能把这种病治好” “我快被这种恐怖的压力逼疯,于是带着她去朴茨茅斯的海岸线晒太阳——然后她就死在我的面前。” “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这一句,罗伯特·唐宁的泪水在血红的脸颊上留下两行清泪。 “boss!boss!boss!她是活生生的人,对吗?” “我爱她,我想她,我无时不刻都在想她” “我想和她一起做吃的,做蓝莓烙饼,煮麦片,做很简单却很好吃的东西,她说她的厨艺是和她外婆学的” “她三十三岁,看上去那么年轻,因为她很会保养皮肤,每天早睡早起,对吗?” “她的ins账号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了,最后一条动态,说的是她与小可爱去朴茨茅斯度假的事,还配了一个吐舌头的滑稽表情她叫我小可爱她叫我小可爱” “她的红发能勾走我的魂,眼睛里藏着银光闪闪的湖水” “她是人,我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罗伯特·唐宁在boss面前用力的磕头,宛如疯魔。他血和泪都洒在地台的绒毯上,变成几乎变成一颗鲜红的桃心形状。 “我感觉我的心缺了一块,有热乎乎的东西,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流出来了。” 砰—— 砰—— 砰—— 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让唐宁的额头裂开,露出森森白骨。 “boss!boss!你说过的!万灵药能治好所有病!你说过的吧!你一定是这样说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填不上我心里的窟窿?” 小猫咪抿着嘴,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 它跳下猫爬架女士的肩,跑到唐宁小子身边,歪着小脑袋捏着手帕,想安慰安慰这个男孩。 “对不起我做不到或许时间这剂良药能治好你心里的窟窿,但是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力。” 唐宁在低吼,满脸涕泪:“boss!这些时日里,我每天都会做梦,梦里都是玛莎的影子,我快要癫狂疯魔。” boss轻轻拍着唐宁的肩,要猫爬架女士送来一点万灵药,抹在手帕上,去涂抹这大男孩的伤处。 “根据车站的调查,你的玛莎应该是癫狂蝶圣教的成员,其实” 唐宁紧紧抓住了boss的爪子,不想额前的伤口那么快的愈合。 他在惩罚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灵的痛苦有所缓解。 “我知道她是什么其他乘客也与我说过,她喝人血,吃人肉!所以我必须杀死她对吗!?” boss点了点头。 唐宁攥紧了拳头,狠厉的拍打着胸口,击打着心脏:“可是我确确实实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boss却强硬的将手帕按在唐宁脑门前。 “不!罗伯特·唐宁!不对!” 唐宁错愕,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心中的魔鬼在吐露谗言,他能听见一个声音,要他吞枪自尽,立刻陪着玛莎去地狱再续前缘。 boss的面色狰狞,煞有介事的说:“你说得不对,你错了,唐宁,你大错特错——你的爱人不是由你之手杀死,确切来说,她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我?”唐宁僵硬的跪着,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不是我那还能是谁?” 那一瞬间,boss的身体中透出稠厚的暗影,无形的灵感压力几乎要将唐宁紧紧裹住,将这个小子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碾碎,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唐宁两眼圆瞪,心脏在狂跳,血压与心率直线飙升,太阳穴也跟着咬肌鼓胀起来,鼻腔的毛细血管迅速爆裂,火辣辣的痛感从鼻咽管传出,他几乎癫死昏厥。只能听见boss亮如洪钟的声音。 “是癫狂蝶和授血仪式杀死了你的爱人。” “在玛莎成为吸血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去。” “只是她在人间残留的幻影,让你误以为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深爱的玛莎,或许在很多年前,早就盖棺入土,成为一把黄泥了。” “她依托着人血与人肉活了很久很久,或许就是为了让灵魂的残象,与你相遇相知相伴相爱。毫无疑问,你与她的情谊,与她的海誓山盟是千真万确,不容任何人质疑。” “罗伯特·唐宁,你不是杀人凶手。” “你的恨意不应该用来伤害自己。” “在你私下搜罗仪式道具时,玛莎没有怪你,也没有防备你。” “你将她带去朴茨茅斯的海岸线,看见生命中最重要的太阳时。她克服了本能,没有伤害你。” “可是你现在却要反复折磨自己,你怎敢辜负她的爱意?!” “你应该去仇恨血蝠教派,仇恨授血仪式的祭司,是他们把玛莎变成了怪物,他们把玛莎送到你面前,让你贪欢,让你痛苦,让你的心变成千疮百孔的虫巢。” 黑暗褪去,boss神色复杂,希冀又哀伤。 “罗伯特,去复仇,去粉碎你的心魔,我会告诉你怎么做。选出你的棍棒。” 唐宁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他擦干净口鼻的血,想治好心里的伤。 “我可以吗?我我可以吗?我必须做到我” 他用大衣擦,血是越来越多,又翻开里衬,结果里衬已经吸饱了兽血。 书架翻转,boss要猫爬架从右侧武器柜顺数第三排取下一根银质桩钉。 boss:“你可以——用这个绝对能做到。” 唐宁接过这根银桩,仓皇追问:“我要怎么做?” boss递出一张蓝宝石卡片:“让你的侍者为你引路,去大书库与青金的狼母请教狩猎的技巧,认知血蝠的死门。” 唐宁只是点头:“谢谢谢谢你啊” 他站起身,一边退后,一边点头道谢。 “谢谢你谢谢” 一步步后退,边走边鞠躬。 “谢谢你,谢谢你,boss。” 最后消失在内阁的大门之外。 boss抬起小爪子,与猫爬架女士吩咐着:“给这个新人,多准备两支万灵药。” 猫爬架女士:“boss,你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狠厉。” boss擦干净脸上的泪珠:“不不不你应该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看见唐宁,就像是看见迷路的小孩子,他们跌倒了,膝盖和手臂都摔出血,有可能再也好不起来了,也有可能再也不敢大步往前走,只能匍匐在地上,自暴自弃的爬行,这些事让我心焦——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 猫爬架女士:“我就姑且相信你。” boss撇撇嘴:“我不是个好演员,要保持威严,让人望而生畏,对我来说难如登天。” 猫爬架女士:“杰森·梅根也是如此?” boss:“对,希望他能振作起来,还有一件顶天的大事,要他去完成。” 猫爬架女士将桌上的铁笼放回壁炉旁。她回到大桌旁,打扫着桌上的秽物,突然说起一句。 “新年快乐,boss。” 小猫咪正准备提笔接着工作,突然愣住,“你记得这个日子?” 猫爬架女士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头凶兽。 “我记得,您总是怪我记性差,我就特地去查了查黄历。” 小猫咪兴奋起来:“有礼物吗?” 猫爬架女士取出一个小礼盒,打开盒盖,就露出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boss抿嘴嫌弃:“哦!不要!这个不行!” 猫爬架女士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您说过,力量的形态千变万化,不必拘泥于性别。” boss斜着眼,不情不愿的坐到桌台旁,爪子跟着做出捞鱼干的动作,“好吧来吧我就戴个几分钟,但是不能被外人看见。他们看见就会笑话我,笑话我就不再尊重我,会多出很多麻烦。” 猫爬架女士自然而然踩下踏板,内阁的大门跟着反锁。 唐宁走出门去,就看见侍者焦急的神态。 与boss会面相谈,心中的悲苦在渐渐消退,逐渐变成强烈的复仇心。 这一路上的经历复现于心头,却变得恐怖起来。 越过天穹车站的回转旋梯,来到幽深黑暗的地下车站,在古怪的工作人员引导下,抵达九界。 在偏光六分仪的审核环节,唐宁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好不容易通过这些入门测验,为了得到治愈心伤的万灵药,他搭乘列车跑到了二十一区的未知交界地,去调查一种人兽混血的怪物。 恢复神智之后,唐宁想起这一路上的经历,恐惧渐渐要占满心房。特别是那个古怪的侍者 与其他乘客截然不同—— ——他的侍者非常特殊,是一头获得灵慧的地龙。 这位地龙小姐刚刚领证上岗,戴着乘员礼帽,穿上纤长修身的剪刀尾礼服,下身则是一条臃肿的裙装。 看见雇主从内阁出来,她便抖擞粉嫩的红鳞去迎接,张嘴说话时,两排绵密的乳牙都跟着摩擦,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动静。 她有一对鲜红的眼睛,来自米米尔温泉集市,是非常稀有的地龙幼体,不过六个月大,体长两百一十一公分,尾巴瘫在地上时,站起就有一百六十五公分。 “雇主?怎么样?” 唐宁没有理会这恐怖的怪物,只是往前走。 地龙小妹立刻跟上,不依不饶的尾随。 “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boss是个好猫咪!~它连我这种食人怪兽都愿意接纳,对于你身上发生的惨剧,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唐宁停顿半步,只觉得聒噪。 地龙小妹接着说:“哎哟?生气啦?哎呀别这么看着我,好像你能打过我一样哦——我好害怕哦!~” 唐宁:“你也吃过人吗?” “我在骷髅会的牧园里长大。”地龙小妹笑嘻嘻的说:“哪儿能不吃人呀?他们喂我什么,我有的选么?难道我要和这些邪教徒说,我不吃肉,我只想喝牛奶?” 唐宁:“我看其他乘客的侍者,大多都是人类” 地龙小妹用爪趾拍打胸襟,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爪子也修剪过了,非常精致:“只是我比较聪明,或者说比较走运,同一个兽栏里,我不如其他兄弟姐妹强壮,它们能争到好吃的蛋白质——而我只能得到精神元质丰富的延髓与脑子,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种食谱让我拥有了灵慧,不然的话,我现在应该是一副地龙标本。” 唐宁没有回话,很不理解boss的安排。 按照其他乘客的说法,侍者对乘客来说,是非常合拍的灵魂伴侣。 癫狂蝶的衍生血蝠邪教夺走了唐宁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骷髅会也是这种邪恶组织,却赐予了这头地龙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根本就谈不到一块去,不是一路人,或说不是一路生物。 地龙小妹跟在唐宁身后,使着阳春领班教导过的优雅步态,尾巴也是摇曳生花,与雇主说起俏皮话。 “我知道,我明白,你说过好多回玛莎,好多好多回,我想她一定是个好女人。我的雇主,加把劲!我和你不同,我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我只想活下去——仅此而已,若是你有三长两短,我这个脑袋瓜子也匹配不上新的乘客了。估计boss要么把我制成新的科研标本,要么就让我去做苦力活咯!拜托?” 唐宁没有多想,只是往前,向着理事柜台的方向,讨要一张去大书库的车票。 一万七千米的地表世界。 步家大宅里—— ——江白露脸色惨白,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从暗门的走廊阁道闯进雪明的房间,从书架钻出来。 雪明立刻弹起:“什么事?” 白露:“闹鬼了!哥!闹鬼了!” 雪明疑惑:“闹鬼?” 白露举起手机,抓住雪明哥哥的衣服:“你看!” 手机荧幕上的app都长出手脚,在互相掐架,像是受了灵灾的影响。 百度逮住手机管家就是一通狠揍,夸克在一旁看戏哈哈大笑。 美团和饿了么已经开始提着桌面的ui零件作械斗比武,战出不少血,整个手机荧幕都是一片鲜红。 bilibili挥着音量槽,已经将acfun拦腰斩断,蓝色的小电视上满是血迹,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江雪明指着某个瑟瑟发抖的粉色app:“这是啥?” 江白露又羞又急:“你别管那个是啥!哥!你看清楚点!” 这些app迸出来的血,在屏幕正中央留下了四个字。 [记得上车] 雪明满脸疑惑:“boss搞艺术创作也完全没有瓶颈期是么?” 这就是boss传唤乘客的方式—— ——非常的简单粗暴,怎么灵异怎么来。 白露挤眉弄眼:“还有还有还有!” 说着就把雪明拉去浴室,两兄妹在镜子面前,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雪明:“什么情况?怎么没动静了?” 白露表情严肃,把灯关上,又打开。 镜中的两兄妹变得血肉模糊,身体都让玻璃刺穿,喷溅出来的血液也汇做四个字。 [记得上车] 雪明不是很懂boss的这种古怪仪式感,从里到外透着一种惊吓盒子的恶趣味。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挺合理的—— ——灵异现象能够告诉新乘客,这并不是能够用科学解释的东西。 死亡威胁可以让他们乖乖听话,跟随侍者的指引,去地下世界冒险。 雪明倒想看看boss还能作什么妖出来。 白露就拉住老哥跑去电视机面前,打开电视。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有人会从里面爬出来!” 雪明:“这又是什么经典桥段?” 兄妹俩等待着,正常的电视节目广告放到一半,变成雪花屏。 荧幕中出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正是白露的模样。 她在黑白画面中默默的梳头发,一声不吭。 紧接着就看见那双目无神的人,一边嘀咕着。 “要上车” “要上车” “上车,上车,上车,上车。” 一股黑烟凝聚成雾气,汇聚在电视机前方,人影就真的这么慢慢爬出来了。 这诡异的灵体关节扭曲作响,场面非常劲爆。 它抬起头看了一眼江白露,脸色苍白可怖,扮作凶狠表情,是威胁的意思。 “要上车” 灵体又扭过头,看了看坐得四平八稳的江雪明。 它眨了眨眼睛,神色恢复如常,紧接着说—— “——哦,原来你这小子在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然后两兄妹眼睁睁看着——看着灵体顺着原路爬回电视,顺手把电源给关上。 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boss早该把恐怖电影给戒了” 江白露满心好奇。 “还挺有礼貌的哈。” 正文 第十六章 稍作休整 [护命符:无窗小筑] [性状:由防腐处理的西伯利亚松芯木材制作,状如回形针的成对木质发簪,两头簪尾各有一颗碧玺,基础元素为镁族单晶电气石,呈现出金色透明质地,是正六边多面的宝石。] [护符类别:对灵类/发簪/筷子] [泛用性:护符在灵灾环境中能为乘客驱赶灵体,绝大多数灵灾能影响人的脑波和视神经信号,让人产生幻觉,辉石的光芒能照出真实的环境,为乘客指引正确的道路。] [使用说明:能让主人保持清爽精神,维持美丽妆容的神奇单晶电气石——当你身处灵灾环境中,时刻保持美丽的心情与美丽的容貌,自然会躲过灾难。]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制铁所·灵翁。] [备注:可作盘发、束发或装饰各类造型的成对发簪,镁族电气石总是在浴场桑拿房出现,是出自芬兰浴的宝物。也可以变成护肤化妆与沐浴时释放微弱电流,击穿水流分子束的神奇道具,姑娘们获得无窗小筑,也将拥有牢不可破的金石之誓。] [备注ii: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筷子用。] 这就是小七的护命符,和雪明的钢之心一样,是成双成对的发簪。 当雪明将它们从盒子里取出时,就立刻被吸引。 西伯利亚松又叫樟子松,是天然的防腐木材,所制作的器物寿命在五十年左右。 江雪明捧着这对形制如白玉的木芯长簪,细细摩挲,感受着封蜡清漆的制作工艺,簪尾有金穗流苏和灿烂辉石。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对簪子很特别,说起来很奇妙。 它们像是一对电池,由碧玺电气石作为能量源,正如说明书上所述,许多护肤品沐浴露里的甘油和水,都可以由这种石头击碎分子束,激发活性。 “嗨!给我给我!”小七急不可耐,终于拿回护命符,那感觉再好不过。 雪明没有多想,将宝物还给小七。 又见小七熟门熟路开始给护命符作保养,往酒水吧台要了橄榄油和棉签——是的,他们已经回到了车站的四方露台,正在休息。 雪明见小七开始忙活,就不再打扰—— ——他揭开大堂经理留在行李寄存处的小信封,就看见钢锏棍棒的说明,是boss亲爪做的鉴定文书。 [不才之作:狮骨无存] [性状:由铬钼合金、碳钢、航空铝材、明德遗骨与化圣野兽毛皮料所做的拼接棍棒。一共十六节,八节黑色,八节白色,外层皆有航空铝合金阳极氧化涂层,作防锈与超高硬度防刮处理] [武器类别:打击系/触媒·双截棍·钢锏·长鞭·链锤·长棍·烧烤工具] [泛用性:这根棍棒能为乘客锻体健身开路破门,它的结构复杂,结实耐用,作为魔杖能够使用基础的火焰照明魔术,勉强能发出火焰气刃这种不入流的魔术,效果非常一般——外焰温度在一千三百摄氏度左右,棒身的极限温度在七百摄氏度左右。] [使用说明:在黑暗的环境中,它能为你照亮道路,在它发出光芒时痛击活物与死物。它作为双截棍来说过于沉重,配合棍棒所示八极八方符印,无时不刻都在锻炼着主人的肌肉控制与身体平衡——闲暇的时间里,将零散的棍节并成一排,就是优秀的烧烤架,非常环保。] [生产机构:傲狠·文不才] [备注:由joe所重铸的明德劣作,化圣野兽的兽材让它重获新生,特殊的金属叠层手法,使得它内部温度产生剧烈变化时依然可以维持原状,不至于变形,是登峰造极的铁匠工艺。] 雪明交给小七的一对双截棍,是纯白色的。 留给自己的则是黑棍,文不才说颜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他在做阳极氧化处理时,想试试两种不同的氧化色系,两者没有什么区别。 黑色棍棒染血了,不易被发现。 白色棍棒染血了,立刻就能了解击打目标所获得的战果,目标有没有流血,棍棒上的剐蹭痕迹一目了然。 雪明将黑色棍棒并做钢锏,当做手杖使用。 就在这个时候,小七理由好头发,要雪明帮个忙。 她将护命符的辉石发簪拧开,露出其中的卡口圆孔,又把那对银筷子塞进去。 雪明认得这对筷子,就是小七的棍棒。 原来[无窗小筑]是一对空心发簪—— ——此刻由这对银筷子当做电路导线,像是回形针一样,正好能卡住头发。 小七一手拿住马尾辫,要雪明帮忙把护命符卡在后脑勺的发根。 雪明照做,小心翼翼的将两根发簪穿过发丝与红绫绑带,最终合二为一。 听榫卯机关咬合的清脆动静,小七浑身打了个冷颤,像是被辉石的微弱电流刺激,一下子变得更精神了。 江雪明也感觉得到,两颗金灿灿的碧玺通过银筷子互相连接,有酥麻刺激的感觉窜过食指和拇指。 只在短短数秒,小七的脸色变得红润,整个人都像是做了一次水疗桑拿,头发变得乌黑亮丽,原本她的发质就很好,如今更像是广告片里丝滑柔顺加了特效的头发。 雪明惊呆了:“你这个辉石还带美颜滤镜的?” 七哥猛的甩头,又使劲拍了拍脸蛋,还没回过神来:“对!就是头有点麻!它时时刻刻都在刺激我的脑脊液和脊柱中枢。” 雪明追问:“除了美颜滤镜还有啥功效?” 七哥得意洋洋的笑着:“舒筋活络抗疲劳,护肤锁水防衰老。” 雪明:“然后呢?” 七哥:“呃没了。” 雪明:“就这?” 七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江雪明疑惑:“你当初在死偶机关城里,在大水塔旁边说,只要有辉石,你就能进那座水塔,感情这玩意就是让你变得美美的?美给怪物看?” “不是不是!我变美了!~就变厉害了!”小七说着金色系辉石的特质:“我们自信又幸运,有点小傲慢,要时时刻刻保持小布尔乔亚的精致,才能更好的控制灵体哦!你看!” 说罢小七立刻策动灵体,从手臂中钻出来的灵丝不像之前那样柔软无力,变得朝气蓬勃,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缠绕成粉红色的手掌,抓住高脚杯喝牛奶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 雪明咋舌称奇:“挺有意思的变美就会变得强吗?这是什么少女动画片设定” “你的辉石不也一样嘛?”小七收回灵体,凑到雇主身边小声嘀咕:“要是我能拿回钢之心,应该能变得更厉害!” 雪明立刻点头:“嗯,一定能拿回来。” 此时此刻,大堂经理凑到雪明身边,苦苦哀求着。 “无名氏的大当家,我们真的不能谈谈这件衣服的事情吗?” 雪明刚回到车站,身上的闪蝶衣装就立刻被boss盯上了,可是小猫咪拉不下这个脸,就要经理来探探口风,想要采购这种轻量化的便携防弹战甲。 雪明拒绝:“不行。” 经理趴在桌台旁边,只露出双手和脑袋:“为什么?我得和boss讲清楚,给几个靠谱的理由吧——让我好回去交差。” 雪明耐心的解释着。 “这身衣服的针法很特别,需要很多时间,想要完美发挥它的钟摆避弹功能,就得量身订做,我必须了解使用者的身材——如果boss要我为乘客们大量订制闪蝶衣装,为广陵止息更新装备,那我这辈子都别想踏出九界车站一步了,得天天蹲在观星台踩缝纫机。” 经理拿出小本子一边记,一边问。 “这种衣服必须手工织造面料,有技术门槛,需要人力调度配合生产,还有其他问题吗?我一起报给boss,它会试着解决这些问题。” 雪明站起身,展示闪蝶衣装的膛线螺纹。它们十分锐利,已经把长桌卡位的皮质椅子割开很多道裂口。 “样衣还处于试作时期,不能说是成功的作品,我得穿着它去旅行,去作战——才能知道怎么优化它,配套的裤子和鞋子还没个影儿呢。” 经理点点头:“好,能不能麻烦大当家的,给我一块面料,boss会交代分星女士试着生产这种衣装。” 雪明感觉十分难办:“这不是给分星女士增加工作量么?我家店铺就在她家对面,她万一加班加得内分泌失调,上火了,生气了,与我结仇了怎么办?而且这件衣服最重要的工艺是一体成形,它不是由面料拼接制成的。是一件无缝天衣,钟摆避弹的动作中,最重要的受力件就是它一体成形的外衣。” 经理:“放心,分星女士的针法绝对能做出来。” 雪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完成这种针织,需要巨大的工作量。不同体型的乘客,几乎等于重新画版型设计图,根本就没有均码生产的说法。不是分星女士能不能做到,而是有没有必要让她去加班加点做衣服,她还算我的老师,教过我怎么做衣服,有授业之恩,我不能恩将仇报呀。” 关于工艺这方面,经理就不懂了,只得乖乖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 雪明最终与经理说起结论。 “你们也别着急,等我从伦敦回来,男装版型和女装版型都经过测试,再把配套的鞋裤裙装和手套做出来——有时间了就和boss谈谈这件事,慢慢来会比较快。” 像是觉得还不够,雪明换了个比较生动的说法,boss应该更好理解。 “boss手上有很多张顶级角色卡,他们是vip,现在要我来用闪蝶衣装强化他们的生存能力,但是强化也是要时间的,要严谨考究,要量身定制——我还在担心这身衣服能不能穿molle,能不能挂载武器和弹药,估计molle绑带都会被这些锋利的膛线割开。” “成!我回去和boss好好谈谈。”经理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又立刻回头蹲住:“那个现在我该怎么称呼白青青啊?是叫二当家的?还是叫老板娘?” 雪明无所谓,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问我没用,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名头,你得问她。” 小七犹豫着,最终也只是脸红心跳的回了一句:“经理,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我觉得还是小七这个称呼比较合适。阳春姐和你是同一个级别的,她是我顶头上司,称呼变了,就生疏了。我不习惯,估计雪明也不会喜欢。” 经理笑呵呵的:“哎!你们这个[joestar],这个俱乐部,有没有会员,我能提前预定一张会员卡吗?哦不!两张!我和我媳妇儿都想要,她看见那个滑梯就立刻跑到施工现场去凑热闹了。什么时候能盖好呀?” 一揽子问题丢过来,小七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然她是雪明的侍者,但是施工装修这档子事她真不熟,以前吃牢饭的时候,倒是跟着攻坚队一起在工地打灰造楼,可是工期都是监理和负责人制定的,她就是个卖苦力的劳改犯,根本不懂这些。 至于会员卡这档子事—— ——小七当然有兴趣了,而且兴趣还很大。 她天生就是一把搞钱割韭菜的大镰刀,整天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躺着挣钱,琢磨着boss把雪明送到她身边来,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经理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位新任[无名氏]的大当家,搞钱能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像闪蝶衣装这种手工艺织造品,能在地下世界换到源源不断的巨量财富,vip的生存能力得到保障,就代表着攻坚克难探索未知地块的任务会变得更加轻松,对付癫狂蝶圣教的持枪歹徒,广陵止息的伤亡率也会下降。 新的地区代表新的车站,新的车站代表新的物资矿产各类兽材。 小小的一件衣服,在经理的眼中,就是江雪明先生施展的神奇魔术。 这是未来的[大人物],从三元质的基础面板来看,是必然成为新晋vip的潜力股,经理自然会想要一张会员卡,提前与之交好,做一份人情来往。 尽管小七已经说的超级超级小声,几乎贴在经理耳朵旁边,要讲搞钱大计。 但是很可惜,还是被雪明听见了。 她先是说了会员制,又说准入门槛,再说到年度会费或是v·vip升级服务,要搞类似苹果、雷蛇、索尼、aj消费主义神教,最好能炒货赌石卖股票的时候。 雪明扯着小七的耳朵,拉到身边,用无情的亲亲攻击打断了小七的邪恶敛财计划。 雪明对经理说:“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多复杂的想法。至于俱乐部什么时候能正式营业,我心里也没个底。” 经理听见小七信誓旦旦的说辞,差点就心动了,还想着要不要把棺材本取出来做一份原始股投资,准备狠狠的割韭菜,或者被小七当成韭菜割。 雪明转过头,与小七认认真真的说:“我楼都没盖起来,你就开始想着开香槟的事情了,拜托,白青青,你清醒一点我没那么多复杂的想法,我相信阿星也不是为了钱,才办的这件事。” 小七斜着眼,只觉得刚才那个亲脸颊的动作挺好的,内心期待着雪明以后能多来几次,不要不识好歹。 小七笑着,矫揉造作说:“行吧,你清高,你了不起~” 雪明笑着,模仿语气答:“是的,我清高,我了不起~” 经理看着这对璧人,就想起与老婆年轻时的光景,心中感叹着。 “真好啊” 这么想着,经理留下两张车票,目的地正是大书库,是雪明与流星的票据,就默不作声的走了。 从候王厅的四方露台方向传出热闹非凡的喊叫。 嘈杂的人声里,有三三零一的声音。 她叫骂着,将步流星拽到酒吧里,丢在江雪明身边。 “这家伙**跑去女浴场泡牛奶浴了!” 步流星已经变回来了—— ——变回一百九十三公分的壮汉,立刻被其他乘客轰了出来。 阿星急急忙忙的解释着:“我本来想去男浴室的!但是你不让我去啊!我又想着,要不要去公共澡堂,你也不让我去!” 三三老师:“我不许别的男人色眯眯的盯着你啊!” 阿星只顾着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其中的逻辑,或许是这头母狼的领地意识在作祟。 “那别的女人色眯眯的盯着我——你也生气呀?” 三三老师几欲抓狂:“不然呢?” 小七适时凑上来对阿星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在车站的客房泡澡,不需要跑到浴池去?” 流星委屈巴巴的:“我一米九的大高个!客房的浴缸那么小!我哪儿能受这个委屈!” 江雪明看见阿星身上只有一件浴袍,就从包袱里把一个塑布大包送到阿星手上。 “拿着,老弟!” 流星立刻弹起:“新年礼物?” 雪明:“对!去换衣服吧!” “冲冲冲!”流星一路打着赤脚往浴场的更衣室跑,差点习惯性跑进女浴场。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酒吧的客人们就看见这一米九的肌肉猛男一身劲装,黑色大衣带着牛仔裤和大头皮靴,大步流星往外趟。 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和压力就像是漫画里的重量级角色登台出场。 流星扮作一副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走到江雪明面前,厚实的防割手套扶着腰肢,另一只手缓缓将头盔衫帽拉下。 阿星的面具兜鍪就像是狼人的头套,黑漆漆的v形前鼻与金色的狼吻渗线,构筑出毛发的纹理。 这些金灿灿的渗线纹路,是江雪明将福寿万年这无用金锁融化之后,重新蚀刻于头盔兜鍪上的装饰面纹。 在兜帽上有一对栩栩如生的狼耳耸立着,是环境音的侦听话筒,有无线电的外置天线。 两只幽蓝的电子眼镶嵌在狼形面具上,显得分外凶狠,打开热侦功能就立刻变成红色。 这狼人头套的眉心,有第三只眼睛,正是阿星的玫瑰辉石。 复杂的黄金渗线与它相连—— ——它燃烧起来,这颗狼头就变得鲜活,变成交相辉映的金红二色。 小七张着嘴,还没等她多说一句“给我也整一个!” 雪明掏出另一个塑布大包,塞到小七怀里。 从狼人面具下,传出阿星沉闷又骚包的低吼。 “今晚!步流星加入狩猎!嗷呜!~~~~” 三三零一看呆了,她没想到雇主只靠着一身衣服,气质变化会这么大。 不过阿星就正经了这么一小会,立刻拉起面具坐到明哥身边。兴奋的喊出来:“明哥!哇!你真的给我做了个狼人头套啊?我看见这玩意的时候差点被帅晕过去!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雪明感觉很高兴,亲手做的礼物能得到阿星的认可,是非常开心的事情,紧接着向三三老师招手示意, “你不如问问她。” 三三零一抿着嘴,与步流星说:“呃还行,他身材一直可以的。” 小七捂着塑布包包,打算回去一个人偷偷拆礼物:“太行了太行了!孩子一夜长大了。” 步流星兴奋的对三三老师说:“行吧!我还行吧?!” 三三零一倚过去,与流星正经的说:“就是最后那个最后那一句嗷呜,不是这么叫的我听着像骂人,哦不,在骂狼。” 步流星惊讶:“还有这种讲究?” 三三老师不知道说什么好:“三色豺都会分不同的音节,会用声调的长短来交换信息,我们有自己的语言,你刚才就像是念叨着外语在骂街。” 步流星:“那你告诉我!我真**帅爆了!这一句用狼语怎么说?” 三三老师捂着脸,不太想教这一句,感觉很丢人。 雪明从背包里掏出第三件衣服,递向三三老师。 “这身衣服是给你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如果小七给我的身材数据没错的话应该没问题。” 三三惊慌:“这是我可以得到的宝贝吗?天哪!” 雪明接着说:“我不知道你的半狼形态,所以只做了人形态的衣装,等有时间了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三三惊讶的张着嘴,抱住沉重的塑布袋子,还没回过神来。 流星就与三三老师说:“你就收着吧!当我送给你的!” 雪明立刻讲:“对,当阿星送给你的。” 三三老师绝不拧巴立刻收下。 就在这个时候—— ——白露终于通过思维审查的安检程序,与侍者一起回来了。 有两件事出人意料。 其一,白露受到boss的传召之后,boss给她安排的新手任务非常离谱。 “哥,boss和我说。”江白露心如死灰的样子:“要我去你的工地转悠,好好锻炼身体。” 小七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雪明:“是好事。” 江白露掏出盲文卡片,给哥哥瞄一眼,就立刻收回去,生怕丢人。 她的作战技能的面板数值停留在d-,完全不合格,需要在车站居住一段时间,适应地下世界特殊的灵压,至少成为[虫卵],完成第一次蜕变,才能正式上车。 boss给白露安排了一系列大学文化课,老师们就是在九界车站待机的侍者,或是驻扎于车站的武装雇员。 除此之外,白露每天要去工地健身,虽然不用这个小妹妹真正动手,至少也得明白她哥到底在做什么,阳春领班与白露的侍者在这段时间里,负责她的饮食和健身课程。 “还有就是”江白露腆着脸,没什么好情绪:“这个地方给哥哥你挑出来那么那么那么好看的嫂子!我还以为小猫咪会给我安排一个吴彦祖呢!我的灵魂伴侣再不济也得是个大帅哥吧?结果呢?结果呢!” 从白露身后走出来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看上去挺精神的,做了两个包子头,是经典中华风,侍者礼服反倒是让这十八九岁的小姐姐显得有些老气。 是的—— ——白露的侍者是个女人。 具体来说,是身高一百六十三公分左右,还算匀称精神的小姐姐。 看礼服长袖的手臂体态,身体有力也有肉。 “你们好,我是江白露的侍者,编号是一二三零六。可以喊我小六” 念叨起编号,这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刚刚来到车站,还不太适应这个代称。 江雪明愣了半天,因为他也没想到是这个发展。 做哥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他已经在心中预演了几套方案,比如白露的侍者如果是个臭屁叛逆朋克小子什么的,他有九种办法可以改造这小子的肉体元质和精神元质,免得妹妹受欺负。 可是现在 江雪明想了想。 最后干脆不想了。 “嗯,挺好的。” 正文 第十七章 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除夕夜。 月台迎来了最后一趟甲辰龙年的末班车。 车上不剩几个乘客,人们都提早回到地表世界的温柔乡去,准备度过闲适安逸的春节假期。像各地贸易中转站,许多在地下世界成家立业的人们,都保留着返乡习俗。 位于东亚文化圈的九界车站,月台与双塔已经挂上大红灯笼,在皎洁无暇的人造星空月光之下,显得喜气洋洋。 巨大的投影幕布从五王议会的大楼顶层一路往下,迎宾厅打开大门,平日里这些紧闭的门扉中冲出十二辆工程车,要打出投影灯光,把车站的艺术家精心绘制的画作都映在五王议会的幕布上。 此时此刻,从末班车下来一位重要的客人。 ——正是文不才,他与经理道谢,拿走行李托运的武器袋,没等经理喊出点动静,就立刻捂住经理的嘴,要经理不再慌张激动,也别大声宣扬。 文不才心情复杂,上一次回到九界车站,已经是十六年前。 所有熟悉的一切,如今都物是人非。 站台的**看上去更加苍老,经理换了人做,车长也不再是上一回的那一位,司炉顶替了车长的位置。 他缓缓踏过月台的玄武岩石砖,在护栏旁眺望着无尽深渊的黑色岩窟,又看见五王议会如山岳般巨大的楼宇阴影。 投影布上能见到旧人的手笔。 是由毛笔作画,线条柔顺又张狂的龙蛇相争,是一百五十米乘一百米的巨大画幅。 是甲辰年的伏谭青龙和乙巳年的造化赤蛇在互相撕咬,互相争斗的一幕。 文不才认得这副画作的笔法,是[无名氏]的一位古老仙家所作,是罗平安亲手画出来的。 这画像的主题,就叫[覆灯火],罗平安这位vip最讲究的就是年月时日的玄学意象。 再看画像中的赤蛇刚刚褪去一层黑漆漆的旧鳞,要立刻与水中潜伏已久胡子花白的老青龙作死斗,是搏杀至碎鳞残爪血肉模糊的一幕,用这张画来庆祝新年,恐怕会吓走不少新人。 画像中的赤蛇已经咬住青龙的脖颈。大蛇的角形颅也长出斑驳的红黑鳞片,从龙血中获得非凡的造化,看似两败俱伤,其实已经决出胜负。 由《归藏易经》所示[覆灯火]的内在意义—— ——乃人间夜明之火,以木为心,以水为油,遇阴则吉,遇阳则不利。覆灯火者,金盏光,玉台吐********日月不明之处,明天地未明之时。 甲辰年与乙巳年的关口,就是龙蛇相争,夜去明来的忌讳关卡。 用大白话来讲,是地支相冲,风吹灯灭,有大动荡大变化的时运行限。 文不才也不是很懂这些玄学命理的东西,他对这些事物不感兴趣,只是从这副画像中了解到,罗平安道长送给boss的新年礼物,就是这么一副缺德倒霉样子的画。 他心情淡然,不徐不疾的回到内阁。 刚推开内阁的大门,就望见boss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boss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看见出门远游,终于回家的好孩子。 小猫咪与猫爬架女士急切的吩咐着。 “快站起来,快快快!快去迎他!” 猫爬架女士得令,立刻抱住boss往门前的红毯走。 文不才:“客气了客气了!太客气了!” boss张开一对小爪子,往文不才怀里扑。 “喔!喔喔喔!文不才!我可想死你了!~” 文不才接住boss,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到这头猫咪在怀里狠狠的擦眼泪,像是受尽了委屈。 boss抬起头,嘴巴像是连珠炮仗,问出一堆问题。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好不好?有人欺负你吗?这十六年来,我日思夜想,想着车站的t0级战斗单位在外边会不会受委屈?” 文不才:“您真会说笑” boss往文不才的衬衫上擦干净眼泪鼻涕,就立刻恢复正常:“那好,我就不客套了。” 它煞有介事,表情变得凶狠毒辣,从猫爬架女士身上要了一份猎杀名单,都是超记仇猫咪在十六年间留下的心病,里边每一个人都算深渊铁道的心腹大患,是癫狂蝶圣教衍生教派的成员,还有其他零散的罪犯,算[高价值目标]。 “这是我给你预留的一份见面礼。” 文不才:“我回来过年,boss,不至于吧?” boss立刻收好名单,像是哄宝宝那样,语气变得可爱:“那就不提这些糟心事。” 文不才:“你把维克托的两个徒弟送到我身边,我的假期也结束了,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呆得好好的,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来做,而且非我莫属吧?” boss点点头,将它的设计娓娓道来。 “本来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你在温泉集市应该过得很开心,如果我不给你喂这口智慧泉,你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还能开开心心的过上几十年——也不会想起亡妻杀女之痛,丧兄失忆之苦。” 文不才捧着boss的大猫脸:“好了好了,够了停!~” boss的脸蛋被一对大手挤弄着,变成各种形状,嘟噜噜了一会才恢复正常。 “但是罗平安与我说,命有定数——覆灯火的行限流年,在辰巳年交际之时,必然有许多大事发生,恰好时候也到了” 文不才变得严肃慎重:“这个时候到了,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时候吗?” boss跟着点头:“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时候。” 对vip来说,这不是什么秘密—— ——傲狠明德的本体,是梼杌凶兽。 是冥顽不灵的人面老虎,boss只是它的灵体,而非本体。 各个学派元老院获得[明德]的遗骨,而不是[傲狠明德]的遗骨,指的就是boss经历了道化与皈依,是通人性懂人话的黑猫。 但是它的肉身不懂这个道理,要砍断四肢,用维塔烙印来夺走它的元质,不断制作万灵药,才能让它安分守己。 随着维塔烙印在傲狠之身蔓延,每隔几十年,就必然会出现一次收获季——从boss的精神状态能看出,下一次收获季不远了。 关押凶兽肉身的囚牢将会打开,所有的vip都必须回到九界,所有的列车也必须返回这个出发地,纠集大量的人力物力,采摘凶兽肉身中诞生的白夫人。 失去维塔烙印的钳制,这头凶兽会散发出恐怖至极的灵感压力。 这种仪式非常凶险,boss只能隐约通过睡眠周期来判断肉身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睡眠质量让它很难确信肉体到底处在什么状态。 每次收获季,最终的结果无非只有两个。 其中一种,傲狠明德完全苏醒,boss的灵体被肉身传召,回到本体中,三元质合而为一,梼杌凶兽重新获得真名。 这是最坏的结果,距九界车站中心,方圆四千四百多米的空间中,将不会留下任何精神正常的活物。 梼杌的恐怖灵压能在瞬间摧毁所有生物的精神世界,并且将这些生物的思维重构,变成只懂得执行某事的工具。 好比正在吃饭的人们,感受到了梼杌本身的灵感压力,顷刻间就会变成只懂得进食的血肉机器,身体的三元质也会受到影响,一切都只为了进食而演化——变成恐怖灵灾中诞生的怪兽。 在大书库里,记载过此类从属物怪兽,统一称为[伥鬼]。 它们跟随在梼杌这头人面大虎身边,为梼杌搜集优秀的元质。 它们的形体各异,若是只为了进食而生,大多身形扭曲,身形矫健而无毛发,皮囊下有多组附肢和骨质牙刃,用来剥皮抽骨,分离猎物的肉身,有密布在巨大腔窍里的环形牙,像是一个血肉滚筒,任何优质的元质会经过精心加工,最终变成这些伥鬼身体中的能量,要送给梼杌当做养料。 它们的功能脑在皮囊的殖泄器附近,结构简单,只需要保持基础的行动能力,偶尔会因为伥鬼的捕猎行为释放一些信息素作为奖励。 这些怪物偶尔会保留一些人类的特征,比如说出生前喜爱的语言,用来诱骗猎物进入陷阱。 这只是其中一类比较常见的伥鬼。 若是被梼杌凶兽影响的人里边,还有抱着强大意念,有必定要完成的事情,有非常难以割舍的愿望,那么这个子体从属物,会演化出更加怪异恐怖的外观。 秘文宝库中也记载过这种怪兽—— ——名字叫做[千颅]的恐怖伥鬼。 原本是科研站的一位研究人员,想要探究更加高深的星界知识,与傲狠明德的本体接触时间过长,前后几次主动暴露在灵灾污染的环境中,让这位研究人员变成了伥鬼怪兽。 它在科研站里平时用人肉皮囊假装正常工作,私底下谋杀同僚夺取精神元质,事情败露之后,它逃去地下深处,收集了近千颗颅骨,用接肢这种粗暴野蛮的手法,将自己的肉躯变成了一颗巨大的颅骸球体。 这些遗骸中不光有人类的,还有各类灾兽或动物的头颅。 当广陵止息的快速反应部队找到它时,它躲藏在贸易中转站的卫星乡镇,原本在村落中生活的人们,因为[千颅]的怪异灵压变得疯疯癫癫,再也不能称为正常人类了。 据文库的记载—— ——[千颅]陷入了恒久的沉睡中。 武装雇员与广陵止息的兵员,在四百米外的距离的依然能听见它在梦呓,在歌唱。 好比它的精神世界已经达成了融汇贯通的造化,常人或拥有灵感的人们被这种怪异的歌声吸引着,先后落入非人的癫狂状态中。 为了解决[千颅]灵灾,列车炮向这个村落投射了十六颗凝固汽油弹,灵能污染直至今天都没有完全消散,灵感超然的乘客在途径这片区域时,依然能听见它的歌声。 这就是收获季里最坏的结果——梼杌凶兽完全苏醒。 另外一个结果,相对来说是人类比较能够接受的。 boss通过精神状态时刻监测着肉身,估算着收获季的时间,这副肉身要是被维塔烙印蛀空,癫狂蝶占了上风,从傲狠的身体中会冒出无数头巨大的癫狂蝶。 根据灵能潮汐来测算,科研站能勉强得到一个临界值,在傲狠的肉身完全崩溃之前,必须进行收获季的仪式。 如果这副肉身足够虚弱,学派手中的十二根明德遗骨,将会抽调其中四根,回到傲狠的身体中,让这副身体重归完整,用此类精纯元质来对抗维塔烙印的侵蚀,并且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下—— ——傲狠会完全沉睡,进入梦乡。 在五十个小时里。 傲狠与明德灵肉合一,脑脊液循环将会给身体带来新的活力,它的生物电场会趋于稳定,也就是这短短的五十个小时,能够让九界车站的人们,从它的身体中挖掘出巨量的万灵药原料。 五十个小时结束,为了维持boss的灵慧与人性,将会有五位vip拔除明德遗骨,举行接肢仪式的vip们,若是心智不坚意志薄弱,很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被半梦半醒饥渴难捱的傲狠用遗骨当做媒介,将这些优质的元质载体拉入肉身,消化吸收融为一体。 剩下那一位仪式主持人,会带着小黑猫回来,成为boss的侍者。 这五个人,就是五王议会的新王,是灵翁口中的[成王之人]。 包括现在的猫爬架女士,她的名号应该叫做[猎王者],曾经是蓝石学派的元老会成员,在收获季的仪式中,她见过傲狠的真容,也失去了其他四位求生欲望不够强烈的同伴。 并非每一次收获季,都需要四位vip当做消耗品。 只是猫爬架女士的登基仪式上,她比较幸运,她比较不幸。从此她舍弃了真名,再也不愿想起那段恐怖的回忆。 不久之后—— ——对boss来说,正是悲苦大啖之时。 boss对文不才说:“我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可以通过这场试炼,与我不听话的肉身正面对抗。” 文不才微笑:“到时候给我留个位置就行。” boss非常严肃:“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丑话说在前面,不要把我的肉身,与我当做同一种东西。” 文不才耸肩:“你的意思是,车站和棍棒一样,都是明德的杰作,和傲狠没多大关系?” boss的表情复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我将它囚禁起来,献出血肉,就像是江雪明用现代语境说过的话,我只是索取,越索取就越觉得空虚。” “人们喊我作凶恶的怪兽,我想这样下去,我必然会尝到人类世界最厉害的武器,在核能的万度高温中,在核热的强烈磁场里,在核爆炸的人造太阳面前,我什么都不是,连一根毛都剩不下。是报应不爽血债血偿。” “我把肉身都分出去,制作万灵药送给你们,你们却把我看做新的神祇——或许威廉·尼采说得没错,他说他是太阳,最后却陷入疯狂,因为太阳只是散发光与热,却从不向人们讨要什么。” “我现在保持着清醒和理智,修出这条铁道,对我的傲狠之身,对梼杌来说,已经染上了无药可医的癫狂症。” 文不才没有接着说话。 他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猫形生物。 boss也默默抬起头,用孱弱的兽身仰视着这位vip。 文不才突然问起:“我有所耳闻,骷髅会的那个小矮子,那个大首领,他还活着的时候,找出了杀死你的办法。” boss:“我的死门结构简单。” 文不才:“只要你熬不过收获季,没办法入梦,被维塔烙印完全吞噬的时候” boss:“癫狂蝶会借我的三元质,创造出非常强大的个体。它是一种病毒,也是一种生物,从我身体里迸发出来的红闪蝶,可能是神话时代之后,世界上最可怕的灵灾。” “我明白了”文不才将猫咪还给猫爬架女士:“是个大工程,慢慢来吧,慢慢来会比较快。” boss交代完这些事,问起文不才的行程。 文不才从衣服里掏出自己的“猎杀名单”。 “这里有一份人员表格,你看一下,都是米米尔温泉集市里,曾经和骷髅会阁僚勾勾搭搭的人,也有不少红石学派的意见领袖,他们和癫狂蝶圣教的人做权钱交易——我回去收拾好这些事,就在米米尔温泉待命,你有事就微信call我。” boss:“行,去哪里过年?” “我要去[joestar],见见明日之星。”文不才言简意赅:“他要为我改枪,为我量身订做一套衣服,一起吃个年夜饭。” boss:“那我就不耽搁你的行程了,请便。” 文不才刚走出去几步路。 boss又立刻喊停。 “joe!你真的不需要我给你配一位侍者吗?” “不需要!你活了那么久,应该理解我的感受。” “现在是百花齐放的信息时代,是现代社会,许多古生物也愿意与人类结缘,与人们授血,我有几个备选人,他们的生长周期都不算短。” “问题来了,boss,你觉得我这个天煞孤星能照顾好他们吗?这些人要和我出生入死,一起去屠龙,可是他们真的能和我一块去智慧泉里泡熔岩浴吗?我需要的是打不坏的武器,远远观瞻呐喊加油的伙伴,不是在生死瞬间作祟的心魔,不是累赘。” boss挠了挠头:“关于这个去熔岩里泡澡的需求,我也会考虑的,说不定真的有类似庞贝蠕虫,能承受千度高温的灾兽与人授过血” 文不才一个趔趄差点在门口跌死。 “你说的这玩意是什么怪东西啊?” 猫爬架女士清冷淡雅的道别。 “一路走好,它一直都是这样,您理解一下。哪怕是车站新来了一条狗,它也会试着给狗狗找个好对象。” 文不才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把客套话喊出来。 “太客气了!别用[您]来称呼我,猎王者!新年快乐!” 以上的所有事情,文不才对江雪明只字未提。 对于雪明和流星两个小家伙,要知道这些还为时尚早。 雪明默默在简陋的毛坯工坊里干活,熔炼银锭,制作镀银弹头。 文不才也收到了新年礼物,短剑**的枪管枪机经过改造,如今通用九毫米穿甲弹药,弹鼓让它的载弹量来到了五十发。 m500的弹巢经过再次调整,已经不会出现卡壳的情况了。 但是文不才拉着雪明,硬要雪明给这两支钢铁怪兽起个名字,雪明是真的不会起名——最后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闪蝶衣装,过年的时候雪明不想加太多的班,还得准备大书库之旅,只让文不才留下了身材数据,回头再做。 随着新年的倒数计时—— ——最后一秒,江雪明预留了一件比较正式的礼物。 是留给小七的主武器,也是雪明给自己的摇铃仪式,做的一道[护命符]。 庞大的武器箱在四方露台酒吧的年夜饭大桌上,由雪明之手,推送到小七面前。 小七看见这玩意的时候眼睛也跟着亮起。 “给我的?” 雪明点头:“对,我摇铃求救的时候,你带着这东西来,我比较有安全感。” 武器箱打开—— ——露出**中央研究设计局(tskib soo)在二零一零年的作品,是一支无托式步枪。 它的名字叫[ash·127]。 有效射程只有三百米,使用127毫米大口径狙击弹,是缩减装药适合连射的子弹,这种弹药很难买,但是雪明相信小七的人脉,她常驻于车站,想搞到这种东西在她看来应该不难。 它能下挂榴弹发射器,作为一支具备连射功能的步枪,有效射程不超过三百米,专为近距离停止目标动作,猎杀大型动物而生。 它整体经过雪明用钛钢骨骼切削重构,空枪重量来到了十公斤。不需要多么高明的射击手法,对使用者来说,需要强壮的身体才能做到连续射击。 对小七来说,这把枪就是一套健身器材。 白露都看呆了,ash的造型非常狂野。 她很难想象老哥居然会在新年送这种东西给嫂子 但是看嫂子乐呵的劲头,白露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 ——这种武器让雪明感觉到非常安心。 特别是交到小七手上时,三十三克重型弹头就像是一块飞行的板砖,足够让大型野兽和穿戴护甲的敌人停止动作。 年夜饭吃到一半,流星与大家说了个很没品的笑话。 “我和杰森大哥一直在微信上聊天!” 三三老师好奇:“国外也能用微信吗?” 吧台的大电视里放着春晚,众人从碳水眩晕症里解脱,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来。 流星咋咋呼呼的。 “哎!反正杰森大哥有办法的!他和我说啊!他在sas皇家空降师学功夫——闲着无聊就追维克托老师的看,还收到了一份底稿,但是那份底稿很可惜啊,在运输的过程中,被蟑螂咬得千疮百孔的,啥也看不明白,杰森老哥就把它给扔掉了。” 三三老师急不可耐:“于是你就把你收到的稿子送给他了?” 流星神秘的微笑着。 “嗯!不过我寄过去两个快递!” 这半大的孩子说起缺德事的时候眉飞色舞。 “一个快递箱子里是完好无损的稿子!” 他一拍手,像是干了大好事。 “另一个箱子里,是我复印的第二份稿子,我劳心费神,在稿纸上戳了好多个小窟窿眼儿!最后撒上几只会动的假蟑螂!~” 三三零一正在考虑怎么道歉的事情。 小七跟着阿星哈哈大笑。 江家两兄妹默不作声的干饭。 只有文不才哭笑不得,最后说—— “——好有才华。” 正文 第十八章 万物大裂 一七七三秘文书库位于第一区。 它离九界车站非常近,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越过一百八十公里的玄武岩窟,抵达莫霍面,见到五彩缤纷的辉长岩时,第一交通署就不远了。 一大清早,江雪明与故乡的叶北大哥打了一通视频电话拜过早年,与流星搭上了前往交通署辖区的列车。 非常可惜的是,这趟城际特快没有vip贵宾车厢。也没有中转站,终点的名字叫做[魔术都市·巴拉松]。 在大年初一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除了雪明与流星两人以外,就只剩下车组人员,并没有其他乘客与之同行。 看着车窗外的道标指示灯,五色斑斓如同漫天星辰的辉长侵入岩。 雪明思绪万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能在大书库有所收获。 流星还在补觉,他昨天夜里接到杰森先生的电话,被狠狠骂了半个小时,接到维克托老师的电话,又被狠狠骂了半个小时。 杰森讨厌蟑螂玩笑。 维克托收到消息,对流星这个大徒弟故意毁坏稿件副本的行为非常不满。 不过这些只算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星睡觉时非常安静,能看见他壮硕有力的胸腔在缓缓起伏,没有鼾声,也没有做梦。 在这段闲适的时光里,江雪明坐到员工休息室去,要找乘务员问问这个交通署辖区。 乘务员是个三十岁往上的大哥,面容硬朗,面庞干净,制服短发非常简洁利落的样子,见到雪明这位亚裔就立刻问好。 “新年快乐!有什么事情?” 江雪明走进员工休息室,找到折叠座椅,就这么坐下了。 他拿出笔记本,准备久坐详谈。 “新年快乐,乘务员大哥,我想问一下,这个交通署为什么修在南沙?只有一个站点?没有其他车站了?” “是的,只有一个站点,至于为什么修在这里?交通署一般都在绝地选址落户,如果铁路到了一个地方修不动了,工程器械也挖不开新的道路,代表此处的地形险峻,地质复杂,像太平洋版块与东亚大陆的交界地,因为板块运动,地下有巨大的纵深高低差。这是人力难以突破的天险。秘文书库选在这里,是为了给未来突破天险的工程队伍,提前准备技术支持,开展环境科研调查工作。” “它为什么叫巴拉松呢?” “巴拉松是蓝石人曾经最喜爱的除虫剂,它是一种强毒杀虫药,在一千年前,青金卫士曾经用它作为武器的附魔药剂来使用,闻起来有强烈的蒜味——后来变成坊市的传闻,认为大蒜能够驱逐吸血鬼。” “原来是这样?” “直到七十年之前,这种神奇的除虫剂终于有了正式的名称,秘文书库所在的交通署辖区,也就更名为魔术都市巴拉松。” “红石人用芥菜信息素赶走白夫人,蓝石人用杀虫剂来对付白夫人。” “没错,客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在我的乘客日志上看见一部分铁道线路图,这些地方”江雪明翻到日志的新增页,化蛹的乘客才有资格去一窥深渊铁道的部分线路:“这些地方是已经荒废的旧城。” 雪明的手指跟着日志书页的标线,移到太平洋版块的边界。 从南沙出发,一路往上,途径日本北海道,直到白令海峡。 “这些交界地为什么变成黑色了?” 乘务员的语气透着诡异的冷静:“因为它们靠近死者的国度,这些车站经常在灵灾中失联。越靠近太平洋版块的车站,灵灾浓度也越高。” 江雪明有强烈的好奇心:“太平洋海床下方,有什么?” 乘务员想了想,在颅内搜索着相关信息:“有石油和火山。” 江雪明追问:“再往下呢?再往下才是深渊铁道的挖掘区域对吗?” 乘务员:“没有人到达过那里” 江雪明:“挖不动了?还是说特殊的地质让工程器械难以运转?” 乘务员:“想挖穿莫霍面难如登天,人类的打洞能力最多去往地下一万多米的深坑,在这个深度,地热环境的气温会来到一百摄氏度,工程器械已经开始塑化,根本就无法正常工作。这是前苏联创造的伟大事业。” 江雪明:“可是boss能在地下一万七千米的地方修建车站。” 乘务员:“那是因为它花了数之不尽的时间来改造地下通风腔穴与地下水循环河道——还有为它开路修楼的古代巨人,但是现在只凭我们人类的智慧与力量,是无法征服莫霍面的,想要从更深的地方,去往太平洋的地下世界,恐怕很难。” 江雪明沉默着。 乘务员接着解释起详细原因。 “我们目前找到了一个入口,一个类似史诗传说中的险峻关卡。它能带着我们前往太平洋版块的海床之下。” “在哪里?” “在西伯利亚冻土更北边的地方,临近北海,在地下世界有连绵不断的巨大雪峰,与自然环境完全不同,也是你们经常从广播站台听见的,北境六十八到七十九区——这些地下群山寒冷刺骨,跟随季节变化,温度在零上十一度,到零下五十度左右浮动,全年有三个季节都刮着八级狂风,如同来到了死者国度的边界,来到了霜巨人的故乡。连地热都无法影响它的自然温度。” “有人去这里探索了?” “是苏联时代的开拓者,他们越过这片寒冷刺骨的疯狂山脉,发现了数量多如繁星的巨人遗址,最终在止步于红星山丘。” “红星山?这是我朋友要去的地方,为什么在这里停下了?这个地方危险吗?” “非常危险,至于为什么停止探索——因为没有路了,这个地方,就是进入太平洋地下世界的入口,是一片广袤无垠,几乎看不见边际的泥潭死海,是海底下的海洋,是暗影中的黑暗,与神话中所描述的一样,这里常年弥漫着带有二噁英的毒烟浓雾,能让人产生幻觉,新生儿在这里活不过一周。成年人居住至多七年就会死亡。它在北欧有一个别名,叫做尼福尔海姆,世界树的树根就在这里,也是死者的国度。” “还有其他的吗” “人力所能探明的范围,就是红星山临近滩头数十公里连绵不断的化石林地,照明条件恶劣,气候寒冷,机械在此处因为金属的冷脆性变得脆弱不堪。有科研人员试图打捞海洋中的沉淀物,里面充满了剧毒的手性分子。” “手性分子”江雪明是搞化工电池出身,他知道这个词的含义,指的是左右不对称但结构近似的分子,要详细解释,得做个比喻。 就像是人们去照镜子,镜子里的倒影绝非是真实世界的本体。 人像左右颠倒,换到化学分子式里,分子结构左右颠倒的结果,往往会诞生出陌生又新颖,诡异而恐怖的物质。 “如果你对手性有所了解,其实根据我在秘文书库往返多年的经验——”乘务员大哥笑容神秘:“——自然界的蓝闪蝶,与地下世界的红闪蝶,或许就是手性规则中的两种生物,它们相似,却完全不同。” **中有一个手性碳原子。 如果它处于左旋状态,就是治疗精神疾病的灵药。 如果它处于右旋状态,就是害人成瘾的致幻毒品。 与它相似形态的分子结构还有儿茶酚胺递质,也是一种治疗心血管疾病的药物。 按照乘务员大哥的说法—— ——在这片毒雾蔓延的死海里,它的泥滩由这类手性分子组成的物质构成,恐怕要投入巨量的消旋剂,才能变回适合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 过了许久,乘务员缓缓开口:“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我们只是找到了地狱的入口。真正难以突破的,是地狱的守门人。” “还有生物活在这片海洋里?”江雪明难以想象,在这种悲苦邪恶的土壤中,能孕育出什么生命来。 乘务员比划着手势,耐心的解释道。 “具体来说,应该不算活物,而是类似受到卢恩符文禁锢的死物——体格不同的山妖和巨人在此处游荡,它们在近海区域活动,身上的血肉随着维塔烙印的侵蚀而腐败凋零,从中生长出巨大的癫狂蝶,这些纯黑色的蝴蝶,最小的翼展有六米,最大的翼展能达到三十多米。” 江雪明想到了骷髅会的授血教会,原本他以为那只是宗教的夸张雕塑手法,没想到巨人体内飞出来的癫狂蝶,真的能达到这个体格。 乘务员接着说—— “——这些癫狂蝶出生的时候,就随着恶劣的环境死去,落进泥滩变成手性分子的一部分,巨人们的双足踏在这寒冷的沉淀物中,吸收泥滩里的剧毒元质,残破的肉躯在不断恢复,不断崩溃,身体中的虫巢驱策着它们继续行动。为泥滩提供更多的人性沉淀物,为尼福尔海姆当守门人。或许它们身后的那片黑漆漆的海洋,就是传说中的金加仑,是传说中的星界,是地球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窗外的景色随着时间慢慢变化。 人造建筑越来越多,起初是零散的驿站和机务段电塔。 后来就变成了辖区的卫星乡镇和人工菜园大棚。 铁道沿线的视野豁然开朗,能看见极远处数公里之外的城际马路。 听完乘务员所描述的红星山脉,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为杰森先生捏了把冷汗。 如果真如乘务员所说,杰森先生此次旅途,恐怕是凶多吉少,是九死一生。 杰森敏锐的灵感,将会看见成群结队的古老生物,还有死亡国度的门扉。 勇敢的斯拉夫人将铁路修到了地狱门前,最终被这些巨人拦在门外,或许往前一步就是无限坦途,亦或是毫无探索价值的地下死海。 默默记下这些信息,江雪明与乘务员大哥道谢,准备起身离开。 列车即将靠站,乘务员大哥要多交代几句。 “说回秘文书库的事情吧!小伙子,这是青金卫士的城市,是蓝石人的地盘。你们下车之后按规矩办事,不要多问,也不要到处瞎转悠,地下世界的罪犯有千万种花招,负责押运的青金们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说闲话——如果你只是来看书的,就安安静静看书。” 江雪明能理解乘务员大哥的言外之意,心中暗想。 按照boss的脾气,能特地留个活口,由青金一路押运,送到巴拉松做审判的罪犯,恐怕都不是什么善茬,是性质特殊需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的[大人物]。 光是对付押运对象,青金已经耗尽了精神,如果这个时候我再去与他们说闲话,恐怕这些脾气火爆的片警,会直接以妨碍公务为由把我送去拘留。 想想维克托老师的侍者,那位寻血猎犬也是整天一副别人欠她几百万的神态,常年与罪犯打交道,生活中处处充满负能量。 雪明点头致谢,就立刻跑回车厢,叫醒阿星—— “——下车了。” 阿星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使劲眨巴几下眼睛,立刻咋呼大喊:“到了?到站了?我要去见狼外婆了?” 雪明苦口婆心的劝:“等会进城,你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和别人说话。” 阿星嘟起嘴:“为啥?” 雪明把其中缘由完完整整的告诉流星,也将红星山脉的事情全盘托出。阿星就立刻变得正儿八经,不再去想其他有的没的,准备专心伺候狼外婆。 阿星面露忧色:“要不要和杰森大哥说这个事情呀?” 江雪明摇头:“他的石头是青金石,比我们更了解红星山的事,我相信他早有觉悟。” 雪明没有带行李,书库之行非常安全,这里是九界车站的死穴腹地,也是科研站交通署,没有带枪出行的必要。 阿星跟着雪明下车,听见杰森要去这么个鬼地方,这小子一路魂不守舍的。 “明哥,明哥明哥” “嗯。我在听。”江雪明跟着车站广播往前带路。 巴拉松称作魔法都市,这座城市的门面火车站,也像是哈利波特中的英式老站台,四处是黄铜与铬钢的金银管道,规整的地台与四处耸立的观察哨塔,就像来到了阿兹卡班,是关押重罪犯的华丽监狱。 两人走出火车站,没有看见广场,而是一条地势渐高的石径巷口。一路往上爬坡,就见到两侧蜿蜒曲折的道路,以及各类古旧的木质门面招牌。 偶尔有装潢华丽的,大多是售卖一些奇形怪状的开运符或圣物,形制特殊的弹药,还有重弩炮的爆炸壶,用来对付授血的怪兽。 猎人所用的商品药剂四处可见,增加身体活性的广陵散小笼包,也是在科研站研发制作,销往世界各地。 蓝石学派的商标分作两个大族。 一族就是大狼范克里夫的图腾,代表青金卫士。 另一族为直尺与圆规,都是制图工具,学派的名字叫做愚人坊。 青金卫士大多都是抓捕罪犯的猎人。 愚人坊则是绘制猎物图鉴,生产猎人装备,在地下世界搞生物科研的人们。 江雪明一眼扫过这些商铺,也有专门为辉石做特化设计,为棍棒做客制化改造的魔杖工坊——不过没时间进去闲逛。以后有机会可以来看看。 两人沿着人烟稀少的石径小路开始爬坡,要去往七百米之外的市政中心,根据接引人的地图直视,在那里乘上骑警的马车,向城市东侧去往秘文书库。 在这段路上,步流星说起杰森的事情。 “明哥,我想跟着杰森大哥一起去红星山。” “嗯,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我们一起去,一定有办法的!” “你不打算劝他?反而要来劝我?” “因为我喜欢三三零一。” “你这个跳跃式思维太离谱了,话要慢慢说。” “我喜欢三三老师,我想,杰森大哥以前的侍者,以前这位温蒂·米尔斯,于杰森大哥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我绝不可能劝他放弃这段旅途。” “有道理。” “我认为人多力量大,不如咱们约个时间,和他一起去这个鬼地方!粉碎他的心魔!” “好。” “明哥,你答应我了?” “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嘿嘿嘿我还以为,你会先训我一顿,然后委屈巴巴的和我说什么生命要紧,安全第一之类的。” 江雪明与工作人员递交了乘客证件,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回头对阿星念叨着。 “杰森·梅根是咱们店里的厨子,他可不能死。而且骷髅会之行,他与我们有过命的交情,我必要舍生取义,这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是患难与共的时候。” 流星两眼一亮,用力拍打雪明大哥的肩。 “哇!明哥!每次你话一变多,我整个人都老提气了!你多说几句,多说几句嘛!” 江雪明耸肩抿嘴,扮成一副奇怪表情,不再开口。 直到两人登上马车,前座的车夫猎人也是一副怨天怨地睡眠不良的颓废模样。 流星终于忍不住,要尽情撒欢交友。 “大哥!为啥要用马拉车呀?是开不起摩托车吗?不能用电动车吗?你这个市政府是不是特别穷啊?不对啊?科研城市不都是富得流油嘛?这说不通的啦!难道只是因为帅?确实是很帅你这个马它脾气好不好呀?会不会踢我?不踢我的话,我能不能和它交个朋友啊?大哥你什么星座的?这两匹马什么星座的呀?” 雪明想去拦,没拦住,心中那叫一个后悔。 车夫的眼睛满是血丝,从宽檐帽和那身黑漆漆的乘客大衣里,能明显感觉到强烈的灵感压力。 这位大哥非常不爽,几欲被这热烈的红石人逼疯。 最后从领巾中传出嘶哑的低吼,像是在示威,压抑住狂躁的心情,用浓厚的烟嗓回答。 “这里是死地,为了减少碳排放量,减少污染,为科研站的菜园塑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大多数人都用马车出行,货运站偶尔会使用大型柴油动力的车辆拖货,我们这个客运站,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非常复古。” 雪明连忙说:“谢谢啊!” 流星还想多问几句,立刻被雪明捂住了嘴。 到达目的地时,秘文书库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在错综复杂的低矮楼宇之间,有占地三十五平方公里的综合楼区。几乎是省会级大学城的占地面积。 其中的生活区和学习区功能齐全五花八门,能看见一个巨大的招牌挂在主楼的门洞上,叫做[加拉哈德魔术学院]。 步流星几乎激动疯了,就差和门卫大爷说起报名入学的事情。 江雪明拉住这撒手就没的大狗狗,往秘文书库的方向去,大马车换做小马车,在黑暗的环境下的校园道路,能看见成片楼宇中辉长岩的斑驳光泽,还有高深穹顶的星空色涂料。 不过几分钟的车程,两人走进大书库的门楼,往正厅大堂去。 理事柜台的工作人员穿戴整齐,准备向两位乘客讨要证件。 那柜台之后的棉布巨椅,约有三十米宽—— ——大狼范克里夫趴在椅子上,就如这座城市的守护神,迎接着每一位来到秘文书库参观的小家伙。 流星结结巴巴的,几乎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 他望见范克里夫浑身上下层层叠叠如蓝金灰三色纺纱的细密毛发,狼吻狼颚与金灿灿的狼眼。他几乎想要扑进外婆的怀里好好摸上一把。 雪明已经提起了拳头,准备应付紧急事态——他后悔没有带枪,至少在阿星发癫的时候,子弹能打断这小子的腿。 “外婆!外婆!我来看你了!我来大书库学习啦!” 范克里夫立刻跳下棉椅,巨大的狼头凑到理事柜台边,挤开两个办事员小姐姐,冲着流星猛吸气。 在那个瞬间,流星再也笑不出来。 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腥臭的舌头舔过一遍。 这种凶狠毒辣的古代生物在凝视猎物时,产生的灵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皮肤迅速浮现出一片片风团红斑,是应激的过敏反应。 从大狼的喉口中传出低沉的女声:“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叫我外婆?” 流星立刻说:“三三零一是我的侍者!我要娶她当老婆!” 范克里夫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就像是从族谱里翻找两百多个名字,又从两百多个直系儿女里,翻找出更多的孙辈名字,最终想起来这个陌生的外孙女。 “哦,我知道了。”它如此说着,缩回身体,跳上大椅子,继续保持优雅尊贵的瘫痪姿态。 流星:“没了?结束了?” 雪明小声提点:“不然呢?人家那么多儿女,每个都拉上它唠几句?它再强大的精神元质也得疯,能回你一句话是给你脸了。流星,你清醒一点,它没要你送聘礼,就已经认可了你。” “不用私下议论,我都能听见。”范克里夫立刻说:“不过无名氏说的没错,步流星——你的肉身元质非常优秀,我认为你有资格加入我的氏族,你的血就是最好的聘礼。” 范克里夫这种古老野兽,表达联姻诉求的方式非常直白,没有任何委婉遮掩的意思。 流星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用力的点了点头,立刻就被雪明拉去里厅找书看了。 与狼外婆见面的过程就像是走个简单的过场,若是今后还有机会来书库进修,或是去[加拉哈德魔术学院]念书学习,或许还有深入了解的机会。 与书库的导读助理说明来意之后,雪明也得知,这个[加拉哈德魔术学院]是给乘客准备的专属院校—— ——乘客在获得魂威之后,有很长的空窗期,这段时间里,他们很难理解魂威的真正能力,或是无法熟练的运用魂威去作战求生。 在化蛹、化茧、羽化到成虫的四个阶段,都可以向boss提出申请,去这所学校进修学习。 寻找书录的过程花不了多长时间—— ——这古朴的秘文书库,除了纸制原典,还有方便传阅的电子书版本。 照导读助手的说法,要保存超过百年的古籍,都是用铅铝铜镍作刻板来绘制书本。 毕竟硬盘这种电子硬件非常容易损坏,在数据搬迁的时候也容易坏道,哪怕坏了其中一个压缩包,也是巨大的损失,所以需要实体文书和电子档案两类形态,来保存这些珍贵的知识。 江雪明要的书录,恰好就是大部分乘客都想学习的屠龙之术。 智人是顶级掠食者,狩猎的天性使得乘客们都非常关心,非常在乎其他生物的[死门]。 这类书很好找—— ——有人根据不同时代的古籍,做了个合订版本。 作者:猎王者 书籍名称:《万物大裂·一九八四合订版》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莱昂纳多·科恩·《颂歌》] 电子器送到江雪明手上,开卷便是这简单扼要的标题与卷首语,算四十年前的教材。 流星也拿到一份,两人就近找了个座位,开始对这本讲述地下生物弱点死门的宝典猛吸。 这一吸,就是一整天。 正文 第十⑨章 成事在人 一天过去—— ——准确来说是三十个小时。 雪明与流星互相交换读书笔记,根据图书文册上的画像与照片,还有作者标注的弱点死门充分交换了意见。 《万物大裂》的合订版本是非常详实的狩猎指南,但是受到年代的限制,有许多古物已经灭绝,这部分内容就变成了无用之物。 在更加古老的年代,例如三百年前的文献资料很难作为行之有效的参考资料,因为那个年代没有照相机。 猎人依靠坊间传闻确定怪兽的大致形体,依靠有利地形或强大的火器炸药来杀死怪兽,最终留下的文字图画都是模糊不清的主观臆断,很少有法医殓官来亲自为这些怪兽验明正身。 若是把时间年表推向五百年之前,那么怪兽的真身就陷入一团稠厚的迷雾中,只能依靠狩猎日志这种非常质朴又失真的第一视角,来判断追捕的猎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以确定的是—— ——这位猎王者,与猫爬架女士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从《万物大裂》这本书的编年表来看,尽管作者用合订的写作手法,尽量去淡化自身的存在,但是在近代历史中依然能明显感觉到这位猎王者的存在,而且与血蝴蝶圣教息息相关。 从1910年的年表开始,介绍死门本来用的是传记体,突然改成了百科全书的格式。 传记体的故事格式,讲述的是古代猎人的自传经历。 其中有与温迪戈死斗的牛仔猎人。 也有杀死蛟龙巨鳄的东方游侠。 还有在极地驱乘雪橇,和熊怪角力,与雪人搏斗的野蛮人。 这些勇士的故事流传来下,故事里就有怪兽的死门所在。 那么从1910年开始,猎王者在合订版中,加入了现代医学与生物学的内容,也有神秘学炼金术和化学药剂的部分解释,并且将它们整理成册,收录在这本书里。 故而江雪明认为—— ——这不是猫爬架女士的手笔。 这位猎王者在1910年已经活跃于地下世界,或许是上一次收获季的见证者。 回到最重要的话题,回到江雪明最关心的[吸血鬼]这个类目里来。 然后雪明就破防了—— ——因为这本书实在太厚太厚。 关于吸血鬼本身在历史中的身份演变,在地下世界跟随时间不断衍生出来的分支数不胜数,就像是避开自然演化,这种奇妙的生物能选择许多其他的演化路线,想要完全了解,是难如登天。 对于吸血鬼这个族群,猎王者就写完了四十多万字的基本科普。 其中讲斯堪的纳维亚人种大类的血族下边,能细分出十六个小族群。 这十六个小族群,又可以分为不同教派信仰与不同授血仪式产生的亚种血族。往上追溯到尼人与智人的不同基因,从闪族与亚裔中也能分化出许许多多的血族,包括这些人类的宠物或家畜,尚武民族中驯化的猎犬与战马也可以成为血族的助力,与主人一同授血。 血族不一定都是蝠形怪胎,但是能够吸血的,一定受过元祖的眷顾,身体中流淌着[蒙恩圣血]。 于是雪明抛开杂念,不再去关注这些血族的文化传统或习性好恶,转而开始研究起这个[蒙恩圣血]。 江雪明一开始误以为,这不老不死的仙丹妙药蒙恩圣血,可能与文不才有关。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而且错的很离谱。 根据文不才在vip车厢中留下的信息来看,他的血确实是一种圣物,像是唐僧肉,能让人长生不老,可是维克托老师也从来不怕阳光。与文不才的妻女一样,这些人并非像《万物大裂》里的血族一样,与强太阳光相接触就会灰飞烟灭。 根据猎人们的记载,蒙恩圣血与血蝴蝶圣教息息相关,与全能之手的原作画像有关—— ——癫狂蝶的幼虫是一种百试百灵的药物。 在炼金术诞生以前,在更古老更神秘的年代,早就有各种巫蛊法师试图用神秘的地下病毒,来求长生不老的造化。 在《万物大裂》的原文中,根据猎王者多年的狩猎经验,为[蒙恩圣血]做的总结,指这种血与葡萄糖或生理盐水一样,是一种万用药物溶媒。 任何暴烈的灾兽血液或病毒,能以圣血为介质,进入人体之后,便能完成癫狂蝶夺取元质的仪式,人身也会跟着长出野兽的特征。 骷髅会的地龙授血礼,远不如这些玩了上千年血液的千年老方。 与[蒙恩圣血]一起根植在人体内部的,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维塔烙印。 癫狂蝶既是生物,也是病毒。 在病人[怀胎十月]期间,维塔烙印爆发之前。 白夫人为了生存下去,会与暴烈的兽血不断摧毁肉身,重铸肉身。最终将人身改造成类真菌蛋白体的恐怖容器。 只要能维持[怀胎]的状态,病人就能一直一直依靠白夫人活下去,哪怕兽血将病人变得面目全非,病人依然能从元质中寻找到智人元祖dna的正确序列,依靠人血人肉维持神智。 这也是癫狂蝶圣教授血之礼,还有食人传统的由来。 在病人的身体内时刻发生着剧烈的变化,维塔烙印的发作周期将会变得非常短暂,原本正常的怀胎流程,可能会从四十二周,缩短到一周。 白夫人在怪物的体内被稠厚的菌丝包裹,从单纯的寄生关系,变成类似地衣的共生关系。 这些娇弱的蠕虫很难安分下来,如要给血族兽身提供更强劲的能量,就必须不断的吸收人肉人血,提供能量密度极高的人体元质。 往往血族吸不到血的时候,或陷入长久的睡眠状态,或是白夫人占了上风,从肚腹中破体而出,撕毁蒙恩圣血的共生协议。 如果血族饿疯了也找不到人血,要用其他野兽元质来充当代餐,不过几顿饭的功夫,他们的菌丝蛋白有机体将会根据野兽的dna重新排列组合,变成各种兽化病患者。 太阳能杀死病毒和真菌。 兽化病患者的生存概率非常低,只需要短短几天时间,就会失去意识,暴露在阳光下自取灭亡。 从《万物大裂》的年表来看,与血液有关的神怪传说历史文献,能一路追溯到古埃及乃至更早的亚特兰蒂斯上古纪元。 这本书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产物,直到今天,江雪明从小七的口中得知,这些血族有了更好的配方,有了地龙与大鼠肾球细胞的新药方,这些东西加入[蒙恩圣血],养育出一群神志清醒,能生活在微弱阳光下,懂得团体配合开枪作战,能喝咖啡啃面包当做代餐的怪异血族。 这些怪物的死门有很多种。 阿星与雪明都在琢磨,在考量。 猎王者说—— ——镀银弹药是一种清洁子弹,那是银离子的杀菌消毒功能。 紫外线大灯恐怕派不上用场,要杀死这些东西,答案恰巧在小七的发簪里,在[无窗小筑]中。 这些怪物非常害怕圣水,倒不是因为真的有神灵庇佑着这些圣器带来的神威。 而是因为大理石雕或银器银钉,其中的微弱电流击穿了水源分子束,让这些杀毒圣水被血族的身体完全吸收,从内部破坏了怪兽的菌丝蛋白肉身。 故而圣水对血族来说是一种剧毒,也有古早传说记载强大的吸血鬼不怕圣水,那是因为泡制圣水的遗物只不过是圣人的骸布,反而会让这种怪物变得更强大。 在铝器和钴铁制品大流行的时代,血族沾染圣水时会发疯,重金属中毒让它们的身体发出诡异的尸青色,变得更加凶残。 巴拉松这类拥有毒性的万用杀虫剂能为武器附魔,所以它变成了魔术都市的招牌。 步流星挠着脑袋:“感情这些家伙,是一群蘑菇精?喜欢潮湿温暖的地方?见不得光?” “不能这么说”江雪明解释道:“和灾兽一样,它们的形态会跟着地球的版本号不断变化,就像是我们人类,我们的生存方式也跟着时代不断变化,这种怪物脱胎于人。” 流星:“但是死门没有变。” 江雪明:“真菌病毒的死门,就是这些怪物的死门。” 血族演化到今天,就小七看见的玛丽夫人,在伦敦边界南海城拥有大城堡的贵妇,通过改造蒙恩圣血的配方,已经让这副肉身拥有抵御微弱阳光的力量。 就在此时此刻—— ——罗伯特·唐宁默不作声,捧着电子器,来到江雪明与步流星身边。 这个男人看上去非常阴沉,脖子上的黑玉颈环散发出黑雾一样的朦胧光源。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家伙。 步流星也不敢去打招呼,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灵压,这种灵压似乎要将这位陌生人身边的光源都吸走。 唐宁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书,根本没把雪明与流星放在心上,他在乘客日志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流星心生好奇,偷偷瞥了一眼,只觉得又惊又喜—— ——电子器上的标题,正是两兄弟埋头苦思研究的血族。 本以为有个同道之人,能一起做学术,阿星立刻想看看这个金发小哥笔记本上到底写了什么。 不看不打紧,一看阿星整个人都凝滞了。 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上,除了猎杀的技巧,准备的工具清单,以及对南海城附近温彻斯特与奇切斯特两块绿地的地形图调查以外。 背景底页的描线,都用鲜红的颜料,写成一个个扭曲变形,几乎要撕烂纸张的[kill!] 雪明立刻拉走阿星,要阿星别去多管闲事。 阿星附耳小声,掩面细说:“明哥这个家伙怎么回事!” 雪明拧眉怒视,谨慎回答:“他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毁灭欲,是血海深仇。” 阿星接着说:“他的灵压给我的感觉好苦涩要是与他眼神对撞,我估计会哭出来我刚才看见,他和我们研究的是一个课题,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雪明接着答:“不必了,刚受过伤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好意。” 阿星:“为什么?” 雪明:“是我的亲身经历,养父母与我说起白露的婚约时,谈起白露的人肉生意,我想那个时候,我应该也是这副神情,谁来帮我助我,向我施以援手,恐怕我也会多心狐疑。” 阿星:“可是” 雪明:“你只需要记住这张脸,记住他乘客日志上的名字就行,既然他身负大恨,和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杀同一类怪物,那么迟早有机会再见面。” 阿星点点头:“嗯!明哥,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不用与他说什么,我们只需要去做!” 雪明默默的记下这个陌生人的身高和体态,最终画出一副人像,写下名讳。 “罗伯特·唐宁。” 两人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江雪明没有放过《万物大裂》这本书,奈何它的合订本实在太厚——雪明与管理处的工作人员磨破嘴皮,托boss好说歹说,与青金狼母签下保密协议,才将这本书的电子版本弄到手机里。 比起[蒙恩圣血]的天然死门。 江雪明更关心的是,这些血族在现代社会的具体形态。 像上一回的骷髅会,用散兵游勇来形容都算给他们脸了,靠着卖龙血形成利益链条的传销集团,不过是广陵止息开来一架列车大炮,就可以剿灭的地痞流氓。 但是江雪明认为盘踞在天穹车站附近的血族,恐怕要比骷髅会强大得多——并非是肉体上的强大,而是从组织层面,精神层面的强大。 这些怪物在地表世界袭击侍者,抢夺辉石,胆敢对boss的一鳞半爪痛下杀手。 在天穹车站附近活动,在伦敦附近筑巢,它们至少有一套紧密的家族谱系来维持这种团结,为彼此的身份守秘,为血蝠教派献身。 它们至少控制着天穹车站周边辖区,在村镇县市郡府有稳定的血库,也有中间人为了换取利益,与这些怪物做生意。 这一会,没有像是文不才先生那样强大的vip与他们同行,想把钢之心拿回来,恐怕难度不小。 雪明能感觉到刚玉指环中传来的诡异灵压,在世界的另一头,有个陌生人将这枚指环戴在手上。 从中能察觉到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喜悦,这种特殊的心灵体验让他隐隐不安。 如果拿不回小七的钢之心,那么辉石对戒以后再也不能使用了。 他无法接受这种怪异的灵感压力,或许迟早有一天,戒指的另一位新主人会顺着灵魂共鸣找上门来,用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此处,雪明立刻问流星。 “你有杰森的联系方式?” 流星:“有啊!” 雪明:“你把他微信号推给我,他是个忸怩作态的人,我主动加他。” 流星:“好!” 列车朝着九界车站狂奔。 雪明十指生花,在小键盘上迅速输入英文,要杰森老哥帮个忙。 ——杰森目前在天穹车站的地上世界接受训练,如果有机会,雪明希望这位灵感敏锐的蓝石人能调查清楚天穹车站当地的风土人情。最好把辖区站点的学派势力,无论黑道白道,都划分清楚。 杰森听到这些要求时,很久很久都没有回信。 雪明只能从微信ui栏位的提示中看见。 [对方正在输入] 紧接着像是打了很多字,又删了很多字。 最终杰森·梅根发了条语音。 语气傲慢,情绪激昂。 “哼!小事一桩!” 流星听见这句语音的时候乐呵起来。 “哎哟!这家伙还挺自豪的!” 江雪明:“阿星,这一回,我们要分头行动。” 步流星不解:“为什么?” 不过十来秒的功夫—— ——杰森先生已经把地形图画好,扫描件送到江雪明的手机里。 雪明一眼看去,心中有谱。 “血蝠教派需要血,一定有代理人帮它们干这个脏活,我会顺着这条线一路查过去,如果能进入它们的社交圈,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事情会变得简单好做。” “哦!我明白了,明哥你是担心我嘴巴漏风。”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江雪明指着两张地形图,分别是伦敦市区郊区的医院血库,地下世界辖区的卫星城镇与较为原始的开发区,“——天穹车站作为一个大型交通枢纽,并非是人人都拥有白夫人制品,车站的急救室也需要血。” 步流星急不可耐的问:“那我干什么呢?” “我要你去大墓地。”江雪明指向靠近天穹车站郊野的一片鲜红区域:“杰森在地图上注明,这是各个地区的乘客,回到天穹车站评估猎物价值,丢弃无用尸首的地方——如果有乘客死去,也会葬在这里,统一由青金卫士来处理乘客们的尸体,但是大墓地的结构复杂,由此衍生出了许多小墓园,附近的乡镇居民有样学样建造的埋骨地乱葬岗。” 流星兴奋起来:“血族会差遣人类去盗尸!如果运气够好,我会遇见这些挖坟掘墓的喽啰?” 江雪明:“会有危险,但是你不怕危险。” 流星砸吧着嘴,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这些家伙厉害吗?我开始兴奋了!” 江雪明拍着流星的肩,要流星安静:“不会很厉害如果是高价值目标,也不至于干这种粗活累活。” 步流星:“但是我能抓住他们!逼问他们,问出他们雇主的行踪?” 江雪明:“我就是这么想的,穿上我给你的战甲,你对怪物的杀伤效率要比我高得多。” 步流星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很不经夸:“那当然!这是我拿手好戏!” 江雪明说起保险措施:“洁西卡长官的手提箱正在路上。” 步流星:“啊?” 江雪明:“她委托娜娜美打了个包,把脑袋邮到九界车站了,她跟着你。你们一起行动互相照应。” 步流星:“可是洁西卡长官不是做过换头手术,只剩下个头了吗?能帮我干啥啊?她怎么过的安检呀?” 江雪明:“她的作战履历少说有二十多年,巷战经验比咱们都要丰富,对危机的嗅觉也比我们敏锐,她要你摇铃,你必须摇铃。三三零一会提前在天穹车站待命,有必要我会喊她与你一起行动,至于怎么过的安检——我也不知道。” 步流星:“我明白了!那你怎么办?明哥?你会带着嫂子一起行动吗?你也得有人照应呀!” 江雪明:“我会让小七和尾指在天穹车站住下。在我单独行动时,不会传唤她们。如果我的身份败露,遇见解决不了的强大敌人,我的逃命手段比作战能力要强太多。大不了回车站换个账号再去试试。” 步流星神情复杂:“嗯明哥,你要去当卧底了?” “不算卧底。我不知道这些吸血怪物有没有侦测谎言的能力,我不会说任何一句假话。”江雪明详细解释着:“像上一次你在博克关遇见的大掌柜,还有寻血猎犬女士,她们可以通过信息素,通过舌头舔舐汗液和眼泪的方式,来辨别我们有没有说谎。恐怕血族也有这些能力——所以经不起推敲的谎话,我是不会说的。” 步流星更加紧张:“明哥你打算怎么做?” 江雪明觉得解释起来过于复杂,于是不打算和流星解释其中细节:“你管好自己的任务就行,咱们两线并进——你能顺着小墓地一路摸到血蝠的老巢,就立刻与boss联络,通知广陵止息的好哥哥们过年加个班。” 步流星:“嗯!” 江雪明:“我如果顺着血库,能一路摸到中间人与血蝠的交易场所,能见到血蝠教派的理事干部,顺着线索找到小七的辉石,查清楚它到底在哪个怪物手上,我会试着把它偷到手,或者更直接一点,把这家伙的手臂剁下来,然后带着战利品逃之夭夭,逃不掉就躲起来,等待你们的支援。” 步流星:“嗯!” “计划只是计划,随时都会跟着实际情况产生变化。”江雪明最终解释道:“这是最理想的状况,我们少说多做,总会有办法的。” 步流星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顾虑说出口,没有说“打不过,也逃不掉了,该怎么办”的事情。 江雪明:“你在担心什么?让我猜一下?” 步流星:“你猜吧明哥” 江雪明:“我们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步流星:“对。” 江雪明:“如果我们被这些怪物抓住,身上的元质如此诱人,肯定会被吸成人干。” 步流星:“对” 江雪明:“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转化成吸血鬼,拥有了一套时髦的皮肤,冷白的肤色,烟熏妆和眼袋。猫咪看了痛苦面具,女人看了眼泪直流。” 步流星:“对” 江雪明:“我不会想这些多余的事。这些没有意义的假想,会让我举枪瞄准时,动作变得迟缓,挥出去的棒击也不再致命。” 步流星也从犹豫不决中解脱,变得从容不迫。 “嗯!明哥,刚才其实我在想,如果我和你,要是有其中一个受了[蒙恩之血]的毒害,变成怪物了” 江雪明:“**你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步流星:“哈哈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 江雪明:“你要知道,我换个皮肤也能在[joestar]打工,没准在boss看来是个好事呢?” 步流星伸出手,坚定执着。 “成事在人!” 江雪明与之击掌,紧紧相握。 “没错!成事在人!” 正文 序 [Nightmare Machine·噩梦机器] 唐宁街位于英国首都伦敦的西敏。 过往两百年来,它是内阁官员、首相与财政大臣的官邸。 它的名字来自于乔治·唐宁这位有魄力的财阀无赖,在伦敦最重要的地段建造房屋迅速发财,紧接着背叛联邦,同流放在外的英皇室重新建立了一个大英联合王国。 可以说,没有唐宁街,就没有英女王。 但是这些历史渊源对圣詹姆士公园里养鸽子的温斯顿叔叔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早在一年前,全世界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困顿之中。 天气变得奇怪,政局开始动荡。 人们生病,又康复,康复又生病。 一年里都见不到几次太阳,游客越来越少,鸽子越来越多。 按照体面的说法,温斯顿是被动请辞,从圣詹姆士公园的长椅挪动身体,腆着老脸找了一份代驾的工作。 他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看着斜角街对面的政要官员似流水一样出入,但凡能认出豪车的车牌,英卫报的人们问起这位公园里的无名养鸽人,那么就到了他洋洋洒洒挥斥方遒志得意满指点江山的时候。 往往在摄像机前,温斯顿叔叔能在短短的几十秒里,如数家珍一般,将自己于唐宁街外的见闻流利的用一口英式伦敦老贵族腔调说给记者听,要用最恶毒的臆测,最渗人的阴狠边角料,最桃色的花边新闻,用冠冕堂皇的口吻讲出来,是绘声绘色不落任何细节。 只是回想起这些事,就让温斯顿心中的枯竭泉眼,又涌出来点滴甘露。 如今他十分落魄,穿着老旧的夹克衫,劣质的高领毛衣给脖颈的皮肤带来阵阵瘙痒,他能感觉到领口那一片经受雨打风吹烈日暴晒的柔软皮肤,早就长出了一层厚实的角质鳞。 他消瘦的脸颊与阴沉的眉眼足以吓走路上的任何女人或孩子,哪怕是携着手杖出行,准备对付罪犯的男人,也不愿与这奇怪的中年阿叔多说一句话。 温斯顿如此想—— ——这是最坏、最糟糕的时候。 连续半年的阴雨天气赶走了鸽子,连续熟年的瘟疫赶走了游客。 让他这位生活在皇城根儿的正白旗老贵族,只能沦落街头,站在酒店的门廊旁,与无知无畏不懂得绅士礼仪的粗鄙门童谈谈时局政见。 这人心不古的年代,却没有几位贵客,能看出温斯顿落魄外表之下高贵的魂灵。 阴寒刺骨的诡异天气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多月,似乎太阳已经放弃了这片土地,日不落帝国的太阳永远落下了。 哪怕是温斯顿叔叔偶尔重回故里,去唐宁街再多看几眼,想要看清庄严肃穆的建筑,想看清达官显贵副驾驶上的时尚丽人。也不像往常那般尽如人意。 光是他这几个月看见的—— ——内阁已经请辞了三十三位政要大臣。 似乎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与温斯顿叔叔一样,这些风光无限的大人物兴高采烈的走进唐宁街,失魂落魄的走出唐宁街,仿佛生命中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仿佛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这条古老的街道中。 冬日的严寒就像是一只长着骨蛆的怪手,死死扼住了春天的咽喉。 一个电话打消了温斯顿这位老键盘侠的所有顾虑,所有绮念。 生活依然要继续,再怎么尊贵的绅士,也得为吃饱穿暖而低头。 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父母早就变成了两块墓碑。 如今想要养活自己,在租来的屋子里领生活救济,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温斯顿不是一个闲的下来的人—— ——毕竟他是见过大人物,大场面的老贵族。 哪怕是做代驾,也要与醉醺醺的客人把中古时代的皇家丑闻都说清楚,像是翻弄病人做完抽脂手术的皮褶子,把最肮脏最猎奇的那点破事拿出来念叨——这才是[oldmoney]的风范。 电话的另一边,传出一个模糊不清,口齿不畅的年轻男声。 温斯顿照着年轻人们喜欢的口吻,比作蝙蝠侠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那般优雅精神的腔调,要作一次完美的代驾委托。 “少爷!您好!请将您的位置发到我的手机上,我马上就到!” 时值二月,天空飘起了寒雨雪花。 温斯顿那市侩又狡诈的表情看得门童直吐舌头,满心不屑。 与客人问清楚代驾的路程,交代完价钱。门童又为温斯顿那副狮子大开口的恶心嘴脸,作弄出反胃的表情。 温斯顿不屑一顾,却要用高昂的头颅说清楚高昂价格的精妙之处。 “年轻人!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精诚服务,并非是为了讨要一两个铜子儿——我们应该是客人们的心灵导师,除了单纯的苦力活,我们要与客人在这段旅途中分享见闻,成为伙伴,或是生死之交。” 年轻的门童只是应和,挂念着温斯顿叔叔平时送来的几根香烟,也不去讥笑反驳。 “是的!您说的对” 听见门童的应和,温斯顿更来劲了。 “那柯南道尔写的福尔摩斯与华生的友谊,或许就是在一趟车上开始,对吗?你为客人提伞停车递毛巾,订饭引路拉行李,却是金口难开的羞涩表情,这就太可惜了——我认识许多大人物!却从不认为自己杰出优秀,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拥有今天的成就呢?” 门童终于忍不住了:“温斯顿叔叔您有什么成就?” 温斯顿一时语塞,于是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因为与人相识,并不是让他们认识我,而是让他们记住我!这点很重要!要是他们记住我了,不论用什么手段记住,都算认识了。” 说完这些,温斯顿才心满意足的走下梯台,撑起一把黑伞,装模作样的与门童挥手道别。厚实的脸皮丝毫不为刚才自吹自擂露出马脚破绽而心虚难堪——只是想着,今天又与年轻人上了一课,这是极好的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口中念出来咒语,释放法术。 心中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能将近日连绵不断的噩梦都冲散。 是的——温斯顿叔叔最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糟糕。 阴雨天气让他四十六岁的老胳膊老腿快要生锈,明明是血气旺盛的壮年,却时时刻刻能感受到死神的传召。 老旧的出租屋里开始生霉发臭,木地板跟着煤炉地暖与室外温差总会在半夜传出嘎嘣脆响,若是被此类怪声惊醒,就难以入眠。若是昏昏沉沉的睡去,恐怕这些古怪的音符,就会变成梦中的枪声。 他想着——还好有这样神奇的魔咒,否则他会发疯发狂。 不过五百来米的距离,街头巷尾马路大道尽是冰冷的雪水,偶尔能看见孩子们去抓握栏杆上锋利的冰柱。温斯顿立刻大声喝令:“小心了!别伤到自己!” 等到孩子们都被这恐怖的叔叔吓得呆滞。 温斯顿与孩子们迟迟赶来的父母,扮作微笑。 “你们也不想自己的宝宝出什么事,对吗?” 这下倒好,连父母们都吓得呆滞,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连一句谢谢都不会说,真是没教养”温斯顿叔叔叹了口气:“人心不古啊,伦敦也不再是伦敦了。” 他像是走马观花,磨磨唧唧的终于走到代驾客人的车辆前。 客人倚在护栏旁,正在狂吐不止,像是喝了九十六度的生命之水,要把肚腹里的胆汁都吐进泰晤士河。 温斯顿立刻扬眉吐气,一言不发,作着礼节与仪式,像个安静的老管家,为客人撑伞,顺带去观察客人的神态与人种。 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子,有非常漂亮的金发,口中冒出来的酒气里能嗅见牛舌与龙虾的味道。听见客人骂骂咧咧的口吻腔调,应该是个南威尔士本地人。 温斯顿叔叔知晓了这些事,立刻去看车辆的品牌与价值。紧接着就心跳加速,又开始后悔。 心跳加速的原因是——这台车非常昂贵,是劳斯莱斯古斯特长轴距版。 后悔的原因是——代驾的酬劳或许是要少了,要是下回能遇见这么个主顾,他得三思而后行,见到车和人之后,再谈钱的事。 “钥匙钥匙给你”客人终于吐完了腹中秽物,身形摇晃,拉开后座车门,将钥匙塞给温斯顿。 温斯顿举伞扶着客人上车,轻声应了一句。 “好的,我们马上就会回到您温暖安乐的家里。” 客人没有答话,一头歪在车窗旁,紧接着就开始打呼噜。 这让温斯顿有些难受,毕竟他有一肚子话想说,有一大堆牛要吹。 要是能认识这位年轻有为,或是父亲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温斯顿的漂泊生涯就此结束,过上安安稳稳的小日子,那多是一件美事。 回到工作里来—— ——他抚摸着豪车的方向盘,感受着车辆香氛与空调暖风的味道。 还有汽车引擎点燃时,车体的微微震颤与低鸣。 温斯顿的灵魂几乎都要出窍——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轻轻踩下油门,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出,让他立刻慌了神。 客人被惊醒,厉声骂道:“蠢货!你没放手刹吗?!” 温斯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荒诞的闹剧只持续了短短十来秒,温斯顿的心脏在狂跳,客人也只是醉酒时迷迷糊糊的愠怒发问,紧接着陷入深层睡眠中,依然能听见这年轻小伙的梦呓。 是痛苦的哀嚎,是眼泪都要流下来的苦苦乞求。 温斯顿若有所思,仔细看着那年轻小伙的脸庞。 他不知道这位陌生客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座城市中,似乎有一台制造噩梦的机器,时时刻刻在侵害着人们的梦乡。 为了安全着想,温斯顿决定下车检查车辆状态。 他在风雪中矮身低头,从茶绿色的车漆上,摸到了一点点暗红脏渍,很像血液。 污渍不过一个手掌大小,闻上去有一种类似潮湿发霉的臭味。 温斯顿没有多想,或许是路上的泥泞,亦或是通过桥洞时染上的发霉油污。 他立刻坐回车里,准备上路。 车辆跟着导航指示,开向城市西侧的郊野,目的地是一座临近黑暗公园的别墅,就在hb406道路旁。 经过肯宁顿的闹市区,有不少陪酒女朝着温斯顿叔叔抛媚眼。这叫他的内心快活,嘴上却骂道。 “一群不守妇道的骚货!只认得这辆车!却不认得我这个人!” 话音未落,就有个头发鲜红衣着暴露的妹妹骑上自行车,在温斯顿车前蛇形。 左右摇摆的热裤和黑丝大腿叫温斯顿看花了眼,他只得委屈巴巴的跟在自行车后方,他只觉得烦躁,却移不开眼神。 那是他这个老色鬼见过的最美好的腿和臀。 若是按下喇叭驱赶,这样美好的肉身恐怕就会立刻离去了。 可是时间久了,温斯顿也会觉得一种尖锐可怖的刺痛感,像是钢针一样挑弄着他脆弱的神经。 仿佛那个辣妹的皮囊下,勾连着无数钢丝铁线,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只是机械的踩动踏板,故意在古斯特豪车面前放浪形骸。 等温斯顿想明白这些事,内心警铃大作,反复对自己说—— ——你是个老绅士,你与雇主有一个约定,绝不能在半路上出什么岔子,要像骑士一样,将他平安无事的送回家。 尽管温斯顿叔叔已经非常非常小心。 他内心确信,那丰腴姣好的肉身并非是他能得到的东西,那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与流浪的吉普赛女人一样,只会骗走算命顾客身上的钱。 或许只要温斯顿开得快一点,按下喇叭。红发辣妹就应声而倒,紧接着雇主就得面对一笔巨额的赔偿款。 他已经非常非常小心,非常非常谨慎。 从路肩绕行,压上人行道,加速越过这古怪的红发女郎。 温斯顿叔叔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与这些富贵客人做代驾的服务,都像是在闯关冒险。 他照着目的地开去,心中却忘不掉那一抹鲜红的头发,那个摇曳多姿的身影。 温斯顿非常好奇—— ——那个姑娘的正脸是什么模样? 他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紧接着他便看见一辆自行车,在马路上歪歪扭扭的行驶着。 两侧的行人低头神色匆匆,并未注意到这怪异的现象。 温斯顿的大脑在那一刻僵住,已经无法思考。 他上一秒只是想着,这热情似火的姑娘能在天寒地冻的肯宁顿酒吧街,露出半个屁股蛋子骑车出行,是惹人怜爱的娇花荡妇。 下一秒便从后视镜里,看见孤零零的自行车钢骨与把手,看见它不断转动的踏板与钢轮,在马路上歪歪斜斜扭曲的蠕行。 可是自行车三角座椅上的人呢? 那个女人呢? 她不见了? 去哪里了? 温斯顿慢慢踩下刹车,只怕眼睛再也无法从后视镜中离开,为了安全着想,要把车停下看个明白。 可是任他如何擦亮眼睛,要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后视镜中的自行车也只是歪歪扭扭的蛇形着,却不倒下,似乎真的有人骑在上面 “砰——”的一声。 温斯特叔叔终于醒觉,有种巨大的恐怖感涌上心头。 他缓缓回头,猛然看见后车窗的一点点血渍。 方才在自行车上搔首弄姿,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辣妹,此刻她趴在车尾的玻璃上,眼神阴沉,微微嘟着嘴,蛮不讲理的埋怨着。 “喂阿叔,你为什么要突然停车啊?” 温斯顿非常用力的喘着气,他感觉脖颈已经开始酸痛,要保持扭头的状态非常难受。 辣妹举起骨折的变形手腕,紧紧贴在后窗开裂的玻璃上:“你听得到,对吗?我可是把骨头都撞裂了,你要赔钱啊!赔钱啊赔钱!” 温斯顿没有回答,他只是往前看—— ——后视镜中找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隐隐开裂的车尾窗玻璃。 这诡异的一幕让温斯顿无法思考,他几乎照着本能踩下油门,要夺路而逃。 “喂!喂!!!**!” 一片混乱中,温斯顿只能听见叫骂,还有惨痛的呼声。 “这下你要赔更多的钱了!更多唷!” “我抓着你的后保险杠呢!好疼啊真的好疼” 劳斯莱斯开进郊区的公路,那种声音就像是冤魂不散的恶鬼,一直追逐着温斯顿。 他偶尔从侧方后视镜里看去,路上除了轮胎印,还多了一条鲜红的血路。 “五十万镑?还是一百五十万镑?你说我的腿还有我的半个身体?值多少钱呢?” “为什么你不说话” “温斯顿·斯宾塞?” “我看见你的驾照了”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那幽怨的呼唤从车尾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爬上了这台车。 温斯顿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逃。 顺着后排的车窗玻璃,有一根鲜红柔韧的结缔纤维组织,带着一颗圆滚滚的眼珠,来到了车前侧窗玻璃。 它在窗外观察着温斯顿—— ——它看得见。 只是温斯顿不敢去看它。此时此刻,这个中年人眼中只剩下宽阔的马路,简单的线标,还有潮湿寒冷的路面。 “狗杂碎!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要你赔钱!赔钱呀!” “你以为闭上嘴,假装看不见,就能躲过我了?” 哀愁又凶狠的威胁从尾箱传来。 温斯顿没有答话,他找到应急车道的绿化带,猛然将侧窗靠向枝繁叶茂的树丛。 紧接着就听见凄厉的惨嚎。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操!操!操!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温斯顿的眼中满是血丝,听见这不明所以的怪物在哀嚎,他突然开始放声大笑,带着急促的气喘,笑声歇斯底里,透着残忍癫狂的意味。 目的地不远了。 后排的客人依然在梦中挣扎。 金发的小伙子睡得非常安稳,一动也不动。 正文 Vol·1 [Dreamcatcher·捕梦网] 在黑暗公园的郊野道路,劳斯莱斯缓缓驶入乡野别墅的停车坪。 温斯顿脸色铁青,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心乱如麻,依然在回忆,回忆着这一路上所遭遇的离奇怪形,听见的悲惨嚎叫。 有没有一种可能—— ——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些东西都是他脑内的幻觉,是近几个月连绵不断的噩梦,制造出来的恐怖梦魇。 温斯顿下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车前车后的阴暗角落。 他既兴奋又恐惧,最终只能看见茶绿色的车漆上多了几道浅薄的划痕,连一滴血都找不着。 尾箱里空无一物,让他悻悻而归。 他将后座上的年轻小伙拉出车门,托起主顾的手腕,用腕表打开电子感应门。 小伙子依然在睡觉,哪怕温斯顿将他随手扔去沙发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也无法将他唤醒。 温斯顿跑去盥洗室洗了把脸,照镜子时就被自己恐怖又阴沉的气色吓了一跳。 那是一百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行尸脸色,香烟的泥尘堵住毛孔,长出不少粉刺和黄斑。 温斯顿默默想着—— ——如果伦敦能放晴,我不该如此窝囊的活着。 尽管两者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温斯顿·斯宾塞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人总是会给自己找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借口。 他回到别墅的主厅时,开始仔细观察这栋装潢豪华的大屋子。 看上去这个金发小伙子非常喜欢音乐,在主厅和偏厅有十六个大音响,哪怕是厕所这种潮湿肮脏的地方,也能看见两个低音炮喇叭。 都说有钱人多少带点怪癖。 温斯顿内心臆测着—— ——这位离群索居的富豪小鬼,家里看不见佣人,冰柜里除了一些应急食品和廉价果酒,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音乐。 温斯顿叔叔瘫在沙发上,本能驱策着他,要将刚才那段恐怖的幻觉抛在脑后。 没有什么奇怪的陪酒女。 也没有什么镜子里照不出来的幽灵。 他听见的东西,看见的东西,都是幻觉罢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主顾醒来。讨要一笔服务费,最好还能吃一顿热乎的,或是在这温暖的大屋子里睡一觉,与主顾好好谈谈,或许能找到一份私人司机的活计。 看看这些家具,看看这种装潢,连棒球棍都是银子做的。 这主顾太有钱了! 温斯顿开始在美好的未来遨游,他幻想着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躺在泰晤士河边的青青绿地钓鱼的光景。 有人撑起遮阳伞,从河边的小径走过。 或许有个看上去美丽又忧伤,三十岁上下的寡妇,能与他对上十四行诗,最终两人干柴烈火终成眷属,生下许多宝宝。 他会有一段婚外情,是肝肠寸断能上吊自杀的强烈情节。 是父老乡亲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肮脏琐事。 温斯顿抿嘴微笑,用力点头,在内心自问自答。 一定要寡妇吗? 不能是别的姑娘? ——对!一定要寡妇,还得是死了丈夫,继承一大笔遗产的寡妇。 他内心笃定,这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 “咚——” 沉重的敲门声将他拉回现实,温斯顿猛地睁开双眼,没有回头,错以为那是幻听。 “咚咚咚——”敲门声从一下,变成了一串。 温斯顿终于醒觉,像是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大门,那对开的暗红木门是那么好看,此刻却那么可怕。 那种声音非常特别,就好比有个人在歇斯底里的,用头颅狠狠撞击着大门。 “温斯顿!~斯宾塞!” 是沙哑低沉又哀怨的女中音。 是温斯顿叔叔这一路上,听了无数次的声音,几乎能带进棺材里的心理阴影。 “能不能帮我开个门?” “求求你了。如果你不同意,我是进不来的!~” “老绅士,要是你开门,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温斯顿终于确信,自己惹上了阳间罕见,阴间也少有的妖魔鬼怪。 那是古老传说中的吸血怪物,每家每户的房屋都是神圣之地,要破解这种访客咒语,没有主人的同意,吸血怪物不能擅闯大门。 他缓缓站起,舒展着僵硬的手臂和腰肢,唤醒这副即将步入老年的身躯,默默换了个位置,坐在主顾身边。 过了整整二十分钟,敲击声阴魂不散。 门外的说客喋喋不休。 “温斯顿,你一定能听见吧?” “如果你愿意把门打开,我既往不咎,绝不会伤害你。” “我的目标是你身边那个看起来可爱又美味的男孩子。” “如果你愿意帮我打开这道**大门!拆了门廊的防虫熏香木料梁子!我会给你很多很多好处!” 温斯顿用力摇晃着主顾的肩,想要喊醒这个烂醉如泥的小伙子。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哪怕是在主顾脸上泼冰水,这小子都是一副混沌迷蒙两眼上翻的沉睡状态,像是中了失心法术昏死过去。 温斯顿没有回任何一句话,他打开手机,准备报警,按下home键的瞬间。 门外的声音变得尖利恐怖,在咯咯直笑。 “你要打给谁?警察?你觉得警察能对付我吗?” “你觉得与我作对有好下场吗?你做完了这单生意,还得回你的出租屋里睡觉,你能弄到多少钱?” “这些钱能买什么?一把枪?一盒子弹?” “它们能护你周全?能保住你那条烂命?” “认清现实,我几乎无处不在,哪怕你开车把我碾成肉泥,我也能活过来,爬到你的床边,咬断你的脖子。” 话锋一转—— ——恐怖的威胁变成甜言蜜语。 “可是如果你愿意帮我,帮我这个小忙,我会对你感恩戴德,将你当成有再造之恩的父母,如果你想和我这个女儿来一场不伦之恋,要享受鱼水之欢——就在这小子的游泳池里,让我抱住你,亲吻你,只凭一句话,一个拉动门把手的动作,请使唤我吧,温斯顿·斯宾塞爵士,我愿意当你的女奴,只要你为我打开这道门。” 温斯顿的内心在摇摆,他听见魔鬼的谗言。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温斯顿温斯顿” “你喜欢他的车?对吗?” “你喜欢他的大房子?对吗?” “这些都可以是你的!这些本该就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我要追逐的心上人,本来应该是你呀” “难道你一点嫉妒心都没有吗?你只看见我骑着自行车在你面前袒胸露乳,却看不见你心里有那么一股莫名的愤恨吗?” “你骂我,骂我是个不要脸的婊子,骂我贪图富贵,在年轻有钱的小伙子面前风骚撩人,或许我都不会正眼看你一回。”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与你敞开心扉,要将这些事都讲明白说清楚。” “年龄和外表,在我看来都是浮华泡影。” “可是你如果要像个守护公主的骑士,为我打开这牢不可破的城门,将如此落魄如此可怜的我,送进房子里,我会使尽浑身解数来伺候您这位骑士老爷,我是您一个人的温顺羊羔,我是您一个人的专属荡妇。” “我们可以坐在这个金发小伙的尸体上,谈谈他的财产,谈谈我们美好的未来。” “如果您想玩点刺激的,我神奇的肉身能让你感觉到” 温斯顿不耐烦的说:“够了!” 门外的声音变得冷淡决绝。 “什么够了?” 温斯顿一动也不动:“我说,够了,已经可以了。” 好不容易撬开这老爷子的嘴,门外的怪物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甘心的追问着。 “你愿意为我开门了?” 温斯顿语气冰冷:“不,我不打算开门。” 门外的声音变得躁动不安:“是我给你开出来的条件不够诱人?” 温斯顿解释着:“不不不,我又不是木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门外的声音变得欢欣雀跃:“那么你准备好了?哈哈哈哈哈你准备好迎接我了?” 温斯顿站起身,往玄关方向走:“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没兴趣” 门外开始冷嘲热讽:“你喜欢男人?你看上这小子了?” 温斯顿怒道:“**!你骂谁?” 门外的怪物幽怨的质问:“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温斯顿已经走到门边,小声解释:“也不是只是我觉得我可能喜欢年纪大一些的,知性又优雅的女士。” “我可以的!我能做到!这不是什么难事!”门外的声音愈发急促,像是受着病痛的折磨,“求求你了,把门打开你要什么女人!我都变给你!抓来送给你!” 温斯顿·斯宾塞内心在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小主顾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归根究底,就像是一场恶作剧。 好几次他都以为这个房子里有监控摄像头,他成了电视台某个恶作剧栏目的特邀嘉宾。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来到大门前—— ——离得越近,他愈能感觉到身体的肌肉变得僵硬,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冰冷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四肢。 门外那种急切而沉重的呼吸声像是猛兽在垂死挣扎时,表达出来的强烈求生欲。 温斯顿·斯宾塞的眉头紧拧,像是暴怒的护院犬,刹那间所有的恐惧都化为愤怒,要用飙升的肾上腺素来赶走这邪祟带来的阴霾。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与这位主顾已经签了卖身契,在这趟代驾委托里,我必定要护他平安。” 怪物怒吼着:“可是你的工作不是做完了吗?!” 温斯顿扬起头颅,挺起胸膛,一副老伦敦傲慢人的做派。 “他没有与我结账,这单生意就不算完,你带来的麻烦,都会记在账单上。” 怪物骂道:“你这个钻进钱眼里的老**!他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温斯顿摇头晃脑的:“没得谈,这是规矩——如果谁给的钱多我就帮谁?我与竞拍会上任人玩赏的卑贱商品有什么区别?你怎敢用钱来侮辱我的骑士精神?” 怪物气势汹汹的威胁着:“你不怕我?你不怕我杀了你?” 温斯顿抱着双手,就像个老嫖客要与妓女讲道理—— “——你会怎么杀死我?” 怪物恶狠狠的说:“就在你熟睡的时候!一刀划开你的肚子,把你的肠子拉出来勒死你!” 温斯顿惊讶:“听上去一定是个大新闻,我居然会用这种方式登上卫报?” 怪物觉得匪夷所思:“你死到临头还在想着上报纸的事?!” 温斯顿大声嗤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最在乎什么!婊子!” 怪物急不可耐的追问着:“你到底在乎什么?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吧!我像神灯里的精灵,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呀!” 温斯顿扬眉吐气,志得意满。 “我最讨厌,最在乎的事情,就是你那副高高在上,随意决定我人生走向的态度” 这位中年人露出奸滑狡诈的笑容。 “你一定杀了不少人吧?从你那副轻轻松松抓女人来供我淫乐的口吻,你一定也与别人说过这些话?对吗?可是我却看你形单影只,身边一个爱侣,一个伙伴都见不着” 温斯顿神色变得阴沉可怖,低声细语。 “你想用如此低级弱智的话术,来诓骗我这位守护在唐宁街外,与记者狗仔打了二十年交道的白鸽骑士?你这靠着皮囊臭肉,耍弄如此低级狩猎技巧的吸血婊子!不要瞧不起我呀!我的血还在脑袋里流淌,想要勾动我的欲火,让我失去思考能力,你那些拙劣的技巧完全不够看!我喜欢的是带着巨额资产,惹人怜爱又知书达理,有宗教信仰却欲海难填的俏寡妇——在混吃等死这点上,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世界顶级,你却来侮辱我的审美,侮辱我的追求,侮辱我的理想。” 门外的怪物沉默了很久很久。 温斯顿接着说:“怎么不说话了?你要破防了?” 怪物破口大骂:“操**!你真**是个千载难逢的畜牲人渣。” 温斯顿眉头挑起:“能听见妖魔鬼怪的辱骂真是一种顶级享受,我打开录音了。” 怪物厉喝:“你上不了天堂了!” 温斯顿回应:“请继续!别停,要有正义感!能模仿尊礼守节的寡妇吗?看见污秽露出嫌恶表情的样子——说不定我会大脑失血小脑充血,立刻把裤子脱下,只打开一条门缝,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全年龄节目看不得这些东西!” 怪物的语气也开始软弱惊恐:“我的上帝呀你到底是什么地狱恶魔” “我是人,一个四十六周岁,一事无成的人。”温斯顿嘴上狠厉,没做任何逾矩之事,语气清淡:“上两个礼拜,刚刚从詹姆士公园被人赶出来,我这个懊糟邋遢的油腻大汉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吹牛——上天庇佑,让我在饥寒交迫时,遇见了这个小主顾,我认为这是我的使命所在,骑士温斯顿·斯宾塞必定不辱使命!” 怪物咬牙切齿:“放**屁!你这个肮脏的,令人恶心的,色情的,卑劣的,让我呕吐不止的,秃头的” “我有很多头发。”温斯顿立刻打断,他挂上银质门链,取走主顾的腕表用来开门,准备拉开一条缝隙:“我要开门了!我的猛虎要从这条门缝里钻出去了!你准备好了吗?咱们可是谈好了,只要我打开门,哪怕只打开一点点门缝,你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我做是吗?” “**!”怪物吞咽着唾沫,吓得屁滚尿流,“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都不想!” 温斯顿从狭窄的门缝中露出那副恶臭嘴脸,“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你怎么可以不守承诺呢?”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温斯顿从狭窄的门缝中看见怪物的真身时,他的精神依然受到了重创。 那一团团血肉散发出发霉的恶臭,支离破碎的脏器暴露在外,带着碎裂的骨片与肮脏的结团毛发。 在肯宁顿街头看见的红发尤物,如今只剩下半个破破烂烂的身体,随着肚腹的巨大伤口中冒出来的白色蠕虫,在不断重组愈合,从伤情来看,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恢复过来。 怪兽的皮肤还有许多鲜红的斑疮,仿佛它是身患重病,需要血液来维持生命,可是撞见温斯顿这块硬骨头,它得另谋生路,从灵魂中感觉到了一股臭不可闻的恶念。 此时此刻,它放弃了所有贪欲,只想着体内的维塔烙印发作之前,能喝上一口新鲜的血,再也不去想报复的事情。 这辈子——它不想与温斯顿·斯宾塞有任何瓜葛,哪怕见上一面都会反胃。 温斯顿叔叔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高高在上大声喊道。 “我允许你走了吗?丑八怪?” 听见这声喝令,怪兽终于按倷不住心中强烈的复仇心—— ——它几乎丧失了所有理智,想冲进神圣之地,越过门廊的除虫梁,挤进满是死门要害的银质门框里,将这个男人狠狠的玷污! 它要把温斯顿变成脑死亡的行尸怪物。 不!要把他变成只会吃大粪的虫豸! 要让他的脑子活着,卑微屈辱的活下去! 失去神智的瞬间—— ——怪兽连心中最基本的求生欲也丢掉了。 它不管不顾,任由身体里的维塔烙印肆意剥夺走鲜活的元质,为了爆发出生命中恨意最为强烈的光与热。 它迅速长出来一对鲜红的灯泡大眼,整张脸都化为老鼠的模样,灰白的毛发和爪趾在顷刻间透体而出,把脑袋探进大门里,要用大板牙将温斯顿的命根子咬断!用这类毁灭尊严毁灭肉身的狠厉攻击,以解心头之恨! 冰冷的躯壳让它感觉不到痛苦,肿胀的双眼和瘫痪的下肢只能让它看见那条脏兮兮的工装裤,却看不见温斯顿·斯宾塞冰冷的眼神,还有手里早早准备好的银质棒球棍。 “尝尝我的大宝贝!” “乓——” 清脆的敲击声依然无法惊醒沉睡的金发小伙子。 在门廊前留下了一具焦黑发臭的尸首。 温斯顿的心脏在狂跳,他的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抽动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这怪物活着离开。 只需要短短一秒,他便能从古井无波的心,唤醒炙热滚烫的怒火,让这股愤怒变成尖利刺耳的怪吼,这是他在记者面前表演过无数次的,是浑然天成的怒意,这种愤怒能让皮肤变红汗如雨下,肾上腺素唤醒身体的瞬间,让肌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这次怒气的释放,算是超常发挥。 因为温斯顿叔叔这个无耻混蛋恪守着骑士之道。 ——面对邪恶绝不可退缩逃跑。 他演练了二十几年,在唐宁街等待着,等待着记者的聚光灯,等待登上报纸头条的机会。 想到这头怪物在街头招摇过市,吸人血吃人肉,对人威逼利诱,要人与它一起行不义之事,谋不义之财。 它抓来女人当谈判条件,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本该享着清福,却成了一副骷髅,被吸成恐怖的干尸。 哪怕是为了寡妇!温斯顿就怒得眼冒精光难以自抑! 他丢下扭曲变形的银质棍棒,愈发觉得小主顾不是个简单的人。 光是这诡异莫名的睡眠周期,就让温斯顿想不通也猜不透。 ——直到太阳重新升起,又躲进云里。 罗伯特·唐宁翻了个身,从梦中惊醒。 他即将迎来第二次蜕变,在睡觉时是毫无防备的状态。 他又害怕又惊喜,只因为看见温斯顿叔叔坐在沙发上,熬了一宿,一动也不动。 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成人频道的r级烂片,桌上的纸巾少了一大半。 温斯顿信誓旦旦的说:“少爷!我像是一张捕梦网,将您的梦魇都牢牢抓住。” 唐宁当时想了很多很多,又望见自己用来防身,用来对付血族的银质棒球棍已经弯折扭曲,门外的脏渍,像是早间的强烈阳光,将妖邪烧成一捧劫灰。 其中的信息量巨大,让唐宁的小脑袋瓜转不过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位代驾阿叔除了有点怪癖以外——是个非常靠谱的人。 “我缺个管家!你有没有兴趣” 温斯顿·斯宾塞抢先一步。 “荣幸之至。” 正文 Vol·2 [Christmas Eve·平安夜] 劳斯莱斯停在泰晤士河南岸。 能在码头看见对岸的历史博物馆。 温斯顿有些紧张—— ——因为这一路上,他与罗伯特·唐宁聊天扯淡,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吹过的所有牛逼,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两人来到第三码头,往帝国军事博物馆去。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起工作。 “少爷,您一直都与我说,在帝国军事博物馆,有一条通向地下的旋梯。” “对。” “这故事太离奇,我很难相信。” “我们眼见为实。” “我既期待又后悔” “后悔什么呢?温斯顿?” “后悔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才与少爷您相遇。” 两人跟着旅客们的队伍,踏上贝尔法斯特战舰的甲板——这艘舰船,就是帝国战争博物馆。 唐宁与车站的工作人员出示安检盲文卡,就有武装雇员来接引,带着两位贵客进入船舱,找到活动板门和铁壁甬道。 武装雇员就送他们到甬道这里,接下来的路要乘客自己走。 温斯顿感觉十分神奇,他就像是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梦寐以求的奇遇和冒险即将开始。 从甬道两侧的观察窗形制来看,它像是由许多节潜水艇的休息室拼接而成,刚开始走势又陡又急,脚步声从清脆变得沉闷,就代表已经踏上安稳的河床。 往前再走八百余米,这看似永无止尽的钢铁廊道,就变成半透明的墨绿色玻璃罩体。 温斯顿看直了眼,那是伦敦塔地下的大都会。 泰晤士河与地下水库相连,跟随着这条隧道化为高低差接近千米的大瀑布,落进地下城市的水循环内河。 在瀑布的尽头,就是天穹车站的受洗池—— ——每个乘客从甬道中走出,最先到达的地方。 那是用白夫人制品按照百分之三左右的浓度,稀释成约四十吨杀毒水源的巨大池塘,它的高度恰好能淹到客人们的膝盖。 它的装潢豪华,远超过温斯顿对奢靡富贵的所有想象,经过这条必经之路时,温斯顿低头去看水池中的装饰物,那是二十四尊猫咪的银质雕像,从这些兽吻中喷吐出清冽的水源。 唐宁抓住温斯顿叔叔的手臂,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涉水前行。 “这是车站的杀毒程序,但凡有吸血鬼敢踏进这片神圣之地,它们会在受洗池里变成一滩肉泥。” 温斯顿立刻开动脑筋,发挥着奇妙的想象力。 “吸血鬼不是会飞吗?” 唐宁立刻指着受洗池道路四周的岩壁,巨人形象的浮雕壁画中亮起红彤彤的监视器光源,与管家说。 “会飞也没用,你跳一个试试?” 温斯顿踏出受洗池,在大理石砖上蹦跶几下—— ——从巨人的嘴巴里伸出测温枪,对这调皮的客人“滴”了一下。 “如果你的体温低于二十摄氏度。”唐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些浮雕嘴里的测温枪就会换成密集阵——你知道密集阵是什么吗?” 温斯顿立刻点头:“是二十毫米口径的舰载近防机炮” “有不少退役的舰装,最终都送到这里来了,继续守护着大英帝国。”唐宁一边说,一边继续带路。 走过受洗池的副厅休息室,紧接着便是一座巨大的塔楼。 它几乎贯通整个天穹车站,像是巴比伦通天塔。 唐宁作为导游,与温斯顿说起这个地方的历史渊源。 “在我们头顶,就是伦敦塔。顺着这座塔一路往下,能到达天穹车站的辖区,它的名字叫[雨城],或者叫泪之城。” 温斯顿顺着阶梯一路往下走,看着塔楼窗外的景色。 那是绵延不断的旷野平原,在千米之上的高度往下能看见极远处的风景。 有列车的声音从幽深的地底传来,铁轨轰鸣,汽笛悠远。 “这座塔的名字叫[亚瑟]——它有四百米高。”唐宁比划手势形容着:“大概一百层楼,需要用咱们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完” 温斯顿汗颜:“这地界的管理者就没想过加个电梯?” 唐宁露出奇怪的表情:“可能是古怪的仪式感作祟。亚瑟塔楼有一座单向电梯。” 话音未落—— ——巨塔的中心迅速升起一个金光灿灿的鸟笼。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其中的乘客像是在坐过山车,从塔楼底部受到巨力的牵引,几乎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直冲云霄。 温斯顿扶在塔楼的旋梯围栏往上看,这单向电梯由两根钢索和简单的滑轮装置组成。一头牵连着一颗古怪的黄金头骨,另一头即是鸟笼电梯。 每当有客人从塔底进入电梯,黄金头骨会从高处落下,自然重力将这金鸟笼牵引拉扯送去地表。 从塔楼的深坑中传出古钟长鸣,仿佛这块金光闪闪的头骨与铁瓮撞击时发出的钟声。 唐宁解释道:“boss把这个仪式,叫做圣诞礼。” 温斯顿不解:“是什么意思?” 唐宁接着解释:“乘客从梅林升降机走出,离开天穹车站,从地狱回到人间,从人间前往天国。从雨城回到贝尔法斯特号——钟声是平安夜即将过去,黎明要到来的意思。” 温斯顿:“为什么要用头骨来敲钟?” 唐宁在思索,在回忆,他这个愣头青从大书库里出来之后,也没读过多少车站的历史,只能拼凑出一个相对模糊的答案。 “可能是凯尔特神话中的典故,战士们的英灵会回到九霄天,用仇敌的头盖骨当做酒杯——酒杯落下,钟声响起,鸟儿带着笼子一起飞上天,最终突破牢笼,回到故乡。” 温斯顿露出期盼的眼神:“真有意思” 唐宁开始碎碎念,看向无穷尽的阶梯:“不过我说,这条路真的很难走,对于体重超标的胖哥哥来说,连续下一百层楼,膝盖肯定得疼上一整天。” 主仆两人到了泪城的区域,就不再往下。 再往下是车站的管辖范围,温斯顿没有灵感,没有灵视,看不清车票的倒五芒星印记,只能在泪城活动。 唐宁与温斯顿登上了大巴车—— ——在车上,温斯顿能见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人。 与少爷一样,这些人大多都穿着一身米色长衣,他们的话很少,小动作却很多。 譬如在日志本上写写画画,打开手机与人接发消息。 他们身上的首饰看起来昂贵又精致,香水与衬衣,鞋袜领巾和包袱都是高档货。 唐宁与温斯顿说:“斯宾塞叔叔,我想托你办事。” 温斯顿立刻答:“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唐宁接着说:“恐怕有危险。” 温斯顿接着答:“我已经击溃了危险,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 于是接下来,唐宁将他的故事,原原本本讲给温斯顿听。 包括玛莎这位吸血鬼前女友。 包括为什么要在伦敦郊野**。 包括劳斯莱斯这辆车是怎么买来的。 包括这笔钱的来路,以及boss的真身。 温斯顿听到一半时,大抵能明白这小子内心的仇恨有多么强烈。 他想着,若是自己找到一个梦寐以求的爱人。 相濡以沫数年之久,却发觉同床共枕的爱人早就该送进博物馆里当文物,最终因为这可悲可恨的诅咒死在自己面前,恐怕任谁都接受不了。 等到唐宁将地下世界的规则,都与温斯顿讲清楚。 巴士已经停驻于莎士比亚城区的一个墓园附近。 唐宁交代着:“我去办事,不需要你跟来。” 温斯顿点点头:“去寻找偷盗尸体的血族爪牙?” 唐宁跟着点头。 温斯顿追问:“要我留在墓园做什么?” 唐宁:“为我放哨,这活计很简单——不需要你以身犯险,如果有其他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动静,你立刻吹哨,如果这些可疑的事物对哨声敏感,你就摇铃。” 他将传唤铃和哨子交到温斯顿手里,又叮嘱着,“先摇铃,再给我打电话。” 温斯顿拿到传唤铃时,突然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心头。 “好的,少爷,希望你能度过一个平安夜。” 这位老叔叔站在墓园的大铁栅栏旁边,看向幽深黑暗的乱葬岗,还有远方两公里之外的高大石化林地,终于回到现实中,从热血上头的状态里猛然醒觉。 巴车喷吐着尾气缓缓离开。 小少爷头也不回的,提着猎枪与银桩,一头撞进了无尽的黑夜里。 温斯顿孤身一人,顺着墓园外围道路,听着地下空腔中风穴传出的清冷啸叫,找到了一处避风岗亭,似乎很久之前,有警卫在此处值守,如今变成荒废的孤立建筑,破旧的板房里空无一物。 温斯顿蹲在门前,左右张望着,时刻警惕着。 突然收到少爷的短信。 [斯宾塞叔叔,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要和你把事情说清楚。] [我很抱歉,把你卷进这件事里,在踏进这片黑漆漆的墓园时,我又开始害怕,迟钝的大脑才想起来,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片地下世界是多么恐怖的事。]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搭上另一趟大巴回到亚瑟塔楼,坐上鸟笼回到贝尔法斯特,我不会怪你,如果我没有回来,宅子里的东西都归你,我的车也归你。] [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如果你执意要为我放哨,请千万当心,这些血族怪兽擅长伪装,体温和银器过敏反应能让他们现出原形。] [莎士比亚墓园是泪之城最大的公共墓地,几乎有方圆六公里的主墓区,堆尸地的毒瘴浓雾能让人产生幻觉,在墓地里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有很多猎人带着猎物去天穹车站做价值评估,卖不出去的灾兽尸体就随意丢弃在这里,它们很可能没死透,或者靠着啃食尸体再次活过来。] [有不少拾荒者会来这里碰碰运气捞宝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的模样非常吓人,我相信你能保护好自己。] [总而言之,斯宾塞叔叔,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要主动走进这片墓园。] 温斯顿看完消息,只觉得少爷像个多愁善感的大娘们。 他恶狠狠的说着:“小崽子!居然敢小瞧我?” 四个小时之后,寂寥的永夜之地,这片安静诡异的墓葬区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温斯顿打着哈欠,就这么放人家走了——他只是简简单单扫过客人的衣着神态,以他的眼力劲来看,这并不是少爷需要提防的目标,更像是来找乐子的游客。 又过去半个小时,大巴车下来一位形迹可疑的光头男子。 温斯顿终于打起精神,打开录音功能,细细描述着光头男子的容貌特征与衣着细节。 “少爷,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一分,我看见一个鬼鬼祟祟提着钓鱼包的光头男子进入墓园,他大概三十岁左右,不怕寒冷,喜欢饮酒,手表和戒指都有划痕,他的右眉弓不自然的上挑,是经常逞凶的面部表情留下的肌肉反射特征。” “他的右腿比左腿长一点点,这种明显的长短腿特征很少见,钓鱼包里的东西很重,尼龙绳都快绷断了,我不确定那是挖掘工具还是尸体。” “他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脸上没有胡须,这是职业杀手的特征,在作案现场不会留下毛发——他的指肚有指甲油的光泽,通常杀手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消除指纹。” “他把钓鱼包丢下就准备离开。我需要摇铃吗?” “如果你很忙不必立刻回复。” 录下音频,温斯顿没有点发送键—— ——因为那个光头男子已经看过来了。 温斯顿刚才的碎碎念,这位光头哥听得一清二楚。 光头哥只是露出一个非常恐怖的笑容,隔着老远,就对温斯顿喊话:“老东西!你在啰里吧嗦什么?” 温斯顿立刻应:“小东西!我说你很像个杀手!要我家少爷多留个心眼儿!” 光头哥从大衣中掏出宽檐帽,把容貌都遮住,语气也变得舒缓,从衣服里掏出烟盒,与温斯顿丢去一根香烟:“你说的这个少爷?他在墓园里打猎?你是给他放哨的?” 温斯顿接住烟杆,看了看商标,嫌恶的点起火,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没错!” 从宽檐帽下能看见光头哥满嘴的大白牙,笑容灿烂:“听上去挺好的!你要是再遇见我这种人,多留个心眼,不要把心里话都念出来——我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只怕有些人被你一通品头论足戳中软肋,要来找你的麻烦。” “哎!多谢关心!”温斯顿要套近乎:“怎么称呼?” 光头哥没有动,站在原地等车:“巴里,西班牙人,三十一岁。” 温斯顿也没有动:“我四十六岁,温斯顿·斯宾塞,英国人。” 两人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一个在屋子里,一个在屋子外。 “放宽心,我来丢尸体,不想踏进这座墓园一步,如果你能帮我这个忙,我愿意给你一笔钱。”巴里说起一根烟的友谊,想托温斯顿办点事。 “啊”温斯顿一时语塞,决定立刻斩断这一根烟的友谊,“我答应了少爷,绝不踏入墓园一步。” 巴里满脸遗憾:“可惜了如果青金卫士找到这个钓鱼包。我要交一大笔罚款。” 温斯顿好奇追问:“它是什么?” 巴里:“是怪物。” 温斯顿:“具体是什么怪物?” 巴里耸肩无谓:“不知道。我没读过几年书,认不出来的怪物也得杀。” 温斯顿:“你就把它放在这里?不管了?” 巴里有些尴尬,回头拍了张照片,准备与青金卫士讲道理:“对要不是其他几个墓园的灵灾浓度最近超出了安全标准,我也不会来这里抛尸——我不熟这儿,第一次来,丢完尸体就准备坐车回去交罚款。” 温斯顿嬉笑:“我也是第一次来。” 就在这个时候—— ——钓鱼包颤了那么一下。 温斯顿眼尖,立刻惊呼。 “巴里!你身后的袋子动了!” 话音未落,光头哥只是回头瞥了一眼,从大衣里拉出枪械,对着裹尸袋连开数枪。 尖利刺耳的枪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那是一支杠杆滑膛猎枪,看上去很像m1887。 温斯顿看不清巴里的表情,宽檐帽下只能从清冷的路灯光源下看见这壮汉下巴的冷汗。 巴里问:“温斯顿,你确定它刚才动了吗?” 温斯顿执着的答道:“我确定它刚才动了一下。” 巴里接着问:“你觉得它还会动吗?” 温斯顿看向钓鱼包,从破破烂烂的弹孔中,能窥见白花花的肉块与焦黑的伤口。 “它” 就在这个瞬间—— ——钓鱼包猛然膨胀,本来像人体的条状物,瞬间鼓胀成圆滚滚的球体。 温斯顿感觉头疼欲裂,仿佛有尖锐恶毒的意念像是钢针一样,扎在大脑的沟壑中。 那个瞬间,巴里两眼失神,四散的钓鱼包布片中钻出来一个肥胖扭曲的球形怪物。 是类似河豚的鱼类怪形,它的背皮上露出一根根两尺有于的尖刺。柔韧的肚腹留着弹痕,黏腻的油脂胶体几乎将所有子弹都拦在体外,根本没有伤及内脏分毫。 它的腮口喷吐出湿润的水汽,鱼形的脑袋轻轻摇晃着,两只血红的鱼眼灵活的转动,最终锁定了目标。 它满口尖牙朝着天空发出阵阵怪笑,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找到猎人落单的机会——要咸鱼翻身,大快朵颐。 它的皮肤还留有维塔烙印的红色斑疮,两条扭曲变形的大腿支撑着臃肿肥胖的肉躯。 从河豚的脖颈软肉中,猛然凸出一张形似骷髅骸骨凶神恶煞的脸,阴仄仄的低语着:“杀掉,吃掉,吸收掉” 一时半会,巴里几乎忘记反抗,他沉溺在这种诡异怪诞的巨大恐惧中,嗅见腐烂霉菌的强烈气味,在巨大的声威中失去意识,与授血怪物的超亲密接触让他丧失了所有理智,脑神经僵死,在瞬间跌进死门。 两条柔韧的手臂带着锋利的鱼鳍,要把巴里的脑袋砍碎,要拿住巴里的颅骨啃出嘎嘣脆的动静—— ——就在这个瞬间。 尖锐刺耳的金属音符,盖过这头肥仔怪鱼的桀桀怪笑。 从它肥胖的肚腹中,生生钻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闪着银光的细剑几乎是从尾到头,将它开膛破肚。 巴里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变成了一个血人。 温斯顿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有个披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方才从墓园中一闪而过。几乎整个人撞进这怪兽的身体中,又在瞬间破体而出。 那副狼形面具已经染上腥臭的血液和鱼油。 金光闪闪的膛线和轻剑几乎将这怪兽割得支离破碎。 直到它倒下,像是山岳般强壮的古怪狼头人立刻马不停蹄,冲回了墓园深处,只留下死鱼的尸体在不停颤抖。 巴里的裤子冰冰凉,已经吓得尿液四溢。 温斯顿无法理解这种匪夷所思的人与事。 他依稀能看见,那个狼头怪客手中还提着一颗咯咯怪笑的人头,看上去是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还戴着适合提举的矿灯帽子。 那颗人头在染上鲜血之后,只会喊出类似日本恐怖电影里的叫骂声。 紧接着,他确信这就是少爷口中“可疑的人”—— ——或说用“可疑”来形容实在过于保守了。 温斯顿叔叔浑身上下都在战栗,大脑都在颤抖。 所以摇动少爷的传唤铃时,是那么自然。 下一班车来了—— ——巴里仓皇逃窜,坐在车窗与温斯顿狂吼。 “你不走吗?!你不跟我一起走?小命要紧呀!” 温斯顿执着的说:“这单生意还没做完呢!” 巴里大哥丢下一整盒烟。 “你自己保重!” 温斯顿咬咬牙—— ——抓住烟盒。 “多谢!” 正文 Vol·3 [Plastic Love·塑料爱] 肯宁顿街游荡的老鼠算是开胃前菜,温斯顿一棒送它归西。 泪之城莎士比亚大墓园里的假死怪鱼也只能算作蒙恩圣血的失败试验品,已经死在步流星的铁骑士轻剑之下。 对于南海城的吸血贵族来说,这些连正式扈从都算不上的爪牙,只是鲜血交易中滋生的灰色产业,无论地上还是地下,都有它们的势力,杂鱼喽啰的辐射范围涵盖大半个英国。 莎士比亚大墓地里—— ——从一片浓雾中,步流星举起鲜红的人头提灯,回到了侍者身边。 三三零一还在处理尸体,察觉到熟悉的灵压之后立刻回头询问。 “你刚才去哪儿了?” 阿星拉起面具,笑嘻嘻的说:“我听见枪声,就立刻跑去路边看热闹,果不其然有怪物在害人!” 三三零一:“然后呢?” 矿灯帽下的洁西卡长官生无可恋,满脸是血:“然后这家伙一个无畏冲锋,把我从白皮肤的混血黄种人变成了涂油彩的印第安人。” 三三零一将尸体踢进埋骨深坑,有种哭笑不得的窘迫感,掏出抹布和酒精给洁西卡长官擦脸,那粗鲁的动作就像是在给照明工具做保养。 洁西卡腆着一副臭脸:“你是认真的吗?侍者大人?我这辈子没受过这委屈,面膜里的酒精会让我的脸掉皮——疼疼疼疼疼!” 三三零一满脸歉意:“你忍一下我手边没有其他清洁液。” 阿星立刻说:“洁西卡长官!要不我带你回受洗池?给你洗个脸?” 洁西卡怒喝:“然后用洗脚水给我洗头吗?你俩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真的好后悔啊!我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啊!” 话音未落,从埋骨地的深坑中隐约能听到点动静。 三三零一踢下去的尸体似乎没有死透—— ——阿星掏出野狼ace对着坑口随手送去成片的银质鹿弹。 只需一枪,墓地重回寂静。 三三老师与阿星说起正事:“刚才你在入口处遇见的怪物” 阿星:“死透了。” 三三:“没有留活口的意思?” 阿星满眼无辜:“它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呀,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就听见它[哇呜啊,吃掉吃掉]的吼叫声——要是再慢几秒,估计又是一条人命在我面前消失,我不会手下留情。” 三三略加思索,最后垂头丧气。 “好吧咱们接着等,我已经通知其他同事,他们会传出消息,说其他抛尸地的灵灾浓度已经超标,这几天莎士比亚大墓园的客人会变得非常多,咱们肯定能有所收获。” “还是你厉害!”流星立刻变成夸夸人:“三三老师,如果你嗅见奇怪的味道,就为我指出方向。” 三三零一没有变成狼人模样,依然用着人类的皮囊,免得被其他乘客当做灾兽——她看见阿星这副发自肺腑天真浪漫的表情,没来由的跟着笑出声。 洁西卡翻着白眼:“真的吗?你们认真的吗?在这里?给我整个防毒面具或者灯罩什么的行吗?” 流星挠着鼻头,与洁西卡长官说。 “你不要矿灯帽了?我这里还有摩托车头盔” 洁西卡催促:“赶紧的!给我换上!我不想搞得满脸是血了。” 流星低声嘀咕着:“明明是长官你自己说的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洁西卡奋力摇晃着脑袋,虽然只剩下半截脖子,还是要把所有吃狗粮的愤怒都释放出来。 “你们再多说两个故事版的阴间爱情故事,我就立刻自戳双目呀!” 短短半年不见,洁西卡长官的中文越来越流畅,阿星只是一个劲的乐呵,手脚麻利的给长官换了个带挡风罩的头盔。 三人就近找了个小墓碑坐下,在黑暗中听声辨位,嗅空气中的毒瘴恶臭,若是有枪声或血液的味道就立马动身。 三三老师坐在阿星身边时,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她低声与阿星念叨着。 “你很厉害要我来对付这些怪物,恐怕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阿星依然是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当然了!我那么刻苦的练功,就是为了这一天!” 三三老师想听的不是这个,于是她就换了个角度问,是诡计多端的大狼狗。 “坐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很有安全感。” 从摩托车头盔中传出洁西卡长官的乞求:“给我弄副耳塞吧!求求了!拜托了!” 最后的结束词都换成日文的敬语。 阿星挠头不解:“洁西卡长官?为什么呀?我还指望你听声辨位,给我说点有用的提示呀!以往都是明哥与我说这些事,为我指明正确的道路,后来又有杰森大哥和我作配合,现在你们是我的耳朵和鼻子,我只知道往前冲锋,总得有人告诉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停下吧?” 三三老师抿嘴偷笑,看着一头雾水的步流星,不想多做解释,只觉得这个男孩子真的很有趣。 说起明哥,阿星又忍不住隐隐担忧着。 “我们遇见的敌人大多都已经失去神智,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就一个字——菜!这些怪物和嫂子说的使用枪械团队作战的吸血鬼完全不是一个东西,照我的理解,明哥在地面遇上的敌人恐怕要更机灵,更狡诈,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洁西卡长官立刻说:“江雪明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三三零一接着说:“你的大哥,是我在地下世界见过的,最凶最狠的人,他应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星撇嘴拧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要是明哥一个人就把所有问题都搞定了,我在这个黑不隆咚的墓地里打酱油,那事情就太坏了。” 三三零一和洁西卡都不说话了—— ——俩姑娘琢磨着,这家伙是不是狂战士血统。 阿星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我与这些怪物交手,铁骑士能轻而易举的撕开它们的身体,按照明哥的手法,无论是用棍棒或是血狼之眼,要击碎它们的兽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厉害的吸血鬼也是肉做的,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盲文卡片上作战技能是[s],却没有到达明哥与嫂子的[规格外]吗?” 三三零一想起好闺蜜的狠厉手段,似乎能理解阿星的忧虑。 阿星接着说:“因为他们两个根本不会讲任何武德,我在面对可爱的女孩子,或是看上去威胁不大的目标,面对长着水汪汪大眼睛的猫猫狗狗时,我都会犹豫不决,几乎是大脑的本能让我的身体产生一瞬间的凝滞——可是面对形态怪异肿胀恐怖的怪物时,我就没有任何顾虑,明哥说过,这是我的弱点,很可能会变成我的死门。” 三三零一立刻说:“对,小七从来没有这种顾虑。哪怕长着彭于晏的脸,只要是敌人,她能第一时间踢出断子绝孙的腿法。” 流星非常认真,煞有介事接着说:“明哥为这次旅途准备了很多东西——上一回打骷髅会,我们与文不才先生讨来的弹药装备是相形见绌,这回我穿着闪蝶衣装,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辆全副武装的坦克。” 洁西卡的听觉异常敏锐,抽空与流星说。 “四点钟方向,朝反斜坡打一颗闪光弹。” 三三零一也闻到了气味。 “有蟾蜍青蛙的尿液骚臭。” 流星第一时间得令,抬起野狼ace的枪口,流畅的换上备弹匣。 弹头在墓碑石刻上弹跳,落进背风坡道的坑口,从中突然跳出一头巨大的蛤蟆—— ——它吐着长舌,像是鞭子在胡乱抽打着墓碑的板料,一对蛙眼因为受了强光刺激流出泪水。背脊上的蓝绿色纹理透出荧光。 不过一秒的功夫,大蛤蟆在半空转向,叫一颗独弹头轰碎了肚腹,躺在野地里一动不动生机尽失,最终背皮上的荧光也消散——死透了。 流星收好枪械,接着与三三说:“这套装备让我感觉自己有如神助,如果是赤手空拳,我看见这种带毒属性的怪兽肯定跑得飞快——明哥现在是完全体,已经和成长期的数码宝贝不一样了。” 在强烈的光源下,洁西卡望见阿星这娴熟的射术,如吃饭喝水一样随手枪毙怪兽的利落动作,脑袋瓜里思考着。 ——这对兄弟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残酷训练,几乎与死偶机关的作战表现判若两人。 紧接着她听见墓园入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立刻打起精神。 “六点钟方向,有东西过来了,是三条腿的!脚步很轻,好像有尾巴,还是一样,先丢一颗闪光弹过去,看看是什么玩意。” 步流星正准备举枪—— ——三三老师按住步流星的枪口。 “不,应该是侍者,我嗅见香水的味道,虽然灵压很奇怪,不像人类——但是没有恶意。” 黑暗之中亮起一团温暖的火光。 罗伯特·唐宁的地龙侍者就此现身。 她摇头晃脑,在黑暗中保持着快速移动的优雅步态,脸上有急切的表情,撞见小墓碑排排坐的主仆二人时——地龙小妹几乎吓得脸色苍白。 她记得阿星身上的气味,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兽栏里,这杀星像是噶韭菜似的,光是奔跑起来,就能撞碎兄弟姐妹的骨头。 “请请请请问”地龙妹妹的舌头牙齿都开始打架,“你们有没有看看看看见我的雇主?金色头发的英国人” 三三零一摇摇头,与侍者同事说:“没有,或许在墓园更深处。要帮忙吗?我们陪你一起去找?” 地龙小妹立刻拒绝,她不愿与流星同行:“不用了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 随着那条粉红色的大尾巴消失在道路远方。 三三零一看见雇主的狼头面具跟着一摇一晃的地龙尾巴,脑袋都快拧成一百二十度的诡异角度。 洁西卡:“哈哈哈哈哈哈!这什么塑料主仆情?” 三三老师一巴掌把流星的面具给打正。 阿星解释着:“不是我就看一眼。” 此时此刻,已经临近夜晚十一点。 在安静祥和的地表世界。 在伦敦的皇家自由医院。 江雪明刚刚离开警局,手中提着一袋资料,踏进医院的大门。 他对最近六个月的失踪案进行筛查,选出其中最可疑的几个案例,与医院相关的嫌疑人或者受害人,查到了一个名字叫[玛利亚·布鲁斯]的红发女人。 与前台值班的小妹打过招呼,雪明立刻将资料袋里的照片亮出来。 “这个女孩子,原本是这家医院的实习生,对吗?” 他与护士露出和善可亲的笑容,是营业性质极强的假笑。 护士小妹没有起疑心,看见照片时皱起眉头。 “对,玛利亚在王医生手下实习,是儿科护士。” 雪明问:“确定是她吗?” 护士答:“确定我记性很好的,她这头红发羡慕死我了,特别漂亮。” 雪明拿出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红发女子,正是温斯顿在肯宁顿街头撞见的陪酒女:“为什么她后来不干了?” 护士小妹心不在焉的说:“她给院长写匿名信,说王医生这个人有问题” 江雪明:“什么问题?” 护士接着解释:“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办公室恋情职场骚扰之类的混账事情” 江雪明:“这位医生还在医院吗?” 护士立刻点头:“在的。” 江雪明掏出另一张照片——是玛利亚·布鲁斯在浴缸中割腕自杀的刑侦留档资料,“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护士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追问:“她死了?她想不开自杀了?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院长偏袒那个混账吗?这姑娘怎么这么傻呀?” 江雪明:“这是去年九月份的案件。” 护士非常惊讶:“怎么会!我上个月还和玛利亚打过电话!” 江雪明:“你们当时聊了什么?” 护士努力回忆:“大概是在谈她最近的生活。” 江雪明:“然后呢?” 护士的表情变得严肃凝重:“她说她已经走出阴霾,要开始新的人生。她在肯宁顿四区的水手酒吧卖唱,还与我哭诉在医院度过的半年,是她人生中最恐怖最可怕的时光——全都因为那个儿科医师。” 江雪明收回照片,与护士小妹送去一张钞票。 “谢谢,我明白了,帮我联系一下这位医生,他姓王?全名叫什么?” 护士立刻说:“要帮忙挂号吗?挂儿科?您有孩子了?” 江雪明斜着眼,从大衣里掏出警官证,是七哥早早准备好的**,与护士说:“我像是儿童吗?” 护士立刻老实了不少:“哦哦那我帮您联系王成桂!太好了!这家伙终于要遭报应了!” 江雪明突然改口:“不,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几楼,我自己去找吧。” 护士小妹立刻扮作一副稳重可靠的语态:“嗯!我明白,长官您要秘密行动是吗?” “他在几楼?几号房?” 江雪明当着复读机,心中琢磨着,要不要下回办事的时候,找张人皮面具当做伪装,以往他对自己的颜值没什么直观的好恶感受,如今办起事来,这张脸显得有些多余。 护士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指着电梯。 “四楼,四零四!楼道指示牌上写着呢!要我和你一块去吗?我知道路!警官?我能找你要电话号码吗?” “谢谢。”江雪明又塞出去一张钞票,留下七哥的电话号码,与护士嘱咐:“这是我的联络方式,拜托,不要跟过来。” 说完这些—— ——江雪明提着行李包登上电梯。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走过长廊,他看见井字楼的绿化植物园,还有右手侧的幼儿病房。廊道的尽头就是医师的诊疗室。 雪明心中暗想—— ——玛利亚·布鲁斯自杀之后死而复生,继而变成失踪人口,与这位王成桂医生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家伙是一个儿科医师,吸血鬼最喜欢的,是孩童新鲜干净的血源。 雪明系上闪蝶衣装的领巾围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用蹩脚的韩语作问候。 “王医生,我来找您办事。” 门内传出低沉的男声回应。 “请进。” 江雪明推门而入—— ——立刻便嗅见浓烈的血腥味。 往前看去,清冷的大灯照在诊疗室的床台帘幕。 医师戴着口罩,坐在电脑桌前,像是刚刚做完工作。 那便是王成桂医生,一个为血族干活的帮派骨干。 江雪明找了个干净的座位坐下,安静自然的等待着。 “先生?你也是韩国人?我这里是儿科,你没带孩子来?”没等王医生问个仔细。 江雪明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您就不能收收味儿吗?专业一点?我在门外都能闻见动刀放血的味道。” 正文 Vol·4 [Braindead·脑死亡] 王成桂,二十八岁。 韩国汉阳大学毕业,目前在英国皇家自由医院工作。是儿科主治医师。 在二十四岁那一年,成桂收到了英国皇室的一封邀请函——从此生活天翻地覆,用“走上人生巅峰”来形容都不为过。 要具体说明白这位医生的工作,那是相当复杂,非常混沌。 单单伦敦城划出二十二个辖区,由不同的血族派系掌控,王成桂所在的英国皇家自由医院属于[红皇后]的管辖范围。已经形成由不同家族,不同血系构建的多个地下黑帮。 就像是古早的hk或圣弗朗西斯科—— ——uk如今也有他们的三合会、竹联帮、大圈、洪门。 王成桂医生为红皇后的扈从工作,将扈从认作教父,为红皇后的家人们提供血源。 如深渊铁道的组织架构,扈从就是血族的侍者。 对于血族来说,血液这种便于吸收,能长久冷冻保存的元质,就是他们用来对抗蒙恩圣血,用来永葆青春的万灵药。 就在今天,王成桂医生努力工作到夜晚十一点,是西敏辖区的敬业急先锋。 他美滋滋的琢磨着,或许再干上两个月,就能调去伊丽莎白塔当敲钟人,工资也从每周六万镑涨到十八万镑。 可能你对这个等级的薪水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成桂非常清楚这些钱能换来什么东西,能换来什么生活。 工作七天,他能买下捷豹的二手双门轿跑。 工作一天,他能搬空均价十镑的平价鞋店。 哪怕只用工作一个小时,他也能直接把这个月的房租交了。 ——为什么不买房呢? 因为特殊的职业,特殊的工务内容。 作为儿科医师,他既要当个白衣天使,保证孩子们身上的疾病能痊愈康复,又要取走他们身上新鲜干净的血。 已经有不少像他这样的黑心医生被家长检举,最终锒铛入狱。 这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想干得漂漂亮亮不露马脚,一个人单打独斗,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如此复杂的工作。 有营养医师为他观察儿童的体测数据。 有专业的物流系统为他冻血运血。 麻醉助手一周一换,居住地址也是一周一换。 取血器具的销毁,孩子在取血之后的不良反应,家长警觉之后如何安抚,如何以暴力或金钱威逼利诱——只这一条生产链,就养活了两百多个人。 与血族黑帮的走账都来自韩国的外汇,不过他更喜欢通过btc交易。 最关键也是最简单的取血手术,由他本人亲自完成。 只一天时间,王成桂医生摸过的颈动脉就有八十多条。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回办公桌前,开始懊恼忏悔,良心隐隐作痛,要打开tiktok来冲散心中恐怖癫狂时。 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让他打起精神保持警觉。 根据王医生违法犯罪的经验来判断,这位穿着黑色大衣的东方人应该不是什么善茬,至少与军情六处或其他秘密刑侦机构有关。 此时此刻,王成桂内心忐忑,要强作镇定。 ——这小子看上去非常年轻,与血族的接头人不一样。 ——他与我说起蹩脚坳口的韩语,很明显,他不是韩国人。 ——不管怎么样,先和他谈谈钱吧?不管是哪路人,不都是为了钱来的吗? 江雪明微笑着,点点头。 只作了简单的招呼,就雷厉风行坐在王成桂对面。 他将手里的武器袋放在椅子旁边,取出玛利亚·布鲁斯的照片。换做一口流利的英文,“我来找你谈谈这个人,医生。” 王成桂一眼便认出照片上的女人,心中生疑。 “这是去年在我手下工作的实习生” 江雪明打断:“我知道她是你的实习生。”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短短五秒。 王成桂立刻解释:“你们之前不是调查过了吗?我和她没有任何瓜葛” 江雪明接着打断:“我知道之前有人来调查你,现在轮到我来调查你了。” 紧接着便是更长久的静默。 王成桂医生的脸色凝重,能感受到对桌客人身上强大的威压。与之前辖区来走流程收贿赂的片警完全不一样,这家伙应该是奔着血族来的——这可不是两三千镑就能打发走的。 “恕我冒犯,先生您进门来,还没向我说清身份,您要把我当犯人审,也得给我看看搜查令吧?” “没有搜查令。”江雪明把警官证掏出来,送到王成桂面前,不打算说任何假话:“这张证件你看到了吗?” 王医生立刻大笑:“对!我看到了!是上回钱给的不够?” 江雪明:“证件是假的。” 王医生再也笑不出来,他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就转不动了。 江雪明当面将假证撕了,紧接着说。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告诉我,玛利亚·布鲁斯这个人,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去年九月她在浴缸里割腕自杀,今年一月份,有人在肯宁顿的酒吧街看见她,这个小护士摇身一变,在酒吧卖唱,活出崭新人生,你有什么头绪吗?” 就在这个时候,王成桂的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 这点情绪的变化在江雪明看来,是暴起伤人的前戏。 仿佛要酝酿情绪,要下定决心,要驱策强烈的决心。 只在一呼一吸的时间里。 王成桂想拉扯抽屉,从抽屉中取出ppk这支袖珍枪械。 只见他抬手取枪,右手掌骨叫一根钢笔狠狠钉在桌台,连玻璃镇纸都一起扎穿。 江雪明佝身探头,从抽屉中拿走染血的ppk,将子弹一颗颗退出来——**作手机支架,开始录像。 肾上腺素来得快,去的也快。 对王医生来说,那转瞬即逝的勇气和狂怒消散之后,就是恐惧和痛苦,他的表情扭曲,努着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钢笔从掌背**,可是湿滑的血液让他找不到发力点,疼得呜呜嘤嘤,也不敢大声叫唤。 只这一件事,就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他望见黑衣男子冰冷的眼神,甚至察觉不到对方的怒意。哪怕是面对枪口,他只能看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里的彻骨冰寒。 这到底是多么残忍凶狠的人,像是随手而为的动作,使钢笔刺穿骨头的手法像是吃饭喝水那样自然。 江雪明用非常温柔的语气,生怕这家伙胡思乱想。 “我很害怕,你能明白这种心情吗?医生?” 王成桂:“你怕我?哈呵呵哈哈哈” 江雪明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非常非常认真,他捏住一颗ppk的子弹,详细的解释着:“它用点32acp弹药,765毫米口径,你知道这种子弹能做到什么事吗?**用它来自杀,死的干净利落,一枪毙命。” 王成桂沉默了,他从来没开过枪,刚才他被吓坏了,遇上这么一个钱也解决不了的活阎王,只能用枪来讲道理。 江雪明接着说:“我没准备把你送进监狱。” 王成桂狐疑:“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雪明:“我想知道玛利亚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吸血鬼,谁为她做的授血仪式?” 听见授血仪式这个词,成桂的内心在动摇—— ——他不清楚吸血鬼的繁衍方式,但是玛利亚这个实习生确实变成了血族,还是他亲自为教父引荐,教父向红皇后作的担保。 他想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可是掌骨传来钻心疼痛,让他开不了口,“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手掌的伤处理好我没办法思考。” 江雪明从抽屉掏出少儿止痛药和绷带,随手拔走钢笔。 王医生疼得失声,在桌台旁吐得满地都是,他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皮肉中的玻璃碎屑,看见血淋淋的窟窿眼在一次次挤压下,慢慢闭合复位,最终才用纱布紧紧包裹起来。 江雪明一言不发,等待着对方主动开口。 王医生提出附加条件,还想暗中作妖。 “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江雪明立刻问:“打给谁?” “打给我的助手” “他们赶到这里要多久?” “十五分钟” “他们有几个人?” “六个人” “是来收拾我的吗?” “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没有安全感我” 江雪明翻了个白眼,从成桂医生的衣兜里掏出手机,用一张塑料卡片照着指纹识别的纹理解锁,打开**发问。 “是这个人吗?这个名字叫[脏活]的人?” 王成桂慌了神:“是的” 江雪明将手机丢回桌面:“我给他发了条短信,他马上就到。你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和我把事情说清楚。至于你的助手能不能护你一命,得看你的表现。” 王成桂表情扭曲,几乎要哭出来:“我没有我不是” 江雪明紧接着说:“哭也算时间。” “我说!我说我坦白!玛利亚是个非常机灵的助手!她又聪明又漂亮,我向西敏教区的教父作担保,把她送去红皇后教派深造,她向我担保,飞黄腾达之后必然会与我还这笔人情债!” 江雪明:“然后呢?” 王成桂的语速极快,生怕自己说不清楚,生怕大人听不明白。 “可是这个贱人!她出尔反尔血口喷人!说我搞职场骚扰,贪图她的美色,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是想把我搞掉!然后鸠占鹊巢,来我这个位置上吸人血!” 江雪明指着手机,“你放心,我都录下来了。有人会为你主持公道,你接着说。” 王成桂露出惊愕又委屈的表情,他像个兢兢业业好几年的打工人,说着为组织卖力工作,从不搞权力斗争的清流事迹。 “还好教父目光如炬啊!这个奸诈狡猾的婆娘想扳倒我?哪儿有那么容易!我不近女色,居无定所,一心一意为社团!供上去的血液也是整个伦敦最新鲜,最优质的那一批,我把助手们当做亲人来看待,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他们。” 江雪明慎而又慎的说:“辛苦了。” 感受到雪明的关心,成桂大哥仿佛要被自己的崇高精神所打动:“有那么多人为我担保作证,这个臭婊子只能被教父抛弃!她只能去肯宁顿,去更远的地方——流落街头出卖肉体,趴在烂赌鬼烂酒鬼的身上吸臭血。” 江雪明:“就这么简单?” 王成桂:“就这么简单!” 雪明面无表情,心中思索着—— ——根据这位儿科医师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伦敦城里的血族帮派无时不刻都在进行着此类权利的斗争。 普通人根本就进不去吸血贵族的交际圈,哪怕是举办了授血仪式的玛利亚,想要掌握西敏辖区的血库,妄图用栽赃陷害这种小学生打报告的手段来对付王成桂医生,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种底子干净,没有怪癖,不好女色,有专业团队支撑的中间人,是血族非常喜欢的高级打工人。 像红皇后教派的教父,只需要与王医生说几个简单的词。 例如时间、地点、血液品质和一个数量。 王医生立刻能将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 “大人”王成桂颤颤巍巍的说:“您是红皇后教派里的人吗?还是说?您算癫狂蝶圣教的风纪委?检察官一类的角色?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这样手段狠厉单刀直入,又不说废话不要财物的好人了。您一定懂我的苦衷,明白我的苦劳,对吧?” 江雪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想着这潭水那么深,那么混,不如让这些血族的爪牙自己瞎琢磨去。 他脱下手套,亮出钢之心,“我来你这儿,只为了一件事。你见过这枚戒指吗?” 王成桂立刻点头:“见过见过!我见过!” 江雪明:“在哪里见过?” “在交货的时候,我总担心跑城际高速的伙计不够细心,会怠慢大人物,我就隔三差五跟车随行——上个礼拜去南海城的零号站台参加家族聚会,斯图亚特家的玛丽就戴着这个像是铁环一样的奇怪戒指,它在一众珠宝面前显得太普通,太平常了,我记得非常清楚!” 说到此处,成桂突然醒觉,练练追问。 “您是玛丽主母身边的人?是她的枕边人?您看上去太年轻了。不过血族都不显老,我一开始还把您误会成收例钱的臭警察了——嗨!我这个人平时只顾着工作,要是冒犯您了还请见谅!” “虽然不属于一个辖区,但是玛丽主母是圣教里一等一的大人物,您能不能向主母美言几句” “您要血吗?我的血库里都是顶级好货——您随我来看看!” 说罢王医生就拉住雪明,连手掌的伤口都顾不上,再也没有嫌恶仇恨的意思,反倒是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 雪明跟着这吸血魔鬼的小帮工来到诊疗室里,就看见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躺在病床上。 江雪明问:“都是男孩?” 王成桂立刻拧巴起来,扮作一副苦瓜脸:“没有女孩了,女孩的身体弱,取不了多少血,好血都给红皇后送去了。血族贵人都迷信,说少女的血能永葆青春,有护肤功效。” 紧接着医生又恶狠狠的骂道。 “哪有那么多讲究的!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吗?要说血的区别,还不是血型?我真是搞不懂这些贵人的怪癖,上回教父与我说,血里的重金属超标,我回去复查血源,才发现有两个小姑娘十一岁就开始偷偷抽烟,把她们父母拉来办公室狠狠骂了一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混账的父母啊?” 江雪明又问:“你平时干这些事,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有人发现?” 王成桂立刻答:“纸哪儿能包住火呢?大人?孩子们身上的针眼儿,还有他们失血以后免疫力也会下降,这些事情瞒不住的,我请了最专业的律师,在入院协议上就写明有采血样作研究用途,能为这些家庭省下不少医药费用——我可不能竭泽而渔呀!” 听见雪明连番发问,王成桂反倒开始疑惑。 ——这年轻人看上去对吸血鬼的灰色产业一窍不通,也不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英国皇家海关黑警。 他说话时会喷吐出热气,体温正常,不是血族。 他与玛丽主母戴着类似情侣或家族徽印一样的戒指。 想到这些细节,王成桂终于问。 “大人,您是主母的儿子吗?就像是主母在二十多年前或许去了日本,去了中国,留下了您这么个私生子?您是来寻亲的?” 江雪明举起手机,依然处在录像状态中,“你说呢?” 王成桂立刻闭嘴,举手投降:“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了!” 江雪明拉上帘子,问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成桂医生,你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王医生立刻答:“没有!” 江雪明:“你干的这个事情” 王医生振振有词—— “——我不干,总会有人干的,像是玛利亚这种不知廉耻灭绝人性的贱人来顶我的岗,她会怎么做呢?她能做得比我更好吗?督查组和军情六处对西敏辖区里发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英王室也有不少大人物在等着新鲜干净的血源来延续性命呢!” 江雪明一手掂在胸前,轻轻鼓掌。 “我问你个事情。” 王医生立刻住嘴,再也不说逾矩狂言。 “您尽管吩咐!” 江雪明:“如果教父给你一个机会,你会变成血族吗?” “得到蒙恩圣血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王成桂的神色变得狂热起来:“我埋头苦干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多少皇帝?多少王爵?求长生不老花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他们都在吸人血吃人肉啊!他们在享用顶级掠食者的劳动成果!” 江雪明没有说话,接着鼓掌,心中掐算时间——王医生的助手们应该快到了。 王成桂突然就激动的淌下眼泪来,只觉得被幸运砸昏头脑,与玛丽主母有关联的年轻人,能放下身段,和他这么一个卑贱的凡人说起蒙恩圣血的事,他几乎飘飘欲仙,又自卑怯懦的说。 “我真的可以吗?我有这个资格去喝人血吗?大人?平日里我克己守心,跪在教父面前磕破了脑袋,他都不会看我一眼!我这卑贱的肉身,真的能得到蒙恩圣血的青睐吗?” “先不提这个吧。”江雪明指向门外:“你的伙计们已经到了。” 门外变得热闹起来—— ——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冲进办公室,见到王成桂手上的伤势,就立刻叫嚷着。 “大哥!是这个不长眼的愣头青伤了你?” “别害怕!我们来救你!” 眼看伙计们要掏枪,王医生立刻喊住。 “别!别别别!这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恩人!把枪都放下!” 廊道里放哨的年轻人还在喝酒壮胆,还以为今晚能开荤见血,听见这句话时,嘴里的酒都不香了。 “你们杀我都不能杀他呀!”王医生挥着伤手,连忙拦在为首的保镖面前,要把保镖手臂上的刺青都抓烂,情绪非常激动,小声嘱咐着:“这是玛丽大人的直系眷属,虽然不知道是儿子或是情夫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恐怕咱们四十多个弟兄,两百多个靠人血讨生活的家人,都没有好下场!” 江雪明一个个点着人头:“只有六个人?” 王成桂立刻挤出笑容:“对,我给兄弟们安排的轮班,两天一换。安保人员一共十八位。” 江雪明:“货车司机和干杂务的呢?” 王成桂:“您要见他们?” “不着急,你手机里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就行。”紧接着江雪明搂住王医生的肩,对手机录像比了个剪刀手。 他对镜头说:“这是王成桂医生,在皇家自由医院为血族干活,是个非常勤恳,非常专业的采血人。像是工蜂一样,勤勤恳恳的为女王蜂采取花蜜。” 镜头一转,对准保镖伙计们。 江雪明接着说—— “——这是王成桂医生的保镖,他们情同手足,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赶到,哪个不长眼的泼皮混账要是敢碰我们敬爱的王医生一根毫毛,兄弟们随时都会把伤害王医生的人剥皮拆骨,要么三刀六洞,要么用他们手里的汤普森**,把歹徒打成一块法式奶酪。” 突然江雪明就愣住—— “——你们手里的枪,我看一下!” 几个伙计听得非常提气,把公文包都打开,露出其中木柄枪械。 江雪明接着说:“没错!就是汤普森**!” 王成桂笑嘻嘻的:“嘿嘿嘿大人,不必这样,有点浮夸了。” 江雪明:“你觉得浮夸了?” 王成桂:“对是拍给玛丽主母看的吗?我觉得有点浮夸了” 江雪明表情非常认真:“可是我没有说笑的意思呀?” 他随即把手机镜头对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立刻问。 “你年轻,你来说说,王医生是不是对你很好?” 小伙子有些木讷,在面对镜头时突然紧张起来:“唔是的!” 江雪明不断鼓励:“别害羞,大胆一些!如果有人杀了王医生,你会怎么做?” 小伙子立刻两眼发红,变成一副暴怒的模样:“要他血债血偿!我要把这个杂碎的脑子抹在医生的墓碑上!把他全家都杀光!没有人能伤害医生!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么残忍那么狠毒的家伙,会对那么善良的医生动手!” 身边的兄弟们跟着一齐吆喝起哄,要把所有热情都变成尖利刺耳的怒吼。 王成桂一下子热泪盈眶,看见保镖伙计们那副汹涌澎湃牵肠挂肚的神情,忍不住为之落泪。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大人——如果不是您,我还以为这些伙计与我只是生意关系我付钱,他们办事,仅此而已。” 江雪明把医生往前推,推到廊道,推去井子楼靠向植物园的窗口,要伙计们与医生站在一起,作最美的合影。 雪明说:“你们往前看!能笑出来吗?方便我为你们拍个合照!” 王成桂和员工们站在一块,特别开心,就看见看护病房里茁壮成长的孩子们,这些[东西]都会变成大家伙口袋里的钱,变成美好幸福的生活。 “大人!我当然能笑出来!你可要拍得漂亮一些!让玛丽主母看见我们团队的精气神!看清我们的战斗力!” 江雪明接着作指挥:“把枪都掏出来,指着天花板!对对对!这下更有气势了!” 一共七个人,排排站。 雪明从携行包袱里掏出g26,请客人们吃子弹。 清空弹匣只用了三秒,从满面笑容到脑死亡。 看护病房里的**物效果太好,有两个小姑娘睡得很浅,枪声只让她们翻了个身,就接着重回梦乡。 血液和脑浆顺着窗台往下流,为医院的植被加上新的肥料。 尸体倚在窗口,挂在结实的铝合金台架上,似乎还不愿意倒下。 江雪明揭开围脖领巾,露出真容—— ——面对镜头时,他依然是那副冷静平和的表情,与手机做最长情的介绍。 “这是王成桂医生,他已经死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喝人血吃人肉,靠着人血养活的六个保镖跟他死在一块,整整齐齐的,一定很符合你们哥特人的残缺美学。” 他一路往办公室走,揭开诊疗室的帘子,拿起其中一袋血,往里面加了一颗银弹。 “你要记住我这张脸,记得这包血,说不定它会出现在你的餐桌上,让你的肚子开个恐怖的窟窿,说不定我也会出现在你的枕边,让你的脑袋开个恐怖的窟窿——那个时候就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像是一位导游,与手机说起甜言蜜语。 “我和你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来给你们添堵的原因只有一个,仅仅只有一个。” 他亮起手上的钢之心。 “我的生命里有一位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重要的新娘,你们抢走了我为她准备的婚戒,还砍掉了她的胳膊。” 他与镜头煞有介事,扮作一副咬牙切齿几乎要落泪的复杂表情。 “她在我最穷困潦倒,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援手,她从来都不会伤害小动物,非常有爱心,是个平易近人温柔体贴的人——她看见路边受伤的野狗,都会将这无辜无助的小生命,送去宠物医院。” 江雪明把手机放在廊道对面,与尸体排排坐,对镜头说。 “玛丽,你的名字叫玛丽对吗?是玛丽·斯图亚特的玛丽?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请求你将心比心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 “我的爱人再也戴不了这枚婚戒了,她现在成了一个残疾人,还与我哭诉着,说起失去手臂时的疼痛,说起身在异乡时突然遭遇的灾祸——” “——玛丽,我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她冒犯了你?或是朝你吐口水?她辱骂你了?或是没有向你下跪,去亲吻你的脚趾?然后割开手腕把血递到你嘴边?或是在你面前用力呼吸几下?你就认为这是一种冒犯?” “——可是我听见的故事不是这样的!玛丽!她和你一起下楼,在旅店的电梯里谈衣服,谈化妆品,你们本来聊的好好的,对吗?还准备去咖啡厅打点豆浆,一起啃面包?” “可是你突然掏出枪,突然用**全威力步枪弹!” “打断了她的手臂。” “我无法理解” 江雪明仰起头,捂着脸。 “玛丽主母,我从这些尸体口中得知,你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贵族,几乎整个伦敦的中间人都必须参加你的家庭聚会——你在南海城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所以我真的真的很难理解。” “你的脑袋是受了维塔烙印的侵害?是接近脑死的状态?要去伤害这样一个,愿意与陌生人敞开心扉的美丽姑娘——我这有几本《颅骨损伤》专用医书,刚在医院里找到的,要不你留个地址?我立刻邮给你?” 江雪明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已经是个残疾人,当我踏上这条路时,她与我哭诉,求我不要来找你们的麻烦——可是我会这么坐视不管吗?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事情是!” “她不愿意嫁给我她说她不爱我了。她就这么清清淡淡,像个没事人一样,与我谈起未来的事情,像是什么苦情戏里的女主角,突然开始和我讲道理。比如——” “——你能找到更好的!你能找到更好的!” “她认为自己好不起来了。” “她搞丢了婚戒,连着手臂一起弄丢了” 江雪明拿住王成桂的尸首,拽住染血的手臂,在镜头前挥舞。 “你们看到了吗?这个中间人给你们送血,我会通过他手机里的**找到为他干活的人,让他们死在床上,死在买早饭的路上,死在城际公路半途,死在任何地方。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留在这个**里——直到没人愿意为你们干活,没人愿意为你们采血。” “或许玛丽主母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是个疯子!死了一个中间人不算什么,总会有人来给你们卖命,” “但是我知道,吸血鬼从来不是铁板一块,你做不好的事情,会有人替你做好,对吗?就像是玛利亚·布鲁斯觊觎着王成桂医生的采血岗位——同样的,有很多血族帮派在等你犯错。” “整个伦敦那么大,有那么多的血。” “凭什么你能当主母?” “我不是在威胁你们,我只身一人来英国,不想拖累任何朋友,不想失去任何伙伴,只想单枪匹马与你们谈谈这件事。” “可能你会说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我有什么错?!” 停止录像,雪明丢开尸体,紧接着往盥洗室去。 他收拾完脸上的鼻涕泪,把表情管理做好。将手机里的录像发给小七。 “啊哈!~”七哥从窗口翻进来,嬉皮笑脸的样子,“雇主!~您把我的号码发给前台护士,是想在危难时刻看见我从天而降的飒爽英姿吗?” 雪明:“视频看了吗?” 小七嘟囔着:“我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现场直播呢!你这声情并茂的戏码是要演给谁看?” 雪明拉上小七往楼下赶,“你把这段视频处理一下,血腥暴力的内容过不了审——这些吸血鬼网上冲浪的时候看见了,对玛丽主母的态度也会发生微妙的转变。” 小七:“你打算离间他们?” 雪明:“如果只靠着拍视频写小作文,靠我一面之词就能做到这种事,我真是烧香拜佛求神仙保佑了。” 小七捂着心口:“我的爱人唷!~你平时对我说话嘴有那么甜吗?” 雪明:“这是钢铁都市里的生存手段,你理解一下。” 小七一个劲的点头:“理解理解” 话锋一转。 小七又问起这段视频的主要功能。 “像你说的,西敏的红皇后派系没了新鲜的血源,他们会迁怒于玛丽的派系?开始搞官僚之间的权谋内斗?” 雪明爬上摩托车后座:“不一定,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这种以家族为单位的帮派,也会为了利益撕破脸皮,但是我拍这段视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这个。” 小七麻溜跳上摩托车,顺手把雇主的臂膀放在腰上,要雇主抱紧点,两件闪蝶衣装都剐蹭出火花来。 “那你想干啥呀?” “我要他们记住我这张脸,记住我这个人。”雪明解释道:“我们回天穹车站,让尾指给我换个战斗力比较强的角色账号,这样他们所有的工作都白干了。” “哦哦哦!”小七两眼一亮,咋咋呼呼的:“要我是玛丽,我看这段视频的第一感受,只想到这么个绝世铁憨憨为了未婚妻,单刀赴会来寻仇——我肯定会派人搜索他的踪迹,抽调其他骨干保护好血库,布防的位置也肯定是医院或者公共献血车,人烟稀少的郊区城堡庄园宅邸必然会出现防务真空。” 雪明点点头,摩托车动起来,七哥的秀发就像是鸡毛掸子似的,无情的剐蹭着他的脸。 “我要去南海城,直奔玛丽的大本营,把钢之心拿回来。” 七哥:“一起去?” 雪明把七哥的头发给撩开。 “能群殴就不单挑。” 正文 Vol·5 [Magic Theorem·魔术定理] 五百年前,在英格兰汉普郡南海城,亨利八世建起查德顿城堡。 在古老灯塔的见证下,玛丽露丝号在此处沉没,景点位于朴茨茅斯的郊野海岸。 玛丽露丝也是**圣母玫瑰的音译。 五百年之后,有资格进入查德顿堡的血族,是斯图亚特家族的玫瑰经教派,教派的话事人是玛丽·斯图亚特。 吸血鬼的地下结社,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吸血鬼从不会认为自己是[鬼]—— ——它们自称为[血族],或用其他贵族代称,按照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座次进行社会交际。 就像是黑帮有组员、组长、干部、堂哥、香主或是总务一类的别称,本质都是**。 但是俗话说得好—— ——只会埋头干脏活,不会动脑子的古惑仔,一辈子都只能当古惑仔,永远都做不到龙头大哥的位置。 到了伦敦这地界,要想在血族的地盘领到红花双棍,成为堂口有名望,有人气的[superidol],除了业务能力强以外,还要懂人情世故。 像玫瑰圣母和红皇后这两个教派,自古以来就有优先招收女性学员的规矩,它们构筑的地下社会,是女尊男卑的社会。 像王成桂这种敬业急先锋,在西敏辖区的教父眼里,就是一个只会埋头打工的工具人,远不如刚刚大学毕业就走上血族道路的玛利亚·布鲁斯。 可能你会问,为什么? 这血族社会对男人那么坏的吗? 男人还能不能站起来了? 实际上这种奇怪的传统,恰巧来自于授血仪式本身。 青金的狼母是化圣野兽,按照吸血鬼非常灵活的道德标准来看,万物化圣的基础胎元为女性,从人转化为血族并非是一种堕落,而是一种道化与皈依。 血族深信宗教仪式,哪怕是访客咒语这种最简单的封建迷信都要时刻谨记,要像个优雅的客人,没有主人的允许,绝对不会随便踏入主人的房屋内。 像玛丽·斯图亚特这种活了好几百年的老血族,她身上的血,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科研资源。 跟随着历史的变迁,经历无数战争,在两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玛丽主母几乎已经成为了蒙恩圣血在人间的代言人。 能得到玛丽·斯图亚特的垂青,让主母亲自举行授血仪式的人,必然是主母最亲近最信赖的心腹。 玛姬与玛莎这两位姐妹更是大有来头。随着日新月异的技术更迭,早在一九八六年,玛丽用菌丝蛋白体细胞克隆出一对女婴。再由她的血族之身产下这对女婴。 众所周知,血族是没有办法生孩子的,肚子里的坑位早就被维塔烙印占住了,陌生的生殖细胞会被当做元质直接纳入身体的能量循环中消化殆尽。 玛丽产子的事情,在吸血鬼的社会里就像是天降神迹,在宗教意义上,好比吸血鬼已经克服了与生俱来的诅咒。 通过这件事,玛丽从普普通通的主母,变成了蒙恩圣母。 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长大之后,与她长得一模一样,那就是圣子圣母与圣灵的三位一体,宗教的光环让她站上权力的顶点。 伦敦的所有血族多少都得听点玫瑰学派的话。 玛丽说一,他们绝不敢说二。 查德顿堡就变成了玛丽·斯图亚特的养老院。 连续半年的阴雨天气,让她在地表世界越跑越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活在幽暗地穴永夜深渊里的吸血鬼。 这种肆意妄为骄纵轻狂的生活,让玛丽有些荡漾,有些膨胀。 她知道,地下世界的凶狠黑猫再怎么厉害,也管不到地表世界来——当她看见朴实无华的钢之心时。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思虑。 那颗透明的刚玉要吸走她所有心神。 她能感觉到,这枚戒指牵绊着另一个非凡魂灵,那种纯净无暇的意志力,强大无匹的精神力,就像是将这个孱弱无力的国家,用饱含理性的科学技术,用两次工业革命的伟力,彻底改造成繁华的现代都会。 想到这些事,玛丽主母招呼扈从提枪打断了白子衿的手臂,夺走了这颗辉石。 她就像是在菜园子里采摘果实,从来没有愧疚或后悔的意思,和呼吸一样顺畅自然。 她喝过的血,比世界上任何人喝过的水都要多。 ——等等,文不才除外。 但是除了这种极端的个例。 玛丽主母对于围猎场中出现的猎物,态度就像是对待库房里的私人财产一样,是任她支配的玩物。 她饶过白子衿一命时,还回到礼拜堂念了好几天的经。 在玛丽主母看来,拿走钢之心,放白子衿一条生路,这是善事。 如果做善事,不念经的话,癫狂蝶怎么会知道呢? 癫狂蝶不知道,那这善事不就白做了吗? 可是玛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段善缘,会结出恶果。 晚间起床时,玛丽推开身侧干巴巴的尸首,摇铃铛喊来扈从。 “李奥纳多!把床收拾干净!” 她翻身下床,穿上一层纱衣睡裙,对身上的霉菌臭味非常敏感,要时刻保持美丽——陪床小零食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孩子,可以一边玩一边吃。 扈从的老家在佛罗伦萨,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为主母干起活来利索又浪漫,时常能安排一些小惊喜。我们姑且叫他小李哥。 小李哥有两片很漂亮的小胡子,与侧厅的佣人打过招呼,就看见两位身强力壮的女仆走进来,把床榻上一滴不剩的干枯男尸给抬走。 玛丽站在镜子前,抬起胳膊使劲嗅着腋下的体味,感受着身体中古老血液的律动,确信再也没有那种令人抓狂的霉菌恶臭,终于放下心来,夸赞着扈从的精妙设计。 “你真是个妙人,李奥纳多,这小伙子秀色可餐,又能当食物,又能做玩具——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天才主意的?” 小李哥双手交叉合十,与蒙恩圣母说:“这就是食玩,在早些时候,就有年轻人喜欢这种潮品。” “食玩?嘿”玛丽笑眯眯的点着头:“食玩?有趣呀!真有趣!” 紧接着主母立刻变脸,情绪转变得非常快。 她佝着身体,撩开额前红色卷毛,露出凶悍的眼神。 “你要好好对待这个小伙子的家人。” 李奥纳多连忙点头:“是的!是!” 玛丽:“准备怎么做?” 李奥纳多:“给他家里送钱去!我在那不勒斯找到这个小伙子,他一直都非常仰慕您,想与您见面我只是个牵线搭桥的人。” 玛丽感觉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给这个小伙子家里送一笔抚恤金?” 李奥纳多不理解:“难道主母有更好的办法?” 玛丽轻声细语,贴住李奥纳多的耳朵,轻轻吹出寒气。 “我要你把他的家人都带过来,他的血很好喝,如果我明天喝不到了怎么办呢?” 李奥纳多:“是!是的!” 玛丽接着说:“他的父母还能生吗?” 李奥纳多:“应该不行了” 玛丽:“他有兄妹吗?” 李奥纳多:“四兄妹。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玛丽:“两个哥哥带过来,这两天要用到。再给妹妹安排一个中间人,要明媒正娶,十个月之后就是圣诞节,他们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刚好能赶上平安夜的宴会,我要与玛姬一起享用。” 李奥纳多:“他的父母呢?” 玛丽:“不要节外生枝,送给仆人们当零食。” 李奥纳多:“那安家费该付给谁” 玛丽主母一个大逼兜抽出去—— ——小李哥的脑袋原地转了二十多圈,终于停下,这位扈从惊恐万分,等待白夫人将脖颈的伤口都治好,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玛丽主母擦干净手上的血,趾高气昂的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我和这件小玩具有露水情缘,虽然他是玩具,但是我对他的感情都是真切实在的——你怎么敢用钱?来侮辱我们之间的爱情?” 李奥纳多不敢说话,也不敢下跪。 玛丽主母拿住染血的手帕,轻轻拍打着扈从的太阳穴。 “我愿意接纳他的家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恩赐,你却要说安家费这种冷酷薄情寡廉鲜耻的脏东西?你究竟有没有良心?你读过血蝴蝶圣经吗?” 李奥纳多:“读过读过” 玛丽:“你再念一遍,它开篇经义是什么?” 李奥纳多:“受蒙恩圣血之荣,凡在地下授血的,必成为天上的兄弟姐妹,互帮互助,相爱相亲,互施恩义,天秤公平,以血代血,以肉偿肉,不得用钱财相侮,不得用金银相辱。” 念起癫狂蝶圣经,小李哥像是从刑场走下。 但凡惹玛丽主母生气的,没机会念经的倒霉蛋恐怕连骨灰都剩不下,只能剁碎了喂狗。 做错事情就念经—— ——这是南海城里血族的规矩,是一种魔术定理。 全能之手依然在信奉的铁律,这些血族早就忘干净了,他们依然会念叨个没完没了,搞得和真的一样。 小李哥收到玛丽主母的委托,麻溜退下去干活,要给主母准备另外两份惊喜,让主母的小日子多出小乐子,就是他小李子赖以为生的本事。 玛丽回到议事厅时,心中对那不勒斯的两兄弟念念不忘,琢磨着要不要叫上玛姬一块来探讨食物的新玩法—— ——只可惜那个愚蠢又癫狂的小妹玛莎。到底是遇上了怎样的人间极品,才会动了真情,才会主动死在朴茨茅斯的阳光下。 想到此处,玛丽几乎嫉妒得发狂,能让玛莎动心的男人,一定是好吃又好玩的顶级货色吧?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二妹玛姬穿着丧服,披着黑纱。 听见大姐的脚步声,玛姬按下遥控器。 议事厅的投影布里,正是昨天晚上英国皇家医院的凶杀惨案。 玛丽:“是什么真人秀吗?” 玛姬:“姐姐,你也得穿我这身衣服。” 玛丽:“谁死了?谁干的?” 玛姬:“红皇后教派的采血人死了,他是个韩国人,有不少爵爷认识他,颇有名望,周四举行葬礼。” 玛丽:“他是个好人,我半个月之前才见过他,他能当着我的面,一字不漏的把癫狂蝶圣经背完。” 玛姬:“他的死与你有很大关系。” 玛丽:“什么?” 玛姬:“你先看看吧,仔细看,姐姐。” 二十分钟之后—— ——视频放完了。 玛丽神情严肃,眉头紧皱,她抬起手臂,仔细感受着钢之心的灵压,这种感觉让她如痴如醉,难以割舍。 她听见音响中那个小男人的咆哮与低吼,向镜头展示戒指,吐露爱意。 她看见那个男孩子清冷淡漠的眼神—— ——那一刻,玛丽只想把这神秘又俊俏的小家伙拉进怀中狠狠玷污。 要用舌头舔干净他的眼泪。 要把他架上铁床,种下维塔烙印,一边放血一边输血。 玛丽都在感叹着,她见到钢铁对戒的另一半时,大脑迸发出了惊人的才华,想出来的玩法和花招,能让她五百多年的老脸都开始发烫。 玛姬偏过头,神情严肃:“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玛丽姐姐!” 玛丽:“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玛莎的感觉了!我理解了!” 玛姬托起大姐的脸蛋,煞有介事的说:“这个中间人死了!没人敢去替他的位置,西敏马上要迎来血荒,你觉得红皇后的教父愿意去喝品质低劣的脏血?” 玛丽绘声绘色的形容着:“你看到这个小男人了吗?他像个哭包一样,他在找妈妈他” 玛姬大吼:“蒙恩圣母!!!” 玛丽大吼:“他只想要个公道!他有什么错!” 玛姬恢复正常,神态阴桀可怖:“可是这个麻烦!是你惹出来的” 玛丽也恢复正常,一副无所谓的俏皮态度,像是内心早就想好了处理办法。 “你要怪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大姐不!不对!我应该叫你母亲可是我想,接下来我们俩都得去参加王成桂医生的葬礼” “为什么?” “成桂医生因你而死,就因为你贪图车站侍者的一枚戒指,你让半个教区的兄弟喝不上一口新鲜的血。” 玛丽咄咄逼人:“我怎么觉得,是红皇后的教父无能无力,是他们自己护不住地盘上的生意,用这个借口来找我的麻烦。” 玛姬变得温顺,拿住大姐的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们必须作出回应。” 玛丽接着说:“你很在乎这件事吗?” 玛姬闪烁其词:“不是” 玛丽:“葬礼在哪里办?” 玛姬:“就在圣詹姆士公园” 玛丽:“我和你一起去?” 玛姬:“对。” 玛丽振振有词:“我不会去的,视频里这个小甜心绝对会接着杀人,我活了五百多年,是见多识广,凶手很喜欢在行凶之后返回现场,要是真如他所述,他要说到做到,那么去参加葬礼的倒霉鬼,一个都跑不掉。” 玛姬:“我们就这么看着?” 玛丽:“当然不能这么看着,要笑着看。” 玛姬:“他真的能做到吗?” “要是他真的做到了,像是屠猪杀鸡宰牛羊一样,把红皇后辖区来参加葬礼的血族都杀光——那么代表,我的真命天子终于来到我身边,代表这枚戒指没有骗我,它的主人非常强大,哪怕在地下世界,也拥有成王的潜质,是傲狠明德青睐的储君王材。”玛丽抬起手,仰视着钢之心:“我会还他一个公道,顺便把市中心的生意都接回来,尊严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愿意跪下向他道歉,愿意把戒指还给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玛姬:“他要是不肯善罢甘休呢?蒙恩圣母您双腿一软,丢的可是整个血族的脸面。” 玛丽托住二妹的脸,又取下戒指,为二妹戴上。 “玛姬,你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录这段视频。” “是为了讨公道?” “不对,不是的——如果他要向我复仇,不用把脸露出来,只需要写匿名信恐吓我就行了,他在杀人的时候只花了三秒钟,哪怕是我这种老妖怪,也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杀星转世,才有这般冷酷的心。” “你的意思是,他想让其他教派的人来对付我们?” “对,他很聪明,他想借力打力扳倒我们——你感觉到了吗?他的灵压像一座冰山。” “对我感觉到了,姐姐他好迷人” “是不是有一种强烈的情感,从心底涌现出来了?” “我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他为了这颗辉石和我们作对?只为了他的爱人?” “还有呢?还有呢?” “难道他真的只想讨个公道?我好嫉妒如果他口中的新娘是我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还有呢?” “他的元质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子,我们如果能握住他的把柄,半个伦敦不,天穹车站也可能会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 玛丽眯着眼睛,从玛姬手中夺走戒指,“这是我的,我不给你,你不许抢。” 玛姬心有不甘,却唯唯诺诺的应着:“是,蒙恩圣母。” 玛丽主母敲着响指,从体表长出来漆黑的菌斑,将纱裙睡衣变成黑纺布丧服,“关于王成桂这个中间人,我们只要拍一段慰问视频就可以了。至于这倒霉催的葬礼,谁爱去谁去——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好事。” 玛姬:“现在整个伦敦市中心都乱成了一锅粥,但凡在医院工作的采血人都夹起尾巴过日子,如果这个小男人没来?” 玛丽:“那就代表他没这个胆量和我们作对。” 玛姬:“如果他真的在葬礼设伏,有血族死了。” 玛丽:“他有这个能力,却只想要个公道,那我就把手臂剁下来还给他,向他求婚,把李奥纳多送去意大利,南海城会有一位新的教父,这位教父来自东方,他心狠手辣信守承诺,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 “可是玛丽姐姐”玛姬犹豫不决:“你怎么敢肯定,他一定会答应你的邀请?” 玛丽掏出手机,亮出冰冷雨夜中,白子衿的照片:“你看,这是他爱人的样子,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求婚,只是简简单单的[求婚]吧?我的女儿,我的姐妹——我们遇见逆境,要有转逆境为顺境的能力,不然怎么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玛姬:“你是认真的吗?” 玛丽:“我非常认真,如果我们的小妹,我们的小玛莎有这种能力,有这种决心,她完全可以和情夫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每隔一段时间,去医院买点血喝又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说不定她的小男朋友还会主动为她献血献身,我根本就不会怪她——可惜她的性格软弱无能,只能被情感的毒药所左右,最终化成一捧飞灰,她用我的脸做出这些混账事,让我感觉羞愧难当。” “我相信这个来自东方的小男人,看见这张脸时,一定会露出死门。” 玛丽的面容变化,白夫人在蒙恩圣血的驱策下,钻进她的面部肌肉,啃咬骨骼和肌理,改造眼窝与颧骨,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整容手术。 “人都靠眼睛认人——我会用最温柔的那一面融化他内心的坚冰,送给他更温柔,更贤淑,更有自知之明的伴侣,不会像他说的,不像他嫌弃的那个忸怩苦情戏女主角——我一定会狠狠的爱他。” 不过短短一分钟。 “至于他信誓旦旦牵肠挂肚的那位新娘,不过五年十年,最多二十年,她就会变老变丑,拿什么和我比呢?我们只是提前送她回到癫狂蝶身边?你说对吗?玛姬?你再好好感受一下,去感受他的灵压” 蒙恩圣母变成了白子衿的模样,只有血红的头发和宽大的骨架,还有那一百八十八公分的高挑身材没法骗人。 玛丽再次为妹妹戴上钢之心—— “——你能拒绝他吗?你胆敢拒绝上天送来的恩赐?” 玛姬立刻附和,又怒又笑。 “他只想要个公道!他有什么错?!” 正文 Vol·6 [Insane Dream·癫狂幻梦] 对广袤无垠的宇宙来说,恒久的寂静和冰冷与死亡才是常态。 对热情似火的地球来说,短短五亿年多年的生命历史,在时间跨度上不过是恒河沙数中短短一瞬。 玛丽·斯图亚特深知这个道理—— ——她饱读诗书,懂天文地理。 五百年来的火器历史让她大开眼界,这神乎其技的白嫖武术,杀伐果决的屠宰手法,拥有非凡元质成王之材的东方人,这一切都令她心驰神往。 简单来说就是,玛丽活了这么久,真没见过这个等级的战斗力。 从南海城的古堡中飞出数十个漆黑蝠影,这些密探是玛丽主母的斥候哨兵。 古老庄园的大铁门陆陆续续开出去二十多台车,新闻报社和**开始行动,只为了找出江雪明的真名实姓,查清他的个人资料。 玛丽深信一个简单又朴实的道理。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 ——无非是条件还不够诱人,不够致命。 如果能搞清楚这个男人的家庭,抓住他的亲人,拿捏他的软肋,用丰厚酬劳,用死亡威胁,用下跪求饶这些手段,用一条戴着戒指的断臂将他拉上谈判桌,用他新娘子的脸,将他拉进婚礼现场,绑在玫瑰教派的大船上。 这小子超越时代的枪炮武术,会为教派披荆斩棘。他栽培教育出来的新成员,能为血族开辟一条新的航道,到了那个时候,血族在人间的地盘,恐怕就不只是伦敦。 全世界的繁华都会,所有地下黑帮,都得喊她一声蒙恩圣母。 在玛丽主母不计代价的寻找江雪明时—— ——玛姬也在暗地里打着小算盘。 她从未见过大姐如此疯狂的模样,要寻找一个凡人。 这与单纯的男欢女爱扯不上半点干系,当玛姬戴上钢之心时,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玛丽大姐的心情。 在短短的十来秒里,她从刚玉戒指中感受到一种近乎于冥思悟道的平静,将近四十年的麻木血族生活,让一切都变成单调的红黑二色。 可是那颗辉石,让她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色彩。 冰冷的钢铁与冰冷的皮肤接触时,玛姬能嗅到古堡中各种香氛不同的味道,能从镜子和白水晶挂饰之间看见纷乱斑驳的反射光,能从喉舌间体会到血液如铁锈一般的腥甜味道。 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仿佛是春天的雷霆,在颅内炸开一团团瑰丽的烟花。 她像是刚刚出生的小宝宝,钢之心是她连接鲜活生命的脐带。 戴上这枚戒指时,她错以为自己还活着,有那么一瞬间,早就罢工的心脏也跟着悸动,以往漠不关心的东西,都开始产生强烈的好奇。 就好比书画架下的钢琴,玛姬只知道它值一百二十八万镑,是昂贵的防虫木料做的,乐师常常会来看琴谱,顺便为钢琴做养护工作。 钢之心让她的热情重燃,恨不得立刻趴在琴架上,看看这台笨重的乐器到底是如何产生庄严又俏皮的音符,想重新看看琴谱,去思考这些单调音符,为什么能组合出玄妙的韵律。 她想知道所有人工造物的奥秘,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胸口燃烧起来了。 可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十来秒。 它被玛丽大姐无情的夺走了。 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警告。 “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玛姬在镜子面前想了很久很久,她的小脑袋瓜转得飞快,与玛莎完全不同,她是个非常机灵的姑娘,绝不会为情所困。 大地之上的所有财富,都属于蒙恩圣母——连我的生命,都是圣母的恩赐。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以往查德顿堡在圣母的眼线监视之下,几乎是牢不可破的铁瓮城。 如今蒙恩圣母为了这个人换了一张脸,身边的情报人员也流散各地,是千古难逢的绝佳时机。 而我,玛姬·斯图亚特。 为什么不能成为真正的玛丽·斯图亚特? 就像是视频里这个东方人说的—— ——凭什么只能是玛丽来当这个主母? 当内心的魔鬼打开欲望之盒时,玛姬非常恐慌,她紧紧盯着镜中人,盯着脸上的细微表情,生怕露出半点马脚。 她狠狠的关上魔盒的盖子,给大脑敲响警钟。 ——冷静下来,玛姬,冷静! 蒙恩圣母对我说这些话,让我戴上钢之心。 这是她给我安排的一次试炼,若我表达出谋反叛逆之心,恐怕我会像玛莎一样,死得无声无息。 蒙恩圣母已经在唐宁街和西敏划下她的围猎场,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只要她一直戴着那枚戒指,就绝对无法冷静下来,对权力的渴望会让她头昏脑涨,露出死门。 我只需要静静等候,时刻准备好接走蒙恩圣母的权柄。 在此之前,谁能帮我呢? 我未来的幕僚与亲信,我的教父人选会是谁? “主母!主母!原来您在这儿呀!”李奥纳多捧着一份花名册走进餐厅,对玛姬点头哈腰。 玛姬连忙解释:“我不是蒙恩圣母,下回你要是再喊错” 小李哥惊恐万分:“玛姬大人!是我疏忽大意了,您与主母长得一模一样,我是完全认不出来” 玛姬心念一动,立刻扮作宝相庄严的模样,“有什么事?” “玛姬大人?”小李哥更加慌乱:“玛姬大人?我是来找主母的” 玛姬学着姐姐的那副口吻,横眉冷眼:“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不是蒙恩圣母的错觉?稍稍考验你的眼力,几句糊涂话就能蒙骗你?让你把我认作我的克隆替身?!” 小李哥立刻跪伏在地,将花名册送上去。 “主母!主母对不起!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啊!” 玛姬捻着花名册的扉页,没什么好脸色。 “这是什么?” “王成桂医生死了,这是参加葬礼的人员名单。您不是知道这件事吗?要我把人员姓名都查清楚,方便为他们安排后事。” “我当然知道!”玛姬扮作愠怒不满的样子:“可是这么一大堆名字,你要我全都记在心里?像是这里——” 她扫过一个医院勤杂工的名字,加以指正。 “——这种人也要写在名单上吗?像这类无关紧要的人?你怎么办事的?” “是是是!”小李哥身体抖擞,脸上的汗珠如黄豆一样滚下胡子:“其中有个非常可疑的男宾。” 玛姬立刻来了精神:“是谁,是视频里的那个东方人吗?” 小李哥颤颤巍巍的答道:“不是!他的名字叫罗伯特·唐宁,是玛莎大人的男朋友。” 玛姬:“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金发小鬼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李哥吞咽着唾沫:“他在泪之城的莎士比亚大墓园里狩猎,我们玫瑰教派里有两个倒霉的弟兄,在搜集灾兽骸骨的时候,被他抓住了。” 玛姬:“他准备干什么?” 小李哥:“他说他要向血族复仇。” 玛姬花容失色:“这是什么道理?!玛莎是他亲手杀的!我们还没去找他的麻烦呢!” 小李哥连忙解释:“但是他确确实实这么干了,他抓住那两个殓官,逼问出最近血族的重大活动,还写了恐吓信,但凡与玛莎大人有瓜葛的血族,他会一个不留统统杀光,为玛莎主办授血仪式的血族,他会留到最后,用一千根银钉慢慢钉死。” 玛姬沉默了,想了很久很久—— ——她看着花名册里的罗伯特·唐宁,看着这个俊朗的金发小伙子,心中考量着。 这就把玛莎小妹迷得丢了魂魄的人形媚药吗? 他能在泪之城活下来,还能活捉两个殓官,能用酷刑折磨血族,逼问出这么多消息,应该是个手段狠厉的人才。 他天降大恨,身手不凡。 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嗯!你做的很好——”玛姬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与小李哥说清楚细节:“——等会要是我再来问你一遍?” 小李哥连忙点头:“我绝不犯错!” 玛姬:“如果我问了一些废话?” 小李哥不点自明:“明白!明白!蒙恩圣母的每一个问题,都有她的道理!我肯定会详细的,耐心的解释清楚!” 玛姬站起身,要为大姐准备一份精致的礼物。 要绞尽脑汁,花上不少时间,屠宰的手法要足够致命。 背刺讲究一击必杀,绝不能让大姐死的不干不净。 哪怕失败了,也得推脱责任,撇清干系,继续在大姐身边苟活下去。 当玛姬离开之后—— ——玛丽就从化妆间收拾完仪容,换了一身大红色的高叉旗袍,扮作中华娇美娘子的模样,顶着白子衿的脸,是心花怒放的神态,与跪在镜台面前的小李哥说。 “怎么样?” 小李哥完全认不出蒙恩圣母,单单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这可悲又粗鄙的奴仆得到了回应—— ——他的脑袋又转了二十多圈,按照手法劲道,他才将主母完全认清。 玛丽不慌不忙,端坐在镜子前,丰腴的屁股塞进红木椅子里,搭起二郎腿,动作像是民国时代的歌女艺伎,要演出百媚千娇。 “事情办好了?名册让我看看?” 于是小李哥又照着刚才的话术,与蒙恩圣母原封不动的讲了一遍罗伯特·唐宁的故事。 玛丽嘟着嘴,有些失望:“没有其他人了?” 小李哥连忙说:“有有有!咱们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举办葬礼的神父身体抱恙,来不了。” 玛利亚:“得了什么病?走的这么急?” 小李哥:“是新冠,整个唱诗班都算密接。” 玛利亚:“那确实应该滚远点。” 小李哥:“滚远点好,免得传染给客人们。” 玛丽接着问:“主办人换成谁了?” 小李哥:“温斯顿·斯宾塞。” 玛丽:“我没听过这家伙的名号,他在唐宁街风评如何?” 小李哥:“卫报的人都认识他——好像是个颇有名望的贵族。” 玛丽咀嚼着这个名字的内在含义:“和丘吉尔一个姓氏,或许与财政大臣有亲缘关系,他多大?” 小李哥:“四十六岁,之前一直在圣詹姆士公园,人们说他是一位骑士。” 玛丽用力鼓掌:“是个老贵族!我喜欢他!” 紧接着玛丽佝下身,要把旗袍v领的美好都展现给奴才看,让奴才品一品身材的诱惑力。 “这个温斯顿,要准备怎么办葬礼?他和教会的关系如何?是神父?” 小李哥眼睛都直了,可是内心的恐惧让他偏开目光。 “温斯顿先生说,成桂医生是个韩国人,要用东亚文化圈的礼仪来办丧事,他的班子绝对够专业,能顺顺利利把人送走。” “那就是要放鞭炮,搞追悼会。”玛丽大姐的手指往旗袍领口下边划,衣料上的菌丝产生变化,让它的版型变得更加性感诱人。 直到她听见扈从吞咽口水的动静。 直到她看见扈从战胜恐惧心,也移不开视线的痴呆面容。 她终于找到了这身旗袍的黄金比例,最佳版型。 “好了,够了!~李奥纳多!能让你这种阅人无数的色胚人渣流口水的衣服,一定很好看!对吗?” 小李子立刻低下头,移开视线不再吭声。 玛丽用双手往大腿一抹,从下至上换做丧服,变回原本的样貌,准备去找玛姬拍一段慰问小视频。 “给我找点眼药水来,我哭不出来,对了,玛姬在哪儿?” 小李子正准备答话。 玛姬·斯图亚特立刻从门外出现,早就用洋葱当面膜,挤弄出几滴泪水,哭得梨花带雨,演得过于逼真。 “姐姐,我一直在等您。”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玛丽眯着眼,想从二妹眼睛里看出点端倪。 想刺破肚皮,看清楚那颗冰冷的心。 最终她也没能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这个哭哭妆效果也太好了!也给我来一份洋葱!” 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天穹车站。 梅林大升降机轰然落地—— ——从两百米高的魔法师老爷爷雕像的嘴巴里,冒出一道无上天光。 它好似一朵充满灵慧的云彩,通过七千米直上直下的分段钢索,将电梯送进巨像的头颅中。 光是搭乘电梯来到天穹站,就得花上半个小时。 走出电梯时,能看见一座地势陡峭的彩虹色桥梁,它的形状如一道水流滑梯,乘客们光靠着屁股就能抵达天穹站的候王厅。 在莎士比亚大墓园里,命运让罗伯特·唐宁与大书库中的伙伴们重逢。 他好不容易蹲到了两个吸血鬼的爪牙,抓住盘问一番之后,立刻让温斯顿叔叔去准备葬礼的事。没想到事情谈到一半,步流星从天而降。 这个从天而降,是真的从天而降—— ——矫健的狼头怪人从大墓园的牌楼上跳下来,当时就踩死了其中一个殓官,吓得地龙小妹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两人见面打过招呼,从泪之城的亚瑟塔出发,往梅林升降机这条路走,在电梯里谈了半个多小时。 这一路上—— ——唐宁小子越谈越兴奋。 他能感觉到,步流星是非常厉害的帮手,有他在,一定能为玛莎报仇。 ——流星越谈越伤心。 他听闻唐宁的生平事迹,到了半途就开始暴风哭泣。 一边往三三老师身上要手帕擦眼泪,一边与地龙小妹说起人情世故,要地龙妹妹好好对待这个雇主。 大家走出电梯时,流星直接抱住三三老师的腿,已经是泣不成声。 “玛莎真是太傻了她怎么可以那么温柔” “可是唐宁他不懂女人的心呀!他不明白!~” “太好哭了,我不行了我要昏死过去惹!~” 罗伯特·唐宁不是很懂—— ——很难理解这个红石人的想法。 只是那种炽烈的情感从这六尺多的壮汉身上散发出来,能让人感觉到内心滚烫。 三三老师摇晃着流星的肩膀,一个劲的安慰着雇主:“你清醒一点!你清醒一点啊!雇主!” 流星不听,一个劲的嚷嚷着。 “罗伯特!你能再说一遍吗?你再和我仔细说说朴茨茅斯的日出时分,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又和她说了什么?我想再听一次” 唐宁跟着三三老师一块把这壮汉拉出电梯,免得延误其他乘客的旅程——他内心五味杂陈,终于揭开伤疤,陷进苦涩的回忆里。 “玛莎在我面前变成了怪物” “我的内心动摇,好几次想抬起枪口,打碎这张丑陋的怪脸。” “可是我认得她的眼睛,再怎么改变,我都能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的保护我,她在拼尽全力克制着吸血的本能。” “她很虚弱,易惊易怒,前往朴茨茅斯的路上,她都是提心吊胆的,要我别做傻事,她尊重我的选择” “她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在太阳下变成劫灰,只是我嘴巴一开一合,她就会奋不顾身的去做” “当她变成怪物的模样,对我露出爪趾和尖牙,恐怖的怒吼和尖啸,都是她的爱意——她不想我难过,不要我伤心。” “我几乎能听见她亲口对我说——罗伯特·唐宁,你只是杀死了一个怪物,你做得好你做的” “玛莎!——”流星捂着脸满地打滚:“我的玛莎!” 三三老师轻轻拍着阿星的脸蛋:“那不是你的玛莎,是人家的,而且这样合适吗?这样真的合适吗?雇主?你逮住人家的感情经历一个劲的猛吸——这合理吗?” 地龙小妹贴在三三老师身边,跟着附和:“对呀我雇主都没哭呢” 话音未落—— ——唐宁小子搂住流星的肩,也是哭包德行。 他哭喊着,撕心裂肺的大声啸叫。 “步流星!谢谢你啊!谢谢你啊” “我生怕我会忘掉玛莎如果真像boss说的——她就像是我脑袋里的癫狂幻梦,时间这剂毒药会慢慢治好我。” “这种结果我不接受!我绝对不会接受!” “灵翁送我的辉石,是一块黑玉” “这种石头能吸收我的负面情绪,可是我牵肠挂肚的人——她也要跟着这些痛苦的回忆慢慢模糊,慢慢消失了” “你愿意为我嚎啕大哭,这种强烈的情感像是锤子,一下子把我的心门砸得稀巴烂。” 唐宁搂住阿星时,灵衣也被闪蝶衣装的膛线割开,手臂划出一道道伤口,滚烫的血顺着衣装的裂口淌进阿星的躯干。 步流星托住唐宁的脸:“boss在胡说八道!玛莎还没有死!” 唐宁恍然失神:“可是” 步流星牙关紧咬,认真执着的说:“明哥说过!人死以后——她会留在大海里,潮起潮落的声音,就是她在唱歌” 唐宁用力点头。 步流星按住唐宁的太阳穴。 “她会跟着蒸汽飞到天上,变成雨!” 唐宁睁大了双眼:“对” “你伤心的时候,她就是你的眼泪。” “没错!没错!没错!” “你怎敢说她死了?” 三三老师和地龙妹妹都不说话了。 她们看着这两个[大朋友],看着这两个[男子汉],突然没来由的抿着嘴,鼻头跟着一酸。 三三老师暗地里琢磨着。 咱们与唐宁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 刚准备商量怎么对付血族的事情。 只是简简单单的吐露心声之后,却冒出来那么多的眼泪。 三三与流星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和雇主完全不同,是个多思多虑的理性蓝石人。 雇主才十九岁,时常会说起妈咪,她本以为阿星是个需要照顾的妈宝巨婴。 可是这个小伙子对付怪物时像铁血猛汉,抱住刚认识的朋友又尽显柔情。 好奇怪,这个雇主真的好奇怪。 与三三老师的真情流露不同—— ——地龙小妹单纯只是被乱哭死神身上涌现出来的强烈灵压吓哭了。 她依稀能记起,她在兽栏中茁壮成长时,牧园外的科曼老爷的脑袋飞过大裂谷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这种恐怖的热情。 两个大朋友收拾好情绪,开始绞尽脑汁讨论葬礼的银弹烟花和鸣炮仪式,这些东西都需要心灵手巧的江雪明,还有老奸巨猾的温斯顿来安排。 流星看见梅林大雕像的滑梯设计,就与侍者问了一句。 “三三老师!九界车站的接引道路是一条透明悬桥,这里的梅林大雕像为啥要做成彩虹滑滑梯啊?boss好幼稚哦!” 三三老师耐心的解释道。 “他们对天穹车站的装修风格意见不一,是梅林大贤者与boss的赌约。” 流星满心好奇:“赌什么?怎么赌啊?” 三三零一腆着脸,说起这段历史时,她感觉很丢人。 “boss和大贤者前后喝下四十四缸蜜酒,梅林大贤者输了——最终他呕吐的丑态以雕像的形式,呈现在每一位乘客面前。” 两个小伙子刚听完,差点行差步错从彩虹色滑梯旁跌下去。 流星:“啊?” 唐宁没想到老祖宗的神话传说还有这档子事,于是指着地下空腔的天顶,指向七千多米绵延不断如同圣光一样的led灯条,指向亚瑟塔楼。 “亚瑟当时在干什么?” 三三零一面不改色,捂着脸说。 “亚瑟王只顾着敲钟叫好,站在道德的高地对boss指指点点。” 正文 Vol·7 [Devil Trigger·魔鬼扳机] 姓名:江雪明 性别:女 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 体重:七十五公斤 臂展指距:一百八十公分 拳击磅数:六百六十八磅 体脂率:158% 这就是雪明的女性角色账号的身体数据。 在天穹站综合理事楼上方的客房里,九五二七咬着指甲,隐隐不安的吞咽口水,她抬起手臂,观察着皮肤倒竖的汗毛,又拉住尾指的手,比对两者的生理应激反应。 此时此刻,尾指也能从浴室的方向感受到一种狂躁抑郁的灵感压力,这种灵压无时不刻都在侵扰着她们的心神,像是带着钢刃的鞭子。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小七听得明白,这是雪明正在换衣服的声音。 要说雇主的灵压,就白子衿来形容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刚玉在辉石中,代表透明无暇的纯净能量,与白水晶那种[能量之王]的符号类似。 只不过氧化铝算作人工合成的宝石,甚至算不上[宝石],它是一种工程材料,在人类历史中,大部分时间它都担任着[工具]的定位。它可以用作研磨,用来浇筑钢铁。 雪明也是这样,他从不在乎外表和虚名。 在虫卵时期,尚且不能控制外放的灵感压力时,小七只觉得雇主像是一个不规则的锋利多面体,挨着碰着就会见红流血。 在若虫与化蛹这段时间里,雇主开始关注内心,将所有外放的精神都收回体内,小七又觉得雪明开窍了,变得圆润温柔。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雪明的女身,但是在此时此刻,小七的肉身元质几乎将浴室里的雇主认作另一个陌生人。 强而有力的灵压知觉就像是海浪一样,像是呼吸频率,像是心跳的律动,反复冲刷着白子衿的心神,让她像是摸了电门一样,整个人都炸了毛。 灵感来自于灵魂,灵魂依托于精神元质和肉身元质这两样硬件而存在。 毫无疑问,雪明在更换角色账号之后,光是硬件的升级就让灵感压力变成了一匹野马。 他是灵肉合一的沉着稳重。 她是数值爆表的桀骜难驯。 尾指在这种灵压的威吓下,本能以佳丽的女身示弱求全,惴惴不安的问:“侍者大人,这么做真的好吗?我三番四次与江雪明说过,这不是整容手术,而是肉体与精神的重生。” 小七拿不准主意,此前与这个白露plus打交道时,在柴米油盐的温馨假期里感觉不到什么异样,脸上火辣辣的吻痕和拳印,都是幸福甜蜜的味道。 可是此时此刻,雇主要收风砍人,去作战杀敌—— ——小七不由得开始担忧,开始质疑。 在这个形态下,[她]真的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灵感压力是有情绪的,有温度的,性格鲜明灵压强大的人们,甚至能透过人体通感传达嗅觉和味觉,传递视觉色温的光敏信号。 就像是步流星这个家伙,光是站在他身边,就感受到强烈的热情,体温都会跟着上升,一不小心地铁站都进不去了。 雪明处于化蛹期时,灵压原本非常催眠,就像是在听数学老师讲课,或是听见安眠曲,大脑再怎么焦躁疲惫,都会在这种理性的韵律下变得安静随和。 事到如今,小七隔着十来米都能感觉非常奇怪的躁郁灵压。 好比野兽来到郊外,面对陌生的丛林,想要窥探幽暗林地里的猎食者,探明猎场里其他生物的底细,充满了好奇心,是残忍又狡诈,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侵略感强到令人难以呼吸的巨大压力。 尾指感觉不可思议,因为[b·side]在很多人,或很多生物身上都进行过此类脱胎换骨的神奇造化,可是受到魂威攻击之后变化如此巨大,连灵感这种鲜明的标记都快认不出来的个例,是少之又少。 浴室的大门缓缓推开,氤氲水雾中走出一位身着黑裙的女子。 江雪明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搭在锁骨两侧,她已经转为女身,直愣愣的盯着九五二七。 她早早为女身准备好了闪蝶衣装,是带有裙甲能护住腿动脉大血管的连衣裙,上下一体的设计,膛线的穿针手法让这身衣服非常难穿。 穿衣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一个大桶,能从开叉的侧摆取出裙下的武器。 紧身透气的速干裤贴着强壮有力的大腿,她套上登山靴时都得小心翼翼的,免得裙装把裤子给划烂。 她试了试连帽和脑袋的贴合度,将防弹头盔拉上,面罩亮起敌我识别指示灯,合上更加贴身的白色立领,要害流血时能立刻验明伤情。 在小七看来,那身衣装好比一套拘谨冷淡的修女服。 江雪明立刻说:“把点血清素给我。” 小七听见吩咐,从医药箱中掏出抗抑郁药物,交到雇主手里,这是雇主早早交代过的事情。 她看见雇主戴上手套,拿走针剂药品,往脖颈上来了一针。 雪明拉起面具,用清亮的女声与小七解释着。 “我听见喉咙里传出陌生的女声,太怪了,真的好怪原本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安全感也没有了,你能感受到我的灵压?对吗?” 小七连忙点头:“对我想起来了,之前在白露身上,我也感受到了相似的灵压” 雪明拿住小七的手,贴到侍者面前问道:“羟色胺开始起效了,我的眼睛现在看上去怎么样?” 小七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雪明的眼睑,仔细观察着,又不着调的说着:“睫毛很漂亮,眼尾没皱纹。” 雪明骂道:“**再胡说八道,我就对你进行亲亲攻击。” 小七老脸一红,立刻摆正态度:“瞳孔变大了一点,没有刚才那种时刻聚焦,时刻警惕的感觉,眼角的血丝也变少了。” 雪明终于放下心,看来血清素是有用的。 小七接着说:“你的灵压趋于稳定,不像刚才那样吓人” 雪明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每次进入这种状态,神经信号传递的速度变快了,我的五感也变得更敏锐,就像是大脑暴露在空气中,可是这见了鬼的激素水平,几乎把我改造成了另一种性格。这副身体有被害妄想症——看谁都不对劲,还好血清素能缓解这种焦虑感。” 小七心生好奇:“你得一直维持打药的状态吗?” 雪明对过敏体质感到头疼:“不,我不会滥用这种抗抑郁药物,它是一种神经递质,这次用药只是实验它的效果,除非万不得已——这种感觉干扰开始我的决策,影响我的作战能力,我会将血清素当做镇静剂使用。” 话音未落,七哥就看见这朵钢铁黑玫瑰开始清点弹药,往裙子下边塞家伙。 江雪明在整理装备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 以往[他]对枪械没什么特殊的感情—— ——可是换做[她]来看,光是瞥见铜皮尖头弹的银制弹芯,看见它们整整齐齐压进弹匣,就能联想到头颅爆出红白血沫脑浆的画面。 这让她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摸到冷冰冰的bat·master——摸到战斗大师的龙鳞纹握把时,臂膀的肌肉在瞬间唤醒,成千上万次射击训练,肌肉记忆让她本能的检查枪机与套筒的状态,准备扣下魔鬼扳机。 她随时能大开杀戒。 身体的代谢加速,血清素的效果只维持了短短半分钟。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她不由自主的僵立着,想要从这种莫名的快意中找回身体的控制权,让手指和眼睛都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中。 但是江雪明不知道的是—— ——在白子衿看来,雇主摆弄武器的手法更加的凌厉顺畅,只是雪明姐姐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抹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与之前雇主那似笑非笑营业性质极强的商品笑容不同。 那是发自内心的,如沐春风,好似小朋友听见春游的消息,在前一天乐得睡不着觉的天真浪漫。 从雇主身上涌现出来的狂暴灵压也一并化为甜腻的味道,仿佛只要拿上武器,她就是一块裹满奶油巧克力千层蛋糕。 小七的呼吸都开始加速,她看见雇主僵在原地半天没动一下,就喊出甜甜的昵称。 “亲爱的?~你怎么不动了?” 江雪明眯着眼,惊觉嘴角那不自然的弧度,又与侍者解释道:“刚登上新角色的游戏账号,你也要重新排一下技能快捷键对吗?重新看一遍天赋符文栏位对吗?” 小七笑得非常甜,看得出来,雇主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江雪明拧着那对柳叶眉,有些无所适从,把战斗大师塞进快拔枪套,抱住血狼之眼,抽出手来捏着小七的腮帮子,看见侍者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 雪明忍住想要亲上去的冲动,要与侍者说清楚奇妙的感受:“别担心,我感觉很好!从未如此好!” 小七跟着雪明一块往外走,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以前很喜欢打电动!” 雪明心领神会,几乎与小七心意相通,没有任何沟通障碍,“你喜欢什么游戏?” 小七唠起家里长短:“我的师父啊!也喜欢打游戏!我们几乎什么游戏都玩!” “然后呢?” “然后我想啊!你这个状态,就像是我第一次玩英雄联盟,选了个奥拉夫!哇!那感觉可太爽了,我拿到这个角色的时候,就立刻失去理智,角色血越少,我就越兴奋!” “那你算是奥拉夫广东分夫?” “哈哈哈哈哈!然后我和师父玩拳皇,我师父在用八神庵的时候,还会和游戏角色喊一样的台词!” “苏绫老师怎么喊的?” “她特别搞笑!她喜欢胜出之后,和那个红毛视觉系非主流朋克人一起来个三段笑,同步率非常高——就是[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情投入了属于是。” “要不你也学一下?” “不要,我拒绝。” “学一下嘛!” “不!” “你有偶像包袱呀?来嘛!雪明姐姐!~” “不行不可以” “我觉得你也能全情投入,与这个角色账号灵肉合一,那战斗力肯定蹭蹭往上涨呀!” “虽然与这副身体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我觉得我不会三段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刚才不就笑了嘛?笑起来很好看的!我都快被你迷晕了” “我拒绝。”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准备亮出[joestar·无名氏]的话事人**明,与天穹站理事柜台的大堂经理交代完尾指的安全事项。 狮骨无存这根钢锏沾上雪明的手,立刻冒出汹涌的火焰。 语音小助手不等主人开口,仿佛与这副女身心意相通,用火焰构筑出人面虎身的大怪兽。 第一时间还在办事的乘客们齐齐回头,看向这诡异莫名的棍棒,还有持着棍棒的两个女子。 大堂经理尴尬的笑着:“两位小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谁了,我一定会完成你们交代的委托能不能让boss的骨头安静下来?” 雪明使劲跺了一下棍子,要棍棒中的精灵安分守己。 只见地板砖上留下一张三米大小的蛛网裂纹,非常的尴尬。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能耐—— ——连忙拉着小七准备离开。 雪明走出去几步,又立刻赶回来对经理说。 “地板的钱,我会赔给你。” 大堂经理看着这对小修女冒冒失失的跑出门,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两个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居然是无名氏的新当家呀” 在天穹车站的四方露台,浴场旁的白英花酒吧。 步流星与唐宁已经开始用嘴比拼酒力,也用嘴较量枪法。 地龙小妹忧心忡忡的看着雇主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只知道人类世界有句话叫做酒逢知己千杯少。 但是按照他们的计划,今天凌晨就得赶去詹姆士公园里排练,要等他们酒醒,是来不及的。 她与三三老师低声询问:“没问题吗?” 三三老师耸肩无谓,用广东话回应:“我唔知啊”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明从理事柜台提来万灵药,与乘客换了一盒广陵散小笼包,随手丢上桌—— ——紧接着她就去柜台为两个伙伴结账。 阿星喝到意识模糊,拍着唐宁的肩,口齿不清的说着。 “我明哥本事大着呢!我和你说呀” “他绝对能帮你报仇,他他” 唐宁也是两颊通红,没看清桌上的点心到底是啥,囫囵吞枣的往嘴里送,嘴里还塞着东西就往外吐词儿。 “呜唔唔呜?” 流星拿住小笼包的纸袋子,笑嘻嘻的说:“诶嘿!感谢老天爷的恩赐,这不就有醒酒的宝贝了?嗨呀!幸运女神她眷顾” 唐宁咽下包子,冒出一身热汗,瞬间清醒过来。 “不是的!流星先生!是那个小姐给咱们送的点心!我要去谢谢她!她还准备帮咱们结账呢!” 流星啃下包子恢复神智,立刻跟着站起。 “那可不行!明哥说过!有女人平白无故帮忙买单,这娘们要么是图钱,要么就是图色,我们要小心了!男孩子在外边要好好保护自己!” 没等两兄弟冲到吧台边。 江雪明与酒保亮出乘客证件,混沌之种是完全认不出她的hc卡,信息素也无法识别——她满脸愠色,只好找小七刷卡付账。 回头就望见罗伯特·唐宁和步流星僵立着,一时半会这两个小子也不好上来打招呼。 ——唐宁只是被雪明这身修女的扮相震慑,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都快写在这姑娘脸上了,他不好去打扰。 ——流星倒是认出明哥的游戏账号了,但是看见白露plus的容貌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感觉很别扭。于是他的关注点立刻落到明哥的腿上。 他多年的健身经验使他去品鉴这条腿时,都感觉非常非常惊艳,裙摆里速干裤显露出来的肌理线条像是矫健的羚羊,一看就能踢爆吸血鬼的脑瓜子。 流星愣了半天,不由得新生喜悦,没过脑子就夸出一句。 “好腿!这腿不蹲个四组三百公斤实在可惜啊!是强而有力的好腿!” 小七当时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她的脸都快皱成小老太太了,指天花板,又指着雪明,指着雪明的腿,又指流星,疯狂的指指点点却说不出一句话。 唐宁像是一尊冰雕,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雪明与往常一样,与流星问。 “你今天锻炼了吗?” 流星用力点头,立刻伸手:“早上就练完了!” 江雪明与之击掌,“我也是!” 这种奇怪的友谊仪式举行完毕之后。雪明匆匆往天穹车站的梅林雕像走,要回到地表。 流星的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他思考着到底应该叫明哥,还是换个说法叫明姐。 ——我喊白子衿作嫂子那么久,也没有尊称一声七哥。 如果这个时候改了称呼,明哥会不会怪我啊? 就在流星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眼睛根本就无法离开明哥那完美的黄金比例健康身材,身体跟着脑袋几乎转了一百二十度。 三三老师一巴掌把雇主的脸给打正了。 流星:“不是我就看看,那是我明哥哎!她练的多好啊!” 三三老师:“我知道!我明白!你只是欣赏人家的肌肉。” 流星委屈巴巴的捂着脸:“那你为啥还打我?” 三三老师非常情绪化:“有些事情你知道原因也会生气,这就是女人。” 她喋喋不休的解释着,拉来好闺蜜小七,指着小七英气十足的脸蛋:“假如你嫂子是个男人,而我!我天天对着她的胸大肌,对她的腿流口水——你难道不会生气?” 流星惊讶:“还有这种好事?一起练啊!我都练得这么壮了,你也没对我流口水,能让你流口水的家伙!一定超级厉害!我得好好请教请教!” 三三老师突然觉得很无力,所有的执着都变成灰心丧气——在这种脑子都长满肌肉的男人眼中,可能他真的只能看见蛋白质吧 罗伯特·唐宁一头雾水,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龙小妹也是如此,一手捧着小笼包往嘴里塞,回忆着米米尔温泉里童年尝不到的芥菜疫苗味道,一手跟着挠头——有空就用尾巴帮雇主挠挠头。 在梅林大升降机里—— ——步流星、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他们三个人七嘴八舌,互相补充,最终才与唐宁小子解释清楚江雪明的真身。 其实雪明并不在意这些事。 唐宁在命运的引力牵扯下与他们相逢,恰巧温斯顿·斯宾塞是他的管家,为雪明的作战安排省下了不少事。 如果没有温斯顿这个人,雪明也会找到合适的人选来办这件事。 她在日志本上写写画画,将詹姆士公园的葬礼座次排位都安排好,从携行背包里掏出一个风铃,交给唐宁。 唐宁疑惑:“这是什么?” 雪明随口答道:“是老师交给我的圣物,我还没用过,你留着防身。” 唐宁是个非常耿直的汉子:“如此贵重的宝物,我不收!” 雪明冷淡的话语将他满腔热情浇熄。 “正因为没用过所以给你,我也不知道它管不管用,你先帮我试试它的能耐——好用的话记得还给我。” 小七在一旁捂着肚子奸笑。 唐宁则是满脸愕然——有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尴尬。 他只知道流星口中的江雪明是个日子人,活得比较实在,但没想到这么实在——为了对付吸血鬼,对于变成女人这种事内心毫无芥蒂。 如今送这枚风铃,也只是念在唐宁他还处于第一次蜕变期,是队伍里的短板,言外之意就是,哪怕像温斯顿叔叔这种能用棒球棍爆杀吸血鬼的人精,都比他罗伯特·唐宁能打,不需要圣物护身。 唐宁默默念叨着:“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那就变强咯?菜就多练练。”江雪明歪头斜眼随口说。 “嗯!你说得对!”唐宁的心里燃起了一把火,开始研究这古旧铃铛的用法。 小七偷偷溜到雇主身边,满眼都是惊喜:“喂!雇主你刚才的表情!好嘲讽啊!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哇哦!你的表情变多了!太有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雪明回忆起妹妹白露的神态:“我感觉这副身体,和白露很相似,她也喜欢这么干——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和她确实是一个娘胎里跑出来的。” 小七与雇主讲起条件:“要不以后陪我散步吃饭的时候,就开你这个账号来?我的梦想要实现了!感谢boss!感谢boss让我白天看帅哥,晚上和漂亮姐姐窝里斗!~” 江雪明在一瞬间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白青青,我有个请求。” 小七不再开玩笑,变得认真执着。 “你说” 江雪明托着侍者的脸,两人额头贴住额头,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鼻息。 “我请求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会答应的,我没办法保证能在这趟旅途中能护你周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在开战之前你与我说这些事,就像是在我的心脏上用钉枪开出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 小七抿着嘴,突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江雪明轻轻拍着小七的脸蛋。 “我愿意为你讨公道,我愿意用这个化身办事,因为她足够强,或许能把钢之心抢回来,这一切我都愿意——只是你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非常害怕,我怕我这个能力兑现诺言。” 小七又悲又怒,骂骂咧咧的:“我准备好了,我不会胡思乱想了,干**扑街吸血鬼。我要用玛丽·斯图亚特身上最嫩的那条肉做叉烧,当着她的面一口气全吃掉!” 江雪明非常较真:“你不能吃她身上的陈年腊肉。” 小七骂红了眼:“那就喂给她自己吃!我要她自食其果!好好尝尝我受过的苦!” 江雪明吻向白青青,唇齿间留着薰衣草驱蚊香水的味道,同样是杀死吸血虫豸的溶液,这种香水非常名贵——名字叫六神花露水。 小七受了这一记亲亲攻击,不像以往那样丢人的昏厥过去,而是神采奕奕充满决心,要用双手抓住未来。 江雪明把小七的佩枪交过去,是已经改造完毕的西格绍尔p320,作为手枪,它的有效射程是一百米,性能优秀,非常致命,也是美军现役的副武器—— “——很好,很有精神。” 正文 Vol·8 [ALIVE·活着] 九界车站的内阁办公室里,大卫·维克托一动也不动,他非常关心两个学生的伦敦之旅,要boss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小黑猫委托猫爬架女士取来一个档案袋,里边有笔录书页,还有录音磁带作为备份,把所有的答案都留在磁带里。 维克托一声不吭,掏出walkman随身听,开始播放磁带录音。 首先是猫爬架女士的电子合成女声传来。 “档案编号:11817401——[joestar]的通信记录。” “通信工具:电话。” “主叫方:傲狠明德。” “传唤方:江雪明。” 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信号干扰杂波,以及录音对话的内容。 “你好,boss。” “你好,无名氏,我相信你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个时间点你方便接电话吗?” “我刚准备委托尾指给我换个女身,晚上有一场葬礼彩排——我有时间听电话,你有话直说。” “我从狼母那儿要了一份秘文书库的借书记录,你们准备去对付吸血鬼是吗?” “没错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这一路上你畅通无阻,带着武器进出天穹车站也没人来拦你,我相信你的能力,提前与武装组的兄弟们打过招呼。” “谢谢。” “不客气,不过我有几个小小的疑问,据我所知,你是为了辉石,才跑去天穹站找吸血鬼麻烦的?” “不完全是,还有小七的一条胳膊。” “哈,我就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 “怎么不说话了?” “boss,这通电话会录下来对吗?我听见你那头的背景音里有杂波干扰,是其他侦听器材在工作的声音” “你这个小机灵鬼的耳朵真厉害,我和所有学派的话事人谈正经事的时候,都必须录音留档。” “此话怎讲?” “你现在是[无名氏]的领头羊,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虚名,但是咱们得按流程来。” “此话怎讲?” “你没听明白?” “我听懂了,我们直入主题,说重点。” “我知道你很着急,我托sas的一位老教官帮你查了查东西的去向,一分钟之前他传回来线索,我就立刻给你打电话了。” “多谢。” “根据我们的调查所知,钢之心的另一半目前在斯图亚特家族玫瑰教派的主母手上,海军学校的子弟曾经在家族聚会中见过主母,她戴着你的戒指,名字就叫玛丽·斯图亚特。” “这些事情,我与唐宁从殓官的供词里知道了。” “你和唐宁那小子碰头了?” “是的。” “那我还真是白忙活一场呀。” “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boss,我感受到了你的关心。” “你这么说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你有什么要求?火力援助或者其他什么的?” “你有核按钮吗?我想把伦敦移平,这座罪恶之城真的有必要存在下去吗?我假扮成保洁人员,去地铁站拿着测温枪,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做前期调查,每一千个人里,至少有三个是吸血鬼——纯度如此之高的食人城市让我的身体都开始惊惧战栗,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我们生活的地表世界,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按照英国的人口密度来估算,这座城市的地铁主干线至少盘踞着四百多个食人恶魔。” “看来你这小子的谍报能力也不错,是越来越诱人了,至于你对我提的要求,核打击?我就当你在开玩笑吧,但是我也得正儿八经的答复你——我没那个能耐,别想着在这种体量的国家首都种人工太阳。地表有地表的规矩,地表有地表的秩序。” “boss——车站有能人异士,那么有没有能够呼唤太阳,改变天气的vip?或者气象武器?我在地底世界见过太阳,那是车站的核实验吗?还是神话生物?能请这只金乌飞到伦敦上空吗?” “做不到,那不是我目前能掌控的力量。” “与卢恩符文一样?” “是的,和卢恩符文一样。” “我在皇家自由医院里,杀了七个做人肉生意的畜牲,这些家伙毫无悔恨之心,哪怕把人血当做毒品的剂量来判,他们运毒制毒贩毒,收受贿赂做合同诈骗,身上的罪够他们死上几百次,英国到底怎么了?boss这太魔幻了。” “你一定要我讲出个所以然,我也只能说,在二零二五年,地球上还能出现君主立宪制的强大国家,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魔幻的事情。我们在五十年前就飞上月球——文明的种子早就该在外太空发芽,但是事实上,我们还在这个摇篮里,不断唱着安眠曲,做着同一个美梦。” “” “江雪明,我想反问你一句,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我对地表世界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可是多多少少听过它的历史,它本身就靠着劫掠与抢夺,靠着吸人血吃人肉长大,现在它垂垂老矣,却找到了一个办法,以蒙恩圣血来永葆青春——这很奇怪吗?我反而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 “你是个实在人,我就与你说点实在的事。我的所有科研活动都与人类族群本身息息相关,每一位乘客的活动经费,都由**的[哲学家基金会]提供,像红磡地区靠近九界车站的乘客们,打款信息上的[百乐门娱乐公司]就是一家专门做外汇走账的影子公司。” “” “我为了开拓铁道,已经将自身绑在了人类这辆高速列车上。历史中的神话生物,到了现代社会,也不过是几门大炮,几颗战术核弹就能摧毁的东西,我必须这么做,才能确保自身不变成历史文物,或者是志怪上的几个轻飘飘的字眼。” “” “这么一通解释下来,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无论地上还是地下,地球上生物,经历了无数次灭绝纪元,一路演化至今,在当前时代,除了为人服务,供人吞食的肉鸡以外,这颗星球的主宰依然是智人。” “说回正事,boss。” “天穹车站的历史悠远,但是它的安防设计都是为了针对授血的怪兽,特别是吸血鬼这种生物——广陵止息在泪之城驻扎,并且时常开展[贞洁行动]。” “具体指的是?” “有很多僵尸列车,从癫狂蝶圣教的零号站台出发,列车上的幸运儿能瞒天过海,混进辖区或者交通署里,这些吸血怪物假扮成人类,与乘客、雇员乃至车组人员成家立业,抱着各种目的,或是为了刺探情报,或是为了暗中破坏,或单纯只是为了过上崭新的人生——贞洁行动指的是清缴血族的狩猎活动。” “我在地表的活动呢?” “也能算作一种[贞洁行动]——你知道吗?雨城为什么又叫泪之城?因为在阴雨连绵的天气,年轻俊美的血族能与普通人和睦共处,也有青金卫士和广陵止息的兵员,他们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偷偷饮下蒙恩圣血。可是但凡我的兵员开始清缴狩猎,就有许多家庭分崩离析,昔日好友反目成仇,天空中的雨滴都变成人们的眼泪。” “” “在几百年前,我们还没有那么厉害的枪炮,没有那么致命的武器,光靠辉石和棍棒来对付灾兽,是远远不够的,为了与怪物对抗,弱小的人们就会主动变成怪兽。” “是历史遗留问题。” “蒙恩圣血本就是癫狂蝶圣教的产品。和白夫人制品一样,不过我的万灵药,要比它的烈度更低,更加安全。” “我明白了,还有什么疑问吗?boss?” “你对这次行动,有几成把握?” “没有这个说法——我能活下来就是十成把握,死了就一无所有。” “是令我安心的答案,我了解你,如果你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恐怕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这一回,我是真的没有把握。” “为什么?如果只是辉石,大不了让灵翁为你们这对才子佳人造出新的首饰,你没必要和整个伦敦成百上千个吸血鬼作对——根据蒙恩圣血的不同配方,衍生出来不同的品种,按红皇后教区的品种来算,吸血鬼的指力在一百二十公斤左右,是人类的四倍,各项身体数据指标都远超常人,拥有夜视能力,肉眼能侦测到人类的体温,听力非凡——如果要我指派广陵止息荷枪实弹的兵员,去地表世界活动,在伦敦大街上开枪火拼,那么这不是什么正义远征,我会变成搞恐怖袭击的**,其实在得知九五二七遇袭的时候,我也很愤怒,但是这个公道我给不了她。” “boss,我不光是为了辉石——还有明天。” “明天?” “皇家自由医院的[自由],它的本意不是[自由],而是[免费]的意思——是对穷人开放的医疗机构,为弱者治病疗伤的神圣之地。” “” “可是我亲眼所见,医院里是一群垂垂老矣的食人魔差遣着人高马大的壮汉,用刀子和针筒往孩子们身体中抽出血,换来荣华富贵——他们做的是人肉买卖。” “哦,我明白了。” “你应该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事,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在骷髅会,我从不认为那些身体中流淌着地龙血液的怪物算作人。可是这一次,我是毫不犹豫的开枪杀人。” “我大抵能理解你的心情。” “在杀死他们之后,我只觉得悲哀与惶恐,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我看见的,是一个个躺在病床上等待救治的小孩,可是在他们眼里,却变成了一张张钞票?!难道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 “这些人与吸血鬼有任何区别吗?恐怕除了身体中的血还是热的,他们心里的血早就凉透了!儿科的主治医生与我说起这些事情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他请来的保镖们提着枪,随时要把挡在财路面前的人打成一滩肉泥!” “无名氏,大人的世界里只讲利益,小孩子才会分对错。” “boss,我总是在做,却很少说话,你对我和白露有再造之恩,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衣食父母,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好吧!~你尽管去调皮捣蛋吧!~我多少会想法子给你擦擦屁股——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变成了一个无用之人,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你,无名氏。” walkman中的对话,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维克托老师都以为录音结束了。 终于—— ——从随身听中传出江雪明的嗤笑。 “或许千万年之后,人们来地底考古,你浑身上下都烂透了,在遗迹中找不到任何梼杌凶兽的肉身组织,几乎无证可考”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臭小鬼!哈哈哈哈哈” “我相信你的嘴一定能变成化石,坚不可摧,硬到爆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不定还能听见它一张一合,说出人话来,好让考古学者研究一番,去思考古人类语言中那一句[好猫咪听不得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你好运,无名氏,愿我的骨头能为你披荆斩棘。” “不辱使命,boss。” 维克托托着下巴,翘起屁股,倚在办公桌台旁边,要问清其中细节,“boss,我的大徒弟和二徒弟” 小黑猫没什么好脾气,只觉得维克托妈妈担心过多。 “我和他们讲的非常清楚,他们也看得非常清楚,大书库里的《万物大裂》教他们如何迎敌,江雪明心里明白有多少吸血怪胎等着他们呢!难道你想跟过去凑热闹?” 维克托:“可以的话” boss:“不行,维克托。我不会给你这张通行证。雏鹰要学会自己飞翔,我给了他们强壮的羽翼,你瞧不起这对[明日之星]?如果你在伦敦现身,恐怕[哲学家]会对我进行经济制裁。” 维克托想给文不才打个电话,刚拿起手机。 boss立刻打断—— “——joe早就与我问过这两个小家伙的行程,你猜他说什么?” 维克托没有说话。 boss紧接着模仿着那副傲慢的口吻。 “太好了!记得拍照片!帮我多杀几个!就当做广陵散小笼包的回礼!我去不得那地方,老婆和女儿都死在唐宁街里,仔细想想都够我伤心好几天,没事别call我,这种小场面你们自己搞定吧!” 维克托撇撇嘴,心有不甘—— ——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寻找着另一个门牌号,立刻写了一封信,把boss的爪子放在蜡烛上烤,用滚烫的小爪子化开火漆,合上信封。 boss一副惊讶惊喜的表情:“哦!哦哦哦!你要喊场外援助了?你要作弊了?你要机械降神了?这故事可不兴说呀!” 圣詹姆士公园迎来了日出。 “无敌的斯宾塞骑士将回到他神圣的领土!与他的新少爷罗伯特·唐宁一起!消灭邪恶!击碎黑暗!”温斯顿叔叔在前方领路,与身后的客人们吹着牛逼。 步流星紧紧跟在温斯顿叔叔身后,满脸兴奋的问起生气小妙招。 “叔叔!叔叔把你的独家秘诀传授给我吧!按照你说的,是一秒钟之内立刻怒到发狂!浑身的肌肉胀紧,一下子就把那个吸血鬼婊子的脑袋给敲碎了?哇塞!还有这种愤怒绝技?我要学我要学!” 温斯顿故作神秘,与流星比着嘘声安静的手势:“这座公园见证了唐宁街起起落落数百年,俊小伙,你应该保持安静。” 流星猛点头:“好好好!” 从武器箱里传出洁西卡长官的声音。 “什么绝技啊!我看他就是运气好!按照江雪明说的,这些吸血鬼的体质那么离谱,就他这副见风倒的体质,看见怪物不得被吓晕过去?” 唐宁满脸不悦,轻轻敲了敲武器箱,与洁西卡解释着:“我家的监控录像不会骗人,温斯顿叔叔为我守夜的画面,我看得一清二楚,在怪物要扑进大门的时候——他靠着啸叫怒吼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流星馋得开始流口水,抓住温斯顿叔叔的手臂,一个劲的摇晃着。 “教我嘛!教教我嘛!~求求了!给点给点!给整点有用的!~” 江雪明对这位神通广大的老管家非常好奇—— ——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有很多不解之谜。 这位管家只花了四个小时,就托关系搞定了唱诗班和神父,将殡仪葬礼的活计接到江雪明手里来操持。 只是简简单单翻阅了几位乘客的日志,看完乘客须知,温斯顿就对地下世界的运行规则有了粗浅的认知理解,是非常圆滑精明的人,无论说起什么,他立刻能搭上话。 温斯顿·斯宾塞——他自吹自擂的本事非常厉害,不过在唐宁街内外跑了二十来趟,打了五十多通电话,就把红皇后派系里的鲜血贵族座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将他称作圣詹姆士公园的教父一点都不为过。 街道与黑帮传话的花贩子眼线,还有大臣的司机都认识这么个白鸽骑士。 哪怕是公园里清洁工也能搭上几句话,问起有哪些人出入公园,或是最近唐宁街发生的大事,温斯顿都能立刻知道。 温斯顿一吹口哨,寂静的公园中,连乌鸦和鸽子都要飞到他肩上讨玉米粒吃。 包括这位老叔叔在唐宁小子的房间里击毙吸血鬼的录像,江雪明也见过——那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力量增幅手段。 是经过无数次科学训练,并且行之有效的人体本能。 在遇见歹徒行凶时,人体是很难立刻进入愤怒的状态。 就好比看见阴暗的巷角,有人在侵害生命,在奸淫掳掠,在拐骗儿童。 人们经过此地多半只会疑惑茫然,还要权衡利弊,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是报警还是寻找工具,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或许还会在凶犯的恐吓下心生退意。 真的要像温斯顿这样,在第一时间立刻进入暴怒状态,将凶犯当做仇人来看待,这种技巧实然需要经年累月的修行。 而且要说温斯顿击毙玛利亚·布鲁斯时所用的手法,要说是乱打? ——他可不是乱打,他是有备而来。 他先是提起棍子,挂栓锁门时数清楚链条的锁扣关节,刚好留了一颗头颅宽窄的缝隙。 接着打开大门,脸上的表情都未有丝毫变化,是半点肾上腺素的迹象都看不见。 只在怪物冲撞大门的一瞬间,眼看这位老叔叔的斜方肌与两条大臂猛然鼓胀起来,跟着那尖锐恐怖的怪吼,肾上腺素在瞬间发挥作用,能给身体提升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极限力量。 ——用尽全力挥出棒球棍。 它打的那么准! 时机恰到好处! 江雪明与温斯顿叔叔询问。 “老先生,能和我讲讲你的愤怒绝技吗?它有什么诀窍?” 温斯顿回头应了一句。 “它没有什么诀窍——人们都说温斯顿·斯宾塞是个假货,只会吹牛讲大话,这些流言蜚语像是鞭子,反复鞭笞着我的自尊心。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起来我是整日游手好闲,在詹姆士公园里养鸽子,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时时刻刻都准备着释放我的怒火,只等一个机会!感谢上苍,我没有白费功夫。” 这位面目丑陋,几乎能吓哭小孩子的中年阿叔凶神恶煞的说。 “在打爆吸血鬼婊子头壳的时候,我感觉畅快淋漓,我的身体好像在说——我是货真价实的,我天生就应该干这种事,如果有把刀子,我应该能做得更好!” 步流星若有所思,不是很理解[自尊心]的含义。 江雪明也是一头雾水,与其他人一样,从这位老管家身上,他们感受不到任何灵压。 按照管家的描述——送唐宁回家时,温斯顿完全看不见玛利亚·布鲁斯在倒视镜里的倒影,是没有灵视灵感的普通人。 可是这种惊人的作战技巧,操纵肌肉的本能又是怎么来的呢? 按照流星的理解,这种用情绪来调配身体激素的能力,在地下世界的乘客群体中也是非常少见的。 江雪明没有多想—— ——径直走向中式殡葬的灵堂,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 唐宁小子还觉得有些不妥,立刻问:“江雪明先生,你穿着这身衣服,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雪明反问:“要不我现在脱了?” 唐宁小子立刻涨红了脸:“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七说:“我只听过中西合璧的婚礼,没想到还能参加中西合璧的葬礼。” 雪明挥挥手,要伙伴们去各自的岗位待着。 “三三老师,你和温斯顿叔叔去马路边,帮客人们停车,卸下他们的武装,送到灵堂旁边的多功能工具间。” “流星!你和洁西卡长官准备一场傩戏,不用你们真的唱,开场找借口去厕所,然后流星你去旁边五十米外的小教堂等待,洁西卡长官,这些不老不死的吸血鬼没见过你这种生命形态,会对你非常感兴趣,他们会围过来,你可能会受到一些惊吓。” “地龙妹妹” 地龙小妹立刻喊:“我有名字的!我叫安娜!” 江雪明改口:“安娜,你对温度非常敏感,躲在登记台下边,和白青青一起,把活人和吸血鬼分开,安排到不同批次的座位去,让各个家族的人分开坐——这些吸血鬼以家族为单位,脱离族长的指挥,与陌生人混在一起时,也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唐宁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干什么?” 江雪明言简意赅。 “找个地方坐下,做你擅长的事情,马桶旁边也要放红木音响的摇滚小子——我要你管好电子设备,你知道该怎么做吧?保持呼吸,努力活着。用最大的噪音,最响的炮仗,震碎这些蝙蝠的耳膜,报你的血海深仇!” 正文 Vol·⑨ [Melt·熔化] 早间九点,天空依然是一片黑色。 太阳在地平线伸了个懒腰,仿佛被一阵寒风激得打了个冷战,就立刻钻进厚实的云层里,躲回被窝里接着睡懒觉。 一切按照计划如期执行。 红皇后教区来了十六位贵族嘉宾,都是年轻漂亮端庄有礼的绅士女士,以家庭为单位。 xc区的血手兄弟会画风要朋克一些,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小团体在交头接耳,多是纹身穿环,化着烟熏妆一副没睡醒的暴躁模样。 泰晤士河北岸的日子鬼要端庄得体的多,男人大多穿着格仔衫,要么是庄稼人,要么是程序员,女人则是全职太太的幸福模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些家伙自称[冬堡人],由三个教派合并而来。 名单上一共两百七十七人,到场的有两百六十八人。 九人缺席,其中包括玫瑰教派的主母玛丽,授血主祭玛姬,扈从李奥纳多与两位鲜血亲王。 剩下四人刚刚到场—— ——是红皇后教派的代表人,教父莱昂,教母芭芭拉,还有他们刚收养的教子,是一对双胞胎,大亨利和小亨利。 江雪明起初还担心,这些吸血鬼会在泊车的安检流程闹出乱子,没想到温斯顿·斯宾塞的交际手段如此厉害。 这个四十来岁的阿叔就像是披着人皮的妖魔,他嘴巴能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他与红皇后的贵族们说起宫廷丑事,也讲餐桌社交礼仪,给足了面子和乐子,自然能拿走这些怪胎怀里的里子和枪子。 他与血手兄弟会的叛逆朋克人称兄道弟,讲黑话作手势暗语,谈毒品货源,说起枪械店铺的新品行情是一套一套的,仿佛真的在违法犯罪的边缘浸淫多年,是个老**了。 他和冬堡的家人们谈起tiktok的流行热梗,还从礼服里掏出来一张热门互联网公司的行业现状,连哪家老板喜欢pua和职场骚扰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不过一会,温斯顿叔叔还与这些庄稼人说起柴油动力收割机的新品行货价格几何,有最低价的购买渠道。 雪明听着入迷,就凑到温斯顿先生身边去。 紧接着这位老叔叔热情的介绍着—— “——我们暂且不提血豆腐的做法,那是一种中国的美食,不如直接让这位魅力十足的修女小姐姐亲自来教导你们?夫人们?她就是中国人!”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会,就看见三个主妇笑容灿烂亮出獠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中国菜和中国血,最后还有中国僵尸这类华风吸血鬼。 温斯顿此举引开了大半冬堡人的注意力,原因没有别的—— ——重量级人物登场了。 远远就看见一辆加长型林肯停在墓园旁,从车上走下来红皇后教派的教父与教母。 他们都有日耳曼人的黑发,眼神深邃,五官立体。 教父莱昂身高六尺半,是一等一的宽肩天空树,壮得像是一头雄狮,红西装黑领带白衬衫,皮鞋一尘不染。 教母芭芭拉在冬日寒风中套着貂料皮草,与丈夫一样是大红配色,仿佛来参加的不是葬礼,而是她与丈夫的婚礼。 她一对杏仁形状的小眼睛炯炯有神,配着浪荡的翻天鼻和那薄情寡义的桃形唇,一眼就让人明白,这是个不好惹的顶级婊子。 从车前两侧,驾驶位和副驾驶立刻钻出来一对精神小伙,正是两位刚入会的教子——算作红皇后教区的明日之星。 与莱昂一样,亨利兄弟也有黑中带红的迷人秀发。 他们满面春风,笑起来时苍青色的大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那种笑容配着兄弟俩默契十足的引路架势,还有那虎背蜂腰的绝妙身材,绝对能让ins上任何一位女游客当场发出鸡叫。 温斯顿立刻迎上去,逐一问候。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教父莱昂非常尊重这位白鸽骑士。 莱昂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欠身,与温斯顿先生说:“好久不见了” 温斯顿精气神十足,昂首挺胸的答:“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久!上一回我看见这两个小家伙,他们还在婴儿泳池里打架。咱们起码有二十年没见了!对吗?” 莱昂点点头—— ——芭芭拉女士立刻尖叫着。 “原来你认识这个背地里说人闲话的鸟人?!莱昂,你知不知道他面对卫报的记者,是怎么形容我的!?” 温斯顿小声嘀咕着:“我只是实话实说,夫人。您与人偷情不是什么新鲜事。” “别!**!在我的教子面前!说这些事情!”芭芭拉一字一顿失声惊叫,“否则我” 话讲到一半,莱昂教父便用眼神喝退了糟糠之妻。 亨利兄弟凑到温斯顿叔叔身边,小声询问着。 “好久不见了,叔叔,我们都很想你” “叔叔,您是怎么和教父认识的?” 温斯顿没有什么好脸色,对付这些小畜牲时,他向来是开门见山,撕破脸皮单刀直入。 “你们套近乎的手法是跟谁学的?有话就直说,我只给你们换过尿布,难道你们是天生神童,能记住两岁之前尿床时,在你们床边忙里忙外的这么个怪叔叔?你们对我扮熟人的语气真是冷血无情——至于这么生分吗?” 话音未落—— ——温斯顿佝身低头,凑到大亨利耳朵边。 “你一定想知道教母的丑事对吗?说不定能以此进入红皇后教派权力的核心地带?你太天真了,小朋友。你觉得芭芭拉会在意这种花边新闻?如果她真的那么在乎,我应该活不到今天。” ——温斯顿接着凑到小亨利耳边。 “还有你,小子,虽然你出门之前好好洗了个澡,想把教母身上的香水给洗掉,但是你们昨天夜里肯定玩的非常非常high!玩的非常非常大,你忘记洗耳朵眼了——我闻见施华洛奇的香水,是猎豹那一款。” 小亨利惊慌失措,想捂住温斯顿先生的嘴,可是这个狡猾的老叔叔身形摇曳,立刻躲到莱昂教父身后,一个劲的念叨着。 “你居然敢用这么便宜的香水来应付教母,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们两个,这年头由血族养大的孩子也是少见。” 小亨利红了眼:“教父!他血口喷人!” 温斯顿勾搭上莱昂的肩,露出可怖的笑容—— “——我和这家伙在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相识,他和我一个宿舍,那会他还不是血族,毕业之后咱俩就没联系了,毕竟他现在飞黄腾达了,不一样了。” 莱昂歪着头,瞥了一眼名义上的老婆孩子,实际上的生意伙伴——没什么表示。 小亨利和大亨里各怀鬼胎,不再搭话。 他们决然不会想到,一个在圣詹姆士公园养鸽子的流浪汉,有如此大的能量,有如此深厚的社会关系。 莱昂教父小声与温斯顿说:“这两个教子的元质非常不错,是优秀的种子。其实这些年里,我更希望由你来教育他们,你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只可惜” 温斯顿双手合十,作祷告礼:“我信教,但是我不信邪教。” 听见[邪教]这个词时,莱昂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怒意,是残忍决绝的意味,很快又恢复平静。 “随你怎么说吧,我一直都缺个副手,这次你为红皇后教区的采血人操办葬礼,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留一分薄面,要为我办事,是向我示好的信号——如此看来是另有原因?” 温斯顿开始满嘴跑火车,笑眯眯指着身后的丧葬人员。 “你看见这些年轻人了吗?” 遂指修女江雪明。 “你觉得这两个小子身上的元质优秀?是你红皇后教区未来的中坚力量?” 紧接着指向步流星。 “比起我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他们就像是萤火虫,要和皓月烈阳争辉。” 最终指向三三零一。 “哪怕是青金狼母的直系血脉,玛丽主母也能招至麾下。”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短短五秒钟。 在这五秒钟里。 莱昂与芭芭拉努力思考着。 思考着温斯顿·斯宾塞是不是在说谎。 小亨利和大亨利努力用灵感去感受这些人的灵压。 一家四口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想要搞清楚这场葬礼的内在含义。 莱昂立刻变了脸色,他开始低声下气,与温斯顿说好话,要把事情都问清楚。 “你说这几个年轻人,都是玫瑰教派的人?他们即将变成玫瑰教派的新贵?” “也许?” “他们是贵种吗?家世如何?” “不是贵种,但肯定能成为贵族。” “斯宾塞,你老实告诉我,这些来路不明的中国人,是你献给玛丽主母的投名状吗?你想为她做事?” “不!我可没有说过这句话哦!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就是说,我现在还有机会?我现在还能拉拢这些优秀的力量之种?” “你心动了?”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像你这种普通人,根本就感受不到灵压——我的两个教子竭尽全力释放的灵压,甚至不如那位小修女在愤怒的解释中国菜如何做的时候,被冬堡土老帽身上的劣质香水激发出来的,轻飘飘的一个喷嚏。” “那么你心动了?” “我确实心动,你能将这些年轻人引荐给我吗?斯宾塞?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像你这样意志坚定,精神超常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感。” “有些事情是天注定。” 莱昂凑到温斯顿耳边轻声说:“所以,你愿意帮我做这件事吗?我答应你,无论玛丽给了你多少好处,或是其他人要给你好处,我都出双倍,你知道我不缺钱,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二十年前你就知道。” 温斯顿贱兮兮的笑着,对莱昂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指指点点,半天不讲话。 直到芭芭拉开始愤怒,这种愤怒传染到两个焦躁不安的教子身上时。 温斯顿终于开口:“兄弟,你不如直接去找那位小修女搭讪?” 莱昂表情错愕惊讶:“我能直接找她搭讪?” 温斯顿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去忏悔室。” 莱昂接着问:“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温斯顿:“对,是不是很惊讶?” 莱昂:“要说什么呢?” 温斯顿:“别谈钱,她不喜欢别人与她谈钱,不如细数你到底犯了多少罪过——诚心忏悔。” 莱昂:“你别骗我” 温斯顿:“啊哈!你害怕了?你在害怕?你居然会害怕一个小姑娘?” 说实话,莱昂教父并不畏惧那个拥有超然元质的小修女—— ——他所有的心虚,所有的胆怯,都来自于温斯顿·斯宾塞的一张嘴。 这个男人有一种魔力。 在校园时代时,温斯顿·斯宾塞就已经是这副丑陋邋遢的模样了。他好像从来都没长大,也没变老,那副油腻恶心又精明利落的做派,让莱昂从心底产生强烈的敬畏。 那是一种非常恐怖的生存手段。 在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光是靠斯宾塞这张嘴,就为莱昂挡住了无数麻烦事。 直到莱昂进入血族社会,开始进行残酷血腥的黑帮遴选,从红皇后教区一步一步往上爬,多年之后才明白,这是一种外交话术,是一种恐怖的魔法,几乎言出法随。 他一直都希望温斯顿能回到他身边,哪怕不变成血族,光靠着这张嘴,就能攻陷许多人的心门,打开许多人的死门。 可是这个古怪的白鸽骑士真的一心一意为祖国,打心眼里仇恨血族,从来都不想与妖魔同流合污。 此时此刻—— ——莱昂只怕这位还有几分旧情的旧友,突然倒打一耙开始坑害自己。 他慎而又慎的掏出枪械,把名贵奢华的雕花1911交到老朋友手里,当做互相信任的仪式。 “我相信你,斯宾塞,我这就去找她作忏悔,这么做有用,对吗?我能和这个中国人搭上几句话?让她对我产生好感?” 温斯顿耸肩无谓,收好枪械:“你甚至可以直接和她谈结婚的事。在学校宿舍我就和你说过了,你很帅,特别是我站在你身边的时候。” 莱昂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你把脸凑过来,我不相信你。” 温斯顿一边收走芭芭拉主母的枪械,一边往亨利兄弟身上动手动脚,把随身武器都拿走——他伸长了脖子,瞪大了无辜又鸡贼的双眼,像是面对交警查酒驾时的烂酒鬼。 莱昂伸出舌头,哈着气。 “你没有骗我,对吗?” 温斯顿:“没有哦!” 莱昂教父舌尖尝到的汗液里,所有信息素都表明—— “——很好,你没有说谎,我这就过去。” 说罢这位红皇后教区的话事人就往冬堡的人群里走。 温斯顿大声喊着:“葬礼在十点开始!你还有半个多小时!速战速决!” 莱昂回头挥了挥手,派头十足,非常懂礼貌。 “谢谢你,老朋友。” 温斯顿喊得非常非常大声,要让江雪明听清楚:“这是个重量级人物!你能感觉到对吗?她身上的元质是最优秀的!如果你能将她留在此地,后边的麻烦事就会少很多。” 莱昂点点头:“没错” 温斯顿:“带她去忏悔室吧,好好聊聊。熔化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吗?m·e·l·t!使她变得温柔!熔化!” 莱昂教父露出欣慰的笑容,壮硕的肉身挤开一群冬堡泥巴种,那种由上至下的威压,让热情的主妇们又惊又喜又怒又怕。 他欠身施礼,与江雪明作邀请,是秋毫未犯,单手引向小教堂的静室。 江雪明眯着眼观察着这位老贵族。 莱昂没有问姓名,对血族来说姓名并不重要,是与修女谈起教义,要拉拢这颗稚嫩人心。 “英国在早些时候会对住房的窗户收税,教会里有一扇免费的窗户,就是忏悔室,忏悔室是上天对罪人的恩赐,来自东方的小姑娘,你能以天父的名义,给予我这种恩赐吗?” 江雪明从主妇身侧站起,言简意赅。 “走!跟我进屋!” 温斯顿眯着眼,杵着芭芭拉女士的胳膊,面对血族时,他几乎没有任何恐惧心。 “喂,你老公试图勾搭一个年轻美丽的小修女这事儿我能和记者说吗?他是勋爵,是大新闻。” 芭芭拉翻着白眼,立刻按照座次去寻找自己的位置了,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身后两位教子想要跟上教母—— “——不可以哦!不行哦!”温斯顿换做一副不怒自威的冷峻表情,“我给你们安排了其他座位。” 大亨里怒道:“凭什么?!” 小亨利阴仄仄的问:“为什么?!” 温斯顿·斯宾塞双手互抱趾高气昂。 “因为你们还不是血族,你们怎敢用那副丑陋卑贱的身体,坐进鲜血贵族的队伍里?你们好大的狗胆” 亨利兄弟无言以对,想求助于教母。 教母已经走远了。 他们转而求助教父,隔着数十米,回应他们的,只有莱昂先生冰冷又凶悍的眼神。 最终两兄弟乖乖听话,按照温斯顿叔叔的吩咐坐在后排。 另一头,江雪明端坐在黑幕帘布之后。 莱昂教父挤进狭窄的忏悔室里,开始说起亏心事。 雪明的无线电耳麦中传出温斯顿叔叔的谆谆教诲。 “我要他与你忏悔,我与他说,你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要向你打感情牌,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招揽你,获得你的好感,江雪明女士——不要感到奇怪。” “你能透过薄薄一层黑纱,看见他的眼睛,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胡编乱造和认真回忆的细微表情有明显的区别。” “若是他真的打开心扉,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吸血鬼的体温是十九摄氏度,肌肉力量是人的四倍由余,有极强的生命力,哪怕打成碎片,轰成肉泥,拼拼凑凑浇上一瓶血,勉强也能活。” “想获得这种力量,必然要付出代价。” “你知道它们肉身的死门在哪里,是什么。” “当莱昂回忆起生命中最懊悔,最痛苦,最难过的几件事,向你诚恳的讲述这些罪过的时候——那是他心灵的死门大开之时。” “不要放过这种机会,我相信你能办到,这是我与你出的一道小小考题,它一定难不住你。” “我不知道莱昂是否拥有你们口中类似[魂威]的神奇力量,但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就是这些。” “祝你好运。” 安顿好客人,温斯顿·斯宾塞步子轻盈,在工具间将武器都分门别类归拢到一处。 就看见三三零一不知所措,好像压根什么都没做,有一种帮不上忙的窘迫感。 毕竟这件事,是斯宾塞叔叔一手包圆。三三老师只得去附近的邮电局小卖部弄了两块馅饼回来,要犒赏温斯顿叔叔。 一大一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三三老师非常好奇:“温斯顿叔叔,你那么厉害,怎么会在詹姆士公园里养鸽子?一养就是那么多年” 温斯顿啃着馅饼,与三三说起往事。 “我从皇家军事学校出来,一心想要报国,海军的士官人品有问题,他出轨外遇,我揍了他一顿。” “然后我托关系,给一个议员当司机,工作第一天就发觉这家伙贪财好色,把社会救济当做嫖资,我把他丢进泰晤士河喂鱼,结果他没死,让我在牢房里蹲了十六年,可惜不是**。” “牢头狱友都有我的同学或是师兄弟,他们受不了我,早早把我赶出来,给典狱长送钱,要把我送去加拿大的监狱服刑,在押解途中我就越狱了——结果同行的重刑犯要杀狱警,被我一枪轰碎了脑袋。” “于是我就减刑释放,在圣詹姆士公园的邮电博物馆当**,上一回财政大臣来参观,他只是看了我一眼,觉得我太丑,影响大英帝国的美好形象,轻飘飘的一句话,嘴巴一张一合,就让我丢了工作。” “我想报复这个杂碎,拉了两泡屎,冲他的车上扔。然后被警卫痛打一顿——我逃进詹姆士公园,他们就不敢开枪,因为公园里的鸽子和墓碑都是文物,比我的命值钱多了。” “我从劳改所里出来,才二十五岁,自此以后的二十年里,我一直都想着,不如就这样养养鸽子过过日子吧——每天与卫报记者说点唐宁街里的丑闻猛料,让这些大臣们提心吊胆的报效祖国。” “他们杀不死我,他们抓不住我,我是他们心底的阴影,我是他们梦中的恶魔。” 三三零一愣住了—— ——她是地底人,压根没见过这种在滚滚红尘里锻炼肉身与心灵的狠厉角色。 她找完了乐子,终于说起正事。 “温斯顿先生我从小卖部回来,有人给你寄了一封信。” 温斯顿接来一看,眼神变得非常复杂。 他揉捏着鲜红火漆上的猫爪印,挠着头发。 凶神恶煞的消瘦脸庞挤弄出一个恐怖的微笑。 念叨着书信上的寄语。 “jackhaseto” 正文 Vol·10 [Deadly Embrace·致命拥抱] 狭窄逼仄的忏悔室里,一侧坐着莱昂教父,另一侧则是严阵以待的江雪明。 两人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二十公分,分作两个小隔间,由一道黑漆漆的布帘子隔开,通过一扇长宽约三十厘米的小窗户沟通。 忏悔室做了隔音,隔音棉能保证忏悔者的隐私。 在宗教礼仪中,对神职人员进行忏悔,是意达天听,是发自内心的自省,祈求上苍能原谅自身犯下的罪过。 此时此刻,莱昂深信旧友的叮嘱,要彻底卸下心防,与这位小修女谈谈生平,谈谈过往,最后谈谈未来的伟大事业。 他解开领带,将这条带着香水与体味的信物放在小窗台上,他对自己的男性魅力非常自信。 如果你不太明白这个动作,或者无法理解—— ——换句话说,好比一个风姿绰约的有夫之妇,向窗台解开领巾,将这条香喷喷的丝织品放在陌生人面前那样。 莱昂正在等待一个契机。 如果这位小修女主动对这条领带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他就能跳过冗长复杂的忏悔流程,选择另一条路直攻花心。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黑幕对面的神职人员工作室里空无一人。 那位修女的呼吸声都没有丝毫变化,体温或血液的流速也是如此。 这让莱昂有些愤怒,一种火辣辣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又伸出手,刻意将领带推去黑帘子的另一头,让它露出些边角,好比荡妇求欢时撩动裙摆那样 江雪明:“进了忏悔室你就开始解领带脱衣服?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听见回话声,莱昂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不是无用功。 “小姐,我解领带的动作并非是想冒犯你,而是想让你明白,此时此刻,我已经放下礼仪,想与你说心里话。” 江雪明:“说。” 莱昂:“我是红皇后教区的教父,是一个吸血鬼,恕我冒犯,你知道吸血鬼吗?” 江雪明:“知道。” 从对方简洁有力的回应中,莱昂感觉到一种莫名安心的暖意。 “那就好,那么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或许你也能理解,能体会,能原谅我吧” 江雪明:“谈,都可以谈,没什么不能谈的。” 这位伦敦血族核心圈顶流扛把子,开始说起自己的发家史。 他表情复杂内心踌躇,因为他从未与外人说起这些事—— ——可是想起旧友温斯顿·斯宾塞的嘱托,这位教父仿佛变回了人类,双手撑着小桌台,托着下巴,前探身体,要把二十来年的血族罪业逐一讲明。 “从我的家世开始说吧。” “去军事学院念书之前,我的家庭只能算个中产,虽然算衣食无忧,却也没什么大钱。” “在学校的那几年,我认识了许多人,托斯宾塞的福,他这个机灵鬼让我挤进了贵族子弟的交际圈,并且认识了红皇后。” “毕业以后,我与斯宾塞分道扬镳,他想去海防报效祖国,我很不理解他的想法——明明一个那么聪明,那么机灵的人,为什么不去从政?他要是多读两年法律,以他的手段,在议院领个一薪半职不成问题。” “暂且不提我与旧友的事——小修女,我要向你忏悔。” “我犯的第一罪,就是嫉妒。我嫉妒斯宾塞的才华,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能靠一张嘴,就能办好那么多事。在血族的初拥遴选仪式上,我有六个竞争对手——我知道,靠嘴是无法说服他们的,靠嘴也无法击败他们。” “其中有比我更优秀的年轻人,也有红皇后另眼相看的扈从候选人——我知道,我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我靠着各种手段栽赃陷害,或从精神层面,或从物质层面毁灭了他们。” “有一个与我同期的年轻人,他说话很好听,于是我就在遴选前夜把他毒哑。” 江雪明打断道:“等等,你是怎么做到的?” 莱昂:“光靠神经毒素就能做到,这些专门攻击神经中枢的毒药非常厉害,把握好剂量,能让人的大脑暂时失语。” 江雪明在本子上记下[精通药理],“你接着说。” 莱昂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也有小伙子比我英俊,比我强壮,**一流,我将他抓去地下室,雇几个同性恋折磨了半个月,事情办的干干净净。” 江雪明:“哦哦。” 莱昂:“怎么了?这是无法原谅的罪过吗?” 江雪明:“没什么,这位先生近况如何?” 莱昂:“疯人院的医生去年刚刚给他做了额前叶切除手术,目前病情良好。” 江雪明:“你接着说吧。” 黑帘的另一侧,莱昂教父的声音沉了下去,情绪也沉到谷底。 “当我从这场血腥的遴选仪式中胜出时,心底产生了一种非常恶心的感觉。” “因为我憎恨自己的出身,我的父母就像吝啬又粗鄙的旧时代老财主,他们教导我,哪怕是多花一毛钱,都要从心底产生强烈的负罪感。” “哪怕在伦敦,我的家庭也绝不算穷——可是他们的衣柜里能找到十二年前洗到发白的工作裤,但凡我有浪费食物的行为,立刻就会招致打骂。” “我不理解,完全不理解,他们一边与我说,贵族的生活如何奢靡,想要成为贵族,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另一边却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送进银行,等着可怜的利率和可怕的通货膨胀,无情的夺走他们的血汗。” “就像是引颈就戮的羊羔,或许还会从这种节俭清苦的日子里找到一点自我感动。” “当老教父选择我的时候,我成为血族新贵,干的第一件事,就会回到爱尔兰老家,把我家里所有人,所有穷亲戚,所有直系血脉,统统杀光。” “我杀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无论男女老少,几乎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杀干净,那种恶心作呕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我的过去都被我抹除了。” 江雪明:“勉强杀干净是什么意思?” 莱昂抓住重点说:“因为那段日子还有许多情人找上我,说她们怀了我的孩子,都被我割断喉咙丢去火电厂里造福社会了,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应该还有一两个在外流浪的贱种要杀。” 江雪明:“你接着说。” 莱昂长舒一口气,熬过了最难描述的不堪过往。 他非常开心,向人倾吐这些事的时候,仿佛真的与神灵有了联系。 特别是这个小姑娘的灵压,那种冰冷如刀的气质令他着迷,他确信,只要能让这位小修女堕入黑暗面,加入血族的队伍,她会是红皇后教区的绝对核心。 “完成这项仪式的时候,我与老教父约好去河边钓鱼。结果这个老不死的怪胎,为了庆贺我的新生,为了让我感受到生命在身体中流动的感觉,他抓来一条鱼,现场给我示范了一遍。” 江雪明:“等一下什么意思?你这话说的太抽象了。” 莱昂低声形容着:“说起来很羞耻,但是那种感觉确实让人着迷,你可以同时感受到生命的迸发,还有手里冰冷的鱼肉在挣扎,它马上要被我填满,它失水缺氧在剧烈的抖动着,柔软的喉口和锋利的锯齿牙一次次将我撕裂,疼痛和怪异的快感几乎让我彻底迷失其中——比我的任何一位情人都厉害,都刺激。” 江雪明:“等一下请等一下。” 莱昂最后说。 “我做完这个仪式,就将自己完全献给了魔鬼,献给了红皇后,我为她干脏活,我是她的忠犬,为唐宁街内外的权钱交易牵线搭桥,用恐吓与美色对付各路大臣和议员。” “老教父于我有再造之恩,可是从一开始,我就想要除掉他,吸血鬼是永生不死的,他不死?我怎么变成新的教父呢?” “于是我给他准备了非常棒的鱼肉,小心翼翼的用银线贯穿它的肌理,又不让它死去,就像是做料理一样,在电极的刺激下,它活蹦乱跳生猛异常,在老教父到达欢愉的顶点时,我就送他驾鹤西归。” “这场突如其来的权力豹变,是我与芭芭拉潜心耕耘多年的结果。” “与此同时,她向着养母红皇后亮出獠牙,她作为红皇后的贴身侍女,打开教区圣母的头盖骨,灌进去六公升水银——从此红皇后变成了脑死植物人,变成了我们的傀儡。” “我终于完成了阶级跃升,做到我父母花几百年都做不成的大事。” “那么话说回来——我向你展示了我的歹毒心肠,也向你展示了我的能力和决心。你真的要站在玛丽·斯图亚特那一边吗?” 说起工作,莱昂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江雪明从黑帘子这头,能看见莱昂教父脸上的各种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莱昂露出了死门,尽管很短,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是雪明还是抓住了那种感觉。 莱昂已经开始不耐烦:“回答我!贱人!为什么不说话?” 江雪明默不作声走出忏悔室,打开莱昂教父一侧的大门。 她与教父行礼,双手搭在裙摆上,面带微笑的说。 “你能再回忆一下吗?莱昂先生?再好好想想钓鱼的往事?” 莱昂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他像是找到了知音。 “你是说” 就在这个瞬间—— ——在这位血族头领,仔细回忆起人生中最怪诞,最离谱,最匪夷所思的刺激体验时。 他的大脑功率直线上升,注意力涣散。 他的瞳孔微微失去焦点,眼睛也跟着羞耻心和病态的爱意瞥向别处。 他的手指与膝盖不自然的跳动,毫无防备。 死门的大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江雪明对无线电里的小伙伴说。 “奏乐!” 与此同时—— ——罗伯特·唐宁精神一振,迅速点燃礼炮烟花。 莱昂先生还想说点什么,他神色怅然,就看见小修女附身拥抱,彻底被心中涌现出来的狂喜所淹没。 在人生的最后几秒钟里,他依然忘不了泰晤士河支脉的小树林里,他杀死老教父的那个瞬间—— ——那是他得到至高无上权力的仪式,只用一条鱼当做祭品,完成的祭祀仪式。 如果他有镜子,一定能看清自己的表情,正如老教父对着剧毒的银线鱼肉尽情的喷射生命力一样,是满面红光如沐春风。 他感觉到了疼痛—— 是修女服上如水面波纹的圣光吗? 是**里的圣物对吸血鬼的天然克害吗?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莱昂·查理斯,有旧友温斯顿·斯宾塞的帮助,多亏这位精明能干的助手,他的谏言必然会引导我走向一条正确的路。 与人类拥抱时,那种温度和疼痛是如此真实。 只听噗嗤一声—— ——就像气球水袋裂开的动静。 锋利的膛线破开这吸血贵族的菌丝西装,立刻将皮肤割裂。 莱昂两眼失神,还沉浸在美好的未来,沉浸在一场幻梦中。 他紧紧拥抱着这个小修女,连手指与臂膀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都无暇去顾忌。 他的喉口有一道深入骨髓的恐怖伤口—— ——银闪闪的餐刀从雪明的袖口一闪而过,几乎一鼓作气切断了莱昂的颈椎,只留着一点皮肉挂住头颅。 灵堂的鞭炮与礼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流星已经抱住洁西卡长官的脑袋,带头冲锋跳起笨拙的傩戏。 几乎所有宾客都被那颗活生生的头颅吸引,只有教母芭芭拉依然心系教父,心中隐隐担忧着生意伙伴。 她分明看见,有个臭不要脸的婊子修女一把将莱昂推进了忏悔室,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那么暧昧的场合!他们共处一室!要在神圣之地做些寡廉鲜耻的事! 那是她芭芭拉想都不敢想的渎神大罪。 她的脑袋转得飞快,想要第一时间加入。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从斑驳刺耳的礼炮声中,芭芭拉听见了枪声,绵密如雨的子弹爆鸣从忏悔室中传来。 她心乱如麻,又惊又喜。 惊的是葬礼中的狠毒埋伏。 喜的是莱昂死亡之后的权力转移。 她在犹豫,在思考,在努力感受着忏悔室中的灵压变化。 只用了短短数秒,她就被贪欲冲昏头脑,立刻从裙下取出冷兵器,取出一支迅捷剑。 这支镀银圣剑她从不离身,只为了找到机会合理的杀死莱昂·查理斯,要说她的格斗技巧,从街头斗殴的德国传武杜萨克短刀,到生死决斗的佐罗迅捷剑,十八般欧式砍人手法她样样精通。 如果推开忏悔室的大门—— ——莱昂还活着,那么就用这支剑送他上路吧。 ——如果莱昂已经死去,那么就用这支剑,送那个不识好歹的修女上路吧! 红皇后与玫瑰经在葬礼上械斗。 教父暴死,刺客伏法。 听上去多么美妙呀! 直到这一刻,芭芭拉与两位教子厉声怒吼,指向灵堂的主舞台。 “葬礼已经开始了!那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去给王成桂医生磕头!” 支开教子只为了掩盖杀夫夺权的真相,芭芭拉内心狂喜,要感谢上天的恩赐。 她一步步往忏悔室去,感受到教父的灵压越来越微弱,就像是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即将跌下兽群之王的宝座。 为了以防万一,她割开大腿,从腿骨中取来一支口红,其中撞针与底火都是她的托底王牌。 口红里藏着一颗致命的银弹,这是她千思百虑冒着截肢断腿的风险,留下的护命符。 “没有什么能拦着我” 芭芭拉教母一次次深呼吸,仿佛为人时的生理本能还在驱使着她,似乎她还拥有呼吸这个功能,心脏仿佛也要开始重新跳动了。 “没有什么” 可惜的是,那个不长眼的老管家又回来了。 温斯顿·斯宾塞拦在芭芭拉主母面前,成了最后一位拦路虎。 芭芭拉的眼神频频闪动,瞥向宾客席间的古怪傩戏。只看见各个家族各个派系的人们在惊叫欢呼,像是被那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牵带起热情。 她在思考—— ——要是让别人发现忏悔室里的灵压变化,事情暴露在众人眼前,恐怕这场权力交接的仪式,就做不下去了。 她变得急切,变得咄咄逼人。 “让开!斯宾塞!” 温斯顿满脸无辜:“夫人,我最好的朋友正在向神灵忏悔,你不能过去。” 芭芭拉挥动剑刃,要喝退这不长眼的丑陋管家:“滚!我要你滚开!念在你与教父旧情一场!念在你还有点用!别逼我杀你!” 剑刃在温斯顿叔叔的襟衣领花前留下一道道伤口,露出结实的胸膛,只是轻轻踱步绕路,温斯顿像个灵活的舞者,又堵到芭芭拉面前。 “恐怕不行,芭芭拉夫人,现在还不是时候。” 芭芭拉咬牙切齿,忌惮着此人灵活的身法,却不好大声喧哗,只见冬堡的主妇们齐齐起身,已经好奇的看过来。 她立刻收剑收手,低声与温斯顿商量。 “你这个没有灵感的蠢货!我能感觉到,教父非常虚弱!” 温斯顿惊讶:“真的吗?” 芭芭拉:“他快死了这是个机会!斯宾塞!我与他同床异梦许多年,连吸血睡觉做梦的时候,都想着他有一天能突然暴毙,只要你帮我,我会给你很多好处很多很多,哪怕要是我跪下来含住你的意大利萨拉米红肠都行。” 温斯顿:“哦!哦!夫人!这可不行” 芭芭拉认认真真的谄媚求欢:“教父死了,我就是寡妇,而且是很有钱很有钱的寡妇” 温斯顿更加惊讶:“有这么个意思了!夫人,您随我来!” 两人跑到忏悔室外—— ——斯宾塞亲自为芭芭拉开门。 在那一刻,芭芭拉看见了难以理解的一幕,是她这辈子都难得见到几回的画面。 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那个原本清冷淡雅的小修女半跪在地。 心肠歹毒手段狠厉的教父莱昂·查理斯,芭芭拉夫人平日里要仰其鼻息苟且偷生的大人物已经不见了。 具体来说,他已经变成了木质地毯上的一滩浑浊的浆液与肉块。 不时有细碎的嫩肉在木板椅上弹跳,立刻被一把银餐刀切成更细的肉条。 “哼哼” 芭芭拉听见欢喜的笑声,嗅见腐烂霉菌的恶臭。 “呵呵呵呵” 她看见那个小修女眼神凛然可怖,嘴角不自然的上浮,就像是在施暴时感受到了无上的欢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内零散弹片,还有一副破破烂烂的肮脏骨架,这一切都与芭芭拉说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 莱昂·查理斯,红皇后教区的掌舵人。 在这间不过两米的小屋子里,被这个女人用枪械和小刀拆成一地烂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是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受千刀万剐的痛苦,灵压慢慢消散,最后变成了一副医学标本。 芭芭拉在刹那间吓得脸色惨白,连吸血鬼这种天然冷白皮都盖不住的[白],她几乎丢掉了所有的战斗意志,在眼神与江雪明触碰的时候,身体已经举旗投降。 虽说只会砍人的古惑仔,一辈子都只能当古惑仔。 可是芭芭拉现在连砍人这种动作都做不到了。 在漆黑的忏悔室中,她看见的不是什么人类,或是修女这类带有人类前缀身份的神职人员,那是来自地狱的纯正魔鬼 准确来说是一分钟内,将血族的肉身切成两百多份不均等肉条的大恶魔。 哪怕是一头死猪,要手艺精湛的屠夫来分割肉块,都不可能做到这么离谱的事。 芭芭拉只觉得意识在远去,就在这个瞬间—— ——温斯顿往门内问了一句。 “家伙好用吗?” 江雪明:“全都崩口了,银子太软。” 温斯顿好心好意将芭芭拉夫人推进门内,顺手拿住迅捷剑的护手,像是清理房间内的垃圾那样,缴械断骨一气呵成。 紧接着芭芭拉只觉得热风扑面,一头撞进了江雪明的怀里,作生命中最后的致命拥抱。 温斯顿·斯宾塞将迅捷剑丢给江雪明,什么也没问。 他踢上大门,吹着口哨,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感受着忏悔室内翻滚纠缠的声音。 是女人的惨叫,是拉扯头发这段颈骨的清音。 是血液从脖颈动脉中迸射,带着声带撕裂时咕噜出气泡的嘶鸣。 是惨痛的呼声都无法顺利发出,最终演变成痛觉与基础神经反射混合在一起的失智恐怖呻吟。 最后一声枪响! ——是口红袖珍枪械喷吐的枪焰。 复杂又恐怖的声响逐渐安静下来,又变成了另一类令人安心的,有规律的顿挫强音。 像是小提琴在奏乐,像是清亮的剑脊与骨骼摩擦时,发出的解剖音符。 三三老师看得真切,远远与温斯顿先生打手势。 温斯顿立刻拉开门缝,往里边递了新餐刀。 江雪明一言不发,闪蝶衣装的臂膀布料受了枪击,只留下一点点白痕,拿走刀子立刻继续去做解剖工作,生怕这些杀不死的怪物会聚团复活,必须反复鞭尸才能安心。 温斯顿满面春风举手示意,要三三老师不必担心。 三三老师的嗅觉敏锐,灵感超然。 她面露疑惑,只觉得温斯顿先生在读完书信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那副丑陋的五官也不像平时那样挤作一团,扬眉吐气时能领会他优雅自然的超然神态。 原本老管家脑袋上还有许多白头发,如今像是枯木逢春,皱纹与白发都消失不见了,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三十来岁的青壮年。 三三老师只顾着挠头,是完全想不明白,只知道是好事,最后也不去细想。 “真奇怪” 正文 Vol·11 [Rules of Nature·自然法则] 江雪明从忏悔室的大门走出。 她浑身冒着一股高温蒸汽,闪蝶衣装的膛线与吸血鬼的肌理骨骼碰撞时,几乎能迸出火花。 不得不说,莱昂和芭芭拉的战斗力非常强—— ——这对夫妇在狭窄的忏悔室中使劲浑身解数,除了吸血鬼肉身的硬件数据以外,在雪明看来,这两位精通巴顿术和街头格斗的黑帮大佬绝非等闲之辈。 如果没有这身闪蝶衣装,没有这身坚盔厚甲。 江雪明心里清楚,自己肯定会受重伤—— ——闪蝶衣装这攻防一体的设计就像是软猬甲,能防住敌人的子弹,也能割开敌人的血肉。 她两条手臂多处软组织挫伤,肌肉骨骼劳损,有肚腹和躯干有四处淤血堆积,不过是二十毫升万灵药就能解决的事。 如果没有这套衣服,没有这副战斗力更强的女身。 到底是谁能活着走出这间小屋子,就不好说了, 她也想过,要不要试着用其他的方式,其他的武器,其他的陷阱设计来杀死红皇后的教父教母。 可是事情来的那么突然—— ——她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时间,计划赶不上温斯顿·斯宾塞的安排,赶不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 忏悔室旁的消防干粉灭火器里加了银粉和巴拉松,为了以防万一,江雪明要温斯顿随时做好准备。 为了让莱昂放松警惕露出死门。江雪明没有带主武器,身上只有战斗大师和二十三枚银弹,还有一把餐刀。 万幸的是,这两位吸血鬼头领非常傲慢。 当江雪明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发起以命相搏的决斗邀请时,莱昂不假思索,在受到袭击之后的第二时间,要与这个奇怪的小修女刚正面。 若是他亮出翅膀,变回原形。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靠着强壮的怪力撞开大门,破开屋顶飞走。 这是雪明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如今红皇后的教母教父殒命于此,一切都按照温斯顿叔叔的计划稳步执行。 贵宾们如期落座,以家族为单位的敌人被打成乱序排列在舞台前。 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被流星和洁西卡引走注意力,与作战组别中的长辈或指挥官离得更远了。 又一次,雪明为温斯顿叔叔精湛的屠宰手艺所叹服。 此时此刻,正是大开杀戒之时。 温斯顿·斯宾塞见小修女平安无事,立刻递去手帕:“感觉如何?” 江雪明如实告知:“收拾干净了。我没事,万灵药储量充足,我随时能继续作战,长官。” 听见[长官]一词时,温斯顿明显疑惑了那么一下子。 紧接着这位叔叔在葬礼的钟声敲响之前,要作简约却不简单的对答。 “为什么喊我长官?” “因为你的战术很有效,我作为joestar小队里的尖刀,能与敌人的王牌正面对决并且胜出,只凭你一张嘴就能做到这种战术布置,这是我无法理解的奇工巧技。” 温斯顿沉默了。 江雪明接着说。 “或许你会说——因为你算伦敦数一数二的地头蛇,你了解这些人,你当了二十多年的卧底,你不光能指挥我,还能指挥敌人,做到这些事情自然是轻轻松松。” 她接走温斯顿递来的钢锏与ak12,整装待发。 “但我想说的是——你排兵布阵的能力真的非常完美,在军校你一定是个高材生,我对你的过去越来越好奇。” 温斯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不说话装高手。 江雪明拉动血狼之眼机片,检查枪械状态,与温斯顿谈起接下来要干的事。 “不管怎么样,叔叔,我们要打一场硬仗,要取得刚才的战果,要这些吸血杂种一个不留的死在这里,绝不能让它们逃掉,逃走一个,就会回来两个。” 温斯顿心领神会:“我去饲料站呆着!我很乖的!绝不打扰你们!也绝对不会拖后腿!” 雪明点点头,正想说这个事。 “抱歉,白鸽骑士。我没给你留武器,也没把你当做战斗单位来看,如果这支枪能保护你,你就拿好。” 她从裙下掏出g26,交到温斯顿叔叔手里。 温斯顿迟疑了很久很久,没有去接枪。 雪明问:“你不会用?对吗?” 温斯顿点头:“嗯,我不会用。” 雪明眼神变得凌厉,变得咄咄逼人—— “——是真的不会用吗?在军校了解过?却很少实操?” 温斯顿如实告知:“这是奥地利的现代枪械,结构简单,拿到手上就能开火,没有复杂的携行保险,可靠又致命——我不敢说自己会用,这辈子我都没用过这么好的枪。” 江雪明立刻收回g26,眼神也变得温柔。 “温斯顿先生,你是个令人尊敬的人,是一位勇者。” 温斯顿微微欠身,准备离开:“是吗?” 江雪明上弹待击,从忏悔室的背风面阴影中离开,拉上防弹盔,准备去灵堂开席。 “鲁迅先生说过,怯者抽刃向弱者,勇者抽刃向强者。你与这些吸血魔鬼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没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已经很不容易——要帮扶我们这些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和这些食人杂碎作对,毫无疑问,你就是勇者。” 钢铁面具之下,江雪明感觉异常亢奋,她想拉住内心的小野马,从狂暴的激素水平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只得不断的说话来强化记忆,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沉迷在这种狩猎的仪式里。 “方才依靠这副强壮的身体,我杀死了莱昂与芭芭拉。” “那是肉身元质的以强击强,从设伏坑杀的角度,完成了攻敌之短。” “这副身体的能耐,远超我的想象。” “在近距离撕斗搏杀的过程中,我这副身体几乎不会被任何负面情绪所影响,对杀害生命这件事有着病态的执着,大脑分泌的内啡肽与多巴胺是实实在在的奖励。” 除了[劳动]以外,智人还喜欢干一件事,那就是[杀死]。 如果说江雪明的男身非常热爱劳动,在干活时甚至能肉眼可见的回复精神力。 那么这副女身在夺人性命时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也是天性的释放,在回复精神力。 是越杀越精神,越杀越快乐。 雪明认为这种体质绝不正常,特别是在现代社会—— ——这个女号大有问题,隐性基因所表达的狩猎天性实在太强太强,几乎无时不刻都在琢磨着,怎么弄碎东西,怎么坑害生命,甚至需要血清素这种神经递质来治疗。 不过偶尔当做工具使用,来对付怪物,是绝佳之选。 大亨利在灵堂里三跪九叩,照着教母的吩咐,把礼仪都做足。 小亨利则是急不可耐,完成磕头礼,就准备往忏悔室去。 只在下一秒,从王成桂医生的灵龛处,迸发出来闪亮的光芒—— ——那是肉眼无法承受的强光,来自洁西卡长官的库存珍藏,闪光弹在爆炸时发出的强光还会伴生一百七十分贝以上的强音。 这两位血族的预备裔几乎在第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 就在这个瞬间,按照温斯顿排列的座次,流星提着洁西卡长官的脑袋来到大路中央,他撕开鬼面傩戏花花绿绿的戏服,从中迸发出来的强光几乎将所有年轻血族好奇的双眼闪瞎。 从走道地台的暗格中迸发出一个个明亮的火源,浓烟中散发出巴拉松消毒液的味道,一片稠厚到无法视物的雾气笼罩在这不过两百平米的狭窄地坪中。 有作战经验的血族老鬼捂住双眼,开始凄厉的惨叫,于此同时喉口的软肉在银制粉尘的侵蚀下开始腐烂发臭。只要张嘴呼喊叫唤,都会在瞬间失声。 大狼面具隔绝了所有强光,流星在短暂的强音眩晕中醒觉,立刻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冲向聚团的吸血小鬼,野狼-ace开始喷吐龙息。 浓雾中此起彼伏的枪声,还有中枪碎裂的肉块泼洒在观众席上。 不过短短几秒,吸血鬼的有生力量被消灭大半,又听见肉膜蝠翼破开背脊的裂肉怪声,有血族要振翅高飞逃离此地—— ——雾中的黑影刚刚离开地面,听血狼之眼的枪火咆哮,从极远方飞来的头盖骨打在灵堂的登记桌上——成了最后的丧葬伴手礼。 更多的吸血鬼连变身都来不及,光是那两秒有于的肢体变化所发出的噪音,在雾中陡然增大的身形,都变成了joestar的绝佳目标,如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显眼。 在这片好似水银的毒雾中,也有埋头奔跑,求生意志极强的冬堡日子人。 三个小伙子搭伴前进,闭上眼睛,捂住嘴巴,依照记忆中的道路做出规划,绕开浓雾中的火舌亮光,想朝着停车场去拿回武器。 跑到浓雾的边缘时,他们几乎欣喜若狂—— ——紧接着肩膀一沉。 从身后突如其来的狼爪与狼吻,将这三位贵客带回葬礼现场。 像比较走运的还有一位血手兄弟会的乐队鼓手—— ——这位老哥早上喝high了,在厕所狂吐不止,正准备回来好好为成桂医生悼念起往日的主仆之恩采血之谊。 他去厕所放水呕吐,只花了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回来好像是进入了异世界,仿佛什么都变了。 还能看见天空中刚刚飞起一个吉他手,立刻被一道青色的焰光打成两截。 没等鼓手唤出灵体,变成蝠形,从雾中猛然窜出一根短棍,将他的脑袋轰成碎裂的西瓜。 临死时这倒霉鬼依然能听见灵堂中震天的音响在嘶吼着,电流声带着他无法容忍的狂暴噪音,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 雾中不时闪过的黑影就像是冥界的阎王,在勾魂索命。 松果体与丘脑破碎的瞬间,他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不断颤抖的,依然在燃烧着青色烈焰的尸身。 浓雾散去,江雪明与小伙伴们大声厉喝下令。 “清查战场!” 四位黑衣死神在座位之间游荡,找出不少战斗意志被摧毁,装死试图蒙混过关的血族—— ——只是踩住脖颈,打碎头颅,这些死神便朝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罗伯特·唐宁像是割麦子的农夫,蹲在暗处。 他握着猎枪,恶狠狠的盯着这些怪物。 他只觉得痛快,虽然不能亲手复仇,但是看见这些怪兽死在眼前,就好比在炎热的大夏天吃到五羊牌雪糕那样清爽。 这是自然法则。 这是报应循环。 不时还有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吸血鬼,抱住江雪明的大腿,要许诺荣华富贵或才子佳人。 回答他们的只有枪声和子弹。 流星:“区域完全静默。” 小七:“区域完全静默,雇主。” 三三零一:“区域完全静默,没有生命迹象。” 江雪明:“有敌人逃出去了,人头数量不对,有四个怪物逃走了。” 听见这句话时,唐宁心中一紧—— ——要是让这些杂碎逃到安全的地方,事情就难办了。 三三零一立刻说:“我去追?” 话音未落,从墓园道路中驶过一辆汽车,它横冲直撞,想要逃离这个地狱。 车座上的司机冷汗直流,甚至不敢变成蝙蝠飞空逃跑,他记得清楚,想得明白——不等他用翅膀飞出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光是爬升的那点时间,他的脑袋在这些恶魔的枪击弹雨下,会变成一块碎肉。 开车逃走! 必须开车逃走! 江雪明:“小七!那是几号车!?” 只见小七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探矿多功能终端,“好像是十四号。” 江雪明:“送它上天。” 小七按下起爆器—— ——两百克塑胶炸弹将这台汽车变成了火球。 它分作四份,放在座椅下方,将最后四位吸血鬼的肉身变成齑粉,冲击波掀开了车顶的铝合金骨架,让整个车体跟着弹跳起来。 四个头盖骨顺着矮坡的倾角一路飞回墓园,最终被流星一脚一脚踩得粉碎,安眠于此。 江雪明退弹检枪,与小伙伴们说:“作战结束,打扫战场。” 唐宁蹲在音响的控制台旁,愣了半天,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撞见了一队怎样的凶神煞星。这些人使用现代武器歼灭吸血鬼的效率高得匪夷所思,只要猎物进入陷阱,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原以为步流星这个傻大憨粗所说的“替你报仇”只不过是开玩笑,是酒桌上的场面话。 现在看来—— ——[joestar]不会开玩笑,这绝不是说说而已。 小七去挨个回收汽车上的炸弹。 三三老师与流星在收拾宾客们的遗物,把这些吸血鬼的枪弹送进工具间。 江雪明在检查血族的遗骸元质,试图找到更多的弱点,更多的死门,《万物大裂》上很少会出现这些蝠形怪胎的高清解剖图例——如果能搞懂身体结构,那么找到脆弱的肌理关节,会让屠宰流程事半功倍。 洁西卡在干什么呢? 洁西卡戴上墨镜,依然被自己的闪光弹给轰晕了。 所以要破除迷信,用墨镜来对付闪光弹是没有用的。 就在这个时候—— ——圣詹姆士公园的饲料站里。 温斯顿·斯宾塞打开荒废多年的笼门,往地下防空洞去。 这一处设施,原本是在冷战时期为了应对世界核大战而建设的临时避难所。 唐宁街的权贵们,在詹姆士公园的地下造了一个地宫,不过冷战结束之后就荒废了,成了温斯顿·斯宾塞的私人酒窖。 他从侧板的酒箱里拉出一把铁锤,对地下室的防辐射铅板猛然砸下! 从中露出一个木条箱,已经长满苔藓和蘑菇,是腐朽不堪的样子。 他翻开木条箱,从中拉出一条工装胯裤,牛皮见风就碎。 他又拿出一个五角星徽,上边爬满了铁锈,已经不能辨出铁器的真容。 他拎出一双人皮制成的靴子,连马刺都朽烂到了根里。 他拿出雷明顿的左**,整支枪械只有弹轴还能亮出点光来。 他把这些垃圾都丢掉,从木条箱的底层找到了唯一有用的东西,那是一把镀银的,泡过**,用缝纫机油反复洗刷,绝不生锈的锯肉大刀,它曾经是温斯顿的噩梦,是剖开挚友妻女胸膛的凶器—— ——在这一刻,杰克·马丁拿回了真名。 正文 Vol·12 [Dust·尘] 在伦敦西郊,罗伯特·唐宁的旧址。 众人在此处修整装备,养精蓄锐,时刻为下一场恶战做准备。 一场葬礼送走了披着恶魔皮囊的人类医生,也送走了披着人皮的吸血恶魔。 要详细说,当警察接到烟花扰民的投诉,在现场目瞪口呆的清点尸首时,小七扮作热心群众,与这些警官打听起鲜血贵族们的社会身份—— ——他们杀死的红皇后教众中,莱昂与芭芭拉分别在外交和联邦事务部,内阁财政部担任要职。光是从唐宁街里蹦出来的议员就有十三位。 ——他们杀了血手兄弟会的六十六人,其中六位是英伦朋克乐队的新锐势力,与三家唱片公司签了长约,有十六万粉丝,可惜它们的ins再也无法更新了,主唱与贝斯手一边贩毒一边吸毒,一个是加麻大的意见领袖,一个是墨吸哥的绝命毒师。 ——他们杀了一百四十九个冬堡人,这些吸血怪胎在北岸有一处秘密结社,与红皇后勾连避税,血亲家族为媒介,为红皇后提供优秀的中间人,其中包括贪赃枉法的律师,身手不凡的杀手,混淆是非的报社记者,为了家族随时能出卖身体,搞桃色丑闻来攻击政敌的黄花闺女。连它们养育的孩童都抱着异常凶悍的决心,要是哪个议员不听话,兴许还会落得个恋童的臭名。 这些食人恶魔死得其所,杀上几百遍都不算过分。 只是杀完之后呢? 该怎么办呢? 流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脱下闪蝶衣装,没有任何防备—— ——这身战甲过于锋利,他不想划烂唐宁小子的家具。 他对雪明问:“明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南海城了?” 雪明依然在养护枪械:“等消息。” 小七立刻问:“等谁的消息?” 雪明耐心的解释着:“等明天的报纸,或者是今晚的新闻——这两百多个人,不能白死,我们打出去的子弹,不能白白浪费。” 大仇得报的快意让罗伯特·唐宁迅速融入了这个小团体,他凑到江雪明身侧,又觉得太近,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疏离感。 他挪动屁股,坐得稍微远了那么一点,才感觉侍者九五二七的眼神变得缓和温柔,终于开口问雪明。 “没有浪费呀!雪明先生,我们没有浪费任何一颗子弹你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江雪明不紧不慢,将自己的战略打法和盘托出,尽管已经与小伙伴们说了很多次,但是唐宁小子是新人,得再当一次复读机。 “我本想在墓园杀死所有来参加葬礼的吸血鬼。” “对。我们做到了。” “其实一开始我的想法是,只清理唐宁街的边缘人,将各个地下黑帮堂口的管事主任杀掉,能达到这个效果,就已经够了。” “然后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完全没想到你的老管家温斯顿·斯宾塞能请来那么多贵族贵种——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 “贵族,指的是已经大权在握,只靠一句话能调动一两百人为他做事,为他卖命的大人物,贵种指的是血统高贵,但目前还不能进入血族核心圈层的年轻人。” “哦” “我们杀死的吸血鬼,至少都是血族金字塔的中上层,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消息会传遍整个伦敦,乃至整个英国的地下世界。” “会发生什么?” “这种巨大的权力真空,会抚平一切外在矛盾。”江雪明与唐宁小子非常认真的解释着种群家族的自然法则:“虽然这些吸血鬼看上去是永生不死,没有家庭的概念,但是它们依然需要家族来维系社会地位,找到准确的社会身份——谁是一家之主,对它们来说非常重要。” 唐宁非常理解这种说法。 他出身将门,叔叔在海防气象局工作,姑父的父亲曾经在无畏舰上当士官,父母都是军校毕业,唐宁自己本来也要走上从戎的道路,他已经获得舰载机的飞行员资质,他会开飞机,他的人生原本一片坦途,没有家人,就没有唐宁小子今天的身手,也没有与吸血鬼作战的勇气。 一个家庭中,最重要的就是当家做主的人。 如果这些血族失去了领导者,失去了指挥官,它们会想方设法通过残酷血腥的仪式,通过厮杀角力遴选出新的话事人。 江雪明先生所说的权力真空期,就是血族最脆弱最疯狂的时期。 死掉的两百多个吸血鬼,为各个教区腾出了至少五十多个生态位。 原本屈居人下的干部或下手,会为了这些生态位大打出手——像玛丽·斯图亚特也早早准备好,往红皇后教区输送新的血液,要慢慢侵吞这片资源丰富的[人工血池]。 江雪明语气冰冷:“我本来想搞乱这些吸血鬼,可是现在,这种局势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武装械斗。” 唐宁疑惑的问道:“这不好吗?看这些吸血鬼狗咬狗,难道不痛快吗?” 江雪明与这位年轻人解释着大人世界的残酷之处。 “有很多好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唐宁:“那你慢慢说。” 流星跟着凑上来,神情严峻:“我也来听听。” 小伙伴们围作一团—— ——江雪明摊开日志本,书页上画出温斯顿·斯宾塞的消瘦脸庞。 笔法凌乱,潦草张狂。 雪明的女身根本就握不好铅笔,也画不出多么精细的人像,但大家还是能认出这张脸。 她咬着笔杆,眼神飘忽不定,大脑飞速运转。 “先说说坏事,我要温斯顿先生准备这场葬礼,可是现在他人却不见了,唐宁你前后多次联系过他,与他打电话发消息都杳无音讯,他是不告而别,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意思——这件事让我隐隐不安。” “如要说他是个怯懦的人,死了那么多吸血鬼的情况下,他终于觉得大事不妙要临阵脱逃,我是不会信的——斯宾塞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咱们,他决定要去做某件事,所以偷偷溜走了。” 唐宁立刻紧张起来:“温斯顿叔叔不会有危险吧?他不会干傻事吧?” 江雪明摇摇头:“不会,他比我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要市侩精明,我一直都想向他学习,学习如何在险恶社会生存,学习如何拥有那么厚的脸皮和那么狠厉的心——我认为他早有觉悟,故而我是对他非常放心的,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支持。” 听见雪明这么说,唐宁小子也松了一口气,继而追问:“那你在担心什么呢?” 江雪明解释道:“他似乎对吸血鬼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恨,与你一样,唐宁——我不知道这种恨意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从葬礼的座次名单,从烟花烟雾弹爆闪和水银毒药,还有车辆的c4炸弹这些种种细节来看——” “——温斯顿·斯宾塞应该非常清楚。” “杀了这些吸血鬼,会让伦敦的地下世界天下大乱。” “这一拳砸在这些老贵族的命根子上,就像是导火索已经开始燃烧,什么时候这颗炸弹爆开,会让整个伦敦的吸血鬼元气大伤,很可能再也不敢回到人类世界了。” “他从一开始就想利用我们,来完成这件事。” “我们变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是与我的计划有很大的出入——” 说到此处,江雪明与流星和小七低声解释。 “——我只想拿回钢之心,谁要找我麻烦,我就去找谁麻烦。在这条路上遇见更多糟心的事,我就要动手去解决它。” “或许是温斯顿先生这二十年来活得憋屈摆得稀烂,心中藏了太多太多糟心的事,要借我们的手一次性解决,背后的原因我就不去细想——但是他干完活就玩失联,实在是很让我困扰。” 唐宁为管家开脱辩解:“或许他是被吸血鬼抓住了?” 雪明点点头:“有可能,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坏了。我们本来打算不放走任何一个活口,就是为了脏水都泼到玛丽·斯图亚特身上——现在斯宾塞先生被抓住,如果他的嘴巴像boss一样硬那还好说,不至于将我们全供出去,可是” 流星抿着嘴,满脸担忧:“可是他要真的供出来才好啊!温斯顿叔叔是个非常勇敢的人!他不会轻易出卖朋友的!这些吸血怪物绝对会狠狠的折磨他!玷污他!我不敢想我要立刻去找他!” 雪明挥挥手,要流星稍安勿躁。 “说回第二件坏事——” “——我的原订计划已经不能用了,现在要把手脚都放开,要放手大闹一场。” 小七蹲在雪明身边,是个好奇宝宝:“你本来打算怎么做?潜进南海城刺杀玛丽·斯图亚特?” 雪明点点头:“没错,墓园里发生的惨案会让许多血族对蒙恩圣母心生不满,小范围的权力真空不会彻底瓦解这些以家族为单位的血族帮派,但是我们亲手把一个个吸血鬼家庭整整齐齐送走了,连一个继承人都找不着了。托温斯顿先生的面子,这些怪物给足了脸,多是带着全家老小一块来参加这场亡命夏令营。” 小七皱着眉:“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雪明接着点点头。 “操持这场葬礼的人是温斯顿·斯宾塞,是唐宁街公认的白鸽骑士,他只是一个中间人。各个教区下边办事跑场打杂的小弟此时此刻都忙于击败竞争对手——根本就不会在乎玛丽。” “或许玛丽只需要与南海城周边的几家报社打过招呼,或是在繁华闹市区的夜店酒吧,像是肯宁顿这种流放血族的低贱地段,与这些边缘人打几个招呼,利用坊间传闻或新闻报纸,利用舆论去引导风向,下场带带节奏,立刻就能洗清她身上的嫌疑,毕竟她是蒙恩圣母——能躲开这场刺杀,她完全可以归功于癫狂蝶圣父带给她的幸运之力。” “或许身处遴选仪式中的角斗士们,也会向玛丽圣母表忠心,如果葬礼上的吸血鬼高干不死——这些喽啰想要上位,就得和查理斯王子比命长。”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件坏事,我们的任务,是夺回钢之心,杀死玛丽·斯图亚特,是这两个高价值目标。而不是全歼整个伦敦的吸血鬼,或是彻底把它们赶回地下——这种活对咱们来说难度太高了。几乎要以年为单位来做长期规划。” 唐宁立刻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温斯顿叔叔是故意的!” 雪明立刻答:“他就是故意的,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流星使劲鼓掌:“他做得好呀!” 雪明抬手就把流星的两掌给抓住,语气越来越冷。 “那么说说第三件坏事——” “——黑帮争地盘,黑帮选干部,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流星立刻就不说话了。 他也听闻hk以前有东方小哥谭的美名—— ——年轻人不好好学习,也不爱念书,大抵是想以后出去劈人当**,还觉得挺有侠客风范。 与癫狂蝶圣经里的教义一样,加入各个帮会要先拜会关二爷,喝血酒谈兄弟情谊,要为元老院内阁一样的话事人或前任话事人,要为这些太上皇卖命。 真正砍人砍到带头大哥的没几个,通常都是黄赌毒的生意做得好,最终用人命砌成了权力和财富的高塔。 若是真的出现大规模的械斗,像肯宁顿的四条酒吧街里,有八百多户人家,家庭里的青壮年收了钱,就会像雇佣兵一样走上街头,为吸血鬼办事,去收风砍人。 或许在砍人之前,彼此还是不问名讳,或不知其人素未谋面的关系。 可是收了钱之后,就得变成黑暗世界的雇佣军,与世界各地的雇佣兵集团在伊朗或阿富汗干过的事情一样——打着一场冷漠又无情的代理人战争。 死去的不是吸血鬼,死去的是活生生的人。 要问吸血鬼有那么多钱,能买到那么多鲜活的元质。 可是钱又从哪里来的呢? 流星想起自己的家庭,妈咪从来说家里有钱,也只是因为祖上很有钱,并非是努力工作,努力劳动换来的血汗,而是数百年累积的财富,按照妈咪的说法,传到阿星这代,已经是绝世单传败家子。 或许吸血鬼的父母,它们父母的父母都很有钱吧 ——阿星只是这么想着,单纯的想了很久。 江雪明自问自答,与流星说明白这第三件坏事。 “犯罪率会直线上升,我最了解英国警察了,阿星——他们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就开始绥靖退让,但凡遇上持枪歹徒就立刻变成老贵族,嘴上说着[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恨不得看见小混混们战个头破血流,最后都当做自己捞到的人头功劳——移民去北美还学会了杀良冒功。” 紧接着,她翻开日志的下一页。 “英联邦警察不会管这件事,我在军情六处总署门口放炸弹都没人理。据我的调查,他们的工资最低一个月是三千镑,主要收入来源于贪污——所以我才会与boss问,能不能直接丢一颗核弹把这里移平。” 日志的下一页,是伦敦各个街区的地形图,还有血族的分布图。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这张图不是我做的,是杰森·梅根在sas特训时,抽空为我收集的情报。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一件好事。” 流星立刻掏出手机拍下保存,变得精神起来。 “明哥!咱们要分头行动了?” 江雪明举起日志,让每个人都拍下这至关重要的情报。 “按照斯宾塞先生这么个搞法,我们确实要分开行动——我和九五二七去南海城找玛丽算账。” 她指着流星和三三零一。 “你们俩去闹市区,去圣诞起司酒吧蹲点,这是伦敦大火之后重建的地表建筑,非常适合约会,是历史悠久的繁华街道,红皇后的小弟光是收管理费或差遣门童停车收小费,一个月就能挣四万多镑。在红皇后的血手兄弟会看来,都是油水十足的地盘。如果有喝多了吸大了的年轻人病急乱投医,与吸血鬼借**,最后参与到这场街头械斗里,要为吸血鬼卖命——就轮到你们上场。” 三三零一两眼一亮:“我可以!我能行!” 流星立刻动身去换衣服。 江雪明与地龙小妹说:“你会开枪吗?” 安娜猛点头:“我手很灵活的!我会开枪的!” 江雪明抓住流星,把两支g26送过去。 “交给你了,我与几个巴士司机打过招呼,你现在是格林威治到黑弗灵的儿童大使,你这身皮套可以直接现于人前——我要这五位司机带着你去所有学校,所有学区附近的家属楼转,如果你在十点之后发现有人在街头聚集,在商量打砸破坏的事情,去阻止他们。” 安娜天真无邪的问:“我可以吃人吗?” 江雪明:“我这里有一本《颅脑损伤》,还有一本来自米米尔温泉的《百味坊料理大全》,你要哪一本?” 安娜立刻就不说话了,笑容也变得尴尬。 “当我没问。” 江雪明与唐宁交代着最简单,最无聊,也是最刺激,最复杂的任务。 “罗伯特·唐宁,我和兄弟们说的都是战术层面上的事情,但唯独你——唯独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唐宁立刻危襟正坐,一丝不苟。 江雪明拍着罗伯特唐宁的肩膀,把战斗大师交出去,把唐宁的双管猎枪拿走。 “这支枪用来对付怪物很厉害,想用来保护自己,是不够的——你还年轻,我不会要求你去杀死怪物,所以我把战斗大师交给你,它设计优秀,与人巷战搏命时非常好用。” 唐宁拿住bat·master的龙鳞握把,这种枪械几乎不需要学习,也能明白如何使用,九毫米银弹既能杀人,也能杀食人魔鬼。 江雪明接着说—— “——你有三天的时间,仅仅只有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会给你安排报社的人与你联络,他们多少都与我的老师维克托有关联,你要盯紧这些印刷物的内容,并且看清到底是谁,在为玛丽干脏活,绝不能让玛丽得逞。” 唐宁表情复杂心跳加速,“还有呢?” 江雪明接着说:“会有**跟着你,你要学会温斯顿先生的反侦手段,这些人大抵是玛丽的眼线,杀了他们。” 唐宁咬紧牙关:“我绝对能做到!还有吗?” 江雪明说起最后一件事:“你能弄到一辆农业灌溉用的飞机吗?” 唐宁不假思索的说:“可以!” 江雪明:“能和空管申请航道吗?” 唐宁犹豫了一瞬间,紧接着说:“我可以!” 江雪明:“能还是不能,与我说实话,如果做不到,不要逞强。” 唐宁摇摇头,又追问着。 “你要飞机干什么?” 江雪明在日志本上,用铅笔往伦敦的地形图上画出一个倒五芒星法阵——这是深渊铁道发行车票上的倒五芒星徽印,能覆盖整个伦敦。 “照着这个路线飞,每一个节点降落一次,补充燃油和碘化银,飞到云层上,让碘化银这种催化剂在云朵里发挥人工降雨的作用。” 唐宁不理解:“雨变大了好方便你们行动吗?” “不光是这样,雨水能冲洗我们身上的血腥味,雨声能盖住我们行动时的噪音,暴雨能把普通人锁在家里,会让刀子变钝,金属的冷脆性会让凶器变得脆弱——偶尔还能让子弹的底火失灵。”江雪明转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中稠厚的云彩:“没有下过暴雨,积雨云就无法消散,这样的天空是不会放晴的——温斯顿·斯宾塞先生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让这些吸血鬼晒一晒太阳,它们就不知道疼。” 唐宁越听越兴奋,越听越失落。 “我没办法申请航道,还是如此简单粗暴的私人航道,伦敦上空的飞机太多了!它是个国际大都会啊!无时不刻都有盘旋待降的客机,哪怕我和家里人磕破脑袋,请他们去空管求情,也不可能做到这件事——江雪明先生,对不起。” 江雪明沉思着,紧接着说:“没关系,做不到我们就想想其他办法。我也是临时起意,想到你会开飞机,就立刻要你去用气象武器对付接下来的麻烦——是我强人所难。” 唐宁一屁股坐在客厅地板上,开始咬牙沉思。 不过几十秒的功夫,他立刻就想到了新的办法。 “我有主意了!江雪明先生!我有主意了!” 江雪明立刻站起身,和小伙伴们逐个拥抱,紧接着换上闪蝶衣装。 “不用和我说——” 她拉起唐宁小子,紧紧抱在怀里。 “——去做就行。” 刹那间,唐宁两眼失神,抿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他还不确定脑袋里的幼稚想法,是否能真的实现。 可是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七十二小时的陌生人,就已经把性命交到自己手上。 要让这片天空下雨,要让这片天空放晴,只凭他一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呀 江雪明拍了拍唐宁小子的肩。 “我相信你,就如我相信温斯顿先生一样,与你相处的这几十个小时,你很少说话,却做很多很多事。你的辉石是黑色的,与我的钢玉很相似——废话我就不说了,我等你的雷声。” 唐宁热泪盈眶,用力点头。 江雪明:“在我的故国故乡,鲁迅先生还讲过,待我成尘时,你将能见到我的微笑——要我说,玛莎还活着,她去了大海,还没来得及变成雨,因为这该死的倒春寒,她还没来得及回到你身边,你不能一直等她,不能一直等她,你要主动起来,你必须主动找到这位灰姑娘,碘化银就是她的水晶鞋!” 唐宁只是点头,无法说话。 江雪明咬牙切齿的,眼神炙热,几乎咄咄逼人:“这些吸血鬼,它们能掐断花蕊与草叶,可是它们绝对杀不死春天。” 唐宁紧紧抓着江雪明的肩膀,攥住肩头的长衫。 江雪明敲着响指,言简意赅,“走了。” 流星立刻跟过来,抱着唐宁的脑袋。 “走了!天气之子!” 安娜在一旁听见这二次元浓度过高的称呼差点没憋住。 三三零一戳着小七的咯吱窝:“你雇主又开始了?又双叒开始了?” 小七已经习惯了:“她从来就没停过。” 正文 Vol·13 [Bury the Light·葬光] 英国的《太阳报》是臭名昭著的red·tops[红字超醒目标题党]——为了方便理解,你可以将它看做uc浏览器终极黄金加强版。 三十一岁的威尔逊先生是一位独立撰稿人,不过比起撰稿人这种称呼,他更喜欢称自己为[作家]或[文豪],要再浮夸一些,就是[时代的宠儿]或[以笔为枪的弄臣],此类称呼换个戏服就能登上隔壁英格兰皇家剧院的大舞台作报幕员。 他为太阳报写文章,写的东西不能说子虚乌有,至少也是空穴来风。 他将柯南·道尔当做偶像,把莎翁视为人生目标。 除了这些崇高的艺术追求之外,还有一个作者,是他念念不忘,时时刻刻记在心头,挂在嘴边的—— “——大卫·维克托。” 昏黄的灯光下,威尔逊抚摸着自己的一头黑发,从发根处冒出点点猩红。 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像是顽火辉石一样的暗红色眸子,瞳孔处透出金色的火焰光彩来。这双眼睛花了六十万欧,是人类世界的顶级医美手术,才能铸就如此漂亮的人工眼眸。 “大卫·维克托”威尔逊挑弄着钢笔,像个狂热的追星族,在工作台前呢喃着,“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写?” 多年之前,威尔逊先生与大卫有一面之缘。自此一眼定情,他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妖娆风骚的作家。 此时此刻,威尔逊遇上了难题。 他是《太阳报》的当家花旦,报社的老板接来新活,要他在两张报纸主版刊登新的故事,讲的是圣詹姆士公园杀人案。 死者有两百多个,全是血族。 要把这段故事写成一部短篇—— ——不能写的太详细,因为这是纪实故事。 ——不能写的太明白,因为要写给孩子们看。 ——不能写玛丽主母的坏话,反而要歌颂玛丽主母的睿智,要将她爽约之后的潇洒,保全性命的幸运都写明白。 有一点特别重要。 那就是写清楚真凶,是一个四十六岁垂垂老矣的詹姆士公园前任鸽子饲养员。 要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威尔逊思索着,做过丰唇手术之后,他的脸就像是一块大理雕。 “大卫·维克托,你会怎么做呢?” “你是个写实派作家,若是你来写这个故事,恐怕会亲自找到元凶,好好询问一番,从他的颅脑中取出故事,再将这凶手送下地狱吧?” 钢笔从尾指转到拇指,紧紧夹住。 “我可不一样,我靠文字讨生活,荣华富贵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哪怕是莫须有的事,哪怕是fakenews(假新闻),只要它好卖,只要它好看,就到了我使出看家本领的时候。” 直挺的鼻梁里有两块假体,这张人工塑造的脸像极了维克托老师。 “我想你,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我爱你!胜过爱自己” “维克托维克托” “把你的灵感交给我。” “把你的所有元质都交给我” 书页上起了一个标题。 名字叫[burythelight·葬光]——是讲述古老神怪传说的离奇故事。 它一点都不真实,非常魔幻。 要将墓园里两百多位死者的死因,都推脱到一个鸽子饲养员身上,实在是太难太难,威尔逊先生换了一种视角,换了一种写法——将既定真凶的身份,变作神怪传说中的开膛手杰克。 至于这个温斯顿·斯宾塞为什么会变成杰克? 为什么杰克要杀这些大贵族,就得从长计议了。 “真该死” 威尔逊骂骂咧咧的,眼神越来越冷,拿走桌边的咖啡杯,对着血肉榨汁机接来一杯新鲜的热饮。 **与人血的混合饮料也冲不散他心中的困顿。 每次他提笔之前,都会感觉灵魂有一种莫大的苍凉,仿佛它已经被掏空,再也没有任何新鲜的段子了。 干这行的绝对不能靠灵感,像大卫·维克托也需要奔波于各地,与无数人交际沟通,现场取材。 很可惜的是,威尔逊没有这个机会。 他每天的出稿量是一万两千字,还需要亲自跑去印刷社与报社反复校稿,吗啡与冰毒是他刺激精神元质进行创作的万灵药。 可是此时此刻,他必须保持清醒。 因为这次接的活是重中之重—— ——关乎于玛丽主母的清白,关乎于整个血族的未来。 他必要用指向性极强,目的性极强的语序,用狠厉的词,用恶毒的句——把所有矛盾整理归拢,扯去温斯顿·斯宾塞身上。 然后由温斯顿这位真凶的身世脉络,引去其他地方,将这口黑锅罩在某个倒霉教派头上,或直接扣死在深渊铁道的boss头上。 这件事非常难,比微博小作文或知乎抖机灵要难多了。 故而威尔逊又想起了心心念念的仰慕之人—— “——如果是你,大卫·维克托。这件事一定难不倒你吧?” 他非常羡慕维克托老师的创作方式,像是印刷或雕刻一样,写出一个个鲜活的角色,不过是在路边采花弄草,将这些人物与事件都完完整整呈现在读者眼前。 可是他威尔逊呢? 他需要从零开始,从空无一物的虚假中拼尽全力去圆一个个谎言。 就像是今天老板送来的新题—— ——他几乎无法理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在伦敦! 在**英女王的眼皮底下。 在唐宁街外不过一公里的地方。 在历代英王朝的英灵面前。 有他妈两百多个非人怪兽,被一个四十六岁,看起来像是糟老头子的丑陋男人杀死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出来。 根据警官的描述,现场非常干净,连弹壳都看不见,只有留在类人生物体内的金属裂片,说明曾经有人在这里开枪杀敌。 凶手留在现场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 原本脚印的位置被工兵铲挖开,连鞋子的尺寸或身高都推算不出来。 缉毒犬嗅见浓烈的硝烟与驱赶野兽的尼古丁溶剂时吓得夹住尾巴猛跑,警官拉都拉不住。 一场大雨过后,什么都留不下。 威尔逊只是个作家,他不是侦探。 要他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导出真凶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把这场杀人案算到温斯顿·斯宾塞头上。 他只能用神怪传说结合伪科学来解释,来向民众和血族们道一个说法。 首先是仿照大卫·维克托的语序,写下最关键的副标题。 它叫[基因突变:3141c]——这种基因突变在欧洲人种中非常普遍,也是二零一四年《独立报》中报道的,一百六十年前开膛手杰克的dna样本核验结果。 根据坊间传闻,威尔逊了解到——温斯顿·斯宾塞喜欢寡妇。 那么讲一个苦情故事吧? 就讲这变态丑陋的杀人狂魔,与红皇后的教母芭芭拉私下通奸。 这位杀人魔在伦敦的圣詹姆士公园蛰伏多年,私底下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为唐宁街的政要除去竞争对手。 他先后犯下无数血案,手上沾过的人血,能将整条泰晤士河染红。 因为他猎奇又变态的恶趣味,遇见漂亮的女人,就要将她们变成寡妇。 而这一次,芭芭拉教母不过是拒绝了谋害丈夫的请求,杰克就要葬礼上所有宾客跟着一起陪葬。 “嗯——大纲做完了。”威尔逊表情变得冰冷,又给文章的主干脉络适当的润色,加上一些细节。 “芭芭拉是一个荡妇,她贪恋莱昂教父的钱财地位,也贪恋开膛手杰克强壮健康的肉身。我知道,女人就爱看这个,她们喜欢彬彬有礼的强者作丈夫,又喜欢放荡不羁能力超然的野狼作情夫。” “杰克多次与芭芭拉谋划杀害莱昂教父的事,芭芭拉嘴上答应,暗地里却使着小手段,多次帮助教父躲开刺杀。她既忠贞又多情,是个新时代女性。啊哈!~” “在她迷茫困顿时,遇上了来自东方的王成桂医生,并且在芭芭拉的心理治疗课上,两人干柴烈火欲拒还迎,当晚就搞在一起。” “他们去了caferoyal酒店,在楼顶最高点醉酒狂欢,芭芭拉心中有莫名的悔恨,因为相隔数百米能直接看见丈夫的工作场所,这种火辣又刺激的身心体验,能把读者的心都紧紧抓住,扼住他们的咽喉——维克托!你就是这么做的!对吗?扼住他们的咽喉,却不杀死他们!” “可是芭芭拉瞒不过杰克,瞒不过开膛手的眼睛。” “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杰克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嫉妒到发狂,于是有了皇家自由医院的惨案,有了圣詹姆士公园的惨案。” “最终这朵娇花凋零于墓园中,和救人于水火中的医生死在一起,和爱她一生一世,得知她出轨却依然甘作陪衬的丈夫死在一起。其他两百多个陪葬品,都算成杰克对她病态的爱意。” “站在女性视角来看这篇文章,它浪漫又刺激,充满了不伦之恋与恐怖奇幻的元素,那种背德之后的自我感动应该能打开她们的心门——有两百多个活祭品当做爱情的见证,是一等一的好素材。” “嗯” 威尔逊咬着笔杆,神情复杂。 “故事说完了,该说说这篇文章的目的性和指向性了。” 他披上大衣,带上底稿准备动身。 “大卫·维克托,我这回要试试你的创作思路,因为我实在想不到该把这盆脏水往谁身上泼,要怎么合理的泼出去,并且让人信服。” 他搭上车,赶往泰晤士河畔的公园旧址,依稀记得温斯顿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如果能在谎言里加点真实的东西,效果会变得特别好。 半个小时之后—— ——格林威治大酒店的门童满脸惊恐。 他被威尔逊绑走,关在酒店幽暗的地下室里。 威尔逊先生满面春风,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大卫·维克托的美学。 面对鲜活的素材时,他定要好好品尝这种主宰别人生命,凌驾弱者人生,肆意夺取元质的感觉。 只是轻轻一带,威尔逊的钢笔如锋利的刀子,划开门童的腿动脉。 他蹲伏在门童腿边,猩红的长舌舔舐着大腿上的血—— “——我要问你一些事,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你会死。” 面对如此直接了当的死亡威胁,门童一个劲的猛点头,大腿大血管上的伤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但是他能实实在在的感觉到,生命力源源不断的从身体中流失。 威尔逊冷着脸:“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小子。二十分钟之后你就会失血过多而死,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门童惊讶又抓狂,从口腔麻布里发出呜呜嘤嘤的声音。 威尔逊吐出舌头,发出古怪的颤音。 “我能从血液里感受到你的情绪,你很委屈?很疑惑?很愤怒?但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我眼中,你就像是一块餐桌上任人攫取的肉,我杀你,是天经地义——除非你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精神价值,我才会留你一命,现在你要好好想想了,小子,你得努力思考,别再用那副嚣张忿恨的表情对着我!” 门童立刻做好了表情管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不得不委曲求全。 威尔逊抽出门童嘴里的抹布,阴仄仄的问。 “你认识温斯顿·斯宾塞,对吗?” “是的!是的我认识!” “他是个怎样的人?” “喜欢吹牛!他总是说自己认识很多大人物!” “他认识哪些人?” “英国皇家空降师的总司令,参谋和参谋夫人” “还有呢?” “查尔斯王子和他喝过茶。” “呵真离谱还有呢?” “两任财政大臣都与他斗剑比武,最终输给他。” “嗯除了这些人,他还认识谁?难道没有什么肮脏的?下贱的?譬如杀人犯绑架犯**之类的?” 门童想了想 “没有他从不把这些人当做谈资,我也很好奇。” 威尔逊皱着眉,继续问:“那他喜欢在什么地方活动?” “除了公园以外,他喜欢看军舰,去伦敦塔博物馆,沿着泰晤士河散步,骑自行车绕着格林威治一大圈,每天都在锻炼身体。” “无聊”威尔逊撇撇嘴,像是听见了非常无趣的故事:“是没有价值的素材” 门童的眼神越来越惊恐,他努力搜索记忆,要找出点有用的东西。 “不不不!不不不不!大人!让我想想!让我仔细想想!” 威尔逊横眉冷眼,拿出咖啡杯继续接血畅饮,“你最好想快点,我没什么耐心,现在这个时代,很多读者只会看一本书的前三段,他们与嫖客一样,看见不顺眼的姑娘就立刻离开——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好比手中握着作者的命根子,握着生杀大权。像你这种垃圾素材,我都不稀得看第二眼。” “您要杀死我?只因为我的人生对您来说一文不值?是没有任何新意的故事吗?”门童感觉匪夷所思。 威尔逊满脸嫌弃:“摆正你的位置呀!若不是你与温斯顿·斯宾塞有关——像你这种臭血,我都不愿意喝第二口,这血里满是风霜雨水的味道,又苦又寒!要我反复去品尝如此悲苦的信息素,简直是一种精神折磨!你还敢对我大呼小叫?我碾死你就和碾死一条虫子一样!明白吗?你!就是虫子!” 门童剧烈的呼吸着,他的嘴角抽动,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威尔逊站起身,任由猎物的血液渗进地下室的砖石中。 “你想到了吗?哪怕是编!都要给我编出一个精彩的故事来!斯宾塞·温斯顿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他真的黄赌毒三样都不沾?他与任何犯罪黑帮沾不上半点干系?你搞得我好乱啊!这下我要怎么把他写进别的血族派系里呢?” “他他他他他”门童小子浑身抖擞,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中的血液越来越少,正常人类在失血五百毫升左右就会出现晕眩,失血性休克等等并发症状会夺走他的生命。 他感觉体温在下降,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所有理智。 他只会点头说是,他变得疯疯癫癫。 麻绳勒住手臂,原本是火辣辣的疼,而后是酥痒麻木,最终肿胀冰冷。 他面无血色,口齿不清的求饶。 “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这条虫子吧求您了求求了” 威尔逊想从衣服里掏出底稿,要与这意识模糊的[素材]说说故事该怎么写,或许这些虚构出来的东西,能让这可悲可怜的小伙子脑子里多点新货。 正当他的右手,他稳如泰山八风不动的右臂,他用来握住武器扣动扳机,也用来写字诛心挣钱杀人的手臂伸进衣服的瞬间。 一道银闪闪的光芒划破了黑暗。 地下酒窖的横梁上,落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威尔逊两眼失神,从手臂中迸发出来的低温血液溅上白炽灯,整个地下室变得一片鲜红。 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武器在右腿,右利手拔枪都做不到。 稿纸四散纷飞,只见面前的庞大阴影如铁塔一样耸立着—— ——巨大的宽檐风帽下,亮起一对血红的眼睛,还有两排白净的牙齿,是笑出自信,笑出强大的渗人狞笑。 “我是迫在眉睫的暴雨雷霆。” 大衣上整整齐齐的鸟羽编成这恶客的斗篷。 “我要挣脱樊笼,取回我的真名。” 银闪闪的锯肉大刀带着血沫和火花,反复蒸腾着血族的骨头。 “你就是我重获新生的祭品。” 杰克·马丁拎起猎物的衣领—— ——威尔逊在瞬间暴起发难!颅骨瞬间变形! 如一个神圣十字,四瓣嘴亮出獠牙的瞬间,死死咬在杰克的肩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威尔逊听见了笑声,是重生之时的狂喜,是诡异莫名的谜。 很快,他就只剩下嘴了。 地毯上的碎肉给验尸官出了个难题—— ——杰克一根一根扯出肩头的长牙。 他弯下腰,为门童割开绳索,低头探身时,从血红的灯光下能看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金发男人在热情的大笑,仿佛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笑个不停。 不过几十秒的功夫,门童从失血的轻度失明中醒觉。才发现大腿已经包扎完毕,屁股上还插着血液注射器,半根针管露在外边摇摇晃晃的。 再往大门处看—— ——杰克捧着底稿,认真读着威尔逊写的烂作。 大风帽下,这个男人只是狞笑着,瞥了一眼门童,像是确定这倒霉孩子没事了,恢复神智了。 他就像是一阵烟,黑鸦羽斗篷紧紧裹住身体,像是利箭一样消失在地下室的门廊通道—— ——消失在黑暗中。 正文 Vol·14 [Thunderstruck·迅雷] 吉姆·唐宁是罗伯特·唐宁的爷爷。 他曾经驰骋蓝天,跨越大海,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 从最基础的航员水手大头兵开始干起,潜艇部队、两栖作战部队、海上补给支援军和海军陆战队,他都呆过一阵。 可惜曾经的好汉吉姆小子为了保卫祖国,他失掉了一条腿,一条手臂,还有一只眼睛,右耳在炮火的轰鸣声中永久失聪,如今变成胡子花白满脸折皱的吉姆老子。 他在亚历山大豪斯养疗养院过日子,每天与同样老得不成样子的战友找乐子。 如果你起得够早,能在早间六点半看见这位元老中的元老趴在疗养院大石雕的地台上晒太阳,只是今年这糟糕的天气让吉姆老子内心熄灭了七十年多的火药桶再次燃烧起来。 兴许你去探望远在伦敦的富贵远亲时,走到疗养院的大门前,隔着五百多米就能听见这海员好似雷鸣的叫骂声。 “**天杀的!我真是是操了他妈了!” 从娱乐室的红门里冲出来一个壮硕如牛的老水手,他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假手捧着发霉的假眼球。 他就是吉姆老子—— ——脾气火爆,燥到冒烟。 从他仅剩的左眼能看见一股子骇人心神的杀气,九十多岁的高龄与英女王同岁同年。 “佩妮!佩妮!**是聋了吗!佩妮!” 他大声呼喊着女佣的名讳,强用大臂带起假肢,托举着假眼,与廊道两侧的休息室大声骂出心中的怒气。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所有东西都在长霉!我的假腿,我的假臂,甚至这颗眼球都开始发霉!操!操!操!——” 喊不来女佣,他就用力敲打隔壁邻居的门。 “冯!冯!德国鬼子!**是死在敦刻尔克了?已经六点了!像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觉的?!快来帮我一把!我的眼球发霉了!说不定这种霉菌还会传染呢!要是假牙也发霉,我该怎么吃饭?别他妈睡了!起床!” 从窗口冒出同样颓老,却非常肥胖的阴沉脸庞。 好邻居巴诺夫·冯·施坦因是吉姆老子的战友—— ——要详细说,应该是在海战中被殉爆炮弹的冲击波轰下水,最终变成英军俘虏的老德国鬼子,在战俘营反水叛国,开始为英军干活,与吉姆老子是生死之交。 现在俩人的生活算是有了如胶似漆的交际,约好死亡之后埋在圣詹姆士公园里,死后也要当邻居,是正儿八经的生死之交。 此时此刻,这位胖老爷腆着脸,头上还有一层薄弱纤细的金毛,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你身上的活力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吉姆!现在是早上六点!佩妮九点才开始工作,按照东西德的历史笑话来说,她在八点五十九分可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祖宗,然后九点才会开始营业式假笑,明白吗?你明不明白?” 吉姆老子哈出一口老痰,吐在门廊前,是所有人都会经过的必经之路。 他恶狠狠的骂道:“我要给这个没公德心的懒鬼找活干!你们一个个的,也像是大本钟改叫伊丽莎白塔——每天都换着名头开摆。我找你打网球,你却说你不想欺负残疾人,哈!” 冯脸色一变,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你这些网络流行语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吉姆老子满面春风洋洋得意:“嘿!要与时俱进!不然怎么保持年轻?” 胖老爷一声不吭,抿着嘴巴委屈极了,不情不愿的拿走吉姆老子的假眼球,他回到制图员的古董工位上,用手帕擦拭,用酒精杀毒,盘润了这颗亲肤假体,最后抹上一点凡士林,又要吉姆凑近了。 “你过来,我看看你的眼窝。” 吉姆老子就看见假眼球光洁如新,仿佛连带着他的肉身一块回到了十八岁,他矮下身体,差点因为回潮软弱的假腿摔倒,一手猛的扶住窗台,一手抓住了胖老爷脖颈的厚肉。 “哎哟!疼疼疼!疼!~”胖老爷手一抖,假眼球就滚落出去,从门廊一路滚到街口,撞在某位女士的高跟鞋边。 吉姆老子正想去追,胖老爷立刻扶正了吉姆的脸,用清洁棉一点点扫干净战友眼窝里的脏东西。 天空中的积雨云层层叠叠,像是一块块棉花糖,它们开始发白,天要亮了。 等到吉姆老子干净清爽,听见高跟鞋“哒哒哒”的动静,从街口进门廊,走到疗养室的窗台边,就看见一位性感火辣的老奶奶佝腰拄拐,提着爱马仕的小包包,金灿灿的鱼尾裙镶了三百颗钻。 哪怕她已经年近八十五,脸上的褶子比无毛猫还多,她依然是那副机灵活氛的样子。 她有一头火红的直发,是苏格兰人,也是吉姆老子的战友。 她叫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因巴茨。 在疗养院里,格洛丽亚小姐是大家的开心果。 因为她很爱笑,看见谁都喜欢笑。 吉姆老子艰难的转过身,就把所有的埋怨,所有的不满,所有的苦与痛都忘记—— ——阳光在顷刻间遍洒大地,从云朵中投下的圣光照在这红发辣妹身上是如梦似幻。 那老人斑的遮瑕,干瘪嘴唇上的玫瑰色唇膏,还有萎缩的苹果肌与下垂的眼袋依然挡不住热情如火的笑意。 在吉姆老子眼里,格洛丽亚小妹妹永远都是小妹妹。 哪怕她—— ——她现在 她现在老年痴呆,单单用舌头掂住那颗圆滚滚的人工眼球,脸上露出恐怖又痴呆的笑容,喉口发出阵阵骇人的笑声,灵活的舌头搅弄着假眼球,扭曲张狂的表情实在吓人。 “嘿嘿嘿嘿嘿诶嘿嘿嘿!嘻嘻嘻嘻!嘻嘻嘻!” 胖老爷当时就捂住脸,没眼去看。 吉姆随手拿走自己的宝贝招子,紧接着抱住格洛丽亚小姐的脸颊深深一吻。 强大的生物信息素让这位暮年老姐姐找回了点神智。 “哦!哦哦哦”格洛丽亚老姐姐颤颤巍巍的从包包里找眼镜,与吉姆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船长,今天是几号?” “小辣椒!”吉姆挑弄眉毛,在湛蓝的老军服上擦干净眼球上的口水,“啵”的一下塞回眼球,“我也不记得是几号了!你就当你的生日来过吧!” 看吉姆老子的假眼在眼窝中滚动,像是灵巧的扫描仪摄像头在捕捉猎物,对准焦距,最终与真眼保持一个视向。 格洛丽亚感叹着:“嗨呀!我又长大一岁。” 吉姆老子跟着吆喝:“没错!来到了甜如蜜的十七岁!” 只有胖老爷嘟着嘴一个劲的念叨着:“我只感觉自己要跟着这栋楼一起发霉——它像石头砌出来的大墓园,咱们的肉身在棺材里慢慢烂掉,要完全死掉才会下葬。” “别这么说!施坦因!别这么说!”吉姆老子用力挥着双手,就像是利物浦红军的杰拉德队长在为队员加油鼓劲,“我相信老天爷的安排!它不想收走咱们的烂命,就一定还有故事等着咱们去写!” 格洛丽亚老姐姐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从兜里掏出老年大屏手机,想了半天都想不起密码。 吉姆老子贴心提示道:“是生日。” 格洛丽亚:“谁的生日?” 吉姆老子:“你丈夫的生日。” 格洛丽亚:“我有丈夫吗?” 吉姆老子:“511119!我记得都比你清楚!” “哦哦哦!”格洛丽亚老姐姐输对密码,就立刻把通讯记录亮出来,与吉姆老子解释着:“有个罗伯特·唐宁给我打电话。” 吉姆老子听见孙子的名字,立刻打起精神,眼睛都快冒出光了。 格洛丽亚老姐姐迷迷糊糊的问:“这是你外甥?还是你表弟?是你儿子?还是女儿?” 吉姆老子耐着心,一次次与辣妹解释道:“是我的孙子!他说什么?” 格洛丽亚老姐姐挠着头,开始思考,眼睛看着机灵,可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如实讲:“忘了。” 吉姆老子又问:“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格洛丽亚:“忘了。” 吉姆老子是千般宠爱万般呵护,将内心的火山都熄灭,反复揉捏格洛丽亚的头发头皮,像是在做康复按摩。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小辣椒!” 格洛丽亚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仿佛只要船长在,她就依然年轻。 “你的孙子要你帮个忙!他说他忘了你的联络方式!只找到我的电话号码” 吉姆老子皱眉大笑:“那他可真孝顺。” 格洛丽亚的脑袋像是通了电源,变得严肃起来:“说正经的,你这个孙子啊!与我讲事态严重,如果这个事情办不成,整个英国都要不好了!” 吉姆老子撇撇嘴,又是一口浓痰吐出去:“咋咋呼呼的,一点都沉不下心气,开什么玩笑?整个英国都要不好了?” 格洛丽亚老姐姐举起手机,忧心忡忡的说:“不如你自己问他?” 吉姆老子接走手机,照着孙子的通讯记录拨回去。 “喂?!” “喂?!” “喂喂喂?” “为什么没声音?” 胖老爷趴在窗台小心翼翼的提示着:“船长,你右耳听不见声音。” 吉姆老子立刻骂道:“现在这些电子设备真是越做越落后!越做越麻烦!以前我出门订个蛋糕,只要带着钱过去就行,现在还得扫二维码,绑**和**——买个蛋糕最后又问我要不要办**。电话也是个鸟样,听筒那么小,字小图片也小。设计师应该拉去伦敦塔砍脑袋!” 格洛丽亚翻了个白眼:“那可太便宜他了,国王才有这种礼遇。” 找完了乐子,吉姆老子开始说正事。 “罗伯特!小罗伯特!” 他说话的声音像打雷,开了免提就把手机话筒那头往嘴里塞。 手机另一边传出唐宁慌张拘谨的声音。 “爷爷” “罗伯特?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你姑父你叔叔都搞不定?要我这个行将就木一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来帮你?” “爷爷,请不要这么说” “那就说快点!像是给长官报告敌情!给你的参谋长说明任务目标一样,说给我听!” “我明白了,爷爷,我要去对付吸血鬼。” “哈?吸什么血什么鬼?” “吸血鬼是一种传说中的怪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吉姆老子捧腹大笑。 胖老爷也跟着讪笑。 格洛丽亚女士发出怪笑。 三种不同的笑声就像是长辈对小辈的无情嘲讽。 罗伯特·唐宁感觉很沮丧—— ——可是想要完成这件事,姑父和叔叔都是海军在职人员,不可能跟着他为非作歹哦不,见义勇为。 父亲和母亲退伍之后就开始环球旅行过神仙日子去了。 此时此刻,能帮他的只有这位爷爷。 于是罗伯特耐着性子,正准备耐心认真的继续解释。 “爷爷,伦敦真的有吸血鬼我不是在开玩笑” 吉姆老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胖老爷的讪笑也变成了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喘不过气哈哈哈哈哈哈!” 格洛丽亚老姐姐的张扬大笑彻底进化为魂殿长老。 “桀桀桀桀渣渣渣渣渣!” 笑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呼呼呼”吉姆老子喘着粗气,用假肢扶墙,一手捂着心口,额头冒出黄豆大的冷汗,感受着疯狂喜悦带来的心绞痛:“你可太孝顺了!小罗伯特!一大早就给我找了那么刺激的乐子!” 罗伯特解释道:“我没有吸毒!我也没有嗑致幻剂!我很认真的!爷爷!我真的很认真很急切的与你说这件事!我不要你买保险,也不要你的钱,我没有搞商业诈骗来坑家人,真的有吸血鬼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胖老爷正准备接着笑。 吉姆老子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亮出两排保养良好白森森的牙,笑容变得狰狞。 他答道:“是的!” 罗伯特愣了那么一会:“爷爷你相信我说的话?” 吉姆老子:“我相信!因为我亲眼见过吸血鬼!” 罗伯特惊讶:“你亲眼见过?!” 吉姆老子:“没错!我亲眼见过!还与他们打过仗!” 胖老爷立刻高声呐喊:“对!七十年前**就在用吸血鬼病毒来强化士兵了!” 吉姆老子对手机厉声低吼:“我会那么开心,是因为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的胳膊是假的,眼睛是假的,腿是假的,但是罗伯特!你这通电话让我感觉到!我要真切实在的燃烧起来了!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唐宁小子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爷爷,我的朋友们需要一场雨!是八级大台风的暴雨!为了完成这件事,我搞到不少碘化银,但是我没办法向空管申请航道。你能” “不行,我是海里游的。”吉姆老子坦诚相告:“没戏!一点戏都没有,完全没可能,要我与那些三十来岁的空军空管打交道,压根就不可能,我们一杯咖啡都喝不完,谈不了半句立刻就会掀桌子走人。” 罗伯特不死心:“难道爷爷你也说不动吗?哪怕是一条农业用灌溉的临时航道?这也不行吗?” 吉姆老子:“不可能,你趁早想其他办法,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我们与英女王一样,在两次世界大战里保护了这个国家!鲍里斯应该来把我鞋底的痰舔干净!没有我,就没有sas!也没有他们的荣华富贵!” “爷爷你消消气”罗伯特接着把备用方案说出来:“我手里有化合物,只是没有飞机,如果有飞机的话” 吉姆老子:“你要舰载机?你的飞行时间多长?” 罗伯特:“三千五百个小时” 吉姆老子:“独立飞行时间。” 罗伯特:“三个小时” 吉姆老子嗤之以鼻:“意思就是,你要搞人工降雨,有了弹药,却没有把弹药送上天的本事?” 罗伯特:“没错” 过了许久,吉姆老子想到了个点子。 “我们开船去,绕着英国转一整圈!” 唐宁小子开窍了。 “用舰炮?把碘化银当做炮弹打出去?” 吉姆小子笑嘻嘻的说:“嘿嘿嘿!对!我有很多学生在海军干活,但是这话你不能告诉别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 “你们都有老年痴呆吗?”格洛丽亚指着手机:“军情六处听得清清楚楚!这种事情能在手机里说吗?!” 就在此时—— ——就在此刻。 玛丽·斯图亚特对圣詹姆士公园里发生的惨案莫不关系。 她丝毫不会同情这些死去的同胞,哪怕其中有几个她亲手授血的直系子嗣。 她的脑袋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幻想,为这桩惨案拍手叫好,她甚至能看见自己入主唐宁街之后,重新回到伦敦权力中心的场面。 李奥纳多与主母贴贴,要和主母说起最近发生的趣闻。 “主母,我们的眼线在特情局发现了一通很有意思的电话录音。” “我不想听废话,你直接说结果就行。” “罗伯特·唐宁这小子,准备搞人工降雨” 听到此处,玛丽眼神剧变——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是无法饶恕的罪行!是赤裸裸的谋杀! 玛丽·斯图亚特这头吸血恶魔听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想在第一时间报警,与**和特情局的人说说好话,要把这个海军后裔立刻抓起来。 人工降雨? 对吸血鬼来说,持续半年的雨季是它们在地表世界繁衍生息的绝佳时间,要是这场雨下完,恐怕太阳出来,它们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黑帮秩序会在瞬间崩盘。 它们得躲回地下世界,与狠毒狡诈的boss勾心斗角,与凶神恶煞的青金卫士周旋搏命。 每次贞洁行动都会死去至少六成血族。 像是这次圣詹姆士墓园里的惨剧,玛丽为什么那么有底气,能接受整个血族的人口锐减,就是因为地表世界实在太舒适,太安逸,太适合血族繁衍了。 要是真的让罗伯特·唐宁办成这件事—— ——这个小角色能将整张棋盘都掀翻! “快快快快!快去做点什么!”玛丽咬牙切齿,难得在她脸上看见慌张:“他三十七度的体温怎么能做出这么绝情的事情来!” 李奥纳多也慌了,却要主母别慌张。 “别着急圣母,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别急,我立刻就去海防!我立刻就托人去送钱” “他们的计划是坐船开炮,把碘化银打到天上?”玛丽又问起最关键的事:“我不许任何!一艘战船!不许任何一艘!哪怕是木帆船!都不能出现在英国近海!” 李奥纳多:“恐怕要花很多很多钱呀” “那就花!”玛丽眼神凶狠,抓住李奥纳多的衣领:“我们不缺钱!只要有蒙恩圣血,有数之不尽的人会给我们送钱的!” 在朴茨茅斯—— ——历史要翻开新的一页。 不过这一回是往前翻。 一群燥到冒烟的老爷爷重新拿起柴油发动机的铁杆,从大卡车上拽下煤料包。 罗伯特·唐宁花了二十个小时,将伦敦西郊到朴茨茅斯的伤心路走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处处碰壁,处处受难。 吉姆老子与学生们磨破嘴皮,哪怕是退役的潜水艇都借不出来。 但是有一艘船它能出海,能开炮。 它是大英帝国最后一艘勇士舰。 它是铁甲勇士号,是**中的黑袍王子。 它不是船,它已经变成了一座博物馆。 在海防的船舶信息网络上,过于先进的电子计算机系统找不到这艘博物馆的信号。 “我们花了整整八年,将它从输油船还原成现在这个模样。在我年轻的时候,第一眼看见这帝国的海上雄狮,我只觉得它辣到流泪!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干不了其他事情啦。我就适合去听海浪,吹海风——我要直面**中的雷霆!” 吉姆老子披着大衣,站在鸡肉餐厅的门廊前,与孙子说起历史。 “它为五千多艘不同的商船战船送油,它自己却依然是烧煤炭吐蒸汽,是喝水吃草,挤出白花花的牛奶来——小罗伯特,我们与它一样,在很多很多年前,在莫名其妙的世界大战里,用破铜烂铁打着一场谁都不认识谁,谁都要立刻杀死谁的混账战争,这也是保家卫国,对吗?” 不等唐宁小子回答。 吉姆·唐宁老子哈哈大笑。 幽深阴暗的夜空中,有雷霆划开漆黑的云层,照出它峥嵘铁甲。 “你的朋友们在等你的雷声!” 老爷爷攥紧了孙子的手,说起三年前的老梗。 “这下真是乔·拜登开记者会!大的要来啦!” 正文 Vol·15 [Highway to Hell·地狱高速公路] ——致我亲爱的旧友:杰克·马丁 我给你设置的安全词是[jackhaseto],由我亲手写下,由你亲眼看见,不落一个英文字母,不错一个标点符号,才能完成这项仪式,让你从迷离幻梦中醒觉。 如果你是刚刚起床,恐怕还有很多很多不理解,不明白的地方。 我会简单与你说说这些年岁里发生的故事,以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一八八八年十一月,正是寒意透骨的时节,我与报社讨论起不久之前[开膛手杰克]的大题,我并不知道这个杀人犯是你——于是本着好奇的心思,从爱丁堡的旧址来到伦敦取材,最终顺着线索找到了你。 你当时心灰意冷,与我说起文不才的家事。 你撕碎了他的家,杀了他的妻女,把这位救命恩人,变成一具疯疯癫癫的行尸走肉,最终还弄丢了这个好伙伴。 我能从你倍感自责的灵感灵压中,从你颤抖战栗又痛哭流涕的身体中,感受到强烈的自毁欲——于是我要用魂威对你进行治疗。 我为你写了六个角色,这六个角色全都是假的,没有任何现实原型,你会成为故事里的主人公,并且照着这些主人公的角色属性活下去。 我相信时间这剂良药能治好你,也能治好文不才。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变成了[亡命徒],变成了不死不灭的怪人——按照这些角色的先后顺序来排列,你现在应该叫温斯顿·斯宾塞。 我在编撰这些角色时,真没想到你能活一百六十多年。 这个角色应该是我写过的,最邋遢最油腻,也是最逍遥最自在的怪家伙。 希望你能在这段人生中玩得开心,杰克。 不过现在,你要醒来—— ——我的两个徒弟去了伦敦,他们要与吸血鬼作对。 我私以为这两个小伙子羽翼未丰,绝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的对手。 他们嫩到出水,需要一块又老又辣的姜来调调味。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只希望你能原谅我,不经你的同意,就将你送进我编织的故事里。 ——只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帮帮我的两个徒弟。 他们一个叫江雪明,一个叫步流星,都是中国人。 如果你能在这趟旅途中护他们周全,帮他们保住性命,我就是求神拜佛千恩万谢了。 我会托人为你订一套新衣服,造一条新枪。 你想要什么,可以与我直说。 在一切结束之后,咱们一起喝一杯吧。 还有另一个故事我要和你详细讲讲—— ——是你完全不知道的,你从未涉猎过的,关于地下世界的故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伦敦塔数千米之下,有一处地底深坑,在那里有一座火车站,它叫做天穹站,通向广袤无垠的地下世界。 愿你狩猎愉快,杰克。 愿你这一路都伴舞随风。 ——大卫·维克托 “真难得。”杰克·马丁倚在《**》大楼的路灯旁,拉扯帽檐挡住风雨,将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血红的双眸透出些许戏谑,从帽缝中挤出凌乱的金色碎发。 “维克托老师!您居然会向我低声下气委屈求情。” 他的嘴角裂到脖子根,是心头泛起狂喜的爽朗笑容。 “一百多年过去,看来时间这把杀猪刀是把你砍得面目全非——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他的心情愉悦,灿烂又浮荡。 收好信封,拿出另一张猎杀名单。 上边密密麻麻的名字,已经划满了红线,是已经杀死的吸血鬼,还有吸血鬼的小帮工。 他在等待最后一位猎物登场。 **是英国三大报纸之一,为了和red·tops这类造谣小报做出区分,这些官媒权威通常用黑色大字号当做标题,也是正经向英国公民发出最苛厉最严肃消息的报纸。 伴随着工业革命的印刷业开始腾飞,这红与黑的斗争从未修止。 杰克·马丁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着。 “啊对对对,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我讲这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 “有人喜欢女王的小柯基犬,关心皇家的狗。” “有人爱看市井的爱情故事,在乎寡妇的腰。” “维克托老师,您最后怎么给我整了这么个角色。” “好比一肚子墨水用完了,最终只得找个凑数的随便填上去。” “我要抓狂!要挠破脖颈到胸口的皮肤,我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在这个鬼地方处处碰壁,鼻子都快撞瘪——” “——学生时代老师嫌弃我,工作之后长官给我穿小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好兄弟要我与他一起做人肉生意,前两年我与唐宁街周边的老人家说防疫的事,结果他们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神经病。” “我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倒是基督山伯爵,像爽文了。” “我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温斯顿·斯宾塞?还是杰克·马丁?或许是乔治·约瑟夫?还有其他名字吗?” “不过有一件事我能肯定。” “我现在想大开杀戒。” “你的心理治疗效果拔群,维克托老师,与我苦苦等待你的新书一样,现在我的内心有种强烈的饥饿感。” “这一百多年里,你到底写了多少新作呢?” “我” 话音未落,从**大楼的方向响起枪声。 子弹撞在路灯的灯柱上,杰克浑身一紧,躲在灯柱之后。 “你有没有公德心?路政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给你打靶玩?我的脑袋在这里!瞄准一点!” 从黑暗中传回一个惊慌恐惧的声音,是个女人。 “温斯顿·斯宾塞?你是温斯顿·斯宾塞?” 杰克·马丁大声回道:“难道你在开枪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要杀谁吗?天哪!我的天老爷呀!你到底是什么恐怖怪物!” 女人几乎害怕到哭泣,委屈巴巴的说:“你一定是那个杀人狂吧这两天各大报社死了那么多人,你要来取我性命了?” 杰克举起猎杀名单看了一眼,随口报出一个名字。 “你是拉姆?” “不对!” “你是蕾姆?” “不是的” “哦!那你就是克里姆!” “那是个男人的名字!他死了,他是卫报的总经理助理!三个小时之前就死了!” 杰克嘟着嘴:“那这个名字可以划掉了,抱歉。” “不用不用那么客气。”女人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确确实实就是自己所思所想的杀人狂。 杰克接着说:“让我想想,哦!你一定是乔丽!对吗?” 漆黑的**大楼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枪声—— ——762北约步枪弹轰在路灯的灯柱上。 乔丽蹲在一楼历史展品馆的侧窗,眼中满是愤怒、恐惧与仇恨。 她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被这骇人的猎手发现了。 伦敦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往昔所有的荣华富贵,都会变成梦幻泡影。 她为玛丽主母做事,为吸血鬼干活。 在这个时代,红与黑要混做一团。 无论是红标题,还是黑标题。 ——都在说假话。 她作为**的周刊制作人,早就加入了鲜血贵族的行列。 她有充足的自信,能够杀死这来路不明的白鸽骑士。 这种自信来源于她手中的武器,来自于现代社会销量最好的ar-15步枪。 她是有所准备的,和其他蠢蛋倒霉鬼不一样。 万幸的是,她早早就准备好,时刻准备杀死这个挡人财路断人生路的杀人魔。 步枪弹能轰碎那条碍眼的灯柱! 让我看见一些血吧!——乔丽如此想着。 她的作战经验丰富,多次与玛丽主母一同巡狩,在地下世界也是青金卫士的眼中钉肉中刺。 三十发弹药打光,枪机中还留着一颗预先填入的救命弹。 她不敢有任何换弹动作,只看见路灯处的大帽子缓缓落下。 “什么?” 在这个瞬间,她内心剧震,像是活见鬼。 目标消失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只留孤零零的大风帽,还有一条无线电。 无线电里传出杰克·马丁的无情嘲弄。 “现代武器可真厉害!从火帽喷出来的十字枪焰是不是晃花了你的眼睛?想知道我在哪儿吗?乔丽?” 话音未落,展品馆的暖色灯光下,乔丽只觉得遍体生寒,她的颅骨几欲因为这强烈的恐惧心而变形开裂,像是应激反应,要立刻化为蝠形逃离此地。 可是一旦变成蝠形,她会失去开枪的资格,粗大的鼠蝠类指节根本就塞不进扳机护弓,身上的避弹衣和钢盔也会失去防护作用。 她只得硬着头皮,据枪起身,把展品柜当临时掩体,正准备换子弹—— “——哦!哦!我听见弹匣卡隼的声音了。”杰克·马丁如影随形,他的声音像是幽灵,从四面八方涌来。 乔丽刚刚松懈的神经立刻紧绷,不敢有任何动作。 “但是我没听见弹匣落地的动静,你在犹豫,对吗?你肯定还有一颗子弹——是762毫米口径的钢芯被甲弹,哪怕只是打中身体,子弹恐怖的翻滚效应也会在肉躯中撕开一个大洞。我在军校摸过这种武器。” 乔丽大声骂道:“别他妈装神弄鬼的!” 杰克:“你一个吸血鬼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乔丽惊恐失神:“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到!” 杰克:“你一个吸血鬼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乔丽咬牙切齿:“你猜猜警官会帮谁?是你还是我?” 杰克:“真有意思呀照你这么个说法,这些税金小偷指不定真的会举枪击毙我这个热心市民。” 乔丽怒到极处:“你到底想干什么?温斯顿·斯宾塞!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这两天你搞得我心神不宁!我都不敢请保镖来保护自己——我们血族的小圈子里都说,你会易容化妆,你能隐藏灵压,你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杀人狂,你是开膛手杰克” “别这么说,我怪伤心的——我之所以会与你聊那么久的天。”杰克在展品柜旁踱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发出,“是为了让你的脑子时刻保持亢奋状态,免得你这冷血动物嗅到我的味道,感受我的体温。” 乔丽的瞳孔在瞬间微缩聚焦,从惊恐警惕变成恐怖至极只用了半秒不到。 剩下的半秒,她就再也动不了啦。 她感觉自己被看不见的丝线牢牢绑住,像是一具木偶。 杰克实话实说:“另一方面是,现在我臭名昭著,地下世界的任何一个枪贩子都不乐意把家伙卖给我——我得另寻他法。在这个距离,我的[魂威]刚好能够着你。” 杰克的指尖,牵连着一根若有若无的钢索。 它不似文不才与维克托那样,连完整的人形都没有。 它随着大首脑身死魂灭,变成了杰克·马丁残破的魂威。 “乔丽,用锯肉刀肯定杀不死你,对吗?你身上穿着防刺服和避弹衣——装备齐全。” 杰克的手指轻轻一挑,乔丽的身体就随着钢索的牵扯猛的站起。 从展品柜的两侧,一人一鬼遥而向望。 不过十二米的距离,要做到瞄准射击轻而易举。 只不过吸血鬼有枪,却抬不起持枪的手。 只不过猎人没枪,口袋里还剩下点展品柜弄来的银首饰。 乔丽破口大骂:“**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把我放开!” 杰克面无表情,从柜台里翻出一大堆文物。 “你低头好好看看,别乱动——我的魂威非常锋利。” 乔丽死死抱住步枪,微微低下脑袋,就看见臂膀和躯干被一根金灿灿的绳索禁锢缠绕,激烈的挣扎下,手腕处裸露的皮肤已经割出血来——血族之身超强的愈合能力几乎要将这些钢索吞进身体中。 “**”乔丽咬紧牙关,从剧痛中获得了愤怒,从愤怒里拿回了决心与勇气,“****!” “不不不!不不不!别”杰克的动作变得更快,更利落,他一边从柜台里捯饬零件,把马克六左轮枪的弹轮刚刚怼上柯尔特蟒蛇的机身里,“我很快的!别着急!” 啪嗒一声—— ——乔丽剧烈的挣扎动作让她的手臂受了断骨之伤,紧接着就是凄厉的惨叫。 她挣不开这古怪的绳索,也不敢变形,只得看着敌人得意洋洋的摆弄古董,准备用一百年前的破烂,来给自己最后一击。 杰克拼拼凑凑搞了半天,终于把手上的缝合怪给弄好。 “有个好消息!乔丽!” 乔丽凶神恶煞:“你**” 杰克:“好消息就是,我把活干完了。” 乔丽威胁恐吓:“你打不死我!来吧!你有几颗子弹呢?!等你的子弹打光!我就变回原形,把你生吞活剥了!” “不过坏消息是”杰克随手将缝合怪扔掉,这种临时攥出来的怪枪根本就打不了任何子弹,哪怕是纸壳弹也很难保证命中率:“我不打算用它——让你失望了,抱歉。” “所以你老是和我道歉是什么意思啊!”乔丽几乎要抓狂。 杰克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从失落失望变成满面春风,笑容狰狞——他从身后掏出一个大宝贝。 那是雷明顿的枪托,温彻斯特的枪管,前装燧发枪的火石击发装置,是通用任何霰弹的滑膛枪缝合怪。 “好消息来啦!乔丽!” 两排洁白的大牙笑出自信,笑出强大。 杰克的表情扭曲,几乎要开心到昏过去。 “恐怕这种古董只有一次发光发热的机会!我要往里面装什么东西?你猜的到吗?乔丽?” 乔丽的眼神剧变,几乎所有的嚣张气焰都在瞬间熄灭。 杰克一边往里塞黑火药,从展品柜中取来一件件银饰品,又把柜台的碎玻璃给塞进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乔丽大声喊道:“不要啊!” 在这个距离,滑膛霰弹枪能粉碎她上半身所有裸露的肢体,包括没有避弹衣保护的脖颈和面门,不需要瞄准,只要举起枪,然后开火就行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我求你了!温斯顿!温斯顿·斯宾塞!你有丘吉尔首相的姓与名!你是个高尚的人对吗?!你不会对一个女人下这种狠手的!” 杰克不耐烦的问:“可是你说不要,到底是什么不要呢?” 乔丽立刻喊:“不要再往枪膛里塞银器了呀!不要再塞了呀!” 杰克的脑袋像是亮起智慧的大灯泡。 “哦!你真贴心!这个装药量会炸膛的呀——没错!我得谢谢你!” 紧接着—— ——猎人举枪,在那个瞬间,黑洞洞的枪口里好似有漫天星辰。 “谢谢你!小姑娘!” 乔丽只觉得身体在一刹那重新获得了自由。 那是钢索丝线在迅速移动,轻而易举的割开避弹衣,连防弹插板都一起割开,是死门大开的瞬间—— ——金光闪闪的圆形钟摆停在她的脑门。 “听!丧钟为谁而鸣!” 古老的猎枪中喷吐出金银二色的火焰。 黑漆漆的血液泼在暗红色的大门上—— ——银器几乎要被这龙吼一样的枪焰所融化,在碎裂的避弹衣中翻滚燃烧,与这吸血鬼的肉躯融为一体。 只一枪,乔丽就变成了一团黑灰。 从一个吸血鬼,变成一地吸血鬼。 “哎哎——哎——嗯!——唷!” 杰克丢开手中半截烧火棍,在展厅中跳起粗糙拙劣的舞步。 突然抬手一指,猛然挺腰送胯。 “现在!你们!满意了吧!玫瑰教的老妖婆们!” 杰克·马丁对摄像头送出飞吻。 “是不是生气咯?要来抓我咯?” 金发小子裹紧大衣,像是鬼魅一般。 “试试看吧!喊更多的人来!把你枕边人都喊来!我才是你的心腹大患!” 瞬间变成了烟雾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名:大卫·维克托] [魂威:地狱高速公路·highwaytohell] [破坏力:d] [速度:c] [射程距离:c] [持续力:a] [精密度:a] [成长性:a] [特殊能力[飞驰在地狱·highwaytohell]:用任何文具写下的字迹,在生物体观察或者认知之后,生物体的精神将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直到研读完毕,并且完全理解文字的内容之前都不能停止,无法被强声或强光,巨大的震动外力所打断,在这个状态下,任何事物都无法终止生物体的[]行为,直至大卫·维克托主动通过[安全词]解除魂威。] [特殊能力2[创造你的传奇·makeyourlegends]:当大卫·维克托使用文具在生物体上书写文字内容时,它必须是可以理解,并且可以流畅的,富有文理逻辑的字句。该生物体将会用任何方式,不计代价地完成书写的内容—— ——与此同时,大卫·维克托本身也会受到[地狱公路]的能力影响,包括听觉、触觉、嗅觉、味觉、视觉与通灵的第六感以及野兽的知觉直感——大卫·维克托在此时此刻,会尽可能地模仿生物体的行为,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体验生物体的生理观感,包括过往的回忆,正在感受的知觉,以及对未来预期的预感,直至大卫·维克托主动用[安全词]解除魂威] [备注:highwaytohell是摇滚乐队ac/dc躁动而狂热的著名单曲] [备注ii:makeyourlegends,出自ronniesavage安静而祥和的钢琴曲makeyourownlegends] 正文 Vol·16 [Crimson Cloud ·猩红迷雾] 哥萨克一词源于“突厥语”,含义是“自由自在的人”或“勇敢的人”——哥萨克民族(图兰人种)的哈萨克源于同样的突厥词汇。 杰森·梅根的小侍者是一位混血儿。父亲是美籍波兰人,母亲则是苏联斯拉夫人,都有哥萨克血统。 她的全名很有意思。 叫做[hors·juthrbog·Лnдnr·katюшa] 翻译过来是[荷尔斯·朱瑟伯格·莉季娅·喀秋莎] 是拉丁语系和俄文的混编体。 这与她的家庭身世有关—— ——荷尔斯的父亲是cia的外聘雇员,活跃在中东战场的国际佣兵。前后在帝企鹅战团、北极狐部队以及hk武器公司干活,是个手脚麻利持有杀人执照的杀手,真名叫克里斯·朱瑟伯格。 ——荷尔斯的母亲是苏联时代克格勃往美联邦调查局渗透的特情人员,真名不详,曾用假名有三个,代号有两个。姑且就叫她大喀秋莎。 两人于波斯湾战争执行各自的任务时相遇—— ——在任务结束之后,正值苏联解体的多事之秋,大喀秋莎为了避过kgb与cia的逐轮大清洗,找到战时旧友克里斯,两人逃到罗马尼亚的一个小村庄隐姓埋名,重新组建了一个神仙家庭。 直到二零零七年,雷曼兄弟已经启动破产预案,美林委身美银。一场巨大的金融海啸让美国情报机构陷入困顿忙碌的状态中。 大喀秋莎与荷尔斯才诞下第一个孩子—— ——她就是杰森·梅根的小侍者:荷尔斯·朱瑟伯格。 可是这个硬核版本的[间谍过家家]一点都不温馨。 荷尔斯的成长过程充满了谎言与欺骗,哪怕亲如父母,也会因为冠姓权与孩子的安全问题大打出手。 克里斯爸爸要小喀秋莎在四岁时就学会快反射击与cqc。 喀秋莎妈妈要小喀秋莎在八岁时开始易容化妆,精通多国语言。 他们总是很忙,他们总是漂泊四地。 爸爸总是眉头紧拧,妈妈总是满脸假笑。 小喀秋莎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 毕竟她的身体中有战士的血,有戏子的心。 她由sas皇家特勤团的一位退役医护兵养大,这位老阿姨是克里斯爸爸的教官,也是[哲学家基金会]送给boss的特聘武装雇员,用来帮助boss训练兵员,也要监视boss在地下世界的一举一动。 对小喀秋莎来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简单的。 电影、画报、洋娃娃或流行音乐。 快餐、手机、手风琴或猫猫狗狗。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过于奢侈。 她的世界里有长枪短突,有对抗水刑审讯的自我催眠办法,有间谍学校典型人的仪态模仿训练。 她在全世界各大射击靶场都有顶级会员卡。 八家武器工坊要为她量身订做枪械的客制化方案。 她开过很多很多枪,但是没有杀过人。 在父母的训练下,小喀秋莎知道如何生存,却完全不懂如何生活。 直到boss找到她的监护人,找到sas的教官奶奶,将小喀秋莎接去地下世界,并且为她安排了第一位乘客——也就是杰森·梅根。 此时此刻—— ——南海城的大钟楼敲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古堡周边的大庄园里空荡荡的,有一种诡异莫名的氛围。 具体来说,是李奥纳多想不通。 全英国十六家报社,三十三家侦探社,还有三个军情六处的兄弟出去收集情报,散布消息。 ——没有任何一个人回来。 回来的只有意义不明的,诡谲离奇的杂乱信息。 或是临终前诀别的遗书。 或是电话录音里的尖利惨叫与痛苦惊呼。 更多是极短时间内的莫名失联,像实力稍微差一点的边缘人,没有安全防范意识,还没举行授血之礼的普通脏活人,这些倒霉鬼上一秒还在讨论要去哪里干什么,满心期待着玫瑰教能在这场权力豹变中大有所为——下一秒连人带gps信号一起凭空消失,从卫星地图上蒸发,无论他如何传呼,喊区域的其他兄弟去这些哨兵常驻的住宅房屋中寻找,都是一无所获。 更加恐怖的事情是—— ——若是叫上不够专业的小帮工去找人,卫星地图上的gps蓝标就会变成一个黑洞。 其他搜救者靠近目标时,也会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洞]所吞噬。 像sas这种世界顶尖的特种队伍兵员,他们很擅长解救人质,执行环境复杂条件特殊的作战任务,蒙恩圣血给了他们更强的肉身,更坚韧的精神,哪怕在南海城堡,在全伦敦,都是吸血鬼中最顶级的作战单位。 但他们完全失联时,没有任何一条消息传回来。 这才是李奥纳多感到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些看不见的敌人非常机灵,几乎对sas的生活习惯与作战方式了如指掌——以至于这三位兵员连遗言都留不下。 反倒是其他边缘人,其他普通人能争取一点苟活的时间,传回来一些意义不明的惨叫。 “就像是” 李奥纳多吞咽着口水,他脸色铁青,站在庄园的大铁门旁。 “就像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他们绝对是故意的” 在这个时候,小李哥止不住战栗的双手,惊恐万分的捂住脸庞,从指缝中窥探幽深黑暗的马路远方。 他多么希望能有一辆车来打破这种死一样的寂静。 哪怕是一个生还者,哪怕只有一个。 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瞎子抓黑,胡乱猜测着敌人的能耐。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想要从手机录音里,从长短不一的遗言与惨叫声中推测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黑弗林的卫报分公司里唐纳德兄弟实力低微,却活了两分钟。” “从骨头断裂与肌肉撕裂的声音来判断,两兄弟就像是被一种怪物生吞活剥了,这类怪物的体温似乎很高,他们死前呼喊着[好疼好烫,松开我求求了,松手]——从这些特征可以判定,这不是青金卫士的猎蝠犬部队,与狼母授血的狼人们没有这么高的体温。” “格林威治的乔丽活了不到一分钟,她的作战能力比唐纳德兄弟要强得多,除了一些神神道道的遗言,我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监控摄像里拍到温斯顿·斯宾塞先是恐吓,而后用古董零件组装左轮废品,最后拼出一支前装燧发霰弹枪,用一种摄像机都看不清的超自然能力瓦解了乔丽的护甲,用银器霰弹给了乔丽最后一击。” “他们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让这些弱小丑陋的狗腿子在临死之前叫唤几声,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害怕?就会胆怯?” “他是温斯顿·斯宾塞吗?” “我不敢确定” “七天之前,他要我向主母问好,发来成桂医生葬礼的电子邀请函,视频里的这位白鸽骑士还是满头白发,衰败颓老的狼狈模样。” “可是现在,他居然长出金发了?” “难道有人私底下与他授血?让他变成吸血鬼了?” “可是他随意摆弄银器的样子真叫我嫉妒到发狂” “如果不出所料,去调查斯宾塞身世的威尔逊也死了。” “我们只在他家找到一沓备份留档的底稿——主题是开膛手杰克。”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种都市传说会变成真的?” “我们在和一个一百多年前的鬼魂作对?” “不然他这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的身体,能触碰杀毒用品臻至完美的圣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说到此处,李奥纳多的眼中透过一丝贪婪与残忍。 如果能弄到这种血,玫瑰教的生命周期将迎来终点。 它比血族崇拜的蒙恩圣血更高级,更完美,几乎不需要任何代价。 要是我李奥纳多能弄到这种血,这女尊男卑的变态秩序会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我——李奥纳多,将会变成在世圣子、圣父、圣灵。 只要用我的魂威,与这神奇的血液。 无论地表还是地下,我将构筑出世界的新秩序。 就在小李哥自我感觉良好,准备从吸血鬼稍显疲态的产品竞争力中吸取原始股,转而跳去研究另一种圣血的产业升级,要做大做强借壳上市,在他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远处亮起了车灯。 李奥纳多内心狂喜—— ——连忙从漆黑的礼服中取出白丝巾,那是蒙恩圣母就餐之后用来擦嘴的餐巾,他一直都舍不得丢。 此时此刻,玛丽的体香能带走他的焦虑,让他容光焕发,好迎接凯旋的勇士。 会是谁呢? 谁会第一时间回来呢? 一定是祈祷有了结果! 幸运女神眷顾勇者,勇敢的哨兵突破重重险阻,把重要的情报带回来了! 李奥纳多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口中呢喃着。 “有几个人?少说得搞清楚他们有多强吧?” “至少说点正常的人话,讲英语。” “**活见鬼,有两个新入会的小婊子在临死之前还与我扯了两分多钟的韩文——我费了老大的劲去大学城找翻译,才知道她们说的到底是什么糊涂混账话。” 车灯越来越亮。 李奥纳多连忙与对讲机下令。 “来庄园的前门迎接客人!所有门童过来!我们有贵客!” 低矮丘陵盘山公路上的光源若隐若现。 一分钟的功夫,庄园的大铁门前站了七八位佣人。 李奥纳多拉住其中一位念叨个没完。 “你看得出那是什么车吗?” “看不出来,先生,” 紧接着他又拉住另一个。 “应该是奔驰?” “报社里没人开德国车。” 李奥纳多满头是汗,完全擦不干净。 他又拉住另外一位。 “听见引擎声音了?” “听见了,先生,不像是汽油机呀。” 李奥纳多松了一口气,从柴油机的轰鸣声中,他想到红标题太阳报,报社的老板—— ——这位老板收入不菲,平时却穿着格仔衫和牛仔裤生活,浑身上下带手表首饰的行头不过三百镑,是简洁清苦的人,也喜欢开马自达的柴油车。 这位老板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识人办事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往往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把一个人的秉性习惯都摸清楚。 若是这位报社老板能平平安安回到查德顿堡,一定能有所收获。 可惜没有如果咧! ——已经结束咧!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刺眼的远光灯照得李奥纳多身边的小佣人们睁不开眼睛。 李奥纳多生怕这副丑陋的仪态让报社老板看笑话,要佣人们跟着自己佝腰行礼,把脑袋都放低,列成一排去迎接车辆。 紧接着—— ——他感觉热风扑面。 只在短短的一秒钟里,排成一列的佣人们就像脱线木偶,被一种强大的怪力撕扯,腿骨和胯骨齐齐暴露在外。 几乎来不及思考,他的眼睛只能窥见沥青路面银芯弹头划出的火花。 来到第二秒,超音速子弹的爆鸣声才迟迟赶到。 这个时候,李奥纳多已经双腿一轻,只剩下半个身体,颓废的瘫倒在地。 他仓皇恐惧的看向远方,看向百米之外。 一辆十六轮大卡车极速驶来—— ——它像是一头远古怪兽,开山裂石,轻而易举的撞碎了铁门旁的石像鬼雕塑。 门童佣人只是多看了一眼,多说一句。 从窗口泼洒出来的子弹立刻将这些话语浇熄。 李奥纳多在一瞬间吓破了胆。 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也不敢动。 那台卡车上的枪手正在搜索猎物,但凡有活动迹象的目标,枪手会立刻锁定瞄准,击碎它们的头颅。 可是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的话 “咔擦!——” 尖锐刺耳的强音将李奥纳多从人间拉回地狱。 队伍前列的佣人已经死亡,钢铁巨兽白森森的前牙与黑漆漆的轮胎径直碾了上去! 血沫顺着飞转的轮毂四散溅射,所有的惨呼在一瞬间都变成骨裂轻音。 李奥纳多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 ——他刚想从黑礼服中摸枪还击。就看见身前两个小男仆失了腿脚,也想掏枪还手。 他们的手臂刚刚伸向剪刀尾礼服中的凯夫拉夹层,只听全威力步枪弹的咆哮——天灵盖已经飞到了李奥纳多脸上。 杀毒银弹的裂片泼洒在小李哥的眼睛里,他就此失去了反击能力,只能听见死神提着镰刀 哦不—— ——是死神开着大卡车,像是骑着吞吐死亡烈焰的战马,驱赶着啃骨噬肉的恶犬,即将来到他面前。 残忍! 残酷! 简直丧心病狂! ——李奥纳多感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他想不到世上居然有那么冷血的家伙! 为了节省宝贵的银制弹头,要用上血肉成泥的鞭尸手段。 前庭原本中气十足的哀嚎声也渐渐变得微弱。 这些体质强壮的吸血鬼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了。 队伍前列的小男仆与教父李奥纳多哀声请求。 “总务我活不长久了” “可是你要你要活下去总务” “玛丽大人还等着你去侍奉” 这些男仆的身体中不时迸发出灵丝的辉光,要将开放性伤口中蠕动的白夫人强行塞回体内,要强行延续最后一点生命,好为李奥纳多破开一条生路。 李奥纳多没有半点慈悲心,他的内心狂喜,却不敢声张—— ——只怕多说一句话,这些言语会变成狂暴噪音中的示踪剂,将他暴露在死神面前。 听“乓——”的一声,忠心耿耿的仆人嘶吼着,拼尽最后一分力,如螳臂趟车的护主忠犬,往大卡车的前轮扎进两根尖利的大腿骨。 整个车头因为爆胎的巨力冲击,偏斜弹跳到别处。 滚烫发红的钢轮轧过李奥纳多大半个躯干,却不像原本精准明确的行进路线,没能完全毁坏他的颅脑。 大卡车一路往中庭开,冲过花圃撞在城堡大门前,像是垂垂老矣的苍狼,车头的大灯也熄灭。 从车上跳下黑漆漆的人影。 此时此刻,李奥纳多根本就没心思去管其他事了。 他得活下去,他必须从这滩血肉中吸取元质,重塑肉身。 只剩下一条手臂和半个胸膛,却不妨碍他默默进食—— ——只要能吃下这些贵种的血肉,他这位贵族又能重回巅峰状态。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血肉中的子弹的被甲裂片,依稀能辨出ak-12的弹药尺寸。 ——敌人是江雪明! ——是玛丽主母心心念念的杀神。 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感和嫉妒心几乎要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夺走。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连魂威都尚未觉醒的小子,能得到主母的青睐,要将他这位现任教父打入冷宫。 这个会吸血的大机灵鬼在血肉的泥潭中挣扎着,喉舌与身体中的每一个菌丝蛋白细胞疯狂的抽搐鼓动着,他摄取着能量,以便于大脑思考,要想出对付江雪明的绝佳对策! 自从玛丽主母直言不讳的说出更换教父的打算时,李奥纳多每天茶饭不思,连血都经常忘记吸,把英国皇家自由医院里的监控,还有那段录像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研究了那么那么久,自以为对江雪明的身高体长极限力量,杀伤效率与身体代谢都了如指掌。 他急不可耐,唤起魂威的真名,要与生命中的宿敌一决雌雄。 “[crimsoncloud·猩红迷雾]!” 从破破烂烂的身体中迸发出一团血红的雾气,雾中传出细碎的虫鸣,这些细小蚊虫身体的尺寸能以纳米作为单位。 它们一股脑涌进血泥中,为李奥纳多攫取更多的元质。 凡有生命吸入此类灵体虫豸,或是从五官钻进体内,对任何生命来说都是剧毒。 这些虫豸就像是精密灵巧的纳米机械,能从分子层面破坏细胞结构,不过一分钟的功夫,肺部的血栓塞和细菌感染就能杀死一头大象。 李奥纳多躲在氤氲血雾中狞笑着—— “——我的魂威是无敌的!” 正文 Vol·17 [Befall·光临] 钟楼的明黄色大油灯随风摇曳。 邪恶的猩红色魂威在前庭的圆形许愿池旁鼓起阴风阵阵。 李奥纳多在此刻唤出邪灵化身,形似血雾的昆虫灵体托着他的肉躯,在雾中失重漂浮,像是鬼魅幽灵。 “江雪明!”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能耐” “玛丽主母为你癫狂,为你改头换面,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中庭的阴影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除了货运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李奥纳多听不到其他的杂音。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着人类汗液的味道,蒙恩圣血使他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此刻他化为蝠形,藏匿于魂威之中,哪怕是太阳的直射,也能通过魂威的虫身来折射阳光,将致命的光线引去别处。 在这个形态下—— ——李奥纳多自认为是[无敌]的! 可是连番请战换不来半句回应,这让玫瑰教父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不喜欢与胆小鬼唱对台戏,若是城堡的监控摄像头拍不下他英勇作战的英姿,听不见他潇洒处刑的台词,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胆小鬼!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倒是应我一句!” “难道你说你害怕了?你看见我的魂威,看见我的[猩红迷雾]时!就怕得躲起来,连枪都不敢开了?” 前庭许愿池旁,是约有而二十立方米的氤氲红雾,在这个距离内,就是李奥纳多魂威的射程范围。 它并不是多边形的,只呈现一个不规则的半椭圆体。很难看清雾中的东西—— ——江雪明此刻一动也不动,站在中庭一侧临近高尔夫球场的绿茵地里,身旁只有几棵杨树。 她没有躲藏,也没有寻找掩体。 从刚才的泥头车居合术的战果来看,门童尸身里蹦出来的枪械零件是hk-mp5,**的子弹很难突破闪蝶衣装的防护,不需要刻意寻找掩体。 她只是站着,热成像仪刚刚停止工作。 鲜红的电子眼瞬间转为冰冷的蓝色,它内外温差变化不大,想要透过这片诡异的红雾找到这吸血怪物的真身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她在等待敌人主动开火。 此时此刻,她主动忽视了所有的战前垃圾话。 托举血狼之眼,将鲜活温暖的肉身暴露在血族的眼皮底下。 不过一百二十米的距离,在身体中枪的瞬间,敌人的枪焰就是最好的靶子。 从雾中传出李奥纳多浑浊不清,有如蜂鸣啸叫的杂音。 “不打算逃跑?反而是光明正大站在我面前吗?” “我欣赏你的勇气,江雪明,不得不说,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魂威,却依然举枪迎敌的勇士,我对自己的灵压非常自信,你也能听到血雾中不同频次的虫鸣对吗?” 雾气像是一团软糯的棉花糖,在前庭中缓缓移动,它看上去动得很慢,实然非常快——它的形态时刻变化,好比海洋中波光粼粼的鱼群。 它向着江雪明的方向倾轧而来,它在寻找**的最佳射程。 在血雾之中,立起六支黑洞洞的枪口。 由纳米级长度单位的飞虫灵体,聚成一个个鲜红浑浊的团块,它们扑打着翅膀,将人类世界中杀伤效率极高的武器抱在怀中,悬浮于李奥纳多身边,就如浮游炮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会为这份傲慢付出代价。” “臭小子!很快你就会明白,若虫与成虫的区别。” “没有魂威的垃圾渣滓,与天空中振翅飞翔的闪蝶,是云泥之别,是天堂与地狱的差距。” “不论是什么花招,什么四两拨千斤的巧力!在我的[猩红迷雾]面前都毫无用处!我的灵体比你更精巧!我的力量比你更强大!” “接招吧!我这六连装hk·mp5的机枪散射!” 血雾中的虫宝宝们齐心协力,扣住全自动机枪的扳机—— ——从雾中猛然缩紧六个鲜红的弹孔,好比枪械的增程管,它们缠拧出恐怖的精密膛线管,让火药的推力持续为子弹提供动能。 李奥纳多在狂笑:“为你的自大狂妄懊悔!流下痛苦的泪水!在这一百八十发子弹中变成一块法式奶酪!” 弹雨轰碎了阔叶杨层层叠叠的树杆枝丫,在绿地灌木中弹跳。 木石飞溅,更多的是闪蝶衣装上的火花与白痕,那副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衣服抖如筛糠,在狂暴的子弹中屹立不倒,像是一座山岳。 李奥纳多的眼里,原本滚烫的人影,如今变得更加鲜红,如金灿灿的太阳一样,子弹的巨大动能在这身铠甲上留下了一个个好似星辰的明亮光点。 它已经开始流淌出浆液,很显然——这次射击有效,而且效果拔群。 看看这些红彤彤的液体,带着江雪明的体温,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了。 “——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吗?” 李奥纳多只觉得无趣。 “——你还握着武器呢!江雪明,面对我的魂威,面对如此多的火力点,恐怕你根本就无法锁定我的真身吧!这不怪你,只怪你选错了对手,若是你能识相一些。早早投入黑暗的怀抱,或许能在我手下领到执事的职位。” “呵谁让你这瞎了狗眼的杂碎东西,要与玫瑰教为敌呢?” 红云慢慢飘向闪蝶衣装,飘向江雪明的尸体。 李奥纳多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看看你,你穿上这身铁衣,现在脱都脱不下来了,你的两条大腿被子弹轰断,却只能僵立在原地,这身古怪搞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呀?” “哈哈哈哈哈哈——” 从红雾中传出疯狂的啸叫。 “——哈哈哈哈哈哈!” 李奥纳多表情扭曲可怖,只瞪大右眼,要将面具下的鲜活肉身都看清楚。 “你居然穿了一条裙子来与我作战?就因为裙装能护住你孱弱的肉身吗?” “瞧瞧你现在死而不僵的尴尬模样,我还嗅见白夫人制品的味道,或许你的肉身早就与子弹融为一体,身体也变得沉重,是重金属超标,真的拥有一颗钢之心咯!” “快告诉我!一百多块子弹破片插进你的身体里,到底为你增加了多少体重?你感觉如何呀?你感觉如何?” “为什么!——” 一瞬间,李奥纳多变得懊恼,变得焦虑。 “——为什么你不说话!你是说不出话了?你不是在视频录像里能说会道!要为你的未婚妻报仇吗?” 红云蔓延开来,彻底将闪蝶衣装盖住。 与此同时,距离卡车冲进南海城堡的大庄园,才过去不到三分钟。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响起,勤杂工终于发觉前庭的惨案,与血亲王传讯,要防务人员保持警戒状态。 从钟楼的广播站中传出尖锐刺耳的喝令。 “玫瑰教父!离开那个目标!你要撤到更安全的位置!” 可是李奥纳多已经杀红了眼—— ——他能嗅到浓烈的鲜血味。 或许与开膛手杰克一样,江雪明的身体中说不定也流淌着此类圣血。 试试又不花钱,试试吧!就试一下! 他能感觉到,这副衣装中的肉身即将死亡,破破烂烂的外甲和内甲都在增程子弹的轰击下碎成了渣滓。铠甲中的人,已经是烹饪完毕的大餐了! 他怎能将这首功拱手相让? 他怎能把这祸患放虎归山? 要是让南海城里的其他人,将这副铁瓮送去玛丽·斯图亚特面前,说不定这可恨的小白脸往主母枕边吹吹妖风,他李奥纳多苦心经营多**业,都会因为愚蠢的主母一念之间付诸东流。 想到此处—— “——**!就凭你也敢对我下令?” 李奥纳多不退反进,完完全全将猎物裹在魂威云雾的范围之中。 他催动灵体,使唤虫豸去啃咬铁衣中的鲜活肉身,小心翼翼的避开膛线,从夹页银箔中绕行,心中还感叹着——这可恶的小鬼实在过于谨慎,这身铁衣如一层层迷宫。 李奥纳多正在攫取胜利的果实。 他思索着—— ——要不是我的[猩红迷雾]拥有如此精密,如此细致的形体。要突破这种铁王八,恐怕要伤筋动骨,这些锋利的膛线能轻而易举的撕开血族的蝠形肉身,其中的银箔夹页就像是驱魔圣旨,或许红皇后的教父,就是这么死的。 还好!—— ——还好!江雪明! 你遇上的对手是我! 是强大的!没有弱点的! 拥有[猩红迷雾]的我! “血的味道很新鲜”李奥纳多脸色在瞬间变得无比红润,他的蝠形肉体中涌现出殷红的光源。 由灵体虫身构筑出数百根细密如麻的人工血管,刺入铁甲之下的肉身时,李奥纳多感觉灵魂都要离开身体—— ——这是洗刷耻辱的快感! ——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时,在生死角逐之中获胜的喜悦。 ——这便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击败,杀死,吃掉,然后变强。 他能感觉得到,铁瓮中的生命正在逐渐消失。 自己的蝠身中孕育出了新的力量,这是蒙恩圣血的神力,濒死体验之后,精神与肉身变得更加强大的迹象。 可是 为什么内心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李奥纳多,快想想,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赢的太轻松了? 不!不对! 没人能在[猩红迷雾]中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我的虫宝宝们啃噬血肉时所表达出来的欢愉感不会骗人。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不安 难道我在害怕?害怕玛丽·斯图亚特迁怒于我? 就因为我杀死了这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就因为这件芝麻点大的小事? “气死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想到此处,李奥纳多从红雾中现身—— ——他来到江雪明的尸首面前,要打开那张惹人厌的v形面具,要好好看一眼仇敌失血干瘪的脸。 “我要划烂你的脸!你这比泰迪犬还要下贱的种猪!我决不允许玛丽主母看见你完整的尸体!我要鞭你的尸!这样才能好好出一口恶气啊!” “咔哒”一声。 满是弹坑的头盔揭开。 李奥纳多看见了难以理解的一幕。 恐怕是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谜。 在层层叠叠的避弹护甲之下,露出一张年轻稚嫩,已经被吸干,没有任何血色的脸。 这张脸非常面善,非常眼熟。 与李奥纳多所想所盼的完全不一样。 那张脸属于门童,属于李奥纳多的贴身门童。 属于贵族身边的贵种,是还未成为贵族,没有经过授血礼仪的人。 李奥纳多依稀记得,这张脸的主人最早受到大卡车的碾压,头颅像是击球手全力打出的棒球,早就不知道滚去何方了。 可是为什么—— ——他会出现在这里? 出于本能,一种好奇心迫使他朝着这副肉躯的脖颈处一路往下看。 门童的喉口还留着清晰可见的白痕,新生的皮肤几乎与这副衣装黏连在一起。骨骼和鳞甲像是由钢钉榫卯重重嵌合,是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 后脑的脊柱龙骨由一条杨树的嫩苗支撑着,顺着裙甲遁入地底,哪怕受到猛烈的枪击,也无法倒下。 万灵药在甲胄的胶管中流淌,时时刻刻为这副滚烫的肉躯续命。 李奥纳多的脸色惨白—— ——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如此残忍的场面。 “绝情!” “冷酷!” “毫无人性!” 他扭曲抓狂,想要收回灵体救出这心爱的贵种,却立刻被门童疯狂的摇头动作所制止。 门童的喉口声带与嘴巴都被一层层丝线缝住—— ——猩红迷雾的虫豸将这些丝线咬开时,门童奄奄一息,睁大疲惫的双眼,发出干涩嘶哑的哀嚎。 “总务不能从我身体中离开你的魂威不能离开!” 李奥纳多惊呆了:“为什么!” “或许是敌人早就想到了想到了杀死你的方法。”门童颤颤巍巍的说着:“我的身体里有炸弹,是铅锌合金作为弹壳,外层镀银的土制炸药,它的威力不大,我能辨清它的装药量,它们就在这身铁衣的活页夹层里——我身体里的液体都被抽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些炸药的引爆插销已经抽出来了,如果你拔掉我身体里的血管,调走[猩红迷雾]的话!我们都会死的” “ohhhhh!my!god!” 李奥纳多双手抱住脸颊,几乎要落泪。 “难道这家伙!难道这家伙!难道这个可恶可恨的家伙” 门童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总务,恐怕你得把我吸成人干,让活页插销之间的缝隙变大,不至于在抽出血管时立刻引爆雷汞,这样你才能安全的逃离这里。” “玛丽!玛丽·斯图亚特!”李奥纳多两眼血红,巨大的蝙形眼眸带着深刻入骨的恨意:“你到底惹了什么活阎王!”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李奥纳多从未停止抽血的动作。 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这么做。 他体会到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耻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江雪明,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一个人开车冲进南海城的大庄园——等一下。 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透骨的寒意将李奥纳多唤醒。 此时此刻,他的肉身固定在门童这个诱饵目标面前,脆弱得像是一个婴儿。 他在攫取血液时,大脑的运转速度也跟着加快。 ——江雪明,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舍得丢下防护力如此强大的铠甲,连主武器都留在这里,只为了将我锁在这片绿地前? 他在开车时能做到瞄准开火? 他在视频中口口声声,热泪盈眶的说—— ——要单枪匹马,孤身一人来讨公道。 不!他绝不是一个人来寻仇! 他的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恐怕这门童说的事情,也是假的! 是江雪明咄咄逼人恐吓利诱!要门童如此理解,如此苟命求生!编出来的谎言! 如果我真的将这诱饵弹的血吸干!那才是这个狗杂碎想要的结果吧?! 这种避弹铠甲的设计如此复杂!怎么可能装得下结构精巧的土制炸药呢? 这种拙劣的谎言!想要蒙骗我李奥纳多!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到此处。 李奥纳多突然唤回灵体。 门童的脸色剧变,整个人都跟着血管的抽离动作而颤抖起来。 “总务?!总务!” 他的肉身因为失血失液,发出恐怖的“吧唧”怪响,就像是黄鸡橡皮玩具内部的空气在抽光时的诡异嘶鸣。 在那一刻,李奥纳多露出了舒心笑容。 这种拙劣的把戏根本就骗不过他,他又赢了—— ——他总是在赢。 五十六米之外。 石像鬼雕塑的背风面。 雪明穿着单薄的衣服,往头上浇冰凉的冷水。 这倒春寒的糟糕天气里,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低温症。 她的核心温度已经降到了二十二度,血液流速都开始变慢,却能避开吸血恶魔的眼睛与鼻子。 惊人的意志力让她撑到这一秒,并且与更远方的小七通过无线电下令。 “角度对了,时间对了,角色对了——先按蓝的,再按红的。” 按照前后顺序—— ——藏在门童肚腹的炸药将李奥纳多送上半空,朝着中庭大门的方向倒飞。 强光与强音将整个南海城的墙垒都照亮。 二十四个防务人员还在检查货车扭曲变形的车头与柜门,半空中成群结队的扈从安保像是黑压压的乌云。 倒飞而来的教父大人一头撞开了坚实的铬钼合金钢大铁门,让大货车朝着查德顿城堡的洋馆接引厅堂再进一步。 李奥纳多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魂威像是受了电蚊拍的冲击,在小当量的塑胶炸药冲击中崩散纷飞,连强壮的血蝠之身都陷入死门。 他瘫在货车的棱形铁架里,看着交错复杂的走线,还有密密麻麻的黑色橡皮,以及一团团拳头大小的塑胶团块,突然明白了什么。 “跑!——”有血族的防务领军发出凄厉的嚎叫,“快跑!” 他们的身体在第一时间扭曲变形,从暗红色的礼服中猛然迸发出强壮的肉膜,要拍打翅膀往天空飞去。 尽管变身的速度非常快,比隔壁魔法少女的前摇要好得多。 但是比起炸弹的激波和破片来说,实在太慢太慢。 整个查德顿堡都震了一下—— ——巨大的火球从下至上,摧毁了城堡的西城墙,冲击波带起无数铁皮裂片,将一百五十米高空中的巡逻蝠兵打成了筛子。 远方平静的海岸线因为这记强烈的爆炸,起了一些波澜。 江雪明趴在前庭雕像后方,作为观察哨,这个位置离爆炸中心点太近太近,她的身体受了飞沙走石的切割,爆炸的冲击波将整块雕像都削去,她滚落避让时狼狈不堪,胸骨和腹部像是被看不见的拳头狠狠轰了十来下,她再次站起时,手中狮骨无存的火焰为她抢回一点体温。 小七第一时间赶回了雇主身边,将侍者的保暖衣料送回雪明身上。 而雪明这副女身只是猛烈的咳嗽几声,吐出肺腔毛细血管的淤血,一针万灵药过后,又是焕然一新。 天空中的血雨刚刚落下。 钟楼的白色大理石已经变成了铁与血的红铜色。 小七摊手:“咱们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雪明拉住小七的手,轻轻吻着手背。 “欢迎光临。” 玛丽·斯图亚特坐在城堡东侧墙垒的大观园顶楼—— ——杯盏里的红茶温度刚刚好。 从天空中落下一只滚烫的眼球。 它已经结晶化,烧制成类似玻璃的物质。 但是很好认—— ——是李奥纳多的眼睛。 正文 Vol·18 [Devils Never Cry·魔鬼不许哭哭] 伦敦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六分。 圣诞起司酒吧外的闹市街头,寒雨浇不熄鲜血贵族的战斗热情。 暗红色的长桌卡位挤满了人,在街头风餐露宿的打手都算喽啰角色,照《孔乙己》的写法——那狭长的曲池柜台后边站着酒保和招待。再往二楼去,就是穿长衫礼服的血族贵客。 故事得从一对兄弟开始说起。 年长的那位叫亨得乐·图拉扬。 年纪不那么长的那位叫黎曼·图拉扬。 这对兄弟一个住在皇后教区,一个住在血手兄弟会。 哥哥是牙医,弟弟是贝斯手。 两人都不是血族,偶尔会从贵族贵种手头接点脏活,当做生活补贴。 所谓的脏活,也不过是恐吓勒索,敲诈绑架。 虽然分属不同的教区,兄弟俩也算一条藤上长出来的两个西瓜。 哥哥亨得乐在皇后教区的薪水高,偶尔还会去兼职足球比赛的裁判。 弟弟黎曼拿走家里所有的遗产,他们并不缺钱,缺的是乐子。 直到今天,乐子大了—— ——两兄弟在酒吧街的长桌上碰头。 乡愁是一张张英镑写成的委托书。 哥哥在红皇后这头,弟弟在兄弟会那头。 三位鲜血贵族在二楼谈起地盘的划分,争得面红耳赤——好比猫和老鼠里一块牛腿肉画出三种笔法。 一楼的小吃摊和酒水柜围满了人。 从街口往街尾数,差不多有几百个携带凶器的年轻人。 长桌旁的家伙五花八门。 曲棍球棒,高尔夫球杆。 五金店的锤子或屠宰场里的斩骨厚脊刀。 你能想象的,普通人能弄到的所有凶器,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人们三五成群聚做一团,等待着二楼的开战信号。 不同教区的领事与组别里的小人物们说起人头的赏金。 在这文明社会,人们不必用蛮荒时代的耳朵计件法,也不用带回来敌人的脑袋或牙齿当战利品——这些为血族黑帮打工的普通人,英勇作战的姿态都会被摄像头记录下来,这段录像或许还会送去暗网拍卖。 鲜血贵族的家属们就倚着二楼的窗台,在大圆桌前玩扑克,偶尔会有侍从端来一个大铁盘,里边盛着不同桌号的号码牌。 ——众所周知,在hk有赌马的传统陋习,这种获取巨量财富的仪式离不开英租界的言传身教。 而这些铁盘里的东西,就是桌号上的“马”,一桌人算做一匹马。 贵族们不光赌场内,也赌场外,若是有拔得头筹的好马,就得纳入血族的队伍里,能获得蒙恩圣血的青睐,会有教区的主母为勇士举行授血仪式。 比起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矿车竞赛,鲜血贵族非常讲规矩,说文明。 他们不允许手底下的人们带着火器入场,早早就与英联邦警察里应外合画出围猎场地,交够了保护费,也有不少正义凛然的警官在下班之后偶尔能参与到这场马赛中来。 对于二楼的贵族们来说—— ——伦敦的地盘如何分配,血池的归属算谁的,这些都不是他们自己动手来争取。 “毕竟大人们的衣服都很贵。”亨得乐哥哥贼眉鼠眼的捂着手机,与弟弟私底下打电话:“他们不会亲自动手。” “哥,我们等会怎么办?”黎曼小子捂着额头,挤在一堆朋克人中间,感觉无所适从,“真要打起来了?我该怎么做呢?对你挥棍子这种事我可做不到。” 亨得乐揉弄着满头的黑发,向对街眺望,从密密麻麻的人头中找到弟弟,紧接着说:“咱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机会难得” 黎曼小子呼吸也变得急促:“对像这种马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办过了。” 亨得乐:“多亏红皇后的教父教母死的早,不然咱们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入贵族们的社交圈。” 黎曼:“可是哥哥,别说头等马,咱们真的能成为上等马吗?” 亨得乐:“你害怕了?” 黎曼:“不,我不害怕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中间有个人变成死马。” 亨得乐:“我准备了秘密武器。” 黎曼:“是什么?” 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从西侧街道的长桌卡座下,从鲜红的桌布中钻出来一头身形壮硕的杜宾犬,它的狗绳就挂在亨得乐医生的手腕上。 “哼”亨得乐哥哥洋洋得意,“领事只说不许带火器,但是没说不许带宠物或者猎犬,有了它,至少没人敢来主动找我的麻烦,它就是我的护命符。” 黎曼嫉妒到变形:“哥哥!你好卑鄙!你一个医生,为人拔牙治病——下班之后难道都在训练猎犬?对这种猛兽下杀戮命令?” 亨得乐横眉冷眼,撕破脸皮:“愚蠢的弟弟!我把所有家产都拱手相让,让你去玩音乐,追理想——你承了这份情,如今就要知恩图报,不论如何,我要求你在血手兄弟会的阵营中为我做事,把你身边几个乐团的人头,都送到我的棒球棍下。” “不可能!”黎曼骂骂咧咧的:“你**你**!居然要我出卖我的灵魂吗?音乐就是我的生命!我怎么会随随便便出卖这些伙伴呢?!哥哥!不要再来伤害我的心了!” “那你要怎么办呢?我能请到全英国最厉害的律师,对你追诉老爸老妈财产的分配权。”亨得乐眯着眼,挠着杜宾犬肥大的下巴,与二十多米之外的胞胎兄弟谈条件:“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变成穷光蛋,这是你欠我的。” “你你!”黎曼冷汗直流,眼中有了杀意:“你!” 亨得乐语气冰冷:“难道你想杀死我?杀死我这个哥哥?像我们把父母送进墓地那样?合理合法的杀掉我吗?你从十三岁开始就对着体育老师的紧身运动裤流口水,是个肮脏下流的贱种——你对我苦苦哀求,要我帮你假造成绩单,躲过父亲的棍棒,避开母亲的责骂,最后又因为没钱,与我合谋杀死他们。” 黎曼:“闭嘴” 亨得乐:“我可是什么都帮你做完了,弟弟,当哥哥的就这一个请求。” 黎曼咬牙切齿:“你这个**,说的那么好听,你和我一样,是坏到流脓的家伙——我有那么一瞬间还真的认为,你是为了我好,你把我当成另一个自己了。可是今时今日,我终于明白”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黎曼小子的桌对面,坐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人。 阿星刚刚与领事要了一杯威士忌,是便宜又好喝的铁骑士。 黄澄澄的酒液配上两块冰,只要十镑不到的价格,就能买到七百毫升一大瓶。 领事临走前还与步流星说。 “你确定,你是成年了?” 阿星拿走酒瓶,笑嘻嘻的回答:“我刚成年!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领事认不出这个生面孔,只知道血手兄弟会的小帮工们是逐轮逐次换来换去,这些朋克叛逆人的犯罪事业通常都坚持不了多久,偶然有做大做强灵活能干的机灵鬼,通常都是捞到一笔之后立刻跑到意大利去养老了。 像步流星这种年轻人,领事是见得多了,也没多在意。 只是那身黑大衣带连帽,手中只提着一柄银闪闪的手杖。 这身扮相让领事差些错以为流星坐错了桌,或许这位小绅士应该去红皇后教区报道—— ——他应该在楼里,他不该在楼底。 等流星提着酒瓶随便找了个位置,自来熟的坐到黎曼小子身边。 他听着两兄弟的对话,越听越生气,眼看着连帽里的玫瑰红石都要开始冒出火星子来。 “你哥哥就这么对你?” 黎曼捂着话筒,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要是让朋克乐团的伙伴们知道,他有这么个在红皇后教区讨生活的哥哥,这些叛逆小子绝对不会再和他一起玩音乐了。 毕竟朋克人最讨厌的就是循规蹈矩的古板哥特人。 或者说,这些乐手很喜欢血族,却很讨厌贵族—— ——特别是还没成为血族,就要穿长衣提手杖,在红皇后区搞复古风尚,说话抑扬顿挫文绉绉的怪人。 黎曼:“你小点儿声!” 步流星的声音越来越大:“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你的哥哥要你当咱们血手兄弟会的叛徒!这种事不能说吗?难道这是羞于启齿的事吗?” 黎曼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流星的声音大的像打雷,光是用手根本就捂不住话筒。 对街亨得乐医生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总而言之——就是尴尬,巨他妈尴尬。 这些话不需要手机来传声,雨滴打在塑布棚上的噪音根本就遮不住阿星咋咋呼呼的喊叫。 就见到这古怪的东方人张扬又浮夸,像是在演歌剧。 “兄弟会的兄弟们!这里有个叛徒!他打算卖友求荣,为他的亲哥哥送上几颗人头。你们居然能容忍这种人?我光是坐在他身边就闻到恶心的味道!是臭不可闻!” 流星捂着鼻子忸怩作态,立刻站起身,提着酒往大道中央赶。 同桌的乐手齐刷刷看向黎曼小子,眼中满是怀疑。 “不不是他说的!不对!”黎曼想要解释,但没有机会解释。 西侧街巷已经有不少人跟着阿星站起,想要围过来问清楚。 步流星漫步在雨中,铁骑士手杖在步行街的青砖上留下一个个凹坑,手中的铁骑士酒瓶里呈现出一片金黄色。 他昂首挺胸,在红皇后教区面前叫阵。 “亨得乐·图拉扬!你怎敢侮辱这神圣的仪式?瞧瞧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嗷!和你一桌的人都像你那样?要用钱财绑架亲兄弟,叫他做出卖朋友的亏心事?你们难道从来不背癫狂蝶圣经?在入会仪式上,把情谊和教义都忘干净了?” 他一个个指过去,嘲讽技能点满。 “身上的西装礼服一个比一个贵,以为穿上贵物就变成贵族了?我们血手兄弟会三天之内要入主白金汉宫,连你红皇后植物人的维生插管都给你拔掉嗷!” 二楼的三方会谈刚刚结束。 三家不同教区的外交官与他们的亲属,就像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还在对伦敦的卫星地图画出不同的线条,用文雅的字母冷嘲热讽,说点英式冷幽默的狠话脏话。 可是从一楼传来的嘈杂喧闹搅乱了外交官们的心神。 他们倍感焦虑,仿佛有一种热情亢奋的灵感灵压,从楼下的酒窖货柜里迸发出来。 “怎么这么吵?” “怎么回事?” “他们已经打起来了?不!比赛还没开始呢!我们还没谈好赔率!没赔率怎么挣钱?” 领事急匆匆的从一楼赶上二楼,用手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与贵族们说起苦衷和缘由。 “不好意思,让各位大人见笑了,事情是这样的咱们两个派系里,有一对兄弟,他们是商量好了,要在马赛中使一些小花招。” 等到领事把事情的原委都说清楚,特别提到兄弟俩的小花招败露在人们面前时。 鲜血贵族们终于明白楼下那群情激奋的呐喊是从何而来。 可是要讲清这些话,最少得花上三分钟的时间。 这三分钟足够让阿星做很多很多事—— ——他与图拉扬两兄弟的缘分已尽,那张天真浪漫的脸换做一副怒意昂扬的冷峻表情。 他对街头两侧的人们指指点点,一口气将七百毫升酒液全部喝光。 “兄弟们,咱们为红皇后和兄弟会抛头颅洒热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是三样东西,圣血、社会地位、还有钱。” “这兄弟俩费尽心机,在马赛中使用如此肮脏的毒计,恐怕这场比赛也是肮脏的!坐在二楼的大人物们早早就将冠军选好了,咱们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不会吧?不会有人真的认为,靠着手里的刀子和球棍,还有一点狠厉劲,就能变成上流社会人上人?变成鲜血贵族鬼中鬼了?” 死一样的沉默笼罩在这条拥有四百多年历史的老街。 黎曼被同桌的伙伴揍得鼻青脸肿。 亨得乐医生面对伙伴们鄙夷的眼神,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前后几次在这种汹涌恐怖的压力下,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狗绳。 杜宾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窘迫,对着步流星龇牙咧嘴,放声狂吠。 突如其来的吠叫声搅乱了二楼贵族们的闲情雅致,外交官的夫人们还在玩牌,纸牌跟着猎犬的吠叫声一起颤抖,夫人们皱眉往窗台下看去,立刻拿起手枪—— ——从二楼亮起四团刺眼的枪焰。 有一百多颗子弹泼洒在这头杜宾犬身上,是毫不留情反复鞭尸。 亨得乐医生连连避让,与同桌的伙伴狼狈的在湿漉漉的砖石路面又滚又爬,跌得鼻青脸肿,终于苟全性命。 这下乐子大了—— ——原本还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冰冷的枪焰浇熄了人们所有的妄想。 “保持安静。”领事站在雨中,神情肃穆,无礼的指着流星的鼻子:“你以为你是谁?要是你再敢乱讲话,死在街上的就不只是这条狗了!明白吗?” 流星咬牙切齿:“我不明白!” 领事的眼睛里泛出血光:“你找死?” 流星怒气汹汹,反倒是一手抓来领事的襟花内衬:“我不明白?它做错了什么?这条狗做错了什么啊!” 来自东方的大眼小伙子委屈巴巴的嘟着嘴,他指着雨中的大杜宾犬,已经变成了一团冒着热气的尸首,重金属含量绝对超标。 “它不过是叫了几声!它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它一次又一次忠心耿耿的执行你们的命令!只为了几块肉!几张钞票!” “它只是希望你们把它也当做人来看!” “可是只因为楼上的几个吸血婊子在打牌,它就得死吗?” “你们这群畜牲!也准备像杀死它一样,对我开上一百多枪吗?” 领事愣住了,他完全不明白这个陌生小鬼的火气是从哪儿来的。 只是对方的臂腕死死扼住了咽喉,哪怕是血族之身,在那条黑金二色衣装包裹的结实手臂下,也开始发出骨裂的恐怖噪音。 “你呕” 步流星眼里有火—— “——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最关键的事情就是!” 领事已经说不出话,他只得从衣服里摇晃传唤铃。 侍从应着召唤而来,想上前掰开步流星的手臂,可是肉掌与那宽厚的臂膀接触时,都被锋利的膛线划出汩汩鲜血。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事情是!”步流星生生将着吸血怪兽的脖颈给扭断:“你们居然把我最亲爱的侍者弄哭了!” 此时此刻—— ——亨得乐医生感觉匪夷所思。 杜宾猎犬的尸体旁,蹲着一位东方丽人。 那个姑娘捧着碎肉,一次又一次想要将尸首拼起来。 她满脸的泪水,表情苦不堪言,仿佛子弹是打在她的身上。 三三零一的心都要碎了,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见到一头面善的大狗狗,或许还能用狼嚎唤醒对方的远古记忆,换个语种来唠唠家常。 就在她佝身探头,去触碰这头猎犬焦躁不安的内心世界时,无情的弹雨将这忠心护主的猎犬,变成了三十多块热气腾腾的狗肉。 换个奇妙的比喻,就像是你在路边看见了一个无辜无助凶狠可爱的小姑娘,结果她就死在你面前,在几百个人的眼皮底下,在英联邦警察的管辖地里,被四条枪,八个弹匣打成一滩碎肉。 血族领事的脖子断了,但是还没断气。 光是毁灭运动中枢还不够—— ——这些蝠形怪胎的生命力极强。 可是在普通人眼里,意义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什么公平公开的械斗竞赛,而是会流血会死人,连血族都会亲自下场开枪杀人的古怪仪式。 几乎所有人都在咀嚼着步流星的言外之意。 他们何尝不是狗? 于二楼穿长衫礼服的大人物们来说—— ——或许只要转移枪口,无论是几等马,都会呈上桌变成香喷喷的马肉,贵族还会嫌弃马肉粗粝难嚼,不如少女的鲜血可口。 冰冷的雨夜中,只有一道漆黑的惊雷炸响。 “拧断脖子也杀不死你对吗?!” 步流星猛的抱起断头的血蝙蝠。 “我从维克托老师那里学了一招!是一套对脊骨绝佳的冷处理办法!” 金光闪闪的蝴蝶猛然跃起—— ——平地留下一个形似捕梦网的深坑。 “你可要撑住呀!” 此时此刻,阿星心中回想起维克托老师言传身教的处刑技法,是文不才第一次对付大卫·维克托时所用的绝技,由于手段过于残忍,大卫老师就将这招学了过来——后来文不才将这招改名叫[魔鬼绝不哭哭]的缺德名字,为什么缺德呢?因为[大卫]的真名直译就叫[devil(魔鬼)],或许每次想到这招时,维克托老师都会心头一紧鼻头一酸。 西街一侧二楼的贵人们就看见一颗人形炮弹抱着领事的蝠身撞碎了护栏,是飞身抱摔——猛然砸在二楼地台上。 血液像是喷泉,将伦敦的卫星地图都染成一片红色。 三位外交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上多了点热乎乎的唾沫。 放射状的血液在地毯上留下了形似勇士拔剑的古怪图案——那是从脖颈血管中喷溅出来,静脉动脉不同压力的血压下所描绘的图形,对脊柱龙骨的摧毁效率极高,手法精准,超有才华。 离得近的血族贵妇让四散纷飞的骨片扎得满脸是血,当场毁容。 离得远的吸血婆娘一边开枪,一边接近这刀枪不入的壮硕小伙,最终疾步上前—— ——猛的一拳。 阿星的身体被打歪,被蝙蝠精怪的巨大力量揍得眼冒金星,连狼头面具都震落下来顺利闭合,从漆黑的连帽中亮起血红的双眸,亮出玫瑰辉石通神往生的第三眼。 ——阿星站定步子,还以公平公正的一拳。 眼看这花容月貌的性感大妞的脑袋跟着转了十来圈,终于停止,还未完全死透! ——阿星跟上仗势欺人,风度全无的第二拳。 从颅骨中迸射的拳风像是滚烫的熔岩,洒在二楼曲池柜台的桌面,将这冷血动物二十度的体温,变回三十七度。 又见这恐怖的金面具狗头人提起铁骑士战锤,一下下鞭挞着妖魔的尸首。 外交官们终于擦干净脸上的血。他们恰好看见这假狼人从携行背包里掏出传唤铃。 “叮铃”一声。 天花板上落下一头身形同样巨大的,同样穿着闪蝶铁衣的真狼人。 血蝠们开着枪,在啸叫中五官瞬间扭曲变形。 一楼的围观群众已经开始逃窜,还有好事者准备去看热闹找乐子,立刻被二楼倒飞滚落的蝙蝠尸首砸成肉饼。 没有赌斗的狠话。 没有黑帮的暗语。 只有枪声,雨声。 有魔鬼的哭喊声。 正文 Vol·19 [Shall Never Surrender·绝不投降] 皇家铁甲勇士号。 下水时间:1860年 总长:128米 最高航速:17节 它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阿伯特亲王的杰作。 木质内构包裹的铁甲,在一百年前是披甲的海上骑士。 它拥有未来一百五十年同类船只的所有特点,是近代历史上的第一艘战列舰。 主要动力来自于化石燃料转化成的机械力—— ——在一百多年前,它是世界上最快,最凶猛,火力最大,同时具备最强防护力的舰船。 当它下水的瞬间,世上所有的木质船只无论大小,都成了昨日黄花。 但是这些美好的故事只存在于历史中。 今年是二零二五年,勇士号的历史象征意义让它变成了海上博物馆,与停在伦敦塔下泰晤士河中的贝尔法斯特号一样,只不过铁甲勇士号的下场要好一些,至少它留在了朴茨茅斯,留在生它养它的地方,留在了造船厂旁。 它的主武器是二十六门六十八磅炮,能发射实心弹,也能发射有熔铁的空心铁弹。 这种大炮的杀伤射程是两千九百米,注意——是杀伤射程,不代表有效射程。 除此之外它还拥有八英寸前装线膛炮,用来击碎两百多毫米厚的柚木装甲。 但是这些武器,在现代英国海防的护卫舰看来简直就是儿童玩具。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玛丽·斯图亚特拿着卫星电话,与鲜血亲王厉声大喝:“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南海城的所有兵员都由你指挥调配,用尽一切手段,摧毁它。” 从电话中传来急切又慌乱的应答。 “可是圣母” “没什么可是的!” “可是圣母!它已经出海了!” “那就用岸炮打烂这艘老古董!” “不可能的!圣母!英国皇家海军不可能对这么一艘博物馆开火,您真的知道它代表什么吗?” “我不管,我不懂舰船,总而言之,我绝不想看见太阳照在咱们头上,你也不想晒太阳,对吗?” “玛丽!你给我听好了!听明白!听清楚了!它是英国乃至全世界第一艘战列舰,就像是您——您对外宣称自己是第一位受蒙恩圣血眷顾的天选之人,没有血族敢来伤害您。对军队来说,铁甲勇士号就是他们的蒙恩圣母啊!” “可是这艘战舰上的二十六磅炮能打三千米远!”玛丽歇斯底里的与亲王争执着:“天哪!它还能打空心铁弹,积雨云与地面的距离不过一千来米,想通过炮击的方式进行人工降雨,对这些狗杂碎来说不是不可能啊!” “圣母,你先别急,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急也没用对吗?他们已经出海了,要是能做到这种事,或许他们早就开炮了。这些古旧的舰载武器仰角不够,不可能傻傻的对着天空乱开火。” “那就派sas的特种兵来对付他们,喊两栖作战部队来,把这些人都杀了,把船抢回来。” “正有此意!我的圣母!” 话音未落,从门外传出凄厉的哭喊。 “圣母!圣母他们来了圣母!救救我,救” 凄惨的呼喊声被子弹的爆鸣所掐灭—— ——玛丽·斯图亚特此时此刻心急如焚。 她的侦查哨兵在开膛手杰克的屠刀下死的飞快,其中包括三位拥有魂威的鲜血亲王,都是从sas中招募的顶级作战单位。 她的心在滴血,要培养这些现代社会中的优秀兵员,不光要耗费大量的金钱,还要消耗精力与时间。 这三位鲜血亲王都是由玛丽亲自授血,从孩童时代就开始接受各类武器训练,从小到大经过残酷的遴选,对蒙恩圣母忠心耿耿的强大战士。 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来自一百多年前的鬼魂杀死了。 这三个作战单位都拥有魂威,哪怕是蒙恩圣血与白夫人蚕食过的灵魂,那也是魂威,也是闪蝶! 可是这些作战单位的通讯信号熄灭时,甚至留不下一句遗言。 剩下的三位鲜血亲王要去对付海上的古董战舰,为此玛丽圣母以身作则,调派了一百多位蝠兵亲卫倾巢出动,以此为条件,其他教区也必须派出血蝠精锐。 此时此刻,整个伦敦的血族为了阻止春天的到来,共计四百多个飞行作战单位从各个教区飞速赶往朴茨茅斯港。 这是查德顿堡最虚弱的时候—— ——是玛丽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她与李奥纳多推心置腹,交代苦衷。 毕竟此时此刻,只有这位教父能保护她,保护她这位娇柔软弱楚楚可怜的蒙恩圣母。 对于李奥纳多的[猩红迷雾],玛丽圣母拥有十足的信心,这种魂威的破坏力和精密度,哪怕在她吸血鬼几百年的生命跨度中,也是少见的杀人利器。 只要能撑过这三天—— ——能撑过红皇后教区的变故,完成权力的转移。 ——躲过开膛手杰克的屠刀,避开深渊铁道的恐袭。 ——将铁甲勇士号击沉,把那些不长眼的水兵都杀死。 把这些变数都掐死在摇篮里,她玛丽·斯图亚特依然是蒙恩圣母。 可是就在刚才,在五分钟之前。 李奥纳多的一只眼球落在她的茶杯中。 从**,六百米外的大钟楼下,从花圃中庭飞到了她的茶杯里。 鬼知道敌人用了什么当量的炸弹,把整个查德顿堡的半面城墙都炸没了。 就在同一时间,十数公里外的朴茨茅斯港传来了最坏的消息—— ——铁甲勇士号扬帆出港,那见了大鬼的桅杆扬起米字旗,黑王子的风帆冲进了**中。 玛丽想不通,这艘铁甲舰需要七百号人才能开得动,水兵、勤务、炮兵、锅炉工等等杂项需求的不同工种工人在现代社会几乎已经绝迹。 哪怕是把现任所有英国皇家海军全都拉出来,从里面挑出最博学,最有文化的七百个人,也未必会驾驶这种老古董。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和我做对?!” 玛丽躲在书斋的暗门密室中,这个小房间有电梯,能直通地下零号站台。 她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可是内心强烈的贪欲在折磨她的大脑,摧毁她的意志。 她的内心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饥渴感,无名指的钢之心并不属于她,戒指的尺寸也不对,但是她偏要割开血肉,将这枚铁戒指狠狠植入皮肉之中。 她能感受到戒指的另一半,能感受到这神奇辉石的另一位主人正在大开杀戒。 那种狂暴又冰冷的锐利灵压几乎让她意乱情迷,落下不甘心的泪水。 ——她在后悔吗? ——不,她只是懊恼。 为什么她不能先于全能之手找到这位储君王材。 为什么她不能比boss更早一步,俘获这位冷酷杀手的心。 从李奥纳多传出喜讯,要去庄园门口迎接归来的勇士。 玛丽还准备热上一壶血茶来犒劳手下。 直到李奥纳多的眼球落进她的茶杯,只过去短短的六分钟。 ——也就是说,玛丽·斯图亚特另眼相看的教父,青睐有加的魂威——这些东西在江雪明面前活不过六分钟。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是boss绕开[哲学家基金会]的条例制裁,把这头猛虎放到地表世界来除菌杀毒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这枚戒指开始说起。 就因为这枚戒指—— ——只因为这枚戒指。 “他当真是为了这颗辉石?为了那个婊子的一条手臂?要炸碎我的城堡,杀光我的孩子?现在他提着枪和棍棒,在城堡里上蹿下跳!一切都只因为这该死的[爱情]?!” 玛丽·斯图亚特完全想不通。 她在闭路电视的监控室中左顾右盼,对着监控画面直挠头。 “这个臭婆娘又他妈是谁?是婊子中的婊子?极品里的极品?为什么她能使唤江雪明的棍棒?我的天哪” 画面中,雪明姐姐提起唐宁的猎枪轰碎了两个小女仆的腿,紧接着一手一个,从盥洗室拖去厨房的壁炉,将两头吸血怪胎现场火化。 玛丽认得这支枪—— ——是她玛莎妹妹的小情人,是罗伯特·唐宁的配枪。 “现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我的脑子好乱啊!你们是一个一个一个连番上阵,死了都要给我留下一大堆麻烦!” 死去的妹妹突然开始攻击玛丽,这件事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按照前庭的录像记录来说,江雪明的武器已经在塑胶炸弹的火焰中炸成了一团烂铁。 玛丽认得九五二七,却完全认不出改头换面的江雪明。 不光如此,在钟楼警报响起时,几乎所有血蝠卫兵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在巨大的爆炸中丧生。 那是半径超过一百五十米的恐怖冲击,若是玛丽见过骷髅会授血教会的惨状,一定会对无名氏的作战方式有所提防,只可惜她没有看过这段录像。 但是全能之手的[拇指]看过—— ——所以当初[拇指]才会好心好意的劝玛丽早日回头。 斯图亚特家的两姐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煞星阎王。 监控画面中—— ——厨师长与这凶神恶煞的女人战在一团。 偶尔能窥见纷乱的棍影带起青色的烈焰,与钢之心的刺眼光源。 玛丽终于认清这女人的真身,可是为时已晚。 “江雪明!这婊子居然是江雪明?”她失声尖叫,抓住头发,几乎要将头皮都撕下:“全能之手的尾指!是尾指的魂威在作祟!你们居然会帮车站干活?” 眼看厨师长气力不济,在钢锏的抽打下,血蝠之身冒出骨折清音。餐厅的长桌上满是弹孔—— ——雪明的身上有三处枪伤,molle背心破破烂烂。 她一手提着棍棒,一手将唐宁的配枪丢开,给自己打药回血。 这副身体忍受疼痛的能力几乎不似人类,像她身体中由手枪弹带来的腹部撕裂伤,防弹插板遭受全威力步枪弹射击时,弹片在肺部留下的穿孔伤害。 这些痛苦若是男身来承受,恐怕站立据枪还击都成问题。 但是用这个角色账号,甚至能在一时间提起棍子爆了敌人的脑袋。 城堡中零零散散的鲜血贵族们死的死,逃的逃。 她居高临下,举棍相逼:“玛丽·斯图亚特在哪里?你给她做饭,一定知道她在哪,对吗?” 厨师长从蝠形硬生生被棍棒抽回人形,他满脸横肉,眼冒凶光:“呸!” 从廊道钻过两位帮工,神色慌张的往外逃窜,侧门立刻响起枪声—— ——只见九五二七端着ash将这两个倒霉鬼轰成了筛子。 小七据枪谨慎往前,倚在门框边比手势暗语——意思是这家伙不说,有的是人说。 雪明立刻会意,不再浪费时间,抬起棍棒—— “——我说!我说我说!”厨师长还想挣扎求生。 狮骨无存狠狠落下,像是劈打西瓜,炸开滚烫的红雾。 雪明指着监控录像,接住七哥丢来的猎枪,将它挂在身侧,同时往七哥的背夹里掏霰弹。 “玛丽!无论你逃到哪里!只要你戴着钢之心,哪怕是阴曹地府,我都能抓住你。” 玛丽主母的脸色铁青,面对死亡威胁时气得发抖。 她立刻把钢铁对戒摘下,哪怕它在指节上腕出一道血淋淋的恐怖疤痕都没有半点犹豫。 她看向密室的化妆间,那个小房间里藏着她最疼爱,最喜欢的妹妹玛姬,心中又生一计。 此时此刻,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抗盐蚀的塑布盖住铁甲勇士号甲板上的集装箱。 老船长吉姆·唐宁在舵盘面前吆五喝六,要老朋友和小朋友都打起精神来。 “航速十二节,航向正确。我们的新装备还要多久才能装配完毕?” 甲板上人来人往,在**中搬运货物—— ——想要瞒过海防偷偷出港,又要这艘铁甲舰载满货,时间非常紧。 胖老爷重新穿上了大副军装,与武器系统的电气工程师在仪表盘前忙得焦头烂额。 “咱们只有一百四十四个人!能喊来的儿子孙子都在这儿了!你以为是小学生春游野餐吗?船长!” “可是雷达告诉我!”吉姆的声音大的像打雷:“有东西来了!好几百个!海防的潮汛警务汽艇对我们打了信号弹,要我们立刻停止行动,我他妈用肉眼都能看见!天上有蝙蝠!” 养老院的院长大人在通讯室修理着汽笛铜管,听见无线电里船长大人的警告时,浑身猛的一紧,扯着一副破锣嗓子,掏出一个晾衣架大小的三角铁,在水兵宿舍之间奔走。 “敌人来了!敌人来了!汽笛喇叭修不好!赶紧起床!敌人来了!” 本来两组轮班的兵哥哥们立刻从温暖的红木古董床架上爬起,包括唐宁小子——这小伙子累坏了,为了给铁甲勇士号送来装备,他与工程车组从温彻斯特南往朴茨茅斯造船厂跑了二十多回。 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用六十八磅炮将碘化银打进云层里,还要它们精准的,用延迟引信在云层中炸开,这种事情过于玄幻,根本就做不到。 但是现代舰装鱼叉反舰导弹能做到! 这种英国货便宜又好用,在英国买不到的东西,可以出口转内销,从印度或日本采购。 唐宁用四艘捕鲸船运来了这些舰装。 抗盐碱塑布之下的反舰导弹就是他力所能及,最后能做的一点点微小工作。 它的电子火控单元能人工设置起爆高度,巨大的战斗部载药弹壳中,能塞进五百公斤的碘化银制剂。只要控制好装药量和起爆高度,一枚导弹就能炸出半径一点五公里的人工降雨投药区。 它的极限弹速超过08马赫,什么吸血鬼都追不上。 为了躲避近海的岸炮拦截,铁甲勇士号必须开远一点。往深水区去! 这一路上有太多艰难险阻,可是只要这二十六枚鱼叉导弹能顺利发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远方的黑漆漆的海平面突然掠过成片的大蝙蝠。 它们躲在**中难以辨清踪迹,再厉害的观测员也无法在这种环境中看清这些飞行兵。 吉姆船长嘶声吼叫:“把灯都打开!” 胖老爷大副慌乱应道:“哪些灯?” 吉姆:“所有灯!” 三位电气工程师从甲板的指挥室跑过,从古旧的船舱路面钻进潮湿的木制坑道中寻找电路闸门,还能看见大橘猫在酒吧里追逐老鼠。 想要操纵这种古老又笨拙的战船,光靠这么点人手根本就不够,光是开灯就花了差不多四十来秒。 从半空中传出来成片成片的阴桀怪笑,这些笑声时远时近,仿佛在嘲弄这帮老古董的愚蠢行径。 古老战船亮起灯光的瞬间,昏黄的光源照亮远方的潮汛警务汽艇,不过百米的能见度,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灯。 有水手蜷缩在桅杆下的钢铁围栏中,举着十字架瑟瑟发抖。 从汽艇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是血族派出的代表。 “我要见吉姆·唐宁!” 吉姆老爷子站在风雨中,脱下帽子,露出老态龙钟花白的头发。 他的脸就像是树皮,能看见岁月的年轮。 紧接着这位老人举起大喇叭,超没风度的倚在指挥室的铁门旁,对着汽艇叫骂。 “不长眼的畜牲!**快点滚开!是想尝尝铁甲勇士号七千吨的冲击力?!” 汽艇上的鲜血贵族愣了那么一下,紧接着就是吉姆老子更加狠厉的叫骂。 “**的吸血鬼!皇冠和船锚的海军军徽也是你能戴的?我们在山丘战斗!在壕沟战斗!哪怕只剩下臼炮、木板、船桨也要战斗!死后要在天空中战斗!即使我们这个岛屿或这个岛屿的大部分被征服并陷于饥饿之中!我们也要战斗!我们战斗到底!” 汽艇上的血族不依不饶的劝说:“投降吧!吉姆·唐宁!你是英国海军元老中的元老我不知道你们使了什么花招,能买通朴茨茅斯船厂陪你们一块发癫,但是——” 吉姆老子立刻打断,厉声喝骂:“**广播塔的铁废物!为什么我的声音没他大?你是没吃饭吗?我要气到发癫了!” 从无线电中传出养老院里老年娱乐活动马球队队长的声音:“别埋怨了,这艘船能动起来就是奇迹,你有功夫关心这个,不如问问胖哥哥——武器系统什么时候能弄好。” 吉姆老子立刻扭头发问,甚至喇叭都没放下,对着指挥室大声吼叫。 “我们的炮呢!” 胖哥一拳猛击航电仪表盘,终于将结实的电门铆钉和卡口链接起来。 “只有一门炮能用!你确定现在开打?!” 吉姆船长毫不犹豫:“炮手准备!修正坐标!调整俯角!” 汽艇上的鲜血贵族显然慌了,他压根没想到这老骨头准备玩真的 而且是带着喇叭,口口声声对着所有人喊出炮击指令。 吉姆船长:“准备好了?” 汽艇上的播音主持变得更加惊恐。 “不不不投降吧!你们没机会的!” “它要来了?” “停下!快他妈停下!吉姆·唐宁!你会上军事法庭的!” “什么罪名?” “那他妈是什么东西啊?!” “十六寸战列舰主炮!我孙子给我带的礼物!你看见炮塔了吗?” “看见了!所以我说!快他妈停下!你在攻击英国皇家海军!” 防盐碱塑布被巨大的炮管撕裂,炮塔的塔基地台镶嵌在铁甲勇士号的船身当中。 “谁是英国皇家海军?你在吸我儿孙的血!而我在保护我的祖国和人民,我要问个清楚!到底谁是皇家海军?是你?还是我?——你认为我在面对入侵者时会投降?丘吉尔这小子在敦刻尔克就说过!我们决不投降!我们永不投降!” “等等!你难道没发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吗?唐宁!” “你说的是天上的这些畜牲?在七十年前我就被他们包围了!”吉姆老子回到了中控面前,终于从广播塔的巨大汽笛声中找回了面子。“没想到荣归故里还要被这些怪物围困这么多年。” “不光是我们,有四艘护卫舰已经出港!你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啊!你们都有家人对吗?你们这些老兵居然准备带着儿女一起瞎胡闹!为什么要与我们作对呢?你真的觉得,能把这艘古董船开出海港?绕着整个英国转一圈?” “我早就活在地狱里了!就因为这场雨!我为了这个国家,失掉的手臂,失掉的腿,失掉的眼睛,它们每天都在发霉,这些早就无影无踪的肢体还在隐隐作痛!天哪!至于你说的,这艘船能开多远?我可没想那么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吉姆·唐宁!你醒一醒!你的孙子还在船上!他本该成为一个优秀的舰载机驾驶员!他应该是玛莎主母的爱人!他本来就是血族青睐的精英人士!” “轰隆——” 四百零六毫米主炮的轰鸣声盖过一切,炙热的气浪和炮口的火焰几乎将整个天空都照亮,像是圣子耶稣将世时的无上天光。 炮口的恐怖动能产生的激波几乎让雨水都停了那么一瞬间,空中盘旋的蝠形怪胎因为敏锐的听力,有十来只倒霉鬼当场昏厥,掉进海里喂鱼了。 近海水域中的巨浪将铁甲勇士号的船身挤开,整个炮塔都跟着弹跳震动,铁甲舰的甲板在瞬间裂开一道深刻的沟壑。 小汽艇已经消失了,只有几片浮木飘在漆黑的海面上。 吉姆老子往嘴里塞了一根雪茄—— ——又往唐宁小子嘴里塞了一根雪茄。 找大副借了个火。因为大副火很大。 胖哥哥骂骂咧咧的,从巨大的炮击震动中爬出中控仪表台。 “你知不知道!就为你爽这么一下!现在所有武器系统都得大修!它经不起这个折腾!” 吉姆笑出自信,唐宁笑出强大。 爷孙俩根本就没考虑过后果,吐出烟圈。 “噢耶!~” “噢耶!~” 正文 Vol·20 [Legacy·遗产] “司令塔三十七人,气象参谋、操舵手、作战参谋、记录员、无线电话通信士官、旗号官,准备战斗!” “射击指挥所!校官、尉官、士官兵二十三人,炮术长、测距官、方向角测定员保持警戒!” “前部炮塔尉官、士官兵员十八人准备战斗,二十毫米四联装机关炮座由射击指挥所统一管辖,配电盘操作士、传令筒通信士和水深测定士进入战斗状态!” “所有掌帆士,甲板士官兵、枪帆兵、舟艇长、弹药库**、统计员进入战斗状态。弹药搬运兵、警戒兵继续工作。” “船工部、士官兵九人,工匠长、木工、兵器工、钣金工、锻造工、机械工、潜水夫赶往第二桅杆领取武器,准备格斗!” “损害管制兼隔舱排水操作部!尉官与士官兵十一人,灭火队员、抢修兵、前甲板舱管室长,管线面板操作员立刻参与战斗!” 战斗简讯在四十秒内颁布完毕。 吉姆老子在这一刻回到了大西洋—— ——回到了最紧张,最兴奋的状态。 除了锅炉室和电机室的军官,勇士号已经完全觉醒,三十六个不同家庭的四代人,共同聚集在这艘古董舰船上。 这艘铁甲舰需要七百个兵员来操纵,按照轮班换岗制,不算作战部门至少也要两百人。 这一百四十四位战士,在勇士号上得一人掰作三人用。 这艘颓老的铁甲舰拥有了新炮塔,新机枪,老旧的六十八磅炮也退出了历史舞台,甲板下的储舱改道,变成干净利落的输弹机管路。 但是还差那么一点,还差那么一点点。 勇士号就像是日暮西山的糟老头子,要它适应二十一世纪,老人家需要一些时间来换衣服,穿装备。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已经结束咧! 水兵手上的轻武器是二零零二年就淘汰下来的l85a1突击步枪,想在英国搞到新鲜热辣的hk货色,不光要军方的采购许可,还需要巨他妈长的运输时间。 面对全副武装的血族飞行兵,这些海军战士们就像是身无片缕赤身裸体的活靶子,为了搬运机械设备和炮弹,他们身上只有轻便的二级甲,连头盔的穿戴率都很低。 糟糕的能见度让兵员们无处下手,**和摇晃的船身更是让瞄准射击变成了一种奢望。 但是只有一件事,唯独一件事不可忘记—— ——从一九二五年起,到二零二五年的今天。 这一百年,一个世纪,四代人。都在蔚蓝的大海上默默守护着英联邦。 唯独这件事让人们士气高涨,强大的作战意志像是锅炉中的火焰一样,无法被暴雨和恐惧浇熄。 他们是实打实的正规军,训练有素的暴力机关,怎么会输给一群吸人血吃人肉的黑帮地痞? 此时此刻—— ——罗伯特·唐宁的内心在动摇。 他与吉姆老子冲出指挥部,在瓢泼大雨中屹立在甲板中央,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和黑漆漆的海洋,想从海潮风浪和雨水中分辨天空中的飞行单位。 要是有光就好了—— ——如果有光就好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渴求光源。 无论是甲板上保护工匠的兵员。 还是在抢修舰炮组建机炮系统的工匠。 或是甲板下暗光环境中,睁大眼睛几乎要流泪的电气化工程兵们。 仔细听—— ——有东西来了! 吸血鬼的先锋队已经开始俯冲,在一千八百米的高空急速降下。 吉姆老子记得这种声音,这些蝙蝠怪胎在七十年前就是这么对付防空机枪的。 自由落体的加速就像是攻击机在轰炸投弹时做出的俯冲机动,只不过这些两米多长的作战单位要更灵活。肉膜突破音障时发出的啸叫就像是刺耳的铜管小号。 “迎敌!” 吉姆老子和罗伯特小子几乎在同一时间举枪向天。 子弹的爆鸣声绵延不绝,在半空中炸开一团团火花—— ——二十多个黑影从天而降。 它们粗大的趾爪骨节用不了人类的热兵器,巨大的体型也穿不了避弹衣,可是同样归功于这种强壮的肌理和厚实的皮下脂肪,这些由菌丝蛋白粘连的肉身就像是防弹凝胶——通常需要五六颗子弹打中同一部位才能造成有效杀伤。 从勇士号的甲板上冒出成片的血花。 第一炮塔的两个老人家避让不及,生生被吸血鬼从甲板砸进了船舱。 这些怪物如坠地流星,在进攻时丝毫不会顾虑断颈骨折这种轻伤,哪怕从高空坠落砸成肉饼,也能通过大脑的精神元质与肚腹的白夫人肉身元质两个核心,通过吸血的方式复原身体。 对这些吸血鬼来说,身体就是最好的炮弹。 几乎在第一回合,十六颗血族炮弹命中了铁甲勇士号的主甲板,只有四个倒霉鬼被击落,这些怪物在落地时带走了八条人命,并且在吸血的过程中逐渐复原,要朝着动力锅炉室去! 罗伯特小子打空弹匣,与爷爷发问:“二战我们**到底是怎么赢的?!” “我怎么知道!”吉姆老子步履瞒珊,一瘸一拐的朝着着弹点而去,“跟过来!这些吸血鬼在降落时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是它们的老伎俩了!进入船体内部,然后开始寻找弹药架和动力室。如果它们在船里活过来,就立刻开始搞破坏!” 第二轮血族炮击还没来—— ——吉姆老子从舱室通道扯来一个消防灭火器,对着一团还在蠕动的肉泥喷洒杀菌干粉,巴拉松与银质粉末让这团肉块变成了类似薪炭的焦质物。 罗伯特看向头顶的着弹坑,甲板的隔层中铺了一层银线编织的网格,这些血族在降落时就已经被割成了五十多块碎肉,想要恢复成原样恐怕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吉姆老子踢开覆在战友尸体上的污秽之物,神色复杂的解释着:“你要问我们是怎么赢的?这就是答案” 罗伯特连忙问:“它们停火了?” “不,它们在等待首轮炮击的反馈。”吉姆老子与孙子一边解释,一边调动动力室班组的四个小伙子一块出来做消毒工作:“这种炮击就像是海战中的校准炮,如果有效才会继续进攻,攻击无效的话,就会立刻转变战术。” 罗伯特紧张的说:“它们会怎么做?” “如果没办法逼停战舰,没办法从内部破坏我们的动力系统——这些飞行兵会尽可能的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不破坏船的情况下,把我们杀光。”吉姆老子叼着雪茄往楼道赶,要跑回甲板准备更加激烈的近距离格斗了。 “爷爷!”罗伯特·唐宁从衣兜里掏出万灵药,几乎把所有库存都拿出来。 吉姆老子疑惑:“这玩意是什么?” 罗伯特紧张的解释道:“它叫万灵药,或许能治好你的腿脚,我不知道它有没有用但是像你说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吉姆指着唐宁的鼻子骂道:“你在战斗中的表现是一等一的菜鸟!有这种东西早就该送去后勤分配给所有战斗组别!” 话音刚落,老人家立刻给自己来了一针。 短短的十来秒过去,只见吉姆老子的断臂断腿处的皮肤发红开裂,长出新的肉芽,地板上多了些浑浊的脓浆组织液,骨骼像是见了春光的野草开始疯长。 吉姆·唐宁荣光焕发,提着手提箱健步如飞,像是灵巧的猴儿蹿上甲板。重回战场时他的眼球刚刚长好,将假眼给顶出眼窝。 “格洛丽亚!我的好妹妹!把这玩意送去蓄水罐里!” 吉姆老子得到这种至宝时,第一时间就想着将它灌进战舰的淡水管道,只要不是致命伤,士兵们就不会下火线。 他卯足了力气奔跑着,需要越过五十余米的中部舰台通道才能与医护员碰头——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吸血鬼的第二轮攻击来了。 天空中响起扑打翅膀的杂音,那是血族感受到同伴的灵压在船体内消失之后,改换的歼敌战术。 它们在海面低速巡航,贴着汹涌的浪潮避开雷达的侦听,准备登舰肉搏。 “自由开火!自由开火!自由开火!”吉姆老子的耳朵治好了,那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振翅音符听得他头皮发麻,对着指挥部的胖老爷嘶声大喊:“所有六十八磅炮!开火!” 中部舱体的二十六门古老大炮已经无人操纵,但现代火控单元可以让它们开火,只需要小型柴油机去拖拽并联的拉火绳。 震天动地的炮击让甲板上的勇士们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 实心铁弹轰出一片汹涌的水花,这轮铁炮齐射就像是雄狮抖落身体的血虻,像是震天的怒吼。 神怪传说中的生物拥有普通人难以达到的速度与力量。 但是英国皇家学会的会长艾萨克·牛顿说过。 ——力是互相作用的。 这些碳基生物运用蒙恩圣血离开地面,在俯冲时能获得一点五马赫的极限速度,在振翅滑翔时能保持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的极限速度。 但是在这种状态下,哪怕是一颗小石头撞在它们强壮又脆弱的蝠身肉躯之上,都会造成恐怖的撕裂伤。 二十六颗炮弹在舰船的周围炸出粗壮的水柱,与时速超过一百二十公里的血蝠相撞时,这些飞行兵如撞上山丘的飞机,在瞬间粉身碎骨。 它们在临死之前都不明白—— ——为什么这艘船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 战前会议上说铁甲勇士号只剩下一百四十四个人。 可是这狠厉的炮击,就像是百年之前的满编船组对它们发出的怒吼。 当这两百多个吸血鬼撞进一道道死亡水柱中,被强烈的声光轰得头昏脑涨,好比从八百米高空自由落体摔进了海里,肉身瞬间在海平面摔得四分五裂。 这就是黑王子最后的怒吼。 六十八磅炮的炮膛无人打理,想要再次响起炮击的轰鸣,必须清理膛药重新装填,博物馆的老古董旁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片黑暗与寂静。 在炮室的廊道还有一台柴油发动机,刚刚停止运转,它马上被年轻的水兵抱走,准备送去甲板,做海帆缆线的牵引工作。 不过十来秒的寂静,在炮击中生还的幸运血族攀上了铁甲勇士号的侧舷。 那一刻时间都变慢了—— ——罗伯特·唐宁刚刚跟上爷爷的步子,从舱体钻出,重回一线战场。 吉姆老子手里抱着珍贵的万灵药,箱体中还有八百五十毫升药水,或许它能进一步强化兵员的作战能力,他要往中部塔台跑,将这些东西都送去淡水罐体,甲板上的每一位士兵随手打开水阀,就能立刻从奄奄一息的状态中起死回生。 他的身后有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 ——狰狞可怖的血蝠一个纵跃从酒吧的木制窗台中翻出,翼展几乎有三米宽,窗台的碎玻璃在这愚蠢肮脏的血族脸上划出一道道血污,疼痛让这粗鲁的吸血贵族风度全无,锋利的趾爪在暗黄灯光下闪闪发光,离吉姆老子只有一步之遥。 那一刻—— ——吉姆几乎认为自己死定了。 他的表情狠厉,将手里的箱体猛然向远处甩去。 银光闪闪的箱体打着旋,往远方中段高台的格洛丽亚老奶奶飞去。 吉姆怒吼着:“送去储水罐!格洛丽亚!” 只这一秒。 罗伯特几乎绝望—— ——整个铁甲勇士号最勇敢,骂人最狠厉的船长消失了。 他被一头健壮的血族拦腰抱住,撞进无尽的海洋深渊中。 与此同时飞转的手提箱在半空就被机灵的吸血鬼拦截,灵巧的勾趾牵住箱体的提把。 罗伯特立刻举枪想把这畜牲打下来,可是步枪弹这零散无力的钢芯弹头根本就打不死那桀桀怪笑的怪物。 他抽出江雪明的副武器,打光了bat·master的银弹,眼看这吸血鬼在桅杆中段变成两截,临死之前又将手提箱抛飞,送去另一个同伴手中。 “啊!——————” 小罗伯特几乎要抓狂。 他的眼里满是血丝,无能狂怒。 在近距离格斗的作战过程中,水兵压根就不是这些怪胎的对手,他们没有时间去熔铸银弹,船舶厂不是炼钢厂,手上淘汰下来的英国军火也很难杀死这些强壮的怪形。 经过六十八磅炮的筛选,只剩下四十多个血蝠飞行兵活着爬上勇士号的船头,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对勇士号的四代人来说,路已经走到头了。 导弹的发射架依然矗立在那里,但是已经无人去操作它们。 罗伯特·唐宁即将迎来可耻的失败—— ——从远方传来更多的,密密麻麻的,令人目眩神迷的杂音。 ——那是什么? ——或许是更多的血蝙蝠吧? 他看见血淋淋的第二机枪塔,失去半个身体,脊椎暴露在空气中的小兄弟。 他倚着围栏,看见空无一物的漆黑海洋,老唐宁从这个位置跌下,不见踪影。 他看见桅杆被一个血族撞断,黑王子的大帆布就此落下。 唐宁心灰意冷,脖颈上的黑玉辉石在疯狂的吸收他内心阴暗低沉的情绪,在战斗意志被摧毁的瞬间,连举枪换弹的动作都开始机械麻木。 直到一只白鸽停在他的臂膀,停在他木然僵硬的手臂上—— ——那种感觉非常诡异。 他难以理解这只鸽子是从哪里来的,或说它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风雨飘摇即将沉没的老古董上。 直到这头可可爱爱的小鸽子转过头,以血红的双眸紧紧盯着唐宁小子,从尖利的喙嘴中吐出一条新鲜的,尚且在跳动的软肉。 罗伯特认得! 那是吸血鬼的肉。 直到这头小鸽子低下头,释放l85a1的机片,完成闭锁动作。 罗伯特被清脆的枪膛闭锁声拉回了现实! 他不能认输! 他永不认输! 在黑漆漆的大海里,还有玛莎的骨灰,有玛莎的亡魂。 只在这一刻—— ——从高昂的米字旗上落下来六具吸血怪物的壮硕身躯。 它们凄惨的嚎叫着,五官的软肉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割开,将牙齿眼球和鼻软骨都取走,耳朵也不见了,两颊的颧骨外露,是恐怖的骷髅面相。 它们摔在结实的甲板上,立刻被水兵的枪焰浇头灌脑,死成一团肉泥。 “我亲爱的少爷!” 乌云之下,旗杆之上缓缓落下一个纤瘦的影子。 温斯顿·斯宾塞—— ——或说杰克·马丁。 他张开双臂,一手提着万灵药箱子,另一只手提起吉姆老子。 “你还没有与我结账,这单生意就不算完。” 黑漆漆的鸦羽大氅像是一对缓冲滑翔翼,有数百只白鸽紧紧抓着着幽魂野鬼的躯干两肩和大腿,使劲扑打着翅膀。 杰克落在罗伯特面前,身后的白鸽四散纷飞,要去救助其他水兵。 罗伯特:“温斯顿温斯顿?” 杰克把手里同样满脸惊愕说不出一句话的唐宁老子还给唐宁小子,神态高傲,带着蔑视的语气 “照顾好这个小家伙。” 吉姆老子当场就被这轻蔑的教训口吻所点燃:“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怪?要教我做事!?” 杰克佝身凑到罗伯特耳畔:“我是对你说的,照顾好你自己,至少写一封遗书,遗产归属人写我的名字就行——” 他对吉姆指指点点,对唐宁挤眉弄眼。 “——然后照顾好这个小家伙。” 漆黑的身影化作一团稠厚的烟雾,瞬间消失不见。 在杰克消失的瞬间,躲在船舷之外,趴在铁甲舰炮口瑟瑟发抖的两头吸血鬼立刻找回了信心,它们再次从围栏一侧跃起,要扑向唐宁爷孙俩。 散去的黑雾再次汇聚成实体—— ——杰克从阴影中现身,锯肉大刀在铁板钢皮上拽出一道火红的星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烫的刀刃切开第一头吸血鬼的脖颈,炙热的锯齿刃将热血喷洒在吉姆老子的胸膛,紧接着破开第二头吸血鬼的肚腹—— ——喷射而出的白夫人爬满了罗伯特小子的面门。 这两头怪物就像是失去丝线牵引的人偶娃娃,肢体瘫痪半挂在围栏上,于恐怖狰狞的笑声里,被杰克一脚踹进大海中。 他像是逛菜市场,回头与爷孙俩闲聊。 “吉姆爵士,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开玩笑,就是很典型的美式笑话,比如[啊哈!我走了!其实没走!骗人哒!]这种笑话,能理解吗——我是个美国人,啰里吧嗦的美国人。” 他擦拭着锯肉刀上的血,让镀银刀锋再次明亮。 “——不过我的父亲以前在英国军工厂干活,李恩菲尔德你知道吗?” 吉姆老子呆滞的摇了摇头。 杰克接着说,神情怅然:“不知道也没关系,总而言之,我非常尊敬你们爷孙俩——尊敬这条船上的每一个人,要是这些鸽子能再机灵一点,飞得再快一些,我就能早点赶过来,还好我赶到了,幸好我赶到了。” 说罢他顺手拿走罗伯特小子手里的步枪,往身后泼了三十发子弹,刚刚爬上甲板的怪物又落回海里。 把枪械塞回唐宁小子手中,杰克再次变成烟雾消失不见。 爷孙俩终于回过神来,往中段塔台冲刺。 两人合力将万灵药灌进淡水罐体中,终于有了闲工夫回头多看一眼血迹斑斑的甲板——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进入了未知的,无法理解的领域。 在宽敞的甲板上还有十来头吸血鬼正在虐杀勇士号的水兵,这些力量超然的怪兽光是轻轻挥动趾爪就能带起一片残肢碎肉。 可是此时此刻,有数之不尽的白鸽扑打着翅膀,往这些怪胎的脸上扑去,罗伯特看得猛挠头,他甚至能看见三鸽一组的医疗急救小分队,两头大鸽子拽着一个重伤濒死的老爷爷来到水阀附近,一头小鸽子用脑袋拧开阀门放水救人。 黑雾中的刀光像是除草切割机一样,它犹如鬼魅漂浮在船体四周,往往凝聚成杰克·马丁的人形时,就带起一片稠厚的血,落下一个滚烫的蝙蝠脑袋。 那种感觉太怪了—— ——因为这阴影中的怪客一直在笑。 说句很破坏气氛的话,这笑声从第二炮塔和通讯站开始。 它[哈哈哈]一下就突然停滞,然后又去机枪塔继续[哈哈哈哈]。 好比老旧的播音磁带卡盘,笑的不是很利索,不够流畅。 但是在这把银光闪闪的锯肉刀下,吸血怪胎死亡的速度太流畅了——黑雾消散又成型的频次间隔不过数秒,立刻能带走一两个鲜活的吸血贵族。 清理完甲板上的敌人,这团黑雾钻进了船体。 吉姆老子立刻听见甲板下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像是从天而降的援兵遇见了难缠的对手,只见贵宾船舱的彩玻璃撞出两头巨大的血蝠,想逃出生天——杰克·马丁紧跟其后,又将它们生生拽回房间里。 吉姆问:“这家伙到底是谁?!” 罗伯特猛摇头:“我不知道啊!” 不过没时间解释了—— ——从极远处响起三记示警炮击,在铁甲勇士号的船头船尾炸开巨大的水花。 “是海军的护卫舰。”吉姆老子神色紧张,开始焦虑。 唐宁咬牙切齿:“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在近海和他们打吗?打得过吗?” 吉姆沉默了—— ——铁甲勇士号是上一个时代的历史遗产。 它扛不住现代军舰的主炮射击,吃上几炮它就会变成海洋里的墓碑。 紧接着,吉姆船长看向甲板上的同伴们。 在万灵药的治疗下,还有作战能力的兵员所剩无几。 唯一能做的,就是加急修理维护炮塔,为发射人工降雨的导弹做准备。 “逃吧”吉姆老子很不甘心,但是现在这个状态,只能祈祷勇士号能甩开这些跟屁虫。 可是从司令塔指挥室立刻传来更加糟糕的消息。 通讯员满脸是血,拿着无线电伸长了脖子,往窗外对吉姆船长喊。 “我们没地方逃了!船长!他们发信警告我们!特勤团在附近的海域布置了漂雷,再往东北方向去,勇士号会被炸沉的!” 吉姆大喊:“那就调转船头!护卫舰怎么来的!我们顺着它们的安全通道跑出去!我不信这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敢朝着勇士号开火!” “可是可是流向变了!”通讯员紧张急切的说:“洋流的流向变了呀!船长!他们只给我们十分钟时间考虑!要么向英国皇家海军投降,回到朴茨茅斯港继续当古董博物馆!要么变成一团海上的泡沫!像小美人鱼一样!这是他们的原话!” “**老天爷都不长眼?!”吉姆只觉得倒霉透顶:“这糟糕的鬼天气” 勇士号的桅杆断了一根,靠着锅炉和双帆不可能跑过这些护卫舰。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从勇士号的船身炮室突然冒出火光。 就如护卫舰对勇士号所作的示警炮击一样。 前后六颗实心铁弹落在极远方,落在一点五公里之外,精准的削去了护卫舰的军旗,撞进大海里。 吉姆感觉匪夷所思。 “谁在开炮!?” “是谁?” “我下令了吗?是谁在胡闹?!” 从船舱里冒出一个电控士官,神色慌张的对船长说。 “不知道啊!船长!光是处理甲板就够我们忙活的了。” 吉姆吼声如雷:“难道是闹鬼了吗!?六十八磅炮不可能自己动起来!是哪个小可爱不听我的命令!私自开炮的!” 他怒气汹汹的冲回舱室,和罗伯特小子一块回到二十六门铁炮舱室中。 紧接着—— ——就望见夜色下,暴雨雷霆中。 一个个似真似幻的灵体,一个个穿着海魂衫的幽灵。 这些水兵矗立在大炮旁,熟练的搬运着炮弹,刺破火药袋。 直到吉姆老子撞开大门—— ——这些幽灵船员齐刷刷的回头看了一眼。 吉姆老子一句话都没说,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他与孙子在门外商量着。 “我们是见鬼了,对吗?真的真的见鬼了。” 罗伯特小子直点头。 “没错爷爷” 吉姆老子接着问。 “我看到右舷的第三门大炮,那个装填手是我爹,你看清楚了吗?” 罗伯特:“看清楚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吉姆突然一下子没绷住:“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小罗伯特。在我年轻时,第一眼看见铁甲勇士号的时候” 小罗伯特从军装里掏出抹布,上边有些机油,但是不妨碍给爷爷擦眼泪,“我知道,你说过很多很多回,你说只要看一眼,就再也离不开这艘船,魂魄都要丢在这里了。” “现在我的心被外边那几艘护卫舰搞的好乱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让我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吉姆老子接着说:“我这个爹没给我留什么遗产,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再见一面,**晦气。” 小罗伯特轻轻拍打着爷爷的脊梁。 “是好事” 杰克·马丁料理完甲板上的吸血鬼,出现在爷孙俩身边。 他恰好推门,往炮室看了一眼,紧接着也露出吉姆老子的同款惊愕表情。 “哦!哦哦哦哦!” 杰克挥了挥手,满脸不好意思。 “抱歉,走错门了。” 紧接着把门带上,不再去惊扰这些亡灵。 三人站在观察窗边,只看见窗外汹涌的海浪不时拍打着船体。勇士号此刻要逆流航行是不可能的。 前有浮雷,后有追兵。 杰克倚着窗户,自来熟的往吉姆老子衣兜里掏雪茄。 “船长!我把甲板收拾干净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吉姆老子垂头丧气:“没地儿可去了,到头了。” 罗伯特小子也跟着说:“辛苦你了,温斯顿,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杰克挠着脸,有点无所适从,他在一百六十多年前是英国陆军的一员,对海上的事情了解甚少,要是这两位水兵都说没戏了,那是真的没戏。 吉姆老子不甘心的捶打窗台,语气狠厉:“这才刚刚出发呢!我好不甘心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古怪洋流,也许还能往前再开一百多海里。” “老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杰克不理解:“少爷,您给我解释解释?” 小罗伯特耐心的解释道:“铁甲勇士号的动力系统太老了,它在这种洋流环境下,跑不过那些现代舰船的。” 杰克反问:“这种洋流环境很常见吗?” 小罗伯特摇摇头:“很少见,非常少见,大海不像天空那样阴晴不定,所有洋流都有它们各自的去处,不可能说某一年突然有一股水流改变了方向,见鬼” 话音未落—— ——从观察窗中溅起浪花。 整个铁甲勇士号被突如其来的汹涌水流挤压变形,龙骨船架都跟着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 甲板上依然在与时间赛跑的工匠兵员们摔得屁股疼。 他们爬起时,就抓住围栏的绳索,探出身体伸长脖子往外看,紧接着便是死一样的寂静,诡异柔和的光线照亮了这些兵员的脸。 原本黑漆漆的暴风雨中,铁甲勇士号周边多了三艘船—— ——具体来说,是凭空突然出现的! 从通讯站的无线电中传出质问,向吉姆·唐宁的严厉质问。 是参谋的神智几乎陷入癫狂状态时,声音颤抖却要强行保持理智的质问。 “那些船,是什么东西啊?” 从圆孔观察窗中往外看,吉姆只能看清远处八十来米之外的两艘军舰。 “是皇家橡木号,在一九三九年十月十四日,于斯卡帕湾被德国u-47潜艇击沉。” “还有胡德号,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四日,被德国俾麦斯号击沉。” 吉姆老子在舱室中飞奔。 他要跑到另一侧舷窗去看清最后一艘军舰。 “还有巴汉姆号战列舰,在地中海被u-331号潜艇击沉。” 参谋:“你的意思是这些是幽灵船?” “放**屁!这些是英灵船!”吉姆老子还没骂完,只见铁甲勇士号不过五十米的海域中出现一道漆黑的阴影。 锈迹斑斑的巨大舰船破浪而出—— ——三人终于看清这些舰船是如何出现在海面上的。 长满珊瑚的炮塔,司令楼与舰桥上已经全都爬满了绿油油的毛刺。 若是用望远镜去细看,这艘船上的卫星天线里还有鱼在蹦跶。 随着钢铁与洋流拍打出数十米高的水柱,它尚未停稳,依然能见到水下空腔产生的一个个小型涡流,这些旋涡完全消散之后—— ——吉姆老子将对讲机切到公开频道,要参谋把通讯信号传输给护卫舰新一代的年轻小伙子们。 “你们雷达上显示的最后一艘鬼船——是乔治五世级,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我的班组曾经在这艘船上服役,与丘吉尔一同出访美国,签下大西洋宪章。” “它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日,变成了马来西亚海底的遗产,在今时今日,不远万里回到了这里。” “现在!谁是英国皇家海军?” “臭小子们!天空!要放晴啦!” 正文 Vol·21 [Phantom·幻影] 凌晨五点五十一分。 “冯!咱们的武器系统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吉姆船长拧转舵盘,拉响汽笛。 “朋友们!站稳了!我们要调个头!” 在甲板上踉跄奔走形色狼狈的胖大副差些跌倒,他跟着工程兵员挤在主炮的嵌合地台下,检查铁甲勇士号的伤情,向无线电台吼出怒音:“给我二十分钟!” 吉姆:“十五分钟!” “至少二十分钟!天气太糟糕了!这不是木船铁炮!这是机电一体化的娇贵玩意!”冯的表情凶狠,往甲板的豁口裂缝里钻,“咱们接下来要去哪?船长?” “橡木号在为我们导航,我要跟上它,它往英吉利海峡阿勒姆湾去了!”吉姆的眼神飘忽,眼神中带着兴奋与焦虑。 胖大副看清甲板的横纹裂隙里的布线,检查清楚输弹机带的损伤之后,终于放下心来,刚才的主炮直射造成的伤害并没有伤到勇士号的管线,甲板的加强筋好着呢。炮塔基座也没有歪斜塌陷的迹象,这是最好的情况了。 “十五分钟!”大副立刻改口:“吉姆!最快十分钟你就能继续放烟花!我们要往三针石的方向去吗?照这些臭小鬼的说法!他们不是在那片水域投了漂雷吗?” 吉姆神情复杂:“对” 无线电中传来格洛丽亚女士急切的声音:“船长,我们到底在和谁作战?那三艘护卫舰上可能有我的孩子,他们去了航母编队。” 吉姆不假思索答道:“是冒险者号,斗牛犬和里士满,一老带两新。” 格洛丽亚:“那没事了” 冯:“你怎么知道的?” 吉姆哈哈大笑:“猜的!不然呢?上船汛网查吗?醒一醒!我的大副,现在咱们可没有侦察机,仔细听!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是直升机!”冯惊呼。 吉姆分析道:“是灰背隼hm1型直升机,里士满号护卫舰能停两架——它在向我们投放吸血鬼炮弹,一组十六人。在雷雨大风的天气,这些怪物想靠着翅膀飞进八百米以上的积雨云里也算是一件难事,他们是坐直升机上去的。” 勇士号在转向时,能看见海平面的极远处亮起了信号弹。 “其他两艘护卫舰受了六十八磅炮的警示炮击之后就一直没动静了,我假定它们都是这几年下水的电推新船,油电混合的复杂齿轮组让它们的动力系统多少出了点故障,需要时间自检排障——在这个和平年代,英国不能再损失任何一条船了,特别是下水不久的新船。” 古老的幽灵战舰在阿勒姆海湾画出一道波澜壮阔的弧线。 橡木号腐朽的舰尾搅动出云朵一样的浮沫,飘出去极远。 铁甲勇士号张开仅存的最后一张风帆,作为打过一战的老前辈,它在转向时非常吃力,从铁甲筋骨处发出吱吱呀呀的恐怖音符,终于跟上这英年早逝的后辈。 “温斯顿·斯宾塞!”吉姆大声呼喊:“如果你很闲!去帮帮大副!我刚才看见你能手撕吸血鬼!你的力气一定很大” “抱歉!吉姆船长!我忙着呢!——” 从司令塔窗外闪过一道黑影,杰克提着吸血怪物的脑袋飞速掠过,将这颗热乎乎的蝙蝠头颅丢进大海,紧接着又钻回了船里,去处理消杀不当死而复生的血族了。 “——让我的小鸽子们帮你吧!” 原本各处还在帮助伤员开闸放水的鸽鸽们一股脑钻进了铁甲勇士好的甲板裂隙中。 它们争先恐后的挤进坑口,从船体内部叼出木渣碎钢,若是有百余斤的大裂片,就聚成一团慢慢拽出舱体的链接通道。 “罗伯特!罗伯特你在干什么?”吉姆大声呼唤着孙子:“起点作用!罗伯特!现在哪儿都缺人!” 小罗伯特在船首观察着橡木号的状态,按照这条航线,早就该撞上漂雷了——难道敌人只是虚张声势?想把勇士号吓回朴茨茅斯港? “爷爷!我看见怀特岛动物园的矮山了!” 小罗伯特对无线电喊道。 “没有水雷!没有!” 吉姆:“没有吗?” 罗伯特开心的笑道:“真的没有!没有触雷警报,也没有爆炸声!橡木号它开的又快又稳。” 吉姆骂道:“傻小子,浮雷伤不了它,装药不过一百五十公斤,橡木号很强壮” 说着说着—— ——老吉姆就不说话了。 小罗伯特:“爷爷,怎么了?” 吉姆:“” 胡德号在后方护航,它离铁甲勇士号非常近,有好几次因为船身的巨大空腔偏斜倾覆,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只要站在船舷往后看,就能看见它空荡荡的走道和甲板,看见它的炮塔还在旋转索敌,基座与钢板中的铁锈冒出高温蒸汽,擦出火花来。 更远一些是队伍最后边的威尔士亲王号。 它的中部甲板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个个恐怖的窟窿。 在它沉入海底之前,埃尔斯维兵工厂的工人们还在组装它的主炮。 在更远处巡航护卫的是巴汉姆号,它一直保持着t形对敌的侧漂状态,要把所有炮塔都对准后方的追兵。 令小罗伯特匪夷所思的是,巴汉姆的舰身向一侧倾斜了五十度,就像是在刻意掩藏吃水线之下的鱼雷伤口。在这种侧漂的运动状态下它的航速依然能保持在二十二节左右,简直是活见鬼 “小子,有没有一种可能”吉姆老子握住无线电的手在颤抖:“来帮咱们渡过难关的,不止是它们,这诡异的洋流推着勇士号往前一路飞奔,也许在明年,美国的东海岸渔民能捞到那些漂雷。” 小罗伯特倚着围栏往深海中看去,漆黑的海平面下闪烁着无数星光,那些光源就像是死舰沉船又一次点亮了信号灯。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错以为这些幻影真的倒垂于海平面下,它们依然在航行着。 不光是战舰,他甚至看见了泰坦尼克号游轮的倒置灯影。 只是海水太黑,风浪太大。 还没等他看清,汹涌的洋流就将勇士号推去更远方。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雷达传出三个高亮信号。 是追兵来了。 乘着这片温暖又黑暗的洋流,里士满号乘风破浪,带着两艘海军新贵—— “——来吃炮弹了!”胖老爷一头撞开司令塔的大门。 吉姆:“你就不能正常开门吗?!” 胖老爷浑身湿漉漉的,冻得发抖:“外边风雨那么大!这破船的司令楼就不该安这扇大门!” 吉姆:“你刚才说什么?你居然喊它作破船!” 冯:“不然呢?我们有炮了!防空机枪也能用了!船长!您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和我决斗吗?” 吉姆难得在斗嘴环节上败下阵来,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大副!我们去峡湾!它们太快!” 大副惊讶的说:“你想干什么?你真的想” 吉姆已经开始转舵—— “——你的战斗意志呢?大副!你永远留在柏林的地堡里了?和你的元首一起?” 毫无疑问,吉姆想要击沉这三艘英国在役的护卫舰。 当里士满号往铁甲勇士的甲板投送血族炮弹时,吉姆早就想好了——这事儿就没完。 “院长!”吉姆刚喊出声。 立刻从铁甲勇士号上落下一艘汽船,养老院的院长通常得身兼多职,除了马球队要照顾以外,在船长提出离谱的要求时,这营养不良的老骨头还得兼职观察手和炮术测算员。 “吉姆,我已经就位。下次——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我希望你的孙子能多长个心眼,买几台水上漂浮雷达。”院长坐在小汽艇的后段,一手拉住舵杆,一手拿着望远镜:“但是有一说一,在这个年代,在这种环境,在**之中,肉侦比电侦要管用。” 乌云中的雷霆不时闪过,狂暴的大海中,有七艘舰船正在极速狂飙。它们的航速超过了三十三节,于峡湾中绕着怀特岛的群山打转。 “轰隆——” 低沉的炮击跟着雷霆一起来了。 里士满号最先做出攻击,它副炮的炮击落在巴汉姆的船尾,就像是小孩子看见凶神恶煞的大人,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试探性的搂上一拳,要校准弹道,辨清着弹点,准备布置接下来的进攻。 可是回答里士满的—— ——是巴汉姆左舷的炮火齐鸣! 在那个瞬间,勇士号上的人们几乎感觉耳朵都要聋了。 **中的观察艇上,老院长只觉得热风扑面,头顶掠过的灼热光焰就像是流星雨,突如其来的炮击让他两眼失神,被强光强音撼动心神,却依然在播报战况,规划接下来的航行路线。 “吉姆!这下里士满吃了大亏!它似乎摸不清楚这些幽灵船的能耐,也搞不明白它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看见它的甲板有三处起火,司令塔已经炸上天了。它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如果其他两艘护卫舰聪明点儿,就不会再主动攻击这些幽灵船。” 吉姆厉声喊道:“**!这家伙居然敢向巴汉姆开炮?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它居然向英灵船开炮?它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冷静下来!吉姆!”院长紧接着说:“我去过怀特岛,如果你想击败这两个新人,你想炸沉冒险者和斗牛犬,在第三峰和第四矮峰之间找一个炮架吧!” 吉姆问:“我们要把炮弹送过山峦之间?” 冯追问:“这也太难了!” 威尔士亲王号刚刚驶过观察艇一侧,巨大的水压差几乎要将这艘小船搅进战列舰的扇叶里。 院长几次险死还生,终于有时间答话。 他抱住无线电台,以肉眼观察着怀特岛群山和舰船的夹角。 “不!不要想着躲避大山,要击碎大山!猴子天堂动物园的山都是景观山,我带着孙女去过几次,我们的十六寸主炮,不要小看它呀!它可是mk6!它的炮弹能击碎九米的混凝土,我认为直接打穿这些假山不成问题。它们能挡住电磁波,能挡住声呐,在这种**中,卫星雷达也看不见我们——” 院长迅速在电台打出炮击坐标,并且说。 “——趁他们瞎眼的一瞬间,轰碎这些吸血鬼。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吉姆!勇士号被这些护卫舰的主炮打中,就没有绕行英国一整圈的机会我” 就在此时,院长老爷爷听见了直升机的声音。 他仰头看去,天空中有十数个影子,扑打着翅膀,似乎是听见了无线电台发出的吵闹噪音。 “吉姆”马球队长将脸上的雨水擦去,怎么也擦不干净,“当你看见威尔士亲王号时,你在流泪吗?” 吉姆:“只是雨太大了。” 从无线电台传出最后一句通讯。 “再见!船长!” 紧接着就是近防机炮的轰鸣声。 吉姆老子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勇士号拐弯转向的巨大惯性牵扯身体,差些摔倒。 他好不容易爬回舵盘前,把耳机重新戴上。 “**!你刚才是在和我告别?**是怎么了?还活着吗?!” 从无线电台的另一头传出窸窸窣窣的风雨声。 老院长终于从汽艇上爬起,把身上的污秽之物都推开,把怀里的血蝠碎肉清干净。 “我操!操!操操操!” 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兵骂骂咧咧的,看清威尔士亲王号,它船尾的机炮在轰鸣,在喷吐火舌,机枪楼里的英灵如梦似幻,像一层幽蓝色的轻纱,他们有血红的双眼,身体中是灵力充盈的高亮星光。 与英国的米字旗一样。 雨水将老院长脸上的血肉都冲刷干净,他捡起无线电,对母舰勇士号破口大骂。 “和**回到北朝鲜一样!我ptsd了!操!我破防了!” 吉姆疑惑:“你还打过这场仗?” 老院长:“如果不是这场血雨,我可能早就忘了,我以为我能忘记!我能忘掉的!****军!**世界和平” 吉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院长厉声下令:“该开火了!你起码错过了两个炮击时点!现在正好是第三个!” 铁甲勇士号的班组士官们嘶声大吼。 “——小心啦!固定身体!抵抗冲击!” 炮塔调转的速度非常慢,在这艘老船开进峡湾的拐角时,它就一直依靠观察艇播报的坐标锁定了山体之后的两艘船。 三门主炮和六门副炮是它最后的依仗。 没有开炮命令。 滚烫的弹头钻出炮膛,炮口的焰火在夜空中就像是礼花,要为英国的新生儿献上最宝贵的礼物。 它们飞过**,撞进怀特岛的景观山岳,轰碎了猴山的喷泉和秋千,两百米外的猛兽区里,从非洲运来的狮子看了吓得直骂娘。 它们钻出山峰,越过烧烤营地,从三十二个夜里找刺激准备搞交换伴侣派对的年轻朋克人头顶飞过,炙热的火焰和气流将他们的帐篷点着,赤身裸体的暴露在风雨中。 它们命中了冒险者号的弹药架—— ——只需要轻轻一点,从舰体的船舱中冒出更加强烈的火光。 十五秒过去——轰鸣的炮火声绵延不绝,勇士号正在承受斗牛犬的反击。 第二轮齐射——日不落的余晖落日此时从东方升起。 太阳几乎照瞎了斗牛犬号司令楼里吸血鬼的眼睛。 超过一吨重的炮弹经过四百零六毫米口径的炮管增压,落在斗牛犬号的前部装甲上,几乎将整个舰体打得横移了十公分。 从山峦西侧飞掠而来的六枚鱼叉反舰导弹被威尔士亲王号全数拦下,或用近防武器拦截,或用舰身拦截,它挡在铁甲勇士号身侧,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铁塔。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分钟。 能透过假山看见另一侧的丰硕战果。 两位英军新贵的半截船头瘫在怀特岛的近海浅滩里,为了抢救船体保存船员只得搁浅登陆。 在确定这件事之后,确定敌人已经没有了反击能力,丧失战斗意志,没有举白旗,投降了。 勇士号上载着碘化银的导弹终于飞向天空。 极远处的天幕中,太阳刚刚逃进云层,转瞬即逝的阳光将四艘幽灵战舰融化,它们锈迹斑斑的舰体像是脆弱的冰花,发出剧烈的崩坏强音,不过几十秒的功夫,就沉进了海底。 吉姆老子和罗伯特小子绝对不会放走它。 紧接着,勇士号调转船头,沿着英吉利海峡的北岸一路往更北方驶去。 对他们来说,这场旅途才刚刚开始。 正文 Vol·22 [JOURNEY·旅途] 大西洋咆哮着。 碘化银的细微颗粒在云层中翻滚,被狂风卷去极远方。 麻雀炸开了一道风眼,导弹射入云层的倾角让这些化合物在云层中横冲直撞,紧接就是覆雨倾盆。 从普斯茅斯港的码头旁,在玛莎·斯图亚特的葬身之地往上看——迅速冷凝的云层之中,好似有一条巨蛇在迅速的蠕动。 这奇异的景观在常人看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从温彻斯特到奇切斯特,这条伤心路上的所有居民都能感觉到云层中的雷鸣闪电,冷热对冲时产生的气旋,要慢慢变成海上的**。 此时此刻,远在南海城古堡中的江雪明刚刚推开礼拜堂的大门。 这里是玫瑰教高阶贵族的礼拜活动室,静室中空无一人。 小七紧随其后,举枪警戒—— ——雪明的备弹已经打光,持续两个多小时的歼灭战让身体失水失能,身上的万灵药储备在迅速减少,只剩下最后十支,都是二十五毫升的小剂量环牙针注射器。 她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脑内记下的杀敌数量已经来到两百三十三位,记不住的榴弹杀伤,或c4杀伤,就不算入其中。 两位辣手狂花在城堡中几乎干掉了一百多个贵族,一百多个贵种,为贵族贵种服务的顶薪侍应招待仆人数不胜数,与贵族贵种有所牵连的门客和生意伙伴三十一人。 如今通通死在了江雪明和白青青的枪下。 要说杀敌效率,雪明在半年以内,个人击杀了接近六百多个目标,且不论高价值目标——玛丽·斯图亚特从钢之心中感受到的冷酷灵压来说一点不错。 ——江雪明是个天生的杀星。 ——无论是男身,还是女身。 ——把这些击杀数匀一匀,每天需要杀死六个怪物才可以安稳的入睡,以这种句式来形容雪明一点都不夸张。 哪怕是拥有魂威的高价值目标,在雪明眼中也不过是攻高血薄的特殊作战单位而已,只要有死门,就必定有办法置之死地。 某些特殊的魂威,例如尾指的[b·side]对于作战能力来说没有明显的增益。 故而以雪明的理解来看,拥有魂威并不是什么绝对的好事,想要完全掌控它,操纵它,支配它,征服它——就与征服自己的身体一样,是极难极难的事,需要非常强大的精神力来控制驾驭这种身外化身。 一不小心,魂威在受到强烈声光的冲击,受到炸弹激波的轰炸,或是精神能量与强大电流的制裁,在它消散的瞬间,也是死门大开之时。 此时此刻,玫瑰礼堂的祷告台前,有一只断手。 小七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只觉得这些血族贵物真的很变态。 雪明一眼便认出这是白青青的手掌,“是你的手。” 小七:“啊?!我的?” 雪明:“你自己的手你都不认识了吗?” 这条手掌已经出现失水干瘪的特征,它泡过防腐液,雪明能认出来。 小七嘀咕着,又奇怪又开心。 “我都认不出来的手掌,你能认出来?” 江雪明把小七扯到身边,紧紧抱住这姑娘的上肢,要据枪扣扳机。 从ash的枪口中喷吐出烈焰。 子弹轰烂了祷台的基桩,木料架子里跳出来一根绊雷引线。它断裂之后,就从地台冒出汹涌的焰光。 爆炸声震得九五二七本能将雪明护在怀里。 听木屑四散纷飞,铁片掠过耳畔,与闪蝶衣装的钢盔摩擦的尖锐噪音。 雪明身上多了几处伤口,只算皮肉伤。 小七感觉自己被摩托车狠狠顶了一下,只是脸色铁青,不过十来秒就喘顺了气。 “呼” 雪明顺着绊雷一路找过去,从角落的铁板里拿回了小七的断肢,她将这条手臂塞回小七的携行背包里。 “带上。” 小七嫌弃道:“这有啥用呀?” 雪明当着复读机:“带上,没准有用。” 小七:“好吧” 雪明继续往祷台后方探索,能从辉石里感受到另一只对戒的存在。 祷台的绊雷机关逃不过她的眼睛,是野兽躲避天敌,挣扎求存的敏锐直感,让这趟险中又险的旅途,看上去顺风顺水,一路上化险为夷。 实然任何错误的决策,错误的路。都会让她们的击杀顺序出现差错,在时而宽敞时而狭窄的城堡内部,在这种复杂的巷战环境中,犯错几乎等于死亡。 在祷告台的后方,玫瑰礼堂的隔间,有一座血池。 这座受洗池是莉娅·巴拉森休息的地方,她看上去约六尺高,身材匀称,暗红色的发丝又粗又亮,都藏在神袍的主教帽里,能从鬓角看见一点点霜发,好似特意挑染的前卫造型。 她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面相柔美,圆圆的杏眼有种和蔼可亲的感觉,瞳仁与头发的颜色一样。 她的神袍设计简便,适合行动,却藏不下任何武器。 此时此刻,莉娅两手空空,坐在血池一侧,为蒙恩圣母守着最后一道暗门。 她是玫瑰教里最后一位拥有魂威鲜血亲王。 等一下——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漏看了几万字? 那么我们按人头来算,其中三位亲王在杰克·马丁的袭杀中身故。 他们死在浴场,死在餐厅,死在情妇的床榻,在黑雾中死的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反抗的反应时间。 有一位亲王心存幻想,认为靠嘴可以说服铁甲勇士号的四百零六毫米口径主炮,他被滚烫的炮弹从鲜血贵族轰成了人渣贵物,反被勇士号的主炮用另一种方式说服了。 有一位亲王在船舱的登陆战斗中被杰克·马丁拽住脚踝,拉回了噩梦一般的舞会更衣室,死在六十六根缝纫针下。 为了对付这位亲王恶心又诡异史莱姆形魂威,杰克为它换了一身晶光闪闪的银链甲当戏服,锁定了这位亲王的身形,最终用锯肉刀一击毙命。 莉娅是玫瑰教最后的战斗力。 ——她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是个小男孩,正准备从血池旁的暗门,催促着男孩离开此地。 “快走,江雪明要来了” “莉娅妈妈我怕” “别害怕,有我在,你会没事的,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们,保护蒙恩圣母。” “怪物要来了莉娅妈妈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莉娅没什么好脸色,对着这八九岁的熊孩子直骂娘:“你装你马呢?克劳德!你都四十二岁了!赶紧滚进密道里!别来给我添麻烦!要不是你这张脸长得可爱,我早” “砰——” 突如其来的枪焰轰碎了小男孩的脑袋。 九五二七调整枪口要做扫射转移,可是在第一时间,这鲜血亲王早早做好了防备。 着装利索身形矫健的鲜血亲王弓着身体,手上出现了一面鲜血灌注的厚实盾牌——那是她的魂威,是她由灵体所化的盔甲战剑。 “你们杀了我的小克劳德!我可爱的小情人!” 小七打光了ash的子弹,在换弹闲暇之余抽空说着。 “你醒一醒!大姑娘!他已经四十二岁了,你亲口说的——刚进门的时候我还恼火呢!” 一句话没说完,小七继续扣扳机,作压制射击—— ——子弹轰在这怪兽的鲜血塔盾之上,像是撞进了厚实的防弹凝胶,想绕过这诡异的魂威恐怕不太现实,得正面击破。 “你知道我在恼火什么吗?莉娅?” 小七自来熟的攀谈,试图撬动对方的嘴,让敌人在呼吸说话时失去力气,这种垃圾话很常见,特别是在不怎么正规的拳击比赛里。 “我还以为这个小娃娃是你们豢养的小宠物,但是呢!这段要维克托老师来写,肯定过不了太阳报的审核!是这么个道理吧?我这头还琢磨着怎么拯救未成年人质,你立马就告诉我他有四十二岁!这可太爽了!” 最后一个弹匣都打光,敌人的塔盾是纹丝不动,仿佛镶了钢条铁板。 从塔盾之后传出沉重的呼吸声,好比忠心耿耿的骑士蹲伏于阵地前负隅顽抗,终于有了换气呼吸的机会。 ash的子弹没有打光,枪膛还留着最后一颗。高强度的连续射击之后,七哥只觉得脑瓜子都开始嗡嗡叫,拿住前握把的手指头都迸出擦伤的血花来——这支枪实在是太狂躁了,不过她很喜欢。 “到我的回合了!你们这对小贱人!” 莉娅身前的塔盾在变换形态,迅速攀附于体表,构成一套暗红色的铁质铠甲。 “我要碾碎你!” 她从血池中拔出一柄四尺有余的焰形大剑,带起血雨腥风。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小七松懈的待机状态再次紧绷,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十二点七毫米的重弹头轰上这怪物的骑士盔,将这鲜血亲王的脖子给打折了。 雪明早早躲去横梁上伺机而动,就听见七哥在大道中央抱怨着。 “这家伙的登场动画起码有三十秒!台词多的让人抓狂,最关键的是还没法按esc,我跳不过去!我和师父都讨厌这种boss啰啰嗦嗦半天不肯亮血条。” “寡廉鲜耻的卑鄙小人!”从铁盔中传出变形扭曲的噪音。 那是莉娅亲王痛苦的哀嚎,她的第十六节脊椎错位变形,在魂威的修整捶打下慢慢复原。 “居然用这种肮脏的!带着银器臭味的子弹来侮辱我!伤害我!” 受了重弹头的轰击,莉娅的半个身体都往后仰倒,几乎浸在血池里。 “蒙恩圣母于我有知遇之恩!莉娅·巴拉森以玫瑰亲王之名!绝不后退一步!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我滚下来!” 从铁铠中发出汹涌的超声震波,像是开站之前的怒吼。 一时间,礼堂的展柜玻璃尽碎。 经由钢铁头盔的反复共振,这些恐怖的音符让七哥的耳朵伤上加伤,她的眼睛和鼻孔都开始流血,疼得躲到观礼席的棉布沙发后边,四肢也跟着不听使唤。 江雪明受了声波冲击,从房梁跌下,将小七拽去更结实的大理石台面后方躲着。 小七迷迷糊糊的,一个劲的嫌弃着。 “我没事你别拽我” 雪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从展柜的碎玻璃里,能看见莉娅亲王的倒影,她已经化身为蝠形,宽厚的膜翼裹上一层光亮的铁鳞甲。 那头怪物气势汹汹,从展柜中取出两指粗细的大箭,本是用来给新生儿割肉授血的仪式道具,此时此刻,这鲜血亲王粗大的指节扣不动扳机,舍弃了枪械,却身负百般武艺。 一张由魂威灵体构筑的反曲弓就此成形。 莉娅的声音变得沙哑粗重:“哼哼哼感受恐惧吧!虫子!” 躲在大理石台座之后的两人刚刚打完药,恰巧听见这句台词。 小七一边举起手,一边往台座后边,对敌人比中指。 “她这些台词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雪明想去拖拽白青青的手臂,要她别这么浪。 只听弓弦炸裂的强音!大箭射穿了小七的手掌! 带着腕口撕伤断得干净利落,一头扎进展柜的红木门里。 箭头轰出滚滚烟尘,木屑四散纷飞,柜台里的仪式放血刀震得弹出台面,差些划烂小七的脸。 七哥得意的笑着,非常缺德——她捏着手里失去光泽和水分的半截断臂,手掌已经没了。 “还好我留了一手。” 终于—— ——莉娅再次开弓的致命空档里。 雪明在小七腰间扯走狮骨无存,浓密的尘雾中亮起她血红的双眼。 从黑暗中冲出一团青色的暴风! 钢锏并做长棍,直直冲向开弓引箭的大蝙蝠。 生死就在这一瞬之间。 黑漆漆的箭头飞离血色钢弦,被雪明一棍击碎。 棍势还未走老,突然断连的钢铁棍棒立刻变成鞭形,打着倒悬轰在莉娅亲王的脑门上。 那一刻,boss的指甲盖几乎将这血族怪形的脑浆给打出来。 隔着五米有余的距离,只见棍棒重新分作四节,两只肉掌拿住白棍,两条闪烁着白色辉光的灵体手臂拿住黑棍。 ——狠厉的硬鞭几乎要将这血蝠怪胎抽成肉泥。 魂威消散的瞬间,莉娅亲王恶狠狠的盯着敌人,她从蝠形被硬生生抽回了人形,下巴断了,半条舌头被她自己的牙给咬碎,连说话都不太利索,她用肚腹紧紧夹住了狮骨无存,另一只手则是插入血池,迅速的补充着元质。 “如此胆大妄为如此” 手中的棍棒份量产生变化的那一刻,江雪明已经弃棍而逃。 看莉娅拧身挺腰,肚腹的硬鞭还在冒出高温光焰,散发恶臭浓烟。 青狮鬃毛所编织的长绳跟随吸血鬼的强壮肢体而甩动,朝着它原本的主人打去。 莉娅痛苦的惨叫着,嚣张的狂笑着。 “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的武器不错!现在归我了!” 软弱无力的鞭子抽中雪明的侧腰时,将她打得偏斜踉跄,一时双目失神,血肉连着衣服一起剖开拳头大小的坑洞,从伤处涌出肋部碎骨和焦臭的肉泥,应着这份冲击力,滚进了廊道里。 莉娅找到了喘息的空档,又以精巧的肌肉控制,小心翼翼的从肚腹中取出敌人的武器,她一点都不怕这棍棒上的烈火。 “江雪明!你杀不死我!我的身后是整个南海城辛辛苦苦搜集多年的血池储备!这是蒙恩圣母赐我的神力!” 她握住棍棒,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只是单单将它粗野的甩向狼狈奔逃的目标。 “你斗不过我的[journey·旅途]!我是铜头铁骨!我才是钛合金!” 手无寸铁的江雪明一言不发,她在展柜前奔走,利用大理石回廊支撑柱来躲避棍击。 “你们的旅途到此为止了,这削铁如泥,能打穿我魂威,击碎我骨骼的宝物!我就收下了!” 话音未落—— ——从空气中迸发出好似点二二子弹的爆鸣声。 八支飞刀打进这吸血怪物的眼窝,几乎是聚成一线,轰碎了莉娅的左眼。 “疼!**疼死我了!啊!——啊!!” 骑士铠再次覆上莉娅的身躯,魂威应召而来。 这笨拙的铁铠拖慢了她的身形,几乎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莉娅原以为只要穿的够厚,这些开膛放血的仪式刀具就伤不了她,可是—— ——从盔甲的缝隙,透进来的十数支利刃像是恐怖的魔术道具,将她扎了个透心凉。 她用仅存的右眼去观察廊道中来回奔走急停,像是鬼影一样的目标时,失去两眼对焦能力的瞬间,丧失了距离感,也失去了还手的机会。 她弃棍之时,想要再次张开塔盾,为蒙恩圣母当个忠心耿耿的铁王八,哪怕不能击败敌人,也能用身体和魂威拖住敌人。 在塔盾成形短短一秒里,四支飞刀透过板条甲的关节缝隙打进了她的膝盖。 令她想不通的事情是——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杀人狂魔,到底是什么天命煞星。 为什么这家伙对人体关节的构造,对铠甲的弱点,对她莉娅·巴拉森身体的了解程度,甚至比她本人还要清楚。 在身体失衡之时,莉娅还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只要塔盾能成形,只要[journey·旅途]还在发挥作用。 这些仪式用放血刀杀不死她—— ——这两个入侵者已经没有其他手段了。 背靠查德顿堡的血池,她这块硬骨头就是无敌的! 可是躲在铁罐头魂威里的鲜血亲王越来越恐惧—— ——因为叮叮当当的刀刃扎进身体时的痛感不会骗人。 大回廊的展柜旁,小七与雪明两人合力,向这鲜血怪胎投送了一千两百多把放血仪式刀,此时此刻,莉娅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重金属超标。 迅速愈合的身躯连带着刀片一起吞进肚子里,这些异物跟随着肌理活动反复破坏着她的肉身,并且有好几支小刀已经扎进了肚腹的最深处。 随着那凶悍猛烈的飞刀一次次轰在铁板的缝隙,将前边堵路的刀柄往里推得更深,只要莉娅稍稍动弹一下,她疼得几乎眼泪直流,肚腹中的白夫人被搅成一团团黏糊糊的浆液。 蒙恩圣血 这样下去 蒙恩圣血要失控了! 没有了白夫人带来的再生能力,这副肉躯恐怕会在瞬间崩溃。 莉娅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可她一手举盾,一手从血池中吸血的姿态,连挺直腰板都是奢望,不自觉的扬起头颅,想从塔盾的边角去观察局势。 ——听飞刀的飒响! 成片的寒光打在血池的镀金包边上,刀子撞在外软内硬的合金地台上,从莉娅的身后弹射而来。 诡奇阴毒的弹道让莉娅猝不及防。 那一刻她的身体僵死,脊柱中枢断成两截。 塔盾消失,魂威崩散,意识远去的瞬间—— ——这位鲜血亲王看见了东方神话中的四臂修罗。 那个女人浑身是血,两只肉掌上夹满了小刀。 若说魔术师或杂耍艺人手中的刀子多是六支八支。 这恐怖离奇的煞星手里,每一条指缝都夹满了三支小刀,灵巧的双手就像是专门挂载刀子的工具盘,夹着整整二十四支刀子,好比开屏的铁孔雀。 那两条灵体手臂高举着钢锏,随时都会落下。 原本漆黑的短发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女人眼中无喜无悲,看不出任何感情,只有汹涌的,冰冷的战斗意志。 她右肋的恐怖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从胸骨一侧能看见焦黑的皮肉下,部分肺腔的毛细血管跟随深沉的呼吸,依然在鼓动着。 莉娅·巴拉森临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真是太美了” 棍棒与窗外的雷霆一同落下! 只一击便将这怪胎的吸血手臂连根骨一同打断,原本平静的血池被这凶悍的棒击震得带出涟漪。 紧接着便是残酷冷血的处刑—— ——跟随雨水一同落下的刀锋捅穿了莉娅·巴拉森的另一只眼睛,直插额前叶。 小七快步赶上,接走雪明灵体手臂的一条棍棒。 两人合力,开始捶打这死而不僵的肉丸。 七哥在怒吼! “你的旅途!结束啦!” 正文 Vol·23 [Living Inside The Shell·住在壳里] 一场暴雨袭击了英国全境。 它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就好像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了。 人们内心惴惴不安,又焦虑又期待。 潮湿阴冷的空气让老人的风湿骨痛病上加病。 寒雨天气的刀锋让孩子的生长发育伤上加伤。 只有霉菌和病毒喜欢这种鬼天气。 只有吸血鬼乐意看见一成不变的,适合兜售廉价药品,兜售蒙恩圣血的天气。 从泰晤士河岸的温莎大酒店门廊处,小门童站在大门前,不可思议的盯着天空中的云层。 仿佛远古时代北欧神话中的环世巨蛇,它们在云层里翻滚着,张开巨大的蛇吻,钻出一条条宽敞的风眼。 麻雀导弹爆炸时发出的光焰,就是它们的眼睛。 河水淹没了酒店的地台,浸湿地毯,冲刷着大堂的梁柱,几乎要把所有东西都清洗一遍。 跟着汹涌溪流中的游鱼,它一路往南,来到数百公里之外的查德顿古堡,来到这座名胜古迹的灯塔前。 从地下水道往里看,狭窄冗长的道路尽头,依稀能窥见密道之下的升降机厅。 江雪明与小七已经打光了子弹,换上敌人的武器,提着两支mp5**往零号站台赶,要追上玛丽·斯图亚特—— ——要赶尽杀绝,绝不放过任何邪物。 当她们闯进密道的化妆间时,玫瑰教的二小姐被困在一个银器铸造的大笼子里,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糟了!糟了糟了!我成圣母了!” 这间屋子非常宽敞,雪明与小七进入房室的那一刻,就看见梳妆镜旁边的人台。 那座人台原本是用来亮相搭衣的,被粗糙的手法改造成一个银质的鸟笼。 其中有个长得与玛丽·斯图亚特一模一样的人。 这个女人身上穿着貂毛皮草,是江雪明朝思暮想,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圣母。 小七正准备提枪开火,雪明立刻拉住mp5的枪栓,从膛口退出一颗子弹,要小七别轻举妄动。 常规弹药很难对吸血鬼造成有效杀伤。 而且江雪明一眼就认出,这并不是他们要找的蒙恩圣母。 “虽然长得很像,但不是一个人。” 雪明与小七解释着。 “她们的灵压完全不同。” 小七还想据枪开火,紧接着说:“受了圣母的恩泽!也要代她受催筋断骨的痛苦!” 雪明没说话,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小七。 小七立刻就老实了:“我说着玩的感觉气氛到了。” 两人凑到银质鸟笼前,就立刻听见留声机传出玛丽·斯图亚特的留言。 “江雪明,我把这份礼物留给你们。” 这老妖婆用傲慢轻蔑的调,说胆小谨慎的词。 “你们做得很好,活干得非常漂亮,或许全英国的血族,都会因为这场暴雨,因为雨后天晴的炙热阳光变成劫灰,但我不会死,我还没活够呢。” 听见大姐玛丽的声音,玛姬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仿佛对圣母的恐惧已经刻入了她的灵魂。 留声机里,玛丽圣母与雪明谈起条件,要说生意上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根据我收集的情报,我所了解的事迹——” “——你在半年之前,还是个卖牛杂的邋遢厨师。” 雪明与小七嘟嘴埋怨:“我很爱干净的。” 小七与雪明摸头蹭脸:“这是小布尔乔亚的刻板印象,穷就等于脏。” 玛丽接着说。 “但是英雄不问出处,我欣赏你。” “可是我认为,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点小误会。” “就两根手指头能算清的事,就那么点大的事,一颗辉石,一枚戒指。” 声调突然上扬,变得愤怒至极。 “至于让你跨越大半个地球!杀到我的老巢来!用**六百多颗银弹,用二十五公斤c4,用一千两百多把刀子!用你的棍子!把我的孩儿们通通杀光!?” “在监控画面里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在泼圣水撒巴拉松时就像个火力全开的消防员,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书房的六支钢笔都是爱德华时代的文物!我非常喜欢它们!结果你用它们捅穿了十三个贵宾的脑袋!用他妈我的藏品!杀我的人!” “你知不知道,江雪明!你在杀人!这些拥有灵慧,拥有感情的高级生命!才能算人!其他普通人不都是没有灵感的废物吗?难道你不会算账?养大一个普通孩子,不过是一口米糊一口奶,几张面饼几个菜!” “可是要将这些宝贝血族养大,要花多少钱呢?” “他们美丽,强大,青春永驻!他们本可以成为历史学家,艺术家,地质学家,航天员,政治家,伟大的领袖!” “他们永生不死的寿数能让人类这种低贱的生命体再次升华,他们是完美的意见领袖,是精神图腾!” “知识是人类的阶梯,承载知识的不应该只是书籍,蒙恩圣血能让这些人变成活生生的历史图书馆,优越的知见与伟大的人格将会带领人们走向光明坦途。” “可是你把这一切都毁灭了!江雪明!原本在英国伦敦这个起点,我们能把这种神圣的血脉散播到世界各地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愚蠢,那么绝情” “就因为我拿走了你伴侣手上的一枚戒指?这种烂铁在世界上每一个重工厂,每天都以吨为单位生产,它一文不值啊!” “刚玉这种人工材料随处可见,就像是刚才我说的!生产钢铁的器具就是它,这俩玩意有那么重要吗?对你来说,对灵翁来说,它不是什么非常值钱的东西吧?” “重点是戒指吗?江雪明?你想清楚” “你那卑鄙又无能的伴侣,是深渊铁道送来的妖艳贱货,要迷了你的心,趴在你身上啃噬血肉元质,让你的精神元质变得疲软无力,若是你再不回头!连光芒四射的灵魂都要失掉了!” “我好急啊!雪明!我真的好急” “我认为我这一生,这四百八十三年的孤独与等待,就是为了与你相遇,从你身边那个小贱人手里夺来的戒指,是我与你精神灵魂的联络器具。” “它本该属于我!它一定属于我!” “我一直都这么满怀期待,忠贞守节,像是怀春的少女一样等待着你。” “可是你却挥着刀子!举着枪!要为了这么个破戒指!为了那头狠厉黑猫,为了你身边那个出身低贱的小丫头,来和我拼命?和我作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活了四百八十三年的妖怪。” “我会一点一点瓦解你的心,江雪明。” “在笼子里挣扎叫骂,或是无辜痛哭的人,是我的替身,我参加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会议时,通常就会让这些替死鬼代我出席。”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只要你将笼架轻轻摇晃,这个软弱无力的替身就会死在你面前。好让你发泄心头的怒火。” “你大可以打开手机,录下这一幕,将它传到互联网去,这样所有玫瑰教的血族都会丧失战斗意志,伦敦的十数个派系也会开始争夺查德顿堡这处神圣之地——他们会死在阳光之下。” “听上去是不是很诱人?你会变成大英雄,会变成黑猫眼中的宝贝,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传奇将领,你会进入深渊铁道的十二元老院,前途一片光明。” “你的石头是刚玉,恰好无名氏也缺少这么个话事人。” “这一切,都是我送给你的,你要知恩图报。” “我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雪明。” “我不会对你的私生活,对你的家人,对你的爱人提什么离谱的要求。” “你想和谁睡觉,就和谁睡觉,你想和谁接吻,就和谁接吻。” “但是有一点,在你受了这份恩惠时,一定要记得,我玛丽·斯图亚特,曾经帮过你——没有我,就没有你的飞黄腾达。” “我觉得这笔生意非常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确切来说,我还不了解你,一点都不了解,但是据我的调查,从你发迹以来,就一直在追逐钱财和地位,不然也不会跟着joe一块去闯骷髅会的龙潭虎穴,不然也不会与全能之手有联络——尾指把你变成了女人,他们在帮你,对吗?” “你一定和他们做了交易,这么想,你居然背着小黑猫,和这些癫狂蝶圣教的人有来往——所以你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对不对?” “雪明,和谁做生意不是生意呢?我认为我能在凶险丑恶的人类社会存活那么多年,靠得就是生意头脑。” “如果我们以武力联手,我们以血脉联姻,我们以势力联合,用这种资产杠杆,用这份商业计划书,用吸血鬼强大的灵感知觉和魂威,为小黑猫打工也不是不可能呀?” “傲狠明德比你想的要更古老,它的心眼可多了,比起脆弱的人类,我们更适合完成vip的工作——那个时候,它必然会考虑把人类加入菜单的事情,以血肉为燃料,我们就是为它探索地下世界的新列车,这只是一次产业升级,对吗?” “劣等品就应该被淘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的真理。” “摆在你面前的,只是一道非常非常简单的数学题吧?” “把血肉变成资产来算,我怎么看!都比你身边那个不要脸的贱种婆娘值钱得多吧!” “我都能想到你们的结局!时光荏苒韶华白首,不过五十年,你们就会变成一对老态龙钟的爬虫——最后埋进棺材里,或许是火葬,变成一把骨灰,没人记得你们的灵魂了,留不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可是我呢?在你们的身体散发出老人臭,长出黄褐斑时,我依然青春靓丽——在你们的记忆力衰退,视力下降时,我依然野心勃勃,躲在暗处窥伺着你们。在你们一天只能睡五个小时,还经常起夜,一瘸一拐的摸黑开灯,跑去厕所尿在脚脖子上,就像牙牙学语的婴儿,而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戳死你们这副脆弱的身体。” “你们抓不住我的——我已经回到了零号站台。” “在幽深黑暗的地下世界,你们根本就抓不住我,没人能抓住影子!血族就是你们内心最黑暗的阴影!” “如果你胆敢拒绝这份恩赐江雪明。” “这六百多位血亲的仇,我将会铭记于心,以血代言。” “哪怕你再怎么强大,也绝不是时光的对手,哪怕是joe这种永生不朽的人,也会有失忆失力的一天,而我们——有蒙恩圣血和白夫人的亲切呵护,有人类元质时刻更新肉身与大脑的血族,永远都会保持在巅峰状态。” “但凡你露出疲软羸弱的一面,在你熟睡时,在你伤痛时,在你脆弱时,当你入梦时——你的死门大开,不需要睡眠的我们,会来讨要这笔血债。” “可是,雪明” “我亲爱的爱人,如果你答应了我,去一脚踢翻那鸟笼,让我的替身代我死去,像我愚蠢的三妹玛莎一样,在杀毒银器和阳光下变成一把灰烬。” “如果你答应了我,拿走这胜利的桂冠,去车站领赏,与我有名分上的姻缘,与我用克隆技术取卵代孕,产下一两个孩子,我们会收获永久的甜蜜。” “若是这些条件还不够诱人,你也可以与你身边那个贱货生几个孩子,让我来当他们的教母” “砰——” 雪明抢走了小七手里的枪,双持开火清空弹匣,把留声机打了个稀巴烂。 小七疑惑:“你听不下去了?我还准备再乐一会呢!” 雪明:“前边我都能忍,能勉强听一听——后边这个不行。” 小七:“为啥?” 雪明:“她居然想要咱们俩的孩子?还准备当教母?她桃饱网终身会员吗?梁静茹给她的勇气?” 小七:“要不我们试着先生一个?” 雪明:“多久生?下个月?你备孕吗?我不抽烟,经常运动。” 小七:“不不不,我开玩笑的” 雪明翻了个白眼:“所以我真的很难理解你们这些口嗨人。话多得令人抓狂,形容词浮夸又张扬,却往往抓不住重点” 小七嘀咕:“小布尔乔亚很喜欢歌剧。” 雪明鼓掌:“精彩——bravo!” 处理完了留声机。 雪明本着效率至上的做法,直接来到玛姬二妹面前。 “戒指给我!” 她一手据枪,一手据另一把枪,根本就没准备伸手接东西。态度和素质都非常差。 说实话雪明的内心火很大,原本留在这听玛丽唠传销嗑已经是非常浪费时间的行为了,结果人家从产业模式到企业文化,再横向对比深渊铁道的痛点,真就跟着路演流程来了一遍。最后还恐吓投资方,说投资没你好果子吃。 此时此刻,玛姬心里很没底。 她早就把戒指取下,准备当做自己的护命符。 要相信这些人吗?相信这些杀吸血鬼和噶韭菜一样快的恶毒猎人? 要是把戒指交出去,这历史使命完成了,恐怕接下来就是她玛姬·斯图亚特的处刑时间了。 绝不能轻易的把钢之心交出去。 江雪明立刻说:“你慢一分钟,玛丽·斯图亚特就多跑一分钟。她多跑一分钟,我就朝你的头颅多打一颗子弹。” 玛姬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不敢相信你呀!江雪明我” 江雪明接着说:“我不会用银弹,你会生不如死。” 玛姬紧接着说:“不行不行的你发誓!你对天发毒誓!只要我把钢之心交给你!你就不杀我!” 江雪明:“用嘴说出来的誓言毫无意义,你要我举行这种古怪的仪式?没用的!” 玛姬想下跪,却被狭窄的樊笼逼得跪都跪不下。 她指着化妆间的摄像头,分八个机位不同角度拍摄着此时此刻发生的事,这是玛丽·斯图亚特留给江雪明的另一份礼物。 “这里有摄像机!只要你说到做到!饶我一命,我这个替身活下来了,我就对玛丽大姐还有用!她一定会给你额外的报酬的!” 玛姬脸色一变,变得凶狠,咬牙切齿,吼出怒音,作恶毒的威胁。 “但是你把我杀了!你绝对会得罪罗伯特·唐宁!我与他的挚爱长得一模一样!这段录像会由玛丽大姐之手,转送到唐宁小子手里!连续两次看见挚爱死去,连续两次!!!他这辈子都走不出这种苦痛的阴影啦!” 小七疑惑:“罗伯特·唐宁是谁?” 雪明抽空回了一句:“你记性那么差?” 小七偷笑:“没什么,我就说点俏皮话活跃下气氛,我记着呢!” “好的,我对这八个摄像头发誓——” 江雪明一字一顿,非常严肃。 “——我江雪明,绝不会伤害你,只要你把钢之心交给我” 玛姬紧接着说:“不光是不伤害我!你还要保护我!” 小七:“得寸进尺了喂!” 玛姬怒道:“闭嘴!你算什么东西!” 江雪明接着说:“我还会保护你。” 玛姬连忙说:“对对对!对!对!你还会保护我不然我立刻把你的辉石毁掉!它很脆弱!和钻石一样,只要用力一摔,它就碎了!” 江雪明:“我绝不伤害你,还会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到他人的伤害,否则天打雷劈神魂俱灭!” 玛姬猛点头,伸出尖利的指甲,往胸膛的血肉中掏出一颗无色辉石,又从小腿处拿出钢铁座环:“是的!是的!是的!” 江雪明:“还有其他条件吗?” 玛姬将戒指和辉石重新拼在一起。 “其他条件?其他条件?!对!还有其他条件!我想嫁给你” 江雪明:“这条件太离谱了。” 白青青:“真的吗?认真的?在我面前?我还看着呢!你们关个灯行吗?!” 玛姬立刻将戒指塞进嘴巴,用鲜红灵活的长舌绕住铁环,说话都不太利索,“你必须答应!不然我就吃下它!” 江雪明:“我不理解。” 白青青:“我也不理解” 玛姬流着泪,像是受尽了委屈:“凭什么我只是替身!凭什么我得到的男人!都是大姐玩过的二手货!甚至还有冰冷的尸体!?凭什么我不能是蒙恩圣母?只因为我是个克隆人吗?凭什么呢?江雪明?凭什么——” “——凭什么你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是因为你的父母给了你那么强壮的身体?你的老师教导你作战?你是更加厉害的肉食主义者?我们杀人吃人!吃顶级掠食者的肉!喝顶级掠食者的血!难道你在偷偷的吃吸血鬼,才拥有比肩神明的战斗力吗?我想要知道我想依附在你身边,我认为你可以保护我现在我好不容易抓住了你的把柄!你很在乎这颗石头对吗?我要你乖乖听话!我要拿住你的缰绳!” 江雪明不假思索答:“可以,都行,你说了算,拿来吧。” 小七:“你认真的?” 江雪明:“摄像机都拍着呢!我认真的!” 小七:“真的是真的?” 玛姬:“真的是真的?真的吗?” 江雪明:“要不你先把戒指给我,再与我相亲对象猜个拳?决定谁做大谁做小?” 玛姬在一瞬间被狂躁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她的瞳孔放大,不假思索把钢之心往外递,就像是求婚的仪式一样。 雪明丢开两支枪,拿走戒指的瞬间—— ——她猛让踢开银质樊笼,是绝情渣女。 小七跟着补了一脚,笼子飞也似的打转滚远。 只听玛姬这只笼中恶鸟凄惨的喊叫着,从身体中迸发出强烈的光焰,于灿烂的辉光中逐渐变成血肉泥团。 “唐宁救我!唐宁” 江雪明为小七重新戴上戒指。 七哥那轻蔑的,高傲的,不可一世的魂殿长老笑容,一时让明姐不知如何是好,分不清谁是反派。 从玛姬·斯图亚特的喉舌中传出不甘心的呻吟,哪怕是即将死去,也要拉一个垫背,要给唐宁小子带点精神创伤,要让江雪明多点友谊与感情上的麻烦。 “罗伯特罗伯特罗伯特!” 江雪明提起枪,对着牢笼泼了三十发,换上弹匣,又泼了三十发。 “他会长大,他的翅膀会变得比你们的肉膜更硬,他是sas空勤团徽章上的羽毛和利剑,他是英国人,或许他会因为爱人的死,为自己的心铸一副铁壳,但他不会一辈子都住在壳里,总会有裂痕出现,因为《万物大裂》说——那是光透进来的地方。” 小七跟着泼了三十发,换上弹匣,又泼了三十发。 弹头轰碎了樊笼,将银子的裂片深深扎进这血族怪物的身体中。 “我们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料理完玛姬—— ——两人冲进升降机厅,向着零号站台而去。 “江雪明先生!~” “嗯。” “你刚才是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一个特别离谱的誓言,要受天打雷劈了?” “我这个[joestar]发的誓,和老实本分过日子的江雪明有什么关系?天打雷劈?我问你,在这些吸血魔鬼害人的时候,老天爷在哪里呢?它会施展神威,会降下怒雷吗?它不会,难道这一路上我们干掉那么多的敌人,靠的都是老天爷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大骗子!还要我一起跟你骗人!哈哈哈哈!” “白子衿,你要记住,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正文 Vol·24 [A Stranger I Remain·今日方知我是我] 零号站台的列车已经开进幽深黑暗的地穴。 它从英国伦敦出发,于地下三千四百米处开始向下盘旋,降至六千六百米左右时开始减速,往西部荒野开两百四十一公里,通过黄金乡卫星乡镇处隐蔽的废弃矿道,进入深渊铁道总局的铁路系统。 这些从零号站台出发,伪装成深渊专列的僵尸列车,是癫狂蝶圣教在地下世界逃避安检审查的交通载具。 偌大的铁路网络像是人体的血管,铁路的道岔有无数个,站台和监控却很少很少。 对玛丽·斯图亚特来说—— ——失去伦敦,是令人惋惜的事。 ——只失去伦敦,是令人庆幸的事。 ——如果连生命都失去,恐怕她才会感觉到疼,感觉到懊悔。 “历史并非是循环,而是螺旋上升的。” 她坐在车窗一侧,倚着窗户,就看见铁道旁寄居于温暖的电缆线路下,集群筑巢的鸟类。 “我从地表去往地下,又从地下回到地表,四百八十三年的人生中,经历过无数次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她捧着日志,学着乘客们的姿态,在这辆无人驾驶的列车上,认真的做笔记。 “我见过王朝的衰败,见识科技的发展,见到伟大雄奇的领袖颓老凋亡——这些事物在我颅内随着时间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一件事不敢忘记。” 对照车站的vip贵宾车厢,她拥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起居室——起居室的大书柜里,塞满了玛丽·斯图亚特的个人日志。 “我不敢忘记,不能忘记——任何时候我都要活下去,坚定不移的活下去。” 玛丽一边说,一边写。 “我与威尔逊这个伪作文豪聊不到一块去,也是因为,他经常念叨起大卫·维克托与他旧友的醒世箴言,说[人生不应该是一场从热血到冷血的旅途]——我不理解。” 她轻笑,笑容中不光有不解,还有不屑。 “永生不老的寿数让我了解到,这句话是多么的荒谬,人依靠着知性,从猿猴变成智人,丧失了猿猴的天真与良善,丧失了猿猴的好奇与热血——从树上攀枝摘果,到地面茹毛饮血。这是自然的演化。”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反复审视自身,再也没有少女怀春,再也没有母慈子孝,再也没有颐养天年——我的嘴里恐怕找不出任何一句真话。” “认知、学习、掌控,并且将这一切公式化,符号化,流程化。将复杂的变成简单的,将混乱的变成规律的。” “将人变成可食用资源,将我变成顶级掠食者。” “我与威尔逊谈起这些事——他却说,这不是人们爱听的故事。” “我反问威尔逊,那么人们爱听什么呢?” “他便与我说,人们喜欢浪漫与幻想,特别是不切实际的伪物,还要带着一丁点真实,尽管这点真实已经能忽略不计,人们依然会根据经验论在生活中找到对应的原型,此类故事,就是最好的模板。” “我听不明白他的创作技法,便要他讲人话。” “于是威尔逊换了个说法——说起伪物赝作的写法。” “人们喜欢的角色千奇百怪,但是他们的身上通常都能找到一个非常强烈的共同点——那就是幸运。” “无论是男是女,是人是狗,这些角色的生活似乎从来都不缺少戏剧公式演出编排,他们的生活多姿多彩,一切又因为幸运变得理所当然。” “从最早的投石游戏,到如今千变万化的赌博业,有一种病是治不好的,正是智人内心深处的知性。” “威尔逊与我讲——赌博是知性的表达,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铁证。” “如果猿猴学不会赌博演化,那么它就不会从树上下来。” “如果生命学不会赌博演化,那么它就永远都是有机原汤。” “如果我们学不会赌博演化,那么这个世界应该归癫狂蝶所有。” “在这个时代,老人去玩德州扑克,青壮年去球场,把命运托付给这种随机的圆球运动,少年埋在手机游戏里十连抽。幼童会试着无规律的转动魔方,并且试图从这种碰运气的仪式中,找到它的法门。” “我跟着时代一路往前,要我来说——生命的本质便是从热血到冷血的旅途。” “我们在年幼时还会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做好事是有好报的。” “我们在青年时就立刻醒悟,工作与家庭才最重要。” “我们在壮年时依然拥有热情,但是隐约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一生所能达到的成就极限到底在何处,自己这一辈子,能摸到的天花板,仿佛就近在咫尺。” “我们去往老年时,除了维系血脉与家族,还要将自己的基因与模因,肉身元质与精神元质,都一并传递给孩儿,把这些天然纯真的生命,改造成自身的影子。” “这就是智人在三万多年里,从克罗马农人开始,直至今时今日的生存方式。” “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以天道昭昭报应不爽的理论来讲,我这杀人无数,吸血吃肉的食人魔鬼早该死在某个勇士的剑下——可是现实与故事大不一样。” “人们把我当做神灵跪拜,” “芸芸众生将我送上神龛。” “不用我去说什么,做什么,自然有人将元质明码标价,送到我嘴边。” “在这一刻,我深刻的体会到,我不再是智人,而是比智人更加高级的生命体——不然这些前来巴结奉承我的人们,为什么会那么渴望蒙恩圣血?为什么要把我高高捧起,却从不敢狠狠摔下?” “我也曾困惑,也曾怀疑。” “为什么穷苦贫困的人很多,快乐富有的人很少。” “为什么粗鄙无能的人很多,杰出优秀的人很少。” “为什么卖命求生的人很多,发号施令的人很少。”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金字塔的形状?弱者那么多,强者那么少。” “以纯粹的血肉转换资产来算一笔账,这混沌人间,至少要用二十个黑人的血与肉,养肥一个奴隶主,至少要用两千个臣子的血与肉,拥护一个无能国王,至少要用五十万个工人的血与肉,创造一家吞噬财富的国际公司。” “文明替它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遮羞布,为肉食主义换了无数个新鲜的名字。” “于此同时,我也在思考,在观察自己的胎元真身,我的出发点是人,那么这种根植于人类内心的奴性是从哪里来的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早在亿万年前,于我们之前就有一个更加残忍的文明,将我们从树上拽下,把我们从猿猴改造成人——当做奴隶使唤,才有了今天,有了在神像面前引颈就戮的羔羊,有了为爱情不问回报的愚蠢付出,有了家族血脉中莫名其妙的自我感动。” “不然这些根植于智人之身的奴性,这些卑鄙下贱的本能,这些恐怖诡异的幻想,这些莫名奇妙的仪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不过是高等生命用来收集元质的悲苦矿工!被困在脆弱肉身里的奴隶!” 玛丽·斯图亚特继续写—— ——笔触停了那么一瞬间。 紧接着,变得愤怒,变得歇斯底里。 “如此想来,我不过是蒙恩圣血的奴隶,从一副镣铐,换做另一幅更加沉重,更加牢固的镣铐。” “人类吃掉畜牲,是为了夺取畜牲的元质。” “我用效率更高,更加先进的手段,夺取低等生命的元质。” “好比来自东方的黑猫常说的——我们在求真寻道,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在早些时候,我还很天真,与信众说起我的事迹与理念,还以为会遭受口诛笔伐无情枪击。” “却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愿意为我卖命,他们认为我是一个有理想,有信念,有详实计划,有坚定意志的领袖,是一个值得崇拜的偶像。” “我时刻警惕着,认为总有一天,癫狂蝶要收走我的元质,将我这辛勤劳作的信徒吞进肚里。我绝不屈服,绝不甘心!” 玛丽合上日志—— ——同时掐灭了投影仪的电源。 画面刚刚停留在江雪明与小七合力杀死玛姬的那一幕。 “现在玛丽·斯图亚特已经死了,这个泥塑偶像死去,我会迎来一段新的人生,与文不才一样,离开天穹站这个危险的地方。” “放心吧,江雪明。我见识过你的能耐,就不会再与你为敌,你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才分对错。我已经长大了,不会与你斤斤计较。” “我在留声机中与你留下的讯息,大多都是空话套话,用来恐吓你与你身边的朋友,在你辨清这些烟雾弹时,我已经顺利脱身。” “我一点都不恨你,恰恰反而,我要感谢你。” “你让我见识到了二十一世纪的恐怖火器,你让我明白,吸血鬼的身体是那么的脆弱。” “你几乎让我重新认识了一遍我自己,我感觉以往的自我是那么陌生——你的六百多个击杀镜头,都会成为我学习观摩的样本。” “我不会为这些孩儿留一滴泪,我与你一样,没有什么感情。” “漫长的时间将我的清理逻辑与思维模式改造成了冷血动物,当我想起joe,想起文不才的经历时,是那么的羡慕,又那么的不解——为什么这种完美的生命体,却拥有一颗羸弱无能的大脑,连一百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都记不清。” “这颗大脑让他的人生如六十四卦中的恒卦——卦辞是风雷激荡,宇宙常新。” “江雪明,你教会了我很多作战与生存的技巧,我会在地下世界的旅途中慢慢将它们消化吸收——逐渐掩藏自己的死门。” “与我回到伦敦时,所创建的第一个教派一样——它的名字叫[红皇后],来自于红皇后理论。” “万事万物都在飞速的演化,我们一不留神,就会被竞争对手甩在身后,哪怕是拼尽全力的奔跑,也只能保持停留在原地的状态。” “现代社会似乎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例子——人们很努力的工作,却依然无法获得幸福。” “——孩子们很努力的学习,却依然无法考上愿景中的学校。” “——青壮年拼了命的提升自己,可是早就有人比他们更优秀,更厉害。” “——中老年人再怎么养护身体,也无法敌过时间这把利刃。” 玛丽已经动了情,心与意也跟着往窗外飘散。 “可是当我拿到钢之心时,让我神魂颠倒的人出现了——那段录音里只有一句是真的,只有那一句话。” “我错以为这四百八十三年的等待,这永生不死的诅咒,是上天送给我这幸运儿的恩赐,是为了让我活着见到你——你那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的内心,好似机械一般的规整灵压,时时刻刻从钢之心中传来的静谧与祥和,几乎让我的灵魂焕然一新。” “透过这颗辉石,我看见了一个更加简单,更加立体的世界。” “我几次委派世上最厉害的情报组织去查你的身世,探你的家底,还以为你是某个神秘古老的星界异种留下的孩子——可是结果并非是我想的那样。” “关于你从小到大的体检报告,关于你的学校和成长的环境,关于你的养父母,你的大哥,这些情报资料我都了如指掌,却找不到任何特异点。” “你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只有那种古怪又执拗的[极意]——就像是深渊铁道的傲狠明德一样冥顽不灵。” “——你们真的很相似。” “可是木已成舟,我便不去想这些无用之事,毕竟我还会活很久,或许你在轮回中打几个滚,变作另一幅面孔,在几百年后与我重逢时,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玛丽轻笑,人生路漫漫,有太多的惊喜等待着她。 只要活下去—— ——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再过几百万年,再过几千万年,连人类文明都不复存在,对往后的生命而言,我会变成另一个真神——光是想到这些事,我的大脑就在欢欣颤抖我” 话音未落—— ——从车窗之外扑进来一个阴影构筑的人形。 “嗨!玛丽!” 杰克·马丁端坐于桌台的另一侧,双手撑着下巴,瞳孔中透出与血族近似的猩红光芒。 “你想不想知道!什么**叫惊喜!” 洁白的大牙笑成一轮弯弯月亮。 四颗犬齿往下淌着泛黄的口水。 那个男人如一头地狱恶犬,任由雪茄中的尼古丁与焦油混合的口涎落在干净整洁的桌面上。 “在想谁呢?!是想我了吗?!” 玛丽脸色剧变! 她几乎在一瞬间吓得丧胆—— ——与之前的镇定自若完全不同,在窥见这阴魂不散来路不明的亡灵时,蒙恩圣母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岌岌可危。 就如你在游戏中进了安全屋,闯进非pvp区,却发觉温暖又祥和的屋子里,突然多出了一头大灰狼。 杰克眯着眼—— ——他的表情比起玛丽见过的所有恶棍,所有血族都要邪恶! 那笑容来自一八四零年,将食人祭祀当做帮派仪式,把圣人遗骨作为终身目标的大首脑。 “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斯图亚特!我在博物馆里见过你的画像,这几年又在历史教科书上重新看了一遍,可是无论看几次!我都觉得——” “——这娘们怎么会那么丑!!!哈哈哈哈哈哈!” 怪异,怪诞,怪到无法形容! 玛丽捂着心口,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灵压,就像是有根纤细的绞绳已经死死缠住了她的脖颈。 “开膛手杰克!杀人魔鬼!” 蒙恩圣母吐出狠话,表情故作狰狞凶恶,要不落下风,如猛虎在争夺地盘时的低吼。 杰克:“没错!是我!” 玛丽:“你居然敢骂我丑?!地狱都不会收留你这种丑八怪!” 杰克:“说得对!” 玛丽:“当你妈怀上你的时候,你妈吐了!” 杰克:“有那么点医学道理!” 两人越贴越近,像是两头恶犬在比划谁的牙更尖,谁的心更狠,谁的本事更大。 “你乘风破浪,跟着这些不识好歹的怪鸟,不远千里跑到我的车上,是准备和我干一架?你觉得你能击败我?” 玛丽抓向大皮箱,要掏武器。 杰克往蒙恩圣母的持械手狠狠踩去。 眼见那纤弱白皙的臂膀在半途扭曲变形,像是骨折脱臼一样改换路线,血族的圣母施展着改造肉身的魂威神力,已经取回了她的主武器,是一支hk33步枪。 “哦!糟了!”杰克捂着嘴,肉身在枪焰中变作尘雾黑烟。 子弹跟着那股黑雾的轨迹轰碎了贵宾车厢中的家具物件,洗手台被打了个稀碎。 蒙恩圣母喘着粗气,据枪换弹流畅自然,一手持械,一手抽出副武器系在腰间——她并不喜欢战斗,甚至会逃避大部分战斗,但绝不代表她不会作战,绝不代表她畏惧战斗。 “杰克!你就不能放我一马?” 朝着目标泼洒子弹时,玛丽依然讲条件,谈生意。 眼看烟雾跟着子弹的涡流一通窜出窗外,从火车的顶棚下探出一个脑袋——杰克捂着大风帽,嬉皮笑脸。 “我并非来取你性命!此事说来话长!” 回答他的是步枪弹的直射,玛丽绝不废话,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谈条件。 弹头撕碎了杰克·马丁的大帽子,将他半个头颅都轰裂,从中能看见蠕动的黑泥,构成恐怖怪异的脑组织。 “我很喜欢那顶帽子!你得赔给我!”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大皮箱里的弹匣被修长的美腿踢飞,与车皮撞击弹跳,灵巧的控制力让它们乖乖按照玛丽的心意落进hk33的机匣中。 她举起枪,跟着车皮顶棚之上的脚步一路爆射。 还能听见杰克·马丁在喋喋不休。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小家伙,他叫罗伯特·唐宁,与我的救命恩人,与我救过一命的人一样,他们都有一颗黑漆漆的辉石。” “我知道!我听过这个小贱种的名字!他爱上了我的替身!”玛丽一边开火,一边吃下从钢条骨架弹射回来的杂乱弹片,哪怕这种粗鲁野蛮的穿射会伤到自己,也要打死车顶上的怪物。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这下就好解释啦!”杰克·马丁一路往前跑,往火车头去,往车组动力室去。“玛丽奶奶!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在一百多年前当着好兄弟的面,把他的吸血老婆分尸,宰了他不听话的吸血女儿,今时今日,这奇妙的命运又要向我出这道考题,我可不能重蹈覆辙!你这吸血老奶奶与我家小少爷魂牵梦萦的爱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可不想失去这个新朋友。” 玛丽丢下枪,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匣,抽出佩剑:“没错!人要学会杀死不成熟的自己!动手吧!” 她跃上车顶,与杰克·马丁隔着一节车厢遥而相望。 杰克咧嘴大笑,厉声骂道:“你这罪大恶极的食人魔!你以为你能从杰克警长手里逃走?好好听听!听见涧谷与空腔中吹来的狂风了吗?” 玛丽持剑步步试探,步步紧逼,试图用最原始的冷兵器,找到一条生路。 “这狂风在催人决战!”杰克·马丁提起锯肉大刀,站上舞台:“我要逼停这辆火车!让我的小伙伴们都跟上来,毕竟咱们无名氏的领袖说过,能群殴就绝不单打独斗。” 汹涌的鸟群如赴死就义的勇士,它们扑打着翅膀,鸟喙中含着砂石,鸟爪中攥紧碎铁,一头撞进了列车飞转的钢轮。 杰克·马丁如此说。 “在他们赶来之前,我会把你的脑袋塞进肚子里!剁碎你的四肢,让白夫人维持你最后一丁点儿可怜的生命力!用你的头发绑个蝴蝶结!当做最棒的礼物!丢到罗伯特·唐宁面前,让他亲手来杀死你——” “——让他来杀死你这个为人举办授血仪式的魔鬼灾兽!” “——不光是少爷要杀死他的心魔!” “——我不可能在一生中踏入两条同样的河流,我也要杀死我的心魔!” “——否则我没有脸面,回到[joerank]!” 玛丽挥剑行礼。 “放马过来吧!小畜牲!” 列车的引擎发出悲鸣—— ——它的钢轮开裂,变成黑暗中的两片炙热流星,结实的车头一下栽倒,钢铁前铲带着巨大的惯性啃碎了二十多节枕木,在两条光秃秃的铁轨后方寿终正寝。 从黄金乡的矿穴中投出淘金客留下的夜灯光芒。 杰克·马丁举起大刀,一动也不动。 “今日方知我是我” 正文 Vol·25 [The War Still Rages Within·新冷战] 开胃前菜已经消化完毕—— ——在享用主食时,两位古老的现世亡灵都没有说话。 杰克闭上了嘴,他变得冰冷,好比撕下游乐园小丑的面具,要用把j[o]ke的完整o形字母砍做支离破碎的j[a]ck。 玛丽·斯图亚特的掂量着拍肩,长裙与皮草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她的眼神凌厉,透出精光。瞳孔在无序的乱动,从杰克的膝肩肘颈迅速闪过,测定臂展与身高,观察武器的攻击范围。 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杰克提刀追逐,玛丽翻下车窗,躲去狭长的车厢环境中。要利用重刺剑的距离来制敌。 她刚刚冲进走廊,听耳旁破风之声,身体随着魂威的效果发生变化,髋胯下肢在瞬间位移,为大刀让出空隙来。 银闪闪的锯刃破开花梨木的车座扶手,紧接着改换路线猛攻向玛丽。 她没有躲避,只撩腿迎击。 从脚后跟长出来三寸厚的蝠爪趾,只是一瞬间,杰克的喉咙都被这狠厉的变形撩腿切开。 可是没有血流出来,只有类似铁砂泥流的物质在他的脖颈处缓缓蠕动着。 只在瞬间,玛丽半个躯干都要被锯肉刀切开。 金灿灿的高温圣焰顺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刀锋,狠狠将她的侧肋到鱼人线的肌理分开。 没有血流出来,也没有呼痛。 玛丽·斯图亚特能感觉到,这对手是杀不死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刀剑枪弹,是杀不死这种亡灵的。 杰克·马丁很像是受到不死卢恩影响的[亡命徒],可是比起亡命徒,这家伙的物质形态偏向灵体,是混乱无序的能量与尘土,就像是与魂威合二为一,肉身形态即为亡灵。 时而变成烟尘,时而聚沙成塔。 如果没有给武器附上魔法神术,没有强磁强电的能流冲击,没有透体而出的人形魂威去打击杰克的那副身体,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只在零点一七秒内—— ——玛丽已经想完了这些事。 她与雪明一样,是理智而冷酷的人,求生意志极强。 但是零点一七秒已经能做很多事了,杰克·马丁的魂威开始产生作用。 在狭窄的车厢中,厢体不过三米来长,足够让灵体钟摆的丝线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玛丽的开放性伤口还在冒烟时,她没有回头,直朝车厢的电气中心去,身体在瞬间被锋利的钢丝切成了十七块,却像血豆腐一样迅速愈合,无视了这种对常人来说致死率百分之百的伤。 她的身体抖擞着,在丝线的切割下变成无数个不规则的多边形,伤处迸射的组织液与血刚刚喷溅出来,就被高速移动的肢体皮肤吸了回去。 只有被银锯切开的躯干部分,碳化的皮肤像是扭曲的蠕虫狰狞可怖,在身体的剧烈变化中,焦黑的血痂也化为齑粉,变得完好如初。 杰克消散形体,变为黑雾猛然扑向玛丽—— ——他再次挡在大道中央。 玛丽没有停下,举剑于厚实的铁皮上狠狠划出火花。 重刺剑在钢皮的摩擦炙烤下迅速变为三百二十摄氏度的老铁钢针。 紧接着就是**般的进攻—— ——端正如雕塑的持剑姿态几乎让杰克失去了瞳距焦点。 是将剑刃藏在敌人眼前的狠厉手法,几乎与杰克的出瞳角度呈一条直线。 玛丽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剑客,她知道从哪个角度将沉重的刺剑送进敌人的脑袋最合适,效率最高。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中对攻,却从未听见一声锯刀与刺剑的碰撞声。 他们不在乎身体的创伤,只求在十二次进攻中击溃对手的战斗意志。 剑花与刀光在铁皮车厢中炸开灿烂的火星子。 刺剑从进攻伊始,到脱离攻击范围重新调整身体重心的一个回合里,已经完成了火焰附魔,它从三百二十度的烙铁,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再看玛丽身上斑驳杂乱的刀伤,她缺了三指,是杰克想要缴械的砍击所致。 她的肩肘少了三块肉,黏在车窗玻璃上,剧烈燃烧时还在抖动。 她的脊骨差点被一刀两断,伤痕停留在右肺深处,已经快要伤到运动中枢。 她腾挪步子,往后偏转出持剑恐吓,从高打低的刺杀架势。她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整新陈代谢和心率,只需要两秒。 杰克的身体所受伤害表达出来的画面更加猎奇—— 他的尘雾肉身上镶嵌着无数宝钻,让近千度高温的重刺剑戳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碳化硅真空区。 他佝偻着身体,像是受了重创的离群孤狼,表情依然没有改变,哪怕脑袋上,右眼处留着一颗饱满板栗大小的坑口,里边都是银光闪闪的玻璃体碎沙,眼球已经被重刺剑的附魔攻击戳成宝石。 从正式交战开始,两人没有再贫嘴一句,只过了三十一秒。 到三十三秒时—— ——玛丽表达出更为诡异的肢体控制能力。 她的半个躯干炸开,是突然爆炸——不带任何预兆的开裂。 从中飞出一头头更加纤瘦,更加幼小的蝙蝠。 它们蒙着玛丽·斯图亚特的皮肉,能从这些子体中观察到玛丽肉身的皮肤结缔纹理。 其中有又有六只蝙蝠由玛丽的头颅组成,正中央的小蝙蝠翅膀上还带着玛丽的两只眼睛,其他五只的形体能看见血肉模糊的脑组织。 这些小蝙蝠一部分往窗外钻,似乎是要逃走。 一部分朝着杰克来,似乎是要拦住这阴魂不散的追兵。 只有玛丽的头颅部分悬浮在观察位,与另外八头子体举剑迎敌。 这便是玛丽·斯图亚特魂威的神奇能力,几乎将血族改造自身肉体的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 杰克·马丁再次动身,他的膝盖应声而裂,膝盖骨和半月板上的恐怖伤口让他的小腿与大腿分离,在半途已经变成了脱线布偶,只想把这头恐怖的怪蝠留在此地。 亡灵的斗法即将迎来句点—— ——从玛丽·斯图亚特的神经指挥中心发出喝令。 约有六十六只带着柔韧皮肤的血蝠在瞬间吼出超声震波。 ——那一刻,车厢的玻璃齐齐裂开,哪怕是韧性极强的树脂玻璃也无法在这种恐怖灵压下保持完整。 杰克的身体受了灼热重剑的刺击,原本松散的砂石变得紧密晶化,在声波的轰击下,鸦羽大衣中的伤口齐齐迸出细密的流沙,如同血液一样。 开膛手在那一刻被五马分尸,瞳孔放大。 他依然保持着右臂高高举起,向前扑杀的姿态。 但是身体各部已经变成了僵硬的碎块,被三三两两的蝙蝠宝宝们缠住抓住。 “啪嗒——”一声。 镀银锯肉刀跟着手臂一起,摔在酒水架上,跌的粉身碎骨。 悬在半空的重刺应声落下。 玛丽的众多血蝠里,只有眼与脑,依然在观察着杰克的头颅。 刺剑像是打桩机一样,每一次刺出,每一次抽离。都像在铸造工具,捶打钉子。 她刺得并不快,却非常稳—— ——如一根精确的缝纫针,要将杰克·马丁头颅的前叶与小脑打穿,把脑干和丘脑都击碎。 她不敢确定这么做就能杀死杰克,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在锯肉刀的连番猛攻下派出左手,让灵巧的蝠形子体去寻找书架里的备**。 胜负已分了? 是吗? 真的吗? 玛丽如此想着,却一点都不敢大意。 从江雪明身上,从钢之心里,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鞭尸,防止复活。 从碎裂的酒架中淌出白葡萄酒,玛丽记得,这是用来混合人血的基酒,是烈酒—— ——据她所知,火焰能杀死地球上的任何生物。 ——火本身就是神术,火本身就是魔法。 她单单用滚烫的钢针重刺就点燃这把火,看着杰克的头颅迅速在炙烤下变成一块水晶,似乎要变成一颗新的辉石了。 她只是犹豫了一瞬间—— ——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 那颗辉石实在太过迷人。 众所周知,玛丽主母是一位爱美到极致,爱美到癫狂的女人。 与杰克·马丁的战斗中,让她露出非人的丑陋姿态,已经将她逼上绝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此时此刻,由三点五公升烈酒炙烤杰克·马丁的身体,从中诞生的棱彩辉石迷了她的眼。 以至于她连窗外的风景,都没来及去看。 一颗子弹狠狠将她的颅脑击碎。 那是来自黄金乡的矿穴深处,从通风管道中,于六百米之外的**射出的灼热子弹。 **幻影h型民用狙击狩猎步枪。 它属于杰森·梅根的小侍者喀秋莎。 这个小姑娘位于通风道的地台前方,保持蹲姿射击的架势,时刻警戒着四处,只要有风吹草动她就立马跑路。 但是在逃跑之前—— ——她要送去十颗子弹。 第一颗子弹击碎了玛丽·斯图亚特的右脑中部语言区块。 第二颗子弹以幻影**01moa的精度,做完弹道校正,打穿了玛丽·斯图亚特的两颗眼珠子。 第三颗滚烫的包银钢皮硬尖弹轰在玛丽的持剑手,将那头血蝠轰成了煤渣,重剑的护手也跟着变成扭曲的铁块。 第四颗子弹刚刚窜出膛口,玛丽才迟迟听见枪声。 这初速九百米每秒的狙击弹药几乎打得她措手不及,若是她还在列车上,若是这架列车还在行驶——恐怕喀秋莎很难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 只在杰克·马丁的颅骨化为辉石的那个瞬间,这该死的蝙蝠颅脑才稍稍消停了那么几秒。 玛丽·斯图亚特即将命绝于此。 小蝙蝠迅速回到身体中,试图在第一时间补足大脑的元质损伤,要将神经重构,将意识夺回身体。 这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僵立在原地,这四百八十三年的孤独与等待,等来了一场绝命死斗,若是以往,按玛丽的性格,必然会想尽办法落荒而逃。 但此时此刻,她面对的不是杰克·马丁,不是单打独斗的开膛手。 她面对的是整个[joestar],整个无名氏学派的围剿。 一切都得归咎于钢之心的神力,这颗辉石让她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暴涨了数倍,让她产生了可以赌一把的错觉。 只要能击败这些从地下世界赶来执行[贞洁行动]的恶客,她相信,这种威慑力会让小黑猫退避三舍,[哲学家基金会]也会重新开始考虑清缴吸血鬼所需要花费的人力成本。 如果能利用暴力达成和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停战协议与割地赔款——世界将开始新冷战。 可是小布尔乔亚最终等来的,是她命中注定的布尔什维克。 人还没到,棍棒先打着旋,带着滚烫的青色怒火轰碎了玛丽的脖颈,小蝙蝠们就去追逐着这颗散碎变形的头颅,像是在追逐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它们像麻木而无知的芸芸众生。只知道头颅所化的偶像是那么美丽又强大,却不知道头颅为了活下去,只会将这些肉身元质都变成它的一部分。 一辆摩托车撞碎了列车的侧门,带着玛丽的残躯一同死死压在厢体的行李架里。 小七拧着车把,在诡异恐怖的灵压环境中,强忍住内心的惊恐,只见飞转的轮胎,在血族圣母锋利的肉身元质中迅速炸裂。 钢轮之下血肉成泥—— ——雪明下车的同时牵带起铁锏,只听六声敦实浑厚的棒击清音,半空中扑打翅膀的头颅就裂做三份,最终被雪明一脚踢出车门。 当玛丽还悬停于半空中时。 有那么一瞬间—— ——她认为自己自由了,或是这严谨缜密的江雪明,终于马虎大意了一会。 在这人世间,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属于玛丽·斯图亚特的元质存在,就像是难以清除的霉菌病毒,她会变成这条铁轨的苔藓,她会变成这条铁路的地衣,跟着钢轮一起带回车站。 检修人员很快就会来清理火车上的脏渍,从而染上属于玛丽·斯图亚特的蒙恩圣血。 她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不过是换个躯壳,换个人格,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还没有结束,这场战斗绝不会结束。 可是她立刻就醒悟—— ——江雪明怎么会放她一条生路呢? 她飞出车厢,悬停在半空的瞬间,就看见三辆摩托车停在铁道的检修路肩旁边。 雪明:“罗伯特·唐宁!干掉她!” 玛丽·斯图亚特的眼睛里—— ——看见自己裂做两瓣的下巴,与颅脑一同往外泼洒。 她第一次看见罗伯特·唐宁的模样。 那是个金发小子,面相很开朗。 于是在人生的走马灯前—— ——她开始想。 这就是玛莎深深爱着的人吗? 是另一个我,愿意付出性命去守护的人。 真好啊 真羡慕。 他在哭,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与玛莎长得相似? 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喜欢漂亮的,美好的东西。 ——不。 不不不不—— ——不是的。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心。 或许这些眼泪是为了杰克·马丁而流的。 我杀死他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我已经没办法再思考,稍稍休息一下吧。 玛丽·斯图亚特—— ——世界暗下来了。感觉很温暖,很安全。 没有光的地方才适合我这些人身上的温度太高了。 特别是那个大个子,他那种得意洋洋的笑容真令人讨厌。 从sg-2的枪口中喷吐出龙息。 一瓶巴拉松溶液在步流星手中高高抛起,丢去玛丽的颅骨旁。 巴拉松溶剂瓶与银质鹿弹在在雷汞底火的推动下变成了一面火墙。 它几乎不留任何死角—— ——乙醇溶媒带着杀毒农药产生的二次爆燃变成了一颗大火球。 紧接着便是地龙小妹投出的更多杀毒瓶剂。 她抱住雇主罗伯特的手,在sg-2的副扳机框中,怕伤到雇主的手指,便用纤细的尾巴带着扳机扣下。 第二颗霰弹炸开的火焰就像致命的红桃。 火焰消散时,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霰弹喷吐出的烈焰诞生出焦黑的烟尘,在地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v]。 摩托车的刹车印为它添上一笔—— ——让它变成完整的[a] 唐宁在怒吼着,他脸红脖子粗,报仇雪恨的一瞬间,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愤怒的喊叫着,挣开侍者,疯狂的跺脚。 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不知道温斯顿叔叔去哪儿了。 他不敢去看车厢里的场景,眼角瞥见那身乌鸦羽毛编做的大衣,瞥见没有血没有肉的残破人形,只能想起这一百多个小时里,如癫狂梦境一样匪夷所思的友情。 他前后几次从地龙小妹身上夺来g26,在众人受到惊吓猝不及防的愕然眼神中,将格洛克黑漆漆的枪口塞进嘴里。 紧接着跪在列车前疯狂的扣动扳机。 但是空荡荡的枪膛与他空荡荡的心一样。 ——杀不死他。 “你真是够了!够了!够了!雇主!” 地龙小妹匍匐在唐宁面前。 “你到底要折磨我!折磨你自己到什么时候?!” 她的趾爪扫开唐宁小子眼角的泪水。 “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想活下去!可是你为什么能轻轻松松的,一句话都不说,只用几颗子弹就把自己杀死?” 唐宁不知所措 “我害死好多人,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玛莎因为我的天真幼稚,被我害死了,温斯顿叔叔要为我报仇,也被我” “你难道一点都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罗伯特!”地龙妹张开血盆大口,几乎想把唐宁的脑袋咬下来:“我叫安娜!我是你的侍者,如果你死了,我这颗脑子也匹配不上其他雇主,恐怕我会被送去当科研标本的。” 她倚在罗伯特身边,终于把枪械夺回来。 “这是江雪明先生送给我的枪!他希望我能奋勇杀敌,希望我能保护好自己!他也送给你一把枪!你这个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啦!我才六个月大!你有两百二十六个月那么大!你就是这么对一个婴儿的?” “借过。”江雪明跳下列车,从罗伯特怀里抽走bat·master,“还我。” 罗伯特还想说点什么。 雪明姐姐急着回车站变回雪明哥哥,骑上唐宁的摩托车准备离开。 “矫情。”小七往地龙妹和唐宁手中拿走两支g26,要带回去给洁西卡长官玩,“啰嗦。” 没等罗伯特说一句道别,这对神猫侠侣一溜烟就消失了。 过了很久很久,步流星也不好说啥,也不好问啥。 他觉得是时候让安娜与罗伯特独处一会,正准备走—— ——像是死火山重新开始涌现出活动迹象。 从杰克·马丁的黑鸦羽氅中涌现出强烈的焰光。如凤凰涅槃,金乌振翅,从一团黑漆漆的火焰中冒出来精气神十足的金发阿叔。 杰克·马丁刚刚走下列车网格踏板,故作天真的说。 “啊!我死了!诶嘿!其实没有!~” 正文 Vol·Fin [晴天与**] 无论是地表的英国伦敦《太阳报》。 亦或是地下的天穹雨城《太阳报》。 它们都对雾都的**非常感兴趣,这场近五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大暴雨席卷了整个英国,八级狂风造成的大停电,降水洪涝让六十万人受灾。 大西洋沿岸的所有城市都刮起了海龙卷,受灾者不光有平民,还有战舰。 里士满号、斗牛犬号与冒险者号在这种极端天气中于怀特岛搁浅避灾——这种话说出来大多人都会信,但是丢脸难听。 铁甲勇士号被狂风吹落风帆,处于无人驾驶的状态离港航行,天佑英吉利,它似乎受到了先祖的庇护,在诡异的洋流牵引下绕着英国环行一周,最终回到了朴茨茅斯港——这种话说出来大多人都不信,但是长脸自信。 持续四天四夜的大暴雨结束之后,太阳出现在海平面,上一回伦敦的市民见到它时,是一百八十八天之前。 万事万物似乎都焕然一新。 不过四个小时的功夫,在查克顿古堡旧址的残垣断壁下,就有青翠的草籽扎根发芽,从坚硬的砖石中探出稚嫩的茎。 往更北方看,泰晤士河沿岸的广告牌一尘不染,灼热温暖的阳光下,它们脱下冷色调的滤镜,再次将人类社会的大艳大俗花枝招展的一面展现出来。 在温莎大酒店的门廊处,十六岁的门童请辞回家,理由是天空放晴了,一切都应该向着更新更好的方向发展。 在地下世界,天穹车站的上方,在泪之城,无名氏的人们重新聚作一团,雪明已经拿回了男身,这几天一直在休息。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胡子大伯旅店],住在泪之城的城市广场。 在太阳出来的瞬间,旅店的大堂被阳光照亮。 你可能会想,会问—— ——这里处于地下深处,为什么能看见太阳? 这要从泪之城的风道结构开始说起。 它的腔体甬道四十二条,其中的主干道作为亚瑟巨塔的通路,其他四十一条风道水路,都是由亚瑟与梅林合力完成。 这些通向地下世界的道路,几乎耗光了大不列颠王者一生的时间。 建造这些通路,只为了寻找贤者之杯,寻找圣杯圣血圣酒圣餐。 在追求永生的道路上,四十二条路途没有换来任何东西。 但是追求文明的道路上,这四十二条路途中,梅林大贤者所施展的神奇魔术,为地下世界偷到了一点点阳光。 大贤者在这些通路中施展出神奇的火焰魔术,让砂砾变成玻璃,又让融化的玻璃在寒冷的法术下迅速变形,做成鲁伯特之泪光滑道路。 阳光能透过这些晶莹剔透折射率极高的镜面,一路照进泪之城。 如果说boss给九界车站留下的星空天穹,是它运用梼杌的神力,赐给人类的绝景。 那么天穹车站的四十二颗宝钻穹顶,让这里出生的孩子们,也能拥有正常人的骨质发育,让这里的空气更干净,更适合人类生存。 一大早,雪明就被阳光叫醒,他翻身下床,从灵肉合一的状态中醒觉,找回熟悉的生活作息,比什么事情都重要。 对比雪明的男身,女号的作息要混乱得多,哪怕是吃多了一点点,会睡得更晚,起的更早,一旦醒来就再也无法补眠。 他捂着额头,立刻去旅店房间的盥洗室修理胡须。 镜中人还是那副熟悉且干练的样子,眼神笃定令人安心。 他拿起剃刀,四手齐飞,灵体手臂与实体手臂一通整理着面容,刷牙洗脸修胡子,倒水端杯擦脸颊。 事情做的又快又好,几乎像是在给大脑按摩。 收拾完仪容,该出发回家了。 这次旅途,对于雪明来说没多大收获,也没多大损失。 要详细说,不过是c机床加工中心再走一边雪狼之眼的程序,按吸血鬼的人头计件,找boss讨赏钱,把万灵药的库存补回来。 除此之外,他与女号的战斗记忆是共通的,但是肌肉记忆却完全留不下来。 毕竟身体都改头换面脱胎换骨,肌肉结构恐怕也换了一遍,很难用这副男身去模彷女体的作战方式,也不可能达到那种作战效果。 令他欣喜的事情是—— ——流星再次开始蜕变了。 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他勉强能从手掌中延伸出灵丝团块,变成新的大拇指。 这叫什么? 一边揍人一边点赞? 雪明仔细想了想,突然脑内补完了流星带着爽朗笑容用大拇指戳人的画面。 他忍俊不禁,心情愉悦,迅速换回闪蝶衣装,逐个把伙伴们叫醒,要乘车回九界车站了。 提上行囊,走出大门。 按动隔壁房间的门铃。 他只是伸出手,铃还没响,白青青就立刻拉开门,要上来抱住雇主。 雪明说:“我穿着蝶衣,你这样扑上来,恐怕会流血。” 白青青都着嘴,是一身侍者的扮相,自讨没趣的样子。 “好吧!~冷面魔男又回来咯!~你亲我的时候可没想过衣服的事儿哦!” 雪明自顾自往里闯,准备帮白青青收拾东西。 小七立刻炸了毛,她衣服还挂在房里晒,这地方见不到阳光,一晒就是好几天。 那什么外套长裙还好说,要是内衣内裤让雇主看见了 已经结束咧! 什么都看见哩! 雪明用四只手快速将衣架上的服饰取下,同时拿着电吹风逐轮逐次烘干,办事干活的效率非常高。 小七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你你你别碰我我我我自己来” 话还没说完,雪明已经把小七的东西都收好了。顺便打开手机下了个单。 “你内衣都破洞了,我给你买了新的。” 小七:“啊?” 雪明:“粉红豹的bra右肋有弹孔,小熊内裤已经变成两条破布片了,你还把它缝起来,缝线的手法非常粗糙,我估计你穿不了多久。” 小七:“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买新的你是个日子人,我也得省一点。” “不,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省钱的人,我一点都不节俭。”雪明立刻跑去行李箱,将小七的无用垃圾都翻出来扔掉,往旅店的小本子上写下备注,要保洁阿姨把这些东西挑拣出来有用的,送去困苦的家庭:“我从来都没说过自己省钱。” 小七跟着雪明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还能翻出来两年前用过一次就再也没开盖的护手霜。 雪明一边干活一边说:“我带着妹妹跑hk去,就是因为它看上去很适合搞钱,能承受我们兄妹两人的开销。而且教育环境也不错。” 他从箱体中翻出两台古董游戏机,已经没办法开机了,正准备扔掉,小七立刻拿住雪明的手,那是老师送给她的礼物,不可以随便丢。 雪明接着说:“我把白露送去红磡南圣女中学念书,这是贵族学校,在教育上我一点都不省钱,生活中的任何事情,只要能用钱解决的,就绝不浪费多余的时间成本。” 小七:“嗯” 雪明:“没必要的,暂时无用的东西,我就会将它转卖,我没有买房的打算,想一辈子当租客——毕竟人死了就没有了,死后的财产没有任何意义。” 小七:“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雪明:“如果我们有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都该学会自己去搞钱。我会把我毕生所学,从各处吸来的技能倾囊相授,但不会给他们一毛钱。” 这一瞬间,小七震惊了—— ——以往她隐约能感觉到雇主的爱情观和家庭观有点畸形,但没想到是这么个畸形法。 雪明将箱盖合上,把一切都收拾完。 最后与小七说。 “你想怎么宠爱他们都行,但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绝不容许我身边,我最亲最爱的人们,变成不劳而获混吃等死的米虫——如果这些子嗣天天在琢磨如何把我的遗产提前变现,我会睡不着觉的。” 他推开门,往外走,走到流星门前,又与不寒而栗的小七交代。 “如果你不想生育也没关系,我没什么意见——人生有很多值得去做,值得去拼搏的事业,并非只局限于爱情和家庭。” 小七尴尬的笑了笑,突然被雇主这副萧然冷肃的态度刺激到了。 前几天与她热烈拥吻,与她一同愤怒的嘶吼,与她一起杀敌,一起大笑大骂的雪明姐姐似乎真的消失不见了。 如《教父》里的台词,江雪明此时此刻是真的变回了[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但男人不行]的状态。 刺耳的门铃声惊醒了步流星。 他大大咧咧只穿着条内裤就拉开大门。 江雪明言简意赅:“走。” 步流星望见嫂子,立刻把门关上,做贼心虚似的,怕三三老师看见这一幕产生误会,骂他不守男德。 紧接着雪明又来到罗伯特·唐宁的房间,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敲门——因为唐宁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这小子好像走出来了,又没走出来,像是暂时把坏心情都关进了黑玉辉石里,精神状态反复横跳。 他依然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见了谁都是眉头紧拧。 特别是在收到海军学院的消息时—— ——吉姆·唐宁老爷爷将铁甲勇士号带回朴茨茅斯之后,就一直没有新的消息。 直到昨天夜里,罗伯特才与伙伴们说起爷爷的事。 这老爷子已经快一百岁了,被海军学院征召,整个威尔士亲王号的老班组,要应女王之命,回学校当老师。 罗伯特心情沉重,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这群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根本就经不起这个折腾。 可是他们确确实实用一艘百余年高龄的战列舰,击败了在役的三艘护卫舰,七百人满编规格的战列舰在交火时,船上只有一百四十四个人在干活。 想起这些冷冰冰的数字,罗伯特的心也跟着开始绞痛。 这四代人里,死去的有六十三个在役军人,十六个退伍老兵。 大多是与吸血鬼的格斗中丧生—— ——可是内阁为了掩人耳目,将事态完全消化于地表,不与[哲学家基金会]去谈灾难的事,造了一大堆假新闻,这些卫国英雄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罗伯特越想,就越难过。 越难过就越睡不着觉。 越睡不着觉就越想。 陷入一个死循环,在泪之城的这几天,他一直都坐在窗边,想看清鲁伯特之泪如何将阳光投到地下。 直到今早,从困顿迷茫的猝死边缘,他望见太阳的光辉时,才稍稍心安,睡了三个小时。 紧接着就感觉到门外那种异常祥和,异常宁静的灵压。 他知道,那是他的恩人要来喊他起床,要回到九界车站去,过另一种生活,开始另外一段人生。 雪明正准备离开。 罗伯特推门而出。 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汗臭,没有收拾仪容,非常不礼貌。 “江雪明先生” 他用蹩脚的汉语,一字一顿的说。 “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江雪明改用英文沟通,要罗伯特放轻松。 “不会说可以不说,去洗个澡,准备出发。” 罗伯特立刻改用英语问:“雪明先生,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这几天我一直在回忆,我一直在思考,你把杀死玛丽·斯图亚特的机会留给我,为什么呢?你也与她有血海深仇对吗?我从流星先生那里了解到,这个妖妇伤了你的爱人。” 江雪明:“没错。” 罗伯特接着问:“那是为什么呢?我能感受到仇恨心的恐怖之处,它让我亢奋又勇敢,让我不择手段,让我全神贯注——除了亲手杀死玛丽·斯图亚特以外,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其他意义了。” 江雪明:“为什么?是什么意思?你问清楚一些。” 罗伯特解释道:“为什么你能控制这种复仇心?我相信你绝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几乎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炙热的人了——与温斯顿叔叔一样,你和他两人,只与我见过一面——就立刻要来帮助我完成心愿,我只是想着” 一瞬间,小罗伯特这个哭包又开始流泪。 “我只是想着,随着车票的指引,去碰碰运气,在蜕变时我陷入死眠,就有温斯顿叔叔守在我的门前,尽管我骂他不会开车,连发动汽车时手刹都不会放下——我那时怒极,只想着报仇的事。可是温斯顿叔叔依然保护我,守夜到天亮也不曾离开—— ——而你,江雪明先生,你只是道听途说,从流星那里得知了我的事情。就立刻要我醒来,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去用身体力行杀死吸血鬼,没有你,我没办法做到这件事,没办法让天空放晴。” 江雪明:“做得好!” 一瞬间,罗伯特·唐宁开始嚎啕大哭。 他比流星大一岁,仅仅大一岁。 他一边哭一边说。 “我真的很想玛莎我真的很想很想我真的很想她——有好多好多回忆,好多好多宝贵的东西,我只是与流星先生说了几句话,他立刻能理解,立刻就能用滚烫的眼泪把我的心击穿。” 他一边擦着泪水,一边与雪明继续说。 “有好多事情我都是后知后觉,有好多错误,要很久之后才会反省——雪明先生,我夜里睡不着,就开始想你,想你与九五二七的感情。你一定是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惕,绝不会让爱人受伤的。” 他往衣服里掏钱,掏hc,最后连脖子上的黑玉都拿下。 “流星先生和我讲过你的事情,你非常疼爱这位侍者,恐怕她上火流鼻血了你都会很心疼,这条手臂让歹人剁下,重要的婚戒也落到妖婆手里,恐怕你一定是怒到发狂,心里却清楚得很,发怒是没有任何用的,只有把敌人杀死,才能讨回公道。” 他将这些身外之物都递出。 “把玛丽的颅脑送到我的枪口下,让我来完成复仇的仪式——这种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雪明先生,你不如收下我的辉石和[hellcat],如果是钱” “我不接受。”江雪明打断道:“我不接受这种报偿——罗伯特·唐宁,你比我小两岁,可我觉得我们之间相差了二十多岁,你有什么头绪吗?” 罗伯特立刻说:“可能是雪明先生你实在太过成熟” “不对,不!不不不!”江雪明摇头,将这些身外之物推回去:“你简直像是活在上辈子,还没死,还没投胎到你亲娘肚子里,还是个糟老头子,你在等死吗?” 流星这时换好了衣服,急匆匆的冲到雪明身边。 他撞见罗伯特·唐宁满脸泪水的模样,突然就被这种强烈的灵感压力传染了。 就像是大班的宝宝开始哭,小班的宝宝也开始想妈妈。 江雪明没什么好脸色,他与唐宁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子弹。 “钱!钱多么美好啊!钱能买来时间,能买来肉体,能买来灵魂——为什么你要用钱来侮辱我?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罗伯特——你知道我以前很缺钱,那是因为我最重要的亲人需要钱来治病,为了搞到钱,除了不犯法不害人,我什么都做,因为亲人非常重要,钱只是工具,什么时候它变成收买你我感情的东西了?用来代偿抵押的正式内容物了?我要你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雪明双手互抱,以食指正对罗伯特的鼻梁。 “难道你产生了一种错觉,错以为这些物品,能换来你的心安理得吗?能换来我的帮助?我是为了这些东西,将玛丽·斯图亚特的头颅踢向你的?” “当然不是!”杰森·梅根从房室中探头,经过sas特勤团的操练,他不说脱胎换骨,至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凌厉起来:“小子,这个家伙很奇怪,他是个纯粹的[人类至上主义者]——没有什么比人更重要,如果他在帮助你,恐怕只是希望你变得更好,并不是需要你的报答,这不是交易,这是一种道德霸凌,好比他看见脏乱的屋子,就立刻想要打扫,是一个道理。” “走了。”江雪明说完这些,路过杰森·梅根身边,轻轻拍了拍这罗马汉子的脸颊,会心一笑:“谢谢。” 杰森挑弄眉头:“不客气,我看过你的作战记录,那时候你可真辣。” 雪明一个刹车,原地退回了杰森面前,紧接着脱下手套。 用手套给了杰森一个清脆的耳光。 小七在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嘎!你居然敢调戏我男人?哈哈哈哈哈哈!” 返程的列车上—— ——雪明倚着窗户,另一只手在日志本上写写画画。 流星在补觉,他抱住洁西卡老师的脑袋,睡容安详。像是抱着dio爷的乔纳森·乔斯达。 而怀里的金发丽人龇牙咧嘴,正准备用舌头控制颅脑跳上桌台,去啃一口香甜的蜜瓜,起初她没什么好脾气,与乘务员嘶吼着“把吃的给我拿过来!要像国际空乘小姐那样客客气气的端到我嘴边呀!” 于是乘务员像是见了鬼似的,立刻逃回了休息室,再也不敢开门。 小七搂着雪明的腰,这男人身上锋利的膛线,也敌不过她临时在泪之城如急急国王般加购的热情锁链甲。 她尽量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不把脑袋往雇主温热的胸膛贴,免得脸被膛线刮出几道军衔横杠来。 再看三三零一老师,她抱着水果塑盒,蹲在流星身边,痴痴的发呆,任洁西卡喊了一万句,她也听不见。 杰森抱住小侍者喀秋莎,两人在北境的寒风中抱作一团。只是梦呓时—— ——杰森终于念对了侍者的名字。 “温蒂喀秋莎。” ——念对一半也是对。 最后是唐宁小子—— ——他与雪明先生询问,该如何忘记一个深爱的人。 雪明不知道这个答桉,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桉。 于是从携行背包里,拿出一张磁带。 是《叶惠美》——很古老又很前卫。 里面有一首歌叫《晴天》,罗伯特听不太懂中文,或许能从这首歌里找找答桉。 罗伯特戴上耳机,听着听着,眼泪却越听越多—— ——因为晴天和玛莎永远都不可能同时存在。 地龙小妹夺走了其中一枚耳机,贴在方骨耳柱的皮肤附近。 安娜能听懂中文,于是把磁带抽出,塞进另一张《jay》——耳机中的立刻音乐变成搅弄积雨云的《**》。 是旅途上的风景,而不是终点站。 是故事正在继续,而不是完结。 ——是不知不觉,是后知后觉。 正文 第一章 蠢货 九界车站的站台越来越近。 有熟悉的铁锈味,还有狂风卷起的熔浆硫磺味道。 站台**老爷爷吹起响亮的哨子,就立刻有车组人员跑到月台旁准备开工干活,作列车检修。 回到内阁述职之前,小七拉着雪明去了一趟vip的贵宾车厢。 通向天穹站的列车里,这趟列车的贵宾车厢恰好属于白青青的授业恩师,属于[无名氏]学派的另一位话事人——苏绫。 江雪明对这位女士知之甚少,只知道此人拥有boss的遗骨,是[失色石/无色石]的话事人之一。 与文不才和罗伯特一样,阿绫师父的石头,也是黑色的。 雪明与小七请教,要拜会vip,总归得提前做些功课。 小七立刻说:“我的老师呀!是万人迷” 雪明立刻在日志上记录,随口答道:“你能说点有用吗?” 小七接着说:“一旦她出现在公共场合,就有很多人神志不清ruarua乱叫的,就很神秘——我也不是很懂。” 雪明接着问:“这说法有点三级脑瘫的意味,她的追随者都是这种尿性?” 小七琢磨着,紧接着把发饰给系上,将长发束作单马尾的利落造型。 “你看!” 雪明立刻会意:“我见过,第一次来到九界车站时,你终于把司机帽子脱下,我就见到这干净清爽的高马尾辫,你的阿绫师父也是这种扮相。” 小七超级小声的说:“说出来你别笑话,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喜欢学师父说话,喜欢师父那种凌厉又刻薄,冷淡又性感的样子。” 雪明:“看得出来,我与你的阿绫师父初次见面时,她给人的印象非常深我记得你讲过——她好像受了伤,再也没有表情了。” “是神经性面瘫。”小七立刻拉下脸:“她做不了表情,但是哎呀我说不出来,我形容不出来,三言两语很难去讲清楚。” 雪明能理解,只是把手放在白青青的脑袋上,要她稍安勿躁。 钢之心立刻发挥作用,小七也不急了,就与雪明细心解释着。 “阿明,要我来形容你——我也很难用三言两语就讲清,你真的好复杂。” 雪明:“每个人都很复杂。哪怕是流星,他也是复杂的。” 流星立刻从前座探头:“喊我?” 雪明立刻问:“你今天锻炼了吗?” 流星苦着脸:“还没有。” 雪明伸手:“没关系!我也没有!” 流星与之击掌,紧接着紧紧相握—— ——没头脑与不高兴的神秘仪式结束之后。 雪明又回来,和小七接着说,接着问。 “为了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boss请灵翁给车站的乘客们送辉石——好让人一眼就认出对方的标签,这么说对吗?” 小七表情变得古怪:“这点倒是说错了!呃其实boss不希望人们都靠石头认人——就和地表世界一样,boss觉得这样很蠢,地表世界靠衣服、钱包、鞋子、首饰,靠相貌、身份各种各样的标签来认知别人,可是辉石的性格取向是客观存在的,对乘客来说是非常方便的宝物。如果能找到更好的代替品,boss会毫不犹豫的换掉它。” 雪明暗自思付,接着说:“那就不发散了,我只知道你的师父是黑石人。我实在摸不清看不透——文不才与罗伯特都很怪,一个爽利,一个拧巴” 罗伯特立刻探头:“拧巴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这个中文词汇” 安娜拉住罗伯特往车窗旁铁,接着紧紧抱住:“是夸你,夸你呢!” 罗伯特立刻说:“那安娜你也很拧巴,流星!你太拧巴了!雪明先生!你是拧巴之王!” 雪明:“谢谢。” 流星:“谢谢啊。谢谢你全家。” 无论是文不才的黑曜石,或是罗伯特的黑玉。 这两颗黑石的主要功效,都是吸收主人的负面能量。 除此之外,不同种类的黑石所表达的内在意义也不同。 古老的火山岩黑曜石是粗粝的自然矿物,像大玻璃一样,纯粹且脆弱,在宝石学中拥有水与火焰两种特质。 而黑玉要更加珍贵,需要大量人工研磨成型,从基料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佩戴的位置也是脖颈这种死门要害,而不是容易误伤的手串或指环。 光是从石头的种类,首饰的形制来看,基本就能明白此人的脾性习惯,荣格轮廓。 像流星的玫瑰辉石,是充满浪漫与热情,活力四射的石头。 像维克托老师的顽火辉石,在煅烧工艺中的原型体叫蛇纹石,顽火辉石是熔点极高的硬骨头,烧成温度需要1000c——如果加热到1400-1500c,则会开始迸发出镁橄榄石的金光。 这也是为什么,流星与雪明见到维克托老师的[地狱高速公路]时,由魂威迸发出来的辉光,一开始是辉石的暗红色,最后变成了金红两色。 似乎这种成长,并不止步于六次蜕变,在闪蝶振打翅膀飞上天空之后,依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成长期,这也是为什么魂威的账面数据上会有[成长性]这个词条。 总而言之,雪明想把阿绫师父的辉石问清楚,等会见面也许能从石头的属性,去揣度对方的言外之意。 一个人失去了表情,其实失去了很多很多。 在社交环境中,人们都是依靠察言观色来交流沟通的。 要是失去了表情,雪明很难想象这位vip在破茧成蝶之前,是如何度过艰难的幼年,在还未开始蜕变时,又是怎么混迹于地表世界的。 灵翁会授予人们不同的石头,来帮助乘客度过难关。 如果送出去的是黑石,那么大多代表这个人本身的自毁欲极强。 雪明仔细想了想——此类黑石人听上去就很难相处的样子。 “所以说,你的阿绫师父,她拥有哪种黑石?” “愚人金。”小七不假思索说:“具体来说应该是黄铁矿,但是氧化发黑。” 雪明这下就不理解了——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这玩意能算石头吗? 或者说这种东西真的能发挥辉石的作用吗? 此类金属又叫黄铁矿,是二硫化亚铁大类。 在人们眼里,有一种形似黄金,却与黄金成分截然不同的多面立方体出现在天然矿洞中,就像是老天爷降下财宝,等矿工把这些方方正正的晶形金属挖回去才发现,它们值不了几个钱。 它是地壳中分布最广的硫化物,在岩浆里就能发现它。 它是制造硫酸的主要矿物原料。 它是一种非常廉价的古宝石,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由于不需要怎么打磨,这种天然方晶体要么变成了观赏物,要么变成观赏物的台座。 它是催化剂,能合成碳氢化合物燃料,制造电动汽车的电池。 直接打碎它,覆在淤痕伤处能活血止痛,是古代行军跌打散。 希腊字母[pry]的的含义为火焰,指的就是锤子敲击愚人金时产生的火。 雪明只知道人是复杂的。 从来没想过辉石代征物也能这么复杂。 他就不再多想,拉上小七直接动身前往贵宾车厢。 流星还想跟上来凑热闹—— ——小七立马喊停:“别!别别别!师父很不喜欢人们一股脑乌泱泱的冲过去与她讲话。” 流星站在原地憋了半天,终于把心里疯狂的好奇心给压下去,把身体塞回椅子。 往贵宾车厢的路上,雪明又问起小七的往事。 并非是他想刻意揭白青青的伤疤,而是白青青自己起的话题。 关于阿绫师父的事,要从这里开始说起—— “——我以前的故事,都写在乘员卡片上了。” 小七将**件拿出来,像是用魔术扑克变戏法,从夹层里抽出一排文字信息。 在死偶机关,与洁西卡长官互换身份卡时,雪明就见过这玩意,设计的非常神秘。 小七接着说。 “我为了寻找妈妈,来到地下世界,事到如今,就觉得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个蠢货——” “——我与猎王者磨破了嘴皮子,扮可爱装可怜,要问到**下落,猎王者拗不过我,她与小猫咪一样心疼我,就把妈妈在交通署的店铺地址告诉我。” “尽管她们三番四次不要我擅自行动,至少也得等我完成蜕变之后,或者长大一些,成熟一些,再往交通署去。” “可是我哪儿能等?我等不了,我只想着抄近路,却从来没想绕远路——于是我就偷偷扒火车去了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地下世界非常混乱,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双灵巧的手。我与妈妈见面时,她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来哄骗我,要我帮她干活,照顾她的陶瓷生意,帮她看店运货,却从来不给我报酬,只与我同吃一桌饭,当做疼爱的象征物。” “我睡在她家店二楼的库房里,她接着哄骗我,说那是贵重陶瓷才能呆的好屋子,我也相信,因为她是我的妈妈。” “我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她就说,只要店里的货物能卖出去多少多少,每个月的记账单能填上什么数字。她有钱了,就可以与我一起回去,和爸爸再吃一顿饭。” “她真的很漂亮,笑起来也很美,毕竟我是很好看的,娘长得像女儿是正常的。” 小七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意识也开始离开身体。 雪明能感觉到,这个大姑娘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只是没有动真情。 她就像个男孩子,男孩子很少流眼泪。 “她有新的丈夫,她还生了一个弟弟,那个弟弟其实很喜欢我——毕竟做姐姐的,总会给弟弟带点吃的带点玩的——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在交通署活动,哪儿能不花钱呢?于是我就去想办法,去偷,去骗,给人当报童,给猎手送消息,选猎物,当帮凶,在那个年纪,我有好多好多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知道犯罪是什么意思。” 小七努着嘴形容着。 “阿明,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就像是白露想要一块糖,你却一分钱都没有,你什么都干不了,你只能回家里做一些无偿劳动,每天几乎都被塞满了。” 雪明托着小七的脸,没有说话。 小七接着讲。 “有一天,我偷到了一个大人物的首饰——那就是阿绫师父的愚人金戒指。我错以为它是宝贵的黄金,是金石人的贵物,一定能换好多好多钱。” “毕竟人们都是迷信的,人们都喜欢黄金,特别在地下世界,能带来幸运的首饰,是非常非常好卖的东西。” “可是我没想到,阿绫师父偷走了我的心” 雪明满头问号:“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中间发生了什么?发生甚么事了?” “没听懂吗?”小七又重复了一遍:“我偷到了阿绫师父的首饰,但是她偷走了我的心呀” 雪明一手放在车门左边,一手放在车门右边,亮出整个车门大小的空档。 “我少看了十几万字吗?中间的部分呢?” 连他的灵体手臂都开始不自觉的挠头。 小七就站在车厢前不动,要解释清楚。 “阿绫师父知道我在偷她的东西,她也偷走我一样东西,是我老爸给我留的两百块钱路费,还有小时候的全家福,背面留着电话号码——我自小与老爸说,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找妈妈,他怕我出意外,就把这些东西都缝在我的衣服里,怕我找不到妈妈,也怕我找不到家。” “阿绫师父偷走这些玩意,我就得去找她要。” “我找她要,她便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是缺钱吗?” “我很怕她,那是个没有表情,看上去严肃又认真的大姐姐。” “于是我撒谎,撒了好多好多谎。” “可是师父能一眼看穿!” “我与她说,我家里穷,弟弟生病了,得偷东西才能过日子。” “她立刻要给我打钱,要去我家里看看。” “我又改口,弟弟病危了,不能见人。” “她立刻说,她是专业的医生,有车站的vip资格认证。” “我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什么都说清楚了。” 说到这里,小七就跟着哇的一声哭出来。 每每想到这些事,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是一声声春日的惊雷。 “阿明,我蹲下时抱住头,不敢去看她。她就与我说——” “——站直了!” 小七哭得直抽抽,又在雪明的照顾下擦干净眼泪。 她依然在复读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角色,最厉害的台词。 “——你每天与陶瓷睡在一起,母亲制造了你,与制陶一样,她才不会关心你。” “——你也和陶器一样,是火都烧不坏的!” “——这颗辉石不过是假货,是愚人金。闪闪发光的是我,是站在你面前的我。” “——或许你的机灵脑瓜都清楚,都知道,撒过多少谎,就明白多少真。” “——你需要一把去伪存真的火!” 雪明惊讶的看着小七。 大姑娘再也不哭,脸还是红红的。 仿佛所有难过,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小七与雪明说。 “阿绫师父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她像是一座冰山,我听见她面无表情时的吼叫和怒音,像是在敲定音鼓。” “于是我立刻与伙伴们放了一把火,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在熊熊烈焰面前,我感觉身体变轻,仿佛什么都放下了。” “可是我又开始后怕,要是这场火真的烧伤谁,烧死谁——我恐怕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是师父动身去救灾,师父掏腰包赔钱,师父与好猫咪说,把我送去攻坚队伍里当劳动改造,我当污点证人,青金们跟着线索,把交通署里大半的猎手抓住。” 雪明惊讶:“她居然会怂恿未成年人纵火。” 小七点头:“对,她从来都不会考虑后果,只要想到就会立刻去做。事情干完了,她还与我说了你也说过的话——做得好!” 听起来是非常狠厉的角色—— ——就像是开车泥头车把小七幼时的心魔碾碎了。 雪明想到的形容词就是这些。 只是他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阿绫师父对辉石的态度如此奇怪,随便一个小偷扒手就能带走它。 灵翁送给乘客们的礼物,大多都是石头,石头是很容易碎裂的。 尽管雪明已经很小心,很谨慎的使用钢之心,但是铁环已经有了不少划痕,刚玉也开始缺角,估计不过两三年,它就得送回灵翁那里重铸。 如此重要的东西,阿绫师父就不怕在贼人的手中出什么意外吗?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小七敲了敲vip贵宾车厢的大门。 那是一扇黑与红主题的暗色凤凰花纹实木门,看上去非常喜气,也非常邪恶。 从门里伸出来一只手—— ——紧接着就看见苏绫师父递出两幅墨镜。 “戴上。” 雪明不明白其中含义,只得照做。 小七乖乖听话,戴上墨镜。 大门推开,雪明差些被亮瞎了眼。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阿绫师父根本就不在乎灵翁所赠的辉石首饰了。 在这间贵宾车厢里,左右两面墙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辉石首饰,几乎像是珠宝陈列柜。 车厢当中的水晶灯都是用辉石造的,它发出的强烈光芒打在侧墙的各色辉石上,折射出来的光线几乎让雪明的体温都开始上升。 紧接着就望见那个披着侍者长衣,贵为vip的阿绫师父坐在道路中央。 ——她戴着墨镜,左手戴满指环,正在往右手套戒指,活脱脱一个指环王,是钞能力者。 手上每一颗辉石都在发光—— ——与阿星需要生气小妙招来催动辉石不同。 苏绫师父在使用这些辉石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阻力,五彩斑斓的各色石头像是跑马灯一样,高亮光源跟随十指迅速流动。 雪明终于理解,这个黑石人是吸什么的了。 ——她吸钱,很多很多钱。 走道中央的沙发上,这位古怪的vip用手指撑起嘴角,比作[v]字——是微笑的意思。 与徒弟和joestar的新贵打了个招呼。 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好久不见。” 正文 第二章 有种强度的美 苏绫就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指环王终于停止了无情炫富行为,将辉石都熄灭,吊顶水晶灯的光源也渐渐黯淡。 只听这无情绪无动作的vip缓缓开口。 “你好,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冰棍小子。” 声音好似嘹亮的鸥鸟,与小七一样,中气十足咄咄逼人。 哪怕没有任何神态,也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强烈的侵略感。 雪明细心的感受着车厢内的灵压—— ——说来很奇妙,这些vip带来的灵感压力各有不同。 维克托老师是邪恶又高亢,几乎能灼伤人的疼痛感。 文不才先生是清爽又阴沉,极富二元性,非常矛盾的混沌感。 杰克·马丁这位还没有登记在深渊铁道系统中,却拥有闪蝶的开膛手,则像是巧克力,又苦又甜又醇厚,还带着沙子的颗粒感。 那么类比以上几位,眼前黑发黑眼的凌厉佳人,小七的授业恩师—— ——她给江雪明的感觉,就是非常强烈的侵略感。 仿佛是行军的队伍,是鲜艳的红旗。 是军乐团在敲打定音鼓,是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气势。 就像是在灾难来临时,仿佛只要她登场,立刻会让人安心。 ——这并不是雪明的错觉,在深渊铁道的vip特约茶室里,他与许多闪蝶有一面之缘,这些vip的灵压各异,唯独只有苏绫老师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失色石的持有者,他们的灵感与灵压与常人完全不同。 拥有其他颜色辉石的人们,都有明确的性格表达,或内敛或张扬,或高傲或开朗。 唯独黑石与白石,还有完全失去颜色的透明石。是难以琢磨,让人想不通猜不透,很难去形容的人。 雪明之所以会对小七的老师另眼相看,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位阿绫师父的灵感压力,与雪明是同一类的。 虽然有细微的差别,但是非常相似—— ——人是闻不见自己的体味的。 雪明也感受不到自己的灵压,但是他在一次次旅途中,曾经无数次询问,无数次探究,与人们一次次反复沟通确信。 他的灵压表达,便是一种如刀锋般锐利的炙热。 是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寒冰割了一下,紧接着滚烫的血就要流淌出来。 光是看多几眼,都会主动的避让。 若说灵压是性格的高级表达。 那么端坐于vip车厢中的阿绫师父,也是一个心狠手辣,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冷酷屠夫。 “来找我干啥?”阿绫师父的语速非常快,摘下墨镜之后,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小七见到恩师之后,也收起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玩闹表情,仿佛见到了偶像,自然有了偶像包袱。 “没什么事情师父” “你可以喊得再老一些,我今年才二十七岁。”苏绫立刻说:“尽管叫成七十二岁,我不会生气的,真的不会生气。” “哈哈哈哈”小七立刻改口:“好!阿绫!阿绫!阿绫!” 苏绫依然没有动作,暖色光源投在她的侍者服上,透出一种令人感到莫名安心的酒红色。 紧接着她便偏转目光,将视线锁在雪明身上。 那一刻,江雪明几乎汗毛倒竖。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呼吸急促起来,神经也开始变得脆弱。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变得敏感,就像是我们拿到棍棒时会不自觉的转动挥舞,耍弄几下。 而此时此刻,雪明的双手便是这种状态,会跟随对方那种锁定气机的视线一起作应激反应。 “欢迎来到深渊铁道强度第一梯队。” 苏绫如此说。 “[joestar]中明日之星的[明]——你看上去非常能打,我眼睛里的战斗力指示器要爆表了,boss一定很喜欢你。” 雪明还在试图驯服自己的四肢。 苏绫紧接着问:“你来找我有事儿?” 雪明说:“刚才没有,现在有了——老师,你对我做了什么吗?是魂威能力?还是什么其他的技法?我想学!正常人能通过学习学会不?” “那恐怕得学很久很久。”苏绫立刻解释道:“问题要一个一个问,我也只能一句一句答,你要我先回答哪个?” 雪明仔细观察着手臂上的绒毛,它们几乎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激着,自不然的竖起,肌理也跟着对方的呼吸节奏在缓慢蠕动,仿佛完全陷入了这位vip的掌控之中。 于是他问起最重要的事:“这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是你的魂威在作祟吗?” 苏绫:“是的。” 雪明:“你的魂威是什么呢?为什么我看不见它的灵体形态?没有任何反应,就已经中招了吗?” 苏绫一脚勾来椅子,那力道刚刚好,能将两张椅子同时踢去小七与雪明身前。 看那漆黑的布靴猛的跺地,连带着展柜下的长桌跟着弹跳,来到三人面前。 紧接着便是端茶送水干净利落的手法,又听苏绫不徐不疾娓娓道来。 “这就是我的能力。” 雪明立刻帮这位贵客擦桌弄盏,两人的配合度极高,只一眨眼的功夫,小七面前就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勾花奶茶。 雪明:“细说。” 苏绫:“boss要我们把精神力量的特殊之处都藏起来,不可以随便告诉外人,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外人。” 小七调皮:“他是我” 苏绫抢答:“他是你内人。” 雪明:“没到这份上。不过也” 苏绫接着抢答:“不过也差不多了。” 这种近乎于读心的法术,让雪明感到惊愕。 若说阿绫师父非常了解七哥,偶尔能预读一两次台词,那还可以解释。 但是江雪明与苏绫才见第二面,这种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觉,只能用惊悚二字来形容。 雪明接着讲:“我想知道” 苏绫:“你的下一句话是——[为什么你的能力看上去那么复杂,好像不止拥有一个魂威,能催动那么多辉石,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天有点没法聊—— ——雪明干脆不讲话了。 紧接着这位气势汹汹的vip变得随和淡然,尽管依旧是那副面瘫的无情模样。 从她假寐的神态,微微眯眼的动作来看,就像是狮子老虎不再盯准猎物,稍稍偏过头。 “冒犯到你,不好意思,不过我不会道歉。你将就着处一处,处不了咱们就结束话题。” 雪明依然不讲话,他内心有种强烈的好奇—— ——在一瞬间,他从这位vip眼里窥见了一点点真相。 那是一种很奇妙,很难用语言形容,非常复杂的异术超能。 那对黑漆漆的眸子里,偶尔能看到一行行代码和数据,像是各色的ui栏位与状态监控,仿佛是游戏画面一样。 从那双眼睛的倒影中,雪明甚至看见了自己的血条,还有脑袋上的对话框。 “我的魂威叫做[不死鸟],是非常复杂,难用三言两语就讲清的东西。”苏绫口齿伶俐,说话如连珠炮仗:“要是你不想听长篇大论,我就长话短说。” 雪明紧接着便从vip眼中看见自己头顶的对话框。 “再好不过。” 他只是刚开口,那对话框里就出现了对应的文本。 真的太诡异,太神秘了。 难道这位vip眼睛里的世界,都是由数据组成的吗? 这些数据复杂冗余,要是她走到万人计的广场,所有信息都涌入她的眼睛里,那不得被对话框淹没? 方才所听见的那一句—— [——欢迎来到深渊铁道强度第一梯队] 说的或许就是这位vip,对江雪明的认可。 毕竟在她眼里,或许不止有文本信息,还有最直观的战斗力测算。 小七说过—— ——这位老师是个医生,是救死扶伤妙手仁心的白衣天使。 可是此时此刻,雪明不太敢信这句话了。 就这种读心预判的能力。 这种将战斗力或破坏力当做可视化数据来观测的力量。 这种全身自带全天候fob电台接收通讯的顶级电侦。 这种将伤害数据化,热力拉力摩擦力剪应力压力变为可观测的数值。 这种debuff监控,一眼便能看出目标的病症损伤,是否进入死门,是否寒冷、脆弱、神经衰弱、残疾、恐惧等等状态。 这种将椅子和桌子送到客人身前的控制力。 毫无疑问,小七的师父实力绝强。 哪怕她的手臂只有七十公斤力,在此类魂威的加持下,世上没有人能战胜她,哪怕战胜,也很难杀死她。 “啊哈!”苏绫敲了个响指:“你的悟性非常高,有机会我向我老师推荐你去当道士,他一直都想要个衣钵传人,我玩心太重,不合适。” 江雪明不敢确信,于是要再问一遍。 “阿绫师父,你的能力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如你自己亲眼看看。”苏绫说完,就用双手在雪明的视线中,画出一个金色的方框。 那就是用两根食指,画出来的ui面板—— ——与游戏界面一模一样。 随着手指的灵丝灵体构筑成形,仿佛在雪明眼中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由土豪金色泽的边框组成,紧接着它浮现出一行提示。 [玩家苏绫邀请您加入队伍。] 雪明作着深呼吸,轻轻点下[同意]按钮。 在那个瞬间—— ——天变地异。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无数的东西。 只要将视线定焦在某处,立刻就会窜出一大堆数据。 他去看木桌,立刻就有对应的材质、木龄以及拆解制作其他工具的可能性。 他去看奶茶,配方表和热量值冒了出来。 他看向列车的展柜,眼神扫过辉石首饰,文本将这些珠宝首饰的名称和功能都一一列举出来,如何催动它们的方法也大多都探查明白,是已经鉴定完毕的状态。 他看向列车的铁壁,劳损度和压力动态,不时还有跟随铁道石砂弹跳的钢轮,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该为这个轮子的轴盘做养护工作了。 他只看一眼小七—— ——就不去看了。 那姑娘脑袋上一整排的粉色桃心魅惑状态。脑袋上还在冒粉红色的经验值,像是在积攒恋爱经验,非常的神秘,又神秘又丢人。 扭过头,雪明去看这位vip时。 就见到金灿灿的血条,还有soulpower的蓝条,以及绿油油的体力值,组成了三元质要素。 苏绫立刻解释道:“哦,这个金色的是灵感护盾,就像是你,很多灵灾环境都无法影响你,破不了你的防,在它崩溃之后,灵感压力才能伤害到我们的精神,影响我们的肉身。” 万事万物都变得清晰明朗,雪明几乎惊讶到说不出话。 他一开始只知道,魂威对于人来说,就像是老天爷的恩赐,是每个人生下来,要前往主人公角色位置的必经之路,获得魂威,就代表开启了新的旅途,拥有了开挂作弊的金手指。 如今见到阿绫老师的魂威时,这哪里是金手指,这是把地球ol的后台数据调出来翻阅了。 如许多里描述的桥段一样——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突然能看见各种数值。就立刻有了一段神奇造化。 此时此刻,阿绫老师要队友自己调整ui栏位,把血条和蓝条还有体力条都放在合适的位置。 雪明用双手拖拽这些神秘的游戏ui指示栏,按照最舒服的方法来摆放,尽量让它们不要去妨害视线,可他又想起一件事。 “阿绫师父,你要是解除魂威,把我踢出队伍了,我不就看不见这些了吗?” 苏绫:‘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多的是。没准你把游戏设置保存了,下回就不用调了。’ 雪明迟滞几秒,内心踌躇:“恐怕没什么机会,我并不想成为vip,或许会在九界车站经营酒吧,为人们制铁造枪,不想以身犯险。” 苏绫伸手把脑袋上的血条给拽下,握在手里当棍子把玩。 “你确定?我接到boss的调令,你与杰森·梅根要去红星山,我的紧急调令任务主题,就是保护你们的安全,不然你们怎么能在这辆车上找到我呢?” 雪明疑惑:“为什么?是因为小七吗?你很关心这个徒弟?她肯定要与我一起去红星山。” 苏绫摇摇头:“不,因为红星山在广陵止息的攻坚队来看,也是一块硬骨头。需要非常强的人来处理,而我的美貌,大部分来自于强度。” 这台词要别人来说更像是谐星笑话。 但是由阿绫师父讲出来,那种挥着血条准备干仗的架势,还真不像是假的。 真的很令人安心,如果按照城际特快的乘务员大哥所述——红星山算是一片死亡绝地。 它笼罩着瘴气毒烟,温度极低,风灾和兽灾非常严重。 若是能一直维持这种[小队成员]的状态,能观察到灾害与工具的各项属性,那就太好了。 还有这么个魂威实在,为人耿直的领路人。 这一切都让雪明感到非常安心—— ——同时也希望自己能拥有这种纯粹的美貌。 正文 第三章 人潮汹涌 列车到站了。 月台依然挂着中华新年的彩灯装饰。 在短短的十来天里,雪明又一次死里逃生,有惊无险的干掉了数以百计的高价值目标。 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他逮住阿绫老师一顿猛吸,学到了许多乘员日志上没有写的东西。 失色石的拥有者并不像雪明想象的那样—— ——这些人数量稀少,如小七当初说的那样,在地下世界也算[稀人]。就武力值来说,失色人要么强得离谱,要么拉胯到底。 阿绫师父的愚人金根本就不算辉石。 灵翁认为——这个女人太花心,根本就没有石头喜欢她。 她贪得无厌,几乎什么宝贝都想要。 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是非常可怕又可敬的人,能使用车站目前已知的六色辉石中,百分之六十六的首饰。 她没有护命符,或者说随手拿到的辉石,她都能适配,都能使用。 一切都要归功于她的魂威,正是这种神力,让她拥有窥探辉石属性,了解护命符的喜爱偏好,最终运用辉石的力量。 雪明从这些信息里理解了另一件事。 人是会变的,伴随人们心灵的成长,情理逻辑和荣格类型的变化,可能一开始十七八岁的骄傲少年会获得红石,但是当他来到三十多岁,变得成熟,变得稳重,变得狡诈,也许这位乘客会主动更换首饰,因为红石不再回应他,不再喜欢他。 如果能掌控自己的情感,将喜怒哀乐变成一种工具来使用,那么同时使用多个护命符也不是不行。 另外关于阿绫老师那身侍者服饰的说法—— ——这位vip就是一位随行侍者,青金狼母的伴侣就是她的雇主。也是三三零一心中的白月光。 当侍者破茧成蝶,或者已经拥有探索未知地块的能力,也能成为vip,至于侍者的衣服要不要保留,那是vip的自由。 说回辉石的事,能同时运用多种护命符本身就有人格分裂的风险。且不说能不能做到,要弄到这么多首饰,阿绫老师一定是个搞钱能力极强的人。 在地下世界,贸易中转站也有人工打造的辉石首饰,这些石头与灵翁所造的宝礼功效相近,但珠宝店的工匠们没有灵翁慧眼识人的本事,不能照着乘客的性格特质来分配石头。 往往人们去购买其他辉石时,还要照顾现有护命符的小情绪,两个硬件如果不兼容,恐怕在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机时,两个辉石小宝贝都不会回应这脚踩两条船的主人。 故而在贸易中转站购买辉石,也算是一种赌博行为。 恰巧阿绫老师的魂威能看穿这些原石的属性,光靠着这种本事,她就能发一大笔财了。 雪明又想—— ——恐怕地下世界的闪蝶们都是不缺钱的人。 光是在贸易中转站拉起一个辉石鉴定的小摊位,估计来购买鉴定服务的乘客们,能从稀人宫邸的服务站排到环城高速路去。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 与阿绫老师初次会面时,对方说“给你个号码牌,自己排队去”的意思——这不是玩笑话,是真的。 这种人才在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在任何行业都能发光发热受人追捧。 只是时间不够了—— ——雪明还想问更多,更多。 问更多他不知道的,想不到的事,可是做卫生保洁的乘务员提着吸尘器冲进了vip贵宾车厢。 领头的阳春姐没什么好脸色,要三人提腿让位,带着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在展台和桌椅旁做清洁工作。 苏绫一边抬腿一边与雪明唠嗑,态度潇洒自然。 雪明一边做记录,一边点头沉思,心中记着人情账。 “这个东西呢,叫石胆,喜欢毒辣的人,也是黑石的一种,要它发光的话,你就得变成断水流大师兄,对在座各位露出鄙夷眼神。或是想想港片里的乌鸦哥,它就立刻喜欢你了。” 雪明:“嗯” 苏绫:“还有这个,这个棍子是我从boss那里薅来的,虽然它说乘客一辈子只能用一条棍子,其实不是这样的,在vip群里它经常会拍卖一些遗物。” 雪明:“是vip的遗物吗?” 苏绫:“没错,人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时候。每年都会有几个倒霉鬼在各处失联,如果棍子比人走得更早,那是什么都留不下来——要是人比棍子走得早,还能留下这些遗物。” 雪明:“这些vip都死了?” 苏绫:“也不一定,大多都是失联状态,最快的半个月就从地下莫名其妙冒出来了,又回到车站的系统里,也有十来年之后性情大变,完全变成另一类人的特殊个体。” 雪明:“哦,文不才先生就是这样。” 苏绫从展品柜里扛起一杆大枪,几乎有一丈长。 “这条棍子呢,就是我去年从boss的拍卖群里捞到的好东西。但是很可惜,它的原主没死。” 雪明:“那怎么办?” 苏绫:“他找到我,要我把他的宝贝还回去——你仔细想想,我真金白银买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回去嘛,于是我就把他打了一顿。” 雪明:“boss不管这些事吗?” 苏绫:“它腆着脸为那个家伙重新造了一杆枪,算武器池复刻。” 阳春姐打断了这几位乘客的闲聊,要他们赶紧从贵宾车厢滚蛋,准备做最后的扫尾工作。 于是苏绫就拉上小七,另一只手抓住雪明的胳膊,是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样子,一路往其他车厢走。 她一边踏下铁板,踩上月台殷实的地砖,把脑袋往小七那头偏,小七立刻会意,将老师脸上的墨镜摘下,就见到那对明眸皓月般的眼睛透着股机灵劲。 阿绫与雪明说:“后生仔,你来九界打工,为傲狠明德做事,还有很多要学的。我时间也不多,今天就讲到这里——但是我看你在日志本上写写画画,写了那么多人情账,不如你帮我个忙。” 雪明点头:“尽管吩咐。” “那你等我一下下。”阿绫快步跑回贵宾车厢的窗边,伸手从展柜里掏出几样宝贝。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就见到这行为怪异性格爽利的大姐姐扛着几样道具回来,像是到了废品站准备卖垃圾似的。 “这些东西呢,都打坏了,麻烦帮我修好它们。” 就听见哗啦啦的夸张动静,一团团带着铁锈的零件,还有凹陷的铁皮钢盔,连刀茎都腐烂的武器装备砸在雪明面前。 雪明心里有点没底。 他立刻蹲下,翻弄着这些废品零件,又立刻问。 “阿绫老师,我都看不出这些贵物的原形了,你对我的手艺那么放心?” 说实话,他心里没底—— ——这些服饰甲胄火器兵器已经不能算乌克兰成色,稍稍清掉灰尘就能送进博物馆当文物。 要是没有原品的设计稿,没有照片作参考,想要把它们修理好无异于痴人说梦。 “没事儿,你慢慢修。”苏绫手一抬,立刻从雪明的耳朵旁拉出一个副职业属性面板来。 那金灿灿的框架中显示出个人资料的详情页。 阿绫老师与雪明展示着[工匠]栏位。 “你看,目前你的副职业中,铁艺和布艺的等级练的很高,但是呢!” 从工匠栏位两个高亮的职阶名中,还有两条发光的丝线,它们链接着[考古]与[制械]。 “只要你把这些东西修好,不论花多少时间,抽空捯饬捯饬,一定有帮助的。你不是喜欢练级么?” 紧接着苏绫又从杂乱的人物属性面板中挑出[头衔]栏。 她像个[使用光的魔术师],一根根温热柔和的金色丝线构筑成具体的[头衔]。 “诺,你看!” 只见那对纤纤素手突然张开,与拉开横幅卷轴一样,就有一大串文字冒出来,都算作雪明的[头衔]标签,tag备注。 [冷面魔男] [敢露头皮都得死] [快枪手] [一边害怕一边砍人] [每天不杀三个人很难入睡] [你要被吸入惹] [无名氏] [史瓦西半径漫游者] [无情猎妈人] [工匠派] [行走的媚药] [给我变!] [变态外科医师] [练级!练级!练级!] [我永远喜欢泥头车] [青青饲养员] [钢铁艺术家] 卷轴还没拉完,到[我永远喜欢泥头车]这里,雪明立刻抬手把这张诡异莫名的怪东西合上了。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够了” 苏绫没什么表情,因为她作不出表情,只是稍稍噘嘴吹气,像是释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hiu!~那咱们说好了,你帮我修装备,顺便练练功,我在红星山绝对护你周全——怎么样?” 小七立刻举手:“那我呢!那我呢?老师!” 苏绫立刻双手抬起,往小七的脑袋旁送,要作法念咒。 小七疑惑:“老师你在干啥?” 苏绫:“试图驱散你脑袋上的[魅惑],但是这种咒文太强,这个debuff好像对你来说算是一种增益状态,有了[爱],你的成长速度远超我的预估,已经化茧了**离奇。” 小七打开阿绫师父的双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绫立刻语气严肃:“好,说回正事。” 雪明刚想掏笔记,准备接着记录正事的详实内容。 苏绫:“告辞!” 说完这句,这位古灵精怪的vip拔腿就跑。 紧接着雪明只觉背后生风,从月台的地下通道涌出无数人。 不光如此,还有五王议会的电梯接引廊道,从乘务员的休息室,从机电房,原本行人稀疏的月台变得拥挤混乱。 人们朝着那个vip狂奔而去,依稀能听见狂热的叫喊与ruarua怪叫。 这就是雪明的知识盲区了。 是的,他不理解。 只见阿绫老师翻过围栏,从铁道的岩基往山体爬,拽住投影布攀上五王议会的主楼层,立刻钻进窗户。 她往窗外大声喊,也不知道是与这些狂热粉丝喊,还是与江雪明喊。 “后会有期!我们下个站点见!” 人们只是停在围栏前,看着滚烫的熔岩河流望洋兴叹。 江雪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与乘务员要了一块大桌布,把地上的碎铁残衣都包好,不落下任何废料,想要扛起这个大布包,却有些吃力了。 等流星赶到时,还在奇怪这热闹的站台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欢庆元宵节,要立刻加入这场狂欢。 雪明喊:“走了!” 流星立刻问:“去哪里?” 雪明:“回咖啡厅,回酒吧,回我们的[joestar],把东西放下再去见boss。” 话音刚落—— ——雪明眼中的所有ui都消失不见。 他内心暗想,阿绫老师的魂威也有射程极限,此刻她已经走远,所以眼中的ui指示都消失不见了。 最后这ui提醒栏还冒出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字符看上去嘲讽意味十足。 [你没资格啊!你没资格!已经被移出队伍!] 杰森·梅根与小侍者喀秋莎先是和江雪明客套了几句,就回客房去休息了。 江雪明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位幕后默默付出的老大哥。 这次伦敦之旅,杰森的卫星地图全程在线,他的情报能力极强,关于查德顿堡的人员流动,还有蒙恩圣血各个教派的基本情况,在江雪明开始行动之前,这位在sas深造的罗马汉子早早就将材料准备好了。 还有最后的狙击环节,也是杰森先生要喀秋莎提前去黄金乡的废矿道中作布防拦截。 有些人你看起来他不在线,其实人家早就把工作做完了。 “其实你也不用跟我客气什么,我很讨厌谢谢这种词,很多人都喜欢用谢谢来代偿别人的工作酬劳。”杰森站在客房门前,眼神飘忽的挠下巴,“我只是不服输,你一定会跟着我跑去红星山,对吗?我只是不想输给你,江雪明。” 雪明没有答话,他不会对付这种拧巴人。 想了半天,他张开双臂,看着这又高又壮的罗马大汉。 杰森立刻变了脸:“要我抱你?” 雪明微笑着,依然没有说话。轻轻晃手臂,那意思可不是[别废话,我抱你,你抱我]—— ——那个意思是[辛苦了,不说了,抱一个]。 杰森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他先是眯眼嫌恶,又回房把胡子给剃干净,换了一身体面的睡衣,把仪容都打理好。 终于把雪明紧紧抱住,攥指为拳,轻轻扣着好朋友的背心。 他们没有讲话,没有讲任何一句话。 然后简简单单的分开—— ——紧接着江雪明又把小七抱住,然后松开,顺带把这姑娘的手管好,把自己的屁股护住。 “辛苦了。” 逐一与伙伴们拥抱,连一脸诧异的三三老师他也要抱。 罗伯特·唐宁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疑惑。 “我也要抱吗?” 雪明用力点头:“对,没有你们,我活不下来。” 只这一句,或许能解释清很多很多事。 在与小唐宁拥抱时,雪明能听见这小子的细碎话语。 “雪明先生,你可以当我的老师吗?” “是什么意思?教授哪方面的知识?” “我想当你的学生,雪明先生,你看上去理智又强大。对朋友像火一样,对敌人也像火一样。我的中文不好,就只能这么形容了。” 雪明松开唐宁,指着客房走道的窗户,指着窗外。 “等我的店铺开业,你想学什么都行。” 顺着窗外的星辰色天空往下看—— ——[joestar]的工坊牌楼还没造好。 在施工地的板房里,三个老朋友蹲在一个大铁桶前。 文不才摆弄着铁桶里的木炭,翻开烧烤架,负责做吃的。 维克托满脸嫌弃,捧着书和笔,要记下朋友们的事迹,准备说新的故事。 小杰克一个劲的流眼泪,也不知道是被烟灰熏出来的,还是真情流露。 不过他的工作很简单,负责吃就可以了。 文不才说:“这时候讲什么都挺尴尬的。” 维克托应:“确实,你做的食物就像一团滚烫的烂泥,炭的含水量太高,薪柴的煤灰会让我的口腔病变致癌,与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无异” 话音未落,文不才举刀剔肉魂威乍现。将烹饪作品强行送进维克托嘴里。 “但是很好吃。”维克托立刻改口:“在死亡威胁面前,这种粗糙的料理也变得甜美起来,真有趣,我要记下这种恐惧酿造的美味。” 四瓶铁骑士威士忌摆在小桌板上。 只有杰克一个劲的嘤嘤流泪。 他本该是看上去最年轻的那个。 现在的容颜在三十三岁以上,四十八岁以下。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一个劲的点头,一边张嘴去接文不才大哥送来的肉片,却很难说出完整的话。一边端起酒杯,维克托为他倒满便宜又好喝的铁骑士。 boss坐在婴儿车里,握着刀叉,与小杰克一模一样,一般神态。 它在流口水,也在流眼泪。 “太好了!太好了!” 文不才的魂威往铁桶中倒水,熄灭薪炭,烧烤架搭上桌台,是烤完收工的意思。 滚烫的蒸汽冲出板房,让房间内的温度变得更高,更热烈。 [joerank]的伙伴们举杯对饮,就看见房外未经打磨上漆,稍显青涩的[joestar]招牌。 越过时间这条河流,千百万次人潮汹涌。 ——我们依然能重逢。 正文 第四章 哲学家基金会 五王议会的内阁拱形廊道中,雪明提着残旧的蝶衣,从扭曲变形的裙装中取出数据卡。 这套裙装作为诱饵目标,在与玫瑰教的教父李奥纳多的战斗中被c4炸药毁坏,但是它的作战记录留了下来。 热侦和摄像头的录像资料就是最好的乘客日志。 等到大堂经理将上一位乘客请出内阁,见到无名氏的贵客在外安静等候,经理端着双臂一路小跑,来到雪明面前时是满面春风。 “大当家的,劳你久等。” 雪明立刻把残旧的蝶衣交到经理手上,又与这态度谄媚的人精说。 “不用这么客气。” 经理立刻讲:“应该的,应该的” 雪明有话直说:“我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如果你想与我交好,就停止营业吧。” 等雪明说完,经理老哥立刻垂下眼尾,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是端了许久的架子,终于有歇息的机会了。 “哎,大当家。上回我托你办的事情” 雪明一边答一边往内阁里闯:“滑梯已经造起来了,上下三层,成年人也能玩。” “好叻!”经理笑嘻嘻的,拍手称道:“好!太好了!” 雪明没有回头道别,带上内阁的门扉,紧接着快步来到boss面前。 boss这回没有加戏—— ——它演不了戏了。 具体来说,它瘫在婴儿车里,让柔软的绒毯包裹着,一动也不动。 它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从假寐中惊醒,像是刚做完一场噩梦,大声呼吸着,使劲眨巴着绿油油的眼睛,瞳孔在反复对焦放大缩小,终于看清江雪明的模样。 “小子,搭把手,扶我起来。” 江雪明佝身伸出食指,boss的小爪爪搭上去,勉力让虚弱的猫身坐起。 见着boss这副狼狈的模样,雪明心中好奇。 “猎王者不在你身边吗?” boss拉下婴儿车的小桌板,紧接着就趴在桌板上休息。听见雪明的疑问,它像是快要没电的手机,任何问题都得缓上一阵才能做出反应。 “哦,我想安静一会,有人在旁边我睡得不够安稳。” 雪明:“那我长话短说?你接着好好休息?” boss:“你能有这份心我可真感动。” 雪明把boss小桌板上的烤肉油污清理干净,拎起这小家伙的胳膊,帮它把胡子和鼻头上的胡椒盐擦掉。 boss有气无力的说:“谢谢。” 江雪明随手将日志和数据卡留在办公桌上,准备走了。 boss还想掏出小算盘好好与雪明算清楚报酬。 雪明头也不回:“等你好起来再说。” boss收起算盘,立刻扯着嗓门大喊:“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雪明停驻在两列书架之间,回头看了一眼那只虚弱的小猫,心中五味杂陈。 “休息一会,把这个年过完,然后去红星山。” boss忧心忡忡:“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 雪明想了想,紧接着说:“我知道,毒气、癫狂蝶、死巨人,是未知地域,vip才有资格踏入那里。” boss的眼瞳处于失焦状态,它几乎看不见十来米之外的任何东西,也无法锁定江雪明。 “我不觉得你是个喜欢冒险的家伙,如果只是为了杰森·梅根这个人,你不会那么简简单单的答应这件事,或许等你变得更强时,才会同意杰森前往红星所在的山丘,按照咱们打游戏的说法,你在越级挑战,这不像你的作风。” 雪明重新从阴影里,走到内阁办公桌的光源下。 他一点都不像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心中有风雪,脸上有冰霜。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你的庇护下,傲狠明德。” 在那个瞬间,boss睁大了双眼,它立刻就听见这个大男孩小男人的低语。 “我与文不才先生经常联络,本来只想向他学习一些作战技巧,但他与我说了你的事,特别是[收获季]——在那之后,我想了很久很久。” 江雪明重新蹲下,两手搭在膝盖上,低下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几乎要摧垮我,特别是你——boss,你在去年拯救了我的人生,不过八个月的时间,我就有可能与你天人永隔,这件事让我非常害怕。怕到浑身颤抖,你能看见吗?” 他伸出手,手指也不像以往那样灵巧,而是在强烈的情绪干扰下开始微微颤抖。 “我接近你时,看见你如此虚弱时,几乎无法想象你毙亡的画面,也无法想象你变成梼杌恶兽的场景。” 雪明有理有据,认真严肃的形容着。 “天底下没有什么恩惠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没有你,智人这个大族也会探索地下世界,但是探索的过程,恐怕会难上千倍万倍。我认为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人]本身更重要,你几乎救了数十万,乃至百万人的性命——若是在古代,你该进庙宇受人供奉。” boss咧嘴笑着:“我干得还不赖嘛?” 江雪明:“我在文不才先生那里得知,每个[收获季]对你来说都是非常难熬的年份,我不会休息太久,就立刻出发继续执行任务,至于为什么杰森·梅根一定要去红星山,这是你给他安排的必经之路——我也不会过问其中缘由。” boss还想解释:“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铁道系统已经修到了尼福尔海姆而且有了建设海上铁道的能力我想” “不用解释。”江雪明要boss安静下来:“说话也很耗电,你再多说几句,恐怕要强制关机。” 于是boss乖乖闭上嘴,也闭上眼睛,只有不时颤抖的耳朵,代表它在听。 江雪明接着说—— “——据我所知,红星山是尼福尔海姆雾之国的大门,那里除了死亡一无所有,连白夫人和癫狂蝶这种代表纯粹生命元质的东西,也无法生存。” “我一开始还会疑惑,为什么我们要探索这片死地,很可能不会获得任何东西,万一我们找不到任何价值物,矿物、动植物、交通枢纽或任何人类能利用上的资源,这些都没有,那该怎么办呢?” “直到文不才先生与我说,这种行为就像登月一样,在几十年前,我们都不知道月亮上有什么,很可能有外星人,或者是遍地的黄金,或者是其他东西,它总不可能真的是一块石头吧。” “但事实是,它就是一块石头,有许多稀土资源,除此之外就是一块冰凉的石头。” “boss,你在往地下挖掘时,也许正是这么想的,这种意念支撑着你,拥有了灵慧与理智,拥有了知性,甚至能化身为人——你比我人生中见识的大部分人,都要[人类]。” “从大书库和这次[贞洁行动]的实战中我了解到,我似乎真的拥有一种匪夷所思的破坏力,我擅长的事情就是组装冷冰冰的武器,破坏热乎乎的肉体。我会好好完成这个任务,也请你平平安安的度过[收获季]——我们不能没有你,我们不能没有boss。” 江雪明一步步往后退,眼神炙热。 “走了。” 紧接着就消失在暗处,只听见门廊处大锁咬合的轻微咔哒声,连关门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到这虚弱猫咪的安眠。 “喂,猎王者。”boss挥爪呼唤侍者:“过来,我有事交代。” 从壁炉旁的暗门中,从地下室钻出来猫爬架女士。 她一手举着灭蚊灯,一手背在身后,走得急匆匆。 “这男人有种该死的甜美,把我的红山石交给他。”boss喉口中传出低沉嘶哑的吩咐:“或许他用得上。” 猎王者当即卷起裤腿,从脚踝处取下铃铛环扣,像是脚镣。 铃铛中镶嵌着一颗黑石,它已经将整个金铃铛塞满,以至于这件首饰已经失去了发声功能。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猫爬架女士慎而又慎的说:“如果[收获季]开始时,这部分元质不在您的身边,恐怕您很难渡过难关。” boss伸出爪子,轻轻拍击铃铛,那漆黑的石头就化为一股黑烟,变成大虎的模样。 这是傲狠明德的精神元质,是它从梼杌兽身中抽离出来的另一个自我。 这颗红山石作为媒介,作为承载物,将梼杌恶兽的灵魂禁锢起来,让这只小黑猫变成了傲狠明德的发声筒。 对于猎王者的质疑,boss只说了三个字。 “交给他。” 猫爬架再三确认。 “您真的决定这么做?哪怕他使用这块石头,有变成伥鬼的风险——您也要这么做?” “活着总比死了强,哪怕变成怪物,我相信这个小子能斗过我的肉身。”boss将铃铛打包成礼盒,交付给猎王者:“交给他,并且告诉他,该怎么使用。在我沉睡时,你负责最后几天乘客的日志归档,偏光六分仪也会失效,给新人们提供一些万灵药,就送他们各回各家。” “我明白了,这就去。”猎王者带着东西离开了内阁。 随着精神元质所寄宿的道具越来越远。 这头黑猫慢慢合上了双眼,陷入了长久的睡眠中。 该回家了—— ——对雪明来说,返乡的路线规划,应该是给步美阿姨拜个年,打个红包,然后立刻回衡阴老家。 伏尔加再次驶离月亮巷时,这座荒废已久的地下城勾起了雪明的好奇心。 “为什么离九界车站最近的地方,却那么荒凉呢?” 只有工程队留在这里,偶尔为车站外部基建和电气管线做维护修理的工作。 像是小卖部和商超菜市场,也是为了这群工人们搭建的,它不像黄金乡,不像米米尔温泉集市,拥有庞大的卫星乡镇。 小七一边开车,一边答道。 “因为[收获季]——boss每次回到肉身时,情况都会变得非常危急,要撤离几万几十万的群众难度实在太高,如果它真的变成梼杌形态,在人口密度如此大的地方释放灵灾,肯定得吃上一两颗战术核弹。” 车辆驶离龙华路,往边防牌楼开。 天地间只剩下小七的话语声和路噪。 “boss是个很喜欢热闹的小猫咪,只有它非常健康的时候,才能跟着猫爬架女士一起外出旅行。” 江雪明应道:“对,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在列车上与它见面。” 小七接着说:“哲学家基金会不允许它回到地表世界,对人类来说,它是一个挖洞的工具。” 江雪明立刻问:“你们之前一直在说这个[哲学家基金会],它到底是什么?” “说来话长。”小七刚开口。 雪明立刻答:“那就长话短说。” “得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讲起。”小七暗自思付,她与猎王者的关系非常密切,算闺中密友,这些事情大多都出自猎王者之口—— “——世界的土地、财富、人口,已经到达了一个非常微妙的恐怖平衡。能决定人们如何生活,如何度过一生的要素,几乎全部来自于脚下的土壤。” “但是土地是有限的,土地也是财富之源,任何生产活动都需要在土地上进行,为了争夺土地,就有了战争。” “一战没有打疼人们,只是让它变成了烈度更高的二战,直到二战结束,全世界的资源再分配重组时,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决定组建一个基金会,用富余的元质财产,来创造一个伟大事业。” “它就是深渊铁道的母亲,是[哲学家基金会]的前身——我们为了土地流血牺牲,如果不能往天空看,去其他星球殖民,或是填海造土,容纳更多的人口,更多的扩张。那么就往地下世界看吧。” “并非是傲狠明德选择了人类,而是人类选择了傲狠明德,它早就在地下世界挖土打洞,而且有了成规模成建制的行政机构单位和军队执行单位。[哲学家基金会]为傲狠明德提供现实世界的货币资源作为筹码,用来招揽新人购买物资,傲狠明德为[哲学家]们提供万灵药作为筹码,用来保证世界局势的稳定,保证领袖们的元质健康。” “最初发现深渊铁道的,是苏联人,在冷战时期两极争霸的时代,完成登月这种壮举之后,苏联立刻开始打洞。” “通向加拉哈德魔术学院的特快列车上,乘务员与你讲过这件事,勇敢的斯拉夫人向下挖了一万米,发现的不是什么地狱,而是一条铁路。” “哲学家基金会通过这条铁路,与boss成功签下协议。并且直至今日,这种协议依然有效,vip去地表世界瞎胡闹,boss就得受到哲学家基金会的经济制裁。” “除此之外,boss几乎能调动人类社会中的任何资源,像sas的教官们,只要我们主动申请,甚至可以与吸血鬼当同学,在空勤团接受特训,在贞洁行动中敲碎老同学的颅脑,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在英吉利海战中,铁甲勇士号的退路被空勤团投送的浮雷封锁,那个时候,或许杰森·梅根就在某一架战机上为你播报战地讯息——哲学家基金会从不顾忌任何凡俗世界中的[邪恶]。” “它不分好坏,不论善恶,主旨只有一个,获得土地,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并且让全人类活下去。”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空腔中的冷凝水作为降雨,打在伏尔加的车窗玻璃上。 猎王者站在巡防的队伍中,披着塑布防雨大衣,在哨卡前敲开雪明身侧的车窗。 戴着半指手套的手伸进车窗,送来一个小盒子。 正是boss所赠的红山石—— ——猎王者稍稍揭开大衣的避雨连帽,与江雪明说。 “这颗石头,是boss的护命符,你前往红星山,遇见无法解决的敌人,杀不死的怪物,逃不掉的致命威胁,就将它吞下——它会助你化险为夷。” 江雪明听到一半,还想接着问。 猎王者皱紧眉头,没什么好心情,只用两指搭在雪明的唇间,要雪明安静。 “不要随便使用它,它有梼杌的灵压,可能会让你变成伥鬼怪兽,boss说——” “——你活着比死了强。” 正文 第五章 爱你 离元宵节还有三天时间。 雪明如期赶回了步流星的老宅,与美姨讲不上几句话就得动身,来匆匆去匆匆,一刻也不停。 原因很简单—— ——美姨是大户人家,春节前后宅邸的车队都能排到驰马大道的街口去。 另外还有就是,雪明与小七约好,在返乡过节的路途半道去一次汕尾老家,见见白子衿的父亲。 两人没有订婚,也算不上正经的男女朋友,对于拜会伯父这件事,雪明没有任何抵触的心思,反倒是小七开始紧张,见家长这事儿就像考试,平时学习成绩再好也赖不住老师眼瞎。 这老师,说的就是她爹了。 与美姨和流星道别,雪明和小七驱车来到西九龙,准备坐高铁回家。 可能你要问,白露去哪儿了—— ——她正在joestar搬砖修楼锻炼身体,一刻不得闲。 雪明希望妹妹能快速成长起来,衡阴故乡已经没有她熟悉的人,那不是家。 而且今时今日情况已经不同了,江雪明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boss钦定的[无名氏]学派话事人,这条龙头棍到了自己手里,boss也没收回去的意思——在其他乘客看来,江雪明算是深渊铁道中的[大人物]。 如果白露回到地表,遇见的麻烦恐怕比地下要多得多。 所以雪明就将妹妹留在车站,与[joerank]的叔叔们一起过年。 搭上返程高铁,雪明就一直在打电话—— ——与大堂经理打电话,要订购物料制作武器装备。 ——与分星女士打电话,要订购防毒面具和抗腐蚀材料来制衣。 ——与文不才打电话,问起妹妹的身心健康。 ——与妹妹打电话,问起杰克叔叔这个人是不是不太对劲。 ——把小七的手机拿来,给猎王者打电话,把boss的红山石护命符的道具属性问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半小时过去,高铁从西九龙出发开始,雪明压根没和小七说任何一句话。 哦不,借电话算一句。 直到他对猎王者连声道谢,将通讯中断,拿出猫铃铛仔细端详,从工具袋里掏出羊毛轮和电笔,开始做抛光工作。 小七已经快睡着了—— ——她本想这段时间应该属于他们俩,至少也是甜蜜约会,旅游观光。 没想到雇主在假期也像个工作狂,从来没有休息的意思,无事可干时也要打开器盯着《万物大裂》继续吸。 并不是说这样不好—— ——小七已经是非常爽利,非常干脆的女孩子了,她并不在意雇主这般冷落他人的行为,毕竟他对人好的时候,那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好。 只是心中有一丢丢,一咪咪失落感。 这种失落感渐渐变得强烈,她心中的好胜心作祟,要去给雇主添些麻烦。 于是白青青抱住雪明的胳膊,突然倚在雇主耳边轻轻说。 “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 雪明眼睛扫过书录字符,随口应:“那一定就是我在想你” 小七立刻就开心得合不拢腿,一个劲给雇主的电子书翻页,生怕雇主在这本书上耽搁太多时间,要雪明早早看完。 雪明并不在意,这部分的内容已经看过,突然跳转几个大章起来也没有障碍,全当温故知新。 小七凑到雪明耳边:“如果半夜被手机吵醒” 雪明:“一定是你在发神经。” 小七立刻笑出擦玻璃的声音,又见雪明抬起手对着高铁的车窗一通擦弄,试图用真实的擦玻璃动静来掩盖住侍者的尴尬。 七哥每笑出一个音节,雪明的手指就跟着那节奏动。 于是七哥笑得更开心了—— ——在大姑娘的癫狂指数超过a之前,雪明决定使用亲亲攻击。 他抱住小七放飞自我的脑袋,一嘴巴印在她的额头。 紧接着她就从擦玻璃的状态变成了“嘻嘻嘻嘻嘻”的状态。 小七知道,这是雪明要她安分一点,让别人看见不合适。 可她不在乎—— ——她一点都不在乎。 手机突然亮起,是杰森·梅根的来电。 雪明放下电子器,立刻与小七比手指,要小七安静。 紧接着他就接通来电,正儿八经的说。 “杰森?” “新年快乐,江雪明。” “少见。” “我应该说声对不起,前阵子我一直在空勤团补课,后来你要我去做情报工作,从来没想过中国华夏的春节,这次给你拜个晚年,希望你不会太在意。” “谢谢,你也快乐。” “我昨天夜里没睡,一直在想红星山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毕竟你才化蛹,我已经开始羽化,即将成蝶——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卡在这个状态。” “嗯,你比我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在和你比,这回我是认真的,你可以去别的地方领个任务,然后平平安安的回来。你和九五二七是一对壁人,中文成语叫[珠联璧合]对吗?是这么个说法对吗?” “嗯。” “我从猎王者那里得知了你的过去,我想——你应该马上就有一个新家,很可能过两年,我都能教你的孩子说达契亚方言啦,所以我就想” “你就想什么?” “我” “你想什么?” “我很羡慕你,江雪明,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不能因为我,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而摧毁这些美好。” “没事我先挂了。” “喂!喂?!你在听吗?” 雪明拧眉怒视,对手机大喊。 “我听不见哦!听不见!好像你在说,你很想温蒂,很想去红星山,但是你没有力量!~太弱小啦!我们一起吧!” 紧接着江雪明狠狠掐断通讯,顺便把杰森的电话号码给拉黑。 小七摇头晃脑的凑过来。 “怎么啦?” 江雪明表情浮夸,惊讶悚然:“我材料都准备好了!半成品都送到工地去了!队长说活动结束了,这可能吗?我浪费那么多时间,苦心研究东西方巨人神话,这本破书翻来覆去看了六遍,整整六遍!” 小七立刻搂住雪明的脖子:“好了好了,宝宝不生气” 雪明还是很委屈:“他这种话说得出来的啊?他还想教咱们的孩子学达契亚方言?他哪里来的脸啊?学那玩意有什么用?” 小七一边暗爽一边傻笑。 雪明终于恢复正常:“说正经的,我挺生气的。” 小七:“为什么?” 雪明比着手势煞有介事的解释:“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我很不服气——以前任凭杰森·梅根如何嘲弄我,奚落我,对我人身攻击,我也至多还他一个不痛不痒的耳光。” 小七:“你说哪一次?” 雪明:“他喊我辣妹那一次。” 小七:“他脸都被你抽肿了,还不痛不痒呢?” 雪明:“我atk很高的,能造成那个攻击效果已经算留力到底了。” 小七:“哦好,你接着说。” 雪明:“但是这一回,这一回我真的很生气,我与他交手交心,和喀秋莎反复对他说[战士不是孤独的]——但他依然觉得有种迷信可以依靠,有种自我感动的成分在。仿佛只要把我丢在安全的地方,他就是肩膀扛起整个世界的大英雄。” 小七:“拧巴人是这样的啦!~” 雪明:“可是” 话音未落—— ——手机又亮起,雪明接了电话。 罗伯特·唐宁说:“雪明先生,是杰森先生托我打来的。” 雪明回了句:“别替他打电话,让他给我写信道歉!否则连你一起拉黑!” 他又熄灭手机屏幕,与小七接着说。 “我要狠狠的把他心中的迷信破除,这个人问题很大,把他丢进[joestar]的厨房,我晚上都会做噩梦。” 小七笑得花枝乱颤,她知道雇主在开玩笑,但是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紧接着电话亮起,是白露打来的。 雪明:“喂?” 白露:“哥!杰森·梅根叔叔要我问问你,信是往哪里寄啊?要白纸黑字他亲笔写吗?” 雪明:“有这份心就行。” 白露:“你啥时候回来呀哥?” 雪明:“元宵节过完就回来。” 白露:“回来又得走吗?” 雪明:“对。” 白露:“我能和你一起不?” 雪明:“你太弱了。如果你很强,请让我抱你大腿。” 白露:“嘿嘿嘿嗯!一定一定!” 雪明:“不说了,我该下车了。” 白露:“去嫂子家?” 雪明看了一眼小七。 小七听见[嫂子]这个称呼时,已经习惯成自然,一点都不别扭。流星也这么叫。 雪明立刻应:“对,去看看伯父。” “那你得好好捯饬捯饬自己呀!哥哥,搞点名牌包包,皮鞋西装什么的。再给人家送烟送酒——我”白露说到这儿突然一拍脑袋:“啊!我是太久太久没与你处了,哥,这些事情你比我懂,不好意思呀,是我多嘴。” “好好照顾自己,白露。”江雪明谈起这几天的日程:“我去见过伯父,就回衡阴与旧友聚一聚,然后立刻回来。” 白露:“嗯!是叶北大哥吗?” 江雪明:“对。” 白露:“也帮我向叶北大哥问好,虽然我和他不熟,但是听哥哥的意思,他是咱们俩的恩人。” 江雪明:“好。” 没有说再见—— ——通话就此结束。 两人初春时节租了一辆车,开往小七的老家陶河镇。 这里离市中心很远很远,在福星堂旁边,有一家东升泡沫厂,就是白子衿的父亲年轻时的工作单位。 小七在泡沫厂的家属楼区长大,再次回到这里时,小七仿佛变了一个人,与邻里乡亲打招呼所用粤语方言,口音听来是非常生僻的,哪怕是方言也有不同的俚语词汇,雪明是完全听不懂了。 就见到镇上的卫生所有几个婆姨在晒太阳,看见小七就立刻嚷嚷起来。 小七随口答了几句,最后脸羞得通红,方言也变成普通话。 “不是的姨奶奶,不是,没有怀孕——我是胖了。” 然后她就拉住雪明的手,一路往旧房子飞奔。 到了旧楼下边,唤作陶河街道三十六栋的排楼旁边,在芙蓉兴盛的小超市前边,抬头往上看,二楼就是小七的老房子了。 她抬手指去:“我爸爸住在这里!” 雪明:“没有搬家吗?” 小七解释道:“他念旧,不喜欢,我不是挣了很多钱吗?我和爸爸说,要给他买大别墅,买车,买好多好多好厉害的东西,他都不要。” 雪明:“为什么呢?” 小七想了想,在思考要不要说明白,说清楚。 最终她还是坦白—— “——爸爸不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他想一辈子就呆在这里,街坊邻里都是泡沫厂认识的旧友,去了市中心,又要交新的朋友,车多人也多,可是很寂寞,他不喜欢,我也经常不在他身边,有了自己的生活。” 雪明:“所以你才会那么在意伯母” 这里的[伯母]说的就是白子衿的生母。 小七:“对,爸爸是个很专一的人,他觉得能认识妈妈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如果能从一至终就好了。但是他很窝囊,妈妈要走,他从来不会留。” 想到此处,小七开始愁眉苦脸愤愤不平。 “我就不是这样!雪明!我喜欢的一定要抓在手里!就算不是我的,我也要抢过来!这叫吸收上一辈的经验教训!” 雪明:“看得出来。” 说罢,雪明就往小超市走。 他去货架旁与老板唠家常,问起当地人喜欢抽什么烟,准备给伯父带去。 小七立刻说:“我爸爸不抽烟。” 他又去问酒水的事。 小七立刻说:“我爸爸不喝酒。” 他终于问小七:“牛奶呢?我不能两手空空的进门。” 小七最后说。 “你要给他带礼物啊,不如带点旺仔。” 雪明诧异:“旺仔牛奶?” “对!”小七猛点头:“他很喜欢喝旺仔牛奶,很喜欢甜食!还有就是,他超级喜欢枪。” 雪明更加诧异:“啊?” 小七连忙说:“摩托车和枪,男孩子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哪怕今年五十五岁了,还是很喜欢。我买了好多好多玩具枪给他,还有电动摩托车,我小时候,他就骑摩托车带我去上课。” 雪明想了半天,就近从水果摊带了点东西。 紧接着就上楼敲门—— ——可是非常奇怪的是。 崭新的房门没有锁,只轻轻敲打几下,它就自己开了。 七哥冲进门去,一个劲的喊。 “爸!爸爸!我回来啦!爸?” 雪明眼尖,看见重新装修的房屋里,电视机旁的灵龛上摆着灵位,有黑白照片。 “小七” 他不太敢确定,照片里的暮年男子就是白子衿的父亲。 灵位前的贡品也已经腐烂发臭,像是很久没有打理了。 “小七。” 雪明呼唤着白子衿,要她好好看看这个灵位。 “小七你看清楚。” 另一边,原本兴高采烈的大姑娘进门放下东西,就四处在寻父亲,她不愿意去听雪明的话,一个劲的翻箱倒柜,脸色越来越难看。 江雪明试探性的问了问:“小七这个灵位” “找到啦!”白子衿从卧房床下揪出来一个精气神十足的大叔。“爸爸!” “哎哟哟被抓住啦,骗不过你啦!”大叔被女儿揪住耳朵,脸上笑嘻嘻的,“回家啦!” 白子衿:“对!爸!我把我男” 她说到一半立刻拐弯。 “男客户带回来啦!” 白家父亲看了看女儿。 又看了看雪明。 再看了看女儿。 “你有钱,也不能包小白脸,你老实和我说,他哪家会所的?” 正文 第六章 猫和老鼠 白子衿的父亲叫白宁光,祖籍ah巢湖人,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生。 他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到汕尾教书,和白子衿的母亲柳春香相识,两人相爱之后,宁光就决定留在汕尾。 为了这个婚事,他与家里几乎决裂,辞去学校的工作,进了泡沫厂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六年,在车间主任的位置上因病退休。 他的眼睛与小七很像,都有一种灵光乍现的机智,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活力,低情商的说法叫事儿逼。 听见伯父这番称呼时,江雪明没什么表示。 白宁光嘴里那“什么会所”的名词讲出来,小七立刻就炸了毛。 “你去会所能找着这种货色?!” 白宁光不以为然:“我没去过呀。” 白子衿:“要不我带你去长长眼?” 白宁光:“要得。” 说罢父女俩一边笑,一边开始收拾屋子。 小七把地板上看似多年无人打扫的积灰都清理掉,实然是一些荞麦面粉。 白宁光收好灵龛,把腐烂的瓜果打包,跑到厨房往外一扔,沉重的塑料袋落进楼下芙蓉兴盛超市的大垃圾篓里,非常精准——像是干过许多次,如呼吸一样自然了。 他们忙着干活,却刻意不让江雪明动手,白子衿把沙发整理干净,就立刻拉住雪明,要雪明坐下。 与此同时,白宁光已经捧起大铁盘,把零食和茶水,连带旺仔牛奶可乐雪碧一块端上来。 父女俩忙碌着,手没有停下,嘴也没有停下。 “你谈朋友咯?” “不算朋友,是客户。” “他不是会所里出来的,你是哦?什么叫客户?你被包养啦?换新衣服啦?” “你嘴巴子能不能干净点!我打电话给我老板,你等着,把刚才的话再说一边——看我老板骂不骂你!” “别生气嘛,哎嘿,这个男孩子哪里人?” “湘南。” “那他要吃辣椒?广东吃不得辣椒,上火会难受好几天。” 江雪明举手插嘴:“我不用不用吃辣的。” 小七立刻瞪了一眼雇主:“别说话!我和我爹谈正事儿呢!小孩子喝奶去!” 说实话,白子衿心里很没底,要是父亲不喜欢雪明,她也没什么办法,这老爹一向自私得很,对老婆没要求,对女儿也没要求,一切按照他自己过得开心的方法来就行,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他是你!~~客户!~~”白宁光笑嘻嘻的从冰箱拽出来两块火腿:“客~~户~~哦!~~” 小七改用广东话叫骂,她一着急就会往外捅粤语。 白宁光立刻委屈巴巴的,完全搞不懂女儿这份矜持的内在含义。 “好好好,我不讲啦,我去做饭。” “让开,我来。”小七从老父亲手里夺走食材,一头冲进厨房,又立刻回头指着老爹的鼻子:“你们聊!聊个够!” 白子宁故作无知的问:“啥叫聊个够?怎么才算够?” 就在此时,雪明剔开旺仔牛奶的拉环,交到宁光叔叔手边。 “意思是,她听得满意了才算够。” 阿叔拿住牛奶,转了半圈,将身子对着雪明,从嬉皮笑脸变成冷静肃然只花了一秒。 在这一刻——雪明才明白,白青青那副人格切换一般的情绪变化,不像是什么癫狂指数带来的,而是从父亲这遗传来的。 白宁光啥也没说,从热情好动变得知性文雅,原本口音还带着点巢县方言的意思,现在改成了普通话。 “坐吧,小江。” 江雪明:“叔叔,你认识我?” 白宁光轻轻点头,有种难以言说的书生气,只是这副满是老茧的手,化工品和粉尘毒出来的疮斑白痕,还有皮肤的晒伤,这些特征能证明这是个常年出入车间的工人。 “我女儿经常提起你,每次说到你的事情,她又笑又哭的。她笑的时候我很开心,哭的时候我跟着难过。” 江雪明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小七伤心呢? 白宁光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就看见dvd碟片开始播猫和老鼠。 “别想了,她笑的时候是开心,哭的时候是超级开心,笑哭了——我难过的原因呢,就是今天见到你,才发现原来你真的长这个样子。” 江雪明:“长这个样子会让你难过,我真的很抱歉。” 白宁光:“我不知道青青能不能留住你的心,我难过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一定有很多姑娘为你心碎。” 江雪明想起玛丽·斯图亚特,想起玛姬—— ——又想起博克关卡的大掌柜,想起尾指。 于是他问。 “你说的是哪种心碎?” 白宁光疑惑:“还有很多种吗?” 江雪明:“不,当我没问。” 他一下子陷到工业思维里去了,还以为心碎指的是让敌人的心脏碎裂,如果照这么个理解,那不光是女人,还有很多男人也会心碎,也不止包括人。 白宁光紧接着说:“我家里的事情,青青应该和你说过吧?” 江雪明:“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从子衿的名字可以看出来——恐怕她出生以后,伯母就很少回家了,你总是在盼着她回家。” 说到此处,白宁光的眼神黯淡,有种很不服气的感觉。 “你真的不会聊天,一上来就戳人痛处。” 江雪明:“我说了三四句,你就在乎那一句,我想是你防御力太低了。” 从厨房传来小七的吆喝声。 “对!你防御力太低啦哈哈哈哈哈!” 白宁光立刻喊:“春香妈妈还好吗?你去看她了吗?青青?” 小七立刻答:“不关心,不在乎,谁管她死活。” 白宁光接着喊:“那不行的!毕竟你是娘胎里下来的,人生时运有高低,她做了亏心事,一定会记很久,回头想报偿,想来找你,却找不到了,她整天沉着脸心中有事,恐怕会死很早的” 小七骂道:“**,你还替我妈说话?” 白宁光跟着骂道:“**,我替我前妻说话怎么了?” 眼看父女俩像是在争抢家里的生态位,要夺走对方的地盘,在斗气争风,江雪明立刻开了第二罐牛奶,往叔叔嘴边送。 “别别别,她不懂事,你借奶浇愁。” 白宁光愤愤不平的坐回位置上,又与雪明说。 “小江,我女儿就是这个脾气,你要将就着处,就试着处一处,不想将就了,就早点放弃” 雪明:“她是您亲女儿吗?” 白宁光诧异。 雪明:“听着像捡来的,别家相亲都是在夸自己孩子如何如何好,到叔叔你这怎么是这么些说法?” 白宁光想了想,撑着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打小就不听话,和我小时候一样,非常叛逆。我从来没打过她。” 小七立刻喊:“打过!” 白宁光:“哪一次?!” 小七:“我把老师揍了!那人渣想掀我裙子!你先打老师,然后再打我,闹到陶河派出所去了。” 白宁光:“就一次!” 小七:“我也没做错呀!为什么打我!这事儿我能记一辈子!” 白宁光:“因为我当时太生气了又看见你不穿校服穿裙子,对不起” 小七:“我接受你的道歉!好爸爸!” 紧接着,白宁光与江雪明继续唠起家事。 “我家里没什么钱,小江,青青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她帮我装修房子,买玩具,买摩托车,这些东西都是她送来的,也不肯告诉我她做什么工作。就讲自己是铁路上的。” 白宁光想去抓瓜子,雪明已经送到阿叔手边了。 “我想啊,青青那么年轻,铁路上哪里来什么青春饭,不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做上去的吗?我怕她走邪路,又怕我是胡思乱想,就一直要她与我打视频电话。” 他一边嗑瓜子,一边好奇的问。 “我这里是晚上,她那个火车站也是晚上,我这里是白天,她那个火车站也是白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嘛?” 江雪明脸不红心不跳的瞎胡扯:“是亚欧大陆桥,复古火车站旅游项目,非常挣钱的职业,小七在单位应该算个导游。你们打电话有点时差是正常的。” “啊。这样啊?”白宁光于是不追问这个事了,转而问起雪明的家庭:“青青没有和我讲过你家里的事情” 江雪明思前想后,决定全盘托出,对伯父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我以前在电池厂上班。” 白宁光:“好呀工作稳定。” 江雪明:“薪水太低去送外卖了。” 白宁光立刻拉下老脸:“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江雪明:“家里爹娘是人贩子,要卖女儿,把我的妹妹卖到山里。” 白宁光:“还有这种事情?我认识警队的” “别激动,叔叔。”江雪明接着说:“后来我带妹妹跑了,南下闯到hk打工,现在我和我妹妹很好,我找了一份新工作,就是青青的老板给我安排的,我俩也是这么认识的。” “哎呀听起来。”白宁光笑眯眯的:“听起来你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啊——有担当。” 江雪明:“我认为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白宁光又说:“现在这个社会坏的很,一家人为了争遗产,巴不得老爹老母早点死,都想自己过得好,哪里想过兄弟姐妹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妹妹去山里,你能读书,能娶个好老婆” 江雪明打断:“完全没有想过。” 白宁光:“所以啊,真的很难得,青青能认识你,你们能在一起,我真的很感动。” 江雪明:“还没有呢” 白宁光:“啊?” 江雪明认真解释道:“我今年二十二岁,叔叔。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不算在一起。” 白宁光突然就笑出声。 “你这个男孩子有意思哦!现在还有哪个在意法定年龄啊?” 江雪明:“我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宁光大笑。 厨房里的小七跟着笑。 白宁光又和女儿开玩笑。 “他好土啊!青青!” 白子衿立刻答:“对对对!啊对对对!我就喜欢土的!” 说完了家庭,dvd刚好跳转到猫和老鼠下一集。 只是这一集的内容不太对劲—— ——原本老幼咸宜的动画片变成了性感撩人的维多利亚秘密秀场。 白宁光一个箭步上去换碟,回过头来与江雪明鬼鬼祟祟的说。 “别在意啊。” 江雪明和见了鬼似的:“叔,不至于吧?” “我家里经常有客还有小孩子来耍玩具,动我电脑,要真的给他们翻出什么怪东西,我很尴尬的。”白宁光展示碟片:“我就着刻录机,搞了点带颜色的光盘,藏在这些碟子里。这样” 江雪明惊讶的问:“小朋友看了真的受得了吗?叔叔?” “就是模特走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白宁光嫌弃道:“小孩爱看但是不能看,大人更爱看啦。我和警队的哥哥弟弟喝酒,就放这个——猫和老鼠看了开心,看这个更开心。” 江雪明没见过这种家庭,也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阿叔。 他只是笑笑,没有讲话。 白宁光换好碟,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溜回来。 “青青和我讲,你们是跑外贸的,你又和我讲,是搞旅游的,怎么回事哦?” 江雪明:“没错啊,运人也运货。” 白宁光低声问:“那火车走陆路,有警卫对吧?肯定是要的?对不对?” 江雪明:“是的。” 白宁光更小声了:“那有没有真枪的照片啊?我一直在想啊。从**走出去,走到波兰,走到德国——这一路上你肯定见到过真枪是吧?” 这给雪明整不会了—— ——要问枪?那可是杰瑞问汤姆学乐器,问对人了。 但是瞅见老爷子这副兴奋的样子,雪明就觉得这个想法很危险,之前宁光叔叔说过,他与警队的兄弟们关系很好,应该能去靶场玩吧? 他搞不懂老爷子的意思,只能试探性的说。 “是的。有真枪的。” 白宁光立刻说:“我能摸到不?” 江雪明挠头:“你摸那玩意干啥?叔叔,照你之前和警队兄弟的关系,你应该摸过真枪呀!” 白宁光立刻说:“我去射击靶场只摸到过点二二,还是好老好老的东西,警队里的枪是不能给外人摸的,犯法的你知道嘛。我就想摸一下” “要不我俩有假的时候,和你一起去泰国?或者马来西亚?这些地方持枪合法,能弄到你想要的。”江雪明立刻问:“可是你为什么想摸真枪呀?这些不都是杀人的工具吗?” “哎!那不是的!”白宁光换了个浪漫的说法:“像古代的侠客,手里保卫弱者的剑,我们的pla人民**,我们边疆的战士,手里拿着的就是现代社会的剑,恐怕天底下没有不喜欢刀剑的男孩子吧?它能保护我们不受伤害呀,不是杀人的工具,它是保家卫国,或者保护亲人爱人的使命感!” 江雪明点点头:“我明白了” “哎!那就讲好咯!一定带我去哦!”白宁光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神态和小七一模一样。 小七嚷嚷着:“进来帮我做洗菜切菜!男客户!” 雪明懂了,这是聊够了。 他起身往厨房去,刚走到门前,就看见白子衿扑出来,紧紧把他给抱住。 白宁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还看见女儿一手搭在小江的肩上,另一只手准备往屁股去。 小七的下巴挂在雪明肩头,与父亲说。 “看什么看!我小时候看你和妈妈抱抱的也是这样!见得多了!现在不过是位置互换!” 正文 第七章 孩子王 与白宁光伯父吃完晚饭,雪明就准备动身离开,孤身一人回衡阴拜年。 父女俩一听,立刻就不高兴了。 白子衿问:“你不带我一起去啊?” 白宁光追问:“不留一晚上?我听闺女说,你修东西又好又快,我还想麻烦你帮个忙,帮我修修玩具呢!” 雪明脱下外套寒衣,与小七解释着:“你留在家里陪陪伯父吧,我俩的时间很多很多,你俩的时间很少很少。” “哦好”小七撇撇嘴,跑去厨房刷碗。 “至于伯父你的玩具”江雪明卷起袖子,从沙发下拉出工具箱:“给我看看吧。” 白宁光立刻喜笑颜开,从卧房里拽出来一个大纸箱子。 江雪明定睛一看—— ——好家伙,全是玩具枪,足有二十多支。 有二零零五年的文物,也有二零二五年的贵物。 有些声光玩具按下扳机能听见“爸爸的爸爸是爷爷”这种怪声音。 这些坏掉的宝贝都被白宁光收藏起来,一直舍不得丢。 江雪明看见这些东西就开始挠头,说实话这还算他老本行——在红磡卖牛杂的时候,射击靶场里有许多gas竞技手枪,在军警眼里就是玩具。 雪明会修这些东西,一看就能看明白结构。 “伯父,咱不是有钱吗?你要在家里搞军火展我理解,搞文物展我不理解。坏掉的小物件扔了买新吧?” 白宁光立刻拍着胸脯说:“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宝剑!” 江雪明诧异:“难不成它们还有战绩?” “当然有了!”白宁光笑嘻嘻的说:“你看这个!” 从纸箱子里捣鼓出来一条svd塑料枪。 “小七出生那年,我买的,我就去林子里打鹧鸪和麻雀,别人用铅弹——我买不起气枪,就用这个打,打回来给春香炖汤补身子。” 江雪明惊呆了:“叔叔,这玩意可不兴修哦——放现在是违法的。我要修了,也算制造枪支罪。” “我不要你把它修好,我就想它能漂亮起来”白宁光抚摸着svd的镂空塑料木纹托,得亏这是塑料件,不然传到今天应该是烂光了。 “了解,复原模型是吗?”雪明从老丈人手中接走svd,开始拆解。 “对对对”白宁光看见江雪明拆玩具的手法,不像是在瞎胡闹,立刻眼睛都亮起来了。 他连忙拿起另一支手枪,是缩比模型。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部都是铝合金的m1911。我花了好大力气才买到的。” 江雪明拆卸玩具清理灰尘霉斑,从厕所拉出来一个大脚盆,倒上蓝月亮洗衣液,把零件都丢进去,拿起海绵就开始擦。 他伸长脖子,去看那支不过巴掌大小的m1911,像是儿童款。 白宁光兴奋的说:“这是买给青青的,是她十岁的生日礼物。” 江雪明:“怎么想起送这个?” “我要教她安全出枪,携行习惯,快速换弹。”白宁光解释道:“当时市面上只有锌合金这种烂铁卖,小孩子摸多了不长个——我托人去模具厂求了好久,才弄到铝合金的缩比模型,什么都打不了,就只能退壳玩,你看” 说罢,白宁光宽厚的手掌拉起套筒,立刻就从抛壳口蹦出一颗颗塑料弹模。 可是这玩意上了年头,抛壳功能也不太利索了。 白宁光埋头捣鼓了好久,也没能把弹壳取出来—— ——雪明伸手过去释放弹匣,重拉套筒,弹壳就乖乖听话,从握把落了出来。 白宁光喜笑颜开:“好耶!这个能修好吗?小江?青青当时拿这个出去玩,好多小朋友都羡慕死了。她同学要来抢——” 说道此处,宁光阿叔立刻出枪瞄准。 “我就看见我女儿‘嘿!’的一下把人推开,举枪哒哒哒哒哒,装模作样的。然后啊然后。” 宁光叔叔笑嘻嘻的,却开始喘气。 “然后她就说——坏东西,不许抢劫。” 雪明从桌上抽纸,送到伯父手边,“别哭。大过年的。” “我特别高兴,我”白宁光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觉得特别特别好——小江,我一想到那时候,我还年轻的时候春香也没有走,经常会回家看看。我们没有离婚。”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熟练的解锁套筒,将生锈的铝件都看了一遍,要修复恐怕是很难了。 冷冰冰的金属——不像塑料一样的爱情,不像爱情那样塑料。 如果只是尼龙或abs这种玩意,用光固化树脂或汽车腻子缝缝补补就能弄好。 铝合金是很难很难生锈的,它密度低,容易氧化,磕碰生锈,都是不可逆的损伤,如果真要像白宁光叔叔说的那样,将它复原,恐怕得回炉重造。 雪明端详着这支玩具——或者说,这支玩具模型。 他依稀能记起,小七的乘员证件上,那一大摞备注说明里,并没有作战技巧的相关训练。 也就是说——白青青从来没接受过车站武装雇员的正式训练。 她在使用ash-12时,持枪姿态非常标准,连续射击时哪怕手掌皮肤崩裂出血,站立姿态也没有变形。 恐怕这一切,都是白宁光叔叔从小到大用玩具枪教给小七的珍贵技能。 现代玩具的使用方法非常简单,武器一定是越来越便捷,越来越易于上手的。现在去抖音都能看见十来岁的小朋友拿模型玩具,练习快速出枪。 某种方面来说,这个孩子王传授给孩子的爱好——救了小七无数次,也救了雪明的命。 “能修好吗?”白宁光擦干净眼泪,眼睛里重新有了希冀的光:“能吗?可以吗?” 雪明点点头:“可以。” 白宁光紧接着从纸箱里抽出一条八一式模型。 “这个——这个是小七还没出生的时候,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美国人炸了,我和陶河派出所的朋友们气得流泪,我感觉自己很无力,很无能,就跑去砍树,砍下来的木头又不知道干什么用,就削了这么一条枪。” 木料已经朽光了,从内部预埋的钢筋来看,当初宁光叔叔可能真的想拿着这玩意上战场当诱饵目标,它的枪型非常正——哪怕烂缺了几个角,俄式导气的血统还在,一眼就能看出八一式的样子。 不等宁光叔叔问。 雪明立刻说:“可以。能修好。” 紧接着,宁光叔叔从纸箱中抽出一支九五式。 是五年前的玩具,打树脂凝胶的电动发射器。 “五年前我买的这玩意,做工很拉胯——是从淘宝上搞来的,我年纪大了,中印边境冲突的时候,我听见边防战士流血牺牲的事情,就跑去派出所捐钱——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他们也不要我的钱,只和我说,多吃多睡身体健康,时刻准备战斗。” 白宁光抚摸着九五式的无托式机匣。 “于是我就买了这个” 江雪明拿到手一看,边拆边说。 “它的齿轮组已经坏了,塑料齿轮拉动气筒来发射树脂胶球,胶球的碎片很容易落进高速旋转的伞形齿里——这个好修。” 白宁光连忙挥手:“不不不,我不要你修这部分。” 江雪明疑惑:“为啥?” 白宁光神情严肃:“现在好多小孩子拿着这个乱打,我买它,不是图它能打什么东西出去,而是让我这个工人,感受感受边防战士持枪站岗的感觉” 江雪明:“那好办。” 白宁光:“而且它是两片壳子合起来的,捏起来软趴趴的,我想摸点沉沉的,结实的,让人心里踏实的。” 江雪明:“这个是尼龙材料的,很好解决。” 说完了宁光叔叔的爱国心。 紧接着江雪明从纸箱里发现了一支不那么爱国的东西—— ——温彻斯特m1887霰弹枪玩具。 白宁光唯唯诺诺的解释道:“这是” 江雪明职业病犯了:“阿诺德·施瓦辛格的配枪,泵动式结构,打十号霰弹。” 白宁光:“不不不,不是的,打十三毫米软弹,海绵弹。” 江雪明立刻打开枪机,仔细端详:“抛壳挺坏了,叔叔你这撸的够狠啊,这个小零件是钢的。” 白宁光老脸一红:“我和春香在电影院确定关系——我和她看的就是这部电影,是《终结者》第一部。” 江雪明:“具有纪念意义。换个小零件就能修好。” 要说泵动式霰弹是孩子王的浪漫,接下来的东西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马盖普客制化m870竞赛霰弹枪。 江雪明汗颜,从纸箱中拉出来这大尺寸的昂贵玩具时,他甚至觉得原型都没这么沉。 “正经美械。叔叔,怎么解释?有渊源吗?” 白宁光支支吾吾的说:“m870是美国最畅销的家具” 江雪明:“神他妈家具。” 白宁光:“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咱们和美国鬼子真的干起来了!至少得了解他们的主武器对吗?这还是在美国最畅销的东西——我得了解了解嘛。” 江雪明用力:“有道理!它坏哪儿了?” 白宁光:“机筒拉不动” 江雪明手上这玩具很新,就像是小七往家里打钱,白叔叔有钱以后开始花天酒地,买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回来。 雪明按住解脱钮,机筒就顺利解锁,接着解释道:“它这里有个扳机保险你没有打开,你扣不动扳机,机筒就会锁住,是防止撞火和误抛壳的设计,原型上也有这个设计,这玩具不便宜吧?” 一下子宁光叔叔的脸变得通红:“呃两千多块。” 雪明将m870交还给宁光叔:“它不用修,是好的。” 宁光把这昂贵的宝贝抱住,又立刻嫌弃的丢开,“什么玩意,做的那么复杂” 雪明从纸箱中掏出来一支非常眼熟的东西。 具体来说—— ——就是bat·master战斗大师的玩具版本,是《疾速追杀》电影周边。 那种感觉非常诧异,就像是你在外边找到了一个低配版的女朋友,她长得与你梦中女神很相似,却有所不同,各方面都是低配的。 sti2011为蓝本的竞技武器都很沉,它们的弹容量是二十发以上,而江雪明现在从箱子里翻出来的,应该是国内某个玩具厂的仿品。 白宁光刚想解释:“啊,这个这个我和我前妻都喜欢基努·里维斯。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喜欢到老。” 江雪明沉默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他再制作一支战斗大师,那只是机床跑一遍程序的事情,但是要修好这个玩具,就有点难了。 这是仿品的仿品—— ——按照hk那边射击靶场的竞技枪械来说,其中一种的减装药的速射手枪,搭配镜桥红点一起使用,像张国荣与古天乐的《枪王之王》中,就有此类竞技手枪。 另一类则是室内cqb练习用的气动gas手枪,也就是江雪明与流星和保权老师说过的,自己曾经在合法合规的射击靶场摸过这类玩具,打的是硬塑弹,用不好的话很容易造成误伤,已经归类进枪支的范畴。 如今江雪明手中这支bat·master则是仿制再仿制原型的二次衍生玩具。 它的形制对比原型有所修改,比例不正,刻字和铭文都不对。 不过话说回来,这玩意的形制非常仿真。 醒一醒!光是拿出去就能唬住一大帮人了! “它老是坏”白宁光小心翼翼的说:“而且我就在家里玩玩,过过基努·里维斯杀神的瘾,绝不拿出去,我守法好公民,绝对不会影响公共治安。” 江雪明照着原型的拆解保养手法,解开这支气动玩具—— “——居然和原型差不多” 他熟练的组枪上膛,照着cars中轴重锁技术据枪瞄准,保持警戒。 这是他拿到战斗大师之后最常用的作战姿态。 白宁光终于从未来女婿的手里,看见了不太一样的东西。 这个小子好像什么玩具都会用—— ——就像是古代的侠客,你把一大堆兵器丢在他面前,他都会打理,都会修,都会使用。 孩子王终于开始警觉,进而怀疑起江雪明的真实身份。 “你” 江雪明还没回过神来。 白宁光立刻问:“你是卖玩具的吧?” 江雪明愣住了,给他整不会了。 “我是安保公司的,不是卖玩具的。” 还好机智的雪明脑子转的够快。 “老板要我做保镖,保护列车和铁道的安全,我摸过很多枪。” 没等白宁光追问更多的细节,江雪明连忙把话题带偏,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模型。 “这玩意多少钱?全钢的,很贵吧?” 白宁光:“不贵,也就七千七。” 江雪明:“一千一?” 白宁光:“七千七。” 江雪明:“日元?” 白宁光:“**。” 江雪明感到不可思议,正经来讲,在国外拥有持枪证明,买支格洛克也就四百多刀。国内玩具厂都这么膨胀的吗? “叔叔,有这个钱,你怎么不出国玩真的?” 白宁光满脸无辜。 “我不会讲英文啊。也没人带我出去玩。” 江雪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接着干活。 这一干,就是一整天。 正文 第八章 故地重游 第二天下午,雪明独自一人坐上了返程火车。 他没搭高铁回去,只因为时间还很充沛,与旧人在元宵节约见,改换普铁也就多了三个小时的车程。而且衡阴市的火车站离平阳农业大学很近,高铁站却要多坐四十分钟车——如此算来,还不如乘火车回家。 临别时,小七是依依不舍的,就如她的名字“子衿”二字,心上人要远行,她立刻就变成长颈鹿,眼巴巴的看着雪明越走越远。 搭上火车之后,雪明找到座位睡下,一觉醒来正好下车。 抵达衡阴火车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春节前后的寒冷天气让这座北纬四十五度线上的城市变得美丽冻人。 当他倚在车窗旁,看见熟悉的站台,看清候车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里是雪明长大的地方,哪怕他走得再远,跑到天涯海角,偶尔也会怀念这个故乡。 倒不是怀念童年,怀念父母,因为他的童年经历并不是好事,父母双亲并不是好人。 而是这座城市塑造了他——让他变成了如今模样。 他从行李箱中拿出高领羊毛衣换上,在一股子泡面味道里收拾杂什,紧接着就被乘务员急匆匆的请下车。 往车站出口走,就见到路旁的快餐店,几乎有十年没换过菜牌,永远都像是在车水马龙泥尘遍地的道路旁,将大卤盘子列成两排。 饶是它们费劲浑身解数,散发出浓烈的辣椒大蒜香味,雪明也是不敢去吃这种等级的路边摊。 再往外走,就见到三三两两扎堆的出租车师傅当拦路虎,要拉人宰客,距离近的单子一般都不接,要就是往茹云山风景区去的,四十公里以上的长线订单,这种客人一般都是驴友,人生地不熟,真带着去城里绕个二十公里起,再往茹云山去,人家估计也是云里雾里一窍不通,只能闷头付钱,吃个哑巴亏。 雪明一边冷冰冰的应付这些夹道相迎的流氓恶霸,一边往外走,准备叫个网约车,回叶北大哥的奶茶店借宿。 没想到出租车师傅们看见雪明掏手机,立刻就不高兴了。都是横眉冷眼的模样,没什么好脾气,嘴里跟着嚷嚷。 “小伙子,你不要喊网约车了,你喊也是我们接单。” “火车站里头,外面的车进不来。” “来嘛,你到哪里去嘛?都是一个价。” 雪明不管不顾,熄了手机光源,埋头往外走,准备走到商场正街再叫车。 离了人群,他终于感觉松了口气,在等待网约车时,他看见楼侧的宾馆与牌馆,看向火车站鲜红的大灯牌。 这座城市给他的灵感压力就是如此沉重—— ——它很穷很小,人们为了争夺元质,争夺时间,争夺金钱,恨不得把头削尖了往搞钱的地方去。 广场一侧的古玩市场里,卖的都是大玻璃渣子,经常有客人掏手机拍立淘,能搜出一大堆义乌造同款小商品,立刻就和店老板撕破脸皮,就差价吵得不可开交。 原来还有卖运动鞋清洁剂的大学生会和司机们组成天罗地网大阵轮番推销,后来与擦皮鞋的小商贩被美丽城市评级一波扫干净了。 偶尔能看见火车站旁的假手机店前站着四五十岁的阿姨阿叔,问人们要不要去录像厅看电影,看的电影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电影。 照叶北大哥的说法,这座城市比有东方小哥谭美名的hk要混乱得多,是非常原始的,野蛮的,像西部荒野一样的大镇。 雪明还能想起叶北大哥说过的—— ——就大哥的亲身经历来说,见过烂尾楼里埋人桩,见过风景区野地杀人案,见过老干部楼里莫名奇妙的行凶,还见过新微商传销儿女合伙坑害老父亲。 这些事情在雪明听来实然比地下世界的妖魔鬼怪都要恐怖—— ——和地表世界五花八门的搞钱手法来比,犰狳猎手夺人日志,抢人辉石,偷万灵药。偶有手下留情,不伤害新人的猎手,都算得上是罪犯中的清流。 密密麻麻的商铺挤在黄金宰客地段,更远一点,就是破烂的天价拆迁楼,直线距离三百米之外,是柴油机械厂的子弟学校,家属区的楼龄超过了六十年,哪怕出行如此方便,它们的售价不过五万十万,也是无人问津。 成年男性超过四十岁的离婚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低于四十岁的通常都外出务工,不在家乡。 从六零后到零零后,大家的爱好都是去麻将馆打牌,然后给店老板赌资百分之八到十二的佣金。 雪明的微信朋友圈里,还能见着老同学的表妹与人约饭搓麻将的消息,那个姑娘才十九岁。 他依稀能记起来,自己的养母人贩,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牌馆,坐地收钱,不必再劳碌奔波。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也难怪小七与流星都认为,雪明是个不怒自威,像冰冷刀锋一样,异常成熟的大男孩子。 手机传来消息—— ——网约车订单被取消了。 他看着车辆信息和订单留言,又往火车站的方向看去,司机们聚作一团,蹲在如刀寒风中抽烟,恶狠狠的瞅着这不听话的后生,脸上有报仇雪恨一般的爽快笑容。 雪明没有说话,他只是提起行囊,往更加寒冷的玉明江大桥方向走,决定走去更远的地方叫车——这些地头蛇他惹不起,只能躲。 要是与他们争锋讲理,那可好,有那么多人对付他一个,动嘴是以一敌多,浪费时间精力,动手就得赔钱,正合了他们心意。 从光明路出发,走到玉明江的电影院桥头,就能看见匝道高架旁空无一人的鬼楼,这里的地段风光无限好,正好在沿江风光带,但是恰巧这栋楼架在桥边,若是我们留心会意,去查查前几年的新闻,还能看见夜晚鬼火一族冲出桥梁飞进这栋幸福小镇十六楼里的离奇离谱故事。 自那以后,业主们都把手里的房子挂牌出售,再也不敢住在这里了——你可以相信开发商,但是不能相信晚上十点之后的蝙蝠侠会不会从你的卧室窗户外飞进来。 况且窗外二十米就是全城交通最繁忙的桥引,夜晚十点之后便像是开了一个大卡车联欢会,国标柴油尾气和各种狂躁的喇叭声,会成为伴床最棒的音乐。 再往前走,是苏联时代建起的玉明江大桥,它分作一大一小两条道路,小的那一条便是苏联工程师设计建造,后来荒废,在原来的地址直接架桥新建了八车道的新桥。 原来的旧桥已经限高限重,只能走一些摩托电瓶车,而新桥连续十六公里的大直路,变成了夜晚追风少年的断头台,它吸引着当地数百人为团体的鬼火机车爱好者。 雪明记得,以前在电池厂上下班时,也经常走这条路,做二班要晚上十二点开工,做一班则是晚上十二点放工,这个时候,就有许多后座上带了两个辣妹的帅气少年在这条路上摔得火花四溅头破血流。 通常帅气少年摔倒之后还能继续帅气,漂亮妹妹摔倒之后恐怕只能来生再见,在抗冲击这件事上,骑车的永远比坐车的清楚,在面对夜间脾气火爆的泥头车时,到底用什么姿势落地,生存的几率会大一些。 这也是雪明为什么,会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待白露。 他很害怕白露变成这样的人,他那么那么努力,那么那么想要活下去,不希望白露去挥霍他含辛茹苦挣扎求存抢来的安稳生活。 在他的世界里,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中,泥头车带走的人命是最多的。故而雪明一直认为泥头车拥有一种神力,它是美丽而残酷的,强大到匪夷所思的,这么多年来,这条路上泥头车撞死的人,几乎能组成一个加强连——可是依然有人主动将脑袋往它的钢轮下送,这就是让人很难理解的地方了。 他走上新桥的人行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戒姿态比走在查德顿堡要标准得多,夜间十一点四十分,正是飙车族开始活动的时间,也能见到零零散散的轿车载着醉醺醺的车主回家,在宽敞的路面上蛇形。 偶尔就看见一两台摩托飞驰而过,飞驰而来。跑完了三十二公里的往返大直道,听见车辆冲过路政刻意加装的减速带,它们高高跃起,落地时底板与泊油路擦出火花——车手在怒吼,辣妹在尖叫。 这一切对雪明来说都过于混沌,同车道往玉明江西岸冲出去四辆摩托,后座上的小妹妹多看了雪明一眼,立刻揪着前座的车手,大声喊。 “你看!你看!他长得好看的!回去!让我多看几眼!” 江雪明听得很清楚,手脚也很麻利,他翻过护栏,没等机车调转反向逆行,自己已经先人一步跳到桥下的铁道维修走廊,躲起来了。 他不想与这些小伙子小姑娘多说任何一句话——恐怕会惹祸上身。 可是头顶却传来更加热烈的呼喊声—— “——刚才还在这里的!” 小姑娘的声音非常尖,如抖音网红夹子音,很刺耳,能传出去很远。 “我没骗你!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大晚上的人行道那么空,只有他一个!” “那是见鬼了吗?”同行的女骑手喊道:“你别吓唬我!他不会跳河了吧?” “找到了!他躲到下面去了!” 雪明抬头看去,大概有三米多的高差,那个满头金发的小姑娘已经趴上围栏,好奇的往下看。 “哎!靓仔!能加个微信不?” 雪明没有理会,接着往前走。 小姑娘立刻改用粗嗓门大吼:“叫你站住就站住!你那么没礼貌的吗?难道你爹妈没告诉过你!听见人问好!要恭恭敬敬的应答呀!” 雪明依然没有理会,接着往前走。 小姑娘立刻开始翻围栏:“嘿!我这就下来抓你!” 这路桥铁道一体的工程设计,将路面做成了一个t字桩的形状,想从t头翻进铁路,基本是不可能的—— ——江雪明靠着灵体灵丝攀住铁道的三角加强钢梁才翻进维护通道,这个小姑娘想跟下来,恐怕是痴人说梦,除非她是磕了药喝了酒,才会有这种不要命的想法。 强行翻过护栏,只会一头撞进冰冷的玉明江。 雪明最终还是没有理会,他认为这姑娘只是开玩笑,逞威风。 这种年轻人他见得多了,在高中和初中时代有很多这类脑子不太清醒的学生,因为一些莫名奇妙的理由约架,拉上三五好友撑场,真正到了动手的时候,大多都是灰溜溜的回宿舍睡大觉,至多落下几句狠话,方便下次再约。 久而久之,普通学生看见这种提刀约架的大场面,自然会认为这些人是有身份,有背景,有某种特殊神力的个体。 十数秒过去,桥上的叫骂声越来越大,却不见小姑娘落水呼救的动静,雪明有些失望。 “你接着走!我看你能走哪里去!” “我们可是有车的!你出了芙蓉路,走到光明街对面,那个公交站我知道!你会从那里出来!” “嗨!今天你这个微信号!老娘要定了!” 雪明当时就抬头问了一句:“老娘今年几岁啊?” 小姑娘跟在护栏外一边走一边说:“十六岁!” 雪明:“学习成绩怎么样?有男朋友了吗?小红书多少粉?微博关注超过四位数了?新年卡池抽到什么了?” 小姑娘怒得几乎要昏过去,咿咿呀呀的叫喊。 她要同伴别管这事儿——已经上升到了私人恩怨的地步。 紧接着就看见姑娘一脚搭上围栏往外翻,完全受不了这刺激。 雪明咬牙切齿满脸愠色,先是把行李箱甩上桥面,蹬上铝合金防锈台座当做攀岩点,抓住顶梁裸露的混凝土,翻上人行道。 姑娘这回还没回过神来,脸上的粉底液都被江河吹来的寒风冻掉一层,昏黄的路灯下,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大箱子落地,人也跟着翻上来了。 只是雪明没说话,推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这条大桥有两公里路,保底得走上十来分钟。 小姑娘就一直跟在雪明身后,突然变得文静淡然,不说话了。 车手姐姐在人行道旁骑车蠕行,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看西岸的桥引匝道越来越近,小姑娘急得开始流汗,她觉着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大功夫,这大哥哥就要溜走了,怎么说都不合适吧。 于是她贸然开口:“我” 雪明该用衡阴方言:“不高兴认识你。” 小姑娘立刻开心起来:“哎呀!你是本地人啊?那好说了!以前怎么没在这条路上见过你啊?” 雪明:“衡阴人口八百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小姑娘:“你说话好好听哦!好有文化” 雪明:“”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有没有女朋友呀?我能不能做你女朋友呀?我很漂亮的!这是我抖音账号,好多人给我点赞呢!我不开美颜的!” 雪明:“” 小姑娘:“你用抖音吗?要不我现在给你拍一段,肯定很多很多人喜欢的” 雪明:“我不需要很多人喜欢。” 小姑娘嘟起嘴:“怪人你知道吗?拍这个能挣钱的!我早就搬出来住了,只要我在镜头前边站三十秒,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挣几百块钱呢!” 雪明:“挺好的。” 小姑娘:“嘿嘿!挺好的” 紧接着,她脸色一变,“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啊?” 雪明:“挺好的,没有敷衍。” 小姑娘追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雪明:“没有的事。” 小姑娘:“那你把名字告诉我好不好?我们加个微信慢慢聊,我给你发照片,你喊我老婆,我喊你老公呀!你真的好好看哎!” 雪明回头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赶着回去过元宵节,不好意思。” 这不笑还不要紧,一笑俩姑娘心都要融化了。 那商业式的假笑是雪明练习了无数次,给买牛杂都要挑肥拣瘦的恶客准备的。 它的攻击力极强,是范围伤害,真实伤害。 小姑娘结结巴巴的:“那那那那那这样,我喊我姐带你回去?” 小姐姐结结巴巴的:“你坐我后面面面” 江雪明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操!” 正文 第九章 安静的美好 眼见事情要糟,哪怕没有[不死鸟]的视域加持,江雪明也能看见这俩姑娘脑袋上冒出来的[魅惑]buff。 ——他干脆将错就错,和俩妹妹跑去玉明江西岸的大骨米粉夜宵店吃了一顿,约了个简单的会。 整个过程非常混沌,也不怎么有趣。 这对姐妹是在第十八中学念书,还留过级,妹妹靠着抖音挣钱,带着姐姐跑出家门,租了酒店式公寓,一个月房租就得一千二。 两人都姓钱,大的叫钱芊芊,小的叫钱甄香。 光是报名这环节,江雪明就绷不住了。 俩孩子爹妈真的钻钱眼儿里了,取名功力全用来祸祸闺女。 为了不那么尴尬,江雪明就喊她俩的小名。唤作芊芊和阿香。 从俩姐妹口中得知,大姐比小妹大五岁,今年二十一,在卫校念书,以后准备去当护士。 小妹则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房租,非常辛苦。 俩姐妹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人生,但是江雪明偶尔会说些家里事。 她们听见白露的事情时,又开始恐惧—— ——因为咪蒙和微博刷得多了,人就开始焦虑,开始对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产生恐惧心,比如社会又不好啦,世上的极远方又出现了不公平的事情。生怕这种人肉生意会落到自己头上。 于是小妹阿香说:“我就是看了微博新闻才跑出来的,我怕我爹逼我去相亲。” 芊芊立刻安慰妹妹:“你多心了,他都没催我——怎么会催你呢?” 阿香嘟起嘴:“这叫防范于未然。” 江雪明听着姐妹俩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干脆用方言对答,也不要姐妹俩端着架子。 湘南地区的方言很有意思,它用来抒发情绪的拟声词很多,用来讨论具体事物的形容词很少,用来转进链接动作或即将前往某处的代词更是干净利落,一点废话都没有。 这种语言习惯,塑造了湘南人的泼辣与狠厉,有一种原始而狂野的美,有粗鄙和干练。 “你姐讲的没错。”江雪明端起大碗喝汤,是牛饮的架势,一口气喝光了:“平时多关心自己,不要瞎想。” 阿香还没吃两口呢,就见着这大哥哥一口气把米粉和骨头都干完了,眼睛也瞪直了。 “你吃那么快?” 江雪明:“吃东西可以很快很快,因为人生要慢慢过的,少一些时间在饭桌上,就多一些时间去工作,去创造有价值的事。” 芊芊挠着头,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干脆换了个座位,跑到雪明身边,和哥哥姐姐教训小妹妹似的。 “听到没有,他是文化人,他说我对,我就对了!” 雪明站起身,准备走。 “饭吃完了,我该走了。” 阿香立刻喊住:“哎哎!哎哎哎!” 这姑娘“哎”了半天,最终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雪明去前台付完账,回到桌旁,就看见阿香拉着手提箱,一动也不动,像个找到大树的树袋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可以把我的行李还给我吗?” 阿香粗鲁野蛮的喊:“我不!我不不不不!我就不!” 雪明抿嘴,试探性的问。 “你还要我做事?饭也吃过了,天也聊完了,还有什么?” 阿香眼睛一亮:“可以吗?我想去摩天轮,我想去喝茶!就平阳农大的网红点,忘忧茶!” 雪明想了想,立刻摇头。 “不行。” 阿香马上就不开心了,“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以前在这里送外卖吗?你认识老板啊!我们去打卡,我能拍好多好多视频呢!都是钱呢!” 雪明皱眉,立刻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裹住阿香。 ——那是锁定猎物的眼神,令她感觉浑身不适,仿佛有冷冰冰的刀子在身上划。 江雪明拉住手提箱的握把,把箱子连人一起往外带。改用普通话对答,一下子变得冷漠生分。 “我走了,不要和我撒娇,不要讲条件——我讨厌这种无节制的索取。”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凌晨来夜宵摊位胡吃海塞的酒客正好撞见这一幕。 有年纪相仿的小哥立刻调笑道:“哎!兄弟!你行李上挂人啦!喝了多少呀?这姑娘盘靓条顺的,好艳福呀!” 周遭的好友跟着这领头起话题的年轻人呐喊。 “还是两个?姐妹花?花了不少钱吧?” “哪个会所的?这套衣服好看的呀!屁股蛋子都露外面了。” 阿香哪里能受这委屈,立刻整好牛仔热裤,从行李箱下来,指着隔壁桌酒客的鼻子一通叫骂。 由于用词过于劲爆,这里我就不写了。 但是有个通识——她的这段叫骂含妈量几乎在百分之九十左右,带器官占有率是百分之五十一,带屎尿屁是百分之二十。 看得出来,她很克制。 雪明刚走出去没多远,能听见身后熙熙攘攘的叫骂声。 是阿香中气十足,和抖音营业夹子音完全不同的,粗野嗓门喊出来的粗鄙之语。 后来就变成芊芊上去理论,与人们讲道理。 紧接着事态急转直下,那领头的小哥像是折了面子。 “我说你是鸡!你就是!你不想做?多做几次就习惯了嘛?!” 旁人跟着开始笑起来—— ——气氛变得异常活泼。 小哥笑嘻嘻的接着说,眼神瞥向阿香和芊芊的衣服。 “一个穿热裤,一个穿紧身皮衣,你们都很懂嘛!搭伴搞个姐妹花的噱头,好卖的!真的好卖!那一晚上不就五千八千到手,哎呀呀!哎呀!你们女人挣钱可比男人快多了,大家伙说对不对?” 阿香气得发抖—— ——而姐姐芊芊只是打开手机,茫然无措的与人说。 “我们是拍视频挣钱的不是他说的那样。你们看后台,这是今天的收入呢!我们是正经人” 不知道哪个方向,又有人喊。 “我能在网上下载到你吗?” “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挣不少哎!我辛辛苦苦打一天工,怎么就比不上你们扭个腰笑几下呢?” “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正当搞事的小伙子聊的开心,连脸上的酒气都由青变红,开始发出醉醺醺的酒嗝的时候。 “你们榜一大哥?不会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吧?他行不行啊?这才凌晨一点呢!~后半夜的战斗肯定很辛苦哦!~” “啪——”的一声。 “不许你说他坏话!他人很好的!”阿香想打人耳光—— ——却让人抓住手,似乎是早就准备好,早有了防备。让这小伙子反制提前抽了阿香一个大逼兜。 “你什么意思?要打我?你力气才多大?出手都是轻飘飘的,想摸到我的脸?你也配啊?我打你耳光都嫌你脏” 芊芊当时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妹妹会动手。 这张脸是妹妹吃饭的工具,她平时非常注重保养,要是脸花了,可能会直接影响到下个月的房租水电衣食住行。 别说动粗,家里带刃的利器,缝补衣服的针头,芊芊都不会让妹妹去碰。 可是这个姑娘居然会因为一句话,气得与人直接动手。 就在大姐吓得愣神时—— ——小妹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感觉耳朵嗡嗡响,脸上火辣辣的疼,颅脑受到冲击,连带着运动神经也变得迟缓。 别说反抗的意思,她现在只想求饶,一下子清醒过来,生怕这张脸受到更多的荼毒。 “我我不说了。你对你都对能不能放开我我想回家” 领头人小伙是打蛇随棍上,仗势一定要欺人,不然怎么能把醉醺醺的酒意,把最快活的每分每秒都把握住呢? “哦?哦哦哦!你承认啦?” 他眉飞色舞笑得直流口水,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 “那你大声说出来,我是一只烧鸡!麦当劳的烧鸡!咯咯咯咯咯!~” 小妹阿香看了看在场的人们,一共有十六桌,加上店铺的员工近百人——有三十多台手机对着她。 有时候,作恶并不需要多高的成本,也不需要多大的能力。 这就是江雪明生长的地方,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法律的边缘反复试探,试图从弱者身上啃下一块肉。 或许这三十多台手机明天就能收到新的广告流量分成,那白花花的热裤下,大腿并不是大腿,屁股也并不是屁股,而是人血馒头。 带头的小伙子见阿香不说话,又提高价码。 “你每天挣那么多钱?很厉害呀!要不立刻打开你的视频号!对你的观众们说——我是烧鸡!~要用夹子音哦!用最可爱的样子哦!要” 一只冰冷的大手抓住了这小伙子的头发。 立刻有同桌的伙伴站起身来,就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制住手里的人质。 “干什么?” “不服气啊?” “有钱了不起啊?” “放开我弟弟!我们有刀的!你是找死吗?” 话音未落,被扯弄头发的精神小伙立刻开始怪笑。 “嘻嘻嘻嘻!别别别!别!别威胁他呀!让他动手!快快快多打我几下!这种搞钱的好机会我不能放过的呀!我要吃大肉!喝大酒!” “砰——”的一声。 愤怒的拳头如出膛炮弹。 它几乎将这可恶的人渣下巴打断。 雪明没有说任何话,他的作风就是这样。只会埋头干活,话很少很少。 “好痛哦!好痛好痛嘻嘻嘻”精神小伙被揍得神智恍惚,还要威风逞强:“哎哟哎哟哎哟这一拳起码得五千多块吧?我嘴巴在流血哦我看到了哦,我看到你付账的时候,余额还有四十多万呢” 一旁见势不妙的小兄弟跑去厨房弄来菜刀,刚抬起手,两根圆头铁筷将他的手掌射穿,死死钉在内厨的猪大骨里。 江雪明拽住小伙的头发往外拖行,身后跟着五六个准备来捡同伴尸体,或在拍照验伤,要讹上一笔大钱的狼。 是的,他们像极了一群狼。 或是鬣狗,狮群来形容都不为过。 唯独不像人—— ——凌晨时分的昏暗路灯照亮了江雪明的侧脸。 手里的人渣依然在喊。 “噢哟!你的脸好看哎,哪家整形医院呼噜呕——” 话音未落,他只觉肚腹传来一声骨裂清音,肠胃里的龙虾带酒像是喷泉一样吐出来。 江雪明的鞋子沾了血,踢完这一脚,还有一场手术要做。 他一点都不嫌脏,捧起这小伙子的嘴巴,从满是槟榔渣和烟斑的后槽牙开始拔。 “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江雪明在动手术时,偶尔会与病人谈谈病情。 “天底下有那么多事,能带给人幸福,你却要去挥霍人生,朝着血肉交易的方向一去不回。” 食指和拇指在拔除牙齿时,那种痛感让这人渣心脏狂跳,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动了夜市排楼里的人们,灯光全都亮起来了。 “可惜你的嘴硬,牙齿却那么软。” 夜市摊位的两个姑娘才开始哭,哭得梨花带雨,哭得丧心病狂。身侧的酒客想靠近,去趁乱偷偷揩油。 江雪明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扇子,将蚊虫都扫开了。 只需要三十二秒,他拔下三十二颗牙,从背包里取线,做成手串,像个连环变态杀人狂,又取出小电磨机,将牙齿上的黄斑都清理干净,用酒精洗干净血。 手头的人渣已经疼得昏厥过去—— ——他往芊芊的腰包里掏出一包烟。 姐妹俩又惊讶,又害怕,只知道眼前人就像个回家过年的职业杀手,不敢说一句话。 江雪明:“我说,她俩是出来卖春的。你们怎么想?” 立刻有人笑出声,从四号桌到十三号桌,有七个人在笑。 江雪明:“有什么可笑的?哪里好笑?” 没有人回答—— ——似乎不用回答。 江雪明大声喊:“有什么可笑的!哪里好笑了?” 他当着复读机,吼出来的怒音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有什么可笑的?哪里好笑了?” 再也没有人取笑他时,再也没有人取笑这两姐妹时。 救护车姗姗来迟,要接走负伤者。 通常人在受到攻击之后,是很难保持清醒的。 阿香也是如此,她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 芊芊只是看一眼江雪明,就吓得不敢说话。 那种恐惧的眼神发自内心,骗不了人。 江雪明把牙齿手串丢在阿香怀里,阿香也怕得颤抖,要把这串猎奇的珠宝首饰甩开。 可是雪明依依不饶,阿香往外丢,他就往里送。 “收好!” 阿香捂着脸:“不要我不要我不不不不,我不认识你了,我不喜欢我不想看见你” 雪明从医护人员身边挤进来,改换成营业的假笑。 “收好。” 可是见到这如沐春风的笑容时,阿香的内心世界几乎要崩溃,如见到人形的古神,san值在狂降。 她僵立着,只听见江雪明在耳侧的呢喃,像是春天的雷霆。 “谢谢你为我说的那几句话,为我打出去的一巴掌。” “只是你的力气还不够大,心智还不够强。” “世间万物都能变成金子,我相信这一点。” “应该坚如磐石,不要随波逐流。” 救护车离开时,阿香依然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大哥哥要与她说这些话。 她听不明白,想不通,是完全不理解。 这种类似微博鸡汤的文案或许能换来五十块钱。 偶尔会有十二三岁的低年级学弟像是抽奖一样,随机摘抄到自己的qq空间里,在很多年之后交到第一个女朋友,就立刻删去,免得被人家揭开老底,到时候面红耳赤的去争辩去解释,就显得异常笨拙呆滞。 这些都是假话,或许写下它们的人,根本就不会信。 是赝品,是伪作,像父母与孩子说“不要撒谎”那样幼稚。 可是她没想到的事情是。 对雪明来说—— ——这些念头都是真实存在的。 在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人生。 从警车上走下来几个面善的叔叔。 当中就有一位戴着**的老熟人,身高接近一百八十公分,脸上有一道断眉疤,是雪明的大哥叶北。 北子哥凑到雪明身边,亮出玫瑰金手铐。 “配合一下?” 雪明抬起双手,变得怯生生的,解释着 “对不住,大哥,我没忍住。我实在没忍住。就没走那个流程。” 叶北疑惑:“哪个流程?” 雪明坐上警车的副驾驶:“我没说——当真是没得谈了。唯独没说这一句,是直接动的手。” 叶北恍然大悟。 “哦!不要迷信仪式呀!” 正文 第十章 亲爱的你 狭窄的审讯室里,雪明草草做完笔录,将所有实情都告知警官。 叶北在一旁陪同,生怕这年轻气盛的后生讲出什么过激的话。 直到派出所的好哥哥们将雪明的手机还回来,叶北大哥像是松了一口气,从单向玻璃房走进审讯室里。 雪明没有什么表情,情绪很稳定。 叶北遂问:“为什么打人?” 雪明如实说:“因为那个家伙想逼良为娼。” 叶北:“证据呢?” 雪明:“现场有人录音录像,十六桌的所有人都是证人。” 叶北就近坐在雪明身边,从桌台下拉出一个烟灰缸。 “这个逼良为娼是什么说法?你详细解释解释。” 雪明立刻回答,语速极快。 “我与钱家的两姐妹从米粉店出去,到了夜市摊,就立刻有人来骚扰她们,领头的那个人说,她们是妓女,要在凌晨十二点半,将两个女生诬害为极容易受到攻击的非法卖淫个体商户。” 他的逻辑清晰,有条有理。 “他们用语言挑衅,试图激怒钱家小妹阿香,或者将她污名化,用各种理由拦路留下。” 他的眼睛里有怒火,心中有寒冰。 “我本以为这个姑娘应该会更聪明些,她是贪得无厌的人,我陪她吃饭,她就要提条件,要去奶茶店拍视频打卡,要我陪她去坐摩天轮,要我变成她视频号里的一个工具人,为她挣钱——我想她应该会更理智一些,对待这种意义不明的称呼,或者是挑衅,只要不管不顾往前走,不去理会就好了。” 叶北:“是这么个道理。” 雪明:“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敢动手,而且还打不过敌人。” 叶北:“敌人” 雪明:“我下意识将这些家伙当做敌人了,叶北大哥。” “为什么动手?我以前和你说过”叶北擦拭着烟灰缸,往缸体中贴上一张湿巾,倒了点水,“你出手就会伤人,造成的伤势,大多都会留一辈子的疤。像是今天,这倒霉小子的牙齿被你拔光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侮辱你了?他打骂你了?他与你有直接冲突?要讹你的钱?” 雪明:“我不在乎这些,叶北大哥。” 叶北:“我知道。” “在一瞬间我就想清楚了。”雪明解释道:“阿香为什么会动这个手,她似乎真的被恋爱脑控制,要为我说几句话,见到喜欢的人被别人侮辱,当然得争一口气回来,那个时候,她没有考虑那么多,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就要掉进别人的虎口。” 从口袋中掏出芊芊大姐的烟,雪明将它推向叶北。 “是因为我,阿香才会惹祸上身。我必须负起责任。” 叶北熟门熟路抽出一支,紧接着就开始敲打烟嘴,磕紧烟丝。 “那三十二颗牙齿也是你的责任心?” 雪明直言不讳:“不,是我的私心,在这个家伙要强逼女人做人肉生意的时候,怒火已经烧穿了我的心。四处酒客跟着起哄大笑,我就怒得几乎失去理智。” 叶北笑嘻嘻的说:“你对付不来这些家伙。” 雪明:“是的,我还年轻。” 叶北随手递烟过去:“抽烟吗?” 雪明:“我从不抽烟,大哥。” 叶北自顾自的点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雪明,我们认识多久了?” 雪明:“六年。” 叶北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你一下子从半大的男孩子,变成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雪明:“还不算,还不够。” “说回这个事儿吧。医药费我会出的。”叶北嘴里夹着香烟,收拾桌上的文档:“别担心,我不会赔给这个混蛋多一毛钱,至多止血之后送一副假牙。” 雪明欲言又止:“大哥我不缺钱我” “这是我的地盘儿,你回来就是客人,我不能让客人受委屈。”叶北随口说:“今天你制止了一起强奸案,制止了一起伤人案,制止了一起抢劫勒索案,制造了三十二颗牙齿,这是好事。” 雪明还想说点什么:“我” 叶北低下头,像是猛虎捕猎时的姿态,眼睛里透出黄澄澄的光。 那一刻,所有的烟尘都往通风窗去,雪明闻不到半点二手烟。 那一刻,奇怪的灵压袭来,比雪明在地下世界见过的所有人类都要奇怪—— ——哪怕是玛丽·斯图亚特的非人灵魂,也没有这般怪诞。 他的心神巨震,能明显感觉到,从恩人的身上有种灾兽的味道。 是血腥肃杀的意味。 是铁锈的香甜。 于是雪明立刻问:“叶北大哥!你去过九界车站吗?” “没有。”叶北歪着脑袋,似乎在为雪明的拘留期犯难,在琢磨怎么把危害公共治安变成见义勇为,这需要钱家姐妹俩和现场围观群众的供词作证。 要说犯事的那小子,还有他的兄弟,这俩人是实打实受了重伤,一个掌骨裂开,叫两条铁筷子打出血淋淋的坑洞,另一个则是轻度脑震荡,下巴脱臼,牙齿全都拔光。 现代社会见不得这些血淋淋的东西,通常只有施暴者和受害者,简单易懂的新闻报刊根本就无法说明白现场实际发生的情况。 雪明接着问:“那你身上的灵压是从哪里来的。” 叶北如实告知,紧接着反问:“你陈富贵叔叔是个卖纸钱,做阴间生意的,你知道吗?” 雪明:“知道。” 叶北:“白天我是卖奶茶的,晚上我给灵体送外卖,富贵就是我的军火库,在这座城市,警官们管阳间的事情,而我管阴间的事。” 雪明回想起自家那对人贩父母,也是死后变成了灵体灵灾,依然游荡在人世间,等到他带着油纸包回祖屋送礼,这对恶人所化的厉鬼阴魂,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说英吉利海峡的大海战,那些突然出现的幽灵船,恐怕也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跨越海洋影响范围几乎覆盖全球的超大型灵灾。 地下车站所遇见的灾兽,化圣的野兽,灵体与灵感,包括魂威的最终解释——即为见到自身的现世亡灵。 灵能的存在是事实—— ——它的形态千变万化。 而叶北大哥所讲述的事情,所做的事业,在雪明的理解中,类似一种辖区义警,与地下世界的无名氏非常相似,也难怪叶北大哥能得到明德的遗骨,又转送回江雪明手中。 想到此处,雪明紧接着追问。 “大哥,关于你送给我的棍子,你当初说的是实话吗?” 叶北自己都快忘了—— “——哪根棍子?” 江雪明连忙说明:“就是你让我拿着傍身防贼,痛击仇家,实在不行就卖掉换钱,就是这根棍子,我当初问你,是怎么得来的。你说是从一个施恩对象手里换来的报酬。” 叶北:“哦” 想了半天,北子哥脸色突然一变。 “啥玩意?让我看看?指不定能想起来。” ——看来是忘干净了。 雪明立刻打开手机,将明德遗骨的照片亮出。 叶北眨了半天的眼睛,终于认出这件文物。 “是个盗墓贼挖到的,六年前,我在衡阴东城的公墓治灾除灵,揪出来两个不长眼的贼,要开坟掘墓揭棺而起,偷到这条棍子。” 雪明惊讶道:“你居然会帮盗墓贼?” 叶北不以为然:“对啊,扭送派出所,再造人生,这不是大恩大德吗?” ——原来是这么个恩德。 雪明接着问:“后来这条棍棒没有物归原主吗?” “没人来认领。”叶北点上第二根烟,开始吞云吐雾:“我们贴告示,要家属来认领各家各户祖宗长辈的冥器,就剩这条奇奇怪怪的棍子没人要。在现场逐个排查盗墓贼破坏的坟坑,也对不上这条棍棒的出处,最后在东城的一个阴角——这是我们风水师的说法,在这处阴角呢,本来要打雷劈桃木的桩,用阳极电场来镇压灵灾,但是这座公墓搞不到雷劈桃木,就做了一处假坟。” 雪明听不明白,要叶北大哥解释。 “等一下大哥等一下,我有点难理解,我是个科学发展观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社会人才,你说的这些事我听不懂。” “那我就换个说法。”叶北比划手势,绘声绘色的说:“你看我们活着的时候,偶尔怨气都会变大,遇上糟心难受的事情啊,就立刻恨不得找邻居吵一架。对吗?” 雪明:“对。” 叶北接着说:“灵体就更容易吵架了,它们失去了肉身,形态永远固定在死前念头最强烈的一瞬间。互有看不顺眼的时候也正常,像老干所后头那片荒坟,你要仔细听,每逢初一十五,还能听见苏联文工团的大合唱。那是八十多年前的歌声,非常带劲。” 雪明:“所以呢?” 叶北最终说:“所以,现代公墓要与时俱进,给灵体做小盒子,安小家的时候,通常会在阴角,也就是正西角安一处阳极坑道,就像是电池的两极,用来调理灵体的脾气,让他们不要吵架,照着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方式,调整生活作息,像是闹铃一样,久而久之,这些灵体的能量消散殆尽,人世间再也没有人记得它们了,它们就会自然消失。” 这个说法很玄幻—— ——好比将灵体看做一种纯粹的自然现象,而不是什么人身蜕变出来的亡灵。 这些失去肉身元质支撑的灵幻之物,与尸体没有任何区别,是生命留在现实的一盒录像带,重复着生前的种种行为,发散生前的种种思维。 用鬼来称呼它们是不对的。 如果把地球比作人体,这些灵体就像是死去的肌节细胞,地球**大脑依然在对细胞下达指令,释放生物电,故而产生了这种能量残迹。 “一般来说,按照成本最低的方法,就是种雷劈木接新芽,让刚刚死去的木植接上新生的幼芽,树木长成十数年之后,它能对付很多脾气臭本事大的灵体,像县城上个月死了个杀猪的屠夫,天天加班到晚上两点还不睡觉——三十六岁就猝死了。”叶北就这个话题侃侃而谈:“这家伙的灵体就经常在五一二国道上拦车,从坟头跑出去二十多公里,专门拦生猪车,帮人杀猪宰肉。” 雪明难以置信:“还有这种事?” 叶北拍手:“可不是,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一整车京东物流的货品原重二十二吨,这屠夫的灵体咔咔咔直接把物流车变生鲜车,减重八吨,还骂骂咧咧的要司机赶紧加个冷柜。” 雪明:“然然后呢?” 叶北:“送他上路了呗,还能咋样,在人间造个猪肉铺让他接着干?” 说到此处,雪明兀然惊觉,傲狠明德的作品似乎有这种特质—— ——大多数棍棒都会指引乘客学会某样技能,棍棒之中好像寄宿着工匠的魂魄,有奇奇怪怪的妖精会指导人们去照着棍棒的形状来办事。 叶北点起第三根烟:“哎,不提那个了,大过年的怪吓人的。所以说,你的这条棍子啊,本来插在东城公墓的无字碑坟墓里,像是二十三年前,这块墓地划出来的时候,城市规划就找了风水师做的阳极法宝——只是这风水师我肯定是找不着了,我今年才他妈三十岁出头,人家斩妖除魔的时候,我还在祖屋的卤水坛子旁边捡槟榔花吃呢。”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外走过一头大白猫。 它看上去非常机灵,就像是在等待叶北。 具体来说有点过于机灵了—— ——它扒在门框旁边,眼耳口鼻甚至能做出表情。 要不是它算白色的,雪明有那么一瞬间险些将它认成boss。 不过boss的胡须要更长,看上去要更老更严肃,更具有威严,不像是这头毛发鲜亮的长毛猫咪。 江雪明决定坦白,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叶北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去hk以后,到了一个车站里” 叶北立刻说:“九界对吧?” “你知道这个地方?你去过?”雪明挠头不解。 叶北摇头否认:“没去过,听说过。我们单位有讲过这个地方,用北欧神话和东方神话的[九界]命名,洋不洋土不土的,和hk一样,接待世界各地的游客,救助受困于地表世界,灵视超凡的人们。” 雪明更加好奇:“你没去过?怎么知道呢?还有叶北大哥,你们单位?什么单位?” 叶北掏出证件—— ——上书[天枢总署·特别行动组] [干员:叶北] 证件只亮了一半就收回去了。 叶北接着说:“我有正经编制的,而且我的家在这里,不能离老婆太远。每天都要回家做饭吃饭——能呆在阳间,谁乐意去阴间呀。我听说你那个地方,一下去就是几个月上不来,不是人呆的呀。” 听门口的猫咪突然叫唤几声,叫声是越来越急。 叶北立刻站起,要去管管猫主子。 “来咧!别急别急!” 雪明跟着出去:“它是怎么了?” 叶北翻译了一下猫语:“饿了,刚才就在扒拉门框,嫌我们话多。” 紧接着就看见猫咪跳上叶北的肩,对着叶北一通尖利的嘶吼。 叶北继续翻译:“它骂我,也在骂你磨磨唧唧,既然那么不爽,动手杀人就行,不过是防卫过当的事情,却惹得一身腥臊。” 雪明尴尬的笑了几声:“叶北大哥您是在教唆我杀人吗?” 叶北翻白眼:“没有哦!都是它说的哦!我只是个传声筒,你别乱讲话哦——我和派出所的哥哥们很熟的,每次我出去跑任务,出事儿了他们第一个抓的就是我。” 雪明瞥见那大猫的表情,带着三分高冷,三分戏谑,三分幸灾乐祸,最后还有那么一点点调皮。 讲道理,北子哥从来没对雪明撒过谎,或者说没必要撒谎。 如果他说的这些话,真是这头猫咪的意思,这肩头的萌物恐怕是臭名昭著的恶兽。 又看见这头大猫干脆换了个架势,抱住叶北的脖子,像是人类一样坐在肩上。 只听一通喵喵乱叫—— ——叶北跟着答。 “它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很喜欢,说你是个特别真的人,它就喜欢真实的——像加里奥先来点真实的一样。” 雪明:“我不玩英雄联盟没那个时间。” 跟着猫叫声,叶北继续说:“它从你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认为你莫名奇妙的正义感很没有必要,会影响你的生存能力,会带来种种麻烦,混沌人世永远都达不到你的标准,光越强烈,影子就越凝实。” 雪明惊愕的看着那头大猫,前后几次在怀疑,是不是叶北大哥在开玩笑。 地下旅途的经历让他见识过很多口吐人言,或者拥有人性的灾兽。 如果这些话真的是这头大猫说的,它几乎已经化身为人。 叶北搔弄着猫咪的下巴:“它能听见你的心声,不必遮掩和隐藏,智人的历史是去伪求真的历史,所有的答案在说出口时,就是错的,因为后来人会补全更加正确的答案,用更清晰的逻辑,更直白的文字,讲出更真实的道理。” 猫咪叫一声,叶北就说一句。 “这不是历史虚无主义,也不是很空很大的套话,就你今天做的事情来说,它很喜欢这种表达模式,特别是你递出牙齿手串的那一刻,它几乎要陶醉在这种邪恶的刻板形象里——你很有做坏人的潜质。” 走出派出所。 两人坐上奶茶店的货运卡车。 叶北正准备继续当猫语翻译机。 “不如投身到它的那个阵营” 大白猫立刻捂住了叶北的嘴,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shut up!奴才**给我闭嘴!我自己来说!” 雪明当时吓得一魂升天二魂出世,那洋文带着脏话从一头猫嘴里冒出来的场面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是那感觉实在过于惊悚。 紧接着白猫笑嘻嘻的,嘴巴都快裂到眼尾了。 “小子!你很有当坏蛋的潜力,我看你英俊不凡,是拐骗年轻姑娘,拯救失足妇女的天造之才,出手就伤人,偶尔暴击要命。要不我们做笔生意,只要你答应我,救我于水火危难,把我从这个缺他妈大德的叶北身边带走,我” 卡车开到加油站,叶北随手拿来一包热狗火腿,大猫咪就温顺如鸡。 雪明心有余悸,看着叶北大哥,等一个解释。 叶北把热狗把后座一扔,大猫就跳出去,除了撕扯纸袋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偶尔还能听见一句啸叫。 “我要吃大热狗呀!~” 叶北与雪明说—— “——我找你富贵叔叔研究过你的那条棍子,应该是梼杌的一根骨头。至于为什么我不想去九界车站呢?还有一个事儿,特别重要。” 雪明就看见叶北卷起袖子,露出黑漆漆的虎斑刺青,几乎一路蔓延到了脖颈,连衬衫的领口里都是这种纹身。 叶北眯着眼,断眉疤也带着笑意,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后边这头尊贵的猫主子呢,它亲恶人,害善人。是长着翅膀的大老虎——与九界车站里的梼杌恶兽平起平坐,是四大凶兽之一,我已经变成了它的伥鬼爪牙,不算活人啦——” “——怎么会这样?”江雪明诧异:“难怪这六年来,我从不见你变老,大哥” 就雪明所知,boss以傲狠明德的形态在人世间行走,本体散发出来的灵感压力能将人变成怪物伥鬼。 而叶北大哥也说自己是伥鬼,是这头大白猫的爪牙。 可是叶北大哥神志清醒,谈吐正常,这猫咪口吐人言所述之事都是歪门邪道,叶北大哥却从来没顺遂过它的心意。 ——恐怕其中另有玄机变化。 “很不巧,很不幸,它可没有梼杌那样的神仙日子过,我像是封印它的容器。”叶北驾车缓缓驶离加油站:“它是穷奇,它的特殊灵压能让人不再说谎。” 雪明还没意识到这种力量的可怕之处。 叶北紧接着解释道:“没什么对吗?你认为没什么?如果把这个范围,圈定到全世界呢?我们熟知的地球,智人文明将失去说谎的能力。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雪明的瞳孔微缩,窥见后座上的大白猫正在与热狗搏斗,心中却有极大的惊恐。 这头猫咪的本领,比热核按钮更恐怖。 “我们单位研究院的人通过超算拟态实验得知了这个结果,如果这头大猫咪像梼杌,拥有深渊铁道里那么多的元质,或者体型再大一些,通过进食达到两百多米以上的个头,它的颅脑散发出来的生物电场,它的灵感灵压能影响至少三千万人,将它投送到省会城市,就是一次无公害核爆。” 叶北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突然张开,扮作烟花。 “它对人类来说为时尚早,我们根本就承受不了没有谎言的世界。于是天枢——也就是我的单位,一个与深渊铁道非常相似的组织,他们将我作为一个容器,来封印这种怪兽。” 雪明的眼神中有惊讶与敬仰,或许更早些时候,他隐隐能感觉到叶北大哥是个很不平凡的人,因为奶茶店的生意实在像某个暴发户土大款出来做慈善,根本就挣不到多少钱。 叶北大哥肯定有点副业。 只不过没想到是这种副业。 “你能想象吗?雪明?”叶北问道:“当所有甜言蜜语都变成假的,爱人们把真实的想法立刻说出,当所有家庭亲缘都变成可计算的公账,当所有外交辞令都变成交易格式,当所有缓慢的、婉转的、浪漫的,都变成迅速的、暴烈的、苍白的,所有想法都像是将颅脑揭开,把白花花的脑浆献于人前那样可怕——我每天都在想这头灾兽能给人带来什么,答案只有一个,它像是一个灭绝体,地球母亲派出来考验人类的灭绝因子。对目前的智人来说为时尚早,就与你一样,你的道德标准和法制观念对衡阴来说,对我们的故乡来说为时尚早。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慢慢来,会比较快。” 在这段话语里,雪明几乎感觉自己错过了几十万字。 “对慢慢来慢慢来。” 叶北擦拭着后视镜,仔细观察着自家大猫。 “地球很像一个活物,从远古时代起,它就一直在考验着体表的微小生物,试图用一次次灭绝纪来筛选最强的种族和文明。我想这些能力非凡的灾兽,就是地球妈妈送来给我们锻炼身体提高免疫力的病毒。” “我刚回家就想着过个年。” 叶北立刻不提这些了。 “那好!咱们回家包饺子。” 后座上的大猫立刻冒头。 “亲爱的奴才!~要牛肉馅儿的!” 正文 第十一章 简直是虐猫 叶北住在平阳农业大学里,在大学城的运动场旁不过两百多米,有一座人工湖,湖边的独栋别墅,就是他的家。 雪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每一次推开叶北大哥的家门,都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这栋钢梁和碳纤维加固的房屋,在湖泊的水汽熏陶下格外阴冷,似乎根本就不是留给人住的,正如叶北大哥自述,拥有伥鬼之身以后,就与正常人的风水家居说再见了。 雪明暗想,或许这种鬼气森森的房子,更加适合叶北大哥吧。 放下行囊,换上轻便的居家睡衣,雪明终于能松口气了。 就像是我们在上几节里说过的,衡阴市这地界就像是西部荒野的大镇子,对于雪明来讲,这种时时刻刻警惕谨慎的心态,铸造了他如钢铁一般的神经。 但是回到叶北大哥家里时,他感觉非常轻松,除了屋子有些过于阴冷以外,一切都好。 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分,客厅里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电视和地毯光洁如新,像是每天都有人好好打扫。 叶北往厨房的冰箱捞了两袋饺子,他身旁的白猫熟门熟路的抱着铁锅,架上火炉,拧开燃气灶帮忙生火做饭。 只听厨房传来一声吆喝。 “还吃醋吗?” 坏猫咪立刻答:“不吃的。” 叶北:“没问你,我知道你喜欢吃啥。” 雪明当即说:“不吃了。” 叶北一边捯饬橱柜,一边问:“为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油辣子配醋当蘸料。” 雪明详实的解释:“我在外面,很多时候要用到牙齿,没有好用的工具,开个汽水瓶都费劲——像冷库这种地方工具经常被人借来借去,找不到合适的,我就用牙开包装袋,后来也不喝醋了。” “辛苦了,老弟。”叶北表情复杂,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好:“回来住几天?” 雪明刚想起身,就被叶北用眼神喝退,要贵客好好呆在沙发上休息。 于是他说:“明天就走。” 叶北:“这么快?有急事?” 雪明:“不算急,但是我想要准备很多东西,是攸关生死的大事。” 叶北:“去哪里?” 雪明:“你听过红星山这个地方吗?叶北大哥?” 叶北:“没有。” 说罢,从厨房里飞出来一双拖鞋,刚好落在雪明脚边。 紧接着叶北叫唤道:“换鞋,要是我老婆明早看见你的鞋印子,肯定会来撅我。” “为什么是粉色兔兔拖鞋?是嫂子的吗?”雪明好奇的问着,换上拖鞋,却发现比自己的脚大了一码,明显是男士的尺寸。 叶北:“我的,我就喜欢可可爱爱的东西。” 坏猫咪嗤笑:“他就喜欢丢人现眼的玩意。” 叶北:“再多嘴拿你当汤底哦!~” 听见这话,坏猫咪立刻就变乖,恐怕不是第一次做猫煲了。 两盘饺子做好,在餐桌上码成六列,摆盘精致热气腾腾。 叶北大哥拉着雪明坐下,紧接着开始唠家常。 “白露最近怎么样?我听你之前说,她得了一种怪病,有后遗症吗?” “没有,妹妹她很好,自从去了九界车站以后,她就一直在努力学习。” “她也去地下世界了?怎么把你妹也送下去了,这不好。人呐,总得找个理由见见太阳,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这一年四季都呆在地下,难得回地表一次,恐怕心情会变得很坏。” 说罢,叶北要雪明趁热吃,用筷子轻轻敲着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自然的道理就是一阴一阳,一阳一阴——我们又不像什么志怪玄奇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可以满世界跑来跑去,时时刻刻都在奔波忙碌,生活哪儿有那么多神奇的事情,不都是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睡嘛。如果你妹妹也在地下世界,以后咱俩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恐怕你和太阳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雪明一边往嘴里送饺子,一边口齿囫囵的问。 “晒太阳很重要吗?我在九界车站活动了大半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很大的变化。” “你自己肯定察觉不到的呀。”叶北的眼睛亮晶晶的,在餐厅的白炽灯下像是两颗黑宝石,“你身上的灵压和灵力波动,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深渊铁道应该有一套评级系统,专门用来测量人的癫狂指数,对吗?” 雪明点头:“对。” 叶北接着说:“那不就对了,这阴间地方那么在乎乘客有没有发癫,那肯定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两个,是大规模的发癫现象。要是你长期留在地下世界,恐怕也会发癫。” 雪明也十分在乎这点,所以一直对偏光六分仪的审查结果非常在意。 “叶北大哥,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癫狂指数一直保持在最低的状态,几乎没有。” “是好事。”叶北不以为意:“证明你还没有遇见真正绝望的东西,没有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你的心脏非常强大——在我们这边的说法叫[心如止水·明心见性],在灵灾环境里,我们也需要这种特质来对抗恐惧心。辨清妖魔的真身,抓住妖魔的弱点,找到妖魔的死门。” “叶北大哥,你也知道死门吗?”雪明愈发好奇。 叶北笑了笑:“我所在的单位与深渊铁道往上直通国安,是姊妹关系,这个死门的说法,最早就是由中文里的[鬼门关]翻译,最终取奇门遁甲中的[死门]为名,我们各自的工作上层领导呢。应该是互有联系的,特别是科研院——如果你经常去那个一七七三秘文书库,科研站里应该也有不少[天机]与[文曲·文昌]的干员在此处活动。” 雪明立刻追问:“那傲狠明德,在中国的土地下建了铁道吗?” 叶北仔细琢磨,谨言慎行:“据我所知,只有一条。” 雪明:“通向哪里?” 叶北:“是咱们总部,大兴安岭的天枢总署。那地方天寒地冻人烟稀少,适合接纳无害的妖怪——等等,应该叫它们灾兽,这个新的管理办法颁布下来,我还不太适应这些新名词。” 雪明扫干净桌上的饺子,一个不剩。 “为什么没有造分站?没有其他的中转站或者铁路网吗?” 坏猫咪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它扒拉着叶北的衣服,对雪明另眼相看——这小子干饭的速度属实有点离谱了嗷。 原本坏猫咪还想讲点客气,没想到这几百字几分钟的功夫,桌上六十多个饺子,有五十个进了雪明的肚子。 “别急别急别急我点个外卖。” 叶北一边安抚着猫主子,一边与雪明继续说。 “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咱们脚下应该有点什么?还是有别的意思?” 雪明当了回复读机:“就是刚才的问题,没有别的意思,为什么傲狠明德不在它的故乡造车站,却把半个亚欧大陆架莽穿了。” “原因有很多个。”叶北打开手机,正准备叫外卖,又在为大半夜的食谱菜单犯难,眼角瞥见坏猫咪的臃肿身材,他依稀记得,这头恶兽受到封印时,变成的小白猫身材那叫一个性感撩人,“我一个一个慢慢说吧,这些事儿傲狠明德肯定不会告诉你,它是个讲究排场,注重仪式的怪兽。” 在坏猫咪的催促下,叶北不紧不慢的说。 “第一个原因呢,咱们脚底下的这片土壤里,有太多太多神奇的东西,挖出来不合适,广大人民群众的知识文化水平较低,跑出来任何新式传销头子一样的妖怪哦不灾兽,或者拥有了妖力哦不,拥有授血之力的人,对我们人口密集的城市来说,都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不安定因素,于是干脆就不挖了。” 雪明想到英国的吸血鬼,按照杰克·马丁所言,还有罗伯特·唐宁的佐证。 这些非人怪兽已经渗透了英内阁,向许多资产阶级献出蒙恩圣血,在阴雨连天的环境下,甚至要染指英联邦的权力中心。 这就是来自地下世界的灾难,也是傲狠明德缺了大德挖出来的怪物。 叶北接着说:“第二个原因,就算它真的挖出什么东西,大家也是老熟人了。傲狠明德现在的模样有点丢凶兽的脸。” 坏猫咪立刻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北随手抽出两块面包,把自家的凶兽给夹住,坏猫咪就立刻不笑了。 “就像是你在工地打灰,突然有一天发现同学来提新房,是不是觉得有点尴尬?对傲狠明德来说,它要是挖穿了咱们华夏文明哪位神仙的祖庙,和人家相见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这说法在叶北大哥嘴里听起来很不正经,但确实有点道理。 “最后一个原因,它惧怕天枢的钳制——我们对付灾兽从来都是雷厉风行,通常不留活口,再不济也是将它无害化,就像是它。” 叶北捧起自家主子,就看见有[穷奇]恶名的双翼大虎,此刻变成了一颗旋转钻头,顺着脖颈上的面包块转圈圈。 “如果它有能力制造大范围的灵灾,有安全隐患,我们的工作就是灭除这种安全隐患,绝不可能让梼杌恶兽在本土修建规模如此巨大的地下铁道系统,如果不是[哲学家基金会]同意这件事,天枢会让它变成保护动物,而不是车站贵物。” 这里的贵物,指的是尊贵的动物。 雪明将这一切都记在日志本上。 叶北要补充最后一点信息。 “它不敢来内陆撒野,天枢给它留了一条安全通道,要是哪天它不想干了,可以回到我们的庇护所,回到温暖舒适的囚牢里。” 雪明突然有些不甘心:“boss不是这种一崩到底的猫。它的脾气比牛还倔。绝对不会甘心养老。” 这头凶兽冒着生命危险,将元质散发出去献给乘客,将精神化为偏光六分仪和傲狠明德大黑猫,以及这块猎王者送来的红山石。 它几乎将自己大卸八块,无所不用其[极]。 想让它产生退意,几乎不可能。 收获季就是最好的答案,它宁死也不会回到天枢的养老院里。 雪明依稀能想起boss的音容笑貌,以及这头怪兽的言语和决心。 跟随着时代的变迁,有很多在古代传得神乎其神的怪物灾兽,不过用一门大炮就能杀死。 再强大的灵灾,也能通过核弹头来解决。 事到如今,这颗星球上没有什么比人的创造力更强大。 各种观测仪表撕下了它们的神秘面纱。 只有坚如磐石,才能在时代的狂流下继续生存。 如果回到叶北大哥所说的那个天枢养老院,boss恐怕是生不如死—— ——从车站的建造设施工匠出身来说,boss是个非常激进的个体,九界车站作为出发地,用苏联工程队伍建造出来的环形高速路迎接客人。 哪怕是在收获季,它依然对红星山斯拉夫人创造出来的远征聚落念念不忘。 往外去,往地心去。 往未知的地方去。 这种锐意进取不知悔改的念头,就是梼杌的本质。 铁路是人类的血管、骨头、肌肉。 它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繁荣昌盛,跟着炼铁制钢工厂兴起,变成一种相对廉价的交通运输工具。 它有轨道,有列车,有无数的人们通过它,前去远方,返回家乡。 钢轮和铁轨是天圆与地方。 boss不止一次说过,这既是它的[求道]方式。 它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 这是它的[道心],与每一位乘客都牵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由无数灵魂,无数精神糅合的复杂网络,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你们应该也有这个东西——”叶北拉开鞋柜旁的帘子,从玄关往门外的方向看,帘子里挂着五六件形制相同,尺码相同的灵衣:“——这玩意是我们单位做的,叫做[既济·灵衣]。刚开始我还觉得这名字不吉利,啥玩意啊就gg了,后来呢,它确实有点用。能保护我们不受普通灵灾的影响。” 雪明跟着看过去,与分星女士织造的灵衣相比,这些衣服有所不同,少了刺绣缝边,没有分星女士的附魔,但是强在可以批量生产。 “我也穿过这件衣服,叶北大哥。我记得它是车站的采购部,向外界买来给新人用的保护型衣装——如果拥有灵感,需要释放灵压,它反而会变成一种阻碍。” “什么采购部呀”叶北撇撇嘴:“这就是它亲自与天枢谈的一笔生意,偶尔会往天枢送灾兽,我们把分星送去车站,算外勤干员,是劳务派遣的关系。” “这样”雪明若有所思——估计是boss觉着丢人,为了解决新人的伤亡率问题,亲自跑去天枢求人办事,这种桥段说给乘客听,恐怕会影响它光荣伟大的形象。 叶北收拾餐盘,把外卖接来,送给猫主子吃。 做完这些事,他与雪明讲。 “去洗个澡,我准备出门了。” 雪明:“你去哪里?大哥?做什么事?” 叶北换上灵衣,从鞋柜里掏出一份任务简报。 “守岁年关,三更半夜,当然是出去打妖怪了。不然呢?吃完夜宵做运动?我去凌晨夜跑吗?” 正文 第十二章 [Black Tar·黑焦油] 雪明:“打妖怪?我们的城市里也有灾兽要处理?” 叶北带上携行包裹,没有穿戴molle或任何现代武器装备,连手电这种照明设备都没有,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按动车钥匙。 “你要是好奇,尽管跟过来亲眼看看。” 从门廊旁的车库中驶出一辆无人驾驶的电动摩托。 它通体呈赤红色,车漆光洁如新,像是主人从来都没骑过,在车尾灯的位置标注着型号[赤兔·mg-0073],油箱盖上中英双语注明了生产商[天同·武曲]。 在仪表盘的钥匙孔位,特地为叶北干员留了一处镭射雕刻的猫咪logo。 叶北没有上车,只是把车钥匙丢给雪明。 “地下世界灾兽横行,那是因为此类生物没有站在地面上直面人类的勇气——敢留在地表与我们直接对抗的灾兽,要么是食古不化的旧时代天灾,要么是人类活动召来的新时代新祸患。” 雪明不理解—— ——如果真如叶北大哥所言,看似平静的地表世界,恐怕隐藏着数之不尽的灾兽,这些灾兽需要大量元质,其中又以人肉为增长灵慧的顶级食材。 它们已经适应了现代社会的生活节奏,能很好的隐藏自己。 雪明一言不发,强忍着倦意接住车钥匙。 “叶北大哥,你要我骑摩托车?那你呢?” 叶北敲了个响指,猫主子应声跃上肩头。 “我不需要交通工具,你看好我的身影,跟住我就行。” 说罢,就看见这非人伥鬼披着灵衣,像是被狂风带起的布条,几个纵跃已经跳出去有数十米远。 雪明拧动摩托车油门,引擎的轰鸣声带起强劲的推力,险些将他从车上甩下去,这头桀骜难驯的烈马似乎根本就不是为人类设计的—— ——它的排量和马力大的匪夷所思,缸体的共振非常夸张。 轮胎在一瞬间达到热熔工作状态,就像是野兽的趾爪紧紧贴住了沥青地,搅起飞沙走石,打碎了叶北宅邸的窗户。 雪明几乎要被这股巨力带飞,他用灵体手臂强行抱住油箱,稳住身形,就看见前方在学区楼房低矮建筑中不断起落的身影。 用高来高去的武侠轻功来形容那个纵跃疾驰的身影恐怕有些不太妥当。 叶北大哥似乎只是凭借着肌肉力量和身体平衡,来实现每一次十数米的跳跃,在落地时并不会翻滚卸力,而是直接在楼房的防水漆面铲出一条黑漆漆的痕迹,像一颗乒乓球在楼宇间反射弹跳。 就在此时,雪明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掏出手机接到叶北大哥的电话。 “跟得上吗?” “勉强能跟上,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再说,别分心。如果你感觉很疲劳,在你右手边的置物格里有壶茶,喝了就精神了。” 雪明顺手摸过去,拿到一个大铁壶,用灵体拿住摩托车的方向把,紧接着揭盖痛饮。 茶汤像是一股带着芬芳的清泉,淌过四肢百骸将所有疲劳都洗净,连混沌不清的苦闷记忆都消散无形。 “这是” 叶北立刻答:“是我的魂威。” 雪明终于想起来,这种特殊的茶汤似乎在广陵散小笼包的汤底中出现过,在vip特约茶室也能喝到,是一种恢复精神修补灵体的神药,几乎能让人告别睡眠。 驶出大学城,来到平阳县与衡阴市区的交通主干道。 凌晨四点的街道静悄悄的,只有摩托引擎的轰鸣与楼宇间不时响起的剐蹭清音。 在玉明江的隧道前,叶北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于接引道路从一处炼钢冷却塔跳回地面,紧接着雪明就看见非常惊悚的一幕—— ——仪表盘上的时速显示有七十公里每小时。 叶北大哥抱着坏猫咪,用两条腿一路往前狂奔,轻轻松松追上了摩托车。 进入隧道时,雪明只觉眼前一亮,仔细去看叶北大哥的奔跑动态。 他的步幅极大,每一步都像是在跨栏跳远,脚底的陶瓷纤维鞋垫与道路擦出了火花,似乎也是为伥鬼之身量身定做的鞋袜长裤。 他奔跑时呼吸深远悠长,每一口气都像是海洋中的鲸鱼在吸水进食,剧烈运动时胸肺产生的高温让他的嘴巴吐出来一道白花花的气箭。 只是坏猫咪的样子比较狼狈。 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风速让它吐出舌头,嘴巴长大,眯着眼睛一个劲的叫骂。 “**能不能给我装个挡风玻璃——咕噜噜噜噜噜” “别废话了,我要加速了!”叶北说着就把猫主子往领口塞,塞到结实的胸膛前作为护心镜,他的头发被狂风起,解放双臂之后,像是一头炸毛猛虎, 眼看这伥鬼往前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两腿都要跑出残影,雪明瞪大了双眼和见了鬼似的,为了跟上叶北大哥的奔跑速度,仪表盘的数值已经来到了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 他依稀能感受到头盔的导流孔在风压的干扰下发出阵阵啸叫,身下的摩托引擎转速来到了六千五左右,像是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它的引擎似乎是按照旧时代的涡轮增压发动机来设计的——排气孔跟着涌出火花和炸响。 一人一车冲出隧道时,就来到衡阴市的北郊工业园区。 在华南卷烟厂的保安亭处,就看见一道米黄色的流星掠过哨卡。 安保大叔还没反应过来,检查口的横杆已经飞到了厂房的房顶上。等警报响起,安保连忙回到监控摄像头处,就望见一辆摩托车冲进了生产区,还有一个人? 具体来说,是正在奔跑的人——跟着摩托车冲向废水处理车间。 这下给安保大叔整不会了。 他手机上还在玩刺激战场,开着车往p城区,从车上爬下来一个队友,也在说怪话。 “嘿!兄弟!买挂吗?” 只有道路中一条黑漆漆的轮胎印,一串黑漆漆的鞋印,在诉说着无声的,燥到冒烟的故事。 华南卷烟厂有四个主要生产区,其中最重要的是废水处理区块,这里由四百三十个大小不一的设备,将烟叶、滤嘴、包装海绵与各类生产中出现的化合毒副产物变成无害的,可以掩埋或燃烧的泥饼——废水则是达到安全标准后进入城市的自来水循环系统中。 叶北要打的妖怪,就藏身于此。 车间厂房规模巨大,光是烟气吸收塔就有六座,跨越了两公里的厂区道路,一万三千多平米的范围。 雪明急切的问:“叶北大哥!就是这里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对付什么东西?” 叶北从衣服里掏出一沓资料,用牛皮纸袋紧紧包住,在高速移动时随手一抛,丢到雪明怀里。 “要不你现在补补课?” 雪明:“恐怕没那个时间了!” 叶北解释道:“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们单位里有专业的情报人员,他们会根据各地出现的异常现象做前期调查,判断灵灾的严重性,调派不同级别的干员去处理灵灾。而我——” 目标地点已经到了。 就在b304厂区,废水处理间。 成排的压滤机依然在工作,工厂的人员穿戴蓝衣黄帽,约有四十多个人齐刷刷的回过头,盯住了叶北与雪明这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或多或少脸上都带着点脏渍油腻,压滤机的电击齿轮和链条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就看见带着黑色油液的废水落进导流口,顺着管道送去反应池。 “——我是专业的怪物杀手。”叶北终于把这句话讲完:“所以我要我的情报员,每次给我准备一些简单易懂的任务批注就行了。比如去哪里,杀几只。” 雪明打开牛皮纸袋,一页页翻过去,越看越不对劲。 因为这是一份员工手册,登记着b304厂区废水处理间的所有工作人员。 包括车间主任、工作组长、电气技工、卫生保洁。 灵灾说明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这些人已经变成了b304怪兽[bck tar·黑焦油]的从属物,成了这个恐怖车间制造的怪兽。 从这些工作人员的反应来看,似乎他们对叶北这个人非常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开始摸向工作台的锤子和扳手。 “穷奇恶兽的走狗!”车间主任在二楼铁板道路前抓紧了扶手,开始尖啸:“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 工作组的新晋实习生立刻变得气焰嚣张。 “从我的厂房滚出去啊!叶北!” 没了电机绞链的牵引,滤布也变得松松垮垮的,紧接着立刻就有一张黏糊糊的人皮从板缝落到垃圾坑中。 叶北嬉皮笑脸:“我刚才是不是看见了一块人肉?这下事情就好办了。原本我还挺头疼的,要找个什么理由把你们这群怪物送回阴间。” 雪明瞪大了双眼,在那一刻感受到一种非常恶毒的灵压。 只听“噗嗤”一声。 由柔软的木板和坚硬的钢铁组成的十数台工程机器在缓慢的蠕动变形。 无数的钢齿与绞链将这四十多个员工抓回了怪兽的肉身当中,复杂又混乱的复合体在接触这些“人”的肉身时,就看见蓝色工作服下的人体组织迅速化为一滩黏糊糊的黑色焦油,变成了怪兽的润滑剂。 “叶北!——” 它化为一个几乎有十四米高,臂展约十八米长的钢铁巨猿,顶破了厂房的天花板,朝着脚下的蝼蚁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的麻烦!叶北!” 叶北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告示:“二零二五年,我们市区搞文明城市,不让抽烟了,要缩减产能,提升烟草的价格,要求全市人民戒烟,上头让我来收你狗命。” “就因为这个理由?”黑焦油满脸的不可思议,两爪掩面,从圆滚滚的绞盘大眼睛里流出黑漆漆的眼泪:“就因为这个?你要来杀死我了?” 叶北仰起头,与怪物讲道理:“不光是这个,别假惺惺哭唧唧的,你刚才还在吃人肉呢。哪里来的胆子?” “我需要人啊!我需要元质来保持理智!”黑焦油换做一副狠厉的脸色,它趴在叶北面前:“我是你们创造出来的怪物!我是你们亲手制造的灵灾!整个衡阴市有三百多万烟民,如果没有我,哪儿有你们新年宴会上的吞云吐雾飘飘欲仙?我吃掉四十多个人,让他们变成我的从属物,不眠不休的干活,永远都留在我身边,我在造福社会——你怎敢质疑我?!” 叶北:“放**屁!” 黑焦油恶狠狠的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拿什么来和我谈正义!为虎作伥的恶鬼!” 叶北从领口掏出一块大石,紧接着把坏猫咪也亮出。 “话不投机!亮血条吧!” 雪明看得真切—— ——叶北大哥手里的石头,与boss赠送的红山石形状非常相似,只是尺寸大了十数倍。 它们同样是十六面多棱切割抛光工艺制造出来的黑红色不透光的黑石。 如果boss说的没错,这种石头似乎是东方神话中女娲娘娘的补天石,与制造人类所用的泥料一样,是纯度非常高的灵能媒介。 boss要江雪明遇见生死危机时,使用它的红山石。 此时此刻—— ——叶北大哥亮出红山石与穷奇,应该是要借用穷奇的元质来作战。 没等雪明想明白这些事。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落下一道惊雷。它先是劈中厂房破碎天顶的沉重钢梁,顺着电气管线像是不死白蛇,冲出房室落到叶北手中。 化反池里清澈的消毒液一瞬间变成了刺鼻的水汽,将雪明逼去别处,在烟雾中,就听见那巨大的怪兽挥舞着趾爪。 它一掌刨开厂房的铁皮门,在侧墙留下深深的爪痕,紧接着雪明感觉面门一热,本能的低下头。 就看见一道闪着寒光的钢条打着旋落在他身后的大槐树上,将树干切成两段。 那一刻雪明几乎认为自己要死去,黑白无常都准备来勾魂了,最后只能扼腕痛惜。 巨大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水雾散去时,就看见那丑陋狰狞的巨大怪兽已经拆掉了半个厂房,准备往外逃窜。 说时迟那时快—— ——就见到一个虚幻的影子,在半空炸出音爆的速与力。 以雪明的动态视力来看,根本就无法捕捉这些凌乱斑驳的身影。 它们残留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粉红色的能量残迹,不过数秒的功夫,整个天与地都安静下来。 带着苍蓝色雷霆的光焰,叶北大哥一下子出现在雪明身侧。 “打完收工。” 雪明终于看清,叶北大哥借红山石夺走穷奇元质之后的模样。 那人披着粉红色的虎皮大氅,半个身体都与老虎长在一起,手中握着刚硬笔直的尾鞭作棍棒铁锏,锋利的虎毛能当做锯条使唤。 叶北费了老大劲,才把坏猫咪从身上扒下来,眼看那干瘪的虎皮大氅像是气球一样变形膨胀,不一会就变回了长毛猫,还一个劲的抱怨着。 “我感觉自己尼古丁中毒了,需要吃很多很多大热狗才能好起来。” 这句话说完—— ——黑焦油的身体开始崩裂,这十四米有于的巨大怪兽,像是被强劲的声波震碎,被细密的锯刃切成了一百万块。 它好似一座沙雕,叶北只用力跺了一脚,它就变成春风中的一片扬尘。 雪明的嘴巴依然没合上—— ——叶北抬手帮他合上了,因为吸烟有害健康。 雪明掏出boss所赠的红山石,指着叶北,又指刚才所见的巨大怪兽,如今只剩下一片脏兮兮的油泥印子,最后指了指穷奇,然后指了指自己,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话来。 叶北拿走雪明衣服里的烟盒,那本来是芊芊大姐的香烟,雪明不要她吸烟,就拿走这个当做揍坏人的报酬。 叶北抬起腿,用鞋底残留的高温点燃香烟,与雪明说。 “你也有这块石头,找机会试一试?不过要小心,你不是伥鬼之身,用了恐怕会变成梼杌的伥鬼。” 正文 第十三章 众生共业 解决了卷烟厂的灾兽,就立刻有辖区片警来收拾残局。 叶北与警官互相亮了天枢的证件,交代前因后果,连笔录都没做,大过年的直接扒在赤兔铁骑的后座上回家了。 回到农大的人工湖旁,回到独栋别墅前,叶北大哥对着窗户龇牙咧嘴,脸色非常难看。 雪明嘀咕着:“我赔” 叶北挥了挥手:“没事没事,一顿饭钱而已。” 进屋以后,雪明还想问点事情—— ——比如刚才在卷烟厂里的灾兽,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刚想开口,就看见叶北大哥蹲在窗户边一个劲的猛抽烟,像是被生活击倒的普通中年居家男人。 于是雪明问:“大哥,你不是不缺钱吗?如果你们单位和九界车站一样,薪水也应该很高很高。” “不,我很缺钱。去年在西兴捐出去三所希望小学,一共两千七百多万。今年刚开始,我就给残奥会捐了六十多万善款,喏!”叶北掏出手机亮出银行余额,“还有两百七十一块钱,我得吃到这单任务结算日,下个月十号呢!我老婆见到这块碎玻璃,她一生气,指不定逮着我花钱的事对我进行精神攻击。” “大哥”雪明惊呆了:“你一直都在做这些事?” 叶北在屋里上蹿下跳,想找速干胶补救一下,他头也不回的答道。 “我已经变成伥鬼了,没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平时不吃饭不睡觉也没关系,最多就买点衣服,刷牙洗澡要花钱,出门都不用叫车,要不是会影响公共治安,我跑得比公交车还快,我生活里又没什么怪癖,也不需要存给孩子,不捐出去,难道留着买房?” 雪明若有所思:“我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了。”叶北大哥随手把坏猫咪丢去柔软的猫窝里,不过几秒钟,那穷奇恶兽就开始呼呼大睡,似乎消耗了极大的灵力,需要在无梦的睡眠来恢复精神力。 叶北与雪明接着说:“你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我就是想做点好事,我认为天道昭昭**,做好事就能当好人——这么说你能理解吗?很简单吧?” 雪明立刻蹲在叶北大哥身边,用力的点了点头。 “对,很简单。” 紧接着他便要伸手去碰玻璃。 “等会!”叶北不明白雪明的意思:“你要干啥?” 雪明说:“我知道怎么修好它。” 叶北满脸疑惑:“wtf?!” 这碎成不知道多少块的玻璃?这小子说修就修?——这也太玄幻了。 就看见雪明往野地里挖来一桶泥巴,用灵体构筑的卡尺测出窗框的尺寸。 紧接着叶北便看见,这小子的两条灵体手臂,化为各式各样的工具,方规直尺油泥铲,模具冲针修边刀一应俱全。 不过几十秒的功夫,一个简单的陶土模具就这样做好了。 “神乎其技!”叶北大哥人都看傻了。 雪明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答道:“大哥,这些东西随便来个人,有对应的工具也能做到,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 随后就看见这小子抱着土模冲进厨房,打开两个燃气灶,从车库弄来一块钢板,让热力均匀的散布在陶土模具中,等所有水分都蒸干,叶北甚至看不见这个土模的气孔,它完全能拿去工厂当做标准模型,送去流水线生产。 雪明将碎玻璃按照原样拼好,裂片和碎屑都送进灵体所化的研磨机中变成粉末,掺入一些他随身携带的氧化铝,也就是刚玉原料,磨出来的石英砂混合物补齐所有缝隙。 合模加火,打开排风扇,静待温度到达玻璃流体化的时候。 不过三分钟的功夫,一块光洁如新的玻璃就这样做好了。 雪明单用不畏高温的灵体手臂举起它,在仔细观察着沙眼和缝隙,确定它没有任何瑕疵,就放回陶土中自然冷却。 他与叶北说:“等半个小时,它就好了。” 叶北抬手把自己的嘴巴给合上:“小江你这个本事也太好用了吧!哪儿学的呀?” 江雪明与叶北坦白:“我在地下车站能领到辉石首饰和棍棒——这两样东西,是傲狠明德送给乘客们的礼物,但是用坏了,恐怕就没有了。我一直都在琢磨怎么修理它们。” 他从包袱中取出钢之心和棍棒。 “之前帮我朋友的父亲修理玩具,拿那些精细的零件试了试手,发现压铸工艺比较简单,只要琢磨和加热,就能得到强度不错,精度也凑合的小零件。像是这块刚玉,如果它破碎崩裂了,我也能立刻用身上的氧化铝造新的镶上去。” 灵翁给了雪明最实在的首饰,钢铁与刚玉是非常便宜的工程材料。 像压铸碳钢来制作武器零件,在紧急情况为武器排障,也是雪明为红星山之行准备的新技能。他的灵体精密度非常高,如今也能做出文不才先生那种铁铝夹层的特殊棍棒。 叶北:“多谢!” 雪明:“不客气,只是我还有几件事想问” 说到这里,叶北脸色都变了——这小子每次这个起手句,必定是好几十分钟停不下来的知识吸取。 “去洗澡,有事明天说!” 讲完这句话,叶北大哥像是一阵风似的冲回二楼浴室,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就能听见夸张的呼噜声。 就在这个时候—— ——穷奇醒了。 它似乎一直在假寐,只等叶北离开。 它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像是人类一样用双足行走,慢慢来到雪明面前。 “喂!小子” 雪明坐在沙发上做笔记,用绘画的方式将脑袋里的画面都记下来,刚画到叶北大哥在作战时,突破音障的那一幕。 他无暇去搭理这头恶兽,叶北大哥有意无意的透露过,这只小猫咪满肚子坏水,与boss不一样,是需要良善之人来封印凶性的怪物。 “喔!画得挺好嘛——想不想搞钱?”穷奇爬上沙发,钻进雪明的双臂之间,踩在雪明大腿上,扒着桌缘一个劲的瞅瞅:“我有办法帮你把画卖出去哦!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项事业?我能让无数人来吹捧你的作品” 雪明:“没兴趣。” 穷奇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呃呃你喜不喜欢女人。” 雪明:“喜欢。” 穷奇:“那就好说,哎我们做个交易吧?你肯定有能力帮助我,梼杌把它的红山石交给了你,你的本事一定不小吧?” 雪明如实答道:“不,我太菜了,boss怕我死在任务里,就给了这么一块石头。” 说罢他将红山石掏出来,那实心的猫铃铛在穷奇看来毫无吸引力,反而有种厌恶的感觉。 雪明就不再去逗弄这头恶兽,老实本分的把保命道具收了回去,心中臆想着——若是真的按照猎王者的吩咐,将红山石吞下,是否也能拥有叶北大哥那样的神力。 那是肉身突破音速,在半空中光是猛击空气,就能改变身体行进方向的机动力,也是速度与力量的极致表达,如果以人类的肉身,想要做出如此离谱的机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拥有特殊的魂威,此类魂威能增幅肉体力量,也不可能承受住如此夸张的瞬间加速度。 用游戏的视角来看待这些账面数据,就像是角色的机体性能极限。 就算拥有了这种速度,也很难在实战中应用自如,人体的反射神经和电信号传达是有迟滞的,乘客们的精神元质如此强大,能突破神经结构的限制,但也不可能拥有音速环境下控制身体急停刹车、转向变速的能力。 雪明很担心,如果真的在红星山之行里,遇上无法解决,也无法逃避的危机,使用红山石的时候——就算账面数据暴涨,也不是他能驾驭的力量。 穷奇瞅见这小子半天没说话,就仔细闻了闻雪明身上的味道,立刻通过恐怖的读心能力窥见那浓雾一般的焦虑感。 “哦哟哟你是不是最近遇上麻烦了?小朋友!~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出来呀,分享自己不开心的事情,让我开心开心呀。” 这大猫嘴巴贱得和大哥似的,雪明放下笔,准备去洗澡睡觉。没有理会穷奇的风言风语。 “是女朋友不开心啦?还是梼杌拖欠你工资?不如为我打工吧?我跟你说,为我卖命是一份非常有前途的工作,你看见我那个奴才了吗?他现在每天吃香喝辣,老婆肤白貌美,每天都在向着人生理想的高速路上夺命狂飙。” 雪明来到浴室门前,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我要洗澡了,你一起吗?” 穷奇当时就瞪大了双眼,和见了鬼似的。 “谁要和你一起啊” 紧接着就听见冷漠的关门声,像是所有的礼貌都用完了。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从浴室里走出来个浑身冒着蒸汽的俊小伙,雪明往客房走,穷奇有立马黏上来,像是一块很难撕掉的牛皮癣。 “哎哎哎!小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啊!够了哦!我允许你拒绝我两次,但是事不过三对吧——我的底线就是两次了,我是个很有本事的凶兽,和你印象中的灾兽不一样哦!完全不一样哦!” 雪明没有说话,又跑到卧室门前,准备礼貌一下。 “一起睡觉?” 穷奇努着嘴:“谁要和你睡觉啊!” 紧接着就听见冷漠的关门声,穷奇的邪恶计划还没说出口就胎死腹中了。 它很不甘心,用力拍门。 “小子!我的底线是三次!~变成三次了!~我们直入主题哦!只要你愿意为我把二楼那个混吃等死没理想,一心泡妞打妖怪的奴才给杀了,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解除我的封印,我什么事情都会答应你的” 雪明推开门,露出一条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头坏猫咪。 “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很难被杀死?” 穷奇当即洋洋得意,要把自己的神奇本事都说出来:“当然了!像是什么机关炮的直射,还有犀牛怪物的冲击,几吨重的保险箱砸在我身上,我都不带疼的,最多就晕过去而已,你也想要这种肉身吗?金刚不坏呢!死了也能活过来!是不是想要你心里的那个妹妹变强?我这里有绝世神功哦!~” 雪明二话不说抓起这凶兽—— ——他记得叶北大哥说过,这凶兽唯一的弱点就是不会撒谎。 就听咔擦一声。 他拧断了穷奇的脖子,干净利落的折断,半条舌头还挂在外边淌口水。 穷奇有气无力的说:“我要生气了哦我要” 紧接着雪明就将它抛去猫窝,不一会这种烦到极点的安利推销终于变成了呼噜声。 躺在床上,他细细琢磨着——、 ——如果叶北大哥每天都要承受这种级别的电信诈骗贴身骚扰,那真的是一种酷刑。 不一会,他就睡着了。 清晨时分,九点半,江雪明像是电子闹钟一样醒来。 与往常一样洗漱完毕,整理仪容,紧接着快步冲向厨房,在嫂子没起床之前就把玻璃给装回去。 紧接着就听见穷奇歪着脑袋,抓着雪明的裤腿嚷嚷着。 “英雄,我不乱说了,给我做个正骨手术行不,这下我连早饭都吃不了。我管这叫酷刑,回头我给自己来张自拍,把你也送上微博,你就别想在互联网混下去了。” 雪明随手把坏猫咪的脖子给掰正了,就像是猫和老鼠的画风似的,非常猎奇且卡通。 穷奇甩弄着脑袋咕噜噜半天,终于管好了舌头,又恢复了精气神,刚想开口,就听见外边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正月十五,有客人来了。 叶北大哥没有起床,大嫂应该也还在休息。 江雪明就跑到门前往外看,从猫眼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很奇怪,有种莫名其妙的寒意侵扰着他的心神。 又听见敲门声变得更急,像是在打鼓。 雪明干脆拉开大门,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能让他的灵感灵视都失效。 结果非常出人意料—— ——门外站着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五八,根本就凑不到猫眼,在视野盲区的小男人。 看上去非常非常年轻,身上披着灵衣,抱着一篮子河南土特产,来拜年了。 这小个子戴着墨镜,抬起头看江雪明。 江雪明便说:“叶北大哥还在睡觉您是哪位?” 小个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是他情报员,名字就没必要告诉你了。” 只见穷奇捂着鼻子,像是闻见非常臭的味道,躲回了猫窝里。 雪明也放下心来,初次见面时,这只猫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味觉侦查倾向。 它喜欢坏人,不喜欢好人。如果能让它躲得远远的,那必定是个大好人。 情报员小哥把土特产送去厨房,就在灶台旁翻弄雪明留下的模具,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趣的观察模具的工艺手法。 “有点意思这是你做的?” 江雪明:“是。” 就看见这五短身材的小矮子三步并做两步,坐到江雪明身边掏烟倒茶。 雪明先是拒绝了香烟,又与这位情报员攀谈起来。 在对话中得知—— ——昨天夜里的[bck tar·黑焦油]是一种人造灾兽。 这位情报员前后四次进厂打工,调查怪异现象,在厂区的排污车间找到了黑焦油。 情报员与江雪明详细解释着:“现代社会也会出现人造的灾兽,具体来说,是一种众生共业的行为。” 雪明立刻开始做笔记。 情报员接着说:“你知道虚拟偶像吗?” 雪明:“vtb?皮套人?” 情报员:“神他妈皮套人,不是的,我说的就是广义名词里的偶像。” 雪明:“哦知道。” 情报员接着说:“有很多很多人都希望某件事发生,那么它一定会发生,哪怕是一文不值的泥塑神像,也会有人跪拜,试图披上神衣,变成神灵,沾上神性——这话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 雪明:“确实” 情报员指着资料袋里黑焦油的照片。 “衡阴市有三百多万烟民,每个月的香烟产销量巨大,当人们用钱都买不到香烟,要卖到断货的时候,强烈的集体意念塑造了这个怪兽。” 雪明惊讶:“还能这样?全世界有那么多人信**,那上帝就真的存在吗?” “谁知道呢?”小矮子拉下墨镜,露出黑漆漆的眼瞳,一字一顿的说:“谁!知!道!呢?” 这话把雪明问住了。 从这个情报员身上能感受到惊人的气势,像是一颗滚烫的火球。 “江雪明,你的名字叫这个对吗?我从叶北的微信聊天和通话记录里见过这个名字,他曾经问过你的食谱,食谱可以推算出你的体脂与体重,所以我能确信,这个人就是你——那么回到正题。” 情报员抛起资料,掏出一支小刀,紧接着将资料切出几个单独的字,组成完整的句子。 “现代社会中有许多奇怪的现象,就像是妖魔的诞生,一个演员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变成另一种人格,变成观众喜欢的形象,我们把这种现象叫做造人设,一种泡面会根据大部分用户反馈的评论改变自己的味道,这种现象叫产品升级。偶像组合会根据粉丝的评论喜好而穿上不同的衣服,决定组合中的某个偶像去留的,只是冰冷的数据——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在桌面上留下四个大字。 “黑焦油的诞生也是如此,有无数的人们希望能继续抽烟,并且强烈的意念驱使着某个灵魂投身于卷烟厂中,变成这场灵灾的原爆点,紧接着就是往其中投送人肉养料,来供应工厂的生产活动,黑焦油不是单纯的灾兽,是由四十多个灵魂与一所车间组成的人工灵灾。” ——叫做[众生共业]。 正文 第十四章 自虐之人 关于情报员口中的[众生共业],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雪明细想,像骷髅会里的腐龙法芙娜,也是依靠着骷髅会提供的智人元质,进行死而复生的仪式。 根据科研站对腐龙尸身的研究,这头龙的颅脑与人脑的结构非常相似,恐怕早就不是蜥形纲生物,而是类人怪兽,也算一种人工灵灾。 boss曾经说过,它修建铁道的行为,是攀附人类文明这架高速列车,来完成对自我道路的追逐。 而智人文明,对各种灵能灾害来说,是优秀的媒介与元质。 如果没有智人,蒙恩圣血也只是一种病原体,它会寻找其他宿体,但是绝对没有如今这般强大,从《万物大裂》有史可查的资料来看,它的配方经过一千五百多年的更新迭代,在智人身体中才能演化出今天如此强大并且毒副作用不是那么恐怖的蒙恩圣血。 “地球演化到今天,自然环境中的绝大部分生物种群的形态,几乎都由人说了算,人类活动能决定气温,决定海平面的高度,决定一个物种的去留。”情报员与雪明谈起更加广阔的课题:“我们作为顶级掠食者,只有与我们斗了几亿年的病毒,还留在棋盘的另一侧——其他的生物,像三千五百万年前的恐龙,如今只能变成鸡,变成我们餐桌上的食物,它是世界上数量最多的生物了,当然也是人类需要鸡肉,所以鸡的族群数量才如此夸张,这也是众生共业的结果。” 雪明默默做着记录,随口问:“先生,不能问名字吗?我想知道你姓甚名谁,还有你的联系方式——恐怕以后有很多事要向你请教。” “你是九界车站的乘客对吗?”情报员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雪明:“我在你的包袱防水皮料上,看见棍棒顶起皮囊的轮廓,你应该就是九界车站的乘客——想要我的联络方式,是在未知环境下,找我咨询问题,对吗?” 雪明唯唯诺诺的接来名片,自己心中的想法好像被这位神神秘秘的天枢情报员猜透了。 杰森·梅根的谍报能力非常优秀。 但他不会贸然将别人所思所想都说出来,哪怕知道一些秘密,也不会立刻明说。 而叶北大哥的情报员,就像是一个转译机,也不怕冒犯到陌生人,随口就把心中所思所想全盘托出——颇有一种卖弄学识的感觉。 但是雪明很喜欢这种沟通方式。 他能感觉到,这个小个子的身体中有种非常强大的能量,哪怕没有灵压,似乎是一个普通人,那种骄傲且自信的架势是人间少有,在地下世界也稀缺的领袖气质。 他拿起名片,粗略扫了一眼。 这位情报员姓苏,名字叫苏星辰。 信息非常有限,只有**事务所的联络方式,像是为天枢这类对灵灾部队做的白手套假身份。 年龄是三十三岁,完全看不出来。 要说这位小哥哥十三岁,雪明说不定会信。 因为他看上去真的太年轻了,就像还没开始发育,青春期就已经结束了。 星辰在茶台抽烟,吞云吐雾的样子倒是一副老油条的做派,令雪明错愕,前后几次险些错认为这家伙是个叛逆期的中学生,在抽烟斗嘴扮作凶狠的模样。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看上去那么年轻?会不会和你叶北大哥一样,也是个伥鬼?”苏星辰一语道破雪明心中所想,紧接着抽出小刀,开始给客人削苹果:“不是你想的那样,天枢的干员通常都有点特殊之处,我的身体在十三岁时受了灵灾侵害,停止发育了,可是依然会生老病死,就像这颗苹果。” 红白相间的果皮落在垃圾桶里,苹果没了外皮的保护,很快就会氧化发黄。 苏星辰接着说:“我们依靠氧气为生,氧气也会让我们变老,你的大哥不用呼吸也能活下去,他已经告别美好人间,但是我和你一样,还是会像这颗变黄的果实,慢慢腐烂。” 雪明正准备问伥鬼的事,因为boss的从属物也是伥鬼,贸然使用红山石,很可能会变成boss的伥鬼,梼杌的元质不像穷奇,它拥有整个九界车站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物,那么多的白夫人和那么多的癫狂蝶,普通人想要与这种量级的精神污染对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叶北大哥能保持神智的原因,大抵是穷奇如今虚弱不堪,本体只有四十厘米的身高,雪明用双手就能让它失去行动能力。 而伥鬼的资料,在《万物大裂》中也有记载,这种怪兽灭绝人性,完全听从恶兽的差遣,像是恶兽延伸出来的肢体,已经被恶兽强大的生物电场和精神元质同化,根本就不能算作人了。 没等他发问—— ——苏星辰就立刻说:“你这个表情,是想叶北伥鬼之身的事情?” 雪明提笔速记,写下新的标题:“是的。” 紧接着,苏星辰讲了一个非常长的故事。 在几年前,叶北还是一位游走阴阳两界的除灵道士,算半吊子没有营业执照的那种。 在陈富贵的纸扎铺帮助下,他白天高强度与顾客营业,晚上高强度和怨鬼对线。并且早就觉醒了魂威。 直到天枢给这位心性纯良,不畏苦暗的主人公安排了穷奇恶兽,因为叶北的魂威能对付这种脾气暴躁,灵力超群的怪物。 vip特约茶室的饮料就是由叶老板提供的魂威产品。 它叫做[忘忧茶],能力是修补精神元质的损伤,让人告别睡眠,能一直零零七不眠不休的工作,也能从精神崩溃濒临癫狂的状态中重回清醒理智。 这种茶汤的产量非常稀缺,因为叶北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运用魂威去制做忘忧茶,他编入天枢的[特别行动组],随时作为紧急战斗单位,处理地表的灵灾奇案。 之后与雪明的故事,已经讲过一遍,此处就不必再提。 帮助雪明的原因也很简单,并不是看雪明算什么可造之材,而是像叶北平时做的那样,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仅此而已。 在知道这些事情以后,雪明的笔戛然而止,留在日志页的句点,久久没有离开纸张。 他与苏星辰道谢,跑去把厨房里的陶土模型收拾干净,把早饭做好。 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就见到叶北从二楼走下,一边接电话,一边要苏星辰安静。 等叶北大哥打完电话,从桌上拿走两根玉米,准备当做穷奇的口粮,就立刻要出门。 雪明想喊住大哥一起吃个饭。 但是大哥似乎非常忙,衡阴这地方就像是哥谭,叶北大哥是这里的蝙蝠侠,是这里的守护神,哪里能闲得下来呢? “去哪里?大哥!” 叶北:“有点事。” 苏星辰也站起身,准备跟出去。 叶北拍着老搭档的肩:“嗨呀,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处理不了这个事情。” 苏星辰:“是灵灾?” 雪明也跟出门:“白天也有灵灾吗?” 叶北按下车钥匙,就看见车库里跑出来一辆粉红色的豹纹凯迪拉克。 “不是,路上说。” 雪明坐在后排,心中忐忑,还想着没有和嫂子拜年,恐怕不礼貌。 星辰抬手把手机塞过去,“喏,自己开口。” 就听见电话里传出一个甜美成熟的女声。 “歪?陈坤吗?” 雪明哭笑不得:“嫂子是我是江雪明。” 电话另一头的大姐姐搔头声非常响:“那不就是陈坤嘛!比我老公帅一丢丢的那个小弟,新年好呀!有没有带东西呀?我在一楼翻了半天,**地毯下边都没有!我找到杂物间,什么都没有啊!你两手空空也有脸进我家门” 嘟—— 叶北顺手就挂了电话,笑嘻嘻的说。 “别介意哈。我老婆就这个脾气” 雪明低着头不敢讲话,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昨天夜里来的匆忙,本来想去水果市场。” 苏星辰把手机要了回来,与雪明说:“今天带也一样。” 紧接着,三人开始说起正事。 叶北一手开车,一手举起手机,展示着通讯记录。 “今天是元宵节,火车站那边有个大叔在找人,想问问这地界最厉害最有本事的地头蛇是谁,司机师傅和城管就把我的电话报过去了。” 苏星辰:“是什么事情?” 叶北:“他丢了孩子。” 谈到这句,雪明突然激动起来。 “大哥!能找到吗?” 叶北耸肩:“我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大清早的创富广场那边的物业就给我打了十多个电话,我还准备交个作业,老师拿着教鞭催呢!刚脱完衣服人就” 苏星辰:“咳咳我不想听你的私生活。” 叶北笑哈哈的:“抱歉啊。说正经的,” 雪明当着复读机:“能找到吗?!” 在等红灯的这段时间里—— ——叶北与星辰齐齐看向后座的小伙子。 两人的眼神非常默契,似乎不用说什么都能明白他们的意思。 穷奇夹在中间,坐在置物格盖子上,回头瞥了雪明一眼。 “不管找不找得到,尽力去做吧。” 雪明惊讶的看着这头恶兽。 穷奇撇撇嘴,满脸不情愿的说:“能活在父母身边,是大部分胎生动物的福分,人类特殊的繁殖方式让幼儿还来不及长大,就匆匆忙忙出生了——从幼年到成年,这种家庭关系创造了智人文明的全部历史。我认为这是至真至美的事。” 往火车站的路上,叶北与雪明简单说了说这突如其来的委托。 有个经常在衡阴火车站出没,但是奔波四地的老父亲,在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孩子。 衡阴是交通铁路网四横四纵的重要枢纽,在更早的时候,扫黑除恶的收网地也在这里,因为许多罪犯在此处转车,或接头交易。 这座城市久居不下的犯罪率,也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这种交通环境。 这位阿叔年事已高,今年有五十九岁,在外奔波寻找孩子已经有**。 主要的交通工具是公交大巴与顺风车,偶尔会在山区骑行,或是为人修理柴油拖拉机,在三包售后站接散单,将修好的拖拉机送去山区农郊的客户家里,顺路往下个地点前进。 阿叔经常会回到衡阴市,这里的铁道系统能直达全国各地,非常方便,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寻找孩子的重要驿站。 直到今年的正月十五,这位失去孩子的老父亲再次寻求民警和市民的帮助,人们将叶北的联络方式送了过去。 雪明:“大哥,你平时也管这些事吗?” 叶北不经意的答道:“有这个能力,就得试着去做一做。我帮助了很多很多人,也认识很多很多人,就像是你,要是哪天哪家熊孩子冲进高达玩具店大展身手,一不小心父母要赔个几万块,又没那个能力,我可能会托你来修。” “有时间的话,我一定来。”雪明点点头,又立刻问:“是修理玩具,还是修理孩子?” 叶北:“你修玩具。” 苏星辰:“他修孩子。” 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从平阳县城区高速路到衡阴火车站。 三人一猫进了创富酒店的传达室,就看见一个精神奕奕的阿叔坐在廊道抽烟。 叶北立刻迎了上去:“叔叔!是你找我吗?” 阿叔紧接着就站起身,从衣服里掏烟的动作流畅自然,像是做过无数遍无数遍了。 一盒黄鹤楼是崭新的包装,一盒软白沙是皱巴巴的。 阿叔没有讲话,就等着贵人接烟。 叶北想了想,从白沙的烟盒里挑了一根。 “谢谢啊!” 苏星辰毫不介意,把黄鹤楼拿走,顺手塞了五十块钱。 “刚好我想去买,托您老跑了趟腿,谢谢啊!” 阿叔愣了一会,突然眼泪就流下来,才明白这两个人,真的像城管与司机师傅说的那样,是人间难见的大好人。 他与雪明递烟,雪明摇了摇头。 “我不抽的。叔,你经常在外面跑,也别抽了,找孩子要紧,别让儿女看见你病恹恹的样子。” 阿叔用力的点点头,就见到他风吹日晒的发黄皮肤下,油泥与灰尘篆刻出来的老人斑。 他的眼睛很明亮,眉头总是紧紧皱着,肩膀非常宽,像是一直在扛着重物旅行,他的夹克很新,里衣很旧。如铁铸一样站着,站得笔直。 裤子厚实且防水,大靴子的底胶已经加了好几层,不知道走过多少路。 长椅旁边留着一个大背包,里边有干净的被褥和脏兮兮的睡袋,有刚刚从广告店里换新的寻子横幅,有两个拼多多淘来的自拍杆支架,来支撑这些红底白字。 有一个特别贵的扩音喇叭,有一个特别便宜的旧饭盒。 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却拥有很少很少的亲情。 正文 第十五章 一切会慢慢清楚 传达室里烟雾缭绕,保安大爷特地给叶北先生让出位置,送来果盘点心和茶汤。 叶北当即挥挥手,从包里拿出两罐忘忧茶。 “我有我有” 苏星辰刚坐下,就掏出手机,像是审犯人似的盘问起寻找孩子的阿叔。 “姓名。” 阿叔紧张的答道:“姜正初。” 苏星辰:“年龄。” 正初阿叔:“五十九” 苏星辰:“籍贯。” 正初阿叔:“山东zb,我是周村的。” 苏星辰:“有兄弟姐妹吗?” 正初阿叔:“我是正字辈,两个哥哥叫正国、正伟,三个妹妹叫正华、正梅、正芳,六姊妹里我排老三。” 叶北在一旁听不下去了。 “哥!你收收味儿!人家是来找孩子的,不是来找爹的。” 苏星辰耸耸肩,一副“你行你上”的样子。 雪明把点心盒子往正初阿叔面前推,紧接着问。 “叔叔,你可以详细说说孩子的样子,是几岁走丢的,是什么地方丢了宝宝,这些年去过哪些地方,有人帮你吗?” 正初阿叔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厚实的皮本,外皮已经卷边,也有不少碎皮子掉下来。 他舔着拇指,翻开本子,脸上就立刻有了笑容。 从书页中取出一张寻人启事,有小男孩的照片,还有姓名和身高,以及走丢时穿的衣服。 “这是我的儿子,他四岁的时候走丢了。当时穿着一件蓝红白条的羊毛衣,外面是变形金刚的小夹克,儿童鞋我不记得是什么牌子了,是红色的。牛仔背带裤。” 雪明:“还有其他的吗?尽量详细一些。是什么场合走丢的?” 正初阿叔:“我从钢铁厂下岗以后,和老婆吵架,孩儿他妈要和我离婚,偷偷带着孩子回江西萍乡,她在火车上睡了一觉,孩子就不见了。” 雪明:“记得是哪个车站吗?” “不记得。”正初阿叔摇摇头,情绪很稳定,“她只是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终点站,再去找就晚了。” 除了正初阿叔以外,其他三人都沉默了。 像这种无头案,要寻人恐怕难如登天,大中华有那么那么多人,那么那么多家庭,正初阿叔要找的孩子,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若是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恐怕早就变成了别人的儿子,与别人有了感情。 “我一直在这条铁路上奔波,早些年求过很多很多人贩子,花了不少冤枉钱,给他们送礼,送红包,想知道宝宝的下落,但是” 叶北打断:“你指望罪犯能良心发现?不可能的。” 雪明补充:“只有法律、手铐和子弹能让他们乖乖听话,服刑招供。” 苏星辰叹气:“辛苦了。” “不辛苦的,不辛苦。”正初阿叔讪笑着,笑容里有心虚和局促,这三个年轻人就像是三种不同的火焰,他们神态各异,言语却都是激进凌厉的意味。 正初阿叔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厉害的声与威,没有那么勇敢的魂与意。 他接着解释道:“我总要试一试,各地方民警很好,人们都很好,但是他们帮不到我,我就去找人贩子——我很机灵的,这些人收走我的钱和礼,一定觉得我好骗,好欺负,总会有录音留在我的手机里,我和民警配合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能抓到几个人。可惜想找到这些人很难很难,我也只做过十来次,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来了,就越来越难找到他们的身影。” 叶北比着大拇指:“牛逼啊。” 雪明不敢想——这种独闯龙潭的经历,对普通市民来说一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一次,可是正初阿叔奔波**,这十数次与罪犯的斗智斗勇,似乎只是寻亲路上不值一提的小事。 过了很久,苏星辰才开口:“您一直在找儿子吗?没有想过放弃?” 正初阿叔听见这句带有劝阻意味的询问,只是抽烟,很久很久都没讲话。 苏星辰立刻解释:“我不是要您放弃,阿叔,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您应该拥有更美好的生活,我看见您孤身一人,恐怕婶婶她后来是真的跟您离了婚,您说自己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他们也没有陪在您身边,这条路付出太多,收获太少。我照着您自己所说的经历来推断,哪怕是下岗了,您回故乡找个工作,和老婆继续过日子,应该会比现在好过很多。” “不是这个”正初阿叔眉头紧皱,突然开始挥手:“不是这个不是的,不是不是我来问你们我儿子在哪里,不是来听你们说教的。” 雪明抓住了苏星辰的手,语气冰冷:“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星辰大哥。” 叶北抓住了星辰的另一只手:“他知道,他都知道。他清楚得很,他五十九岁,咱们俩的年龄加起来才能让他叫一声[好哥哥]——别说这些没用的,整点有用的。” 没等苏星辰改口把这尴尬的气氛缓解。 正初阿叔就谈起这一路上的经历,一路上的过往。 “你们有兴趣爱好对吗?人们都有的,像是学音乐,打游戏,玩摩托车,或者是看电影,时间是那么那么多,下班以后就可以去做这些事情了,对不对?” 江雪明:“是的。” 正初阿叔急匆匆的解释着:“找儿子,就是我的爱好,我可以一边打零工,一边找他,我可以的,我做的很好的,我真的做的很好了。” 他卷起袖子,就露出粗大的指节,指甲很干净,没有油泥,是经常洗澡搓头,把身体都照顾好,铁粉与油污都清理干净了。 “你们看,我原来在厂里是卷钢车间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后来搞柴油发动机,帮人修拖拉机,我都规划好了。很多人贩子说,农村里喜欢收男孩子养老,他们要拖拉机运货,自建楼也要拖拉机,我就想,衣食住行是民生根本,我从这个交通入手,可以走很远很远,又可以照顾兴趣爱好,找到我儿子应该不是难事。” 从叶北胸口跳出一头坏猫咪,它就这么坐在桌子旁边,低头垂眼抿着嘴,静静的听着。 正初阿叔接着说:“我遇上好多好多人,去很多地方,不同的地方。” 他翻开泛黄的纸张,指着一个个姓名。 从山东出发,到江西沿线的铁路站点城市。 一页又一页翻过去,是一个个人名与账目。 帮助过他的人们数不胜数,几乎有一千三百多个名字。 小到包子馒头,大到数千元的现金借款。 “好人肯定是比坏人多的。”正初阿叔用力的点头:“我没有什么东西,就帮人干活换钱,换吃喝,换路费。力气是用不完的嘛!” 翻开下一页,便是各个柴油动力拖拉机的三包维修站点。 从衡阴市的五强动力有限公司,到江西黄河机械制造厂。 他去过四十八家不同的柴油发动机厂做维修员,开着可靠的拖拉机走过无数条山路,在村庄和城市之间旅行。 “不用担心我的。”正初阿叔笑着说:“我的工资很高,最多有一万两千多块钱一个月呢,挖沙工程船的柴油机我也修过,那是我最有钱的时候,就留着给儿子买房买车——我干这些活又快又好。我在想,他要是不会开车,我就给他当司机,会开拖拉机的人,开起车都特别厉害。” 叶北:“有没有想过重组家庭?” “不用的。”正初阿叔明白这好心人的意思,刚想回绝。 叶北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有个人帮衬着,有老婆孩子亲朋好友一起帮你找,人多力量大,总会有办法的——衡阴这地方四通八达,以前平阳县有很多人口拐卖案,我以前也接待过阿叔你这样的客人,也是来找孩子的。托朋友或亲戚去打听,总比一个人大海捞针要好。” “我也想过。”说到此处,正初阿叔开始挠头:“离婚以后,有好几次,也有合适的对象,想找我搭伴过日子。前后有四五个吧。” 苏星辰瞪大了眼:“四五个?” “嘿”正初阿叔抿着嘴蛮不好意思:“她们都是倒追,我留不下来——总在外面跑,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几次家,我不能害她们守活寡不是。” 讲到这里,故事就变得更复杂,更漫长了。 “第一个是干洗店里的妹妹,她有个女娃,丈夫赌博跑了,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很辛苦,我就和她搭伴过了半年。一开始只是搭伴过日子,后来她越要越多,嫌我的心都不在家里,不光要钱,还要我的时间,要我别去找儿子,我就与她分开了。” 正初阿叔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下一根。 “第二个啊,是在贵州那边,做后厨刀工的大姐,特别活泼,丈夫在外面有人,被她砍断了一条手,她赔了十来万,从牢里出来以后找不到工作,就在贵阳的冷库生鲜市场和饭店打杂,她说我长得好看,身上有种别的男人没有的执着,想和我续弦,为我生个娃娃——但是后来夜里讲梦话,都在念我的崽。她气不过,就和我分开了。” 叶北小声与星辰嘀咕:“这人生经历也太离奇了。” 星辰与叶北淡然说:“正因为正初叔叔的执着,才会塑造这样的旅途吧。” 正初阿叔又说起别的女人。 “我在广州,放工休息的时候,从增城到琶洲,看张学友的演唱会,有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抓住我不放,说我身上的穿搭像模特,那时候我四十四岁,我一个土老帽哪里懂什么时尚哦和这个小姑娘不清不楚的纠缠了半个月,我要她好好做人,应该找与她年龄相仿,健康积极的男孩子。我去哪里她都跟着,头疼得很——她说身边的人都好幼稚,不像我这样务实。我就答应她去bj路太平馆吃顿饭,算约会,和她说这个餐馆的事,那是伟大的革命领袖去过的店,我和她讲,要为中华崛起读书,要为人民幸福做事。约会结束以后,我就提着行李跑路了。后来我想一定是伤了这个女娃的心,心里面难受很久很久。” 阿叔是典型的北方人体格,肩膀宽得几乎能堵住门,身高一米八五左右。 哪怕五十九岁了,神态就像是一头苍老的熊。 “我跟着江西铁路线往ah找,往杭州找,有个女记者,在一零年的时候她是三十来岁吧,是南通的,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她采访我,靠着我们一起写的故事挣了好多钱——她与我说,要不大家结婚,然后一起去找儿子。这样她的新闻就一直都能挣钱,也可以做好事。我当时开心得不得了。后来才知道,她是骗我的,到报社刊登十二月新闻的时候,我看不到寻人启事了,她也找到其他的素材了。就断了联系。” 这些故事在笔记本上,只是很少很少的一段。 “我回衡阴这个地方租了房子,房东太太又和我讲条件,她有三十多套房子,每个月收租都能挣四万多块钱,她要我当个二房东,别在外面奔波,大家扯个证,以后我来收租,白天伺候租客的水电物业修家具装灯泡,我还学会装网线搞wifi了,晚上就伺候好她——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我儿子找到。一开始大家还能处得好,后来她的两个儿子毕业,回家里混日子,和我处不好,一直在为难我,看不起我,给我没事找事做,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也没办法往外跑,我不想和他们有什么冲突,我那个儿子找回来了,估计也会和他们家里人闹矛盾,我就和她分手了。” 苏星辰:“坏女人” “不,她是好女人,她什么都知道。”正初阿叔解释道:“她都知道的,她帮我好多好多次,也帮我找儿子,现在每个月偶尔还会给我发红包,约我出来吃饭,我都不敢接,我怕接了,就走不掉了。” 叶北:“还有其他的吗?” 正初阿叔疑惑:“我就这些感情经历了,没有其他了。” 叶北:“不是我是说,还有其他线索吗?” “我不光丢了个儿子,我老婆应该还丢了个女儿。”正初阿叔皱着眉头,与三人详细说:“她当初与我闹离婚的时候,已经怀孕很久了。她平时都很小心的,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在我下岗之前,我们就约定好要离婚,各过各的。她找了个做木材生意的下家,四十岁的时候,还要为人家生个娃,才能安安心心的嫁进去。我和她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和我的儿子,算同母异父两兄妹。” 说到此处,正初阿叔给两位贵客递烟。 “当时她在孕期,是高龄产妇,用生命换人生坦途,情绪也不稳定,我们早就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谈到分家的事情,她生气我也气,她就带着儿子跑出去,最后儿子丢了,她气得早产,在萍乡的铁路医院生下一个女娃,也被人抱走,像是被人贩子盯上,跟了一路。” 叶北:“后来呢?” 正初阿叔:“哪里有什么后来,她觉得丢脸,又气到想自杀,还好她的新丈夫是个好人,与她好好过日子了,我就一直在找,没有停过。” 苏星辰:“听见了吗?” 叶北:“听见了。” 两人齐齐看雪明。 “听明白了?” 正文 第十六章 这一路走来 江雪明没什么表示—— ——面对叶北大哥的疑问,其实这种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在衡阴市这片伤心地,雪明前前后后与二十多个失孤家庭接触过,叶北每一回都会让雪明来认亲,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其实江雪明心里早就清楚,在养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就明白这两人绝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没有机会。 与其说认亲的过程是一种血缘上的耦合重组,不如讲雪明只想找个正当的理由,将妹妹带走,离开那个可怕的家庭。 他并不在乎亲生父母姓甚名谁,一系列的认亲过程更是平淡如水。 四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淡到几乎无法辨清幼童时代所思所想,所见所闻。 只有一个**模糊影子,偶尔能和江家老母在厨台前后,在婴儿床守夜忙碌时的身影重合,让他错以为那就是真的亲生母亲。 试想一下,要与二十多个家庭,三十多位陌生人接触,谈人生回忆,谈幼时经历,这些过程让雪明感觉非常怪异。 若是换做更加冷血无情的社会人,恐怕会逃避这种认亲仪式。 因为两者都有了各自的人生,两者在旅途中塑造了不同的自我。 突然要在一张饭桌上,一次茶会里,将之前十来二十年的所有回忆都推翻,把所有自我都改造,其实是很恐怖,很难让人接受的事。 雪明与这些家庭接触时,只觉得莫名心焦。 他希望这些破碎的家能重新完整,又希望他们能慢慢来,因为如此剧烈的重逢变化,如此粗暴的突然组合,要孩子去适应新父母,要父母去适应新孩子,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强行在极短时间内糅合于一个家庭里,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二次伤害。 叶北大哥一直与雪明说“慢慢来,会比较快”,不光是说雪明出手即伤人,见血能留一辈子疤的凶狠,还有与这些家庭接触时,抗拒紧张与莫名希冀的双面性。 衡阴市塑造了雪明,如果没有这个地方,就没有江雪明。 若是江家那对人贩子更狠厉些,嫌雪明太大,养不熟,就将这个孩子杀死,分尸掩埋,而不是养育长大,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若是衡阴市经济水平很好,混吃等死领低保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不会有这离群孤狼一样铁铸般的人格。 若是叶北大哥没有遇见雪明,他或许还在电池厂上班,或许已经喝了白露的喜酒,吃了白露的一口人肉,尝到甜头以后,就与养父母一样,即将接过他们的衣钵,变成另一个罪犯。 苦难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任何单方面的施暴与施暴带来的痛苦,不会有任何益处。 但是雪明与这些事物打了**的拳击,经过无数个回合,才得到今时今日的造化。 在这个地方,无数的人们与雪明有交集,有好人或坏人,更多的是普通人,在滚滚浊世与他一样挣扎的人们。 对于亲生父母,雪明已经不那么在乎,或者说不那么关心了。 不那么关心他是从哪里来的,不那么关心他与白露要回哪里去。 他能把握的只有当下,只有每一分每一秒的真实世界。 他的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类似场景,无论有钱没钱,无论丑陋俊美,无论中年老年。 如果有一天,亲生父母真的找到了他。 雪明应该会用上平日里营业假笑的技巧,十分努力的调动情绪,跟着那血缘上的爹娘同爱同恨,哭泣欢笑。 不过几天的聚首,几天的重逢。 至多一百个小时的温存,至多一百个小时的谈话。 他能交出去的时间,就只有这么多。 他能付出的感情,就只有这么多。 紧接着还有日子要过,有车站要去,有妹妹要照顾。 叶北大哥、小七、流星、boss。 这些人比亲生父母更重要,几乎要占据他生命的全部。 那十数年的寻亲之旅,就像是一次天真浪漫的单相思,雪明的亲生父母若是找到他——或许会发现儿子心里早就有了其他人。 有了其他更重要,更亲近,比血缘关系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的伙伴们。 在听见姜正初的人生经历时—— ——雪明非常佩服这位阿叔。 经年累月的旅行需要的意志力,与不同地区方言人种打交道的魄力,接受衣食住行变化,接受地方民俗的适应力,寻亲道路中排除万难,学习新技能,规划任务路线的判断力与专注力,与罪犯斗智斗勇乐天勇敢的决心,与其他家庭重组又分离,却从未被生活击倒,连一句埋怨都听不到的生命力。 如雪明一样,这趟旅途塑造了姜正初叔叔。 他们非常非常相似,却有一点点不同。 最令雪明钦佩的地方是,姜正初叔叔的人生中,没有像叶北大哥这样的人来帮扶,却也走了那么那么远,走得四平八稳,走得一步比一步好,一步比一步顺。 很难想象这五十九岁的老人,如今还有如此明亮的眼神,如此健康的体魄,如此清晰的思维逻辑,谈吐清晰条理分明。 除了抽烟的毛病,几乎在正初叔叔身上找不到任何缺憾。 就像是时时刻刻擦拭的宝刀,准备应付生活上突如其来的麻烦,毕竟正初叔叔的生活,就是一趟趟未知的冒险。 他的拖拉机是战马,旗帜横幅是翼骑兵的铁羽和军旗。 走遍大半个中国,闯关克敌**,是现代社会的游侠。 这段路上,他爱过很多人,恨过很多人,帮很多人做事,也欠了很多人的情。 这些人与事,恐怕比相处四年不到的亲生儿子要重要得多。 回到传达室里—— ——当雪明听见叶北与星辰两位大哥的询问时。 他立刻听明白了,就与姜正初叔叔说。 “叔叔,我就是被拐带来衡阴的孩子,我还有个妹妹,你做好准备了吗?我想大哥的意思,是要我像以前一样,与你们这些失去孩子的家庭,做一次亲子鉴定。” 说到这里,姜正初突然愣住。 他对这个小伙子感到陌生,对此类公事公办的谈话感到恐惧。 他也有好几次在其他地方,遇见寻找父母的年轻人,每次到了结束旅途的关口,他都会犹豫,都会害怕。 任何回忆滤镜都无法将四岁大的亲生儿子,强行与眼前的陌生人匹配在一起。 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何况江雪明与姜正初一点都不像。 他们的五官眉眼身高体重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是来自北方的熊人族,与南方的狼人族的区别。 雪明的眼睛大而亮,眉眼精致显得文弱生冷,生人见了有一种疏离感。 正初叔叔的眉弓凸出,眼窝深陷炯炯有神,骨架宽阔壮实有力,肤色古铜,只要笑起来,陌生人都会觉得这是个很好相处的胶东汉子。 雪明看正初叔叔久久没有说话,刚想作罢:“要是不方便” 正初叔叔立刻说:“方便的方便的,什么时候去?” 雪明也变得焦躁:“尽快吧,我没多少时间,恐怕明天后天,就要走。” 正初叔叔点点头:“对啊,现在年轻人回老家过完年,就得出去打工,衡阴这地方不好挣钱的。小伙子,你现在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在这个时候,正初阿叔展现出成熟社会人的一面,要把雪明的家庭问清楚。 雪明如实答:“只有一个妹妹,我和她都是被拐来的。两个人贩子当我们的养父母,把我们养大,后来遇见叶北大哥,我才有能力带妹妹离开这里,现在住在hk,在那边讨生活。” “是好事,都是好事。”听见雪明的回答,正初阿叔轻轻拍着膝盖,十分庆幸:“前十几年,我还经常会看到新闻,有罪犯把人拐走,取器官和**,最后用头发溶解剂毁尸灭迹,我当时非常害怕,每到一个地方,就在进口小商品市场里守着,那时候是日本牌子的头发溶解剂好用,谁要是买了很多很多,我会立刻去问清楚,如果问不清楚就报警。你能长大,能和妹妹活到今天,就是很好的事情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紧接着阿叔又问:“谈朋友没有?” 雪明立刻答:“老板给我安排了一个对象,她人很好,但是年纪太小了,才二十一岁,我也才二十二岁,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没准备好当丈夫,也没准备好当父母——特别是工作,我在跨国的铁路系统里做安保人员,工作很危险。” 正初阿叔深深吸了一口烟,面容惆怅。 “我不知道你的工作性质,但是钱是挣不完的,总有更多更多的钱等着你去挣,可是重要的人却很少在身边,这就本末倒置了。” “不是钱的问题,叔叔。”雪明立刻解释:“是必须完成的事。我对象也会和我一起去做。” 听雪明这么说,阿叔立刻笑了:“那就好,是很好的事业。” 雪明着急行程,又想到红星山之旅生死未卜,如果这位阿叔真的是他的父亲,恐怕没多少时间相认,也没多少时间相处。 这是另一笔骨肉债务,只是不能单纯用金钱来偿。 若是给亲生父母一笔养老费就草草离开——这也是一种人肉买卖。 要是还不上,心里一直会有一根苦寒的刺。 正初阿叔似乎看出雪明的窘迫,立刻起了别的话题:“你朋友是什么家庭?” 雪明想了想:“工人家庭。她父亲,也就是我现在喊的伯父,未来喊的岳父,年轻时是教书的,后来在汕尾扎根,进了泡沫厂。” “都不好,他身体恐怕不太行。”姜正初自然而然的引走话题,不再谈亲子鉴定的事情:“当老师要吃粉笔灰,进泡沫厂要天天闻化工池的味道,恐怕老了也跑不动,走不远。” 雪明认真分析道:“是的,伯父身体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我对象要他去市区住,搬家换环境,伯父也不答应,只希望住在旧址,每天能玩玩具就很好,只是他给自己做了个灵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在催促女儿多回家陪陪他,免得有一天就看不见了。” 其实白子衿的父亲白宁光身体一直有病。 但女儿有万灵药,这孩子王在家里摆自己灵位的事情,纯粹是作妖。 姜正初又要歪楼,听不得雪明这悲观现实的臆断。 “你对象长得好看不?” 想起小七,雪明就开始微笑:“很好看。” 看见小伙子开心,正初也轻松起来—— ——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问七哥的长相,而是问雪明心中有没有情人眼里出西施。 正初叔叔暗暗想道——这小伙子的心里,好像已经住了很多很多重要的人了。 于是接着问。 “她性格怎么样?” “有点古怪,笑起来很难听,很像坏人。” “那她是坏人不?” “不是,对我和我的妹妹来说,是救星。” “她救过你俩的命?帮过你俩大忙?” “是的。妹妹生病时,全靠她找药,把我推介给老板。给我一份新的工作,一个新的使命。” “那你要分清楚哦,喜欢别人,和报恩不一样。” “我知道,我明白,我清楚。所以我也和她说,要慢慢来,慢慢来比较快。” “你好懂事” “我二十二岁了,叔,应该要懂事。” “她心里头有你吗?你回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不敢确定”雪明在这地方没说实话,照七哥那个性子,别说心里有了,恨不得嘴里也有。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正初叔叔没有多问多说:“我和我老婆,就是生活过不好了,工作也没有了,最后心里也没有了,到这个地步才分开的——人没有能力的时候,就会失去很多很多,错过就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一步走偏,接下来的人生路完全不同了。” 雪明反过来问阿叔。 “恕我冒昧,叔叔,你找孩子找了那么多年,据我浅薄的人生经验来看,感情应该是越来越淡的,恐怕这个儿子,比不过你心里的其他人,其他事——如果真的找到了,你会怎么对他?” 正初叔叔哈哈大笑:“不就是像你和我这样聊聊,还能怎么样?我只是找,不会想找到以后的事——我想给他很多很多,但是有点拿不出手,因为他很小很小就离开我嘞。” 笑容慢慢僵硬,变成面无表情。 “我存了蛮多钱,在想小宝宝变成男子汉以后,是不是还需要这些钱,因为钱在什么时候都不嫌多嘛,但是我又会多想,我的儿子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怪我没有看好他——会不会因为这笔钱跟我翻脸,错以为我花了这些钱,就可以把**的感情债还清。我不敢细想,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只能一点点,一点点的问清楚。如果他缺了什么,我就会想怎么补上。” 叔叔指着门外的行囊。 “你别看我穿得邋遢,在外面跑,没有办法光鲜亮丽的,我是吃好睡好了,精神饱满身体健康才会上路,没有生过大病,也没有受过严重的伤。把路上的债都还清以后,做成账本记下来人情——省下来的钱也没地方花,就为相认做准备,这些年我存了二十来万,在小城市里付首付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要是他飞黄腾达,去了大城市,我就帮不了啦,恐怕他也不需要我来帮,不给他添麻烦就好。” 叶北大哥和星辰大哥在一旁抽了半天的烟,一句话也没说。 这俩人精恐怕心里早就明白,姜正初与江雪明的年龄对的上,雪明兄妹的身份也对得上,或许只需要一张亲子鉴定证明,结果也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个时候,正初叔叔突然站起身。 “我去接个电话。” 等叔叔离开。 叶北与雪明说悄悄话。 “你觉得他是你爹吗?” 雪明摇头:“是不是都不重要,我还有事情要做。” 叶北:“人生大事吗?” 雪明点头:“是的,人生大事,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是罗马尼亚人,他要去远方旅行,可能会死去——再也见不到了,我们一起作战,一起哭一起笑,他救过我不止一次。他几乎是我的再造父母,我也几乎是他的再造父母。” 苏星辰跟着点头:“那必须要去——很急吗?” “非常急。”雪明看向门外,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周内出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星辰立刻从灵衣中拿出一个采血瓶。 “你留点血在这里,做鉴定也只需要一些血。” “行”雪明在取血时,与星辰大哥说:“我感觉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就像是很多很多年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突然有了结果,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可是又开始迷惘,抱住了另一块石头。” 苏星辰是搞刑侦出身的情报人员,雪明说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这是一段旅途的结束,当然会迷茫——正初叔叔恐怕也是这样,你们敢不敢和我打赌,我说十有八九,他出去接这个电话,是为了找借口离开。从你们的谈话来听,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变成你的累赘,变成新的心魔,会不会对双方来说,相认并不是什么好事,而是将两段旅途都杀死,把好事变成坏事。” 采血瓶刺入皮肤,就立刻有火辣辣痛感袭来。 星辰像是一把尖锐的钢锥,字字诛心。 “正初叔叔的骑士游侠故事会走到终点,而你去九界车站冒险,也会开始畏首畏尾,心中时刻隐忧着,在前往下一个未知站点时,要考虑返程陪伴亲人的时间,要想地表的猎手是否在在正初叔叔身边游荡——我们天枢干员也是如此,只不过乘客们在地下世界闯荡,我们在人间对付妖魔,牵挂会更多。” 话音未落,就看见姜正初回到传达室。 他满脸歉意,真如星辰所言,要找借口离开了。 “我前妻给我打电话,说广西有她女儿的线索,既然你们都是衡阴本地人,很好找,很好联络,这个小伙子也有很多很多事要做,要不我们下次再聚一聚?” 在人情世故的深层解读中,这个[下次]—— ——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再见面了。 叶北超级小声:“要拒绝吗?要留下叔叔吗?” 星辰超级小声:“怎么拒绝?” 两兄弟似乎没辙了。 雪明突然松了一口气,像是另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 “那就” 突然—— ——从门口闯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那是陈富贵,纸扎铺的陈老板,是叶北的军火库。 “那就留下来吃个饭!去ktv找找乐子!大家唱个歌?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元宵节你们不会连四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吧?” 这假洋鬼子闯进传达室,气氛一下子活氛起来,再也没有之前的尴尬。 正文 第十七章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孤独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它是粗粝的石头,是冰冷的风雪,是寂寥的街道。 是铁轨上的青砂,枕木里的绿苔,旅途中的虫鸣。 人一多起来,雪明与正初的话也渐渐变少。 陈叔叔到了饭店里,就开始张罗大伙轮番上阵点菜,一个都不许落下。过年时那份客套和热情要把所有尴尬都冲散。 星辰与叶北两位大哥见了熟人,也开始聊起家里长短,说的大多是衡阴市里的见闻。 等菜都上齐,雪明往创富大饭店的落地窗往外看,火车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饭店里其他桌的客人们大多是阖家团圆,老少相聚一堂,从壮年父亲手中的四十五度烈酒,到孩子捧起从小喝到大的椰树牌椰汁,这些人这些物都在讲述着新年的喜庆故事。 正初阿叔与叶北在聊a股,在想法子搞更多的钱——虽然这两人身上都没什么现金,却已经开始琢磨暴富之后的事了。 富贵叔叔和星辰大哥在谈除灵道具,从剑形符箓到紫府仙雷镭射限量版闪卡,听上去就像是儿童玩具进货商和玩家在交流购物心得。 雪明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一个劲的干饭。 等到其他几人回过神来,半个桌子的菜都让雪明这位干饭小能手吃光了。 他的蜕变阶段来到化蛹之后,食量也变大许多,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加快,要很多很多能量来塑造精神元质,神经结构二次发育之后,才能支撑灵体的显化。 只是饭桌上的其他人完全没想到这小子吃饭速度那么快,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其他四位哥哥叔叔便开始抢食,那是一点都不客气,叫人快活起来。 不过十分钟,这顿饭就吃完了,一点都没有[慢慢来,会比较快]的意思。 而后就是照着陈先生的安排,几人走到沿江风光带的ktv里,叫了两打啤酒,一桌子小食,开始唱起红磡演唱会的经典曲目。 苏星辰的酒量很差,十三岁的肉躯受不了多少酒精,就立刻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北子哥的酒量看上去很差,但大多时候都是装的,按照伥鬼的体质,他几乎能喝十六斤蒸馏烈酒,皮肤才会稍稍发红,变回有血色的人样。 只有陈先生是真醉了—— ——这个金发碧眼的假洋鬼子操着一口江浙沪地区方言的普通话,像是在这些地方呆了很久,学来的中文多少有点笨拙,好不容易从红脖子形态转化成正经的京片儿,一喝酒就现了原形。 陈富贵抓着话筒,先是唱《我的中国心》,而后是《东方之珠》,最后是三十多年前在红磡演唱会上的《国际歌》——他似乎是真的醉了,连自己的故乡**德克萨斯州都忘的差不多了。 雪明坐在正初叔叔身边,低声道歉。 “对不住了,我应该今晚就得走。” “嗯,一路平安。” “我在星辰大哥那里,留了一瓶血,叔叔,你要是也留一瓶——就能做亲子鉴定了。” “好。” “你会留吗?好是什么意思?是会,还是不会?” 有时候中文真的很难让人理解清楚话中之意。 它的形态千变万化,一个字能包含好几种意思。 雪明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正初叔叔说“不会”的意思他明白,说“会”的意思他也明白。 可是说这个“好”,恐怕也在犹豫,也在彷徨,并不想在小伙子出发之前,留下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缘分。 正初给雪明递酒,自顾自的独饮,并没有碰杯。 他只是看滚烫的大电视里,播放着mtv的歌词。 他去看同样滚烫的陈先生,在彩球灯光下握住金属麦克风时的疯魔与放荡。 他看很多很多地方,看桌台,看睡着的苏星辰,看正在忙碌,正在接电话与老婆解释的叶北。 他看向这些陌生人,看见许多良善和温暖。 很少很少会看江雪明,就像是即将接受考试时,学生也不会主动去看老师的眼睛那样心虚。 雪明倒是直率得像一把刀,他盯住正初阿叔的眼睛,目光炙热。 “不想说就算了,喝酒。” 正初一口把易拉罐里的啤酒都干完:“谢谢你啊。” 雪明也跟着一起喝,紧接着打开下一罐,递过去。 正初接过来,紧接着又说:“谢谢你啊。谢谢你。” 雪明一边喝,一边说:“不客气。” 正初又讲:“不会醉吧?” 雪明跟答:“和喝水一样。” 播完了《国际歌》,陈先生这麦霸似乎唱上瘾了,终于想起母语,开始难为自己,选难度颇高的席琳·迪翁与枪花涅槃。 陈先生那鬼哭狼嚎的尖锐假声高音让爷俩听得牙疼,耳蜗软骨带着口鼻一起震颤,仿佛是驱魔现场。 但是靠着百分之六的酒精,就能忽略这点声音。 于是他们接着喝,接着说。 “正初叔叔,你说你去贵阳?那边的鱼很好吃——我高中时一个同学在宿舍给我做过,可以试试。” 他们开始聊生活,聊平淡无味,像是白开水一样的东西。 “要得,我有闲钱就去吃。” “如果找不到,去云南玩一玩吧。我妹妹一直都想去云南,有机会我们一块去?” “行,我电话留给你。” “一个人在路上很辛苦吧?我也经常是一个人跑来跑去,后来有了同行者,就轻松很多,在车上睡觉会安稳些。” “的确辛苦,我主要是怕夜里休息的时候,碰到野兽,一般都是通宵开拖拉机,早上到了村镇城市里头睡觉,这样比较安全,避雨的地方也多。” “晚上赶路不怕遇见危险吗?” “哪里有什么危险呐,最多碰到鬼嘛,拖拉机的声音又大又猛,威风得很——什么东西都吓跑了,也不怕撞到人,隔着一百多米都能听见柴油机的声音。” “我也很喜欢柴油机,它的动力强劲,大货车也是用柴油发动机。” “你要是感兴趣,回头我和你交流一下,我修了四十多年的柴油发动机,进钢铁厂之前,我学的钳工。” “好,下次一定!” “嗯,下次一定。” 就在这个时候—— ——从ktv房门口闯进来一个风姿绰约花枝招展的美妇。 雪明见过,是叶北大哥的爱人。 只见嫂子大步流星闯进来,揪住叶北的耳朵一通叫骂。 “你又他妈在和男人鬼混!你” 说到一半,叶家的媳妇儿与几个客人光速变脸。 “新年好呀。” 然后立刻变成凶神恶煞的模样,对叶北吼道。 “挺有空嘛!你这不是挺有空吗?还说没时间陪我?多大的人了” 苏星辰醒来,与嫂子喊了一声:“给这小子留点面子吧。” “闭嘴!就**和他眉来眼去最亲昵!”大嫂拽着嗷嗷乱叫的叶北大哥出门去。 穷奇恶兽跟在后边捂着嘴,一边嘀咕着,一边双眼放光。 “哦!哦哦哦!耳朵变长了,好神奇。” 不一会,就没了人影。 苏星辰只是叹了口气,就接着睡觉。 陈麦霸全程在对付歌曲中的几个高音难点,压根就没打算理会兄弟遭难这档子事儿,似乎投入了很多的感情,想到了很多的故事,念起很多年前的旧人,没有一丝丝技巧。 正初阿叔与雪明干掉了二十四罐百威,两人的脸只是微微发红,没有一点点醉意。 雪明讲:“我等会就走。” 正初问:“不用和你大哥告别吗?正式一些的告别?” “不必,我和他隔三差五就会打视频电话报平安,互报平安。” “那你要小心了,说不定你大嫂有一天,也会来揪你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笑声渐渐停止。 正初叔叔感叹着。 “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他们叫你雪明,江雪明是吗?” “没错。” “是很美好的名字,像是妈妈起的,希望孩子能一直雪白透亮,干净明朗。” “是养父母请算命先生起的名,我已经忘记原来的名字了。” “是吗?那你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有人喊它,我就应,没有其他的含义了,就这么简单。” “你的妹妹叫什么呢?” “白露。” “是丰收的节气呀。也很好。” “叔叔,你爹娘在给你起名的时候,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我们往上老一辈人,给兄弟姐妹起名字,都要进祠堂祖庙,写在族谱里论资排辈,我是正字辈的,父亲就送我一个[初]字。两个哥哥是正国、正伟。妹妹们是正芳、正华、正梅——在那个年代,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名字。正初就比较少见了。” “把它拆开,有衣服,又有刀。像是随时准备出发,随时准备搏斗,一直在整理行李装备,听上去劳碌不断奔波不停。” “还有这种好事?哈哈哈哈哈,谢谢你啊。你好有文化哎!” “别说这句,我到叶北大哥家里之前,还听见两个陌生妹妹这么形容我——那场景尴尬得很。” “你女朋友晓得吗?” “我哪里敢和她说这个事情啊?” “她会揍你吧?” “她收不住手的,恐怕会伤人。” “你们准备多久结婚呐?” “不知道,真不知道。” “早点吧,别让我等太久哦。” 说到这里,雪明诧异的望着正初叔叔。 而正初突然反应过来,终于觉得失礼。 “不好意思,我想我崽也与你是一个年纪,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就开始教训你,开始催促你——我不该这么说。” “没关系。” “我只是想讲,要是等太久了,像你之前说过的,要二十四岁以后才想成家的事情,我也有六十多岁,就怕身体变老,走不动,跑不了那么远,喝不到你的喜酒——我就开始心慌。” “叔叔,你很健康,把烟戒了,至少活一百年,九十岁的时候还能上山打老虎。” “哈哈哈哈哈!承你吉言哦。” 过了半响,雪明突然问—— “——你会接着找下去吗?” “找什么?” “没什么了。”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真的不怎么关心寻亲之事。 正初叔叔的回答,让雪明感到心安。 过了半分钟,正初叔叔才从脸蛋通红的状态中醒觉,想明白雪明问的到底是什么。 “哦!你说的是找儿子,对不?” “是的。” “再看吧,再看。” 这简简单单的[再看],中文语境却很难解释其中的含义。 雪明很讨厌这些中性词,它像是润滑剂,将人们变得圆滑狡诈,市侩精明。 它们不是明确的答案,更像是一种拖延,一种敷衍。 “我不懂。” “看情况嘛。要是你真的算我的崽,我都还没想好怎么办咧。我还没准备好哭唧唧,也没准备好笑嘻嘻——再看吧,我想你在铁路上跑,也是一样的,到陌生的地方去,总是走一步,看一步,看清楚看明白了,才会继续往前。” “原来是这样?” “嗯呐,就是这样,人这个字,也是这么写的呀,先迈出去一条腿,右边的腿不能立刻抬起来,站稳了才能往前走。” 这倒是除了叶北大哥的解释之外,[人]的另一种解释。 雪明还是很在意,很执着。 “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呢?” “哎呀,小宝贝啊——我一开始就讲了,这是我的爱好,很少很少人能把爱好当做一辈子的事业,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要我真的停下来,反而心里空空的,这一路上有那么多的朋友,每年我都能去他们家里坐一坐,谈谈最近发生的事,谈谈路上遇见的人。其实我从来都没对寻亲这件事抱着什么期望,毕竟全中国有那么那么多人,别说**,哪怕我花上三**四**的时间,都未必能把人认完。” “确实。” “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条路难走,兴趣爱好也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练琴,玩游戏,或者是耍滑板,唱歌也好,跳舞也好,这些爱好只剩下痛苦了,恐怕是坚持不下去的。” “真好。” “是吧?我就说它很好,我喜欢这种感觉,从不在意结果。去帮别家和我一样的受害者找娃娃,去给人贩子找麻烦,也是我的兴趣爱好。” “真的很好。” 雪明站起身,准备离开,手机已经订好票,要回汕尾接小七,然后一起回hk。 “我得走了,正初叔叔。” 正初把桌上的最后一罐酒递过去。 “不要留遗憾,喝完了再走。” 雪明接过来,一饮而尽。 “好!” 没有告别,没有说再见。 雪明去厕所洗了把脸,抬起头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一身轻松。 正初叔叔等到这年轻人离开之后,立刻推了推假寐的苏星辰。 “小伙子,别装睡了,起来讲一讲吧。” 苏星辰马上挺尸起立。 “叔叔,我听着呢。” 正初挠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今天麻烦你们了,特别是叶北先生,我给他带了好多麻烦,帮我和他,还有他媳妇儿道个歉。” 苏星辰撇撇嘴:“小事儿,别往心里去,说回来雪明这个人,你觉得他是你亲儿子吗?” 正初摇摇头:“不知道,电视剧里都说,血缘关系啊,有种心灵感应,像是崽女在外有了危险,或者是父母病重,互相心里头啊,都会不舒服,我没有这种感觉。可能电视里讲的是假的——世界上没有这种心灵感应。” 苏星辰眉开眼笑的调侃道:“你有这种心灵感应,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琢磨儿女如何如何。” 正初立刻跟着哈哈大笑。 “是的,你讲的对。” 苏星辰紧接着改换话题。 “那要不要,做个亲子鉴定?” 正初伸出手,让星辰采血。 “当然要了——不然我奔波这么多年,是为了啥子哦。” 短暂的疼痛之后,是满心期待着,盼望着。 与此同时,就要踏上新的旅途,去下一个地方,见下一个人。 苏星辰采完血,立刻说:“我去安排,估计一周内” “别那么快”正初马上说:“不要那么快,你可以先与他身边的人讲,你们讨论讨论,要不要告诉我们——我请求你,让我多走一些路,多认识一些人,那么大个中国,我还差二十多个城市,就要走完了。应该还要三年多吧,我估计是这个时间,那个时候雪明也应该要结婚咧,不论他是不是我的崽,我都会来喝酒的。” 正初阿叔跑到门旁边,往外看,确定雪明走远了,进了电梯,才回来和陈先生一起唱歌,一起玩闹,要把长辈的所有架子都放下,把所有压力都释放。 唱冰雨时,他似乎在想前妻的种种。 唱笨小孩时,他总是会吼出铿锵狠厉的怒音。 唱李宗盛的老渣男情歌,他也会流泪,也会破音。 短短的几个小时,很难讲完这十来**。 苏星辰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初阿叔。 他不理解这种神秘莫测的仪式背后有什么深意。 或许这个古老的故事,只有风儿记得了。 江雪明站在月台前,明亮的双眼看着同样明亮的站台大灯。 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感觉,在天黑时出发,独身一人品味安静和孤独。 寒冷的初春时节,凌晨时分的列车上人最少,也最清静。 他轻轻哼着老歌,是高中时同学经常唱,却很少懂的歌词。 与他的授业恩师大卫·维克托的自称一样,歌名叫《亡命之徒》,是纵贯线的作品。 “随它去吧,我们都只活一次。”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jujiazy 正文 第十八章 若把你 汕尾火车站离海丰县陶河镇很远,有三十多公里。 可是雪明刚下车,就望见小七在出站口伸长了脖子,像是一头大呆鹅,朝心上人挥着手,可算是把雇主盼回来了。 七哥与雪明交代了完家里的琐事,谈起白宁光叔叔对雪明的印象,那是个顶个的好,可把这个未来女婿当一等一的大宝贝,原因也没别的,就修理玩具这点,也够这个孩子王乐呵十几年的了。 “伯父就没说点别的?”雪明不是很理解,想去拉小七的胳膊,一块往售票处去。 小七一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样子,先是麻溜躲过雪明的手,喊道“诶嘿抓不着!~”,随后立刻反过来抓紧了心上人的手掌,要十指紧握。 雪明抿嘴笑着:“可把你能耐的。你就没多陪伯父几天吗?” 小七听见这档子事,立刻拉下脸。 “他进局子喝茶去了。” 雪明不理解:“啊?” 小七耸肩:“大过年的,家里来了好多小朋友,你不是把他玩具修好了嘛?有个熊孩子,就原来子弟小学王老师的儿子,把我爹最贵的玩具拿出去玩,对着人家玻璃乱射海绵弹——邻居都报警了,最后查到我爹头上,就提前在派出所和他的好哥哥们过元宵节咯。” 雪明没说话,总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没关系的!都是玩具,没多大事儿。”小七并不在意:“我的老父亲啊,一把年纪了,陶河这么个小地方,他那几个好哥哥不会为难他的——何况也不是第一次。” 雪明不理解:“他去派出所喝茶还能很多次吗?” 小七抿嘴笑,先是耸肩眯眼,而后又摇头晃脑的,看上去非常活泼,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两人订完票,雪明讲起家里的事情。 小七起初还疑惑—— ——衡阴对雪明来说,应该是个伤心地。 而后慢慢了解故乡旧址的大哥大嫂,又听雪明讲他的成长环境如何如何。 她终于理解,那个地方再如何恶毒野蛮,也是雪明的故乡—— ——不对,倒不如说,是个人才辈出的怪异城市。 特别是听见那只大猫咪口吐人言的桥段时,小七眼睛都亮了,当初她可是念着这只猫好久好久,就觉着雪明会喜欢,一直想让叶老板转让出来,没想到这萌物与boss是同一个级别的灾兽。 “衡阴平阳,阴阳平衡——哎有点意思哈。”小七握住雪明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站在月台前等车时,就开始念叨雪明的旧事:“如果你大哥讲的都是真的,那除了深渊铁道以外,地表也有一个部门,与咱们的单位是同级的,它们都属国安来管。” 雪明缓缓开口问:“猎王者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吗?我对[天枢]感到陌生又好奇。在这个部门工作的人们,恐怕比我们遇见的危险和麻烦要多得多,毕竟地下世界众生平等——不论是人还是灾兽,都会在恶劣的环境中死去,但是丰饶的地表就不一样了,人心比怪兽要恐怖得多。” 小七摇摇头:“没有,猫爬架姐姐从不和我说地表的事情。但是我能隐约感觉到有这么个部门。像之前我在接受侍者培训的时候,看的录像嘛——在剿杀追捕地表的犰狳猎手时,也有这种穿着制式灵衣的普通人,在帮助车站的乘客和武装人员,只是他们的制服和咱们的灵衣太像了,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见多了就能分辨出区别。” 天枢是地表世界的对灵特种部队。 它负责各个城市的公共安全,处理地表世界的灵能灾害。 ——列车来了。 雪明想去提行李,念头刚起,从肉躯中迸发的灵体立刻紧紧抓住行李的提把。 小七见到雪明的灵体时,表情突然呆滞。 雪明:“怎么了?” 小七:“你开始化茧——不,是直接羽化了。” 乘客的蜕变过程,类似闪蝶的生长周期。 它很难区分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就像是人类在生长发育时,小孩子长大的过程。 就像我们说不清一个青春期的大男孩,是如何变成身高六尺半,变成又高又壮的步流星。只能依靠一些模糊的特征,来区分蜕变阶段。 经过虫卵、若虫和化蛹的三个阶段。 灵体就像是丝线一样,渐渐缠绕成零散的线形团块。 这些团块在化茧期,也能构筑出完整的灵体手臂,几乎所有的灵体,所有的魂威,都是由[手]这部分肢体器官开始演化的。 这双灵能手臂,不再像化蛹时期那么脆弱,它具有完整的皮肤纹理,会根据灵能天赋的差异,带有一部分魂威的特殊能力,虽然不完整,就像是虫体在虫茧里零散的器官,要渐渐跟着演化的过程,回归到正确的位置一样。 再怎么脆弱无力的手臂,也比原本由丝线构筑的灵体要强大得多。在灵体化茧的同时,羽化的过程也会立刻开始。 先是双手、双臂、躯干与颅脑半身,再是整个下半身,直至魂威离体。 由肉躯这副茧壳迸发出灵魂的闪蝶,这就是羽化期到成虫期的过程。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精神受创肉身受损,运气差点的可能会直接变成脑瘫植物人,运气好点的就与杰森·梅根一样,在刚刚开始化茧的阶段跌回虫蛹,留下应激性障碍或是种种心伤,得找办法补上心口的大洞,健身养病治好自己,才能重新开始这段旅途。 雪明的灵体手臂在此刻看来,就像是遍布白色绒毛的兽身。它的灵体纤毛像是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还没完全回归到正确的肌理位置,在银光闪闪的灵体皮肤表面有许多恐怖的细密凹坑,等待着灵丝归位,组成完整的皮肤纹理。 但是毫无疑问,它的骨骼与肌肉已经趋于完整,按照加拉哈德魔术学院的标准,乘客一旦能构筑出骨骼和经络血管,就已经来到了化茧期。 雪明还搞不清状况:“我的灵体怎么了?” “你已经化茧了哦不!已经开始羽化了!”小七兴奋的说:“我今年!有八个月的长假!喔喔喔喔喔喔!吼吼吼吼!” 她立刻变成了一只猴子。 “马来西亚!三亚!我都要去!要去要去要去!我要去旅游!我要去曼岛!” 她甚至开始得寸进尺,想念猴子的故乡。 雪明实在看不下去侍者的返祖行为,而且搞不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 在他主观体感下,这对手臂与之前的灵丝团块好像没什么很大的区别——它们的感官没有变得更敏锐,力气似乎也没有变大。 等等—— ——力气有没有变大,雪明还没试过,也没这个机会让他试试灵体的出力功率。 雪明问:“有什么区别吗?” 小七戴上钢之心,在两人的精神力加持下,将她粉扑扑的灵能躯壳召唤出来,那对肉掌就像是十三四岁少女的手,尺寸小不说,能在手掌上看见层层叠叠的灵丝纹理,是明显的化蛹期特征。 这种灵体,一阵强风吹过来就得碎成丝线。 列车站台的大风刮过雪明的双臂,也只能将他灵体手臂的纤毛吹歪,在肌肉和皮肤的保护下,根本就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就是区别啦!”小七解释道:“雇主,你仔细看看你的灵体手臂,本来灵体就是很脆弱的,但是你能长时间保持灵能外放的状态,又经常用它来干活,一个器官多锻炼锻炼,总会变大的,生长速度也会变快。” 雪明同时举起四臂,单用灵体手臂去弯折彼此。 这柔韧的阴魂像是一团橡胶,任他如何折损,都不再断裂,像是不倒翁一样迅速归正,打出来的阴风扇开小七额前的侧刘海,看得她欢欣雀跃,又继续返祖成猴,嘴里嚷嚷着长假要去的地方又多了一个新加坡。 雪明策动灵体,将手臂变做游标卡尺,确信这部分功能还在,就不去深究了。 他好不容易把爱人的猿猴形态给解除,揉弄着小七的脸,要小七正常一点。 “你冷静,冷静一点” 小七:“我开心的时候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雪明:“那你可以换个方法。” 小七:“对哦” 眼看要错过列车,雪明搂着小七的腰,像是带行李似的冲上火车,把大姑娘塞到座位里,他也开始闭眼歇息。 偶尔从假寐的状态中睁开眼睛,就看见白青青咧嘴笑着,倚着车窗,撑着下巴,侧目看过来。 雪明问:“好看吗?” 小七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般来说—— ——都是女孩被盯着,然后这么问男孩。 雪明拿出纸巾,伸手去擦白青青嘴边的口水,像做过无数次了,这片刻的温存甜得青青像是泡进了蜜糖温泉里。 雪明又说:“好看你就多看几眼。” “好。”小七说完,在刹那间像是被雷霆击中。 列车启动的瞬间,钢轮与铁轨咬合摩擦,发出刺耳尖锐又令人心安的动静。 对白青青来说,熟悉的事物在远去,又一次离开了一年也难得见几次的站台。 小七的表情变化好几回,她深呼吸着,黑色的高领防寒毛衣跟着胸口起伏不定。终于从眼眶中开始有亮晶晶的眼泪,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明啊!雪明啊!”她很少很少会喊这个名字,多是用[雇主]来替,因为很多人可以喊[雪明],却只有她一个可以喊[雇主],那是独一无二的。 雪明立刻应:“嗯,你想白宁光伯父了?你在想他?” 钢之心不会说谎,灵感与灵压不会说谎。 从这对戒指的另一侧,雪明能感觉到,青青的心情很奇怪。 那是一种长情的,婉转的,难以言说的女儿心思。 “不光是想他。”小七垂着眼尾,垂着嘴角,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在想,我在想啊我想,我真的好幸运,可以当爸爸的女儿。” 雪明:“这是好事,不要哭。” 小七一下子泪崩:“如果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哭出来的话,我肯定不会哭的——你回家的时候,我和这个孩子王斗气,因为他看不起你,他好像很傲慢,要故意气我——我和他说了好多好多关于你的事,我觉得很开心很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他好难过好难过。” 雪明沉默了。 “我还是很不懂事,雪明。如果我稍稍聪明一点点。”小七一边抹眼泪,在寒春的时节与爱人讲起亲人的事:“我稍微想一下,如果我有这么个女儿,她被隔壁家的熊孩子偷走了,我也是这么孩子气的一个人,恐怕比所有玩具都被抄走要痛苦得多吧,那是我的心头肉啊。” 雪明小声说:“我们可以经常去见伯父,你不是有很长的假期吗?” “嗯嗯对。我好懊悔。”小七的鼻子红红的,嘴巴也往外喷热气,像是哭得狠厉了,喘不上气,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去了,不去马来西亚了,我不去了。” 雪明接着给小七擦眼泪。 “你不像我哥了,七啊。” 小七抿嘴皱眉:“你一直就是这么喊的!我都听习惯了,不许改!” 雪明:“好,不改。” 小七:“我伤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个——雪明。” 雪明:“不想了,不想。” 小七:“怎么可能不想嘛!你从街上找一百个女人,里面九十九个都是这么情绪化的!剩下一个指不定还会和你说[你怎敢假定我的性别!]——你也太难为人了。” 雪明:“那你说,我都听着。”mjujiáym 列车飞也似的往前狂奔,其他乘客瞅见这对小情侣的可爱姿态,都是会心一笑,或有带着孩子出远门拜年,在返程路上的客人。小家伙们似乎也拥有灵感,会跟着小七一起哭。 小七:“我在偷偷看你的时候。” 雪明:“嗯,就刚才吗?” 小七点点头:“对,就刚才,偷偷看你的时候,我真的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 雪明:“嗯” 小七“哇”的一声哭得更狠厉:“我们一定要去红星山吗?我真的好担心,我怕以后看不到了。我怕你以后也看不到我了” 雪明没有说话,只是为这水做的姑娘擦眼泪。 小七合不上嘴,话也说不太清。 “我怕你伤心,我真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哇——我是不是死在你手里了?这玩意怎么这么厉害呢?我想杰森那个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他心里住着的人留在红星山,再也回不来了。要是流星出了什么事呢?要是这些人” 雪明很没礼貌的打断:“嗯。” “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啊?雪明,为什么我哭成这样,你却连表情都不带变的,像铁铸的雕塑。”小七轻轻去拍雪明的脸:“每次你这样,我都有种窒息的感觉,虽然钢之心能让我明白你心里的事,但是你真的好恐怖,我师父也是这样,虽然她是神经性面瘫,可你不是” 雪明没说话—— ——他只是搂着小七的肩,紧接着吻上她的嘴。 然后小七就宕机了,这劲也太大了。 她尝过白露plus版本的唇,但要说雪明的男身,这是第一回。 紧接着她又要哭,刚“哇”出来半个真音。 雪明立刻讲:“再哭我又要亲你了。” 此话一出,那“哇”的真音就变成假音,像是找到了索吻的窍门,伴着得寸进尺的嬉笑气声。 雪明就从包袱里掏出叶北大哥的茶,喂小七喝下。 这百试百灵的忘忧茶似乎将大姑娘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 钢之心里的紊乱灵感也变得稳定下来。 小七恢复了平静,突然身体也变得僵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雪明好心劝解:“人都有情绪,你可以找点别的方式来抒发情绪。” 小七歪头问:“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个?” 雪明望着这一车厢此起彼伏的小孩哭闹声。 “随便找个嘛,总比你这个大班同学带着小班孩子一起哭要强,比如唱歌什么的。” “好办法!”小七来了精神,立刻从行李架上拿来箱子,取出尤克里里。 这是一种四弦夏威夷吉他—— ——它的演奏方式简单易懂,不像六弦吉他有那么多复杂的和弦。 紧接着雪明就听见琴声和歌声。 小七的声音很好听,起初雪明靠声音认她,像是鸥鸟一样明亮。 [落叶无归根,单丝不成线] 是雪明没听过的曲,词也难懂。 [无所寄托,亦无心流浪] 当小七唱起歌时,雪明突然觉得这个大姑娘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她的气很足,共鸣腔技巧让喉口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你把红豆赠我,不如写我一首歌] [落款你的名字,工整又好看] 唱到此处,小七就紧盯住窗外,似乎在看故乡。 [若把你比做歌,你便是那高山流水] [佳人伴舞,天地伴舞,绝弦的美] 唱到此处,小七就紧盯住雪明,似乎在看爱人。 [若把你比做歌,歌写的我缠绵悱恻] [恒顺众生,迁走我魂,绝弦的美] 唱完歌以后,小七就抱着尤克里里睡下了,像是哭累了,也唱累了。 雪明像往常一样,从包袱里取出早早备好的方便盒饭,小心翼翼的从青青怀中取走尤克里里,塞回箱子里,他回到座位时,就听见爱人不清不楚的梦呓,两手不自然的垂在肚腹,倚着车壁睡姿非常难看,像是一定要抱着什么东西才能好好睡觉一样。 他刚坐下,想去给青青整理肢体,至少不能一直脊柱侧弯。 他伸出手去,大姑娘哪怕睡着了也机灵得很,和粘人的猫咪似的,抱住雪明的臂膀,紧接着睡得更深,睡得更香了。 雪明一动也不动,低下头就嗅见小七发丝里洗发水的味道。 他等待着,等待下一段旅途的开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jujiazy 正文 Act.Zero·第零幕 [prat一·蛇岛往事] 经过一个多月的建设,流星心心念念的咖啡厅终于造出来一个雏形。 无名氏的小伙伴们蹲在工程板房里收拾装备,准备红星山之旅。 江雪明则是蹲在手提电脑前作跨国通讯—— ——杰森·梅根此时此刻已经提前出发,要去北境前哨踩点探路,在贸易中转站就地取材,准备此行的避寒衣装杂什工具。 “情况怎么样?”雪明戴上耳麦,与杰森谈起这次旅途。 电话那头传来杰森唉声叹气的声音。 “很糟,和上次一样糟,我在冰岛找不到合适的抗压抗寒服,你们人太多,要量身定做,特别是步流星,我根本就买不到他的衣服。” “上次?指的是那一次?”江雪明问起杰森的往事:“与温蒂·米尔斯探索北境时,你们也遭遇了这种窘境?” “倒也不是。”说起以前的侍者,杰森来了精神:“她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只需要杀灵鹿和北极狐,就能做出结实耐用又避寒的衣装,上回咱们与阿尔伯特贸易中转站的人们买东西,这群斯拉夫人都是不讲道理的蛮族,开出来的价钱一个比一个离谱——离红星山越近,物资就越稀少,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雪明:“三年之后,一点变化都没有吗?” 杰森:“那地方还能有什么变化呢?除了胆子特别大,要找个惊天大乐子的vip,恐怕只有癫狂蝶圣教的人会试着往红星山走。” 听到癫狂蝶圣教的名字,雪明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这片死地,也吸引着这些丧心病狂的罪犯。 “为什么这些家伙想去红星山?” 杰森:“只是偶尔能看见,在那个鬼地方,别说人类了,灾兽都算珍贵的保护动物,而这些胆大包天的癫狂蝶圣教徒,是为了夺取死巨人身体中的不死卢恩,才会踏上这段亡命之旅。” 雪明:“具体是什么教派?你有了解过吗?” 杰森:“它的名字叫[薪王]。” 听见熟悉的词汇,流星立刻来凑热闹。 “传火不?” 杰森紧接着立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步流星——这个节骨眼上我就不和你开玩笑了,认真来讲,这些想要夺取不死卢恩的圣教徒,很可能是当年先祖行宫中窃取卢恩的那一批人,也是害得洁西卡长官不人不鬼的元凶。” 雪明:“他们也想变成[亡命徒]吗?” “我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关于死偶机关的事,大多已经列入β级机密,除非你身居要职,或是已经拿到了vip的资格证书,要前往死偶机关探索最深处的卢恩奥秘——”杰森说完一半规矩,接着开始说事实:“一般人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你问的这个问题,我倒是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癫狂蝶圣教的人,最讨厌的,最痛恨的,就是不朽者。” 雪明:“和他们的教义有关?” 杰森:“没错,癫狂蝶圣教有很多个名字,很多个变体,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与维塔烙印扯上干系的东西,都有完整的生命周期,而且这些人大多将融合与死亡看得无比重要——如果一个人永生不死,这就是对圣教徒最恶毒,最严厉的惩罚。” 雪明:“” 杰森接着说:“像是其他宗教中的永堕轮回不得超生,生命在不断的向前演化,在时代的狂流中改变自己的形态,癫狂蝶圣教的人们,总是会将自己的血与其他东西混合,去适应新的时代,去创造新的生命,完成使命之后,迎接死亡时就是最光荣最伟大的时刻。” 雪明:“玛丽·斯图亚特呢?为什么她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杰森分析道:“因为她根本就不信教——她压根就没把维塔烙印和蒙恩圣血当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一切的动机,一切的结果导向,她都只是想着活下去,活得够久,活得够痛快。” 雪明往电子档中记下这些信息,紧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说回这个[薪王]——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我与温蒂曾经见过一位薪王,和全能之手一样,他们也是血蝴蝶原教旨主义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与五王议会的收获季仪式一样。”杰森说起车站的传统佳节:“boss受难带来万灵药,将它身体中的元质像是泼洒圣血一样,交给乘客们。为boss举行这场仪式的人们,就会成王。” 根据这五位vip的辉石属性,情理逻辑,功业事迹。 “分为猎王者、探王者、匠王者三类,能活下来担任boss侍者的人,将会舍弃名字,用这个封号来度过下半生。” 杰森传来一张图—— ——是薪王自造的徽印,是一架金红色的烈焰马车,车厢形如一个太阳。拉车的骏马,则是独角兽。 “而这些[薪王教派]的人们,好比收获季中送上元质献祭自己的王者们,他们要用癫狂蝶的力量来搜罗元质,燃烧自己,变成地下世界的太阳。” 雪明:“这些人存在于地下世界多久了?” “说是原教旨主义,其实是个新兴教派。”杰森回答道:“在冷战时期,苏美两国的核军备竞赛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看见了这种人工太阳的神力——于是就立刻有癫狂蝶圣教的人们开始组织谋划,试图获得这种力量。” 雪明:“他们还能手搓铀235?” “不,比起科学这条道路上的艰难险阻,这群人更喜欢利用神秘事物来达成这个目的。试想一下,魂威是如此神奇的东西,万一真的有人能做到呢?”杰森有理有据的分析道:“长期的核试验需要打不倒也杀不死的研究人员,魂威这种极不稳定,会跟随精神能量变化的实验标的物,会诱发许多实验事故——而不死卢恩,就变成了[薪王]们急切渴求的力量。” 雪明:“真奇妙” 杰森接着说:“说说我的故事吧,江雪明,我真的很不想去这个地方。” 雪明:“是因为它过于危险?” 杰森:“不,我并不害怕危险。” 雪明:“那是因为什么?” 杰森耐心的解释着,说起另一件事。 “原因有很多个,最重要的,是因为红星山前哨基地,算苏联人的拓荒队伍——”jujiáym “——我的故乡是罗马尼亚,我的父辈那个时代,它属于华约,而后来苏联一夜解体,罗马尼亚又归了北约。我的故乡在苏利纳,一个非常美的海港。”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我出生时依然在学俄语,后来是英语,老家的达契亚方言却很少说了,我是个被夺走祖国的人,被东方的恶魔和西方的恶魔反复主宰。” “母语才是我的故乡,你仔细想象一下,如果你回到衡阴市,老家的所有人都开始说日语,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你熟知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后来乌克兰又与我的祖国开始争夺蛇岛的归属权,就因为科研学者说,蛇岛周边有非常丰富的油气资源,在那个小岛上有一座军事基地,我的父亲就在那里,与我所在的苏利纳港相隔不过一百公里,在武装冲突中丧生。” “我恨哥萨克人,我恨斯拉夫人,我恨他们的贪得无厌,要越过大半个黑海,跑到别人的领土上,杀死别人的父亲,杀死别人的孩子,夺走别人的土地。” “红星所在的山丘呢?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吗?我不明白boss的安排,一点都不明白——它是苏联人与美国人扳手腕时,在地下世界创造的无用奇观。我为了成为vip,与温蒂前往这个地方,最后连最重要的爱人友人都失去。” 杰森的语气沉重,阴森可怖。 “江雪明,你能想象吗?如果你有个恨之入骨的杀父仇人,boss却要你去帮助他们,帮助他们开拓营地,帮助他们探索未知的死者国度,最后你连你最爱的侍者都失去了,落得一身伤疤,狼狈的跑回车站。” 江雪明:“我们一起去把她找回来。” 杰森冷笑反问:“真的吗?虽然boss一直与我说,温蒂只是消失,是失踪,而不是死亡——但我心里明白,她肯定活不长久,再怎么恐怖的灾兽,也很难在北境生存,更别说迷失在无光旷野中,吸着毒气躲避死巨人的人类了。” 江雪明提起杰森的现任侍者:“你的侍者恰好既是哥萨克人,也是斯拉夫人——她叫喀秋莎。” “我明白boss的意思。”杰森立刻打断:“我知道,我都理解,傲狠明德要我正面击碎这个心魔,可是我真的很难很难做到,很难很难理解。我对他们的憎恨已经上升到了民族仇恨,就与你们对小日本不太友好,是一个性质。” 江雪明索性不提这个事,容易触杰森的霉头。 “我们在哪里见面?” 杰森:“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它是北境靠近红星山最大的贸易站点。尽管距离最近,但离我们的目的地依然有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路途,红星所在的山丘非常深,非常远——天知道这些莽撞的斯拉夫人挖了多深,在地下蜿蜒曲折的盘山道路中再次打洞,只要能打出窟窿来,他们就会继续往前挖。” 雪明:“那是冷战时期的老传统了,是不求结果的竞优。” 杰森:“我们从阿尔伯特科研考察站出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要想清楚。” 雪明:“我想清楚了。” 杰森:“真的吗?我在即将破茧成蝶时,受了人生中最重的伤,你能承受这种后果吗?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就你那个破茧也别想着成蝶的事儿了。”江雪明出口嘲讽:“那点战斗力还自保呢?能不给你侍者添麻烦人家都算感恩戴德,你忏悔罢!杰森,我是无名氏的领袖——我不会逃,boss默许了我的行动,那么代表它认可我的能力。如果它认为我很菜,菜得不能看也不能打,恐怕根本就不会让我出这趟远门。” 话音未落,杰森·梅根就挂断了电话,像是气急败坏怒火攻心。 江雪明不紧不慢的拨了回去。 “你急了?” 杰森:“信号不太好。” 江雪明:“你还没说在哪个地方碰头,就和我讲这么个阿尔伯特站——阿尔伯特站那么大,我去哪儿找你?” 杰森:“红指甲旅店。” 紧接着杰森又把电话给挂了。 “可把他能耐的。”江雪明取下耳麦,与流星埋怨道:“这厨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步流星这个大聪明宝贝听出来点言外之意。 “明哥,像你说的,咱们的好猫咪啊,很少会误判形势,毕竟它的眼睛就是偏光六分仪,它把杰森大哥送去红星山,肯定是对他的能力有信心,所以才会这么做人力调派——可是为什么会出意外呢?” 雪明:“不如你亲自去问问boss?问猎王者要一份杰森当时留下的日志记录?” 流星:“boss现在还在睡觉呢,猎王者也很忙。” 雪明内心暗想—— ——红星山丘如此危险,boss却要杰森这个战斗力贫弱,意志不坚的人去这么个鬼地方探索,还把它当做杰森人生中至关重要的vip试炼之旅,简直是魔鬼考官炼狱考题。 要说杰森老哥的特殊之处,是二十四颗青金石,以及能驾驭操纵这么多辉石的精神元质。 这些与红星所在的山丘有联系吗? 有什么历史文献可考的要素吗? “明哥,要不咱们再跑一趟秘文书库?去图书馆里找找资料?” 雪明指着毛坯工坊里的器物,与流星讲:“时间不够了,我们的闪蝶衣装来不及改造,我想破头也没办法给它们加空调,金属都有冷脆性,这些沉重笨拙的避弹衣是用不上了,这趟旅途可能还有癫狂蝶圣教的人会参与进来,得准备俄式重甲。” 流星挠着头:“那咱们也不能一头雾水的往里闯呀。你认识特别博学的人不?” “有!”就人脉这方面,雪明简直是车站里的交际花:“我们的领路人是小七的师父,她与我们是同一个学派。应该非常博学。” 十分钟之后。 苏绫一头雾水的坐在[joestar]的小工坊里,面对雪明和流星两个好奇宝宝的疑问。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阿绫老师直接一个致命三连,再接一个秦川三连。 “很神秘,有故事,不一般。” 当时江雪明的脸,皱得和小老太太似的,那牙齿都开始打架,咬在一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儿。 苏绫还不知道啥情况呢,她的魂威非常特殊,哪怕是对付陌生区域的探索任务,也有许多游戏提示帮助她逢凶化吉。 这种学霸,一般是不会做考前复习的,都是裸考。 比起锻炼答题的能力,她更喜欢锻炼殴打考官的能力。 于是—— ——江雪明拨通了星辰大哥的电话,试图寻找场外援助。 [part2·唯物主义] 他本来不抱着什么期望了,就天枢与九界姐妹单位的关系来看,或多或少能收集到一些有效情报他就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的是,星辰大哥居然意外的靠谱。 “地下世界的东西我不太懂,但是我喜欢挑重点的说——江雪明,我推荐你此行用男身执行任务,不要对尾指的能力抱有任何幻想。” 提到这些信息,江雪明惊得合不拢嘴。 “星辰大哥,你怎么知道” 苏星辰:“你们的乘客日志在国安算**,我看不到,但是我能查到英国伦敦最近发生的灵灾大桉——也自然能查到你,不要小看我的谍报能力。” 江雪明:“你的意思是,不要使用[b·side]?就凭借我这个男身?去完成这次任务?” 苏星辰:“是的,前往红星山的旅途中,大多是路桥隧道地形地势复杂的混合道路,在零下十度的环境里,机械非常容易在风沙和雨雪中发生故障——而且沿途有许多很特别的东西,或许你那种精密度极高的灵体能派上用场。” 江雪明好奇:“是什么?” “你要问这个,那故事可就长了。”苏星辰的调子抑扬顿挫,“要听吗?” 江雪明:“长话短说吧。” “冷战时期,我们都知道苏联与美国在进行核军备竞赛对吗?” “是的。” “但是明面上的报道,大多是两国造了多少核弹头,却没有去关心如何投送的问题,潜移默化的认为,核弹这种玩意,就是靠洲际导弹打出去的,对吗?” “嗯” “红星山是苏联在国力最强的时代,留在地下世界的遗址,你能看见这个红色巨人在人间留下的瑰丽宝藏,根据我了解的情报,早在五十多年前,为了将核力量小型化,迷你化,除了单兵发射的核导弹以外,还有许多新的武器平台,许多奇形怪状的冷战发明,留在了地下世界——用来对付灾兽。” “你是说,如果我能修好这些文物,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是的,其中最有趣的东西,应该来自勋宗执政时期的工业产品,是一种二足步行武器平台,它用两足行动的原因也很简单,能够适应尼福尔海姆的滩头泥潭沼泽环境——本来是适应全地形发射迷你核弹的装备,像是在越战中困于丛林的美军让**发现了这种奇怪的弱点,要把美军受困于泥潭的丑态反复拉出来处刑鞭尸一样——结果这种大长腿美学就一直继承到了地下世界来。与泽宁特公司对ak的一系列改造流程一样,苏联武器设计局与国防部还有尹热夫斯克机器制造厂开启了这个计划,代号就叫[materialism·唯物主义],噢不,俄语应该这么念——matepnaлn3m。” “听你的形容,像是两条腿的机器人?” “不,是武器平台,用机器人来称呼它们也太时髦了——机器就是机器,不会变成人,再怎么贴身的科幻战甲,也是冰冷的机械。如果你能依靠压铸工艺还原它们,修好它们的电路,唤醒这些老旧的柴油动力武器平台,应该能从库房的油纸包里找到弹药,来对付一些大型目标。”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玩意?”江雪明疑惑,这也太科幻,太玄幻了。 苏星辰不紧不慢的说:“你来到九界车站之前,也从来没听过它的名字,来到车站之后,也没听过天枢的名字——其实在地表发生事,与地下一样混乱精彩。像这种二足步行全地形武器平台,早就在阿富汗投放作战不止一次。只是苏联解体之后,所有的作战记录都被kgb销毁了,不能把这些东西留给北约和美国人——我们经常说**科研靠考古,这也是苏联的古代遗物之一。”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指挥官?”苏星辰逗趣笑道。 雪明:“没有了” 苏星辰关闭通讯之前,像是与叶北开始任务时一样,送上祝福。 “祝你好运!雪明干员,任务要开始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jujia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