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权臣》 正文 1,穿越之后还能重生? 赵国邯郸,龙台大殿。 此刻,赵国君臣齐聚,正在讨论着军国大事。 并没有多少人发现,一位坐在大殿最末尾角落的年轻大臣,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五官端正,身材修长,眉宇之中颇具灵动之色,乃是二十一岁的赵国下大夫,李建! 此刻,李建心中是极为激动的。 “穿越了之后居然还能重生?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相信啊。” 原本,他是生活在现代的普通人李建,按部就班读书上大学,工作到三十五岁被单位以“向社会输送人才”的名义开除,忧愁之下去酒吧买醉。 一夜宿醉,醒来之后莫名穿越到了战国时代,成为赵国下大夫李建。 那时李建雄心壮志,觉得自己凭借着多年混迹起点得来的历史知识,那不是随意吊打众生? 然而李建很快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秦昭王嬴稷和秦始皇嬴政这两个妖孽。 以及,赵孝成王这个猪队友! 秦国最终还是一统六国,而李建使尽浑身解数,所做到的也只不过是让赵国成为最后一个灭亡的国家而已。 邯郸城破之日,赵国灭亡之时,时任赵国相邦李建三次拒绝秦国使者劝降,最后拔剑自尽! 他万万没想到,双眼一黑之后,竟然……重生了? 他又一次的回到了刚刚穿越的这一天! 李建深吸一口气,目光中满是灼热。 “第三条命……嬴稷、嬴政,就不信这一次还搞不过你们两个!”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这辈子,一定要把上辈子被秦国压制,暴打的怒气,全部都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李建打定主意,目光转向殿中。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眼下的赵国大殿之中,正发生着一件载入史册,还被写入教科书的大事件。 而上辈子刚刚穿越过来的李建,也正是在这穿越之后的第一件大事中踩了一个大坑,让他接下来的穿越人生变得无比坎坷! 李建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发言的赵国上卿蔺相如身上。 蔺相如表情严肃,道:“先王方逝,秦王便发兵攻我赵国。秦军锋锐天下共知,恐非我赵国单独所能够抗衡,为今之计,还请太后和大王允许长安君前往齐国作为人质,以换取齐国出兵!” 在蔺相如的面前,年纪不过十八岁的年轻赵王一脸茫然,目光忍不住看向身后。 就在赵王身后端坐着一名成熟端庄贵妇,正是赵王的生母,如今的赵国太后。 依赵国惯例,国君二十及冠才算成年,未成年之前由太后摄政! 赵太后俏脸寒霜,冷冷开口:“四年前,大赵尚且在阏与之战中歼灭十万秦军,杀秦军主将胡阳。如今短短这点时间,大赵竟然沦落到要质子求援的地步了?” 廉颇站了起来,恭敬道:“启禀太后,并非是大赵军力不足,实在是先王刚刚逝世,国中军心不稳。此时若是和秦国对抗,恐怕难以取胜!” 赵太后大为不满,怒道:“先王方逝,你们就要欺负我这孤儿寡母,一定要把老妇最小的孩子送去齐国当质子,让老妇再度承受和至亲分离的痛楚吗?” 赵太后越说越气,声调继续抬高:“此事免谈!谁若是再跟老妇提起这件事情,老妇一定要亲自当面唾弃他,让他不能再存身于大赵政坛之中!” 说完,赵太后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大殿。 大殿之中,赵国群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蔺相如忍不住看着坐在距离赵王最近的那人,埋怨道:“都平君,你身为相邦,为何不帮我等开口劝说太后?” 都平君田单闻言脸色复杂,摊开双手:“蔺卿,你的口才天下皆知,若是连你都无法劝服太后的话,那我再怎么开口又有何用呢?” 蔺相如无语,又看向另外一人,道:“平原君,你乃是先王之弟,不知可否劝说太后一二?” 平原君赵胜摇头,苦笑道:“蔺卿,若是能劝,我早在后宫便想办法劝服太后了,又何必拖到今日朝议呢?” 气氛一时僵住,满殿赵国大臣无言。 蔺相如忧心忡忡,道:“那该如何是好?若是无法劝说太后派长安君去齐国当质子,大赵危矣!” 突然,田单开口道:“对了,左师触龙德高望重,素有才能。不如我等去求见他,看看他可否有什么办法。” 听到触龙这个名字,一直沉默旁听的李建表情微微一变。 就是《触龙说赵太后》的这篇典故,上辈子把刚穿越的李建给坑麻了! 那时李建心想着,只要照搬触龙的那些话,说服赵太后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李建直接就踏进坑里去了。 没听到赵太后刚说了吗?谁若是敢再提起这件事情,那赵太后就要亲自唾弃此人。 于是李建才刚刚站出来开了个头,就被赵太后喷了个满头满脸,压根就不给李建说话的机会。 不给说话的机会也就算了,李建还被赵太后以“不敬君上”之罪当场逐出大殿,削去下大夫的爵位,发配到赵国最北方的高阙塞去当了一名统率十个小兵的什长。 等到几年后李建千辛万苦,凭借着穿越者的胆识和智慧再度崛起并回归赵国政坛的时候,长平之战都打完了。 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军被白起坑杀殆尽! 没有了这些精兵强将,赵国就等于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再也无力和秦国抗衡。 纵然李建接下来拼命和秦国周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让赵国苟活,却再无和秦国抗衡之力。 最终,李建无奈看着赵国慢性死亡,坐视秦国一统天下。 重生的李建吸取教训,绝对不在赵太后的气头上开口说话,免得又被发配到高阙塞去。 但从刚刚的话来看,蔺相如等人已经要去找左师触龙帮忙,李建当然不可能让这功劳从自己手中溜走。 没功劳怎么升官,不升官怎么有权力来实现李建干翻秦国的计划? 不但要当官,还要当大官,要当一个大权臣,甚至…… 李建想到这里,目光落在了尚未离开的年轻赵王身上。 这位谥号为赵孝成王的赵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若是前世第一次穿越时,这赵王能无条件的信任李建,听从李建的建议,赵国即便在长平之战中失去四十万精锐,也未必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但这赵王却眼高手低,纵容诸多奸臣为害赵国,一再无视甚至驳回李建的正确建议,骚操作一条接一条,最终导致赵国灭亡。 猪队友,真正的猪队友! 想到这里,李建忍不住轻哼一声,心中念头浮现。 “有些坑,踩一次就够了。老子可是穿越者,为何要辅佐这种昏君,一辈子低声下气还不得好死?打工是不可能打工了,这辈子老子绝对不打工,老子自己当这个老板!”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那都是现成的例子。 别人当得,我当不得? 李建下定决心,这一世他要手掌大权,横扫天下,登基为皇! 正文 2,繆贤是突破口 赵国大臣官职各有不同,以爵位分六个等级,从高到低分别是上卿,中卿,下卿,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李建这个下大夫,是所有大臣之中最低的。 很重要的一点在于,赵国之中只有“卿”才拥有和国君议事的权力。 卿之下的“大夫”,除非是国君点名要求开口,不然只能旁听。 这也就是为何上辈子李建站起来还没开口就被喷了一脸,爵位和官职都被一撸到底的原因。 文雅点说就是君前失仪,通俗点说就是坏了规矩,没大没小! 但当时刚刚穿越的他,对此压根一无所知。 好在上辈子趟的坑够多,这辈子李建重走人生路,信心十足。 站在大殿的门口,李建注视着蔺相如、田单等几人走下台阶的背影,心想:“他们应该是去找左师触龙了,也不知道那位左师何时入宫,看来此事还是得抓紧解决,把这份功劳拿在手里。” 李建站在宫殿的大门口处,安静等待。 不多时,众臣离去之后,一个身影也缓缓从宫殿之中走出。 李建立刻上前,唤道:“宦者令请留步,李建有事相商!” 被李建呼唤之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建。 这是一名身着宦官服饰的老者,头戴紫色鹖冠,须发近乎全白,表情神态颇为平和,明明是个阉人,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姿态散发出来。 老者名叫繆贤,乃是赵国的宦者令,用后世通俗的称呼便是“大内总管”。 繆贤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道:“李大夫,朝议已经结束,你为何还停留在此啊?” 李建微笑道:“下官有些话想要和宦者令说说,主要是关于方才大殿中朝议之事。事情比较重要,可否找个僻静之处?” 别看繆贤只不过是一个宦官,但他出任宦者令几十年,深得已经去世的上代国君赵惠文王信任。 无论是宫内还是朝堂,繆贤都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他为人谦和并无架子,同时对两代赵王又忠心耿耿。 以李建的身份,想要和太后搭上话,繆贤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桥梁。 这就是重生给李建带来的好处,什么事情该找谁,心中胸有成竹。 繆贤闻言一怔,随后微微点头。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某座附近无人的凉亭。 繆贤看着李建,温和的笑道:“李大夫,老夫理解你的报国之心,但此事连诸卿都难以说服太后,若是你去太后面前随意置喙的话,恐怕会触怒太后,丢了官职爵位,反而不好。” “听老夫一句,此事确实并不是没有回旋余地,但……总之,你且回府,等诸卿想办法和太后斡旋便是。” 繆贤的话,正如李建所想。 这位宦者令并非那种盛气凌人之辈,即便李建这般贸然找上门来,繆贤的态度同样也颇为宽容,甚至还提点了李建两句。 平心而论,繆贤的话一点都没错。 天塌下来自然有田单、蔺相如那些高个子顶着,你一个小小的下大夫掺和什么热闹? 但是繆贤并不知道,李建早已今非昔比。 李建看着繆贤,正色道:“宦者令,当年蔺相如蔺卿不也是一个下大夫而已,却已经在渑池之会上令秦王嬴稷蒙羞,为大赵争光。” “李建不才,不能斥责秦王于天下人面前,但为大赵分忧还是能做得到的。就是不知,宦者令可否能像当年举荐蔺卿一般,也给我一个机会?” 世人皆知,闻名天下的蔺相如之所以能够发迹,正是因为繆贤在赵惠文王面前的举荐。 一个喜欢举荐人才,脾气又足够温和的大人物,没有人比繆贤更合适当李建觐见太后的桥梁了。 繆贤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欲言又止。 片刻后,繆贤缓缓道:“若你能说服老夫,老夫或许可以为你想想办法。” 李建道:“我听说宦者令当年跟随先王,曾经历过沙丘宫变?” 繆贤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点头:“正是。” 三十多年前,主导了赵国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突然将王位让给了儿子赵惠文王,自命为“主父”,当了太上王。 四年过后,赵武灵王攻灭中山国,班师后前往沙丘宫饮宴庆祝。 不曾想,之前被赵武灵王废黜的前太子赵章突然起兵反叛,想要杀死赵惠文王,再用武力逼迫赵武灵王传位。 八百多年后有个叫李世民的用这招成功了,但赵章迎来的是兵败身亡的命运。 当时的繆贤就在赵惠文王的身边,亲眼见证了赵章叛军的穷凶极恶,对此自然有着极深的印象。 李建看着繆贤,沉声道:“宦者令,若长安君不尽早前往齐国,恐怕沙丘宫变那兄弟阋墙之事,又将在我赵国上演了!” 繆贤脸色大变,不由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李建冷然道:“如何不可能?当年的大赵有主父摄政,如今的大赵也有太后摄政;当年大赵主父在废太子赵章和先王之间摇摆不定,如今我们这位大赵太后,正好也有大王和长安君两个亲生儿子!宦者令,你说这难道不是极为危险的苗头所在吗?” 繆贤立刻反驳道:“但先王去世之后,太后还不是奉先王遗诏立了大王继承王位吗?足见太后对大王的喜爱。”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首先,奉先王遗诏的不仅仅是太后,还有满朝文武。以太后之智慧,她自然不会在先王刚刚去世的时候就撕毁遗诏,和满朝文武作对。” “其次,论到喜爱,太后明显更加喜爱幼子长安君,对大王这位长子反而不甚喜欢,宦者令久居深宫服侍先王,总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宦者令,李建只问您一句。若是长安君当真不离开邯郸,那么他究竟有没有希望获得将来的大赵王位?” 繆贤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几度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 眼下真正掌控着赵国最高权力的并不是那位十八岁的大王赵丹,而是太后。 换言之,若太后真的想要让长安君成为新的赵王,固然会遇到重重阻力,但繆贤没办法否认,她确实是有这个能力的! 李建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便趁热打铁继续开口:“宦者令应该也知道,蔺卿和廉颇大将军是挚友,然而这对挚友素来与都平君、平原君两位政见不合,相互拆台之事不在少数。” “今日蔺卿和廉颇大将军提议长安君前往齐国,都平君和平原君却极为罕见的没有反对而选择默认,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两位也知道若长安君不走,刚刚失去先王的大赵内部政坛终究没有办法获得长久的安宁吗?” “宦者令,此刻大赵外有秦国这般强敌侵扰,内部又有长安君这隐忧,若是不解决此事的话,恐怕……亡国之日,亦不远矣!” “还请宦者令为大赵百万军民故,给我李建一个机会去觐见太后,说服太后,解决这件大赵的致命隐患!” 繆贤彻底沉默了。 这位宦者令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锐利,他死死的盯着李建,好像要看穿李建心中的所有想法。 李建坦然和繆贤对视。 一阵沉默过后,繆贤站起身来。 “李大夫,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情。若你无法说服太后,牵连老夫事小,连累赵国国运……嘿,到那个时候,怕是老夫也保不住你的性命了。” 李建哈哈一笑,紧随繆贤起身,表情自信而坚定。 “请宦者令放心,大赵之国运,必将在今日因你我而改写!” 繆贤表情再度变得温和,看向李建的目光出现明显的赞赏之色。 “李大夫,老夫见过很多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唯有你和蔺卿,能给老夫这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老夫真的很希望你将来能够成长起来,达到蔺卿那般的高度。” “现在,随老夫去后宫求见太后吧!” 正文 3,李建说赵太后(上) 丛台宫。 这座兴建于赵武灵王时期的宫殿是赵国宫城之中最新,同时也是最为富丽堂皇、大气磅礴的建筑群,有天桥、雪洞、妆阁、花苑诸景,结构奇特,装饰美妙,名扬列国。 赵王和赵太后便居住于此。 丛台宫后殿之中,赵太后坐在上首,表情威严,朱唇轻启:“大王,好好做题,休要左顾右盼!” 十八岁的赵王赶忙将目光收回,看着面前桌案上的题目苦思冥想,表情有些苦恼。 你说以前是太子的时候学习知识也就算了,怎么都已经登基为王了,还要每天被母后考较呢? 就在此时,赵王听到了来自身边的声音:“母后,孩儿已经做完了。” 赵王忍不住又转头,朝着身边看去。 就在赵王旁边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眉目清秀,容貌和赵王颇为相似,年纪仅有十五岁的少年。 这是赵王的同胞幼弟,赵国长安君。 太后看向长安君,微微皱眉:“你王兄还没做完,你这么快就做好了?拿来看看。” 长安君站了起来,捧着手中卷轴递给太后。 太后看了一会,秀眉微微展开,点头道:“这立意虽不够扎实,书法不够出色,但却也算是有模有样了,算你过关。” 长安君顿时高兴了起来,笑道:“母后,既然今日的考较过关了,那孩儿想要骑一会马,再去园子里看一会胜春花,可否?” 太后看着幼子,脸上露出宠溺笑意,笑骂道:“多大人了,一天就想着去玩!去吧去吧。” 长安君乐不可支,朝着太后行礼告退,高高兴兴的走了。 赵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上不由露出羡慕表情。 他也想去骑马,也想去看花。 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太后的声音幽幽响起:“大王,你的功课怎么还没做?” 赵王回过头来,看着再度变得面无表情的母后,不由下意识低头,嘴角微微一撇,默默提笔。 这日子真难过啊…… 繆贤走了进来,朝着太后行礼:“繆贤见过太后。” 太后看向繆贤:“何事?” 繆贤道:“因今日商议之事,下大夫李建想要求见太后。” 太后皱眉:“李建?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繆贤道:“已故上大夫,前邯郸令李彬之子,去年服丧完毕,前不久刚继承的爵位。” 太后哼了一声,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一个下大夫也想要单独求见老妇,像个麻雀般对军国大事聒噪不休?若是每一个下大夫都这么想,那老妇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了。” “去告诉他,让他回家好好反省一个月,然后再上本奏章请罪。写得恳切一点,老妇也就念在他父亲还算忠诚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如若不然,定要重罚不饶!” 太后说完之后,本以为繆贤会立刻离开传令,想不到繆贤竟然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太后楞了一下,皱眉看向繆贤。 繆贤诚恳道:“老臣方才和李建交谈了一番,觉得此人或许真的有些办法。老臣斗胆,请太后召见李建。” 大殿中突然变得安静。 赵王放下了笔,非常惊讶的看着繆贤。 赵王从小到大都是在繆贤的陪伴下长大的,十八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素来以好脾气著称的宦者令,竟然会顶撞自家母后。 就因为那个李建? 一瞬间,赵王心中对李建产生了浓浓好奇。 太后目光在繆贤身上停留片刻,轻哼一声,冷冷开口道:“宣他进来。” 很快,李建走进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臣李建见过大王,太后。” 说话的时候,李建不动声色,暗中打量了一下太后的脸色。 嗯,相当难看,更年期阿姨的常见表情。 太后冷冷的说道:“你有一刻钟的时间。” 李建笑道:“回太后的话,倒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眼前的太后和赵王都属于一国元首级别,在上一世李建初穿越的时候见到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乃至语言局促。 但如今重生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已然是非常的镇定自若了。 这种表现自然而然的流露在脸上,让太后心中不免也有些惊讶。 这小子年纪也不过比大王多个三四岁,竟然能如此波澜不惊? 太后心中对李建的评价不觉高了一些,语气微微放缓,道:“你说吧。” 李建道:“臣刚才在大殿之中见到太后为长安君那般恼怒,不免想起了过世的家父。家父当年在世时,同样也是如此疼爱于我,可见天下父母心,父母之爱确实是每一个孩子此生最值得珍惜的感情。臣觉得,若是每一位父母都能如太后、家父这般,天底下应当也就没有那么多双亲和子女反目之事了。” 太后默然片刻,道:“你父亲李彬,我也是有些印象的,是个好人。你既然继承了他的爵位,将来便要好好的为大赵效力,方才不负你父亲对你的疼爱和传承。” 赵王在一旁听着,看向李建的目光开始出现惊讶。 在赵王看来,自家母后是一个很难消气的人。 李建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大殿之中原本颇为凝固的气氛成功缓和了一些,对赵王而言是难以想象的。 李建注意到了赵王的目光,但并未理会,而是继续向太后开口:“父母之爱,孩子自然也是有察觉的。以臣作为一个孩子的视角而言,臣认为太后您作为母亲的话,对大王的疼爱自不必说,其他两个孩子里您对燕后的疼爱就比对长安君的疼爱要多很多。” 太后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在守孝期尚未成婚,没当过父母,又怎知父母究竟更爱谁呢?老妇也不怕告诉你,老妇对长安君之爱,远胜对燕后之爱。” 李建同样微笑道:“臣听说,父母对孩子真正的疼爱并不是让孩子衣食无忧,而是为了孩子的长久未来打算。” “燕后远嫁燕国的时候,太后您非常的悲伤,也非常想念她。但每当祭祀的时候,您总是会对列祖列宗祈祷不要再见到燕后。因为您希望燕后不会被燕王送回我们赵国,希望她的子子孙孙都能继承燕国的王位。” “作为父母,这便是您对燕后无以伦比的爱呀。这样的爱才是一个明智的父母应该做的,也是天底下所有父母应该向太后您学习的地方,臣说的对吗?” 听到李建这一通狠夸,太后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有些矜持的说道:“没想到李建你年纪轻轻,说话倒也有些道理。为人父母,自然是应该要长久的为孩子考虑,抛弃一些短期难舍的东西。” 李建点头,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太后为何在长安君之事上,却完全和对待燕后相反呢?臣觉得,太后您这是想要害了长安君一辈子啊!” 声音响亮,传遍大殿中每个角落。 太后表情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正文 4,李建说赵太后(下) 太后盯着李建,语气转冷,道:“你这是何意?” 赵王听到太后这般说话,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 上一任赵惠文王操劳国政无暇顾及教育子女,所以赵王的生活、学习等基本都是被太后包办的。 赵王非常清楚,一旦太后用这种语气说话,那绝对就要出事,出大事了! 李建面对着太后的威势,依然颇为淡定。 都活三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脾气也想吓倒我? 李建道:“臣曾经跟随家中延请的学者学习过一些大儒孟子的经典,上面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此大贤人之话,想必太后不会反对吧?” 太后默不作声。 李建继续道:“五世而斩,其实是孟子客气的说法。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三世也就没了。” “所谓君子,固有指风度翩翩之士的意思,但最开始的意思应当是国君、封君之子。像长安君这般为太后您和先王所出,便是最正统的君子无疑。” “臣想请问太后一句,自赵国建立起到现在,那么多没有继承王位的国君之子,他们其中有任何一个人的子孙传承过了三代之后,依然能有和祖先一样的尊贵身份和荣耀吗?” 太后想了想,道:“没有。” 李建道:“也不单单是赵国,再算上其他的六大赵国和周王室,这数以千百计的君子、王子之中,有后代能传承三代之后依然不坠祖先威名和荣耀的吗?” 太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才道:“未曾听闻。” 李建正色道:“为何如此呢?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些君子们一开始获得的荣耀和地位,压根和他们的才能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因为他们是国君之子,便享受到这些东西罢了。” “等传承下去到了他们的子孙,这些子孙又没有什么才能来给国家做出贡献,那未来的国君们又怎么可能会给这些已经和国君没有近亲血脉的家伙什么荣耀和地位呢?” “所以这些个君子们祖先的福泽,自然也就只能如孟子所说那般,被‘五世而斩’了。” “把话题转回到现在,您口口声声所疼爱的长安君,难道不就是这般情况吗?” 太后愣住了。 足足过了好一会,太后才道:“说下去。” 李建轻咳一声,道:“长安君如今的封地是大赵国中有名的膏腴之地,他的地位在大赵国中极为尊贵,甚至连相邦田单和上卿蔺相如等人都远不如长安君。但这些封地、地位,真的是因为长安君的才能所带来的吗?答案自然只能是‘不’。” “太后和大王在世的时候,长安君必然是富贵无忧的。可将来长安君身故之后,大赵的新君新臣们真的还愿意看到长安君的后代没有任何功劳就享受到这些远超常人的东西吗?” “臣斗胆说一句,您今日给长安君的东西越多,在大赵内部对长安君不满的声音就会越盛。甚至都不需要等到长安君故去,恐怕哪天您只要不在,这些声音就会立刻爆发出来针对长安君了。” “和燕后的子子孙孙都将成为燕王相比,长安君之福泽,恐怕连一世都传承不到就要断绝,何其令人惋惜。” “现在太后还觉得,您对长安君的爱真的远远超过对燕后的爱吗?” 李建的声音并不高,但一字一句却如同刀斧凿击,在太后心中敲荡出无数回声,让这位赵国太后脸色大变。 一旁的赵王更是满脸激动,看向李建的目光已然带上钦佩。 李建所说这些,简直就是赵王的心声。 赵王心情激荡之下,甚至想要给李建击节喝彩。 眼角余光瞥到太后,赵王还是硬生生按下了这股冲动。 太后并未注意到赵王的小动作,此刻她表情极为复杂,喃喃自语:“爱,反而是一种负担吗?那,应该如何是好?” 显然,李建的话对太后的心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李建严肃道:“太后,真正能让长安君的福泽传承下去的,并不是您或者大王对长安君的疼爱,而是长安君和他的子孙们能对赵国做出多少贡献。” “血脉之间的亲情会淡泊,但对国家的奉献却会因为史官直笔而被永远牢记。只要长安君及其子孙能一直为大赵做出贡献,那今后的大王们又怎么可能会吝惜对他们的赏赐和疼爱呢?” “报效国家,才是真正让子孙后代和自己获得福泽的正道,更不需要仰仗别人的恩宠和怜惜便能将命运牢牢掌控。” 这一刻,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李建身上,就好像是一群求知若渴的学生,正谦卑的听着讲师的授课。 李建后退两步,优雅朝着太后鞠躬行礼。 “太后,眼下难道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请让长安君前往齐国,做出他应该为大赵做出的贡献吧!” 大殿中,一片寂静。 赵王心中的激动之情完全无法克制,他咳嗽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 “母后,寡人觉得这李建李大夫所言,确实是颇有道理。弟弟他若是真能前往临淄,肯定是能堵上不少人的嘴巴。” 作为一个刚刚继承大统的国君,赵王巴不得长安君这个对自己王位最有威胁的人离开赵国,最好是去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一辈子都别回来! 太后看了一眼赵王,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繆贤:“繆贤,你意如何?” 繆贤微微躬身,十分恭敬的说道:“李大夫之言字字珠玑,鞭辟入里,繆贤是心服口服,无比赞同。” 这一次,太后沉默了更长时间。 终于,一声叹息从太后的口中发出。 “君子,嘿,好一个君子!生在君王家,看似人上人,但又有谁知,这背后多少悲欢离合!只是……苦了吾儿!” 太后的目光落在李建身上。 “李建,你说的很对。若是让吾儿一直在邯郸之中,这并不是真正的父母之爱,反而……是害了他。三天后,他会前往临淄,以换取齐国出兵。”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李建心中顿时就是一松,旋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成功了! 李建真诚开口:“太后英明!” 太后看着李建,表情复杂。 她的目光中有一丝丝因为骨肉分离所导致的不爽,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李建,你今年多大?” “回太后,臣今年二十有一。” “可曾婚配?” “回太后,因家父去世服丧,尚未娶妻。” “可有官职?” “回太后,臣刚刚服丧结束,尚未正式授官。” 太后微微点头,道:“既如此,那老妇就让你……” 就在此时,一名宦官走了进来。 “太后,左师触龙在外,声称有紧急之事求见!” 正文 5,说服太后之人便是…… “左师触龙?”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太后有些愕然,忍不住道:“他来做什么?” 李建则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今日足够果断,不然真要被这位触龙老爷子抢先了。” 上一世,李建当殿被驱逐后就直接被太后让人押着离开邯郸,压根不知道触龙是哪一天进的宫。 若是李建刚刚选择回家准备一番,等明后天再进宫,那就真的是眼睁睁和这桩功劳擦肩而过了。 这就印证了一句话,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抓住! 当然李建也不是那种喜欢平白无故霸占别人功劳的人,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将来也会对触龙及其子孙有所报答。 一位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的老爷子走进大殿,这便是赵国左师触龙。 左师这个职位,在不同的国家含义不同。 比如曾经被誉为“战国第八雄”的宋国,它的左师和右师就相当于左丞相和右丞相,辅佐宋国君王治国,权力巨大。 但在赵国的话,左师、右师只不过是地位比较尊崇,却无任何实际权力的官职,可以通俗的理解为“赵国国务荣誉顾问”,一般授予隐退幕后不再参与政治的前赵国重臣。 刚一见到太后,触龙就小步快跑来到太后面前,拱手行礼:“老臣很久没有前来探望太后了,主要是因为腿脚有些毛病,还请太后见谅。” 太后看着触龙的模样,微微点头,道:“左师请坐吧。” 触龙颤颤巍巍的坐下,目光在李建的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后转向太后:“今日前来,主要是听说太后最近心情不好,特地入宫向太后请安。不知最近太后的身体如何呀?” 太后咳嗽一声,道:“左师是为了长安君一事前来的吧,老妇已经决定了, 长安君即日便启程前往齐国, 以换取齐国出兵援助大赵。” 触龙抚摸着胡须, 道:“是啊,太后对长安君的疼爱是人所共知的,确实一时间无法接受长安君前往……啊?” 触龙猛然回过神来, 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太后:“太后同意长安君前往齐国了?” 由于过于惊讶,触龙直接将胡须都给扯断了几根。 太后看着触龙这般惊愕模样, 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意, 眼神在李建身上飘过, 随后笑道:“是啊。长安君虽是吾儿,但也是大赵的王子。” “如今大赵有难, 他作为王子理当尽力。等到明日朝议之时,老妇便会向众臣公布这一决定。” 触龙:“……” 很显然,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了这位左师的意料。 田单和蔺相如等人口口声声对触龙说, 太后坚决不同意长安君前往临淄。 怎么才半天不到的时间, 这位太后就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呢? 定了定神之后, 触龙忍不住道:“老臣斗胆请问一句, 不知是谁让太后改变了主意呢?” 太后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建适时的站了起来, 拱手道:“晚辈李建,见过左师。” 触龙目光又一次的落在李建身上,足足好几秒钟, 才道:“你是……先邯郸令李彬之子?” 李建觉得,无论哪个时代, 这些老爷子们好像都有一种观人的特异本领。 明明自己就没见过这老爷子的面,怎么他就能一眼看出自己的老爹是谁呢? 李建道:“左师所言正是先父。” 触龙上上下下, 打量了李建好几秒钟,露出笑容:“好, 很好。当年你父亲便是颇有才能之人,你如今有这般表现,却是又更胜父辈了。” 若是初穿越的时候,李建多半也就只会微笑点头。 但如今他可是活了三辈子的老油子,嘴皮子这方面进步不少,当即含笑回应。 “左师谬赞了,李建也只不过尽一些绵薄之力。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非有先王带着左师、家父和诸多赵国前辈筚路蓝缕为大赵开拓进取,焉有小子今日的一点点微小贡献呢?” “小子心心念念,也无非便是继承左师等诸位前辈的意志,让大赵在这战火不断的大争之世中更上一层楼罢了。” 触龙听着李建的话,脸上惊异之情更盛,最后露出来的是明显的欣赏。 年轻有为,说话得体,触龙对李建的印象正在飞速提高。 太后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商业互吹:“好了,此事既然已经结束,那么你二人也就都回去吧。左师,你且去告诉那些让你来见老妇的人,下次若是在用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休怪老妇真的生气,摘掉某些人的官职!” 触龙闻言并无多少心虚,反而哈哈的笑了起来,朝着太后拱手道:“老夫原先还担心先王新去,秦国又来相攻,我大赵恐有倾国之危。” “但今日亲眼所见,有太后决断若定, 有都平君和蔺卿那般中流砥柱, 又有李建大夫这般后起之秀,大赵自然是安如磐石, 不需要老臣操心了,老臣这就告退。” 触龙微笑而来,又潇洒离去。 一个时辰后,左师触龙府。 刚刚回到家的触龙不紧不慢的喝着一口清凉解暑的酸梅汤,而他面前的田单、蔺相如等人明显已经是心急难耐。 平原君赵胜忍不住道:“左师,究竟如何?” 蔺相如道:“左师素来智谋过人,如今从容归来,想必是已经说服太后了吧?” 触龙放下盛有酸梅汤的碗,毫不顾忌的用袖子擦了擦沾染汤汁的嘴角,随后正色道:“不瞒诸位,老夫这一次入宫劝说太后并未成功。” “啊?”田单、蔺相如、赵胜等人齐齐大惊失色。 触龙紧接着笑道:“这是因为在老夫之前,已经有一个人说服太后改变了主意。所以诸位就放心吧,明日朝议就将公布结果,过几日长安君就将前往齐国临淄去当质子了。” 听完触龙这句话,众人的心情就如同坐了过山车一般瞬间从谷底上升到巅峰,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田单忍不住道:“莫非是大王力陈太后,让太后改变了主意?” 触龙笑着摇头:“非也。” 蔺相如猜测道:“宦者令繆贤大人沉稳多智,若是他说服了太后,倒也不让人意外。” 触龙依然摇头:“非也非也。” 众人猜测半天,足足讲了十几个人选,都被触龙一一否定。 赵胜忍不住道:“老左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等,究竟这位大赵英雄是谁?” 众人连声附和催促,心中委实好奇。 在场之人都是赵国政坛响当当的巨擘级人物,他们凑在一起都说服不了太后,是谁居然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搞定这件事情? 触龙见状,便笑道:“好了,老夫也不瞒你们。这个独自入宫说服了太后的人,便是——下大夫李建!” 正文 6,李建的新官职 一阵沉默。 平原君赵胜忍不住道:“这李建……谁啊?” 都平君田单、大将军廉颇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疑惑,显然对李建这个名字相当陌生。 蔺相如沉吟半晌,道:“莫非是前邯郸令李彬之子?” 触龙笑着点头:“正是此人。” 触龙如此这般,将刚刚在大殿之中所发生的事情向众人全部道来。 众人闻言,表情各异。 蔺相如忍不住赞叹道:“这李建年纪轻轻却口才一流,将来想必是大赵政坛之中的一号人物。” 廉颇嘿了一声,道:“老夫一生不会耍嘴皮子,但这小子的嘴皮子功夫竟能耍到太后面前,老夫也是服气的。” 田单笑道:“想不到竟然是这位年轻人解决了大赵的大难题。只要齐国能够出兵,那么秦军应该就会退却,此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田单、蔺相如、廉颇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响当当的人物。 能够被他们交口称赞,足见李建办成的这件事情确实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也并非就全是夸奖之言。 赵胜轻哼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李彬此人,当年可是赵成、李兑一党的,后来才见风转舵投向王兄。这般人养出来的孩子,竟然也有这种水平吗?要我说啊,别是宦者令推出来的棋子吧。” 蔺相如眉头微皱,道:“平原君,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在推翻李兑的斗争中,邯郸令李彬也是出了大力,是先王亲口认证的功臣。李建作为李彬之子,若是能效仿其父给大赵做出贡献,岂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赵胜和蔺相如两人你来我往,爆发了一场小小争吵。 田单轻咳一声,道:“好了两位,这李建既然能说服太后,那就证明他确实是有才能的。至于将来他究竟如何,我等姑且观之便是,何必在此争吵呢?事情既然已经结束,那我们也就不必打搅左师了,让左师好好休息吧。” 作为赵国如今的相邦,田单的话还是颇有分量的,众人不再争执,向触龙告辞后各自散去。 无论态度如何,李建这个名字, 从今日起是肯定要被这些赵国的大人物们记在心中了。 触龙离开之后, 李建被赵太后留下。 赵太后看着李建, 道:“李建,你今日为大赵立下功劳,理当有所赏赐。” 李建一听, 心想这正事总算是来了。 辛苦忙活这半天,不就是为了现在么? 他赶紧摆出一副恭敬表情, 腰杆挺得直直的, 一副忠臣做派。 三世为人, 李建现在的演技堪称影帝级别,绝对没人挑得出什么毛病。 赵太后道:“你为父亲守孝刚刚结束, 也就是说之前从无在官场任职的经验,对吧?” 李建道:“回太后,正是如此。” 穿越过来的李建是融合了原本土著李建记忆的, 但偏偏土著李建是个官场小白, 所以他才会在上辈子穿越的第一天就踩了那么大一个史前巨坑。 赵太后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建:“老妇想要知道, 你对接下来的职务, 可有什么期盼?” 李建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雪亮。 正常来说, 像李建这种继承了自家父亲爵位的,都会被朝廷授予一些官职。 一般这种授官都是朝廷直接任命,像赵太后这样说话, 属于是给李建开了一个后门,让李建可以选定范围。 这就是李建立下功劳的意义所在。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一开始就能选择自己在仕途上的起点,这起步就要比别人快太多了。 那么, 究竟要选什么呢? 最容易想到是“军功流”,也是如今最受追捧的, 是去军队。 战国时代,大争之世,诸侯国之间爆发战争的次数是非常频繁的。 以李建的身份进入军队应该是从最低级的将军做起,再凭借自己穿越者的能力,几次大小战应该就能够成为赵国中流砥柱。 但这个选项,也是李建第一个排除掉的。 军功这种东西,如果太耀眼的话,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别的不说,就以人们常说的“战国四大名将”来看吧。 里面的白起、李牧都是因为军功过盛,被国君一再打压,最终都落得个被国君赐死的命运。 廉颇则是被奸臣同僚排挤打压,不得已流落他国,郁郁而终。 唯一一个有善终的王翦,也不得不在出征楚国的时候各种自污求封赏,灭了楚国后更是第一时间告老还乡。 这四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名将,但活得也是一等一的憋屈,李建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第二个选项,就是像李建上辈子那样,从地方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晋升到中枢。 这个算是“发育流”。 发育流有一个好处,可以从无到有培养一个基本盘,有一群忠于自己的部下,根基很稳固。 慢慢发育起来之后,让自己的人掌控赵国各个地方,接下来就是夺权篡位一气呵成。 但这个选项也被李建所排除。 原因也很简单,长平之战,马上就要爆发了! 现在是公元前265年, 再过两年,也就是公元前263年,秦国就会发兵进攻韩国上党郡,揭开长平之战爆发的序幕。 李建就算再怎么厉害, 两年时间也不足以让他发育得如此迅速,能从地方上晋升回赵国中枢。 若不在赵国中枢,李建就很难有办法去改变赵国于长平之战中落败的命运。 那可是整整四十万赵军将士的性命,是整个赵国的国运所在,是李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 军功流和发育流都被排除,那剩下的,就只有…… 李建看着赵太后,正色道:“臣希望能够进入郎中卫队之中,每日侍奉在大王左右,聆听大王和太后的教诲。” 这也是李建早就想好的选择。 所谓郎中,又称郎官,是赵国大臣家族之中的成年子弟,入宫成为国君的侍卫队。 这些郎官本身家世显赫,又和国君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等到国君想要用人之时,往往就会从郎中卫队之中抽调任职。 赵王还需要两年才能到二十岁,正式及冠亲政。 一旦亲政,任命自己人是必须的。 届时已经在赵王身边呆了两年的李建,自然就有希望获得火箭式的提拔。 就算这种提拔无法让李建成为赵国重臣,他也可以凭借着和赵王经常接触的便利,来影响和改变赵王的想法,从而让赵国在长平之战中获得足够的转机。 这就是李建在总结了上辈子的教训之后,得出来的最佳选择! 赵太后当然并不知道李建的这些弯弯绕,她沉吟片刻,露出微笑。 “既如此,从今日开始,你便为大赵郎中卫队都统!” 李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臣,多谢太后、大王恩典!” 正文 7,长安君走了 翌日朝议,赵太后接见齐国使者,正式宣布了长安君前往齐国为质的消息。 而齐国使者也当即保证,齐王将会用最快的速度出兵支援赵国。 这一幕让赵国大臣们个个欣喜不已,纷纷称赞赵太后的英明。 朝议过后,李建被正式任命为赵国郎中卫都统,五天后前往郎中卫军营报道。 三天后,长安君出发了。 对于长安君的离开,太后是非常不舍的。 或许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泪洒当场的情形,太后干脆就没有出现在送别长安君的现场,负责送人的是赵王。 赵王当着众人的面,一脸悲戚的拉着长安君的手,情深意切的说道:“弟,此去临淄山高水远,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等过一段时间,寡人和那齐王好好分说一番,定让你早日回归便是!” 长安君同样也是一脸凄凄惨惨,少年的脸上写着满满的难过,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抽噎:“王兄,臣弟不能尽孝于母后面前,以后一切就都拜托王兄了。” 李建站在赵王身后送别的群臣之中,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但却有一点很少人提及。 帝王之家,一个个都是好演员啊! 从李建上辈子的记忆来看,直到这位赵王死去之后,继位的赵悼襄王才把长安君这个叔叔从临淄接回来。 换句话说,这位长安君足足在齐国呆了二十一年…… 谁能相信把长安君丢在临淄二十一年的赵王,和眼前这位一脸兄弟和睦完全不忍骨肉分离的赵王是同一个人呢? 《演员的自我修养》。 赵王和长安君拉手半晌,叹道:“终究还是要分别的,弟啊,你便安心的去吧,王兄就不远送了。若是你还有什么未竟的事情,也可以和王兄说说。” 长安君闻言,眼睛越发红了。 毕竟只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这么小的年纪刚刚失去父亲,马上又离开母亲前往异国他乡当质子, 确实是很难承受。 长安君有些哽咽的说道:“王兄, 臣弟只想要和王兄身边那个叫李建的人说说话, 谁是李建?” 李建直接愣住。 不是,怎么扯到我了? 众人目光顿时聚集在李建身上。 李建一看这架势,自然只能走出来, 拱手道:“李建见过长安君。” 长安君看着李建,脸上带着明显的怨气道:“就是你说服了母后, 让母后送我去齐国的?” 李建沉吟数秒, 道:“臣也只不过是为了大赵着想, 还请长安君见谅。” 长安君突然发狂,一把揪下腰间的玉质带钩, 朝着李建的脸上甩来。 李建早有准备,一把闪开。 长安君怒发冲冠,指着李建喝道:“李建, 你这佞臣, 竟然敢在母后面前进谗言陷害于我?就算我离开了邯郸, 也一样有人整治于你, 将来你必然不得好死!” 长安君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让在场众人顿时愣住。 赵王第一个回过神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喝道:“弟, 你给寡人闭嘴!” 长安君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依然恨恨的盯着李建。 李建三世为人, 脸皮早就已经修炼得八方不动,没有丝毫的动怒, 平静的看着长安君,淡然开口。 “长安君, 李建并非针对于你,而是为了大赵社稷,为了大赵百万军民。就算再来一百次,李建所做出的选择也是一样的。” 长安君脸色剧变,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怨毒,恨不得刨了李建的祖坟。 赵王咳嗽一声,道:“来人啊,送长安君上车!” 看着长安君的马车缓缓离开,李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刚刚长安君愤怒之下说的那句话,让李建心中很是在意。 邯郸之中,还隐藏着想要整治李建的敌人? 是谁? 李建思考片刻,发现……很难得到答案。 这位长安君毕竟是赵太后最疼爱的幼子,李建的行为虽然算是立下了功劳,但或许也在不经意间招惹到了新的敌人。 沉思中的李建并没有注意到,两道阴鸷的目光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死死的盯着他,犹如一条毒蛇在暗中窥视着猎物。 有人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李建转过头来,发现原来是繆贤。 繆贤笑着对李建说道:“李大夫,老夫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不如上车和老夫一谈?” 繆贤的马车相当豪华,地板上铺着名贵豹皮,坐下来的时候很是软和舒适。 繆贤看着李建,微笑道:“其实有句话,老夫前几天就想要问李大夫了,只不过今日才找到机会罢了。” 李建微笑道:“宦者令但说无妨。” 繆贤轻抚胡须,缓缓说道:“李建大夫的先父李彬大夫, 和老夫也算认识, 他乃是不折不扣的大赵忠臣。” 李建适时接话:“父亲从小便教导我, 无论何时都应该尽人臣的职责。” 繆贤哈哈的笑了起来:“李建大夫的忠心,老夫自然是知晓的。所以……老夫想问的是, 李大夫究竟效忠的是大赵,还是大王呢?” 李建心中一跳,抬头看向繆贤。 繆贤表情平静,含笑等待着李建的答复。 赵国,还是赵王? 若是在正常年景,赵王理所当然的代表着赵国。 可现在,赵国的实际权力却掌控在太后的手中。 太后和赵王虽是母子,但效忠这对母子之中的哪一个,却又颇为微妙,甚至可说是大有学问了。 李建并没有让繆贤等待太久,就笑着给出了答案。 “宦者令,李某为何要主动申请进入郎中卫队,这答案难道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繆贤怔了一下,随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如此甚好。李大夫,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半个时辰后,李建站在自家府邸大门面前,微笑目送繆贤的马车远去。 “还是把我当成棋子吗……” 这一世,李建可不想再当什么棋子了。 要当,就当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 正文 8,齐王和秦王都记住了李建 临淄,齐国王宫。 音乐袅袅,美酒佳肴的香味在空气中回荡,几名妙龄舞姬身着薄纱在急速舞动,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年轻的齐王田建嬉笑颜开,伸出手中匕著,顺着音乐和舞姬们的节拍轻声吟唱。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一曲既毕,坐在下首的一名肥胖大臣便奋力鼓掌,高声叫好。 “大王此番吟唱,中气十足,如天籁之音,实在是令臣为之沉醉啊。” 齐王哈哈大笑,伸手虚虚一点肥胖大臣。 “后胜,还是你说话中听,不像那些个稷下学宫的老夫子,天天就知道让寡人学习学习,真真是烦死人也!”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谁说稷下学宫的老夫子烦人的?” 齐王哼了一声,极为不满的看向宫殿门口,却看到一名中年贵妇头戴冠冕,在众多女官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大殿。 舞姬、乐者们瞬间哗啦啦跪地。 “参见太后。” 齐王脸上表情顿时尬住,嗖一下起身,赔笑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无独有偶,如今的齐国主事人其实也并非齐王,而是这位齐国太后。 齐太后哼了一声,环视大殿之中诸多舞女乐者,冷冷说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大王倒是颇为享受这些靡靡之音呢。来人啊,把这些秽乱宫廷的女子都给我打出去!” 一群齐国宫廷卫士昂然而入, 挥舞着棍棒就是一番乱打, 将舞姬乐者们打得抱头鼠窜, 顷刻间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肥胖大臣见势不妙,蹑手蹑脚的想要从一旁溜走。 眼看就要到宫殿门口,太后平静的声音传来:“后胜, 你这是要去哪呀?” 后胜脚步一僵,回过头来, 露出一丝苦笑:“长姊, 小弟今日突然有些腹痛, 还是先回府诊治一下,晚点再入宫来向长姊请安。” 太后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后胜,把后胜吓得汗流浃背,战战兢兢。 良久之后, 太后才哼了一声, 道:“今日有国事, 都给我坐下, 等着其他大臣到来!” 半个时辰后,重新收拾干净的大殿之中, 诸多齐国君臣各自落座。 齐太后缓声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国长安君已经在前往临淄的路上。” 齐王闻言,忍不住咦了一声, 道:“母后,寡人可是记得那长安君是赵太后幼子, 真正的心肝宝贝,她怎么舍得把长安君派来临淄当质子?” 齐太后哼了一声, 瞪了齐王一眼,道:“为人君者, 自当以国事为重,有所取舍。区区一个孩子,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句话之中的暗示把齐王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一声不敢再吭。 一名齐国重臣道:“赵国之中毕竟有田单、蔺相如等名臣,以他们之才智想要说服赵太后,倒也不出意料。” 齐太后轻轻摇头,开口道:“根据邯郸那边使者的回报,这一次并非是蔺相如等人的功劳,而是一个名叫李建的下大夫通过繆贤觐见,然后说服了赵国太后。”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惊讶之声。 齐王忍不住道:“区区一个下大夫,竟有这种本事?真是活见鬼了,这赵国的人才怎么就那么多呢,一茬一茬的冒出来,死都死不完啊。” 齐太后重重咳嗽一声,道:“王儿,你给我闭嘴!大齐稷下学宫之中云集天下英才,你若是用的好了,还怕比不上赵国吗?” 齐王撇了撇嘴,心道稷下学宫之中不过是一群臭讲大道理的老学究,以及老学究们的脑残粉,哪里有什么可用之才?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齐太后开口道:“既然赵国已经兑现约定,那么我大齐就即刻派出十五万兵马前往邯郸,帮助赵国解秦国之围吧。” “对了,再让邯郸城之中的细作好好的打探一下,看看这个李建究竟是何方人士,能不能被我大齐所用!” 咸阳, 秦国王宫。 大殿之上,一名王者头戴冠冕, 他脸庞虽已老迈,但依然有无尽威严从身上散发出来。 这便是已经执政秦国四十二年, 超长待机的大秦之王——嬴稷。 秦王冷冷的说道:“所以,齐国终究还是选择了出兵?” 秦国相邦范睢恭敬的说道:“是的大王,齐国出兵已成定局。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齐赵两国联军将近三十万。我大秦出征之兵不过二十万,恐怕有些棘手。” 秦王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寡人要是再加二十万给王龁呢?” 左庶长王龁,正是此次秦国率军攻赵的主将。 范睢迟疑片刻,道:“再加二十万的话,以四十万对三十万自然是毫无问题,只不过臣担心……” 秦王皱眉道:“担心什么?” 范睢道:“臣担心的是魏国和楚国。这两国多年来一直和大秦交战不休,若是知道大秦增兵在赵国方向,他们恐怕会趁着大秦兵力空虚,率兵袭扰我大秦边境。” 秦王哼了一声,道:“不是还有燕国吗?传寡人书信一封,让燕国出兵进攻齐、赵后方,牵扯他们一部分的兵力。” 范睢道:“燕王为人胆小谨慎,齐赵两国是燕国仅有的邻国,恐怕燕王并不敢一次性把这两个邻国一起得罪。” 秦王的脸色越发阴沉,大殿之中所有秦国大臣纷纷俯首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秦王开口道:“传令下去,让蒙骜撤军吧。” 众臣顿时松了一口气,齐声道:“喏!” 别看秦国现在非常强大,但赵国也仅仅不过稍稍逊色一些,再加上齐国的助力,秦国确实没有把握一定取胜。 秦王沉默片刻,突然道:“寡人记得,赵太后对长安君极其的疼爱,本不应该如此痛快的将长安君放去临淄当质子。” “所以,究竟是谁说服了赵太后。是蔺相如,亦或者田单、赵胜?” 听得秦王这般询问,大殿之中的秦国重臣们也都纷纷流露出好奇的眼神。 范睢恭声道:“是前邯郸令李彬之子,刚刚服丧完毕的下大夫李建。” “李建?”秦王脸色阴鸷,袖子微微颤动着,显然心情也并不算好。 良久之后,秦王再度开口,语含杀机。 “既然只不过是个下大夫,那就有一定的操作余地。让邯郸那边的细作们尝试一下,看看能否除掉此人!” 正文 9,赵括想当我妹夫? 李府。 李建去世的父亲李彬是曾经的邯郸令,放在后世就是正儿八经的首都市长,也算是摸到了赵国核心重臣的边。 因此这间府邸占地面积并不算小,不但有三进的院子和几十个房间,还有前后两个小小庭园以及一个操练场。 李建刚刚走下马车,一名老管家就快步而至,朝着李建恭敬道:“家主,老夫人、小夫人和五姑娘回来了,就在大堂之中等您回来。” 李建闻言微微点头,道:“知道了” 大堂之中,两名妇人坐着说话,一名少女陪侍旁边,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看,极为灵动。 看到李建走入大堂,少女赶紧站了起来,朝着李建行礼:“兄长。” 李建微笑朝着少女点头,然后拱手向两名妇人行礼:“娘,姨娘。” 李建的父亲李彬勤恳为官,在女色方面并不看重,一辈子也就一妻(陈氏)一妾(刘氏),便是如今大堂之中的两名妇人。 这两名妇人一共生育了五个孩子,李建由正妻陈氏所出,是唯一的儿子,排行第四。 眼下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只有最小的妹妹李婉(十八岁)还待字闺中,便是刚才给李建行礼的这名少女了。 李建的生母陈氏年纪已经将近五十,带着慈祥笑意看着李建,道:“建儿啊,听你舅说,你可是为了大赵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呢。” 李建嘿嘿一笑,道:“哪里哪里,只不过做了一点点应该做的小事情罢了。” 姨娘刘氏也笑道:“陈大夫可是说了,就连都平君田单,上卿蔺相如等人都交口称赞,说建儿你是大赵政坛的未来之星呢。姐姐啊,说不定咱们李氏将来真要出一名大赵的卿呢。” 陈氏闻言, 顿时笑得眼睛眯缝, 道:“若建儿当真有朝一日能成为大赵的卿, 哪怕是下卿,老妇死了之后去黄泉见到先夫和列祖列宗,也是与有荣焉了。” 李建嘿嘿一笑, 正色道:“母亲这么说就不对了,一个下卿怎么够呢?孩儿将来啊, 起码也得封侯拜相呢。” 陈氏笑着摇头, 伸手虚点了一下李建:“你呀, 就知道哄娘亲和姨娘开心,今后好好的为大王和太后办事, 当大赵的忠臣,也就不枉你父亲的遗志了。” 一家人在大堂之中,气氛很是融洽。 对于这几名亲人, 李建心中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上一辈子, 由于李建一穿越就被剥夺了下大夫的爵位贬为普通士人, 府邸也被官府没收。 李建面前这三名亲人自然也就被逐出这间府邸, 一度颠沛流离只能投靠李建的三个姐姐,寄人篱下, 境遇相当凄惨。 直到几年后李建东山再起,情况才有所好转,但这样的日子也并不长久。 伴随着秦国的强大和赵国的灭亡, 三女最终依然难逃兵祸,邯郸城破之后先后命丧黄泉。 回想起上辈子在一起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 李建心中早已下定决心,这一世定要让这些亲人们扬眉吐气, 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突然,陈氏话锋一转, 对着李建道:“建儿啊,你岁数也不小了,该成亲了。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女子,娘托你舅舅去和人家说说,早日把这亲事给结了。” 李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道:“娘,这事情……不着急吧?” 从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来说,二十一岁,那不还早着呢。 更何况李建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赶紧趁着长平之战即将爆发的这两年发育起来,用尽可能最快的速度成为赵国权臣。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有心思和精力去谈恋爱,找女人? 陈氏闻言顿时不喜,道:“这是什么话,你是咱们家的独苗,难道不应该早点成亲,为咱们李氏开枝散叶吗?” 姨娘刘氏也点头道:“是啊是啊,可不能和你父亲一样就两个女人,还得抓紧多娶几个妾。别像姨娘这样不争气,得让你的妾室们多生些庶子,将来也好为主家做事。” 李建:“……”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你妈都肯定是要逼你早点成亲的。 李建说不出话,但陈氏和刘氏倒是讨论上了。 “上大夫楼昌据说有个幼女待字闺中,而且容貌颇为出色。楼氏也是有传承的大家族了,若是能和楼氏结亲,对建儿将来的仕途应该是一大助力。” “国尉许历家中好像也有女儿可以出嫁,不过听说许历此人颇为严厉,也不知道其女嫁过来之后好不好相处。” “大将军廉颇的孙女也不少,到时候让人去打探打探。” “平阳君赵豹也有好几个女儿呢, 家教是肯定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他那般大人物, 能不能看上咱们李氏。” 看着越说越来劲的亲妈和姨娘,李建哭笑不得。 不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经营完事业之后慢慢寻找真爱啊? 当然,这话李建也就想想而已,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这年头,赵国大臣家族之间的婚姻基本上都是政治婚姻,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扯淡。 李建活了三辈子,对感情这东西同样也看得比较淡了。 只要是个女人,能管好家里不添乱就行,就让老妈她们折腾去吧。 李建正打算离开,却又被陈氏叫住:“对了建儿,还有一件正事要和你说一下。” 李建初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是等陈氏说完之后,李建直接愣住。 陈氏道:“是这样的建儿,这几天为娘不是带着你妹妹去探望你舅舅和外公么,在那边偶然碰到了一名赵氏子弟。此人对你妹妹颇有好感,约好了今日上门前来拜访。” “你舅舅那边,还有为娘、姨娘对这男孩子都是比较满意的。但毕竟你才是李氏当家的人,所以等会他上门之后你就好好的和他交流一番。若是可以的话,那便定下这门亲事吧。” 一旁,李建的妹妹李婉闻言顿时霞飞双颊,瞬间低下头去,颇为娇羞。 李建闻言,心中不由好奇。 这老妈回趟娘家,居然还能给弄个妹夫回来? 李建问道:“所以这赵氏子弟的名字是?” 陈氏道:“赵括。” 李建愣住。 过了好几秒,李建才道:“哪个赵括?” 陈氏有些奇怪的看了李建一眼,道:“当然就是已故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 李建这一声卧槽,差点就当场冲口而出。 什么鬼,在长平之战中葬送了四十万赵军将士性命的赵括,居然想当我妹夫? 正文 10,怎么可能是上党郡 李建离开大堂,让兴奋的亲娘、姨娘以及略有些羞涩的妹妹继续聊天,自己坐在书房之中,陷入思考。 “事情有些不对。”这是李建在沉吟片刻之后得出的结论。 赵括是谁?那是赵奢之子。 赵奢的爵位是马服君,这个爵位是整个赵国之中仅次于赵王的“封君列候”,比蔺相如、廉颇这样的上卿还要更高一等,是真正意义站在赵国权力巅峰的大人物。 而李建的父亲李彬,虽然也出任过邯郸令这般要职,但爵位只不过是上大夫,和赵奢之间差了上卿、中卿、下卿整整三个等级。 一个君候之家,若是和君候之家结亲,那叫门当户对。 若是和卿之家结亲,也算是强强联手。 但若是和大夫之家结亲,那只能是大大的有问题了。 至于什么一见钟情…… 感性的女人当然可以相信这些,但一个理性的、拥有三辈子经历的男人若是也相信这些,多少显得有些白痴。 这个赵括,到底想干嘛? 赵括坐在马车之中,注视着面前的人,表情明显有些疑惑。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下大夫,真的值得如此试探?” 一个平和,沉稳的声音响起,回答了赵括的问题:“当然值得。” 赵括有些不满:“我觉得你们未免有些大动干戈了,若我母亲知道我竟会去娶一名下大夫家中女子,哪怕只不过是演一场戏,都要气得半死。” 车中人道:“这名下大夫刚刚说服了太后。” 赵括道:“很多人都可以说服太后,我也可以。” 车中人的口吻带着几丝讥讽,道:“田单、蔺相如、廉颇和平原君都做不到,你确定你可以?” 赵括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外交方面或许不行,但若是论到军事方面,十个李建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根手指头。” 车中人轻笑一声,道:“那你最好在等会和李建的会面之中证明这一点。” 赵括呵呵一笑,道:“我当然会的。”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少主,李建大夫的府邸就在前面。” 车中人道:“老夫就在外面等候你的好消息了。” 赵括叫住了准备下车的对方,非常认真的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区区一名下大夫, 真的这么重要?” 车中人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但最终还是做出了解答。 “一名下大夫当然不重要,但问题在于,他做到了满朝文武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更大的问题在于, 有第一次往往就会有第二次,明白吗了?”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一阵脚步声过后, 车中只剩赵括一人。 赵括沉默片刻, 开口吩咐道:“去李大夫府上递拜帖吧。” 李建书房门被敲响,老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家主, 马服君之子赵括递来拜帖,希望和您会面。” 李建站了起来:“请他进来,我在大堂见他。” 上辈子, 李建穿越第一天就被赶出邯郸, 等再度回到邯郸的时候赵括已经战死在长平, 所以这还是李建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赵括。 赵括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年轻人, 身高体型和李建相仿,年纪看起来比李建要大上几岁, 应该在二十五岁上下。 长得剑眉星目容貌英武,走路虎虎生风,鹖冠两旁, 几根赵人特有的尾羽伴随着身体的摇晃在空气中颇为神气的摇摆着。 赵括笑着朝李建拱手:“赵括何德何能,竟让李大夫出门相候, 实在惶恐。” 李建同样也笑道:“赵兄之才能举国皆知,又是马服君之子, 今日大驾光临,实在令敝舍蓬荜生辉, 李某又怎敢失了礼数?请进吧。” 两人走入大堂中,分主宾落座,寒暄起来。 论到没营养的套话,三世为人的李建自然炉火纯青,楞是和赵括聊了半个时辰。 赵括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道:“不知李大夫对如今天下诸侯的局势,有何看法?” 李建笑道:“还能有何看法?自三家分晋以来,楚、齐先后称霸,但纵观当世,唯有赵、秦两国才具霸主之姿。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大赵和秦国迟早必有一战。” 赵括楞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着李建:“我原以为李建大夫应该是个主和派之人,想不到你对赵秦两国之间的关系竟如此悲观吗?” 李建正色道:“赵兄对我的看法,明显有所偏颇。纵观历史,想要成为诸侯中的新霸主,不经历一场将老霸主彻底击溃的战争,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先败楚国,再破齐国,已然是当世第一强国。大赵若不翻过秦国这座高峰,是绝对无法凌绝诸侯之巅的。” 赵括表情闪烁,道:“既如此,那眼下大赵有齐军相助,岂不是最好的击败秦国之机?” 李建点头道:“确实如此,只可惜秦王嬴稷乃是明君,他不会给大赵这个机会,定然会下令王龁撤军回国的。” 赵括道:“那在李大夫看来,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大赵最适合超越秦国的时间段呢?” 李建微笑道:“那当然是秦国下一次出手的时候。” 赵括皱眉道:“李大夫此言,未免有些笼统,可否再明示一些?” 李建让人取来一幅地图,在桌子上铺开。 “赵兄请看, 秦国如今已经占据了魏国河东, 韩国崤函通道东侧,就连周王的洛邑也完全落入其掌控之中。” “如今的秦国,在相邦范睢的主导下,奉行的是‘远交近攻’之国策。顾名思义,秦国眼下只会对和它接壤的国家发动进攻。” “纵观当世,和秦国接壤的国家由北到南分别是大赵,韩国和楚国。” “秦国对大赵的进攻刚刚结束,正常来说,它的下次进攻就不会再选择大赵方向。” “若是秦国进攻楚国的话,一来楚国国土广大难以攻克,二来楚国都城如今就在大河(黄河)南岸的陈城,向其他诸侯求援也是非常容易。秦国若是不想重蹈今日之覆辙,应该也不会进攻楚国。” “因此,三个邻国之中,面积最小,人口最少,国力也最弱的韩国,应该便是秦国接下来的攻击目标。” 赵括注视着面前的地图,沉思良久,缓缓点头表示认同:“李大夫之言,确实颇有道理。赵括斗胆,还请李大夫再继续明示,秦国会选择韩国哪里作为主攻方向呢?” 李建笑了笑,胸有成竹的继续开口。 “现如今的韩国只有两郡之地,北边的是上党郡,南边的就是国都新郑所在京畿地区,所以这就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 “以我的猜测来看,秦国下一步要进攻的,绝对非上党郡莫属了。” 赵括一开始的时候还赞同的点头,但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顿时变了。 下一刻,赵括忍不住抬高了声调。 “不对,怎么可能是上党郡呢!?” 正文 11,和赵括来一次纸上谈兵 看着非常激动的赵括,李建顿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反问。 “为什么不能是上党郡?” 赵括立刻道:“新郑位于平原,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反观上党郡,此地囊括了太行山脉的南部,崇山峻岭人口稀少,而且又十分易守难攻,更不利于大军行动。” “所以,进攻新郑不但能更快灭亡韩国,军队的损失也更小。秦王嬴稷一代明君,是断然不可能舍易求难的。” 李建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赵括,开始渐渐的和心中历史书上那个“纸上谈兵”从无败绩的赵括重合。 有内味了。 李建微笑道:“从军事的角度来说,进攻新郑确实是最佳方式。但问题在于,战争打得并不仅仅只有军事,战争是要为政治来考虑的。” 赵括哼了一声,明显不服:“若是李大夫说不出什么道理,那我只能认为大夫是在狡辩了。” 李建也不着恼,而是伸手轻轻的点了一下地图:“这里,是韩国的上党郡。我想请问赵兄一句,上党郡以东是哪里?” 赵括不假思索:“是我大赵首都邯郸。” 李建:“那上党郡东北呢?” 赵括:“是我大赵的中山郡。” 李建:“上党郡正北呢?” 赵括:“是我大赵代郡。” 李建:“上党郡西北呢?” 赵括:“是我大赵旧都晋阳。” 答着答着,赵括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对:“等等,这……”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道:“所以,赵兄明白了吗?秦国只需要拿下韩国的上党郡,那么就可以同时威胁到大赵的都城邯郸、旧都晋阳、中山郡、代郡四个地方。” “从最南边的邯郸到最西北边的晋阳,我们大赵军队行军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而秦国人却只需要最多半个月就可以从上党抵达上述大赵境内四地中的任何地点。” “换言之,上党郡一旦归秦国所有,那么秦国在进攻我们大赵的时候,我们大赵的防线就会出现至少一个月的真空期。”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仅凭我们大赵一郡之力来对抗秦国举国之兵,后果如何还需要我细说吗?” “到那时,我大赵必败无疑,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场惨败!” 看着李建的手指在上党郡的周围缓缓划过,赵括的眼睛顿时直了,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良久后, 赵括才忍不住道:“所以, 李大夫你觉得秦国要进攻上党郡的真实原因是……” 李建笑道:“是的, 秦攻上党,表面上是为了灭亡韩国,实际上的真正目的, 依然还是想要针对我们大赵,要击溃我们大赵!” 赵括怒道:“这只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猜测, 根本就没有证据!” 李建的笑声变得越发响亮:“证据?当然是有的。而且, 我的证据还和赵兄您的父亲马服君有关呢。” 赵括愣住:“李大夫你这是何意?我父亲都已经去世三年多了。” 李建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地图上的某处地方, 慢声道:“此地,赵兄想必极为熟悉吧。” 赵括定睛一看, 忍不住道:“阏与?” 李建点头道:“正是。四年前,令尊便是在此地击溃了十万秦军,斩杀主将胡阳, 这才得以被先王晋升为马服君的。此战也是秦国秦王嬴稷执政以来四十年所遭遇的最惨痛失利, 也奠定了大赵和秦国双雄争锋的国际格局。” 赵括表情变幻, 道:“那又和你所说的证据有什么关系?”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莫非赵兄是真的关心则乱了吗?我且问你, 在这场阏与之战中,秦军是从哪个地方出兵, 又经过了什么地方才能抵达阏与的?” 赵括看着地图,下意识道:“秦军自然是从秦国本土河内、河东两郡出兵,然后经过韩国上党郡才……” 赵括的话突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上党郡,良久都没有任何挪动。 李建伸手, 轻轻的在上党郡虚画了一个圈:“赵兄看出来了?四年前,秦王就已经认定上党郡是进攻我们大赵的最佳路线, 并付诸实践,只不过他失败了。” 赵括深吸一口气, 有些嘶哑的开口说道:“既然都失败了,那秦王就不应该再重蹈覆辙。” 李建笑了起来:“秦王确实没有重蹈覆辙。四年前,秦国选择的是从韩国上党郡借道,劳师远征大赵。” “而四年前,秦王的选择是先吞并上党郡,然后从已经成为秦国本土的上党郡进攻近在咫尺的大赵。” “对了,这一次如果吞并了上党郡,秦王也没必要一定走阏与威逼邯郸,他可以东出中山,北伐代郡乃至西征晋阳,选择太多了。” “他甚至不需要一口气击溃我们大赵,只需要上党郡是秦国的,秦王完全可以钝刀子割肉,一步步的夺取我们大赵的这些领土,让我们大赵变得越来越弱小,最后再将大赵一举击溃!” 赵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李建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笑意看向赵括:“现在,赵兄还觉得,秦王选择进攻崇山峻岭、易守难攻的上党郡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吗?” 李建的话语之中带着丝丝调侃,以及……对赵括的无声嘲讽。 嬴稷,公认秦国国君之中仅次于秦始皇嬴政的明君,在位期间先后击败了楚、齐、赵三大霸主,奠定秦国一览众山小,统一华夏态势的存在。 这样的人所做出来的决定,那是真正的高瞻远瞩。 就连白起这般绝世凶神,也只能在嬴稷的麾下当一条乖巧好狗,最后眼睁睁被嬴稷赐死都不敢反抗。 嬴稷进攻韩国上党郡背后的考量,若非李建身为穿越者来自两千多年之后,都难以完全解读。 就凭你赵括,也配质疑嬴稷的战略决断? 简直是无知之极,愚蠢之极! 赵括的身体明显颤抖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出现。 终于, 他颓然而坐,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李兄说得对,上党郡看似难啃的硬骨头,但若以秦国争霸战略而论,确实才是秦王势在必得之地。” “这一次论战,是我赵括输了,输得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赵括看向李建,目光之中是掩饰不住的钦佩。 从很多年前,在辩论军事兵法这方面,赵括就已经没有败绩了。 就连赵括的父亲马服君赵奢,阏与之战后被当世公认的赵国第一名将,在辩论兵法这方面也同样不是赵括的对手。 但今天,赵括竟然在这间下大夫府邸,在比他还年轻几岁的李建面前,被驳斥得体无完肤,甚至连还嘴之力都没有。 赵括发出感慨。 “若论兵法韬略,李大夫……应为当世第一,不做第二人之想!” 正文 12,幕后之人竟然是 李建能看得出来,赵括的称赞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像这种时候,李建只需要微笑就好了。 赵括看着李建,非常诚恳的说道:“坦白说,之前赵某接近令妹,多少带着一些其他目的。但如今,就冲李大夫之大才,赵某也是极其愿意和令妹结亲,这样将来便可以多多向李大夫请教兵法了。” 李建:“……”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话,在亲哥面前说对妹妹兴趣不大,你是找死呢,还是想死呢,还是活得不耐烦了呢? 赵括一脸热切,对着李建道:“若是李大夫不弃,赵某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往府上走动,不知可否?” 李建沉吟片刻,笑道:“赵兄既然愿意光临,那李某肯定是非常乐意的。” 赵括并未继承父亲马服君的爵位,但也是“前赵国陆军总司令”之子。 能拥有这样的朋友,对眼下的李建并无坏处。 李建道:“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赵兄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 赵括楞了一下,笑道:“李大夫是不是想知道,究竟是谁让我前来试探你的?” 李建有些意外的看着赵括,道:“赵兄还真是磊落之人。” 赵括叹息摇头:“李大夫此言差矣,和大夫相比,赵括不但兵法落了下风,人品更是远远不及大夫啊。” 李建安静等待赵括的答案。 赵括也不废话:“不瞒李大夫说,这一次让我前来试探你的,是平原君!” “平原君?”听到这个名字,李建表情微微变化。 平原君赵胜,大名鼎鼎的“战国四公子”之一,赵武灵王之子,赵惠文王同胞亲弟,在历史上曾经长期担任赵国相邦。 若不是这般大人物,以赵括之心高气傲,又怎可能甘愿为之驱使呢? 李建不动声色,开口道:“赵兄可否告知平原君的真正意图?” 赵括摇头道:“大夫说笑了,平原君心中的想法,又怎么可能会随意告知于我呢?” 李建笑了起来:“也对。从今天开始,李府随时欢迎赵兄的到来。” 赵括闻言顿时双目一亮,他特地将平原君的身份点出,要的不正是这个结果吗? 赵括当即拱手道:“多谢李大夫。平原君那边还等着我回复呢,在下就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打扰了。” 李建将赵括送到大堂门口,目送赵括坐着马车离去。 从李建的角度来说,他现在只不过是区区一名下大夫,这个时候就被平原君给盯上,还真有些福祸难料的意味。 但李建心中并无任何惊慌。 三世为人,有了上辈子穿越经历的李建早已十分了解平原君。 而那位平原君赵括,却对真正的李建一无所知。 谁是猎手谁是猎物?还真说不好呢。 在离开了李府之后,赵括坐着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平原君的府邸。 在这里等待着赵括的并不只有平原君赵胜,同时还有赵胜的亲弟弟,平阳君赵豹。 平原君笑道:“事情还算顺利吗?” 赵括的表情有些微妙,片刻之后非常诚恳的开口:“回君候的话,赵括这一次自认为是对李大夫非常了解的了。” 赵括如此这般,将他和李建的整个会面过程详细说来。 听完之后,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平原君吃惊道:“你是说,李建在兵法辩论方面竟然胜过了你?” 赵括苦笑点头:“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赵括这一次确实是没有任何还嘴之力。” 大堂之中一阵沉默,两位赵国君候都闭上了嘴巴,消化着这个极为让人震惊的消息。 片刻后,平原君才道:“如此说来,这李建不但口才了得,更在兵法之道上也极有造诣,可谓是文武双全了。” 赵括咳嗽一声,正色道:“不瞒君候说,赵括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迎娶李建之妹为妻了。” 一阵沉默之后,平原君道:“辛苦你了,且回去吧。” 赵括离开之后,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平阳君赵豹终于开口了。 “兄长,这李建原本籍籍无名,为何短短数日之内竟展露出这般才能?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啊。” 原本两名君候觉得赵括应该会轻松吊打李建,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是完全相反,搞得原先的计划瞬间派不上用场了。 平原君微微皱眉,道:“有一事你可能不知,秦王已经秘密下令,要邯郸之中的秦国探子找机会刺杀李建!” “什么?”平阳君大吃一惊:“堂堂大秦帝王,竟然要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针对李建?” 平原君哼了一声,冷笑道:“秦王嬴稷素来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楚怀王不就是被他囚死在秦国的吗?不过邯郸可不是咸阳,秦王想要在大赵的地盘上杀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平阳君看着平原君,有些疑惑:“兄长,你为何突然对李建态度改观了?” 平阳君前几日可是在触龙府上亲眼见证平原君因为李建和蔺相如爆发争吵之事,那个时候的平原君明显是瞧不上李建的。 平原君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头顶:“明白了?” 平阳君恍然大悟:“李建被大王看上了?难怪兄长您会……这么说来,他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要不,我们想办法拉拢一下他,免得被蔺相如那边弄去,却又麻烦。” 平原君表情越发的微妙了:“拉拢是当然要尝试拉拢的,只不过……嘿嘿,这李建怕是不知,他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很多人都在盯着他。飞黄腾达?怕是福祸难料,生死难测啊!” 平阳君道:“所以我们要如何回复宫中?” 平原君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片刻之后才道:“我等会让人送去请帖,明日见一见这个李建。若是他真有本事,那我自然可以拉他一把。” 平阳君道:“若是他不学无术,只不过侥幸赢了赵括呢?” 平原君笑了起来:“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么只要我还在大赵政坛一天,他和赵括两人这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了!” 正文 13,平原君的麻烦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能凭借一个念头决定别人的命运,平原君就是这样的人。 在接到平原君的请帖之后,李建并无太多惊讶。 赵括是试探,那么试探完毕了,正主登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建坐着马车,来到了平原君的府邸。 和李府相比,平原君的府邸在面积上大了至少四五倍,红砖绿瓦,高墙飞檐,处处都透着一股高大上的意味。 出示请帖并在管事的引领下进入大门之后,这种感觉瞬间就被打破了。 “杀呀!” “大,这一把肯定是大!” “哈哈,通杀,你输啦!” “我已经连续击败十七人,去告诉君上,我这只鸡才是邯郸第一斗鸡!” 李建默然无言,注视着面前宽阔的院子中,熙熙攘攘如同菜市场一般的人群。 这些人基本上都穿着麻布衣裳和草鞋,神情懒散,衣着邋遢。 大部分人的腰间挎着剑,三三两两聚集,要么赌博要么斗鸡,还有人在击剑。 粗口带着汗臭,再夹杂着斗鸡走犬排泄物等奇怪的味道,真个是热闹非凡, 堪比猪圈。 在角落更有一批人慵懒度日,眯缝着眼睛, 手搭在额头上, 身子软趴趴靠着梁柱, 完美诠释能躺何站一词。 为首领路的平原君府管事回过头来,不无自得的对着李建说道:“好教李大夫得知, 我家君上在家中养士三千,这些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李建有些无语。 什么养士,说白了就是养三千个无业游民当门客舍人, 然后让这些无业游民帮忙吹嘘自家名声,做一些见不得光不合法的事情。 还别说,这个时代的大贵族们就喜欢这个调调。 李建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对了,从时间点来看, 那人似乎就在平原君的府上当门客?” 这也证明平原君府是真的非常大,除去自家的仆役妻妾等人之外,还能容纳三千多门客的居住。 走过前方被门客们所占据的几进院落来到后院,就是平原君和他的妻妾孩子们所居住的地方了。 一名看门卫士上来对管事耳语几句, 管事微微点头, 回身对着李建客气开口:“君上似乎在接见士人,还请李大夫在此稍候片刻, 我入内禀报君上。” 李建笑着点头, 目送管事入内。 突然, 一阵争吵的声音传来,李建不由好奇, 通过打开的院门朝里看去。 院子里一名游侠面带气愤之色, 正高声开口。 “我朱阳为君上做事而与其他人发生冲突,导致一只脚被敌人砍伤, 变成了一个跛子。” “前几日我打水无意间经过此地,君上您的宠妾李姬却因为看到我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而取笑于我,简直是奇耻大辱, 希望君上能给我一个公道。” 李建闻言看向朱阳身躯, 果然发现朱阳左脚明显比右脚短了一截,肩膀也是一高一低。 站在朱阳面前的正是平原君, 这位君候为了招揽各国士人, 平时主打的就是礼贤下士的人设, 任何门客有意见都可以随时求见他。 平原君闻言皱眉, 沉吟半晌道:“此事确实是李姬做错了,不知朱阳侠士希望如何解决呢?” 朱阳昂然道:“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自认为也是当世侠士之一,竟因为身体的伤势而被羞辱,简直比杀了我还让人难受。事到如今,还请君上杀了那羞辱我之人,取来她的首级交给我,方能洗清我的耻辱!” 朱阳的话说完,在场众人顿时愣住。 原本大家都觉得,撑死让李姬来给朱阳道个歉就行了。 现在听朱阳的意思,竟然是要李姬死!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要李姬给你偿命?” 朱阳正色道:“正是如此。” 平原君道:“本侯若是说不呢?” 朱阳道:“那朱阳只能离开君候府,另外寻找容身之地了。” 在朱阳的身边,还有十几名其他游侠,闻言七嘴八舌的开口。 “朱阳所言极是,必须要杀了李姬!” “若是此事得不到解决,那某家也只能和朱阳一起离开了。” “大家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君上,就是因为听说君上厚待士人的传闻,如果在君上的心中区区一个姬妾都没有比我们重要的话,我们又何必待在此地呢?” 听着这些游侠们说的话,平原君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朱阳也算是一个做事比较得力的门客,站在朱阳旁边的这些也都是门客之中的大佬级人物。 加在一起,是一股平原君很难无视的力量。 但李姬同样也是平原君最宠爱的小妾,仅仅因为门客的话就杀掉李姬?平原君自然心中老大不愿。 平原君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既然诸位都觉得李姬该死,那么本侯很快便会惩戒于她,诸位尽管放心回去便是。” 朱阳等人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各个都露出笑容。 就在他们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 君候口中的惩戒, 只怕并非是杀死李姬吧?” 众人闻声转头,正好看到李建施施然迈步而入。 平原君愕然道:“你……” 李建朝着平原君拱手:“李建见过君上。”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一脸不爽的众游侠脸色顿时一变,当即有人咦出了声。 “李建,莫非就是那个说服了太后的大夫?” “是邯郸这些天有名的人物啊。” 平原君同样也是愣神一下, 目光在李建身上停顿数秒,冷淡道:“李建大夫,你不请而入,又擅自开口臧否本侯,是否有些不妥呢?” 李建面带微笑,正色开口。 “君上说反了,我正是为了君上的名誉着想,才失礼闯入的。” “若是君上不相信的话,请君上回答李建一个问题。” “您,真的会杀了李姬吗?” 众人的目光锁定平原君。 平原君欲言又止,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众多游侠见状不由面面相觑,气氛开始变得凝滞。 李建微微一笑,缓声开口:“所以,其实您并不会杀掉李姬,对么?” “您有没有想过,若是你食言而肥的话,这天下的士人将来究竟会如何评判您呢?” “若是您连在士人面前的承诺都无法做到,今后还有谁敢听您的话,敢为您效力呢?” “就算是大王,在听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对于平原君您的人品恐怕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吧?” “所以啊,平原君若是真的食言了,不但是自绝于天下士人,更是自绝于大赵政坛啊!” 平原君表情霎时变得极为难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文 14,李建大夫之才,堪比周公管仲! 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建,再看着脸色如此难看的平原君,朱阳等游侠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李建所言必然说中了平原君的内心。 朱阳顿时就变得愤怒了起来,冷冷的对着平原君道:“想不到素有贤名的平原君,竟然也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吗?” “既然君上不愿意杀死李姬,那么朱某从今日开始便离开君上府邸,不会再碍了君上的眼睛便是。” 说完朱阳拔腿就走。 其他的游侠们同样也纷纷开口。 “君上, 今日我也告辞,来日就不必再会了。” “此处不留我等,我等不如去大梁投奔信陵君,那位之贤名想来是不会作假的。” “走就走,这邯郸也待腻了,又没钱找舞姬,留下来作甚!” 平原君闻言,顿时慌了。 这年头,贵族的名声是非常重要的。 就好像孟尝君田文,他对游侠士人们那叫一个好,所以才会有鸡鸣狗盗等一大批士人忠心耿耿誓死护卫他逃出齐国。 后来孟尝君和齐国反目成仇率领众多游侠回到薛邑,包括齐王在内的天下诸侯也因为顾忌孟尝君在天下士人中的巨大威望,默认孟尝君的薛邑成为中立城邑,不隶属于任何诸侯国。 平原君本身就是在效仿孟尝君招揽游侠士人获取名望,如今这般局面无疑是他非常不想看到的,赶紧出声挽留。 “诸位壮士,请留步,听本侯一言!” 朱阳等人气愤之下,连平原君的话都懒得理会,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李建微微一笑,拦住朱阳等人的去路。 “朱阳壮士,可否听我一言?” 朱阳看了李建一眼,有些迟疑,但还是停下脚步。 “李大夫,若不是你今日说破此事, 朱阳怕是还要被耍得团团转呢。既然你开口了,那便有话直说吧。” 话音落下,平原君的脸色越发难看,看着李建的目光都要喷出火焰了。 这李建,存心来打脸的? 李建笑着朝朱阳拱手,正色道:“朱阳侠士,我想请问一句,你为了平原君导致受伤跛足,若是此刻离开,难道就真的甘心吗?” 朱阳表情一顿,随后略带几分无奈的说道:“朱阳也只不过是一个卖命的,只能怪找错了主君,又能如何呢?” 李建微微摇头,道:“我倒并不认同朱侠士的看法,事实上,我觉得平原君的做法乃是情有可原。” 朱阳脸上顿时露出愕然表情,道:“李大夫,你……何以这般说话?” 其他诸多游侠同样也是面带疑惑,明明刚刚李建才道破平原君言不由衷的话,怎么现在突然又反过来帮平原君说话了? 连平原君本人都愣住了。 李建正色道:“孔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连孔子如此大贤尚且因女子而头疼,更何况平原君呢?” “李姬乃是平原君最宠爱的姬妾,她恃宠而骄,确实是她的过错。但若仅因为她对朱阳侠士的几句刻薄之言便让她去死……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般惩罚对李姬而言还是过重了。” “若平原君今日因此而杀了李姬,朱阳侠士固然是出了一口恶气。但此事传出去之后,人人都说平原君的姬妾只需要一番话便可随意杀之,平原君的脸面又何存呢?” “平原君乃是朱阳侠士之君主,正所谓‘主辱臣死’,朱阳侠士为平原君做事而残疾,足见对平原君之忠心,想来也不愿意看到平原君因你之事而杀妾受辱吧。” 李建一番侃侃而谈,让原本愤怒的朱阳和诸多游侠表情渐渐变得冷静了下来。 平原君面带异色,欲言又止。 朱阳沉吟半晌,道:“所以李建大夫的意思是?” 李建目光越过朱阳,看向众人身后的平原君,微笑道:“李建倒是有一些意见,不知平原君可愿一听?”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还请李建大夫道来便是。” 李建道:“首先。应当让李姬当众向朱阳侠士道歉。并传令贵府上下,从今往后必须对朱阳侠士等有功之臣报以足够的尊敬,否则便将严厉惩罚,影响极坏者,诛之!” “其次,平原君应重赏朱阳侠士和愿意为朱阳侠士出头的这些侠士们,让天下人都知道平原君您对有功之臣的奖赏是多么的丰厚。” “如此一来,天下的游侠士人們必定都传颂平原君的威望和恩德,必然就会蜂拥而至投奔于您,而大王和太后在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难道还有不重用平原君的道理吗?” 平原君沉吟片刻,眉头渐渐展开。 “李建大夫所言极是,那就这么做吧。” 平原君快步上前握住朱阳双手,语气极其和蔼,亲切开口。 “朱阳侠士,你为本侯做事,先前确实是被本侯慢待了。从今日起,本侯将会安排你为本侯府中的上等门客,有自己的独栋小楼和仆役服侍,再奖励你一百两黄金和十匹绢布。还请你不要介怀此事,继续为本侯效劳。” 李建一听,心中直呼好家伙。 不愧是平原君,出手是真大方。 这待遇,就连李建这个大夫听了都心动不已,更何况朱文这样的平民士人呢? 果然,朱阳闻言心中震撼不已,原本那点怨气早被丢到爪哇国去,当即虎目含泪,单膝下跪。 “朱阳不过一介草莽,能得君上如此看重,敢不为君上效死!” 平原君哈哈大笑,看向朱阳身后其他游侠。 “诸位放心,你们全部都有赏赐,每人两万钱加两匹绢布,以奖励你等互帮互助之义,也希望你们将来亦能够如此对待本侯!” 众多游侠同样也是双目放光,纷纷朝着平原君恭敬行礼,口称君候高义。 平原君又命人唤来李姬,当众狠狠的责骂了李姬一番,并喝令她向朱阳下跪赔罪。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也就彻底得到了解决,正是皆大欢喜。 半个时辰后,平原君的书房之中。 平原君命人端上精美糕点和解渴酸汤,看着面前的李建,非常恳切的拱手道谢。 “今日李大夫出手相助,赵胜真是感激不尽。” 平原君本就是出色的政治家,之前身在局中有些迷糊,但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李建的做法真是帮了大忙。 若是像一开始平原君所想,先应付打发朱阳等人离去且不杀李姬,最终的结果应该就是朱阳等人带着诸多游侠离开,平原君言而无信的形象将会传遍天下。 如此一来,平原君的名声将会受到极大损失,甚至最后可能还得被迫杀掉李姬来挽回名声,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李建闻言微笑道:“平原君谬赞了,李建也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倒是君候贤明,不以李建唐突之举为意,反而能虚心纳谏,才有此事的圆满解决。” “李建敢说,若君候能坚持这般行事下去,将来天下士人必将景从于君候门下,唯君候之命是从矣。” 平原君听得李建一番话,嘴角不由露出愉快笑容,看向李建的目光越发不同。 片刻,平原君不觉发出感慨。 “赵胜日前便闻大夫说服太后之事,当时心中不以为然,只道大夫乃是侥幸罢了。不意今日一见,李建大夫行事从容言谈有据,更兼处事不惊手腕出色,实在令赵胜刮目相看,心生敬佩。” “在赵胜看来,李建大夫之才,真真是堪比古之贤臣周公、管仲了!” 正文 15,真正的幕后针对者 对于平原君的夸奖,换个人或许会激动不已。 但三世为人的李建,自是淡然处之。 如此,反而又在平原君的心中加分不少。 平原君轻轻的摩挲着腰间的白玉扳指,突然开口道:“不瞒李大夫说,本侯这一次邀你前来,心中多少存了几分试探之意,想要看看李大夫究竟有多少本事。” 李建微笑道:“李某不自谦的说一句, 这番试探下来,君候应该是颇为满意吧。” 平原君哈哈笑道:“何止是颇为满意,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 顿了一顿,平原君突然正色道:“今日李大夫帮了本侯大忙,所以本侯决定回馈一个情报给李大夫, 聊表谢意。”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 道:“李建洗耳恭听。” 平原君道:“长安君离开之前, 曾经对李大夫放过一番狠话, 李大夫应该有印象吧?” 李建点头道:“确有印象。但我乃是为了大赵办事,即便得罪了长安君,也是无可奈何了。” 平原君嘿嘿一笑,道:“说起来,长安君还是本侯的侄子,他自小极受先王和太后宠爱,倒是和本侯幼时有几分相似……” “咳,扯远了。李大夫啊,你可知长安君为何会如此有底气,说邯郸城中自然有人取你性命么?” 李建看着一脸神秘的平原君,略一沉吟,道:“莫非是因为长安君临走之前在太后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平原君大笑起来:“太后虽是女流之辈,但她的智慧毋庸置疑。既已听从你的意见将长安君送往齐国,就断然不会因此事怪罪于你。这一次邯郸中针对李大夫你的,实乃另有其人!” 李建下意识追问道:“谁?” 平原君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都平君田单。” 李建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 都平君田单,一个载入史册的名字。 当年, 田单带领齐国即墨军民以火牛阵大破燕军骑劫部,成功令齐国复国。 但在那之后,因田单功高震主,齐襄王对其屡次打压。 最终田单出走赵国,被赵太后任命为赵国相邦。 相邦,也就是宰相、丞相,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声名赫赫的大人物,竟是李建所要面临的敌人吗? 李建沉默片刻,对着平原君道:“君候可有证据?” 平原君打了一个响指,道:“证据还不简单?本侯的线人早已探知,田单有一及笄之女在两个月前刚刚和长安君秘密定下婚约,只等长安君服丧结束,三年后正好及冠成亲!” 李建微微皱眉,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都平君当时似乎也并未反对长安君前往临淄的提议。” 平原君哈哈笑道:“他确实没有反对,但也并未赞同,不是吗?所以在长安君离去之后,作为准岳丈的都平君为长安君出出气,报复一下你李大夫,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建眉头越发皱紧。 上一辈子,由于穿越之后被立刻逐出邯郸,回归之时田单已经被罢免相位,李建对此时的田单并无多少了解。 若当真是田单发难,以田单如今的职位和声望,再加上情报的缺乏,对李建而言确实是一个巨大的、甚至有可能致命的麻烦。 平原君将李建的表情收入眼底,脸上笑意越发神秘:“本侯还可以再提醒李大夫一点。听说李大夫马上就要前往郎中卫队去任职了,可知负责指挥郎中卫队的郎中将是谁?” 李建道:“乐乘将军。” 平原君笑道:“就在田单成为我大赵相邦之后,乐乘也就被任命为郎中将,你说这事巧是不巧?” 李建看向平原君,道:“所以君候的意思是,乐乘将军便是那个负责对李建下手的人吗?” 平原君摊开双手:“本侯只是说了一个巧合。” 这句话过后,书房中安静了很久很久。 终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平原君拱手:“多谢君候相助,这番情谊李建牢记在心。” 平原君正色道:“李大夫,本侯只不过是还你的情谊罢了。若是都平君当真在朝堂上攻讦于你,本侯会全力阻止他的。” 李建告辞离开,书房中只剩下平原君一人。 一个声音突然从平原君的旁边响起:“兄长,你为何要冒着得罪田单的风险帮李建,就因为他身上的那点小小才能吗?” 平阳君赵豹的身影慢慢从阴影中浮现。 平原君呵呵一笑,表情渐渐变得冷厉:“得罪田单?原本那田单只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齐国外来户,若非太后强行颁布任命,这相邦之位本该是我囊中之物!” 平原君的语气中带着极大的不甘和愤怒。 相邦之位,位极人臣,却擦肩而过,谁又能无动于衷? 平阳君道:“田单有太后支持,我等是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的,更遑论李建这么一个小小的下大夫了。” 平原君微微摇头:“不,你错了,三弟。诚然,有太后支持的田单确非你我所能抗衡,但是当田单应长安君所请准备向李建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踏入了一条不归路。” 平阳君有些疑惑:“什么不归路?” 平原君脸上露出算计的笑意:“失去权力的不归路!李建之才能,今日为兄亲眼目睹,确实赵括并未向你我夸大其词。这位下大夫啊,他可不是什么嗷嗷待宰的小羊羔,而是一只不善吠,却极其会撕咬猎物的恶狼!” 平阳君道:“田单乃是猛虎,杀一只恶狼应该绰绰有余。” 平原君大笑出声,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杀了又如何,凡猛虎杀狼,岂能毫发无伤?到那时,你我等待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平阳君这才明白过来,道:“所以,李建就是兄长扳倒田单计划中用来牺牲的棋子吗?” 平原君呵呵的笑着,表情中带着几分阴狠:“这天下之局,人人都想执棋对弈,但棋手终究也就是那七位罢了。你我在内的其他人,哪个又不是棋子呢?” “至于李建,以他的才能若是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确实是大赵的损失。所以本侯已经指给了他一条活路,至于能不能走到底,能不能走活了,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正文 16,毛遂自荐 李建离开平原君的书房之后,脸上遍布的惶恐不安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并不相信平原君会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就如同李建表现在平原君面前的也只不过是半个自己一样。 还是那个管事在院门等候着李建,这一次的态度比刚刚明显恭谨许多:“大夫请随我来。” 走回到刚刚那个乱糟糟遍布游侠的广场,和之前三三两两不同,现在人群已经聚集起来。 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位于人群最中央的是朱阳等人。 朱阳志得意满,正在大声吹嘘:“说时迟那时快……李建大夫的谏言那叫一个入木三分, 咱們君上也同样是胸怀广阔,短短时间内就立刻做出处置。” “我老朱是个粗人,但这辈子能见到李建大夫这般人物,能有平原君这般君上效忠,死了也算是值得啦!” 众游侠轰然叫好,纷纷感慨。 “娘的,还有这般好戏看,早知道刚刚不斗鸡了。” “就是,还输了我三百钱,晦气!” “啥都没看到,今晚上倒不好去春风楼吹牛了,害。” 管事回过身来看向李建,表情带着询问,想知道李建是否要上去和朱阳等人打个招呼。 李建轻轻摇头,这些游侠乃是平原君的门客,若是和他们走得太近,多少有点挖墙脚的嫌疑。 李建跟随着管事从广场侧边绕过,出了平原君府邸大门,正准备上车离去,突然被人叫住。 “李大夫且慢!” 李建有些疑惑的转头,正好看见一名游侠快步而至。 李建打量一下对方,此人年纪约在三十左右, 相貌平平身材一般,眉宇之间也无什么锐气,衣着打扮都颇为平庸。 “平平无奇”这个成语,似乎就是为此人量身打造。 李建开口道:“这位侠士,不知可有何事?” 游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然后道:“在下毛遂,方才跟随大家去求见君上为朱阳兄主持公道时,正好见到了李大夫的风采。故此斗胆请问一句,不知李大夫可有意招收门客舍人?” 李建顿了一下,表情惊讶的开口:“毛遂?阁下的名字叫做毛遂?” 说话的时候,李建的声调都提高了不少。 毛遂被李建的语气弄得有些不淡定了,道:“在下正是毛遂,难道李大夫听说过在下的名字吗?” 当然听过啊,但凡是小学毕业都该知道毛遂自荐这个成语吧? 李建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所以毛遂兄的意思是,想要到我府上当个门客?” 毛遂爽朗的笑道:“正是如此。不瞒大夫说,毛遂也是有一些口才本领在身的,若蒙大夫不弃,在下定能为大夫做出一些事情。” 李建看着毛遂, 心中也是有些激动。 毛遂此人, 历史上也是说服了楚王,挽救赵国于绝境之中。 两个字,有才! 事实上在刚进平原君府邸的时候,李建就想过毛遂这个名字,此时毛遂尚未发迹,原本就是李建可能的招揽对象之一。 只不过…… 李建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李某想要请问一句,为何毛遂兄不跟随平原君这位赵国重臣,反而要来我这下大夫府上当门客呢?” 这年头,只要是个贵族就能招揽门客舍人。 但游侠们都是想要升官发财的,自然是更愿意跟随平原君这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而且平原君之流也有足够的财力养这么多不干事的闲人。 此外,贵族和门客之间的关系是非常松散的,门客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担心被任何人谴责。 所以,作为贵族中的一员,李建不能直接去挖另外一名贵族平原君的墙角。 但作为门客,这位毛遂却可以大大方方的跑来李建面前自荐跳槽。 听到李建的问题,毛遂爽朗的笑了起来。 “平原君固然是国中的大人物,但这座府邸之中数千门客,个个都想要获得他的赏识,竞争委实是过于激烈了。” “至于李大夫您,毛某早在前几日就已经听说了大夫您说服太后让长安君为质的事迹,今日又亲眼见证了大夫三言两语便为朱阳解决问题的风度。” “在毛遂看来,你便如同那被放置在囊中的锥子,虽尚未被天下人所知晓您的威名,可您的锋芒和崛起之势已然是不可阻挡的了。” “毛遂不才,愿作为大夫的第一批效忠之臣。将来大夫飞黄腾达,毛遂自然也就鸡犬升天,岂不美哉?” 毛遂这一番话可谓是井井有条,让李建也不由暗自点头。 不愧是上了史书的人,确实是不一样。 沉吟数秒之后,李建点头道:“既然毛兄愿意襄助于我,我又怎么可能推辞呢?今日起毛兄便是我李建府上的管事,还请今后多多指教了!” 毛遂大喜过望,微微退后两步,朝着李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臣毛遂,见过家主大夫!” 李建看着毕恭毕敬的毛遂,心情顿时又变得畅快起来。 这一趟来平原君的府邸,不但收获了情报,还顺手捡了个自荐的人才回家,简直再好不过了。 毛遂既然已经投入李建麾下,他也不废话,直接就进去收拾了行礼,跟随李建离开了平原君府。 坐在马车上,毛遂跃跃欲试,对着李建道:“大夫可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李建闻言不由哑然,心道这一下子能有什么事给你做了? 突然,李建脑海中一丝灵光闪过。 他看向毛遂,开口询问:“毛遂,你可擅长收集情报?” 毛遂立刻做出回答:“不知大夫需要的是哪方面的情报呢?毛遂这几年混迹邯郸,倒也认识不少游侠门客,还是能打听到一些东西的。” 李建问道:“你可认识廉颇、乐乘等将军府上的游侠门客?” 毛遂沉吟片刻,道:“应该是有那么两三个说得上话之人。” 李建露出笑容,拍了拍毛遂的肩膀。 “毛遂啊,那你说不定就能帮上我的大忙了!” 正文 17,太后的担忧和田单的行动 赵国王宫大殿。 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正在为赵王授课。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此言之意,若国君治国唯以律法行之,则民众虽惧刑罚而不犯法,然却无羞耻之心。若外敌入侵,民众背叛国君时并无顾虑。” “若国君治国以德,约束百姓于礼,则民众受教久之,必然便有忠君爱国之心。即便外敌再如何强大,国君亦不需担心民众的背叛了。” “大王为大赵国君,治下万千大赵子民,此事不可不察也。” 听着这长篇大论,年轻的赵王眉头不觉紧皱。 片刻后,赵王道:“都平君,寡人觉得这番话有问题。” 田单道:“大王觉得哪里有问题?” 赵王道:“若是人人都能够遵守道德礼仪,或许孔子的办法是有效的。” “但从寡人翻阅史书所得,即便是臣子们之中亦有诸多无德无礼之人,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草民更是粗鄙无礼,满脑子除了金钱还是金钱。” “如此臣民,若不以强力法治约束,想要靠他们自发的道德而使国家兴盛,恐怕难度过高了吧。” 田单微笑道:“确实如此。所以孔夫子对此亦给出了办法,那便是‘有教无类’。” “大王请想,若是全天下的臣民们都能够得到良好的教育,都知道什么是道德与礼仪,都有足够的羞耻心,那么孔夫子所希翼的礼制盛世自然就到来了。” 赵王的眉头越发皱紧,良久之后摇头:“这些东西,和父王对寡人的教导完全不同。寡人觉得,孔夫子对民众和人性方面,还是过于天真了。” 田单正待说些什么,殿外传来宦官高声禀报。 “太后到!” 赵王和田单同时站起,朝着入殿的太后行礼。 太后问道:“都平君,吾儿功课如何?” 田单稍微有些迟疑,太后对赵王道:“大王先回后殿去读史吧。” 赵王深深的看了田单一眼,迈着不情愿的步伐离开。 赵王刚一离开大殿,田单就叹了一口气,道:“太后,老臣很肯定,大王对儒家思想并无兴趣。” 太后皱起眉头:“一点兴趣也没有?” 田单点头道:“方才老臣和大王阐述孔夫子之道,大王多次发出质问,明显不以为然。” 太后沉吟片刻,道:“孔子之道不通,那孟子之道呢?” 田单表情越发无奈:“老臣原本想着孟子刚刚逝世不久,理论应该更容易被接受,所以孟子之道的阐述,其实更在孔子之前。” 太后一时无言。 孔子和孟子乃是公认的儒家两代领袖,这两人的理论都无法被赵王接受,证明赵王对儒家是真的不感兴趣。 田单正色道:“不瞒太后说,其实老臣的心中有些疑惑。赵国自武王胡服骑射改革以来,便以魏、秦两国为师,用法家思想治国。何以太后却执意要老臣教授大王儒家之道呢?” 田单是齐国人,齐国王族旁支。 太后也是齐国人,尊贵的齐国王族公主。 从这一点来说,田单是太后在赵国内部唯一可信,并且也足够有能力的“娘家人”。 太后开口道:“老妇出嫁之前,也曾经乔装换面,在稷下学宫中接受过大儒们的教导。后来嫁到赵国,又亲眼见证了先王数十年来以法家思想对赵国的统治。” “法家以法治国,立下诸多框架,将民众的行为牢牢限制,让民众如拉磨牛马般为国家驱使。” “如此,民力能尽数为国所用,魏国、秦国之所以兴起,武王胡服骑射之所以成功,都是因此。” “但法家驱使百姓如同牲畜,对百姓压榨过于严苛,民众心中必然会有怨言。若有朝一日他国军队杀来,百姓们当了他国之民,心中也不会对大赵有任何留恋。” “唯有以儒家之道德礼仪调和,让百姓不但尊法律、惧刑罚,更能知礼仪、懂廉耻,使忠君爱国之心根植于万民心中。如此,即便秦国再如何强大,大赵上下万众一心,亦无所惧了。” 田单听完,脸上露出敬服表情:“太后真知灼见,老臣佩服。” 太后叹了一口气:“都平君,老妇知道你这段时间一个人支撑大局,还要抽空为大王教授课业,确实是辛苦你了。” “但无论如何,为大赵将来计,还请都平君想个办法,好好的扭转一下大王尊法不尊儒的想法。老妇为赵国万民……拜托都平君了。” 田单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锐利,道:“老臣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田单的马车缓缓驶离了赵国宫城。 车厢之中并不只有田单,还有一名正当盛年,身高腿长的将军。 将军恭敬道:“不知君候召见乐乘,可有何事?” 田单看着乐乘,突然开口道:“乐乘将军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乐乘显然没想到田单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过了好几秒钟才道:“乐乘是个粗人,若是孩子不听话,那鞭打责罚训斥便是。” 田单点了点头,道:“是啊,子不教,父之过也。你说,若是大王不受教,那是谁之过呢?” 乐乘越发惊讶,良久才道:“此事,乐乘实在不敢置喙。” 田单呵呵一笑,温言道:“你无须如此紧张,今日找你,乃是太后的意思,并非老夫自作主张。” 乐乘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不知太后那边的意思是……” 田单摸了摸鼻子,道:“大王啊,太过年轻,也太过心急,太过自以为是。所以,太后想要给大王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比如说,让大王最近比较看好的某位下大夫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乐乘连连点头,道:“下大夫李建?” 田单点头。 乐乘有些疑惑:“可是,之前君候不是已经安排过了吗?” 田单微笑了起来:“之前的安排,不是都已经被平原君那边探听去了吗?今日找你来,便是为了新的安排。” 车轮悠悠,碾压着路上的砂石尘土,在蹄声中渐渐远去。 夕阳西下,红色晚霞遍布天际,无数邯郸民众们脚步匆匆归家,准备结束这一天的操劳。 李建走下马车,看着夕阳渐渐落山,心情颇为微妙。 “明天,就是前往郎中卫队大营报道的日子了啊……” 正文 18,乐乘给李建的下马威 一夜无话。 翌日,李建刚刚起床洗漱完毕,毛遂已然出现在他面前。 “大夫,这是臣刚刚整理完毕,关于乐乘的情报。” 李建看着毛遂的脸庞,果然发现了浓重的黑眼圈,这是一夜未睡的证明。 李建从毛遂手中接过情报,翻阅了一下。 乐乘, 赵国灵寿人,魏国名将乐羊的后代,年纪四十出头,骑射之术出众。 原本他只不过是一位赵国之中的二流武将,但在田单出任相邦之后获得了火速提拔,成为负责保护赵王安全的郎中将。 从平日的为人行事来看,乐乘属于那种比较沉稳的人,这些年来没有什么冲动犯错的记载。 这样的人其实不好对付。 李建抬头看向毛遂,道:“让你送的那个消息送到了吗?” 毛遂道:“送到了。” 李建道:“对方可有回应?” 毛遂道:“那边说,请大夫尽管放心便是。” 李建笑了起来,拍了拍毛遂的肩膀:“那就好,去休息吧。” 用过早餐之后,李建穿戴好盔甲,骑马来到了郎中卫队大营报道。 郎中卫队大营就在赵国王宫中的西南角,距离赵王的寝宫并不算远。 在出示了腰牌之后,李建进入了郎中卫队大营,并见到了郎中将乐乘。 “李建见过乐乘将军,这是大王颁发的委任状,还请将军过目。” 虽然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毕竟是顶头上司,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 乐乘坐在桌子后面,用一个奇怪的目光看着李建, 良久都没有开口。 李建安静站立,犹如一座雕像。 营帐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又过一会,乐乘道:“你刚刚及冠,便能成为郎中卫都统,想必心中颇为自傲吧。但本将今日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将来办事不力,本将便免了你的都统之位,让你滚回你的下大夫府邸去,明白了吗?” 乐乘开口的第一番话就非常的不客气。 郎中卫都统麾下是一百人,看似和赵国其他军队中的百将管辖人数相同,实则大相径庭。 其他军队中的百将们所指挥的部下都是普通士兵,郎中卫都统所指挥的部下,叫做郎官。 郎官,当然是官。 每一名郎官将来进入到赵国军队之中,至少都是百将起步,五百主甚至二五百主也不少见。 这样的郎官,李建麾下有一百人。 整个郎中卫队之中, 像李建这样的都统也不过只有三人。 再往上, 就是乐乘这位郎中将了。 所以乐乘说的并没有错,任何人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成为郎中卫都统,都有理由自傲。 因为这真的极其难得,堪称凤毛麟角。 李建微微一笑,道:“不瞒将军,这都统之职乃是李建为大赵立功所得,并非巴结上官而来。若说有所自傲,未免过于得意,但李建自认为是担得起这个官职的。” 乐乘的脸颊明显颤动了一下,冷冷的说道:“你说谁巴结上官?” 李建拱手道:“将军年长李建多矣,阅历想必颇为丰富,对此应是心知肚明。” 对于乐乘一开始就表露出来的打压态度,李建并没有任何忍让,而是直接出言反驳讥讽。 有一句话说得好,尊重是相互的。 乐乘大怒,直接拍桌喝道:“履职第一天便讽刺上官,这便是你李建的为官之道?” 李建表情平静,道:“下属履职第一天便处心积虑的打压,这便是乐乘将军的为将之道吗?” 乐乘冷笑连连,道:“很好,非常好。本将今日便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 一声豪迈大笑突然响起:“什么事情这么热闹,也让老夫参与一下,如何?” 一名五十余岁,身材高大威猛,顶盔掼甲,龙行虎步的老将军笑呵呵的进入了营帐之中。 乐乘的表情突然凝固,极为意外的看着面前的老将军:“廉……廉颇大将军?” 廉颇大笑着来到乐乘面前,拍了拍乐乘的肩膀:“乐乘将军啊,你好歹也是个郎中将,做事情不要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若是传出去被郎官们听到,成何体统呢?” 廉颇看似轻轻拍了两下,但乐乘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扭曲起来,出现了明显的痛楚之色。 乐乘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廉颇缓缓说道:“大将军事务繁忙,今日竟然有空来此,真是让末将意外啊。” 廉颇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笑道:“老夫乃是赵国大将军,所有大赵军队日常管理都受老夫节制,今日前来视察一下你们郎中卫,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怎么,乐乘将军不会以为,你們这支郎中卫其实是受都平君的相邦官署辖制吧,那可就有些误会了呢,哈哈哈哈!” 乐乘脸色变幻不定,过了几秒钟才哼道:“大将军巡视郎中卫,末将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廉颇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转头看向李建,故作惊奇:“咦,这里怎么有个年轻人如此陌生?” 李建拱手道:“郎中卫都统李建见过大将军,李建今日刚刚前来报到,是以大将军会觉得陌生。” 廉颇哦了一声,颇为愉快的说道:“原来是李氏中人啊,老夫差点以为你是蔺氏……哦不对,是毛氏中人呢,哈哈哈。” “对了,老夫听说这郎中卫的小家伙们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每次有新都统上任都要被为难一番,真是麻烦得很呢。” 乐乘揉着肩膀,闷声道:“都统只有三个,若是无过人之处,又怎能让郎官们心服口服呢?大将军说是为难,未免言过其实,应该用考较二字更为恰当。” 廉颇呵呵大笑,道:“为难也好,考较也罢。反正今天老夫来都来了,此事是绝对不会错过的。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校场点兵,走走走!” 看着廉颇大踏步离开营帐的背影,乐乘的脸色极为阴沉,冷冷的盯着李建。 “原来有大将军给你撑腰,难怪你如此嚣张!” 李建朝着乐乘露出一个笑容,也朝着外面走去。 乐乘重重哼了一声,表情越发冷厉。 片刻后,一丝诡秘笑意从乐乘嘴角浮现。 “先是平原君,然后又是大将军,还真应了都平君的话,这李建确实是个麻烦人物。” “不过,真以为本将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今日本将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县官不如现管!” 正文 19,给李建的考验 李建走出营帐,正好看到大将军廉颇翻身上马。 老将军笑呵呵的朝着李建招手:“走,跟老夫去校场!” 李建不敢怠慢,立刻上马,刻意落了半个马身,和廉颇一起缓缓而行。 廉颇环视着面前的郎中卫军营,突然笑道:“老夫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建道:“还请大将军赐教。” 廉颇手指大营, 道:“这座大营的设施,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是大赵国内最好的。但这样的措施,却仅仅是为了三百人而用。” “若这三百人能成为一支百战精英,倒也算是物有所值。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这三百人其实是来此镀金,将来好进入军中混取更高的职位罢了。” “如此浪费大赵人力物力,偏偏又得朝廷上下一致赞同。嘿嘿,你让老夫如何喜欢得起这个地方呢?” 李建看着老将军微微有些愤怒的表情,沉默片刻,诚恳的开口道:“若是李建有机会的话,会将此地改造得更合大将军心意的。” 廉颇大笑起来:“年轻人会说好话是一种本事,但说到却做不到的话,就是眼高手低了。” 李建笑道:“不瞒大将军,李建还是有些信心的。此地若是能在我手中变得更好,我将来的升官晋爵之路也会更加容易。” 廉颇有些惊讶的看了李建一眼,笑道:“你倒是挺坦诚的。”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有一句话说得好,不想当大将军的小兵不是一个好小兵,不想当相邦的大夫不是一个好大夫。” 廉颇放声大笑起来。 “有趣,果然有趣。现在老夫总算知道,为何蔺相如那个老家伙昨天晚上会派人火急火燎的跑来老夫家里, 让老夫一大早就过来给你压场了。” 就在此时,一阵擂鼓声响起,营帐之中诸多郎官走出,开始往校场集合。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正色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觉得蔺相如和老夫会帮你?” 李建道:“因为蔺卿原本是相邦之位的有利竞争者,还因为任何一个正常的相邦都希望大将军是他的‘自己人’。” 廉颇脸上笑意更浓,道:“蔺相如果然没看错你,确实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小子。记住老夫的话,此地毕竟是乐乘所管辖,有些事情在他的权限之内,老夫也无法出手干涉。究竟如何,终究还是要看你的本事,知道吗?” 李建笑道:“有大将军今日的支持,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说话间,三百名郎官已经在校场集合完毕。 这些郎官都是来自于赵国诸多贵族家庭,其中不乏嫡系子孙乃至未来的家族继承人, 一个个都是精神焕发形容端正, 颇有英武之气。 乐乘带着几名护卫, 走上了校场高台。 众多郎官纷纷行礼:“见过郎中将!” 乐乘表情严肃, 道:“相信尔等也已经有所耳闻,朝廷刚刚任命了一位新的都统。李建,你上台来!” 廉颇笑着朝李建点头,眼神中全是鼓励:“去吧,好好表现!”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走上高台,来到乐乘身边。 乐乘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这便是新都统李建,从今日起,他将执掌第三百人队。” 众人的目光顿时全数落在了李建身上,表情各异。 李建同样打量着面前的三百郎官,果然如预想中般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不过这些熟悉的面孔,大多数都是上辈子认识的。 这辈子认识的,并不算多。 值得一提的是,赵括也在其中。 和李建目光接触后,赵括还含笑朝着李建点头。 赵括,郎中卫都统,职位和李建相当。 这也是为何李建会愿意和赵括当朋友的原因之一。 在历史上,数年后的赵括正是从郎中将的位置空降长平,取代廉颇成为赵国四十万兵马的主帅。 乐乘冷冷的说道:“李建,你可知道,凡是出任都统着者,都必须要经过一次内部考验,方能服众。当然,你也可放弃,并不影响你的职位。” 李建笑道:“回将军的话,下官选择接受考验。” 对于郎中卫的这个规矩,李建自然早有准备。 上辈子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李建可是从赵国最边远的军事要塞高阙塞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无论是考验骑术射术,又或者是考验训练士兵的战阵之道,李建都完全不慌。 谁让他比其他穿越者多活了一辈子呢? 乐乘看着李建,微微点头道:“很好。那么,赵括都统,你给本将军上来!” 赵括微微一愣,但很快迈步来到台子之上:“赵括在此,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乐乘的目光转向赵括,开口道:“本将军听说,你前几日曾经前往李建家中,和他探讨过关于赵秦之战的兵事?” 赵括点头。 郎官們闻言,顿时一阵轻微骚动,开始交头接耳。 “赵括都统辩论兵事这方面堪称天下无双,这位新都统未免有些自找没趣。” “就是,完全没有悬念吧,赵括都统直接碾压了。” 乐乘问道:“所以赵括都统,那一次探讨兵事的结果是?” 赵括脸色有些赧然,道:“那一次探讨兵事,李建都统妙语连珠,精准预测,赵括输得心服口服。” 赵括话音落下,众郎官顿时一阵哗然。 “我没听错吧,赵都统竟然输了?” “这位新都统的实力如此强劲吗?” “难怪会被直接提拔成为都统呢。” 在众人的吃惊声中,乐乘淡然道:“赵括,本将军今日就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让你和李建来一次战争兵棋推演,如何?” 李建闻言顿时一怔。 所谓的战争兵棋推演,说白了就是类似于地图上的军事演习。 赵括的“纸上谈兵”,基本上就是通过这种地图上的兵器推演得来的名声。 这就是乐乘的考验? 赵括闻言,顿时双眼一亮,笑道:“赵括自然是愿意的,不知李都统意下如何?” 乐乘哈了一声,道:“他刚刚不是已经接受了考验吗?来人,上地图!” 在乐乘的命令下,一面巨幅地图很快挂起。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急匆匆的来到校场之中,高声禀报。 “乐乘将军,太后和大王来了!” 正文 20,就用上党郡来当战场吧 众人循声转头,果然看到赵王和太后的车驾一前一后,驶入军营之中。 “见过大王,见过太后。” 在众人的问候声中,赵王和太后先后走下马车。 太后看着站在众人最前方的廉颇,脸上略微有些惊讶:“大将军,你为何会在此啊?” 廉颇哈哈一笑,道:“老臣今日正好心血来潮,想要看看郎中卫这边的操练情况。”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情况如何?” 廉颇笑道:“尚可。太后和大王也是前来检阅郎中卫操练的吗?” 赵王咳嗽一声,道:“母后说了,郎中卫是朕的亲兵,让朕有时间就来看看。” 廉颇目光转向赵王身后,笑道:“都平君身为相邦公务繁忙,想不到竟也跟随大王和太后来此,殊为难得。” 李建闻言,顺着廉颇的目光看去,见到了田单。 这位赫赫有名,用火牛阵灭燕军复齐国,在历史上有着浓厚一笔的传奇人物,样貌看上去并不如他的名声那般惊人。 五十来岁的年纪,略微有些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脸庞和身材,颌下的小胡须颇为考究显然经过精心打理,紫色的绶带和高冠博带的穿衣风格显现出了他的齐人身份。 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大儒,而并非一个军事家或者政治家。 田单闻言,微笑道:“相邦乃是百官之首,既然大将军都能前来巡视郎中卫,老夫又怎么能够缺席呢?” 廉颇哈了一声,道:“怎么,难道都平君连老夫这个大将军的职位都想代劳?” 田单温和的笑道:“古往今来,只有升官的道理,哪里有降职的需求呢?老夫自然是不会出任大将军的,但大将军若是想要退位让贤,老夫倒也是可以马上给大王太后推荐几个合适人选便是。” 李建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这两名大人物火药味十足的对话,在心中再次补足了上一辈子因为被发配高阙塞而缺少的数年赵国政坛经历。 原来在这个时候,田单这个外来户和廉颇这些本地人之间的斗争就已经如此激烈的吗? 太后轻咳一声,有些不快的说道:“都是大赵重臣,注意体统!” 田单微笑应是,廉颇更为直接,发出一声冷笑。 太后看着乐乘,道:“老妇看你们郎中卫方才在此地集结,是不是要做些什么事情啊?” 乐乘似乎明白了什么,先看了一眼田单,随后赶忙答道:“回太后的话,根据我们大赵郎中卫的惯例,末将正在对新上任的都统李建进行考验呢。” 赵王闻言,不由有些好奇的说道:“考验?难道母后的旨意还不够让李建当上都统吗?” 乐乘忙道:“回大王,李建是都统这件事情当然毫无疑问,只不过他若是无法通过考验的话,恐怕郎官们不会心服便是。” 赵王皱眉道:“你们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乐乘道:“大王误会了,每一位都统上任的时候都必须要经受这种考验的。” 赵王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道:“所以,你们给李建的考验是什么,射箭还是骑马?寡人记得李建不是嘴巴厉害么,恐怕武艺这方面你们得稍微体谅他一下吧。” 李建咳嗽一声,道:“回大王,这一次乐乘将军给臣安排的考验是,和赵括都统进行兵棋推演。” 赵王瞪大了眼睛,足足过了好一会才道:“乐乘,你还说你不是欺负人?” 乐乘不得已,又把李建之前和赵括的那一次论战给重复一次。 赵王听得心神激荡,忍不住看着李建:“李大夫,你当真把赵括给驳斥得哑口无言,灰头土脸?” 赵括在一旁,欲言又止。 李建正色道:“回大王的话,赵括都统确实是极有水平的,臣也只不过算是赢了他半招罢了。” 赵括的脸色立刻变得平缓下来,看向李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 赵王这才哦了一声,随后笑道:“明白了,所以李大夫你今天是又要再当众击败一次赵括,对吧?” 赵括闻言,顿时急了。 不是,就输一次,怎么搞得好像每一次都要输的意思? 赵括忙道:“大王,这一次是兵棋推演,和上一次不一样的。” 赵王有些疑惑:“哪里不同的,不都是推演兵事吗?” 赵括解释道:“上一次,臣和李大夫所探讨的是秦国接下来可能会攻击哪个地方,属于战略上的推演,并不涉及到具体的军事战术。” “但这一次的兵棋推演,就属于是纯粹的军事战术比拼,和上次的战略是完全不同的。” “战略推演,一般是国君和大臣们在朝堂上的商议。而战术推演呢,则是将军率领着士兵们在战场之上冲杀。臣这样说,大王应该明白了吧?” 赵王哦了一声,审视赵括片刻,道:“所以,你确实还是在欺负人吧?” 赵括:“……” 太后再次打断:“好了,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尔等的考验吧。老妇和大王恰逢其会,也正好看看我们大赵年青一代中,究竟谁是人才,谁是废材。” 太后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李建倒是还好,赵括的脸色却是猛然一变。 对于这一次的比试,赵括其实是很有把握的。 在赵括看来,李建或许战略眼光出众,可李建毕竟没当过兵,李建的父亲李彬也只不过是一个文官。 就这样的家世,李建怎么可能在兵棋推演上赢过赵括呢? 赵括甚至都想好了,一开始就故意放水,等到差不多了,再以“险胜半招”的方式拿下胜利,算是给李建一点面子。 可现在太后都这么说了,若是赵括还要藏招,不被发现还好,万一被发现甚至爆冷输了,那赵括这辈子岂不是都完了? 赵括深吸一口气,对着李建正色道:“李兄,既然太后有命,那么这一次愚弟只能拿出全部的真本事,得罪了!” 李建看着赵括,一时哑然。 过了几秒钟,李建笑了起来。 “还请赵兄只管全力以赴便是。” 说话间,乐乘已经让人弄好了地图。 这位郎中将轻咳一声,道:“根据上一次赵括和李建两人之间的讨论,秦国接下来要进攻的很有可能是韩国上党郡。” “那么,就以韩国上党郡作为秦国和大赵双方军队的交战地点,进行一次兵棋推演吧!” 正文 21,李兄,就让你选秦国好了 “以上党郡作为推演战场?” 听完乐乘的话,众人表情各异。 李建的表情是最微妙的。 上党郡? 这真的是…… 所以上辈子那么倒霉,就是为了这辈子的时来运转么? 赵王的脸上明显带着期待,笑道:“好啊好啊,寡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现场看到兵棋推演呢。” 赵括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 太后、大王、相邦、大将军,赵国最重要的四位大人物悉数在场。 若是赵括表现得好,得到这些大人物的赏识,仕途不就是直接起飞? 为了前程,赵括也顾不得什么李建的妹妹和情谊了。 廉颇皱眉道:“李大夫家中似乎并无从军经历,这样的推演,未免过于吃亏吧?” 田单哈哈一笑,淡然道:“李大夫战略如此精通,战术上想必也是深藏不露,就等着一鸣惊人吧?大将军,你就不要给李大夫操心了。” 廉颇瞪了田单一眼,冷声道:“都平君,你这个人就是喜欢用阴谋诡计,搞这种登不得场面的东西!” 田单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某些人大清早的跑来军营之中,仗着官职更高就以大欺小,莫非就是登得了大场面的行为了吗?” 太后忍无可忍,喝道:“都给我闭嘴!” 年轻的赵王看着安静下来的田单和廉颇,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些老头子,成天就知道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就连在寡人和母后面前都是如此吗? 目光落在地图两旁的李建和赵括身上,赵王眼底突然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未来,终究还是要靠年轻人才行! 得到太后的命令后,乐乘沉声道:“赵括,李建,你两人商量一下,看看各自要作为哪一方出战。” 赵括哈哈一笑,挥手道:“李兄,你毕竟……嗯,所以你就作为秦军主将吧。” 赵括的潜台词很明显,秦国更强,让李建来当秦军主将,算是照顾一下弱者。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也可。” 赵括的那点小心思,李建自然是洞若观火。 既然你都打算用我来当垫脚石往上爬了,那我又怎会对你客气呢? 赵括道:“若是当真在上党郡开战的话,李兄觉得秦国会投入多少兵力呢?” 李建缓缓开口:“上党郡多为山区,不利于大军行动,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投入的兵力自然不会太多,就算二十万吧。” 赵括点头,赞同道:“那么,大赵这边也只需要出动十五万军队即可。” 一旁的赵王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大赵出动的兵力比秦国要少?” 片刻寂静之后,太后将目光投向廉颇。 廉颇会意,开口道:“因为……秦国的可用之兵确实是比大赵更多的,大王。” 赵王皱眉,过了片刻才道:“所以你们就是觉得,大赵比秦国更弱?” 没有人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太后咳嗽一声,开口道:“你们两人继续兵棋推演。” 李建伸手,落在地图上:“若我是秦军主将,那么我便会先取韩国野王、陉城这两座城邑。” 赵王咦了一声,又开口道:“不是大赵和秦国之间的战争吗,怎么变成秦国先打韩国了?” 赵括楞了一下,看向太后。 太后沉吟片刻,道:“你们尽量向大王解释一下。” 李建道:“回大王的话,上党郡地势险要,若是秦国拿下上党,就可以选择进攻大赵邯郸、晋阳、代郡等多处。所以秦国若是想要击溃大赵,第一步就应该先拿下上党郡。” 赵王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你们继续。” 赵括注视着地图,缓声道:“进攻野王和陉城确实是一步好棋。这两座城池被秦军拿下之后,韩国都城新郑和上党郡之间的联系就被截断,上党郡就再也无法获得任何来自韩国本土的支援了。” 李建看着赵括,道:“所以,赵括将军打算如何回应,直接率军支援野王吗?” 赵括哈哈一笑,正色道:“若率军从邯郸支援野王,一来路途遥远补给不便,二来韩军压根就无法坚持到我军前来,反而会被你率领秦军以逸待劳,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李建道:“那你的选择是?” 赵括伸手,落在地图上的某处:“我的选择是,直接率军进入上党郡,拿下上党北部的屯留三县。以逸待劳,等待秦军后续对上党发动的进攻!” 李建道:“那接下来,我便率领秦军北上,从南侧攻入上党山区。” 赵括道:“屯留虽是盆地,但此地适合作为后勤基地,并不适合作为战场。反而是屯留南部的长平,该地山脉众多,又有河流经过,易守难攻,正是绝佳的阻击秦军之处!” “我会在此地铸造三道防线,让秦军无功而返!” 李建看着赵括手指划出来的三道防线,沉吟片刻,道:“我手中有二十万秦军,那么便可以用人海战术,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你的第一道防线光狼城,务求突破!” 赵括楞了一下,忍不住道:“那你的秦军至少会遭受上万人的伤亡。” 李建微微一笑,道:“但我能够突破你的第一道防线,对否?” 赵括沉吟片刻,咬牙道:“确实可以,那我就退守第二道防线!” 李建道:“那我便将指挥基地前移到光狼城,再分兵三路,分别进攻你的长平关,韩王山和七佛山。” 赵括重重哼了一声,道:“这三处防线,地势极为险要,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里即便你再怎么进攻,再付出多少条人命也好,都无法突破了!”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辩论得极为激烈。 一旁,年轻的赵王同样也听得入神,时不时伸长脖子看向地图,一脸神往。 太后对兵事并不通晓,转头看向一旁的田单和廉颇,问道:“都平君,大将军,你们觉得他二人的推演水平如何?” 廉颇看着李建,脸上露出笑容:“非常出色,比老臣所料想的还要更加的出色。都平君啊,你的算计,怕是要白费喽!” 田单皱起眉头,目光从赵括身上移开,落在地图上,良久才冷哼一声,道: “大将军,想要让李大夫赢,除非他能攻破赵括的两道防线,但……这压根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文 22,李建认输了? 听到田单的这番话,赵王忍不住好奇道:“为何赵括和都平君你们两个都觉得秦军无法突破呢,不是都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了吗?” 田单正色,朝着赵王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所谓的第一道防线,它的地势并没有那么险要,和后面两道防线的呼应也不紧密。” “秦军之锋锐天下皆知,若是二十万秦军齐心协力,确实突破第一道防线不在话下。” “但后面的两道防线就完全不同了,长平关、韩王山、故关、七佛山四个主要据点,通过大东仓河谷及小东仓河谷两处谷底衔接在一起,可谓严丝合缝。” “无论李建派军进攻这四个据点中的任何一个,赵括都可以立刻从其他三个据点调集兵力进行支援和反击,甚至还能反过来包抄进攻的秦军将其歼灭。” “所以啊,这道防线就是万无一失的!” 听着田单的讲解,太后的表情渐渐变得舒展开来。 赵王看了一眼李建,随后将目光转向廉颇:“大将军,都平君所言是真的?” 廉颇表情极为严肃,沉吟良久之后道:“不瞒大王说,即便是老夫在执掌秦军,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赵王了然说道:“所以到这里,秦军对上党郡的进攻就已经算是失败了吧?” 田单笑着点头。 廉颇哼了一声,道:“年轻人总是有活力的,或许李建大夫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想法也不一定。” 就在此时,李建开口道:“这一仗打到这里,二十万秦军确实是难以攻破防线了。所以,我会上奏章给咸阳,请秦王继续增兵!” 赵括有些意外,但很快表示认同:“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不知李都统打算增兵到多少万?” 李建深深的看了赵括一眼,开口道:“六十万!” 赵王忍不住叫了起来:“秦国怎么可能有六十万兵马?” 赵王原本以为大家会立刻对他的话表示认同,但让他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赞成。 等了片刻之后,赵王不敢相信的说道:“秦国……真能发动六十万兵马?” 廉颇叹了一口气,道:“秦国如今无论人口还是面积都乃天下第一,而且秦国向来有全民皆兵的传统,若是秦王真的以倾国之师来犯,六十万兵马并非不可能。” 赵王张大了嘴巴,好一会之后才道:“那,那我大赵也要以举国兵力抵挡!都平君,快说,大赵究竟能发动多少兵马?” 田单有些迟疑,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淡淡开口:“但说无妨。” 田单这才道:“回大王的话,大赵如今所能发动的极限兵力……应该在四十万左右。” 这其实同样也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但赵王的脸上并无任何的欣喜,反而怒道:“所以大赵竟然要比秦国少了整整二十万兵马吗?寡人不信!”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是太后开口了:“大王,你要学会面对事实。” 赵王:“……知道了,母后。” 赵王安静之后,推演继续进行。 赵括看了赵王一眼,然后对李建道:“既然你把兵力加到了六十万,那我也把兵力加到四十万。” 说到这里,旁观众人的心神不觉间都已经被完全吸引。 廉颇缓缓道:“推演到这里,无论秦国还是大赵都已经全力而为。” 田单也开口道:“若是秦国输了这一战,那大赵自然就能一跃成为天下最强之国。” 廉颇嘿了一声,道:“若是大赵输了这一战,那天下还有谁能阻挡秦国的前进呢?” 伴随着两名重臣的开口,气氛变得越发紧张。 就连赵括也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 推演百万大军之间的征战,即便对于纸上谈兵的行家赵括而言,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李建表情依然平静,道:“那么,六十万军队聚集之后,赵都统觉得我能攻破你的防线吗?” 赵括沉思良久,断然道:“若我手中有四十万兵马,那大赵的防线依然还是不可能被攻破!” 李建笑了起来,道:“你说得对。” 李建话音落下,众人顿时讶然。 赵王忍不住道:“李建,你这就认输了?” 在说话的时候,赵王的脸上明显带着失望表情。 赵王对李建可是抱着很大期望的。 毕竟,李建可是赵王登基之后,第一个赏识,并且想要提拔起来的臣子。 太后淡然道:“既然攻不破,那当然就是输了。”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愉悦。 诚然,李建是个人才。 但赵国,并不缺少人才。 对太后而言,她需要的是对赵王的一次敲打。 赵王不是觉得李建是个人才吗?那今天就让李建输给赵王看。 要让赵王知道,论到识人用人、治国理政这方面,赵王还太嫩。 嫩,就要乖乖听话! 田单转头看了廉颇一眼,眉头微微一挑,不言自明。 廉颇撇了撇嘴,直接扭过头去,只当没见过田单这个人。 在赵国君臣各自不同的心态中,赵括惊讶的看着李建:“李都统……是认输了?” 赵括的语气并不是那么肯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括才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了解李建的那个。 果然,下一刻,李建就笑着开口了。 “我当然并没有认输,难道攻不破这防线,我就赢不了吗?” 众人闻言,顿时全部愣住。 赵括忍不住道:“你都攻不破我的防线,你拿什么来赢?” 田单哈哈的笑了起来:“李都统,年轻人都要面子,兵棋推演确实也有可以商榷之余地,但你这般强词夺理,未免就有些输不起了吧?” 就连廉颇也皱起眉头,显然这位老将军对李建选择嘴硬颇不满意。 乐乘冷冷的看着李建,道:“若是再继续废话,那本将作为本次推演主持,可当场判你为输家。” 李建摇了摇头,非常认真的开口:“诸位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攻不破赵都统的防线,但是……我可以让赵都统主动放弃防线,来进攻我啊。” 正文 23,秦国和赵国哪个先顶不住? 李建的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赵括忍不住道:“我主动进攻?李都统,你想太多了吧?” 田单哈哈笑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哪个主将选择了主动进攻,那他的脑子可能有些问题。大将军,你说呢?” 廉颇原本沉默以对,但太后也投来目光,廉颇只好十分不情愿的说道:“若老夫是大赵主帅的话,确实没有主动进攻的理由。” 赵王好奇发问:“为何啊?寡人觉得吧,若能主动出击歼灭秦军,确实比这什么被动防守要提气,那才是英雄所为呢!” 作为一名未满二十的热血少年,赵王对龟缩防守战术没有任何好感。 听完赵王的话,田单和廉颇不免有些尴尬。 廉颇咳嗽一声,道:“回大王,如果正面出击的话,秦军的兵力足足超过大赵二十万,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田单也道:“秦国劳师动众,耗费无数钱粮,发动倾国之师却无法攻克上党郡,这其实就已经是大赵一场巨大的胜利了。” 两人的意见难得达成一致,打仗嘛,能赢就好,怎么赢的那就无所谓了。 赵王撇了撇嘴,明显不以为然,但并没有继续争论。 众人目光再度转回到李建身上。 让赵括主动出击? 连田单和廉颇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离谱的想法。 赵括又不是傻子,既然稳守就能赢,干嘛要主动出击? 赵括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兴奋的情绪,对着李建道:“李都统,这是兵棋推演,一切都需要合理,请你不要诡辩。” 李建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赵都统都这么说了,那么……” 李建的手落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着秦军大营的地方,半天都没有动。 赵括看了好几眼李建,忍不住道:“李都统,你的行动呢?” 李建笑道:“我已经行动了呀。” 众人一头雾水。 李建话也没说,手也在地图上没有动弹,怎么就行动了? 突然,太后眉头一皱,道:“不动……也是行动?” 李建看向太后,笑道:“太后果然慧眼如炬。赵括都统,既然你率领四十万大赵兵马坚守不出,那我……也同样带着六十万秦军和你对峙即可。” 赵括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赵括才叫了起来:“你,你为什么要和我对峙?你可是进攻方!” 李建笑眯眯的说道:“谁说进攻方不能选择对峙了?在历史上,打仗打个一年半载的也不在少数。既然不好进攻,那当然便是暂时僵持对峙一番,等待机会了。” 赵括死死的盯着李建,咬牙道:“很好,那你要选择和我僵持,那我也不出战,继续和你僵持!” 乐乘忍不住笑了起来:“僵持有什么用,难道僵持就能帮助秦军攻破大赵的长平防线了吗?” 李建微笑反问了一句:“为何不行呢?哦,若是以将军的眼光来看,恐怕确实不行。” 乐乘被这一句话差点噎个半死,怒道:“你六十万大军人吃马嚼,那是一个天文数字,秦国能顶得住吗?” 李建正色道:“那下官就想要问一句了,四十万大赵兵马人吃马嚼,同样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大赵……能顶得住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又是一片安静。 田单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看向李建。 “你、你是想要用后勤拖垮大赵?” 李建笑了起来,一脸的云淡风轻,从容自信。 “正是如此。” 于是,一个问题就摆在了眼前。 假如双方无限僵持下去,究竟是秦国率先支持不住,还是赵国率先支持不住呢? 这个问题,显然对本次推演的胜负有着重大影响。 赵王毫不犹豫的开口:“秦国人那么多,肯定是秦国先顶不住!” 太后看向田单,却发现田单表情极其的严肃。 太后微微皱眉,道:“都平君,你是相邦,对大赵国内的粮食军需数字应该很了解,你来说说。” 田单沉默片刻,道:“回太后,老臣觉得……应该还是大赵更加能支持下去吧。” 田单的话音落下,赵括的表情顿时就是一松。 既然是赵国后勤更加能支持,那秦国的僵持自然就失去了意义,免不了狼狈撤出上党的结局。 赵括,赢了! 一旁,乐乘的表情甚至比赵括还要更加愉快,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所以,李建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你……输了!” 众人目光锁定李建,有惋惜,有不屑,也有嘲笑。 然而,李建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李建看向太后,正色道:“太后,这一次的兵棋推演,事关将来秦国和大赵之间的国运之争。若是仅仅凭借都平君的一句话就判定胜负,难道不是太过草率了吗?” “古往今来,因为一个念头的误判而导致国家衰落甚至灭亡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若是太后真的为大赵国运着想,还请太后将掌管财政的蔺相如蔺卿,掌管农田的平阳君赵豹和负责掌管情报的平原君赵胜过来。” “蔺卿和平阳君能够提供大赵国内的数据,平原君能够大致提供秦国可动用的物资数据,两相印证之下,究竟谁能够坚持更久,便是无可辩驳的了。” 廉颇闻言顿时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对,李建说得对。都平君,你就是想要针对李建,所以在这里昧着良心胡说,一昧的偏袒赵括,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 随后,廉颇又转向太后。 “太后,老臣也有话要说。秦国的国力是比大赵更强的,坚持的时间比大赵更久难道就很奇怪吗?老臣才是大将军,带兵打仗的人,总不能只听他田单的,不听老臣的吧?” 田单大怒,正打算开口反驳,却被太后阻止。 赵王跃跃欲试,道:“母后,寡人觉得李建和大将军说得对啊,都已经涉及到百万大军的性命了,怎么就能单凭一个人的话决定胜负呢?要大家一起商议出结果才是。” 太后沉吟半晌,开口道:“单凭都平君的一句话就判定输赢,确实有些草率。若是将来因此而影响到大赵国运,非老妇所乐见。” “来人啊,召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上卿蔺相如入宫!” 太后一声令下,顿时就有传令使者飞速策马离开。 校场之上的众多旁观者看着这一幕,不免心潮起伏,有大开眼界之感。 没想到,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兵棋推演,竟将赵国朝堂之中如此之多的核心重臣都牵扯进来了! 正文 24,赵括选择全军出击! 半个时辰后,蔺相如、赵胜、赵豹三人前后脚抵达。 在了解到情况之后,三名赵国重臣都有些愣住。 原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两名都统的兵棋推演? 太后严肃道:“老妇和都平君大将军看了一会推演,觉得此战将来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所以三位卿家务必要求真求实,不得有所纰漏,更不能随意提供错误答案,明白吗?” 作为赵国如今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太后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场兵棋推演到了现在,推演的意义及双方棋手的水平,都得到了太后的认可。 她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 听到太后这么说了,蔺相如等人也不敢怠慢。 几人聚集在一起,商议了好一会,还爆发了一场小小争执。 最终,蔺相如来到太后面前:“启禀太后,结果已经出来了。” 太后点头道:“说吧。” 蔺相如道:“以大赵去年的粮食产量作为标准,是可以完全满足四十万大军的。” “但是,这四十万大军,还有运输粮食物资的众多支前民夫,都属于种田的主要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加入战场,必然会导致粮食产量的下降。” “秦国那边的六十万兵马以及民夫,也是同样的道理。” 太后沉吟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可以支撑,但是越到后面就越撑不住?” 蔺相如点头道:“太后英明,正是这个意思。” 太后道:“那大赵能支撑几年?” 蔺相如道:“根据兵棋推演的增兵态势,以最极限的情况来计算,最多不超过三年。” “三年?”听到这个数字,太后的表情舒缓了不少。 倾国之师征战,还能维持三年,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了。 李建闻言,也不由看了蔺相如一眼,心中微微有些佩服。 历史上,赵国还真的就是在上党郡和秦国打了三年! 赵王在一旁问了一句:“所以,秦国能支撑几年呢?” 蔺相如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五年。” 蔺相如说完,在场所有人除了李建之外,都明显吃了一惊。 田单猛然抬高了声调:“五年?这不可能!蔺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负责情报收集的平原君赵胜闻言大为不爽,冷冷说道:“秦国关中平原乃富庶之地,这些年又占领了河东郡这个粮仓,还在巴蜀兴修水利,总计三处粮仓在手,粮食产量本就是诸国之冠。” “而且,秦国这三处粮仓都位于后方,只需要专心发展种植。反观大赵,只有邯郸、中山两地平原较为适合粮食耕种。偏偏这两地靠近边疆,不能全力开发种植,还要兼顾边防警备。” “此消彼长,秦国比大赵的战争持久力更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若是都平君真想要看数据,等会本侯回去让人送一马车情报到你府上,都平君尽管看个够便是。” 田单说不出话来了。 要玩文字把戏,那还能争辩一下,现在赵胜直接数据拍脸,田单就无计可施了。 就在此时,廉颇突然开口:“按照这个数据来算的话,一旦大赵和秦国在上党郡处僵持不下,首先撑不下去的就是我们大赵了?” 蔺相如缓缓点头:“正是如此。” 又是一阵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国是真正意义上的当世第一强国,但也都相信赵国必然能取而代之。 这种蓬勃的、对未来的美好期望碰上现实的差距时,不免放大了失落感。 在这一片失落中,赵王幽幽开口:“所以,兵棋推演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个结果,是由蔺相如、平原君、平阳君三位赵国重臣商议半天,以各自部门无数官员掌握的数据和智慧结晶集合在一起才得出的。 可早在一个时辰前,这场兵棋推演之中负责指挥秦军一方的李建,就已经得出了这个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李建身上,以震撼居多。 赵括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李都统,你怎么知道大赵会支撑不下去?” 李建微微一笑:“猜测罢了。让我们回到推演吧,赵都统。如今我率领的秦军在上党郡长平战场和你长久僵持,而你的粮食即将断绝,你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赵括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度难看。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地图,良久没有说话。 终于,赵括咬牙道:“那我就率领四十万大赵军队出击,和你决一死战!”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 一旦选择撤退,整个上党郡就全部得让给秦国,这次兵棋推演就会以赵括失败而告终。 为了胜利,赵括只能孤注一掷。 看着赵括这般表情,赵王不由皱起眉头,片刻后才轻声道:“所以,这赵括是又被李大夫给预判到了?” 听着赵王的这番话,田单和乐乘心中同时一沉。 说起来,从一开始的兵棋推演到现在,赵括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被李建牵着鼻子走的。 如果连这种情况都被预判到,那赵括岂不是危险了? 赵括已经开口:“我命二十万主力从中央突破,直接进攻你的大营光狼城。同时从我军左侧的大东仓河谷,右侧的长平关同时进攻。” 赵括手指不停的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口中接连不断,将一支又一支的赵国军队布置出来,犹如猛虎下山般凶狠的冲击着秦军的整条战线。 这一幕让田单和乐乘看着,心中又不免放松了不少。 不得不说,赵括的军事指挥知识确实还是非常扎实的。 每一支部队的调动都非常的细节,各支部队之间的协作也尽可能的考虑到了互补。 如果这些布置都能发挥落实,那赵军在战场上的攻势必然是无比凌厉,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秦军也难以抵挡。 几年前的阏与之战,赵军在赵括父亲赵奢的率领下,就是以这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态度,一举干碎了十万秦军! 田单轻抚胡须,缓缓道:“赵括的指挥风格,大有其父马服君之风。虽然他确实在战略态势上已经落入被动,可打仗毕竟还是需要将士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杀出一个结果。” “以赵括的指挥水平,还是有希望能够在战场上拼得一场胜利。” 廉颇不以为然:“守,那便应该死守到底。守不住,那就该直接放弃。守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又被敌方牵制得只能改变主意选择进攻,简直虎头蛇尾,首鼠两端!如此指挥风格,焉能取胜?”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同时转过头去。 太后轻声道:“大王,你怎么看?” 赵王看了看田单,又看了看廉颇,一时间也不知道相信谁比较好了。 赵王咳嗽一声,道:“母后,寡人的意思是……继续看下去。”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的聚集到了李建身上。 面对赵括的殊死一搏,李建又该如何反击呢? 胜败,在此一举! 正文 25,李建要的不是击溃,是全歼! 面对着赵括的疯狂冲击,李建的表情非常淡定,甚至有点想笑。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当能力不足以匹配责任的时候,往往就会出现悲剧。 历史上的赵括,就是这么一个悲剧。 今日,就在此地终结这个悲剧吧。 李建缓缓伸手,落在了地图上。 “赵都统,为了防止你的进攻,我将会在第一线光狼城集合重兵进行防守。” “以秦军之精锐,即便你攻势再怎么锐利,也不可能在一两日之内就拿下光狼城。” 赵括沉吟片刻,认可了李建的判断,但也并未气馁。 “李都统,你虽然可以死守,但你所在的秦军防线并不适合防御。当初我守不住光狼城这一道防线,如今只要我猛攻,你同样也不可能坚守这道防线太久。” 看着赵括坚定的眼神,便知他确实是有备而来。 李建笑了笑,手指继续轻点地图。 “赵都统说的确实没错,光狼城一线易攻难守,死守其实是下策。” “我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被动挨打。事实上,当赵都统发动进攻的时候,我的反击也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个反击的地点……就是这里,长平关。” 看着李建手指所在,赵括顿时愕然。 “李都统,我三路大军其中一路就是从长平关出发,正面攻击你的光狼城左翼防线。你的意思难道是想要正面击溃我的右路十万大军,然后攻占长平关?” 乐乘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正面击溃十万大赵精锐?难道大赵其他三十万精锐都是傻子,就任凭秦军为所欲为吗?” 廉颇瞪了乐乘一眼,提高声调:“乐乘,现在推演的是李建和赵括,你一个评判监督不要这么多事,闭上你的嘴巴!” 乐乘这才发现旁观众人纷纷投来不满的眼神,只能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李建并没有被这小小的插曲所干扰,他伸出手,移动到了地图的另外一端。 “赵都统有所不知,从光狼城前往长平关,并非只有正面的小东仓河谷一条路。” “事实上,在秦军左翼营地空仓岭的西北方,有一条小路可以沿着空仓岭一直隐秘的北上。” “在你发起进攻的第一时间,我将会派出三万奇兵从空仓岭这条小道徒步前进,用一天的时间迂回,在第二天的夜里对长平关发动进攻。” “这个时候,你的右翼主力都集中在小东仓河谷一带,长平关的守备必然是极度空虚的。” “我的三万奇兵完全可以在你右翼主力做出反应之前拿下长平关,切断你方和上党郡北部屯留三县的联系。” 李建话音落下,旁观众人同时震惊。 赵括更是一下子就扑到地图面前,死死的盯着李建所指的方向。 “不可能,哪里来的小路,不可能有小路!” 赵括显然不信。 李建笑了起来。 “路是人走出来的。空仓岭,原本就是上党郡南部和北部的必经要道,为什么不能有路?” “之前没有人注意到空仓岭左边的这条小路,是因为空仓岭右侧有小东仓河谷这么一条平坦的路线,正常人当然就不需要辛苦的去左边爬山涉水。” “但空仓岭的左边并没有任何的悬崖,只不过是茂密的森林和难行的灌木。只要想办法,是可以克服这些困难的。” “再说了,就算真的没路又如何?三年的对峙时间,难道秦军六十万人,还不能秘密的开辟出一条十几二十里的小路?” 李建的话一字一句击打在赵括的内心,让赵括的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赵括无力反驳。 换言之,在推演中,长平关已然算是陷落了! 赵括勉力定住心神,对着李建道:“我军的退路并不只有长平关,还有故关!即便长平关已经被你攻占,只要故关还在,战局就依然可以支撑。” 李建微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当我的第一支奇兵对长平关发动攻势的时候,我的第二支奇兵自然也会同步出击。” 这一刻,旁观众人的心神已经完全被吸引,无数双目光锁定李建,视线随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李建道:“第二支奇兵,就从我秦军营地的右侧出发。以五千骑兵作为主力,一千辆战车和两万步兵作为后续策应,一举插入大东仓河谷之中。” “赵都统,你的主力都集中在光狼城的对面,大东仓河谷的防备是比较空虚的。而一旦我的部队攻占了大东仓河谷,那么你的另外一条退路故关也就被我切断了。” 赵括脸色涨红,忍不住发出反驳:“简直是胡扯,上党郡都是山区,怎么可能会出现五千骑兵和一千辆战车这样的机动部队!”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我再重复一次,赵都统。我和你,已经在上党郡山区之中僵持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三年时间,足够我从崇山密林中开辟出一条奇袭长平关的小路,也同样足以让我将五千披甲骑兵和一千辆战车运送到前线!” 赵括脸色剧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建。 “你,你在一开始就已经盘算好了?” 李建的笑容越发灿烂。 “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和你在这里耗费三年时间呢?总不可能我僵持三年,就只为了和你打一场毫无准备的五五开战争吧?” 赵括哑口无言。 现场明明有几百人,但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每一张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田单喃喃自语:“长平关和故关被切断之后,大赵的四十万兵马就已经被全部包围在了韩王山和小东仓河谷的这一片狭小地带之中。” 廉颇激动的浑身颤抖,道:“而且长平关和故关原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李建完全可以凭借着少量的精锐部队就抵挡住赵括大军的全力反攻。” “更何况,李建还有主力部队能在正面死死的牵制住赵括的主力,整个作战简直不要太从容,随随便便就能把赵括的四十万人困死在包围圈中!” 廉颇看着李建,这一刻,这位赵国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双眼之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本以为,李建想的是击溃赵括,占领上党郡。没想到,他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他是要全歼赵括的四十万军队……而且,他也做到了!” 伴随着廉颇慷慨激昂的解说,旁观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围歼四十万大军? 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啊。 李建,竟然做到了! 正文 26,当世兵法,以李建大夫为第一 听着廉颇的话,赵括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乐乘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就连一直以来都风轻云淡的相邦田单,也无法再保持淡定,身体开始颤抖。 田单,当年也是在面对着绝对优势燕军时,用火牛阵打出奇迹翻盘的出色统帅。 但今天,在面对着李建如此出色的兵棋推演时,即便田单的心中,也不由被巨大的无力感占据。 赵王忍不住道:“就算包围了,难道就不能突围吗?” 田单发出了一声叹息:“大王,若是战争当真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把老臣、廉颇大将军甚至秦国那个武安君白起,所有的当世名将统统都加入到大赵一方,也不可能让大赵的主力突出重围了。” 六十万秦军,将赵军所有退路都切断包围。 其他地方都是易守难攻万夫莫开之地,唯一有希望的正面,则是秦军最精锐、数量最多的主力部队所在。 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后路被断的情况下,以四十万赵军正面击溃六十万秦军。 因为秦国才是当世第一强国,赵国……只是第二! 听完田单的话,所有人再度沉默。 大家都不是傻子,今天赵括最大的支持者就是田单,而且田单本身就是当世最负盛名、久经沙场的名将之一。 连田单都这么说了,那只能说明…… 廉颇下达了最终定论:“兵棋推演至此,已经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唯一的悬念就是,四十万大赵军队究竟能突围多少。但无论能突围多少也好,胜负已经分晓,李建……必胜无疑了!” 廉颇的话,堪称一锤定音。 赵括心如死灰,目光看着李建,嘴唇颤抖着,足足好一会才发出声音。 “我,我……认输。”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括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无法站立,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建依然是风轻云淡的笑着,朝着赵括微微拱手:“赵都统,承让了。” 看着李建和赵括一站一坐,堪称冰火两重天的景象,旁观的众人心中无不感慨。 廉颇呵呵大笑起来:“好小子,老夫就知道,李建这小子是有本事的!” 一直安静看完了后半段兵棋推演的蔺相如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抚须道:“李彬大夫当年以文治见长,想不到其子竟然是武功出众,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平原君赵胜笑道:“李建大夫的本事,早些日子本侯就已然亲自见识过了。正所谓明珠必不蒙尘,今日目睹李建大夫绽放光芒,本侯心中欣慰啊!” 田单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目光从赵括身上收回,没有说话,但失望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最兴奋的不是这些赵国重臣,是赵王。 赵王哈哈大笑,极为自得的对着太后说道:“母后,您看见了吗?寡人早就已经说过了,这李建是个能用的人才,大才!” “寡人现在就可以很肯定的说,当世兵法,应以李建大夫为天下第一!” “您呀,老说寡人年纪尚小,不懂得怎么识人用人。今日之事,多少也能证明寡人还是有些眼光了吧?” 太后:“……” 太后的目光并未看向赵王,而是落在了李建身上。 这一刻,太后对李建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她对赵王的挫折教育计划,无疑是彻底失败了。 那一次的兵棋推演,原本被太后寄予厚望的赵括,被李建干得碎碎的。 都碎成渣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李建势不可挡的击溃赵括,无疑证明他能力是非常出色的。 正如赵王所言,将来李建必然能为赵国做出巨大的贡献。 甚至,可能会超越田单、廉颇这样的当世名将! 想到这里,太后露出了笑容,轻启朱唇。 “李建,今日的推演……你做得很好,很出色。让老妇很意外,但也非常的惊喜。” “传老妇之命,郎中卫都统李建有功,赏黄金五十两,丝绸一百匹。” “即日起,李建为大王身边之侍卫长!” 太后话音落下,三百郎中卫之中顿时就发出一阵惊呼声。 “侍卫长?我没听错吧。” “这可是任何时候都能跟随在大王身边,负责保卫大王的职位啊。” “虽然之前侍卫长都是从郎中卫都统中选拔,但从来没听说过哪位都统在报道的第一天就被任命为侍卫长的。” “这是大赵开国以来的独一份啊!” “李都统,实在厉害啊!” 郎中卫们的目光落在李建身上,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李建闻言,心中也是有些惊喜,当即朝着太后称谢。 原本李建只不过是想着这一波把赵括碾压,在郎中卫之中树立一下威望,接下来能更好的发展一些盟友和势力。 这太后的赏赐和侍卫长的任命,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太后目光落在赵括和乐乘身上,秀眉微微皱起。 “赵括,尔才能有限,不足以胜任都统之职位。现免去你郎中卫都统的职位,去禁卫军中当一个五百主,好好锻炼一下吧!” 太后对赵括很不满意。 失败,当然就要受到惩罚! 赵括闻言,原本惨白的脸色更添打击。 原本,身为郎中卫都统的赵括是郎中将的有力竞争者。 成为郎中将之后,赵括再过个两三年,就有希望主掌一方大军出征他国。 可现在,被发配到禁卫军当一个五百主的赵括,连最低级的将军都不是,更遑论其他了。 这次失败,绝对是赵括这么多年人生之中最惨痛的失败。 他输掉的不只是兵棋推演,还有原本大好的前途! 太后的话还在继续。 “乐乘,尔御下不严,水平不精,让老妇很是失望。” “回去之后给老妇好好反思一下,三日之内上奏章来阐明你反思的结果。若是反思得不够,今后你这个郎中将也不要当了!” 乐乘的脸色同样也秒变苦瓜,唯唯诺诺的领命。 太后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田单的脸上。 田单低下了头,安静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沉默片刻之后,太后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有些意兴阑珊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繆贤,摆驾回宫!” 正文 27,李建军旅生涯的完美开局 太后一走,赵王自然也就跟着走了。 临走前,赵王兴冲冲的来到李建面前,非常亲切的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今后好好当寡人的侍卫长,寡人很期待你将来继续发挥出更多的才能!” 面对赵王的话,李建心中并无多少感动,毕竟上辈子可是被坑得够够的…… 但经过三世为人,李建的演技早已大成,一番诚恳表忠,让年轻的赵王感觉良好,满意离去。 接着是田单。 田单静静的看着李建,李建也同样与其对视。 田单微微点头:“今日,你做得不错,是老夫小看你了。” 李建诚恳道:“不瞒都平君说,李建觉得现在都平君依然小看了我。” 田单楞了一下,随后不由失笑:“年轻人很有志气,甚好。” 田单飘然而去,没有再去看乐乘和赵括一眼。 平原君赵胜带着平阳君赵豹兴致勃勃的走上来,对着李建笑道:“李大夫,今日你可是狠狠的打了某些人的脸,让本侯心中非常舒畅啊!” 几个月前,平原君作为先王的弟弟,也是呼声最高的赵国新任相邦人选。 平原君原本以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蔺相如,没想到太后竟然来了一手空降,直接从齐国把田单引进到赵国当了相邦。 这件事情把平原君气得在自家府里骂了一个月的街。 今日看到田单吃瘪,平原君自然是极其高兴,对李建的好感也是蹭蹭上涨。 李建笑着拱手道:“今日也是仰仗两位君候相助了。” 平原君不以为然的摆手:“相助?本侯实话和你说吧,数据就摆在那里,谁敢造假的话将来太后一查,那不是要掉了脑袋?” “归根结底啊,还是你李大夫有能力,判断出了实际情况,把赵括那个狂小子给碾压了。至于本侯等人,充其量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不远处的赵括闻言,脸颊微微抽动,但此刻他已经麻木,也就无所谓被平原君再踩一脚。 两人闲聊几句,平原君突然又笑道:“对了,前几日有一批秦国间谍到处打探李大夫你的府邸下落,本侯派人抓起来讯问了一下,说是秦王想要杀你。” “不过你放心,这批杀手本侯都给处理掉了。今后秦人再来的话,本侯也能让他们出不了邯郸!” 李建闻言,表情也是微微凝固。 什么鬼,秦王嬴稷……竟然又来这一套? 上辈子,李建在高阙塞刚刚打出名堂成为赵国希望之星的时候,就有秦国间谍秘密接触李建,想要策反。 这辈子,李建同样也是刚刚在赵国政坛混出点名堂,居然都有秦国杀手潜入邯郸城,想要取李建性命了? 秦昭王嬴稷,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啊。 李建朝着平原君拱手,正色道:“李建多谢君候此番帮助,将来政坛之中也请君候多多指点才是。” 平原君呵呵大笑,表情越发亲热,道:“都是自己人,什么指点不指点的。过几日有时间,去本侯府上吃饭!” 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走后,蔺相如和廉颇来到李建面前。 蔺相如看着李建,温和的笑道:“数年前老夫也曾到李彬大夫府上赴宴,那时候李建大夫尚不过是个稚嫩少年。不曾想才几年过去,如今的李建大夫已经是让老夫刮目相看了。” 这也是李建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蔺相如。 这位青史留名的赵国上卿,比起身边的廉颇整整矮了一个头,慈眉善目表情和蔼,看上去大有白胡子老爷爷之风范。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和善之人,却能在渑池之会上拿着一个破瓦缶威逼秦王嬴稷,让秦王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服软认错。 人不可貌相啊。 李建朝着蔺相如拱手,道:“今日若无蔺卿和大将军相助,李建怕也是难过此关,在此多谢两位。” 蔺相如哈哈笑了起来,道:“楚王昏庸,是以卞和三献宝玉,楚国方得和氏璧这天下奇珍,被诸侯传为笑谈。” “然我大赵并非楚国,大夫之才如明珠熠熠生辉,是断然不可能被埋没的,老夫等人也只不过是稍微助推了一下罢了,倒也当不起大夫如此谢意。” 廉颇在一旁闻言,不由皱眉道:“老蔺,你每次都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干嘛,就不能好好的夸他几句吗?” 蔺相如转过头,瞪了廉颇一眼:“你这大老粗懂个甚?君子之谈,清雅如水,哪像你一天直来直去,说话就知道得罪人。” 廉颇哼了一声,一脸不服:“你少说老夫,今日老夫是不是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乐乘小子是不是被压服,田单老小子不是灰溜溜的走了?嘿嘿,老夫回想起来,自己都要佩服自己!” 蔺相如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自吹自擂的廉颇,而是对着李建笑道:“过些日子若是大夫有时间,不妨到老夫府上一聚。” 李建笑道:“既然蔺卿都开口了,那下官定要厚着脸皮叨扰一番。” 廉颇插了一句:“别去他家,去老夫家,老夫家的酒好喝,还有三个孙女如花似玉的随你挑选……哎哎,老蔺你别拉我袖子……蔺相如,你有话好好说,再扯老夫的话老夫真生气了!” 看着被蔺相如硬拉着离开的廉颇,李建不由哑然失笑。 历史上,在蔺相如死后,廉颇很快就被逐出赵国,在魏国郁郁而终。 以廉颇这样的性格,也就只有蔺相如这般朋友才能护得他周全了吧。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离开之后,校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李建目光转向校场,这才发现三百双郎官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 李建:“……” 都差点忘了,这特么还在郎中卫大营之中呢。 李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郎中将乐乘。 此刻的乐乘表情难看,感受到李建的目光之后重重哼了一声,直接转头回了主将营帐。 李建又看了一眼赵括。 赵括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看上去多少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感觉。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赵括这么多年的自信,今日最为自傲的兵法被李建当着赵国君臣的面无情碾压,应该是道心崩溃了。 李建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朝着台下的三百郎官开口。 “所以,我这试炼应该算是通过了?” 三百郎官同时点头。 开玩笑,何止是通过,简直就是赵国郎中卫队创建以来最为精彩的一场试炼! 李建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从今日起,还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三百郎官同时立正,朝着李建行礼。 “属下见过都统,还请都统今后多多指教!” 郎中卫队和普通士兵还不同,郎官们将来都是肯定要成为将军的。 这就导致郎官们对武艺虽也重视,但更热衷学习带领千军万马打仗的指挥能力。 李建刚刚展示的指挥能力对于这些郎官们来说,那简直就是偶像级别的。 军队之中,强,就代表着一切! 毫不夸张的说,这三百郎官之中但凡和李建家族没什么恩怨的,如今都已经成为了李建的半个脑残粉! 更何况,大家都不是瞎子,刚刚大王、平原君、平阳君、蔺相如、廉颇这么多大佬级人物都当众对李建表达了好感。 郎官们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心中也是坚定了信心,一定要和这位李都统打好关系! 听着三百郎官慷慨激昂的回答,李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这下子,李建在郎中卫队中的军旅生涯,有了一个完美开局! 正文 28,影候,信陵君和魏王的棋局 咸阳,秦国王宫。 一道身影正站在秦王的面前,恭敬禀报。 “启禀大王,这一次派遣到邯郸之中针对李建的杀手被平原君部下发现,四人被截杀,只有一人侥幸逃脱。” “奉大王之命,赵国大夫楼昌想要劝说田单暗中倒向大秦,但田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拒绝和楼昌会面。” 听着一连串的坏消息,秦王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秦王冷冷说道:“影候,寡人不喜欢失败。下一次,不要让寡人听到这些消息。” 被称为影候之人恭敬道:“臣遵命。” 若是有他国君王在此,听到影候两字,不免会脸色大变。 秦国间谍之名,天下皆知,堪比后世的KGB、CIA之流。 替秦王掌控着这支间谍的人身份极为神秘,在秦国之中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他的身份,大部分人只知道他的称号——影候。 秦王沉默片刻,道:“为何平原君赵胜会突然出手,庇护一个小小的下大夫?” 影候道:“回陛下的话,前几日李建造访平原君府邸,似乎为平原君解决了某些难题。” 秦王哼了一声:“平原君可不是一个下大夫能解决的难题就打发的,寡人觉得还有其他理由吧?” 影候道:“今日刚得到的消息,田单命赵括和李建举行了一场秦赵之间的兵棋推演,赵太后和赵王亲临,平原君同样也在现场。若臣推测不差,这场兵棋推演对平原君的态度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秦王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秦赵之间的兵棋推演,具体详情如何,谁胜谁负?” 影候道:“回陛下的话,当日在场并无效忠我大秦之人,是以暂时无法打听到兵棋推演的详情。臣已经安排女子色诱其中某些郎官,过些时日应当会有结果。” “至于推演的胜负,是赵括惨败给李建,毫无还手之力。据某些尚未证实的流言,赵括在兵棋推演的前几日就已经被李建取胜一次,当天的推演是李建第二次在辩论中驳倒赵括。” 秦王沉默良久,一声轻叹:“看来,寡人还是有些小看这个李建了。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发动大秦邯郸之中的所有间谍网络,不惜一切代价取了此人性命!” 影候微微有些吃惊,道:“大王,何至于此?大秦在邯郸之中数十年经营,总不可能只为了换他李建一人的性命。” 秦王摇头,冷冷道:“赵括,只不过纸上谈兵,如今尚未给赵国取得一胜,不足为惧。” “但这李建,初出茅庐却已经说服赵太后,联合齐国逼退寡人大军。将来若是再给他成长起来,必然是大秦的劲敌!” “赵国乃是大秦眼下最强的敌人,若是再有李建这般人物在赵国之中成长起来……嘿,能取了他性命,就算邯郸忠于大秦之人全部死绝又有何妨!” 影候陷入沉默。 良久,秦王缓缓开口:“影候,你亲自走一趟邯郸,帮寡人去看看这个李建,想办法除掉他。对了,再顺便看看寡人那个不成才的孙子嬴异人,若他还是之前那般废物模样,那就让他老死在邯郸罢!” …… 魏国都城,大梁。 大梁位于中原富庶之地,水网四通八达,城池之中人口众多,街道上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是不折不扣的当世大城。 王宫之中,魏王正在和信陵君对弈。 说到魏国,可能有人不知道魏王的姓名,但信陵君魏无忌绝对是天下皆知。 信陵君魏无忌,上一代魏王的幼子,如今魏王的亲弟弟,他礼贤下士,府中门客众多,名声远播。 这位信陵君不但名声极好,容貌同样也是非常出众,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反而更添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让无数少女、少妇、熟妇沉醉其中。 反观年长信陵君好几岁的兄长魏王,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要逊色许多。 正印了一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此刻棋盘之中,白子占据边角,黑子占据厚势向中路围空,双方各有胜机,战斗激烈。 魏王沉吟半晌,直接将一枚白子点入天元附近,道:“近来赵秦之间局势如何了?” 信陵君微微一怔,不动声色的在白子之旁落下一子,道:“回大王的话,秦国的主力部队已经全部撤回河东,在三日前就地解散了。” 魏王在先前白子旁跳了一子,道:“是因为那个赵太后最疼爱的幼子长安君?” 信陵君继续落子追杀,信口道:“赵国长安君也已经抵达临淄,齐王亲自出城迎接,也算是给足了赵国面子。” 两人你来我往,魏王于中路治孤,一条大龙左冲右突,信陵君步步紧逼,势要在中路屠龙取胜。 魏王注视棋盘,皱眉良久,落下一子。 信陵君有些惊讶:“大王要劫活?” 魏王呵呵笑道:“天下之争,能活到最后者方能取胜,是否劫活,又有何要紧呢?” 信陵君点头,不假思索的提劫,道:“那臣弟就不客气了。” 两人四处寻找劫材,棋盘上战火四起。 魏王一手逼得信陵君不得不应劫,将一枚黑子提出棋盘,松了一口气,笑道:“秦国乃是虎狼之国,这一次赵国能将秦国逼退,对我大魏而言也算是利好。对了,还有其他消息吗?” 信陵君皱眉盯着棋盘,思考片刻之后落下一子,道:“回大王的话,根据最新获得的紧急消息,赵国内部日前在郎中卫队之中举行一次兵棋推演,推演的双方是李建和赵括。” 魏王咦了一声,应了一手,道:“若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前几日才和我说,李建于府上驳倒了赵括一次,这赵括又要自取其辱吗?” 信陵君迅速提劫,笑道:“回大王的话,这一次推演由郎中将乐乘主导,背后似乎有相邦都平君田单的影子。” “而且推演尚未开始,赵国太后便带着赵王田单等人到场,大将军廉颇、上卿蔺相如和平原君等人也先后到场。” 魏王哦了一声,道:“田单……明白了,原来是赵太后主导的此事。母后教子,用心良苦啊,哈哈。所以推演的结果是谁胜谁负?” 信陵君道:“李建执秦军,赵括执赵军,双方在上党长平进行推演决战。结果是赵括所部四十万被李建六十万秦军尽数包围,收获一场惨败。” 话音落下,魏王顿时动容,手中白子迟迟无法落下。 过了好几秒,魏王才道:“全歼?他的对手可是赵括,传言连马服君赵奢都辩驳不了这个儿子,想不到竟然真的连续在李建手下败了两次。看来这赵括也只不过是个吹出来的,终究上不得台面。” 信陵君笑道:“臣弟觉得,赵括虽只不过是夸夸其谈之徒,但真想要驳倒赵括,需要的却是真正的本事。这李建大夫,将来恐怕是下一个马服君赵奢,迟早要成为天下其他诸侯的心腹大患。” 魏王盯着棋盘苦思良久,终于又找到一处劫材逼得信陵君应劫,眼见大龙就要成活,当即眉开眼笑。 “人才?那得活得下来方能被叫做人才,连活命都做不到,那只能算是天妒英才。” “无忌啊,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在邯郸之中的势力可非影候那个老东西能比。就那个平原君赵胜,他身边的心腹应该也有你的人吧?” “既然这李建才能如此惊人,你能否想个办法将他拉拢过来我们大魏。又或者,干脆让他……突然暴毙呢?” 正文 29,李建的一个好机会 信陵君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一枚黑子没有拿稳,落回棋盒之中,发出清脆声响。 信陵君抬头看着魏王,非常诚恳的说道:“大王,暗杀之事,非君子所为。此乃乱命,恕臣不能从之。” 大殿中安静了片刻。 魏王突然笑了起来,道:“其实寡人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刺杀这种事情,寡人又不是嬴稷那个无耻的老东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呢?” 信陵君正色道:“大王所言极是。” 说着,信陵君落下一子,将劫争消除。 魏王脸色猛然一变,盯着棋盘良久,找遍各个角落,也无法找到能让自家大龙活命的点。 过了好一会,魏王才重重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投子认负:“好了,今天不下了。” 信陵君道:“那臣弟就告退了。” “无忌,你等等。”魏王叫住了信陵君:“寡人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信陵君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魏王似乎有些犹豫,沉吟半晌才道:“前几日晋鄙等人进言,说大魏王后空缺多时,让寡人早做决定。你觉得,寡人后宫之中这些夫人,谁更适合立为王后呢?” 信陵君吃了一惊,道:“此乃大王家事,臣弟怎能随意置喙?” 魏王盯着信陵君,语气变冷:“大王家事,便是大魏国事!大魏王后,母仪全国,如此重要人选,你身为大魏君候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如何对得起寡人对你的信任?” 这一番话说得很重,堵死了信陵君继续推辞的余地。 信陵君见避无可避,沉吟片刻后道:“如今宫中诸多夫人,真正能有资格出任王后的,无非便是赢夫人和赵夫人。” 魏王似笑非笑的说道:“如姬难道不算?” 信陵君正色道:“如姬虽然是臣弟送入宫中,但她出身贫寒,无论家世还是才能都不足以成为王后。” 魏王哈哈一笑,脸上阴霾散去不少,道:“那照你所言,赢、赵两女之中,谁更适合成为王后呢?” 信陵君道:“自然是赢夫人。” 魏王咦了一声,道:“为何是赢夫人?” 信陵君道:“因为赢夫人出身秦国王族,乃是秦王嬴稷的亲侄女。若大魏立她为后,自然就能利用王后的关系多和秦国亲近,尽可能的避免秦国相攻。” “另一方面来说,若是不立赢夫人为后,秦国必然恼怒来攻,对大魏而言委实不利。” 魏王道:“赵夫人同样也是出自赵国王族,若立了赢夫人,赵国必然不喜,如之奈何?” 信陵君道:“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赵国虽强,强不过秦国。赵国之怒,亦不如秦国之怒般令人恐惧。” “况且秦国几年来数次进攻赵国而不得,秦王自是深恨赵国不已。若赵国当真敢先行进攻大魏,秦国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绝佳进攻赵国之机呢?” 魏王若有所思,摸着胡须道:“所以依你之意,若是寡人立了赢夫人为后,不但能和秦国交好,而且赵国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信陵君拱手道:“大王英明。” 魏王眉头舒展开来,突然又道:“但你刚才不是说赵国出了个李建吗?若是他再给赵国出个什么主意,会不会反而让大魏陷入被动之中?” 信陵君笑了起来:“大王多虑了,李建此人或许确实乃是明日之星,但他只不过是一个下大夫罢了,又有什么能力左右赵国的朝政方针呢?” 魏王也笑了起来:“说的对,是寡人多虑了。” …… 李建站在大殿之中,身着盔甲腰佩长剑,距离赵王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 作为赵王的侍卫长,李建的职责就是随时护卫在赵王身边,保卫赵王的安全。 看起来就是个保镖头子,但侍卫长这个官职带给李建的好处其实不少。 就比如说眼下这场只有赵国重臣才能参加的会议,之前只不过是下大夫的李建没有资格出现在此,但侍卫长李建就可以。 太后一脸不爽的说道:“这魏王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我们赵国的赵夫人嫁过去的时间更久,生育的王子也更加的年长,他竟然立了秦国的赢夫人作为王后?” 战国时代,各国通婚是比较常见的事情。 秦王嬴稷的母亲芈八子就是楚国公族女子,赵太后是齐国公主,当今燕后是赵国长公主,等等。 所谓嫁鸡随鸡,这些王后们不可能出卖夫家的利益去讨好娘家,但对娘家的照顾和同盟也是应有之义。 以赵国为例,因为赵太后是齐国公主的缘故,赵齐两国就非常亲近,齐国也愿意在赵国受到攻击时发兵前来援助。 同样的道理,魏国若是立赢夫人为王后,便意味着将来当赵秦相互争锋之时,魏国会更多的倒向秦国。 考虑到魏国首都大梁城是其他六国中距离赵国邯郸最近的都城,这就更让赵国难以接受了。 廉颇瓮声瓮气的说道:“太后,是时候发兵大梁,让魏国人知道背叛我们大赵的下场了。老臣不才,愿领兵十万踏平魏国!” 平原君闻言,顿时皱眉道:“大将军,魏国和大赵之间同出一源,之前也是友好国家。若是单单为了这种事情而大动干戈,岂不是惹人笑话?“ 廉颇呵呵一笑,道:“平原君,你娶了魏国信陵君的姐姐当正夫人,心向魏国也属正常。但此事涉及到大赵利益,可不能让你徇私啊。” 平原君脸色一沉,道:“大将军,你想要建功立业可以理解,但若是就此穷兵黩武,岂不是又给秦国白送一个坚定盟友,让大赵的处境越发危急?” 随其他重臣纷纷开口发言,主要分主战派及主和派,各自立场不同,意见也是大相径庭。 大殿之中,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 李建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观察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在之前的校场兵棋推演之中,平原君和廉颇蔺相如等人联手,算是坑了田单一把。 但今日围绕着魏国王后之位,平原君却又站在了廉颇等人的对立面。 而田单则因为事不关己选择了高高挂起,整体偏向中立。 赵国之中的三派大臣就好像三国演义,在不同的事情上因为各自的立场时而互相联合,时而相互作对。 眼看气氛僵持,赵王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何不派出使者前往大梁,让魏王收回成命呢?” 听完赵王这番话,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们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田单轻声道:“大王,立后之事并非儿戏。魏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立赢夫人为后,那就不可能是大赵三言两语所能够改变的了。” 平原君道:“臣倒是可以写信给信陵君,让他劝说一番魏王,但效果如何就不敢保证了。” 太后有些不满意的看了一眼赵王,冷然说道:“大王,有些事情你还年轻,就不要随意开口,误了军国大事!” 赵王的脸庞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才道:“母后教训的是,寡人明白了。” 太后摇了摇头,对着面前的赵国重臣们道:“好了,今日议事到此结束。尔等都好好的回去想一想,究竟怎么样才是对大赵最好的选择,明日继续商议!” 看着太后离去的身影,在场的赵国重臣们均陷入沉默。 显然,今日并没有人提出能打动赵太后的意见。 究竟如何才能让这位赵国实际上最高统治者满意呢?这注定将成为今晚大家思索的命题。 李建作为侍卫长,自然是随赵王离开。 按照平常的时间安排,赵王应该回到寝殿之中再做一会功课,然后阅读一下来自各部门呈上的,已经被太后批阅完毕的奏章,以熟悉国政治理。 但今日的赵王显然缺少这种心情,一路上表情都是呆滞出神,走过长长的红色走廊,连看都没有看两边盛开的鲜花一眼,闷闷不乐的回到寝殿。 看着赵王这般表现,李建心思开始活泛。 之所以进入郎中卫,就是为了有机会影响赵王,从而对赵国的大政方针施加影响力。 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正文 30,李建的上中下三策 还没等李建想办法开口,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大王何必为了此事如此生气?不如臣召几名舞姬前往寝殿,跳几首曲子,也好让大王舒舒心。” 说话的是一名站在李建身边,年纪大约在二十八九左右的男子。 这男子和李建一样身着赵国郎中卫队都统制服,乃是赵国中大夫楼昌。 李建看了楼昌一眼,微微皱眉。 楼昌是楼氏这一代的族长,其父楼缓曾经短暂出任过赵国、秦国相邦,如今长住秦国。 有楼缓这层关系,楼氏一族在秦、赵两国之间摇摆不定。 历史上秦国在长平之战取胜后,楼氏便果断投入秦国怀抱,成为了“赵奸”。 具体到楼昌此人,他年近三十才出任都统,属于是靠资历而并非靠能力的平庸之人,成日里想的也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每每向赵王进言都离不开吃喝玩乐,十足的佞臣面孔。 对于这样的同僚,李建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 赵王听了楼昌的话之后哼了一声,道:“眼下大赵有事,寡人作为大赵之王理当想方设法解决困难,哪里有什么时间和舞姬享乐,简直胡闹!” 楼昌被赵王训斥了一通,不由脸色讪讪,不敢再说话。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开口道:“若是大王因方才大殿之中的事情而烦恼,臣倒是有些主意。” 赵王闻言顿时一喜,对着李建笑道:“寡人就知道你李建是个有主意的。快,把你想的主意都说出来。” 一旁的楼昌见状,顿时心中大为不满,瞪了李建一眼。 李建开口道:“臣有上中下三策,不知大王想要听哪一种?” 赵王吃了一惊,道:“方才群臣都提不出一个能让太后满意的计策,你竟然能提出三样?” 楼昌咳嗽一声,冷声道:“李都统,若是太后知道有人竟然在大王面前乱嚼舌根,会相当不喜的。” 李建闻言,顿时“吃了一惊”,道:“大王,臣倒是忘了这回事,还请大王当臣今日什么也没有说过。不然太后知道后怪罪下来,臣委实担待不起。” 赵王闻言顿时大怒,对着楼昌喝道:“寡人问的又不是你,你给寡人在这里添什么乱?马上给寡人闭嘴,不然今后你就不用再出现在寡人面前了!” 楼昌闻言大惊,赶紧跪下谢罪不迭。 赵王骂了楼昌好一会,怒气才算是平息一些,抬头看向李建,温声开口。 “你尽管献计便是,若是母后当真怪罪于你,寡人自然也会为你一力担待。哼,寡人可是赵国大王,难道连你都保不住不成?” 听着赵王的话,李建脸上自然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趁机狠夸了赵王几句,让赵王心思越是舒坦。 楼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不停颤抖,目光如刀,恨不得将李建千刀万剐。 李建开口道:“大王,臣先说下策。这下策便是大赵出兵直接进攻魏国。” 赵王哦了一声,道:“就是廉颇大将军的计策嘛,为何此计是下策呢?” 李建道:“自魏国成立以来,它便是和秦国爆发战争最多的国家,和秦国有着很深的仇怨。” “如今大赵出兵魏国,等于是主动将魏国推向秦国的怀抱。有秦国的支援,大赵出兵必然是没有办法奈何得了魏国的。” “若是秦魏两国因此结盟并联合进攻大赵,那大赵在战略态势上就太过被动了。” “直接出兵魏国看似解气,实则完全无法解决问题,甚至会恶化大赵的国际处境,因此乃是下策。” 赵王脸色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廉颇大将军的计策被这么多人反对。寡人想了一下,确实这个计策并不可取,那中策呢?” 李建道:“中策,便是派遣使者对魏国施加压力,同时可借助平原君和魏国信陵君之间的关系进行劝说。” “魏国毕竟是弱国,想来也不愿和大赵这样的强国撕破脸皮。在多方劝说之下,魏王很有可能会继续保持中立,秦国也就无从获得新的盟友了。” 赵王闻言有些不满,道:“所以你的中策,仅仅是让魏国不倒向秦国就满足了?” 李建笑道:“大王误会了,臣的中策其实是尽可能的保持现状。立赢夫人为王后之前的魏国不就是既不靠拢秦国,也不和大赵结盟吗?” 赵王楞了一下,道:“算你有理,这中策……嗯,你且说说上策吧。” 赵王的反应,其实也在李建的意想之中。 换一个沉稳一些的君王,这个中策已经是非常好的选择了。 赵王毕竟年轻气盛,又刚在大殿之中丢了面子,急切的需要找回场子。 这种时候,一个稳妥却并未改变现状的计策是无法得到赵王采纳的。 李建道:“臣的上策是希望大王能向太后进言,在大赵和魏国边境举行一场春狩!” “春狩?”赵王脸上露出惊讶表情。 李建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的春狩规模尽量大一些,可以调集大赵边骑军团的精锐南下。” 赵王道:“为何要这么做?” 李建道:“大军齐聚边境,魏国必然派人前来打探。我边骑军团之精锐天下皆知,只要在狩猎时展现出来,必然能极大的震慑魏国君臣。” “见识到大赵边骑军团精锐军容之后,魏人心中必然惶恐,唯恐大赵大军随时南下攻击大梁,自然也就绝了和秦国结盟之心。” “此时若是再派出得力说客前往大梁城,便可借势说服魏王和大赵会盟。” “如此一来,大赵不和魏国开战,不伤一兵一卒,却依然获得了魏国这个盟友。将来在对抗秦国之时也更有底气,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赵王张大了嘴巴,年轻的脸庞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足足过了好一会,赵王才回过神来,猛的一拍大腿,满脸赞叹。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李建,寡人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寡人有你,便如齐桓公有管仲呀!” 正文 31,楼昌要帮赢大人铲除李建 “举行一次春狩?” 太后在听到兴冲冲的赵王说出这句话之后,表情是相当微妙的。 早在夏朝时期,华夏的国君们就会经常举行各种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 一方面是为了炫耀武力威服四方异族,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顺便检验和训练部队。 这种狩猎活动作为传统,千百年来一代代的传承下来。 赵王的祖父,也就是胡服骑射的那位赵武灵王更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经常一年举行好几次大狩猎活动。 但太后关注的并不是这一点。 太后沉吟片刻,看向赵王:“大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赵王迟疑不语。 太后加重了语气:“大王若是不说,老妇就只能自己去查证了。若是查证出某些人在大王面前乱嚼舌根,一番责罚自然是少不了的。” 赵王闻言有些慌乱,忙道:“是侍卫长李建告诉寡人的,寡人已经答应他,说母后不会责罚于他。” 太后哦了一声,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他。这李建确实是一个有主意的,难怪能出这样的计策。” 赵王看太后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忙道:“母后,寡人觉得这个计策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不知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思考半晌,道:“明日廷议再行商议吧。” 看着赵王兴冲冲离去的身影,太后表情平静,若有所思。 离开宫殿之后,赵王对着李建笑道:“母后看起来对你的计策很满意,还说会在明日的廷议上和其他大臣们商议。若是当真成了,寡人记你一功。” 李建拱手道:“此计乃是大王亲自推动,若是当真成了,大王之英明领导慧眼识珠才是最重要的,臣的小小功劳不足挂齿。” 赵王呵呵大笑,志得意满:“寡人嘛,当然也是要为大赵做一些事情的。不然又如何能效仿父祖,开创大赵真正霸业呢?” 楼昌在一旁听得牙酸,等到赵王兴冲冲的走在前方,忍不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李建侧着头,对着楼昌露出一个笑容:“你行你上啊,不行别哔哔。” 这一下差点把楼昌气得当场自闭。 侍卫长也并不是每天十二时辰都要陪伴在赵王身边的。 当夜色来临,李建、楼昌还有众多郎官们也就离开王宫,各回各家。 晚上是睡觉的好时候,也是偷偷睡觉不容易被发现的好时间。 为了防止大王们头顶绿油油的,这个时间段能在有女眷的宫城内廷里活动的男性只有太监。 回到府邸的李建立刻就面对着母亲的催婚,很快败退的他逃难一般来到书房之中,听取毛遂的汇报。 毛遂道:“根据大夫的命令,臣这段时间也陆续招揽了一些之前在平原君府上并不得志,但又确有才能之士。这是他们的名单,还请大夫过目。” 李建看了一下名单,并没有发现什么载入史册的名字。 在没有蔡侯纸出现的年代,用惯了竹简的史官们都是惜字如金。 太史公的《游侠列传》字数也才不过两千出头,又能记载得了几人? 能招揽一个毛遂,对李建而言已经颇为满意。 这些新门客的才能相当有意思,有的会养马,有的会打铁,还有的会变戏法…… 也难怪孟尝君当年能招揽到鸡鸣狗盗之辈。 李建放下名单,道:“你做得很不错,有碰到什么困难吗?” 毛遂顿了一下,道:“确实是有一些问题。” 李建道:“什么问题?” 毛遂道:“老管家那边今日刚说了,若是再这么继续招揽士人下去的话,府上的用度……怕是就要出问题了。” 这个问题出乎李建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像平原君这种赵国王子,手中掌握大权,又从国君那里获得大片膏腴之地作为封地,当然可以养得起几千名吃白饭的门客。 可对于李建这样的低级贵族来说,仅仅是招揽毛遂名单中的这二十多名门客,就开始要面临入不敷出的状况。 赚钱计划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李建沉吟片刻,对着毛遂道:“知道秦国质子嬴异人吗?” 毛遂点头。 李建道:“你派人监视住此人,应该会有一个叫做吕不韦的商人来见他。告诉吕不韦,我想要见他一面。” 没钱怎么办?当然是找有钱人帮忙啊。 李建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非常合理。 楼昌闷闷不乐的回到楼氏府邸,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破口大骂起来。 “这该死的李建,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发配到高阙塞去给匈奴人喂马!”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每逢大事有静气,楼大夫,只不过区区小事便让你如此愤怒吗?” 楼昌越发愤怒,抬头喝道:“不是说了让你们没事不要打搅我吗,谁让你进来的?” 来人对楼昌的怒气置若罔闻,淡定的在楼昌的面前坐下,将一面令牌放在楼昌面前。 楼昌看着令牌,顿时大吃一惊:“这是我父亲的令牌,你是……” 楼昌的父亲楼缓,如今就在秦国为官。 来人微微一笑:“我当然是来自咸阳,这有一封信,还请楼昌大夫过目。” 楼昌惊疑不定的接过来人手中的信,展开一读,发现确实是自家老爹楼缓的亲笔自己。 看完之后,楼昌变得恭谨起来:“原来是赢大人,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他的父亲楼缓在信中并未表明对方身份,只是告知楼昌这位赢大人身份极为尊贵,让楼昌无条件的配合赢大人在赵国之中的一切行动,并且不能走漏风声。 赢大人道:“奉吾王之命,为赵国之中某人而来。” 楼昌有些吃惊:“是谁竟然能劳动秦王如此注意?” 赢大人道:“此人乃李氏大夫,单名一个建字。” “李建?”楼昌愕然半晌,随后猛的一击掌:“不瞒大人,我也早就想要收拾他了。既然是秦王想要对付他,楼昌一定提供所有便利,务必铲除此人!” 赢大人微微一笑,眼底一丝杀机闪过。 “那便最好不过了。” 正文 32,奇货可居吕不韦 在距离赵国王宫并不算远的一片街区,坐落着几间明显和其他邻居们格格不入的小房子。 这里,就是六国质子们在邯郸生活的地方。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停在了其中某间房子的面前。 一位年轻女子率先走下马车,她柳眉凤目,身材曼妙凹凸有致,衣着颇为大胆,扭腰摆臀间风情毕露。 年轻女子看着这房子,不由皱眉:“就这里?” 一个沉稳的声音随之响起:“王孙异人就住在此地,这里也是你和王孙异人今后的住所,赵姬。” 说话间,一名中年商人走下马车。 他目光淡然,表情平和,身材略显瘦削,留着浓密胡须,穿着一身普通士人的袍子。 若非知根知底之人,断然难以想象,此人竟然是富甲一方的卫国富商吕不韦。 赵姬俏脸上透着明显的不情愿,搂住吕不韦手臂撒娇道:“妾身不喜欢这种破旧的小房子,更不想要离开夫君。” “夫君,你不要把妾身送给那个什么王孙好不好。他每次都色眯眯的看着妾身,恨不得把妾身给吃掉一样,讨厌死了。” 吕不韦目光落在赵姬身上,表情渐渐凌厉。 赵姬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后退两步,垂首不语。 吕不韦冷冷的说道:“你只不过乃是老夫买来的一个舞姬,能侍奉王孙异人,那便是你的福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从现在开始,王孙异人便是你的夫君,休要再动其他念头。若是把这件事情办砸了,那你就回你的青楼接客去吧!” 赵姬身体颤抖,片刻之后轻声道:“夫君……吕先生说的是,赵姬明白了。” 吕不韦见赵姬听话,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温和不少,道:“老夫只不过是一个商人,你在老夫身边当个妾室,又有什么前途呢?” “王孙异人虽然眼下落难,但他毕竟是大秦王孙,将来回归咸阳,也不是没有机会……封侯拜相。你好生伺候他,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君夫人,不比跟我强上百倍?” “拿出你那些勾人的本领来,把他牢牢的拴住。将来啊,说不定老夫都要仰仗你的照拂呢。” 赵姬能说什么?自然是连连点头。 就在此时,房子的门打开了。 身着秦国常见黑色袍子,衣着颇为邋遢潦倒的年轻公子站在大堂处,又惊又喜的高声招呼。 “吕先生,你可算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这便是秦国质子嬴异人。 吕不韦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快步入内,朝着嬴异人道:“王孙言重,几日未来给王孙请安,还请王孙见谅。对了,此女乃是赵姬,之前王孙在吕某家中见过的。从今往后,就由赵姬来侍奉王孙的生活吧。” 嬴异人目光落在赵姬身上,顿时大喜过望:“吕先生,你真把赵姬送我?果然我没有看错你,你真乃我赢异人平生知己也!” …… 黄昏时分,吕不韦微笑着上了马车,朝着搂住赵姬的嬴异人挥手告别。 马车缓缓驶离,吕不韦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中念头转动。 “有了王孙异人这个玉佩作为信物,我前往咸阳便能求见那位秦国太子安国君的正夫人。” “秦王嬴稷已然老迈,随时都有可能殡天,到时便是安国君继位成为下一代秦王。” “我只需要好好的安排一番,让这王孙异人被安国君立为新的太子,异人便能在安国君死后成为下下一代秦王!” “到那时,天下第一强国秦国的相邦大位,非我吕不韦莫属!” 想到这里,吕不韦的嘴角不由绽放笑容。 战国时代,虽然已经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但数百年来“士农工商”的分级依然在大多数人的心中盘旋不去,商人的社会地位是很低下的。 吕不韦即便是天下有数的富商巨贾,但走在路上那些普通的士人们也一样能用鼻孔对着吕不韦出气,稻田里一个农民都能向吕不韦投来藐视的眼神。 甚至就连穿件丝绸的衣裳,吕不韦都只能在家里偷偷的穿,不能穿出去给别人看到。 商贾,贱业也,不得穿着丝绢! 这种生活,吕不韦早受够了。 对吕不韦而言,在邯郸中落魄的秦国质子嬴异人,就是真正的奇货可居。 就在吕不韦畅想未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 车夫的声音传来:“你乃何人,为何拦路?” 吕不韦楞了一下,打开车帘往外望去。 一名长相平平无奇,身着管事服装的男子策马拦在吕不韦马车面前,脸上带着笑意。 “我乃大王麾下侍卫长,下大夫李建门下管事毛遂。我家大夫请吕不韦先生过府一见,还请吕先生随我一行。” 吕不韦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下大夫李建?” 成功商人都是消息灵通的,吕不韦自然也不例外。 对李建这个名字,吕不韦并不陌生。 沉吟半晌后,吕不韦道:“请毛管事先行回府,待吕不韦备足薄礼,明日拜访李建大夫。” 毛遂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吕先生还请现在就随我来吧。我家大夫说了,这也是为了王孙异人好。” 吕不韦脸色变幻,思索片刻,点头道:“那就麻烦毛管事在前面领路了。” 刚刚下班的李建几乎是和吕不韦同时抵达,两人在李府的门口碰上。 “吕不韦见过大夫。”吕不韦赶忙下车行礼。 看着面前的吕不韦,李建笑容满面,语气温和:“来来来,吕先生这边请,随我到书房详谈。” 吕不韦闻言,又是一怔。 通常来说了,像吕不韦这样第一次来访的陌生人,在大堂聊聊天也就足够了。 只有比较亲密的朋友,或者是商谈隐秘之事的时候,才会选择在书房。 这位李大夫既然能在政坛中混的风生水起,应该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之人。 那他的意图是…… 吕不韦脑海之中念头不停,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一路跟随着李建前往书房。 李建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上辈子第一次穿越时对吕不韦的印象。 由于刚穿越就被发配去了高阙塞,等到李建回归邯郸已经是长平之战后,那时候吕不韦也已经带着嬴异人逃回秦国。 等到双方再见面的时候,吕不韦已经是堂堂大秦相邦,威服天下的文信侯了。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教训,这辈子李建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吕不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 书房到了。 李建刚一落座,就直接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今日找吕先生过来,主要是有一桩生意想要和吕先生谈一谈。” 吕不韦不敢怠慢,忙道:“不知大夫要吕不韦如何配合,请尽管吩咐便是。” 一个下大夫其实并不能让吕不韦有多少尊重,但如果这个下大夫是赵王身边的侍卫长,吕不韦就必须要非常客气,甚至得有些谦卑才行。 李建笑道:“今天想和吕先生商量的,主要是关于那位在邯郸之中的秦国质子嬴异人,也就是吕先生所谓‘奇货可居’的生意。” 李建话音落下,吕不韦脸上笑容瞬间冻结。 正文 33,你的家产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吕不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要知道这个扶立嬴异人的“奇货可居”计划,吕不韦仅仅和父亲吕老爷子说过。 吕老爷子一来远在阳翟,二来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李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吕不韦强自压下震惊的心绪,露出一个勉强笑容:“李大夫在说什么?吕某完全听不懂。” 李建哈哈一笑,道:“是吗?既然吕先生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继续说几句吧。” “吕先生将赵姬送给嬴异人之后,接下来就会送一大笔金钱给嬴异人作为日常享乐,让嬴异人在邯郸之中舒舒服服的,分外感念你的恩情。” “然后呢你再拿出五百镒黄金,购买一大批的奇珍异宝带到咸阳城,继续你的游说计划。” “游说谁呢?嬴异人的父亲安国君嬴柱是个聪明人,自然不能找他。” “嬴柱的正妻华阳夫人才是你的目标,但问题来了,你不可能进入安国君的后宅见到华阳夫人这位女眷。” “所以,你最好的目标应该就是华阳夫人的亲弟弟,阳泉君芈辰。芈辰此人素来胸无大志又贪图享受,是一个非常容易说动的对象。” “说服芈辰,然后让芈宸带你去见华阳夫人,接着再让华阳夫人把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说服,这样就能一步步达成目标。” “最终的结果是生不出儿子的华阳夫人将嬴异人过继为子,嬴异人将来就能以嬴柱唯一嫡子的身份来继承秦国下下一代王位了,一切就都大功告成了,对吧?” 吕不韦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冷汗淋漓。 李建说的这些,正是吕不韦的全套计划! 但这些计划的细节,吕不韦就连自家老爹吕老爷子都没有说过,李建为什么会知道? 无数震惊和疑惑在吕不韦的脑海之中盘旋,但又压根得不到任何的解答。 看着心神大乱的吕不韦,李建笑了。 “现在,吕先生还想要告诉我,你确实听不懂我的话吗?” 吕不韦脸颊颤抖,良久之后露出颓丧表情。 “李大夫果然名不虚传,将吕某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吕某无话可说。” 吕不韦是一个聪明的商人,当发现底牌已经完全暴露在李建面前,而他又对李建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就非常痛快的选择了认输。 李建微笑着开口:“吕先生,商场之上有一个定律,那就是收益越高的生意,风险就会越大。” “你的这个生意计划如果做成了,那你的收益最起码也是封侯拜相,收益不可谓不高。” “但反过来说,若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你的风险也是非常高的,那就是——死。” 吕不韦脸色铁青,随后渐渐变得煞白。 李建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饶有兴致的说道:“那么现在,不知道吕先生打算用什么来换回你的性命呢?”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大夫想要什么,请尽管告知,吕不韦都可以商量。不过吕不韦和平阳君也是有些交情的,还请李大夫看到平阳君的份上,放我一马。” 李建愉快的笑了起来:“平阳君?吕先生啊,你好像搞错了情况。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赵王的侍卫长,然后我就会把这件事情在赵国内部捅出去?不,你错了。” “我啊,当然是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秦国啊!试想一下,以秦王嬴稷心狠手辣的性格,若是知道在邯郸城中竟然有一个商人妄图安排他死后的秦国王位,那嬴稷会怎么做呢?” 吕不韦脸色再变,最后一片死灰。 李建说得没错,若是这件事情在赵国内部捅出来,赵国君臣可能并不会太过在意,毕竟说白了事不关己。 但若是在秦国政坛之中爆出,那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一个小小的商人,就敢安排天下第一强国秦国的王位? 不单是秦王嬴稷,就算是普通的秦国大臣听了,也恨不得弄死吕不韦。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吕不韦认识的平阳君了,就算是再加上平原君赵胜,都平君田单等一干赵国重臣,人家也不可能会因为吕不韦这区区一个商人,而去和秦国作对! 吕不韦如坠冰窟,目光中透出绝望。 他知道,他的性命就真的只在李建的一念之间了! 吕不韦苦笑一声,用嘶哑的嗓音说道:“吕某明白了,请李大夫尽管吩咐,吕某全部遵命。” 李建看着吕不韦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也是暗爽。 上辈子第一次穿越,李建刚刚登上赵国相邦之位时,吕不韦已经执掌秦国相印多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建最直接的对手并非秦始皇,而是吕不韦。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渑池,各自代表着秦赵会盟。 那一场会盟之中,吕不韦仗着秦国兵锋强劲,那叫一个趾高气扬吆五喝六。 不是叫李建斟酒,就是说什么“李小子焉能和老夫作对”“若是不服三月之内就让赵国灭亡,让你李建死无葬身之地”之类牛皮哄哄的话,压根就没有把李建放在眼里。 而李建因为赵国弱势的缘故,虽然也放了不少狠话,但最后在谈判桌上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签下让赵国吃亏的条约。 随后吕不韦回国,让人编撰《吕氏春秋》时,更是在诸多篇章之中大力抨击李建,声称李建乃是不折不扣的佞臣、奸臣,赵国的衰落和灭亡都是因为赵王用了李建这样的奸臣。 由此,李建不但在赵国内部的声望一落千丈,更是被天下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唾弃。 当时的赵王对李建的信任也彻底跌到谷底,几乎是一个众叛亲离的场面。 当然,后来李建还是利用了吕不韦和秦始皇之间的矛盾,成功的弄死了吕不韦,取得了两人博弈的最终胜利。 但那终究没有挽回赵国灭亡,李建自杀的命运。 原本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再多遗憾也没办法。 但偏偏,谁让李建还能再活一世呢? 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就让你好好的偿还吧。 这一世,你吕不韦依然不是老子的对手。 并且,连在老子面前逞威风的机会都没有了! 吕不韦要付出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李建淡然道:“吕先生,你不是准备用五百镒黄金去收买秦国上下吗?现在,这些钱都是我的了。” 吕不韦浑身颤抖,点头道:“是。” 李建道:“我记得吕先生在邯郸之中还有不少产业?从今天开始,这些产业店铺也都是我的了。” 吕不韦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依然点头道:“是。” 李建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至于阳翟那边的产业,你也让人早点卖了,然后把所有钱带来邯郸吧。嗯,你应该知道这些钱来到邯郸之中会交给谁吧?” 吕不韦简直要晕厥过去了,颤声道:“知、知道。” 李建哈哈大笑起来。 “毛遂,还不进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的保护吕先生,免得有什么宵小之辈想要害了吕先生的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对了,咱们府上不是也有一些账房管事吗?明天开始,让他们立刻去接受吕先生……哦不,本大夫的那些产业。” “如果府中人手不够的话,你那些游侠朋友多找一些,越有本事的越好。反正接手完毕之后咱们有的是钱,该分的就分出去,一定要大方,小气一点都不行!” “这件事情,一定要给本大夫办得漂漂亮亮的,明白吗?” 李建的话中透着不可置疑,以及明显的自信。 上辈子弄死身为秦国相邦的吕不韦,那当然是要废老大劲的。 但这辈子的吕不韦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个商人罢了,或许吕不韦足够有钱,但在占据了绝对主动的李建面前,依然虚弱得不堪一击! 毛遂推门而入,笑容满面,说话更是掷地有声。 “请大夫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不然提头来见!” 吕不韦看着李建和毛遂这君臣二人组,口中荷荷作响几声,接着白眼一翻,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竟然是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正文 34,李牧得到了征召令 李建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是商鞅变法之后连续四代贤王的秦国,是接连打败了南霸天楚国和东方霸主齐国的秦国,是历史上开创了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秦国。 就是这样的对手,留给李建准备的时间却只有两年。 两年后,长平之战就要爆发。 而现在的李建,只不过是赵国一个下大夫,没有资格参与到赵国军国大事的商议之中。 能否改变历史?至少眼下的李建所拥有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有了上辈子的惨痛教训,李建清楚自己是没有时间去慢慢经营势力,慢慢晋升的。 必须要快,越快越好。 在这个世界上,比经营更快的方式是什么? 当然就是——抢。 抢别人,李建心里是过不去道德那一关的。 抢吕不韦,李建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 上辈子的仇还不够深么,没当场剁了吕不韦就已经算是李建心胸宽广了。 而且李建也足够的了解吕不韦,抢这家伙时出现意外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吕不韦不是想当官么?将来给他一个官当,就算他用家产买的。 毛遂给李建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大夫,等诸事完毕,是不是要把此人给……” 李建摇头:“不,留着他还有用。对了,嬴异人那边继续给我盯紧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汇报。” “嬴异人?”毛遂显然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区区一个秦国质子能让自家主君如此重视,但还是答应下来。 翌日,赵国王宫。 赵王看着面前争吵不休的赵国大臣们,多次看向太后。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明明母后说好的要和群臣商议的,为什么不开口呢? 太后似乎没有感觉到赵王的目光,她正看着廉颇和平原君两人激烈争吵。 终于,赵王忍不住开口了。 “诸卿,寡人倒是有个主意,为什么我们不举行一次春狩呢?” 众人安静下来,随后赵王滔滔不绝,将李建之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完,众臣明显陷入了沉思。 第一个开口赞同的人有些让人意外,是这些天一直高高挂起,不参与争论的都平君田单。 田单道:“大王此计十分英明,老臣认为可行。若是大王亲自出巡的话,那么效果应该更佳。” 赵王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看向田单的眼神之中满是炽热。 从小到大,赵王踏出邯郸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竟然有机会统率千军万马,在平原之上飞驰,震慑天下诸侯。 想想,都美滴很! 平原君看着赵王这般模样,心中微微迟疑片刻,和平阳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开口表示赞同。 “臣并无异议。但臣有个建议,应该先和齐、韩、楚等国通个气,免得他们真以为大赵要跟魏国开战,反而误事。” 赵王连连点头:“啊对对对,确实是应该和这几个国家通个气的。” 蔺相如沉吟片刻,朝着廉颇使了一个眼色。 廉颇顿时会意,忙开口道:“大王此计妙极,老臣愿意护卫大王左右,让魏国那群忘恩负义的家伙看看我们冠绝天下之边骑军团的厉害。” 看到所有重臣都表示了赞同,赵王不由眉飞色舞,邀功一般的看向太后。 “母后,您觉得如何呀?” 太后的目光扫过大殿之中的所有人。 李建有一种感觉,太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钟。 太后微微颔首,道:“既然大王和诸卿都没有意见,那就调集可用之兵,来一次大规模的春狩吧!” 命令很快从邯郸发出,朝着赵国北方诸郡而去。 作为赵国最西北方的要塞,高阙塞同样也收到了命令。 这座要塞坐落于两座山峰之间,正如一道高高的关墙门阙般锁死了北方游牧民族南下袭扰赵国土地的脚步,是以得名“高阙”。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支数量近百的骑兵正在迅速的接近高阙塞。 关墙之上,有人露头喊道:“来者何人?” 骑兵阵中最前方,一名身着轻薄皮甲、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高声道:“百将李牧率部下巡视归来!” “百将李牧,报上今日口令!” “镇胡!” 很快,一道小小的侧门被打开了,骑兵们策马鱼贯而入。 为首的百将李牧刚刚下马,就看到一名将军模样之人走来。 李牧认出此人乃是高阙塞守将周平,立刻行礼道:“见过周将军。” 周平一改往日严肃的作风,亲切的拍了下李牧的肩膀,温和道:“今日外出巡视,可有异常?” 李牧挺起胸膛,道:“大赵骑兵乃是天下精锐,高阙塞之骑兵更是大赵精锐中的精锐,那些个胡人见到咱们早就望风而逃,又怎会出什么异常呢?” 周平哈哈大笑,道:“就是要有这种气势,胡人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我华夏人的手下败将罢了。若是有任何胡人部落敢逼近高阙塞百里之内,定要它整个部落尽数灭亡!” 两人闲聊几句,周平突然话锋一转,开口道:“李牧啊,你出身李氏,莫非是邯郸李氏的旁支子弟?” 李牧楞了一下,下意识道:“哪个邯郸李氏?” 周平道:“便是已故上大夫李彬,现下大夫李建的那个李氏。” 李牧脸上露出茫然表情,过了好一会才道:“回将军的话,末将家中乃是普通士人出身,也不记得家中和邯郸李氏有什么联系。” 周平表情微妙,审视了李牧好一会,笑道:“邯郸那边传来命令,高阙塞明日抽调一千骑兵南下邯郸参加春季狩猎。你准备一下,带着你的百骑跟随大部队南下吧。” 看着李牧领命离去的背影,周平身边的几名心腹中有人忍不住道:“将军为何要对区区一名百将如此上心呢?” 周平哼了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可是从大王身边红人那传来的信息,指明要李牧参加这次春狩,明白吗?” “大王身边人指名李牧?”听到这句话之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再看向李牧时,目光不觉带上了羡慕嫉妒恨。 难道这李牧就此要飞黄腾达了? 正文 35,李建弯弓巧射虎,无忌君前妙屠龙 “卧槽,真多啊。” 这是李建在看到边骑军团齐聚时,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词语。 六万,这是一个很宽泛的数字。 具体到李建个人的观感,看着面前这无边无际,布满了整个视线所有角落的密集骑兵阵型,他心中是相当震撼的。 这是三辈子以来,李建亲眼目睹最多的骑兵数量。 六万骑兵,这也是如今战国七雄之中最多的骑兵数字。 战马林立,骑兵云集,所有人的身上都穿着短袖紧身胡服,身后佩着长弓箭囊,曼胡之璎在头顶飘逸灵动,随风摇摆。 这是一支集合了赵国所征服的林胡、楼烦、匈奴、中山诸部,以赵国华夏人作为将官组建而成。 试想一下,如果以历史上的匈奴、突厥、蒙古人为主力组建骑兵,让熟悉兵法的汉、唐、明将军作为指挥官会怎么样? 赵国边骑军团,便是这样一支胡人冲锋陷阵,汉将指挥冲杀,全员胡服骑射的精锐骑兵。 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骑兵! 有诗云: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注1) 十八岁的赵王立于战车之上,看着这一幕,心潮也不由澎湃。 “我赵国男儿,威武如斯!” 大将军廉颇和平原君赵胜分别充当赵王的车左车右,廉颇闻言便笑道:“不瞒大王说,若是秦军以同等兵力来犯,我边骑军团必能战而胜之!” 平原君赵胜同样也是抚须笑道:“这些年来,秦国侵扰大赵从来都只敢从太行山区绕道,不敢从中原前来,便是顾忌大赵军团天下第一的实力!” 赵王闻言,越发志得意满,当即笑道:“那还等什么?全军南下,往魏国边境进发,举行今年的春狩!” 廉颇闻言,立刻双手一拉马缰,操控着拉车的四匹纯白骏马疾驰而出。 在这辆战车之后,郎中将乐乘高声下达命令:“跟上,保卫大王!” 三百郎官双腿紧夹马腹,立刻将赵王所在战车左右环绕。 身后,六万名赵国骑兵缓缓行动起来,犹如一阵惊天的黑色浪潮,在绿色的原野上飞速朝着南方蔓延,声势惊人! 树林中,无数飞鸟惊起,振翅飞上天空。 “射!”有赵国将军高声呼喝。 下一秒钟,密集的箭矢犹如雨点般腾空而起,瞬间将一整片天空都给覆盖。 飞鸟们凄惨的鸣叫着,被箭矢洞穿身体,扑棱棱的从天上栽倒,成为猎物。 一支骑兵包围了树林。 “驱兽!”有将军下令。 很快,树林之中的众多野兽也被驱赶出来,大到虎狼熊豹,小到狗兔蛇虫,可谓是应有尽有。 “杀小留大,驱赶一只老虎到大王那边去!” 上千名神射手们疾驰而至,几阵箭雨落下,一只老虎逃出生天,在众多骑兵的围困下,被迫朝着赵王的战车而来。 赵王看着老虎冲来,顿时跃跃欲试,拿起长弓,开始弯弓射箭。 但赵王毕竟长于深宫,射术若是在平地还算凑合,到了高速移动的战车之上实在是让人无法恭维。 嗖嗖几箭下来,偏得十万八千里不说,还险些射中了那些正在旁边驱赶老虎的赵国骑兵。 眼看着老虎就要冲到赵王战车面前,廉颇皱起眉头,单手拉住四马缰绳,另外一只手拿起一面盾牌打算防护。 平原君也不甘示弱,拿起一把大戟就要和老虎正面冲杀。 千钧一发之际,嗖嗖两声,两支箭矢从战车的左右两边掠过。 左侧的箭矢命中了老虎的右前足,右侧的箭矢精准的命中了老虎左目,随后直贯入脑。 老虎一声惊天痛嘶,在地上翻滚起来,随后气绝身亡。 赵王又惊又喜,高声道:“是谁杀死了这老虎?” 赵王身旁,众多郎官齐声呼喊:“李建都统好射术!” 赵王大喜过望:“李建为本王杀虎,真勇士也!”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李建策马奔驰上前,立于老虎尸体之旁,高声呼喊。 “为大王贺,为赵国贺!” 一时间,欢呼声响彻天际。 “为大王贺,为赵国贺!” 赵王哈哈大笑,双手叉腰,志得意满。 不远处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楼昌收起长弓,心中大为懊恼:“怎么就射中了脚呢?怎么就被李建那个天杀的拿了头功呢?真真是气死人也!” 目光斜视,看着正接受众人欢呼的李建,楼昌心中妒火熊熊,恨不得此刻倒地身亡的不是老虎,而是李建本人! 大梁,魏国王宫。 魏王和信陵君对弈已至中盘,黑白两条大龙纠缠在一起,从棋盘右上杀到右下,大有你死我活之势。 一名随从快步走来,朝着信陵君耳语几句。 信陵君微微点头,示意随从退下。 魏王不觉有些好奇:“无忌,可是有什么急事?” 信陵君拿起一枚白子,啪一声拍在棋盘上,提掉魏王三子后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下人无礼,打扰到大王了,请大王不要怪罪。” 魏王哦了一声,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笑道:“无妨。这一局,寡人可要屠掉你这条大龙,以报上次大龙被劫杀之仇!” 信陵君哈哈一笑,道:“大王,臣弟可不会轻易相让的。” 两人你来我往,又过小半个时辰,局势渐渐到了残局。 棋盘上的空间越来越少,两条大龙依然纠缠不休,胜负尚未明晰。 又是一阵脚步声,正在思考棋路却被惊扰的魏王非常不快的抬起头来,正想骂人,发现这一次来的竟然是他的男宠龙阳君,这一下子便又骂不出口。 龙阳君一脸惶急:“大王,刚刚得到的情报,赵王率领数万赵国边骑军团精锐南下,即将抵达我国边境线,随时都可能会渡过黄河继续南下!” “什么?”魏王脸色大变,差点掀翻了棋盘:“这个赵王疯了吗,他竟敢就这么对寡人开战?来人啊,快宣晋鄙大将军进宫!” 场面一时间鸡飞狗跳。 坐在棋盘另外一边的信陵君笑了笑,道:“大王不必着急,臣弟的人刚刚已经禀报了臣弟,这只不过是赵王在举行春狩罢了,并不是想要和我们魏国开战。” 信陵君非常的镇定,目光甚至都没有离开棋盘。 魏王顿时愣住:“春狩?” 龙阳君面色颇为不悦,喝斥道:“信陵君,你这就是胡闹了。难道我们魏国的精锐斥候,还比不上你府上的那几个门客不成!大王,事关国家安全,还是务必要小心谨慎啊。” 魏王深吸一口气,看着信陵君:“无忌,此事可不是儿戏!” 信陵君微微一笑,落下一枚白子,正好点在黑子大龙中段,将原本可活的黑子大龙一分为二,瞬间形成了屠龙杀局。 这一子落下,白子胜利已成定局。 “大王放心吧,臣弟以性命担保,这春狩,绝不可能变成赵魏之间的战争!” 龙阳君眯着眼睛,一脸不爽的盯着信陵君,冷声相怼。 “信陵君,没有人在乎你的性命,我们魏国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争吵起来。 魏王看着这两人,一时间颇感为难。 信陵君,魏王亲弟弟。 龙阳君,魏王亲爱的。 究竟听谁的好呢?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魏国大将军晋鄙快步而入。 “大王,老臣刚刚确定了最新情报,赵王率领六万赵国边骑正在边境线赵国一侧举行春季狩猎,目前没有一兵一卒踏入我国国境之中!” 晋鄙话音落下,龙阳君的表情顿时精彩已极。 信陵君哈哈一笑,正色道:“现在,大王应该可以相信臣的话了吧。” 魏王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道:“赵国不来进攻寡人,那是最好不过。可是,赵国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在我们的边境上搞什么春狩吧?” 信陵君点了点头,正色道:“大王所言极是。赵国突然搞这个春狩,显然是针对刚刚册立的赢王后而来。请大王放心,臣弟已经有了打算,定让赵国这次行动无功而返!” 信陵君脸上自信满满。 正文 36,谁给赵王出的馊主意? 魏王看着信陵君,忍不住提出疑问。 “无忌,你打算怎么对付赵国人?” 信陵君看了一眼龙阳君,道:“大王,如今正商谈军国大事,晋鄙大将军自然能够列席,某些恃宠而骄之人就不必在此了吧。” 龙阳君勃然变色,怒道:“魏无忌,你休要欺人太甚!” 魏王咳嗽一声,放缓了声调,道:“那个……龙阳君啊,你且去后殿等寡人,寡人一会就过去。” 龙阳君忿忿不平,扭腰摆胯的走了。 信陵君看着龙阳君离去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作为一名传统君子,信陵君对龙阳君这般以色侍人博上位,而且还是侍奉男人的男人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魏王催促道:“无忌,快说说你的主意。” 信陵君微微一笑,道:“其实办法也很简单。首先,晋鄙大将军率领一支大军立刻前往边境警戒,让赵国人知道若是轻举妄动的话,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其次,立刻请赢王后手书一封,派使者持手书星夜赶往秦国求援。” “秦王前不久刚刚在赵国和齐国联手之下被迫退兵,心中自是对赵国恼怒不已。若是此番得知能和我们魏国一起痛击赵国,想必秦国会立刻出兵。” “到那时,赵国面对的是魏秦联手,自然也就只能铩羽而归了。” 魏王忍不住道:“那齐国、楚国等其他国家难道就不会加入吗?” 信陵君笑道:“上一次齐国愿意帮助赵国,一来是因为赵国被动防守,二来是因为赵国愿意以长安君这般重量级人物作为质子。” “这一次若是赵国再向齐国求援,情况却又完全不同。一来赵国是主动侵略我们魏国,二来赵国也不可能再派出长安君这种级别的质子,那齐国答应赵国求援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至于其他国家,燕国向来喜欢和秦国联合东西夹击赵国,自然不会帮助赵国;韩国夹在秦国和我们魏国中间,更不敢帮助赵国;唯一可能出兵的楚国,前些年才被秦国打得丢了郢都迁都陈城,也没有和秦国对抗的勇气。” “所以,大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听完信陵君的这一番话,魏王不由心中欢喜,露出笑容。 “无忌啊,寡人就知道你靠得住,看来之前听你的话立赢夫人为王后,是真做对了!” 魏王转过头来,对着晋鄙道:“大将军,你也听到了?马上调集十万兵马北上驻扎在大河南岸,随时防备赵国人可能的入侵!” 看着晋鄙领命而去,信陵君的表情微微变幻了一下,欲言又止。 和在后方充当智囊相比,这位信陵君更希望的还是坐镇前线,指挥千军万马和敌军对弈厮杀。 只可惜…… 信陵君的内心之中非常清楚,兵权这种东西,注定一辈子跟他无缘! 魏国的举动,很快就传到了赵国方面。 从邯郸出发到现在,已经好些天的时间过去,六万赵国骑兵也早早就在黄河北岸安下大营,每日里训练狩猎,非常忙碌。 一场争吵在大营正中央的王帐中爆发。 平原君赵胜皱着眉头,道:“大王,十万魏军都已经北上,情况不对啊。而且臣刚刚从信陵君那边得到的消息,魏国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妥协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先撤军吧。” 平原君赵胜的正妻是魏国公主,信陵君魏无忌的亲姐姐。 作为姐夫,平原君和小舅子信陵君的联络还是比较紧密的。 听到平原君的话之后,廉颇顿时大为不满,立刻开口反驳。 “平原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来这一次就是要炫耀武力压服魏国的,哪里有魏国一出兵我们就撤退的道理?” “要真按照你这种方式来处理的话,倒好像我们是被魏国人的兵马给吓退的了,简直就是丢我们大赵的脸面!” 围绕着退兵与否,两人爆发了一番激烈的争吵。 赵王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无所适从。 若是在邯郸王宫之中,自然有太后来镇住场面调和众人,最终一锤定音。 但这一次的出征,太后并不在军中。 理由也很简单——她是女的。 没了太后压场,现在咋办? 赵王毕竟还是年轻,一时间没了主意。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平原君、大将军,可否听老夫一言?” 赵王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乃是相邦田单,心中顿时升起希望。 或许田单有能力解决此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单缓缓开口。 “眼下的情况来看,想要凭借着单纯的兵威来迫使魏国屈服,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诸位对于老夫的这个判断,应该都同意吧?” 没有人开口反对。 田单见状,继续道:“所以眼下就两种选择。第一种便是加大对魏国的压迫力度,甚至可以考虑直接对魏国开战,来迫使魏国屈服。” 听田单说到这里,平原君立刻开口道:“此举万万不可!魏国和大赵合称三晋,两百年来同气连枝,怎么能因此而反目成仇,岂不是让秦国在一旁捡了便宜?” 赵王沉吟片刻,也道:“寡人也觉得,单单就六万骑兵,确实不应和魏国开战。” 听到这里,原本打算开口的廉颇脸色变幻几下,想起出发前蔺相如的叮嘱,强自闭嘴不言。 田单笑道:“那就只有第二种选择了。不瞒大王和诸位,其实从老夫本身的角度来说,也是更倾向于这第二种选择的。” 赵王道:“什么样的选择?” 田单深深的看了一眼赵王,突然开口道:“若是老臣没有想错的话,这一次发兵春狩的计策,应该是某个人献计,而并非大王所想的吧?” 赵王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有些羞赧的点头。 田单表情平静,道:“此人给大王献计,表面上看是为了大王和赵国尽忠,但实际上却导致大赵陷入了这般被动的境地,实在可恶。” “还请大王立刻召此人进入大帐之中,命他即刻再献计,以解决如今的情况。” 赵王下意识的问道:“若是他也无计可施呢?” 田单呵呵一笑,表情从容,目光中却闪过一丝精芒:“此人献计误国,若事到如今又无计可施,那自然就只能是——依法治罪!” 正文 37,李建和田单的激烈交锋 田单的话说完,大帐中一片安静。 众臣看向赵王,心中不免带着好奇。 究竟是谁,给大王出了这么一个目前看来效果极差的馊主意呢? 赵王沉吟良久,看向了身旁的李建。 “李建,你和诸卿解释一下吧。” 赵王说完,所有人的目光转而落在李建的身上。 有人惊讶,有人意外,有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平原君看着李建,皱眉道:“李大夫,你也是个聪明之人,怎么会向大王提出这样的主意?还好事情并未让大赵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不然你的麻烦就大了。” 田单悠悠的说道:“平原君,话也不能这样说。若大赵当真大军云集却无功而返,就已经损失不少国际威望,怎能叫做没有实质性的损失呢?” 平原君默然不语。 廉颇哼了一声,道:“都平君,你不要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谁能一辈子不犯错?一点小事就抓住不放,有意思吗?” 田单正色道:“大将军之言,老夫不敢苟同。犯错当然每个人都会犯,但也要看错误的性质大小。” “若是在田间地头调戏妇女几句,此等小错顶多也就是打几板子,稍事责罚便可。可要是当街杀人,这般大错自然就要明正典刑。” “李建只不过是下大夫,本就没有资格参与到这般军国大事的商议之中。他不但越权献计,更令大赵因他的计谋而损失国际声望,乃是错上加错。” “若是国中大臣人人都如李建,那大赵岂不是乱了套了?此风决不可长,必须要将其治罪,方能震慑群臣,以儆效尤!” 田单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凌厉,看向李建的眼神也是寒光毕露,尽显锋芒。 廉颇还待再开口,李建已经往前走了两步,诚恳道:“诸位,既然大王都已经要求我解释了,那么在给我定罪之前,能否先听我说两句?” 看在赵王的面子上,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李建直视田单,正色道:“魏国毕竟也是曾经天下第一的霸主之国,如今虽然衰落,但魏国上下还是颇为自傲的。” “是以从一开始我便清楚,仅靠数万精骑就能够让魏国完全屈服,这样的可能性并不高。” 田单闻言,忍不住有些好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你就蓄意欺骗大王和整个大赵?” 赵王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颇为不高兴。 作为国君,最讨厌的事情无疑就是受到臣子的欺骗。 这李建,竟然是个骗子? 李建看着田单,突然反问一句:“李建想要请问一下,都平君多次针对我这个小小的下大夫,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呢?” 田单脸色一变,但马上恢复正常,冷声道:“你不要岔开话题,妄图以此逃脱罪名!” 李建点头道:“很好,那我继续解释。首先,单靠大军狩猎就迫使魏国让步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只不过并不算高。” “其次,即便魏国像现在这样毫不让步,我也有备用的计划向大王提出,依然还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田单冷笑一声,道:“既有备用计划,何不在事先向大王声明?你分明就是在狡辩。” 李建笑了起来,道:“若单靠大军狩猎演习就足以让计划成功,那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大王面前多费唇舌呢?那岂不是徒惹大王生厌,这种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做吧。”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的交锋下来,大帐之中的赵国君臣心中都有些诧异。 这是李建第一次选择正面和田单争论,从场面上来看可说是平分秋色,完全不落下风。 田单是谁? 那可是堂堂的赵国相邦,纵横齐、赵政坛几十年,见过不知道多少大场面的存在。 而李建呢? 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刚刚继承了父亲爵位没几个月的年轻下大夫。 两者一个是人臣的巅峰,另外一个才刚刚获得成为最低级大臣的资格。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辩了个五五开? 赵国众臣看向李建的目光中,不觉带上几分欣赏,以及隐隐的佩服。 田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微沉,冷冷道:“既然你言之凿凿,说有什么备用计划,那现在便说来听听。若是你胆敢在大王和众臣面前胡编乱造,老夫第一个就饶不得你!” 廉颇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都平君,你好歹也是长辈,如此仗势欺压一名晚辈,有什么意思?” 平原君咳嗽一声,也道:“李建大夫,此事事关重大,你且整理好思路再慢慢开口,不必急于这一时片刻。” 田单呵呵一笑,没有继续开口,注视着李建,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等待姿态。 李建朝着廉颇和平原君微微点头致意,这才转过身来,对赵王道:“大王,臣既然敢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献计,当然是有所准备的,谁会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开玩笑呢?” “这一次,魏国十万兵马的主将乃是晋鄙。臣对晋鄙此人也算是颇为了解,还请陛下派臣作为使者,前往魏军大营一行。臣保证说服晋鄙,让魏国改弦更张,重新和大赵订立盟约。” 李建的话音落下,赵王脸上不免意外。 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主意? 田单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建啊李建,老夫还道你有甚妙计,却原来只不过是想要去魏军大营之中巧舌诡辩,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苏秦、张仪之辈了吧。” 李建语气依然平静:“苏秦尚未成名之前,被其大嫂嫌弃讥笑。张仪第一次前往赵国想要出仕时,却被赐以仆人、小妾才吃的劣质饭食,惨遭羞辱。” “都平君你说我不是苏秦、张仪,那你又怎知你究竟是不是那讥笑苏秦的大嫂,赐予张仪羞辱饭食的鼠目寸光之人呢?” 田单大为恼怒,冷笑道:“好,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 李建还以一个笑容:“既然都平君也承认在下牙尖嘴利,那让在下担任外交使者,岂不是非常合适?” 田单终于被这句话噎住,一时间还不了嘴。 赵王心中微动,沉声道:“李建,你可要想好了,此去若是你无法成功,那寡人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李建朝着赵王拱手,正色道:“请大王放心,若李建不得功成,自然回来向大王请罪。” 赵王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道:“若是你能成功归来,那寡人也会给你加官进爵!好了,事不宜迟,你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出发前往魏军大营吧。” 正文 38,李建见李牧 赵军大营中,某处不起眼的营地。 “李牧,李牧!” 正在洗刷着坐骑毛皮的李牧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周平正在不远处招手。 李牧赶忙停下手中活计,走到周平面前,行礼致意:“见过将军。” 周平看向李牧,脸上满是笑容,语气和蔼道:“本将军今天可要说你两句了,你小子是真会隐瞒,连本将军都给你瞒过去了!” 李牧楞了一下,忍不住道:“将军此言何意啊?” 周平佯怒,拍了一下李牧的肩膀,道:“差不多行了,别装了。赶紧去吧,大王麾下的侍卫长李建大夫刚刚派人过来,点名要你的百骑护卫他出使魏军大营!” 李牧闻言,顿时又惊又喜:“护卫使者,竟然有这种好事?” 当使者的护卫,那可是军中公认的美差。 若使者成功达成使命,这些护卫们必然也能分润到一些功劳。 要知道使者一般商谈的都是国家大事,这样的功劳即便只能分到一些皮毛,都是非常舒服的。 更爽的是,即便使者铩羽而归,护卫们也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的责罚。 至于安全方面,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条规矩在,护卫们更不需要担心有什么性命危险。 所以得知有这种天上掉大饼的好事,李牧自然是高兴不已。 回过神来,李牧赶紧再次向周平行礼:“多谢将军举荐。” 李牧自觉在赵国军中毫无根基,能捞到这桩美差,必是面前这位顶头上司举荐无疑。 周平见状,面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李牧,你到这个时候还和本将军装呢?” “啊?”李牧彻底疑惑了:“将军所言,李牧实在是不明白。” 周平无语,只当李牧执意想要低调,便摇头道:“行了,随便你吧。赶紧集合你的百骑,去中军帐那边找李建大夫报道。有李建大夫罩着你,将来你有话直说,也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看着周平离去的背影,李牧脸上的疑惑更浓。 “听周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这位李建大夫指名要我护卫?” “可我也不认识他呀……” 李牧很快收拾心情,用最快的速度集合麾下一百名赵国骑兵,前去中军帐报道。 “高阙塞百将李牧,见过李大夫!” 看着面前的李牧,李建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狠狠的搂住李牧的肩膀,用力摇晃。 “终于见到你了,李牧!” 李建的高兴溢于言表。 上辈子,李建刚一穿越就被逐出邯郸,发配到高阙塞。 这种黑暗开局堪称穿越者之耻,但李建也并非就毫无收获。 在那里,他认识了在这个“古代”的第一个朋友,正是李牧。 李牧帮助李建渡过了最初也是最难熬的日子,两人携手合作,接连击败匈奴等异族来犯,并称为赵国继廉颇之后的两大将星。 在此期间,两人结下了十分深厚的友谊。 几年后李建回归邯郸并转向文职发展,李牧继续镇守军中。 两人如蔺相如、廉颇一般携手共进,各自不停立下功劳,终于在多年后共同登上巅峰,分别出任赵国相邦和大将军。 凭借着两人的精诚合作,长平之战惨败后的赵国依然无比顽强,多次挫败秦国的进攻。 秦国大将王龁、蒙骜先后被李牧击杀,赵国得以一次次续命。 只可惜,后来赵王听信奸臣谗言,不顾李建的拼命劝阻,下旨夺取李牧兵权,并将李牧杀害。 李牧死后,李建虽然也通晓军事,但面对王翦、王贲、蒙恬诸多秦国名将联手进攻,终究独木难支,赵国因而灭亡。 如今重生一世,李建再见李牧,心潮自是无比澎湃,一时间情难自禁。 但对李牧而言,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面前这名陌生的大夫怎么一上来就一副感动想哭的表情,还直接搂肩膀,啥情况? 听说那魏国大王有个男宠叫龙阳君,这位李建大夫莫不是也有啥龙阳之好吧…… 李牧心中一阵恶寒,赶忙挣脱李建的手,正色道:“大夫,事不宜迟,还请让李牧护送您前往魏军大营吧。” 李建这才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失态。 李牧可不像李建一样有上辈子的记忆啊…… 李建收拾了一下心情,露出笑容:“那就劳烦李百将了,出发吧。” 无论如何,故人重逢,就很好。 片刻后,李建坐上马车,在李牧率领的百名赵国骑兵护卫下,朝着南边的大河(黄河)急速而去。 在大河南岸,十万魏军早已沿河扎下营帐,重重叠叠一望无际。 更有众多魏军斥候在上下游百里之地巡逻,严防赵军随时可能发生的进攻。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幕布的缝隙照射进帅帐之中,把帅帐的地面照得金闪闪的,很是刺眼。 魏军主将晋鄙表情严肃,沉声吩咐面前诸将:“天色虽晚,但也不要放松警惕。赵人一直以来以狡猾著称,极可能会派出斥候乃至小股部队趁夜色偷偷潜入,务必要第一时间将其发现并全部斩杀!” 众将轰然应是,随后纷纷散去。 晋鄙正打算休息一会吃个晚餐,他的侍卫长突然出现,禀报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大将军,有一支赵国骑兵在渡河时被我军拦截,为首之人自称是赵王使者李建,有要事求见!” 晋鄙闻言,顿时有些不屑:“要事?无非就是威逼利诱罢了。赵国虽强,但我们魏国也不吃他们那一套!去,先把这些赵国人关上两天再说。” 两国交锋确实不斩来使,但也没说不能关禁闭不是? 侍卫长领命离去,刚走到大帐门口,突然又被晋鄙叫住。 “等等,你刚才说那个赵国使者叫什么名字?” 侍卫长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做出回答。 “回大将军,使者自称是赵王侍卫长,下大夫李建。” 确认了这个名字,晋鄙表情顿时发生变化。 “李建?还真是这个李建……” 沉吟半晌,晋鄙下定决心。 “去,把这个赵国使者李建带来见老夫,再召集两百刀斧手在帐外候命。对了,一定要故意让这些赵国人看到,搞出气势来,明白?” 侍卫长闻言自然是点头领命,心中也是有些疑惑。 这李建究竟是何人,明明只不过是一名下大夫,却能让自家见多识广的大将军迅速接见,连一个晚上都不需要等? 看来,也是个不凡之人啊。 正文 39,李建说晋鄙 看着面前的魏军大营,李牧情不自禁的握住腰间的长剑。 这是敌营,群敌环伺,只有武器才能带给李牧一点点的安全感。 李建平静温和的声音从李牧身边传来:“无妨,魏国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别忘了,我们的身后是整个赵国。” 李牧闻言,心中不由有些羞愧,道:“大夫说的是,李牧紧张过度了。” 李建非常镇定自若,一副闲庭信步风轻云淡的表情,看到一旁魏军的武器装备还会和李牧讨论一番,比较和赵军武器装备之间的好坏。 在李建的谈笑风生中,原本非常紧张的李牧和一百名赵国骑兵都有了主心骨,渐渐的变得放松下来,心中对这位大夫慢慢产生佩服。 李建这还真不是装的。 三辈子的人生,上辈子更是经历各种战争和外交事件。 和秦国相邦吕不韦当面互喷,面对秦国数十万大军毫无惧色,困守邯郸依然奋战到最后一刻。 和前无古人的强秦比起来,这魏国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小场面罢了。 晋鄙的侍卫长出现在李建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将军要见你,随我来。” 李建点头,伸手指了一下李牧:“他随我一起去。” 侍卫长看了一眼李牧吗,点头道:“不能携带任何武器。” 马车在黑暗中就着火把的光芒前行,很快就来到了魏军帅帐。 李牧站在李建身边,突然脸色微变,轻声对李建道:“大夫,这帐篷两旁有衣甲和武器摩擦声,似乎有人埋伏。” 李建脸色不变,道:“人数多少?” 李牧摇头:“看不出来,至少在百人以上。” 李建微微一笑,道:“无妨。” 就在两人车旁骑马而行的晋鄙侍卫长清楚的听到了这番对话,表情古怪的看了李建一眼,欲言又止。 马车停下,李建、李牧两人跟随着侍卫长一路进入营帐之中,见到了坐在上首的晋鄙。 晋鄙全副武装,披甲戴胄,威风凛凛的注视着李建,冷然不言。 李建和晋鄙对视几秒,笑了起来。 “听说大将军乃是魏王麾下一等一的忠臣,如今看来,传言实在有误啊。” 说完,李建连连摇头,一脸叹息神色。 晋鄙楞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恼怒神情,沉声开口。 “李建,老夫早听说你牙尖嘴利,想不到你居然一上来就跟老夫信口雌黄。” “别以为有赵国使者的身份撑腰,老夫就不敢杀你了!” 晋鄙话音落下,大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李牧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挡在李建身前。 李建哈哈一笑,将李牧拉开。 “无妨。” 晋鄙眯着眼睛盯着李建,一言不发,杀机毕露。 李建平视晋鄙,笑道:“大将军知道为何我刚刚那么说么?原因也很简单,魏王都死到临头了,你作为所谓的魏国忠臣却无动于衷,甚至都没有阻止一下凶手。” “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想必天下人也只会加以笑话,并告诫子孙后代不要成为将军这样的人物吧。” 晋鄙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的水平?只会胡说八道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吗?” 兵器的摩擦声再度响起,越发的响亮了。 李建面不改色,悠悠的说道:“这一次我们大王之所以召集十万大赵骑兵精锐在此,乃是因为魏王一时糊涂,竟立了资历和子嗣都不如赵夫人的赢夫人为王后。” 晋鄙道:“那又如何?我们大王想立哪位夫人为王后,那是大王的事情,赵国凭什么插手此事?” 李建笑道:“大赵不插手对魏王来说是好事,那信陵君的插手对魏王来说,难道就是好事了?” 晋鄙微微一怔,随后露出讥笑表情:“你想说什么,离间信陵君和大王的关系?” 李建依然保持微笑,道:“信陵君,乃是上一代魏王最宠爱的儿子。封地是魏国的膏腴之地,名声冠绝诸侯,天下许多他国的子民甚至只知道魏国有信陵君,不知道魏王的姓名。” “晋鄙大将军真的觉得,这对魏王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晋鄙哼了一声,道:“低级的离间话术。” 李建道:“前些日子,当我们赵国十万骑兵出动的时候,魏王正在和信陵君下棋。得知情报的魏王非常的慌乱,但信陵君却极其的从容。” “为何会如此呢?因为信陵君早已经通过麾下门客的情报得知,我们赵国十万骑兵只是举行一次春狩,并非想要对魏国开战。” “这件事情我没有说错吧,大将军?” 晋鄙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你……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李建所言正是当日魏国王宫之中真实发生的场景,堪称活灵活现,宛如亲眼所见。 当日在场之人不过寥寥数人,都是魏国至关重要的核心人物,照理说是完全不可能泄密的。 所以晋鄙才会如此震惊,因为这即便是在魏国内部都属于绝密级别的情报,怎么会被李建这么一个敌国使者得知? 李建打了个哈哈,道:“大将军不会真的觉得,我会蠢到把我们大赵最为宝贵的情报来源就这么告知于你吧?” 晋鄙阴沉着脸,瞪着李建,没有说话。 李建继续从容开口:“从这件事情来看呢,信陵君麾下的情报探子,无疑比魏王麾下的官方探子还要优秀,能提前得知关于我们赵国春狩的具体情报。”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有朝一日,信陵君把麾下的情报探子用来对付魏王,魏国的官方探子能否是信陵君麾下探子的对手呢?答案似乎也是显而易见的吧。” 晋鄙终于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 “你给老夫住口,休要在此编排信陵君和大王!” 李建看着满脸通红,青筋毕露的晋鄙,忍不住大笑起来。 “编排?晋鄙啊晋鄙,我本以为你是个忠臣,却想不到你也是个愚昧之徒!” “今天,魏王听从信陵君立赢夫人为后,亲近秦国而疏远我们赵国。” “那么明天,魏王就能听从信陵君之言,废了你这个大将军!” “长此以往,魏王必然唯信陵君魏无忌之言是从,魏国也不再是魏王的魏国,而是信陵君的魏国。” “对了,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信陵君可是魏国王子,魏王的亲弟弟,本身也有继承魏国王位的资格呢?” “到那个时候,信陵君若是当真要效仿共叔段来一个夺权篡位,魏王又当真有郑庄公那个能力,平定信陵君之乱吗?” “等到信陵君篡位成功,你,晋鄙,堂堂的魏国大将军,明明能有所作为却坐视一切发生的蠢材,将会被史官直笔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李建的声调越来越高,响彻整座大帐,一字一句犹如一把把刀子,疯狂刺入晋鄙内心。 晋鄙双目赤红,突然一声狂吼,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给老夫住口,不许再说了!” 晋鄙这一声发喊,两百名刀斧手瞬间出现,手中斧钺寒光闪闪,朝着李建逼来! 正文 40,李建说晋鄙(下) 李牧见状,双目中顿时光芒一闪。 此刻他手中并无武器,护在李建身边也无任何用处。 李牧已经打算铤而走险,尝试冲前制服晋鄙。 但就在李牧打算开始行动的时候,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硬生生止住李牧的冲势。 李建拍了拍李牧,转头看向晋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怎么,难道大将军真的想要魏国和我们大赵全面开战?我若是死在这里,接下来魏国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 晋鄙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你无非只是一个小小使者而已,我便以冒犯大魏的名义杀了你,也未尝不可。” 李建并没有因为晋鄙的威胁而害怕,反而笑道:“是吗?那就请大将军赶紧下令你的士兵们动手吧,也好让在下早死早投胎。” 晋鄙死死的盯着李建,想要从李建的脸上看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害怕和恐惧。 但他失望了。 李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然笑意,完全没有任何的惊惧。 大帐中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晋鄙突然挥手道:“都退下吧,全部回营。” 刀斧手们很快离开,李牧也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大汗淋漓。 再看向李建时,李牧的目光中已经充满钦佩。 方才,那是真正的生死关头。 生死关头,方显英雄本色! 晋鄙看着李建,突然道:“你早知道老夫不会杀你,对吧?” 李建笑着点头,道:“我确实知道大将军一心为国,绝对不可能站在信陵君一边反叛魏王。” 晋鄙冷声道:“反叛这个词语,用在信陵君的身上,未免有些强行了。” 李建笑道:“有一句话说得好,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 “即便不以野心来猜疑信陵君,单看信陵君在魏国之中疯狂发展势力,行迹已是无比可疑。” “大将军作为魏国中流砥柱若对此熟视无睹,不是纵容信陵君的狼子野心又是什么呢?” 晋鄙有些心烦意乱,喝道:“这是我们大魏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赵国人插手。” 李建点头道:“确实,我们大赵其实一直以来都并不喜欢干涉他国内政,更何况魏国跟我们大赵之间还是传统的盟友关系。” “原本信陵君就算在你们魏国内部搞风搞雨,甚至是篡位为王,也不关我们大赵的事。” “但魏王选择了赢夫人作为王后,魏国对秦国的倾向已然极为明显,已经到了大赵不得不插手的地步。” 晋鄙冷然不语。 李建继续开口:“这些年来,秦国一直向东扩张,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楚国,然后便是魏国。” “其实我是非常不理解的,明明秦国夺取了魏国将近一半的土地,为何魏国却还要如此卑躬屈膝的侍奉秦国呢?” “反而我们赵国,和魏国系出同源,和韩国一起被世人并称三晋。三晋之间唇亡齿寒,本该同气连枝,一起抵挡秦国东侵。” “一旦魏秦同盟,那最弱小的韩国就会率先被秦国吞并,然后魏国也要灭亡,最后是我们赵国独木难支。” “大将军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三晋同胞自相残杀,看着以凶残著称的秦人从西方杀来灭亡三晋,统治魏国的所有土地,奴役魏国的老百姓吗?” “眼下,只有大将军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究竟魏国的命运何去何从,就请大将军三思,然后作出决定吧。” 听完李建这一番冷静分析,李牧吃惊不已。 李牧是一个很纯粹的军人,脑海想的除了打仗还是打仗。 李牧是真的没想过,赵国一次看上去很直白的威慑魏国行动,背后竟然会有如此之多的思考和博弈。 李牧看向李建的目光中,越发多出佩服之情。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政治家吧。 晋鄙的表现,比起李牧而言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这位魏国大将军脸上的表情极为挣扎,内心陷入剧烈斗争。 半晌,晋鄙突然道:“老夫焉知你不是为了赵国的利益,特地来离间信陵君和大王?” 李建笑了起来,正色道:“我既然身为赵国臣子,那一言一行理当为赵国所考虑,不是吗?” “信陵君既然想要倒向秦国,那我们赵国自然也就反对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关键并不在于我们赵国是不是要对付信陵君,而是在于,信陵君究竟有没有篡位的能力!” 晋鄙依然摇头:“老夫还是觉得信陵君是个忠心的臣子,不可能做出这种谋夺王位的事情。” 晋鄙的表情颇为坚持,立场看起来虽然动摇,却远没有到相信李建的地步。 李牧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时焦急了起来。 难道李建大夫辛辛苦苦说了这么多,终究还是要功亏一篑? 这该死的魏国大将军,怎么就不肯相信李建大夫的话呢! 李牧的着急并未影响到李建,晋鄙的坚持同样也没有。 李建看着貌似坚持的晋鄙,心中却得出判断。 这名魏国大将军其实已经被说服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把劲。 李建悠悠开口:“在下并未和信陵君有过接触,但大将军的话在下还是相信的,信陵君或许真的是魏国的忠臣。” 李建话音落下,晋鄙、李牧等在场之人顿时吃惊。 怎么还自我否定了? 但下一刻,李建话锋突然一转。 “但若是有一天,信陵君的势力发展到了一定地步,他麾下的臣子们真的会心甘情愿的看着信陵君继续当一名魏国的忠臣吗?” “不,他们不会。只要有一个或者几个胆大包天之人撺掇一番,他们就会主动发动政变,将那专属于魏王的冠冕带到信陵君的头上。” “到那时,信陵君王袍加身,难道还会主动选择退位让贤不成?” 晋鄙闻言,身体猛的一晃,脸颊颤动不已。 “怎、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家臣?” 李建笑了起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作为臣子,谁又希望自家主君一辈子只能当个区区君候呢?”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信陵君能成为魏王,他的臣子们难道不也就跟着飞黄腾达了吗?” 晋鄙沉默了。 这位魏国大将军一双虎目盯着李建,表情极其复杂,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只穷凶极恶的怪兽一般。 良久,晋鄙一声长叹。 “都说赵国大夫李建能言善辩,连赵括、田单之流也并非你的对手。” “老夫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世人夸耀之词,如今当面一见,方知先前想法实在可笑。” “李大夫啊李大夫,你……当为天下第一说客也!” 正文 41,是李建?信陵君的震惊 魏国大梁,信陵君府。 这座府邸就位于大梁城最靠近王宫的街道上,占地面积十分宽广,里面装饰也是极为华丽,居住着信陵君一家老少以及数千名门客舍人。 天色刚刚拂晓,信陵君就已经起床洗漱,在吃过早餐之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作为魏王最为倚重的大臣之一,信陵君负责掌管魏国农业事务,每天公务也是非常繁忙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信陵君书房之中的宁静。 “君候,前线紧急军情!” 信陵君放下手中毛笔,抬头道:“进来。” 一名家臣推开房门,毕恭毕敬的将一封紧急军情送上,道:“这是大魏军中我们的人送回来的消息。” 信陵君看着这份紧急军情,微微皱眉:“赵国使者李建?有点意思……没有办法弄到更详细的见面细节吗?” 家臣道:“李建一开始和晋鄙交谈,惹得晋鄙暴跳如雷,一度想要命刀斧手将其当场砍死。” 信陵君忍不住笑了起来:“确实符合这位大将军的风格,然后呢?” 家臣道:“但李建怡然不惧,晋鄙也随之迟疑,最终并未杀死李建,而是让所有人离开。” “我们的人也混在刀斧手中,所以没有办法继续探听到后续。不过从晋鄙之前的态度来看,十有八九是谈崩了。” 信陵君皱起眉头,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这是他在思考时候的习惯。 片刻后,信陵君突然开口道:“不对。” 家臣有些疑惑:“君上觉得哪里不对?” 信陵君缓缓道:“李建不对。此人虽只不过是一个赵国下大夫,但这几个月来在赵国内部声名鹊起,很是做了不少事情,就连平原君也都在来信之中对其盛赞。” 家臣道:“李建之事臣也有所闻,但他做成的事情无非是赵国内部斗争。如今这是外交之事,李建擅长内斗,未必就擅长外交,不然也不会把晋鄙气得火冒三丈。” 信陵君依然摇头,道:“且不论李建是否长于外交,赵王既然能在这种场合派他出使,那他至少也得努力办成事情,而不是和晋鄙大吵大闹。除非……” 看着停顿良久不语的信陵君,家臣忍不住问道:“除非什么?还请君上明示。” 信陵君轻吐一口气,道:“除非,这李建压根就是玩弄话术,想要以退为进,调动晋鄙的情绪,让晋鄙不知不觉间认同他的思维,最终说服晋鄙。” 家臣闻言不由吃了一惊,道:“晋鄙可是堂堂的大将军,身居官场数十年,怎么可能会被李建这么一个初出茅庐之人给随意调动情绪?” 信陵君表情变得凝重,道:“晋鄙的脾气很倔,认准了道理就会一直坚持。若是当真被李建说服,哪怕仅仅是微小的可能,也绝对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不行,你马上让人准备马车,本侯要立刻进宫去求见大王!” 片刻后,信陵君刚刚坐上马车准备离开府邸,又有一名家臣赶到,禀报了一个让信陵君震惊的消息。 “君上,刚刚得到的消息,大王突然率领一万宫廷亲军离开了王宫,正在急速北上!” 信陵君大吃一惊:“北上?” 在这种关键时刻,魏王突然率军北上,基本上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 魏王要去和晋鄙会合! 可是,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魏王事先却和完全没有和信陵君沟通? 一想到这里,信陵君心中顿感极为不妙。 几名心腹家臣闻讯赶来,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凝重。 “君上,现在该怎么办?” 信陵君沉吟半晌,十分果断的做出决定。 “你们几个,立刻随我前去追赶大王。其余的人留在大梁城中,密切注意可能的突发情况,尤其要把龙阳君给监视住,绝对不能让他轻举妄动!” 在简短的吩咐完这些之后,信陵君的马车冲出府邸,朝着北方急速而去。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当天的黄昏时分,信陵君追上了魏王所率领的一万亲军。 看着信陵君出现在眼前,魏王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惊讶:“无忌,你怎么来了?” 信陵君正色道:“大王为何突然出行,也不告知臣弟一声?” 魏王脸色微微一变,说话也开始有些支吾,道:“寡人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出来走走。怎么,赵王能出来春狩,难道寡人就不行啦?” 信陵君直视魏王,道:“若大王当真只不过是出来走走,臣弟自然并无意见。可如今赵国大兵在边境虎视眈眈,而大王出来的方向却又偏偏是去和晋鄙大将军会合,就由不得臣弟不多想了。” 魏王被信陵君一番追问之下,显然也有些恼了,终于直接摊牌。 “没错,寡人就是要去和晋鄙大将军会合的,怎么了?无忌,你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信陵君看着魏王,表情诚恳。 “臣弟当然是管不得大王的,臣弟只是想要知道,为何大王突然要和晋鄙大将军会合呢?” 魏王显然是已经破罐破摔了,干脆将一切直接坦白。 “晋鄙大将军今日早晨送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寡人觉得非常的有道理。所以寡人也决定了,等到和晋鄙大将军会合之后,接下来寡人就要和赵王会盟!” 信陵君闻言,顿时感觉脑袋嗡了一下。 “会盟,大王要和赵王会盟?” 会盟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会合之后缔结盟约! 信陵君忍不住抬高了声调:“大王为何要和赵国缔结盟约,不是都已经立了赢夫人为后吗?” 信陵君的高声质问,终于让魏王恼了,也变了脸色。 “立王后归立王后,找盟友归找盟友。谁说寡人立了秦人为后,就不能和赵国会盟了?” 信陵君还待继续再说,但魏王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的开口。 “无忌,你的立场寡人当然是知道的,但寡人才是魏国的大王,你不是,明白吗?” “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跟随寡人一起北上。若是你对此事有意见,那你现在就回大梁去,不要在寡人面前继续聒噪了!” 信陵君如遭雷击,脸色剧变。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魏王的态度,竟然一下子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信陵君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了魏王的王帐,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是晋鄙的信改变了大王的态度,那又是谁改变了晋鄙的态度?” 信陵君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口中喃喃说出了一个就在今天早上才刚刚听说过的名字。 “是那个赵国使者——李建!” 正文 42,李建归来,晋爵中大夫 信陵君呆立原地,心中涌现出一股荒谬的感觉。 就在不久之前,魏王还曾经和信陵君说过,或许那位下大夫李建能出什么好主意帮助赵国。 那时信陵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笑置之。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信陵君深吸一口气,表情渐渐的变得冷峻,心中恼怒。 “李建……哼,好一个李建。” 几名信陵君的心腹围拢上来,急切询问。 “君上,大王回心转意了吗?” 信陵君摇了摇头,将刚刚大帐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对李建的猜想如实相告。 “……想不到本侯这一次,竟然载在了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下大夫手中!” 听完信陵君的话,几名心腹也是面面相觑。 在他们看来,自家君上一直以来都是智谋过人。 这一次竟然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赵国下大夫手中,给他们一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荒谬感。 赵军营帐之中,赵王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李建都已经去魏军大营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赵王的心中突然有些懊悔。 万一李建那个家伙死在了魏军大营之中,那赵王岂不是失去了一名可以培养的大臣? 廉颇道:“大王请勿担心,李建大夫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老夫相信他可以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平原君道:“李建大夫的口才还是值得信赖的,大王无须担心。” 田单老神在在的坐着,没有开口说话。 这位赵国相邦其实也想清楚了,眼下的情况,他一个人确实很难和赵王加上廉颇、平原君等大多数人抗衡。 但田单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可以。 早在李建出发的当天,田单就已经派人送信回邯郸给太后。 算算时间,太后派来的使者也应该差不多到了。 果然,很快有人禀报:“大王,宦者令繆贤携太后之命前来。” 赵王微微吃了一惊:“快,让宦者令进来。” 看着宦者令繆贤走进大帐之中,赵王突然觉得有些不爽。 这段时间,这支六万骑兵大军可以说是完全任由赵王掌控,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可现在繆贤一出现,顿时将赵王拉回现实。 真正的赵国话事人是太后,赵王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大王。 “可恶啊,如果没有母后的话就好了……” 赵王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念头给瞬间掐灭。 怎么能诅咒母后去死呢? 赵王定了定神,对着繆贤说道:“繆贤,母后让你带来了什么命令啊?” 繆贤道:“大王出兵将近一月,其他诸侯都开始有所异动。太后派老臣过来,询问大王是否有什么新的计划。” 赵王闻言,顿时皱眉:“诸侯异动?” 繆贤道:“秦国已经开始在东部边境调集兵马,燕国似乎也蠢蠢欲动,楚国派来使者询问大赵是否真的要和魏国开战,似乎也有想要支援魏国之意。” 赵王道:“那韩国和齐国呢?” 繆贤道:“齐国素来和大赵友好,就算当真开战应该也并无大碍。倒是韩国这些年来几乎完全任由秦国摆布,即便不跟随秦国出兵,借道让秦军通过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年轻的赵王突然感觉到压力山大。 只不过才出兵一个月,竟然就已经招惹来了这么多麻烦吗? 赵王道:“如果寡人这边一时半刻找不到好的办法呢?” 繆贤微微顿了一下,然后道:“那太后就请大王尽快退兵。” 赵王:“……” 虽然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但在听到繆贤这番话的时候,赵王还是忍不住心中沮丧。 难道这件事情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赵王叹了一口气,道:“寡人明白了。等李建回来,若是他也起不到作用的话,那就立刻退兵吧。” 赵王话音落下,大帐之中其他的赵国大臣们表情都不是太好。 这一次出兵徒劳无功,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田单轻叹一声,道:“老臣原本就反对出兵之举,好在事到如今撤兵也为时不晚。至于李建……恕臣直言,这么多天了,与其希望李建大夫能说服晋鄙,倒不如期望他不要在魏军大营之中出事才是。” 赵王怒道:“魏国人真的敢杀寡人的使者不成?” 田单欲言又止。 就算晋鄙真的杀掉了李建,赵国现在对魏国开战,魏国也必然会获得秦军的支援,赵国并无胜算。 考虑再三,田单还是没有把上面那句话说出来。 就在大帐中陷入一片沉寂时,突然一声禀报传来。 “启禀大王,下大夫李建已经归来,正在大帐之外候见!” 赵王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快,快叫他进来!” 李建走进大帐之中。 “臣李建见过大王。” 赵王赶忙追问:“你出使的事情如何了?” 此刻,李建已经是赵王最后的希望。 田单在一旁,嘴角微微撇起。 李建朝着赵王道:“臣幸不辱命,已经说服了魏国。如今魏王刚刚抵达魏军大营,这是魏王的亲笔国书,还请大王过目。” 李建话音落下,大帐中赵国诸臣顿时一片震惊之声。 赵王接过李建递来的国书,仔细阅读,发现上面的内容正如李建所言。 魏王先是表示立王后的事情已经决定便不可更改,但随后又话锋一转,说若是赵王愿意的话,魏王愿意立刻和赵王会盟,向天下人表达赵魏两国团结一致的态度。 赵王大喜过望,忍不住大笑起来。 “诸位,都来看看这份国书!” 国书很快在大帐重臣手中传阅。 田单看着面前这份国书,脸上的震惊表情是完全无法掩饰的。 真给李建办成了? 廉颇一拍大腿,笑道:“好,实在是太好了。老夫早说了,李建大夫能行!” 平原君微微一笑,道:“李建大夫的口才本侯也是领教过的,看来我们大赵将来又能再出一位出色的外交官了。” 大帐中,顿时一片对李建的赞扬之声。 赵王看向李建,眼中欣赏流露,脸上笑意满满。 “李建,这一次你做得非常好,圆满的完成了寡人交给你的使命。” “寡人事先也对你有过承诺,若你成功归来,寡人便给你加官进爵。” “从今日起,寡人升你爵位为中大夫!” 正文 43,每次都是这个李建坏寡人的事情! 听完赵王的封赏,在场的赵国诸臣看向李建,表情各异。 田单摇了摇头,有些失望,没有说话。 廉颇大笑起来:“好,短短几个月便从下大夫晋爵到中大夫,咱们赵国可是好久都没有出过这般人物了。” 平原君同样笑道:“这也是大王慧眼识人,才能够让李建大夫在合适的岗位上为大赵做出贡献呀。” 这两位或许立场不同,但对李建的态度倒都颇为亲善。 李建心中喜悦,朝赵王行礼:“臣多谢大王恩泽。” 升官了,总得谢一句。 赵王哈哈的笑着,脸上不无得意:“繆贤啊,你也看到了吧。寡人这一次有李建大夫的帮助,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繆贤拱手道:“大王果然睿智,老臣这就回邯郸将结果告诉太后。想必太后在得知此事之后,应该也会对大王刮目相看了。” 赵王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 一直以来,赵王都渴望向太后和天下人证明,他这个大王并不是摆设。 今天,赵王自认为是做到了! 想到这里,赵王看向李建的目光不觉越发温和。 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宝藏臣子,寡人又怎么可能会这么扬眉吐气呢? 赵王开口道:“李建哪,你就好好的休息。等到魏王来的时候,你跟在寡人身边,一起去和魏王会盟!” 魏王两天之后就来了,但会盟仪式的举行则要等到七天之后。 战国时代的诸侯可不像刘邦那个出身亭长啥也不会的大老粗,什么贵族的臭讲究破规矩那都是非常精通的。 几天下来,各种繁文缛节纷纷上演,即便是三世为人的李建都能从中发现上辈子闻所未闻的细节,补足不少知识盲点。 “原本以为《周礼》就已经够讲究了,没想到八百年时间下来,咱们这些周朝的后人们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李建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在李建身边响起:“李大夫此言差矣。诸夏乃是礼仪之邦,虽然礼仪过程确实繁琐了一些,但若无仪式,又如何彰显文化传承呢?” 李建转头看去,发现一个极为帅气倜傥,长相英俊的魏国中年贵族男子站在几步之外,正含笑看着自己。 李建略一思索,朝着对方拱手:“李建见过信陵君。” 信陵君有些好奇的看着李建:“李大夫如何认得是我?” 李建诚恳的说道:“信陵君之英俊是天下闻名的。” 信陵君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李大夫之口才极为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建看着信陵君,道:“不知信陵君有何指教?” 信陵君摇头道:“指教?本侯刚刚在和大夫的博弈中落败,若是还来指教大夫,那多少是有些不要脸皮了。” “其实本侯只是想要问一句,为何大夫一定要离间我和王兄之间的关系呢?” 李建沉吟片刻,道:“信陵君想要听实话?” 信陵君道:“那是自然。” 李建正色道:“忠言逆耳,实话不一定好听。” 信陵君笑道:“本侯并非三岁小孩。” 李建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信陵君的才能便如同一把绝世宝剑,即便是深藏剑鞘之中,那逼人的剑气依然能被天下人所共知。” “你的才能越显,魏国上下对你越是心服,名声传开之后投奔你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你的势力就越发强大。” “无论谁坐在王位上,在见到这样的情况后,都一定会对你心生忌惮。” 信陵君看了李建一眼,道:“这理由似乎并不够充足,王兄的胸怀也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狭隘。” 李建摇头道:“非也。若别人有才能的话,魏王自有胸怀能将其任用。” “可信陵君你呢?你是和魏王一母同胞所出,是魏国有资格竞争王位的嫡亲王子,你的地位比其他人都要微妙。” “就算是魏王能用你,那魏王身边的臣子们能忽视你对魏王的威胁吗?晋鄙大将军就是一例明证。” 信陵君沉默半晌,道:“敢问李大夫,此事应该如何解决?” 李建看着信陵君,正色道:“只要信陵君退出魏国政坛,从此不过问政事,一切就都解决了。” 信陵君哈哈笑了起来:“这就是李大夫的目的,让本侯退出政坛?” 李建点头:“君候乃是难得的强敌,若是能让君候退出政坛,对大赵乃是天大的好事。但话说回来,这并非单纯的劝退,也确实是我对君候的忠告,还请君候好自为之。” 信陵君看向李建,露出笑意:“今日和大夫一谈,受益匪浅。希望将来你我再度相见,不会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之时。” 看着信陵君离去的背影,李建的表情有些古怪。 “再度相见,不就是明天签订盟约的时候吗……” 所以这信陵君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吧。 咸阳城,秦国王宫。 一名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骑着骏马,一路直入宫中,将身后的情报送到了正在和臣子们议事的秦王嬴稷面前。 秦王看着面前的这份加急情报,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沉。 秦国众臣见状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都不敢开口说话,连头也不敢抬起。 良久,秦王长出一口气,道:“函谷关那边的军队调动如何了?” 相邦范睢忙道:“回大王的话,十万大军已经动员完毕,随时都可以东出进攻赵国。” 自从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国家体制已经完全被改造成了一台从上到下的超级战争机器。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秦王一声令下,这台超级机器就会立刻开动起来,用最短的时间形成战斗力。 这也是为何秦国变法几十年来能由弱变强,直至如今天下第一的原因。 但今天秦王突然觉得,这动员速度太快,好像也不太好。 秦王沉默片刻,道:“传令下去,所有军队解散吧。”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惊讶之声。 范睢忍不住道:“大王何出此令?” 原本这次的军事会议就是研究如何向赵国开战的,这些天下来都商量得七七八八了,秦王居然说不打了? 秦王冷淡的拿起手中情报,朝着众人示意了一下:“刚刚得到的消息,魏王已经在大河边上和赵王会盟了。” 大殿中惊讶之声越发响亮。 如果说现在秦国的战斗力是100分,那赵国的战斗力至少也在80分,魏国就算再怎么弱,也不可能连20分都没有。 魏赵一旦会盟,战斗力必然超过秦国的100分,这一战对秦国来说确实就不好打了。 秦王是个很直接的人,既然不好打,那就干脆选择不打。 范睢忍不住道:“前段时间大秦的使者们才刚刚说服魏王立赢夫人为王后,他怎么一转眼便出尔反尔,去和赵国会盟了?” 秦王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闪过一丝冷厉的表情,道:“那是因为赵王派了一个使者去说服了魏国。” 范睢好奇问道:“这人是谁?” 秦王语气越发冰冷,道:“赵国中大夫李建!” 范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又是此人?” 秦王哼了一声:“是啊,又是此人。每次都是这个李建,坏了寡人和大秦的事情!” 正文 44,李氏可不能断了香火 热闹的会盟开始了。 李建站在赵王的身边,注视着赵王和魏王一起歃血为盟,同饮血酒。 歃血为盟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但在这个战乱频仍的时代,它的可信度反而不高。 据李建所知,前两年这位魏王也和秦王歃血为盟过…… 不管怎么说,赵国多了魏国这么一个盟友,哪怕仅仅是临时的盟友,那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秦国相邦是范睢,范睢有一个很有名的外交政策——“远交近攻”。 和秦国接壤的国家目前有赵、韩、楚,这属于“近攻”,是秦国下一步的假想敌。 不接壤的有齐、魏、燕,属于“远交”,是秦国想要拉拢的盟友。 在三个“近攻”国之中,韩国和楚国已经被秦国打废,无论如何也不敢和秦国开战,只有赵国是个例外。 至于三个“远交”国,燕国是秦国很坚定的盟友,经常在秦赵冲突时给赵国背后捣乱。 这一次歃血为盟后,齐国和魏国都已经是赵国的盟友,等于赵国把秦国三个“远交”国里的两个都拉到自己这一边来,已经算得上是对秦国的外交胜利了。 回顾历史上的长平之战就能发现,若在此战过程中赵国得到哪怕其他五国之中任何一个国家的援助,战争的结果都极有可能被改写。 因为此战中秦国也是倾国之力而战,秦王嬴稷在最紧急的时候都亲自带兵上了前线,才打赢了长平之战。 若赵国能将这两个盟友维持得更长久一些,那么秦国有很大可能会更晚和赵国开启决战,李建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发育,也就能为赵国带来更多的胜算。 在李建的沉思中,整个会盟结束了。 信陵君在离开之前,赠送了李建一把剑。 “此剑名为‘斩锐’。秦国有一兵种名为锐士,希望有朝一日大夫能执此长剑,斩杀秦国锐士,破秦国之锋芒。” 李建执剑在手,注视着森寒剑锋,顺手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剑锋上吹了一下。 没断。 李建不动声色,抬头对着信陵君道:“果然好剑,李建在此谢过君候赐剑。” 别人都送礼了,李建也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李建想了想,非常诚恳的对着信陵君道:“君候,其实你的结局无非就是如之前我说的那般,为何不早点按照我说的去做呢?那样至少你还能幸福快乐的渡过一生。” 信陵君摇了摇头,笑道:“李大夫的话,本侯心领了。但本侯既然生为大魏王子,就理当报效国家,怎么能躲在府邸之中做一个醉生梦死的废物呢?” 李建站在原地,目送信陵君离开,耳旁突然传来赵王的声音。 “这个信陵君,身为王子却不知避嫌,非要参与国家内政,将来必成魏王心腹大患!” 李建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赵王脸上明显带着不爽。 看来这位赵王心中,多半是把亲弟弟长安君和信陵君等同起来了。 李建想了想,道:“或许大王可以向魏王提议,让信陵君去邯郸当质子。” 赵王眼睛先是一亮,随后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信陵君那几千门客要一起跟来,不就是第二个孟尝君?” 孟尝君和楚怀王都被秦王嬴稷囚禁过,但楚怀王逃到秦赵边境却被赵国拒绝导致秦国将其抓回,孟尝君逃到秦赵边境利用上千门客的力量强行过境。 这就是两位同时代大人物在秦国一死一活的原因。 信陵君和孟尝君一样麾下门客一大堆,门客的质量也不落下风,这样的质子是不受人欢迎的。 一切尘埃落定,赵王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返回邯郸。 负责在城门迎接的是一直镇守邯郸的上卿蔺相如。 蔺相如当众宣读太后的旨意,表达了对赵王的褒奖。 赵王听得喜笑颜开,少年的脸上满是被父母认可的兴奋。 接下来的旨意中还提到了李建的名字。 “中大夫李建,为国出使有功,赏黄金五十两,绢百匹!” 李建盘算了一下,发现这笔钱已经相当于自己当这个郎中卫都统好几年的工资。 于是李建谢恩的声音不由变得诚恳许多。 入城之后各回各家,赵王自管去见太后,而李建也同样回到自家府邸。 亲妈陈氏和小妈刘氏自然是早早就得知了消息,喜笑颜开的守在门口。 陈氏喜滋滋的带着李建来到祠堂,对着列祖列宗祷告。 “大夫啊,咱们的孩儿刚刚成年就已经是中大夫了,说不定将来真的能从邯郸李氏这一门里出一个卿。到时候妾身去了九泉之下,也算是和大夫你有个交待了。” 原本是喜事,谁知陈氏喜极而泣,反而让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李建或许本事不小,但那些本事在老妈面前都宣告无效。 好在旁边还有姨娘刘氏和妹妹李婉,两女一番安慰,总算是让陈氏止住悲伤。 陈氏擦着眼角,对着李建道:“建儿啊,不是为娘说你,别人家的孩子十六岁开始就当爹了。你现在都二十一岁了还没个妻妾生个儿子,难道是要我们李氏断了香火吗?” “你说,将来要是我死了,我要怎么下去和你父祖们交待哟!” 说着,陈氏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李建大感无奈,只好道:“娘,我这不是没时间么,而且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呀。要真的有合适的对象,难道我还能不娶不成?” 陈氏掩面,哭声不断:“当真?” 李建正色道:“绝对当真。” 陈氏突然抬头,语速极快的说道:“那明日你便去蔺相如大夫家里,和他的孙女蔺氏见个面吧。” 李建有些呆滞的看着陈氏,才发现…… 自家老娘脸上这时候哪里有半分悲戚表情? 李建忍不住道:“娘,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陈氏表情一变,又把脸埋藏在袖子之中哭了起来:“可怜我李氏一门无后,将来怕是要断了香火……” 李建心中无数匹羊驼奔腾而过,长叹一声:“娘,别念了,我去相亲还不成吗?” 男人嘛,总是想女人的,李建也并非和尚,只不过确实没时间去顾及情情爱爱。 这么一想,相亲其实对李建而言也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希望那蔺相如的孙女不要长得和什么无盐氏之女一样丑就行…… 李建一边想着可能是未来老婆的那个女人,一边来到书房。 虽然是第一天回家,但有一件事情是李建要马上关注的。 钱。 关于对吕不韦的家产“改名换姓”的那件事情。 此事李建交给毛遂全权负责,所以在回到邯郸之后,他第一时间让人召回毛遂。 毛遂出现在李建面前,表情极为凝重。 “大夫,对吕不韦家产的处理出现了麻烦!” 正文 45,奇货可居计划2.0 “什么麻烦?”李建问道。 毛遂道:“有人在暗中加害我们去接管吕氏产业的管事!” 李建离开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毛遂根据李建的命令,开始接管吕不韦在邯郸城中的产业。 一开始事情是非常顺利的,最近这几天却出了麻烦。 几名接管吕氏产业的管事陆续生病,找了医者诊治之后,得出的诊断竟然是中毒! 李建闻言,眉头顿时皱紧:“中毒?管事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毛遂道:“两名管事中毒太深,已经不治身亡,另外四人依然还在全力的治疗中。” 李建道:“知道是谁下得毒吗?” 毛遂道:“目前只知道是狼毒,应该是一些新招的伙计悄悄下在了管事们的饭食之中。” 既然是要把整个产业都拿下,新管事和新伙计就是必须的。 很显然,有人利用了这个空档,派人伪装应聘伙计,然后对管事们下毒。 李建道:“能找到这些伙计吗?” 毛遂道:“管事们毒发后,这些伙计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臣已经拜托其他相熟的游侠追查,也开出了一定的悬赏,但至今依然没有什么音讯。” 李建道:“和吕不韦有关吗?” 毛遂道:“吕不韦这些天被臣看得很死,应该不太可能和他有关联?” 李建陷入沉吟。 究竟是谁,想要针对自己呢? 田单?乐乘?赵括? 还是吕不韦其实瞒过了毛遂? 甚至是……太后? 思考良久之后,李建道:“此事先报给官府,然后你把对游侠们承诺的悬赏增加到之前的三倍。” 李建并不算太过着急。 毕竟也是牵扯到两条人命的命案,李建的父亲李彬当过邯郸令,在邯郸官府方面李建还是有些人脉的,可以推动官方的调查。 既然对方选择了针对李建,那也不可能隐藏在黑暗中一辈子,迟早还是要跳出来。 那个时候,再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好几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切如常。 这一天,李建找来了吕不韦。 “见过大夫。”吕不韦的表情很是憔悴,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简直老了十岁不止。 李建看着吕不韦,笑了笑,开口道:“吕先生对于现在的情况想必是很难接受的吧,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吕不韦猛然抬头。 …… 很少有人关注到邯郸城中少了一个叫做吕不韦的商人,但嬴异人绝对是个意外。 “赵姬,快说,究竟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吕不韦?” 听着嬴异人恶狠狠的询问,赵姬也是花容失色。 “王孙,妾身、妾身实在不知啊……” 嬴异人勃然大怒,指着赵姬就是一通大骂。 “天天在这里坐吃山空,钱都被你这个败家女人花完了。若是吕不韦再不出现,我便只能将你卖去青楼,好维持日常用度了。” 赵姬闻言颇为不服,心想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见识世面到处乱逛乱花,现在又来责怪我败家了? 但赵姬可不敢跟嬴异人顶嘴。 这段时间下来,她早已清楚嬴异人的个性,知道这位王孙气急之下是真会把她卖到青楼的。 没奈何,赵姬只能委委屈屈,苦着一张俏脸使出终极杀招。 “王孙,妾身……有了。” “有了什么?” “有了……王孙的孩子。” “什么?” 半个时辰后,送走了大夫的嬴异人瘫坐席上,双目死死的盯着赵姬那如今尚且极为平坦的小腹,脸上的表情有喜有忧。 喜自然不用说,这是嬴异人的第一个孩子,如何不让他心中欢喜? 忧就更加明显了,就嬴异人现在这情况,孩子在邯郸出世,真不是什么好事。 一声呼唤从外面传来。 “王孙在吗?吕不韦前来拜访。” 嬴异人猛的一惊,整个人瞬间蹦了起来,下一秒钟就冲出门外。 “吕先生,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我真是想死你了!” 嬴异人无比亲切的拉着吕不韦的手,目光十分炽热。 这可是大金主啊! 吕不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不瞒王孙说,这段时间吕某都在准备之前王孙所说的那件事情,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头绪,这不就马上回来和王孙汇报了。” “有头绪了?当真?”嬴异人闻言,越发惊喜。 嬴异人也不是傻瓜,吕不韦又送钱又送女人,他当然也有所怀疑,并询问过吕不韦的动机。 吕不韦的答案很简单:“您是王孙,就代表着将来的可能性。我吕不韦既然在您的门下,那将来您的门楣光耀,也就是我吕不韦的门楣光耀。” 怎么个门楣光耀法,这还用说? 自然就是继承秦国王位了! 嬴异人虽不是很相信吕不韦的话,但吕不韦黄澄澄的金子都送上门了,也不由得对此事报以一定希望。 谁不想当大王呢? 眼下吕不韦说事情有了头绪,嬴异人喜出望外,拉着吕不韦就要入内详谈。 吕不韦脚步稍微停了一下,道:“殿下,吕某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李建大夫。” “李建?”嬴异人才注意到原来吕不韦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李建上前,微笑朝着嬴异人行礼:“见过王孙。” 不远处,站在大堂门口的赵姬注视着李建,芳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警惕。 赵姬也跟了吕不韦一段时间了,每次吕不韦做生意时准备坑人的时候,就会露出和李建现在一模一样的笑容…… 片刻后,三人在大堂之中落座,赵姬端上酒食,随后非常识趣的退下。 吕不韦显然明白嬴异人的顾虑,开口道:“王孙,这位李建大夫乃是赵王身边的侍卫长,最近也很是帮赵国办成了一些大事,深得赵王信任。” 嬴异人又是一愣,随后一拍大腿,道:“啊对对对,我听说过这个名字。等等,赵国大夫……你来见我这个秦国王孙作甚?” 说到后面,嬴异人明显提起警惕。 李建闻言,露出一个温和而又人畜无害的笑容。 “在下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帮助王孙成为将来的秦国大王。” 正文 46,搞定嬴异人 听到李建这番话,嬴异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怀疑。 嬴异人道:“赵国和秦国之间乃是死敌,你真觉得我会相信一个赵国大夫的话?” 吕不韦忙道:“王孙,李大夫是自己人,吕某愿以性命担保。” 吕不韦在嬴异人心中地位不低,听完吕不韦的这句话之后,嬴异人明显有些迟疑。 李建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能理解王孙的顾虑,但王孙可能忘记了,当今的秦王也是我们赵国所立。” 秦王嬴稷登基,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登基不久的秦武王嬴荡在洛邑脑子一抽,跑去举周天子九鼎。 有人说九鼎砸断了嬴荡的胫骨,有人说是砸断了腰腿,总之嬴荡确实是被砸死了。 这位秦武王才刚刚继位没多久,儿子都没一个,继承人只能从他的兄弟里挑选。 秦武王的母亲,也就是当时的秦太后选择了公子赢壮作为继承人。 另外一边,嬴稷的母亲芈氏同样也不甘示弱,暗中联络娘家楚国,想要扶立自己的亲儿子嬴稷为王。 双方争斗不休,芈氏原本处于劣势,但她聪明的争取了一个强大的外援——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派兵前往燕国,将在燕国当质子的嬴稷护送回秦国,武力争位。 于是嬴稷便拥有了楚国、赵国、燕国三大外援,而公子赢壮只有魏国作为外援,力量对比瞬间逆转。 最终嬴稷成功登上王位,成为秦国新王。 李建今天再一次将此事提起,就是为了说服嬴异人。 虽然赵武灵王是早就死了,但你爷爷嬴稷现在还好端端的当着秦王呢。 果然,在李建说起此事后,嬴异人的态度明显软化不少。 嬴异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建,道:“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建手指吕不韦,笑道:“就凭他相信了我。” 嬴异人:“……” 吕不韦适时道:“王孙,其实李大夫一直以来都在背后指点我。不然的话我区区一个商人,又怎么可能有这种胆大包天的想法,去帮助王孙登上王位呢?” 嬴异人微微皱眉,觉得挺有道理。 一个商人就想谋划大秦王位,也太扯了。 但若是这商人的背后有来自赵国内部的政治势力,就完全说得通了。 嬴异人看着李建,道:“你是赵王的侍卫长,莫非此事背后有赵王授意?” 李建微笑不语。 嬴异人正待追问,吕不韦忙道:“王孙,吕某先和你说一下具体的计划吧。” 吕不韦如此这般,将事情向嬴异人道来。 嬴异人沉吟良久,有些为难:“让我认华阳夫人做母亲?这……那我娘怎么办?” 嬴异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孝心的,让他一下子抛弃亲妈认别人做娘,不太好办。 吕不韦道:“王孙何必如此纠结?所谓认母无非就是多叫几声娘罢了。将来王孙若是登基,一样可以将生身母亲册封为太后,那时候谁又敢说个不字?” “而且华阳夫人眼下无子,只要王孙过继给华阳夫人,将来就是大秦太子殿下唯一的嫡子,没有任何人能和王孙竞争王位。” “天大的好处就摆在面前,就算是王孙的生身母亲得知此时,也必然会劝王孙同意的。” 吕不韦毕竟是老生意人了,说话一套套的。 短短片刻时间,就让嬴异人明显动摇了起来。 嬴异人并没有忘记李建,直接将目光投来:“所以,你们赵国想要获得什么好处?” 李建微笑道:“不瞒王孙说,这些年来秦赵之间开战的次数实在是太过频繁了,对两国人民都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我们希望王孙能在登基之后减少东进的次数,最好是不要再和我们赵国开战了,就这么简单。” 嬴异人思考了一下,十分痛快的点头道:“这个条件我可以接受。你告诉赵王,若将来我能登基为王,只要我在世一天,大秦就不会主动向赵国开战。” 李建目光一亮,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请王孙这段时间好好的在此地安歇,我们会尽快安排,尽量让王孙早日回归咸阳城的。” 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吕不韦又安排人张罗了一顿酒食上来,三人吃吃喝喝,最终尽兴而散。 嬴异人和赵姬并肩而立,不停挥手,目送着李建和吕不韦两人所乘坐的马车没入夜色之中。 赵姬犹豫片刻,贝齿轻咬,突然开口道:“王孙,妾身觉得……那个李建大夫有问题。” 脸上带着三分酒意的嬴异人饶有兴致的看了赵姬一眼,道:“哪里有问题?” 赵姬心中有些惊慌,道:“妾身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他有问题。” 嬴异人哈哈一笑,道:“其实我也觉得他有问题。虽然吕先生一再推荐他,但我确实并没有完全信任于他。” 赵姬疑惑道:“那为何王孙还对他如此热情?” 嬴异人耸了耸肩膀,道:“除了相信他之外,我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嘛!” 说着,嬴异人突然来了兴致,直接将赵姬打横抱起,朝着堂内而去。 赵姬窈窕的身躯微微挺直,双腿上下轻蹬:“王孙,妾身有了……” 嬴异人大笑:“才有几天时间而已,还能用!” …… 夜色中,李建注视着面前的吕不韦,脸上带着笑容。 “吕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前往秦国?” 吕不韦抬头看着李建,表情似乎有些恍惚,但很快做出回答。 “回大夫的话,等到吕某的家人抵达邯郸,吕某就会立刻出发。” 李建摇了摇头。 “你明日便可出发前往咸阳了。” 吕不韦明显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夫……竟如此信任我?” 李建微笑,拍了拍吕不韦的肩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吕先生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吗?” 吕不韦注视着李建,突然开口提了一个问题。 “贵族,也能和商人谈交易吗?” 李建笑了起来。 “贵族难道就不需要契约精神了吗?” 吕不韦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明白了大夫,那吕某明日就立刻启程。” 正文 47,李建遇刺 看着吕不韦离去的身影,毛遂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大夫,臣并不相信吕不韦。” 李建含笑看着毛遂:“为何?” 毛遂道:“因此吕不韦是一个商人,商人向来是奸诈耍滑,不讲信用的。” 李建笑了起来:“那你觉得吕不韦是怎么做大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呢?” 毛遂给出答案:“要么官商勾结,要么便是靠奸诈骗财。” 李建的笑容越发温和:“回去睡吧,明天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商人确实会奸诈耍滑,会不讲信用,例子很多俯拾皆是。 但面对着极为惊人的回报时,每一个商人的道德品质又会堪比圣人。 他们会誓死捍卫契约,直到他们能得到那份惊人的报酬为止。 唯有利益永恒。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官府方面对于李府管事们的身亡并未找到什么可靠的证据,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犯人。 至于游侠方面,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声称掌握了独家情报,但依然没有人能够领取翻了三倍的悬赏——全都是假情报。 至于对吕不韦家产的吞并,也在吕不韦离开之后暂时停止。 即便暂时停止,李建手中的店铺和产业依然是非常可观,每年所获得的利润足够李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需要考虑金钱用度的问题。 就在李建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方式调查的时候,毛遂将一份新的情报摆在了李建的面前。 “大夫,这是朱阳送来的情报,说这个地方最近似乎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行动。” 李建想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朱阳就是那个之前因为被平原君小妾藐视而气得去理论的家臣。 李建沉吟片刻,对着毛遂道:“召集我们府上的家丁门客,去这个地方看看。” 毛遂询问道:“需要报官吗?” 李建笑道:“都没有证据,怎么报官?” 朱阳所说的地方,处于邯郸城之中的平民区某个坊中。 和大部分战国时代的城市一样,邯郸城被划分成无数个小小的、类似小区的部分。 大部分这种小区的名字叫做“坊”,只有专门售卖商品的集市叫做“市”。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家丁门客到来,无疑对这个坊之中的居民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伴随着砰砰的关门声,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原先还算多的人影瞬间就全部消失。 毛遂手指不远处的一处院落:“就是哪里了,大夫。” 李建目光看去,发现这间院落平平无奇,和其他院落并无太多不同。 “让我们的人分散开,将此地包围。”李建下达命令。 既然朱阳能特地来告诉李建这个消息,李建就选择相信。 从某种程度上说,李建相信的并不是朱阳本身,而是这个时代游侠们有恩必报的品质。 刚刚包围了这座院落,还没等李建下达新的命令,毛遂突然一声大喊。 “大夫小心!” 下一刻,毛遂从马上跃起,直接将骑在马上的李建扑倒。 砰的一声,李建感觉后背重重和地面接触,一阵剧痛,差点昏了过去。 各处喊叫不断传来。 “有刺客!” “保护大夫!” 似乎只过了几秒钟,又似乎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 李建意识猛然清醒,视线中的一切都迅速清晰起来。 一支弩矢就插在距离李建不过几步的地方,尖端已经完全没入地面,尾部刚刚停止颤动。 毛遂将李建拉了起来:“大夫,没事吧?” 李建摇了摇头,道:“哪里来的?” 险些护主失败的毛遂脸上带着怒火:“这些家伙看来有暗哨,竟然想要趁机暗算大夫。还请大夫在此稍候,臣去把他们都揪出来!” 几名家丁手持盾牌,警惕的护住李建。 在李建的注视下,毛遂手持长剑,一脚踢开院落大门,带着其他家丁门客们冲入院落之中。 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响起,随后很快平息。 毛遂提着一个被打晕的人走了出来,脸上不无得意。 “大夫,这些人都是死士,但臣成功的打晕了一个,待会可以带回去审问一番。” 李建正待开口,突然又是嗖一声响,让他吓了一跳。 又一支弩矢凌空射至,但这一次目标并不是李建,而是那名被打晕的死士。 弩矢直接洞穿死士胸膛,将其秒杀。 毛遂先是一呆,随后怒发冲冠。 “该死的,还有其他刺客隐藏!快,包围那边!” 一阵鸡飞狗跳后,毛遂再度出现在李建的面前。 “大夫,是臣疏忽了,那刺客逃了。” 毛遂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 两名管事的死一直让毛遂耿耿于怀,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但又被熄灭,确实对他打击不小。 李建笑了笑,开口道:“无妨,虽然这一次他们还是成功逃脱,但也露出了不少马脚。” 毛遂看向李建,目光中露出期待:“大夫莫非发现了什么?” 李建拿起刚刚险些杀死自己的那根弩矢,向毛遂展示:“看到了吧,这是秦国特有的制式弩矢,和其他国家的风格完全不同。” 毛遂吃了一惊:“秦国人?” 李建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刚刚去追杀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这些死士。他们外面的衣裳虽然都穿着我们赵国的胡服,但内衣内衬乃至发髻依然还是保留着秦人的模样。” 毛遂震惊了:“秦国人,竟然是秦国人?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对于毛遂而言,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只有李建的政敌,也就是赵国内部人士才会做得出来。 毛遂是真没想到,此事背后的始作俑者竟能和秦国扯上关系。 李建道:“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你先派人去通知官府,然后我们再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毛遂下意识的问道:“不知大夫想要去哪里寻找这个答案?” 李建笑道:“当然是去平原君府了。” 平原君,赵国情报头子。 连秦国制式手弩都出现了,这位平原君总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吧? 正文 48,面见平原君 李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是以原本寂静的街道上,不觉间就多出了一大堆围观的人群。 华夏人喜欢看热闹的本性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影候就站在这些人群之中,静静的看着李建和毛遂离去,看着官府的衙役前来接管现场,将一具具属下的尸体抬走。 然后,影候迈步走向不远处的一间院子。 这间院子就位于刚刚爆发一场激烈战斗的那间院子隔壁,院子中有一名妇人正在奋力的洗刷着衣物,一名男子在挥舞着屠刀切割猪肉,还有三名小孩跑来跑去的玩耍。 一家五口都看到了影候,但也都对影候视若无睹,影候就好像一阵空气般穿过这一家五口的身边,进入了堂屋。 在卧室里,几名秦国暗探已经等待着影候的到来。 “是属下等人武艺不精,未能杀死李建,还请影候治罪!” 看着面前齐刷刷跪下的诸多下属,影候表情非常平静。 “刺杀是一种非常低效率,但又同时高风险的手法。一旦刺杀失败,接下来再想要进行刺杀的成功率就会大幅度降低,可说是几乎为零了。” 听到影候这番话,暗探们的脑袋全部都压到了地板上。 房间之中一片死寂。 良久过后,影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终究不是咸阳城啊,都起来吧。好好查一下,究竟是谁把我们的这一处藏身地给泄露出去的。” “喏!” “此地已经不再安全,等会你们便随我去大夫楼昌的府邸,暂避一些日子。” “喏!” “至于李建那边,继续派人盯着,但这段时间先不要刺激他了。” “喏!” 李建来到了平原君府。 平原君正在和平阳君喝酒。 这段时间,李建陆续因为各种原因来拜访过平原君,几乎每一次这位平原君都在喝酒。 “李大夫,你怎么来了?来来,和本侯兄弟一起饮酒!”平原君热情的招呼着李建。 平原君的兄弟就是平阳君赵豹,这位也是平原君酒席上的常客。 李建自是欣然落座,三人客气几句,你来我往,都是社会老油条那一套,总之是一团和气。 平原君笑道:“用李大夫之前的那句话来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知这一次李大夫又是因何事前来本侯这边呢?” 李建放下手中竹著,笑道:“不瞒君候说,其实下官是来找君候打听一个人的。” 平原君闻言不由笑道:“若是别的事情本侯不敢说,论到打听人,那你可是来对了地方。说吧,你想要打听谁?” 平原君门下的三千游侠门客并不是白吃饭的,他们之中包含了邯郸乃至整个赵国中三教九流的所有人物,能够将所有渠道的消息都传递到这位平原君的面前。 有一句上不得台面的黑话是这样说的,邯郸城中可能有赵王不知道的事情,但不可能有平原君不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未必就一定属实,但也足以反应出平原君消息究竟有多么灵通。 李建道:“下官想打听的是一个想取我性命的人。” 平原君吃了一惊。 李建一五一十,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道来。 平原君听完,脸上顿时出现怒容:“简直是翻了天了,邯郸城之中竟然有这种暴徒?李大夫,你且稍候数日,本侯这就让麾下的门客去搜罗消息,绝对不能让这些暴徒继续在邯郸城中为所欲为。” 李建看着平原君,道:“所以君候目前也并无消息,对吗?” 平原君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本侯毕竟不可能掌控邯郸城的每个角落,不然的话岂不是要成为下一个信陵君了?” 李建点头道:“那下官就在这里先行谢过君候的援手之恩。下官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两位君候饮宴了。” 看着李建离去的身影,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平阳君赵豹突然开口了。 “兄长当真不知道实情吗?” 平原君哈哈一笑,拿起手中酒杯。 “笑话,若是连秦军制式手弩流入邯郸这种事情本侯都不知道的话,那本侯还配执掌大赵的情报机构吗?” 平阳君的脸上露出吃惊表情。 “刺杀李建的竟然是秦国人?愚弟还以为是田单或者乐乘等人的指使呢。”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田单,怎么可能?他可是我们大赵的相邦,做事爱惜羽毛得很。” 平阳君闻言半信半疑。 “兄长这话不对吧,田单之前接二连三的出手打压李建这种小辈,可看不出爱惜羽毛的念头。” 平原君放下酒杯,大摇其头。 “不不不,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豹弟。田单出手打压李建,是宫里那位的意思,他难道敢抗旨不遵?” “你就看着吧,若是宫里那位什么时候不想打压李建了,田单这种脸皮厚的老油子就会立刻跟李建缓和关系,甚至成为忘年交都不让人意外呢。” 平阳君脸上明显带着不解。 “可李建只不过是区区的一个下……中大夫,他何德何能让宫里那位一直打压他呢?” 平原君眨着眼睛,脸上露出神秘笑意。 “因为那位不希望李建成长得太快。” 平阳君越发疑惑。 “难道不是那位不希望大王成长得太快?” 平原君哈哈大笑起来。 “这只不过是那位想要给我们营造出来的错觉罢了。大王终究是大王,将来总是要接班的,那位又怎么可能不希望她的儿子快速成长接班呢?” “她打压李建,只不过是希望压制李建的成长,将来好让大王来提拔李建,让大王来获得李建的知遇之恩,明白了吗?” 平阳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懂了,如果李建被大王提拔为卿,那他定然对大王死心塌地。可若是李建被太后提拔为卿,那他恐怕就不会那么心思塌地了。” 平原君点头,举起酒杯。 “所以啊,谁说女子不如男呢?至少咱们这位大嫂,就不比先王兄差嘛!” 平阳君沉吟半晌,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所以兄长不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李建?” “你是说李建被刺杀的真相,还是太后的真相?” “两者都有。” “那为兄当然是两者都不会说。” “太后的真相不说,愚弟也能理解,可兄长为何不把秦国人的事情告诉李建?” “哈哈,此事将来你自会知道。” 平原君突然闭口如瓶,任凭平阳君再怎么追问,也只是微笑不语了。 正文 49,鱼饵和美人鱼 李建回到自己的府中,在书房见到了毛遂。 “怎么样了?”李建问道。 毛遂道:“臣去见了一趟朱阳,他对于此事的结果十分震惊,让臣代替他表达对大夫的歉意。此外,他也会继续追查此事,一定给出一个结果。” 李建道:“朱阳应该是我们的朋友,你也不需要怀疑到他的身上。” 毛遂道:“喏。”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随后李建突然开口道:“平原君知道那些秦国人的来历,但他并不愿意告诉我。” 毛遂明显吃了一惊,道:“平原君为何这么做?” 李建看着毛遂,道:“你曾经在他府上当过门客,或许你能给我一些答案?” 毛遂沉吟良久,道:“臣觉得,平原君应该并无加害大夫之心,而是另有所图。” 李建道:“什么图谋?” 毛遂道:“这就不是臣所能猜想的事情了。” 李建笑了起来:“其实这是一件很容易猜想的事情。” 毛遂惊奇的看着李建:“莫非大夫已经想到了?” 李建点头:“首先,平原君不可能和秦国人合作。其次,平原君也并不想害死我。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 毛遂道:“哪一种?” 李建站了起来,笑道:“平原君想拿我当诱饵,来钓鱼。” 毛遂震惊:“钓谁?” 在毛遂看来,李建如果真的是鱼饵,那绝对是一个很够分量的鱼饵。 李建道:“其实我原本并不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但好在平原君提醒了我。” 毛遂明显已经跟不上李建的思绪了:“所以大夫的对手是?” 李建道:“影候。” 普普通通两个字,却好像一棍子打在毛遂脸上,让他的脸庞顺便变色。 毛遂失声道:“影候?就是四十年来一直为秦王嬴稷执掌秦国间谍,号称天下第一间谍首领,让山东六国所有间谍加起来都相形见绌的影候?” 李建点头道:“就是他。” 如果不是他,又怎么配让李建来当这个鱼饵? 李建施施然的离开了书房,留下毛遂一个人在里面震惊。 作为赵王的侍卫长,李建每十天才能获得一个休沐日,眼下已经过去半天,接下来的半天必须要好好的利用起来。 “去蔺相如蔺卿府。”李建如是吩咐车夫。 带着足足一马车的礼物,李建来到了蔺相如的府邸。 蔺相如并不在,这位赵国大佬几天前就已经离开邯郸,巡视赵国北方诸郡的马场,并挑选优良战马出栏加入军队。 蔺相如有八个儿子,名字从长到幼分别是蔺仪、蔺范、蔺嘉、蔺景、蔺从信、蔺岱、蔺封、蔺冕。 负责接待李建的是长子蔺仪。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和李建相亲的蔺氏姑娘,便是这位蔺仪的嫡女。 蔺仪年纪大约在三十大几,笑起来一团和气:“李大夫,这边请。” 作为一个三世为人的老油条,李建一边轻松的应付着蔺仪,一边左顾右盼,打量着蔺相如的府邸。 这是一间以清幽文雅为主题的府邸,没有那些俗套的大红大紫,大小院落之间错落有致,精致的假山衬托着园林,更有清澈小湖,湖畔一座凉亭中几道倩影若隐若现。 蔺仪回头笑道:“李大夫,我们去那座凉亭之中闲聊片刻吧。” 李建闻言,不由正色道:“多谢蔺大人抬爱。” 这年头的相亲,一般就是和老丈人聊聊,最多让姑娘出来给你露个脸。 像蔺仪这样摆明了能让李建和相亲姑娘聊一会的,那就是非常有诚意的了。 两人正朝着凉亭走去,突然一阵惊呼声传来。 李建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道倩影跌落水中,噗通一声水花砸得高起。 蔺仪大惊失色,高声呼唤:“快来人,救人啊!” 李建几乎没有迟疑,瞬间跃入水中。 剧情再俗套,救人还是得救啊。 好在湖并不算大,李建划拉几下便迅速来到落水女子身旁,伸手将对方抓住。 女子明显被吓得不轻,死死的抱紧李建手臂。 好软。 这是李建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 好沉! 这是李建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 女子的重量挂在李建身上,顿时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下沉。 就在李建心中未惊,打算换个姿势的时候,他的双脚突然一重,已经稳稳的踩在了水底。 李建一抬头,正好和凉亭上的人打了个照面。 在凉亭中,一名少女正面带担心的注视着李建所在。 这少女二八年华,穿着青绿色罗衫,头上挽着少女发髻,眉眼间还带着丝丝青涩,一双妙目中秋水流转,肌肤吹弹可破,体态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堪称人间绝色。 李建吐了一口水出来,认真的对着少女道:“那个,能劳驾一下,叫些人来将这位姑娘拉出水吗?” 在李建的手边,那名刚刚被救的女子似乎是喝多了水,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女子被救出水面,大夫也紧急到来。 蔺仪脸上带着歉意,看向刚刚换好衣裳的李建:“实在是不好意思,李大夫,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老夫招待不周。” “说起来,也要多谢李大夫见义勇为,今日救人善举,老夫亲眼目睹,也是佩服之至啊。” 李建笑道:“无妨。就是不知蔺姑娘现在情况如何,可有受到什么惊吓?” 蔺仪楞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李大夫误会了,落水之人并非小女,小女当时就在凉亭上,穿着青绿色罗衫的便是。” 李建也是一怔,这才回想起方才亭子中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嘴角不觉露出笑意。 如果是她的话,将来孩子的颜值肯定是有保证了,营养也应该挺充足的…… 李建回过神来,忙对着蔺仪道:“原来如此,是李建误会了。天色已晚,李建也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虽然很想留下来和那位蔺姑娘说说话,但突发事件还是打乱了一切计划。 眼看着天黑了,这种时候就不能再和姑娘见面了。 李建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并不远的一处厢房中,被他救上来的姑娘正在和他的相亲对象说话。 “蔺柔啊,这个李建很不错,你就嫁了吧!” “啊?公主,可是……” “没有可是,你若是不嫁,本公主回去和王兄说一声,让王兄把本公主嫁给他!” 蔺柔姑娘看着面前从水中被救出来不久,刚刚还哇哇吐水此刻却已经精神奕奕的闺蜜,一时无言。 正文 50,五个女人很多戏 带着蔺文的谢意和下次再来的邀请,李建有些惆怅的离开了蔺府。 虽只惊鸿一瞥,但那位蔺姑娘的音容笑貌还是在李建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老婆小妾,但真没有这位蔺姑娘一样,给李建这种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这位蔺姑娘几乎每一个点都长在了李建的审美上。 突然就有点想结婚了呢…… 刚一到家,李建就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了自家老妈、小妈和小妹这八卦三人组。 老妈:“怎么样了,谈的如何,何时成亲?” 小妈:“怎么换了一套衣服?成了?” 小妹:“看不出来呀,兄长居然这就能同度春宵了?” 理所当然的,小妹被两位妈妈痛骂了一番。 还没结婚怎么能同度春宵? 这种思想实在是太危险了,放在女孩子身上就更加危险。 看着被骂得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妹,李建无言半晌,还是决定开口解围。 “那个,你们就不想听听今天我的经历?” “想!”三女异口同声。 李建如此这般,仔细道来。 某些不该说的水中细节,自然也是被他刻意省略。 老妈陈氏表情疑惑:“除了蔺姑娘,竟然还有其他女子也在场?” 小妈刘氏明显有些不太高兴:“这蔺府多少也有些看不起人了吧,明明是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让别的女子出现呢?” 小妹撑着下巴,突然开口道:“我知道那女子可能是谁了?” 两名妈妈同声提问:“谁?” 小妹道:“蔺姑娘和七公主颇为熟稔,可能是七公主今日去蔺府拜访了。” 两名妈妈先是愕然,随后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公主的话,那蔺府确实没办法赶人。” “倒是可以理解。” 李建哭笑不得:“这公主没事跑去掺和什么,搞得我都没办法和蔺姑娘说上话了。” 下一秒钟,三女六只眼睛刷一下直接转过来,锁定李建。 李建被看得有些发毛,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妈突然一拍掌,笑道:“成了!” 小妈一脸优雅笑意:“李家有后了。” 小妹嘻嘻的笑了起来:“真想快点抱上我的侄子啊。” 李建:“……” 这些女人,乱七八糟,胡思乱想,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又是一天早晨,赵王正埋首伏案,聚精会神的做着自家母后布置的功课,外面传来楼昌的一声禀报。 “大王,七公主求见。” 赵王楞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意,放下手中毛笔。 “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一名少女蹦跳着,进入宫殿。 “王兄,几日不见,有没有想臣妹呀?” 少女身躯娇小玲珑,笑容灿烂,大眼睛扑闪扑闪,一双小兔牙洁白晶莹,看上去极是可爱。 正是七公主殿下。 这位七公主虽然并非太后所生,但却和赵王的感情极好,平日里也经常来探望赵王,给赵王无聊的生活提供了不少笑声和慰藉。 赵王笑道:“想,当然是想了。怎么,今天居然有空来寡人这里了?” 七公主嘻嘻一笑,道:“那当然是因为臣妹想大王啦。” 赵王忍不住失笑:“你呀,每天就知道调皮捣蛋,那些女官成天都跑去母后那边告状呢你知道不?对了,听说你前几天去蔺府那边还出了点状况,究竟怎么回事?” 七公主闻言,原本笑嘻嘻的脸庞顿时变得有些僵硬,赶忙转移话题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就是摔了一跤,下人们小题大做而已。对了王兄,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最宠信的那个侍卫长啊?” 赵王显然不知当日详情,闻言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信口道:“你说李建啊,他去母后那边取寡人明天的功课去了。” “哦。”七公主闻言,俏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 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赵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今天的七公主不但情绪明显不高,而且话语中老是有意无意的询问李建。 赵王忍不住开口:“七妹啊,你老问李建做什么,莫非你对他有什么意见?” 七公主吃了一惊,忙道:“没有没有,臣妹没有任何意见。” 赵王心中越发疑惑,忍不住道:“那你和寡人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七公主迟疑半晌,俏脸憋得通红,终于一咬牙一顿足,道:“臣妹就是,就是……想要嫁给他!” 噗的一声,正在喝水的赵王直接把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后宫之中,太后正对着李建吩咐。 “去,把这些拿给大王,顺便告诉他,这些天功课很不用心,必须要加强一下。” “喏。” 李建带着两名侍卫挑着一箩筐的木简离开,在门口碰到了平原君。 平原君行色匆匆,有些不自然的朝着李建打了个招呼,快步入殿。 李建若有所思的看着平原君的背影,没有说话。 如果是平时,再怎么样的急事,平原君也会和李建客套两句,算是和大王身边的红人拉拉关系。 今日为何…… 李建转过头来,对着两名侍卫道:“走,回大王那边去。” 大殿中,平原君正朝着太后禀报。 “……太后,如今关于影候的情报,就是这些了。” 太后陷入沉思,好一会才开口。 “若是用李建为诱饵,能保证不伤李建性命吗?” 平原君显然早已想清楚答案,闻言立刻回答:“不能。” 太后顿时皱眉:“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平原君正色道:“若是能以李建的性命换取影候死在邯郸,臣认为还是非常值得的。” 太后摇头道:“大王不会喜欢听到这句话。” 平原君诚恳的说道:“所以臣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让大王知道这件事情。” 太后默然良久,开口道:“李建是个人才,他还年轻,可能会成为大赵将来的希望,老妇觉得你这计划并不可取。无论任何情况,你和你的属下必须要保证李建的存活。” “那个什么影候,不过是个躲在黑暗之中蝇营狗苟的老鼠罢了,有什么资格来换我们大赵臣子的性命?” “能抓就抓,不能抓让他逃了也不要紧。大赵和秦国之间的争霸,终究还是要靠战场上堂堂正正来分出胜负,而不是这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 被拒绝的平原君满脸震惊,一时无言。 正文 51,也该我埋伏你一次了 又是一天平淡无奇的打卡下班时间,刚刚回到家中的李建又双叒叕见到了妈妈妹八卦三人组。 陈氏笑道:“建儿快看,这是蔺府回赠的礼物!” 在大堂之中摆放着一大桌子的礼物,可谓是琳琅满目。 贵重倒并没有多么贵重,但心意是尽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来自于蔺相如的亲笔感谢信。 这位刚刚赶回邯郸的赵国上卿在信中盛赞了李建前几日英勇救人的行为,并邀请李建在下次休沐的时候再次拜访蔺府。 蔺相如表示他届时将会亲自招待李建,并弥补上一次李建拜访时的不足。 看到这里,李建的双目中顿时绽放光彩。 所以,那位很有营养的蔺姑娘……终于又能再见了呀。 李建很高兴,晚饭都多吃了三大碗。 至于妈妈妹八卦三人组各种奇奇怪怪的话,李建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了。 影候坐在房间之中,嘴角带着笑意,对面前的楼昌开口。 “英雄救美?没想到我们这位李大夫竟然还会做出这种事情。” 楼昌嘿了一声,脸上明显带着不爽。 “七公主也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么样,在大殿之中和大王大吵大闹,说什么若是大王不嫁她给李建的话就如何如何。这般仪态全无,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影候含笑看着楼昌,以他的老辣眼光,自然看得出楼昌话语表情之中浓浓的嫉妒。 影候道:“所以,等到下次李建休沐的时候,他应该又会前往蔺相如的府上?” 楼昌道:“正是。如果影候还想要杀死李建的话,那这一次应该是不错的机会。” 影候点头道:“很好,多谢楼大夫提供的这个信息。” 看着站起来就要离开的影候,楼昌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影候,为何秦王一定要处心积虑的除去这李建呢?他只不过是赵国之中的一个小小人物而已吧。” 影候的身体微微一顿,随后迈步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 “该说的时候,老夫自然会告诉楼大夫的。” 影候来到了距离楼昌府邸并不算远的一座居民坊之中,这里是他的新据点。 几名邯郸当地的秦国密探已经在此等候,恭敬行礼。 这些密探脸上都带着狂热神情,只要影候一声令下,他们就能赴汤蹈火。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密探更像是教徒,而并非下属。 影候表情平静,道:“过几日,李建将会在休沐的时候前往蔺相如府去拜访。”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前往蔺相如府的必经之路埋伏他。” “这几天,你们负责走访物色附近的地形,准备好伏击的场地和武器……什么声音?” 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影候脸色微微一变,语气极为迅速的开口:“撤退!” 说完,影候直接转身,在几名心腹的簇拥下,迅速的朝着房屋的后门而去。 只要离开后门,就能没入人海之中,从而脱身。 这一招影候屡试不爽,但这一次他发现——失算了。 数十名家丁护卫手持手弩刀剑,虎视眈眈的包围了后门。 在这些家庭护卫们的中间,李建骑在马上,注视着影候。 “影候阁下,终于见面了。” 让李建有些惊讶,或者说失望的是,影候的脸上竟然带着一张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具,将面容完全遮掩。 影候的身躯停顿数秒,发出一声叹息:“李建大夫,确实总是能给我惊喜啊。” 李建微笑道:“棋盘博弈,自然是你一招我一招。影候阁下都已经出了好几招,我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岂不是平白让人耻笑?” 影候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老夫小看大夫了,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李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你真的觉得还有下次?动手!” 作为一个看多了电视剧的人,李建可没有和反派长篇大论的习惯。 能说这两句,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暗算过李建。 现在李建反过来算计了一次影候,装一下,说两句不过分吧? 李建话音落下,门客家丁们的弓弩立刻激射而出,朝着影候等人而来。 影候一转身,直接没入房间之中。 李建冷声道:“杀进去,不留活口!” 李建可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活捉纵横天下数十年的秦国密探首领。 影候的几名心腹对视一眼,同时拔出刀剑,拼死拦阻。 短短半分钟时间,这几名心腹全部变成了尸体。 毛遂一脚踹开房门,手持利剑入内。 “人不在?” “四处找找!” 足足十分钟的翻找过后,李建的部下们终于发现了在卧室床底的一处密道。 “追!”毛遂第一个跳进密道之中。 密道并不长,通往不远处的一口水井。 从水井之中钻出,毛遂有些费劲的攀上井沿,看到一张羊皮纸端端正正的放在眼前。 上面用秦文写着四个字。 “咸阳再会。” 毛遂拿着羊皮纸,左顾右盼,想要找到影候的下落。 在水井大约百步之外,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邯郸西市门口。 …… 羊皮纸很快落在了李建的手上。 李建微微点头,发出一声赞赏:“果然不愧是影候。” 毛遂恨恨的说道:“大夫,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呢?我们可以在邯郸城门布置眼线,捉拿此人。”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毛遂直接顿住。 影候的真实面目,对于李建和毛遂来说还是个谜。 李建拍了拍毛遂的肩膀,笑道:“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让邯郸府衙来处理。” 秦国人和赵国人的长相还是有明显不同的。 刚刚誓死保护影候离开的那几名秦国间谍之中,明显就有赵人的存在。 只要邯郸府衙不是废物,那就一定能从这些死人的身上追查到一些东西。 毛遂振作精神,突然笑道:“大夫,这一次我们可是让影候这般人物都吃瘪了,甚至差点死在了我们的手里。”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影候?你等着吧,将来还会有更多所谓的大人物在我们面前吃瘪,甚至被我们给消灭掉呢!” 毛遂连连点头,一脸的坚定。 显然,毛遂对李建这番话坚信不疑! 正文 52,李建赢了影候? 邯郸城中,国君脚下。 在这种地方,消息流言散布的速度是惊人的。 还有很多的大人物,他们的触须隐藏在邯郸城中各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收集着信息。 平原君在和平阳君吃饭。 这对亲兄弟同时也是政治盟友,他们时常见面,商议各种赵国的大事小情。 平阳君放下筷著,道:“兄长,最近城中有传言,说是秦国的间谍在邯郸为所欲为。这件事情,你就真的不打算管管?” 平原君有些疑惑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此事都已经闹到满城皆知了?” 平阳君点头道:“是的,就连老弱妇孺在是人尽皆知。总感觉这件事情背后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要把事情闹大。” 平原君哈哈大笑了起来,非常肯定的作出了回答。 “无妨,此事尽在为兄掌控之中。只要等到影候对李建出手,我们便可彻底的把秦国人在邯郸之中的情报网络连根拔起。” 对于平原君来说,他心心念念的是赵国的相位。 为了获得这个职位,他需要做出更大的功劳。 影候这个秦国间谍首领,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功劳。 平阳君看着平原君的这副模样,开口提醒一句。 “太后那边已经说过,让兄长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李建的性命。” 平原君脸上流露一丝不耐。 “为兄当然会尽量的保住他的性命,但凡事总有意外,对吧?” “贤弟啊,不会连你都觉得李建的性命能够和影候相提并论吧?” 平阳君沉默了。 扪心自问,若此事让平阳君来操作的话,他的选择也会和自家兄长一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一定要别人的命来当自己前途的垫脚石……那就垫吧。 一名平原君的家臣快步走了进来,表情相当的严肃。 “君上,刚刚得知,在邯郸城中发生了一件事情。” “何事?”平原君问道。 门客答道:“李建大夫率领着一群门客,突然去了安平坊,并且围攻了那里的一座民宅。随后邯郸那边官府的人也赶到了。从官府方面的消息来看,这座民宅之中很有可能就隐藏着秦国间谍首领影候。” “什么?”平原君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 平阳君的脸上同样带着震惊,忍不住开口道:“李建怎么可能会得知影候的藏身处呢?” 这也是平原君的疑惑。 作为赵国情报机构的首领,平原君的门下有三千多门客,掌控着邯郸城城之中几乎每个角落的信息。 平原君都无从得知影候的消息,李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半晌过后,平原君回过神来,恶狠狠的说道:“查,立刻去查,动员一切力量去查!” 对于平原君而言,影候被李建识破踪迹,等于让他的大功灰飞烟灭,这是他完全无法接受的。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真相。 当天晚些时分,整件事情的脉络终于被平原君强大的情报系统给拼凑了起来,完整的浮现。 “所以说,李建其实就是查出了隐藏在李府的叛徒,根据这个叛徒和秦国人联络时的踪迹,顺藤摸瓜,最后找到了影候?” 听到了这个调查结果之后,平原君的表情是相当复杂的。 一方面,平原君震惊于这个调查结果竟然是如此的合乎逻辑。 另外一方面,平原君也暗自有些懊恼,为什么之前没有提早想到这一出呢? 一直在旁边完整的关注了整个事情发展结果的平阳君,不由感慨一句。 “想不到李建竟然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就已经追查出府中的叛徒。” 平原君哼了一声,有些酸溜溜的开口:“叛徒终归是叛徒,只要有心,总是能追查到的。” 平阳君摇了摇头,道:“所以,兄长你的功劳……” 平原君:“……” 良久之后,平原君一声叹息。 “这李建,明明是个才华惊艳的人才,为何本侯总感觉喜欢不起来呢?” 得到消息的并不只有平原君,还有太后。 太后正在训斥赵王。 “出去一趟,和魏王打过交道就骄傲自满了?你看看你的功课,乱七八糟的,连普通士子都不如!” “这段时间哪里也别去了,好好的给老妇在宫中温习政务和功课,直到合格为止!” 赵王苦着脸,无奈的提笔赶着功课。 为什么堂堂的赵国大王还要被考较功课啊! 繆贤走入大殿之中,躬身禀报:“太后,大王,刚刚邯郸府上报了一件事情。” 太后凤眉一挑,道:“何事?” 正常来说,不重要的事情会放在奏章之中等着太后批阅,只有比较重要的事情才会由繆贤直接禀报。 繆贤也不废话,一五一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道来。 赵王就在一旁,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接着慢慢有些惊讶,最后变成了震惊。 赵王忍不住道:“这李建竟然能让影候都吃亏?那可是传说中狡兔十窟的存在啊。” 太后的表情也带着惊讶:“影候……确定是真的影候吗?” 繆贤道:“并没有人亲眼目睹影候的真面目,也没有抓到任何活口。但从这件事情的手法来看,确实很像是影候的手笔。” 太后沉吟良久,道:“你说,秦王特地派影候到这个地方来,真的就只为了对付李建这么一个小角色吗?” 赵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李建也不算小角色了吧?” 太后瞪了赵王一眼,冷然说道:“李建的才能或许出众,但他现在确实只不过是大赵的一个小角色罢了。大王,好好的做你的功课,不然下个月的休假也不需要安排了。” 赵王如遭雷击,赶忙以发愤图强的态度对付起桌案上的功课。 太后沉吟片刻,对着繆贤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那就告诉邯郸府衙那边,按照正常的流程去追查即可。” 繆贤道:“老臣倒是有个建议,不如将此事给传扬出去。若是其他诸侯国得知影候在邯郸之中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对于秦国的名声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太后目光一亮,道:“就这么办。” 繆贤领命离去。 太后坐在宫殿之中,眼神飘忽,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用手帕捂住了嘴巴。 赵王有些担心的抬头,询问道:“母后,没事吧?”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好一会才道:“大王,专心功课。” 继续低头完成功课的赵王并没有看到,在太后刚刚用来捂嘴的手帕上,已经绽放出点点殷红。 正文 53,七公主娶不得 咸阳城。 秦王嬴稷看着跪在面前的影候,良久无言。 影候道:“是臣办事不周,导致邯郸大失利,请大王责罚。” 秦王突然开口道:“那个李建……如何?” 影候跟随秦王多年,自然知道秦王想要询问什么:“此人足智多谋,而且善于隐藏自己,将来必在赵国政坛中有一席之地。” 秦王叹息一声:“都是天意……” 这声叹息十分的惆怅,就连影候听完都不觉心生疑惑。 李建,对大王来说当真如此重要? 秦王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下去吧。” 影候恭敬退下。 过了片刻,一名白发老者头戴冠冕,走入大殿之中。 “臣白起,见过大王。” 秦王看着白起,目光中出现片刻的惘然。 白起,是秦王嬴稷一手提拔起来并重用的秦国名将。 几十年来,秦王看着白起从左庶长一步步成长,到今天名震天下的武安君! 只可惜白起这把绝世宝剑,满饮了太多凡人的鲜血。 如今,他的锋芒已经到了宝剑的主人秦王都无比忌惮的地步。 功高震主! 秦王轻出一口气,缓缓开口。 “白起,今日召你前来,是让你和寡人进行一场兵棋推演。” 白起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应喏。 “不知大王打算如何设定这场推演?” 秦王微微一笑。 “你为大秦,寡人为赵国。战场……就定在上党郡,长平!” “白起,你若胜了寡人,寡人重重有赏。” “但若是你输了,寡人也要将你以败军之将治罪!” 白起猛抬头,脸上惊讶的表情无法掩饰。 秦王,这是在逼白起拼尽全力! 邯郸城,赵国王宫。 赵王绘声绘色,朝着面前的七公主讲述。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寡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中大夫李建,在正面交锋之中挫败了秦王嬴稷麾下最负盛名的情报头子影候,哈哈哈!” 赵王得意洋洋。 李建是千里马,那赵王就是伯乐! 千里马能被天下瞩目,伯乐当然有理由自傲。 七公主小脸上红通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七公主的视线偷偷的移向不远处的宫殿大门。 李建就站在那里。 虽仅是背影,但七公主的一颗芳心,却扑通扑通的跳动了起来。 就连背影都如此迷人…… 七公主一咬牙,道:“王兄,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吗?” 赵王楞了一下,有些好笑:“你真想嫁给李建?” 从赵王的角度来说,自家妹妹毕竟是赵国公主,不说去其他国家当个王后,最起码也要嫁个上卿。 和一个中大夫联姻? 简直就是下嫁中的下嫁啊。 所以,赵王是完全没有把七公主之前的提议放在心上,觉得这只不过是七公主想要报答救命之恩,被冲昏了头脑。 七公主莲足一跺,嗔道:“王兄,臣妹是认真的!” 赵王道:“可他只不过是一个中大夫而已。” 七公主立刻反驳:“将来有王兄的提拔,还怕他不能成为上卿,甚至封君列候吗?” 赵王哑然,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赵王沉吟片刻,扬声开口道:“李建,你进来!” 很快,全身披甲,腰间佩剑的李建大步走入殿中。 “臣李建在此,不知大王有何命令?” 七公主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李建,想要和李建来个目光接触。 她失望了。 赵王笑呵呵的道:“你我君臣不必如此拘束,坐吧。” 李建迟疑片刻,道:“回大王的话,臣披甲不便坐下。” 李建身上的都统盔甲是正儿八经的铁制锁子甲,虽然工艺上离后世宋明锁子甲还差很多,但披甲确实是没有办法正坐(跪坐)的。 赵王一拍脑袋,道:“寡人倒是忘了这一出了。其实寡人就是想要问你,关于你的婚姻大事,你家里有没有什么说法?” 七公主顿时来了劲,一双妙目瞬也不瞬的盯着李建。 李建沉吟数秒,道:“臣暂时并未定亲,但和蔺相如蔺卿府上约好,过几日休沐时前往蔺府拜访。” 赵王眉头微微一扬,道:“所以就是和蔺氏那边没定下来?” 李建道:“正是如此。” 赵王放下心来,笑道:“那若是寡人给你指婚,你觉得如何?” 七公主喜笑颜开,朝着赵王做出称赞手势。 李建停顿片刻,道:“大王是想要指婚蔺氏之女吗?” 赵王笑道:“是比蔺氏之女更加尊贵之人,毕竟寡人可是很看好你的。” 蔺相如可是上卿,赵国之中能有什么女人比他的孙女更尊贵?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李建停顿了更长时间,道:“不瞒大王,臣其实更希望和蔺氏结亲。大王厚意,臣心领了。” 大殿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七公主俏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赵王震惊不已,道:“你竟然拒绝寡人?” 李建深吸一口气,弯腰行礼:“请大王恕罪。” 赵王脸色变幻,双目中闪出怒色,几番想要开口大骂李建,最终化成一声冷哼。 “不识抬举!下去吧。” 李建转身离开。 赵王转过头,无奈的看着七公主:“七妹啊,不是寡人不帮你,你看……” 七公主气呼呼的盯着赵王:“王兄,你就不能直接指婚吗!” 赵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七妹啊,这种事情,还是得母后说了才算数。” 七公主气呼呼的离开了,临走前甩下一句话。 “我现在就去见太后,他一定是我的!” 李建站在大殿门口,居高临下,大半个邯郸城尽收眼底,心中思绪涌动,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镇定。 “真没想到,一次烂俗的相救竟然能让王室动了和我结亲的心思。” “不行,若是娶了王室的女人,将来我夺走王位,这位七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最重要的是,她会不会想着为赵国复仇,寻找机会加害于我?” “蔺卿之女,样貌身材俱佳,得蔺卿的培养调教,想必人品也是出众,才是我的最佳选择。” 李建越想,越是坚定主意。 要当权臣,很多东西就要做出取舍。 和王室的联姻,必然能在短时间内让李建飞黄腾达。 长远来看,却等于是李建给自己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这个七公主,娶不得! 正文 54,再次见到蔺柔 数日后,七公主又一次来到了蔺府。 理所当然的,两名闺蜜在一起渡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直到她们的话题变成了一个男人。 “你不能嫁给李建!”七公主对着蔺柔说道。 蔺柔楞了一下,道:“为何?” 七公主道:“因为我已经将他定为我的夫婿了。” 蔺柔看着七公主,说不出话。 七公主放轻了语气:“柔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王兄指婚给你。随便哪一家卿的嫡子都行,都比李建这个中大夫强多了。” 七公主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从小到大,七公主想要的东西,蔺柔总是会让给她。 对于七公主而言,她不觉得这个闺蜜能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但这一次她错了。 蔺柔依然还是细声细气,温和的说道:“公主,婚姻乃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此事只能由大父决定,我是没办法做主的。” 七公主急了:“只要你强烈推脱,难道蔺卿还能拒绝你的要求?” 蔺柔依然温和的说道:“蔺柔不是公主殿下,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七公主俏脸彻底变得阴沉:“你就算真的要拒绝我,至少也应该先去尝试一下拒绝李建!” 房间中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七公主猛然站起,愤怒的将房间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扫落在地。 乒乒乓乓一阵响,七公主满怀愤怒的离开了。 蔺柔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对着小心翼翼走进来的侍女们说道:“我们换个房间化妆。” 李建的心情很好。 又是一个休沐日的到来,他刻意早起,将自己收拾到对镜自恋无比的程度,坐着马车带着礼物,朝着蔺府而来。 眼看蔺府已经就在眼前,一辆马车突然从中疾驰而出,险些和李建的马车来了一次相撞。 李建有些不太高兴,直到他透过帘子看到对方马车上的王家徽记。 “不会是她吧?”李建的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一道身影。 果不其然,对方的马车拦在了李建马车的面前。 “李建,你出来!”七公主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建叹息一声,走下马车,然后行礼:“臣李建见过公主。” 七公主的小脸出现在车窗之中,道:“过来说话!” 李建走到了车窗旁边。 七公主道:“你来这里作甚?” 李建道:“应蔺卿邀请,前来拜访蔺府。” 七公主道:“若是本公主要你现在回去呢?” 李建道:“恕难从命。” 七公主看着李建,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你都没有和她说过话,为什么就认定了她?” 李建道:“事情并无定论,李建只不过是应邀而来。” 七公主似乎松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没有给李建回答的机会,车窗砰一下关上了,七公主的马车绝尘而去。 李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女人啊,还是可爱点好。 至少,不能霸道到连男人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蔺府大门打开,蔺相如和蔺文父子两人含笑站在大堂面前。 李建很吃惊,赶紧走下马车:“李建何德何能,让蔺卿亲自出迎。” 蔺相如哈哈大笑,白须抖动:“李大夫还没用过早餐吧?正好老夫也没吃,入内和老夫一起吧。” 这是一顿相当愉快的早餐。 虽然蔺相如以怼秦王而出名,但这位赵国上卿其实是一个非常高情商的人,这一点在“负荆请罪”的故事中就可以得到验证。 和这样高情商的人相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各种赵国政坛中的趣事从蔺相如的口中说出,即便是李建这种已经有了两辈子赵国经验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蔺相如突然一拍脑袋,道:“对了,老夫突然忘了有些事情还要处理。蔺文啊,你先陪着李大夫在府中逛一逛,老夫失陪片刻,等会再回来和大夫相谈。” 等待此刻已经许久的李建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蔺卿尽管去忙便是。” 在蔺文的陪同下,李建又回到了当日的那一处凉亭中。 蔺文突然也一拍脑袋,道:“不瞒大夫,老夫好像也有些事情要失陪一会,还请大夫在此稍候。”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蔺大人尽管去忙便是。” 凉亭的桌案上,早就已经摆好了精致的糕点,李建一口都没动,而是左顾右盼,心中带着期盼。 终于,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蔺柔走入了凉亭之中。 今日的蔺柔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发髻梳得极为精巧别致,俏脸上略施粉黛,身着青绿交领丝绸裙,领口处透出的是赵国特有的紧身小袄,白丝系带在腰间缠绕绾出漂亮的凤双飞结,更显身材动人。 纵使李建三世为人,这一刻也不由被蔺柔俏丽风姿所动,一时无言。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起身行礼。 “李建见过蔺姑娘。” 蔺柔轻轻回了一礼。 “见过大夫。” 两人落座,侍女们排好糕点,端上解暑饮料,随后退下。 湖畔凉亭,微风轻吹,水波渐漾,男女对坐。 气氛一开始其实是颇有些尴尬的,但李建毕竟三世为人,对此情形早已轻车熟路。 很快,两人聊天的氛围逐渐变得热络。 又过一会,蔺柔被李建逗得咯咯直笑,前仰后合。 少女后知后觉的警醒,有些娇羞的用衣袖捂住小嘴,神态极是动人。 蔺文突然出现,含笑道:“大夫,家父让我前来,请你前去用餐。” 李建楞了一下,这才发现居然已是黄昏时分。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蔺柔行礼:“那李建便先告退了。今日与姑娘相处实在愉快,还望他日能继续相见。” 蔺柔俏脸微红,起身还了一礼:“大夫慢走。” 顿了一顿,蔺柔突然道:“小女子也希望能和大夫再相见。”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蔺柔所有的勇气,在说完之后,她飞也似的逃走了。 李建看着蔺柔离去的身影,嘴角不觉露出笑意。 蔺文咳嗽一声,道:“李大夫?” 李建这才回过神来,人家亲爹还在这呢。 李建心满意足,跟随着蔺文重回大堂。 丰盛的宴席自然早就准备完毕,蔺相如坐在主位上,表情中的微笑依然是那么的得体。 “李大夫,来来来,和老夫喝几杯。” 三人推杯换盏,气氛越发热烈。 酒过三巡,李建脸庞也渐渐通红,看起来是有了六七分醉意。 蔺相如突然放下酒杯,叹息一声。 李建开口询问:“蔺卿为何叹息?” 蔺相如道:“不瞒李大夫,老夫有个故友刚刚写信来,说他碰到了一个难题想要请教。” “可老夫看了之后左思右想,却觉得他的难题委实是难以回答。” “老夫素知李大夫多智,不知李大夫可否教我?” 李建一听,心中的几分酒意瞬间被尽数驱散。 这不,娘家人的考验来了。 正文 55,为蔺相如解忧 李建看着蔺相如,笑道:“下官虽然不才,但若是能为蔺卿分忧,也是乐意之至。” 蔺相如哈哈笑道:“是这样的,我的那位老友现居某个郡城之中。他的顶头上司郡守乃是从外地刚刚调来,据说是上面之人的绝对心腹。” “不仅如此,在郡城之中还有一名郡尉。这郡尉原本是郡守的热门人选,因此和新郡守的关系十分紧张,和我这老友的关系也是颇为微妙。” “郡守,郡尉加上我老友,就是整个郡中官职最高的三人。” “如今郡守和郡尉两人都向老友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联合老友除掉另外一方。” “而从老友本身而言,他对和谁合作都不抵触,关键是这合作能让他更上一层楼。” “所以老友应该站在哪一边,才是他的最佳选择呢?” 李建略一沉吟,懂了。 蔺相如的这个朋友,其实说的就是他自己。 所谓郡守,是被太后从齐国召来,直接空降赵国相邦之位的都平君田单。 至于郡尉,是原先被公认相邦最大热门,最后却翻车的平原君赵胜了。 在这场政坛上的三国杀中,蔺相如究竟要支持田单搞掉平原君,还是支持平原君搞掉田单呢? 正如蔺相如所言,这个问题,确实关系到他的人生。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此事对我那老友而言颇为重要,乃是关系到他整个政治前途之事。大夫若是一时间没有答案,尽可回家慢慢思考,下次再告诉老夫即可。” 李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正色道:“不瞒大夫说,其实下官已经有了答案。” 话音落下,蔺相如表情先是一怔,随后有些失望。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能立刻得出结论,甚至都没有一点点思考时间吗? 莫非之前对李建的看法出现了什么偏差…… 蔺文提醒道:“李大夫,何不先回家思考呢?” 李建笑了起来,对蔺文道:“多谢蔺大人好意,但李建觉得并无这个必要。” 此言一出,蔺氏父子脸上的失望之情不再掩饰,已是相当明显。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请李大夫直说吧。” 李建又喝了一杯酒,有些满足的感受着酒精在体内的奔走沸腾。 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任何人都瞬间指点江山。 李建开口了。 “都平君田单,只不过是毫无根基的空中楼阁。轻轻一推也就倒了,何须刻意针对?” “蔺卿最大的对手,必须超越的敌人,只有平原君赵胜!” 大堂之中安静了片刻。 蔺相如咳嗽一声,道:“老夫……说的并非是都平君和平原君吧?” 李建似笑非笑的看着蔺相如:“蔺卿啊,只不过是几句酒后之言而已。反正也不可能再入其他人之耳了,对吧?” 蔺相如沉吟良久。 “敢问李大夫,为什么平原君是最大的对手?明明都平君田单才是如今的相邦。” 李建道:“田单之所以出任相邦,乃因他是太后的娘家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在大赵政坛之中没有任何根基,等过几年太后殡……还政于大王,那大王第一个要换掉的就是田单。” “蔺卿你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就能目送田单离开相邦之位。请问,还有任何针对田单的必要吗?” 李建说这番话是很有底气的。 史书不知道赵太后的死亡日期,穿越再重生的李建知道。 今年年底。 太后的离世代表着赵王的亲政。 蔺相如盯着李建,道:“李大夫就这么笃定,大王亲政之后一定会撤换掉都平君的相邦之位?” 李建还以一个微笑:“难道蔺卿忘了下官的职位么?论治国理政,我远不如蔺卿。但若论到对大王的了解,恐怕却又正好相反。” 李建,赵王侍卫长。 这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身份。 虽然李建上任不过两月,但赵王对李建的信任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蔺相如思考之后,点头表示认可:“所以按照李大夫的说法,老夫接下来要针对的就是平原君赵胜了?” 李建再次摇头,道:“当然不是。在下官看来,蔺卿没有必要和平原君进行什么政治斗争。”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蔺相如的意料之外:“为何?” 蔺文难掩激动,道:“莫非平原君会主动让贤?” 李建看了蔺文一眼。 自己这未来老丈人,咋这么天真呢? 李建摇了摇头,笑着揭晓答案:“决定相邦的人又不是平原君,而是大王!” 蔺相如似乎明白了什么:“李大夫的意思是……” 李建呵呵笑道:“不是下官小看蔺卿,平原君是武王之子,先王之弟,大王的亲叔叔。论到远近亲疏,蔺卿是怎么也比不过平原君的。” “若是蔺卿当真和平原君争斗起来,大王偏向平原君也是必然的。” “所以啊,蔺卿若是去争,那就必败无疑!” 蔺相如表情十分严肃的思考良久,颇为不甘心的点头:“确实如此。” 蔺文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李建笑道:“办法,当然有。” 蔺氏父子目光火热,注视李建。 事关相邦之位,谁能淡定? 李建能。 李建不紧不慢,开口道:“反过来说,蔺卿若是不和平原君发生争执,勤勤恳恳的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自然让大王了解到蔺卿的出色才能,以及对大赵的忠心。” “届时,大王在挑选新的相邦人选时,蔺卿的排名必然是非常非常靠前的。” 蔺文忍不住道:“可就算父亲的排名再靠前,也不可能比平原君更靠前吧?” 李建一拍大腿,笑道:“对。” 蔺文顿时泄气:“那不还是没戏?” 蔺相如瞪了蔺文一眼:“少抢话,让李大夫说下去!” 李建正色道:“相邦之位,不是只有平原君够资格,也不是只有平原君想争!” “到那时,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和平原君争夺,抢得鸡飞狗跳。” “大王年轻气盛,思考事情容易理想化,情绪化。看到朝臣为争权夺利而丑态毕露,大王必然心生反感。” “到那时,蔺卿你忠心为国,勤恳做事,却又不参与到这乱七八糟的争夺中。只需要有人向大王举荐一番,那大王必然有很大的可能性,选择蔺卿为相!” 说到这里,有些口渴的李建拿起酒杯,发现空空如也,不觉一愣。 蔺文一个激灵,赶忙冲上来,给李建将酒杯倒满。 李建有些赞赏的朝着蔺文点头,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建对着面前的蔺氏父子开口。 “此谓——智者不争!” 正文 56,七公主请太后赐婚 大堂中,突然陷入寂静。 蔺氏父子震惊不语,李建看了几次酒杯,终于忍不住伸手拿来酒壶,自斟自饮。 “智者不争?智者不争……智者不争!蔺相如口中喃喃自语,目中渐渐露出光芒。 片刻,蔺相如突然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 蔺相如霍然起身,正色朝着李建行礼,手肘及膝。 “多谢大夫。若非今日得大夫点拨,老夫险些就走上歧途!” 李建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回礼。 “蔺卿言重了!下官只不过是酒后狂言,能给蔺卿一些帮助,最好不过。”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无论是史书记载还是上辈子李建亲历,蔺相如都没有争过平原君,到死也没当上赵国相邦。 说白了,这位赵国上卿太渴望相邦之位,导致他在此事上心态失衡患得患失,反而功败垂成。 若是这次李建能成功点破蔺相如,让他将来当上赵国相邦,对李建而言也是好处多多。 毕竟,李建可是很想当蔺相如孙女婿的! 宴席终有散场时。 夜色下,李建登上马车,和蔺氏父子挥手作别。 目送马车远去,蔺相如摸着胡须,一声感慨。 “果然还是老了,年轻才俊之锋芒,实在惊人!” 蔺文站在一旁,立刻出言安慰老父亲。 “父亲您尚未抵达巅峰,可不能算老呢。” 蔺相如瞪了蔺文一眼。 “脖子以下都已经入土的人了,老夫若是不老还有谁老?倒是你,这么大年纪了,连李建这种年轻人都不如,将来怎么继承蔺氏家业,带好你的弟弟妹妹?” 蔺文被蔺相如说得脸色羞愧,无言以对。 蔺相如突然又高兴了起来,哈哈笑道:“好在这般杰出之英才,终究还是要成了老夫的孙女婿。文儿啊,你去和柔儿说一下,这桩婚事,老夫是非常认可的!” 蔺文脸上同样也露出笑意,道:“自然是听从父亲的安排。” 蔺相如顿了顿,突然对蔺文说道:“若是当真成了亲,从今往后,你不可随意摆出老丈人的派头,对李建大夫须要十二分的客气。若是老夫将来死了,蔺府上下事宜均应尽可能听从李建大夫之言。” 蔺文听得直接呆滞,忍不住道:“这……我才是丈人啊,父亲。” 蔺相如瞪了蔺文一眼:“老夫巴不得你给他当女婿!” …… 黑夜散尽,白昼复来。 太后坐在大殿之中,正和田单商议国事。 两人商议的是北方边患。 太后放下一篇来自五原郡的奏章,皱眉道:“匈奴和东胡这两年是越发猖狂了。必须狠狠的刹住这种风气,绝对不能让这些胡人袭扰大赵北方边境。” 田单点头道:“原本以为修建长城之后,匈奴和东胡便能够被遏制一些,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失算了。” “老臣觉得,等到秋季不妨对匈奴、东胡展开一次大规模的征讨,多杀一些胡人,也就能减轻一些边患。” 太后点头道:“很好。你让人去大将军那边通个气,让军队拿出一个方案来,下次廷议的时候审议一下。” 两人正说着,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太后凤眉微皱,扬声道:“繆贤,怎么回事?” 宦者令繆贤很快走进殿中,躬身道:“回太后的话,七公主想要求见。但因她并无太后旨意,侍卫将其拦阻,故而发生争执。” 太后闻言顿时不喜,道:“这个丫头,仗着大王的宠爱成天在后宫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给老妇闹到前殿了?传老妇旨意,让她回去禁足一月,再写篇检讨上来!” 繆贤正要离开传令,一旁的田单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开口。 “若是老臣所料不错,七公主应该是为了大王赐婚李建一事而来吧。” 太后微微一怔。 “大王赐婚李建?” …… 片刻后,七公主走进大殿之中,朝着太后行礼。 “见过太后。” 七公主看了一眼田单,嗯,不认识,不理。 田单也不以为意。 太后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后宫说,非要闹到这里来?你今日若是不说清楚,这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 七公主闻言,小脸上顿时闪过几丝惊慌。 昨日她从蔺相如府上归来,晚上一个人辗转反侧越想越气,所以早上刚起床立刻冲过来向太后告状,还真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七公主自不能再行退缩,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母后,是这样的,孩儿前日在蔺相如府上,被李建……” 七公主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还是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太后听完,表情不由有些古怪:“他救了你一命,所以你便以身相许?” 七公主俏脸通红,道:“可是他在水里,那些该碰不该碰的地方都……母后,孩儿就是想要嫁他。” 太后顿时了然,道:“原来如此。可蔺卿都已经让孙女和他相见,老妇也不可能棒打鸳鸯谱吧。” 七公主忙道:“可是母后,王兄都已经答应给我指婚了。” 太后摇了摇头,道:“七儿啊,李建既都婉拒,老妇也不好勉强于他。不如这样吧,老妇再让人给你重新安排其他卿家的出色夫婿,一定配得上你便是。” 七公主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纠缠。 任凭七公主如何恳求,太后都并未松口。 即便是太后这样事实上的国君,强行插手臣子已经接近完成的婚事也会受到很多人的诟病,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一旁的田单看着这一幕,目光中光芒闪动,突然开口。 “太后,其实老臣倒是觉得,七公主和李建的婚事或许真有可取之处。” 太后有些惊诧的看了田单一眼。 “你就这么不喜欢李建?” 田单笑着摇头。 “太后误会了。老臣和李建之间并无什么真正的冲突,之前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之所以觉得李建和七公主的婚事可行,主要还是因为大王的缘故。” 太后咦了一声。 “此事又和大王有什么关系了?” 田单侃侃而谈。 “太后请想,大王对李建是青眼相加,将来必是要大力提拔的。” “若李建和蔺氏女成亲,那这些提拔不免会让李建觉得是来自蔺相如的助力,反而不甚感激大王。” “反过来,若是李建和七公主成婚的话,那他就成为了大王的妹婿。将来大王提拔李建,李建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必然对大王感恩戴德。” “所以老臣才觉得,对大王来说,李建和七公主成亲才是最佳选择。” 太后听完,陷入沉吟。 七公主有些惊奇的看着田单。 她和田单素不相识,完全想不到对方突然出手相助的理由。 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七公主自然不会错过。 七公主忙道:“母后,之前孩儿都去恳求那蔺氏女了。没想到她却趾高气扬,说李建已经是她的夫婿,让孩儿不要做这非分之想。” “若是将来李建真的娶了此女过门,孩儿颜面无存也就算了,只怕影响了大赵王族的声誉啊。” 太后闻言,越发皱眉。 “这蔺氏女,竟然如此过分吗?” 太后对七公主其实还是颇为喜爱的,此女古灵精怪,平日也是后宫活宝一枚。 听到七公主被欺负,太后心中自然不爽。 堂堂大赵公主,怎能被臣子之孙女欺压? 太后冷声道:“也罢,那老妇过两日就召蔺相如入宫,好好的和他说一说这件事情,让他取消和李建之间的婚事便是。” 七公主大喜过望。 “孩儿多谢母后!” 至于李建那边是否会同意,大殿之中的三人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大夫,是必须要服从安排的,又有什么听命不听命的余地呢? 正文 57,李牧心中的好消息 当天回家太晚,第二天李建又早早去上班,直到第二天晚上,妈妈妹三人组才终于找到机会,逮住李建打听全过程。 听着李建的描述,三人组眉飞色舞,宛如看了一部撒狗粮爱情剧般心满意足。 当然,任凭妈妈妹三人组如何追问,有些不该说的李建是一个字也没说。 谁还没点甜蜜的、不可告诉家长的小秘密了? 听完之后,八卦三人组心满意足,面带笑意的开始点评。 亲妈道:“虽然听不懂建儿分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政治局势,但蔺卿明显是颇为信服,看来这一次的亲事基本定下了。” 小妈笑道:“当年先大夫其实也喜欢滔滔不绝的讨论政局,这一点建儿做得倒是青出于……出于什么来着?” 李建咳嗽一声,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妈双手一拍:“啊对对对!” 妹妹的问题就更加的直接一些:“所以,什么时候能开始走六礼?” 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通常来说,从纳采这第一步开始,就视为婚事进行时了。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小妹:“别管亲事什么时候,反正比妹妹你的亲事要更早就是。” 果不其然,亲妈和小妈立刻将火力转向了妹妹。 十八岁的姑娘在现代是嫩得不能再嫩的黄花大闺女,但在古代已经是一个比较有婚姻压力的年纪了。 无视妹妹哀怨的小眼神,李建喜滋滋的离开大厅,来到书房。 一封李牧写来的信已经放在案头。 “李牧谨呈李建大夫亲启:” “前日一别,得大夫赠送马鞍马镫制作之法,在高阙塞尝试多日,成果斐然。” “边塞将士每日身居马上,马匹剧烈运动时身躯易前后偏移,须双腿尽力夹紧才可固定,耗费精力颇甚。” “牧请周将军命匠人依大夫之法做出马鞍,此物前后扬起,将骑士身躯牢牢固定,省去大量精力,众人皆交口称赞。” “原先也有将士把粗布、毛皮放置马背,但只不过为舒适骑乘,毫无固定之用,远不如大夫之马鞍。” “马鞍固然神奇,而马镫则神奇更甚。” “原先骑士骑射,双手持弓箭不能握缰绳,故此双腿须全力控马,以免坠马之危。” “但如此一来,上身射箭下身骑马,一身之力却只能用半身对敌,无法全力以赴,实乃大弊端。” “得马镫之后,骑士双脚踩于马镫之中,再无任何坠马之危,可从容以全身之力骑射对敌。” “马鞍、马镫自一月前应用以来,高阙塞经匈奴数次侵扰,我军出击之下均大破敌军,杀敌斩首之数远胜从前数倍有余。” “郡守数日前闻讯亲至,目睹马鞍、马镫之功效后大喜过望,言明将上书邯郸为我等表功。” “我和周将军已向郡守言明,大夫乃是马鞍、马镫之发明者。郡守亦允诺必在奏章之上写明大夫之功劳,李牧在此先恭贺大夫。” “还请大夫将来为大赵多做贡献,李牧亦期盼有朝一日为大夫麾下前驱,破咸阳,平秦室,如大夫当日所言,尽英雄之气概也!” 李建看完这封信,嘴角渐渐露出笑意。 “好,非常好。” 上辈子,李建之所以能够用短短几年就从高阙塞一名小小百将飞速崛起,靠的就是马镫、马镫等一整套马具的“发明”,以及对赵国骑兵战术的改进。 这一世重生,由于李建打定主意要在赵王身边发展,这些东西也就派不上用场。 但毕竟是上辈子验证过能有效提高赵国骑兵战斗力的好东西,李建也不可能就让它们埋没。 李牧,就成为承担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由于和李牧相处时间过短,李建也不可能在那点时间里就把一整套战术都教给李牧,马鞍马镫这些马具这种极其容易上手使用的工具成为最佳选择。 至于这些好东西会不会泄露出去,李建一点都不担心。 当世骑兵,赵国为王。若是尽数抽调的话,七八万骑兵是有的。 骑兵第二的是同样和匈奴、东胡为邻的燕国,但燕国的骑兵根据评估,应该也就三万左右。 至于其他什么韩国魏国,乃至赵国最大的敌人秦国,这些国家压根都没有把骑兵列为一个单独的主战兵种,只不过是用来给步兵、车兵进行侦查打杂的辅助兵种罢了。 辅助兵种的数量能有多少,可想而知。 就算马鞍马镫举世皆知,那对赵国骑兵的战斗力提升也是最大的。 按照李牧的说法,提升了好几倍。 接下来战斗力提升幅度较大的是燕国,反而像秦国这样的国家因为骑兵数量少,也得不到重视,基本上就没什么像样的提升。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李建想了想,提起笔来,给李牧写了一封回信。 “得牧兄之信,在下颇为欣喜。不为些许功劳,乃是为了大赵骑兵越发精锐,大赵国力越发强盛而喜。” “不瞒牧兄所言,在下最近研读兵书战例,又得到一些心得体会。” “今将这些不成熟之心得体会说于牧兄,若有差错,还请牧兄斧正。” 李建奋笔疾书,将自己上辈子在高阙塞服役时所总结出来的骑兵训练、战斗之法写在了信上,洋洋洒洒几百上千字。 上辈子刚穿越的时候,李建凭借着穿越者的知识来练兵打仗,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失误,也导致了赵军不小的损失。 但这辈子,李建重生第三世,踩过的坑和装过的X全部都汇聚成精华在笔下尽数写出,只为给李牧答疑解惑,让这位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迅速成长起来。 一想到只有一年多的长平大决战,李建的心中就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 这种大决战,是真正属于名将的舞台,即便是什么国君贤臣,都要把主角的位置让给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 廉颇能不能打赢白起?李建心中并无把握。 但若是廉颇加李牧,两人一起对上白起呢? 李建深吸一口气,继续落笔。 “……今秦国蠢蠢欲动,以在下所料,至多两年,秦赵之间必有一场决战。” “请牧兄今日起便做好准备,你我跃马咸阳之日,或不远矣!” 正文 58,蔺府退亲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李建过上了朝七晚五的生活,每天上班护卫赵王,下班回家就陪妈妈妹们聊聊天,晚上再和毛遂及诸管事商量一下府中大小事务。 眼看又是一个休沐日,李建早早起床,在下人们服侍下精心打扮一番。 诸事完毕,李建正对镜自赏准备出发,毛遂猛的冲入房间中,表情惶急。 “不好了大夫,蔺府来、来人了!” 李建闻言一愣,随后有些忍俊不禁。 “蔺府来人,怎么就不好了?” 毛遂摇头道:“大夫,之前你送过去的那些礼物,蔺府全部都退回来了!” “什么?”李建脸色顿时大变,嗖一下冲出房间。 在李府大门口,两辆马车停放。 正如毛遂所言,上面装满了李建之前送去的礼物。 一名蔺府管事恭敬行礼:“见过大夫,奉我家家主之命,将礼物悉数退回。还请大夫稍后让人清点一番,若有错漏,我等即可补足。” 李建脸色极其难看:“蔺卿……这是什么意思?” 蔺府管事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家家主说了,以大夫之才智,自然知晓内中含义。” 李建的母亲陈氏和姨娘刘氏闻讯赶来,脸色同样也是非常难看。 陈氏冷冷的说道:“这就是蔺氏的家风吗,已经说好的事情,一下子就能反悔?” 两次相亲的礼物被全数退回,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管事依然保持恭敬,温声细语的说道:“东西既然已经送到,还请大夫收下,我等就此告辞。” 说完,管事便带着蔺府之人离开。 李府众人看着面前这两马车礼物,心情非常复杂。 生气,愤怒,甚至感到有被羞辱! 毛遂看了一眼李建,道:“大夫,要不要把他们扣下来审问一番?” 李建深吸一口气,道:“不,我们直接去蔺府!” 李建翻身上马,带着毛遂等几名随从,飞速朝着蔺相如的府邸而去。 很快,蔺府已然在望。 李建跳下马背,拿着大门处的扣环,砰砰砰用力敲门。 足足敲了片刻,大门开了。 蔺相如带着蔺文出现在李建面前,叹息一声:“大夫,里面请吧。” 李建平静的看着蔺相如:“坐就不必了,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蔺相如沉默片刻,道:“李大夫当真要听?” 李建点头:“我完全无法想象蔺卿这么做的理由,若是无法得知真相,我咽不下心中这口气。” 蔺相如又是一声叹息,道:“昨日,太后召老夫进宫,言及七公主已然及笄,希望能从国中大夫里择一家婿。” 李建冷笑一声,道:“蔺卿在大赵政坛之中混迹数十年,就因为太后的一句话便选择退缩了吗?” 蔺相如再次沉默,随后开口:“李大夫忘了前几日晚宴时,你和老夫说过的话吗?” 李建怒道:“那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蔺相如第三次发出叹息:“当然是有的,因为在太后召见老夫的时候,大王……也在场。” 李建的表情之中第一次出现了错愕。 不争之争…… 原来,太后并非真正的麻烦。 为了相邦之位,蔺相如已经不愿、也不敢违逆赵王的意愿了。 自己说过的话,竟然坑到了自己吗? 李建突然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蔺相如表情之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李大夫,老夫已经很老了,老到随时都会死了。这或许是老夫最后,也是唯一争夺相邦的机会,请大夫理解。” 李建看着蔺相如,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明白了,蔺卿。既然此事你解决不了,那就让我想办法解决吧。” 说完,李建转身离开。 蔺相如看着李建的背影,良久,化作一声叹息。 蔺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父亲,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为了此事而得罪李建。” 蔺相如轻抚白须,良久不言。 李建狂抽马缰,耳边风声呼呼,似乎要用这无尽急速将心中怒火全部冲散。 突然,李建用力一拉缰绳,胯下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随后稳稳停下。 “大夫,大夫稍等!”毛遂等人在后面拼命呼喊追来。 很快毛遂就策马追上,忙道:“大夫,臣觉得此事虽有波折,但也并非就无挽回之法,不如……” 李建打断了毛遂的话,从怀中拿出一枚印章:“毛遂,你立刻派人持此物前往廉颇大将军府,给他带一个我的口信。” 毛遂楞了一下,随后立刻应是。 李建又如此这般吩咐了几件事情,毛遂一一照办。 做完后,李建沉吟良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毛遂小心翼翼,询问道:“大夫,我们现在是回府还是……” 李建长出一口气,目中光芒闪动:“我们回蔺府——侧门。” 毛遂大吃一惊:“大夫真要这么做?” 李建盯着毛遂:“你怕了?” 毛遂哈哈大笑:“我等游侠,正喜欢大夫这般快意人生的姿态,何惧之有?还请大夫这边来,臣给大夫领路!” 蔺府后院。 闺房之中,蔺柔俏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寒意:“所以大父和父亲就因为太后的几句话,便让柔儿没了夫君,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蔺文看着女儿,脸上满是尴尬和无奈:“柔儿啊,为父也不想这样子的,可是你大父都做了决定,为父也没有办法。” 蔺柔道:“若女儿执意要嫁李大夫呢?” 蔺文摇头道:“傻孩儿,没有大父和为父开口,你谁也嫁不了。” 蔺柔俏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道:“若不嫁李大夫,孩儿从此不再嫁其他人!” 蔺文大吃一惊,赶忙劝说开导。 蔺柔转过头去,不想再和父亲说话。 蔺文说了半晌见蔺柔依然不为所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柔儿啊,你现在只不过是一时意气,等到将来醒悟就好。为父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寻来更好的夫婿,你就放心吧。” 蔺文站了起来,对着旁边两名膀大腰粗的侍女吩咐道:“你们看好柔儿,绝对不能让她出这个房间门一步。” 说完,蔺文就离开了。 蔺文刚走不久,蔺柔就站了起来,道:“我要去外面散散心。” 两名铁塔般的侍女同时上前:“大人吩咐不能不从,还请小主莫让我等为难。” 任凭蔺柔如何说辞,两侍女就是一动不动。 就在蔺柔心生绝望之时,外面突然传来隐约的打斗和喝骂声。 蔺柔心中一动,忙道:“外面是什么声音?你们快去看看。”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外面之事自然有外面之人操心,小主只需待在房间之中即可。” 蔺柔无言,正打算说些什么,一阵脚步声突然飞速靠近。 砰的一声,房间门直接被踹开,两道声音犹如利箭般冲进来,和两名侍女打成一团。 只不过三招两式,两名铁塔侍女先后被打晕在地。 李建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蔺柔,露出一个笑容。 “蔺姑娘,很高兴又见面了。” 蔺柔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李建,心神恍惚,宛若身处梦境。 正文 59,再见蔺柔 毛遂非常识趣的露齿一笑:“大夫,臣去外面守着。” 毛遂一手一个,非常费劲的将两名女壮士拖出房间,然后将门关上。 蔺柔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道:“李大夫,你怎么……怎么来的?” 李建哈哈一笑,不无调侃的对着蔺柔道:“不瞒蔺姑娘说,贵府的围墙实在是不够高,侍卫也不算能打。” 房间之外,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名蔺府的护卫,都没死。 蔺柔吃吃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鲜花盛开,顿时让李建眼前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蔺姑娘,你真美!”李建情不自禁的发出感慨。 蔺柔脸色羞红,道:“早听说李建大夫才思过人,难道就这一句吗?” 李建脑海急转,心中列出几首古诗备选,但旋即全部放弃,笑道:“若得诗词,反而刻意。如今这般,更显在下真心。” 蔺柔轻轻点头,只感觉胸膛中芳心砰砰直跳,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李建收起笑意,非常严肃的开口道:“今日冒昧拜访,其实只想要从姑娘口中听到一句话。” 蔺柔道:“大夫尽管询问便是。” 李建道:“姑娘可愿意和在下渡过此生?” 蔺柔道:“愿意。” 这次吃惊的变成了李建。 “姑娘……都不考虑一下的?” 蔺柔抬起头,一双妙目中带着坚定。 “不瞒大夫,我……其实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 李建心中欣喜,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尽是欣喜。 天地虽大,但眼中却只有对方了。 就在此时,房间之外毛遂的声音传来:“大夫,蔺卿带着大批护卫来了!” 蔺柔顿时惶急:“大夫,你快离开!” 李建笑道:“蔺姑娘这就说错了,在下虽是不速之客,但也算是半个客人。如今主人亲至,焉有不相见的道理?对了。” 李建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蔺柔手中:“这是我娘亲之前给我的,说是要交给李氏将来的女主人,如今正是时候。” 说完,李建突然将蔺柔搂入怀中,在佳人额头上轻轻一吻。 “再见之时,我定迎你回门。” 蔺柔看着李建打开房门,身影从视线中消失,痴痴不能言语。 门外,毛遂已被众多蔺府护卫团团包围,但这位李建身边的大管事夷然不惧,不忘做出各种鬼脸。 李建来到毛遂身前,对着蔺相如露出一个微笑:“蔺卿,又见面了。” 蔺相如的表情明显并不好看:“李大夫私闯老夫宅邸,若是老夫当真告到大王处去,李大夫想过后果吗?” 李建哈哈一笑,正色道:“蔺卿你不会这么做的。” 蔺相如怒极反笑:“你倒是自信。” 李建耸了耸肩膀:“不争就是争,难道蔺卿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蔺相如身体一震,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蔺仪在一旁急声道:“快,进去两个……女的,去看看柔儿怎么样了!” 两名铁塔侍女已被唤醒,咚咚咚跑入房间之中。 “小主无事!” 蔺仪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命人将蔺柔从侧门带走。 蔺相如看着李建,表情颇为复杂,双目中光芒闪烁不定。 李建笑道:“蔺卿莫非是想着要怎么处置我么?” 蔺相如突然开口:“都散去吧,老夫和李大夫单独谈谈。” 众侍卫闻言愕然,但很快全部散去,毛遂同样知趣退下。 蔺相如缓缓道:“坦白说,老夫是当真想要和李大夫结亲的。” 李建道:“但和相邦之位比起来,一个孙女婿显然又不够格了。”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相邦,人臣之极,所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多。李大夫,你风华正茂,人生和未来有无限希望,又怎能理解老夫这般油尽灯枯,随时都会埋骨入土之人的想法呢?” 李建看着蔺相如,发现这位赵国上卿真的很老了。 疲态尽显。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传来。 “老什么老!老夫比你大了这么多岁都不喊老,就你一天天的喊着老啊死啊的,也不懂害臊!” 咚咚咚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但这一次却并非是铁塔女壮士,是一名须发已白,依然满面红光的老者。 蔺相如看着来人,露出吃惊表情:“大将军?你怎会在此。” 廉颇哈哈一笑:“老夫和你相处几十年,不知道你这老头心里憋什么臭屁?自然是老夫料事如神,所以才及时赶到!” 蔺相如看了一眼李建,顿时恍然:“是李大夫派人通知你的。” 廉颇怒了:“老夫就不能聪明一次是吧?” 蔺相如摇头:“战场之上,你确有智慧,但政坛之中……” 廉颇吹胡子瞪眼睛:“蔺相如,你别以为和老夫认识几十年,老夫就不敢揍你!” 廉颇过来一番插科打诨,气氛顿时缓解不少。 蔺相如叹息一声:“李大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老夫不再追究你私闯宅邸之事,也请你不要再纠缠了。” 廉颇怒道:“就你废话多,越活越胆小。之前还天天跟老夫抱怨蔺仪几个孩子没用将来保不住家业,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孙女婿,又被你拒之门外,真是笑话!” 蔺相如终于也被廉颇骂得起火,喝道:“廉颇,你这个老莽夫懂什么道理,给老夫赶紧走,走走走!” 廉颇哼了一声,道:“就你这个老糊涂在的地方,老夫还不爱呆了。李大夫,随老夫走!” 廉颇带着李建,离开了蔺相如的府邸。 砰一声,蔺府大门在两人身后重重关上。 “这就是不锻炼身体的下场,老一点了脑子就不行了!”廉颇朝着蔺府大门啐了一口,转头对着李建道:“去老夫家!” 李建欲言又止,还是坐上了廉颇的马车。 无论是李建还是廉颇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街角处,几名看起来无所事事之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走,回宫报告去,就说李建被蔺相如逐出大门!” 正文 60,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廉颇的府邸李建还是第一次来。 走进大门,大堂左右两边分别是马厩和校场,几十匹战马正在悠闲的吃着草料,数百名身着盔甲的廉府士兵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廉颇呵呵笑着,不无自得的说道:“李大夫,你也是通晓兵事之人,应该能看出来吧?若是把老夫府中这千名好男儿拉出去,杀秦国三五千人绝对是毫无问题。” 李建看了校场一眼,发现这些士兵们进退间井然有序,身体健壮颇多高大魁梧之人,手中武器盔甲也是当世一流,不由称赞几句,让廉颇心花怒放。 两人来到大堂之中就座,廉颇是个急性子,直入正题。 “坦白说,蔺相如那个老东西这一次竟然如此怯懦,确实是让老夫有些惊讶的。还好他不算真的老糊涂,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真的,如果不是知道他那个老骨头架子受不住,老夫刚刚都想梆梆给他两拳!” 李建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廉颇,不由一笑。 “大将军言重了,其实我能够理解蔺卿,毕竟他很渴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廉颇吹胡子瞪眼,闻言颇为不满。 “不就是一个破相邦吗,至于他这么唯唯诺诺的?老夫是大将军,将来也是有争夺相邦的资格。他要是继续瞎闹,老夫还真不想让这个相邦给他了!” 吐槽几句之后,廉颇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李大夫,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能否跟老夫交个底?” 李建沉吟片刻,反问了廉颇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大将军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廉颇连连点头。 “那必须的!老夫一猜就知道,肯定是田单和赵胜这两个小东西使得坏水。他们素来就看不惯老夫这个大将军,老夫也不能让他们高兴了!” 大将军乃是赵国军方的最高职位,谁都希望自家盟友出任,廉颇是蔺相如的盟友,那自然也就被都平君田单以及平原君赵胜所不满。 李建对廉颇的态度显然早有预料,当下便道:“那就劳烦大将军帮我两个忙……” 李建如此这般和廉颇说了一通。 廉颇听完之后,脸色明显有些迟疑:“这就够了?” 李建笑道:“当然还需要其他助力,但若是大将军能为李建做到这一步,李建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廉颇沉吟片刻,展眉笑道:“反正你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个都是有主意的,老夫也懒得理会你的那些弯弯绕,就这么办吧。” 廉颇强留李建吃了一顿饭,这才让人将李建送回了家。 刚刚到家,妈妈妹三人组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了?” “蔺卿改变主意了吗?” “明年还能抱上大侄子吗?” 李建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但还有事情要交代。 “娘,姨娘,你们赶紧去找三位姐姐,让姐夫们帮我一个忙。” 两名妈妈闻言顿时来了劲,但也带着疑惑。 “你三个姐夫都是中大夫和下大夫,能帮得上什么忙?” “蔺相如可是上卿,就算四名大夫联合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李建微微一笑。 “两位好娘亲,你们只管按照孩儿说的去做便是了。” 王宫之中,太后听着繆贤的禀报,脸上露出满意表情:“所以,蔺相如确实是按照老妇的话,将李建这桩亲事给辞了。” 繆贤道:“严格来说,蔺氏女和李建只见了两面,并无任何身体接触,两边也没有到正式举行六礼的环节,算不上真正的亲事。” 赵王闻言笑道:“不管算不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繆贤啊,等会你派人去告诉七妹这个消息,让她也高兴一下。” 繆贤有些迟疑。 太后看了繆贤一眼,道:“蔺相如是你举荐的,现在你也想帮他说话?” 繆贤忙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若李建和蔺氏女当真情投意合,此事对他们两人而言未免过于残酷。” 太后哈的笑了一声:“情投意合?才见了两次面,有什么情投意合的,真是笑话!” 赵王也道:“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先成亲然后再慢慢的相互了解?等到七妹和李建成亲之后,两夫妻之间也会慢慢变得情投意合的。” 对于这对母子而言,政治婚姻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很快,七公主就被繆贤亲口告知了这个消息。 “好,太好了!”七公主娇小的身躯顿时蹦了起来,小脸上满是雀跃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蔺柔那个婢子是绝对不可能争得过我的。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次赢过我,这一次也一样,嘻嘻。” 看着七公主一脸得意笑容,繆贤不由自主的微皱眉头。 这位七公主,明明和赵王一样都是繆贤看着长大的。 为何今天,繆贤却突然觉得她的面目有些可憎了呢? 蔺府之中,蔺相如和蔺仪父子再度来到蔺柔房间。 “李建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蔺仪开门见山的问道。 蔺柔表情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父祖,道:“李大夫说了,让孩儿不要放弃希望,他会想办法保证和孩儿的亲事如期举行。” “如期举行?”蔺仪闻言顿时无语:“你们两个小毛孩子,懂不懂大人世界的残酷?这桩亲事已经取消了,不会再举行了。” 蔺柔低下头看着地板,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蔺相如阻止了蔺仪继续开口。 一阵沉默之后,蔺相如缓缓说道:“柔儿,这件事情确实没有结束。按老夫的意思,当然还是希望你能够嫁给李建大夫。” 蔺柔猛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蔺相如:“大父此话当真?” 蔺相如点头:“但大父也有言在先,此事之所以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主要还是因为太后和大王的意思。” “若太后和大王不收回成命,大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违抗太后和大王命令的,知道吗?” 蔺柔身体一顿,俏脸上的希望瞬间消失大半。 那可是掌管着赵国至高权力的太后和大王啊,那个年轻的男人……真的有希望吗? 正文 61,为什么要坚持呢? 王宫之中,李建朝着面前的女官道:“郎中卫都统李建想求见太后。” 女官进入太后寝殿,片刻后去而复返:“李都统,太后说了,你为臣子,只需遵君主之意而行,见面就不必了。” 李建闻言,默不作声的离开。 回到丛台,李建对着赵王道:“大王,臣还是希望和蔺氏女结婚,不知大王可否念在臣为大赵做出的功劳份上,劝太后收回成命?” 正在提笔做功课的赵王身体微微一顿。 很快,赵王做出回答。 “七妹将来会是个好夫人,寡人也希望有你这样出色的夫君来照顾七妹。” “这样吧,寡人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下午你休假半天,明日再入宫执勤便是。” 李建没有任何迟疑,朝着赵王行礼之后飞速离开。 赵王看着李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也好,让你走一走,彻底死心。” 平原君赵胜府,大门处。 一名管事走了出来,十分客气的对着李建说道:“李大夫,我家君上今日有恙在身,实在不能见客。还请大夫先行回转,他日再重新约定新的时间吧。” 毛遂站在李建的身后,闻言忍不住开口:“韦兄,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韦管事看了毛遂一眼,叹了一口气:“毛兄,韦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管事,在这种大事上实在说不上话,还请谅解。” 李建微微点头,道:“明白了,我们走。” 毛遂跟在李建身后,心中实在郁闷,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平原君明明是很看好大夫的,他怎么就……” 平阳君赵豹府,大门。 一位身材魁梧的侍卫走了出来,恭敬的说道:“我家君上昨日饮酒过度导致头疼,今日无法见客,李大夫请回吧。” 李建点头:“明白了,我们走。” 毛遂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黯然:“平原君和平阳君乃是亲兄弟,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是达成了统一立场,不打算帮大夫了。” 若是这两位赵国王族大人物愿意相助的话,说服太后收回成命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李建继续前往其他赵国上、中、下卿的府邸拜访。 各种各样的理由被门房、侍卫、管事们一次次的重复,而结果则是完全一致。 没有任何一位赵国的卿愿意接见李建。 这一天的邯郸,其实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李建的一举一动。 这些耳目,也非常及时的将消息传回到他们身后的大人物耳中。 王宫中,繆贤朝着太后、赵王母子汇报:“没有任何一名卿愿意接见李建。” 两母子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太后对着赵王道:“大王啊,李建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虽然是大赵的人才,但也需要好好的磨砺一番。” “你看今天就是个例子,明明给他安排了这么好的亲事,他却想要推脱,这就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倔,一定要好生打磨!” 赵王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担心的说道:“若是逼急了,他会不会愤而出走,投入其他国家麾下?” 太后笑了起来:“当年廉颇屡立战功,在国内也是居功自傲,就连你父王的话都不太想听。所以你父王就提拔了蔺相如起来,廷议的时候让蔺相如的位置在廉颇之上。” “廉颇果然生气,和蔺相如起了冲突,却被蔺相如给收拾了一番,不得不负荆请罪。” “这就是你父王对廉颇的磨砺。” “从那以后,廉颇乖乖的听从你父王的命令,指哪打哪,连一声反对都不敢说。” “李建哪,再怎么有才,无非也就是下一个廉颇罢了。” 赵王连连点头,颇为佩服:“所以母后之前用来磨砺李建的人就是都平君田单?” 太后哼了一声,道:“那可不,只怪这田单名声虽大,但却没点用处,连个李建都摆不平,还得老妇亲自出手!” 赵王心服口服,道:“母后这般出手,确实是如同父王当年收拾廉颇一样,定能将李建收拾得妥妥当当了。” 听着赵王恭维,太后嘴角笑意不由更盛。 正在府中和平阳君喝酒的平原君摇了摇头,道:“李建,毕竟还是太年轻,太气盛了一些。” 平阳君问道:“愚弟记得兄长之前可是很看好他的,为何这一次却避而不见呢?”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来:“看好他,那是看好他以后的潜力。至于现在嘛……在太后和李建之间,本侯怎么可能选择帮助李建去忤逆太后和大王的共同旨意呢?” 蔺相如在听到消息之后,脸庞似乎变得越发的苍老了。 这位赵国上卿抬头看着身边的廉颇,道:“我说过,在这件事情上,李建是没有胜算的。” 廉颇哼了一声,道:“那是你不够了解李建。” 蔺相如忍不住有些好笑:“难道你很了解他?” 廉颇呵呵一笑:“那是自然。” 蔺相如道:“那你说说,就现在这个情况,李建拿什么翻盘?” 廉颇双手一摊,道:“老夫不懂。但老夫知道李建是一个喜欢出奇制胜的人。无论是在兵棋推演,还是在军事演习时都是如此。” “这一次,李建也一定会拿出一招妙计,打得你们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挽回局势!” 蔺相如盯着廉颇半晌,失笑道:“我还真希望事情能如你这个莽夫所想一般呢。” 廉颇呸了一声,道:“老夫只是不喜欢把战场上的弯弯绕带到政坛上,因为政坛不是你死我活!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你且等着看便是。” 李建站在最后一家赵国下卿府的大门面前,得到的依然是极为客气,同时也极为坚定的拒绝。 毛遂又是惊讶,又是愤怒:“这些人,竟然如此不愿意给大夫面子吗?将来大夫若是得掌大权,臣倒要看他们如何自处!” 让毛遂有些诧异的是,李建的表情看起来依然足够平静。 或许这只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毛遂小心翼翼的对着李建说道:“大夫,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李建点头道:“嗯,走吧。” 马车的车轮吱吱呀呀的行驶在大街上,已经是黄昏时分,昏黄的阳光从天边洒落,更显气氛萧瑟。 毛遂忍不住开口道:“大夫还年轻,一时挫折也无妨,将来成长之后,大可快意恩仇,将今日之事统统回报便是。” 游侠出身的毛遂,想法明显带着江湖义气。 马车驶回李府,李建走下马车,看到了早就已经等候着的妈妈妹三人组。 “怎么样了,有哪些卿愿意帮助我们的吗?”陈氏满怀希望的开口。 李建摇了摇头:“一家都没有。” 这个消息让妈妈妹三人组呆若木鸡。 姨娘刘氏愤怒了:“其他人也就算了,明明有好几家卿和我们李氏关系非常不错,他们怎么就不愿意帮我们呢?” 陈氏毕竟是正妻,很快恢复了冷静,叹道:“事到如今,看来是无可挽回了。罢了,建儿,咱们不争了,好吗?你好好的娶那位公主回来,我们几个也自管好好的伺候她,一定不影响她的心情和你的前途便是。” 姨娘和妹妹连连点头。 李建看着面前的妈妈妹三人组,原本沉静得一潭死水的情绪渐渐开始涌动起来。 三世为人,是应该成熟了。 从成熟男人的角度来看,迎娶七公主,怎么看也是比迎娶蔺柔要对李建的政治前途更加有利。 古往今来,多少大人物靠着政治婚姻发迹。 和珅、高欢、运输大队长常公、明太祖朱元璋皆是利用媳妇娘家的势力成功迈开事业的第一步。 凭什么李建就要这么清高? 世故一点,圆滑一点,接受这桩政治婚姻,不就所有人都高兴了吗? 这一刻,站在自己这辈子最亲的三名亲人面前,李建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他不喜欢被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三世为人,第一世努力求学进入大公司,却遭遇中年危机给老板炒了鱿鱼,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二世穿越赵国,本想要做个千古流芳的诸葛亮式贤臣,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辅佐赵王,各种事情委曲求全,却还是在重大事项上被赵王随意安排,导致身死国灭。 李建已经厌倦了这种被别人安排的生活,他已经不想再去当一颗能让人随意揉捏摆布的棋子。 他要当权臣,要谋夺王位统一天下,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没有任何人能继续安排李建,谁也不行! 李建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妈妈妹三人组开口:“娘亲,你先和姨娘妹妹回去休息吧,孩儿还想要去见一个人。” 陈氏明显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道:“谁?” 李建道:“都平君,田单。” 正文 62,夜会田单 “田单?”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李建不止一次的遇到麻烦,有些麻烦甚至可能危及到李建的性命。 所有的这些麻烦,背后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田单。 如今,李建在面临着如此巨大的困难时,竟然想着去找田单? 陈氏忍不住道:“建儿,要不……咱们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再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所流露出来的意思和陈氏完全相同。 李建笑了笑,道:“母亲相信孩儿吗?” 陈氏陷入沉默。 良久,陈氏露出笑意:“去吧孩子,娘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着李建和毛遂两人从侧门离开,姨娘刘氏忍不住道:“姐姐,你真觉得田单那个狼子野心之徒能帮助建儿吗?” 陈氏摇了摇头,道:“不。” 刘氏惊讶:“那你还让建儿去?如今局势这边窘迫,若他在田单那边再遭羞辱,岂不是更加难堪。” 陈氏笑了笑,目光中透着坚定:“当娘的,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呢?” 妹妹李婉适时的来了一句:“兄长一定可以的!” 刘氏深吸一口气,慢慢点头。 “对,建儿……一定行!” 三女面带期盼,看向李建离去的黑暗。 夜色中,双骑疾驰,马蹄纷飞,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田单府已在眼前。 李建翻身下马,用力敲门。 “当当当,当当当!” 几名手持兵器的侍卫出现,将李建两人包围。 为首的侍卫冷声道:“何人深夜前来?若无正当理由,便和我等去邯郸府衙走上一遭!” 李建笑了笑,先出示自己赵王侍卫长的令牌,然后再拿出了一张绢纸。 “我乃中大夫李建,大王侍卫长,郎中卫都统。你将这张纸交给都平君,他自然对你有所吩咐。” 书房之中,田单正和一名年轻男子相谈甚欢。 这名年轻男子脸庞瘦削,身着儒冠儒袍,一看便是来自儒家的士子。 男子恭敬道:“都平君之言,李斯受教了。等李斯回到临淄学宫之中,定将都平君之良言转告我师。” 田单温和的笑着,道:“如今齐国不复当年之强盛,儒家若是想要压过法家,还是要另寻其他国家作为施政舞台。” “老夫不才,忝为赵国相邦,在太后面前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 “若是尊师荀况先生当真有意愿率弟子入赵,老夫必向太后进言,不但要请荀子教导大王,更要另立赵国学宫,如魏国西河学派那般让荀子一脉更创辉煌!” 李斯毕竟年轻,听到这番话之后心中不由热血澎湃,连声应是。 房门被敲响。 片刻后,田单看着面前的信,突然有些愣神。 李斯心生疑惑,忍不住道:“君候?” 田单回过神来,微笑道:“老夫还有一个不速之客要见,就先不陪李斯先生谈天了。来人啊,带李斯先生去歇息吧。” 李斯闻言只能点头起身,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田单,这可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 好不容易仗着老师荀子的光芒和田单有个见面畅聊的机会,正聊得尽兴却被打搅。 究竟是谁这么可恶? 李斯暗暗发誓,将来若是得知此人身份,少不得要给这人一点教训才行。 李斯离开不久,李建就走进了房间之中。 “下官见过都平君。” 看着面前的李建,田单的表情相当古怪。 “老夫很难想象,你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竟然会求到老夫这边来。” 李建笑了起来。 “求?下官觉得,应该称之为合作更加恰当。” 田单也笑了起来。 “合作?你觉得你和老夫之间有什么合作的可能和必要吗?” 李建看着田单,非常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政坛之中,又有什么敌人是不能被化解的呢?所有人都知道都平君是我的大敌,但你我深夜却在书房之中详谈,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对吧?” 田单挥了挥手中的羊皮纸。 “李大夫,老夫自认为和你还没到深夜详谈的地步。建议你尽快解释一下上面的这句话,不然老夫就只能请你离开了。” 这张纸上有一句话,是李建亲笔写就。 【大王今年便将亲政】。 李建看着面前的田单,道:“想要解释这句话非常简单。太后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书房中安静了一会。 田单突然笑了起来,道:“就这?” 李建点头:“这个消息还不够吗?” 田单呵呵的笑着,道:“你可知道若是老夫把你的这份手书交给太后,结果会怎么样吗?” 李建平静的说道:“我只知若是太后殡天之后大王亲政,第一个要罢免掉的就是都平君你的相邦职位。” 田单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李建继续开口:“都平君,你是太后最为倚重的大臣,究竟太后的身体如何,你应该比我还要更加清楚。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田单表情转冷,道:“是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李建笑道:“都平君难道忘了,我可是大王的侍卫长。对了,宦者令也和我有点交情。” 房间中又一次变得安静。 李建似乎说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田单的手有些不安的敲击着桌案,道:“按照你的意思,万一太后殡天,你会在大王面前替老夫美言,好让大王继续留着老夫这个相邦之位?” 李建摇头道:“都平君说笑了。相邦之位何其重要,大王又怎么可能因为我这个小小侍卫长的话而做出决定呢?” 田单眉头蓦然皱紧,语气也变得越发不善:“既如此,老夫又为何要帮你?” 李建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田单,语气极其的诚恳。 “都平君,你出任相邦虽然也有一段时间,但这几个月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你建立起稳固的势力。” “你的权位如今仅靠太后来维持,而在你之下无论平原君还是蔺卿,甚至是廉颇大将军,都对你的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若太后去世,你会发现整个赵国政坛之中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全是你的敌人。” “我,李建,是唯一一个愿意帮你,也有可能帮到你的人。” “我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能在大王的面前说上话。你应该很清楚,有些时候,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都平君,我知道七公主和我的亲事是你在太后面前提的。但只要你能帮我解决此事,我保证既往不咎,在将来的相邦之位中全力保你,如何?” 书房中第三次陷入了安静。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安静都要更加的漫长。 正文 63,当面拒绝太后赐婚 新的一天,太后一如既往的处理着政务。 突然,她将几份奏章单独挑出,对着面前的田单道:“你看看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没审阅过这些奏章?” 赵国的疆域和人口在战国七雄之中也不算小,每日政务繁多,是以奏章上来之后往往要经过田单审阅一遍,比较重要的奏章再呈阅到太后这边来。 田单接过其中一份奏章翻阅了一下,上面指责相邦田单因为政治恩怨而报复李建,误导大王和太后指婚七公主给李建,不顾李建和蔺氏女两情相悦的事实。 其他的几份奏章虽文字用词不同,但语气大同小异,全都是针对田单,维护李建。 田单面不改色,道:“回太后的话,老臣当然审阅过这些奏章。不过奏章上的内容涉及到老臣,还得太后决断才是。“ 太后冷笑一声,道:“若是老妇没有记错的话,这几个上奏章的都是李建的姐夫和李氏亲家吧?果然这李建还是要再好好磨砺一番,才能放心的交给大王。” 田单道:“不瞒太后说,其实还有其他一些大夫也上奏章为李建申述。只不过那些奏章之中没有涉及到老臣,为惊扰太后,老臣就全部都过滤掉了。” “什么?”太后脸色微变:“李建哪里来的这些人脉?” 田单道:“李建乃郎中卫都统,麾下郎官都是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其中不乏卿、大夫之子。” 太后哼了一声,道:“那也没有一个卿愿意接见他,不是么?” 田单道:“卿位高权重,更能体会太后心思,自然不敢擅自开口。但大夫们或位卑官小或远离中枢,自然不知道太后和大王的心思,给李建说动也是情有可原。” 太后皱眉良久,突地心生不耐,将几份奏章全部推落桌案。 “统统拿去扔了!去,把李建叫过来。” 赵王脚步轻快,沿着赵国宫殿长廊,朝着不远处的丛台正殿而去。 侍卫长李建紧随其后,表情沉静。 赵王突然回头笑道:“李建,想清楚了吗?” 李建点头道:“想清楚了。” 赵王笑道:“那就好。” 李建没有开口。 赵王只当这是李建的倔强,便耐心道:“其实寡人也不想勉强你,只不过母后的决定已下,寡人也没有办法。” “七妹的性子寡人也是明白的,将来她若是不守妇道对你呼喝来去,你自禀报上来,寡人定为你做主便是。” 说话间,丛台大殿已至。 门口的繆贤道:“李都统,你随陛下一起进去。” 赵王和李建同时一愣。 太后就坐在宫殿的最上首,从李建的角度抬头看去,这位中年贵妇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女神王,极具视觉压迫感。 太后缓缓说道:“李建。” 李建道:“臣在。” 太后道:“你服丧之期已过,理当成家。老妇今日将大赵七公主赐于你结亲,你可愿意?” 李建道:“臣拒绝。” 这句话让整座大殿一下子变得安静,却又在每个人的心湖之中投下一块惊人巨石。 太后冷冷的说道:“你说什么?” 李建吐字非常清晰,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次:“臣、拒、绝。” 太后眯起凤眼,看向李建。 这一刻,除去愤怒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你竟然拒绝老妇的好意?” 李建微微拱手:“臣虽是君之臣,但并非君之奴仆。君命不合臣心,臣为何不能拒绝呢?” 太后的脸色彻底转冷:“来人,给我将这个抗命之贼拿下!” 几名郎官走入大殿之中,看向李建,神色带着迟疑。 李建微笑:“太后的命令没听见?” 为首的郎官一咬牙:“李都统,得罪了。” 几人旋即上前,将李建拿住。 看着这一幕,太后的脸色越发阴冷。 赵王开始有些不淡定了,忙道:“母后不要生气,李建他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李建,你快向母后认错,马上!” 李建看向赵王,道:“若大王觉得臣确实对赵国有一些用处,为何不帮臣劝说一下太后,请太后收回成命呢?” 赵王瞪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位年轻的赵王从小到大十八岁,还真没做过一件忤逆太后的事情。 太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你在教大王做事?” 李建道:“臣是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太后冷冷的说道:“凭什么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确的?” 李建道:“因为这是我的亲事,是我娶回家的妻子,理当由我决定。” 太后道:“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建道:“我父已经去世,我母已同意我选择蔺氏女为妻,廉颇大将军为我做媒,我有何错?” 太后道:“我乃君父,如何不能定你一桩婚事?” 李建笑道:“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者当为君,父者方为父。若君之不君,便臣之不臣矣。” 太后勃然变色,一拍桌案:“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老妇的不是,就不怕老妇下令,斩了你这个忤逆之臣!” 李建直视太后,道:“我为大王之臣,若大王杀我,我自欣然赴死。若太后杀我……” 太后冷笑:“你待如何?” 李建转头看向赵王,极为诚恳的说道:“大王,救我。” …… 赵王嘴角突然微微掀动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如常。 太后呵呵的冷笑了起来:“你觉得这样就能让你逃脱罪名?” 李建有些疑惑:“我本无罪,为何要逃脱?” 太后道:“你无罪,我为何杀你?” 李建道:“只因我想娶我的意中人为妻。” 太后怒极而笑:“所以还是我的不是了?” 李建道:“若太后能直视自身之过,便是大赵的万幸。” 太后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弯下身子,抓过桌案上的手帕捂住嘴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咳嗽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 赵王不禁有些担心,开口道:“母后?” 片刻之后,太后抬头,声音恢复平静:“老妇无事。” 李建注视着太后,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把那张捂嘴的手帕塞进袖口之中,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手帕上沾染了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田单看到这一幕后面露惊疑之色,转头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 李建察觉到这个眼神,同样也回看了田单一眼。 太后的目光又一次的落在了李建的身上,凤目中带着冰冷寒芒。 “李建,你一再忤逆,这是你自找的,须怪不得我。” “从今日起,便……” 就在此时,赵王突然开口。 “母后且慢,寡人有话要说!” 正文 64,令人意外的说情和太后的决断 赵王的突然打断,让太后极为不喜。 太后怒视赵王,道:“怎么,大王也觉得老妇不适合作出这个决定了?” 看到太后愤怒表情,赵王心中顿感发虚,但他也并非一时冲动,迟疑片刻后还是咬牙坚持开口。 “母后,寡人只不过是觉得李建忠心耿耿,若是因为一门亲事而受到过重的责罚,未免有些可惜。” 即便是这么一段委婉的话,也让太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还是赵王第一次当着其他人的面顶撞太后。 太后的注意力顿时转到了赵王的身上,语气继续转冷:“大王,你当真要为李建求情?” 赵王额头已经沁出汗水,却依然坚持开口:“李建理当责罚,但还请母后高抬贵手。” 太后眯起眼睛,双目之中的寒芒越来越盛。 一个抗命不遵的臣子就已经让她勃然大怒,再加上一个顶撞于她的亲生儿子…… “很好,非常好。都是年轻人,翅膀都硬了,不需要老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了,是么?” 赵王突然发现,他的开口劝阻似乎并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反而是负面的效果。 就在赵王急速的运转着脑袋,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了。 “太后,李建的亲事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其个人的私事。若是因为私事而用国君之公权责罚于他,恐怕不妥。” 赵王露出吃惊的表情,看向了说这句话的人。 大殿之中还有其他两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无论怎么想,赵王都觉得开口求情的应该是宦者令繆贤。 可偏偏说话之人却是都平君田单。 太后又一次的惊讶了:“都平君,你……” 田单站了起来,正色道:“李建方才虽出言顶撞太后,实无臣子应有之礼,但有一句话臣却是认同他的。” 太后道:“何话?” 田单道:“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乃儒家之士,对此深以为然。” “君者,统治臣子,管理国家也。父者,教导子女,订立亲事也。” “若臣处理公事有亏,君者理当惩治。若子有成亲之盼,父者理当操办。” “父不能替君惩治臣公事之亏,君亦不能替父办成亲之事。” “李建执意不从太后之好意,确实是其不识抬举。但若因此而以君主之名施以惩治,便是君代父职,颇为不当。” 田单如此这般娓娓道来,言谈中有理有据,让原本无从开口的赵王不由瞪大眼睛,心中赞叹不已。 原来还有这种角度? 原来儒家还有这般经典名言? 原来儒家之理论竟如此顺耳! 太后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连你也要反对老妇?你莫非忘了,这门亲事是谁向老妇提出来的!” 田单坦然道:“此事确系老臣所提。但老臣当时所想,乃是为削减蔺卿之臂助,以免他在政务中对老臣多番掣肘。” “李大夫固执不愿,乃其不知好歹,但臣若继续劝说太后强行赐婚,便是仗势欺人,未免师出无名。”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既不成,臣何必执迷不悟呢?” 太后哈哈一笑,不无嘲讽的说道:“按照你这番话,老妇反而是那名不正言不顺之人。若当真治了李建的罪,便是无理暴行之君了?” 田单道:“李建还是有罪的,其公然顶撞太后,乃臣子无礼之罪。太后英明,当能裁断。” 太后呵呵冷笑:“好一个避重就轻的无礼之罪!好,真会说话,真不愧是老妇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赵相邦!” 田单低头不语。 太后将目光又一次的看向李建。 大殿中的气氛变得凝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裁决。 太后沉吟片刻,冷声道:“李建,你君前无礼,着罚俸一年,禁足一月。禁足期间,须上奏陈述尔所犯之过,若陈述不清认识不明,继续禁足!” “来人啊,把他赶出宫去,老妇不想看到他!” 听完太后的话,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几名郎官急急忙忙拉着李建往外面走,单看他们簇拥着李建的姿态,与其说是押送驱逐,倒不如说是护送离开。 足见这位年轻都统在这些属下们心中的威望。 赵王露出笑意,对着太后道:“母后圣明!” 田单拱手行礼,正色道:“太后英明!” 无论是赵王还是田单,对太后都颇为了解。 若是刚刚任由太后下旨,那么轻则把李建的官爵全数剥夺并流放边疆,重则将李建直接下狱折磨一番,甚至可能择期问斩。 如今只不过禁足一月,无论官职还是爵位都无任何降职,可说是超级大幸了。 太后表情不善,看着赵王和田单:“怎么,你们好像都很喜欢和老妇作对?” 赵王忙道:“母后说笑了,寡人怎么可能和母后作对呢?” 田单恭敬道:“老臣是为了太后之名声着想,若非如此,以老臣和李建的关系,又怎会给他说什么好话呢?” 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都是一派胡言,乱言!老妇算是明白了,人老了,就惹人厌了,也该死了,去黄泉之下陪先王了!” 太后拂袖而去。 看着太后离去的身影,赵王目光转向田单,脸上带着笑意。 “都平君,寡人突然对儒家和孔夫子很感兴趣,觉得其中理论大有可取之处。你明日早晨进宫来,和寡人仔细分说一番。” 这是赵王破天荒第一次想要聆听田单讲授儒家理论,田单登时受宠若惊,连声应下。 赵王心中同样大好,笑着离开。 田单也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拦住了同样准备离开的繆贤。 繆贤抬头看向田单:“都平君有事?”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老夫记得宦者令之前可是非常看好李建的,为何今天没有开口为李建求情?” 繆贤淡淡的说道:“有都平君之金玉良言,又何须老夫多此一举呢?” 田单的笑意越发浓厚了:“是因为蔺卿的关系吧?” 繆贤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回应。 田单认真的说道:“还请宦者令回去告诉蔺卿,李建是个好女婿,若非老夫之女已经全数嫁出,这一次还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娘家人了。老夫言尽于此,还请他好自为之。” 看着飘然离去的田单,繆贤的脸上出现了惊讶,以及浓浓的不解。 田单,竟然真的在帮李建说话? 正文 65,禁足众生相 李建被禁足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平原君就十分惊讶:“李建竟当众拒绝了太后?看来,是我看错他了。” 听到自家兄长的这句话,平阳君不免好奇:“兄长何出此言?” 平原君缓声道:“为兄原本觉得这李建为人处世颇有成熟之风,即便对此事并不情愿,也应该想办法找人斡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断然拒绝,一点也不给太后面子。” 说着,平原君连连摇头:“年轻,还是太过年轻。不给别人余地,那就是不给自己余地啊。” 平阳君道:“如今李建触怒太后被禁足,若是兄长帮他说上几句好话,将来李建岂不是死心塌地的跟随兄长?” 平原君哈哈一笑,摇头道:“不,为兄不会帮他在太后面前说一句好话。” 平阳君大奇:“为何?这可不像兄长的作风。” 面对平阳君的追问,平原君并未回答,只微笑不语。 等到平阳君离开之后,平原君回到书房中,早有一名心腹等候在此。 平原君急切问道:“宫中的情报到了?” 心腹点头,将一个小小的绢纸团拿出:“那名医者刚刚奉命为太后诊治,这是医者所写的病情判断。” 看着绢纸团上医者的字迹,平原君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太后……呵呵呵,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平原君心情开始激动起来。 太后逝世,赵王亲政,扳倒田单的机会近在眼前! 这种时候,平原君是断然不会做任何触怒太后之事的。 一个将死之人,她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常人无法想象。 万一被临死前的太后拉下水,那就真是追悔莫及。 唯有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什么,田单他竟然……”看着手中这封由宦者令亲笔写就的密信,蔺相如不由露出惊讶表情。 蔺仪恳切开口:“父亲,柔儿这几天都以泪洗面,此事……或许真的应该再考虑一二啊。” 蔺相如陷入沉吟,良久不语。 这位赵国上卿之所以纵横赵国政坛多年而不倒,除却他本身的才能和赵惠文王的信任之外,他的两大盟友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内廷之中有繆贤呼应,军队之中有廉颇依仗,这让蔺相如纵使面对再大风波也极有底气,更有足够的能量来应付。 在李建这件事情上,廉颇第一个和蔺相如唱了反调。 而在这封信中,繆贤也隐隐约约表明了对李建的认可。 两大盟友的联合反对,是蔺相如事前未曾意想到的。 “李建……”蔺相如喃喃自语,“难道,老夫这一次,真的错了?” 这位精明的赵国上卿,极为罕见的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诸位慢走,有空来府上坐坐啊。”李建站在家门口,热情的挥手,送别了几名将他“押送”回来的郎官。 一转身,李建看到的是妈妈妹三张长相不同,但表情相同的脸庞。 “建儿啊,你怎么如此大胆,连太后都敢顶撞呢?”陈氏脸上写满了担心,“若是太后一怒之下……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让为娘怎么活啊。” 姨娘刘氏赶忙安慰:“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建儿现在不是没事吗?只不过是暂时的禁足罢了,等到一切正常之后,再进宫去好好的服侍大王,太后自然也就消气了。” 陈氏依然担心不止,说着甚至开始抽抽噎噎起来。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娘,李建心中大感无奈,道:“母亲无忧,若是孩儿谋算不差的话,过几日便有好消息传来了。” 陈氏一脸凄然,眼带期盼的抬头:“什么好消息,大王解除了你的禁足?” 李建笑道:“太后同意咱们和蔺氏成亲的好消息。” 陈氏的表情越发凄然了:“建儿啊,这亲事要不然就别成了,娘可不想看着你死啊。” 李建:“……” 果然父母总是喜欢习惯性的看低孩子的能力…… 走进书房,李建看到了毛遂的身影。 毛遂道:“启禀大夫,臣刚刚收到消息,吕不韦已经平安抵达咸阳,不日便可遵照计划开展行动了。” 李建点头笑道:“那便再好不过。” 毛遂迟疑片刻,道:“臣听说大夫被禁足了?” 李建道:“正是。毛管事有什么好主意吗?” 毛遂道:“以臣对大夫的了解来看,大夫这一次想必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那你觉得我能赢吗?” 毛遂秒答:“大夫自是必胜无疑。”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毛管事是第二个觉得我能赢的人。” 毛遂问道:“敢问大夫,第一个人是?” 李建道:“廉颇大将军。” 毛遂露出笑容:“连大将军都如是说,臣便当第一个恭喜大夫之人吧。” 看着一脸认真的毛遂,李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我便收下毛管事的这份恭喜了。” 时间一晃便是数日,此事渐渐不再有人讨论。 李建虽是赵国政坛的新起之秀,但只不过是中大夫,还不到能让人时时刻刻关注大事小情的地步。 这一日,赵国君臣间的又一次廷议举行。 廉颇声如洪钟,开口道:“根据太后之前的旨意,老臣和属下们商议之后做出了北征胡人的计划。” “简而言之,因东胡比匈奴更强,所以大赵的选择当是先破东胡再平匈奴。” “且燕国和东胡之间有多年仇怨,这一次应该可以说服燕王帮助我们……” 廉颇将整个计划陈述一番,也得到了其他赵国君臣的肯定。 毕竟是功勋卓著的赵国大将军,在这方面的能力自是不容置疑。 整个计划主次分明安排有序,一看就是很容易取胜的那种作战计划。 太后心情愉快,开口道:“那么,谁来当这一次出征的主将呢?” 原本良好的讨论气氛戛然而止。 围绕着谁挂帅的问题,廉颇和田单爆发了争执。 作为赵国之中声名最为显赫的两名领兵大将,两人互不相让,都想要挂帅出征。 一开始只不过是吵架,但到了后来,廉颇似乎是生气了,对着田单怒斥了一句。 “田单,你不择手段打压李建,早就已经引起了边塞大赵骑士们的愤怒。” “若是这一次你去领兵,将士们必然对你不服。” “没有将士们的一致支持,你还如何能率领大赵骑士打赢这一仗?” 听到这句话之后,太后心中一跳,忍不住开口。 “大将军何出此言?李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大夫,他有什么能力影响到大赵边骑将士?” 田单呵呵冷笑,一脸的不信。 “太后还看不出来吗?这廉颇只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廉颇哈哈大笑。 “老夫在胡说?行,那老夫现在就让你看看,边境的将士们究竟是如何评价李建的。” “也顺便让你知道,李建这位中大夫究竟为我们大赵边防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 正文 66,五原郡捷报,李建的巨大贡献 廉颇话音落下,田单脸色如常,反而是太后的心中越发惊疑。 廉颇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这位大将军不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说谎。 可是,李建这个一辈子都没去过边郡,只不过出仕几个月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在赵国边骑之中树立威望呢? 仅仅因为一次春狩? 廉颇拿出了一份奏章,老脸上带着得意。 “这是来自五原郡郡守卫明的奏章,老夫给大家念上一念。” 在廉颇抑扬顿挫的诵读中,奏章的内容也渐渐展现。 在奏章的最开始段落,卫明直接报捷,告知五原郡诸将士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斩杀超过三千匈奴。 听到这里,在场的赵国众臣不由吃惊。 平原君忍不住道: “一个多月斩杀三千匈奴?若本侯没记错的话,往年一个月能杀个三五百匈奴,已然是难得的捷报了吧。” 无论是匈奴还是东胡,平时没事都不会靠近赵国边境百里之内。 平阳君猜测道: “莫非是匈奴大举来犯,被五原郡击退?” 平原君断然道: “不可能,按大赵军事条例,凡超过千名胡人来犯,必须五百里加急上报邯郸,我等何时听说过这两个月有匈奴来犯?” 廉颇哈哈笑道: “两位君候不必猜测了,我直接告诉你们吧。是五原郡的将士们主动出击,所以才歼灭了如此之多的匈奴。” 平原君呵呵一声,道: “大将军,你此言未免不实吧。五原郡的高阙塞不是历来都有主动出击匈奴的传统吗,以前怎么没见他们上报过这么出色的捷报?” 廉颇笑道: “那就请平原君仔细听下去吧。” 廉颇继续念诵,真相这才揭晓。 原来五原郡诸多将士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出色的战绩,是和两样事物有关。 “……自我军装备马鞍、马镫之后,骑士和马匹之持久力均大为提高。” “原先一日最多赶路八十里,人马便皆已疲惫,必须要休息一晚方能继续赶路。” “得此两神物后,我军可日行一百五十里,匈奴贼却对此毫无准备,依然以旧日之面貌看待我军。” “我军得以如神兵天降般突袭匈奴多处营地,杀匈奴高于车轮之成年男子三千一百五十四人,俘匈奴妇孺五千余人。” 听到此处,众人再次动容。 就连田单都忍不住道: “这三千人的战绩,竟然全是斩首?” 各国对战功的计算办法是不同的,像秦国只用敌人的首级来计算战功,而赵国则是连斩首带俘虏一起都算。 所以按照赵国的算法,这一次的战绩其实是破敌八千人! 廉颇呵呵的笑道: “没错,这便是马鞍马镫之物的神异所在了。得此两物,我军从日行八十里直接变成日行一百五十里,行军距离增加了将近一倍!” “若是旧时开战,我军从五原郡发兵增员邯郸至少二十天。如今,十一天可至!” “若北击匈奴,往日开战到结束至少三月,如今则月余可竟全功!” “诸位都是有见识之人,应该知道这对于我们大赵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赵国君臣闻言,脸上无不露出赞叹之情。 赵王一脸雀跃的开口: “太好了,将来大赵若是出兵中原,其他诸侯国的反应时间同样也要大大缩短,大赵的胜机自然就大大加强!” 平原君也道: “燕国一直以来总喜欢在背后牵扯我们大赵南下的精力,大赵若攻燕又担心秦国的干涉。如今这般情况,完全可以用骑兵急攻燕国,以步兵抵挡秦国。” 平阳君兴奋的敲着桌子: “即便双线作战,大赵亦是大有胜算,完全可以狠狠的打击甚至灭亡燕国!” 太后忍无可忍,重重的咳嗽一声: “燕国之王后乃是大赵公主,你们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些!”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讪笑。 刚才一激动,都忘记燕后是太后的亲女儿,燕王是太后的女婿了…… 太后定了定神,对着廉颇说道: “这五原郡的捷报确实是颇为鼓舞人心,只不过这和李建又有什……” 太后的话霍然从中断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古怪。 其他赵国重臣见状若有所思,短短片刻,也是纷纷表情变色。 蔺相如忍不住道: “难道这马鞍和马镫的发明者,就是……” 廉颇哈哈大笑: “没错,五原郡郡守卫明在奏章之中可是清楚的写明了,马鞍、马镫乃是中大夫李建在春狩之时将图纸交给高阙塞百将李牧的。” “李牧回到高阙塞后,让匠人按图纸打造,随后发现功效神异,又将图纸献给高阙塞守将周平。” “周平验证过后,命高阙塞匠人全力打造这两物,将高阙塞上千骑兵尽数武装,然后才有了突袭匈奴,斩首俘虏八千人的壮举!” “诸位都看清楚了,卫明可是亲笔注明,将士们奋勇作战自然有功,但李建所发明的马鞍马镫,才是这一次能取得大捷的头号功臣!”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田单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之情,道: “李建从未去过边塞,更未真正上过战场,怎么可能会造出这种神异之物?” 廉颇瞪着田单,道: “都平君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吗?李建在军事方面的天才,难道还需要老夫在此复述?” “马鞍马镫,原本就是消除骑士疲劳,提升坐骑续航之物。李建会骑马,自然就会想到对这方面进行改善,又何须上什么战场!” 廉颇看着在自己面前哑口无言的田单,以及静静旁听的赵国君臣,心中大感畅快。 一直以来廉颇都不以口舌之争见长,廷议之中只有老廉被别人怼得无话可说,哪里有今日这种压制全场,意气风发! 这一切,都得感谢李建那小子啊。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廉颇不再理会田单,而是转头看向赵太后,声若洪钟的开口。 “太后,有五原郡的实例在前,若是今秋大赵北出草原,一场快捷的大胜已然是唾手可得。” “无论李建是否能上战场,这一次的首功他都是当仁不让。” “老臣知道李建前些日子因为某些事情顶撞太后,让太后心情不喜。” “但今日老臣想说一句,有才之人往往恃才傲物,既然李建他为大赵立下如此奇功,太后又何必跟他继续计较下去呢?” “左右只不过是娶个妻子罢了,太后……不妨就遂了李建的意吧。” 正文 67,太后的妥协 听着廉颇的话,在场所有赵国君臣脸上的表情都颇为复杂。 平原君忍不住道: “此事究竟是否属实?该不会是李建让人伪造出来的吧。” 李建刚刚被禁足,廉颇就拿出了这么一份极有分量的捷报来帮他脱罪。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事情过于巧合了,很难让人不生出怀疑之心。 平原君话音落下,在场便有几名赵国重臣先是恍然,随后面带怀疑看向廉颇。 面对这样的质疑,廉颇毫无惧色,还露出一个大大的嘲讽笑容。 “究竟是否属实,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三千多颗脑袋和五千战俘,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吧?” “至于马鞍和马镫的作用是否有效,那就更简单了。” “李建不是发明者吗?他府中肯定是有马鞍和马镫存在的。直接从他府里拉几匹马出来遛遛,结果不就有了。” 听着廉颇信心十足的话语,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怀疑顿时又被打消。 要说伪造几颗人头,来波杀良冒功确实有可能。 但伪造这种泼天的大功劳,那查出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除非是脑子真有问题,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 从过去的几个月来看,李建的脑子不但没有问题,而且还非常的好使。 赵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这马鞍和马镫,寡人在春狩的时候还真在李建的坐骑身上见过。没想到居然还是如此神异之物,实在让人震惊。” 赵王的开口,无疑成为了另外一个佐证。 太后终于也开口了: “这功劳……当真毫无虚假?” 廉颇大笑: “老臣愿以人头……咳咳,若此事有假,太后尽管斩了李建等人的人头便是!” 蔺相如忍不住瞪了廉颇一眼。 廉颇直接无视。 太后环视众人: “诸卿,都来说说看法吧。” 田单一脸的纠结,沉吟良久才道: “老臣……谨遵太后之命。” 平原君表情有些苦恼,但过了好一会还是道: “臣觉得,若李建当真立下这番大功,大赵确实应该给其足够的封赏。” 平阳君皱眉道: “李建才刚刚从下大夫升了中大夫,难道现在就又要升上大夫?” 廉颇眉头一竖,道: “有何不可?” 平阳君摇头道: “自然不妥。李建才刚刚及冠就已经是上大夫,这速度何等惊人?若是这般下去,岂非三十岁不到就能成为上卿了?” 平阳君的话说完,赵国君臣心中都是一跳。 三十岁不到的上卿? 这也太扯了吧。 可仔细一想,李建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下大夫升到上大夫,那再用几年时间升到上卿,似乎也真不是没有可能。 太后断然道: “升上大夫确实不妥,还是……” 太后的话又一次出现停顿。 众臣都是人精,纷纷回过神来。 既然不能升官,又必须要给李建足够的赏赐。 那显然就只能…… 廉颇重重咳嗽一声,左顾右盼,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想想还嫌不够,于是廉颇又在开口时刻意压沉了声音。 “太后既然不想给李建升官晋爵,那么就还请在婚事上让李建自行做主吧。” 太后又一次咳嗽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后身上,看着这位赵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拿着一条手帕捂着嘴,发出难受的咳嗽声。 田单看着太后手中的手帕,和记忆中几天前的那一幕做了对比,最终确定一点。 这是一条崭新的,田单从未见过的手帕。 田单开口道: “老臣以为,李建虽忤逆狂放,太后今日却能饶恕其罪,足证太后之心胸广阔也。” 平原君眼珠子一转,笑道: “正是这个道理。此事过后,太后知人善任之贤名想必又要响彻天下了。” 廉颇一个激灵,忙道: “对对对,太后何必与李建一般见识呢?” 听众臣这么一说,太后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不少。 她冷哼一声,道: “既然诸卿都这般为他求情了,那念在他为大赵立下如此功劳的份上,他爱娶谁就娶谁去吧,老妇也懒得理会了!” 众臣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齐声赞道: “太后英明!” 太后看着众臣这边态度,心中突然颇感无趣,直接站了起来: “今日廷议到此结束!” 众臣三三两两散去。 “蔺相如,你给老夫站住!” 廉颇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加快脚步,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追上了蔺相如。 蔺相如面无表情的看着廉颇:“离我远些。” 廉颇嘻嘻一笑,将手强行搭在蔺相如肩膀上: “怎的,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老夫恭喜你得个好孙婿还不行了?” 蔺相如斜眼看着廉颇,语气冰冷: “你确定不是来看老夫这个出尔反尔之人的笑话?” 廉颇点头道: “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蔺相如的脸庞气得通红,用力想要挣脱廉颇搭在肩膀的手。 但并未如愿。 蔺相如气呼呼的说道: “你走,老夫现在不想看到你。” 廉颇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一个负荆请罪被你用来压老夫几十年,老夫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由头,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就两句?” 廉颇摇头,大笑道:“怎么可能?那必须说到你我老死才行,哈哈哈哈!” 赵国宫城某处宫殿之中,七公主正对着镜子,左摇右摆,欣赏着刚刚换上的新衣裳。 “你们说,本公主穿这身当嫁衣如何?”七公主询问身后的侍女。 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的说道: “公主,这身衣裳颜色过于鲜艳,似乎不合嫁衣礼制。” 七公主俏脸一沉,冷声道: “本公主说要什么样的礼制就要什么样的礼制,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下人婢子说话?拖下去,掌嘴二十!” 繆贤苍老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臣觉得不需要掌嘴,更不需要什么嫁衣了。” 七公主看到繆贤明显吃了一惊: “繆贤,你怎么擅闯本公主的闺房,也不禀报?等会本公主一定要禀报母后,治你一个无礼之罪!” 繆贤看着七公主,非常平和的开口道: “公主殿下,今日老臣来是为了替太后通报一个消息,你和李建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七公主俏脸上的表情顿时冻结,立刻大叫起来: “这不可能!” 繆贤看着七公主,缓声道: “这是太后的旨意。” 七公主怒道: “母后和王兄如此疼爱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繆贤无言。 七公主猛然看向繆贤,眼神之中满是怨毒: “繆贤,是不是你在母后和王兄面前进了什么谗言,是不是你故意害我!” 繆贤越发无语,摇头道: “七公主好自为之吧。” 说完,繆贤头也不回的走出这间宫殿。 在他身后,是七公主愤怒若狂的大骂声,和诸多器具被打翻在地的乒乓声。 李府。 李建安坐在书房之中,非常仔细认真的写信。 第一封信是给李牧的。 “日前所说的骑兵之法,其中一些乃是在下听父辈描述战场之道所得,还请李牧兄与实战经验有机结合,不能机械照搬,以免令边骑军团将士多受伤亡……” 孙子兵法可是足足有十三篇,每一篇就算一封信,那也得写十三封信。 李建这骑兵之法虽然在篇数上比不过孙武,但论到字数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这些天李建一封封的写信,可谓笔耕不辍。 又写完一篇骑兵之法,李建长出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毛遂一脸兴奋的冲了进来。 “大夫,宫中的使者来了,来宣读太后旨意了。臣觉得,应该是个好消息!” 李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好笑的看着毛遂。 “你怎的如此肯定是好消息,莫非你给那使者塞钱了?” 毛遂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臣可是清廉之人,怎可能塞钱……嗯,使者刚刚一进府中就面带笑容,还说让臣恭喜大夫呢。” 李建闻言,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去接旨!” 片刻后,李建率领妈妈妹组合,以及府中诸多管事下人齐聚,聆听这份来自太后的旨意。 “都统李建,发明马镫马鞍,为国家立下大功。” “赏钱十万,绢布五十匹,骏马五匹。” “闻蔺氏女贤良淑德,着李建与其择日成亲!” “即刻解除禁足,明日起回宫执勤!” 宣读完毕,李府上下再也按捺不住,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生母陈氏更是老泪纵横,哭倒在姨娘刘氏怀中。 “建儿没事了,李氏终于要有后了!” 蔺府后院,蔺柔同样也从父亲蔺仪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一颗芳心顿时被喜悦所充满。 “父亲说的是真的?女儿当真……可以嫁入李氏了?” 蔺仪笑呵呵的点头。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李建大夫是当真有本事。出的主意不但能让你大父瞠目结舌,就连太后和大王都要让他三分。” “柔儿啊,你将来嫁到了他家,须要好生伺候这位夫君,更要打理好李府上下,不能让别人小看了我们蔺氏家教,明白了吗?” 蔺柔毕竟是个少女,听到这些婚嫁之事不免还是双颊绯红,轻声点头。 等到蔺仪离开,蔺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发出了欢呼声。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行!” 正文 68,赵王被斥,李建又见蔺柔 赵王被召到太后寝殿。 “母后找寡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赵王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赵王自然知道自家母后这种时候的心情不会太好。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中年妇女心情不好需要理由吗? 让赵王有些意外的是,太后语气竟颇为温和。 “大王啊,今日找你说来,是为了李建的事情。” 赵王不由疑惑: “不是刚刚才把李建的事情商议完毕吗,难道母后还想要促成七妹与他之间的婚事?” 太后微微摇头,缓声道: “事情确实已了,但老妇想说的并不是李建这个事情,而是李建此人。” 太后的说法让赵王听起来有些云山雾罩,下意识道: “李建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淡淡开口道: “老妇方才回到殿中,仔细思考,发现此事……嘿。” 不知为何,太后似乎不愿将某些细节说于赵王,而是跳过这一段继续说道: “李建虽年纪轻轻,但胸有城府心机深沉,将来或成为下一个赵成、李兑,大王必须要小心提防才是。” 赵王一听,顿时有些吃惊: “赵成,李兑?” 这两人乃是几十年前沙丘宫变中的关键人物,赵武灵王就是被这两人率兵围困然后活活饿死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成和李兑先后把持赵国相邦之位,让赵王的父亲赵惠文王长时间处于被架空的状态。 如今太后竟将李建和这两人相提并论,赵王自然是非常吃惊。 太后哼了一声,道: “若是不小心提防,李建将来之危害,或许还在赵成、李兑之上!” 赵王迟疑片刻,忍不住道: “母后,寡人觉得李建是个有能力的忠心之臣。或许母后之前关于他亲事的安排让他不够满意,但也不至于到赵成、李兑的地步吧。” 太后脸上的表情骤然冰冷: “怎么,大王是不信老妇的话了?” 赵王心中一跳,忙道: “母后误会了,寡人只是……” 太后直接打断了赵王: “够了!大王,老妇希望你明白,老妇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你都必须给老妇记住今日的这些话。” “将来李建若是真有异心,你便立刻将其诛杀,明白了吗?” 面对着太后直截了当的斥责,赵王的脸庞涨得通红,显然颇为愤怒。 “母后,寡人……” “大王,老妇只问你一句,到底听还是不听!” “……母后息怒,寡人听母后的便是。” 太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听话就好。行了,老妇有些乏了,大王你且回去休息吧。” “……好。母后好好休息。” 赵王话音落下,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一阵极为急促的咳嗽声不断从赵王身后传来。 赵王没有丝毫回头,表情极其阴沉的离开了太后的寝殿。 数日后,蔺府。 蔺府中门大开,李建和廉颇所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笑道: “听说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从茅房的墙边翻过去的?” 李建微笑道: “不瞒大将军说,那味道真的很冲。” 廉颇大笑道: “自从出了你这档子事之后,邯郸城中所有卿大夫都连夜将围墙加高了六尺,就担心有人效仿你的行为呢。” 两人说笑间走下马车。 面前就是蔺府大堂,蔺相如和蔺仪两父子已经在大堂处等待。 李建朝着蔺相如拱手行礼: “蔺卿,我们又见面了。” 蔺相如看着李建,表情有些复杂。 “李大夫,这一次确实是老夫做错了。” “今后你我两家结亲,还请李氏对我们蔺氏多多指教。” 蔺相如的表情异乎寻常的客气,以及诚恳。 李建微笑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将来还要尊称蔺卿一声外大父,是李氏该请蔺氏指点迷津才对。” 李建并不在意蔺相如在这一次定亲事件中的左右摇摆。 人类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喜欢选择胜算最高的那一边。 如今李建赢了,蔺相如也适时的站回了李建这边。 一切都很完美,不是么? 廉颇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道: “好了,废话少说。老蔺啊,今天你家的宴席是不是可丰盛了?赶紧开席!” 宴席确实丰盛,菜肴之精美也让李建能感受到主人家款待的情谊。 但他却心不在焉,吃到半路就借故离开。 蔺相如与廉颇两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热火朝天的喝酒聊天。 一名蔺府管事出现在李建的面前,恭敬道: “请大夫随我这边来,我们去后院。” 李建看着这名蔺府管事,心中突然有些疑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名管事摸了摸明显受伤未愈的鼻子,露出一个极为尴尬的笑容。 “数日前,在下正在茅房蹲坑……” 李建顿时恍然,几天前,就是这个倒霉蛋成了第一个被李建打晕的家伙。 李建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那天脾气大了点,你也知道,这事主要还是得怪你家主人嘛。” 依然还是那一处小院子,李建推开房门,看到了蔺柔。 依然还是那张俏美的脸庞。 两人四目相对,虽无言语,但似乎又说了千言万语。 蔺柔跃入李建怀中。 “你真的来了……” 佳人声音如泣如诉,在李建的耳边呢喃。 李建感受着鼻间芳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 夜色下,两人坐在院中,注视着头顶的星空。 李建手指天空一处星星,笑道: “蔺姑娘,你可知那是什么星星吗?” 蔺柔妙目凝视一会,轻声道: “是织女星。” 李建吃了一惊,道: “蔺姑娘竟然知道?” 蔺柔笑道: “《小雅·大东》里不就有一句‘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不瞒大夫说,我是很喜欢这首诗的。” 李建露出恍然表情,道: “那蔺姑娘想必也知道牵牛星了。” 蔺柔点头,伸出纤纤玉指,指向银河的另外一头: “‘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这便是牵牛星之所在。” 李建道: “那蔺姑娘可听说过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 蔺柔楞了一下,道: “这个确实不知,难道这天上的星宿,竟也有情情爱爱不成?” 李建笑道: “这是自然。却说从前天帝有一女为织女……” 李建声情并茂,缓缓的述说着牛郎织女的故事。 蔺柔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蔺柔的大眼睛之中悄悄蒙上一层水雾。 “每年七夕才得见上一面,这对牛郎织女而言,未免过于残酷。王母娘娘棒打鸳鸯,更是不解风情。” 李建点头道: “那可不是?其实啊,这也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 蔺柔目光转向李建,突然笑了起来: “但大夫可比牛郎有本事多了,就连太后……王母娘娘,也都败在了大夫手中。” 李建不无自得的挺起胸膛,笑道: “那可不?得扼住命运的咽喉,不能让这该死的命运摆布我们的人生!” 蔺柔看着充满自信的李建,心中倾慕之意更盛,俏脸上闪过一丝羞红的迟疑。 几秒钟后,她轻轻的靠向了李建的胸膛。 …… 正是: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注1) 正文 69,平原君和蔺相如的感慨 平原君府之中,同样也有一场晚宴在举行。 平原君突然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 平阳君有些疑惑: “兄长莫非是有什么心事吗?” 平原君道: “为兄突然只是有些郁闷,竟然没看穿李建这小子的心机。” 平阳君想了想,道: “兄长说的,莫非是廉颇拿出来的那份关于李建的功劳奏章?” 平原君摇头道: “不,是这小子居然说服了田单和他联手。” 平阳君大吃一惊: “田单和李建之间有那么多恩怨,怎会联手?” 平原君呵呵怪笑两声,道: “恐怕连太后都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暗中联手。” “本侯这几天命人悄悄搜集线索,才发现在廷议之前,李建竟连夜拜访过田单。” “再回想当日廷议,田单发言看似中立,细细品味之,实乃暗中相助李建。” “明面上有廉颇,暗地里有田单,这完全出乎太后意料之外的组合,让太后收回成命自然就大有把握。” “嘿,这一手玩的……高,实在是高啊!” 平阳君听完自家兄长的分析,震惊神情无法掩饰。 “若事实真如兄长所言,李建虽年纪轻轻,心机之深沉却已经毫不逊色政坛老手了。” 平原君摸着胡须,表情凝重道: “谁说不是呢?过去田单、蔺相如之所以在李建手下吃亏,便是因为他们小看了李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黄口小儿。” “贤弟啊,将来你我二人可不能犯下这般错误了。” 平阳君皱眉思索片刻,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兄长未免言过其实了。李建就算再怎么有心机,也不过是个位卑官小的中大夫罢了。” “咱们堂堂王子,封君列候,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再过些时间,等兄长取代田单出任相邦,那时要将他如何摆布,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毕竟,兄长您可不是田单那种有名无实的废物!” 平原君闻言,脸上的表情也不由缓和了一些,笑道: “总之,以后要派人好好的盯着这个李建才行!” 蔺府大堂中,蔺相如放下酒杯,叹息一声。 “老夫从政数十年,其实很少怀疑过自己。” “但这一次,你们真的是让老夫有些怀疑人生了。” 廉颇毫无风度的拿着一块大骨啃着,任由汁水在胡子上流淌,闻言斜了蔺相如一眼,含糊不清的回答。 “蔺相如,你这个老东西说话就是一定要七弯八绕,不肯直接说对吧?说人话。” 蔺相如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痛骂廉颇一番的冲动,道: “我的意思是,或许我是真的老了。” “总感觉若是换成三十年前,不,哪怕是十年、五年前,我的决定都不会像这次一样糊涂。” 蔺相如的语气带着唏嘘。 廉颇点头道: “我也觉得,你确实比以前蠢笨不少。” 蔺相如这下是真怒了: “廉颇,你这老东西这几天每日都在斥责痛骂老夫,上瘾了?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做得太过分。” 廉颇放下手中大骨,大笑道: “怎么,过去的几十年里你也没少骂我啊。我才说你几句就受不了了,啧啧啧。” 两人你来我往的吐槽了一番,突然停下拌嘴,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蔺相如正色朝着廉颇拱手: “这一次多谢廉兄拉我一把,让我迷途得返。” 廉颇挺直胸膛受了这一礼,笑道: “你也拉过老夫不少次,这就算是扯平了!” 蔺相如呵呵笑着,发出感慨: “我是真没想到,李建……居然真的能让太后收回成命。” 廉颇哼了一声,道: “那是因为你啥也不懂!在李建拿着他的计划来找老夫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他必胜无疑了。” 蔺相如愕然道: “计划,什么计划?” 廉颇有些好笑的看着蔺相如: “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好好想想,为什么我手中刚好就有这么一篇能给李建翻案的奏章?” 蔺相如不由吃惊: “你的意思是,五原郡郡守也是李建的人?” 廉颇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的意思是,这篇奏章早在廷议五天之前就已经送到我的案头了,你再仔细想想这个时间点吧。” 蔺相如仔细思索,越发吃惊: “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李建岂不是早在两个月前的春狩结束时,就已经布局好了这件事情,这可能吗?” 廉颇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绢帕擦拭胡须上的汁水,边擦边道: “老夫是觉得,他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马镫马鞍的作用,交给那个边骑军团的小百骑就是为了在大王太后面前邀功。” “只不过刚好碰到了这个亲事,所以就用来解决掉这个麻烦罢了。” 蔺相如倒吸一口凉气,道: “提前两个月的布局,这还是一个二十出头,刚刚及冠的年轻人吗?” 即便是纵横赵国政坛多年的蔺相如,这一刻心湖之中也不由掀起滔天波澜。 “这应该只是巧合……”蔺相如喃喃自语。 廉颇耸了耸肩膀,道: “无论这是不是巧合,总之将来你得对你这个孙女婿好一些。” “就你这几个孩子哪有什么像样的?蔺氏的未来啊,那就只能落在李建身上啰。” 蔺相如一脸沉思,良久之后点头。 “是啊,其实老夫以前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 一名管事突然冲入大殿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了一个消息。 “宫中刚刚来人,说出了大事情,还请家主和大将军即刻入宫!” 蔺相如和廉颇闻言都是一愣。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情? 李建闻讯而来,听完蔺相如和廉颇的通报之后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让两人震惊的答案。 “应该是太后发病了。” 正文 70,太后的病另有隐情? 在听到李建这句话之后,廉颇和蔺相如几乎是同时开口。 “什么病?” “你怎么知道?” 李建耸了耸肩膀。 “什么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太后确实有病。” 蔺相如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忍不住道: “那之前为何不告知我等?” 李建摊开双手: “之前……也没机会呀,蔺卿。” 廉颇在一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蔺相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情没有证据,谁敢乱嚼舌根?” 蔺相如闻言顿时有些尴尬: “是老夫的错。大将军,李大夫,我们这就进宫吧。” 李建楞了一下: “我也要进宫?” 廉颇笑着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年轻人没经验了吧,你可是大王的侍卫长,这种时候如果你不在,谁来保卫大王?” 李建本想去和蔺柔告个别,但却被蔺相如与廉颇两人强行拉着上了马车。 “就几分钟的事情!”李建明显有些不爽。 廉颇敲了李建一下: “傻小子,以后娶回家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现在先专注正事!” 李建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蔺相如看着李建,突然道: “李大夫对此好像并不是很意外?” 李建点了点头: “是的。” 廉颇好奇的看着李建: “你是大王身边人,得知一些情报也是正常。你可知道太后的病发展到哪一步了?” 李建道: “病情如何我不敢妄言,但从我个人观察到的情况而言,今年之内……大王极有可能就要亲政了。” 蔺相如和廉颇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蔺相如缓缓的说道: “有没有可能,今晚就……” 李建会意,立刻回答道: “确有可能。” 车厢之中的气氛似乎越发的凝固了。 沉吟良久,蔺相如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快了啊……” 马车中的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直至王宫。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位高权重,得以率先入宫。 紧接着,其他赵国重臣的马车也先后到来,并纷纷入宫。 李建则是等待了好一会,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被允许入宫。 跟李建一同入宫的还有随后赶来的郎中将乐乘,以及两名郎中卫都统楼昌、赵鼎。 四人脚步匆匆,一路来到太后寝宫面前。 在这里,赵国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已齐聚。 四人不敢怠慢,直接上前向赵王行礼。 此刻的赵王脸上极为不安,只不过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便注视着门户紧闭的寝殿发呆。 所有人都分外的安静,气氛几乎凝滞了。 李建在赵王身边垂手而立,心中开始思考起局势。 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李建已经远在高阙塞,所以他并不清楚太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建只记得先是隐约有一股风声说太后生病,然后就传来太后死亡的消息。 虽说上辈子太后之死是在年底,可这辈子李建的人生轨迹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同,若是因为蝴蝶效应导致太后早死,也是有可能的。 太后的死亡,对赵国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从国际局势而言,太后的死让赵国少了一个盟友齐国。 作为齐国公主,太后是赵齐盟约中最坚固的纽带。 她没了,盟约自然也就没了。 除此之外,太后之死对赵国内部的影响也不容低估。 几个月前赵惠文王刚刚死去,如果摄政的太后也随之而去,那赵国就相当于是在一年内失去了两名国君。 这种短时间内最高统治者的连续更换,都必然会在国家内部产生巨大的动荡。 这可是七雄并立的战国时代,其他六国,尤其是秦国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国就这么顺利的渡过王位交接的过渡期! 但从李建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反而是欢迎这种局面到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摄政的时候提拔了田单等一批新臣,赵王亲政的时候必然也会再提拔一批新臣。 李建想方设法也要加入郎中卫队,等得正是这一刻。 更何况,这位太后对李建的态度并不友善。 她若真的去世,那李建虽不能说拍手称快吧,至少也是压力骤减。 宫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名神情疲惫的老者走了出来。 李建认得这名老者的身份,赵国大医正,据说是扁鹊一脉的弟子。 赵王等人哗一下就把大医正围住了。 “母后情况怎么样了?” 大医正朝着赵王行礼。 “回大王,太后目前已经醒转,只不过身体虚弱,尚需静养一番才能被探视。” 一阵长出一口气的声音,这里面究竟有谁是如释重负,又有谁是失望叹息,那就很难辨别了。 大医正看着赵王,表情带着明显犹疑,欲言又止。 赵王立刻道: “这里都是诸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大医正这才下定决心,轻声的对着赵王说了一句话。 李建、乐乘以及其他两名都统因为距离的原因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听到这句话的只有赵王和围在大医正身边的赵国诸卿。 下一秒钟,李建清楚的听到了来自诸卿们的惊呼声。 “怎么会?” “这不可能!” 赵王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大医正的领口: “此事当真?你休要哄骗寡人!” 大医正苦着脸: “大王,老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大王啊。” 赵王脸色变幻不定,松开抓住大医正的手,轻声和其他赵国诸卿们商议起来。 李建看着这一幕,心中开始生出疑惑。 难道说,太后的病……竟然还另有隐情? 李建其实很想上前去旁听,但他心中更清楚,这个时候的他是绝对不能上前旁听的。 地位还是不够! 一番隐约的争吵之后,这些赵国君臣们似乎得到了一致的意见。 赵王抬头,朝着乐乘、李建等四人招手。 “从今日起,你们四人两两一组,率郎中卫轮班十二时辰守卫太后寝殿。” “凡有任何医者、食物入殿,都必须仔细查验,确保万无一失!” “此外,若无寡人亲笔加印手书,任何人想要入殿,一律格杀勿论!” 李建和其他三人一起连声应是,心中却掀起波涛巨浪。 这太后生病一事,看来真的有问题。 有大问题! 巧的是,李建并非今日值班之人。 于是他得以离开王宫,和蔺相如、廉颇同车回家。 在车上,蔺相如也不隐瞒,神色极为凝重的告诉李建事情的真相。 “大医正说,太后并非生病,而是中了别人下的毒!” 正文 71,李建,肯定是你下的毒! “太后中毒了?” 李建心中的震惊溢于言表。 这可是上辈子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廉颇极为愤怒,道: “竟然有人敢对太后下毒,若是被老夫查出来,一定取了他的性命!” 李建定了定神,看向蔺相如: “是什么毒?” 蔺相如道: “大医正初步估计是断肠草。” 断肠草?李建皱起眉头,道: “这种毒药,也太常见了。” 蔺相如叹气道: “是啊,只要随便在邯郸城中找一名医者,都可以调制出这味毒药。” 廉颇极为不爽的说道: “也就是说,根本无法从毒药的来源查清投毒者是谁?” 蔺相如点头: “如今大王已经将此事交给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去调查,我等也只能静待调查结果出炉了。” 廉颇摸了摸鼻子,突然道: “老蔺啊,你说平原君他们会不会栽赃嫁祸给我们,或者是其他人?” 蔺相如明显吃了一惊,道: “平原君虽和我等政见不同,但应该不至于此。” 李建在一旁听着,心中也在转动念头。 平原君麾下三千游侠,耳目众多,本身又负责掌管情报组织。 平阳君身为赵国司寇,平日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查案和审判。 让这两兄弟来调查,确实是比较合理。 但正如廉颇所言,此事涉及到了太后的性命,背后的真相必然会让赵国政坛发生地震。 一旦和政治扯上关系,整个案件就会变得极为复杂! 回到府中,李建立刻叫来了毛遂。 “我有几件事情让你去做。” “首先,你发动在平原君府邸之中的人脉,打听一下平原君的办案进度。” “然后……” 就在李建于书房之中交代事情的时候,黑夜的邯郸城某处,也有两个声音正在轻声交谈。 “真的要这么做吗?” “必须要这么做。” “可是,李建他……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不能,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想要让我暴露吗?” “……明白了。” …… 翌日,李建一早就来到宫中。 入宫时,李建偶遇行色匆匆的繆贤。 “见过宦者令。”李建理所当然的行礼。 繆贤应了一声,走过李建身边几步,突然又停下脚步,朝着李建提问。 “李都统,你这几天……可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李建楞了一下,做出回答。 “并无什么事情。宦者令可否细说?” 繆贤欲言又止,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严肃的对李建说道: “万事小心。” 李建看着繆贤匆忙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提高了警惕。 往日里平和的赵国王宫,突然就变得气氛怪异了起来。 按照赵王先前的安排,一名郎中将和三名都统,两两值班。 今日和李建一起值班的,是另外一名都统楼昌。 两人各自如门神般站立一侧,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在两人的身边,一百名郎官全副武装,将整座寝殿尽数包围。 李建细心聆听着大殿中的动静,但除了偶尔传出的一阵咳嗽声外,并未听到太后的一言半语。 倒是浓重的药味时不时的,就透过空气飘散出来。 中午时分,有人送来饭食。 李建和楼昌一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饭食,并将饭食分别喂给了人和狗吃。 在确定人狗无恙之后,饭食才被允许送入寝殿之中。 李建和楼昌一左一右站在喂饭的侍女身后,只要这侍女有任何轻举妄动,两人就会立刻拔剑杀人。 李建也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看到了太后。 太后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苍白而虚弱,显然并非伪装。 至于究竟是不是要死了,李建毕竟不是医生,这点倒无从定论。 突然,宫殿之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楼昌看了李建一眼,道:“你去看看。” 李建想了想,走出宫殿外。 一名“老熟人”正站在宫殿外,对着郎官们大喊大叫。 “凭什么不让本公主进去探望母后?” “都给本公主滚开,要不然等会本宫去找王兄,让他下旨斩了尔等首级!” 李建终于明白,为何郎官们不按照赵王的旨意直接将这位擅闯之人斩首。 因为这人是七公主。 李建走到七公主的面前,正色道:“七公主,根据大王的命令,若无大王亲笔加印手书,任何人不得进入太后寝殿。” “若公主有手书,还请出示。若没有手书,那便请回吧。” 七公主冷冷的看着李建: “你当真不让本公主进去探望母后?” 李建道: “臣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七公主突然往里冲去,李建吓了一跳,直接将其拉住。 七公主不依不饶,奋力挣扎,对着李建拳打脚踢。 “走开,你这个奴才也敢拦我的路?滚开!” 李建无奈,只能将七公主用力推开。 七公主被推倒在地,小嘴顿时瘪起,脸上的表情也极为委屈和愤怒。 “你竟敢推本公主?” 七公主突然暴怒,对着李建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李建虽不想和七公主一般见识,但任何人都不可能被人指着鼻子问候全家足足十几分钟还无动于衷。 李建终于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七公主,大王的命令是若无手书者擅闯,便格杀勿论。” “下官已经对公主殿下格外开恩了,还请公主殿下不要让下官难做。” 李建的想法是利用赵王的旨意让七公主投鼠忌器,把对方吓走最好。 没想到七公主听完之后,却怒极反笑。 “好你个李建,居然都敢威胁我了?” “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母后是中了毒。” “肯定是你这个卑鄙之徒,下毒暗害母后!” 七公主的声音极大,传遍在场所有人耳中。 李建闻言,脸色顿时完全变了。 “公主殿下,请不要胡说八道!” 七公主冷笑道: “我胡说?我看是你心虚了吧!” “之前母后指婚给你,你不满意,所以就暗中下毒想要谋害母后。” “你等着,我这就去向王兄揭发你的罪行,一定要将你这卑鄙之徒给治罪!” 说完,七公主怒气冲冲的走了。 李建看着七公主离去的背影,表情有些难看。 突然,楼昌的声音悠悠的从后面传来。 “李都统,本官突然觉得,七公主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啊。” 李建回头,发现楼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寝殿,就站在李建身后几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建。 李建的目光微微下落,锁定楼昌的右手。 这只手稳稳的抓住了腰间的剑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里面的长剑拔出来。 正文 72,这种程度的诬陷也行? 李建眉头一扬: “楼都统,你这是什么意思?” 楼昌怪笑一声,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了七公主的意思,觉得挺有意思。” 李建哈哈一笑,道: “怎么,想要血口喷人?” 李建的右手也按在了剑柄上,毫不退让的和楼昌对视。 双方目光相交,似乎有无数利刃寒芒在其中交错。 上百名郎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没有人敢开口劝架。 气氛极为凝固。 楼昌突然笑了起来,松开了握着宝剑的右手。 “李都统误会了,你我二人今日执勤,那可是重任在肩啊,怎么能自己先内讧呢?” 李建同样也笑了起来: “楼都统之言,正合我意。” 两人相视大笑。 李建笑着说道: “对了,下次楼都统最好不要随意的舞枪弄剑,毕竟在过去几个月里你我的武艺比试中,你好像一次都没赢过吧?” “刀剑无情,若是万一动起手了伤到了楼都统,那在下恐怕也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三世为人的经历,让李建格外的懂得保命的重要性。 论到修炼武艺的认真程度,李建在三百郎官之中排名至少前三。 反而像楼昌这样生来就是大夫的高级贵族,不舍得下力气打熬武艺,再加之沉迷女色,不可能是李建的对手。 听着李建的嘲讽,楼昌脸色一黑,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回大殿旁边的站岗位置,不再说话。 众多郎官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场危机已经就此消解于无形。 李建除外。 在和楼昌爆发了这场冲突之后,李建的心猛然紧绷了起来。 “情况有些不对。”李建默默想道。 在这种真相未明的时候,也正是最为混乱的时候。 诬告,是此刻最容易出现的方式。 如果七公主真的去见了赵王,含恨说了那番诬告之语,而神经紧张的赵王又刚好听了进去,那就麻烦了。 李建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得想个办法去见赵王,为自己解释一二。 让李建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赵王就来了,还带着七公主。 “让寡人和七妹进去。” 听着赵王的吩咐,七公主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朝着李建做了一个鬼脸。 李建只当没看到。 赵王兄妹在大殿之中和太后相处了一会,然后走了出来。 “恭送大王。”众人齐声道。 赵王突然在李建面前停下脚步,开口道: “李建,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还没等李建开口,赵王又自顾自的说道: “你应该是忙坏了。这样吧,你先回家休息几天,等休息好了,寡人再召你进宫。” 李建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抬起头,李建正好和赵王身后的七公主目光接触。 从七公主的眼神之中,李建看到了嘲笑、愤恨,以及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建心知此刻必须要向赵王做出解释,便开口道: “大王,臣这些日子都没有和太后接触过,更无从谋害太后,还请大王明察!”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楼昌在一旁,阴恻恻的开口: “有些事情,也未必就要自己亲手去做,不是么?在这王宫之中,某些人是非常容易被收买的。” 李建盯着楼昌,道: “若按照这个逻辑,岂不是你楼都统也有嫌疑?” 楼昌怒道: “李建,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建还待说话,赵王却抬手示意李建住口。 “李建,寡人说了,你且回家休息几日,不要轻易外出。” “等到事情调查清楚,若非你所为,寡人自然还你一个清白。” 李建定定的看着赵王,心中颇为震惊。 赵王此言,等于默认李建确实是赵王心中的嫌疑人! 无数思绪在李建脑海之中纷至沓来,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么毫无凭据的诬陷,怎么就…… 短短几秒钟过后,李建成功的控制住了情绪,道: “臣明白了,这就离宫。” 看着李建离开的身影,诸多郎官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 一个兵法韬略武艺都十分出色的都统,无疑是让每一名郎官内心之中都颇为敬佩的。 可如果这名都统竟然是下毒谋害太后的嫌疑人,那郎官们的看法自然又完全不同了。 …… “李建被软禁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蔺相如脸庞上的惊讶完全无法掩饰。 廉颇表情同样难看,道: “老蔺,你得想个办法救一下你的孙女婿才行。” 蔺相如定了定神,道: “不可能,他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廉颇啧了一声,道: “老夫还以为你至少要犹豫半天才能这么说呢。” 蔺相如怒道: “老夫的孙女婿什么品德,老夫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关键是,究竟是谁想要栽赃给李建。” 廉颇道: “当然是幕后黑手!” 蔺相如道: “那幕后黑手是谁,总不可能是七公主吧?” 廉颇摸着胡须道: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想,七公主性格本就偏激,求太后赐婚失败之后,说不定就真的记恨上了太后。” “而且,七公主若是真想要给太后下毒,机会也是很多的。” 蔺相如不由愣住。 原本只不过是信口吐槽一句,没想到被廉颇这么一说,蔺相如竟觉得又有几分道理。 片刻后,蔺相如才道: “查案这件事情毕竟不是我们的职责,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平原君那边给个说法了。” 廉颇怒道: “你就这么把你孙女婿的命放在那,任人宰割?” 蔺相如闻言怒了,直接拍了桌子: “你这个莽夫懂什么,脑子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直来直去!” “如今李建只不过是被软禁,若是当真有人在幕后针对他,那这幕后之人一定还会有接下来的动作。” “我们不能乱了阵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要耐心的等待,等那幕后之人露出马脚,明白吗?” 廉颇闻言不由哑然,好一会才道: “行,算你说得有道理。但老夫警告你啊,你可别等着等着,把你孙女婿的性命等没了。”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你以为老夫是你?” 虽然说服了廉颇,但蔺相如心中却并未感到放松。 这位赵国上卿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若是迟迟抓不到这个幕后之人,将来大赵政坛……怕是要变天了!” 正文 73,幕后主使者已经找到了 “李建被大王驱逐出宫,并且软禁?” 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平原君的脸色可谓极为精彩。 代表赵王传话的繆贤对着平原君道: “大王希望平原君这几天好好的调查一番李建,看看他究竟有无嫌疑。” “若是有嫌疑的话,便直接将其下狱审问吧。”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看着繆贤: “宦者令,你和蔺卿之间可是……你也相信李建真有嫌疑?” 繆贤沉默了一下,道: “老夫是大王的臣子,当然需要听从大王之命令办事。” 看着繆贤离去的身影,平原君摇了摇头,嘴里吐出两个字。 “愚忠。” 平阳君就站在平原君的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兄长,你觉得李建会是给太后下毒的人吗?”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若是给大王下毒,那自然是机会多多。” “但太后?作为大王的侍卫长,李建在宫中的所有时间都必须随侍大王身边,他就算真想要给太后下毒,又哪里有这个时间和机会?” 平阳君表情有些凝重,道: “那大王为何会突然这么做呢?总感觉有些不太寻常。” “刚才繆贤全程只提了李建有罪会如何如何,压根不提李建无罪的话该当如何。” “从这番传话来看,明显大王对李建极为怀疑啊。” 平原君摇头道: “大王年纪轻轻,懂什么断案?多半是因为孝心过重,得知太后被下毒便气昏了头,看到一个所谓的嫌疑人就恨不得弄死算了。” “暂时不用理会大王那边。为兄有一种预感,等我们把下毒者调查出来之后,应该就真相大白了。” 平阳君点头表示认可,话题转向断案: “兄长,宫里的那些庖厨、每日负责端饭送菜的侍女、阉人们都查过了。” “目前来看,应该都可以排除他们是秦国内奸或者受人指使下毒的嫌疑。” 平阳君作为赵国实际上的“最高大法官”,多年来断案经验丰富。 再配合平原君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可以说如虎添翼。 两者相结合,出错的概率基本近似于零。 平原君摸着胡须,表情有些微妙。 “没道理啊,太后深居后宫之中,能接触到她并且下毒的人就那么几个。” 平阳君迟疑片刻,轻声道: “其实除了这些庖厨、阉人、侍女之外,还有人是目前尚未被列入调查的。” 平原君微微一惊,道: “你说的不会是七公主吧?” 平阳君叹息一声,道: “孔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这七公主身兼二者,嫌疑确实颇大。” 平原君表情凝重,思考了片刻之后道: “大王和太后都颇为疼爱七公主,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可绝对不能指控她。” 平阳君道: “那李建……” 平原君笑道: “就让他呆在家里几天吧,说不定此事还能让他和蔺相如反目,那就再好不过了。” 平阳君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坐在府中,听着毛遂的汇报。 “大夫,刚刚外面来了一队邯郸府的官兵,给我们府衙大门上了封条。” “根据官兵们的说法,在上面没有新的命令下来之前,只有采购餐食之人可以外出,而且还必须要被官兵随身监视。” “刚刚朱阳那边暗中传来消息,宫里来人会见了平原君,似乎是宦者令繆贤,说的应该是大夫你的事情。” 汇报完这些之后,毛遂忧心忡忡的说道: “大人,总感觉这一次的情况很不妙啊。” 李建静静的听着毛遂的话,心中思绪涌动。 片刻后,李建突然开口道:“不对。” 毛遂有些疑惑:“哪里不对?” 李建看着毛遂,道:“这件事情从头到脚都不对。”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毛遂也不敢打搅,就悄悄的退出房间。 蔺相如和廉颇来了。 廉颇刚刚一坐下来就开始抱怨: “老夫堂堂大将军,来拜访个小友居然还要被人拦路。太后刚刚提拔起来的这批小娃子确实不像话,没大没小的!” 蔺相如没好气的瞪了廉颇一眼。 “我是让你开路,不是让你的侍卫把人家邯郸府的官兵打一顿!” 廉颇耸了耸肩膀: “那现在打都打了,你待如何?要不我再去找几根荆条来,你抽我几下?” 蔺相如懒得理会廉颇,转头看向李建: “老夫两个是绝对相信你的,现在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李建闻言,不由有些惊讶: “难道不是小子听蔺卿和大将军的安排吗?” 廉颇哈哈笑道: “你小子的心眼那么多,还需要我们安排你?” 蔺相如怒视廉颇: “你能不能闭嘴片刻,让我们好好说话?” 廉颇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蔺相如,不再说话。 蔺相如再度看向李建,语气和缓: “老夫虽然也有一些主意,但觉得或许听听你的主意会更好。” 李建点了点头,道: “多谢蔺卿的信任。我听说蔺姑娘和七公主乃是从小到大相识相交的好友,所以想要拜托蔺卿回去问蔺姑娘一句话,并将蔺姑娘的答案回报于我。” 蔺相如有些惊讶: “就这样便可以了?”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还有就是,等到此事完毕之后,咱们就赶紧举行六礼吧蔺卿。家母盼着抱孙子可已经盼很久了。” 廉颇突然转过身来,嘿嘿笑道: “老夫这里有一份得子秘方,不传之秘哦,要不要老夫告诉你?” 蔺相如踢了廉颇一脚,生拉硬拽的把廉颇弄走了。 两名上卿硬闯软禁之人府邸,本该是一个很大的新闻,但却并未引起什么真正的波澜。 当天晚些时间,一封蔺柔亲笔信送到李建的案头。 李建仔仔细细的研读了好几遍这封信,看完了蔺柔对七公主的评价,又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房之中,思考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天亮时分,毛遂端着一份早餐,推开了房门。 “大夫,大夫?老夫人说了,让大夫不必焦虑,公道自在人心。” 李建揉了揉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睛,心中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然后轻轻上推一下,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李建捏了捏鼻梁,露出一个微笑。 “不需要焦虑,因为真正的幕后之人,我已经找到了。” 正文 74,李建,无罪! 又一次赵国廷议召开了。 这一次的廷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特殊。 首先,这是赵王登基以来第一次独自在王宫中主持廷议。 其次,这次廷议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关于太后中毒的事情。 赵王表情非常严肃,道: “寡人是万万没有想到,国内竟然真的出了这样狼子野心之徒,想要谋害母后。” “若是不能铲除此獠,寡人心中实在难安。平原君,平阳君,你们两人奉命调查,可有什么收获?” 在众人的注视下,平原君站了起来。 “回大王的话,经过臣等多方调查,目前基本上可以确认几点事实。” “首先,太后所中之毒为断肠草。下毒者应该是多次微量投毒,让太后误认为是自身身体气血亏损所致。” “由此可以推断,下毒者应该是拥有比较能方便接近太后的身份,才能够轻易的在太后的饮食之中投毒。” 赵王听完,表情越发严肃: “查到谁是下毒者了?” 平原君道: “回大王的话,之前的调查大部分都是在宫外进行,故此难以锁定。” “老臣希望大王能够允许臣等派人进入宫内调查,应该很快便能察觉真相。” 赵王闻言,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若是那么多人进宫来,后宫之中岂不是乱了套了!” 平原君恭声道: “老臣会尽力约束属下,若是有任何人胆敢逾越,老臣必亲手将其惩治,还请大王放心。” 大殿中陷入一阵沉默。 田单缓缓开口: “大王,老臣也觉得应该让平原君派人进宫调查。若是让下毒者继续隐匿在王宫之中,连大王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其他大臣们纷纷开口,都对平原君的意见表示赞同。 赵王闻言,脸上的表情明显也有些绷不住了。 “对了,李建呢?对李建的调查如何了?” 听到赵王主动提起这个名字,在场的赵国重臣们表情各异。 他们当然都知道李建这几天被软禁在府中的消息。 对于这些赵国重臣而言,李建原本是赵王身边的红人,但是却又突然成为嫌疑人,只能说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过刺激了一些。 面对着赵王的询问,平原君做出回答。 “启禀大王,臣经过调查,觉得李建并无嫌疑。” 赵王明显皱起眉头: “一点嫌疑都没有?” 平原君点头: “正是如此。李建平日里入宫都在大王身边,并无这个时间和机会对太后下毒。” 赵王道: “寡人每日都要向太后请安,他会不会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段对太后下毒?” 平原君摇头: “大王请安的时候太后都并未用餐,李建除非能隔空下毒,不然臣是想不到他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赵王颇为不爽: “所以按照你这个说话,是七妹说谎不成?” 平原君道: “究竟事情真相如何,还请大王允许臣等带人入宫一查,应该很快就能有所发现。” 赵王沉默良久,终于不情愿的点头。 “那就从后天开始,带人入宫搜查吧。” 平原君连称大王英明。 蔺相如开口道: “既然平原君已经认定李建并无嫌疑,那么老臣建议应该让李建重新回归侍卫长的职责,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赵王哼了一声,道: “理当如此,即可取消对李建府邸的监视,让他明日起开始入宫随侍吧。” 蔺相如和廉颇的脸上同时露出喜色。 田单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没想到这李建竟有如此本事,能让平原君和蔺相如同时为其发声。” “看来,他之前对老夫的承诺,或许比老夫所预想的还有更有分量一些。” 赵王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李建的府邸之中,李府上下顿时一片欢腾。 陈氏喜气洋洋的拿来柳枝,沾水在李建的身上洒了好多下。 李建有些疑惑:“这是在干嘛?” 陈氏笑道:“给你洗洗晦气!对了,既然事情已经暂告一段落,那你赶紧开始操办六礼吧。” 李建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家娘亲:“娘,您是想早点抱孙,还是怕儿子惹事太多死得太早?” 陈氏的柳条差点就甩到李建的脸上去了。 “这孩子,说话怎么如此晦气!” 翌日,李建入宫,见到赵王。 赵王哈哈笑着,亲切拍着李建的肩膀。 “寡人就知道你是个忠臣,你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 李建总感觉赵王的这番话有些言不由衷。 几句马屁拍下去,让赵王满脸带笑,李建抬起头来,目光和楼昌接触。 面对李建的出现,楼昌的心情显然一点都不好,表情冷淡。 李建扬了扬眉头,对着楼昌露出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 “走,跟寡人去看看母后。” 几天不见,李建发现太后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在床上已经能坐起来,并且开口说话了。 赵王命人取来已经放温的粥,亲自一口口的喂给太后。 太后对此明显相当高兴。 “大王啊,老妇不在的这几天,你的政务功课处理得如何了?” 赵王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 “回母后,功课都做完了。” 太后欣慰的点头。 “碰到什么不了解的,你就去找都平君、平原君他们请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大臣,会指点于你的。” 赵王闻言,明显有些不太情愿。 “母后,寡人是大王,怎么能什么事情都听臣子们的呢?” 太后的表情和语气开始变得严厉。 “这是什么话!你父王当年很多事情都要仰仗大臣们才能做成,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孩子,怎么能如此自傲?” “母后说,你就听着。要不然,大赵两百年基业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中!” 面对着太后严厉的斥责,赵王不由低下了头。 片刻后,赵王轻声开口。 “母后,喝粥吧。” 太后表情渐软,叹息一声。 “你呀……” 几步之外,李建和楼昌并肩而立,注视着这母子之间难得的温馨一幕,安静无言。 正文 75,王宫大火 在离开太后寝宫之后,原本闷闷不乐的赵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有些高兴起来。 “离天黑还有多久?”赵王问道。 李建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道:“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赵王道:“寡人饿了,马上传膳吧。对了楼昌,今夜让林姬早些过来侍寝,天黑之后就来。” 赵王的胃口看起来相当不错,今天的饭量是平时的至少两倍,嘴里还哼着某些歌谣。 楼昌讨好的笑道: “大王见太后康复之后如此高兴,足见孝心感人,臣自愧不如啊。” 赵王微微一怔,随后笑道: “这是自然。林姬呢,林姬为何还没到?” 李建又一次抬头看向宫殿之外的天空。 云朵被夕阳染成金黄,距离入夜尚有一段时间。 林姬很快就来了。 这位妃子明显来的非常仓促,这从她稍显凌乱的发髻和衣服就足以看出。 赵王很是急切,并不在意林姬的些许失态,搂着这位丰腴的妃子,三步两步就入了床帏。 每当这种时候,任何有传宗接代能力的男性都不被允许在场旁观。 李建走出大殿,在门口处站立。 殿内时不时传来的男女之声,对李建而言并未造成什么困扰,反而带来些许的困惑。 “为何……” 楼昌左顾右盼,突然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李都统,大王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李建看了楼昌一眼,突然道: “令尊为何滞留秦国,迟迟不归?” 楼昌楞了一下,道: “关你何事?” 李建道: “那大王四次还是五次,又关你何事?” 楼昌怒气冲冲的走到另外一边,离李建非常的远。 李建抬头望着天空,夜幕即将完全落下。 很快,今日的执勤就要结束,李建也该准备回家了。 突然,一阵喧哗之声响起。 “失火了,失火了!” 李建心中微微一惊,沿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快步走过一个转角,果然看到就在不远处的某座偏殿之中,通红的火光已经燃烧起来。 “不好!”李建心中暗叫不妙。 这个时代以木制家具为主,甚至不少房间的墙面和地板都是木制。 一旦火势燃烧起来,极有可能会迅速扩大,波及王宫其他地方。 楼昌震惊的声音从李建身后传来:“怎么回事,谁放的火?” 李建沉吟数秒,回身冲向赵王寝殿。 寝殿中,男欢女爱之声依然不停。 “大王,速速起身离开!”李建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寝殿,随后冲入床帏之中。 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随后是赵王极为恼怒的声音。 “没看到寡人正办事呢吗!” 李建一把拉着赵王就走。 “大王,偏殿失火了!” 赵王的怒火瞬间被震惊所取代,他手忙脚乱的套上一件袍子,急匆匆的跟随着李建奔跑出殿,全然不顾身后林姬的叫喊。 从寝殿中往着火的地方看去,小半个天空都已经被火光所充斥。 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声势极为惊人。 赵王看着这一幕,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说话的时候明显结巴。 “是谁,是谁敢在宫中放火!” 李建抓住赵王的臂膀,沉声道: “大王,此地已经不安全,速速护送大王离开!” 楼昌和其他刚刚围拢上来的郎官们心中顿时一惊,立刻回过神来。 楼昌叫道:“若是有人刻意纵火,或许是刺客所为,保护大王!” 赵王被这一句刺客直接吓破了胆,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但他在林姬身上操劳过度,才跑得两步就脚下一软,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吃屎。 李建和楼昌一人一边,驾着赵王迅速离开。 很快,众人簇拥着赵王来到另外一座宫殿之中。 赵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楼昌道: “今夜幸得你和李建两人,要不然寡人就……李建呢?” 楼昌闻言四顾,随后也惊讶的叫了起来。 “李建呢?” 众多郎官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人道: “刚刚在路上,李都统突然离队,奔向了其他方向。” 赵王追问: “什么方向?” 郎官答道: “似乎是太后寝殿的方向?” 赵王大吃一惊: “母后?对了,还有母后!快,快派人去母后寝殿,把母后救出来!” 楼昌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太后的寝殿距离赵王寝殿并不远,距离那间着火的偏殿同样近在咫尺! “着火啦,快救火!” 滚滚的热浪不断逼近,太后的寝殿之外一阵兵荒马乱。 有人呼喊道: “太后,太后还在里面!” 又有人厉声道: “太后大病初愈,不可轻动,尔等速速去打水将火扑灭,以免惊扰了太后安歇!” 脚步声杂乱,众多护卫在太后寝殿之外的郎官们纷纷奔跑前去打水灭火。 寝殿中,一阵极为痛苦的咳嗽声正从床榻之上传来。 太后的右手用力抓住被褥,血沫不断的从她口中滴滴点点的喷出。 突然,太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首。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太后面前。 “见过太后。”声音十分沉稳。 太后认得此人,目光中出现希望,勉力道: “快,快去找医者来。” 来人轻笑一声。 “医者?太后还是安心上路吧。” 说完,来人突然拿起床榻上的被褥,狠狠的捂住了太后的口鼻。 太后心中大惊,四肢奋力想要挣扎。 然而她久病之身,刚刚又吐血多时,哪里来的力气? 只不过短短的十几秒钟,太后就已经感觉到大脑一阵阵眩晕,意识正在急速的离她而去。 突然,又是一声惊喝传来: “贼子安敢谋害太后!” 原本紧紧捂住太后的被褥突然一松,紧接着是一阵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 太后拼尽全力,将脸上的被褥拉开。 清新的空气涌入口鼻之中,让她的心怀顿时一畅,随后又是一痛。 “哇!”一口鲜血猛然从太后的口中喷了出来。 砰的一声,一个身影在太后面前倒下,一把匕首当的落地,弹跳几下之后落在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努力的抬头,看到了两名急冲而来的身影。 “太后,没事吧?” “太后,老臣救驾来迟,还请太后恕罪!” 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太后用力的眨巴着眼睛,终于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李建,以及繆贤。 正文 76,下毒之人的身份 李建站在寝殿中,注视着床榻之上的太后。 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柄长剑,鲜血正滴滴答答的从剑刃上滴落。 而在李建的身边,繆贤十分惊慌,正打算呼喊求助。 李建开口道: “宦者令当真想要让别人看到这一幕吗?” 繆贤怒视李建: “你什么意思?快,和老夫一起把太后带离此地。” 太后突然涌起一股力气,拍掉了繆贤的手。 “李,李建,你来说。”太后喘息的看着李建。 李建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太后当真想要知道吗?” 太后挣扎道:“说!”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后口中又一次溢出了血沫。 繆贤猛转头,恶狠狠的盯着李建。 “无论你想要说些什么,最好立刻说完。” “若是耽误了太后的治疗,老夫饶不得你!” 李建叹了一口气: “宦者令,到了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太后又中毒了。” 繆贤闻言一愣,随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太后。 太后极为痛楚,呼吸声拉得很长,眼底带着明显的愤怒,道: “谁,是谁?” 李建注视着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太后当真想要知道?” 繆贤抬高了声调。 “说!” 李建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我突然被诬陷,当时就觉得很疑惑。” “虽然我确实每日都会进宫,但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的调查出来,我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近太后并且下毒的。” “更奇怪的是,我的嫌疑仅仅是因为七公主一番听起来毫无证据的胡言乱语,然后就被大王给确立了,当场被逐出宫殿,立刻被囚禁在家。” “这些天我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只有一种可能性来解释这莫名其妙的情况。” 繆贤看了一眼太后,向李建问道: “什么样的可能性?” 李建同样也看了一眼太后,确定太后神志依然清醒之后道: “有人图谋败露了,情急之下想要让我来当这个替罪羊。” 繆贤道:“什么图谋?” 李建道:“谋杀太后的图谋。” 寝殿中突然变得安静。 繆贤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谁想要谋害太后?” 李建摊开双手,道: “首先,这个人绝对不是我。不然我也不会找来宦者令,诛杀赵鼎这个刺驾之人。” 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是赵鼎,和李建、楼昌并为郎官卫队三都统之一,也是刚刚险些用被褥闷死了太后的刺客。 宦者令看了一眼赵鼎,微微抬高了声调: “谁是赵鼎背后的主使者?” 李建平静的做出了回答。 “是大王。” 寝殿之外热浪侵袭,无数人声鼎沸,一盆盆水泼洒着,竭尽全力的遏制着火势。 寝殿之中,繆贤却感觉浑身冰冷。 繆贤颤抖着说道:“你、你说什么?” 李建看着繆贤,叹息着说道: “宦者令,你好好想想。” “能拥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给太后下毒,能唆使七公主诬告于我,能命令郎官卫队百将赵鼎谋害太后。” “这样的人,遍数整个赵国,除了大王,又还有谁呢?” 繆贤犹如一只被激怒的猛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狠狠的抓住了李建的领口。 “这不可能,大王怎么可能谋害太后!” 李建平静的看着面前状若疯狂的繆贤,开口道: “宦者令为何不问一下太后呢?” 繆贤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太后。 太后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滴珠泪从她的眼角沁出,落在地上。 繆贤如遭雷击,放开李建的手,仓皇后退,砰一声摔倒在地。 “大王,大王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着满脸煞白的繆贤,李建摇了摇头,对着太后开口道: “其实太后之前也应该有所怀疑了吧?只不过作为母亲,您恐怕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罢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突然,太后平静下来,朝着李建招手。 “李建,你过来。” 李建走到太后面前,蹲了下来。 太后猛一伸手,抓住就在面前地上那把来自赵鼎的匕首,狠狠的朝着李建刺了过去。 李建早有准备,轻轻往旁边一闪,将其闪过。 太后一击不中,身体脱力,手中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繆贤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太后,你……” 太后突然激动了起来,双手用力抓着被褥,发出嘶声狂吼。 “繆贤,快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就不会有人知道大王的……” “快,杀了他,咳咳咳,咳咳咳咳!” 太后再也无法抑制体内的毒素,撕心裂肺的咳嗽着,嘴里鲜血不停喷出。 繆贤呆若木鸡。 李建看着奋力朝他伸手的太后,脸上的叹息之情越发浓郁。 “这便是母爱啊……就算到了最后,太后也想要保住大王吗?” “其实太后你想岔了,臣并不想要对大王做些什么。” “恰恰相反,若是臣今日无法活着走出大赵王宫,明日就会有人将整个案件的真相广而告之,让整座邯郸城乃至整个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究竟是谁谋害了太后!” 太后死死的盯着李建,嘶声道: “你、你……无耻!” 李建的表情越发怪异了: “无耻?我不明白。明明我是在帮助太后破案,不是吗?” 李建吐出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包东西,看向繆贤。 “宦者令,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和太后的抉择了。” 在说话的时候,李建的双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那是一种成竹在胸的光芒,是一种只有全局在握之人才能表现出来的心态,是棋手看着棋子们奋力挣扎之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三世为人,知根知底。 这一次,难道还算计不了你们! …… 在众多郎官、太监以及宫女的奋力扑救下,原本逼近太后寝殿的大火终于被遏制住。 火势开始变小,眼看不需多时便能扑灭。 “母后,母后!” 赵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嚷声,在一群大臣和侍卫们的簇拥下,冲进了寝殿之中。 在看清楚殿中的一切之后,所有人都呆滞住了。 正文 77,太后的临终决定 太后脸色极为苍白,坐在床榻上,繆贤搀扶着她。 赵鼎的尸体倒在太后的床榻面前,李建站在赵鼎的身边,长剑沾染着鲜血。 这就是所有人冲进大殿之中后看到的一切。 赵王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建拱手,对着赵王道: “回大王的话,臣半路遇到宦者令,便一同前来。” “不想入殿之后看到赵鼎正打算行刺太后,故而臣和宦者令一起将此獠诛杀!”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 “太后被刺杀?” “这赵鼎疯了吗?” 赵王脸庞也瞬间失去血色: “赵鼎、赵鼎他竟然……” 太后痛苦的咳嗽声打断了赵王的话,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田单、平原君等人几乎齐声开口: “太后没事吧?” 太后吃力的摆了摆手,看向了繆贤。 繆贤会意,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大王、诸卿和乐乘李建留下。” 片刻后,在空旷了许多的大殿中,繆贤的声音开始回荡。 “此次投毒案业已全数查明,乃是七公主所为!” “此女因恳求太后赐婚李建不得,故而对太后心生怨气,愤而投毒太后,并诬陷李建。” “在得知李建获得清白之后,七公主惊惧之下铤而走险,暗中勾引都统赵鼎,让赵鼎在放火吸引众人注意力之后,潜入寝殿行刺太后。” “凡此种种,实在罪无可赦!着立即捉拿七公主归案,并诛赵鼎全家,以儆效尤!” 听着繆贤的话,众人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情。 廉颇倒吸一口凉气,道: “想不到那七公主小小娃儿,竟然也有如此心机,实在是,实在是……” 廉颇一时语塞,看向蔺相如,然而蔺相如的表情却极为严肃,并没有开口接话。 赵王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随后露出愤怒的表情。 “七妹实在是太过分了,亏寡人平日里还如此的疼爱她,她竟然对母后做出这样的事情!” “乐乘、李建,你马上带人去捉拿这个妖女,直接把她格杀勿论,提头来见寡人!” 太后突然吃力的开口道: “李、李建且慢!” 赵王愣住,不解的看向太后。 太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她咳血的情形。 “太后!” “没事吧太后!” “快传宮医!” 太后勉力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后,她看向李建。 李建微微躬身,目光不与太后对视。 太后双目中闪过一丝决然,道: “李建……护驾有功,着升、升上大夫,任……邯、邯郸令!” 太后话音落下,众人顿时一阵愕然。 要知道李建前几个月刚出仕时才是下大夫,前不久春狩归来才刚刚升的中大夫。 这一转眼,竟然又要升到上大夫了? 但若和邯郸令这个官职相比,从中大夫晋爵到上大夫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邯郸,那可是赵国都城。 邯郸令,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首都市长。 李建,竟然直接从赵王侍卫长、郎中卫都统的位置,瞬间成为邯郸令。 二十一岁的邯郸令! 这种升官晋爵的提拔速度,完全可说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就连赵王都忍不住道: “母后,这……” 太后看着赵王,道: “大王莫、莫非想要反对?” 她的声音极其嘶哑,但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迎着太后的眼神,赵王突然一阵极其的心虚,低头轻声道: “既是母后的安排,寡人自无意见。” 李建同样低头行礼,道: “臣谢太后恩典。” 众人看向李建,目光中都带着羡慕嫉妒的神情。 短短几个月就从刚刚出仕的下大夫晋升至上大夫兼邯郸令,这是赵国建国两百年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李建都已经站在了大夫级别的顶端。 只要再往上提升一级,他就将成为一名“卿”。 卿,那便是赵国真正的权力核心,名副其实的赵国重臣。 李建才仅仅二十一岁! 这就意味着,他将来进入赵国核心层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果说之前的李建是前途无量,那现在,前途无量这个词甚至都不能用来形容他了。 因为李建已经把原先虚无缥缈的前途,提前足额兑现成了众人面前的事实! 突然,众人齐声惊呼。 原本坐在床榻上的太后突然身子一歪,朝着后方倒去。 繆贤手疾眼快,将太后搀扶住,众人瞬间围拢到床榻边上。 太后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所有人见状心中都是一沉。 太后奋力开口,好一会众人才听到她说的是:“大、大王……” 赵王表情复杂,坐在太后身边,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母后,寡人在此。” 太后勉力睁着眼睛,看着赵王。 赵王不敢和太后对视,再度低头。 突然,赵王感觉太后的手微微一紧。 “孩、孩子,今后……自己保重。” 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后眼神中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了。 “母、母后?” …… “母后!!!” 寝殿之中,响起了赵王嚎啕大哭的声音。 众臣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由戚戚,纷纷上前安慰。 “太后已逝,还请大王节哀顺变。” “大王切不可悲痛过度,伤了身子啊。” 李建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痛哭流涕的赵王,以及围成一圈的赵国大臣们,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对赵王来说,平日里无比严厉,动辄斥责喝骂他的太后,应该是一个非常不爱他的母亲吧。 否则的话,也就无法解释这位国君竟然会悄悄给太后投毒之举了。 其实直到最后一刻,知晓真相的太后都可以对赵王选择复仇。 她只要说出真相,那么赵国的大臣们就极有可能会奉她之命废掉赵王,从临淄迎归长安君继位。 可太后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世人都道赵太后偏爱幼子长安君,对长子赵王过于苛求。 但谁又知道,这位母亲最终选择将真相掩盖,只为了给她的长子保留住那世间权力的最高宝座。 长子赵王和幼子长安君之间,太后究竟更爱谁? 或许她的两个儿子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哀伤从这处寝殿散播而出,很快席卷了邯郸,以及整个赵国。 继赵惠文王逝世不过半年,摄政的赵太后也随之而去。 赵国上下无数军民,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正文 78,李建肯定知道些什么 任何一名太后的逝世都不是小事。 作为这段时间赵国的实际统治者,这位被后人称为“赵威后”的太后就更是如此。 赵王是非常悲痛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王哭得撕心裂肺,当场晕厥。 这又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好在赵惠文王刚刚逝世不久,对于操办葬礼这种事情,在场诸臣也算是驾轻就熟。 一应事项只需要根据太后的规格进行增减即可,倒也并不需要事事都让赵王拿主意。 李建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王宫,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和他同车的还有蔺相如和廉颇。 李建毫无风度的半躺在马车靠背上,眯着眼睛想要睡觉,却被蔺相如一把抓住手臂。 “别装睡,老夫有话问你。” 看着对方是未来老婆爷爷的份上,李建强打精神,看了蔺相如一眼。 “蔺卿尽管问便是。” 蔺相如目光炯炯,沉声道: “老夫想要知道,昨天晚上在大殿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蔺卿不都已经亲眼见证了吗?” 廉颇连连点头,看向蔺相如: “对啊对啊,你是不是悲伤过度,糊涂了?” 蔺相如狠狠的瞪了廉颇一眼: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老糊涂了。李建,你实话实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你不说,老夫就取消你和柔儿之间的婚约!” 李建吃了一惊,忍不住道: “蔺卿,咱们可是已经开始要走六礼流程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蔺相如鼻孔朝天: “老夫反正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若是你当真不说,老夫就不要这张老脸又如何?” 李建:“……” 你说你堂堂蔺相如,口才这么出色的一个人,就不能用你的舌灿莲花来说服我,一定要用这种不要脸的方式吗? 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很有用。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这可是你们自己想要知道的啊,等会我说出真相了,你可别又说我胡编乱造。” …… 平原君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身旁是平阳君。 马车在半路上突然停下,几秒钟后,车夫开门递进来一张纸条。 平原君打开纸条一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平阳君不由道:“发生何事了,兄长。” 平原君过了好一会才道: “乐乘昨夜带人去抓七公主,发现七公主已经上吊自杀了。” 平阳君吃了一惊,道: “会不会是被人谋害?”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都已经被定罪了,就算是真有人强行让她上吊自杀,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但乐乘在现场却发现了一封信,据说是七公主的亲笔字迹。” 平阳君有些惊讶: “信?七公主在信中不会如实招认,然后畏罪自杀吧。” 平原君表情严肃,道: “信的内容只有乐乘一个人看过。根据我们的人描述,乐乘看到这封信之后脸色大变,好像是撞了鬼一般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间。” 平阳君也提起了兴趣,道: “看他如此着急,恐怕是马上要去禀报大王了。” 平原君摇了摇头,道: “恰恰相反,乐乘跑出房间没两步之后就停下脚步并折返。紧接着便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让部下们处理七公主的遗体。” 平阳君道: “那信呢?这封信总得有个下落吧。” 平原君看着平阳君,道: “过去的这一天时间里,你我几乎一直陪伴在大王身边,你见到乐乘有拿出信么?” 平阳君有些吃惊: “乐乘总不会胆大包天,把信悄悄的扣留起来了吧。” 平原君冷笑一声,道: “乐乘的背后是田单,如今太后已经去世,谁知道那狗急跳墙的田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若是被田单趁机做些什么文章,那事情可就不好了。” 两位赵国君候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焦虑。 这封信,总感觉相当的重要。 可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平原君沉吟半晌,突然眼神一亮。 “对了,可以找李建问啊。” 平阳君闻言不由一愣。 “李建?他怎么可能知道信的内容?” 平原君笑道: “他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一定知道些什么。” “就凭他杀掉区区一个赵鼎,太后便能在临死前同时提拔他的官职和爵位?想想都不可能。” “本侯敢断言,当晚的大殿之中,一定发生了某些你我以及大王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然,也不会给李建占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平阳君哑然片刻,叹了一声: “这李建,怎么每次好事都有他呢?” 平原君轻抚胡须,表情渐渐郑重。 “以前,本侯总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现在看来,这个小人物的成长,实在是出乎本侯的意料之外。” “或许,也该到对他郑重相待的时候了。” …… 马车中,蔺相如和廉颇的表情同时凝固。 李建咳嗽一声,道: “我的故事……啊不,昨夜我的经历讲完了。” 蔺相如又一次想要伸手去提李建的领口,但这一次廉颇的手更快。 廉颇将李建提起,恶狠狠的说道: “臭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吗?” “你竟然说,大王就是谋害太后的幕后主使?” “你信不信老夫现在就能直接把你从这辆马车上丢下去,然后把你扔进邯郸府的大牢里,等一个择期问斩?” 李建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反而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就算我说出真相你们也不相信?” 廉颇突然一滞,提着李建的手也没有那么坚决了。 李建咳嗽一声,又道: “对了,太后临终前将我的官职和爵位同时提升,这算不算一种对我的认可呢?” “如果连受害者都认可我,你们这些旁观者却反而质疑我,这合理吗?” 李建的屁股重新回到了坐席上。 老将军冷冷的说道: “你想用死去的太后来给自己妄议君上之罪名脱罪?” 李建看着廉颇,认真的说道: “我想说的是,大将军真的觉得你自己比当时就在场的亲历者太后更懂真相吗?” 马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还在不停传来,车厢之中却陷入一片死寂。 正文 79,田单的震惊和赵王的忌惮 都平君府。 这座府邸的主人田单坐在书房之中,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的信。 一封由七公主亲笔写就的信。 信已经看过很多次,田单依然不敢相信上面所写的内容是真的。 在这封信里,七公主其实就只讲了一件事情。 赵王,正是下毒谋害太后、诬陷李建、命赵鼎火烧宫殿并行刺太后的幕后主使者! 在田单的对面,乐乘表情极为忐忑,道: “都平君,现在该怎么办?” 作为第一个看到这封信的人,乐乘的心理压力非常大。 田单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另外一封信,放在乐乘面前。 “这是老夫让人对照七公主的字迹所伪造的信,你拿去交给大王。” 这封伪造信上写的是一份认罪状,上面用七公主的口吻表示认下一切罪名并以死谢罪。 乐乘有些迟疑:“大王他……会相信吗?” 田单淡淡的开口说道: “这难道不是大王最愿意看到的情况吗?至于真正的详情……既然信并没有被其他人看过,又会有谁知道呢?” 乐乘接过信,轻声道: “那下官现在就回宫去把信交给大王了。” 田单点头道: “记得调整好心态,不要被大王看出什么马脚。” 乐乘表情有些扭曲,突然忍不住开口道: “君候,难道我们就不能公布这封信吗?” 田单呵呵一笑,道:“公布?谁会信呢?” 乐乘急了:“可是上面有七公主的亲笔字迹啊!” 田单表情越发冷淡了: “你是不是忘了,太后在临死前可是让繆贤传旨,将七公主定为本案唯一主使者的。” “如今太后和七公主都已经死了,就凭这区区的一封信,怎么翻案?” 乐乘说不出话来了,表情间尽是沮丧。 乐乘依靠田单起家,而田单的背后只有太后。 有这层关系在,乐乘对于谋害了太后的赵王心中毫无好感,甚至带着几分痛恨。 没了太后,乐乘将来的升官晋爵之路……太难了啊。 突然,乐乘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叫了起来。 “李建,李建一定知道些什么!” 田单愣住。 “何出此言?” 乐乘忙道: “都平君难道忘了,太后临死前除了将七公主定为钦犯之外,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给李建升官晋爵吗?” “下官觉得,这或许是在给李建好处,让李建封口。” 田单的身体突然定住。 乐乘继续道: “下官觉得,一定是李建知道了这件事情,拿来威胁了太后,迫使太后不得不给他升官晋爵!” 田单忍不住失笑。 “李建威胁太后?简直是胡说!不过,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李建,或许真知道些什么。” 乐乘极为不爽的说道: “这个李建,心机深沉卑鄙无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君候你一定要小心他才是。” 田单笑了笑,突然道: “如果我们能拥有一个心机深沉卑鄙无耻的盟友,或许并非一件坏事,对吧?” 这个回答让乐乘不由一呆,品着田单话语中对李建的称赞,乐乘顿时急了。 “君候,像李建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必然是政坛上朝秦暮楚的骑墙派,他怎么可能会成为谁的忠实盟友呢?” “还请君候一定不要上李建的当,想办法将其打压下去才是。” 田单不置可否,对乐乘道: “你不必担心,对李建本侯自有计较。你速速回宫将信交给大王吧,不然你麾下那些郎官若是告状起来,本侯也很难保你。” 乐乘吃了一惊,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看着乐乘离去的背影,田单沉默良久,叹息一声。 “一个下大夫或者中大夫当然很容易对付,可一个上大夫……还是出任邯郸令的上大夫,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对付得了呢?” 王宫之中,披麻戴孝的赵王静静的看着乐乘呈上来的这封信。 良久,赵王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这个七妹,临死前竟然还能醒悟吗?真是……难得啊。” 乐乘总感觉赵王似乎若有所指,忙道: “回大王的话,七公主坏事做尽,知道事情败露之后或许良心发现也未可知。” 赵王呵呵的笑了起来。 “反正她也已经死了,寡人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呢?下去吧,此事无需再查了。” 乐乘松了一口气,赶忙离去。 赵王身边的楼昌察言观色,突然开口道: “大王,臣总觉得这乐乘是在说谎。” 赵王有些疑惑的看着楼昌: “何以见得?” 楼昌沉声道: “乐乘此人向来喜欢自我表功,今天他拿到这封信来献给大王,居然不自吹自擂一番,实在令人怀疑。” 赵王忍不住笑了起来: “楼昌,寡人知道你想要取代乐乘郎中将的位置,但这般随意诬告,未免过分了一些。” 在经过赵括、李建、赵鼎之后,刚刚接替李建出任赵王侍卫长的楼昌成为了新的身边红人,赵王和他说话之时语气也显得颇为随意。 楼昌忙道:“大王误会了,臣可是听说乐乘刚刚去了一趟都平君府,然后才入宫将信献给大王,难保背后不是都平君的某些图谋。” 赵王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这个乐乘,竟然先把信给田单看了?简直岂有此理!” 楼昌见成功挑动赵王怒火,趁热打铁道: “以此观之,将来宫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乐乘必然也是会将之透露给都平君,此人必不可留啊!” 赵王哼了一声,冷声道: “先记着,到时候再好好的和他们算账!” 一名浑身缟素的王族老者走了进来,轻声禀报: “大王,又该给太后上香了。” 赵王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大宗正,你替寡人上香便是。” “可是大王……” “没有可是!难道寡人的命令你也不听了?” 看着大宗正无可奈何离去的身影,赵王的内心之中突然一阵畅快。 太后终于死了。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能对寡人呼喝来去,喝斥责骂了。 男子汉大丈夫,正当如此顶天立地! 唯一让赵王有些不安的是,他总觉得太后临死之前的眼神,有些奇怪。 难道说…… 当天晚上,在赵王率领众人赶到之前,寝殿之中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想到这里,赵王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若当真如此的话,繆贤、李建……这两个人,怕是留不得了! 沉吟半晌,赵王冷声开口。 “楼昌,你立刻去给寡人把繆贤找来,然后再派人召李建明天入宫!” 正文 上架感言 又双叒叕上架一本,嗯。 明天星期五上架,下午更新VIP章节哈。 接下来是一些关于上架后章节更新,可看可不看的废话,急着看正文的大家直接下一章就行,多给点首订奥(拜谢)。 前些天去看了三戒大师的直播课,然后本着听大佬的话绝对不吃亏的原则,买了罗伯特麦基关于写作的三本书,拜读一番。 总之就是认真严肃的进修一遍,多了一些新的想法和体会,目前尚不知道对会所嫩博的梦想能否有所帮助(笑)。 它里面有个推拉理论还是很有意思的,就是要让作品在每一幕给读者一个情绪的转换,简单理解就是半个事件吧。 如果把这个一幕直接等于一章,两千字其实想要实现情绪的转换是蛮有难度的。 毕竟咱们是长篇作品,每一章两千字一转的话,转个五百次才一百万字,但就需要写两百五十个事件。 说人话就是两百五十次装逼打脸才一百万字,这哪能转得起来呀。 所以思考过后,想要实现一章内的情绪转换,两章完成一个事件,只能写大章节。 每一章的字数应该不确定,但至少都在4000字以上吧,也就是一天应该是8000字保底的更新。 更新时间尽量还是早上七点和晚上七点,当然明天上架当天是特例,更新要等到下午一起发。 因为这段时间我都是通宵写作,早上送完孩子去学校之后睡觉,下午才睡醒。 起点200字一点都知道吧,所以别说章节贵了兄弟们,都是按字数算的,作者没有资格给自己的字数定价的哈。 就这样啦,开新书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ID,篇幅所限就不一一感谢了(主要是记性不好,怕漏了哪位就得罪人了哈哈哈)。 认真的说,谢谢大家。 也希望大家今后多多支持,嗯嗯,就酱。(三鞠躬)。 正文 81,赵王对李建起了疑心? 邯郸令的官署是很大的。 即便是像蔺相如、廉颇等人的官署,在建筑面积上也难以和邯郸令官署相提并论。 邯郸城乃是当世前五的大城,人口众多,需要大量的行政官吏进行管理,也就需要更多的办公场所。 李建走下马车,看到自己前方已经有数十名官员在毕恭毕敬的等候。 “见过大夫,恭迎大夫新官上任。” 李建微微点头, 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如果这时候来个五万响的鞭炮就好了…… 李建的视线在面前这些官员们之中巡视了一遍。 所有的官员不约而同的低头,以示尊敬。 即便三世为人,李建此刻依旧不可避免的从心底产生一丝愉悦的情绪。 面前这数十名官员,他们掌管着整座邯郸城之中大大小小数十万民众的日常生活。 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他们就可以轻易的让一个家庭坠入深渊。 但就是这样手握权力的官员们,此刻却在李建的面前毕恭毕敬噤若寒蝉,唯恐给第一天上任的新上司带来什么不好的印象。 别人面前的猛虎, 只不过是李建眼中的小猫咪! 这就是权力给人带来的快乐。 李建咳嗽一声, 笑道: “诸位不必客气,本官也是新近上任,有很多事情都还要仰仗诸位。今后也希望能和诸位一起好好合作,把邯郸这摊子事情给经营好,让大王满意放心。” 听到这里,在场不少邯郸官员们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从语气上来看,这位新邯郸令似乎并不是那种很难相处的人。 下一刻,李建话锋一转。 “但本官也想要提醒诸位,如果有人不好好办事,影响了本官和其他同僚们在政坛中的前途和未来,那本官不管他身后有什么家族势力,也一定会将其严厉惩治!” 邯郸府众官员齐声应是。 也并非没有异类。 一名看起来级别并不算高的官员就发出了一声冷声,轻声道: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旁边,另外一名交情还算不错的官员听到了这句话,赶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郭开, 你且噤声,若是被这位新邯郸令听到了,有你的苦头吃。” 郭开撇了撇嘴,道: “只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口才,奉承大王才能当上的这个邯郸令。” “若是我父亲当时让我进入郎中卫队,我也未必就输给他了。” 李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群最边缘的小官对自己口出狂言,他更加关注的是接下来和前任邯郸令的会面。 这位前邯郸令的名字叫做田奋,是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的族弟。 田奋是一个很健谈的中年男子,一见面就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的将所有应该交接的事宜都交接完毕,随后露出笑容。 “恭喜李大夫从此出任邯郸令,以李大夫的年纪,封侯拜相之路想必不远矣!” 花花轿子人抬人,李建对此回以一个老油条的微笑: “田大夫此次出任云中郡守,同样也是镇守一方,将来再回中枢之时,想必又是李建的上官了。” “对了,若是田大夫有什么用得顺手,又不便带去云中的官员,不妨推荐给我。” 田奋闻言,顿时双目一亮: “想不到李大夫竟然如此大度,那么田某也就斗胆推荐几人,还请李大夫自行决定如何任用了。” 田奋说了好几个名字, 李建仔细的询问了这些人的出身和能力, 还拿出纸笔,认真的记了下来。 “请田大夫放心,李建不才,但也求贤若渴,一定会对这些英才善加使用的。” 田奋闻言,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感慨,道: “想不到李大夫年纪轻轻却如此老练,老夫原本还有些废话,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说出口了。” 李建闻言不由正色道: “李建初来乍到,正需要田大夫的金玉良言,如何能算是废话?还请田大夫教我。” 说完,李建朝着田奋拱手为礼。 田奋看着李建,脸上表情讶然。 “老夫只道李大夫年轻气盛,想不到今日一见,实在是大出老夫所料啊。” “罢罢罢,既然李大夫如此诚恳,老夫若是不据实以告,反而是老夫的不是了。” 田奋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李大夫可知道,当这个邯郸令,最麻烦的事情在哪里吗?” 李建沉吟半晌,道: “邯郸乃是首都,城内各种权贵众多。其家人门客等不免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应该是比较麻烦之事了吧?” 田奋摇头笑道: “非也。权贵固然是一问题,但自从多年前赵奢斩杀平原君家管事之后,邯郸城中权贵已然收敛许多。” “偶尔也会有些仗势欺人之事,但只要罪证确凿,邯郸府签发命令前往权贵府上拿人,一般都不会被拒绝。” 李建有些惊奇,想了想又道: “那邯郸府之中各种外交使者众多,再加上各国的质子、间谍,可谓是鱼龙混杂,应该是一大麻烦了吧?” 田奋摸着胡须,笑道: “外交方面,自然有负责外交之官员去迎来送往。间谍之流,也有平原君等高官主持大局,邯郸令往往只需要依律令办事便是,又哪来什么麻烦可言呢?” 李建皱眉片刻,道:“还请田大夫直言。”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上辈子李建虽然也长时间在邯郸生活,但邯郸令这个官职还是第一次坐。 他的心中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被田奋这样老成持重的官员视为天字号第一麻烦。 田奋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就连语气也开始放低不少,道: “宫中出来的人,才是最大的麻烦。” 李建闻言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田大夫这又是从何说起?” 田奋道: “宫中出来的人,那可都是奉了王命而来。一个个拿着王命当利箭,各种过分的要求层出不穷啊。” “就比如说,王宫之中的一应物资用度都从邯郸附近供应,也就是由咱们邯郸令来具体负责。” “而王宫之中那些负责采买的家伙呢,就喜欢各种夸大其词,索求远超正常用度数倍的物资。 “其实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东西?最后无非都是落进了这些人的腰包罢了。” “也不仅仅是采买物资,宫中之人做事都是非常霸道的,不管看上了什么东西都要带走,完全不容置疑,倒好像这邯郸府是他们家的仓库似的。” 听着田奋一番大倒苦水,李建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田大夫为何不禀报都平君和大王太后?” 田奋闻言,脸上露出苦涩笑意: “这些采买之人都是太后身边的心腹之人,李大夫觉得太后是相信他们的话,还是相信我的话呢?” 李建无言。 过了好一会,李建才道: “太后如今已然殡天,等到大王亲政之后,这股风气想来是会有所好转的。” 田奋耸了耸肩膀,突然笑道: “无论是否好转,那都已经是李大夫的事情了,哈哈。” “不瞒李大夫说,老夫以前一听到宫中来人,那心里叫一个慌啊。现在好了,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田奋话音刚落,房间的门突然就被敲响了。 毛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夫,宫中有使者到来!” 李建心中颇为疑惑。 这才上任第一天,赵王就派使者干嘛来了? 使者是一名宦官,满脸堆笑: “李大夫,大王说了,有要事召您入宫。” 李建听着这个口谕,心中有些讶异。 上任第一天,正常人都知道要给点时间熟悉政务,赵王却突然急召李建入宫,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建微笑着将使者拉到一旁,右手不动声色的将一小袋银子塞入这宦官的袍袖之中。 “李某冒昧请问一句,大王的心情如何?” 宦官掂了掂小袋子的重量,登时笑得眼睛都眯了缝,同样轻声道: “大王的心情很差呀,今天一天都没笑过,李大夫还请小心为上。” 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这名宦官坚称不知,李建也就不再追问,坐车入宫。 入宫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找赵王,而是前往太后的灵堂。 在灵堂的门口,李建碰上了蔺相如。 蔺相如明显有些惊讶: “你今日不是履职吗,为何会在此地?” 蔺相如也是来上香的,作为赵国上卿,每日上香是必须的环节。 至于李建为何不需要了,答案也很简单——级别不够。 只有卿以上的赵国大臣,才能获得每日前往灵堂上香的资格。 上香不是你想上,想上就能上。 得知李建是奉赵王的旨意入宫之后,蔺相如脸上的惊讶之情更浓。 沉吟片刻,蔺相如低声对着李建道:“小心行事。” 李建点头,上完香后离开灵堂,来到就在不远处的赵王寝宫。 刚刚走进寝宫正殿,李建的眉头就是轻轻一皱。 空气中竟然明显有酒的味道。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鱼和肉的味道也依然残留,这说明赵王刚刚才在这座寝殿之中喝酒吃肉,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宴食。 若在平时,此事自然没有任何不妥,但问题是,现在可是服丧期间啊。 《礼记》可是清楚写着: “父母之丧,不食菜果;既殡食粥,朝一溢米,暮一溢米。” 以及“行吊之日,不饮酒食肉。” 这太后都还没过头七呢,作为儿子的赵王,连喝酒带吃肉的,简直是…… 李建不动声色,朝着端坐着的赵王行礼: “臣见过大王。” 赵王似乎吃得过于饱了一些,张口就打了个很响亮的饱嗝。 空气中的酒味又增加了不少。 如果是上辈子,多少带点忠臣情节的李建必然会出言劝阻。 如今李建表情平静,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闻到。 赵王笑道: “李建啊,今日找你前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情。” 李建道: “请大王吩咐,臣定当竭力做好。” 赵王点头,满意道: “不愧是寡人一手提拔上来的,楼昌啊,你今后也要多和李建学一学,明白吗?” 站在赵王身边的楼昌闻言表情颇为古怪,但只能恭敬应是。 赵王看向李建,笑道: “李建啊,当天在母后的寝殿之中,赵鼎究竟是如何行刺母后的,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和寡人说一遍。“ 赵王话音落下,李建的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果然这上任第一天的突然召见,确实没有好事。 那一天晚上,李建可是在太后和繆贤的面前,亲口揭穿了赵王是下毒案幕后主使者的真相! 李建平静开口,道: “回大王的话,当天臣护送大王离开,走到半路时遇到宦者令繆贤,他说太后还在寝殿之中……” 李建如此这般,将当日所发生的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王非常仔细的听完了李建的话,然后又翻来覆去的把各种细节都给盘问了好几遍遍。 李建一一从容做答。 赵王沉吟半晌,道: “所以在杀死了赵鼎过后,寡人就带着诸卿出现了?”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赵鼎死了不过大约一刻钟时间,大王就带着诸卿来了。” 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 赵王追问道: “那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李建道: “回大王的话,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因为担心另有刺客,臣和宦者令两人守卫在太后的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赵王皱眉,道: “那母后就没有问你们什么吗?” 李建道: “太后病情当时已经极为沉重,并没有和臣说什么话。” 赵王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一旁的楼昌突然轻笑一声,道: “李大夫,你说的话,实在是非常的可疑啊。” 李建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楼昌: “楼昌,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都统,居然也敢在本官和大王奏对时大放厥词?” “如此目无尊长,难道你家长教授给你的礼仪,你都学到了狗肚子里不成!” 楼昌表情一滞,脸庞涨得通红。 足足过了好几秒,楼昌才怒道: “李建,你想要欺瞒大王的罪行已经暴露了,任凭你再如何巧舌胡言,今日都是你的死期!” 正文 82,舌战楼昌全身而退 听着楼昌的指责,李建的心中微微一惊。 难道这家伙真的掌握了什么讯息,还是说繆贤那边泄露了风声? 李建念头急转,表情却是不动声色,反唇相讥。 “楼昌,你可想好了,若是在大王面前诬告, 你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楼昌呵呵冷笑,道: “既然我今日敢站在大王的面前说这些话,当然就是有证据的。” 赵王这个时候似乎才回过神来,道: “楼昌,你若是有什么证据就摆出来,切记不能胡言乱语。” 听起来是中立客观,但李建心中十分清楚,这是赵王对楼昌的偏袒。 楼昌这种私人护卫,本来是没有资格在这种君臣问对的场合开口的。 现在楼昌却能获得赵王许可直接诘问李建, 这已经是偏到姥姥家去了。 楼昌得到赵王允许,不由得意的昂起首来,道: “李建,你前些日子谋夺卫国商人吕不韦的家产,这件事情可是事实吧?” 李建听到楼昌的话,心中又是一紧。 连吕不韦都能调查到,足见楼昌对李建颇为上心。 但李建也并不着急,因为他早已有了腹案。 “吕不韦虽为富商,但其人心知商贾乃是贱业,若是继续让家中子弟操持,终究吕氏家族无法能成气候。” “是以吕不韦前来求我,愿意捐出大半家财,只是想要成为我李氏家臣,将来也好为子孙们谋个官身,让家族从此发迹。” 楼昌冷笑道: “人家都说吕不韦万贯家财,他投奔谁不好, 偏偏投奔一个当时还是下大夫的你?” 李建淡然道: “这正说明了吕不韦足够精明。如今我已是上大夫, 吕不韦的子弟也即将在邯郸府衙之中出任小吏。” “若是其子弟真有才能,将来得授个一官半职,吕氏一族就从此咸鱼翻身,有望进阶贵族。” “要是吕不韦投在你楼昌的门下,那他的脑子倒是真有些问题了。毕竟你这半年多来寸功未立,依然还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中大夫,对吧?” 李建这一番话连消带打,让楼昌气得脸庞通红,喝道: “中大夫又如何,你又知道将来我比不过你了?” 李建摊手道: “可现在你就是比不过我啊。” 楼昌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再度冷笑。 “李建,你确实是牙尖嘴利,但别以为凭借你的尖牙利齿就能从容脱身。” “我再问你,吕不韦交好秦国质子嬴异人的事情,你可知道?” 李建看着楼昌,道: “楼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究竟和太后寝殿之事有什么关系?” 楼昌哼了一声,道: “自然有着极大关系,大王就在这里看着, 你只管回答便是。” 李建看了赵王一眼,发现赵王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并没有想要开口阻止楼昌的迹象。 李建道:“吕不韦交好秦国质子嬴异人,那是在他认识我之前的事情了。” 楼昌呵呵怪笑,道: “那为何在你收服了吕不韦之后,又带着吕不韦去拜见嬴异人呢?” “李建,你分明就是暗中勾结秦国,想要背叛我们大赵!” “太后之所以会被谋害,定然是你这叛徒奉了秦王之命,悄悄下的毒手。” “今日,我便在大王面前揭穿你这叛徒的真面目!” 楼昌疾言厉色,大有要将李建彻底锤死的架势。 李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楼昌,我还当你有什么真凭实据,没想到你就只有这些满口胡柴吗?” 楼昌冷笑道: “满口胡柴?我倒是想要问你,你怎么反驳!” 李建笑着说道: “嬴异人乃是秦国王孙,但他身份低微,压根就没有任何可能继承秦国王位。” “我拜见他,只不过是希望能结交一份善缘,将来他若是在秦国政坛之中有所作为,或许就对我有所助力。” 楼昌打断了李建的话: “有什么助力?你想要去秦国为官的助力吗?” 李建有些好笑的看着楼昌: “平原君的朋友遍及诸国,出使的时候常被诸侯礼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只不过是想要效仿平原君广交朋友,好在将来出使诸侯国时更加方便的完成任务,这还有错了?” “说到在秦国为官,楼昌你的父亲楼缓大夫似乎就是秦国大夫吧?” “再怎么看,也是你们楼氏更有可能背叛大赵投向秦国啊。” 楼昌还想要继续开口说话,赵王咳嗽一声,打断了楼昌。 “好了楼昌,你退下吧。” 楼昌脸庞憋得通红,心中又气又恼,但最终还是只能恨恨的退下。 李建注视着楼昌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就这点道行还出来混,你还差得远呢。 赵王看着李建,露出笑容。 “李建啊,寡人早知道你是个忠臣,果然如此。” 李建赶忙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很是谦虚了几句。 信你个鬼,若是赵王当真相信李建,还能让楼昌这么当面质问李建? 但凡李建在言辞上落了点下风,怕是立刻就要被赵王扣个大罪名的帽子,然后当场收监了吧。 赵王温和的敲击着桌案,对着李建道: “所以,当天寝殿之中,母后就真的没有什么临终之言对你和繆贤交待吗?” 李建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道: “回大王的话,臣不知道宦者令是否和太后有过交流,但臣确实是没有从太后那边获得一言半语。” 赵王屡次询问,李建都坚持不改,这让赵王不由有些恼怒。 “那寡人问你,既然你和母后并无交流,为何母后会突然提拔于你,将邯郸令这般重任寄托在你的身上?” 李建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回大王的话,太后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是臣敢妄自揣测的呢?臣也不知为何太后如此厚爱。” 大殿之中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李建低着头,一脸不安的表情,心中能感觉到赵王的视线一直牢牢的锁定在他的身上。 良久,赵王轻出一口气,淡淡道: “寡人知道了。既然母后看重你,那你回去就尽职尽责的做好你的邯郸令,不要让母后和寡人失望,明白吗?” 李建恭敬应喏,随后转身离去。 在大殿门口处,李建又一次的碰到了楼昌。 楼昌重重哼了一声,昂首向天,不看李建。 李建稍微顿足,对着楼昌笑道: “乱嚼舌根是会烂屁屁的哟!” 在楼昌的咒骂声中,李建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离去。 刚走没几步,李建就听到了蔺相如的呼唤。 李建对此颇为惊讶:“蔺卿怎么还在宫中?” 蔺相如呵呵一笑,问道: “怎么样,和大王的奏对如何了,没事吧?” 李建看向蔺相如,突然明白这位准外家爷爷其实是因为担心而在此等候,心中不由一暖,露出笑容。 “确实碰到一些小问题,不过……我们上车说吧,蔺卿。” 马车载着李建和蔺相如离开了王宫。 车厢之中,李建开门见山。 “大王已经怀疑我可能是真相的知情者,所以今日找楼昌把我盘问了一番。” 蔺相如顿时大惊。 “大王是怎么知道的?” 李建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但大王他……嘿,做贼心虚之人,疑神疑鬼也是难免。” 蔺相如皱眉道: “你毕竟是臣子,可不能用这种语气来评价大王。” 李建哦哦两声,直接来了个左耳进右耳出。 蔺相如表情凝重,过了好一会,说出了一个消息。 “其实老夫刚刚在宫中碰到了宦者令,根据他的说法,今日早些时间大王也召见了他。” 李建微微一惊,随后露出释然表情。 “当时就我们两人陪伴在太后身边,大王既然怀疑,召见他也是正常。” 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建心中反而安定不少。 显然赵王在繆贤那边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蔺相如明显看出了李建的想法,道: “你也不要过于乐观,宦者令说了,他已经准备告老辞官。” 李建顿时皱眉。 无论是对李建还是蔺相如来说,繆贤无疑都是他们在宫内的一大臂助。 一旦失去繆贤,很多原本能够知晓的宫中之事就再难得知。 李建沉吟片刻,道:“是因为大王吗?”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宦者令说了,他若是再不辞官,将来恐有杀身之祸啊。” 李建默然。 马车缓缓前行,经过集市,众多热闹的叫卖声传来。 蔺相如有些气闷,拉开马车窗子注视着擦肩而过的集市。 片刻后,集市吵吵闹闹的声音远去,蔺相如关上马车窗户,再度看向李建。 “对于这件事情,你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李建思考片刻,问道: “能当众公布事情真相吗?” 蔺相如呵呵一笑,道: “那样的话你我二人必然会被株连全族。”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那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了。” 蔺相如盯着李建,突然道: “老夫总觉得,你这个性格不会如此安分。” 没等李建开口,蔺相如又道: “但如今大王正式亲政,整个政坛之中暗潮涌动,你可别在此时当了出头鸟,那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李建连连点头称是,一副谨遵长辈教诲的模样。 大殿之中,赵王表情冷淡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楼昌。 “真是个废物!亏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定会逼问李建露出马脚,你看看你自己的表现!” 楼昌满头大汗,忙不迭的解释道: “大王息怒,臣也没想到李建居然如此狡猾,还请大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会抓住李建的破绽,让他原形毕露!” 赵王盯着楼昌,眉宇之中似乎有风暴聚集,但很快又慢慢散去。 赵王冷冷说道: “繆贤和李建两人自作聪明,对寡人隐瞒了什么东西。他们以为寡人毫不知情,但却不知道寡人早就已经把他们看得清楚明白。” “楼昌,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两人隐瞒的事情调查出来,不然的话你这侍卫长也就不用当了!” 楼昌连声应是,随后又赶紧谢恩。 片刻后,走出大殿的楼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看来必须要尽快联络秦国方面,让他们派来新一批的人手助我!” 李府书房之中,李建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看着面前的毛遂,李建道: “我有一个消息需要无声无息的在邯郸城之中传播开来,你能做到吗?” 毛遂双目一亮,拍着胸脯道: “请大夫放心,臣有不少游侠朋友,绝对能做到大夫满意。” 李建严肃道: “此事十分重要,必须要让人无从追查,不然的话便是你我的杀身之祸,明白吗?” 毛遂看着李建如此严肃,表情也不由变得郑重起来。 “若是这样的话,臣亲自去做此事,可让游侠们迅速将其传播,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查出消息的来源。” 李建微微点头,道: “那你就去把太后其实是被大王暗中毒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吧。” 正如蔺相如所言,李建当然不可能会安安稳稳的保守秘密。 两辈子的相处经历,早已经让李建对这位赵王的脾气心知肚明。 既然赵王已经开始怀疑李建,那么这种怀疑就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的根深蒂固。 一旦让赵王得知李建确实是真相的知情者,那到时候赵王必然会痛下杀手处死李建。 在这件事情上,李建已经没有任何能够与赵王缓和的立场。 李建不可能坐以待毙,他选择直接反击。 想要调查我? 先擦擦你自己的一屁股翔吧! 毛遂做事确实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平原君还躺在小妾的身边,就被心腹李同给叫醒。 原本极为不悦的平原君在听完了李同的话之后,顿时目瞪口呆。 “有传言说,大王才是下毒谋害太后的幕后黑手?” “而且这传言还有鼻子有眼,将整件事情有理有据的串联了起来?” 听完李同的描述之中,平原君的表情渐渐的从震惊变成了恐惧。 突然,他叫了起来。 “快,发动我们所有的人手,立刻扑灭这个传言的流传!” “再派人去调查一下,究竟是谁把这个传言给传播出来的!” 但平原君的命令当场就被宣告无效。 “君上,这个传言如今沸沸扬扬已经整座邯郸城皆知,完全无法扑灭传播。” “臣也仔细询问过所有了解传言的游侠,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最初的传播者是谁。” 平原君呆若木鸡。 片刻后,这位赵国王族重臣突然发出一声哀叹。 “完了,这一次真出事,出大事了!” 田单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同样也是极为诧异。 “是谁把这个消息给泄露出来?” 田单目光猛然转向就在面前的乐乘。 乐乘的身体一哆嗦,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君上,你就是给乐乘十个胆子,乐乘也不敢把这种事情随意的传播啊。” 田单哼了一声,沉吟片刻,默认了乐乘的话。 乐乘确实没这个胆子。 但若是这样说来,那究竟是谁捅出这个消息的呢? 片刻之后,田单的脸上突然露出笑意。 “无论是谁,这家伙都和我们一般得知当日内情啊。有趣,非常有趣。” 乐乘心惊胆战的说道: “君上,这可是杀头的秘密啊!” 田单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个秘密,当它只被寥寥数人得知的时候,确实足以让人丧命。” “可若是这秘密变得举世皆知的话,那些想要继续保守秘密的人,总不可能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吧?” “无论是谁做出这一举动,本侯都想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句。” “真是——妙啊!” 田单一展自从太后逝世以来的愁眉,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 正文 83,田单卑微向李建求助 蔺相如几乎是撞进了邯郸官署李建的办公房中。 “你疯了,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面对着蔺相如愤怒的质问,李建的表情相当平静。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对蔺相如身后的毛遂道: “把门关上,我和蔺卿聊一会。” 蔺相如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建,老夫需要一个解释!” 李建笑着将面前的一个小碗朝蔺相如推去。 “蔺卿,这是酸梅汤, 好喝解渴还下火,你赶紧喝一碗吧。” 一碗清凉的酸梅汤下肚,蔺相如顿感身体一清,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点。 “李建,老夫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幼稚又危险。” “你若是一直这样鲁莽,等到老夫死去之后,怕是蔺氏中人就不敢再当你的盟友了。” 面对着蔺相如半质问半劝说的语气,李建反问了一个问题。 “蔺卿凭什么断定是我呢?” 蔺相如瞪着李建道: “在邯郸之中只有两个人会做出这种事情,一个是十年前的廉颇,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你。”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那请问蔺卿,你觉得大王会认为这个传言的背后主使者是我吗?” 蔺相如下意识的就想要说是,但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 李建不紧不慢的拿起了自己的碗,有滋有味的品着碗中的酸梅汤,看着面前的蔺相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半晌,回过身的蔺相如瞪着李建: “你……明明只有二十岁,为何却好像六十岁一般老奸巨猾!” “老夫每次都自觉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你的年纪所蒙蔽!”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就把这当做是蔺卿的夸奖了。” …… “大王——” 寝殿之中,美人轻吟和赵王低吼相互交织,久久回荡。 片刻后,年轻的赵王披着睡衣,神情愉快的走出了笼罩着床帏的重重幕布。 楼昌毕恭毕敬的朝着赵王行礼,头几乎低到地面上去了:“臣见过大王。” 楼昌知道那位身材诱人的林姬就在这片幕布之后,所以他不能让赵王觉得他有任何觊觎林姬美色的意图。 赵王坐了下来, 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大补的枸杞汤,对着面前的楼昌道: “让你去调查繆贤、李建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楼昌忙道: “臣已经在调查了,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 “但臣在调查的过程之中突然发现了一桩十分恶劣的事件,觉得有必要立刻禀报大王。” 赵王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太高兴。 “让你做事不去做事,跑去听什么流言!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楼昌一五一十,将邯郸城之中流传的,是赵王毒杀了太后的流言添油加醋的禀报了一番。 赵王顿时勃然大怒,直接摔烂了手中的汤碗。 “是谁,是谁居然敢如此污蔑寡人!” 赵王越想越气,干脆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 赵王的愤怒让楼昌也不由为之心惊,忙道: “臣觉得,调查李建和繆贤的事情或许应该放一放,先把这散布流言的幕后主使给抓住才是!” 赵王目光闪烁,表情十分阴冷的说道: “这事情是在邯郸城之中发生的,那就让邯郸令李建立刻去调查此事,限他七日内给寡人拿出一个结果!” 楼昌闻言,顿时心中一跳,忙道: “大王, 此事说不定就是李建所为,若是交给李建去调查,实在不妥啊。” 赵王目光落在楼昌的身上,用看待白痴的眼神道: “李建才刚刚被寡人询问过,这个时候若是他还敢放出这样的风声,那他就是正经的蠢材了。” 楼昌无话可说,只能道: “大王所言极是,是臣失算了。” 赵王目光阴冷,心念电转,镇定分析。 “这传播流言之人,肯定有渠道知道寡人昨日对繆贤和李建的询问。” “他在此刻将流言传播,就是为了嫁祸给李建或者繆贤,又或者他希望这两人一起死。” “纵观朝堂之中,能符合这个条件之人便只有——” 赵王刻意拉长了音调并做出停顿,楼昌先是不解,但马上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大王的考较。 一番急速思考过后,楼昌立刻做出回答。 “是都平君田单!” 赵王眉毛一挑,道: “说说你的理由。” 楼昌忙道: “都平君田单和李建的恩怨那是众人皆知的,若说有谁希望李建死,那田单必然是排行第一位的。” “而且此刻大王亲政,田单的相邦之位随时都可能不保,他也想要用这些事情来转移大王的注意力,为他自己想办法保住相邦之位争取时间。” 赵王的脸上露出笑意,伸手点了一下楼昌。 “不错,看来你确实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 楼昌松了一口气,随后忙道: “若是大王不弃,臣想请大王将此事交给臣来调查。” 赵王眯着眼睛,盯着楼昌道: “怎么,你也想要抢李建的生意不成?” 楼昌忙道: “臣只是觉得,大王昨日那般对李建询问之后,李建心中想来会有些不满,不会好好的给大王办事。” “但大王若是将此事交给臣,臣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当,绝对让大王满意。” 楼昌是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这个任务的。 若是能因此而促成田单被罢免,那定然会获得赵王的欢心,这种任务怎么能交给李建呢? 赵王冷笑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李建只不过是寡人的臣子,别说是寡人询问他什么事情了,就算是寡人把他绑起来拷打审问,他也得好好的给寡人办事!” 旋即赵王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那李建才刚刚上任邯郸令,对邯郸之中的大事小情未必就完全熟悉。” “若是让李建来调查,确有误事的可能。寡人等会给你一道旨意,你就好好的调查这件事情,让邯郸府那边出人配合你,一定要把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明白吗!” 楼昌大喜过望,赶忙躬身道:“大王英明!” …… 李建亲自把蔺相如送到了邯郸令官署的大门口。 蔺相如看着李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 “老夫有些时候真的觉得,你和柔儿这桩亲事,也不知道对蔺氏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建,你真的很有本事,老夫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确实远不如你。” “但你总喜欢出奇招行险,你可知若是一朝事败,你个人的性命且不说,全家老小怕是都要因你而死啊。” 李建依然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笑道: “请蔺卿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对了,等三个月太后丧期过去之后,咱们就举行六礼吧。” 臣子也是要为主君服丧的,鉴于太后的身份,这种丧期只需要三个月就足够。 蔺相如点了点头,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蔺相如马车离开,李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叹一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今天的邯郸令官署确实是多事之秋,蔺相如刚走不久,另外一名不速之客就不请自来。 “楼昌?”李建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楼昌:“你来本官的地方作甚?” 楼昌呵呵一笑,不无得意的拿出了赵王的旨意,在李建的面前晃了晃。 “这一次前来,是大王让你配合我一起,调查关于邯郸城最近几天的流言案!” 李建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怎么,你这个所谓的侍卫长不想着在大王身边护卫,反而天天在宫外跑来跑去,还真是足够尽职尽责的呢。” 楼昌哈哈笑道: “李建,我知道你牙尖嘴利,我也不和你争辩。” “我就问你一句,这大王的旨意,你究竟接还是不接!” 李建当然选择接旨。 楼昌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全邯郸府衙的官员都召集过来,本大夫要好好的安排一下他们的工作事宜。” 李建不假思索的说道:“不。” 楼昌瞪起眼睛: “李建,本官小看你了,你居然都敢违逆大王的旨意了?”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大王的旨意之中只是说了要我派人配合你,可没说整个邯郸府衙的人都要受你支配。” “毛遂,你去把郭开给叫过来!” 片刻后,李建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郭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郭开啊,你接下来的任务呢,就是配合这位楼昌大夫,好好的调查一番邯郸城中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谣言。” “哦对了,为了配合楼昌大夫的工作,本官再额外抽调十个衙役和一万钱的经费给你。” “你可要好生使用,记得完事后回来给本官报账,不要被本官发现你贪污渎职!” 郭开还没说什么,楼昌已经是气急败坏。 “李建,你竟然敢这般慢待大王交给你的任务?” “等到本官回宫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参你一本!” 李建笑呵呵的朝着楼昌拱手:“不送,慢走。” 楼昌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李建撕碎,但看着似笑非笑的李建和跃跃欲试的毛遂,再回忆起过去几个月里和李建武艺比拼时的全败战绩,楼昌最终选择怒气冲冲的离开。 郭开紧随其后而去。 毛遂有些担心: “大夫,这楼昌毕竟是大王身边的侍卫长,你这般得罪他,若是他在大王身边进些什么谗言,岂不是对大夫不利?” 李建笑呵呵的摇头: “我还怕他不在大王面前说我的坏话呢。” 混政坛的,总得有个敌人。 如果没有,也应该想办法树立一个。 总有人觉得能在政坛中左右逢源,但事实是这种左右逢源会被其他所有人看成是墙头草两边倒。 墙头草才是这种游戏中出局最快的那个人! 李建看向毛遂,叮嘱道: “让我们的人盯住这两个家伙,看看他们最后锁定的目标人物究竟是谁。” 田单这几天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几天来,除去为太后守灵之外,田单还抽空给赵王上了两次课。 赵王一改之前对儒学不屑一顾的态度,甚至还提出了几个颇有深度的问题。 这说明什么?说明赵王已经开始深入的研究儒学了,大好事啊。 田单觉得,这样下去的话,相邦的位置至少在短时间内还是比较稳当的。 直到乐乘急急忙忙的出现,并禀报了一个消息。 “君候,昨日楼昌带着邯郸府的官员来了我的府里。” 正在吃饭的田单不由一怔,道: “楼昌怎么了?” 乐乘道: “楼昌一直在询问下官和君候之间的关系,还问下官对这些天邯郸城之中污蔑大王的那个流言知不知情,还有……” 田单的心中开始涌现出不妙的情绪,道: “还有什么?他不会是问你,本侯和这个谣言有没有关系吧?” 乐乘十分艰难的点头,道: “正是如此。从楼昌的言谈来看,下官觉得他应该怀疑君候是这流言的幕后主使者!” 叮叮当当几声响,田单手中的竹著落在了地上。 这位赵国相邦的脸色顿时大变,甚至叫了起来。 “怎么可能会怀疑到本侯的,这楼昌是失心疯了吗!” 乐乘苦着脸,道: “君候,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田单的脸色阵青阵白,极为难看。 事情发生的这种变化,确实出乎了田单的意料之外。 明明李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为什么…… 田单毕竟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努力的控制着语气,缓缓说道: “你应该没说什么吧?” 乐乘忙道: “下官当然不可能说出对君候不利的任何话。” 田单微微松了一口气,道: “那就好。你先回去,本侯自然会想到办法解决此事的。” 看着乐乘远去的身影,田单的心中一阵无力感袭来。 这段时间楼昌在赵王身边如何受宠,田单是看得出来的。 若无赵王的授意,楼昌断然不敢如此直接的找到乐乘府上,去搜集田单的黑料。 该怎么办? 朝堂之中,有平原君、蔺相如等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取代田单的相邦之位。 高居庙堂之上的赵王现在又对田单起疑,这下子真的是前后夹击,让田单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 这一夜,田单书房之中的灯火彻夜未灭。 翌日,双眼通红的田单唤来了自家管事,道: “写一封请帖去邯郸令李建大夫的府上,就说老夫有要事请他前来帮忙。” 管事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又被田单叫住。 “不,不用写请帖了。今天是休沐日对吧,给老夫准备两车礼物,老夫亲自上门去拜访李建大夫!” 这个休沐日,李建的心中是有些郁闷的。 原本他想要去蔺府拜访一番,见一见自己已经好些天没见的未婚妻,但却被蔺府方面婉拒。 “太后国丧期间,若是被人知晓此事,对大夫的官声或许有些影响。” 李建完全能理解蔺相如老爷子是为了自己好,但没能见到蔺柔的事实还是依然让他颇为不爽。 好在吕不韦的信弥补了这份不爽。 在信中,吕不韦用非常愉快的语气告诉李建,秦国阳泉君芈辰已经被他说服了。 接下来,吕不韦要做的就是通过阳泉君芈辰去拜访秦国太子正妃,华阳夫人芈氏。 然后,吕不韦要让生不出儿子的芈氏接纳嬴异人,把嬴异人过继成为亲生儿子,也就是秦国太子安国君赵柱的唯一嫡子。 虽然早知道历史的轨迹就是如此,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李建的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对了,去给赵姬号脉的医者怎么说?”李建找来毛遂询问。 毛遂答道: “医者说了,从喜脉的时间来推算,赵姬确实是有了大约两个月左右的身孕。” 李建听了,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两个月,岂不正好就是吕不韦刚刚把赵姬送给嬴异人的时间点? 难怪后世的八卦之徒们会对这桩同道中人之事津津乐道,不乏有人觉得秦始皇乃是吕不韦的亲儿子。 是的,赵姬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秦始皇嬴政! 上辈子,李建被流放高阙塞,回来时嬴异人不但早已跟随吕不韦逃出邯郸,就连滞留在邯郸中的赵姬嬴政父子也都被接走。 这辈子,李建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始皇帝啊……” 李建口中喃喃自语。 作为一名炎黄子孙,华夏后裔,他如何不知这位对华夏历史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到底要如何安排嬴政呢? 李建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迟疑的表情。 也正是因为李建的走神,他也就没有注意到,当毛遂听到始皇帝这句话后,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震惊表情。 又一名管事急匆匆的到来,打断了房间之中各有所思的主臣两人。 “大夫,都平君田单带着两马车礼物,说是有要事想入府一见!” 李建还没有所表示,毛遂整个人的震惊已经是更上一层楼。 田单主动来访? 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带着两马车的礼物,用如此谦卑的言辞来访? 要知道自家的家主李建只不过是一个下大夫而已啊! 毛遂看向李建的目光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敬佩之外,隐约中开始多出了一些原先没有的东西。 李建同样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做出回应。 “开正门迎客!” 作为人臣之中最高等级的封君列候,田单和李建之间整整差着上卿、中卿、下卿三级。 在礼节这方面,李建自然不能差了。 “都平君大驾光临,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田单几乎是冲上来抓住李建的手,恳切说道: “李大夫,老夫今日是有难而来,还请大夫助我!” 半晌,在书房中,李建听完田单的述说,陷入沉吟。 其实李建一开始想的背锅对象是平原君赵胜,没想到赵王居然怀疑到了田单的头上。 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田单用希翼的眼神看着李建,全无之前面对李建时的倨傲,苦笑道: “老夫思来想去,满朝文武之中也只有大夫能助我,还请大夫念在日前老夫也曾经为大夫出过力的份上,拉老夫一把。” 田单说话的时候,态度放得极低。 别看这位赵国相邦表面风光,但他的权力都是建造在太后信任的基础上。 如今太后去世,田单就好像是沙土制作的城堡,只需要有人轻轻推一下,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李建开始思考。 帮,还是不帮? 如果帮,要怎么帮才有用? 如果不帮,要怎么拒绝? 还没等李建想好,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大夫,廉颇大将军和蔺卿联袂来访!” 李建愕然抬头。 这个休沐日,怎么事情还一件接一件的呢? 田单似乎并不想和蔺相如廉颇两人见面,在再三请求李建帮忙之后,他就离开了。 很快,在大堂中,李建见到了表情愉快的廉颇和一如既往冷淡的蔺相如。 廉颇笑道: “李建啊,你这个上大夫当的还真是有面子,连堂堂的相邦都平君都要上门来拜访你了。” “对了,老夫看田单那个老东西脸色很不好,不会是你又把他大骂了一顿吧。”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你这个老东西,一天就知道骂骂骂,李建你不要听他的,免得将来误入歧途。” 眼看着这对凑一起总会吵起来的老活宝又要开始,李建急忙出言打断。 “田单是来找我帮忙,保住他相邦之位的。” 两老齐齐大惊。 “什么?” “快快把详情说来!” 李建如实将事情告诉蔺相如和廉颇。 一方面,李建希望能得到这两人的参考意见。 另外一方面,这两位赵国重臣的力量若是能为李建所用,在这件事情上李建的主动权自然就大大增加。 李建本以为廉颇和蔺相如又会像其他任何事情一样吵起来,但这一次他想错了。 两老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仅仅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行!” “不能帮他!” 正文 84,李建你可别傻到去帮田单(万更求订阅) 对于蔺相如和廉颇的答案,李建提出了反问。 “为什么不能帮助田单?” 先开口的是蔺相如: “大王既然想要拿下田单,你若是力保田单,岂不是就等于和大王作对?” 廉颇更是旗帜鲜明: “田单这老小子占据着相邦之位,他不下来我们怎么上去?” 可以看得出来,蔺相如和廉颇还真是巴不得田单赶紧下台。 至于田单下台之后谁当相邦,届时各凭本事。 可田单要是不下台, 相邦之位不空出来,一切就都无从说起了。 李建点头道:“明白了。” 蔺相如似乎还有些不太放心,又叮嘱了李建好一会。 “你要记住,这件事情上老夫两人是绝对不会支持你的。” 廉颇怪笑一声,道: “不但不会支持,而且你要是想帮田单,我们还会站在大王一边, 坚决打压你和田单!” 盟友也并不是每件事情上都有相同看法, 在田单这件事情上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建没有搭腔, 而是继续陷入思考。 赵王想要罢免田单,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蔺相如和廉颇也选择站在赵王那边,就让田单的对手们变得更加的强大。 李建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邯郸令上大夫,真的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助田单吗?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件极为费劲,而且基本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见李建不说话,蔺相如主动开口,说起了今日前来的真实目的。 “关于那个谣言,楼昌除了锁定田单之外,还有其他收获吗?” 作为一名老政客,蔺相如非常清楚,每一次政坛的动荡都是打击政敌的机会。 就算不主动出击,知晓更多的内情也可以让蔺相如在这些动荡之中明哲保身。 李建也不隐瞒,将所知道的内情原原本本的陈述。 “前天的时候,楼昌带人去了乐乘的府邸。” “当时我的人只是跟在他们的身边,但谈话时只有楼昌和乐乘两人在场。” “本以为对乐乘只不过是常规问话, 没想到却惊动了田单。” 李建派了十名衙役跟着楼昌, 当然会在这些衙役之中安插耳目,了解楼昌的行踪。 听完李建的陈述后,蔺相如和廉颇的表情都有些放松。 廉颇呵呵怪笑道: “没想到这一次大王居然在巧合下锁定了田单,还真是天助我也。” 蔺相如摸着胡须,道: “我们堂堂大赵,不说号令天下吧,现在也是和秦国两强争锋,什么时候轮到田单这一个齐国人来当相邦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之中的意思都很清楚,就是希望李建放弃帮助田单的想法。 终于,李建开口了。 “不行。” 廉颇心中一喜,追问道: “什么不行?” 李建看向廉颇,道: “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不行。” 廉颇愣住: “什么背信弃义?” 李建道: “月前,我因七公主赐婚一事,曾经拜访都平君,请他助我。” “当时我就告诉他, 若是有朝一日他有难,我会助他。” “这是我的承诺。” “如今他确实有难,我怎能背信弃义, 弃他不顾?” 廉颇老脸涨得通红,直接拍了桌子。 “李建,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吗?” “为了一个田单,你居然想要和大王,还有老夫两人作对?” 蔺相如的脸色同样也是非常的难看,过了好一会才道: “李建,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大堂之中的气氛开始有些凝滞。 无论是蔺相如还是廉颇,两人都发自内心的不希望李建卷入到田单的这个大麻烦之中去。 李建抬头,看向蔺相如,认真的说道: “蔺卿,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信义而立。” “若今日我能抛弃都平君,那他日我也能无情的抛弃你们这些盟友。” “这样的李建,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李建吗?” 这个反问让蔺相如和廉颇一时无言。 信义,是这个世界上已经非常稀少,但却又被人所称颂的品德。 廉颇叹了一口气,道: “小子,你有信义自然是好的。可这件事情关系到相邦之位,是你一个小小的上大夫能插手的吗?” “若是将来田单被罢官,你可以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帮助他,也不会有人说你背信弃义。” “可现在这种情况,你若是插手了,被大王记恨了,那你的前途就全完了,你知道吗?”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 “是啊,就算老夫两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对田单落井下石,可还有平原君呢?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到那时候,面对大王和平原君、平阳君,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有什么胜算?” 看着面前苦口婆心的两老,李建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动。 都说政坛之上无真情,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李建能感受到两老确实是尽心尽力的为李建着想。 李建开口道: “其实两位可能有一些误解。” “首先,我肯定是还想要在大赵政坛之中呆下去的。就算参与到此事之中,我肯定也是要有些把握才去做。” “其次,我刚刚也已经想好了,这一次我们的胜算应该还是不小的。” 廉颇和蔺相如都显出不解表情。 廉颇道:“你觉得你有胜算?” 蔺相如道:“你刚刚说,‘我们’的胜算?” 李建一个个耐心解答: “是的,胜算确实不小,大将军。” “蔺卿,我说的确实是‘我们’的胜算。” 蔺相如抢先开口: “你觉得我们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你?” 李建看向蔺相如。 廉颇和蔺相如的组合之中,蔺相如无疑是那个大脑。 想要利用这两位重臣的力量,最重要的就是得先说服蔺相如。 李建道: “蔺卿应该还记得,我之前在贵府上给蔺卿解忧时分析的政坛局势吧。” 蔺相如点头道: “老夫当然是记得的。但老夫没记错的话,当日你只说了田单不是老夫的头号敌人,可没说过要老夫出手相助田单吧?” 李建微笑道: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那自然就要采取新的策略了。” 蔺相如皱眉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行,老夫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说服老夫。” 李建还以一个微笑,咳嗽一声,开始长篇大论。 “先假设田单真的因为此事而下台,那么谁会是下一任相邦之位呢?” “不可否认,大将军、蔺卿、平原君甚至是平阳君都有机会,但平原君应该会是那个最终胜出的人。” 廉颇闻言,非常不服气的插嘴道: “凭什么是赵胜那小子?老夫都比他强多了。” 李建笑道: “第一,平原君是先王的同母胞弟,大王的亲叔叔,也是大王如今在世最亲的亲人。” “第二,平原君门下三千游侠,不余遗力的为他宣传,他在诸侯国之中的威望也是相当高的,应付外交场面时能镇得住场。” “第三,平原君一直掌管情报部门,这是一个只有大王心腹之人才能掌控的位置,天然就为他加分很多。” “综上所述,平原君继承相邦之位的希望应该在八成以上。” 听着李建逐条的分析,廉颇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变得有些丧气。 “按照你这说法,辛辛苦苦把田单赶下来,还要便宜了赵胜那小子?” “罢罢罢,这件事情不干也罢!” 李建笑道: “正是这个道理。若是平原君上位的话,他凭借着大王的信任,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以及三千门客的辅助,一定会很快就控制住局势,坐稳相邦之位。” “到那时,想要挑战平原君的相邦之位便是难上加难,几乎可说是毫无可能。” “可若是田单留在相邦之位上,情况就完全不同。” “田单是齐国人,唯一的根基太后又已经去世,势力也没发展起来,手下只有一个乐乘,是真正意义上的势单力薄。” “这一次就算我们帮了田单,将来想要把田单从相邦之位上推下来,也比推翻成为相邦的平原君容易太多。”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从两位的角度来说,显然田单留在相邦之位上是更好的选择。” 听完李建的话之后,蔺相如和廉颇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良久,蔺相如看向廉颇,道:“你怎么看?” 廉颇摇了摇头,嘿嘿苦笑两声: “还能怎么看?娘的,这小子的话是一通接一通的说,把人都说晕了。” “你自己决定就好,你要是愿意帮这小子,老夫也一起帮他拉田单一把就是。” 蔺相如目光落回李建身上,摇头叹息。 “李大夫,老夫自认为也是个薄有口才之人,但在见到你之后才发现,这天底下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你说得对,在这件事情上,老夫和大将军可以帮田单一次。” 得到这个答案,让李建的脸上也是露出喜色。 “蔺卿果然不愧是聪明人,我就知道蔺卿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李建当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对抗赵王,正如蔺相如所言,那已经不是幼稚,简直就是愚蠢。 有了蔺相如和廉颇的帮助,事情就大有不同。 这两位可是在赵国政坛之中混迹几十年的时间,无论势力还是人脉都非常的强大,拥有着连赵王都无法小觑的强大能量。 他们两人表达的意见,赵王是必须要慎重考虑的。 蔺相如询问道: “接下来,我们要如何配合你?” 李建笑道: “不瞒两位说,李建打算先去一趟都平君府,和他商量一下。” “若是有什么需要两位出手的地方,李建一定不会客气的。” 廉颇瞪了李建一眼: “所以说,你小子连留我们吃顿饭都不愿意?” 李建笑了起来: “事情紧急,还请大将军谅解。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田单心事重重的回到了他的府邸,坐在书房之中长吁短叹不已。 “没想到老夫纵横齐赵两国,今日竟然落到这般穷途末路。” 田单心中极为苦涩。 当年在齐国,田单就是和齐襄王不合,导致最终被罢免掉了齐国相邦的职位。 本以为来到赵国之后,有赵太后的支持就能大展拳脚,却万万没想到,这赵王也想要罢免掉田单的相邦之位! 这人的命运啊,怎么就如此的忐忑呢? 最坑的是,当年在齐国田单起码还能利用人脉威望什么的挣扎一下,但在赵国,田单压根就没有人脉和威望可言! 还没等田单顾影自怜多久,房间门就被敲响。 “何事?”田单没好气的问道。 门外的家臣恭敬道:“回君上,邯郸令李建大夫来访。” “什么?”田单直接愣住。 他明明才刚从李建的府上回来,这才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怎么李建又跟过来了? 但旋即,田单的双目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猛得跳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门。 “快,给本侯打开正门,迎接李建大夫!” 李建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徐徐打开的府邸正门,又看着狂奔而来的田单,楞了好几秒钟,然后笑了起来。 “这人啊……” 人啊,一旦在绝境中有了希望,就真的是什么低姿态都能摆出来啊。 田单亲切的拉着李建的手,一路来到书房之中就座。 “李大夫此次来访,是不是有了什么办法来帮助老夫?” 田单干脆也不自称本侯了。 李建笑着点头道: “不瞒君候,确实是有了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的话,还需要君候亲自跟我走一趟,去拜访一个人。” 不用说田单也知道,这个人必然是能帮助田单的关键人物。 田单忍不住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李建道: “此人就是前两日刚刚抵达邯郸,代表齐王来吊唁太后的齐国大臣,后胜!” “后胜?”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田单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光芒散去不少。 “李大夫有所不知,这后胜除了溜须拍马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本事,乃是真正的佞臣一个。” “而且,当年在齐国的时候,老夫和他之间的相处也称不上愉快。” “像这样的人,老夫怎么可能指望得了他帮上忙呢?” 看着田单有些失望的表情,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都平君,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在很多时候,忠臣未必帮得上忙,但佞臣却一定办得成事啊!” 田单沉吟半晌,叹息一声。 “也罢,既然李大夫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这就动身,去拜访一下那个后胜吧。” 正文 85,李建说服后胜 王宫,灵堂。 齐国使者后胜身着孝服,一脸肃穆,恭恭敬敬的上香行礼。 吊唁完毕,后胜对着面前的赵国官员道: “可否为我禀报一声,我有事想要求见贵国大王。” 作为太后的娘家人,在前来吊唁的诸多国家中, 齐国无疑是比较特殊的。 很快,后胜就在官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偏殿之中。 “外臣后胜见过大王,请大王节哀顺变。”后胜恭敬说道。 在说话的时候,后胜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轻微的变化。 作为一个非常追求酒色享受的人,后胜能够感觉到空气中隐隐约约似乎有酒的味道。 是错觉吗? 赵王已经开口了。 “难得齐王和齐太后有心,派你前来吊唁。回去之后,烦请向两位转告寡人的谢意。” “寡人也希望大赵和齐国之间的友谊能够继续的保持下去,将来一同抗击秦国的东侵。” 赵王虽然年轻, 但毕竟接受了这么多年的王室教育,该懂的知识还是懂的。 齐国,那可是如今赵国最重要的盟友,是怎么样也不能慢待的。 …… 这一场会面很快结束,后胜坐着马车离开赵国王宫。 看着窗户之外的邯郸城景象,后胜的嘴角微微扯动,突然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邯郸舞姬,举世闻名。要不,买几个回家去,顺便送给大王?” “不行不行,这一次为吊唁而来,若是被人知道我居然买了舞姬回归临淄,岂不是给了那些家伙攻击我的借口?” 想到这里,后胜有些懊恼的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都批评后胜是个佞臣,只会靠裙带关系上位。 但事实上,后胜也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否则的话,也不会在如此之多政敌的反对和批评声中一直稳坐高位。 道理后胜都懂, 但想到那些如花似玉的邯郸舞姬就此错过,后胜的心中还是颇为不爽。 他干脆转换念头,想起刚刚和赵王之间的会面。 “这位赵王,以今日之会面而言,确实是没有太多经验。” “齐赵之盟,全靠赵国太后和大齐的亲情联系。如今赵太后去世,赵国想要继续维持盟约,就得付出一些能让我们大齐满意的东西。” “结果呢?他竟然什么也不给,就靠着两句废话便想要大齐在将来继续支持赵国,简直就是发梦!” 诸侯国之间的合纵连横,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利益来维持。 后胜又想: “而且这一次太后逝世,临淄之中的赵国质子长安君想要回归邯郸奔丧,竟被赵王以质子重任在肩不宜回归的理由拒绝,简直岂有此理。” “对自家亲兄弟尚且如此凉薄,若是大齐将来有难,还能指望这赵王来救?” “不行,回到临淄之后得好生和大王太后说一说,这齐赵之盟,不要也罢。” “或许, 是时候考虑一下和秦国之间的盟约了。” “反正秦国在西大齐在东, 本来就不可能发生什么冲突嘛。” “而且, 秦国人给的钱那是真的多啊……” 思绪飘飞间,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了车夫的声音。 “君上,我们到了。” 后胜走下马车,看着面前这间专门用来接待各国使者的馆驿。 若是以寻常人的眼光来看,这馆驿无疑是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但以后胜的眼光来看,这馆驿装修老化,摆设老气,几无亮点可言。 后胜摇了摇头,朝着属于他的那间小院走去。 现在他只希望能够早点回到临淄,结束这次疲惫而忙碌的吊唁之旅。 才刚刚换好便服,后胜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悄悄来一次青楼探花之旅,侍卫就禀报了一个消息。 “君上,外面有两人递来拜帖,是赵国都平君田单和上大夫李建。” 后胜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快请他们两位进来。哦不,我直接去堂前相迎!” 片刻,后胜看到了从大门处联袂而来的两人。 后胜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田单的身上,满脸笑容的迎上前去。 “都平君,许久不见!” 田单,这对于任何一个齐国人来说,都绝对是一个不可能忘记的名字。 燕国灭齐之战,若不是田单力挽狂澜,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齐国的存在。 田单见了后胜,眼底一丝厌恶之情闪过。 在田单被迫离开齐国的过程中,后胜虽非主使者,但也出过不小的力气。 田单很好的掩饰住了这种厌恶,同样露出笑容。 “后卿,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田单主动介绍。 “后卿,这位便是我们赵国上大夫,邯郸令李建。” “不是老夫吹嘘,即便是在临淄之中,后卿应该也听说过李建大夫的名字。” 后胜含笑,将目光转向李建。 事实上,如果是田单一个人到来的话,后胜还真不怎么想见田单。 能让后胜立刻决定接见并亲自出迎,最大的因素还真就是面前这位赵国上大夫李建。 后胜笑道: “都平君说得还是客气了。如今天下七大诸侯国之中,又有谁不知道赵国出了一位堪比当年蔺相如的李建大夫呢?” 李建同样也在观察着后胜。 根据史书的记载,后胜是齐王田建时代的相邦,而且一当就是几十年。 这对齐国君臣贪图享受,被秦国用大笔金钱贿赂拉拢,坐视其他五国被秦国灭亡。 最后,齐国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因此在历史上对后胜的评价是非常低的,认为他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奸佞臣子。 但在李建穿越的上辈子,齐国其实还是和赵国并肩作战过的。 那时的秦国一时间无法灭亡赵国,于是秦王嬴政在陆续灭亡了韩、魏、楚之后,决定先灭齐国,再转道北上对付燕赵。 齐赵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组成联军,抵挡秦国攻势。 在邯郸战场,李牧率军大破秦军,挫败了秦国对邯郸的进攻。 但在临淄战场,王翦一战全歼二十万齐军,直接灭亡了齐国。 当时统帅齐军的主帅,就是这名相邦后胜。 两国订立盟约时,就是由李建和后胜两名时任相邦见面,歃血为盟。 让李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就在完成了盟约的各种仪式后,后胜马上就喊着肚子饿了,让人弄来了一大堆的美酒佳肴,以及一群美女舞姬。 不得不承认,后胜的审美是真不错,舞姬也是真漂亮。 但那时秦国气势汹汹,齐赵两国都面临着灭亡之危,后胜却还想着饮酒取乐玩女人,这家伙的本性就可想而知了。 诸多回忆在心中一闪而过,李建脸上露出笑容。 “久仰后卿大名,今日有幸见到后卿,还请后卿多多指点。” 后胜有些意外的看着李建,胖脸上发出爽朗的笑声。 “两位请进,请进!” 三人来到大堂之中,分主客落座。 后胜胖脸上露出遗憾表情,道: “如今丧事期间不能饮酒,还请两位海涵。” 对于后胜而言,招待客人却没有美酒美人,实在是一件让他非常难受的事情。 田单笑着说道: “后卿言重了,此乃大赵国丧,就算后卿当真拿出酒来,我等也是万万不敢下肚的。” 后胜闻言哈哈大笑,脑海之中却闪过了前不久觐见赵王的时候,闻到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酒味。 大家都是政坛老油条,一番寒暄下来,气氛还是相当热络的。 时间过去,后胜心中开始有些不耐,忍不住开口道: “不知两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需要用到后胜之事吗?” 田单闻言,目光看向李建。 后胜见状,心中不由顿生好奇。 原本后胜觉得是李建有什么事情要求后胜,然后拜托田单引见。 但看眼下这种情况,反倒像是李建为此事的主持者了。 什么情况? 李建含笑拿出两张绢纸,放在后胜面前。 “初次见面,李建特意背下些许薄礼,还请后卿笑纳。” 后胜心中有些疑惑,接过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两张绢纸其实是两张地契,一张是临淄城内的三家店铺,另外一张是临淄城外一座占地过千亩的大庄园。 三家店铺都位于临淄人流量最多的西市之中,庄园更是盛产漆料和丝绸的好地方,即便对于后胜这般齐国顶级权贵而言,也是非常大的手笔了。 后胜深吸一口气,死死的攥住手中地契,脸颊肥肉颤动,对着李建道: “后胜何德何能,竟让李建大夫如此破费?” 李建察言观色,目光落在后胜青筋毕露的手上,心中顿时一定。 像后胜这种人,只要能够投其所好,说服他的把握就大上很多。 李建微笑道: “实不相瞒,确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后卿的。” 后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中两张地契,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好说好说。且不说都平君和后某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就是李建大夫今日这般诚意,后某也不可能让朋友们扫兴,对吧?” 田单看着后胜脸上洋溢的笑容,心中的厌恶之情越发多了。 奸佞之人,见钱眼开! 李建笑道: “是这样的,关于赵齐盟约之事,不知后卿有什么看法?” 后胜闻言顿时一愣,表情也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两位是替贵国大王做说客来的?” 李建含笑道: “齐国乃是如今我国最强力的盟友,赵齐之间的盟约也是我国最重要的盟约。” “李建身为赵国臣子,自然是希望能够为赵齐盟约的存续出一份力。” “但有一点后卿恐怕是误会了,今日都平君和我的拜访,完全是出自我两人的想法,和大王并无任何关系。” 后胜有些疑惑: “既然如此,那为何两位对盟约如此关心呢?” 李建转头看向田单,笑道: “这是因为,都平君希望能够保持两国盟约的存续。而我一直以来多受都平君的指点,也希望能帮都平君一个忙。” 后胜目光转向田单,这才恍然大悟。 “都平君,原来是你啊。” 后胜已经明白过来,原来这一次真正有求于他的,是田单而非李建。 李建,乃是田单的说客! 想明白了,后胜反而有些迟疑,手中的两张地契也突然就不是那么诱人了。 后胜沉吟着,缓缓说道: “不瞒两位说,这盟约的存续之事,那是太后和大王才能决定的。” “后胜只不过是大齐的一个臣子,哪里有资格决定这种事情呢?” 后胜并不喜欢赵王,因为赵王没有给后胜和齐国任何好处。 后胜也不喜欢田单,以前田单在赵国政坛的时候就和后胜不对付。 诚然,这两张地契确实让后胜非常的心动。 但考虑到内心对赵王和田单的态度,他还是不太愿意帮忙。 田单见状,心中不由有些焦急。 后胜的重要性,李建在来的马车上已经告知田单。 不然就凭田单的性格,也不可能强自忍耐,和后胜虚与委蛇。 如今若是事情不成,那就真的是坏了。 李建却不紧不慢,笑着开口道: “不瞒后卿说,其实这一次我们不仅仅是为了都平君,同样也是为了后卿的前途和齐国的将来啊。” 后胜有些不解: “李建大夫此话怎讲?” 李建语气平静,侃侃而谈: “二十年前,诸侯讨伐齐国,以燕国乐毅为帅,险些灭亡齐国。” “虽得都平君逆天改命,帮助齐国复国成功,但直至今日,齐国的地缘形势依然非常恶劣。” “北方的燕国不用多说,那是当年伐齐之战的主力,和齐国之间可谓血海深仇。” “南边的楚国也不必说,齐湣王当年就是被楚人所杀,齐国的淮北之地更是被楚国趁机夺走,至今也没有收回。” “再看西边的魏国,当年齐国灭亡宋国所获取的陶邑等地,如今全部都被魏国拿去,甚至就连齐国之前的叛徒孟尝君,也是靠着魏国的支持才得以善终。” “如此看来,齐国的四个邻国之中,只有我国才是真正和齐国站在统一战线的盟友啊。” “若是齐国不愿意和我国继续维持盟约的话,将来若是被其他国家攻击,岂不是无人相助了?” 后胜皱眉,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 “李建大夫,你这番话未免有些太看不起大齐了吧。” “大齐复国已经二十年有余,如今国力强盛,又怕得谁来?” “就算要怕,也应该是魏、楚、燕等国害怕大齐的进攻才是。” 李建笑道: “后卿这话确实没错。若是单论战斗力而言,魏、楚、燕三国任何一个国家拿出来或许都不是齐国的对手。” “但后卿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三个国家之中的两个甚至三个一起联合起来对付齐国呢?” 后胜表情微微一僵,道: “李建大夫,你这番话未免太过夸张吧?” 李建摇头道: “夸张?李建并不这么觉得。” “若是论到历史悠久的强大国家,齐国绝对是其中之一。” “早在数百年前,齐国就是和晋国、楚国一起争霸的强国。” “即便是在几十年前,也同样有齐威王声震天下,齐宣王慑服诸侯,齐湣王吞并宋国等让人津津乐道的大事。” “这样的强国,对于任何一个邻国而言都是心腹大患。谁不害怕齐国的再度崛起呢?” “如今齐国之所以和平,那是因为赵齐间的盟约十分牢固。魏楚燕三国投鼠忌器,不敢和赵齐同盟开战。” “若是赵齐同盟不在,早就已经对齐国虎视眈眈的三国必然会再度勾结起来。” “那时候齐国又能指望谁帮忙呢,是远在天边的秦国,还是弱小无力的韩国?” 后胜说不出话来了。 他有些苦恼的揉着胖脸,道: “好好好,就算李建大夫你说得都对。但恕我直言,此事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 后胜虽然承认李建说的有道理,但他依然还是不太想答应田单的请求。 两张地契和两国盟约之间孰轻孰重,后胜自认为还是很清楚的。 田单见状,心中顿时一沉。 难道费尽心机,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的被拒绝吗? 田单下意识的看向李建,却发现李建依然表情平静。 不知为何,田单的心情也突然变得没有那么焦虑了。 李建笑着看向后胜,道: “后卿啊,此事怎么可能和你没有关系呢?” “难道后卿还没有意识到,你封侯拜相的时机就在眼前了吗?” 后胜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封侯拜相?李建大夫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这个话题立刻就吸引住了后胜。 如今的后胜是齐国上卿,也是齐国重臣之一,但距离人臣顶端的封侯拜相依然还有距离。 李建笑着说道: “还请后卿仔细的想一下,就现在齐国这种地缘形势,难道不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帮助齐国解决危机吗?” “若是后卿这一次能够促成赵齐同盟的延续,那便是为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早听说太后和齐王有意立后卿作为齐国的相邦,只不过遭到某些齐国大臣的反对而无法通过。” “如今后卿立下这般大功,贵国太后和大王再颁布旨意给后卿封侯拜相,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质疑了吧?” 后胜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一张胖脸完全震惊。 好像……还真的是很有道理啊! 之前李建的那些话,让后胜觉得“挺有道理但关我屁事”。 可现在,当李建把这件事情和后胜的前途联系起来,后胜的态度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倾斜。 李建趁热打铁,继续开口说道: “后卿再想想,若是你这一次能和都平君一起联手促成两国盟约,那将来不但齐赵之盟坚如磐石,你和都平君之间的友谊也同样牢不可破。” “以都平君的人脉和我国的实力,将来若是齐国之中有什么想要针对后卿的杂音,都平君必然是不会坐视,一定会出手相助后卿的。” “如此之多的好处就在眼前,难道后卿就真的无动于衷吗?” 后胜听了,心中越发的心动。 沉吟半晌,后胜深吸一口气,果断道: “既然都平君如此有诚意,后胜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两张地契在手,再加上今后封侯拜相的前途,以及田单和赵国的强力外援。 这些因素加起来,后胜确实无法拒绝。 听到后胜答应,田单顿时大喜过望。 “本侯就知道后卿果然是个重情义之人,还请后卿放心,将来本侯必有厚报!” 虽然田单很讨厌后胜,但当后胜选择了帮田单的时候,田单又突然觉得后胜这张胖脸异乎寻常的顺眼了。 李建含笑看着这一幕,对着后胜拱手道: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后卿好生和我等配合一番了。” 后胜满面春风,笑着说道: “李建大夫尽管吩咐,后胜一定全力配合!” 三人相视而笑,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愉快。 正文 86,春风得意的楼昌 “你也不喜欢李建?”楼昌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郭开。 郭开已经跟在楼昌身边好几天的时间了。 一开始的时候,楼昌心里以为郭开是李建派来监视他的人选,对郭开的态度自然极差。 随着时间的推移,楼昌发现郭开意外的配合工作,态度渐渐改观。 直到现在,郭开竟然直接对楼昌说,他其实非常厌恶李建。 这让楼昌颇为意外。 郭开毕恭毕敬的弯着腰, 道: “回楼大夫的话,下官一直以来都对李建这种只会靠着阿谀奉承的人上位颇为不满。” “楼昌大夫既然和李建不对付,那下官当然是要站在大夫这边,希望能够尽一些绵薄之力来扳倒李建。” 楼昌摸着胡须,注视着面前的郭开,心中有些迟疑。 这会不会是一个李建的阴谋? 楼昌淡淡开口: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你这突然前来投靠,凭什么觉得本大夫会相信你呢?” 郭开正色道: “确实如此。不瞒楼大夫说, 家父以前也曾经在邯郸府衙之中出任过长史。” “但就因为一些不起眼的错误, 便被李建之父李彬罢免了家父的官职。” “家父对此引以为恨,免官数年之后就郁郁而终。” “郭开不才,也希望能够扳倒李建,为家父洗刷掉这样的冤屈!” 楼昌这才恍然,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李建的父亲李彬我也是知道的。” “此人自称什么铁面无私,实际上无非就是严苛对待和压榨下属罢了。” “你放心吧,你将来跟着本大夫,自然能让你看到扳倒李建的那一天!” 郭开大喜过望,直接朝着楼昌以臣子之礼下跪。 “多谢大夫!” 楼昌呵呵笑着,心情大好。 李建啊李建,你看你都混到什么地步了? 就连你的下属都迫不及待的来投靠本大夫! 楼昌并未沉迷在这小小的欢喜之中,淡定开口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掉田单这个家伙。” “只要扳倒了田单,本大夫和你升官晋爵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到那个时候,你我二人联手,就能有更大的力量来让李建吃到苦头。” “将来等本大夫出任大赵相邦,那就是李建的死期!” 楼昌说到后来,双眼之中明显透出了杀机。 楼昌和李建之间的恩怨,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政敌了。 若有机会, 楼昌是一定要把李建给置之死地的,因为他知道李建也会这么做! 郭开忙道: “请楼大夫放心,郭开一定在邯郸府衙之中死死的盯着李建,尽心尽力的收集他的黑料。” “只要获得什么证据,郭开会立刻禀报大夫,让大夫献给大王,彻底摧毁李建此人。” 两人相视而笑。 楼昌笑呵呵的举起手中的酒杯,道: “来来来,为了你我将来的合作,先满饮一杯!” 郭开有些迟疑: “楼大夫,如今乃是国丧期间,这饮酒之事,是否有些不妥啊。” 楼昌哼了一声,道: “大王天天都能喝酒,我们怎么就喝不得了?” “喝,喝个尽兴,明日就是你我大出风头,扳倒田单之时!” 郭开见状,也只能陪着喝了几杯。 突然,郭开想起了什么, 道: “楼大夫,这一次邯郸府可也是配合调查的,李建作为邯郸令应该也会参加明天的廷议。” “他会不会在廷议之中坏了大夫的事?” 楼昌闻言不由一愣,心中一时有些发虚。 这几天楼昌虽然搜集到了一些证据,但这些证据其实都属于是比较捕风捉影的,没有一个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田单就是幕后谣言的主使者。 但楼昌还是很快镇定下来,缓声道: “无妨。本大夫直接和你说吧,这一次想要扳倒田单的可是宫里的那一位。” “你觉得李建的嘴皮子再怎么厉害,他能比得上宫里的那位吗?” “那位只要动一动嘴,李建全家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郭开闻言,顿时放下心来,笑道: “听了大夫的话之后,下官倒是真有些希望李建能够在明天的廷议上顶撞大王了。” 楼昌放声大笑了起来。 “李建,说白了无非就是大王的一条狗罢了,他拿什么胆子和大王作对?” 半个时辰之后,郭开带着几分醉意,坐着马车离开了楼昌的府邸。 郭开的这辆马车是邯郸城之中样式最简单朴素的类型,拉车的马也是一匹老马,就连车夫都同样是垂垂老矣,驼背弯腰。 但郭开依然坚持乘坐这辆马车每天上下班,风雨无阻。 在郭开看来,有车和没车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再破的车,那也是车。 再小的官,那也是官! 依靠在已经陈旧残破的车厢壁上,郭开的双目之中闪烁着光芒。 “楼昌……哼,志大才疏之辈,做事浮躁,只会吹嘘,难怪不是李建的对手。” “不过眼下确实还需要他,帮我引荐到大王那边去。” “只要我能被大王赏识,那凭借我的本事,自然能升官晋爵。” “到那时,才是我和李建真正对决的时刻!” 郭开面带冷笑,神情之中有些遐想。 其实他并没有对楼昌说实话。 郭开的父亲郭平,确实是曾经的邯郸府长史,但被免职的原因并非是李建之父李彬蓄意打压。 郭平当时所负责的事情出了大错,被赵惠文王听说之后大怒问责。 若不是李彬关键时刻站出来说了几句好话,那郭平必然身死不说,就连郭开全家也要被流放高阙。 就连郭开本人,也是李彬在十年前顾念旧情,才招进邯郸府当了一个小吏,一步步做到现在勉强能称之为“官”的地步。 照理说,李氏其实对郭家父子有恩,但郭开却并不这么想。 郭开觉得,郭平当年是替李彬背了黑锅,所以李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弥补。 这种弥补远远不够! 马车渐渐停下,车夫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家主,到家了。” 郭开走下马车,面前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院子。 桑树和槐树相依,水井和房间相邻,屋后还有一小片菜地。 郭开看着面前的小院子,眼底闪过明显不满。 原本,郭平身为邯郸府长史,不说十几亩乃至几亩的大宅子,起码也是有两进院落的大家。 可现在呢,郭开身为堂堂的邯郸府官员,却因为没钱买房,只能住在周围全是平民士人的普通小院之中。 连个专门的马厩都没有! 若非李彬、李建父子,郭家的家境又何至于中落至此呢? 郭开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无声开口。 “李建,你等着,你们父子欠我的,我迟早都要全部拿回来!” 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后响起。 “你就是邯郸府官员郭开?” ……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看着面前毛遂递来的,出自楼昌之手的通报。 “所以说,明日的廷议之上,楼昌就要正式宣布他对流言案的调查结果了?” 作为流言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李建对于此案表面上不甚在意,实际上是极为关注的。 此事可并不仅仅关系到田单的命运。 毛遂点头道: “从我们的人描述来看,楼昌似乎相当的有把握,信心满满的样子。” “对了大夫,郭开不知为何这几天似乎在刻意的逢迎楼昌,此人莫非是想要背叛大夫?” 李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郭开从来都不是我的人,又何来的背叛可言呢?” 上辈子,李建作为赵国相邦,最大的敌人正是这个郭开,其次才是楼昌等人。 这辈子重生,别看李建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早就已经牢牢的盯死了郭开这个家伙。 毛遂有些惊讶: “那大夫为何要将其派到楼昌的身边呢?”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楼昌又怎么可能信心满满,觉得他必胜无疑呢?” 翌日早晨。 赵国重臣们纷纷快步登上台阶,走进正殿之中。 很快,赵王也出现了,君臣之间相互见礼,各自落座。 赵王环顾大殿,脸上带着明显笑意。 自从太后去世之后,这是赵国第一次召开廷议,也是赵王第一次真正主持的廷议。 这种上面没人压制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让人高兴! 带着愉快的心情,赵王开口道: “诸卿啊,今日召集你们,主要是为了这段时间内邯郸城之中所流传的某个流言。” “这些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把流言的矛头指向了寡人!” “若是不狠狠的将其惩治一番,还不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听着赵王的话,众臣自然也是纷纷表态。 “大王所言极是,必须要严加惩治。” “这些流言伤及大王威望,确实要揪出幕后主使才行。” 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表面上大家维护君王威严的工作还是必须要做的。 赵王见众人纷纷附和,心中越发高兴,笑道: “寡人已经让侍卫长楼昌以及邯郸令李建两人负责调查这件事情好些天了,而他也已经有了结果。” “来人啊,宣楼昌、李建上殿!” 在众人的注视下,楼昌、李建两人并肩走入大殿之中。 众臣看着这两人,表情各异。 楼昌,赵王侍卫长,如今赵王眼前的大红人,就连在场这些赵国重臣也不敢轻易得罪。 李建那就更不得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下大夫直升上大夫,刚刚踏上仕途不到一年就已经是邯郸令。 被誉为下一代赵国相邦最有力的竞争者,赵国政坛之中最耀眼的希望之星。 若非如此,赵王也不会让这两人参与到只有赵国核心重臣才能参加的会议之中。 赵王看向楼昌,笑呵呵的说道: “楼昌,你是主要负责调查的人,就由你来说一说这一次调查的结果吧。” 楼昌闻言,不由得意的看了李建一眼。 虽然李建的官职比楼昌高,但赵王还不是一样要先叫楼昌的名字? 赵王,终究还是更宠信楼昌! 李建对此毫无反应,就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楼昌的视线一般。 楼昌讨了个没趣,但也不以为意,转头胸有成竹的对赵王开口。 “回大王的话,这一次臣领取命令之后,得邯郸府官员郭开之助,尽心竭力的调查了好些天,终于是得出了一些比较明晰的判断。” “这一次流言案背后的主使者,臣如今确实已经有了怀疑人选。” 听到这里,大殿之中众臣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究竟是谁,敢做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 赵王显然也颇为期盼,道: “究竟是谁?” 楼昌道: “臣经过调查发现,最开始的流言传播者来自游侠群体。” “继续调查之后,臣又发现,原来是一个叫做田度的游侠,在一次游侠聚会之中说出来的。” “而这个田度,便是咱们大赵相邦,都平君田单府上的门客!” 楼昌直截了当,将目标指向田单。 在场众臣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纷纷看向田单。 这位赵国相邦,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田单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道: “楼昌大夫,你可不要随意诬陷本侯!” “本侯对大赵和大王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的,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楼昌哈哈冷笑,道: “事情当真如此吗?都平君,世人皆知,你乃是因为太后的信任而上位。如今太后去世,你的相邦之位岌岌可危。” “你知道大王并不信任你,随时都有可能另选贤才将你替代。所以你情急之下,派人暗中在邯郸城之中传播流言。” “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败坏大王的名声,好让大王无暇顾及你,让你能够继续盘踞相邦之位,争取更多时间和机会。” “都平君,你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图谋如此轻易就败露了吧?” 田单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楼昌,道: “楼昌大夫,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吗?” 赵王闻言,也是点头道: “对,楼昌啊,你可不能无缘无故的指责都平君,要拿出证据来才行。” 赵王虽然年轻,但也是受过赵惠文王和赵太后的多年教育,对君王之道颇为熟稔。 如今他刚刚掌权,贸然毫无理由的换掉相邦,必然会引起重臣们的不安,导致这些赵国重臣带着唇亡齿寒的心理进行反对。 但若是他师出有名,光明正大的用流言案干掉田单,不但赵国重臣们无从反对,赵王的威望也能从此更上一层楼。 这才是真正的君王之道! 楼昌躬身,对着赵王道: “大王,臣请邯郸府官员郭开上殿,为大王献上证据!” 片刻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郭开捧着几个卷轴,一步步走进大殿之中。 此刻郭开的心情是激动的。 这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啊。 楼昌道: “郭开,你且出示证据给大王和诸卿看看。” 郭开竭力平复心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 “启禀大王,这一份是经过邯郸府衙众多衙役的辛苦调查之后,锁定了田度就是最初流言的传播者。” “这一份卷轴之中则是几名当日和游侠田度一起饮酒的其他游侠们的供词,上面清楚的写明了田度就是散播谣言之人。”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对都平君好友乐乘的询问记录。里面也可以看得出来,乐乘态度闪躲言辞闪烁,显然知道一些关于都平君对此事的不言之秘。” 伴随着郭开的话音落下,众臣的表情不由变了,看向田单的目光也出现诧异。 难道田单当真如此胆大包天,散播了这样的谣言。 而李建的脑海之中,则是另外一个想法。 确实没看错毛遂这家伙,楼昌和郭开两人忙活了这么多天,完全没有发现毛遂才是那个最初散布谣言的人。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李建对毛遂的提点。 作为一名穿越者,别的不说,谍战剧的套路李建可不要太懂。 田单脸色一变,斥责道: “这些所谓的口供,无非都是屈打成招所捏造的。至于乐乘的话,那更是断章取义来污蔑本侯。” “还请大王不要听从这两名奸佞之徒的话,老臣绝对不是散播这个谣言的幕后主使!” 赵王表情凝重,沉吟不语。 大殿之中的气氛也变得相当压抑。 田单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没有人知道,此刻赵王的心中其实是很愉快的。 证据不够充分这件事情,赵王当然早就知道。 但赵王并不需要充足的证据! 接下来,赵王只需要宣布,此案一时间无法查清,需要继续调查。 而在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前,田单作为嫌疑人就暂时在家里休息几天,这很合理吧? 田单休息了,赵王再指派一名赵国重臣暂时代替田单的相邦之位,这也很合理吧? 如此一来,田单就会被彻底架空,失去相邦的权力。 而这个新上位的代理相邦,肯定是巴不得田单赶紧死的。 再接下来,赵王再加上新上位的代理相邦两个人,一起对付一个被架空毫无实力的田单,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任凭田单再怎么清白,那时候的赵王也有一万种办法来整治他。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将田单从相邦之位赶下来,而且毫无还手之力,也没人能帮得了田单。 这就是赵王随意操弄权术,玩弄臣子们于股掌之中的君王之道! 想到这里,赵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愉快心情,露出一丝笑意。 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了。 当然,在真正露出獠牙之前,必须要虚伪还是要做一下的。 赵王咳嗽一声,道: “关于这件事情,诸卿还有什么意见吗?” 在赵王想来,平原君、蔺相如等重臣肯定是巴不得田单死好赶紧上位的,李建是屁也不敢放一个的,所以意见也肯定是没人敢提的。 只要没人提意见,接下来赵王就能顺理成章的把脑海之中的盘算说出,让田单回家休息去了。 但让赵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几个声音就不约而同的响起了。 “大王,臣有意见!” “大王,都平君是无辜的!” 声音响彻整座大殿,让赵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正文 87,什么叫真正的栽赃啊(万更求订阅) 赵王不敢置信,看向说话之人。 而他目光所看向的第一个,就是站在他面前的李建。 赵王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语气也极为不善。 “李建,你什么意思?” 反对的大臣之中还有像廉颇、蔺相如之类的赵国重臣,但柿子要挑软的捏,赵王第一个质问的对象, 当然得是李建这个官职和爵位最低的人。 李建走上前,非常诚恳的重复了一句。 “大王,臣认为都平君是无辜的。” 赵王冷声道: “你有何证据?” 李建道: “臣作为邯郸令,同样也全程参与到了这一次的调查之中。” “在臣看来,楼昌大夫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都平君就是流言的幕后主使。” 楼昌终于按捺不住,反驳道: “你是在胡说!整个调查过程之中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带着郭开和几名邯郸衙役调查, 哪里有你李建什么事?” “你分明就是无视大王命令,渎职!” 李建呵呵笑道,对着楼昌道: “谁说邯郸府衙一定要听从你楼昌这个草包的命令?” “本官既然接受了大王的命令,那发动邯郸府衙的力量自行调查也是很合理的,对吧?” 楼昌怒道: “你就是强行为田单狡辩!要么把证据拿出来,要么就闭嘴!” 李建微笑着摊开双手: “世人皆知,我和都平君之间有着一些恩怨。” “我不对都平君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又怎会强行为都平君辩解呢?” “真正的事实是,楼昌你所谓的证据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靠着审讯逼供所得来的证词罢了。” “据我所知,你口中的那个最初谣言散播者田度,早在多日前就已经死去。”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会是谣言的散播者呢?” 赵王吃了一惊,看向楼昌: “这怎么回事?” 楼昌脸色微微一白,抬高了声调: “田度不是多日前死去的,是在那一次散播谣言的酒席之后两日,他才莫名其妙的发病身亡。” “这显然就是某些人在刻意的杀人灭口!” “李建,就算你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李建摇头道: “嗯,事情就是这么巧。你所谓的证据都是严刑拷打而来, 真正有价值的证人田度也刚好死无对证。” “楼昌大夫, 我不知道你是奉谁的命令对都平君进行诬告。” “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像你这样的栽赃陷害若是都能在大赵行得通,将来天下士人们谁还敢来大赵政坛为官呢?” 这句话说出来,就连赵王的表情都不由变了。 就在此时,蔺相如不失时机的开口了。 “大王,都平君乃是大赵相邦,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对大王进行污蔑,楼昌大夫的指控不符合常理。”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需要更加详尽的调查,获得真相之后方可做出决断。” 廉颇立刻紧随其后: “就是这个道理啊大王,真正的犯人都没抓到,仅凭几个听众的口供就能断罪,未免太过儿戏了,老臣觉得不好。” 陆续又有两三名重臣开口,都表达了对楼昌之言的质疑。 这些重臣们的心态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大家都是人精,都能感觉到楼昌的背后有赵王的暗中支持。 本来如果楼昌一路顺风顺水,那大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是大王嘛,想怎么做事臣子们也没办法啊。 可如今楼昌的势头明显受挫, 赵国重臣们就必须要给楼昌一个教训。 或者说, 给楼昌背后的赵王一个教训。 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懂。 大王亲政,想要换新人,也行。 但是,大王你可不能把我们这些重臣当成玩具一样随意摆布,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换掉。 今天是田单,明天岂不是就是其他重臣? 这种近乎羞辱式的替换,是重臣们无法忍受的。 都是要脸的人! 赵王看着这一幕,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 事前赵王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重臣们的群起反对,让赵王感觉到事情一下子变得极为棘手,原先的打算也无法实施下去。 赵王心中非常清楚,楼昌的证据是真的不足。 赵王原本也并不需要多么确凿的证据,把莫须有的嫌疑弄到田单身上即可。 如今,这个漏洞,成为了赵王推进此事最大的阻力。 该怎么办? 就在赵王手足无措之时,平原君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王,老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赵王转头看向平原君,心中升起希望。 平原君不但是赵王的亲叔叔,同时也是最喜欢田单倒台的赵国重臣,总不可能也站出来帮助田单了吧? 赵王忙道: “平原君但说无妨。” 平原君道: “老臣也觉得这件事情确实关系重大,单单靠楼昌大夫和邯郸府衙去调查此事,恐怕是力有不逮。” “不如将此事交给臣等。让老臣、平阳君、蔺卿这些人组成一个调查团队,带领一些精干的官员们来彻查此事。”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赵王听完,心中顿时涌现希望。 楼昌的调查,从现在来看基本算是失败了。 如果把调查的任务交到平原君的手中,以平原君对田单的态度,只要把下一任相邦的位置许诺给平原君,还怕平原君不往死里整田单吗? 想到这里,赵王顿时高兴了起来,道: “平原君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寡人觉得就这么办吧!” 就在此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大王,其实真相就在眼前,又何必如此费事,让诸卿再做调查奔波呢?” 赵王愣住,目光看向说话之人。 李建。 众人同样看向李建,表情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平原君忍不住道: “难道李建大夫你已经调查出了真相?” 李建笑着点头: “正是如此。” 赵王心中震惊,道: “那你说说,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赵王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楼昌是诬告,他自然清楚。 原本是打算等到日后再慢慢让人暗中调查此案,可看李建如今的表情,莫非他真的知道幕后主使者的身份? 楼昌同样也吃惊的看着李建,心中暗想: “难道这小子背着我暗中调查,真的查出了什么东西不成?” 一想到这里,楼昌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要是执意和李建两个人一起调查案件就好了。 大殿之中的群臣看着这一幕,同样也是颇为惊讶。 楼昌对田单的控诉,李建突然开口将其驳回,平原君提出新的调查团队,李建再度开口反驳。 事情可谓是一波三折,让所有人的心情也是跌宕起伏。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平静开口。 “其实整件事情的逻辑是很清晰的。” “首先,这个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其中不乏一些关于王宫内部的细节。” “这就说明一点,能编造传言之人,绝对是经常进出宫廷之人。” 赵王闻言,不由点头道: “确实如此。但能进出宫廷之人也不在少数,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李建环视一圈在场众人,道: “在座的各位卿,那都是我们赵国的中流砥柱。如今太后去世,诸位的心中必定是求稳为主,不会想着生事。” “所以我大胆断言,各位卿都不可能是炮制这个流言的幕后主使者。” 众多赵国重臣听完,不由纷纷点头,开口赞同。 “李大夫言之有理。” “我等乃是大赵重臣,万万没有在此刻生事的道理。” 赵王仔细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 这种相当于是新旧双王交接的时刻,赵国重臣们肯定一个个都是谨慎观望,要不然就是想办法巴结刚亲政的赵王,怎么可能会去炮制流言来得罪赵王? 李建道: “如此一来,整个嫌疑人的范围就缩减很多了。” “试想,一个并非大赵重臣,却又能够时常出入王宫,而且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间把流言在邯郸城之中传播的人,当然就是——” 李建举起手,指向身边某个人的鼻子: “——就是你,楼昌大夫。” 这一刻,大殿之中变得完全安静。 楼昌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了起来。 “李建,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 楼昌怒视李建,一副恨不得把李建生吞活剥的模样。 赵王再次震惊,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向李建: “你说是楼昌?这怎么可能!” 李建正色开口道: “当然是楼昌,大王。” “楼昌此人,因为之前办事不力而被大王责罚,故此想要铤而走险,采取一些不寻常的事件来讨好大王欢心。” “由于楼昌之前一直护卫着生病的太后,所以他能掌握到足够的细节,把这个污蔑大王的流言弄得真真假假,让人信以为真。” “随后楼昌将此事禀报给大王,借机将整个事件的调查权弄到手中。” “接下来,楼昌便选定了都平君作为替罪羊,想要趁机整倒都平君。” “只要都平君因此而获罪,那楼昌便是查明了所谓‘真相’,能够获得大王青眼相加,升官晋爵不在话下了。” 楼昌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抓住了李建的领口,怒吼道: “全是胡说,胡说!李建,你怎么如此卑鄙,竟然栽赃陷害于我!” 砰的一声,楼昌突然发出痛叫,整个人弯下腰去,弓成一只大虾,脸色痛楚身体颤抖,半天说不出话。 李建收回右腿,淡淡对着楼昌开口: “咆哮君前,威胁同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赵王看着这一幕,心神都不由为之颤动。 楼昌为何这般失态,难道说…… 楼昌,当真是那个叛徒? 赵王还是不愿意相信,楼昌这个被倚重的心腹是让这流言传播开来的幕后主使者。 要知道,这流言是真的! 如果李建指控是真,这岂不是意味着…… 楼昌,知道真相? 想到这里,赵王的身躯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赵王竭力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道: “李建,你所说的也只不过是一面之词,你的证据呢?” 李建微笑着说道: “证据当然是有的。” “郭开,你来向大王陈述!” 李建这句话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向了几乎被人遗忘的郭开。 郭开脸颊颤动,心中浮现起昨日归家时的情形。 …… “你就是邯郸府官员郭开?” 听见这句话之后,郭开惊讶的转过头,发现有四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都平君田单,宦者令繆贤,上卿蔺相如,大将军廉颇。 田单拍着郭开的肩膀,鼻子在郭开身上嗅了一下,咦了一声,道: “太后逝世,如今乃是国丧期间,你身为大赵官员,竟然私自饮酒?”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 “如此违反风俗礼仪之事,若是被大王得知,恐怕颇为不喜啊。” 繆贤面无表情的说道: “若是大王得知此事,定然会下旨将这不敬之徒给斩首示众,全家发配边疆,女眷尽没为娼。” 廉颇嘿嘿一笑,道: “砍头的时候,老夫非常愿意来上一刀!” 郭开看着面前的赵国四名重臣,人直接麻了。 几秒钟后,郭开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 “四位大人饶命,饶命啊!” …… 大殿之中,郭开收回心神,转头看向一旁的楼昌。 旋即,郭开脸上露出痛恨的表情,伸手怒指楼昌。 “楼昌!你这奸佞小人,道德败坏,不但各种搜集假证,而且还用我家人的性命逼迫我和你一起诬陷都平君。” “如今你已经事发,我也不会再被你所胁迫。你的罪名大王尽数知晓,你就等死吧!” 郭开声泪俱下,在赵王面前痛陈楼昌究竟是如何逼迫郭开,让郭开违心与之合谋的全过程。 李建在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想: “果然,这些史书留名的奸臣,一个个都是影帝级别的演技。” 赵王看着郭开这幅模样,心中不觉已经是信了七成。 赵王觉得,怎么看这郭开也不像演的啊。 赵王再转头看向楼昌时,脸上怀疑的表情已经不再掩饰。 “楼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楼昌方才被李建一脚命中要害,现在好不容易才回复过来,闻言顿时急了,噗通一声跪在赵王面前。 “大王明鉴,这郭开可是邯郸府的人,分明就是李建唆使他诬告臣啊,大王不要上了李建的恶当!” 楼昌知道此时若是无法说服赵王便必死无疑,也同样是无比的情真意切凄凄惨惨。 楼昌和郭开的哭号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倒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大殿之中有谁正在出殡。 赵王被这两人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一拍面前桌案,怒吼道: “都给寡人闭嘴!” 哭声戛然而止。 赵王目光在楼昌和郭开身上来回数次,依然无法下定决心,干脆转头看向李建。 “李建,你这证据也不足,寡人需要更多的证据!” 楼昌闻言,心中顿时暗喜。 在楼昌看来,本来这流言就不是楼昌所炮制,李建绝对不可能拿得出更多的证据。 楼昌目光落在李建身上,满是恨意。 今日李建险些弄死楼昌,他日楼昌一定要百倍回报! 李建没去看楼昌,而是表情从容,朝着赵王说道: “大王若是需要更多的证据,当然也是有的。” 楼昌愣住,心中一股不好的感觉突然产生。 赵王追问道: “证据在何处?” 李建没有立刻回答赵王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 “大王请想,楼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大夫,他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炮制出这种针对大王的谣言呢?” “一定有人在楼昌的背后主使着这一切,才能让流言不知不觉间传播的如此迅速,几天时间就传遍天下。” 赵王的心砰砰跳动了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 “究竟是谁,谁是幕后主使者?” 李建不再卖关子,正色道: “幕后主使者不是别人,正是秦王嬴稷!” 所有人都震惊了。 赵王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秦王?你说幕后主使者是秦王?” 李建点头道: “若说这天下有谁最希望我们赵国名声败坏产生内讧,此人必然非秦王嬴稷莫属。” “秦王几个月前大兵侵略我们赵国,被我们赵国驱逐,导致秦国声望大损。” “秦王气量狭小睚眦必报,早就想着报复,太后的死正好让他找到了机会。” “他精心构思了这个流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我们赵国内部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传播这个流言。” “楼昌的父亲楼缓如今在秦国为官,楼氏一族一直暗中和秦国勾结,所以楼昌自然就成为了这个人选。” “在秦国间谍网络的帮助下,楼昌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流言用如此惊人的速度直接传播开来,造成如今这般轰动的结果。” “若是大王不相信的话,只需要立刻让人包围并搜查楼昌府邸,审问楼昌府中的家臣管事,一定就能够得到楼昌暗中勾结秦国的证据。” “大王,这便是整件事情的真相了。” 李建说完,大殿之中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赵王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田单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蔺相如和廉颇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平原君和平阳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楼昌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颤抖着: “你、你你你……” 李建笑眯眯的看着楼昌: “楼昌大夫,你究竟有没有和秦国勾结,难道自己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事到如今,你还有任何狡辩的余地吗?” 楼昌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不,我没有炮制流言,我没有!大王,这是李建的污蔑,污蔑!” 楼昌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但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赵王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平原君,平阳君,大将军,你们三人立刻率兵包围楼氏府邸。” “彻底清查,看看楼氏是不是真的勾结秦国!” 楼昌闻言,顿时如遭雷击。 楼昌虽然没有炮制流言,但楼氏是真的暗中勾结秦国,人证物证不要太多。 这一搜查之下,就全完了呀! 下一刻,楼昌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大声哭喊求饶。 “大王,是臣错了,臣真的错了。” “臣不该暗通秦国,还请大王饶命,饶命啊!” 赵王看着痛哭流涕的楼昌,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突然,赵王站了起来,狠狠一脚踢在了楼昌身上,将楼昌踢得直接滚了好几滚。 “把这个卖国贼给寡人带下去,立刻、马上、现在就给寡人斩了!” 赵王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正文 88,李建大夫高,实在是高 赵王的愤怒是可以预见的。 原本心心念念的打压田单行动,变成了一番闹剧。 原本无比信任的心腹楼昌,竟然也被揭穿是和秦国勾勾搭搭的内奸。 十八岁的赵王这一刻心中满是熊熊怒火,这种前所未有的耻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 几名郎官侍卫快步走进,直接拖着楼昌这位昔日上司离开,没有任何的迟疑。 楼昌近乎疯狂的叫喊求饶着, 但赵王不为所动,铁青着脸注视着楼昌被拖走。 楼昌的声音渐渐消失,大殿之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在场所有赵国大臣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坦白说,赵王的这条命令其实有不小的瑕疵。 楼昌就算是叛国,也应该先让司寇官署收集证据,完成审判, 最后是择期问斩。 这种当场就砍头,显然与法不合。 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傻到去和赵王顶嘴。 片刻之后,楼昌血淋淋的首级被装在托盘中,呈了上来。 看着死不瞑目的楼昌首级,赵王心中突然一阵无以伦比的恶心,吼了起来。 “扔出去,弃市!” 尸首弃市,任凭鸟雀啄食,是这个时代最具侮辱性的死法。 赵王对楼昌的恼怒可想而知。 在处理完楼昌之后,赵王抬头看向鸦雀无声的众臣。 李建突然向前一步,高声道: “大王慧眼如炬,揪出楼昌这里通外国,狼子野心的奸佞之徒,实在令臣敬佩。” “将来大赵在大王治下,必定蒸蒸日上,成为天下霸主!” 众臣纷纷警醒,各种马屁如潮,瞬间将赵王淹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一个人满脸真诚的在面前发出称赞之语, 就已经让人极其受用。 如今,可是一群人这么做,而且这群人都是大权在握的赵国重臣,不乏名满天下之人。 从这些重臣名人口中所说出的马屁,自然威力又要比平常人口中所言打上许多倍。 赵王愤怒的心情不知不觉就缓解了许多,最后甚至露出了笑容。 “咳,楼昌此人,寡人早就知道他有问题。” “平阳君,你是司寇,接下来你负责带人把楼昌家给抄了。” “该审的审,该杀的杀,一定不要让楼氏一族继续危害寡人的国家!” 平阳君赵豹赶忙应是。 赵王目光又转向一旁的都平君田单,心情有些复杂。 本想趁着这次机会搞垮田单,却没想到…… 罢了。 赵王缓声道: “都平君,这一次你确实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好在楼昌的图谋并未得逞,寡人心中甚慰。” 既然没干掉田单,那缓和一下君臣之间的气氛还是有必要的。 田单闻言忙道: “大王神目如电,看穿楼昌的卑鄙图谋,还老臣以清白,老臣心中无比感激。” 田单一通马屁再度拍出, 赵王的脸色又好不少。 最后,赵王的目光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对李建,赵王如今的心情只能用又爱又恨来形容。 爱,说的当然是李建揭穿了楼昌的图谋。 恨,则是因为这件事情上,李建其实也让赵王的盘算完全落空。 赵王沉吟片刻,道: “李建这一次查案有功,赏骏马十匹,黄金百两,丝绸百匹,铜钱百万。” 给李建升官晋爵是不可能的,别忘了太后才死了没多少天呢。 所以赵王这些赏赐,只能算是不痛不痒。 李建闻言,也是立刻谢恩。 钱不钱的,现在的李建其实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不升官问题也不算大,因为李建其实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好处。 楼昌的死,以及田单的大人情,这是李建在此事中的两大收获! 赵王赏罚完毕,心情突然又变得低落,摆手道: “好了,今日的廷议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议!” 赵王直接离开,一刻也不停留。 赵王离开后,众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这一次廷议,虽然最后只死了一个中大夫楼昌,但期间所蕴含的刀光剑影和危难杀机,可是连相邦田单都受到波及。 一出好戏啊。 众人带着回味,各自离开。 李建刚走没两步,就被田单叫住。 田单无比诚恳,朝着李建拱手行礼。 “此次全靠李建大夫搭救,老夫他日必有后报!” 田单心中很清楚,如果不是李建的话,今天楼昌的那番话一说出来,田单的政治前途就立刻结束了。 李建哈哈一笑,对着田单道: “现在都平君是不是很庆幸,当日在婚姻之事上帮了我一把呢?” 田单一脸唏嘘,道: “不瞒李大夫,老夫现在甚至有些后悔。” “若是早些与你交好,说不定如今跟你结亲就是我的女儿,而不是蔺卿的孙女了。” 蔺相如的声音适时的从后方传来。 “亲事都已经定下,都平君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廉颇笑呵呵的走了上来,用力的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小子可以啊,今天又把嘴皮子玩得棒棒的,那楼昌都被你几句话都活活玩死了。” 李建微笑不语。 想要当一名权臣,不除掉政敌当然是不行的。 三世为人,前世沉浮,早已经让李建的手腕得到锻炼和成长。 早在让毛遂散播谣言的时候,李建的心中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别人来背这个黑锅。 为什么是最后是楼昌? 上辈子两人就是相互不爽的政敌,这辈子短短半年更是变本加厉,恨不得你死我活。 原本栽赃陷害是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偏偏李建作为穿越者心中清楚,楼昌和秦国暗中是有一腿的。 把这流言之事扯到秦王身上,再利用楼昌和秦国之间的关系这么一连接起来,只要发现楼昌勾结秦国,就等于整个事件的逻辑完全成立。 传播谣言的证据?你楼昌都勾结秦国了还需要什么证据,肯定就是你啊。 所以楼昌死了,死在了赵王的怒火之下。 李建作为整个事件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一刻心中并无多少高兴,反而心中微微有些疲惫。 将来成为权臣的路上,还要这样算计多少人呢? 李建抿了抿嘴,朝着面前的田单、蔺相如、廉颇三人笑道: “今后,还请三位上官多多指教了。” 不远处,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兄弟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平原君叹息一声: “没想到楼昌竟然就这么被李建给弄死了。这小子年纪轻轻,下手是真的狠毒啊。” 平阳君表情有些微妙,道: “如果接下来对楼氏一族的搜查中没有发现勾结秦国的证据,那岂不是……” 平原君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证据是肯定有的,楼氏一族注定要成为政坛之中的过去了。” 平原君可是拥有着一张巨大的情报网络,他早就已经发现了楼氏有勾结秦国的迹象,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的考虑一直没有揭露这一点。 平阳君点了点头,道: “咱们这位大王,手段看起来还是有些稚嫩。” 平原君呵呵一笑,道: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今天就是田单下台之日,却没想到……嘿。” 平原君的话语之中带着明显的不爽。 平阳君道: “若是这么说来,倒是李建坏了兄长你的大事了。” 平原君耸了耸肩膀,道: “谁让他有本事呢,这一次,本侯认了。” 平阳君有些吃惊: “兄长,你竟然不打算找李建的麻烦,不想出一口气?”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来: “谁会去找一个刚刚救了田单性命,又是蔺相如孙女婿之人的麻烦呢?”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这一次,就让他们先赢着吧。” 李建和蔺相如同车离开了王宫。 蔺相如开口问道: “那个郭开你打算怎么处理?老夫不喜欢这个人。” 李建道: “此人毕竟成功揭露了楼昌,所以就不需要处理了。” 蔺相如皱眉,道: “此人心术不正,你将来记得不要用他。” 李建笑着点头。 郭开这个家伙的奸诈,上辈子李建可是深刻的领教过了。 现在不送郭开和楼昌一起上路,主要还是没有好的理由和借口。 等到时机成熟,难道李建还会看着郭开这家伙继续逍遥下去吗? 郭开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中。 在路上,郭开的脑海中全是刚刚大殿里那番大半时间都不见血,却最终让楼氏一族直接覆灭的政治斗争。 原来,大人物们之间的斗争是这个样子的。 郭开身体颤抖着,心里带着恐惧,也有几分兴奋。 恐惧是因为郭开知道他只不过是一只小蚂蚁,里面任何一个人,包括还不是卿的李建都能轻而易举的捏死郭开。 而兴奋则是因为郭开在见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脑海之中突然有一种想法。 “大人物?哼,也不过如此罢了。” “将来,等我郭开出人头地,我也要在大殿之上这般侃侃而谈,让大王和群臣安静倾听!” 郭开想象着将来的风光无限,眼底尽是向往。 马车又一次的停在了狭小的家中,郭开回到现实,有些闷闷不乐的下了车。 不想,刚刚下车就看到妻儿非常兴奋的冲了过来。 “爹,刚刚有人拿了十万钱过来,说是爹给大王办事立功了,官府给的奖励!” 郭开闻言,不由一怔。 他可是刚刚从宫中出来的,赵王压根连看都没看郭开一眼,哪里来的官府奖励? 莫非…… 郭开脸颊颤抖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 “对,是奖励。今后啊,咱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 事情正如李建所言。 在派人包围了楼氏府邸后,大量楼氏和秦国串通的人证物证被发掘出来,可谓是铁证如山。 赵王得知后也是勃然大怒,亲自下旨将楼氏一族所有男子全数发配边疆为奴,女眷尽数没入官楼为娼。 除去尚在秦国咸阳之中的楼缓,赵国楼氏一族至此彻底断绝,淡出赵国政坛。 “真相”也伴随着楼氏一族的消亡传播开来,让赵国的大街小巷之中再一次议论纷纷。 “原来之前那个大王毒害太后的谣言,居然是楼昌和秦王勾结所炮制出来的。”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想要去谋害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那可说不准,这种事情还真不少。”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敢怀疑大王?” “我不是怀疑,我只是觉得这传言也未免太过真实了。” …… 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官府的辟谣,认为这是一次楼昌对赵王的诬陷。 但也有一小部分赵国人,把对赵王的怀疑悄悄的埋进了心里。 秦国都城,咸阳。 影候站在秦王面前,毕恭毕敬的汇报: “……大王,这便是所谓赵王毒害太后流言真相的一切了。” 秦王闻言,忍不住嗤笑出声。 “寡人命令楼昌炮制谣言?哈哈哈,简直可笑。” 秦王笑归笑,心中也是颇为不爽。 秦王冷冷的说道: “影候,你派人去把这件事情通知给楼缓,让他节哀。” “顺便告诉他,此事寡人将来是一定要调查个水落石出,把幕后主使者给揪出来的。” 堂堂大秦之王,竟然替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幕后主使者背了黑锅! 影候领命离开。 大殿之中只剩秦王一人静坐,他抚摸着颌下白须,陷入沉吟。 “这计划看似简单,但其中一环扣一环颇为精巧。” “原本赵王想要罢免田单相邦之职,却因此而让田单逃过一劫。” “明明是陷害楼昌,却因为楼昌和大秦之间的关系把事情坐实,让楼昌死无葬身之地。” “妙啊。” “能够设计出这般计策之人,究竟是谁呢?” 秦王嬴稷在位四十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见识之广博当世难有人及,自然一下子就看透了整个计划。 越是思索,秦王越觉得这计划实在精妙。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让秦王本人来策划,最佳效果恐怕也就仅此而已了。 想到这里,秦王不由表情凝重。 “赵国之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阴险毒辣的人才?” “这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呢?” 是田单的自救? 还是蔺相如的谋划? 还是拥有三千门客,能群策群力的平原君? 一个个赵国政坛大人物的名字在秦王脑海之中浮现,但又很快被他一一否定。 最后,一个名字突然蹦进秦王脑袋里。 “李建……不会是他吧?” 秦王瞬间愕然。 正文 89,秦国人对李建的邀请 后胜站在赵王的面前,表情非常严肃。 “回大王的,鄙国大王认为,都平君田单乃是出自我们齐国,也是将来齐国和赵国之间最佳的联络桥梁。” “外臣刚刚听说,有某些赵国臣子竟然想要污蔑都平君,这是对齐赵友谊之间的巨大挑战。” “希望大王能本着替齐赵两国盟约着想的态度, 继续保持对都平君的信任。” “我们也相信都平君是一个尽忠职守的相邦,一定能为大王和赵国做出他应有的贡献。” 后胜的这番话,分量非常重。 齐国可是赵国如今最重要的盟友。 赵王听到后胜的话之后,表情变幻,最终还是做出回答。 “请齐王放心,寡人对都平君的信任是毫不动摇的。” 后胜的话其实晚了一天, 这是因为赵王想着要罢免田单, 刻意将原本和后胜约好的推迟一天。 这是很没有外交礼仪的行为, 但赵王此刻心中却突然有些庆幸这次失礼。 如若不然,赵齐之间怕是真要反目了。 真酿成了外交事故,就算赵王让田单再度官复原职,赵齐之间的关系也很难回到从前。 赵王心中越发的感谢李建了。 后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胖脸上的小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 “能得到大王的这种答复,真是再好不过。” “请大王放心,齐赵之间的友谊是注定长存的。” 后胜求见赵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某些赵国重臣的心态彻底失衡,在府中砸烂了不少东西。 内有李建出手,外有齐国相助,所有人都知道,都平君田单这一次已经渡过难关。 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人能撼动田单的相邦之位。 …… 太后出殡的日子到了。 赵王哭得几乎要断气,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晕厥了过去。 作为政坛老手,李建脸不红心不跳,第一个冲上去想要扶助赵王,却发现自己晚了一步。 平原君和蔺相如一边一个,及时的将赵王给扶住。 李建收回了手, 看着身旁几个同样讪讪的同僚, 心中不无感慨。 老前辈们在这方面的嗅觉果然是无比灵敏的。 看着太后的棺木被放入已经挖好的巨坑之中,随后慢慢的被力士们用泥土所掩埋,李建一时间有些失神。 三世为人的他,虽然从未见证过自己死亡的场景,但想必也相差不多吧。 李建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一世,必定要以成功者的身份躺入棺木之中,被世人和后辈所铭记! 赵国就这么告别了赵太后短暂的摄政,进入年轻的十八岁赵王亲政的时代。 李建的邯郸令生活比较顺利。 他的父亲李彬还有一批当年的同僚在府衙之中,而且大家都知道李建即将成为蔺相如的孙女婿。 更重要的,李建是一名二十一岁的上大夫,前途无量这四个字可说是刻在了脑门上。 虽然心中有所期待,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会傻到当面和李建作对。 又一个休沐日到来,蔺府之中,李建和蔺柔肩并肩的坐着。 对于尚未出嫁的少女来说,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限度了。 李建牵起蔺柔的手道: “再过两个月,等到太后国丧期结束,你我就马上举行六礼成亲。”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 蔺柔的俏脸还是忍不住变得红润了起来。 蔺柔的心中是幸福的。 在这个年代, 爱情是个相当奢侈的东西, 很多女子在成亲之前甚至只见过未来夫君一面。 而蔺柔,她已经和李建一起共患难过了。 看着身旁神采飞扬的李建,蔺柔吃吃的笑了起来。 李建笑道: “蔺姑娘在笑什么?” 蔺柔想了想,道: “其实你不知道,很多其他卿家的姑娘都很羡慕我,找了一个好夫婿。” 她表情带着小小的骄傲。 李建笑道: “只可惜,蔺姑娘已经是在下的未婚妻,在下只能对其他的好姑娘们说声抱歉了。” 蔺柔吃吃的笑着,道: “以后你还可以娶妾室,我不会反对的。” 李建顿时一脸憧憬,道: “也对,那我得好好想想,一个月多少天来着?三天一个应该够用了吧。” 蔺柔俏脸一板: “你你你,娶这么多妾室,养得过来吗?” 李建哈哈大笑: “蔺姑娘,等到你过门之后,让管事们把账目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能不能养得过来了。” 蔺柔一双妙目看着李建,脸上满是疑惑: “真有这么多钱?” 在蔺柔想来,李建前不久还是一个下大夫,家境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蔺相如温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这小子的家产,可是比咱们蔺府还要更多呢。” 李建转头,看到蔺相如和廉颇两人微笑站在不远处。 李建叹息一声: “你们这些老人家,就不能给年轻人一点时间吗?” 蔺柔在一旁则是一脸吃惊,主要是被蔺相如刚刚那句“比蔺氏还要更多”给吓到。 李建竟然有这么多家产? 蔺柔竟然马上就要成为这么多家产的女主人了? 她越发的喜悦了起来。 廉颇哈哈大笑,道: “知道你小子忙着谈情说爱,但这一次有正事,你且随我们来书房。” 李建无奈,只能告辞蔺柔,跟蔺相如廉颇两人离去。 蔺柔坐在原地,柔情似水的注视着李建的背影消失,随后咬着手指思索了一会,轻声对着一旁的侍女开口。 “你们打听打听,邯郸城之中有没有会算账目的女子?” 蔺氏书房之中,李建老大不客气的斜倚在榻上,道: “是秦国使团的事情?” 作为邯郸令,李建虽不算赵国核心重臣,但很多事情是瞒不过他的。 秦国使团在三天前抵达邯郸,今日觐见赵王。 蔺相如点头,道: “秦国人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老夫还和秦国为首的应候范睢吵了一架。” 李建道: “他们想要什么?” 廉颇相当不爽的说道: “秦国人想要灭掉韩国!” 李建眉头一挑,心中毫无意外之情。 果然,历史的车轮还是滚滚向前,来到了这一步。 一辆马车在众多秦国护卫的簇拥下,抵达了邯郸城专门用来招待外国使者的馆驿。 身材瘦削,颧骨颇为突出的秦国相邦应候范睢表情轻松的从马车之中走了下来,对着身后的阳泉君芈辰笑道: “赵国号称什么胡服骑射,结果就是把诸夏的礼仪搞得不伦不类,实在可笑。” “那赵王更是年轻而毫无阅历,这一次你我的任务看起来应该是不难完成。” 阳泉君芈宸是一个体型富态的男子,一张胖嘟嘟的脸看上去颇为温和,闻言有些苦恼的皱眉。 “话虽如此,那蔺相如态度这般强硬,田单也完全不表态,赵王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屈服吧?” 说话间,两人走进大堂之中,自有下人送来糕点饮料,让两人对坐闲谈。 范睢等下人都退去之后,才笑着说道: “赵王,今年只不过区区十八岁而已。这种年纪,能懂些什么东西?” “阳泉君没有发现吗,今日老夫在大殿上一番恐吓,可是差点把那小赵王给吓坏了呢?” 阳泉君附和的笑了几声,道: “应候,你真觉得赵国会配合大秦,施压韩国让出上党郡吗?” 范睢笑道: “有五成的可能性吧。” 阳泉君道: “那若是赵国执意不让呢?” 范睢摸着胡须,笑道: “那就打啊。” 阳泉君好奇道: “打谁?” 范睢道: “大秦,当然是谁敢出头,就打谁!” 说话间,范睢透露着浓浓的自信。 蔺府书房之中,听完蔺相如的介绍,李建也陷入沉吟。 片刻后,李建开口道: “秦国人想要的并不是整个韩国,而是上党郡。” 蔺相如和廉颇同时一愣。 廉颇想起了什么,道: “上党郡,不就是你之前和赵括论战时所预言的那一处战场吗?” 李建点头道: “就是那个地方。秦国当然知道我们赵国不可能允许它灭掉韩国,范睢敢提这种条件也不过是想要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已。” 蔺相如陷入思考,片刻之后道: “韩国就两郡之地,韩王就算是再蠢也不可能放弃掉其中一个郡。” 李建笑道: “所以秦国就想要拉着我们赵国一起,逼迫韩国让出上党郡。” 蔺相如道: “以秦王的性格,恐怕巧取不成便要豪夺,秦韩之间很快就要开战。” 李建正色道: “不,是秦赵之间很快就要开战。” 蔺相如面露迟疑,道: “就不能再等多几年吗?大赵如今的国力比起秦国还是有些逊色的。” “若是再多几年的时间休养生息操练军队,到时候战胜秦国的几率便会更高。” 李建呵呵笑道: “我们知道这个道理,秦王难道就不知道?” “若我是秦王,便一定会趁着大赵还没有完全崛起之前就开战,这样才是眼下秦国胜算最大的方式!” 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廉颇忍不住道: “你这些话都是一面之词,若秦国人并不是像你这样想的呢?” 李建叹息一声,道: “其实我还真希望秦国人不是像我这样想的。” 蔺相如沉吟片刻,道: “其实在朝堂之中,还有不少人也不希望和秦国开战。” 李建道: “都平君田单?” 蔺相如摇头: “平原君赵胜和平阳君赵豹。” 李建顿时愕然。 “怎么可能?” 历史上,赵王对是否接受韩国上党郡并对秦国开战是心存疑虑的。 所以赵王就去问了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得到的意见都是必须开战。 这两人怎么可能是主和派呢? 蔺相如看出李建的不解,道: “事实上,老夫在范睢等人离开之后,又和平原君两人吵了一架才回来的。” 李建:“……” 难道历史记载也出了错误? 上辈子李建这段时间不在邯郸,长平之战前赵国上层各大重臣的态度他并不知晓。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秦国是当今天下最强的霸主国,它的每一次出招我们都必须要尽心竭力的应付,否则就会像曾经的霸主齐楚那样被秦国击溃。” “李建,老夫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值此关键时刻,你有什么意见吗?” 平原君坐在自家府邸的书房之中,表情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平阳君。 “豹弟,应候范睢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我们不能低估秦国人的要求。” 平阳君微微点头,但脸上依然带着不解。 “兄长,其实愚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会反对蔺卿呢?” 平原君冷笑一声,道: “蔺相如就是和廉颇在一起待久了,做什么事情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打打杀杀,简直是胡闹!” “一年之内,大赵接连失去了王兄和太后,政坛之动荡堪称父王当年在沙丘宫去世以来的极点。” “这个时候的大赵看似依然为天下第二强国,但实际上内部是混乱的。” “大王刚刚亲政,大家还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君臣之间才刚刚开始相互适应。” “在这种时候和霸主秦国爆发一场大战,必败无疑!” “我不想击败秦国,让大赵成为天下第一强国吗?但这仗压根就打不了!” 听着平原君的牢骚,平阳君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平阳君才道: “那怎么办?” 平原君目光微微闪动,道: “当然就是让秦国和韩国开战了。” 平阳君道: “这岂不是让秦国吞并韩国,变得更加强大?” 平原君笑呵呵的说道: “不,是让韩国先帮助我们拖延秦国,好让我们做好准备。” “如今的大赵,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作为过度缓冲。” “只要韩国人能拖过这一两年的时间,那做好准备的大赵自然就能从容出击,击溃秦国东侵的意图了。” 平阳君的目光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兄长这一招祸水他引,实在是妙啊。” 旋即,平阳君又有些忧虑。 “就怕其他人和大王不同意。” 尤其是赵王,刚刚掌握大权,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时候。 让赵王选择向秦国认怂,哪怕是暂时的认怂,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平原君胸有成竹,笑着说道: “所谓其他人,无非就是都平君和蔺卿两人而已。” “只要蔺卿能同意,那都平君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平阳君看着平原君,有些好奇的说道: “怎么感觉兄长笃定蔺卿一定会同意?蔺卿刚刚在大殿之中可是和兄长吵了一架呢。”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来。 “蔺卿或许不会被我说服,但别忘了,他不是还有李建这个孙女婿吗?” 蔺府书房之中,李建开口了。 “平原君绝对是想要和秦国开战的。” 这句话让蔺相如和廉颇都有些愕然。 廉颇道: “就刚才平原君和老蔺吵架的那个样子,老夫可不觉得他想要和秦国开战。” 李建用手有规律的敲击着桌案,道: “那这就只能说明一点,平原君不是不愿意开战,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开战。” 蔺相如心中微微一动,道: “你的意思是,平原君想要拖延和秦国开战的时间?” 李建点头道: “应该只有这个解释了。” 一个人的想法很多时候是有迹可循,可以被猜测出来的,前提是能像李建这样清楚的掌握平原君的最终立场。 廉颇皱眉道: “那平原君为何刚刚在大殿之中不和大王以及我等明说?” 蔺相如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 “他在等我们和他一起说。” 廉颇再度愕然。 “我们凭什么要和他站在同一边?”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老廉啊,你想当和秦国开战的主将吗?” 廉颇顿时疯狂点头。 他可太想了。 蔺相如揉了揉太阳穴,道: “那样的话,还真就只能跟平原君联手了。” 廉颇急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刚刚和他吵了一架,就要和他联手?” 蔺相如点了点头: “因为如果我们不和他联手的话,将来他应该就会支持都平君出任这个主将之位了。” 廉颇顿时哑然。 蔺相如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李建,脸上带着笑意。 “老夫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果然一下子就把平原君的想法给看穿了。” 廉颇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你这小狐狸,比老蔺这只老狐狸还要奸诈呢。” 蔺相如和李建同时瞪向廉颇,廉颇先是有些尴尬的咳嗽几声,随后也反瞪了回来。 “怎么,奸诈就是奸诈,还不给说了?” 蔺相如和李建同时摇头,将视线从廉颇身上撤离。 蔺相如对着李建道: “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李建想了想,道: “我的建议就是,能让我再和蔺姑娘待一会吗?” …… 当天晚上,李建心满意足的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家。 刚刚走下马车,本以为出现在面前的会是妈妈妹三人八卦组,但实际上出现的人是毛遂。 “大夫,秦国使者范睢送来请帖,邀请大夫明日前往秦国使者馆驿一晤。” 李建吃了一惊。 “范睢?” 这位大名鼎鼎的秦国相邦,居然想要和李建会面? 毛遂道: “范睢此人素来以狡猾闻名,臣觉得大夫还是找个理由推掉这次会面吧。” 邯郸令本身并不是一名外交官员,就算推掉这次会面也没有人能够说李建什么。 李建摇了摇头,道: “不,你做好准备,明日随我前往秦国使者馆驿一行。” 应候范睢,秦国之中除去秦王嬴稷之外的二号人物,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能错过和此人的见面机会呢? 正文 90,秦王送给李建的礼物 吕不韦回来了。 他毕恭毕敬的朝着李建行礼: “臣见过大夫。” 李建含笑将吕不韦扶起: “吕先生这一次能说服阳泉君和华阳夫人,实在是居功至伟啊。” 一路风尘仆仆,让吕不韦显得更为瘦削。 这位精明的商人目光中透着忠诚,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臣是为了主君办事,自然要尽心竭力。” 李建愉快的笑道,把身体稍稍靠在了榻上。 “说说你这一次前往秦王的收获吧。” 虽然早在历史书上已经听过,但李建在听着当事人说话的时候, 还是不由有些感慨。 “你说,华阳夫人看起来像是个欲求不满的女人?” 吕不韦点了点头,道: “不瞒大夫说,臣以前在卫国也是经营过青楼的,女人的身体状态如何,臣能够看得出来。更何况……” 李建问道: “更何况什么?” 吕不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 “臣感觉,华阳夫人在独处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的勾引着臣。” 李建:“……” 坦白说吕不韦长得不算丑, 但也和帅扯不上关系。 堂堂秦国太子妃会暗示勾引这样的男人? 怕只不过是吕不韦的人生错觉而已吧。 李建并没有拆穿吕不韦的意图,而是笑着说道: “关于这一次的秦国使团,你有什么看法?” 吕不韦是跟着秦国副使阳泉君芈宸,混在秦国使团之中回到邯郸的。 吕不韦道: “感觉阳泉君芈宸对这一次的任务并无太多知情权,他应该是秦国太子安国君的耳目,只负责将发生的事情回去告诉安国君嬴柱。” 李建很快就让吕不韦下去休息了。 既然连副使阳泉君都一无所知,这就说明整个计划全部装在了正使范睢的脑袋里。 这让李建又一次坚定了要见范睢的念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范睢是一个很和气的人。 从长相上来看,这位秦国相邦并没有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皮肤白皙,身材富态(就比如站在范睢身边的阳泉君芈宸),这显然和范睢出身平民士人有关。 坐在使者馆驿的大堂之中,范睢笑呵呵的对着李建说道: “一直以来老夫都听说过李大夫的事迹,大夫今日能应邀来此,老夫是真的很高兴。” 李建微笑着拱手道: “应候谬赞了。李建只不过是一名普通臣子,得蒙应候相请,自然是要来打扰一番的。” 两人非常随意的客套了一番,让一旁的阳泉君芈宸直打哈欠。 单从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芈宸对于今日的这一次会面并无兴趣。 既是相请,自然有宴。 各种菜肴被不断的端上来,范睢举起酒杯,道: “菜肴虽是赵国的美食,但酒却是大秦的好酒。还请大夫与老夫共饮,看看大秦的酒滋味究竟如何。” 李建同样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范睢期待的看着李建: “如何?” 李建沉吟片刻,道: “酒味辛辣,入喉冲劲极猛,宛如刀削斧凿。” “但入得腹中,却又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生出,让人颇有舒适之感。” “好酒。” 范睢大笑起来。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关中酒便如老秦人一般,看似只会喊打喊杀,实则后劲十足,乃是真正的持久之相啊。” 李建沉吟片刻,道: “不瞒应候说,其实李建今日也带了一坛邯郸酒,还请应候品鉴。” 范睢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兴致勃勃的说道: “既是李建大夫开口,想必是难得的好酒,快拿上来!” 很快,一个酒坛被搬了上来。 泥封刚刚掀开,范睢和阳泉君就同时动容。 “好浓郁的酒香!” 范睢猛的站了起来,奔到酒坛边上猛嗅不止。 李建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笑意。 正如情报所言,范睢确实是个嗜酒之人。 范睢有些迟疑,看向李建道: “李大夫,可否让老夫先取一杯冷饮?” 在这个时代,酒是需要热完才喝的,也就是“煮酒”。 所谓冷饮,其实就好像“凉白开”这个词语一样,是相对于煮酒而言。 李建笑着点头,道: “这坛酒已经是应候的了,还请应候自便。” “不过此酒极烈,还请应候小口慢饮才是。” 范睢闻言顿时笑容满面,迫不及待伸手从坛子里舀出一爵。 酒香直入腹中,范睢只感觉酒虫疯狂在体内蹦跶,李建的叮嘱也抛到九霄云外,咕嘟咕嘟直送入喉。 “咳咳,咳咳!” 范睢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了。 李建看着这一幕,不由心中暗自好笑。 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邯郸烈酒,而是李建采用蒸馏法提升过一次度数的酒。 虽不能测出准确度数,但三四十度是肯定有的。 而战国时代的所谓烈酒,一般也就十来度,比啤酒强一些的样子。 这蒸馏酒毫不夸张的说,那就是降维打击。 第一次喝的范睢直接选择大口猛灌,可不就是这样的下场了么? 过了好一会,范睢咳嗽渐渐停止,露出苦笑。 “这酒既然如此之烈,真是老夫低估了。” 范睢再取一爵,这一次他吸取教训,小心翼翼的将酒送入口中,喝完还不忘发出“啊”的一声。 “享受,实在是太享受了!” 范睢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旁的阳泉君先是半信半疑,也打了一爵喝了一口。 “好酒!”阳泉君也激动了。 李建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范睢和阳泉君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看上去恨不得要将这坛酒喝光一样。 足足喝了三杯过后,范睢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此刻,这位秦国相邦的脸颊上已经是潮红一片。 范睢看向李建,笑道: “今日得饮李大夫之佳酿,顿觉过去数十年喝过的酒如同马尿般难以入口。” “李大夫,不知此酒何名?” 李建微笑道: “此酒乃是李某府中特有,名为——白酒。” 范睢双目一亮,拍案赞道: “好一个白酒!从今往后,老夫觉得,这白酒当为天下第一!” 李建点头,含笑道: “邯郸白酒为天下第一,那咸阳的美酒,又该如何自处呢?” 范睢表情猛然一滞。 几秒钟后,这位秦国相邦大笑了起来。 “好,好个李大夫,原来在这里等着老夫呢!” 酒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让原本并不熟悉的人迅速拉近距离,就好像如今的范睢和李建。 李建上辈子是没有见过范睢的。 长平之战后,李建刚从高阙塞回到邯郸不久,远在秦国的范睢就受到秦王忌惮而被迫辞去相位,很快在封地中死去。 就是这个穿越两辈子都没见过的人,现在却和李建称兄道弟,好像认识了几十年一般。 阳泉君芈宸的酒量和那个大大的肚子似乎并不相符,在狂饮一通后,他很快就趴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范睢无语摇头,让人把芈宸带走,随后笑着对李建道: “今夜外面风景甚好,老夫想要出去走走,不知李大夫可愿意陪老夫一行?” 李建自是从命。 这间馆驿并不算小,有假山池子,有楼阁短廊,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亭子。 一阵夜风吹来,让李建原本因为酒精而燥热的身体清醒了不少。 他并不担心饮酒误事,第一次喝白酒的范睢绝对不可能在酒量这方面胜过李建。 范睢走路摇摇晃晃,几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建伸手扶住,对范睢道: “应候,我们去亭中坐一会吧。” 两人在亭中对坐。 月光皎洁,亭子之中的阴影被驱散,只有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落在不远处的假山上。 范睢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李建,突然开口道: “李大夫,你若往咸阳,老夫可以保举你为下一个大秦相邦。”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邀请,以至于李建都楞了好几秒。 “多谢应候好意,不过李建暂时没有离开邯郸的计划。” 范睢的表情中透着疑惑: “恕我直言,大秦才是天下第一强国,为何李大夫不愿意投奔大秦呢?” “若是你担心投奔大秦之后亲人的安危问题,老夫可以代表大秦做出保证,大秦会以强大的武力威慑赵王,让你所有亲人都能安全抵达秦国。” 李建摇了摇头: “秦国当然是世界第一强国,但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弃自己的祖国,去投奔所谓的世界第一强国的。” 范睢哑然片刻,道: “想不到李大夫还是个爱国者,倒显得老夫这个魏国人像个叛徒了。” 李建笑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人愿意周游诸国只为了一个出仕的机会,而我比较懒,只愿意在这片生养我身躯的土地上奋斗和生活。” 范睢默然片刻,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若是可以的话,谁又愿意离开家乡,千里迢迢的跑到一个戎狄之乡呢?” 李建友善提醒: “应候,你失言了。” 范睢笑道: “无妨。就算李大夫把这番话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认为是李大夫对我的诋毁罢了。” 李建忍不住好笑: “所以咱们之间的敌人关系,反而能让应候畅所欲言了?” 范睢伸出一根手指头,认真的在李建的面前摆动了几下。 “不,我们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为止,李大夫你还没有资格成为老夫的敌人。” 李建没有说话。 范睢好像觉得赢了一场,于是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所以,揭穿赵王毒害赵太后真相的那个人就是你,对吧?” 李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应候在说什么?诋毁大王的幕后主使者楼昌已经被诛杀了。” 范睢将身体微微靠近,轻声对着李建说道: “楼昌是我们大秦的人,他哪天晚上和哪个小妾睡觉都会传到咸阳那边去,你觉得他能瞒过我们去做这种事情吗?” 李建沉吟片刻,认真的说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范睢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亭中石制的桌案,砰砰有声。 “不管怎么说,李建大夫你确实已经具备了一个优秀政治家的素质,那就是说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老夫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楼昌在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都不需要后胜来给你帮忙站场了。” 李建心中有些吃惊,为何范睢对赵国的内情了如指掌? 李建不动声色的说道: “政治家的基本素质难道不是在政治斗争之中获胜吗?” “我听说武安君白起已经好几年没有领兵出战了,应候在这场政治斗争之中应该也算是大获全胜了吧?” 范睢的表情变了,就连语气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武安君白起,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李建微笑的看着范睢: “互为死敌的关系?” 凉亭中安静片刻,随后范睢的大笑声爆发出来。 范睢看着李建,再一次发出了邀请。 “李大夫,你真的不来咸阳?” “老夫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到了咸阳,老夫立刻保举你为咸阳令!” 李建依然摇头: “人各有志,还请应候不必再说了。” 若是上辈子刚穿越被发配到高阙塞的时候,范睢出现并且这么一说,李建自然是想都不想就跟去秦国了。 但这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积攒起一点势力,脑海之中还有上辈子被嬴稷嬴政祖孙各种欺压的回忆,投奔秦国已经不再是李建脑海之中的可选项。 被社会毒打了又如何呢? 再给李建一次机会,他还是选择争这一口气。 范睢看着一脸坚定的李建,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现在老夫真的越来越理解,为何大王会如此关注于你了。” 李建思索片刻,道: “关注的意思,就是派人来杀我?” 范睢愉快的笑了起来,道: “有些下作的手段只会对付官位不够高的人,所以李大夫你可以放心,今后不会再有任何针对你的刺杀行动了。” 李建了然点头。 越是大官越怕死,如果时时刻刻都要提防刺客,那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应该算是战国七雄精英领导层的默契。 当然了,只要花钱找个文笔好点的小说家,这也就成为了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贵族风度”。 贵族风度当然是一种很有礼仪的行为,唯一的问题是不管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贵族都不愿意把真正的风度用来对待平民。 李建收回因为饮酒而散发的思绪,对着面前的范睢道: “时候不早,李建也该告辞了。” 范睢点头,笑道: “老夫实在是有些醉了,所以今日就不送了。” “对了,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范睢命人拿来一个卷轴,放在李建面前。 “这是?”李建提出疑问。 范睢笑呵呵的说道: “这是我们大王的亲笔手书,指明要老夫亲手交给李大夫。” 李建颇为惊讶: “秦王的亲笔手书?还是给我的?” 范睢将卷轴塞进李建手中。 “回家再看。放心,上面没毒。” 对于范睢最后的一句调侃,李建并未放在心上。 临走前,李建突然回头。 “今日得蒙应候指点,李建也有一番话想要回赠。” 范睢双目一亮: “哦?还请大夫直说。” 李建道: “人常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秦王生性暴戾,在他手下为臣难得善终。” “若有一日应候走投无路,请尽管前来邯郸,李建定会扫榻相待。” 范睢愣神片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且去,且去!” 在范睢的笑声中,李建拱手离去。 李建刚刚离开,阳泉君胖胖的身影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凉亭之中。 “如何?”阳泉君问道。 范睢摸着胡须,缓缓说道: “若将来不出意外,会是赵国相邦的人选。” 阳泉君楞了一下,随后道: “那应候为何不……” 范睢打断了阳泉君的话: “有些事情老夫自有考虑,就不劳阳泉君了。” 说完,范睢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回屋去了。 阳泉君盯着范睢的背影,片刻后轻哼一声,也回屋去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凉亭之中寂寂寥寥,没有一丝痕迹,就好像今夜之会从未发生过一般。 李建回到了自家书房之中。 看着面前的卷轴,李建迟疑片刻,还是将卷轴小心的拆开。 摊开之后,李建发现这卷轴其实是一封信。 不,应该说是横批更为恰当,因为上面就只写了四个字。 “天命在秦!” 秦王嬴稷的书法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四个秦国篆字颇有银钩铁画之感,气势跃然纸上。 李建盯着面前的卷轴,陷入沉思。 秦王为什么让范睢送来这张卷轴? 不知为何,李建的心中总有些不安,觉得秦王似乎了解到了什么关于李建的秘密。 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不该遗漏的细节? 良久之后,李建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枚印章,砰一声盖在了卷轴的右下角。 印章上的红字显现出来。 “赵国邯郸李氏大夫建印藏。” 李建双手叉腰,满意的舒了一口气。 “将来传给子孙后代,好赖也是个名人墨宝呢。” 正文 91,嬴异人的归乡路和秦王的怪异表现 又是一个早晨,李建坐在邯郸府的官署之中。 在李建的面前站着吕不韦,以及吕不韦的长子吕飞。 李建笑着看向吕飞,语气温和: “从今日开始,你便在邯郸府之中为官。希望你将来戒骄戒躁,为大赵做出更多的贡献。” 吕飞不敢怠慢,立刻恭恭敬敬的朝着李建行礼: “下官多谢大夫提携, 将来必谨遵大夫命令,绝无二心!” 吕不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抚须微笑,表情极是欣慰。 对吕不韦来说,财富他已经拥有过了,而且还很多。 权力, 才是吕不韦最渴望的东西。 如今, 吕飞作为吕氏家族的下一代家主人选正式踏入政坛。 这代表着吕氏从商人家族朝政治贵族的转换。 只要成功,吕氏将来就是鱼跃龙门, 一飞冲天了。 如果能世代为官的话,谁还想去当什么商人呢? 吕不韦看向李建,同样诚恳行礼: “多谢大夫赐飞儿官职。” 李建哈哈笑着,亲切的拍了一下吕不韦的肩膀。 “吕先生,你我乃是合作关系,相互之间帮点小忙不是应该的吗?” 吕不韦连声称是。 李建和吕不韦谈笑几句,然后道: “走吧,我们去看一看嬴异人。” 吕不韦闻言,表情顿时凛然,知道这一次的重头戏来了。 “奇货可居”计划,可是吕不韦和李建之间最大的合作啊。 嬴异人趴在榻上,头略微扬起,注视着窗外风景, 双眼似睁非睁。 赵姬一对纤纤玉手,正在嬴异人的身上游走按摩, 让嬴异人时不时的发出几声舒适的呻吟声。 赵姬娇声道: “公孙, 等咱们回到了咸阳,那里的房子是不是可大了。” 嬴异人表情微变, 随后笑了起来。 “是啊,到时候回去了,房子可是要比这座小破院子大上几十倍!” “喔!对了,就是这个位置,再使点劲。” 赵姬赶忙手上用劲,娇声道: “公孙,等回去之后,妾身不是很想和那位阳泉君见面了。” 嬴异人咦了一声,道: “为何?” 赵姬道: “他老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妾身,妾身有些害怕。” 嬴异人哑然片刻,笑了起来: “你想多了吧,阳泉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 赵姬不依道: “妾身就是不想见他嘛!” 说话时,赵姬有意无意的和嬴异人身体触碰。 嬴异人只感觉一阵阵幽香直钻心脾,被迷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心思和佳人斗嘴?当即连声应是不迭。 院门就在此时被敲响了。 很快,李建和吕不韦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嬴异人站在堂前, 笑呵呵的说道: “两位来得正是时候, 我还愁找不到两位商量呢, 快快请进。” “赵姬, 我们有正事,你就别在这了,去后屋吧。” 赵姬幽怨的看着嬴异人,但很快她就发现嬴异人意思非常坚决。 赵姬只能无奈的丢个白眼,扭着胯一摇一摆的走了。 吕不韦看着赵姬的腰身,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欲望。 赵姬的美好滋味,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李建并没有去看赵姬,而是朝着嬴异人笑道: “听说昨日阳泉君前来拜访公孙,看来事情已经是成了,恭喜公孙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回归咸阳。” 嬴异人闻言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咸阳……哈哈哈,不瞒李大夫说,我是真的早就想回去了。” 三人各自落座。 嬴异人迫不及待的说道: “这一次要多谢吕先生,阳泉君已然直言,若不是吕先生的金玉良言,我是万万回不去咸阳城的。” 吕不韦哈哈笑着,正色道: “哪里哪里,吕某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公孙照顾呢。”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相当的热烈。 嬴异人也一改上次见面那种心不在焉的摆烂态度,各种找话题谈笑,竭力的想要拉近和李、吕两人之间的距离。 又过一会,嬴异人终于沉不住气,道: “实不相瞒,今日其实是有两件事情想要拜托两位。” 李建笑道: “公孙但说无妨。若是李某能帮到公孙,自然义不容辞。” 嬴异人表情踟蹰,明显没什么底气,但纠结片刻后,还是咬牙开口: “这第一件事,主要是关于吕先生的。” “阳泉君已经保证很快就能让我回归咸阳,但我觉得若是我一个人回去也是无依无靠,实在困难。” “我想请吕先生和我一同回去咸阳,这样若是碰到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人商量。” 李建含笑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立刻开口道: “吕某早就有心跟随公孙,既然公孙开口召唤,吕某今后自当投入公孙门下,为公孙效力!” 吕不韦站了起来,当场向嬴异人行臣子见主君之礼。 嬴异人见状顿时大喜过望,上前拉着吕不韦的手,一脸感动。 “吕先生请放心,将来赢某人若是当真成事,吕先生你便是大秦相邦!” 李建见状,微笑不语。 看看人家这画大饼的水平,谁说这位历史上的秦庄襄王是个傻瓜的? 能在秦王嬴稷还活着的时候就成为秦太子的唯一嫡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傻瓜呢? 嬴异人得到吕不韦的效忠之后,显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再看向李建时,嬴异人说话的底气也好像多了不少。 “还有这第二件事情,就是关于赵姬。” “赵姬如今怀有身孕,我思来想去,觉得她若是跟随我前往咸阳,路上实在诸多不便。” “所以我打算让她先留在邯郸之中,等到将来孩子出世,我再让人将她母子一起接回咸阳。” “在这期间,就有劳李大夫照顾她母子了,不知李大夫能否答应?” 嬴异人用热切的目光看着李建。 李建沉吟片刻,道: “赵姬乃是公孙的女人,若是我派人来照顾,是否会有所不便?” 嬴异人忙道: “大夫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就算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大夫不成?” 李建这才点头应下,并举起酒杯。 “那么,就祝愿公孙将来能够成为新一代秦王了!” 三人同时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嬴异人得偿所愿,自然是无比的高兴,大呼小叫畅饮不止。 他并未注意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在大堂后门处闪动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 毕竟是公务时间,很快李建就和吕不韦一起离开了嬴异人的府邸。 坐在马车之中,李建看向吕不韦: “赵姬肚子里的孩子是吕先生的吗?” 吕不韦脸色大变,忙道: “大夫不要开臣的玩笑了,若是被公孙听到,那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无妨,反正赵姬对那位公孙而言,也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对吧?” 吕不韦闻言也是摇头,道: “想不到这位公孙的天性如此凉薄,竟不愿意带着赵姬回咸阳城。” 李建摸着下巴,注视着窗外缓缓后退的邯郸街景,淡淡说道: “一个出身青楼的舞姬其实也还好,一个怀孕的青楼舞姬……嘿,那位公孙可还没有结婚呢,他肯定是要考虑一下华阳夫人那位未来亲娘看法的。” 吕不韦点了点头,道: “臣也知道这个道理,臣只是觉得,这位公孙的做法对赵姬母子未免过于残忍了。” 李建长出一口气,道: “残忍吗?或许,这对他们母子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两天过后,赵王又一次召见了秦国使者范睢。 相较于上一次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一次会面就显得格外的亲切友好。 在秦国表示将蔺、离石两座城池割让(归还)给赵国之后,赵王非常愉快的答应了范睢提出的要求。 “应候啊,你且回去告诉秦王,这两年寡人忙着国内事务,可没什么闲心去管他和韩国之间的战争!” 听到这句话之后,范睢自然也是眉开眼笑。 随后,阳泉君又不失时机的提出一个要求。 “我国质子公孙异人思乡情切,经大秦国内研判,打算另派一位公孙前来当质子,还请大王恩准。” 赵王笑道: “你们爱派谁便派谁,寡人哪里会管你们秦国人的事情?” 于是嬴异人回归咸阳的事情就这么在两句话中敲定。 这是一个看起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赵国获得了给新王整理内政的时间,秦国获得了进攻韩国的时间,就连嬴异人也获得了回家的自由。 赵国的大臣们对此表情各异,田单脸上隐约带着不喜,而蔺相如及平原君则心照不宣的露出了微笑。 事情既毕,范睢和阳泉君两人也就告辞离去。 赵王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笑容渐渐的收敛。 “今年北伐匈奴和东胡的行动就暂时取消吧,让边骑军团的斥候们别闲着,多搜集秦国边境的情报。” “至于其他郡的军队,平日里也有多加训练,务必要做好随时都能开拔出战的准备。” 在场的赵国重臣们齐声应诺。 在嬴异人回家的前一天,这位秦国公孙特地邀请李建前来赴宴,一同入席的还有吕不韦。 几杯白酒下肚,嬴异人的兴致明显高了许多。 “这几年在邯郸之中的日子,还真是受够了。若非有吕先生和李大夫之助,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活得太憋屈,太窝囊!” “将来我若是当真能问鼎大位,一定要做出一些事业来,让今日看不起我的人知道什么是错!” 看着豪言壮语不止的嬴异人,李建面带笑意,不停附和。 嬴异人又看向李建,笑道: “李大夫,你我虽然见面不多,但这段时间里我打听了一番,也知晓了你的名声和事迹。” “将来你若是在赵国混不下去了,尽管前往秦国,我给你一个相邦当当!”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那吕先生怎么办?” 嬴异人闻言顿时一滞,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一拍大腿: “你们两人一个当左相,一个当右相!” 李建和嬴异人相视而笑。 宴席散去,嬴异人三步一摇五步一晃,回到卧室之中。 在这里,他见到的是一脸泫然欲泣的赵姬。 “公孙,真的不带妾身和孩子一起回去吗?” “公孙,那可是你第一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他和你骨肉分离呢?” “公孙——” 任凭赵姬如何软磨硬泡,嬴异人随口应付两句,就躺在床上呼呼睡去。 赵姬俏脸上带着挫败的表情,咬着银牙盯着熟睡的嬴异人,良久说不出话。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抛弃了,但绝对是最让她刻骨铭心的一次。 半个月后,范睢使团一行回到了咸阳城中,向秦王禀报。 秦王非常仔细的听取了范睢的汇报,并提出了几个问题。 让范睢有些意外的是,这些问题竟然都和李建有关。 范睢不敢怠慢,详详细细的将和李建接触的点点滴滴如实道来。 秦王听完之后默然良久,问了范睢一句话。 “应候啊,你可知道古代有一种异兽叫做狌狌?” 范睢一脸茫然,不知秦王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秦王似乎也并不想要范睢给出答案,很快就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既然赵国已经同意不插手,那么明年春耕之后,就正式开始伐韩之战吧。” “应候觉得,这一次寡人应该派谁去担当主将呢?” 范睢不假思索的说道: “武安君白起功勋卓著,能力无可置疑,但若是用来对付韩国,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以臣之见,左庶长王龁年纪虽轻但已经展露大将之风,这次伐韩之战若是由他来领兵,应当能够不负大王重托。” 秦王愉快的笑了起来。 “应候果知寡人之心也。这一次,就让王龁领兵,明春出征韩国!” 范睢回到府中,立刻让人找来各种记载上古异兽的书籍,一通翻阅。 很快,范睢就找到了他想要的资料。 狌狌,上古异兽,长着一双白耳,能通晓过去的所有事情。 “这……大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范睢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解除,反而越发的深了。 正文 92,朱阳给李建带来的麻烦 在邯郸城之中逗留的使团并不只有秦国。 当赵太后去世的消息传来之后,每一个国家都派来了使团。 赵国已经是天下第二强国,赵王不需要再像当年他爷爷赵武灵王一般,在赵肃侯的葬礼上面对想要瓜分赵国的六国使者。 六国使者虽然居住在邯郸城中,但接待都是由赵国外交官员们去负责,并没有李建什么事情。 人脉的作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作为这一次被赵王指名负责外交接待工作的赵国重臣,蔺相如带着李建很是跑了好几趟, 让李建认识了不少他国使者。 除去已经打过照面的秦国和齐国使者,还包括了楚国使者熊昂,燕国使者剧辛,韩国使者冯亭,魏国使者华阳君等。 从燕国使者的住处离开,蔺相如对李建说道: “感觉如何?” 李建耸了耸肩膀: “谈话的氛围是很不错的,这位剧卿也是个有趣的人, 就是能吃饱的话就更好了。” 众所周知,正经的宴会永远都是吃不饱的。 蔺相如语重心长道: “你得多结交一下其他国家的大臣, 将来你总会有出使他国的一天,这些人脉或许到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李建笑着问道: “当年蔺卿带着和氏璧出使秦国的时候,有用过什么人脉吗?” 蔺相如有些得意的抬起下巴: “老夫当年只不过是一个下大夫,能认识什么人脉了?就是带着拼命的心思去的咸阳罢了。” 李建也笑道: “难道我就不能拼命吗?我感觉我比蔺卿当年能拼多了。” 蔺相如看了李建一眼,笑着摇头: “你这小子,心思玲珑,若算计别人的话你是一等一的,拼命的话还是算了吧。” 聪明人都不喜欢拼命,因为他们更喜欢用脑子来解决敌人。 李建能理解蔺相如当年为了富贵前途舍命一搏的想法,那时候面对着秦王的蔺相如是真有同归于尽的勇气,但现在功成名就的蔺相如显然就会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 人是会改变的。 李建道: “所以年轻的时候总是要拼搏一下,不然老了之后哪里还有什么享受呢?” 蔺相如赞许的点头, 然后叮嘱李建: “像之前那种找死的行为,以后记得不要再做了。” 李建露齿一笑,阳光灿烂。 回到府邸之中, 李建走往书房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朱阳管事?”李建有些意外的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边啊。” 朱阳赶忙朝着李建行礼:“见过大夫。” 站在朱阳身边的毛遂解释道: “大夫,朱阳说找臣有些急事,所以臣就把他领进来了,还请大夫见谅。” 李建不以为意的笑道: “朋友之间相互来往很正常,无妨。对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本大夫能帮上忙的话,也可以开口。”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后,朱阳就成为了平原君府邸的管事,据说如今颇受平原君的信任。 李建当然不介意和朱阳拉拉关系。 原本只是客套,没想到朱阳闻言迟疑数秒,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确实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夫,不知大夫是否方便?” 李建笑道: “当然,去书房说吧。” 朱阳连连摆手: “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就是朱阳心中的疑惑。” 没等李建说话,朱阳又继续开口道: “大夫应该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士人们其实是周游各国想要获得一个出仕的途径,很多国家之中的重臣乃至相邦都并不是本国人。” “朱阳主要是想要知道,大夫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这个问题让李建有些意外。 “朱管事是哪国人呢?” 朱阳摸了摸后脑勺,道: “我出生的时候是齐国人,后来就成了燕国人,现在我是赵国人。” 懂了, 五国伐齐嘛。 虽然齐国在田单的率领下成功复国,但相比开战之前的疆域,缩水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朱阳所生活的土地,显然就属于是被燕国占领,但齐国并未夺回,最后反而被赵国拿下的地方。 在诸侯争霸的战国时代,这种反复争夺来回易手的地方还有很多。 李建也不去纠结这个国籍问题,认真的思考了一会之后,做出了回答。 “如今的七大战国,都出自当年的周王朝,都是诸夏中的一员。” “文字和语言虽也有些许不同,但即便是不通雅语,一个燕国人到楚国做生意,连蒙带猜的也能勉强交流。” “在我看来,七大战国应该都算是同一个民族所建立的不同国家。” “将来有一天,七大战国是肯定要统一成为一个完整的诸夏之国,让天底下所有的诸夏之民都沐浴在同一个王朝的光辉之下。” “所以,何必纠结国家之分呢?国家是主君们的国家,作为臣子的我们只需要效忠好自己的君主,做好臣子的分内之事便是。” 朱阳静静的听着李建的话,似乎想通了什么,长出一口气。 “多谢李大夫的指点,朱阳明白了。” 朱阳转头看向毛遂,脸上露出歉意。 “毛兄,朱某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过几日再来拜访毛兄。” 说完,朱阳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看着朱阳的背影,李建有些疑惑,对着毛遂道: “他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平原君的管事,再加上朱阳刚刚的问题,李建本能的觉得或许平原君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毛遂也是一脸茫然,道: “回大夫的话,臣也是刚刚见到他,正准备带他回臣的小院好好聊聊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不再理会此事。 朱阳离开李建的府邸之中,骑马一路来到了邯郸某座不起眼的小院。 小院堂屋里,已经有人在等待着朱阳。 “朱管事,我们想要的情报呢?”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 朱阳摇头,道: “没有情报,今后也不会再有情报了。” 阴沉的声音明显恼怒了起来: “朱阳,你竟然拒绝我们?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朱阳挺直了胸膛,正色道: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的出身,但我更没有忘记我究竟是谁的臣子。” “从今往后,你们和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若是你们再来找我,我就要禀报给我家君上了。” 说完,朱阳直接转身,朝着门口而去。 翌日。 李建刚刚上班,就接到了一桩报案。 这桩报案之所以能直达邯郸令李建面前,是因为报案人的身份颇为特殊。 一名平原君府的管事站在李建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大夫,鄙府管事朱阳一夜未归,恐怕出了意外。” 李建闻言有些疑惑: “你何以如此肯定?” 管事表情微微闪烁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原本我家君上有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情指明了朱阳去做,昨夜就应该得到回报,但并没有。” “已经在府里找了朱阳一晚上,也毫无发现。” 李建沉吟片刻,道: “平原君府游侠众多,不能到城中寻找一番吗?” 管事笑了起来,道: “我家君上说了,若是要在城中寻找,应该先得到官府的允许。” 李建顿时了然,道: “那我便请平原君助我一臂之力,派出贵府人手调查朱阳的下落,如何?” 李建说干就干,直接签发了一张加印公文,让管事满意离去。 毛遂被李建让人找来,得知消息之后大吃一惊。 “朱阳出事了?这……怎么可能,明明昨天还见到他呢。” 李建叹息一声: “恐怕昨天就已经出问题了,你也带一队人去帮忙搜寻一下吧。” 毛遂急匆匆地离去,李建坐在办公房中,陷入沉吟。 平原君可是堂堂的赵国重臣,能够让他一大早就火急火燎派人来报案,朱阳的失踪背后恐怕还涉及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建再一回想昨天朱阳询问自己的问题,表情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 “家乡和故国吗……” 事实证明,平原君府中的三千游侠确实不是吃干饭的。 当天晚上,一名游侠来到李建府上通报。 “启禀大夫,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朱阳的尸体。” 朱阳死得很惨,整张脸肿胀不堪,甚至还被毁容了。 平原君站在李建的身边,表情极度阴冷。 “他是被沉尸河里的,河水把他冲到城外,被村民捞了上来。” 李建闻言,顿时对平原君的能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评估。 这位赵国君候,竟然能一天搜完整座邯郸,而且还能派人出城去搜寻? 果然不愧是能和孟尝君田文,信陵君魏无忌,春申君黄歇相提并论的狠人啊。 来自邯郸官衙的仵作检查完尸体之后,禀报了结论。 “死亡时间无法确定,身上多处伤口,致命伤为后背直穿心口,应该是被人偷袭至死。” 平原君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道: “能看出来行凶者的身份吗?” 仵作摇头道: “泡了一天的水,很多痕迹都极难分辨,只能看出凶器应该是大赵军队的制式武器。” 平原君默然半晌,看向李建。 “李大夫,咱们换个地方谈谈。” 李建原本以为平原君所说的地方是书房,却没想到居然是王宫。 寝殿之中,赵王一脸不快的看着平原君。 “这大半夜的,有何事情如此匆忙?” 也就是平原君这位王叔的身份和面子,换一个人半夜前来求见,赵王连宫门都不会开就直接让人轰走。 平原君朝着赵王道: “臣是来请罪的。” 赵王顿时一愣: “什么意思?” 李建站在一旁,心中同样也是疑惑重重。 平原君做出了解释。 “朱阳的手中有一份情报,是昨天他刚刚收到的。” “这份情报原本应该在昨晚上被朱阳亲手交给臣,但朱阳现在已经死了。” 李建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插了一句嘴。 “关于外国的情报?” 平原君脸色沉重的点头。 “一份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合纵连横的情报。” 李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平原君是赵国的情报头子,而朱阳作为平原君的家臣,免不了也要和情报打交道。 如今太后去世,诸侯国使者齐聚邯郸,各种暗中的合纵连横自然不可避免。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份来自于国外的关键情报,很有可能会就改变整个天下七大战国的外交局势。 也难怪平原君堂堂赵国重臣,竟然会如此沉不住气,大动干戈的寻找朱阳。 赵王也明白过来,问道: “朱阳手中的情报是哪个国家的?” 平原君表情有些尴尬,道: “臣不知道。” 赵王怒道: “怎么会不知道?” 平原君的表情越发尴尬,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朱阳知道,但他已经死了。” 李建在旁边听着,也是无语。 得,直接死结了。 赵王明显生气了,冷冷的说道: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这份情报可能会影响到大赵的核心利益。但如今情报却下落不明,甚至可能落到了某个敌国的手中?” 平原君很想摇头说不,但他最终的选择是朝着赵王连连请罪。 赵王盯着平原君,良久不语。 站在李建的角度,能够清楚的看到平原君的脸颊上沁出汗水。 李建咳嗽一声,轻声道: “启禀大王,事已至此,还是速速想办法查清真相,才是对大赵利益的最佳维护。” 这句话说完,平原君顿时投来感激目光。 赵王的表情微微变幻了几下,点头认可了李建的建议。 “说得对。李建,你是邯郸令,事情也是在你的治下发生的,就由你来主理此案。” “还有五天就是母后的七七,七七结束后诸侯的使团便会全部离开。” “你必须要在诸侯使团离开之前给寡人查清这个真相,明白吗?” 赵王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李建拱手道: “臣领命。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王答应让平原君和臣一起调查。” 平原君闻言忙道: “臣愿意给李大夫提供帮助,请大王成全。” 赵王看了平原君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想调查那就一起调查。但你们都给寡人记住了,事情若是查不明白,你们两个就小心屁股底下的官位!” 站在宫殿之外,平原君朝李建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李大夫,这原本是本侯的事情,却把你牵扯进来了,实在抱歉。” 李建笑了笑,表情温和。 “从出任邯郸令的那天起,李建就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 都城,国君脚下,原本就是麻烦事最高发的地带啊。 平原君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 “为了你我的官位,这一次咱们就联手大干一场吧!” 正文 93,案件已经破了 朱阳的事情对赵王来说是一次迎头痛击。 亲征之后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却在自家的地盘上死了属下,还被抢了情报。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邯郸城的某处小院之中,也在发生着和这件事情有关的对话。 “杀死朱阳,是不是太过急躁了?” “朱阳已经不愿意再为我们效力了, 若是他把我们举报出去的话,我们会非常被动,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除掉他。” “但你这样做,岂不是也惊动了赵国?这里可是赵国的土地。” “无妨。赵国人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查到什么东西,等他们真的查到的时候,我们也早就离开了。” “呵呵, 这么一说的话,突然又觉得能戏耍赵国一番,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平原君忍不住看向李建。 “李大夫,你一直以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你现在可有什么主意?” 李建沉吟片刻,道: “下官觉得,应该派人盯住所有还在邯郸之中的他国使团。” “至于接下来的调查,下官暂时还没有什么方向。”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平原君还是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很快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翌日,在邯郸令官署之中,李建见到了双目通红,明显熬了一个通宵的毛遂。 “需要休息吗?”李建问道。 毛遂十分坚定的摇头,道: “有什么臣能做的,还请大夫示下。” 李建劝道: “我知道你和朱阳算是好友,但这件事情并不怪你。” 毛遂沉默片刻,道: “臣只是不想让朱阳在九泉之下依然无法安息。” 李建沉吟半晌,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道: “那你就带着一队人手去外交馆驿那边,盯住这个人,以及他所在的使团吧。” 毛遂看着纸上的这个名字,一时间也不由有些错愕。 “大夫觉得是他?” 李建道: “八九不离十。” 毛遂的表情转为坚定,急匆匆地离去了。 蔺相如和廉颇是第一批早晨的访客。 “听说大王昨天晚上给你下了死命令?”蔺相如一进来连客套都没有就直接提问,足见心中的焦急。 李建点头: “是的,和我一起接受命令的还有平原君。” 蔺相如顿时不淡定了: “大王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此事是平原君的疏忽,却让你和他共同分担。” 廉颇哈哈笑道: “老蔺,你也别太着急,李建这小子可是一肚子坏水,说不定他早就已经有主意了。” 李建眉头一扬: “大将军,你可不能上来就这么人身攻击啊。” 廉颇嘿嘿一笑,道: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主意?” 李建点头: “确实有,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蔺相如忙道: “什么主意,说来给我们听听?” 李建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听完,同时陷入沉思。 廉颇很快一拍大腿,道: “老夫就知道你小子的脑袋好使, 那还等什么, 直接带人去抓他啊!” 蔺相如哼了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廉颇道: “首先,李建的推论或许正确,但却没有证据来支撑。” “其次,就算找到了证据,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此人乃是前来吊唁太后的使者,他的国家也没有和大赵公开为敌,怎么可能逮捕他呢?” 廉颇闻言顿时不爽: “按照你这个说话,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做了?” 蔺相如这时候反而是镇定了下来,指着李建道: “他有主意。” 李建无语。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平原君在这五天时间里忙得焦头烂额,发动了无数力量想要寻找到蛛丝马迹,侦破朱阳的死亡案件。 在不懈的努力下,平原君找到了疑似朱阳被杀的某座小院。 “一个不知名的卫国商人在几年前买下了房屋,但房屋之中却并没有什么住客,每年也只有几天会有人在里面出现,邻居们都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平原君得到了关于小院住客的所有情报。 游侠们对小院进行了挖地三尺般的搜查,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周围的所有邻居也全部都用各种方式询问了一遍,还抓到了几名藏身在此的通缉犯,但依然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这让平原君极其上火,嘴角都起了一个大痘,看上去红通通的颇为显眼。 无计可施的平原君坐着马车来到了邯郸令官署,和李建再次商量计策。 走进李建的办公房,看着一脸轻松的李建,平原君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李大夫,这几天你都在做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明天就是大王给我们的最后期限了!” “你怎么还能安坐在此,对朱阳的案件无动于衷呢?” 李建抬头看向平原君,露出惊讶的表情。 “君候没有收到早上我派人送过去的信吗?” 平原君楞了一下,道: “什么信?本侯今天早早就去调查案件了,没有在府邸之中。” 李建哦了一声,随后笑道: “那也无妨,便由我直接向君候说明吧。” “经过这几天邯郸府衙上下的努力,以及一些朋友们的帮助,朱阳之死基本算是水落石出了。” 平原君震惊了。 “你都已经查明白了?你怎么做到的?” 李建还以一个神秘的笑容。 “等明天七七仪式结束,诸侯国使者离开邯郸之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平原君沉吟片刻,点头道: “好,那本侯就等着一切水落石出的那天。” 赵王坐在宫殿之中,单手支着脑袋,无所事事的打起了哈欠。 至于面前已经有堆积迹象的奏章,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经过一个月的亲政,赵王每天都需要处理众多来自赵国各地的奏章,日复一日的脑力重复让赵王开始感到厌倦。 赵王突然有点怀念过去只需要做功课的时光,至少那时候做完功课还能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繆贤走了进来,恭敬的朝着赵王行礼,然后轻声禀报。 听完繆贤的禀报,赵王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李建说明天就能揭晓朱阳案的真相?” “很好,寡人一定亲自出席!” 正文 94,李建揭穿幕后之人 又是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 赵王起床之后发现腰拉伤了,这让他十分生气,认为应该是昨晚动作太大。 赵王决定三天内不再临幸林姬。 吃早餐的时候,赵王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对旁边的繆贤发出提问。 “现在还有哪几个国家的使团在邯郸?” 繆贤一度和李建一起被列入赵王的怀疑名单,但在赵王解除对李建的怀疑之后,繆贤的宦者令之位也得到了保留。 繆贤以一贯毕恭毕敬的态度做出了回答。 “大王, 韩国、魏国、楚国和燕国的使者都还在邯郸。” 赵王皱眉道: “所以秦国和齐国人都走了?哼。” 赵王哼了几声,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秦国自不必说,齐国也是赵国最紧要的盟友。 想要让人不介意,要么就像秦国一样强大,要么就像齐国一样亲近。 至于其他四国,既不强大也不亲近, 该国使者自然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邯郸了。 赵王突然来了兴致,笑道: “若是按照李建的说法,这四国使团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幕后主使。” “繆贤哪, 你说会是哪一国?” 繆贤低眉顺眼,道: “老臣不知情况,实在不敢随意置评,免得误导大王。” 赵王没好气的瞪了繆贤一眼,显然颇为扫兴。 但很快这位赵王就又高兴了起来,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其实就算李建不说寡人也是知道的,要么是魏国,要么就是楚国。” 繆贤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大王何以如此肯定?” 得到捧场的赵王越发高兴,笑道: “魏国嘛,肯定是之前被寡人的春狩给震慑了,心里不甘所以跑来邯郸搞事。” “那个信陵君的情报网不就很发达吗?肯定也是在寡人的邯郸城里布置了不少眼线。” “至于楚国,此国虽弱,但又自命为大国。不敢去和秦国对抗因为被白起打怕了,只能跑来暗中针对寡人了。” “但这些家伙都想错了,寡人虽然刚刚亲政,却绝对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摆布, 能在寡人的邯郸城里杀人之后还大摇大摆离开的!” 说着,赵王握紧拳头,一脸决然模样。 繆贤沉吟半晌,抬高了声调: “大王英武过人,此番定然让那些潜藏的虫豸们无处可逃,振我大赵声威!” 赵王哈哈大笑,手指一点繆贤: “老繆贤啊,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你说话这么好听呢?走走,去前殿吧。” 看着赵王高高兴兴迈着脚步在前,繆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 “李建大夫送来的那本《领导学》似乎还真的挺有用的……” 半个时辰后,前殿。 赵王坐在王座之上,看着鱼贯而入的四国使臣。 四名使臣以年纪最老的燕国使者剧辛为首,先后朝赵王见礼。 剧辛行礼后,白须微颤,开口道: “大王,外臣等在邯郸也已经逗留多日,国中君王还在等待外臣归国侍奉。” “今日便是来请大王允许外臣等人归国, 以向国中君王转达赵国和我国的友好情谊。”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赵王胸有成竹,笑道: “这也是应有之义,你等都是他国之臣,寡人当然也不可能一直把你们留在邯郸。” “不过在离开邯郸之前,寡人也希望你们能暂时停留一二,帮助寡人调查一个案子。” 听到赵王的话之后,四国的使者脸上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魏国使者龙阳君忍不住道: “大王,我等在邯郸城之中可都是谨遵贵国法律,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其他三名使者纷纷表态,说法和龙阳君别无二致。 赵王哈哈笑道: “诸位不必惊扰,只需要和寡人一起静观片刻,就能得出结果。” 看到赵王如此坚持,作为客人的四国使者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一个个按捺住心中的无奈疑惑以及不安,在一旁坐下。 赵王开口道: “宣平原君赵胜和邯郸令李建上殿!” 很快,平原君和李建两人就走上大殿。 赵王道: “你二人,来和使者们说说朱阳的事情吧。” 平原君看了李建一眼,李建会意,向前走了两步,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数日前,平原君府一名叫做朱阳的管事被杀,我和平原君奉大王之命,调查此案。” 楚国使者熊昂面露不满之色,道: “只不过区区一名管事,就要强行扣留我们诸侯国的使者?” 这熊昂长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结合语气判断,显然是个直脾气的人。 赵王心中顿时生出不满情绪,看着熊昂暗想: “这熊昂看起来就是个蛮子,说不定就是他杀了朱阳。” 李建转头看向熊昂,正色道: “若是区区一名管事,确实并无资格让大王亲自过问。” “但问题在于,朱阳死前刚刚收到了一份来自外国的情报,而且这份情报极有可能涉及到邯郸城之中的某位外国使者。” 李建话音落下,四名外国使者的表情都变了。 韩国使者冯亭表情严肃,开口道: “李大夫,不是老夫不相信你,你若是拿不出证据的话,这便是对我等的污蔑。” 其他三名使者同样纷纷表达不满。 赵王顿时不高兴了,冷声开口: “污蔑?有人在寡人的邯郸城里杀了人,寡人不找他的事就算好了,居然还能被称为污蔑?” “冯亭,你是不是想要寡人的大军明天就出发前往新郑,才能让你的嘴巴给闭上?” 冯亭大吃一惊,连连道歉不迭。 韩国是七雄之中最弱小的国家,而赵国身为仅次于秦国的第二强国,收拾韩国当然是毫无压力的。 赵王看着姿态变得极为谦卑的冯亭,心中这才满意,对着李建道: “你只管开口陈述案情,若是再有人随意打断,寡人自然为你出头便是。” 赵王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怼人的感觉,甚至有点跃跃欲试,期待着下一位出头鸟的出现。 其他三名使者似乎都学乖了,每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上赵王的目光。 赵王心中失望,只能将目光继续落在李建身上。 李建清了一下嗓子,开口简单的介绍了一番朱阳死的案情,道: “在得知朱阳之死后,我和平原君做了大量的工作,如今已经查清楚了加害朱阳的幕后主使者。” 大殿中变得有些安静。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追问道: “究竟是谁?” 李建抬头,目光在四名使者身上游移,最终落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就是你,来自燕国的剧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燕国使者剧辛的身上。 剧辛脸色一变,白色胡须顿时竖起,拍案而起怒视李建。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老夫在邯郸城之中一直规矩本分,完全不可能去杀什么人!” 李建看着剧辛,表情平静。 “朱阳的家乡在大赵河间城以东一百二十里一处叫做里丘的小村子,此地原本是齐地,后来被燕国占领。” “朱阳的父亲是村里的里长,是以他从小说着燕国话,写着燕国文字长大,对燕国颇有感情。” “再后来,长大的朱阳来到了邯郸城之中,成为了平原君府的一名门客舍人。” “在平原君府邸之中门客众多且拉帮结派,朱阳一个外来者几乎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但就在此时,某个自称来自燕国的家乡人帮助了他,利用金钱铺路说动了平原君府中某些管事,让朱阳获得了被引荐给平原君的机会。” “平原君给了朱阳一个差事,以测试朱阳的能力。” “差事中出了些意外,但好在有这个家乡人的帮助,差事最终以朱阳负伤的代价圆满达成。” “在差事归来之后,家乡人又教了一计给朱阳。于是朱阳刻意自称平原君的小妾冒犯了他,要求平原君诛杀小妾以平息对他的羞辱。” “只要平原君为了朱阳诛杀宠妾,那朱阳自然也就一举成名,从此无论在不在平原君府,都能是一方人物,未来无忧。” 说到这里,在场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平静,只有平原君赵胜大吃一惊。 “这,朱阳竟然……” 平原君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朱阳接近他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些故事! 李建朝着平原君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小妾之事解决后,朱阳被任命为平原君府的管事。以一个衣食无着的底层游侠出身来说,到这一步确实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就在此时,那位帮助了朱阳的家乡人出现了。朱阳心中对他极为感激,自然是盛情招待。” “没想到这所谓的家乡人却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希望朱阳能利用刚刚获得的管事身份,将平原君收到的有关燕国的情报悄悄的泄露给他。” “朱阳心中震惊,知道这位家乡人目的不纯,但对方又确实是他的恩人,这让他极其难以抉择。” “我府中的家臣毛遂当年也曾经在平原君府效力,和朱阳是好友,是以朱阳还曾经前往我府中拜访毛遂。” “在他死前一天我正好碰到了他,还和他探讨了几句关于家乡和主君究竟如何抉择的问题。” “随后朱阳想明白了,便和这位家乡人再度会面。而家乡人为了能够说服朱阳,又请动了燕国当时在邯郸之中最高级别的大臣来坐镇,以威慑和说服朱阳。”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朱阳的心智异常坚定,他深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坚决的拒绝了所有泄露情报的要求。” “眼看朱阳想要离开,剧卿的心中开始慌乱,害怕朱阳会泄露剧卿身份,于是便让人对朱阳痛下杀手。” “这,就是朱阳之死的真相了。” 李建说完,大殿之中众人表情各异。 赵王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将目光投向剧辛,冷笑道: “原来是这样,剧卿啊,你不觉得你应该给寡人一个解释吗?” 赵王的话语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赵国情报人员竟然在赵国的首都邯郸城被杀死,这简直就是挑衅! 无论任何一名国君,都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国家之中。 剧辛表情微变,但表面上依然镇定,冷笑道: “全都是一派胡言!李建,你随意污蔑老夫,莫非是刻意想要挑起燕赵之间的矛盾不成?”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证据当然是有的,来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名郎官抬着一个装满竹简的箩筐走了上来。 李建将箩筐中的竹简一个个的拿了起来。 “这是朱阳的妻儿对那位‘家乡人’的描述,这是那位家乡人的画像,而那位家乡人如今正好就在燕国使团之中,官方身份是一名来自燕国的谒者。” “此外,这是邯郸城中二十名街坊邻居的供状,根据他们的描述,确实曾经见过如画像长相中之人出现在朱阳身亡的房屋附近,而且不止一次。” “还有,在来自距离朱阳遇害房屋大约一百丈左右的另外一间房屋中,搜查出了被藏匿的凶器。” “该处正好临河,是朱阳被抛尸的现场。根据附近某座青楼之中一名客人和一名女子的证词,当晚两人在窗边缠绵时正好看到了有人将一个不知装着何物的大袋子丢入河中。” …… 伴随着一张又一张案卷的拿出,剧辛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苍白。 到后来,他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在念完最后一份案卷之后,李建抬起头,注视着剧辛。 “剧卿,你或许以为只要悄悄的处理掉尸体,不让人发现朱阳死亡现场究竟有谁出现过,一切就能完全隐藏起来。” “你太天真了。” “每一个人的行动,都是有蛛丝马迹的。除非你真的没有翻案,不然再如何完美的犯罪,终究都会留下痕迹。” “而这些痕迹就会指引着我们追寻,并最终发现和找到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剧辛的身上,剧辛嘴唇不停颤抖着,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铁证如山,剧辛完全就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赵王这时候也回过神来,表情冰冷的看着剧辛。 “现在,剧辛,你还有什么要和寡人狡辩的吗?” 正文 95,幕后主使的幕后主使 面对着赵王的言词诘问,剧辛面如土色。 在场的其他三国使臣们看着这一幕,心中同样也是震惊不已。 这三国使臣本以为今天只不过是赵王随便找个借口来施加外交压力,没想到剧辛竟然这么胆大,真的在邯郸城之中杀了人! 剧辛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慌,对着赵王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大王,还请听外臣一言, 这些都是误会,误会!” 赵王冷笑了起来。 “误会?真是笑话,如果这都能算误会的话,那天底下恐怕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拥有真相了。” “来人啊,传寡人的命令,将燕国使团之中的所有人全部下狱!” “寡人倒要看看, 在这使团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到了谋害寡人的臣子之中, 寡人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至于你, 剧卿……” 赵王目光落在剧辛身上,逐渐变得冰冷。 剧辛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心中被无尽的恐慌所淹没。 就在此时,魏国使者龙阳君突然开口道: “大王,此事看起来虽是燕国人所犯,但剧卿毕竟是燕国正使,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还请大王暂时不要对其施加惩处。” 韩国、楚国的使者也立刻回过神来,纷纷开口给剧辛求情。 听着三国使者的求情,赵王表情陷入迟疑。 原本依照赵王的性格,他是恨不得直接把剧辛给当场处死的。 在邯郸城之中杀人这种事情,燕国使团之中除了剧辛谁敢点头?这家伙肯定就是主犯。 但在三国使者齐声开口求情之后,事情又有所不同。 三国使者明显不愿意看见剧辛横死当场,难道赵王真的要无视这三国使者的意见?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蔺相如站了出来。 “大王,古语有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今剧卿虽然犯下错误,但其毕竟是燕国正使, 代表着燕国的颜面。” “若是当真调查清楚其罪,老臣认为可以将其驱逐回国,让燕王对其惩治。” 田单、平原君等人也先后开口,赞同蔺相如的意见。 这些赵国重臣们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和剧辛有什么交情,就算真有交情也不会这么众口一词的求情。 他们这么说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希望赵国因此和燕国结下仇怨。 别忘了,燕国的王后可是这位赵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呢。 赵王心中犹疑片刻,将目光落在李建身上。 “李建,事情是出在你们邯郸城里的,你作为邯郸令也算是有管辖资格,你怎么看?” 李建不紧不慢,开口道: “事涉国家之间的外交,并不是臣一个小小邯郸令能够做主的,臣谨遵大王命令。” 李建可不傻,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话,岂不是背黑锅? 反正案子我是查清楚了,要杀要剐是你赵王的事情。 赵王哼了一声,颇为不爽的将目光重新落在剧辛身上。 “剧卿, 念在你是燕国使者的份上,这几日你就待在馆驿之中。” “等寡人查清案情, 若当真你是主谋, 那你就给寡人滚回你的燕国去,再也不要出现在赵国的领土之中!” 剧辛听着赵王声色俱厉的话,早已经汗流浃背,心中庆幸逃得一命,低头完全不敢和赵王顶嘴。 几名早有准备的赵国郎官来到了大殿之中,为首之人朝着剧辛道: “剧卿,请吧。” 李建听着这句话觉得颇为耳熟,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随后眼神一缩。 赵括? 是的,刚刚对剧辛开口之人,竟然是几个月前被发配去了边疆的赵括! 更让李建心中惊讶的是,赵括的身上竟然又穿上了那套郎官都统的衣甲。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赵括看起来变得粗犷了不少,脸色也黧黑许多。 赵括察觉到了李建的目光,等到剧辛起身时,借着转身的机会和李建对了一下眼神。 两人的目光就交错了不到一秒钟,但李建却从赵括的目光中读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回来了!” 看着赵括带着剧辛离去,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不觉松了一口气。 如果刚才赵王真的按捺不住怒火,直接命人斩杀剧辛,那今天这件事情怕是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其他三名使者对视一眼,纷纷站了起来,朝赵王告辞。 “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外臣等就此告辞,归国复命了。” 这三名使者也不傻,帮剧辛求情一句也就够了,留下来帮剧辛硬抗到底是万万不可能的,自己国家和燕国之间的关系可没好到这种地步。 赵王似乎还沉浸在不能杀掉剧辛的不爽情绪之中,甚至连客套话都懒得继续说了,就这么挥了挥手,便打发了三国使者。 等到三国使者离去之后,大殿之中便都是赵国君臣了。 赵国重臣们本以为这次会议到此结束,没想到赵王静坐片刻,突然砰的一声拍了桌子。 “你们今天的表现,寡人非常的不满意!” 看着赵王年轻脸庞上显现出来的怒火,在场的赵国重臣们陷入愕然,不知赵王为何发怒。 赵王冷冷的说道: “为了一个外国臣子,你们竟然在这么多外国使者面前公然质疑寡人的决定?” “寡人想要问问,你们究竟是寡人的赵国臣子,还是燕国、韩国、楚国的臣子?”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感情这位赵王是因为刚刚被反驳而生气。 但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跟赵王顶嘴,所有人都恭敬的低下头去,任凭赵王发泄怒火。 赵王一番破口大骂。 “寡人才是赵国的王,寡人的旨意才是赵国的最高旨意!” “你们要是不想辅佐寡人,那就尽管去燕国,去韩国魏国楚国,寡人不拦着你们。” “若是还想要好好当寡人的臣子,下次就给寡人闭嘴!” 赵王的咆哮声在宫殿之中回荡着,响彻每一个人的耳膜。 廉颇心中怒火渐渐升起,正想要开口顶撞几句,但一抬头正好对上蔺相如的眼神。 蔺相如非常坚决的摇头。 廉颇楞了一下,迟疑数秒,最终还是重新低下了头。 终于,赵王的骂声渐渐停歇。 他看着满殿鸦雀无声的臣子,心中突然感到几分快意。 这才是大王真正该有的样子! 赵王满意的站了起来,正打算离去,突然又想起来什么。 “李建,你这一次做得很不错,你想要什么封赏?” 李建闻言,一时无言以对。 封赏这种东西,还能主动要的? 李建心思电闪,开口道: “李建乃是臣子,如何敢开口向大王讨要封赏?今日只不过是尽了一些臣该尽的职责罢了。” 赵王哈哈笑道: “该尽的职责?你可能不知道,就这座大殿之中,真正能尽到职责的人都没几个呢。” “这样吧,寡人赏赐你两百两黄金,五百匹绢布,再加上一千亩田地!” “还有,你不是马上要成亲了吗?到时候,寡人亲自出席!” 听着赵王的话,众臣脸上的表情不由产生变化。 前面那些物资的赏赐尚且好说,但这个亲自出席婚礼,意义就非常重大了。 这说明赵王非常的重视李建。 别忘了,赵王才十八岁,而且刚刚亲政。 换言之,李建很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继续升官。 前途无量! 李建躬身道:“臣多谢大王。” 看着李建行礼的样子,赵王心情突然大好。 谁说寡人手下没有可用之臣的,看这个李建,不就服服帖帖的嘛! 片刻后,从大殿走出来的廉颇一脸不爽的对着蔺相如道: “你方才为何要阻止老夫?明明是大王自身行事欠缺考虑,竟说是我们臣子的不对,简直岂有此理。”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刚才你若是当真敢顶撞大王,怕是今日你的官职和性命要丢掉一个。” 廉颇吃了一惊,道: “怎么可能?我可是有道理的。而且,我当年又不是没顶撞过先王。” 廉颇是一个非常硬气的人。 当年渑池之会前,廉颇就对赵国上一代的赵惠文王说过如下一番话。 “此去渑池,大王恐有被秦王扣留的危机。若当真如此,还请大王恩准老臣等扶立太子为新王,免得赵国因大王而被秦国随意揉捏。” 连这样的话都敢说,今天想要反驳一番赵王也就是理所当然。 蔺相如哼了一声,道: “你懂什么?臣子想要讲道理,首先得君王能听得进去。” “先王是个能听得进话的人,所以只要有道理,再难听的话先王都能听得进去。” “但咱们如今这位大王,刚刚亲政又是年纪轻轻的,你觉得他能听得进你的话?” 廉颇哑口无言。 剧辛和燕国使团被全数逮捕下狱的消息,在邯郸城之中很是引发了一阵骚动。 “这些燕国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敢在邯郸城内杀害我们大赵的情报人员。” “一定要让他们偿命才行!” “燕国这种蕞尔小国都敢冒犯我们大赵了?不行,必须要狠狠的出兵打它一次。” 街头巷尾热议中,无数各国埋藏在赵国之中的间谍探子快马加鞭,要将这份情报紧急送回自己的国家之中。 在这其中,燕国本身的反应是最剧烈的。 “什么,剧卿以杀人的罪名被赵王囚禁了?” 蓟都王宫之中,听到这句话的燕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燕王的面前,几名燕国重臣脸色都是极其的凝重。 乐毅之子,昌国君乐间开口道: “赵国看起来似乎是掌控了什么确凿的证据,不然赵王也断然不可能会在这种敏感时候翻脸抓人。” “以臣之见,不如立刻派遣使者向赵国赔礼道歉,以保住剧卿和使团诸人的性命。” 乐间的话刚刚说出口,就立刻遭到了燕国丞相栗腹的反驳。 “昌国君,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赵国无礼扣押了我们燕国使团,怎么我们还要向他们赔礼?” “大王,老臣觉得应该派使者去责问赵国,让他们立刻放了剧卿等人。” “不然天下诸侯看到赵国行事如此霸道,将来必定群起而攻之,将其灭亡!” 两人意见不同,顿时争吵起来。 其他几名燕国大臣也纷纷开口,立场不一,形成了两派意见。 燕王心中烦闷不已,一声冷喝阻止了众人的争吵。 “够了!” 顿了几秒钟,燕王道: “寡人觉得,剧辛很有可能是在邯郸之中杀了人的。” 作为国君,燕王对剧辛的任务当然比任何人都懂。 燕王话音落下,在场的燕国重臣们顿时震惊。 栗腹不敢置信的看着燕王: “大王,剧卿他……大王为何不事先告知臣等?” 燕王闻言,心中顿时大为不爽。 事情可是关系到燕国绝密的情报网络,就算你栗腹是相邦,寡人又怎么可能完全把这些隐秘对你和盘托出? 燕王深吸一口气,道: “就按照昌国君的意见吧,立刻派遣使者去邯郸求情,争取让赵王对剧卿等人宽大处理。”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等使者有了回信再说!” 廷议结束之后,燕王依然坐在大殿之中,并未离去。 一名宦官走了过来,轻声道: “大王,王后刚才派人过来,说是晚些时候有事情想要和大王聊聊,想请大王去王后宫中一见。” 燕王脸色变幻数秒,发出一声冷笑。 “想不到王后身处后宫之中,得到他国消息的速度竟然是一点都不比寡人慢呢。” “去告诉王后,寡人这几天实在劳累,就不去见他了!” 宦官离去之后,燕王思索良久,来到书房中开始写信。 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燕王召来侍卫长。 “立刻派人,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去咸阳城!” 咸阳城,秦国王宫。 秦王表情冷静,听着面前的影候汇报着事情经过。 “所以,剧辛最终还是被发现,而且那份朱阳手中的情报最后也没拿到?” 影候恭敬道: “回大王的话,朱阳此人极为忠诚,剧辛等人虽然想方设法的劝降,但最后还是没有从朱阳口中获得一言半语。” 秦王沉默片刻,轻叹一声。 “也算是个壮士了。影候,你这一次做得很不错。” 影候道: “全靠大王的英明指挥,老臣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秦王呵呵怪笑两声,道: “寡人知道李建是个有能力的人,想着他绝对能侦破这一次的案子,事实果然如此。” “原本燕赵乃是姻亲之国,两国的同盟轻易间难以动摇。但如今出了剧辛这档子事情,燕赵同盟的破裂已经是可以预见了。” “马上给寡人派遣使者前往燕国,好好的安抚一下燕王,告诉他只要和赵国作对,寡人和大秦肯定为他做主!” 说完这番话之后,秦王非常快意的笑了起来。 正文 96,针对李建的恶毒谣言 “大王果然英明!” 刚刚被召来的范睢在得知情况后先是狠狠的拍了一下秦王的马屁,然后才提出自己的意见。 “大王,臣觉得其实并不仅仅是燕国,大秦在邯郸之中也有着力点。” “尤其是李建这颗棋子,若是利用得好,应该能发挥出绝佳的效果。” 秦王闻言,顿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应候, 你详细说说。” 凡事涉及到李建的话题,秦王似乎都很感兴趣。 范睢表情严肃,在秦王面前一番分析。 “大王想要灭掉韩国,最大的阻碍并非韩国本身,而是赵国。”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大王趁赵太后死去的时机拉拢燕国, 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 “但燕国并非决定性的力量, 因为还有齐国的存在。” “赵齐之间乃是同盟,即便大秦和赵国开战,齐国也能帮赵国看住燕国。” “若想要确保大秦在接下来对韩、赵两国的战争中获得更大的优势,就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秦王边听边点头,对范睢的分析表示认可。 “什么样才算是进一步的行动?” 范睢笑道: “在采取行动前,得先分析一番天下诸侯。” “魏国虽表面上和赵国同盟,但魏国内部信陵君和魏王离心离德,政坛中随时都可能爆发内讧。” “大秦只要利用这一点,就能让魏国内部在特定的时间点生乱,无暇支援赵国。” “至于楚国嘛,楚国早就已经被大秦打怕了,不足为惧。只要派出得力使者向楚王陈说利弊,楚国应该会选择中立旁观这场大战的结果。” “最重要的还是赵国。赵王如今刚刚亲政,赵国内部必然是要进行一次政坛上的人事更替。” “只要大秦能利用这次机会成功的挑拨赵国政坛的内乱,便可以让赵国力量大衰,甚至无法支援韩国,只能眼睁睁的坐看韩国被大秦吞并。” “赵国邯郸令李建,锋芒毕露,和田单、赵括、楼昌等诸多大臣都有过龌龊, 而且又具备出众才能,正是绝佳的利用对象。” “若是能利用李建这把锋利的尖刀,除掉像田单、平原君或者是蔺相如、廉颇等人,那么大秦接下来的胜算就要大上太多了。” 秦王脸上露出了笑意。 “应候,果然还是你有主意啊。很好,那咱们就来商量商量,究竟要怎么策划这一次的行动吧。” 邯郸城。 今天对于李府来说是个大日子,每一个人都异常的高兴。 这和李建的亲事有关。 纳采(订婚)、问名(问女方名字、八字)、纳吉(男女八字卜卦)、纳征(男方下聘礼)、请期(定下结婚酒日期)、亲迎(办结婚酒接新娘),是这个时代成亲必要的六个步骤。 整个六礼的环节一般在一到三个月内完成,今日就是李建和蔺柔之间亲事正式进行到第一步“纳采”的环节。 李建满面春风,坐着马车,带着一批礼物朝蔺府而来。 其实六礼并不是每一步都需要李建亲自来做的,今日李建之所以前来,那自然是打着和佳人相会的心思。 蔺相如并不在,接待李建的是蔺柔的父亲蔺仪。 蔺仪还是很够意思的,收下礼物之后又给了李建和蔺柔一个多时辰的相会时间,随后才再度出现,将恋恋不舍的李建请到了蔺相如的书房之中。 当看到书房中还坐着廉颇的时候, 李建表情不由一愣。 “大将军竟然也在,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廉颇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笑骂道: “怎么, 老夫难道是丧门星吗,出现在你面前就只能带来坏事不成?” 廉颇如今和李建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密,大有忘年交之感,说话的时候也是颇为随便。 蔺相如笑着看这对老少拌嘴片刻,然后才对李建道: “今早刚刚结束的廷议,对剧辛等燕国使团的处置已经出来了。” “燕国使者剧辛和副使两人可以归国,其他人全部斩首,以慰朱阳黄泉之魂。” “燕王虽紧急派来了第二批使者求情,但大王不为所动,要求这第二批使者立刻带着剧辛两人离开大赵境内。” 李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大王下手这么狠?” 虽然案子是李建破的,但自从当天廷议结束之后,整个案件的卷宗和犯人就全数移交给了赵国司寇平阳君赵豹,由这位赵国最高大法官来作出审判。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真正作出审判的其实还得是那位赵王。 赵王这一次的下手是非常重的,燕国使团上上下下也有近百人,除了剧辛两人之外全部斩首,换句话说就是一口气杀了八九十个人。 为朱阳一条命而干掉燕国八九十条命,手段不可谓不暴烈。 廉颇叹了一口气,道: “老夫也是个打仗的人,也不是没见过杀人,但杀人哪里有这种杀法?” “咱们这位大王啊,还是太年轻,太容易冲动。” 蔺相如看了廉颇一眼,道: “你今日在大殿之中顶撞大王,可是让大王非常不满,下次可别这么做了。” 廉颇怒了,吹胡子瞪眼睛道: “老夫当年为大赵建功立业的时候,这位大王还流着鼻涕在地上到处乱爬呢,老夫说他两句还不行了?” 蔺相如点头道: “确实不行,因为他要你死的话,老夫也救不了你。” 廉颇非常不服的安静了下来。 蔺相如转头看向李建,道: “此事你怎么看?” 李建只不过是邯郸令,并无资格参与到廷议之中,只能通过蔺相如的转述来得知这些情况。 沉吟片刻后,李建道: “原本赵燕两国是很牢固的盟友关系,但现在看来,恐怕大赵和燕国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蔺相如忧心忡忡,道: “是啊。大王亲政之后,齐国本就若即若离,好不容易才重新确立赵齐盟约。” “如今大王又这般往死里得罪燕国,大赵将来若是和秦国开战,燕国趁机来袭,岂不是让邯郸腹背受敌?” 作为赵国中最富声望的外交家,赵惠文王时期的外交策略大多出自蔺相如之手。 在赵惠文王时期,赵国积极交好燕国和齐国,又凭借着三晋同出一源的关系拉拢住韩国和魏国,利用楚国和秦国的血海深仇让楚国也站在赵国一边。 有了其他五国的盟约和中立,赵国才能够心无旁骛,举全国之精锐在阏与之战中大破十万秦军。 如今赵惠文王去世不过一年,原先赵国诸多盟国纷纷发生变故。 魏国一度反水立秦女为后,经赵王春狩好不容易才搞定。 齐国对盟约也是再三迟疑,若非李建收买后胜也难以解决。 燕国经过朱阳案这件事,和赵国的关系也必然是难回曾经。 赵国旧的外交体系,短短一年里近乎瓦解,而新的外交体系尚未露出端倪。 这一切无不让蔺相如极为忧心。 廉颇哼了一声,对蔺相如道: “就你一天想着拉拢这个拉拢那个的,要老夫说啊,直接大军出征,谁不服就把谁打趴下,这才叫省事呢!” 蔺相如懒得理会廉颇,目光投向李建。 “对于接下来的外交局势,你怎么判断?”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蔺相如已经相当看重李建的想法。 廉颇翻了好几个白眼,显然对蔺相如这种厚此薄彼的方式很是不满。 李建思考片刻,笑道: “我并非预言家,又怎么可能知道接下来的事态如何发展呢?” 蔺相如坚持道: “说说你的看法即可。” 李建沉吟良久,道: “燕国这一次恐怕是不会再和我们大赵当盟友了,将来燕国可能会在大赵应对秦国的时候,悄悄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蔺相如脸色微变,道: “你这判断是否有些武断?” 李建正色道: “燕国只有大赵和齐国两个邻国,而且燕齐之间还有着乐毅伐齐的血海深仇。” “之前燕国和大赵同盟,自然不需要担心齐国。” “可如今燕国使者剧辛搞出了这档子事,那么燕国和大赵之间的关系已经破裂。” “为了自保,燕国一定会结好秦国、楚国等国家。” “那么将来大赵无论和秦楚哪个国家开战,燕国都必然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蔺相如听完,脸色有些黯然。 其实蔺相如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李建的判断之后,还是心中不爽。 蔺相如道: “那你觉得,大赵接下来的外交方向应该怎么做?” 李建笑道: “其实我觉得,这一次燕国突然作怪的背后,极有可能是得到了秦国的怂恿。” 蔺相如和廉颇吃了一惊,同时开口。 “此事还和秦国有关?” “不可能吧?” 李建认真分析: “燕国过去和大赵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突然杀掉朱阳,从情理上来说显然很不合适。” “反过来说,若是燕国在得知太后死讯后动了歪心思,早已趁机和秦国勾搭在一块,事情就说得通了。” “燕国和秦国勾结后,被大赵在燕国中的间谍们侦查到了情报并立刻送来邯郸,交到朱阳手中。” “剧辛正好在策反朱阳,得知这份情报的存在后,剧辛本想要让朱阳投诚燕国,并以此来摧毁大赵在燕国内的情报网络。” “但朱阳抵死不从,不愿意背叛平原君和大赵,剧辛唯恐走漏风声,只能对朱阳痛下杀手。” “这样一来,朱阳之死的整个过程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两位觉得呢?” 听着李建娓娓而谈,蔺相如和廉颇脸上的震惊表情越发明显。 廉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本以为这朱阳之死就是燕国人搞鬼,没想到秦国人竟然也参与其中。这个秦王怎么就那么坏呢?” 蔺相如表情凝重,道: “秦王果然不愧是秦王,秦国应该是在得知太后去世后便已经开始暗中勾结燕国了,说不定具体的情况就是秦相范睢和剧辛在邯郸之中谈成的。” “若是秦燕当真勾结到这个地步,将来对大赵而言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李建敲着桌案,笑道: “其实天下诸侯局势之间的变化,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以大赵现在的局势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和秦国对抗。” “只要能再击败秦国一两次,那么大赵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下霸主。” “成为霸主之后,大赵就能像之前的秦国那样对诸侯国进行分化拉拢,再把他们各个击破,最后就能一统天下了。” 李建这番话多少有些漫不经心,但却让蔺相如和廉颇脸色同时一变。 “一统天下?”蔺相如失声道。 廉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建: “小子,你是真的敢想啊。诸侯混战都已经几百近千年的时间了,如今都还剩下七大战国。” “你居然还想着一统天下?你真是、真是……” 廉颇一时间词穷,都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李建。 李建看着两名老前辈的震惊,嘴角不由划过一丝笑意。 这些老人们,一辈子都没经历过大一统王朝。 在他们的意识中,压根就没有一统天下这种概念! 李建认真的说道: “当年周平王东迁之时,天下尚有数百诸侯。” “三家分晋时,天下还有数十诸侯。” “如今,天下只不过七大诸侯。” “以此类推,再过几十年,其中某家诸侯一统天下,不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吗?” “若真能一统天下,诸夏子民尽归一国治下,诸夏内部再无任何战争困扰,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听着李建的这番话,蔺相如和廉颇尽皆无言,陷入震惊之中。 良久,蔺相如带着几分惊叹,缓声开口。 “李建大夫,老夫一直以来都觉得你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 “但老夫万万没想到,你心中之志,竟远出老夫的意料之外。” 廉颇也是一拍大腿,笑道: “果然不愧是年轻人,比老夫年轻的时候只知道喊打喊杀,要强上太多了。” 李建面对老前辈们的叹息,笑而不语。 三辈子。 都活了三辈子了。 这辈子,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干成了,不能当一个穿越者之耻! 燕国王宫大殿之中,一场争吵正在进行。 燕王的怒吼声在大殿中回荡着。 “你看看你的好王兄,他不但杀了寡人使团上下九十三人,而且还把寡人的使者剧辛驱赶出了邯郸,就好像驱逐一只烦人的恶犬!” 燕王愤怒之下,直接把身旁的花瓶等器具怒砸一番。 在燕王的面前,燕后抱着一名小小的男婴,冷眼看着这一幕。 小男婴似乎被燕王砸东西的动静吓到了,张嘴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燕后不再去看燕王,低头轻轻的哄着男婴。 这一幕让燕王越发愤怒,吼道: “寡人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给寡人一个解释!” 终于,燕后缓缓抬头,一双凤目清冷的看着燕王。 “前些天大王命剧辛在邯郸之中杀人之事曝光时,大王又为何不给妾身一个解释呢?” 燕王表情顿时一滞。 那时候的燕王是做贼心虚,如今则是破罐破摔,自然行事风格不同。 燕王很快反应过来,冷冷说道: “赵国如此侮辱寡人,寡人自然没什么好和你们这些赵国人说的。” “寡人知道你之前总是会暗中让一些来自邯郸奇奇怪怪的人进宫来传递消息,从今往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你就老老实实的给寡人待在这座宫殿之中,哪里也不许去。如若不然……哼!” 燕王发出了一声极为阴沉的冷哼,随后大步离开。 燕后注视着燕王离去,良久后朱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废物。” 一名宦官探头探脑,见燕王离去,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启禀王后,昌国君那边又派人送来情报了。” 王后微微点头,将怀中男婴交到一旁的心腹宫女手中,一边从宦官手里接过情报,一边轻声叮嘱。 “告诉昌国君,今后再想要传递来自邯郸的情报,务必要小心再谨慎才是。” 片刻后,聚精会神阅读完情报的燕后抬起头来,俏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口中轻声呢喃着一个名字。 “李建……” 李建神清气爽,在邯郸令官署办公房中落座。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再加上蔺相如等人的支持,李建基本上已经掌控住了整个邯郸令官府,让这个首都城市的官僚机构能按照自己的意见运转起来。 别忘了李建上辈子也是当过赵国相邦的人,治国理政这方面他也是老江湖了。 未几,房门被敲响,随后毛遂走进房间之中。 “大夫,城内最近突然流传起一股流言,臣觉得有必要禀报大夫。” 作为李建如今麾下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毛遂被李建委任组建一个情报系统。 这个情报系统并不属于赵国或者邯郸令官衙,而是属于李建私人所有,情报系统里的所有人都也是李氏的家臣和探子。 这也是李建吸取了上辈子的教训而来,他希望能像信陵君和平原君一样,打造一张在邯郸城乃至赵国之中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 这样无论是侦查情报还是预防政敌,甚至有一天谋国篡位,都能够派上用场。 有着来自吕不韦方面的财政大力支持,李建这个情报系统虽只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发展速度极快,如今已初步覆盖了整个邯郸。 毛遂递来的这份情报,便是出自这个李建命名为“鸱鸮”的情报系统。 李建看着这份情报,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在这份情报之中写明,最近这几天,邯郸城里流传着一个流言。 “楼昌并非真凶,李建才是毒杀太后嫁祸楼昌的罪魁祸首。” “李建的目标不止如此,他还和某些赵国政坛的大人物暗中勾结,妄图废掉赵王,另立长安君为赵国新王,行当年赵成、李兑等权臣之事!” 李建深吸一口气,一股危险的感觉顿时弥漫身体。 是谁,竟放出这般恶毒流言? 正文 97,危机来袭,赵王展露杀机 李建心中警铃大作,放下手中情报,抬头看向毛遂。 “能查出来是谁吗?” 任何流言都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毛遂能把这份流言郑重的当成情报送到李建案头,说明流言在邯郸城内发酵到了一定的地步。 毛遂摇头道: “这一次传播流言的人手段颇为高明,我们的人暗中调查了两日,却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反而是这流言越发猖獗了。” 李建神情越发严肃。 “有发现其他卿或者君候的势力参与其中吗?” 毛遂想了想, 道: “平原君麾下的游侠肯定是注意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们并未采取什么行动。” “至于其他的卿或者君候是否参与其中,臣等可能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 李建闻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并未开口斥责毛遂。 鸱鸮毕竟只是刚刚成立不久的组织,还远没有到能在邯郸城中无孔不入的地步。 李建沉吟片刻,道: “等会派一些官衙之中的人手,去抓几个刻意传播流言之人,但记住不要用这条罪名。” 毛遂立刻会意,道: “臣马上去办。” 很快,邯郸城中陆续发生了一些事情。 正是饭店,酒馆中坐满了食客,其中又以游侠门客们数量最多,发出的声音最为响亮。 一名络腮胡壮汉喝酒喝得兴起,口沫横飞的对着同桌的同伴们吹嘘着。 “今个心情好,就和你们说件秘闻吧。” “其实呀,毒害太后的另有其人!” 他的同伴们闻言都是一愣,随后有人嗤笑道: “好了,不就是大王么?这件事情早上个月都说烂了,罪魁祸首楼昌都抓住了。” “就是,你是不是一觉睡了两个月刚醒,还拿这种老掉牙的事情来说。” 面对着同伴们的取笑,络腮胡壮汉勃然大怒,一拍桌子。 “你们懂个屁,真正污蔑大王的可不是楼昌,而是另有其人!” 络腮胡的同伴们闻言,顿时露出好奇表情。 “谁?” “说来听听。” 得到同伴们的关注, 络腮胡大汉顿时欢喜起来,笑着开口。 “那我就告诉你们吧,其实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乃是刚刚上任的邯郸令李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李建大夫?” “不可能吧,不是说李建大夫破获了谣言案,将楼昌绳之于法的么?” 络腮胡大汉顿时露出不屑表情: “你懂什么,这就叫做贼喊捉贼!” “其实楼昌大夫是被栽赃而死,李建才是这幕后黑手。” “我就问你们,楼昌是都统,李建难道不是?” “楼昌能散布针对大王的谣言,李建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络腮胡大汉如此这般,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道来,倒好像真的亲眼目睹了谣言案一般。 不单单是酒桌旁的同伴,就连酒馆中其他人也不知何时全部安静下来,听着这络腮胡大汉娓娓道来。 若是李建又或者毛遂在此,他们就能听得出来, 这络腮胡大汉口中的话居然全部属实! 络腮胡大汉如此这般的将案情说道,随后叹息道: “现在你们知道了?楼昌只不过是个替死鬼,是帮李建大夫背了这口黑锅。” “偏生楼昌还真的和秦国有联系,所以这黑锅一扣上去是怎么也脱不下来的,只能眼睁睁的被大王处死。” “就是可怜了楼氏上下那么多口人,死的死,被发配的发配,真是大写的一个惨字哟。” 众人闻言,心思不由纷纷浮动。 片刻后,有人开口道: “本以为那李建大夫是个年轻有为之人,想不到竟是个如此心思深沉之辈。” “楼昌大夫死得真惨啊,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就是如此残酷吗?” “两个大夫算个屁的大人物啊,大人物可没这么不值钱!但话说回来,若李建才是散布针对大王谣言之人,那大王要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不是要拿李建开刀?” 众人议论纷纷,络腮胡大汉更是成为了焦点,被大家众星捧月的坐着,就为了继续听他的故事。 络腮胡大汉哈哈大笑,道: “其实此事想要……” 砰的一声,酒馆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群邯郸官府衙役冲了进来,瞬间包围了络腮胡大汉。 “罗匹,尔前日在城中和他人斗殴导致有人不治身亡,现在立刻跟我们走一趟!” 络腮胡大汉露出震惊表情,怒吼道: “简直胡说八道,俺这些天都好好的在家,甚么时候和别人斗殴了?” 衙役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罗皮按住带走。 其他人一看,顿时不依。 “打人啦,官府的人打人啦!” “快,救出罗侠士,不能让他们带走!” 现场一片混乱。 有游侠想要趁乱救人,反而被早有准备的衙役们打倒,一起带走。 好一会,一片狼藉的酒馆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几道眼神混杂在酒馆之中,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幕,在当天的邯郸城中很多地方上演。 晚上,毛遂出现在了李建的面前,表情带着几分疲惫。 “臣刚刚将所有捉来之人提审完毕,这些人众口一词,都说传播的流言乃是听说而来。” “至于听谁说的,臣这里有一份二十一人的名单,打算接下来继续追查。” 看着毛遂献上来的名单,李建陷入沉思。 这份二十一人的名单十分驳杂,有青楼女子,有普通商人,甚至还有官府小吏,可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但这也正是麻烦的地方,这么多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在同一时间里不约而同的传播起针对李建的流言? 若是按照这份名单追查下去,当真能查到流言的源头? 李建长出一口气,对着毛遂道: “你暂且继续追查。” “对了,再派人去平原君府上投拜帖,就说我明日前去拜访平原君。” 翌日,平原君府门前。 一名管事站在李建面前,皮笑肉不笑,用极为客气的语气道: “李大夫来得不巧,今日我家君上出门去了,说是要在城外别院之中度假几日。” 李建脸色微微一动,问道: “哪一处别院?可否将详细地址告知于我,我找君候有要事。” 管事的笑声越发响亮了: “大夫这就是为难我了,我只不过乃是普普通通一个看门管事,又怎么知道我家君上的去向呢?” 李建沉默片刻,回到自己马车之中。 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管事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丝嘲讽笑容。 “只不过区区一个邯郸令,真以为我们君上是想见就见的?”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管事转身进入平原君府之中,来到平原君的书房。 在这里,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赫然在座,正在下棋对弈。 管事对着平原君恭敬道: “已经按君上的吩咐,将李建给打发走了。” 平原君笑着将一枚白棋子落在棋盘上,道: “明白了,你下去吧。” 在平原君的对面,平阳君赵豹注视着棋盘上的局势,表情极为凝重。 此刻的平阳君落后很大,眼看着就要满盘皆输。 平阳君一咬牙,落下一枚黑子直入白棋腹地。 平原君咦了一声,一个小跳直接挂住黑子。 “豹弟啊,你这一着棋可是过于冲动了。” 平阳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沉声道: “劣势太大,愚弟唯有死中求活了。” 平原君哈哈大笑。 “死中求活?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罢!” 平阳君最终并没活成。 虽竭尽全力,但平阳君的大龙未得治孤成功,而是被平原君全部屠杀。 平阳君叹息一声,投子认负。 “兄长的棋艺越发进步,愚弟怕再也不是兄长对手了。” 平原君心情大好,呵呵笑道: “无妨,你我兄弟本来就是相互扶持,一时输赢不必放在心上。” “又不像那田单李建般为了利益临时组合,最终难逃散伙结局。” 平阳君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一边道: “这就是兄长不愿意帮助李建的理由吗?” 平原君闻言,哼了一声: “本侯不愿意帮助李建,那是因为他上一次竟然出手帮了田单。” “若不是他的出手,田单早就被罢相,本侯也早就是相邦了。” “今日他求到本侯门上,本侯正好让他吃吃闭门羹,教育一下他做人的道理!” 显然,平原君对李建当时出手帮助田单依然耿耿于怀。 平阳君聪明的没有继续,而是稍微转移了一下话题。 “以兄长的情报网,想必早就已经知道是谁在邯郸城中散布针对李建这个谣言了吧?” 平原君摸着胡须,不无自得的一笑: “那是自然。其实早两天本侯就知道,是秦国人在暗中散布这些谣言。” “对了,燕国人和信陵君的人似乎也做了一点贡献呢。” 平阳君楞了一下,随后笑道: “看来这李建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 平原君嘿嘿一笑,道: “李建此人,锋芒毕露,晋升迅速。但他每一次的晋升都是踩着别人的脑袋上去的,怎么可能不产生仇敌?” “只要时机一到,这些仇敌甚至都不需要商讨,找到一个机会就能联手对付他,就比如——现在。” 平阳君迟疑片刻,道: “李建也是个有才的,难道兄长就没想过救他一次,趁势把他拉拢到咱们这边来吗?” 平原君表情突然变得高深莫测,缓缓道: “救,其实也不是不能救。” “但现在嘛,当然不行。” “等到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来投入本侯门下时,本侯再救他不迟。” 平阳君哑然片刻,忍不住道: “兄长这话未免……以李建之才能,想来很难落到那个地步吧。” 平原君哈哈大笑起来。 “豹啊,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平阳君心中好奇,道: “还请兄长赐教,愚弟愿闻其详。” 平原君正色道: “其实答案很简单。” “若流言只不过是个流言,即便能让李建狼狈不堪,终究也就到此为止。” “可是——若这流言其实是真的呢?” 当的一声,无数黑棋子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原来是平阳君过于震惊,打翻了整个棋盒。 震惊的人不止是平阳君,还有赵王。 “什么,有流言说李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楼昌只不过是个替死鬼?” 在听完了面前宦官们一五一十的禀报后,赵王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赵王突然开口,对着面前的侍卫长道: “赵括,你怎么看待此事?” 是的,赵括不但被赵王突然调回了邯郸,如今更成为了赵王的新任侍卫长。 这也是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赵王所更换的第三任侍卫长。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砺,赵括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在听到赵王询问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才开口。 “回大王的话,臣和李建大夫打交道的次数不多。” “按照正常人的心智而言,一个二十一岁的人不可能拥有这般手腕,将楼昌大夫耍得团团转,背黑锅成了替死鬼。” 赵王眉头一展,道: “所以你也觉得李建并非这所谓的幕后主使者?” 赵括沉声道: “臣刚刚并未说完。寻常二十一岁的人不行,但若是二十一岁的李建大夫,臣觉得是完全可以的。” “毕竟臣可是亲眼见证过李建大夫在战略和战术上的能力,若是他将这些战场上的能力用来针对政敌,自然也能让人防不胜防。” 听着赵括的话,赵王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是啊,李建的计策……嘿,寡人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呢,出色的很。” 这下子,赵王的心中就极其的不淡定了。 难道说这流言是真的,李建不但弄死了楼昌,还把赵王给耍得团团转? 最重要的是,如果李建真的做到了这些,那岂不就意味着…… 李建很有可能知道太后之死的真相? 赵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太后的死因很多,比如说在赵惠文王死去之后她悲伤过度,又为了国事操劳过度,再加上她身子原本就很差劲。 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赵王偷偷在太后食物里下毒。 这件事情,赵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的。 谁知道,谁就得死! 原本以为处死了楼昌已经是一了百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生变数。 “李建……” 赵王口中轻声念着李建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机! 正文 98,虞信接手调查 蔺相如坐在李建的面前,表情严肃。 “你这般随意抓人,岂不是让人觉得你做贼心虚?” 作为赵国上卿,蔺相如在邯郸之中同样也有情报渠道。 或许比不上平原君,但也足够他和李建几乎同时得到禀报。 原本蔺相如并不是太把这种流言当回事,直到他得知李建开始在城中各种抓人的消息。 李建表情平静,放下手中公文, 笑道: “蔺卿,你的官署翻新进度好像有点慢啊,我明日派人催促一下吧。” 蔺相如咳嗽一声,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这时候你还有时间关心那种小事!还是好好顾着你自己吧。” 李建将手中公文放下,微笑道: “蔺卿这话就不对了,我不是在顾着自己吗?” 蔺相如有些生气: “你这样抓人, 只会给你的政敌们提供口实!” 李建点头道: “但如果不这样的话,怎么把那个潜藏在幕后之人抓出来呢?” 蔺相如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想要借助这种举动, 把幕后之人给引诱出来?” 李建正色道: “正是如此。” 蔺相如道: “那大王那边怎么办?大王若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恐怕也会心生芥蒂。” 李建道: “有上一次流言的经历,这一次大王肯定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随意动手。” “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把幕后主使者查出来,一切自然就都解决了。” 看着胸有成竹的李建,蔺相如这才放下心来,叮嘱道: “有什么事情记得及时通知老夫。” 蔺相如刚走,毛遂就走进了书房之中。 “启禀大夫,已经跟着名单追查到了城外一座庄园,但这座庄园……” 李建看着有些吞吞吐吐的毛遂,皱眉道: “庄园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毛遂道: “这座庄园似乎是平阳君赵豹的,臣追查到的嫌疑人就是那座庄园之中的管事。” 李建吃了一惊。 平阳君赵豹,赵国司寇,虽地位不如其兄长平原君赵胜,但也是不折不扣的赵国重臣之一。 他怎么会出手针对李建? 定了定神,李建对着毛遂道: “先监视那座庄园, 暂时不要有其他动作。如果追查到的人出现,就立刻逮捕。” 毛遂有些担心: “大夫, 那可是平阳君府里的人啊。” 李建表情平静,道: “不管是平阳君还是别的什么君,只要我们有证据,还怕抓不得人?” 王宫之中,赵王的表情很愉快。 “虞信啊,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对天下的局势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在赵王的面前,是一个布衣士人,年纪三十来岁,长得风度翩翩,颇为儒雅。 这便是虞信。 在听到赵王的夸奖之后,虞信的脸上同样也露出笑容,道: “大王谬赞了。虞信只不过是略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大王身为大赵之主,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是要比虞信更为透彻。” 赵王笑呵呵的说道: “不不不,你是第二个在寡人面前提出必须要小心秦国进攻上党郡的人,这足以证明你的能力。” 虞信闻言不由一怔, 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敢问大王, 第一个提出此事的人是谁?” 赵王道: “是寡人的邯郸令, 上大夫李建。” 虞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原来是李建大夫, 如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年轻才俊。” 赵王似乎想起什么,笑道: “虞信啊,你对李建有什么看法?” 虞信轻抚胡须,缓声道: “李建大夫只不过短短半年多便声名鹊起,从下大夫一路晋升到上大夫,不但晋升速度之快前人少见,做出的事情也是件件都值得称赞。” “只不过他晋升太快,根基不稳,想必引来的目光也不少,敌人更是都跃跃欲试潜伏四周。” “若是一步行差踏错的话,不但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说不得连家人都要被他连累啊。” 听着虞信的话,赵王脸上微微有些吃惊。 片刻后,赵王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说起来,最近邯郸城之中有一些关于李建的流言,你可曾听说?” 虞信道: “虞信前两日才刚刚抵达邯郸,委实不知邯郸之中的情况。” 赵王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么,寡人现在就任命你为上大夫,司寇官署主持调查这件事情吧。” “对了,你人生地不熟的,寡人让侍卫长赵括辅佐你,争取早日解决此事。” 虞信闻言也是大吃一惊,忙道: “大王厚爱,虞信心中感谢。但虞信原本只不过是区区一介草民,贸然得获上大夫之位,是否有些不妥?” 赵王哈哈大笑,道: “你今日之言,深得寡人之心。若非是礼制所限,寡人还想要把你直接晋升到上卿呢。” “你好好表现,寡人自然不会亏待你便是。” 虞信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臣虞信定不负大王重托。” 走出大殿,注视着殿外晴朗天空,虞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今日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位籍籍无名,跟随着恩师慎到进修的普通士人。 如今,他已经是堂堂的赵国上大夫,距离卿位近在咫尺! 赵括出现在虞信面前,拱手道: “见过虞信大夫,我乃大王侍卫长赵括,请随我来吧。” 虞信看向赵括,微笑拱手回礼: “还请侍卫长多多指教了。” “对了,不知侍卫长对那位李建大夫可有所了解?” 赵括楞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但很快展露笑容。 “不瞒虞信大夫,我确实对李建大夫有着不少了解。” 一个籍籍无名的士人虞信突然被提拔成了上大夫,这瞬间就成为了赵国内部最大的新闻。 蔺相如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拉上了李建和廉颇进行商议。 “这小子哪来的,居然一下子就能晋升到上大夫?”廉颇脸上是肉眼可见的不爽。 蔺相如道: “此人是慎到门下高徒,持慎到亲笔介绍信从临淄稷下学宫而来,仅一次接见就能让大王对他如此重视,足见他确实是有才能的。” 廉颇直截了当的翻了个白眼: “李建小子给大赵做了这么多事情才从下大夫到上大夫,这虞信凭什么一下子就从布衣到上大夫?” “李建,你说句话。” 李建笑了笑,道: “大将军不必生气,此事其实也算正常。” 廉颇瞪起了眼睛,道: “怎么就正常了?” 蔺相如叹息一声,道: “大王亲政之后提拔新的亲信,确实是正常的。” 廉颇忿忿不平的说道: “提拔新的亲信,那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是就该滚了,给这些所谓的亲信让路了?” 李建微笑不语。 对于这位记载在史书之中的虞卿,李建并不陌生。 第一次和赵王见面就被封上大夫算啥? 等第二次会面之后,虞信更是会直接被封为上卿呢。 这位赵王在很多时候,做事情都过于急切了。 蔺相如不去理会廉颇的牢骚,而是将头转向了李建。 “大王已经确定让虞信来调查这件流言的事情,赵括当他的副手。” “若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他应该就会和赵括去邯郸府衙和你交接相应事宜了。” 廉颇闻言,双目顿时一亮。 “老夫明天去邯郸府衙,好好的帮李建小子刁难一下这个虞信!”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 “你个老东西,没仗打也别捣乱!” 廉颇怒道: “蔺相如,我忍你好久了,你别少这一套。” 蔺相如呵呵一笑,道: “怎么,又想吵架?过几天你再背着荆条来,看老夫抽不抽你。” 李建有些脑袋疼,忍不住咳嗽一声。 “两位,咱们能说正事吗?” 蔺相如看向李建,道: “主要是现在对这个虞信缺乏了解,一时间确实没什么好的办法。” “老夫觉得,你明日和他接触一下,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再做打算吧。” 李建点了点头。 虞信坐着马车,跟赵括一起来到了邯郸府衙。 看着面前的邯郸府衙,虞信发出了感慨。 “好大。” 赵括有些疑惑的看了虞信一眼,没有接话。 虞信自顾自的说道: “府衙建得越大,威严就会越盛。” “小民们走进来,甚至都不需要看到官员本人就已经被吓得腿软,心中恐惧至此,又怎么敢继续和官员们嘴硬呢?” 赵括想了想,道: “虞大夫说得对。” 一名官员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下官毛遂,奉李建大夫之命,为虞信大夫领路。” 虞信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括,对毛遂道: “有劳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李建的办公房。 李建放下手中的毛笔,对着虞信笑道: “这位就是虞大夫了吧,幸会幸会。” 虞信拱手道: “见过李建大夫。大夫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邯郸令之位,虞信久已闻名,今日拜访大夫,正是得偿所愿了。” 李建发现,虞信的职业假笑其实也挺有亲和力的。 上辈子,李建和虞信这位赵王宠臣也打过不少交道。 那时候的虞信并不是李建的政治盟友,但是在几次赵王想要对李建降罪或者免职的时候,虞信都坚决的站在了李建这一边。 直到魏齐事件爆发,虞信被迫逃往大梁城,从此远离赵国政坛。 李建想了想,对着赵括道: “赵都统,你出去吧,本官要和虞信大夫谈一谈。” 赵括楞住,随后脸上露出怒意。 “李建大夫,我是大王的侍卫长,奉大王之命协助虞信大夫!” 李建认真的说道: “可是大王也没有说过,不让我赶你离开这座房间吧。” 赵括气冲冲的离开了。 李建友情提醒: “记得关门。”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了。 虞信含笑看着这一幕,什么话都没有说。 李建收回目光,对着虞信笑道: “虞信大夫居然没有阻止我,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虞信耸了耸肩膀,笑道: “其实我也不喜欢他,这种出身君候世家的君子,有时候确实难以相处。” 两人相视而笑。 李建正色,对着虞信道: “所有相关的资料,包括上一次楼昌案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会虞大夫带走即可。” 虞信点头表示感谢,随后突然道: “大夫看起来不是很担心的样子,难道就不怕我这一次查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证据吗?” 李建笑了起来,道: “我既是清白之身,自然就不需要担心任何的调查。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对吗?” 虞信也笑道: “是这个道理。但虞某也想要事先告诉李建大夫,虞某这一次奉了大王的命令,是一定要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的。” “若办不到的话,又怎么能够对得起大王给我的这个上大夫的爵位呢?” 李建点头道: “那就预祝虞大夫早日破案,还本官一个清白了。” 虞信离开了房间,让随从们带上了资料,随后和赵括一起坐车离开。 坐在马车之中,虞信看了一眼赵括,突然笑道: “侍卫长是不是很不高兴,因为方才我不帮你说话?” 赵括哼了一声,道: “虞信大夫才是大王指派的正使,我乃副手,听从大夫的命令也是应当。” 虞信微笑道: “其实我这些年虽在稷下学宫之中,但也对国中的事情有所耳闻,像侍卫长和李建大夫之间的过节,我也是知晓的。” 赵括板着一张脸,没有接腔。 虞信看着窗外,悠悠的说道: “侍卫长可以想一下,如果刚刚你在场的话,有些话李建大夫是不是就不愿意说出来了?” 赵括先是一愣,随后目光立刻亮了起来。 “虞大夫的意思是……” 虞信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如果真调查出了什么东西,那我一点也不介意将这位李建大夫亲手送入监狱之中。” 犹如火箭般崛起的希望之星,如果有一个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两个的话,竞争关系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 虞信对李建确实并无什么发自内心的恶意,但若是真的可以,他也不介意顺便踩一脚李建。 官场嘛,不踩着别人的背,怎么能步步向前呢? 赵括非常热切的说道: “接下我们去哪,是不是该去调查一下案情了?” 虞信笑了起来。 “不,我们先去拜访一下都平君田单,还有平原君赵胜。” 虞信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正文 99,就让虞信发现真相好了 蔺柔的表情很担心。 “李大夫,听说你遇到麻烦了。” 看着面前佳人因为紧张而不断眨巴着的大眼睛,李建忍不住露出笑容。 “没有的事,就是一些小麻烦。” 说话的时候,两人的马车正离开邯郸城,朝着城外驶去。 六礼已经进行到了第三项“纳吉”,等到第五项“请期”之后, 在迎亲之前两人就都无法见面了。 于是,一场婚前的甜蜜一日游得到了蔺府的批准。 当然,几名来自蔺府的侍卫和两名随身老婆子是必不可少的。 这毕竟是古代。 不管怎么说,能和佳人同车出行,对眼下的李建而言确实是一个散心的好选择。 听到蔺柔的担心之后,李建露出笑容: “想要在这政坛之中混迹下去,又怎么可能不碰到麻烦呢?放心吧,这都是小问题。” 话虽如此, 在提及这个问题之时,李建心中也带着几分不安。 赵王的旨意还是带来了不少的影响,明面上的调查权必须要让给虞信。 凭借新建不久的鸱鸮组织,并不能在这短短几天内查出真相。 怀疑对象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唯一的问题是目前的情报不足以支持李建锁定其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系统的穿越者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 罢了,先约会吧。 李建调整心态,和蔺柔聊天打趣,马车之中时不时传出蔺柔的笑声。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马车缓缓驶入了一座庄园之中。 李建拉着蔺柔的手,笑道: “走,随我下车。” 蔺柔的脸瞬间羞成一块大红布,她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手,但没有成功。 于是她就这么低着头红着脸颊,任由李建拉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在后面一辆马车之中很快走下两个老婆子, 看到这一幕表情顿时颇为异样。 但马上,两名老婆子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当做没看到。 北地男女本就颇为直爽, 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越发如此,这种程度的牵手并非不可忍受。 李建对着蔺柔笑道: “蔺姑娘,这里就是我们李氏一族将来的根基大业之地,将来就由你来负责打理,你可要好好随我看看。” 蔺柔闻言,顿时提起了兴趣。 作为李氏将来的女主人,她对任何李氏的财产都很感兴趣。 更何况这可是李建口中的“根基大业”。 一想到李建要将这“根基大业”交到她的手中,蔺柔的心中一下子就觉得很是甜蜜。 在庄园之中,密集的种植着一大片桑树。 不少女子正在忙忙碌碌,采摘着桑叶。 蔺柔顿时生出警惕之心: “大夫,这么多的女子是哪里来的?” 李建看了一眼蔺柔,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女人的宫斗之心是无处不在的? 李建认真解释: “都是吕不韦买的,原本吕不韦是打算把她们充入青楼之中,现在我让她们在这里当女工。” 蔺柔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建: “李府还有青楼的产业?” 李建双手一摊: “现在已经全卖了。” 蔺柔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采桑女一个个身段窈窕,容貌比起普通女子而言要强上不少,不然也不会选中进入青楼。 想到这里,蔺柔悄悄的将李建的手给抓紧了一些。 也不是不给李建娶妾,但总得先让她生个长子吧? 嗯, 对。 蔺柔一番自我安慰, 看向面前的采桑女们。 采桑其实是一件很忙碌的事情,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忙得额头沁出汗珠, 有一种劳动者的美丽。 看到李建之后,女孩们纷纷行礼。 “见过大夫。” “大夫安好。” 李建微笑朝着女孩们点头,间或和几个女孩攀谈两句,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前来此地。 于是蔺柔的手又握得更紧了。 就在蔺柔越发担心的时候,李建突然笑道: “蔺姑娘快看,就是前面了。” 蔺柔下意识的抬头,发现前方出现了两批不同的建筑。 左边的是密集的蚕房,桑叶的采摘就是为了养育蚕虫吐丝,好用这些丝来进行纺织。 而右边则不停的传出机杼的声音,显然有人在其中劳作。 李建笑呵呵的对着蔺柔道: “这里就是咱们的纺织工厂了。” 工厂这个词对蔺柔来说还是有些陌生的。 这是一间很大的厂房,厂房之中遍布蔺柔之前从未见过的机器。 许多女工就在机器面前,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 蔺柔眨着妙目,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些女工在织布: “这是……什么机器?” 战国时期已经有缫车、纺车、脚踏斜织机等手工织布机器。 蔺柔虽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但毕竟也是女子,对上述机器虽没用过,至少是见过的。 可眼前厂房之中这数十台机器,不但大大出乎了蔺柔的想象,也从未在她眼前出现过。 李建不无自得,对着蔺柔笑道: “这是……嗯,我府中墨者们所研制出来的最新款纺织机,我将其命名为飞梭纺织机。” 这种纺织机,其实就是和瓦特蒸汽机齐名,被誉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开端”的珍妮纺织机。 珍妮纺织机的出现让纺织效率得到了惊人的进步,从而使大规模批量化生产纺织品在人类历史上成为了可能。 最重要的是,珍妮纺织机可以直接用人力驱动。 李建看着面前的珍妮纺织机,心中满是感慨。 上一世,李建也曾经想要研制,只可惜脑海之中对这种机器只有粗略了解。 好不容易召集了工匠墨者将机器研制出来并能够实现量产,但那时距离赵国灭亡已经只剩五年。 在当时秦国压倒性的国力面前,几百架珍妮纺织机显然远不足以逆天改命。 但这一世就不同了。 借助前世的经验和吕不韦的财力,李建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将珍妮纺织机给量产了出来。 接下来,赵国乃至整个华夏的纺织行业将会因此而获得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是李氏一族的“根基大业”,是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这种东西,还是交给老婆亲自掌管才最靠谱。 蔺柔站在一架珍妮纺织机面前,看着女工熟练的纺织,机器上的纺布飞速成型,俏脸上不觉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这速度……怎么这么快?” 跟着蔺柔前来的两名老婆子更是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整个目瞪口呆。 身材略显矮胖的老婆子嘶声道: “短短片刻就能织出这么多,这怎么可能?” 另外一名高瘦老婆子喃喃道: “平日里累死累活,也得一整天时间,至少六七个时辰才能织出一匹布。这机器六七个时辰,怕不是能都织出十几匹布了?” 两名老婆子扑到纺织机旁边,眼中都闪烁着无比炽热的光芒。 “神器,这绝对是神器啊!” 看着两名已经陷入某种狂热状态的婆婆,蔺柔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建的眼神中顿时充满钦佩。 “想不到大夫竟能发明出这等神器。” 李建哈哈一笑,道: “小意思,都是小意思。” 顿了一顿,李建轻声对着蔺柔道: “这也是我们李氏在这门亲事上对蔺氏的诚意。” “蔺姑娘,等你回去之后就告诉蔺卿,我们李氏将来可以跟蔺氏合作,一起在国内各地设立更多的这种纺织厂,然后……” 蔺柔突然打断了李建的话。 “大夫,不能合作。” 李建顿时愕然: “为何不能?难道蔺氏不喜欢涉足商业。” 蔺柔眨着大眼睛,认真的说道: “大夫,这是我们李氏的根基大业,怎么能让其他家族染指呢?” “所有的纺织厂都必须要在李氏的掌控之下,不管是蔺氏还是其他,就算是王族,也不能插手进来!” 蔺柔的脸上,充满了坚定。 作为一名真正的大家闺秀,蔺柔早在幼年时期就已经接受教育。 这些家伙并不是如男性般的武艺或者是兵法,而是如何以家庭正妻的身份操持整个家庭,为丈夫确保家中的安稳。 经济,绝对是家庭安稳的重中之重。 蔺柔转头看了一眼两名婆婆,轻声对着李建道: “大夫,你觉得两名婆婆观看之后,会导致纺织机被仿制吗?” “若是会的话,就让她们一直留在这纺织厂之中吧。” 李建楞了片刻,随后亲昵的捏了一下蔺柔的小琼鼻。 “你想什么呢,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仿制出来的话,那我还混什么?” 蔺柔这才露出笑容,兴致勃勃的站到了纺织机旁边,观看女工们纺织的情况。 李建看着蔺柔俏丽的背影,笑着轻轻点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天下午时分,李建将蔺柔送回蔺府。 正好碰到蔺相如回来,于是李建又被拉到了蔺相如的书房之中。 蔺相如表情有些不淡定,沉声道: “这个虞信,确实是来者不善啊。” 李建有些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情?” 蔺相如瞪了李建一眼: “别人碰到事情的时候都是想方设法的去解决,你倒好,跑来找老夫的孙女出去游山玩水!” “虞信现在已经到处派人调查你了,你若是有什么破绽,还不抓紧收拢起来。” “若是真被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到时候有得你苦头吃!”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情的真相,难道蔺卿还不清楚吗?” “就算虞信真的发现了真相,又能如何呢?” 蔺相如欲言又止。 事情的真相,就是赵王毒杀了太后。 如果虞信发现了这个真相…… 蔺相如皱眉道: “你说,虞信会不会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李建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谓: “且不说虞信究竟能否真的调查出来,就单说大王刚封他上大夫,他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捅出去的。” 李建还有一句话隐藏在心中。 如果虞信真的把这件事情给捅出来,或许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李建已经用两辈子的时间确定了这位赵孝成王不是什么明君,换个长安君来当国君,说不定还能干得更好呢。 这辈子李建已经不打算当赵国忠臣,不然他真的会尝试一下让长安君上位的。 蔺相如瞪着眼睛看着李建: “这就是你的底气?” 李建点了点头,笑道: “对,这就是我的底气。我又没对太后下毒,我怕什么?” 蔺相如沉默片刻,道: “有些时候,定罪并不需要你真的犯罪。” 李建朝着蔺相如拱手: “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蔺卿和大将军出手助我了,不是吗?” 蔺相如一时无言,好一会才哭笑不得的说道: “有时候老夫就纳闷了,为何你明明是个年轻人,说话却总是能气死人呢?” 李建哈哈大笑起来: “人类的快乐总是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嘛。” …… 痛苦的惨叫声在虞信的耳边环绕着。 “饶了我吧,我招,我什么都招。” “快,快把这东西弄走,啊啊啊啊!” 虞信坐在昏暗的刑讯室之中,旁边的火炉熊熊燃烧着,一阵烧焦的味道在室内萦绕。 在这位赵国上大夫面前的架子上,几名犯人正痛苦的挣扎嚎叫着,发出求饶的声音。 赵括走到虞信旁边,将几张卷轴放了下来。 “虞大夫,这是刚刚得到的供状。” 虞信哦了一声,对着行刑的狱卒道: “不要停。” 在越发尖锐的惨叫声中,虞信面不改色,翻阅起了这几分刚刚到手的供状。 看了片刻,虞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渐渐的,他的脸上出现惊骇的表情。 虞信震惊的看着手中供状,良久无言。 一名狱卒忍不住提醒道: “大夫,若是再继续下去的话,这些犯人怕是要断气了。” 虞信这才回过神来,随后哦了两声,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赵都统,你继续审讯他们,我有些事情,先走了。” 赵括见状顿感疑惑: “虞大夫,你这是……” 供状是赵括看着犯人一字一句念出来的,怎么同样的东西到了虞信这里,就好像是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似的。 虞信直接站了起来,快步离开了这座刑讯室。 虞信离开之后,直接坐着马车回到了他自己的府邸之中。 这座府邸是原先楼昌的府邸,还是那么大气堂皇,但却已经换了主人。 虞信直奔书房,这里堆满了卷宗,大部分是之前楼昌案的,也有一部分是这几天调查所得。 虞信整整一天都没有离开书房。 凌晨时分,虞信身体颤抖,啪的一声,手中卷宗落地,表情骇然到了极点。 “大王?” “大王……” “怎么可能!?” 正文 100,虞信的最终调查结果 赵括非常气愤的回宫,去向赵王告状。 “大王,虞大夫已经两天时间不接见臣了,这分明就是想要把臣排除在调查之外!” 刚刚和周姬温存了一番的赵王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闻言笑道: “还有这种事情?来人啊,去把虞信找到宫中来,寡人问一问他。” 虞信很快就出现在赵王的面前。 正在吃午餐的赵王笑呵呵的说道: “先不着急, 和寡人一起吃点东西再说。” 能和国君一起进餐,对任何臣子来说都是颇受恩宠的表现。 赵括冷眼旁观,见虞信心中并无欢喜之情,心中不由暗骂: “真会伪装。” 这一次赵括重新被调回赵王身边,自然希望能够通过一场漂亮的功劳来奠定这一次“东山再起”的局势。 然而从这几天的调查过程来看,虞信在调查中明显对赵括隐藏了一些东西。 那也就算了,这两天虞信竟又对赵括避而不见。 这让赵括颇为恼火, 心中对虞信的好感直线下降。 但眼下赵括也是无计可施, 只能看着虞信陪赵王吃饭。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赵王随口聊天,虞信也颇为配合捧场。 这顿饭氛围相当愉快,大有君臣尽欢之感。 宴席撤去,赵王斜倚榻上,打了一个哈欠。 “虞信啊,这些天让你调查的案子,可有什么头绪了吗?” 虞信闻言,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迟疑片刻,虞信道: “回大王的话,案子确实是有了一些头绪,不过距离找到幕后真正的主使者还需要一些时间。” “还请大王稍等数日,臣一定尽快将此案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赵王闻言,表情不免有些失望。 赵括适时开口,质问了一句: “虞大夫,你这几日就在府中不出,也不参与到对犯人的审问,难道这样就能查出结果吗?” 虞信看了赵括一眼, 似笑非笑的说道: “赵都统这就说错了。本案证据的搜集基本上已经结束,如今需要的是对案件的梳理。” “若不在府中,难道在马车之中整理不成?” 赵王吃饱了有些犯困,听着两人争吵,心中大为不耐,直接开口打断。 “好了,你们不要在朕这里吵来吵去的,听着烦人。” “虞信,寡人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就要好好把握,不要老是拖来拖去的,都已经满城谣言了知道吗?” 虞信赶忙点头应是。 赵王又转头看向赵括: “赵括,你也是。寡人让你作为副手配合虞大夫,那你自然就应该听从他的安排,不要动不动就跑来寡人的面前告状。” 赵括被赵王这么一斥责,心中顿时慌了,顿时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将两边都敲打一顿之后,赵王这才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好了, 你们两个继续去调查吧。记得要精诚合作,别再给寡人看到今天这种事情了!” 看着虞信和赵括领命而去的背影, 赵王又一次打了一个哈欠。 突然,一双柔若无骨的白皙手臂从后面轻轻的环绕住了赵王的脖子,随后一具温软的身躯慢慢趴在了赵王的身上。 “大王刚刚大发神威,将这些臣子们教训得服服帖帖,实在是让臣妾崇拜不已啊。” 赵王闻着鼻间香气,感受着身后佳人身体温度,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反手直接搂住。 “寡人的神威,你可还没有真正领教过呢!” 话音未落,赵王的身体已经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帐幕之中。 虞信和赵括同车离开了宫城。 赵括心中虽然不爽,但有了刚刚赵王的那番话,也知道必须先给个台阶。 “虞大夫,是赵括之前唐突了,还请大夫见谅。” 虞信露出笑容: “侍卫长客气了,你我这一次合作,无论输赢都是要一起承担,确实不应闹出什么内讧。”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分好话,勉强算是言归于好。 赵括看着虞信,问道: “虞大夫,不知接下来对这桩案件的调查,应该怎么继续?” 和好归和好,如果这一次虞信依然还是甩开赵括自己干,那赵括也一样是不能接受的。 虞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 “那今日我们就继续提审那些犯人吧。” 赵括道: “不瞒虞大夫说,我这两天已经将他们全部提审过了。” 虞信沉吟片刻,正色道: “我还是比较希望亲自提审他们,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破绽。” 赵括一听,心中顿时有些冒火。 这不是指名说赵括的审讯水平不行吗? 罢了,忍。 两人坐在马车之中,朝着邯郸大牢而去。 一路无话,直到邯郸大牢即将抵达,虞信突然问了赵括一个问题。 “侍卫长,你说若是有人还想要和之前一般将幕后主使的身份扯到大王身上,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赵括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乃大王臣子,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和这种卑鄙的手段斗争到底。” 虞信道: “就怕这一次敌人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把事件编的更像模像样。” 赵括沉吟片刻,道: “虞大夫是在说李建大夫吗?我倒是觉得,不管这一次李建大夫再怎么利用他的能力,我们只需要直接把问题聚焦在他身上,然后将他从邯郸令的位置上拉下来便是了。” 赵括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而李建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将赵括的骄傲踩得粉碎的人。 这一次,赵括就是来复仇的! 虞信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 夜色已深,李建回到了府中。 书房里,毛遂向李建进行汇报。 “从现在所查找到的讯息来看,这一次的背后极有可能是秦国人在暗中策动。” 这是一个明显出乎了李建意料的情报。 “秦国人?如今的秦国在邯郸城中应该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吧。” 毛遂点头道: “臣等调查发现,除去秦国应该还有其他国家参与其中,燕国的嫌疑是最大的。” 秦国的针对,李建习以为常。 燕国应该是因为李建侦破了朱阳死亡的案件。 所以还在发育的路上,就已经招惹了秦国和燕国两个外敌了? 李建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房门再被敲响。 “大夫,外面有人求见,自称上大夫虞信。” 片刻后,虞信走进了李建的书房之中。 双方各自见礼完毕,李建有些好奇的看着虞信。 “虞大夫深夜来访,不知何故?” 虞信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表情也颇为轻松。 “今夜前来,主要是想要和李大夫商讨一下那件和你有关的传言案。” 李建笑道: “有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明天在邯郸令官署光明正大的说,一定要深夜悄悄会面吗?” 虞信同样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楼昌的死,也是可以光明正大说的内容吗?” 书房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李建表情如常,道: “楼昌案已经是盖棺定论,由大王亲自下达的旨意。” “虞大夫今日此言,莫非对楼昌案又有什么高见不成?” 虞信身体微微前倾,双目紧盯李建。 “李大夫,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楼昌根本就是被你算计而死的吧。” 李建笑了起来。 “虞大夫,说话要有证据。” 虞信坦然的说道: “我确实没有证据,但从我掌控的情报来看。这一次针对你的流言案,明显就是对楼昌案的报复。” 李建竖起拇指: “虞大夫果然是个明白人。” 虞信表情有些奇怪: “李大夫,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说的?” 李建表情带着疑惑: “虞大夫你想要我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虞信沉默片刻,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李建好整以暇的端坐着,心中也在思量。 楼昌案背后的真相能被虞信察觉,李建并不意外。 反正楼昌也已经死无对证,更何况就算楼昌复活,同样也翻不了案。 李建真正在思考的是,虞信大半夜的跑过来,总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说楼昌的事情吧? 就在此时,虞信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楼昌案的核心,其实是对太后下毒。” “以李建大夫的聪明智慧应该知道,真正对太后下毒的另有其人!” 书房之中,就连空气都好像变得安静了。 李建叹息一声: “虞大夫,你我只不过一面之交,你跑来和我说这种隐秘之事,不觉得很奇怪吗?” 虞信盯着李建,沉声道: “所以你果然知道真相,对吧?” 李建看着虞信,突然道: “我记得魏国相邦魏齐,应该是虞卿的好友吧。” 虞信楞了一下,有些不快的说道: “我之前跟随恩师周游列国,确实与魏齐相谈甚欢,但这和我们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李建笑道: “我听说秦国相邦范睢当年没有发迹的时候曾经在魏齐府上当过门客,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而被魏齐责罚。” “如今范睢得势,若是他威逼魏王对魏齐下手,然后魏齐逃来赵国之中向虞大夫求助,虞大夫会帮他吗?” 虞信皱眉道: “当然会。李大夫,请你不要再扯开话题了。” 李建双手一摊: “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既然虞大夫对朋友都如此忠义,那么对主君呢?” 虞信的手猛然握紧。 良久后,虞信问道: “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 李建笑着看向虞信: “真正安全的秘密有两种,一种是只有一个人知道,另外一种是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一个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那结局只能是两个人之中必须死一个,虞大夫你说对吗?” 虞信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铁青。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一辆马车无声无息的从李府的侧门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毛遂来到书房,朝着李建禀报: “已经走了,确认无人跟踪。” 李建点了点头,缓声道: “此案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你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前往大梁城,盯着魏国相邦魏齐。” 毛遂面露惊讶表情,旋即应喏。 翌日。 虞信站在赵王的面前,侃侃而谈。 “此案已经调查清楚,乃是来自秦国影候的策划,经燕国间谍的推波助澜而成。” “流言之中对李建大夫的陈述纯属污蔑,并无任何证据能够支撑。” 听着虞信的这些话,赵王顿时心情一松。 “所以,确实是没有给楼昌翻案?” 这是赵王最关注的点。 虞信点头道: “由此反推到楼昌案,臣认为楼昌案同样也是大王英明决断,没有任何问题。” “秦国人和燕国人只不过是想要趁着大王亲政的时间点,在我国内部制造混乱。” “若是能引发我国政坛内讧,这两国自然就能得利。” 赵王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沉。 “秦国也就罢了,燕王明明娶了寡人的姐姐,竟然却跑去和秦国勾结,实在是太过分了!” “寡人要派出使者好好的斥责他一番,让他知道,燕国和寡人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吐槽完燕王之后,赵王脸色再度平缓,看向虞信。 “这一次你做得很不错,虞信。” “从今往后,你就好好的为寡人效力吧。” 虞信弯腰行礼: “臣多谢大王信任,将来必然尽心竭力,为大王和赵国效忠。” 看着虞信远去的身影,赵王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赵括身上。 “赵括,你似乎很不满意?” 赵括表情难看,但此刻却只能道: “臣不敢。” 赵括当然不满意。 原本好好的能扳倒李建的机会,竟然以这种方式落幕,他怎么可能满意? 赵王看着赵括的表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无妨,你今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平原君府,正在办公的平原君收到了消息,表情不由惊讶。 “什么,虞信竟然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一旁的平阳君沉声道: “正是如此,虞信已经派人到愚弟司寇官署这边结案了。” “上面有大王的玉玺盖章,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平原君半晌无言,表情古怪。 “不对,这事情很不对劲。” 平阳君道: “兄长觉得哪里不对?”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虞信既然能得大王欢心,从平民士人之身被任命为上大夫,那就一定不是傻瓜,能体会到大王已经对李建起疑。” “按照常理来说,李建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在虞信那边过关。” 平阳君闻言也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片刻之后道: “所以兄长的意思是,背后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平原君哼了一声,表情突然变得高深莫测。 “也有可能虞信调查到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真相,谁知道呢?” 正文 101,儒家入赵? 咸阳城,秦王宫。 “所以说,这一次的行动又失败了?” 秦王的声音无喜无悲,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在秦王的面前,范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的作答。 “大王,此次虽然失败, 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燕国布置在邯郸城中的情报系统被赵国大夫虞信联手平原君赵胜一起捣毁,数十名间谍被悉数抓获。” “燕王原本就是个小气的性格,在得知此事过后定然越发的痛恨赵国,燕赵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恭喜大王,收获了燕国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盟友。” 秦王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按照应候这个说法, 寡人是不是应该还得庆祝这一次的失败啊?” 范睢忙赔笑道: “这倒不至于, 只能说是有失便有得吧。” 秦王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 “所以李建那个家伙,这一次又逃过了一劫?” 范睢点头道: “正是。此子似乎总有一些运气,总能在一次次的针对之中侥幸生还。” 秦王哼了一声,冷笑道: “若一两次自然是侥幸,但次次如此,便是真正的实力了。” “李建此人,将来必成大秦的心腹大患。” 范睢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符合,但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只不过区区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本领确实是有,但当真至于被大王如此另眼看待吗? 范睢主动的转移了话题。 “大王,如今燕国已经完全确定倒向大秦,那也该是时候派出使者前往韩国,勒令韩王割让上党郡了。” 秦王闻言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表情。 “应候言之有理,那你就走一趟韩国,让韩王就范吧。” 如今秦国势力之强,堪称诸侯之冠。 韩国势力之弱, 也同样是诸侯中的“第一”, 只不过是倒数。 秦王心中对韩国是一点都看不上的,若不是有赵国、魏国等国一直在保护韩国,这个蕞尔小国早就被大秦雄师给吞并了。 等到范睢应下之后,秦王又道: “如今已经是夏季,正好有半年的时间备战。” “若是明年春耕之后韩王依然顽固,那么大秦雄师也该到发兵韩国的时机了!” “去告诉王龁,让他做好情报侦查和作战规划,到时候可别让寡人失望!” 秦王的话语平静而充满力量。 像这样的当代霸主,只需要一个决定就能改变历史,让天下七国的所有子民命运随之发生改变。 这,就是霸主的力量! 秦王在改变华夏诸侯的命运,李建也在做一件改变命运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李建改变的不是人类的命运,而是鱼儿的命运。 都平君府之中,李建和田单相隔数丈,两支鱼竿放置面前,鱼钩已经没入水中。 钓鱼的时候最适合闲聊,两人自然也不例外。 “虞信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这是田单的评价。 在说话的时候, 田单刚刚钓上了一尾鱼。 看着鱼儿活蹦乱跳,田单笑呵呵的将其取下, 重新丢入湖中。 李建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 李建是理解不了这种从自家湖中钓鱼,钓上来之后又当场放生的想法。 李建注视着湖面上自己的鱼漂,信口说道: “慎到门下的高徒,魏国相邦魏齐的好友,能被大王在一次见面之后就封为上大夫的人,当然是个聪明人。”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 “你可能不知道,在向大王禀报结案的前一天下午,他来过老夫家里。” 李建咦了一声,道: “我说这件事情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原来背后是都平君在指点啊。” 田单哑然失笑,伸手点了一下李建: “你呀,说怪话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他其实是来找老夫打听你的。” 李建呵呵笑道: “那都平君想必是帮我说了不少好话吗?” 田单笑道: “其实也没有,老夫就是对你的印象如实的告知给他罢了。” 李建好奇道: “不知都平君可否也告知于我呢?” 田单笑道: “有何不可呢?老夫觉得,跟你当朋友是比和你当敌人更好的选择。” “如果确实迫于无奈要当你的敌人,那就一定要一次性将你消灭,就好像楼昌一样。” “不然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的麻烦了。” 李建正待说些什么,突然目光一凝,用力将手中鱼竿一提。 鱼竿瞬间弯曲,形成一个受力弧度。 田单目光一亮,伸手道: “快,老夫帮你遛遛这鱼。” 李建怒道: “一边去,这是我今天的第一尾。” 田单讪讪的收回了手,颇为不满: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喜欢尊老,真是世风日下啊。” 李建给田单的回答就是翻个白眼。 拿我的鱼竿遛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片刻后,一只鱼儿摇头摆尾,落在地上。 李建心满意足,叉腰大笑。 “都平君,这尾鱼可比你刚刚的那几尾大多了!” 田单满脸不爽,道: “老夫都钓了四五尾了,你才刚刚上鱼,得意什么?” 李建笑道: “这是你家的湖,你上鱼快有什么奇怪的?但我的鱼比你的大。” 田单胡子都吹起来了,怒道: “你给老夫等着,一会老夫就钓新鱼上来,肯定比你的大。” 两人重新聚精会神,四目各自盯着自己的鱼漂,瞬也不瞬。 事关男人面子问题,谁也不可能退让。 半个时辰后,田单怒气冲冲的将鱼竿一扔。 “今日运气不好,不钓了。” 李建哈哈大笑,颇为得意。 “都平君啊,有些时候确实是技术问题,你得承认。”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来到一旁凉亭就座,早有下人摆好饮料餐点。 钓鱼毕竟只是小事,田单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对着李建道: “今日可是你的休沐,你不跑去蔺氏那边找你那位蔺姑娘,怎么有闲心来陪老夫钓鱼了?” 李建笑道: “诸侯之间尚且需要合纵连横,我作为有望冲击卿位的邯郸令,平日里多和相邦走动走动,也很合理吧。” 田单哑然失笑,摇头道: “几个月前,老夫是真的没有想过,竟然还会和你有把酒言欢的这一天。” 李建呵呵笑道: “政坛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么?” 田单大笑了起来。 李建悠悠开口道: “比起这一点,其实下官更加希望能从都平君这边听到一些下官不知道的消息。” 田单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吃着,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建: “老夫说的话,难道就不会有假?” 李建笑道: “都平君只管说,下官自有分解。” 田单笑着摇头,抚须思考了片刻,开口道: “若老夫猜得不错,平原君这一次早就已经获得了情报,只不过他并不愿意告诉你。” “你也知道,在政坛上,不帮忙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敌对。” 李建眉头一扬,道: “我能把这句话理解成挑拨离间么?”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 “你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了老夫一把,你觉得平原当真不会记恨于心?” “有些时候,你不需要得罪别人,只需要帮别人,起到的效果是一样的。”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所以,平原君觉得我们两现在是一条贼船上的了?” 田单哈哈大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 顿了一顿,田单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李建道: “有一件事情,老夫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况在齐国之中饱受排挤,近日已经生出离开齐国的打算。” “荀况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而且是赵国人,若是能将他请回赵国之中,对我们赵国大有好处。” “老夫有意促成此事,不知你意见如何?” 李建闻言,陷入思考。 荀况,战国时代最后一位大儒,被世人尊称为“荀子”。 儒家在这个时代并非主流,只在齐国之中被部分采用。 为了让儒家获得更多统治者的青睐,荀况大刀阔斧的改动了儒家思想,融合了许多当代流行的法家元素。 就连荀况教出来的两大弟子李斯和韩非,都成为了法家大能级人物。 由此,荀况在儒家内部引发巨大争议,最终导致他从稷下学宫大祭酒的位置离开,老死楚国。 李建开口道: “我自是非常欢迎荀子重归赵国的。” 稷下学宫虽已式微,不复当年百家争鸣的盛况,但依然还是天下所有思想家公认的圣地。 荀况作为稷下学宫大祭酒,是当之无愧的顶尖人物。 若能请荀况入赵,无疑可以大大提升赵国在思想界的声望。 可别小看这声望,齐国过去三代君王的辉煌霸业,稷下学宫之中层出不穷的人才可是出了大力的。 李建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笑道: “若是能在邯郸之中重建新的学宫,让我们大赵也拥有自己的稷下学宫,那岂不是更佳?” 田单双目一亮,一拍大腿道: “此事确实不错!” 田单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在凉亭之中走来走去。 作为相邦,政绩是必须要有的,没政绩就不可能稳固得住这个官位。 如今平原君咄咄逼人,蔺相如冷眼旁观,暂时保住相位的田单依然压力巨大。 李建提出的这个建议,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来回踱步了好几分钟后,田单忍不住了。 “老夫这就进宫,和大王好好的商议此事!” 李建颇为无语: “都平君,你连请我吃顿饭都不舍得?” 田单瞪了李建一眼: “就你今天在老夫湖里钓的这几条鱼,拿回去做汤!” 田单终究还是留着李建吃饭,然后才进宫去。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李建暗自思量。 “李斯和韩非……这可得好好的争取一下。” 之所以支持荀况入赵,最重要的还是李斯、韩非这两名荀况的弟子。 李斯,秦始皇的丞相,才能毋庸置疑。 韩非,法家大能,被誉为“诸子百家集大成者”。 就连秦始皇拜读完韩非的著作之后都大受震撼,不择手段威逼利诱的将韩非从韩国弄到了秦国之中来当官。 若是李建能将这两人都招揽到麾下,那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想着想着,李建的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田单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 第二天下午,田单就兴冲冲的来到了邯郸令官署之中。 “李大夫,大王已经批准了老夫的建议。” “老夫不日就将作为使者前往临淄,在拜访齐王的同时,顺便邀请荀子和他的学生们一起回归邯郸。” 李建倒也并不意外,拱手道: “那就恭喜都平君了。” 赵王的心思,李建多少也是能猜测到。 年纪轻轻刚刚登上最高权力宝座的赵王,心中肯定是想要启用新人换掉旧人。 在这种情况下引进荀况,还能顺便提升赵王声望,让天下人都知道赵王求贤若渴,何乐而不为呢? 田单笑吟吟的说道: “若是单单这样,老夫也不至于特地跑到你这里来显摆。” “李建大夫啊,大王已经批准了,这一次你将以赵国副使的身份随老夫一起前往齐国。” 李建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过了好几秒钟之后,李建才有些无奈的说道: “都平君,你是不是忘了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田单啊了一声,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要不,老夫再去见一次大王,帮你推了这差事?” 李建眨了眨眼睛。 “那大王怕是会记恨于我了吧?当然还是得去。” 其实李建还是很高兴的。 能出使齐国,就代表着李建拥有可以提前接触到李斯与韩非的机会,招揽到这两人的可能性无疑大大增加。 至于成亲的事情,按来回两个月计算,其实也并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 蔺相如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果然也颇为赞赏。 “你尽管去便是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以事业为重,其他的事情自有老夫和廉颇帮你料理。” 廉颇则是语重心长的叮嘱李建: “去的路上记得好生收集一下齐国的各种山川地图情报,特别是两国边境的。” “等到将来大赵和齐国开战之时,这些情报都会派上用场的。” 有了这两位大佬的背书,李建家中的妈妈妹组合自然也不可能反对。 这个世道毕竟还是以男子的意见作为主流。 两天后,李建就跟随着田单,开启了这一世第一次前往其他诸侯国的出使之旅。 正文 102,齐国人的态度很微妙 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说,赵国和齐国的核心地带都位于黄河中下游平原。 两国之间除去黄河之外,从邯郸到临淄几乎没有什么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 李建坐在马车之中,感受着屁股底下的颠簸,心中不禁对记忆里早已经印象暗淡的汽车产生巨大向往。 即便是最便宜的汽车,都比马车强上太多了。 就在李建放飞念头之时,毛遂策马而来。 “大夫, 都平君说在前方有齐国的驿站,可以歇息一下。” 驿站之中的驿卒们得知来的是都平君田单,态度分外的热情。 在吃饭的时候,驿卒们还特地捧来了一坛黄酒。 “当年若不是君候您在危难之中站出来,大齐如今怕是早就已经灭亡了。所有的齐国人都在心中感念君候的恩情,希望君候健康长寿, 永葆福泽。” 田单笑得很开心, 在驿卒们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喝了大半坛酒。 李建眯着眼睛打量田单,发现这位平日里很少失态的赵国相邦今天眼睛明显发红。 这毕竟是他的故乡,乡土情节总是那么容易让人破防。 李建突然就想到了被剧辛下令杀死的朱阳。 也许是因为这个乡土情结,朱阳应该也是动摇过的,但最后选择了效忠于主君,而非故国。 田单呢? 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段,当赵国和齐国发生冲突甚至战争,这位赵国相邦,是否又能忠于职守? 田单悠悠的开口了。 “李大夫,你觉得这一次我们出使临淄,成功的关键在哪里?” 李建将手中刚刚喝完的酒杯放下,说出了心中早就已经想好的答案。 “后胜,还有齐太后。” 田单咦了一声: “齐王呢?” 李建笑了起来: “齐王和咱们大王一样,可是个大孝子啊。” 和赵王相比,算是同龄人的齐王田建真的很孝顺。 田单点头,缓声道: “希望秦国人和燕国人的使者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然我们就会有麻烦了。” 秦国和燕国的使者已经在临淄之中游说了一段时间,结合眼下的形势, 这些游说必然是和赵国脱不开关系的。 李建询问道: “秦国和燕国的使者是谁?” 田单道: “秦国使者是郑安平,燕国使者是成安君公孙操。” 李建咦了一声,道: “这个郑安平,应该就是当年帮助范睢逃往秦国的那名魏国官员吧?” 范睢未发迹前,在魏国大夫须贾府中当门客。 后来有人告发范睢暗通他国,魏国相邦魏齐就把范睢打了个半死,当众对范睢极尽侮辱,随后将范睢扔出门外。 受了重伤的范睢得到郑安平的帮助,离开魏国前往秦国,后来在秦国发迹,被秦昭王任命为秦国丞相。 田单笑道: “谁说不是呢,只能说这郑安平确实是好人有好报。救了一个将死之人,换来一生大富大贵。” 李建道: “郑安平看起来似乎并非专业的纵横家,对我们的威胁应该不大。” 田单自己又斟了一杯黄酒,将酒杯拿在手中,笑着对李建说道: “但如果秦国和燕国真的说服了齐国,那你我二人的麻烦就非常大了。” 李建心中微微一紧。 外交是一个非常容易出成绩的场合,蔺相如当年就是凭借着外交场合面对秦王的两次出色表现,得以晋升为赵国上卿。 但外交也是一个极其容易背锅的场合, 多少外交使者在出使失败后被罢官免职甚至杀头,那都数不清了。 李建也倒了一杯酒,笑道: “希望这一次,下官能辅佐都平君圆满完成任务。” 临淄到了。 代表齐国前来迎接的是李建在齐国之中的“老熟人”后胜。 “都平君,李大夫!” 后胜一张胖脸笑呵呵的,无论什么时候看去,都让人有一种非常喜庆的感觉。 李建同样也是笑脸相迎,对着后胜拱手为礼。 “后卿多日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后胜哈哈大笑: “只不过是又肥了一些罢了,哪当得起李大夫这般赞誉。” “两位请吧,今日大王命我作为代表设宴,给两位接风洗尘。” 李建重新坐上马车,看着车窗外两边临淄的景象。 这座城市是战国时代华夏最大的城市之一,晏婴在出使楚国时对楚王说的那番“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早已成为了后世脍炙人口的经典语句。 如今亲自来到此地,李建更加能深切的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活力。 在临淄之中,最常见的是紫色元素。 无论是高冠博带大袖飘飘充满华夏气质的衣裳,还是街边用来招揽客人的旗帜,又或者是马车上显示着贵族身份的徽记,紫色无所不在。 后胜笑着给李建解惑: “当年齐桓公最喜欢的就是穿着紫色衣裳出行,齐国子民们纷纷效仿,也就有了如今举国皆紫的景象。” 李建能品出后胜语言之中齐国历史悠久的骄傲,以及那种隐约对只有两百年历史赵国的优越感。 但话又说回来,公元前403年周王承认韩赵魏立国,前386年周王承认田氏代齐。 算起来赵国立国还比田齐要早了整整17年,后胜这个田氏王族的外戚嘚瑟啥? 李建笑着点头: “齐国果然是地大物博,历史悠久。” 接下来这顿接风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后胜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事实上,所谓的奸佞之臣大部分都要比史书称道的忠直之臣更好相处。 等到李建不失时机的拿出一块来自赵国的宝玉,并说明这是赵王私人赠送给后胜,作为之前后胜出使赵国回礼之物的时候,宴席的欢乐气氛顿时就达到了最高潮。 后胜笑得眼睛都眯了缝,连声道: “后胜何德何能,得赵王如此记挂,还请两位在回归邯郸之后,务必要替后胜谢过赵王。” 三人又是一番闲谈,直到田单开始将话题扯到这一次的出使上来。 后胜摸着颌下短须,沉吟半晌之后道: “不是我要泼两位的凉水,这一次大齐和赵国之间的盟约,确实是有些麻烦。” “我听说,秦国和燕国开出来的条件,可是让大王颇为心动啊。” 田单和李建对视一眼,随后李建道: “不知后卿可否详谈?” 后胜连连摆手,道: “两位多少是有些高看我了,像这种军国大事,那都是由太后和大王来做决定的,哪里轮得到我呢,哈哈哈。” 这场宴会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后胜离开之后,田单打了一个酒嗝。 “李大夫,准备好迎接明天的麻烦吧。” 临淄王宫,桓公台。 这是一座非常具有历史厚重意味的高台,两队齐国士兵昂然而立,紫色的绶带飘扬。 走上百来级台阶,面前一座大殿气势恢宏,这便是齐国今日接见赵国使者所在。 在大殿门口,田单停下脚步,对着李建说道: “今日李大夫尽管旁观,等到会见结束之后,你再向老夫说说你的想法。” 李建点头,然后跟随着田单一起走进大殿之中,见到了坐在其中的齐王,以及左右两排除去后胜之外基本认不出来的齐国大臣。 一番例行公事的外交礼仪后,齐王咳嗽一声,道: “这一次都平君前来,是为了接长安君回国的吗?” 田单显然并没想到齐王会突然说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之后才道: “回大王的话,外臣在离开邯郸的时候,吾王并没有给外臣这样的旨意。” 齐王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冷冷的说道: “长安君也是赵太后的亲生儿子,此乃世人皆知之事。” “如今赵太后已经入土,长安君却连回邯郸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简直是岂有此理!” 齐国治国,讲究的是一个孝。 既要孝顺国君,也要孝顺父母。 君父胜于生父,这就是田氏齐国为了笼络人心,彰显自家统治的正统性,授意稷下学宫的儒家大能们所弄出来的思想。 赵王不给长安君归国奔丧,显然和田氏这种孝顺思想极度不合。 面对齐王的责难,田单并没有太多的慌乱,而是躬身道: “回大王的话,长安君乃是赵国派来临淄的质子,背上肩负着他的责任。” “个人父母的生离死别固然难舍,但若是和国家派遣的责任相比,又必须要做出让步了。” “等将来长安君不再是质子,他自然就可以回归赵国,时常祭扫先太后了。” 看起来长安君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但齐王却并未因此而放缓脸色。 齐王淡淡开口道: “长安君之事暂且不论,我听说这一次都平君前来临淄,似乎还有一项特别任务,是和稷下学宫有关?” 齐王的话说出口之后,大殿之中的齐国大臣们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稷下学宫,那可是齐国的地标之一,是百家争鸣天下士子无不向往的地方,也是齐国辉煌霸业的见证者。 田单十分坦然的说道: “回大王的话,正是如此。听说学宫大祭酒荀子有意离开临淄,外臣代表大赵特地前来,邀请荀子回归赵国。” 齐王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堂堂的稷下学宫大祭酒,自然要留在寡人的大齐,又怎么可能会跟着你们回去赵国!” 田单道: “《左传》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荀子在临淄之中境遇如何,外臣不得而知。但如今吾王对儒家思想颇感兴趣,邀请荀子也是理所当然,还请大王理解。” 齐王呵呵冷笑,道: “理解什么,理解你们赵国人来挖寡人的墙角?” “此事绝无可能,荀子只要还是大祭酒,就绝对不会去往邯郸!” 这一次的会见气氛越发僵持。 田单拱手道: “既然大王如此坚持,那外臣就此告退。” 看着转身离去的田单与李建,齐王脸上浮现几分愕然。 片刻后,在大殿门口,田单微微放缓了脚步,看向李建。 “李大夫,可看出什么来了?” 没等李建说话,田单又道: “我们上车再说。” 马车上,李建开口对着田单道: “齐国人今天并不想好好的谈话。” 田单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示意李建继续说下去。 李建将打开的车窗稍微关起了一些,道: “齐太后作为真正的摄政者,今日居然没有出现,这就说明齐国并不想在今天做出任何决定。” 田单道: “老夫听说太后最近身体不太好。” 作为齐国的英雄人物,田单在齐国之中理所当然的拥有极为广泛的人脉,这一点李建并不意外。 李建道: “下官也有所耳闻,但偶感风寒似乎还不至于到连接见盟友使者都做不到的地步。” 田单道: “那李大夫的意思是,齐国人想干嘛?” 李建道: “齐国人在待价而沽。” 田单道: “出价的想必就是我们大赵和秦燕两国了。” 李建道: “正是如此。在任何一家的出价达到齐国人心理价位之前,太后应该都是不会现身的。” 田单道: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建笑道: “都平君才是正使,我一个副使又怎么能够越俎代庖呢?” 田单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大夫,果真是个妙人。” 马车回到了馆驿之中,李建走下车,抬头望向就在隔壁的另外一座小楼。 秦国使者郑安平就居住在那里。 郑安平正在和后胜喝酒。 两人的酒量看起来都很不错,喝得也很不错,红光满面的。 郑安平凑近后胜,轻声道: “我家大王说了,若是后卿能够一直帮忙的话,将来每年大秦都会送来相等的财物。” 后胜闻言,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大堂中央。 在那里,几个已经打开的箱子正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铜钱的光芒是黄色的,但这箱子里面的光芒可是金色的! 后胜愉快的笑了起来,对着郑安平道: “请秦王放心吧,我后胜也不是收钱不办事的人,等明日我就入宫,好好的向大王和太后表明秦王的诚意。” “当然,事情结果究竟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郑安平哈哈大笑,举起酒杯。 “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后卿都是我们大秦的好朋友!” 正文 103,稷下学宫之行 “后卿,你这是?” 看着一脸愕然的田单,后胜拱了拱手,道: “不瞒都平君,你们的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难办了。”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后某今日特地将这些礼物退还,还请两位等会让人清点一番。” 后胜说完直接就走了, 不给田单和李建任何继续交流的机会。 一阵沉默过后,田单道: “李建大夫你怎么看?” 李建笑道: “应该是秦国和燕国人给出了更高的价钱。” 田单看了一眼李建: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李建正色道: “往好的地方想,这后胜办事不成,至少也退钱了。” 田单哑然片刻,突然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道理,确实非常的有道理。” “那李建大夫说,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建摊开双手: “齐国乃是都平君的母国,都平君又是这一次的正使。若是以都平君的智慧都想不出解决办法,李建又怎么能行呢?” 田单笑着摇头: “李建大夫啊,有时候老夫真的觉得你是老夫的同龄人,说话实在是过于老气横秋了。” “走吧,我们去稷下学宫。” 如果要评选“到临淄不可不去的十大景点”,稷下学宫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这座位于临淄稷门附近的学宫,虽然不复昔年百家争鸣之辉煌,但还是无数天下士人心中的学术圣地。 每年都有无数士子从天下各地而来,只为拜在学宫名师门下。 学得屠龙术,报于帝王家。 马车停靠,李建跟随田单走下,看着面前的这座学宫。 一座颇为朴素的大门,走进去之后是一扇巨大的影壁。 李建在影壁面前驻足观望,上面是一篇文章,密密麻麻的齐国篆字,描绘着稷下学宫的建立过程和辉煌历史。 影壁的其中一面更特地将学宫这些年来的学者大能之名一一列出。 “孟轲。” “淳于髡。” “邹衍。” “田骈。” “慎到。” “申不害。” …… 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名满天下的学者大能。 李建看着这些名字,突然心中一个念头浮现。 如果稷下学宫的建立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君王出谋划策,而是成为一座类似于大学般纯粹培养人才的地方, 那齐国的现在会不会更加辉煌? 应该会。 儒家之所以能从孔孟时代的不被重视到后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正是因为孔子有教无类广收门徒,一代代下来让儒家弟子数量上对其他诸子百家形成了碾压。 当其他九十九家思想流派的弟子加起来都不及儒家弟子的零头,就问他们还拿什么来跟儒家抗衡? 就算儒家一百个弟子里只有一个像样的人才,照样能轻松碾压其他诸子百家! 假如稷下学宫是一座大学,每年都从这里毕业几百上千名对齐国忠心耿耿的知识分子,只要持续个十几二十年,其他诸侯国又拿什么来和人才井喷的齐国对抗? 只可惜,齐国并没有这么做。 反而是在华夏的最西方,秦国所推行的“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制度最终让秦国实现了人才的不断涌现,埋葬了东方六国。 想到这里,李建不由发出感慨。 “自行束脩以上,无未尝无悔焉。有教无类,善哉斯言!” 这声感慨,被几名经过影壁的士子所闻。 一名士子停下脚步,沉声道: “这位兄台所言,恕在下不敢苟同。” “有教无类,看似大仁大善,实则不然。” “世人有愚笨者, 有平庸者,有聪慧者,有生而知之者。” “愚笨者无教导之可能,平庸者可教亦可不教,聪慧者可选而教之,生而知之者可为人师。” “如此,知识得以传承,方是教育之上上策。” 李建闻声转头,发现是一名年轻方脸,倒八眉头,头戴儒冠身着儒袍的士子所言。 李建不由好奇,道: “看阁下乃是儒家士子,竟对夫子之言如此批判,实在令我不解。” 士子昂然道: “夫子虽为天下圣人,但其所言所行,亦不乏弊端,故不得为君王之用。” “我儒家若是想要真正经世致用,当改革夫子、孟子之言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可真正大行于世。” 李建拱手道: “请问阁下姓名,师承何人?” 士子拱手还礼: “在下韩非,我师乃学宫大祭酒荀况是也。” 李建闻言愕然。 走个大门都能碰到韩非? 一旁田单表情一动,开口笑道: “原来是荀子门下高徒,老夫田单,和李大夫此番前来正好想要拜会令师。” 田单话音落下,韩非等几名士人表情顿时震动。 “都平君田单?” 齐国之中,田单绝对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震惊过后,韩非将目光投向李建: “原来阁下便是让信陵君颜面扫地,三斥都平君,揭露楼昌投毒案真相的李建大夫。” 几名士人闻言,也将目光转来,眼神开始炽热。 “李建大夫乃是我辈年轻一代的楷模啊。” “没想到今日能在此见到李建大夫,不知大夫暂住何处,可有时间接受我等拜访?” 李建含笑点头,一一回应,态度和蔼。 韩非在一旁静静看着,等到李建应付完之后,才道: “两位请随我来,我这便带两位去见我家恩师。” 稷下学宫虽然有个“宫”字,但一路走来,李建发现这里面的房屋陈设只能算是普通水平,和豪华沾不上边。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这里曲径通幽花香飘散,树影错落斑驳有致,再加上读书之声阵阵,行走其中都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愉悦之感。 “在这般地方求学,也是人生乐事了。”田单发出感慨。 韩非笑了笑,不无好奇的看着李建: “不知李大夫缘何离开赵国来此?” 能看得出来,韩非对李建的兴趣比对田单的兴趣更大一些。 李建笑道: “这一次是跟随都平君前来出使齐国,顺便邀请令师前往邯郸。” 韩非面露恍然之色: “前段时间李斯师兄从邯郸归来,如今两位也自邯郸而来,看来事情应当是要成了。” 田单含笑道: “这一次老夫等人奉王命前来,正是为了促成此事。” 韩非脸上露出雀跃表情,道: “若是能早日离开此地,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建见状,心中不免好奇,道: “为何韩兄弟如此急切,莫非这稷下学宫之中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韩非脸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后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接腔。 很快,三人来到了学宫后方一处颇为幽静的小院面前。 韩非道: “这里便是我师的住所了,还请两位稍候片刻,我去禀报我师。” 韩非正朝着院子大门走去,突然院中传来一声暴喝。 “简直是岂有此理,儒法两百年不两立,儒家思想之中如何能有法家思想的存在?” “荀况,你若是执意行此欺师灭祖之举,将来看你如何去面对黄泉之下的孔子和孟子!” 门外三人同时一愣。 院门被打开,一群老儒者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韩非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问好,然而这群老儒者没有一个理睬韩非,直接擦肩而过。 突然,一名老儒者停下脚步,惊疑道: “这不是都平君吗,都平君什么时候回来临淄的?” 众多儒者纷纷停步,目光落在田单身上,语气立刻变得热络。 “都平君,好久不见!” “都平君,有时间到老夫府上吃席啊。” 田单含笑,和老儒者们客套起来。 “诸位先生不必着急,田单还要在临淄盘桓一段时间,到时候一定去打扰一下诸位先生,也学习一下咱们儒家的最新思想。” “对了,刚刚院中之事,又是为何啊?” 一名年纪最老的儒者气愤的说道: “荀况身为我儒家之人,又是稷下学宫的大祭酒,竟屡次发表言论亲近法家,还扬言要让儒法融合。” “你说说,这不是在胡闹吗!” 其他儒者们七嘴八舌。 “我等好心前来规劝,他却嘴皮死硬,就是不愿意放弃。” “若是孔子再世,少不得要执三尺剑,再行诛少正卯之举了。” “我师孟子若泉下有知,必将荀况此人开除出儒家!” 李建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荀况为何会离开稷下学宫了。 说是百家争鸣,但稷下学宫之中最强大的还是儒家。 荀况在儒家历史上是一个极具争议性的人物,甚至有很多儒者认为荀况根本追随的是法家思想,是儒家的叛徒。 要不然,为何荀况的两名高徒李斯和韩非都是法家大能? 李建没想到的是,都不用等到后世,如今稷下学宫中就已经充斥着对荀况的不满了。 看来上辈子和齐国这边打的交道还是少了一些。 老儒者们和田单聊了几句,狠狠的吐槽了荀况一番,然后就呼啦啦的离开了。 至于一旁的李建和韩非,或许是因为年纪太过年轻的缘故,压根就没有被这些老儒者们放在眼里。 老儒者们刚刚离去,一个温和的声音就从院子之中响起。 “原来是都平君和李建大夫大驾光临,荀况有失远迎,还请两位见谅。” 李建一转头,正好看到在院门处,一位年纪约莫在五十左右的老者站在那里,衣着朴素,表情温和带笑。 这便是齐国上大夫,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况了。 李建朝着荀况行礼: “后学晚辈,见过先生。” 对于这些历史上有名的学者,李建心中天然的带有敬意。 无论任何时代,专注于做学问的人都值得尊敬。 田单表情则自然很多,直接走上去拍着荀况的肩膀,哈哈笑道: “荀子啊,想不到你当年意气风发,如今也有今日。” “不听本侯的话,如今被本侯看了笑话吧?” 荀况脸上露出苦笑表情,道: “都平君,良久不见,刚一见面就讥讽老友,是否有些不妥啊?” 田单大笑道: “妥,妥得很。还等什么而,速随老夫前往邯郸,包你不用再受这些腐儒们的酸气。”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院子之中。 李建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荀况这小院还当真是朴素得可以,几乎和普通人家没有太大区别,就是面积大了一些,再多了几个仆人。 大堂之中,荀况师徒和田单李建分主客落座。 荀况摇头道: “方才的事情乃是我儒家内部之事,倒是让两位看笑话了。” 田单正色道: “荀子,听老夫一言,尽管前去邯郸,老夫自和大王言明,给你新建一座学堂便是。” 荀况叹息一声,道: “都平君啊,老夫在此地呆了数十年,又岂是说走就走的呢?” “且让老夫再思考一二,过几日再给都平君答案,如何?” 田单劝说一会,见荀况意见依旧坚决,于是不再坚持,转口说起了这一次的使命。 “此番我和李建大夫出使齐国,乃是为了齐赵盟约而来。” “但那后胜……” 田单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道: “不知荀子可有何妙计助我?若得成事,大王得知必然也会对荀子更加欣赏。” 荀况摸着胡须沉吟片刻,抬头看了韩非一眼,道: “韩非啊,你且去把李斯叫来。” 韩非领命而去。 田单好奇道: “荀子这是?” 荀况笑了笑,道: “我徒儿李斯,或许能有帮上两位的地方,还请两位稍候片刻。” 很快,李斯跟着韩非匆匆而来。 李建仔细的打量着李斯,发现这位将来的秦始皇丞相此刻看上去还只不过是一名书生气十足的儒生。 李斯见礼完毕,道: “不知恩师找李斯何事?” 荀况对着李斯道: “你明日是不是要进宫去拜见大王和太后?” 李斯点头道: “徒儿奉太后之名督导大王功课,明日便是太后一月一次测试大王功课之时。” 荀况转头看向田单,含笑道: “两位若是有什么话,可以让李斯转告太后,也算是荀某帮上的一点小忙了。” 田单大喜过望,朝着荀况道: “那便多谢荀子相助了。李大夫了,你好好想想,起草一封信,让李斯交给齐太后吧。” 听到田单的话之后,荀况师徒三人脸上同时露出惊讶表情。 以都平君田单之威名,居然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李建手中。 李建咳嗽一声,道: “都平君,此信事关重大,如何能让我来写?还请君候亲自提笔才是。” 田单呵呵笑道: “若是论到治国理政,老夫自然当仁不让。但讲到这说服他人的方面,李大夫可是远胜老夫,还请不要再谦虚了。” 李斯闻言,忍不住道: “两位,李斯还是比较了解大王和太后的。若是两位不介意的话,李斯愿意帮忙。” 李建看了李斯一眼。 虽然说你是将来的秦国丞相,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放心交到你的手中呢? 李建笑道: “就不劳李斯兄台了,还是我来吧。” 李建说完,李斯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变。 过了片刻,李斯勉强笑道: “那李斯就坐等李建大夫的妙笔生花了。” 正文 104,说服齐太后 李斯在说话的时候,肉眼可见的不服气。 作为稷下学宫大祭酒门下最有名气的高徒,李斯心中当然有底气。 更别提李斯曾经在楚国为吏,自认为对官场也是有经验的。 两相结合,李斯觉得他才是最适合写信的人选。 凭什么要让李建来写? 李斯不服归不服,毕竟恩师在前,也只能强自忍耐。 韩非站了起来, 道: “请李大夫稍候片刻,我这便为大夫准备笔墨。” 荀况摸着胡须,笑道: “看来有些传言确实不可尽信。” “老夫前段时间还听说都平君和李建大夫多次爆发冲突,如今观之,想必都是别人的胡言中伤。” 李建和田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田单道: “荀子啊, 其实你听到的那些传言, 应该都是真的。” 荀况师徒瞬间愕然,看向田单和李建的表情颇为古怪。 政治家的事情,还真是搞不懂呢。 韩非拿来笔墨,李建沉吟片刻,下笔如飞。 很快,一封信写好,韩非帮李建用印泥封口。 荀况好奇的看了田单一眼,欲言又止。 田单居然连信的内容都不看一下。 就这么相信李建吗? 田单呵呵一笑,对着荀况道: “荀子,此次若是能成事,还请务必不要推辞了。” “你是赵国人,应该知道邯郸之中多的是想要拜在你门下的赵国士人。” “若是能归国开课授业,岂不是一举多得?” 荀况明显被说得意动不少,但依然没有给出确定的结论。 很快,田单和李建告辞而去,大堂中只剩下荀况师徒三人。 荀况抚须,对着面前的两名学生道: “对刚才的都平君和李大夫,你二人感觉如何?” 韩非道: “李大夫颇为推崇夫子的有教无类,若是恩师当真前往邯郸, 这位大夫应该能成为恩师的一大助力。” 李斯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 “这李大夫为人颇为自傲,看起来不好相处。明明有都平君在场,他却要喧宾夺主,简直可笑。” “我看啊,明日这信,不送也罢。” 李斯有才,但也有缺点,便是气量狭小。 方才李建的当仁不让,让李斯十分反感。 荀况皱眉道: “都已经答应了都平君,怎么能出尔反尔?” “若是将来真的去了邯郸,还需要都平君在那边的照应呢。你可不能胡来,好好的将信交给太后便是。” 李斯闻言,只能老大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回程的马车上,田单好奇的看向李建: “老夫还没问过,不知大夫更倾向于诸子百家之中的哪一家呢?” 李建不假思索的开口: “儒皮法骨。” 这是自秦始皇以来,两千多年一直在华夏历史上占据主流的统治思想。 根据时代的不同,华夏统治者们在实际应用上也有多番变更, 但终归逃不脱儒皮法骨这四个字。 以儒家之礼仪作为外表,以法家之吏治作为内在, 两者的结合就是华夏大一统王朝的内核缩影。 虽然是穿越者, 但李建还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超越这两千多年的精华思想。 田单闻言不觉动容,道: “这么说话,李大夫的思想倒是和荀子颇为相近啊。” 李建笑道: “确实如此。” 其实,这“儒皮法骨”思想第一个提出来的人,就是刚刚那位被誉为“集诸子百家之大成”的韩非啊。 田单哈哈一笑,并未继续在这一点上纠结下去,而是问道: “李大夫觉得,明日太后看了你的信之后,会如何?” 李建道: “可能不会太开心,但至少我们应该能见到那位太后一面了。” 田单又问道: “见到太后之后呢?” 李建正色道: “那自然就要靠都平君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太后觉得齐赵同盟才是齐国的最佳选择了。” 田单哈哈大笑起来。 “李大夫或许有所不知,当年老夫被先王罢相,这位太后可是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呢。” 李建故作惊讶,道: “如此说来,我等二人岂不是只能回邯郸负荆请罪了?” 田单呵呵大笑: “那可不行,咱们的政治前途,可都压在这一次的见面上呢!” 齐太后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很好,看来大王这个月确实是用心做了功课,老妇心中很是欣慰。” 听着齐太后的夸奖,齐王脸上一副笑逐颜开的表情,心中却颇为无语。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这么大人了,还要被母后监督功课呢? 治国明明和那些功课上的知识没有太大关系嘛! 而且,做功课又哪里有花天酒地来得开心呢? 太后目光转向一旁的李斯。 “李斯,荀子说你是他最出色的弟子,果然所言不虚。” “来人,赏李斯绢十匹,黄金五十两。” 李斯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李斯多谢太后赏赐。” 如今的李斯只不过是稷下学宫之中的一名普通士子,每个月几乎没有什么进项,太后的这笔赏赐对于李斯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 太后和颜悦色,对着李斯道: “老妇听说,最近稷下学宫之中有一些针对荀子的杂音。” “你回去告诉荀子,些许杂音不必担忧,让他安心当他的大祭酒,若是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老妇便是。” 李斯恭敬应是。 眼看这一次的谈话就要接近尾声,李斯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情绪,开口道: “启禀太后,臣的老师托臣递交一封信给太后。” 太后咦了一声,随后笑道: “荀子也是上大夫,有什么事情上一份奏章即可,何必如此费事?” 李斯忙道: “此信并非我师所写,而是来自于赵国副使李建大夫。” 太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结。 过了几秒钟之后,太后淡淡说道: “信都送来了,总不可能不看,呈上来。” 李斯带着几分忐忑,将信递上。 齐王有些不满的说道: “这些赵国人,还真是没完没了,明明前两天就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 太后并没有理会齐王的牢骚,而是专注的看着面前的信。 齐王继续开口道: “母后,其实也不需要理会这些赵国人,我们不是已经和秦国人谈好了,只要……” 太后突然打断了齐王的话: “大王先别说了。” 齐王愣住。 太后抬起头来,看向李斯。 “回去告诉都平君,后天老妇和大王会接见他,还有那位写信的李建大夫。” 齐王表情顿时变得极为愕然,失声道: “母后,你这……” 太后又一次打断了齐王的话: “大王,去准备下一次的功课吧。” 齐王不高兴的说道: “母后,这可和你之前告诉寡人的不一样。” 太后笑了笑,温和的说道: “老妇等会就跟大王解释,好吗?” 在一旁,李斯心中的震惊和好奇心无以言表。 究竟那位李大夫在信中说了什么,如此轻易的就改变了太后的主意? 李斯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昨天他应该偷偷把信拿出来看一遍,然后再重新封上。 太后发下来的赏赐,突然也就变得没那么香了。 回到学宫之中,李斯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经过禀报给了荀况。 荀况听完之后也同样面露惊奇,赞道: “都平君果然不愧是都平君,确实有识人之能。” “你虽年纪比那位李大夫大上一些,但也算是同龄人,这段时间就和他多加亲近,将来在邯郸之中也会有所助益。” 李斯忍不住道: “老师不是还没决定是否前往邯郸吗?” 荀况笑而不语。 李斯突然回过神来: “莫非老师已经作出了决定?” 荀况摸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 “若是赵国人一请,老夫便巴巴的赶去邯郸的话,将来又如何能够让人重视老夫和你们这些弟子呢?” 李斯心悦诚服,拱手称赞: “老师所言极是!” 虽然鲁国才是真正的礼仪之邦,但齐鲁之间总是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在外交礼仪这方面,齐国同样也是相当完备。 本来说的是让李斯转告,实际上李斯刚刚离开王宫不久,齐国传达太后命令的官员也已经抵达了赵国使团的驻地。 “后天就能进宫觐见太后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李建大夫。” 田单得知消息之后,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李建非常冷静的提醒: “都平君,就算见到了太后,咱们劝说她也未必就能成功。” 田单抚须笑道: “没事,老夫相信李大夫的口才,一定能打动太后和齐王的。” 李建一时无言。 这老田单,怎么还越来越单纯了呢? 在去见太后之前,李建又去见了一趟后胜。 后胜没有避而不见,很大方的开门迎客。 “李大夫啊,我已经帮了你们一次了,之前的齐赵同盟不就是我力主之下才又重新确定的吗?” “但我也希望你明白,事情终究还是由太后和大王做主,我这样的臣子不可能越俎代庖。” 李建笑眯眯的听完了后胜的话,然后对后胜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如果我们加钱呢?” 后胜愣住。 过了好一会,后胜才试探性的问道: “加多少?” 李建道: “一千镒黄金和二十名绝色邯郸舞姬。” “黄金现在就能给,舞姬们的话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送到。” 后胜脸色阵青阵白,片刻之后霍然起身,十分亲热的搂住李建的肩膀。 “李大夫,我早就说过,大齐和赵国之间的同盟是坚不可摧的!” …… 秦国使者郑安平和燕国使者公孙操正在饮宴。 公孙操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年纪而论是郑安平的父辈。 但若以两人之间相处而言,来自秦国的郑安平显然才更像是父辈的那个人。 郑安平喝完一杯,兴致勃勃的说道: “明天齐太后就要第二次召见赵国使者了。” 公孙操微微一惊,道: “会不会因此而带来什么变故?” 郑安平哈哈大笑: “变故?这齐国内部能被我们收买的我们全部都收买了,齐太后本身又是一个惧怕大秦雄师的人,还能生出什么变故?” “明日过后,赵国人自然就会灰溜溜的滚出临淄,而我们将会和齐国签订盟约。” “将来秦燕两国一起进攻赵国,必定能让赵国吃个大败仗,消除我们两国共同的隐患。” 公孙操闻言,目光闪烁片刻,提醒道: “郑使者,老夫听说这一次赵国的正使可是都平君田单,此人当年可是拯救了整个齐国。” 郑安平不以为然,道: “田单就是被这位太后的夫君给赶出齐国的,太后也不可能会有多么看重田单的意见,说不定这位太后还巴不得田单早些去死呢。” 公孙操又道: “老夫还听说赵国的副使李建大夫是一个口舌极为伶俐之人,曾经多次利用口才达成目标,此人也是不可不防啊。” 郑安平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 “李建这个名字我也是听说过的,但如今这里是齐国又不是赵国,他对齐国可说是一无所知,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公孙卿,你只管安心等待便是。万事有我,这些赵国人是绝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面对着信心满满的郑安平,公孙操也是无话可说。 这一天,李建醒得很早。 洗漱穿衣过后,李建独自坐在房间之中,思考着这一次的出使。 战国时代的每一次外交,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 就以赵国而论,若是失去了齐国这个盟友,就会直接面临来自秦燕南北两个方向的夹击。 这也是历史上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失败的一个因素。 反过来说,齐赵盟约如果一直存在,那么齐国就能出兵牵制燕国,赵国只需要专心对付秦国即可。 一来一回,无论是战略还是战术的角度,赵国都能获得更大的回旋余地和施展空间。 所以正如田单所言,这一次的外交行动,确实是容不得失败的。 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毛遂的声音。 “大夫,都平君那边派人过来,说现在可以出发了。” 李建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想要当棋手,就要未雨绸缪,不可能等到战争爆发了再去临时抱佛脚。 那么,就从今天起,为必然到来的秦赵大决战落子吧。 半个时辰后,李建从马车的窗户中望去,桓公台已然遥遥在望。 正文 105,李建的关键发言 这一次会见,齐国人的排场比上一次还要大。 大殿之外,上千名禁卫军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势昂然。 大殿之中,大臣们身子挺得笔直,表情严肃,竭力彰显着齐国的大国气度。 李建目光越过齐王, 投向大殿的最上方。 在那里放着一张坐席,上一次空无一人,这一次则静静的坐着一名中年贵妇。 这便是齐太后了。 李建跟随着田单行礼,脑海回想起关于这位齐太后的资料。 当年五国伐齐,燕国大将乐毅领五国联军先破齐军,随后攻入临淄。 齐湣王被杀, 乐毅顺势攻城略地,齐国一度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 当时还是齐国王子的齐襄王田法章逃出临淄后,由于害怕被燕军抓住杀死,便改名换姓在莒城太史敫家做了一名佣人。 太史敫的女儿认为他状貌奇伟,绝非平常之人,便与他私定终身。 后来田法章的身份被发现,莒城之中的齐国臣民便立田法章为新王,太史敫之女为王后,也就是如今面前这位齐国太后。 这位齐国太后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选定齐襄王作为丈夫,证明她的眼光极其出色。 若仅仅觉得这位太后只不过是一名位居深宫可以随意用语言摆布的女子,那就是非常愚蠢了。 李建思绪转动间,双方见礼完毕,各自落座。 田单开门见山: “外臣听说秦国和燕国这段时间蠢蠢欲动,似乎有想要撬动赵齐同盟的意图。” “为巩固赵齐同盟,不使秦燕阴谋得逞,吾王故此派外臣前来临淄,希望能巩固两国间的同盟。” 齐王显然早有准备,开口道: “同盟的事情先放一边,寡人且问你,长安君究竟能不能回国奔丧?” 田单从容道: “此事还须吾王同意。不过外臣已经命人加急呈送奏章回国,想来过几日就能收到回信。” “若不出意外的话, 长安君应当是能够回国奔丧的。” 对于长安君回国奔丧这件事情,无论是田单还是李建都并不反对。 亲生母亲死了都不给奔丧,这事确实说不过去。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齐王的表情和缓不少,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赵王这件事情做得很不好,尔等身为臣子,以后要多多规劝于他,不要再作出这种贻笑大方之事!” 田单道: “身为臣子,若是碰到不好的事情自然是要规劝君主。” “那么身为齐国君主,大王遇到不好的事情时也应当作出正确的决定,坚持赵齐之间的同盟才是。” 齐王嗤笑一声,道: “这数十年来,赵国一直伙同其他诸侯侵吞大齐的土地,赵国大将军廉颇更是其中的急先锋。” “原本赵太后在时,你我两国之间看着姻亲的份上自然能维持同盟。” “如今太后不在,秦国人又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寡人凭什么还要继续站在你这边呢?” 田单道: “敢问大王, 秦国人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齐王呵呵一笑, 道: “秦国人允诺,只要我们齐国将来不帮助你们赵国, 将来任何诸侯国想要进攻我们的时候,秦国都会出兵援助。” “不仅如此,秦国无论碰到什么样危险的情况,也都不需要寡人发一兵一卒相助。” “哪像你们赵国,动不动就想要和其他国家开战,打不过了还要我们大齐出兵相助!” 面对着齐王的指责,田单表情颇为平静,从容回答。 “大王这就是误会了。” “秦国如今国土广袤,人口众多,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强国。” “赵国虽然也算兵锋强劲,但比之秦国自然不如。” “所以秦国当然不需要任何盟友,秦王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秦国和赵国单独对抗,这样秦国的胜算就非常大。” “所以齐国不需要出兵,只需要保持中立就能让秦国获得巨大优势。” “但这样做只会让秦国越来越强,对齐国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齐王冷然道: “寡人小时候就已经多次经历战争,父王和母后也经常教育寡人,战争对于国家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们赵国是最经常侵略寡人领土的国家之一,有秦国来教训你们也是你们活该。” “寡人作为齐国国君,能让齐国的子民们获得和平,安居乐业,这就是寡人应该负的责任。” “至于你们赵国和秦国之间的争斗,又和寡人以及齐国有什么关系?” 李建听到这里,心中某个结论得到了验证。 这位齐王田单,其实是一个反战主义者。 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自从五国伐齐之后,齐国就成为了人见人欺的国家。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齐王能不反战吗?他想战,也战不过别的国家啊。 田单和齐王之间的谈话还在继续。 田单很努力,齐王也摆明了并不买账。 双方之间的谈话氛围变得越来越僵硬。 田单说话之余,目光也开始越来越多的投向李建。 就在此时,坐在最上首的齐太后突然开口了。 “都平君身边那位,可是李建大夫?” 齐太后话音落下,在场所有齐国人的目光顿时就全部都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齐太后拱手为礼: “外臣正是李建。” 齐太后微微点头,用中年女子特有的嗓音,柔和的说道: “你前两日通过大祭酒送来的那封信,老妇看过了。” “关于信中的话,你可有什么解释?” 李建点头道: “当然是有的,还请太后……” 齐王突然开口,直接打断了李建的话: “那封信寡人也看了,你无非就是在信中危言耸听,谎称大齐面临着灭国危机,想要借此在母后面前说你那些苏秦、张仪式的说客言辞罢了。” “当年苏秦在大齐之中为官多年,不但没有对大齐有任何益处,反而最终连累大齐为诸侯所围攻。” “今日你若是还继续来这一套,就不必开口了。” 李建看着齐王,心中有些惊讶。 看来,齐国方面今天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啊。 李建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 “正如大王所言,外臣在信中确实陈明了齐国将来可能面临的危机。” “正所谓真理越辩越明,若大王当真觉得外臣的话是谬论,那又何妨让外臣当众直言,好让大家来驳斥外臣的谬论呢?” 这段话声音并不大,但却让不少齐国大臣暗暗点头。 齐王沉吟不语。 后胜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 “大王,臣觉得都平君毕竟当年为我们大齐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就当做是看在都平君的份上,让这位李建大夫说完他的话吧。” 齐王的脸色顿时也缓和下来,朝着后胜赞许的点头。 “后卿所言,正得寡人之心。” “李建,既然你想说,那你就说吧。” 李建同样也赞许的看了后胜一眼。 就冲这句话,给他的钱也没白花。 李建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开口: “当年周王初定天下,分封诸侯,总计成百上千。” “如今周朝国祚已然断绝,天下诸侯也只不过剩下七大战国。” “诸侯之间的战争和兼并,乃是数百年以来一直不断发生,并且将来也将会长久发生的事情。” “若是有任何一个国家觉得自己能够独善其身,这便是一个非常天真的想法。” 齐王听到这里,脸颊不由抽动几下。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李建在点名齐国呢。 齐王冷冷说道: “大齐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等到国力恢复之后再参与到天下诸侯的征伐,又有何不可?” “难道大齐就只能按照你们赵国的想法,你们让大齐出兵就出兵,不出兵就不出兵?” 李建笑了起来: “赵国当然不可能左右齐国的想法,只有大王和齐国人才能左右齐国的想法。” “但问题在于,长久的和平就真的能够让齐国获得安宁吗?” “有一个小女孩抱着盛满黄金的坛子招摇过市,她觉得自己很有钱很开心,却没想过其实周围已经有无数贪婪的目光投来,随时都准备抢夺她的黄金。” “齐国是个富庶的国家,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齐国的府库中堆满了粮食、布匹还有黄金,这也是长久以来被诸侯所羡慕的事情。” “但齐国若是承平日久导致武备松弛,那等到其他国家当真攻来的时候,齐国便如同这怀抱黄金的小女孩一般,又拿什么来抵抗呢?” 齐王冷冷的说道: “大齐的武备不需要你这个赵国人操心,有钱还怕没有足够的武器和盔甲吗?” 李建正色道: “武器装备永远都不是决定战争的最重要因素,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才是。” “若是大王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问一下在场诸位齐国将军。” 齐王目光立刻投向在场几名齐国大将。 几名齐国大将对视一眼,最后由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将军站起来,拱手道: “大王,臣等认为李建大夫这番话说的还是颇有道理的。” “若是不经战阵,很难培养出真正的血性和杀伐决断的性格,真正作战时很容易就被敌国久经沙场的精锐打得大败。” 齐王脸色顿时一变,他是真没想到,竟然会被臣子们啪啪打脸。 齐王哼了一声,道: “那还有秦国呢,只要齐秦两国结盟,谁敢进攻大齐,那就是找死!”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三十年前,齐湣王正是和秦王嬴稷两人结盟,各自称帝。” “后来呢?五国伐齐时,秦王果断取消西帝称号,联合诸侯进攻齐国。” “大王凭什么觉得,三十年前就已经坑过齐国的秦国,如今竟然会真的信守承诺,不顾一切的援助齐国呢?” 齐王哑口无言。 这位年轻的齐王方才面对田单时尚且能够从容应对,可如今在和李建争论时,却发现己方论点往往被轻易驳斥,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 齐太后一声轻咳,适时的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李建大夫,你说的似乎颇有道理。” “齐赵本是姻亲,若是将同盟继续下去,也并非不是不能接受。” “但老妇觉得,想要维持这个同盟,赵国总是要付出一些诚意的。” “不知赵王方面,愿意付出怎么样的诚意呢?” 国与国之间固然是有情谊的存在,但绝大部分时候讲的还是一个利益。 太后的意思也是非常的明显,既然现在是赵国求着齐国维持盟约,那赵国总是应该拿出一些好处的吧? 李建胸有成竹,看了田单一眼,然后对着齐太后开口道: “太后所言极是,两国结盟,总是要付出一些诚意的。” “外臣认为,燕国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紧抱秦国人的大腿,对齐赵两大强邻缺乏足够的敬意。” “不如赵齐两国联合,出兵教训一番燕国。一则能让天下诸侯知道赵齐两国间同盟的稳固,二来齐国也可以顺便夺回当年被燕国抢走的土地,不知太后和大王觉得如何?” 李建话音落下,在场的齐国君臣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齐王忍不住道: “你……竟然要联合大齐跟燕国开战?”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先前和大王交流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若是长期武备松弛没有战争,会使军队的战斗力变得低下。” “如今和燕国开战,不但能给齐国开疆拓土,同时还能让齐国的军队变得更加精锐,也使大王的名声远播于天下,岂不是一举多得?” 齐王脸色阴晴不定,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最上首,齐国太后再一次的发声。 “李建大夫的提议,确实是……很有意思。” “还请都平君和大夫先下去歇息吧,老妇和大王还要与诸卿商议一番。” “等到出了结果,自会派人告知两位。” 李建从容拱手: “外臣告辞。” 离开大殿,田单的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李大夫,你果然是个天生的说客。” “这一次赵齐伐燕,应该是成了!” 田单对齐国的了解自不必说,能从他口中说出这么肯定的话,证明他确实是非常有把握的。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这一次若是讨伐燕国的话,都平君应该是最合适的主将人选了。” 田单哈哈大笑,道: “谁说不是呢?老夫是齐国人,如今在赵国为官,赵齐联军的主将舍我其谁?” 田单的话语之中满是期待和兴奋。 只要这一次伐燕之战能够获胜,那田单携带战功回归邯郸,相邦之位不就稳如泰山了吗? 田单忍不住再度感慨。 “李建大夫,这一次选你和老夫一同出使齐国,绝对是老夫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了!” 正文 106,回归赵国 正如田单所言,齐国方面最终答应了赵国的提议。 “在这个时代,和平主义者如果没有比战争狂人更加强大的武力,那他所期盼的和平就是一种空谈。” 对于李建的这句话,田单深以为然。 “所以李大夫觉得,若是当真天下有和平的那一天,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李建笑道: “那当然就是天下统一了。” 田单道: “当年天下不也统一在周天子的麾下吗?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和平可言。” 李建正色道: “周天子的统一只不过是名义上的统一, 诸侯、卿、大夫依然自行其是。” “反观如今的七大战国,除去依然还残留着大量封建余波的楚国之外,其他国家基本上都实现了对地方的完整掌控。” “等到有朝一日,七国之中必然有一个国家能这样掌控其他六国所有的土地,那才是诸夏和平真正的到来之日。” 田单听着,心中突然有些神往,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老夫有生之年, 能否看到这一幕。” 算起来, 这已经是齐赵两国在一年内第三次重申盟约了。 齐王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笑吟吟的和田单李建饮宴,甚至关心起来李建的终身大事。 “李建大夫口才如此出众,想必在赵国之中也是有不少卿大夫愿意和你结亲吧?” 在得知李建已经和蔺相如孙女定亲后,齐王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其实后胜卿有个嫡女也算贤惠,寡人原本是想要给你和她做个媒人的。” 李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后胜,发现后胜正眯着小眼睛,一张胖脸上满是笑意。 找这家伙当老丈人? 还是算了吧。 宴会结束的两天后,圆满完成了任务的赵国使团踏上了归国之路。 和来的时候相比,回去的赵国使团之中又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赵王的亲弟弟,长安君。 长安君离开赵国到临淄当质子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但也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让这名少年甚至变得有些沧桑。 李建当然是懒得理会长安君的,这家伙可是在离开邯郸时对李建很是威胁了一番。 中午时分,使团一行在路旁一家驿站落脚吃饭。 田单、李建、长安君三人同桌。 长安君突然举杯,对着李建说道: “李建大夫,过去是我太过急躁,有些言辞过于冲动。” “今日在此向大夫致歉, 还请大夫原谅我过去的无礼之举。” 长安君的声音不小,几乎整个赵国使团的官员们都闻声转头,看到了这一幕。 李建沉默两秒钟,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君候说笑了,李建怎么可能会在心中对君候不满呢?”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希望将来大家能和睦相处,一同为了大赵而努力。” 田单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两人举杯饮尽美酒,连连点头。 稷下学宫之中,李斯几乎是撞进了荀况的书房。 “恩师,大事不好了,赵国使团离开了!” 荀况霍然而起,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李斯一脸愤怒: “他们今天早上就走了,如今都已经离开临淄城二三十里地了。” “恩师,这些赵国人压根就没有诚意邀请你,他们把我们耍了!” 荀况脸色阵青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韩非缓缓说道: “师兄,或许这一次还真不是赵国人的问题。” 李斯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瞪了韩非一眼。 “不是赵国人的问题, 难道还是我们的问题?” 李斯淡淡的说道: “在赵国使团停留临淄的这些天里, 都平君和李建大夫足足拜访了我们五次之多。” “每一次,他们两位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和耐心,将赵国和赵王各种优惠条件不厌其烦的重复。” “整整五次都没有得到答复,那他们直接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李斯哼了一声,道: “恩师乃是稷下学宫大祭酒,天下文坛领袖,区区五次相请就能把恩师请走,那不是笑话吗?” 韩非笑道: “师兄觉得是笑话,说不定赵王也觉得是个笑话。” “若是赵王因此而恼怒恩师,说不定将来恩师连回赵国探亲也不可得了。” 李斯正待说些什么,荀况一声叹息,打断了李斯的话。 “李斯,你不必多说了,这一次是韩非说得对。” “辞去稷下学宫大祭酒,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单单是老夫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大王和太后的态度也是要考虑的。” “这样吧,你们师兄弟二人先行出发去追赶赵国使团,带着老夫的信去。” “记住,去到之后,一定要对李建大夫客气一些。” 吃完午餐,使团又一次上路了。 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田单笑着对李建说道: “大夫这一次能和长安君重归于好,老夫还是很欣慰的。”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只不过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孩子罢了,我还真没必要和他计较。” 田单叹息一声,道: “是啊,长安君其实也算是颇为可怜了,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双亲。” 感慨一番后,田单又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大夫觉得,荀子那边多久会派人过来?” 李建笑道: “应该在今天日落之前吧.” 田单笑道: “难道大夫就不怕这一次你的猜测出了纰漏?” 李建笑道: “按照都平君所言,真正着急的又不是我们大赵,而是荀子本人。” “他在稷下学宫之中饱受排挤,即便一时半刻有齐王力挺而不失,久而久之还是待不下去的。” “魏国和韩国都是法家立国,燕国又有邹衍坐镇,也就只有楚国和我们赵国是他的好选择了。” 田单目光微微闪动,道: “那他如果选择了楚国呢?” 李建道: “荀子的思想是更加近似于法家的,法家讲究的是君王集权,而楚国偏偏是七大战国之中君王权力最小的国家。” “若是他当真在赵楚两国之间选择了楚国,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李建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荀况本人,他真正在意的是荀况的两名弟子李斯和韩非。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孔子、孟子在世,李建依然更在意李斯和韩非。 一位是丞相之才,一位是引领了华夏两千多年王朝统治思想,春秋战国最出色的思想家。 这才是李建所需要的棋子。 荀况来不来都无所谓,不来的麻烦就是招揽李斯韩非可能会变得更加繁琐罢了。 田单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荀子毕竟是赵国人,希望他还是能落叶归根吧。” 和李建相比,田单显然是更加关注荀况的。 两人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声禀报。 “君候,有人自称是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子之徒,想要求见。” 田单表情一喜,立刻抬高了声调: “快,快让他们过来!” 李建看到李斯和韩非两人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位荀子虽碍于身份并未直接跟随使团离开,可终究还是要为回归赵国弄一些铺垫。 李斯、韩非两人行礼: “见过都平君,李大夫。” 这个见礼让李建有些惊讶。 李斯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田单手中。 “这是我恩师的亲笔信,还请都平君过目。” 田单看着手中的信,表情开始变得灿烂起来。 “李建大夫,你也看看荀子的这封信。” 李建接过信,一目十行的扫了一下。 基本都是一个客气的废话,通篇就只说了两个重点。 第一,荀况确实是想要回归赵国的,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 第二,为表示诚意,荀况将手下两名最出色的弟子李斯和韩非送到赵国为官,还请都平君妥善安排。 李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荀子果然不愧是我们赵国人的骄傲,关键时刻心里还是向着大赵啊。” “两位,欢迎你们来到赵国,将来大家同朝为官,还请多多关照。” 面对李建的友善之语,李斯和韩非两人表情各不相同。 李斯只不过是象征性的点头,而韩非却提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要求。 “不知李建大夫的邯郸令官署之中可有空缺?” “若是可以的话,韩非希望能进入邯郸令官署之中为官。” 李建楞了一下,随后笑道: “自然是有的,邯郸欢迎你。” 和韩非相比,李斯的选择看起来就更加中规中矩一些。 在田单的邀请下,李斯加入了田单的都平君府,成为田单的一名幕僚。 田单还承诺,将会在相邦官署之中给李斯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 安排完毕之后,四人相视而笑。 秦国使者郑安平笑不出来。 看着面前的后胜,郑安平几乎是在怒吼。 “后卿,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这一次的事情一定能办成吗?” “结果现在你居然告诉我,齐国继续选择跟赵国结盟?” 后胜的胖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并不是很介意郑安平的怒火。 “郑大夫稍安勿躁,不要这么动怒嘛。” “我之前不是也和你说过了,这一次的事情不好办,未必就能办成。” “现在没办成,我不是可以给你们退钱嘛。” 一旁的燕国使者公孙操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道: “礼物都已经送给后卿了,自然没有退还的道理。” “老夫只想要请问后卿一个问题,齐赵两国如今继续保持同盟,是不是接下来会有什么战事发生?” 后胜咦了一声,笑呵呵的对着公孙操说道: “公孙先生确实有智慧。不瞒公孙先生说啊,齐赵同盟之后,第一个要打的就是你们燕国呢!” ……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人送到了蓟都和咸阳城。 燕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的震恐直接展露在了脸上。 “齐赵两国要对寡人开战?他们疯了吗,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听着燕王的怒吼,大殿中的燕国重臣们选择沉默。 昌国君乐间的心中颇为无奈。 原本燕赵同盟好好的,大王非要搞事,现在报应来了吧? 这种想法并不是一名臣子应该说的话,解决问题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 乐间站了起来,道: “启禀大王,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整军备战,再让秦国方面做好出兵支援的准备。” 燕王闻言,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 “对对对,还有秦国大军呢。寡人就不信了,秦燕联军难道还打不过他齐赵同盟不成!” “这一次,寡人一定要打到临淄和邯郸去,让齐王和赵王知道什么是小看寡人和燕国的下场!” 咸阳城中,秦王表情相当平静。 “郑安平这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办砸了吗?” “应候,郑安平是你的人,你怎么和寡人解释?” 秦王的目光极具压迫感,投射在范睢身上,让这位秦国相邦顿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范睢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赶忙开口道: “郑安平虽然是失败了,但在臣看来,这反而是大秦的机会。” 秦王哼了一声,道: “那你和寡人说说,究竟是怎么样的机会?” 范睢道: “若是齐赵两国进攻燕国,那大秦正好进攻韩国。” “以韩国之国力,在无他国帮助的情况下,大秦灭亡韩国也不在话下。” 秦王沉吟片刻,道: “若是齐赵两国放弃了对燕国的进攻,转而支援韩国呢?” 范睢笑道: “一来,我们可以趁着齐赵两国打进燕国核心地带的时候再进攻韩国,那时候齐赵联军未必就愿意放弃近在咫尺的胜利。” “二来,即便齐赵联军当真愿意放弃胜利回援,那大秦也成功实现了拯救燕国的目标,燕国将来对大王必然更加的忠心耿耿。” “不管怎么看,大秦都绝对稳赢不亏,还请大王明鉴。” 听着范睢的这番话,秦王的脸色渐渐好转。 “很好,话虽如此,郑安平确实还是个废物,把他打发到军队里去当个偏将,以后不要再去当使者丢人现眼了。” 范睢忙道: “臣谢过大王恩典。” 秦王说完,又皱眉道: “下次必须要让人好生注意这个李建了,之前他只不过是在赵国内部搞风搞雨,如今都已经能影响到天下局势,实在是个麻烦。” “应候,你再给寡人想个办法,看看能否在赵国内部弄出一些事情,除掉此人!” 正文 107,李建报仇不隔夜 赵国王宫。 赵王坐在殿中,笑吟吟的对着面前的平原君说道: “王叔啊,这一次都平君和李建算是立下大功,秦国拉拢齐国又失败了。” 作为一位雄心勃勃的君王,赵王心中最希望击败的对手无疑就是秦国。 在外交上取得对秦国的胜利,无疑让这位赵王非常提气。 平原君脸颊微微抽动,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是啊, 都平君毕竟是齐国人,出使齐国的话还是很有优势的。” 赵王兴致勃勃的说道: “不管他是哪国人,只要能够给寡人和大赵做出贡献,寡人自然就能给他好处。” “对了平原君,你说这一次,寡人应该给他们两人什么样的封赏呢?” “都平君自不必说,这李建啊, 是不是也应该晋升到下卿了?” 平原君脸色变幻片刻, 沉声开口: “关于此事, 臣倒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 离开临淄的第十天,邯郸已然在望。 远方的平原之上,邯郸城的轮廓显现,犹如一只四四方方的巨兽,盘踞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田单笑着对李建说道: “城中佳人相候,李建大夫想必心思早就已经飞回去了。” 李建嘿嘿一笑,点头道: “不瞒君候,那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田单放声大笑。 “年轻真好啊。” 想约会归想约会,但事实是得先回宫复命。 看着面前的宫门,田单突然转头,对着李建笑道: “老夫已经在奏章之中陈述了李大夫这一次出使的大功,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一次应该可以恭喜李大夫晋升为卿了。” 李建闻言,心中也不由波动一下。 若是晋升为卿,那就是正儿八经的赵国重臣,可以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商议中去。 确实非常令人期待。 王宫之中,赵王脸上带着笑容。 “很不错, 这一次你们两个人做得都非常的好,寡人非常满意。” “都平君,为表彰这一次你的功劳,即日起,你的食邑增加三千户。” 田单闻言自然是喜上眉梢,朝着赵王连连谢恩。 封地和食邑并不是一回事。 封地,就是国君封给臣子们的私人领地。 而食邑,以田单这个情况来说,就是这三千户人家以后的税赋都不上缴赵国国库,而是直接交给田单的都平君府。 但对于田单而言,封地食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赵王对他的信任是与日俱增。 顿了一顿,赵王的目光转向李建,语气越发的柔和。 “李建啊,都平君的奏章寡人已经看了,你这一次立下的功劳同样也是非常巨大的。” “传寡人旨意,赏李建黄金五百镒,绢五百匹,骏马十匹。” 赵王话音落下,在场诸多赵国大臣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惊讶,不是羡慕。 旋即, 一阵窃窃私语声响起。 “怎么回事?” “竟然没有晋升为卿?” “难道……” 对于这些赵国大臣们来说,他们心中也是基本认定李建的晋升是十拿九稳。 毕竟,李建过去那么多次看似不能晋升的情况都晋升了。 没想到,这一次看起来很稳当的晋升,却反而失败了? 李建同样也楞了一下。 几秒钟后,李建露出笑容,恭敬朝着赵王行礼: “臣多谢大王恩典。” 赵王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定李建,看到李建这般回话之后露出了笑容。 “很好,寡人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和家里人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李建走出大殿,才刚走两步,就被蔺相如和廉颇两人赶上。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 “没事,不就是一个下卿吗,你年纪还轻,迟早的事。” 李建哑然数秒,对着廉颇道: “大将军,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多少有点揭人伤疤的意思吗?” 廉颇楞了一下,随后笑道: “没事,你小子心这么黑,这点小挫折你肯定能承受得住。” 蔺相如忍不住开口: “廉老鬼,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李建啊,此事背后应该是有些蹊跷,我们回去慢慢说。” 看着蔺相如拉着李建离去,廉颇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蔺相如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之前还大将军大将军的,现在都廉老鬼了!” “真以为认识这么多年,本大将军就不敢揍他了?” 按正常逻辑而言,刚刚出差肯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 但从李建的角度来说,刚出差就回蔺府,感受似乎更好一些。 蔺柔任由李建拉着她的手,俏脸依然带着羞红。 “李大夫,今天见了大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李建点了点头,道: “是啊。其实我本来应该晋升下卿的,但今天却并没有。” 蔺柔吃了一惊,小嘴微张: “是谁在使坏?” 李建笑道: “这个还有待调查,不过也没事。” 蔺柔想了想,认真说道: “以李大夫的才能,封君列候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只不过是小小的挫折罢了。” 李建突然发现,人和人还真的就是不一样。 蔺柔和廉颇两个人说的话意思其实是差不多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听得顺耳太多。 李建笑道: “放心吧蔺姑娘,我还不至于到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的地步。” 将来反正都是要篡位的,什么卿不卿的,谁会在意呢? 想了想之后,李建又笑道: “下个月,我就能娶你进门了。” 蔺柔顿时又一次羞红了脸庞,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晚霞满布天际,一如此刻怀中佳人,极美。 书房之中,廉颇忍不住发出了抱怨。 “你也太宠李建这小子了吧,回来居然不先说正事,而是让他去见你的孙女?” 蔺相如面无表情的看了廉颇一眼。 “你若是有这么一个孙女婿,你宠不宠?” 廉颇嘿嘿一笑,摊手不言。 脚步声传来,李建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两位,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廉颇立刻抬高了声调。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李建拍了拍已经咕咕叫的肚子,笑道: “我其实就是想问一下两位,什么时候开饭?” 一场接风洗尘的晚宴很快开始。 蔺相如举起酒杯,对着李建笑道: “这一次解决了齐国的同盟问题,你是为大赵立了大功。”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需要考虑太多。” “有人想要扯你后腿,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得逞。” 李建点头,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的李建突然理解,为何明明酒入喉之后那么难受,却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甚至成为酒鬼。 这种感觉,还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廉颇喝完酒,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究竟是谁这么坏,在这种时候都要扯咱们的后腿?” 蔺相如和李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头。 廉颇显然察觉到了两人的心态,登时怒道: “这摇头又是什么意思,明摆着瞧不起老夫的头脑了?”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你的脑子里除了打仗之外,还能不能有点其他的东西?” 廉颇梗着脖子: “那你蔺相如除了治国和外交之外,倒是给老夫打几个大胜仗来看看啊?” 李建咳嗽一声,吸引了廉颇的注意力。 “应该是平原君和平阳君。” 赵国政坛中如今只有三股算得上强大的势力,分别是田单,平原君平阳君,以及蔺相如廉颇。 蔺相如廉颇自不必说,田单这一次和李建一同出行,又上了奏章保举李建,也不可能给李建扯什么后腿。 这样一排除之后,还有能力阻止李建晋升上卿的,只有平原君这一派了。 廉颇显然相当的不解: “李建也不是没帮过他平原君,为什么平原君要在这个时候扯李建的后腿呢?” 无独有偶,几乎同一时分,平原君的府邸之中,正好有人也问出了意思相同的问题。 平阳君道: “兄长,这一次针对李建,应该很容易会被他猜到吧。” 平原君笑呵呵的点头: “以李建的聪明才智,若是猜不到,反而才是怪事。” 平阳君道: “那兄长为何还要特地断他的前途呢?” 平原君哼了一声,表情渐渐的冷厉。 “本侯断他的前途?是他先断本侯的前途!” “若不是他三番两次的相助田单,本侯如今早就已经高居相邦之位了。” “这一次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别以为有了田单和蔺相如等人的相助就能够在大赵政坛之中为所欲为了。” “本侯才是大王最信任的臣子,没有本侯的认可,他李建什么也不是!” 平阳君默然片刻,有些担心。 “若是李建报复怎么办?”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报复?本侯可是堂堂的大赵平原君,难道还需要担心一个上大夫的报复不成?” 夜晚时分,李建回到了自家的府邸中。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妈妈妹三人组兴致勃勃的出现了。 陈氏笑道: “建儿啊,刚刚宫中可是派人送来了一大堆的赏赐呢。” 刘氏也是啧啧有声: “那么多金子,真是太惊人了。以前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咱们都没见过那么多黄金呢。” 妹妹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兄长啊,这么多黄金,能不能让匠人给我打一条金簪子啊?” 李建被自家老妹的这个问题震惊了。 “妹啊,你这是什么审美?金簪子哪里好看了?” 妹妹一脸不服,梗起脖子: “大姐前两天回来探亲的时候可是说过了,现在邯郸城里最流行的就是金簪子呢。” 李建断然道: “打,必须打。对了,给娘和姨娘,还有每个姐姐全部都打造一件,一定要够沉够大,够闪亮亮的!” 这个答案顿时让三女眉开眼笑,暂时放过了李建,凑到一旁去商量簪子的款式了。 李建回到书房,毛遂已经在此等候。 “大夫,这些时间挤压的家族事务都在这里了。” 比较紧急的事情会直接送去李建手上,不是那么紧急的事情一般就会放在书房,等候李建归来处理。 至于邯郸令官署那边的事务,一来有官署之中的大小官员,二来那是工作,肯定也是上班的时候再去处理。 公私得分明啊。 李建不紧不慢的看着这些来自家族管事们的陈述汇报,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批阅奏章的感觉。 还别说,这感觉其实挺好。 突然,李建动作一停,将毛笔放下。 “和平原君府中产业的竞争?” 毛遂忙道: “是的,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不过负责此事的管事也是家族里的老人的,没有把事情闹大就和解了。” 李建眉头一挑。 “和解?谁说要和解了?” 俗话说得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李建,可不是一个吃亏了就只会记在心里的人。 报仇,最重要的是不隔夜! 正文 108,李氏布匹大甩卖 李建拿着这份汇报,对着毛遂说道: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资料。” 一觉醒来,李建吃完早餐,正好毛遂领着一名管事出现。 “大夫,这就是负责那家布匹店的管事。” 管事毕恭毕敬,朝着李建行礼: “李恒见过家主。” 这位李恒管事是李氏的远亲, 为李氏工作也有二十年之久。 属于那种没什么出色能力,但忠诚度绝对没问题的类型。 李建语气温和,开口道: “关于和平原君府中布店发生冲突的事情,你好好说来。” 伴随着李恒的陈述,整件事情被娓娓道来。 作为赵国的大贵族,平原君早就利用权势,将触手伸到了赵国商业的各个角落。 就单单以布匹而言, 平原君在邯郸城中开设了大小十几家店铺,占据了邯郸布匹丝绸行业超过一半的市场份额。 但平原君, 或者说这位君候麾下掌管商业的管事们胃口还不止于此。 他们联合其他同样插手布匹生意的赵国大贵族,暗中成立了一个布匹行业的商业同盟,垄断了邯郸城布匹丝绸行业的定价权。 利用这个定价权,这些店铺们缓步提高了邯郸城乃至整个赵国之中布匹的价格,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远胜于之前的大量利润。 吕不韦原先的产业之中也有三四家布匹店,如今都归这位李恒管事所掌控。 这几家店加起来规模并不算太大,但还是被这个商业同盟所注意到了。 前些天,平原君府派来管事,要求李恒这边跟随他们的定价权进行定价。 李恒拒绝之后,布匹店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一些游侠闹事的事情。 由于当时李建还在临淄之中未归,李恒思前想后,还是暂时答应了追随平原君府的定价。 李建听完之后,缓缓点头: “这件事情,你处理的没什么问题。” 李恒心中顿时一松,他还真的害怕因为此事而受到什么惩罚。 “大夫,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一直追随他们的定价呢?” 李建笑了起来: “当然不。你等会就派人去告诉他们,从明天开始, 我们不需要再跟着他们的价格走了。” “布匹乃是民生资源, 每一个老百姓都需要布匹来制作衣裳等生活必需品,怎么能任由这些人把持定价鱼肉百姓,真是笑话!” 说到后来,李建的脸上已经是寒霜密布。 邯郸西市。 这里是邯郸乃至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市集之一,从拂晓时分开门直到日落时分关市,这里一直都是人潮汹涌熙熙攘攘。 在这座市集最繁华的核心地段,坐落着一件占地面积极广的布店。 几名伙计正在店门口卖力的吆喝着。 “丝绸!” “上好的绢布!” “亚麻大量有售!” 从最低档到最高档,只要是布,这家店都应有尽有。 中午时分,一名容貌寻常,看起来就是伙计打扮的人走进了布店中,笑着将一封信放在了掌柜面前。 “掌柜的,我是邯郸令李大夫府上的,这是我们李恒管事托我送来的信。” 正在和几名客户聊得不亦乐乎的掌柜信手接过了这封信,挥手示意伙计离开。 又过片刻,搞定了一桩大单的掌柜心满意足的回到坐席上,突然想起此事,从袖子之中拿出这封信。 看完之后,掌柜霍然起立, 挥手招来一名伙计。 “去, 立刻把这封信送到君候的府上,交给那几位管事大人!” 一个时辰后,平原君府一处别院之中,一名管事恭恭敬敬的将信递上。 “李先生,请看一下这封信。” 坐在最上首的是李同,他也是平原君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掌控平原君府所有的商业店铺以及庄园田地。 李同看完了信,淡淡的说道: “这种小事,也需要特地把信送来吗?” 管事忙道: “李先生,主要是涉及到那位李建大夫,所以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先生的意见。” 李同笑了笑,道: “区区一个上大夫,就算再怎么闹,又能对君候造成什么样的困扰呢?”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管事道: “在下觉得,只要用之前的办法,派一些人去他店里闹事,闹几天影响他们的生意,他们自然也就知道错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平原君府屡试不爽的办法,毕竟平原君府中可是有三千游侠,闹事的人多了去了。 李同呵呵一笑,缓缓摇头。 “这一招用来对付其他人可以,对付邯郸令是不行的。” “李建大夫只要派一批衙役看着他的店铺,闹事的人去一批抓一批,那你的人就是白送。” 管事闻言不由哑然。 邯郸令这个官职,还真是正好对症下药,把泼皮耍赖们治得死死的。 之前李建不在就还能用这招,现在李建归来,这招确实不管用了。 李同看管事迟疑,顿时有些不高兴。 “你好歹也是负责布匹生意的管事,做了这么多年,难道连一些商业上的道理都不懂,只会找游侠闹事?” 李同话语之中的不满自然被这位管事所察觉,他忙道: “回先生的话,属下自然还是有一些主意的。” “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李府那边的布店大概会用我们七成左右的价格出货,无论丝绸、锦、绫罗、绢、纱都是如此。” “但李府的产量是有限的,我们只需要派人将李府的货全部扫完,他们无货可卖,价格自然又重回我们的掌控了。” 李同淡淡的说道: “你把它的货买完了,那它不同样也是赚翻了?” 管事嘿嘿一笑,道: “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李府的货,连邯郸城之中的半成都不到,而且李府压低到七成出货,哪里有什么利润?充其量也就赚个一成半成,不能再多。” “我们把他们的货用七成的价格买来,再提价到十成,依然还是妥妥的卖出去。” “如此一来,我们能赚至少三成,而李府只能赚个一成半成。” “说白了,李府压低价格出货,反而是在帮我们赚钱啊,先生。” 李同静静听完,脸庞上终于露出笑意。 “非常好,那就这么办吧。” 夜幕降临,平原君的马车也缓缓的驶回府中。 刚刚走下马车,平原君就看到了李同侍立一旁,不由微微一怔。 “有事?” 片刻后,书房之中的平原君听完李同的汇报,愉快的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小大夫确实是生气了,居然想要从这个地方找回场子。” 李同轻声道: “臣已经安排好了,李府那边也能赚到一些钱,想必应该不会太有怨气。” 平原君哈哈笑道: “这个主意还真亏你想得出来,若是李建知道他辛辛苦苦的出货只是给本侯做了嫁衣,怕是真要气死他了。” “好,就这么办吧。也算是教训他一下,在官场上得不到的胜利,他想要在商场上得到,那就更不可能!” 说话的时候,平原君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毛遂朝着李建禀报。 “我们的人已经送信归来,平原君府那边一整天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关于大夫所叮嘱的原材料和运输事项,臣过问了一下,基本上纺织厂那边都安排好了。” 毛遂主要负责的还是鸱鸮组织,在商业方面则是由李府的几名商业管事分工负责。 李建表情从容: “这一次我们不需要他们有什么反应,让我们的店铺明天按照原定的计划走就是了。” 毛遂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夫,这么早就和平原君全面对抗,是不是不太好?” 在毛遂看来,自家大夫将来迟早都是要封侯拜相的,但如今势力还是比较弱小,不足以和平原君对抗。 李建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淡淡说道: “想要对付敌人,一般就两个办法。” “第一,隐忍发育,直到能将其一举杀死的时候再爆发。” “第二,他伸手一次就打他一次,每一次都要把他打到痛为止。” 毛遂提出疑问: “臣还是觉得第一个办法更加妥当,为何大夫不愿意选择呢?” 李建笑了起来: “第一个办法确实妥当,但也确实窝囊。” “如果能狠狠的进行反击,我为何还要窝囊憋气呢?” 毛遂沉默,心情却被感染,有火焰自胸膛中燃烧升起。 “臣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翌日清晨,西市又如之前一般开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就涌入西市之中,一切似乎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很快,有人就开始感受到了不同。 在西市之中位置并不起眼的几家店铺门前,打出了标语。 “布匹大甩卖,按昨日市场均价七成出售。” “质量保证童叟无欺,如有假冒伪劣货品,退一赔三。” 这两幅标语一打出来,直接就引爆了市场。 人不可能不吃饭,也不可能不穿衣服不盖被子。 所以布匹和粮食一样,属于生活最基础的必需品。 这些必需品无可取代,消耗量巨大不愁销路。 只要出现价格上的波动,就会立刻被闻风而来的人们所注意。 很快,这几家店铺就被挤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无数人从里面大包小包的带着诸多亚麻、丝绸、绢布、锦缎等等,兴冲冲的走出来。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店铺里的所有货物就被一抢而空。 许多来迟的人们顿觉亏了几个亿,站在店铺门口议论纷纷,不舍得离去。 “来早一点就好了,都怪我家里那个死女人,大清早的非要……” “是啊是啊,今天吃东西的时候撑了,在家中方便了一下,没想到居然错过了。” 就在此时,店铺中几名伙计走出来,卖力呼喊。 “诸位还请耐心等候片刻,我们掌柜的已经让人紧急调货了,很快货物就到了。” 众人闻言,顿时吃惊。 “这店铺不是换主人甩货?” “你懂什么,这店铺的背后是邯郸令李建大人,怎么可能换主人?” 说话间,几辆马车驶来,停在店铺面前。 伙计们立刻上前,从马车中搬出一箱箱的布匹。 聚集在店铺面前的众人见状,眼睛顿时亮了。 “还真有货?” “快抢!” “抢到就是赚到!” 中午时分,几名负责商业的管事出现在李建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 “大夫,今天所有店铺都进了至少五次货,如今依然还是供不应求。” 正常情况下,一家布店一天或者两天才需要进一次货。 换言之,单单是一个上午,李建旗下的每家布店都卖出了至少相当于平时五天的量。 李建表情平静,道: “平原君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一名管事恭敬回答: “有,在店铺之中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应该都是来自对方店铺的伙计和平原君府里的游侠。” “还有一些,是平原君订立价格同盟的其他贵族府上来人。” “按照大夫先前的吩咐,只要他们足额给钱,所有的货物都让他们带走了。” 李建看向毛遂: “有人闹事捣乱吗?” 毛遂道: “按照大夫的吩咐,已经加派衙役在西市之中巡逻。” “从上午来看,并没有人敢随便闹事。” 李建满意的点头,道: “很好,那就按照现在这个趋势,继续出货吧。” “这一次的出货应该会很长时间,十天半月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你们也不需要太过紧张,就和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了吗?” 所有人齐声应是。 平原君府邸之中,大管事李同悠然而坐,听着底下商业管事们的汇报,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所以在过去的这半天时间里,李氏掌控的店铺是一直在不停的出货?” 管事恭敬道: “正是如此。按照先生之前的吩咐,我们的人拼命的买货,他们出的货里至少有六成被我们的人买走了。” 李同呵呵的笑了起来: “六成怎么够?我等会多派一些游侠给你,争取把他们的货买到八成或者九成,明白吗?” 管事恭敬应是,然后转身离开。 李同表情悠然,心中暗想: “这李建大夫,都说口才过人,军略出色。但这一次他的商业手段实在粗糙,幼稚得让人想笑。” “也罢,若不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让我立下大功呢?” 李同想到这里,笑得越发愉快了。 正文 109,李氏不可能有那么多货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需要好好的教育一下。” 平原君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还带着几分长者的自傲。 在他面前,平阳君抚摸着胡须,露出笑容。 “兄长和李建之间的布匹战,愚弟这些天也听说了。” “不瞒兄长说, 愚弟也让人收了一些丝绢,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平原君心情显然很好,闻言笑道: “你可以多收一些,等到李氏的货全部被收完之后,咱们就能以更高的价格把这些货全部卖掉。” 平阳君笑道: “兄弟难道还在乎这点卖货的钱吗?” 平原君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这点钱当然没什么,最主要的还是能教训一下李建。” “也好让其他人知道,和本侯作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李建坐在邯郸令官署之中,一如既往的办公。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廉颇粗豪的声音。 “老夫来了!” 李建打开房门, 请廉颇入座,笑道: “大将军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莫非是要给我妹妹介绍夫家不成?” 李建的妹妹李婉眼看就十九岁了,两名母亲已经开始心中焦急,催着李建赶紧找个夫家。 廉颇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妹妹呢,老夫这一次可是冲着你来的。” “听说你的布店亏本了,要不要老夫帮你接手一下?” 李建有些惊讶的看着廉颇: “亏本?这种传言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廉颇咦了一声,道: “那老夫的家臣怎么回报,说你的布店这几天都在七成的价格出货?”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那是因为我打算压低布匹价格,让平原君好好的亏一笔,算是对他的一次报复。” 廉颇闻言,顿时显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卖几匹布能让他亏几个钱?要我说啊,你干脆找点他属下官员的把柄,直接干掉他的心腹, 这才能让他痛彻心扉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 “大将军,你不懂商业,这事情和你说了也是白说。” 廉颇哼哼几声,开口道: “你真的不需要帮忙?” 李建笑道: “确实不需要,不过我也提醒一下大将军,尽量不要买我店里出的货。” 廉颇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李建,你居然敢买假货?” 李建顿时被廉颇丰富的联想力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大将军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很快邯郸城之中的布匹价格就要被打下去了。” “你这个时候要是买货的话,那你就亏大了,懂吗?” 廉颇似懂非懂的走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已经是西市布匹店七折销售的第七天了。 对于这几天经常逛西市的人来说,李氏这几家原本并不热闹的布匹店人潮满满的景象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 和前几日相比,如今讨论这些布匹店的人又多了新的话题。 “你们说,李氏的这几家布店究竟能出货到什么时候?” “应该坚持不了多久,都已经七天了,按照他们这个销售速度,怕是卖掉了平时好几个月的货。” “什么几个月,要我说啊,恐怕都卖掉大半年的货了。” “真奇怪, 你说李氏的这些店哪来这么多的货?” “对啊对啊,每家店能拿到的货都是有限的, 总不可能凭空就变出货来吧。” “我听说李氏在城外的庄园这段时间可是加班加点的织布呢。” “你懂个屁,就算再怎么加班加点,每个人每天也就只能做那点量,除非李氏能凭空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人手,不然肯定是撑不下去的。” “说得也有道理,看来这位李建大夫的意气之举,最后还是要被平原君打败啊。” “那可不,平原君府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不管李氏布店放多少货,反正他们一律全部扫空,有多少就扫多少。” “唉,平原君毕竟是平原君,财大气粗,李大夫在这方面完全比不上啊。” 众多市场商贾商议完毕,摇着头散去。 对于他们来说,能扫一部分低价货就已经足够。 不是每一家商贾背后都有一个邯郸令撑腰的。 这种大人物之间的争斗,寻常商贾必须选择置身事外。 就连在王宫之中的赵王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繆贤弯着腰,道: “……大王,这便是此事的事情经过。” 赵王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趣。所以李建也不傻,知道平原君才是这一次阻挠他的幕后之人。” “宦者令啊,你和李建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你觉得这一次他能赢回场子吗?” 繆贤道: “老臣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李建大夫来往了,且老臣对商业也是一无所知,请恕老臣无法回答大王的这个问题。” 赵王无趣的嘁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卫长赵括: “赵括,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赵括表情沉稳,闻言稍微思考了一会,才道: “回大王的话,臣觉得李建大夫应该是很难和平原君做对抗的。” “商业上的事情,终究和战场上的不是一回事。” 赵王支起下巴,道: “也对,这个事情怎么看李建也赢不了啊。” “你们说说,寡人是不是要给李建一些帮助才对呢?” 从赵王的角度来说,臣子们之间的相互争斗是他所乐见的。 如果所有臣子都团结一心的话,那被针对的岂不就是赵王本人了? 不但要斗,还要斗得你死我活才好呢。 但斗争也是要讲究一个势均力敌,如今平原君和李建的力量看起来是完全不对等的。 这就让赵王想要做些什么,让两者之间保持平衡。 赵括闻言,忙道: “大王乃是国君,怎么能主动参与到臣子之间的斗争呢?” “这件事情还是应该让他们自行解决为好。” “若是大王觉得不太公平,事后给失败者一些补偿也就是了。” 赵王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赵括,你果然是成长了,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赵括见自己的话得到赵王的赞许,心中也不由暗自得意。 补偿? 李建啊李建,在得到补偿之前,你的脸面已经被平原君扇得啪啪作响了呢。 但赵括并不知道的是,赵王心中则有另外一种想法。 “若是这一次平原君当真让李建颜面扫地的话,寡人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找个理由让李建晋升为下卿呢?” 虽然平原君是赵王的王叔,但赵王却突然觉得,这位王叔的表现,似乎过于强势了一点。 赵王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发现已经是午间用餐之时。 赵王立刻吩咐: “去,把昨日那几名舞女叫来。她们跳的舞很不错,适合寡人用餐的时候好好欣赏!” 说话时,赵王脸上露出了男人都懂的表情。 蔺相如府,廉颇将脸凑近蔺相如。 蔺相如身体往后一让,一脸嫌弃: “你这个老东西凑那么近作甚?老夫可不是魏王,没有喜欢男宠的癖好。” 廉颇大怒: “蔺相如,你个老不羞的东西在说什么?” “老夫就是想要看看你这老东西怎么想的,自家的孙女婿出事了,你就不能帮一下?” 蔺相如呵呵一笑: “老夫的孙女婿又不是你的孙女婿,管你什么事?” 廉颇越发恼怒: “但凡老夫的几个孙女长得好看些,现在还有你什么事?” 两人一通拌嘴之后,还是蔺相如主动回到了正题。 “其实老夫已经出手相助了。” “这些天,老夫让人把府中所有布匹以及原材料全部都卖给了李府。” 廉颇瞪起了眼睛: “卖?你居然卖给他?” 蔺相如怒了: “怎么,孙女婿就要把家产白送了?你知不知道那些原材料有多少,那可是足够老夫这边一年的产量呢。” 廉颇哼了一声,道: “那李建怎么不找老夫要?” 蔺相如翻了个白眼: “你家里的都是武器和盔甲工坊,他找你要能要到什么?” 廉颇哼哼几声,突然回过神来: “所以按照你这意思,李建他是铁了心想要和平原君做过一场了?” “应该不单单只有你家的织布材料被收购吧。” 蔺相如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这些天啊,老夫可是暗中动用了不少人脉,帮助他收购了巨量的原材料呢。” 蔺相如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你老廉颇以为我没帮? 其实老夫早就已经帮了大忙了。 廉颇哑然片刻,道: “就算有大量的原材料,李建又去哪里找那么多人手?” 蔺相如双手一摊: “这就不是老夫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邯郸城外,蔺柔走下马车。 这已经是她这些天来第四次来到这里了。 在此地的管事立刻迎上前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见过蔺姑娘。” 都知道这位姑娘是将来李府的女主人,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马虎。 蔺柔嗯了一声,道: “周大娘和林大娘呢?” 蔺柔提到的这两人,乃是这座纺织工厂之中具体生产的主要负责人。 管事忙道: “她们两个还在忙活呢,刚刚新到了一批货,现在正在卸货。” 蔺柔点头道: “带我去看看。” 很快,在管事的引领下,蔺柔来到一处库房。 库房外停着几十辆马车,一名管事站在马车上呼喝着,中气十足。 “快,快把货都卸下来,今天还要再跑两趟。” 蔺柔走过去,唤道: “蔺二?” 管事猛的转头,看到蔺柔之后,立刻露出一脸笑容。 “是姑娘啊,姑娘今天又来视察了?我奉家主之命,今天已经是第二批货物送来了。” 这蔺二正是蔺氏一族的管事。 蔺柔微微点头,又看向一旁。 十几名中年妇女正在勤勤恳恳的卸货,一个个挥汗如雨。 一名身强力壮的妇女蹬蹬蹬走了过来,朝着蔺柔行礼: “见过夫人。” 蔺柔脸色微微一红,轻声道: “周大娘,我还不是夫人呢。” 中年妇女抬高了声调: “夫人说啥?老身有点聋了,听不清楚。” 蔺柔无奈摇头,道: “周大娘,我想问一下,咱们这边的货物和生产情况怎么样了?” 周大娘哦了一声,笑道: “姑娘请随我来。” 很快,两人走进了库房之中。 这库房占地面积极大,里面满满当当的堆放着各式各样生产布匹的材料,看起来犹如一座小山般,给人一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周大娘略带几分得意的笑道: “夫人请看,这里面全都是这些天咱们从各地收集过来的原材料,如果是按照平日的年景,怕是二三十年都用不完呢。” 蔺柔吃了一惊,道: “这么多?那花的钱岂不是也很多。” 跟随在蔺柔身后的那名李府管事赶忙开口: “这些天收购原材料确实花了大笔的钱,许多家族知道我们急着收购,都开始抬价了。” “不过请蔺姑娘放心吧,就算是以这个价格进货,咱们还是稳赚不赔的。” 蔺柔沉默片刻,道: “我们去生产车间看看。” 生产车间这种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李建。 此刻的生产车间,比起之前李建带着蔺柔前来时,又热闹了许多。 一名体态婀娜的中年妇女走到蔺柔面前,袅袅婷婷的行礼。 “林氏见过夫人。” 蔺柔欲言又止,随后道: “林大娘,现在有多少架纺织机了?” 林大娘笑吟吟的说道: “夫人,现在咱们这里已经有五百架纺织机了,而且每天都有至少三十架新的纺织机制作出来呢。” 蔺柔明显吃了一惊: “这么多了?” 就在前段时间她和李建第一次前来的时候,这里也只不过将将有过百台纺织机而已。 林大娘点头道: “是啊,现在咱们的女工可都是三班倒的拼命工作,附近几个村子的女人全部都过来帮忙了。” “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熟练工不够,产量还是不能完全释放出来。” 蔺柔忙道: “三班倒,这身体能撑得住吗?是不是太累了一些。” 林大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人这话说的,一天工作四个时辰就能获得双份的工钱,那可是整个邯郸,不,是整个赵国之中独一份的。” “别说什么身体撑不住,现在可是一大堆人挤着,抢破头了想要进咱们家的工厂呢。” “咱们李氏纺织厂啊,可有名气了!” 林大娘的脸上充满了自豪的表情。 正文 110,李氏的货怎么那么多 半个时辰后,蔺柔的马车离开了庄园。 这一幕,被庄园外的某些目光看得清清楚楚。 李氏的纺织工厂所在地,对任何有心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些目光之中,就有着来自都平君府1的探子。 都平君府书房中,田单表情平静,听取着回报。 “所以说, 蔺府其实也在这场争斗里暗中站在了李建那边?” 在田单的面前,李斯点头道: “蔺府毕竟和李建是姻亲关系,这一次出手也并不意外。” “廉颇大将军那边似乎也动用了不少资源,同样是在全力的帮忙。” 田单听完之后,沉吟片刻,道: “关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斯心知这是田单对他的考较,好在他也是胸有成竹, 立刻做出了回答。 “回君上的话, 这一次李建应该是必败无疑了。” 田单道: “为什么这么说?” 李斯道: “因为李建的产量不够!” “臣这几天也调阅了邯郸西市过去几年布匹贸易的数据,发现了一个问题。” “整个邯郸周边地区,每年的布匹产量其实是固定的。” “这种固定并不是说原材料不足,而是能够熟练织布的人数其实就那么多。” “过去这么多年来,邯郸布匹的价格完全被平原君府操控,这些数据平原君方面肯定也是烂熟于心。” 田单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道: “从老夫掌控的情况来看,李建似乎搜索了大量工人,加班加点的生产。” “若是能将原材料全部在短时间内生产出来,平原君府那边应该就吃不下这么多货了。” 李斯点头道: “君上所言极是。但唯一的问题是,要在短时间内生产出让能平原君府吃不下的货物,对李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从臣的测算来看,至少需要将产量直接翻个几十倍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也就意味着,李建得有至少一万名熟练工人没日没夜的加班。” “除非把整个邯郸所有的熟练工人都凑齐,不然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大部分的熟练工人都掌控在平原君及其商业盟友手中,李建手中最多也就一千出头的熟练工。” “这之间的产能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完全遥不可及的地步。” “李建大夫, 此次是必败无疑!” 听着李斯斩钉截铁的话,田单不由叹了一口气。 “败就败吧,年轻人总是气盛,吃点亏,接受一下教训也好。” “李斯啊,你的分析很不错,今后也要多多努力。” 李斯得到夸奖,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赶忙回礼: “多谢君上,臣以后一定继续努力,以回报君上的赏识!” 离开田单书房,李斯脚步轻快,心中暗自转着念头。 “当初选择了都平君,果然是对的。” “如果我像韩非那个书呆子一样选了李建,现在岂不是麻烦大了?” “韩非啊韩非,你在老师门下总是压我一头,人人都说你才是老师第一门徒。” “这一次,你终究是要输给我了!” 李斯得意洋洋。 同一片夜色下, 韩非也正在奋笔疾书。 “恩师在上:” “韩非抵达邯郸已经半月, 这半月以来,发现邯郸上下官吏普遍奋发, 吏治虽不算清明但远胜齐国。” “邯郸令李建大夫,为人精明强干,有英主之相,可惜并非王族之身,实在令人惋惜。” …… “赵国能以三晋后辈之身超越齐楚成为与秦国争霸的强国,确有其过人之处。” “弟子认为,与其在稷下学宫之中蹉跎时日,不如早来赵国,或能有恩师施展手脚之处。” “弟子韩非敬上。” 写完这些之后,韩非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封入卷轴之中。 “也不知道李斯师兄现在过得如何了,以他的性格,想必在相邦官署之中是如鱼得水吧?” “恩师派我们师兄弟二人前来邯郸,就是希望能够有个照应,看来这两天得找时间去拜访一下李斯师兄才是。” 房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毛遂的声音。 “韩非先生,睡了吗?” 韩非表情一动,将卷轴放好,扬声道: “请进。” 毛遂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两壶酒。 “刚刚回到,看到韩非先生的房间还亮着灯火,左右无事,就冒昧过来打扰了。” 作为李建的家臣,韩非和毛遂在李府之中各有一个单独小院,正好做了邻居。 韩非对毛遂的印象还是颇为不错的,闻言笑道: “毛管事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叫我韩非即可。” 毛遂信手将酒壶上的盖子拔出,放了一壶酒在韩非面前,笑道: “那正合我意。我乃游侠粗人出身,其实也不太喜欢那些礼节的东西,以后就叫你韩兄弟吧。” “来来,韩兄弟喝酒!” 韩非拿起酒壶,跟毛遂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美酒入喉,韩非顿时一阵咳嗽,脸庞都变得通红。 毛遂咦了一声: “韩兄弟莫非以前没喝过多少酒?” 韩非连连摆手,过了好一会才止住咳嗽,道: “不是没喝过,是赵国的酒太烈!” 毛遂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国的酒可是和赵国的女子一样烈火,韩兄弟将来应该就能领教到了。” 美酒入喉,话匣子也就慢慢打开。 毛遂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和韩非在一起天南地北胡侃一通,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飞速拉近。 韩非几分酒意上头,对着毛遂道: “毛管事这些天不是应该非常忙碌吗,我可是听说大夫碰到了不小的麻烦。” 毛遂哈哈一笑,挤眉弄眼: “韩兄弟,你觉得咱们大夫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暗算的人吗?” 韩非敲了一下桌子,笑道: “自然不是。若是在我看来,咱们这位大夫不去暗算别人都算好了。”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但现在看到毛管事这般模样,反而是真的放心了。” 毛遂呵呵笑道: “韩兄弟,其实今天是大夫派我来想要问你一些事情。” 韩非道: “什么事情?” 毛遂正色道: “韩兄弟啊,你有想过写一本书吗?” 庄园之外,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庄园。 大门打开,一辆辆马车不停的驶出,朝着邯郸的方向而去。 一名游侠轻轻的碰了一下身边的同伴,道: “情况是不是不太对?” 同伴正在喝酒,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哪里不对?” 游侠表情严肃,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从庄园里运送出来的布匹,明显要比之前多很多?” 同伴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最后一口酒喝下肚中,打了一个饱嗝。 “有吗?反正我是没觉得。” 游侠沉吟片刻,正色道: “不行,必须要将此事上报到上面去,给府里的大人物们知道!” 当天晚上,平原君府库房。 李同站在大门前,看着几乎已经堆满了一整个库房的各种布帛,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 在李同的身边,几名负责商业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答。 “李先生,都是按照你之前的命令,将李氏那边的几家店铺全力扫货得来。” 李同沉默了好几秒钟,道: “我怎么记得,往年仓库连一半都装不满?” 管事们七嘴八舌的回答道: “是啊,布帛不愁销路,都是很快就卖出去的。” “今年的收购量实在太大,不仅仅是这里的仓库,就连咱们所有店铺的库房之中也堆满了布帛。” 听着这番话,李同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妙的情绪。 他开口问道: “李氏那边的出货量如何,有削减的迹象吗?” 管事们道: “没有任何削减的迹象,依然还是每天大量的出货。” “现在他家的布帛太便宜了,基本上大家都按照他家的价格来定价,都不愿意买咱们的高价布了。” “咱们店铺的库存太多了李先生,是不是应该考虑降价销售一部分,先回笼一下资金?” 李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简直是胡闹!这个时候降价销售,岂不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平原君府向李建示弱?” 管事们哑然片刻,还是忍不住有人轻声开口。 “可是,要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咱们的资金也不够了呀。” 平原君府上上下下几千口人,每天花费的资金是很多的。 在正常情况下,府库之中的流动资金足以满足需求。 但如今李同将巨量的流动资金拿去买了李氏大量出货的布帛,并且整整买了半个月之后,平原君府的资金周转也终于出现了问题。 钱是不缺的,只要把布卖出去就有钱。 但李同不愿意卖,平原君更加不愿意卖。 听完李同的汇报之后,平原君点头道: “你的决定是对的,本侯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向李建低头呢?” “钱的问题……这样吧,本侯等会写一份手书给你。你明天把这份手书拿去平阳君那边,让他先借出一笔钱来。” 李同点头应是。 平原君突然又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李同。 “本侯刚刚收到了情报,说是这些天李氏纺织庄园里驶出的马车数量,一天超过了两百辆。” 李同吃了一惊,道: “这怎么可能?” 李氏纺织庄园的产量如何,李同早就已经在心中有过估算。 一天二十辆马车,这是李氏纺织庄园的极限产量。 两百辆? 直接就是十倍的产量,这怎么可能?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本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不是以这种速度出货的话,又怎么可能让本侯府中的资金消耗殆尽?” “李同,你的情报明显出了差错,你怎么和本侯交代?” 李同的身体突然有些冰凉。 如果李氏纺织庄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依然还能用每天两百辆马车的速度不停出货的话,那平原君这边不管怎么购买,迟早都会面临资金枯竭的困境。 李同定了定神,道: “要不,臣想点办法?” 平原君点了点头,淡淡的开口道: “也是时候想想办法了。不然的话,本侯养这三千游侠门客来作甚?” 李同表情凝重,走出了平原君的房间。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纺织庄园之中,依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情形。 李建和蔺柔并肩而立,在他们面前是众多力工,来来回回的将刚刚纺织完成的布匹搬上马车。 蔺柔的俏脸上满是喜悦: “夫……大夫,工厂的产量越来越高,这一次我们应该是必胜了。” 经过整整半个月的努力,现在纺织工厂之中的纺织机已经达到了八百架。 在三班倒昼夜不停的劳作之下,纺织工厂的产量已经提高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 根据邯郸府库中的资料,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李氏纺织工厂已经生产了相当于整个邯郸城半年的所有产量。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要知道在去年,当时还属于吕不韦的这座纺织庄园的产出量,还不到邯郸城的半成,也就是5%! 从5%到100%,这里面爆发式的产量增长,就是机械化和工业化所带来的能量。 这也就是为何珍妮纺织机明明只不过是人力操作的机械,却依然能和瓦特蒸汽机一起并称为“开启人类工业时代的两扇大门”。 李建露出笑容,道: “没错,这场商业战,我们确实已经赢了。”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继续出货,等着平原君那边的资金链断裂就够了。” 平原君没有流动资金,那是因为平原君的流动资金全都拿来买李建的布。 换言之,现在李建手中的流动资金是无比充裕的。 借助这笔庞大的现金,李建不但买空了邯郸周围所有的布匹原材料,更派出了大量收购人员前往赵国各地,乃至是中原其他各国去采购原材料。 平原君的算盘打得很响,用七成的价格买进,将来用十成甚至十二成的价格卖出,自然是大赚一笔。 可如果布匹的价格永远也回不到七成了呢? 只要李建的纺织工厂疯狂的增产,布匹的价格很快就会被打成白菜价。 过个一段时间,别说是七成,五成三成,甚至是一成半成都有可能。 到那个时候,用七成价格进货的平原君,看着市场上卖价只有一成的布匹…… 他会亏得连裤子都不剩! 正文 111,谁给谁教训还不知道呢 又是一个早晨,西市的大门打开,热热闹闹的商业活动开启。 暂时没什么生意的商人掌柜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你们说,李氏店铺还能出货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啊,本来以为今天时间李氏店铺就应该投降了,没想到这都半个月了, 李氏还是每天在大量出货啊。” “是啊,平原君府那边也是在不停的吃进李氏的货物,就是不知道谁能够撑到最后。” “这还用说?平原君可是大王的叔叔,是我们大赵的顶尖贵族,李建大夫是怎么样也不可能拥有和平原君匹敌的财力。” “你懂个屁,平原君是花钱买库存, 李建大夫手里拿着现钱,肯定是李建大夫心中不慌啊。” 商人们各执己见, 爆发了一阵争吵。 就在此时, 突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一名急匆匆路过的肥胖商人。 “老王啊,你是布店掌柜,你来说两句话?” 老王极为不耐烦的甩开手,道: “别烦,现在有着急的大事呢!” 说着,老王直接离开。 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道: “老王平日里可是性格最和善的,究竟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暴躁?” 突然,一名伙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自家掌柜行礼。 “掌柜的,大事不好了!” 掌柜怒道: “老子还好端端的在这呢,哪里不好?” 伙计道: “东市传来的消息,布价已经开始下跌了,今天除去李氏店依旧七成出货之外,东市那边已经有其他店铺开始用九成出货了。” “什么?”这个消息顿时让在场所有的商人都大惊失色。 这些天来,邯郸西市和东市几十家布店在平原君的强大压力下, 基本只有李氏的几家店在出货。 以平原君府透露的说法, 只要把李氏的库存全部吃掉,大家就能继续快乐的抬价卖货,顺便把李氏的大客户都抢走。 可现在竟然有人开始不按照平原君府的意思出货,而且还是降价出货? 这难道意味着…… 在场的所有掌柜商人,无论是不是从事布匹相关行业的,心脏一瞬间都开始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或许,他们在见证历史! 城门口处,二十辆马车正在通关。 这些马车上都挂着一面小旗,上面是李氏家族的徽记。 李氏的徽记很有特色,是一把长剑和一只笔相互交错,在邯郸城各式各样的贵族家族徽记中也算相当具有辨识度。 “这是拉去西市的货,都是布匹丝绢。”领头的管事满脸热情的朝着守城士兵为首的军官说话,顺便将一个小小的钱袋子放在了军官手中。 由于邯郸城的特殊性,邯郸官署之中并没有都尉这种领兵职位,守城的卫兵们都是来自禁卫军。 军官掂了掂钱袋子,露出笑容,朝着正在查验的士兵们高声道: “有什么问题吗?” “百将,这边都查验过了, 没有任何问题!” 军官满意的点头,道: “过去吧。” 就在此时, 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 “不能过。” 军官不爽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在太岁头上动土? 下一刻,军官脸上的怒火瞬间变成了谄媚。 “侍卫长怎么来了?” 赵括骑着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点头哈腰的军官,淡淡道: “有人向宫里举报,说李氏的布匹之中含有违禁品。” “你先把这些马车给全部扣押下来,拉去郎中卫队军营那边。” 军官顿时愣住。 一旁的李氏管事心中暗道不妙,忙陪着笑脸道: “侍卫长,我们的货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还请侍卫长明鉴。” “若是侍卫长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查验一番。” 赵括表情冰冷的看着管事: “你在教我做事?立刻把这所有的马车都拉去郎中卫队军营,等到检查完毕没有问题,自然会让你们再拉走。” 管事迟疑片刻,点头道: “那就按照侍卫长所言吧。” 看着马车被拉走,管事立刻拉住身边一名伙计,语气急促。 “快,快让人去邯郸官署通知大夫!” 这位管事并不知道的是,他的人还没到,李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听着毛遂的禀报,李建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我还以为平原君有什么手段呢,还真是毫无新意啊。” 赵括和平原君之间的密切关系早就广为人知,这一次赵括突然出现,只能是平原君的授意。 毛遂有些迟疑,轻声道: “大夫,你说会不会是来自宫里大王的意思?” 李建笑了起来: “赵括就是希望我们能这么想呢,但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 赵王如果想要出手,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行,压根不用这么麻烦。 李建站了起来,平静道: “走吧,跟我去一趟郎中卫队营地,看看平原君和赵括还有什么花招。” 郎中卫队营地之中,赵括看着面前这二十辆马车,命人掀开马车的货厢,看到了里面满满当当的布匹。 一名赵括的亲卫道: “侍卫长,咱们这要怎么查验?” 赵括淡淡开口: “不需要查验,全部都烧了吧。” 赵括压根就没想过要查验。 很快,布匹就被扔到地上点燃。 火光一起,那些原本乖乖驾驶着马车进入军营的马车夫,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你们在干什么?”有车夫大声质问。 赵括走到这名车夫面前,一拳直接将对方打倒在地。 “我干什么,还需要和你一个臭拉车的解释?” 赵括说着说着,心中的怒火突然变得无法抑制。 李建也就算了,一个下贱的车夫,也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赵括对着车夫一阵拳打脚踢,把这名车夫打得惨叫连连。 让你话多! 让你大喊大叫! 一旁,诸多郎官们面面相觑,有心想要上前劝阻,但又不太敢。 其他车夫见状,顿时越发愤怒,开始聚拢过来。 但此地毕竟是郎中卫队军营,这些车夫同样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这么看着。 赵括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突然,有人伸手捏住了赵括的手腕。 下一秒钟,一股大力猛的把赵括一退,赵括身不由己的后退两步,差点跌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去。 赵括顿时大怒,喝道: “谁?” 李建的声音淡淡响起: “想不到堂堂的大赵王宫侍卫长,居然对一位平民百姓拳脚相加,简直可笑之极啊。” 赵括目光落在李建身上,表情顿时变得阴沉: “李大夫,原来是你。” 李建道: “当然是我,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几名车夫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那名挨打的车夫扶起。 李建对着车夫们道; “你们先给他包扎一下,晚点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车夫们点了点头,几脸悲愤的将挨打之人抬了下去。 赵括见状,忍不住冷笑起来: “交待?我需要给一个车夫什么交待?”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你没听说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吗?更何况这是我的人,不是一条狗。” “赵括,看来你真是飘了,记不住之前的教训了。” “你不会真以为当了大王的侍卫长,就能借着大王的虎皮在外面随意胡来了吧?” 这番话说得十分的不客气,顿时就让赵括脸色都变了。 赵括怒道: “李大夫,我可不是你的属下,你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些。” 李建伸手,指着正在燃烧着的火堆: “那我问你,你凭什么扣押我李氏的货物,还拿来烧掉?” 赵括闻言顿时一滞。 原本在赵括想来,就算是扣押并且烧掉,李氏那边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等到李氏的人赶来,所有的布匹都烧成灰烬,到时候不但能出一口恶气,而且还能好好的恶心李建一把。 至于争吵,赵括反而是不怕的,因为他有平原君撑腰呢。 但让赵括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到军营没有一刻钟的时间,李建居然也赶到了。 这下子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就显得颇为被动。 赵括面不改色,沉声道: “城卫军原本就是我们郎中卫队的下属,负责检查进城货物也是郎中卫队的职责之一。” “有人反应这些布匹之中可能会含有违禁品,所以我命人将其焚烧查验,有何不可?” 李建点了点头,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你现在找到这些违禁品了吗?” “没找到的话,赔钱吧。” 赵括冷笑了起来: “赔钱?” 李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赵括: “你把我的货白白烧了,是不用赔钱的?” “本以为你去了边疆磨砺一段时间脑子能灵光一些,现在看来,怕是草原的风把你的脑袋都吹成了沙漠吧?” 赵括勃然大怒,道: “李大夫,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你的礼貌!” 李建耸了耸肩膀: “你打了我的人,烧了我的货,现在要我注意礼貌?” “要我说啊,你还是好好注意一下你的脑子吧,这位侍卫长大人。” 李建几句话下来,赵括被气得出窍,死死的盯着李建,道: “李大夫,你会为你今日的狂傲付出代价的。” “好,你不是要我赔吗?那我赔你便是。” “这一马车的布匹,我按市价全部赔偿。” “还有那个车夫治伤的钱,我也全部都出了,如何?” 赵括的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以为是一次激烈的碰撞,没想到这位侍卫长居然却一下子就认怂了? 李建眯起眼睛,盯着赵括,似乎想要看穿赵括的内心。 赵括一脸坦然,和李建对视。 李建笑了起来: “很好,很不错。既然侍卫长如此上道,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片刻后,二十辆马车驶离了郎中卫队的军营,重新朝着邯郸城的方向而去。 军营的围墙上,乐乘目送着这支车队离去。 一名乐乘的心腹轻声道: “将军为何不阻止赵括胡作非为呢?这郎中卫队之中是将军说了算,还轮不到赵括在这里逞威风。” 乐乘哼了一声,冷笑道: “这赵括以为他有平原君的支持就能胡天胡地,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但本将军也不需要和他硬碰硬,不是还有李建来收拾他吗?” 心腹连连点头: “原来将军是坐山观虎斗,果然英明。” 乐乘哈哈笑了几声,道: “就是说来奇怪,这赵括怎么虎头蛇尾的,见了李建就好似那老鼠见了猫,真是奇哉怪也。” 邯郸城外,李同静静的看着两三里地之外的李氏纺织庄园。 一名管事正在朝李同恭敬汇报: “刚刚得到的消息,邯郸令李建已经带着李府之中的大批门客去了郎中卫队军营,应该是找赵括理论去了。” 李同听到这里,露出笑意。 “我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管事道: “三百名精锐全部到齐,只需要李先生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攻入这座庄园。” 李同脸上的表情越发愉快了。 “很快,那就传令下去,一刻钟之后立刻攻入庄园之中。” “记住了,这一次我们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烧掉李氏庄园之中所有的原材料和生产设备,让李氏直接失去所有的生产能力。” “若是有谁胆敢阻挠的话,那就直接格杀勿论!” 管事连连点头应是。 李同安排完毕,再看向李氏纺织庄园,脸上已经全是冷笑。 李建大夫,你真以为赵括是我们用来对付你的手段? 其实赵括只不过是用来调虎离山,吸引李氏注意力的棋子罢了! 只要直接摧毁掉这座李氏庄园,接下来看你们李氏还怎么和平原君府斗? 战略上打不垮你,那就直接肉体上摧毁你好了。 想给平原君府一个教训?谁给谁教训还不知道呢。 李同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进攻之时就要到了。 突然,一名游侠快步而来,禀报了一个新的消息。 “刚刚得到的消息,一辆马车驶入李氏纺织庄园之中,看起来好像是蔺府的车,马车里极有可能是李建大夫的那位未婚妻蔺氏。” 李同的表情顿时凝固。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李同,等待着这位平原君府大管事的抉择。 几秒钟后,李同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不用管她,按照原定计划进攻!” 正文 112,事情完全出乎平原君的意料之外 李同的这个决定让在场的几名平原君管事都吃了一惊。 一名管事忍不住道: “那可是蔺卿的嫡亲孙女啊!” 李同深吸一口气,盯着说话的管事: “李建不是傻子,他只要回去想一下,就能看穿我们今天的计策。” “下一次,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管事哑口无言。 片刻后,三百精锐倾巢而出,朝着李氏纺织庄园冲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很简单, 就是把这座庄园给夷为平地! 李同站在远处的山丘上,看着三百名精锐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冲入庄园之中,心中顿时一松。 从之前平原君府探子们各种渠道的侦查来看,这纺织庄园里面就是一些搬运的男性力工和纺织女工,战斗力不可能是平原君府这三百精锐的对手。 经过这些天的商战,李同其实非常清楚,通过正常的商业手段来比拼,平原君府必败无疑。 李氏纺织庄园中强大的生产能力,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今天有人选择用九成的价格出货, 这说明已经有人顶不住压力了。 价格的下降是很快的,今天是九成,明天就会是八成,接下来就是七成。 这种时候,就算平原君府转而选择出货,情况也不会变好。 原本平原君府疯狂收购,李氏疯狂出货,价格都只是维持在七成,没有任何提升。 一旦平原君府不再收购,转而和李氏一起大举出货,整个布匹市场就会立刻形成砸盘,价格必然瞬间血崩。 到时候售价别说是七成,直接掉到五成甚至两三成都有可能! 李氏当然可以接受这些价格, 因为李氏进原材料的成本并不高,就算低价出货, 最多就是不赚钱而已。 但平原君府接受不了这样的价格, 因为平原君府是七成的价格进货, 五成价格卖出就要亏两成的本钱, 若是三成的价格卖出就要亏四成的本钱! 作为平原君府这一次商业战的操盘手,李同已经别无选择。 已经没有任何双方共存的可能性了,只能来个你死我活! 至于事后必然引发的轩然大波……不是还有平原君在么。 只要李氏庄园被摧毁,平原君府就能从容的用高价出货,到时平原君看在丰厚利润的份上必然会牢牢压制住李建,不让这风波继续扩大。 李同在脑海中来回梳理了几遍思路,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就将目光投向庄园。 虽然相隔甚远,但纺织庄园之中的喊杀声和打斗声,还是隐隐约约的传到了李同的耳中。 很快,庄园中开始有烟雾冒出。 一切看起来都颇为顺利。 突然,有人拍了拍李同的肩膀,笑道: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策,烧本大夫的厂子?” 李同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了一张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李、李建大夫,你怎么……” 因为过于震惊, 李同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李建笑了笑,揽住李同的肩膀。 “坦白说, 你的这个计划是很不错的。” “先利用赵括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再调集精锐一举突袭我的纺织厂。” “只要毁掉这座纺织厂,你自然也就大获全胜。” “很可惜的是,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这座庄园之中,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李同闻言,不由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庄园。 如果说李建早有准备,派去突袭这座庄园的三百精锐岂不是…… 庄园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支七八人的骑兵从里面疾驰而出,朝着李同所在的方向而来。 很快,李同就看清楚了这支骑兵的面孔。 在这支骑兵最前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但却依然活力十足的老者。 李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看到的这张脸。 廉颇策马到来,笑着对李建说道: “平原君府的这些小家伙还真是挺能打的。”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难道我们堂堂的大将军,连平原君的私兵都打不过?” 廉颇顿时抬起了头,一脸傲然: “那怎么可能?老夫好歹也是天下有名的将军,平原君他连领兵作战的经历都没有,凭什么跟老夫的私兵打!” 李建笑呵呵的点头,然后对着面如死灰的李同笑道: “有些时候,多个帮手就多条路啊。” 三百名精锐非常神气的冲进庄园之中,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鼻青脸肿,还有的人连命都没了。 负责押送他们的是五百名廉颇府中的私兵。 这五百廉颇私兵一个个身披甲胄,甚至还有人拿着制式手弩,简直就是一支小型军队。 游侠再怎么武勇,在训练有素的军人面前,依然还是渣渣! 毛遂走上前来,表情严肃的对李同说道: “李同,你率领私兵入侵邯郸令的私人庄园,已经违反了大赵法律。” “你和你的这些同伙们马上就会被押入邯郸大牢关押,等待尔等狂徒的将是大赵法律的制裁!” 李同身体颤抖,瘫倒在地。 他知道,这一次他彻底完了! 李建亲热的握住廉颇的手: “大将军,这一次承你的情了,多谢多谢。” 廉颇笑呵呵的说道: “没事,老夫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活动手脚了,今天这一场打得还真是舒服。” “对了,到时候开战了,你可得支持老夫当伐燕主将啊!” 李建哑然失笑。 平原君府。 书房之中,平原君好整以暇的坐着,他的面前是平阳君。 平原君道: “等到李建的纺织庄园被摧毁之后,咱们就立刻拉高价格出货。” “至于具体的价格,就按直接翻一倍吧。” 平阳君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翻一倍?兄长啊,这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从李氏布店的进货价是七成,也就是70%,翻一倍是140%。 这利润,简直不要太高。 平原君呵呵大笑,随后表情变得严肃: “这一次本侯可是将府中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了进去,若是不大赚一笔,怎么对得起这些天的折腾?” “而且本侯也要让其他人知道,跟着本侯才有大钱赚,像李建那样想要针对本侯,只能吃大亏。”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今后看谁还敢和本侯作对!” 平原君说话之时意气风发,笑容灿烂。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撞开。 平原君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是自家心腹之后不由勃然大怒。 “搞什么东西?” 心腹此刻已经是一脸惊慌: “不好了君上,李同他们,全都被邯郸令李建抓起来,投入邯郸大牢了!” 平原君瞬间傻眼。 下一刻,平原君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 “这不可能!” 李同可是带着三百名平原君府上最精锐的打手去的,而李建则把李府之中的精锐都带去郎中卫队军营和赵括对峙。 三百精锐去打一个力量空虚,几乎没有什么防备的纺织庄园,怎么可能会是这种结果呢? 心腹如丧考妣,道: “是廉颇大将军,他带着私兵突然出现,我们的人压根就没有任何防备。” “只有几个人侥幸逃回来报信,其他人全部都被当场捉拿了!” 书房中死一般寂静。 平原君·心中充斥着震惊、愤怒、不解,无数负面情绪激荡。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建看着蔺柔,笑道: “今天的猴戏好看吗?” 蔺柔叹了一口气,俏脸上带着几丝阴霾。 “这些平原君府上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竞争呢?” 少女并没有亲眼目睹战斗的情形,但即便是战斗过后的景象,也足够让一个花季少女开心不起来了。 李建笑着握住佳人的手,蔺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回避。 李建认真的说道: “这就是现实。” “我们都想好好的活着,但有人就是不愿意让我们好好的活着。”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反击,要狠狠的打痛他们。” “要让这些人知道,让好人受委屈,是要付出代价的!” 蔺柔轻轻点头,道: “那大夫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当然是趁火打劫,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君候再来一击!” 王宫。 丝竹之乐袅袅,几名舞姬在大殿之中翩翩起舞。 薄纱之间,美人的身躯若隐若现,再配合上那诱人的舞姿,更让人血脉贲张。 赵王脸上带着笑意,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的打着节拍,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了最前方的舞姬身上。 若是了解赵王的人就能知道,今夜应该就是这名舞姬侍寝了。 单单是过去的半个月,就已经有两名舞姬因为会奉承赵王而入选宫中。 这无疑激发了舞姬们的主动性,舞动的时候无比的卖力。 繆贤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个氛围。 “大王,大将军廉颇和邯郸令李建求见。” 赵王表情顿时变得阴沉,冷冷的说道: “寡人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没什么要事就不要禀报上来了吗!” 繆贤轻声道: “刚刚平原君府的大管事李同,带着三百平原君门客攻击了邯郸令李建的纺织庄园。” “什么?”赵王大吃一惊,手中的酒杯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片刻后,还飘散着袅袅美酒余香的大殿中,赵王表情不太肯定的看着面前的廉颇李建。 “繆贤刚刚和寡人说的,都是真的?” 李建点头: “启禀大王,平原君府的大管事李同和三百门客大部分都已经被臣和大将军带人抓获了,已经押到大牢。” 赵王听完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这个平原君,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 赵王心中极为恼火。 贵族之间的相互攻杀,在春秋时代非常多见,到战国时代就已经颇为罕见了。 具体到赵国来说,自从沙丘宫变起,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这种事情。 如今平原君居然发兵进攻李建的庄园,难道…… 赵王定了定神,冷声道: “来人啊,传令乐乘,立刻率郎中卫队进宫!” “传令所有城卫军,立刻封锁邯郸所有城门。” “传所有卿立刻进宫!” “大将军,你立刻率兵封锁平原君府,让平原君马上来见寡人!” 廉颇立刻领命,随后忙道: “大王,若是平原君抗命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赵王都楞了一下。 很快,赵王冷冷的做出了回答: “大将军,寡人问你一句话。” “三千游侠,还不够在邯郸城中横行霸道吧?” 廉颇立刻会意,高声道: “邯郸城中,只有大王的命令才可横行霸道!” 赵王满意一笑: “那你还问什么?如果平原君不愿意前来见寡人,你就直接把他带来便是!” 一条条的命令颁布出去,邯郸城中顿时变得风雨欲来。 无数条情报顿时从各个不同的渠道,朝着风暴点的核心平原君府汇聚过去。 “什么,大王他竟然……” 平原君听着这一条条的情报,脸上也是不敢置信。 才短短半个时辰,就在平原君还想着怎么去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时候,赵王居然已经想要掀桌了? 平阳君就在一旁,见状忍不住道: “兄长,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赶紧进宫去和陛下解释吧。” 平原君怒道: “明明是那个李建抢先针对本侯,怎么现在本侯还要去和大王解释谢罪?” 平阳君无语。 如果不是兄长你把李建的卿位给弄没了,人家又怎么可能掀起这场商业战? 如果不是兄长你执意要多给李建一些教训,事情又怎么可能闹到这个地步? 平阳君沉默片刻,还是道: “兄长,如果再不去宫里的话,说不定大王就真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又一名管事跑了进来,面无人色的禀报。 “不好了君上,刚刚有一支军队包围了咱们府,为首的是廉颇大将军。” “大将军说了,让君上马上跟他进宫,要不然他就要下令进攻了!” 平原君脸色大变,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平阳君也傻眼了。 这看个热闹而已,怎么还被官府的兵马给围住了呢? 平阳君赶忙劝道: “兄长,快出去吧。要不然一会廉颇那个杀才等不住了,他是真的会杀进来的!” 平阳君可不是傻瓜,整件事情原本就和他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他只不过是想着顺便喝口汤而已。 现在都闹这么大了,平阳君绝对不会陪着平原君死扛。 平原君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好。既然大王找本侯,那本侯去请罪就是!” 正文 113,对平原君的处理 平原君府大门之外,廉颇已经跃跃欲试。 “你们都给我听着,如果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平原君还不出来,咱们就立刻攻进去!” 在廉颇的身边,数千名士兵们轰然应是。 一名将军有些底气不足,道: “大将军,那可是平原君啊。” 廉颇双眼一瞪: “管他是平原君还是高原君, 只要不听大王的命令,该拿下的全部都得拿下!” 将军擦了擦汗水,轻声提醒: “蔺卿那边不是说过了,不到最后时刻,不到大王再度发布旨意,都绝对不能进攻吗?” 廉颇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 “他蔺相如懂个屁的打仗!要是按照他的办法,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在廉颇面前, 平原君府的大门早就已经紧闭, 院墙之上站满了平原君府的门客游侠,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警惕的和官兵对峙。 左右也是无事,廉颇干脆对这些游侠门客指指点点。 “你看看这些家伙,防守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窝蜂的站成一排,弓弩手和刀剑手混搭,这不是笑话吗!” “难怪这些家伙只能是游侠,一辈子也上不了战场。” “就这种水平,老夫今天带五百精锐士兵,也能灭了他们七八次。” 一旁的诸多将军闻言,也是纷纷点头。 大将军廉颇别的不说,带兵打仗这方面当世前三的水准是有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廉颇开始不耐烦时,大门打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先走出来的是平阳君赵豹。 平阳君高声道: “大将军,你先让你的人控制一下,不要随意动手。” “兄长这就出来, 你听到了吗?” 廉颇扯了扯嘴角, 嘴里一声嘀咕。 “都这种时候了,还让兄弟先出来挡刀?” 廉颇大手一挥,示意平阳君赶紧的。 很快,载着平原君的马车行驶了出来。 廉颇和平原君四目相对,呵呵一笑: “平原君啊,赶紧随老夫进宫吧,大王可是等你很久了呢。” 平原君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淡淡说道: “大将军,你看到今日的本侯,想必是非常开心的吧。” 廉颇笑道: “那是自然,至于接下来能不能继续开心,就不知道啦。” 平原君哼了一声: “那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王宫大殿中,赵王同样也是心浮气躁。 “怎么搞的,平原君这么久还不来?” 几乎所有赵国重臣都已经抵达,只有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兄弟不在。 田单表情凝重,轻声道: “大王不必着急,可能是沟通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 “老臣相信平原君还是忠心为国的, 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赵王闻言, 也是有些惊讶的看了田单一眼。 谁都知道平原君可是最希望取代田单的人, 没想到今天田单竟主动帮平原君说话? 蔺相如静静的旁观着这一幕, 也是不由暗暗点头。 “都平君,果然是有礼之人。” 李建坐在众人的最末尾,表情相当平静,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 作为当事人,李建自然得在场。 终于,繆贤急促走入大殿中,朝着赵王汇报。 “大王,大将军带着平原君、平阳君两位已经入宫了。”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平原君不选择入宫,而是直接在府邸之中率领三千门客负隅顽抗的话,那事情就真的麻烦大了。 赵王忙道: “快,赶紧让他们上殿来!” 很快,三人就出现在了殿中, 平原君赵胜一出现,立刻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噗通一声,平原君直接跪下。 “臣赵胜统御下属不严,导致今天之事,还请大王治罪!” 赵王表情阴沉,冷冷的说道: “在邯郸的地盘里妄动刀兵,就这么一个解释吗?” 平原君忙道: “臣确实对此事不知情,都是臣的管事李同擅自做出决定。” “臣原本只是让他针对一下李氏的布店,没想到李同竟丧心病狂,带着数百门客前去进攻纺织厂,导致今日之事。” “臣对大王绝对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还请大王明鉴啊!” 平原君一改平日的淡然,连连向赵王求饶,态度极其的谦卑。 一旁,平阳君同样也开口帮腔。 “不瞒大王说,臣对于布匹的事情同样也是知情的。臣可以保证,平原君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想要针对布匹店,绝对没有任何想在邯郸开战的企图。” 听着两人异口同声的话,赵王的脸色渐渐舒缓了不少。 这两位毕竟是赵王的亲叔叔,也是太后离世后和赵王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两人。 若是平原君当真造反,对赵王的心理打击也是非常沉重的。 赵王抬头,看着大殿之中的群臣,道: “诸卿是怎么看待此事的,都来说说吧。” 虽然心中已经信了五六成,可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赵王当然也不可能直接就开口原谅。 总得有个台阶吧? 赵王话音落下,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在场的赵国诸卿内心之中其实也在迟疑,究竟是要落井下石看看能不能弄死平原君,还是在这个时候拉平原君一把,又或者是冷眼旁观,什么也不做? 事情发生的还是过于突然了一些,在场大部分的赵国重臣们都还没有想好。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突然站了起来。 “大王,臣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来,看到是李建后,表情各异。 赵王看着李建,突然有点头疼。 这家伙第一个站出来,肯定是要对平原君喊打喊杀的吧? 偏偏赵王还没办法阻止李建开口。 从情理上来说,这件事情李建可是受害者啊。 赵王咳嗽一声,道: “李建,你……那个,有什么话,想清楚了再说。” 赵王其实也明白,这件事情里,李建未必就真的完全冰清玉洁。 也没听说廉颇家有什么领地在李建的纺织厂庄园附近,怎么在平原君的人开始进攻时,廉颇突然就带着五百私兵从天而降了? 李建点头道: “臣明白。”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走到大殿正中央。 平原君的心情也变得十分的紧张。 李建的口才那是人所共知,说是当世闻名也不为过。 这要是李建哐哐一顿说,直接让赵王改变主意要弄死平原君,那不就完蛋了吗? 李建开口道: “其实臣也觉得,平原君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此事应该就是平原君府中家臣自行其是,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李建的话说完,大殿之中顿时一阵惊讶之声。 尤其是廉颇,差点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就连平原君本人也在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都以为李建会对平原君落井下石,但却万万没想到,李建竟然还主动帮平原君说好话? 赵王也同样惊疑不定,一时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李建,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表情从容,道: “臣的意思是,只需要将平原君府中那些擅自行事的家臣们给处理了,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吧。” 赵王:“……” 赵王已经不怀疑他耳朵出问题,而是怀疑起李建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蔺相如目光在李建和平原君的身上来回扫过,若有所思。 突然,蔺相如也站了起来,开口道: “大王,老臣觉得李建大夫的话很有道理.” “平原君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并无反叛之迹象,此事有极大可能是个误会。” 先是李建,随后又是蔺相如,诸多重臣们听着两人说话,一时间都感觉有些魔幻。 在田单从齐国空降过来成为赵国相邦之前,蔺相如和平原君两人可是明争暗斗了好多年呢。 为什么蔺相如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和李建一起站出来给平原君说话呢? 蔺相如话锋一转,道: “但老臣也觉得,平原君府之中数千门客,鱼龙混杂,确实是应该好好的清理一下,不然下次恐怕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赵王陷入沉吟。 虽然场面很有些奇怪的意味,但李建和蔺相如所说的话,确实就是赵王想要听到的。 赵王道: “寡人也觉得蔺卿的话有道理,诸卿怎么看?” 赵王都已经这么直接的表态了,其他赵国重臣还能说什么? “大王英明。” “臣的想法也和蔺卿一样。” 一阵附和声中,赵王的表情彻底放松。 他看向平原君,微微抬高了声调。 “既然这样,那此事就这么解决。” 众人顿时屏气凝神,等待着赵王口中说出来的最终裁决。 赵王看了一眼平原君,道: “平原君赵胜,你因为一些小事情与李建起了摩擦,原属正常。” “但你却纵容属下,持械攻击李建在城外的庄园,触犯了大赵法律。” “所有参与到攻击的平原君府之人,都需要接受审讯,以罪行大小而决定惩罚。” “李建庄园之中的所有损失,都必须由平原君府付出五倍的赔偿。” “此外,从今往后,平原君府门客不得超过五百人,更不得私自装备武器甲胄。” “若是被寡人发现违反,下次决不轻饶!” 听着赵王颁布的旨意,平原君心中一块巨石顿时落地。 虽然也有一些惩罚,但却已经是平原君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了。 最差的结局,是平原君可能会被赵王以谋逆的罪名抄家问斩! 平原君赶忙谢恩: “臣多谢大王开恩,将来必定谨记大王的教诲,绝对不会再犯下这般大错!” 看着不停谢恩的平原君,赵王也是长出一口气。 本来赵王就想着好好欣赏一下舞蹈,和美人共度一下白昼的美好时光,怎么事情就搞到这一步,连差点谋反都出来了? 赵王挥了挥手,道: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都已经解决了,那就都散了吧。” “对了,之前那些什么城门的封锁,还有军营里的军队,全部都回营开门,一如往常!” 众臣纷纷起身领命。 大殿之外,廉颇左手拉住了李建,右手拉住蔺相如,脸上是满满的不爽。 “你们两个给老夫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建和蔺相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廉颇大怒: “笑什么笑,给老夫把话说清楚了再笑!” 李建无奈,摊开双手: “咱们能上车再说吗?” 马车上,廉颇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 “现在能说了?” 蔺相如笑着摇头: “李建,你来解释给他听吧。” 李建点头,道: “其实问题的本质很简单,就是我们这一次弄不死平原君。” 廉颇哼了一声,道: “怎么弄不死?这平原君私蓄甲士,悍然进攻他人领地,哪一桩不是重罪?”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但平原君进攻的不是王宫,只不过是我的纺织工厂罢了。” “区区一个上大夫的纺织工厂,分量不够啊。” 廉颇怒道: “他今天能进攻上大夫的,明天就能进攻下卿,后天不就能进攻王宫了?” 蔺相如双手一摊: “所以大王限制平原君的门客数量,也不给这些门客获得大量武器的机会了,对吧?” 廉颇眉头皱紧,半晌之后才道: “老夫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李建笑道: “大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要一举扳倒平原君呢?” “但你也要明白,平原君可是大王的至亲之人,我们不可能用这么一件并不算严重的事情就将他彻底摧毁。” 廉颇有些不太甘心,道: “那也不能让他这么全身而退啊。” 蔺相如忍不住笑了起来: “全身而退?这一次平原君不但损失了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而且还要赔偿李建一大笔钱,还得遣散大部分的门客。” “对了,他在大赵政坛之中的声望也必然会因此而遭到沉重的打击。” “他已经损失了这么多,除了性命之外裤子都快亏掉了,你居然还觉得他是全身而退吗?” 李建微笑道: “大家都知道他这么惨了,若是此时我们还对平原君落井下石,反而会激起大王对平原君的保护,那就适得其反了。” “老将军,有些时候,咱们就是要见好就收啊。” 廉颇哑然片刻,一拍大腿。 “老夫就说,你这一老一小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怎么突然变成好人了。” “感情到了最后,好处都给你们拿完,好人也给你们装完,只有平原君被你们坑惨了,还一点都埋怨不了你们?” 蔺相如和李建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正文 114,能在李大夫的纺织厂干活真好 平原君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有余悸。 “今天真的好险,差一点就没命了。” 平阳君就坐在平原君的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兄长,愚弟怎么觉得,今天这个事情有些古怪呢?” “这好像是李建等人设下的套吧?” 平原君闻言不由一愣。 过了好一会,这位赵国君候猛然将身子往后一顿。 “该死, 这一次居然被他摆了一道!” 看着一脸懊恼的平原君,平阳君安慰道: “不管怎么样,兄长还是能全身而退了。其他的事情,将来再好好和李建计较便是。” 平原君表情沮丧,叹息一声: “若仅仅是削减门客也就算了,这一次大王对本侯想必是非常的失望,将来……唉!” 平原君的叹息之中带着满满的不甘心。 赵王对平原君失望, 这就意味着平原君将来在争夺相邦时的顺位很有可能会被蔺相如等人超越。 和这个相比,其他什么赔偿削减门客之类的都是小事了。 良久,平阳君道: “兄长,你库房之中的那些布匹……”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道: “本侯现在不想听到和布有关的任何事情,别说了。” 车厢中一片静默。 李建回到了府衙之中,毛遂带着几名管事,眉飞色舞的出现。 “大夫,刚刚算清了账目,请大夫过目。” 李建接过账目一看,顿时微微吃惊。 “有这么多?” 从这一次的账目来看,李氏西市之中的四家布店,单单在过去半个月的纯利润进项,竟然就已经相当于过去一年的收入! 换句话说,就是赚了二十四倍的利润。 要知道这是利润,是已经扣除了各类成本之后纯赚的钱。 如果算总收入的话,这个数字还会更高! 这就是珍妮纺纱机所带来的密集型劳动企业的威力么? 李建看着毛遂,道: “所有的加班工钱都足额发放了?” 毛遂笑道: “大夫放心吧,这可是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 臣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呢?” 李建这才露出笑容,道: “很好。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明天再给所有纺织庄园中的力工、女工多发一个月的工钱,就说是我对他们的奖赏。”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毛遂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年头,从来只有贵族们敲骨吸髓般的盘剥老百姓,哪里有李建这般不但能足额给钱,甚至还能多发奖金的? 毛遂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能在大夫手下干活,简直是这些人祖坟冒了青烟!” 庄园之中,力工们依然忙忙碌碌,搬运着各种材料。 蚕房之中,女工们来来回回,照顾着吐丝的蚕虫。 纺织车间里更是无比忙碌,纺纱机的声音响彻耳膜,无数纺织女工紧张的劳作着。 两名大娘走了进来,高声道: “都停一停,领工钱了!” 众人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下来。 有人好奇的问道: “周大娘,工钱不是之前已经发过了吗?” 周大娘笑呵呵的说道: “你们不知道吧,这一次咱们李氏纺织厂可是为大夫立下了大功,连堂堂的平原君都被打败了!” “大夫很高兴,特地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 “对了, 毛遂管事说了,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休息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再回来上工!” “人人都有,不用着急,快快排队领钱!” 下一刻,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纺织工厂各处。 半个时辰后,工人们基本都已经离开,周大娘也笑呵呵的和几名女工一起,背着一搭子钱,朝着几里之外的家中走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几个女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一名年轻女工笑着对周大娘道: “大娘啊,听说你家马上就要起新房了?” 周大娘哈哈笑道: “你这个小妮子,怪能打听的。是啊,准备起个新房了,老房子还是家公活着的时候起的,都二十多年了,快塌了。” 另外一名女工插嘴道: “说不定哪天晚上办事的时候叫大声些,就全塌了。” 女工们一阵大笑。 周大娘啐了一声,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办什么事!倒是你们这些小年轻,拿了钱回去紧着用,别拿去买什么胭脂水粉,好好的存起来,将来给孩子娶媳妇用。” 一名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材高挑的女工嘻嘻哈哈,笑道: “大娘,咱还没嫁出去呢。” 周大娘瞪了这女工一眼,道: “怎地,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就留着当嫁妆也好啊。” 高挑女工笑道: “其实还真不是太想嫁人了,你说每天在厂里干活挺好的,还能拿好多钱,回家爹娘也开心,不会对咱使脸色子。” “将来要是嫁了人啊,又得在家里干农活,还得伺候丈夫和家公家婆,还得生娃带娃,哪里有在厂里干活得劲!” 几名女工闻言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在厂里真挺好的。” “嫁人也没意思,都是伺候人,还不如拿钱买点胭脂水粉和好看衣裳呢。” 周大娘举起手,作势欲打,骂道: “一个个都想翻了天是不是?女孩子不嫁人能做什么,到时候当了老石女,被人指指点点笑一辈子!” 骂了几句,周大娘语气平缓下来,道: “就算嫁了人,难道就不能继续在厂里干活了?你在厂里拿钱多,丈夫又怎么可能不愿意你进厂了?一个个没脑子的货色。” “现在咱们这位家主李大夫是个仁慈的主公,所以你们才能有这般想法,将来若是换了个严苛的主公或者管事,你们还真能在这里干一辈子么?” “别光顾着眼前,也得为将来打算才是。” 周大娘这一番话,顿时让几名女工沉默下来。 片刻后,一名女工叹息道: “若是能为李大夫在厂里干一辈子活计,那该多好啊。” 其他女工连连点头称是。 说话间,村子到了,周大娘和其他几名女工分开,走向自家的屋子。 这是一间颇为破旧的院子,周大娘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走进院子之中。 院子里,两名挂着鼻涕的小娃猛然抬头,随后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大母!”“大母回来了!” 小奶娃一左一右,同时扑进了周大娘的怀中。 周大娘笑呵呵的将两名孩子同时抱起,各自亲了一口。 “啊四啊五,今天在家乖不乖?” 说话间,两名男子从院子其他地方走了过来。 年轻一些的男子笑道: “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啊四啊五,快下来,大母忙了一天,可不要给大母添乱!” 周大娘笑道: “昨日大夫可是让平原君俯首认输了,今日毛管事下来说了,放假一天。” “对了,还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你拿着,给孩子们多添几件新衣裳。” 年轻男子双目顿时一亮,殷勤接过周大娘的搭子,笑道: “娘,你不是厂子里的人吗,怎么不从厂子里顺手拿点布出来。” 周大娘瞪了儿子一眼: “说的什么话,厂子里的布都是要卖的,怎么能随意乱拿!” 一旁周大娘的老伴走前上来,啪的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 “没规没矩的,还说要进厂子干活呢,像你这样的进去三天就被开除了。” “去去去,带孩子们去后面吃饭去。” 儿子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带着两个奶娃子走了。 老伴看着周大娘,笑道: “来来,累了吧,坐那,我给你按按。” 周大娘惊奇的看了老伴一眼,道: “我嫁给你几十年,咋没见你这么殷勤过,是不是有啥事?” 老伴将周大娘拉着坐下,按着她的肩膀,笑道: “那你这话就不对了,都是夫妻,怎么就不能殷勤了?” “我隔壁村的堂哥昨天不是来找我了,还拿了一袋米和两只鸡来,意思想着你能不能介绍下,让他的两女儿都进纺织厂干活去。” 周大娘哼了一声,道: “就是那个我嫁给你的时候,连一点喜钱都不想给的堂哥?” “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老娘可懒得理会他。” 老伴动作微微一顿,有些尴尬的说道: “东西我都收了,这要是事情没办成,我的脸面往哪搁?” “你就和厂里的管事好声好气的说一下,成不成再说嘛。” “对了,他还说了,这事要是成了,到时候咱家起新房,他让他三个儿子都过来帮忙。” 周大娘沉默片刻,直到老伴心中七上八下,这才道: “好吧,过两天我和管事的说说,能不能进就看管事的意思。“ 老伴大喜过望,笑道: “就知道我家的婆娘最好了,来来,我再给你按按,舒服不舒服?” 周大娘舒适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身后老伴的按摩,突然间明白了刚才几名小女工发出的感慨。 在纺织厂里干活的感觉,真的很好。 特别好。 咸阳城。 秦王注视着面前的奏章,表情有些古怪。 “所以说,平原君这一次输给李建,并非是因为什么文韬武略,而是因为西市之中几间小小的布店?” 影候站在秦王面前,恭敬道: “回大王的话,正是如此。” “如今平原君不但要赔偿李建一大笔钱,而且他的库房之中还堆积了大量的布匹无法出货。” “从最新的消息来看,如今邯郸城之中的布价已经跌到了原先的五成,而且还有继续下跌的趋势。” 秦王摇了摇头,道: “这个李建,还真的是能给寡人带来惊喜啊。布匹,嘿,竟然能从这种角度来打击政敌,真是刁钻啊。” 顿了顿,秦王看向影候,道: “寡人记得,在邯郸城中好像也有一间布店是大秦的探子开的?” 影候道: “正是如此。不瞒大王说,这一次咱们的布店掌柜因为想要和李建那边搭上关系,所以第一个配合抛售了店内所有的布匹存货。” “从现在布匹的价格走势来看,咱们的店反而是赚了一笔。” 秦王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赚了?寡人是不是还应该感谢这个李建啊。” 顿了一顿,秦王开口道: “对了,李建是不是要结婚了?” “寡人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派人送去邯郸交给他,就算是寡人送他的新婚礼物吧。” 正文 115,李建成亲,秦王的贺礼 对任何男人来说,结婚都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 李建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之中被打扮得如古风美男般的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别小看这古风美男的装饰,从头到脚上百件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都是要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的。 不仅如此,有些东西弄之前还要举行什么仪式, 就好像是奥运会取圣火那种感觉,极其的繁琐。 老祖宗们在制定礼仪的时候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繁琐,或许就是为了让后代们一辈子只成一次亲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妈妈妹组合三张脸庞同时出现在李建的身后。 “我儿真俊!”这是亲妈。 “建儿今天绝对是邯郸第一俊郎君!”这是姨妈。 “兄长,十八年来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俊!”这是亲妹。 李建站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感觉我好像一只猴子。” 亲妈顿时不高兴了: “怎么能说是猴子呢?我儿比猴子俊俏太多了。” 顿了一顿, 亲妈赶紧补充一句: “就算是猴子, 那也是邯郸城之中最俊的猴子!” …… 李建走出大堂,在这里李府众多的家臣门客已经聚拢。 家主成亲, 对李府而言绝对是一个大日子。 成亲并有了后代,家族才算是有了传承,家臣门客才能安心。 毛遂走上前来,行礼道: “大夫,马车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能出发。” 李建点头道: “那就走吧。” 车队浩浩荡荡,沿着街道朝蔺府而去。 路旁的行人纷纷为之侧目,议论纷纷。 “这谁家的公子,如此俊俏?” “什么公子,这可是咱们赵国的上大夫,邯郸令李建!” “啥,都做到上大夫了还这么年轻,他爹是上卿,还是君候?” “李建大夫的亲爹也是上大夫,人家这也算是奋斗出来的。” “哇!” 在众人的羡慕声中,李建来到了蔺府大门。 今天站在大门口处迎接李建,是很少出境的大舅哥, 蔺氏长孙蔺文。 蔺文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长相十分老成,大有祖父蔺相如之风。 双方各自见礼完毕,李建将手中的大雁交给蔺文,笑道: “劳驾兄长了。” 野雁是这个年代婚礼最常见的伴手礼。 蔺文笑了笑,道: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随我来吧。” 蔺氏大堂之中,同样也是众多亲朋满座。 两排长辈齐聚,众多目光扫射过来,上下左右全方位无死角的打量。 这种感觉即便是三世为人,见惯诸多大场面的李建同样也有些心中不淡定。 娘家人,那可比敌人可怕多了。 蔺相如坐在最上首,两边是蔺仪和一位李建不认识的蔺氏老者。 李建不敢怠慢,依照之前早就已经练习多次的礼节,朝蔺相如等人行礼: “李氏男建,今日求娶贵府女。” 蔺相如微微点头,道: “蔺氏女柔,可往你夫身旁。” 在蔺相如的身后, 蔺柔缓缓的走了出来。 今日的她面施粉黛,身着婚服, 头戴华丽饰品, 比往日少了几分少女的俏丽,多了几分女人的端庄。 蔺柔来到李建的身边,同样朝蔺氏长辈们行礼。 “孙女今日出嫁,还请大父赠言。” 蔺相如表情严肃,道: “李氏家风持正,你得嫁入李氏为正妻,乃是你之幸事。” “你须孝顺公婆长辈,服侍夫君,教育子女,掌管内务田产,使夫君无后顾之忧。” “今后若李氏有亏于你,可归家,我等自为你主持公道。” “你可谨记?” 蔺柔轻声道: “孙女谨记大父和诸位长辈教诲。” 蔺相如点了点头,道: “既已谨记,且随你夫君归家。” 李建和蔺柔同时再向蔺相如、蔺仪行大礼。 随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两侧长辈拱手为礼。 两侧长辈亲朋起身,向新人回礼。 这些礼仪称不上喜庆,甚至有些气氛肃穆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建率先迈步,离开蔺氏大堂。 蔺柔同样迈步,跟随在李建一丈之后。 大堂门口,蔺柔长兄蔺文含笑嘱咐: “妹子,莫回头,且去。” 蔺柔轻轻点头。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直至大门。 毛遂等家臣分列大门两侧,见蔺柔出来,纷纷单膝跪倒。 “臣恭迎主母。” 一名蔺氏妇女上前,将蔺柔搀扶上了车队之中的第二辆马车。 李建则上了第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蔺府。 李建抬头望天,此刻天际晚霞遍布,落日即将下山,正是黄昏时分,昼夜交替之时。 这场昏礼,总算是走完了前半段。 接下来的后半段,由于是在自家举行,对于李建而言就要放松不少。 李氏之中虽然也不乏长辈,但没有一个长辈敢对自家这位上大夫邯郸令指手画脚。 当官还是很有用的,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虽然当官能省不少麻烦,但该进行的仪式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李建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人偶,被众人牵来牵去。 廉颇看着李建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这小子也有被人随意摆布的一天。” 田单失笑道: “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反正这辈子只有一次,习惯就好。” 这一次李建的婚礼,可以说是宾客齐聚。 都平君田单、大将军廉颇等亲自前来,上卿蔺相如则是女方家长,像平原君、平阳君等人虽不前来但也送来了礼物。 就在此时,突然外面有人高声禀报: “大王使者到!”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宦者令繆贤带着笑容,走了进来。 “大王有命,请新人夫妇接旨。” 李建蔺柔上前,朝着繆贤手中的旨意行礼。 繆贤诵读: “李建乃寡人肱股之臣,今日成亲,寡人心中甚慰。” “特赐玉如意一对,丝绢百匹,黄金五百两。” “望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李建和蔺柔齐声接旨。 繆贤将旨意放在李建手中,笑道: “老夫也有一些礼物,等会让人送来。今日为大王办事,就喝不得李大夫的喜酒了,还请李大夫莫要见怪。” 李建同样笑道: “宦者令说的这是哪里话,他日若是宦者令登门,李建一定好好做东,和宦者令喝个痛快便是。” 繆贤离开之后,众多宾客议论纷纷。 “都听说李建大夫深得大王之心,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是啊,别人家的上大夫成亲,怎么可能会有大王的旨意道贺?” “唉,真是让人羡慕。我家那小子成亲的时候,怕是大王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什么旨意道贺了。” “你这话就不对,李建大夫为大赵做出了多少贡献,怎么是你我能相提并论的?” “也是。” 众人这边还在讨论,突然又有人高声禀报: “齐王使者道贺!” 众人顿时震惊。 “齐王使者?我没听错吧。” “齐王怎么都派人前来道贺了?” 在众人吃惊的注视下,一位高冠博带,紫衣白袍的齐国大夫施施然走了进来。 李建心中同样惊讶,怎么还有齐王使者? 惊讶归惊讶,李建自然还是迎上前去,和这位齐国大夫攀谈。 齐国大夫拱手笑道: “我乃大夫田奔,今日特奉太后和吾王之命,前来送上成亲贺礼。” 田奔一挥手,身后一名齐国官吏顿时高声开口: “奉大齐太后、大王之命,贺李建大夫成亲之礼,共计:” “玉佩十对,丝绢千匹,黄金千两,骏马十匹!” 听完这份贺礼,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齐王竟然如此大方?” “齐王的贺礼,好像比咱们大王的还要更多啊?” “这怎么回事?” 作为赵国臣子,从齐王那边获得的贺礼竟远超赵王,这显然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 就连李建自己也是一脸愕然。 李建是完全没想到齐王会来送礼,更没想到齐王出手就送了这么贵重的贺礼。 田奔显然对李建这个表情颇为满意,笑呵呵的说道: “太后说了,若是将来有缘,希望大夫能前往临淄为官。” “届时,大齐必以卿位相赠!” 听着田奔的话,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感情,这是齐国在拉拢李建啊。 怪不得,都下血本了。 廉颇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好个李建,就去了一趟齐国,连卿位都能有了?” 廉颇也是上卿,但这可是他出生入死打了几十年仗,尸山血海之中一步步趟出来的路。 可李建呢,人生第一次出使齐国,回来没几天,齐国人就巴巴的过来邀请,而且一出手就是卿位。 就算是廉颇这样的年纪和阅历,都止不住的眼红。 廉颇的身边,田单笑呵呵的放下酒杯,道: “若是本侯所料不错的话,李建大夫真的去了齐国,应该不会仅仅是个下卿。” 廉颇瞪起眼睛: “不是下卿,难道还会是上卿不成?” 田单笑而不语。 廉颇等了半天,脸色渐渐转为震惊。 “难道真是上卿?” 田单哈哈大笑了起来。 能坐在这两人身边的,同样也是赵国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听着田单和廉颇的对话,这些大人物们脸上虽然平静,但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齐国可不是韩国燕国这样的小国,而是诸侯国中有头有脸,历史悠久的大国。 虽然现在的齐国确实比不上秦国和赵国,但齐国依然还是经济和文化当时一流的国家。 而且齐国有着数百年的强国底蕴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小看它。 齐国能对李建发出如此正式的邀请,传出去之后必然让整个华夏世界对李建刮目相看。 李建深吸一口气,朝着面前的田奔含笑拱手: “太后和齐王的好意,李建心领了。” “李建眼下并无前往他国效忠之意,但还是多谢太后和齐王。” 田奔显然对李建的回答早有预料,当下笑道: “李大夫言重了,太后和吾王也没想着让大夫马上前往临淄,只是给大夫一个承诺罢了。” 李建让毛遂给田奔安排席位,一旁众人早已经按捺不住,再度议论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居然不是一位大王,而是两位大王道贺。” “两位大王道贺,咱们这几十年来,大赵国内还有第二家吗?” “也就二十多年前平原君成亲那一次吧,那次是魏王前来道贺。” “废话,平原君娶得不就是魏国公主吗?这不能算。” “……那这么说,李建大夫还真是独一无二了。”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毛遂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一次,毛遂的脸庞明显涨红,说话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秦、秦王使者到贺!” 话音落下,刚刚还一片热闹的宴会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廉颇忍不住道: “谁?” 毛遂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声调: “秦王使者到贺!” 毛遂话音落下,一位黑衣黑衫,表情极为严肃的秦国使者走了进来。 李建这下子也是真的惊了。 齐国使者还能理解,这秦国使者又是什么鬼? 莫非是那位秦王心有不甘,要在李建成亲典礼上使坏? 带着诸多思绪,李建迎向面前的秦国使者。 “在下李建,请问尊使名讳是……” 秦国使者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建,似乎有些惊讶于李建的年轻。 但很快这名使者就恢复了严肃,朝着李建拱手道: “在下王陵,奉吾王之命,送成亲贺礼。” 王陵一挥手,他身后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双手将一个箱子捧起。 这箱子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厘米见方。 李建的脑海中蓦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箱子里,装的不会是一颗人头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这箱子上,心中都是无比好奇。 秦国嬴稷,秦国建立至今文治武功最盛的国君,带领秦国先后击败了楚国和齐国两大霸主,登顶天下第一强国,七王之首,华夏最强之君。 这样的人,竟然千里迢迢派人送来结婚礼物给一个异国之臣。 里面究竟是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陵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事物。 这东西其实很小,小到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掌握,但王陵拿着的时候却十分的小心翼翼,宛如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是一枚小小的印章。 李建楞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向王陵。 王陵手捧印章,极为郑重的对李建说道: “这便是吾王命我送来的贺礼。” “大秦——相印!” 听完王陵的话,大堂之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哗啦一声,犹如开水沸腾,瞬间炸开。 “相印?” “相邦之印?!” “秦国相邦之印!!” 正文 116,震惊天下 秦使王陵昂然说道: “李大夫之名,吾王久仰。” “今日命我送来这方相印,就是想要告诉大夫,若大夫有朝一日愿意入秦,吾王愿奉上此印,为大夫封侯拜相!” 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还仅仅是猜测的在场众人, 终于彻底炸开。 “真的是相邦之印。” “秦国相邦大印啊!” “秦王竟然要请李建大夫入咸阳为相!” “这,快打我一巴掌,看我是不是昏了头。” “啪啪啪啪!” …… 众人的喧哗传进了李建耳中,李建整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表情沉静,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 过了几秒钟之后, 李建笑了起来。 “多谢秦王相邀,只不过这方印,还请尊使带回去吧。” “请告诉秦王, 将来我若是到了咸阳,那也只会是以赵国大军统帅的身份,去和秦王面对面相谈。” 这句话说完,王陵的脸色顿时变了。 “李大夫,你这回答,可要好好考虑一下!” 王陵盯着李建,就好像一只盯住猎物的恶狼,随时都可能发作。 李建表情淡然,说道: “秦王送来此物,无非是想要施以离间计,想要让大王怀疑我的忠诚。” “这般礼物若是我还能收下,那么就未免过于愚蠢了一些。” “今日乃是我大喜之日,尊使远道而来,我也不想说什么更伤人的话。” “请回吧。” 李建的话掷地有声,在每个人的耳旁回荡。 王陵静静的看了李建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 “很好,那在下告辞。” 王陵带着秦国相印离开了。 李建转头, 看着众多宾客拱手,温和笑道: “让诸位看笑话了,还请诸位继续饮宴吧。” 宴会立刻又变得热闹了起来,但这一次众人议论纷纷的,依然还是刚刚的秦王之礼。 “你们说,秦王刚刚那个相印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啊,堂堂秦王,难道还能送个假印过来?” “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李建大夫去了咸阳,秦王真的会让他在秦国为相?” “那可是秦王啊,应该不至于食言而肥吧。” “秦王不食言?你是不是忘了楚怀王怎么死的?” “反正我就是觉得秦王不会骗李建大夫。” …… 各种议论声中,向来脾气急躁的廉颇反而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宾客闲聊的李建,廉颇叹了一口气。 “年纪轻轻就这么多麻烦,老夫突然也不是很羡慕他了。” 田单听着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大夫在出使齐国的路上和老夫说过一句话,老夫觉得很有道理。” 廉颇好奇道: “什么话?都平君说来老夫听听。” 田单不紧不慢的将一块鹿脯放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吃完, 这才在廉颇已经开始不耐烦的目光中开口道: “欲戴王冠, 必承其重!” 终于,一切落幕,李建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新房。 看着房门被关上,再看着静静坐在床榻边上的佳人,李建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幸福而又漫长的终身大事,总算是搞定了。 …… …… …… 一夜荒唐过后,赵王吃着早餐,伸手锤了锤有些酸痛的后背,懒洋洋的开口道: “赵括,昨天邯郸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对于这位侍卫长,赵王还是比较满意的。 赵括经常会带来一些市井之中的小道消息或者是风俗趣闻,让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的赵王大感有趣。 每日早餐时听赵括说一些趣事,已经成为了赵王这些天的日常。 赵括想了想,笑道: “有趣的事情不好说,但邯郸城中昨晚可是发生了一件注定要名震天下的事情,宦者令应该也很快就会禀报给大王了。” 赵王咦了一声,道: “那是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赵括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缓声道: “昨夜李建大夫昏礼之上,秦王命人送来秦国相印,声称只要李建大夫愿意入秦,那方相印就会立刻归他所有。” 赵王大吃一惊,手中正在喝着的汤碗直接掉在地上。 当的一声,汤碗被打得粉碎,汤汤水水洒了赵王一身。 但赵王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而是脸色极为难看的念叨起了这两个名字。 “秦王……李建!” 虽然赵国的官员们很忙,但成亲毕竟是一辈子一次,所以李建还是有半个月的昏假。 坐在书房之中,李建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对着面前的毛遂道: “现在消息传播得怎么样了?” 毛遂道: “如今邯郸城之中已经是人尽皆知。按照大夫的命令,我们已经派人尽可能的传播了大夫羞辱秦王使者的版本。” 故事流传出去总是有很多版本的,这是流言传播的必然。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流言,李建也不例外。 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传播的流言变得对李建更加有利,一个“李建当场羞辱秦王使者”的版本肯定是要比“李建迟疑良久最终忍痛拒绝秦王相印”的版本要更好。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建比任何人都知道——舆论是能杀人的。 李建点了点头,道: “接下来就每天让人在城里传播这个版本的吧。” 毛遂问道: “臣想问下,要传播多久?” 李建思考片刻,道: “一直到所有人都不愿意听这件事情为止。” 平原君躺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盯着房顶出神。 自从上一次在王宫中因为布匹战败北而被赵王狠狠处罚了一番之后,这位赵国君候就生病了,至今没有踏出府邸大门一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打开。 平原君有气无力的说道: “放在桌子上,本侯等会再吃。” 李同的声音响起: “君上,臣不是来送餐的,是有事情要禀报。” 平原君皱眉道: “什么事,是和大王有关的事情吗?” 李同道: “是和李建大夫有关的事情。” 平原君的语气变得极为不满: “本侯是不是说了,不要在本侯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李同的语气依然平静: “昨夜李建昏礼,臣按照礼仪,让人以君候的名义送去了礼物。” 平原君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李同道: “在昏礼上,大王和齐王各自都命人送出礼物,其中齐王的礼物更比大王丰厚许多。” 平原君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同继续道: “随后秦王命人送来了一方相印,并声称李建只要入秦为官,那这方相印就立刻归李建所有。” 平原君猛然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李同原封不动的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平原君猛然坐了起来。 “快,扶本侯起来!” 李同慌忙上前,扶住了差点因为力竭而重新摔倒在榻上的平原君。 平原君躺在榻上手舞足蹈,大笑出声: “这个李建,这一次总算是把自己给绕过去了!” 李斯和韩非两人相对而坐。 李斯笑呵呵的说道: “自从咱们来到赵国,师兄弟两人难得有今日之聚。” “今日啊,一定要好好的喝,喝个尽兴!” 韩非同样也露出笑容,道: “师兄说的对,今日一定要尽兴畅饮。” 师兄弟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心情颇为舒畅,随意闲聊起来。 李斯笑呵呵的道: “我刚刚才从城外回来,你是不知道,这相邦官署的事务太过繁重了,唉。” “每天跑来跑去,一开始的时候就在邯郸城里跑,将来怕是要跑遍全国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李斯看似抱怨,但脸上那浓郁的笑容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在炫耀。 韩非笑着点头道: “师兄如今年富力强,能多忙一些也是好的,更容易得到都平君的赏识,升职也快一些。” 李斯被韩非一番夸赞,心中越发的得意,道: “当初让你跟着我一起投到都平君府中,你非要去跟那什么李建大夫。” “不是师兄说你,一个上大夫怎么能比得上君候呢?” “是,我知道你觉得李建大夫有潜力,但他就算再怎么样有潜力也是将来的事情,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好呢?” “如果他现在就能封侯拜相,那才有追随的价值呢。” “你呀,还是太年轻,唉,听不进长者的劝导。” 李斯摇头晃脑,连连叹气,心中却有些暗爽。 李斯虽然是韩非的师兄,但他只是半路入门,而韩非则是正儿八经由荀况一路开蒙至今,属于那种被所有人宠爱的嫡系小师弟。 虽然韩非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过李斯,但李斯却依然有种被韩非处处压制的感觉。 如今,这种感觉终于难得的消散了。 李斯再怎么不如韩非,至少在选择主君这方面,比韩非强了太多! 韩非看着李斯,笑了笑,道: “师兄应该是不知道,其实李建大夫若是说道封侯拜相……还真不是没有机会。” 李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非慢吞吞的说道: “昨夜在迎亲宴上,秦王命使者送来一方秦国相印,当众声名只要李建大夫愿意入秦,这一方相印就立刻归李建大夫所有。” 当的一声,李斯手中的酒杯直接掉在地上,酒水洒在袍子上,到处都是。 “此、此事当真?” 韩非微笑道: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今日想必都已经传遍邯郸城了,师兄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 李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那位年纪轻轻的李建大夫,竟然能获得秦王的相印邀请? 那可是秦王嬴稷,这个世界上的最强君王! 李斯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道: “李建大夫他……答应了?” 韩非摇头: “大夫他拒绝了。而且大夫还说了,若是将来他有机会前往咸阳,必然是率领大军而去,绝对不是为了官位而往。” 真拒绝了…… 虽然已经有一定猜测,但李斯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心中的情绪还是变得无比的复杂。 那可是秦国的相印啊。 虽然说秦国素来有分左丞相和右丞相的传统,但是…… 那可是秦国的相印啊! 怎么就能当场拒绝了呢? 李斯想到这里,抬头看向韩非。 李斯突然发现,即便是按照现在的能力,自家师弟的这位主君李建大夫,还真的已经不比都平君田单要差了。 韩非伸过手来,帮李斯斟了一杯酒。 “师兄,喝酒。” 李斯这才回过神来。 “啊对对对,喝酒喝酒。” 只是这刚刚喝起来还如甘泉般醇厚的美酒,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没有滋味了! 临淄,齐国王宫。 后胜快步走入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太后,大王,刚刚从邯郸中得到的情报,是关于赵国上大夫李建的。” 太后和齐王同时抬头。 齐王略作等待,见太后没有开口,便道: “李建怎么了,他不是成亲了吗,总不能在成亲的时候还闹出什么事情了吧?” 后胜笑道: “大王果然明鉴,在李建成亲的晚宴上,还真发生了一些事情。” 齐王顿时疑惑: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后胜道: “在晚宴上,秦王送来了一个礼物……” 后胜如此这般,将当时的情形给说了一通。 齐王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后来便越听越是震惊。 “什么,李建这家伙,居然拒绝了秦王的相印?” 后胜点头道: “严词拒绝,没有给任何后路。” 齐王表情复杂。 齐太后轻叹一声,开口道: “秦王果然是个狠人,为了离间赵国君臣,竟然能使出这样的计谋。” “从今往后,赵王对李建的信任必然是大打折扣了。” 齐王忍不住道: “母后觉得这仅仅是秦王的计谋吗?也就是说,秦王是不会真给相邦之位了?” 齐太后摇头道: “不,若是李建当真入秦的话,这相邦之印肯定是他的。” “但相邦是可以被撤换的,明白吗?” 齐王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原来如此。秦王无非就是用一个暂时能当几天相邦的承诺,换来了赵国内部的君臣不和。” “这老东西,还真是老奸巨猾呢。” 齐太后温和的笑着,道: “那位李建大夫是个有趣的人,希望他能自己想出好的解决办法吧。” 齐王沉吟半晌,摇头道: “君王若是当真猜忌臣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好的办法呢?” “这位李建大夫若是不离开赵国,将来的下场,怕是已经注定了!” 正文 117,李建的新职务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李建结束了愉快的假期,回到了邯郸官署之中。 正如之前所想,这里等待着他的是堆积如山的公务。 很多事情下面的官员可以解决,但也有很多事情只能由李建这位邯郸令解决。 就比如说,司寇官署送来的对李同等人的判决。 “主犯李同等五人发配边疆,凡当日杀人者偿命,伤人者赔钱, 其余人等杖责三十。” 李建提起毛笔,在上面写道: “无异议。” 砰的一声再盖上印章,这份审判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毛遂接过这份审判,轻声道: “大夫,要不要给他们……” 李建摇了摇头,淡然道: “平阳君是平原君的亲弟, 审判时有所偏颇也算正常。” “这一次我们已经是大获全胜,就不必再咄咄逼人了。” 穷寇莫追。 政坛之上敌我难分, 为了将来可能存在的合作, 和平原君撕破脸皮并无必要。 真正需要撕破脸皮的时候,应该是能一击致命,让平原君政治生命彻底断送之时。 毛遂道: “今天廷议,似乎是要商议对燕国出兵之事。” 李建点头,打了一个哈欠: “那就让他们慢慢商议好了,反正我还没那个参与议事的资格呢。” 李建无论支持田单还是支持廉颇当主将,另外一个人心中都必然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参与的资格反而是一件两不得罪的好事。 蔺相如和田单两人的请帖几乎是同一时间送到了李建手中。 李建在思考片刻后,选择先去田单府赴宴。 田单表情看起来颇为愉快,对着李建道: “来来,今天老夫可是让人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咱们好好聊聊。” 李建拱手道: “先恭喜都平君成为伐燕之战的主将。” 田单脚步一顿,脸上浮现笑意: “李建大夫果然消息灵通。” 李建笑道: “其实下官是猜的。” 田单放声大笑。 这位都平君没有说谎,菜肴确实很丰盛,各种山珍河鲜应有尽有。 就连美酒的味道也非常的醇厚,李建一喝就知道,这是来自李氏酒坊之中所售卖的邯郸白酒。 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喝自家的酒, 这个感觉不得不说,相当微妙。 田单心情非常愉快,道: “大将军和李大夫的关系似乎很不错,但这一次大王还是更加信任老夫。” 田单的高兴是理所当然的,这一次的主将之责绝对是他的一大胜利。 李建想了想,道: “坦白说,无论君候和大将军哪一位能领兵出征,下官都相当高兴。” “对了,不知是何时出兵?” 田单笑道: “秋收过后。” 李建这下是明显吃了一惊: “要在冬天开战?” 田单微微点头,给出了解释: “箕子朝鲜已经派人前来联络,言明今冬会联合东胡一起进攻燕国。” 李建这才明白过来。 感情不是齐赵联军而已,而是齐、赵、朝鲜、东胡,从四个方向一起进攻燕国。 也难怪会选择在冬天这种不寻常的时间开战,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春耕结束到秋收之前的这段时间开战才对。 这个时代的棉花还没有大规模的在华夏之中种植开来,御寒能力不足是中原民族的硬伤,秋冬季节大家更愿意选择休养生息。 只不过随着战国时代诸侯国纷纷进行体制改革,法家官员们所打造的国家机器已经能够迫使底层的老百姓们冒着冻死的风险,为前线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了。 在这其中,秦国是佼佼者,赵国则是追赶者。 李建想到这里, 忍不住摇了摇头: “冬日战争,民众实在太苦。” 田单表情微变,随后语调微微放平: “众生皆苦,又何止平民百姓呢?若国家不强,平民同样也没有生存空间。” 李建并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和田单纠结下去,他没有傻到要去改变一个活了几十年之人的世界观。 倒是田单主动提出了问题: “在对抗燕国这方面,李大夫有什么建议吗?” 李建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了田单一句。 “不知道都平君打算怎么对付燕国呢?” 田单胸有成竹,开口道: “对付燕国,自然是先长久相持,让东胡、朝鲜的兵马先消耗燕国的力量。” “等到明年开春之际,才是我军大举进攻之时。” “明年秋天之前,我军应该就能兵临蓟都城下,迫使燕王割地求和了。” “甚至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能直接将燕国彻底吞并!” 作为一个齐国人,田单对于燕国的恶意是从来都不加以掩饰的。 李建表情认真的听完了田单的话,然后开口道: “这个计划确实很好,不过我并不认为都平君你有这么多的时间。” 田单皱眉道: “李大夫你的意思是?” 李建道: “燕国并不是如今我们最大的对手,秦国才是。” “秦王也不是一个傻瓜,他怎么可能放任我们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对燕国进行征战呢?” 说是战国七雄,但实际上真正一直争霸的国家,每个时代也就那么几个。 先是魏齐争霸,然后是齐楚争霸,接下来是秦齐/秦楚争霸,眼下是秦赵争霸。 同时代的其他国家,如果不是因为争霸国之间的合纵连横,早就已经被吃干抹净。 田单道: “对于这件事情,老夫也并非没有预料。” “这一次四方联军围攻燕国,我们大赵本身并不需要出动太多军队,主要抽调的也是北边边骑军团的主力。” “南方的步兵主力,完全可以用来防备秦国的进攻。”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秦国人是不可能在一年内突破我军防线的。” 李建笑了起来: “难道都平君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兵棋推演结果吗?” “如果秦国选择的进攻方向不是大赵,而是韩国呢?” 田单呵呵的笑着,正色道: “老夫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呢?但老夫觉得,秦王只要得知了兵棋推演的详情,就不会继续考虑进攻上党郡的事情。” “二来,即便秦国进攻上党郡,大赵也同样可以出兵帮助韩国坚守上党郡。” “三来,如果战争真的在上党郡爆发,我们大赵的边骑军团同样也派不上用场。” 看着田单有条有理的说完这些,李建也不由微微点头。 “虽然下官还是不同意都平君的意见,但下官衷心祝愿都平君能得胜归来。” 田单笑呵呵的举起酒杯。 “等老夫得胜归来之后,一定会向大王保举,让李建大夫成为我们赵国真正的卿!” 离开田单府,李建的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行驶着。 李建斜倚在车厢的软榻上,静静的思考着即将爆发的这场战争。 虽然三世为人,但这依然是一场不在李建记忆之中的战争。 很多事情已经被改变了,世界线的走向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接下来的路,他得自己走。 该怎么走呢? 李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就很难停止。 大批的赵国边骑获得命令,开始朝着赵燕两国的边境线进发。 作为高阙塞今年来的风云人物,五百主李牧也理所当然的带着麾下的五百骑兵加入了大军的行列,浩浩荡荡朝着东方而去。 秋天已至,草原上的草开始枯黄,大片大片的荒芜。 要等到明年春天,这里才会上演“春风吹又生”的绿色奇迹。 李牧的身边,众多赵国骑兵们脸色兴奋的讨论着。 “好些年没有开战了。” “是啊,总是在南方开打,咱们这些骑兵都派不上用场!” “这一次在北方开战,燕国那边的平原可多的是咱们纵横驰骋的地方呢。” “这一次定要多弄点战功,机会难得!” 李牧含笑听着部下们的讨论,心中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李建大夫……这一次怕是不能获得他的指导了。” 这些天来,李建和李牧之间的书信来往是非常频繁的。 书信毕竟比不得语言,李建所写信中很多让李牧疑惑不解的地方,限于篇幅往往很难得到回答。 想到这里,李牧心中不由有些遗憾。 邯郸城中,李建正聚精会神的工作着。 作为赵国的都城,邯郸是赵国大军的聚集地。 每当有战争爆发,邯郸城这边就有海量关于军需后勤方面的事务需要处理。 这也是李建第一次应对这些事情,可以说忙的是脚不沾地。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李建几乎每天都在处理相关事宜,各种细节上的扯皮更是让他烦不胜烦。 “有士兵偷了邯郸城老百姓十只鸡?这种事干嘛来报官,让他去找军队啊!” “有女孩被士兵搞大了肚子?此事转交司寇处理!” “有将军说咱们提供的马鞍不好乘坐?让他滚蛋,一天天惯的,不服去找蔺卿理论,那不归我管!” …… 邯郸城中并不只有邯郸官衙,还有大量其他中央官署,邯郸官衙作为一个地方官衙,在面对这些中央官署的时候打交道是比较劣势的。 一个月时间下来,李建和田单争执了三次,平阳君拍了四次桌子,和廉颇吵了六次架,和娘家老爷爷蔺相如大眼瞪小眼不下十次,终于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大军出征的这一天到了。 宗庙面前,年轻的赵王表情激动,将手中象征着祖先意志的斧钺交到了主将田单的手中。 “都平君,你此次率军出征,须得胜归来,以告祭赵国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田单单膝跪地,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斧钺,随后站了起来,正色道: “请大王和列祖列宗放心,臣必不会让大赵威名蒙羞!” 震天的鼓声中,田单在众人的目送下上了主将战车,带着赵国大军呼啦啦的朝着北方而去。 李建看着大军远去,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只需要监督各种军需的运输,再也不需要和奇奇怪怪的繁琐事务打交道了。 回家的时候,李建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一名白发苍苍,年纪上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误会的医者正坐在房间之中,伸手搭在蔺柔的手腕上。 李建愣住,心中微微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 老医者也看到了李建,站了起来,微笑道: “恭喜夫人,恭喜大夫,确实是喜脉。” 蔺柔怀孕了。 对于这件事情,李建本人还算淡定,但毛遂等家臣的喜悦简直是要突破天际。 “一定是个公子,肯定是的!”毛遂斩钉截铁的对李建说道。 李建有些哭笑不得: “就算是个女公子,将来不也能再生吗?” 毛遂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然后笑道: “臣还是觉得是个公子。” …… 战争对赵国人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在大军开拔过后,邯郸城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李建有些时候上下班路过,看着熙熙攘攘的赵国西市,心中也不由感慨。 一个习惯了战争的年代,对华夏来说当真是一件好事吗? 田单显然忠实的执行了之前所设想的战略,大军在边境和燕军僵持,但并未爆发什么决战。 天气一天天的转冷,邯郸城中的落叶都已经凋零,随时都可能迎来下雪的季节。 又是一天早晨,李建刚刚在邯郸官署办公房之中落座,就被喊到了王宫之中。 在赵王的御书房中,李建并没有看到别人,只有平原君一个人陪侍在旁。 这让李建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赵王笑吟吟的看着李建,道: “李建啊,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寡人是看着心里的,也相当的满意。” “这一次,寡人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李建道: “请大王吩咐。” 赵王道: “都平君田单刚刚上了奏折,说中山郡的郡守乐丕对大军后勤工作多有拖延,他已经将乐丕当场斩杀。” “你和田单的关系不是还不错么,你就暂时兼任一下这个中山郡的郡守,给田单站好后勤的岗吧。” 李建听完,心中顿时一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王身旁的平原君。 中山郡的郡守? 总感觉,这是一个大坑啊! 正文 118,吕不韦的心思和中山郡的麻烦 李建沉吟片刻,道: “臣领命。” 赵王满意点头,道: “很好,那你就好好干吧。做得好了,寡人必定重重有赏。” 李建离开王宫,立刻就去找了蔺相如。 正在办公的蔺相如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大吃一惊。 “中山郡郡守的职位明明上次廷议时并未决出,为何大王竟如此独断, 直接将你任命?” 李建非常冷静的分析: “应该是平原君在背后出的力。”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你之前的那次商战应该让平原君记恨在心,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化解。” 李建道: “无妨。我今日来其实是想要请教,究竟中山郡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田单的脾气不说是老好人,但也和残暴沾不上边。 能让田单用主将的临机专断之权先斩后奏,说明中山郡那边绝对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蔺相如道: “具体的详情老夫也不清楚, 但从廷议上的简报来看,应该是中山郡灵寿城中爆发了一场针对大赵的暴动。” “暴动?”李建明显有些疑惑。 蔺相如叹息道: “若是普通的暴动也就罢了, 但这一次的暴动乃是燕国人组织的,口号也是让中山郡加入燕国之中。” “叛军声势浩大,一度占领了灵寿城,迫使郡守乐丕和郡尉等人逃亡出城。” “都平君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回师灵寿将叛军击败。” “在审问叛军之后,都平君得知郡守乐丕和这一次叛乱脱不开关系,于是就将乐丕直接斩杀了。” 李建吃惊了: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邯郸这边完全不知情呢?” 蔺相如道: “这件事情刚刚发生不久,大王又下令全力封锁消息,邯郸方面自然是暂时不知情的。” “不过事情终归是瞒不了多久,这两天邯郸城中应该就会陆续出现相关的传言了。” 李建若有所思,看来自家的鸱鸮还是过于注重邯郸城内,对于赵国其他地方的情报收集有些不够上心。 还是需要时间发展啊。 蔺相如表情严肃,提醒道: “老夫知道你和都平君的关系还算不错, 但你不要忘了,都平君这一次的目标是为了打胜仗。” “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跟他的目标冲突的话, 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向你举起屠刀。” 李建笑了起来: “蔺卿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回到府邸之中, 李建把所有亲近之人召集起来, 宣布了这个消息。 一如李建之前所料,大家的脸上都是吃惊的表情。 亲妈陈氏忍不住道: “中山郡,那可是和燕国毗邻的边郡啊。这个时候大王派你去中山郡,也太危险了吧。” 李建笑着安慰: “无妨,越接近战场,功劳越大。这一战若是顺利打完,那接下来我晋升为卿应该就有很大希望。” 好不容易才将妈妈妹三人组安抚完毕,李建看向蔺柔。 新婚燕尔,妻子刚刚怀孕不久就要离开,多少是有些不太得劲。 蔺柔握住李建的手,轻声道: “夫君且去便是,妾身自会掌管好家务,让夫君在前方能安安心心的。” 李建点了点头,沉声道: “一切就都拜托夫人了。” 军情似火,由不得拖延。 第二天,李建就带着一队护卫离开邯郸,一路朝着北方而去。 咸阳城, 安国君府。 这座府邸的主人, 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坐在上首,他的正妻华阳夫人则坐在他的旁边, 两夫妻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在他们的面前,嬴异人毕恭毕敬的双膝跪地,行大礼。 “孩儿拜见父亲,娘亲。” 华阳夫人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扶起了嬴异人: “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为娘的亲儿子!” 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嬴异人被过继到华阳夫人处,成为了华阳夫人唯一的儿子,并改名为嬴子楚。 子楚,即“楚之子”的意思。 为何取这个名字,主要因为华阳夫人乃是来自楚国王族的公主,刻意讨她欢心。 吕不韦在一旁抚须看着这一切,脸上同样也是笑容满面。 嬴异人,不对,嬴子楚如今已经成为了秦王嬴稷唯一的嫡长孙。 吕不韦的“奇货可居”计划,至此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步骤。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候六十多岁的秦王嬴稷和四十多岁的安国君嬴柱先后老死,嬴子楚就将成为新的秦王。 从年纪来看,吕不韦觉得,应该用不了几年时间! 庆祝晚宴非常的热闹。 不但宾客盈门,而且还有诸多美姬美酒,在厉行法家之风的秦国中属于相当罕见的情况。 嬴子楚在自家父亲的带领下,和许多秦国国内的重臣们相谈甚欢。 秦王嬴稷已经老了,就连安国君嬴柱都不算年轻,让这位已然成年的王太孙开拓人脉就显得极为必要。 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芈宸非常热情的和吕不韦攀谈。 “吕大夫啊,你如今也是我们大秦的客卿大夫了,刚刚安国君又让你以后负责教导子楚,将来你在大秦之中肯定是大富大贵了。” 吕不韦笑着举起酒杯,道: “能有今天,全是仰仗阳泉君的牵线。将来吕某若是在大秦有所作为,阳泉君的恩德是必须要好好报答的。” 芈宸闻言,一张胖脸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连声道: “吕大夫,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两人一番闲聊,气氛十分热络。 阳泉君笑道: “听说吕大夫的家人们如今还在卫国?那卫国都已经名存实亡了,早成为魏国的傀儡附庸,你还是早些让家人们搬到咸阳来吧。” 吕不韦闻言,脸色不由微变。 他的家人其实早就已经离开了卫国,在邯郸住了好一段时间了。 说白了,李建需要一些吕不韦的把柄,比如说家人。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笑道: “那是那是,下官都已经写信回去了,眼下马上就是冬天,明年开春之后就让他们赶紧过来。” 阳泉君双目微微眨动了一下,笑道: “那吕大夫最好还是抓紧吧,因为马上就要开战了。” “你家人不是在卫国么?到时候战事一开,无论走韩国还是赵国都到不了大秦啰。” 吕不韦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开战?阳泉君可否细说。” 阳泉君哈哈笑道: “吕大夫也不是外人,那本侯就告诉你吧。” “前几日大王已经召开会议,将军们正在制定作战计划,等到合适的时间点大军就会即刻出征,进攻韩国!” 吕不韦瞪大了眼睛: “韩国?难道不应该是赵国吗?” 阳泉君故作高深的一笑: “这是大王的决定,又怎么是本侯所能够置喙的呢?” “总之,吕大夫,记住我的话,抓紧时间,不然你和家人重聚的日子恐怕要变得更久了。” 深夜时分,吕不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作为秦国客卿大夫,他其实有一座单独的府邸,但吕不韦更愿意住在这座安国君府中就在嬴子楚住处隔壁的小院之中。 原本浑身酒气,走路七歪八扭的吕不韦在进入院子里之后立刻变得正常起来,快步走向房间。 简单洗了把脸,吕不韦坐在书房中,拿出笔墨纸张,开始思考。 “究竟要怎么说服李建呢……” 吕不韦轻声自语。 作为一个极具野心的人,吕不韦并不愿意就此被李建所掌控,不想当李建的棋子。 但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李建的掌控之中,吕不韦还没有无情到能在咸阳独享富贵,坐视所有亲人被团灭的地步。 更何况,只要有这些亲人在手,李建不需要杀人,也能有一百种办法毁掉吕不韦。 “一步落后,步步受制于人啊。”吕不韦发出感慨。 他开始落笔。 “李建大夫在上:” “奇货可居计划已然完成关键步骤,嬴异人改名子楚,过继华阳夫人为嫡子……” “据阳泉君所言,秦国将会趁齐赵联军和燕国激战之时,以雷霆之势进攻韩国,或将韩国一举灭亡。” “秦安国君嬴柱询问吕某何时将家小迁来咸阳,为安秦人之心,可否请大夫让我部分家人先行前往咸阳,吕某必尽心竭力效忠大夫,绝无二心。” …… 良久,吕不韦将这份修改润色再三的信纸封了起来,长出一口气。 “李建……嘿,若是有朝一日……” 吕不韦哼哼几声,眼中神情如面前灯火,明灭不定。 让李建有些意外的是,自己这一次的中山郡之行,居然还有同行者。 刚离开邯郸不到一天时间,这位同行者就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骑兵追了上来。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身边的乐乘: “乐乘将军,想不到这一次你我居然还能成为同僚,真是世事无常啊。” 乐乘黑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建心中越发好笑,道: “乐乘郡尉,我可是你的上官,难道我们大赵官员在面对上官的时候都是你这种态度的吗?” 是的,这一次乐乘之所以和李建通行,是因为赵王给了乐乘一个新的职务。 赵国中山郡郡尉。 郡守是一个郡的排名第一的最高长官,而郡尉则是一个郡的最高军事长官,通常排名第二。 所以李建还真没说错,这一次他真的当了乐乘的顶头上司。 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刚刚成为郎中卫队都统的李建,还只是乐乘麾下三都统之一呢。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地位就来了个倒转,也难怪乐乘满脸不爽了。 乐乘臭着脸,冷冷的说道: “李郡守,我虽是郡尉,但若你并无正事的话,我也没必要陪着你闲聊。”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有啊,怎么没有正事。你们乐氏不是中山郡之中的名门大族么,这一次中山郡出的事情,大王特地派你前来,你难道不该给本郡守提供点资料?” 两百年前,魏惠王派魏国大将乐羊灭掉了中山国,随后乐羊便奉命镇守魏国中山郡,乐氏一族由此在中山扎根至今。 后来中山国复国,又在三十年前被赵武灵王灭掉成为赵国中山郡,乐氏一族也就投入赵国麾下,成为了赵国臣子。 乐乘沉默片刻,道: “中山郡之中的事情,很多我目前也不清楚,等去到了灵寿搞清情况,自然会告知郡守便是。” 李建看着乐乘,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 灵寿到了。 这座城池是中山国复国之后的都城。 当年中山国被魏国灭亡,残部跑到太行山之中打游击,后来趁着魏赵交战,中山郡和魏国本土交通被阻断的契机成功复国。 复国之后的中山国君臣极具危机意识,主动放弃了原先位于河北平原上的顾城,迁到了就在太行山脚下的灵寿城。 目的不用多说,自然是为了方便随时跑路。 正如其他山城一般,灵寿拥有着多雨和寒冷两个特点。 明明外面才初秋刚过,这座城市的气温却已经给人初冬的感觉,让人冷得瑟瑟发抖。 冰冷的不仅仅只有城的气温。 在城门口的城墙上,横七竖八的悬吊着上百具尸体。 李建驻足观望,不忘询问一旁的乐乘: “我听说中山国是由白狄所建,这些白狄是不是那种肤色白皙,人高马大的类型?” 根据某些历史书籍记载,白狄可能是来自里海附近游牧民族雅利安人的一支。 乐乘面无表情的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知道呢,还是表达“不是”的意思。 突然,乐乘的表情微微一变,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 “放他下来。” 毛遂看了李建一眼,李建微微摇头,示意不必阻止。 片刻后,这具尸体被人从城头上解了下来,放在了乐乘面前的地上。 看着这具已经干瘪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乐乘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起来。 足足过了好一会,乐乘才抬起头来,对着李建说了一句话。 “此乃我三弟。” 李建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头。 所以,乐氏一族也参与到了这场叛乱之中? 李建看着面前安安静静,城门口人流极为稀少的灵寿城,轻出一口气。 这座城池之中,究竟还有多少针对赵国的恶意呢? 作为赵国派驻至此的最高长官,李建必须要好好考虑此事。 这不但关系着李建的前途,甚至可能关系到李建的性命。 突然,毛遂一声发喊。 “大夫小心,有刺客!” 正文 119,女刺客和司马氏 几乎就在毛遂大喊的同时,李建下意识的趴在了马背上。 嗖的一声,一支弩矢从李建头顶擦了过去。 这一刻,李建的心中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和上一次被行刺相比,这一次的刺客射术……好像没那么准? 在李建身后,一名亲卫猝不及防被射中肩膀,一声惨叫跌落马下。 毛遂勃然大怒, 抽出腰间长剑。 “不要让这个刺客跑了!” 李建刚刚直起身来,刺客就已经被包围了。 李建顾不得其他,立刻高声招呼毛遂。 “别杀人,尽量捉活的!” 这不是因为李建仁慈,而是死人不能开口讲述情报。 乐乘脸色剧变,策马直接冲了上去, 只留下吼声在原地停留。 “留两个给本将军!” 李建下了马, 被众多护卫团团簇拥了起来。 仗着身高优势, 他勉强能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乐乘和毛遂正带人围剿一支刚刚冲出来的刺客队伍。 这支刺客的队伍人数明显并不算多,也就二十个左右。 “乌合之众啊……” 李建看了一会,终于完全放心。 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战斗过后,一男一女两人被押到了李建的面前。 乐乘浑身加脸上都带着血迹,但整个人精神奕奕,看上去犹如一只刚刚饱餐的恶狼。 “李……郡守,只跑了一个,其他人都死了,这两个是我活捉的。” 乐乘刻意强调了他的功劳。 李建笑了笑,道: “乐郡尉辛苦了。那么,你们两人能否说说,为何要行刺本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名俘虏的身上。 这两人年纪都比较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他们的装扮明显和寻常赵人不同,更偏向于齐、魏等中原诸国宽袍大袖的华夏衣冠风格。 男子的头顶还带着一顶象征着贵族的冠冕,鲜血泼洒其上,多少有些狼狈。 女子脸庞俏丽, 腰肢纤细身材高挑,一双细长的妙目恶狠狠的盯着李建, 好像要把李建给敲骨吸髓一般。 两人在听到李建的问话后,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脸去,摆明了不想说话。 李建看了一眼毛遂。 毛遂走上前去,一拳极为朴实无华的打在了男子的小腹上。 男子一声惨叫,整个人的身体弯成了大虾。 毛遂淡然道: “下一拳我会打在你的脸颊上,把你的牙全部打掉。” “再下一脚我会直接踢在你的胯下,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好不容易直起身来的男子脸色大变,用极为标准的雅言道: “你……卑鄙!” 乐乘冷冷的说道: “还有比你们这种躲在暗处行刺更加卑鄙无耻的行径吗?” “说吧,你是中山氏还是司马氏的人,本将军乐乘,老实交待的话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年轻男子闻言,目光顿时变得越发愤恨,大笑了起来。 “乐乘,你乐氏也是中山大族,如今你竟然帮着赵国这些侵略者来镇压我们中山人的复国?” “我中山定今日就算死了,将来也定会有人将你们这些叛贼挫骨扬灰,以告慰中山英灵的在天之灵!” 伴随着男子的话语,血沫不停从他口中喷出,让他整个人显得颇为狰狞。 乐乘脸色一沉,一脚直接踢在了男子的胯下。 男子一声撕裂天际的惨叫, 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和男子一起被俘虏的女子见状,不由愤怒的叫喊了起来。 “你们,怎么敢,这样侮辱我们的王子!” 乐乘目光转向女子,冷冷的说道: “既然他是中山氏的,那你应该就是司马氏的了吧?” “司马氏明明在中山灭国时第一个效忠大赵,如今却出尔反尔,本将必要诛灭你们全族,以儆效尤!” 说完,乐乘直接拔出腰间长剑。 就在此时,另外一把长剑横在乐乘面前。 李建淡淡的声音传来: “乐郡尉,若是本郡守没有记错的话,这两名俘虏应该由本郡守来决定他们的死活才是。” 乐乘脸色一变,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郡守所言极是。” 乐乘收回长剑,退到一旁,表情变得极为淡漠,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建咳嗽一声,道: “走吧,先去我的郡守官署,把这两个俘虏带上。” “对了,再把刚刚死掉的那几名刺客派人挂到市集门口去。” 中山郡的郡守官署极为气派,甚至比邯郸令的官署还要气派。 在大门口处,几十名赵国官吏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朝着李建行礼: “见过郡守,郡尉。”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官吏,心中却想起了一件事情。 中山国的灭亡,其实有两大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赵国在经历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迅速变得强大起来,国力对中山国形成了碾压。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中山国的汉化过度。 作为白狄所建立的国家,中山国在称王之后直接抛弃了来自白狄的诸多传统,从衣食住行到礼仪制度各方面全力向华夏诸侯靠拢。 甚至为了表示正统,他们直接学习的是最古老的诸夏之礼,也就是周王朝刚刚建立时由周公旦所制定的那个版本。 原本骑马射箭能征善战的中山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立于战车之上挥舞着矛戈大戟的华夏武士。 在日常生活中,中山贵族们更是一个个宽袍大袖,操着一口标准的雅言,各种周朝礼仪典故信手拈来,俨然一个周王朝诸侯的既视感。 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如果不灭国,那才是奇迹呢。 而眼前,李建的视线之中,几十名中山国的官吏就有超过一半是这种宽袍大袖,飘然出尘的华夏衣冠之人。 和他们比起来,在场包括李建在内这些穿着胡服紧身窄衣劲装的正宗赵国人,反而看起来更像是异族了。 这纯度,有点高啊。 李建目光微微一转,道: “这里最大的是谁,出来和本官说话。” 一名白发苍苍,身着华夏衣冠的老者走了出来,用标准的雅言道: “下官司马平,乃中山郡都司空,见过李郡守。” 李建看着司马平半晌,突然笑了。 “毛遂,把那名女刺客带上来。” 女刺客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司马平先是有些不解,目光落在女刺客身上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露儿,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女刺客看到司马平之后,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支吾半天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大父,我……” 李建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毛遂手握剑柄,上前一步,冷冷的开口道: “此女和一个名叫中山定的男子刚刚伙同一群刺客妄图行刺郡守,你如何解释?” 毛遂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中山郡官员都露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 司马平老脸上更是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颤抖着手指着女刺客,道: “露儿,你……” 噗通一声,司马平竟当场晕了过去。 女刺客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冲上来,却被一旁的亲卫死死按住。 “大父,大父!!!” 李建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看来这灵寿城中,确实是有不少内幕的嘛。 负责坐镇灵寿城的赵军守将名叫田度,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田单的族人。 田度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面对李建的时候相当的客气。 “郡守大人,这是一封来自我家君候的亲笔信,还请一观。” 李建接过了信,信口问道: “都平君现在何处?” 田度道: “自然是在战场前线。” 李建道: “战况如何,燕军数量和实力如何?” 田度道: “末将也不知晓,还请郡守恕罪。” 李建拆开了信,田单的字迹映入眼帘。 “李建大夫亲启:” “老夫自抵达前线后,便察觉中山郡有所不对,郡中官员在组织民夫运输后勤之事上多番推阻。” “老夫原以为此乃国内某些重臣想要给老夫扯后腿,但其后灵寿叛乱之事爆发,老夫率军平叛后,发现此事或许有些蹊跷。” …… 李建当着田度的面将信烧掉了。 田度从怀中拿出半枚虎符,放在了李建面前。 “此乃灵寿城中一千兵马的虎符,原本由前任郡守掌管,现在交给李郡守。” “郡守若无其他事情,末将就回去向都平君汇报了。” 李建笑呵呵的点头: “请回去告诉都平君,中山郡这一次不会再扯后腿了。” 当天晚些时间,李建又一次的见到了都司空司马平。 司马平噗通一声,跪在了李建的面前。 “老夫孙女司马露一时糊涂,被中山氏叛贼所蛊惑,还请郡守大人有大量,放她一条生路,司马氏上下必永感郡守大恩!” 李建看着司马平,似笑非笑。 “都司空,和本郡守说说这一次中山郡的事情吧。” 司马平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连声道: “这都是中山氏那群叛贼,他们贼心不死,各种威逼利诱,拉拢了一批蠢材想要造反。” “但请郡守明鉴,下官是真的没有参与到此事之中啊,不然都平君也不会留下官一条老命。” “老夫的孙女也是被中山定那厮给蛊惑了,老夫回去一定好好的将她教训一番,还请郡守大人高抬贵手。” 李建盯着司马平,笑了起来。 “都司空知不知道,其实本官在审案这方面,也是很有些心得的。” “楼昌投毒案都知道吧?那就是本官亲自侦破的。” “本官刚刚上任,就有人敢行刺,这件事情本官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的孙女是清白的,那就等着吧,等本官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决定如何处置她。” “毛遂,送客!” 毛遂非常不客气的把依然还在喋喋不休求情的司马平给“请”走了。 司马平刚走,乐乘就随之走了进来。 “郡守,听说田度将虎符交给了你?” 乐乘的意思很明显,他是郡尉,一个郡的最高长官,虎符应该在他的手里。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虎符确实是在本官手里,最近这些天灵寿城中可能不太平,等过些日子这里太平了,本官再把虎符交给乐郡尉吧。” 乐乘脸色变幻片刻,道: “灵寿城中该死的人应该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郡守大可不必担心。” 李建笑了起来,道: “本官才刚到灵寿城就被人刺杀,你让本官如何放心得下?” 乐乘哼了一声,又走了。 毛遂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夫,这乐乘乃是中山郡本土之人,若是他和这些本土家族再度勾结的话……” 李建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 三十年前,赵武灵王已经把这座城池屠杀过一次。 半个月前,田单又把这座城池屠杀了第二次。 如果这座城池还能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组织起第三次反抗,并成功杀死坐镇此地的李建,那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一夜无话。 赶路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个地方睡个安稳觉,李建这一晚上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一早,毛遂前来禀报。 “昨夜有人试图劫狱,但试探过后被我们的人发现就立刻撤退了,并没有能够抓住任何人手。” 正在喝粥的李建闻言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想死的人怎么就那么多呢?” 吃饱喝足,李建并没有去理会中山郡之中的公务,而是来到了监牢之中。 先解决主要问题,再解决次要问题。 女刺客很快被押到了李建的面前,和昨天相比,她除了看起来更狼狈一些之外,并无多少变化。 李建笑眯眯的看着女刺客,视线特地在某些女性特别在意的部位停留了数秒,然后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语气道: “你知不知道,本官可以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先玩你一遍,然后把你卖到青楼去。” 这句充满大反派意味的话语瞬间就让原本打定主意不开口的女刺客俏脸发白,尖叫道: “你敢?我大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以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大父和整个司马氏也是造反成员的一员么?” “毛遂,去吧,立刻率军将整个司马氏全族统统拿下。” “若有反抗,一个不留!” 听着李建的话,女刺客花容失色,用更高的分贝叫了起来。 “住手,你不能伤害我的族人!” 没有人理会她,毛遂躬身领命,朝着牢房大门走去。 在毛遂消失于门外的一瞬间,女刺客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快让他回来,我招,我什么都招!” 正文 120,乐间并不把李建放在眼中 事实证明,这位名叫司马露的女刺客只是一个凑热闹的。 仅仅被关了一个晚上,再加上李建稍微恐吓了一下,她就已经抵挡不住压力,全数将内情道出。 中山国灭亡之后,直系王族都被赵武灵王屠杀殆尽,有一些旁支投降赵国, 并因此得以在赵国为官。 中山定的养父中山破军便是其中一员,被封为赵国中大夫,中山郡长史。 司马露和中山定从小就认识,两人长大之后定下亲事,原本准备明年成亲。 但就在前不久的时候,中山定突然主动告知司马露, 他是末代中山王还在世的唯一嫡孙,要为了中山国再次复国的大业而奋斗,希望司马露能帮助他。 中山定还承诺,事成之后将会封司马露为中山王后。 司马露说到这里,有些惊慌的解释道: “他当时胁迫我,我一个弱女子也是无可奈何,还请郡守明察。” 看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司马露,李建表情平静,道: “说下去。” 司马露没有从李建脸上得到她想要的怜惜之情,心中不由有些慌乱,接下来说的话也开始变得混乱。 一开始,灵寿城中的起事是很成功的。 中山定的养父中山破军作为整个起事的领导者筹划了很多年,准备得非常充分,起事当天就顺利掌控了整座灵寿城。 城池之中的其他大族,如乐氏、司马氏等,大部分都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将大门紧闭,不参与但也不反对此事。 中山定对此极为愤怒, 一度想要劝说中山破军杀死这些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 被司马露苦苦劝阻。 但中山定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短短几天之后田单突然率领一支精骑杀到, 原本以为赵国人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做出反应的中山起事军对此毫无反应。 灵寿城再度易手,田单在城中大开杀戒。 中山破军被当场诛杀,中山定则带着司马露一起躲藏起来,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终于中山定得知赵国有新郡守上任,决定孤注一掷刺杀李建。 若刺杀成功,中山定说不定就能再度起事。 李建问道: “那如果失败了呢?” 司马露表情有些黯然,道: “我也不知道。” 李建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问道: “这些天,有其他国家的人和中山定接触过吗?” 司马露楞了一下,摇头道: “中山定身边的人很多,我也不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清楚。” 李建不置可否,道: “毛遂,把她带下去吧。” 司马露忙道: “郡守,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家?毛遂,告诉她, 行刺郡守的罪名是什么?” 毛遂面无表情的说道: “主犯斩首, 从犯发配边疆, 女子充为官妓。” 司马露俏脸顿时变得惨白,发出一声尖叫。 “不要啊——” 司马露这边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李建随后提审中山定。 中山定一脸决然,对着李建道: “事已至此,你要杀便杀,我是绝对不会向你透露什么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都想杀我了,不会觉得我还会对你客气什么吧?毛遂,动刑。” 滋滋的冒烟声伴随着中山定的惨叫声不停响彻整个囚室。 “昏迷了?把他泼醒。” “失禁了?扫一下,继续。” 很多人都自认为意志坚决,但面对酷刑伺候,能够坚持下来的终究是极少数。 在坚持了半个时辰后,中山定终于完全崩溃,选择招供。 “燕国,是燕国人……还有秦国人也提供了一些武器。” 当年中山国被赵国灭亡,最受震动的就是位于中山国旁边的燕国。 就在中山国被灭亡的前几年,燕国还被中山国暴揍了一顿。 如今中山国就这么被赵国砍瓜切菜的灭掉了,燕国怎么可能不慌? 从那时候开始,燕国就秘密的和中山破军等一批想要复国的官员们勾结在了一起。 这一次燕赵开战,燕国人立刻派来使者,劝说中山破军起事,并允诺会全力出兵支援中山破军。 原本,中山破军是有些迟疑的。 他也不傻,燕国一个国家再加上中山起义军,看起来明显不是齐赵联军的对手。 但秦国使者的出现,打消了中山破军的疑虑。 秦燕中山这三国同盟,怎么看都比齐赵更强。 于是中山破军就选择了起事…… 中山定说完这些,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都招了,你能不能,能不能饶我一命……” 当人类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李建没有回答,而是提问: “乐氏和司马氏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中山定闻言,脸上露出了愤恨的表情。 “这两家根本就是墙头草,他们事先明明说好了会和我们一起发动,但是真到我们掌控了灵寿城,让他们出来稳定大局的时候,却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 “至于司马露那个蠢女人,根本就是脑子坏掉了。” “随便哄她两句,她连家族都不要了,就想着将来当中山国的王后呢。” “她也不想想,就司马氏的表现,她配吗?” “中山国将来要是有王后,不是秦国公主就是燕国公主,能有她什么事?” 李建闻言,沉默片刻,道: “你都听到了?” 在中山定愕然的眼神中,司马露缓缓的从李建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露露,我……” “啪啪!” 两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司马露眼中噙着泪水,道: “中山定,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回过身来,司马露对着李建道: “郡守大人,我知道昨天逃跑的同伙在城里的藏身点。” “你让你的部下跟着我,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抓住他的同伙!” 看着因为恨意让俏脸都显得有些扭曲的司马露,李建的心中不由浮现出一句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更何况这还不是夫妻呢。 中山定死了。 乐氏、司马氏以及其他所有灵寿城中的赵国官员们,众口一词的请求李建诛杀中山定,以绝后患。 中山定不死,很多人都睡不好觉。 李建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三天后,李建亲自于灵寿市集门口监斩,看着中山定和被抓获的几名同伙一起受死。 在中山定脑袋掉落地面的瞬间,李建身旁的司马平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着李建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郡守果然英明,接下来灵寿城应该是再无任何忧患了。” 李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都司空啊,今后要好好的教导一下你的子孙,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本官也帮不了你们,明白了吗?” 毛遂站在不远处,轻声对着几名刚刚抵达的鸱鸮探子下令。 “看到大夫旁边的那个老家伙了吗?他是司马氏的家主司马平,你们这段时间就要负责牢牢盯住他和司马氏的一举一动。” 一名探子轻声道: “盯梢的等级是?” 毛遂淡淡开口: “敌人。” 司马平回到了自家的府邸。 这间司马氏的府邸历史悠久,早在几百年前中山国立国时就已经存在,经过历次扩建越发的贵气十足。 司马平无心去欣赏这些早就已经看腻的景象,他急匆匆的来到了书房之中。 在某个地方轻轻一按,墙壁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开启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地道,司马平从墙壁上拿过一支点燃的火把,沿着地道一路而行。 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司马平离开地道,出现在另外一个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名颇具贵族气质的年轻人正在看书。 听到司马平出来的动静之后,年轻人笑着抬头打招呼。 司马平坐在年轻人的面前,不无讥讽的说道: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昌国君还能好整以暇的看书,实在是让老夫佩服。” 来自燕国的昌国君乐间放下手中竹简,笑道: “每天坐在房间之中不敢出门,若是不找点事情做的话,岂不是要被活活闷死?” “司马大夫如此不悦,看来中山氏应该是彻底完了吧。” 司马平冷冷的说道: “中山氏是在你们燕国人的怂恿下才起事的,如今中山氏王族血脉彻底断绝,你们燕国想要在赵国内部制造叛乱的企图也彻底失败了。” “昌国君,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请速速回燕国去吧。” “如果被那位李建郡守发现你还在城中,免不了又是一番大风波。” 乐间微微的笑着,道: “那位李建郡守,我可是神交已久。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还真想和他见上一面。” 司马平看着乐间,表情有些奇怪。 “昌国君,你父亲乐毅是赵国人,你童年也在赵国长大,直到前几年才去了燕国,被燕王册封为昌国君。” “你为何愿意帮助燕国,在赵国内部掀起一场叛乱呢?” 乐间的表情有些愕然,过了好几秒钟才正色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仅仅是我本人,就算是赵国之中,也有出身于其他国家的臣子在忠心耿耿的为赵王做事。” “秦相范睢,还有曾经的张仪、苏秦等,都是如此。” 司马平摇了摇头,道: “唯独这一点,是我们中山人理解不了的。” 司马平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放在乐间的面前。 “这是通行令,能在战时保你安然无恙的通过各路盘查进入燕国境内。” “将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合作吧。” 乐间开口道: “之前都司空提议将贵孙女嫁给我当小妾的事情……” 司马平直接打断了乐间的话: “我家露儿因中山定之死极为悲伤,此时谈这件事情并不合适,还是以后再说吧。” 乐间露出温和的笑容,点头表示明白。 司马平不再停留,急匆匆的沿着密道离开。 乐间看着司马平离去,良久之后,表情渐渐变得冷厉。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房门被敲响,一名护卫走了进来,轻声道: “君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立刻离开。” 乐间沉默片刻,道: “再等一个时辰。” 护卫迟疑了一下,道: “李建已经开始让人在城中四处寻找,他可能发现了什么迹象。” 乐间重复了一遍: “再等一个时辰。” 半个多时辰之后,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名赵国将军。 乐间看着面前的乐乘,起身行礼。 “族叔,好久不见。” 乐乘看着乐间,表情颇为复杂。 “果真是你,你为什么还不走?” 乐间笑道: “想着这么多年没见,先和叔见一面再走。” 乐乘冷冷的说道: “燕赵如今正在交战,你我乃是敌人。我若是把你抓起来送回邯郸,便能立下大功。” 乐间双手一摊,道: “那侄儿就先恭喜叔晋升为卿了。” 房间中陷入短暂沉默。 乐乘冷冷的说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 乐间盯着乐乘,道: “侄儿想知道,赵国这一次真有把握灭亡燕国吗?” 乐乘冷冷的说道: “都平君却有此意,但究竟能否做到,还得看秦国是否出兵,以及燕国的抵抗是否坚决。” 乐间笑着点头: “侄儿明白了,多谢叔的答疑解惑。侄儿现在就回燕国去,今后常联系。” 乐乘看着乐间走到门口,突然再度开口: “你要小心李建,若将来你和李建在沙场争锋,务必要将他视作头号大敌。” 乐间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叔觉得,侄儿能赢李建吗?” 乐乘摇头: “我不能,你更不能。” 乐间笑了起来: “那侄儿也可以向叔叔保证,若是真打不过,侄儿会立刻投降。” 乐乘目送乐间离去,良久后,轻轻摇头。 “年轻人的臭德行。” 乐间坐在马车之中,朝着灵寿城的城门而去。 他并未闲着,而是拿出一张绢纸,翻来覆去的看着。 上面是一张地形图,包含了大半个中山郡,山川河流森林丘陵统统都标注其上。 在地形图的最北方,标注着一红一黑两个方块,那里便是赵军和燕军僵持的战场。 乐间沉吟半晌,从北方的黑色方块中画出一条箭头,精准的绕过路上赵军各路防线,直接指向了灵寿城。 “城中总计两千赵军,那位李建郡守……就再加一千,算三千守军吧。” “所以这一次突袭,四千骑兵应该足矣。” 乐间愉快的笑了,他好像看到无数军功在向他招手。 堂堂乐毅之子,怎么可能因为听了别人的几句话就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向敌人开战? 这一次,乐间不但要战,而且还要打出个天下皆知的闻名之战! 正文 121,奇袭灵寿城,杀死李郡守 燕赵两国边境,位于赵国中山郡东北方,进入燕国国境大约二十里地的地方,就是燕军和齐赵联军对峙的战场所在。 这是大河以北平原的一部分,除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和偶尔能看到的丘陵之外,一条大路直接通往北方,连接着赵国和燕国。 联军大营之中, 田单立于瞭望台上,注视着远处的燕军大营。 燕军将营帐布置在了道路的正中央,左右两侧延伸至路旁的森林和丘陵,形成了一道绵延不绝的防线。 在田单的身边是一名齐国将军,年纪约莫四十来岁,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 “都平君, 敌军靠近森林,可否利用火攻?” 田单笑了笑, 道: “匡梁将军, 对面的栗腹也算是燕国之中有名的将军,他能在此地扎营,就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况且初雪将至,我军若是此时用火攻,也多半是徒劳无功。” 齐军主将匡梁皱眉片刻,道: “那末将也可以尝试率领一支兵马绕到敌军后方去,断绝他们的粮道。” “此地地势相对平坦,多为平原地带,燕军很难防止我们的穿插。” 田单沉吟片刻,突然笑道: “匡梁将军,令尊匡章将军乃是大齐战神,想必匡梁将军必然是尽得令尊兵法真传了?” 匡章,齐宣王时代的大将,在垂沙之战中大破楚军二十万,奠定齐国霸业,被齐人誉为战神。 匡梁咳嗽一声,道: “不瞒都平君,先父去世时我尚且年幼, 虽学了一些皮毛,但也称不上精通兵法。” 田单笑道: “正所谓将门虎子,将军肯定是不差的。” “敢问将军,若是我军要一举灭燕,那么最佳季节应该在何时呢?” 匡梁显然早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当即回答道: “应该在来年春夏之交。所以末将觉得要在冬天先击溃燕军,让燕人在冬季饱受心理折磨。” “等来年我大军继续进发,燕国境内必然是无力抵挡纷纷投降了。” 田单摸着胡须,笑道: “可若如此,燕国人也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来喘息,其他诸侯国也有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来思考究竟是否支援燕国,不是么?” 匡梁愣住。 田单慢悠悠的说道: “所以啊,我们还是耐心的等候吧。” “燕国不过是个蕞尔小国,支撑十万大军渡过整整一个冬天,对这个国家来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等到来年春天,燕国人的物资消耗得所剩无几时,我军再行出击, 自然便可一举制胜。” “届时再趁着诸侯来不及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燕国全境,才是正道。” “别忘了,在北边,可是还有东胡和朝鲜军帮着我们作战呢。” 蓟都王宫之中,气氛凝重。 公孙操沉声道: “东胡五万骑兵已经绕过长城,在大燕右北平郡之中大肆劫掠。” “箕子朝鲜则发兵三万,兵锋最西已进抵襄平城以东三十里,襄平城中只有一万守军,只有防守之力。” “南方齐赵联军共十五万,虽数量不多,但主将都平君田单乃是当世名将,反而是最需要防备的一路。” 听着公孙操的分析,燕王的内心之中顿时一阵烦躁,道: “三面都是敌人,那寡人的援军呢?” 公孙操道: “秦王那边已经做出答复,明年春天秦军就会开拔,经上党郡对赵国邯郸发动进攻。” “魏王方面尚未有回复,据悉信陵君并不支持支援我国。” “至于楚王方面,令尹春申君正和昭景屈三大家族内斗,三大家族正弹劾春申君以罢免其令尹之职,恐怕楚国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这一番话说完,燕王越发不喜。 “说了半天,一个能立刻发兵支援大燕的国家都没有?” 话音落下,满殿燕国群臣都陷入沉默。 燕王心中怒火越发盛了,忍不住一拍桌子,喝道: “当年是谁口口声声要寡人废除燕赵同盟亲近秦国的?” “现在这般局面,尔等一个个都哑巴了?” 依然还是满殿沉默。 半晌过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要不,大王去和王后说一说,看看王后能否给赵王写封信,缓和一下两国之间的局势?” 燕王脸色顿时一变,喝道: “寡人才不要向那个贱……向她低头,此事休要再提!” 燕王直接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燕军前线大营之中,主帅栗腹同样也是忧心忡忡。 “昌国君,田单摆明了就是想要消耗我们的后勤,等到来年春天再发起进攻。” “如今北方东胡和朝鲜攻势正盛,我们十万大军主力却只能在此白白消耗钱粮,实在是……唉。” 在栗腹的身边,刚刚回到燕军大营不久的乐间依然还是那般充满贵族公子哥的高雅气质,不紧不慢的开口。 “都平君为了稳固他的相邦之位,这一次是真有备而来啊。” “东胡和朝鲜人不惧寒冷,所以冬天让这两支兵马先行主攻,消耗大燕国力,疲惫大燕军心。” “等到开春之后东胡和朝鲜人退却,赵齐联军再趁势发动进攻。到时候大燕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的攻势呢?” 栗腹有些无奈: “昌国君,你觉得这是夸奖敌人的时候吗?” 乐间转头看向了栗腹,笑容平静: “本侯是想要告诉栗卿,大燕面临的是灭国之危,已经到了我们必须行险的时间了。” 栗腹面带探询之色,道: “不知昌国君打算怎么行险?” 乐间从怀中拿出了他在回程的马车中反反复复观看了无数遍的那张地图,放在了栗腹面前。 “我的计划很简单,隆冬时节,请栗卿给我一支骑兵,我要去偷袭齐赵联军的后勤大本营——灵寿城。” “冬季运输不便,联军囤积在灵寿城的粮草物资一旦被我烧尽,那么这场战争自然就结束了。” 栗腹仔细的听完了乐间的作战计划,迟疑再三,道: “昌国君,不是老夫不想支持你,但你可否想过,这计划的风险大到了什么地步?” 乐间坦然开口: “当然是想过的。要瞒过齐赵联军穿越边境,还要一路急行军攻破灵寿,最后要在敌人援军抵达之前烧毁所有物资并撤离,每一步都充满了凶险。” “但大燕想要以弱势之力战胜强敌,原本就需要冒更大的风险。” “就算真的失败了,无非也就是赔上我乐间的一条性命和五千骑兵,栗卿和大燕依然还有一战之力,不是很好吗?” 栗腹沉默了。 良久之后,栗腹道: “昌国君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乐间自信的笑了起来。 “一个月之后,初冬大雪之时。” 灵寿城的第一场雪到来了。 李建站在城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时间思绪飘飞。 上一世,李建也曾经在灵寿城待过一段时间。 那时秦军刚刚攻克赵国晋阳,横扫北方五原、九原诸郡,李建和李牧两人率十万赵军在此抵挡秦军攻势。 也是在这座城池之外,李牧斩杀和俘虏秦军超过十万人,将秦军主将王陵吊死在城外,取得了一场极为难得的大胜。 随后赵军趁势反攻,收复北方诸郡大片土地,一度稳住了局势。 直到赵王听信谗言,下令将李牧杀害…… 李建长出一口气,对着身边一位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将军道: “司马尚将军,又一批粮食即将发出,你可要做好护卫工作。” 司马尚,司马平第三子,赵国中山郡左都尉,负责训练兵员。 司马尚身材魁梧,一张方脸看起来颇为可靠稳重,闻言沉声道: “请郡守放心,末将已经安排好了一千人作为护卫监督,一定让这一次的粮食安然无恙的运输到前线大营。” 李建微微点头,感慨道: “这是今年冬天最后一次大规模运输了,可不容有失啊。” 再过一段时间,大雪就会把道路封锁。 从灵寿城到前线这上百里路将会变得难以通行,运输粮草物资将极为困难。 这也是华夏诸侯很少会将战争持续到冬天的重要原因。 司马尚离开之后,乐乘快步走上了城墙。 “郡守,征兵工作为何还在展开?” 李建转头看向乐乘,笑道: “怎么,难道有人不配合吗?” 乐乘摇头道: “当然不是,但如今已经是冬天,灵寿城远处后方,并无遇敌压力。” “这个时候征兵,城池之中不少民众颇为不满。” “原本因为运输粮草征召民夫,就已经导致劳动力稀少,如今更是……” 李建开口打断了乐乘的话: “发布通知,就说我们给钱。” “啊?”乐乘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建淡淡的开口说道: “运输粮草征召民夫,那是为国服役。无偿劳动,还要自带干粮。” “但我们灵寿城这一次征集兵员,乃是郡里府库出资,参加的人不但包食宿,每天还能领到十个大钱。” “乐郡尉,你觉得现在还会有人反对吗?” 乐乘深吸一口气,道: “十个钱都能买到半石粮食了,冬天在家本就无所事事,参加训练能吃饱饭一天还有半石粮食,怎么可能有人反对?必然是踊跃参加了。” “可是……郡守,这样做有意义吗?”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但我知道一句话。” 乐乘下意识的问道: “什么话?” 李建淡淡的开口道: “胜利永远只留给准备好的人。” 看着李建离去,乐乘若有所思。 马车缓缓的朝着郡守府的方向而去,李建斜倚在马车里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突然,前方一阵吵闹声传来,随后马车停下。 毛遂喝斥的声音响起: “郡守车驾在此,是谁胆敢拦路?速速离开,不然刀剑无情!”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刺杀之后,李建身边的安保人员们警惕性是非常高的。 一阵嘈杂过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哎呀,原来是郡守的车驾。不知郡守在吗,可否一见?” 听到这个声音,车厢中李建的表情顿时一僵。 车外,毛遂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随之响起: “司马姑娘,你这又是……” 司马露柔柔的说道: “既然碰到了郡守,那小女子想要给郡守请个安也不行吗?” 一阵僵持的沉默。 李建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说道: “司马姑娘,本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等到好一些之后,再行和姑娘见面吧。” 司马露的声音立刻变得欢快了起来: “那小女子就明日再来求见郡守,告辞了。” 马车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前行,李建默默的躺下,注视着车厢的天花板,良久无言。 这些天来,司马露好像是着了魔一般,三天两头就故意出现在李建面前。 一个未婚少女刻意接近男人,打的什么主意,不是傻子都能知道。 唯一让李建有些不太理解的是,自己明明都已经娶妻了,难道司马露就心甘情愿的当小妾? 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从这个标准来说,司马露的容貌确实还是非常符合纳妾标准的…… 李建咳嗽一声,收回心神。 “想什么呢?好好站完这班岗,等明年回归邯郸吧。” 灵寿城之中的局面已经得到控制,治安稳定,运输往前线的粮草也足额发出。 作为一个“代办”郡守,李建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反正又不是在这里长久的干下去,没必要投入太多力量经营此地,现阶段还是以邯郸方面为主。 想到这里,李建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愉快。 只要田单能打赢,那李建明年回归邯郸,应该就能晋升为卿了吧? 这下子,他就真正进入了赵国核心层,可以在长平之战爆发时影响到赵国的核心大政了。 一条光明大道正在面前展开啊。 李建想到这里,嘴里不由哼起了歌谣。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冬天的风雪中,一支五千人的骑兵正在燕军大营后方悄然集结。 全副戎装的昌国君乐间注视着面前的五千骑兵,沉声道: “大燕安危,在此一举。”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就是——” “奇袭灵寿城,杀死李郡守!” 正文 122,颇为顺利的奇袭 灵寿城。 李建看着面前的司马露,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废了好大劲才忍住扶额的冲动。 “司马姑娘,你尚未出嫁,若是一直和本官来往,未免不妥。” 不得不说,这司马露单单以长相身材而论, 确实足以称得上一句美人。 而且以中山人崇尚诸夏文化如此狂热的程度,也有理由相信她并未被霍霍过。 原教旨嘛。 但就她这和叛贼搅和在一起的黑历史,李建又不傻,也不敢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呀。 是嫌被政敌攻击的把柄不够多么? 司马露幽怨的看着李建: “郡守,我只是想请你看看我今天这一身衣裳好不好看。” 李建连连点头,目光注视着地面: “确实很好看, 大红色热情似火,配上司马姑娘的容貌更是相得益彰。” “所以, 姑娘能走了吗?” 司马露想了想,突然展颜笑道: “那我明日再换一身衣裳过来给郡守看看。” 看着司马露袅袅婷婷离去的背影,李建瞪了一眼身边的毛遂。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何她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毛遂叹了一口气: “司马氏是中山郡大族。” 李建上下打量了一会毛遂,突然笑道: “我听说你最近好像和司马氏某名女子过往甚密?” 看着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的毛遂,李建突然就开心了。 “毛遂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然这样吧,本官……” “咳咳,臣突然有些事情,先告退了!” 看着狼狈离去的毛遂,李建忍不住哈哈大笑。 果然,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负面情绪之上。 “杀!” 冰天雪地之中,军营里依然是一片热火朝天。 众多征召而来的壮丁正在军官们的喝令下,一板一眼的训练着。 刀枪斧钺,弓箭劲弩,在这里都可以看到。 李建和乐乘并肩看着这一切, 表情各异。 乐乘平静的说道: “农夫毕竟是农夫,虽然经过短暂的训练, 但战斗力依然不足以和真正的军队相提并论。” “郡守,我觉得你这一次的钱应该是白花了。” 李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乐郡尉,我且问你一句,这些农夫们愿意好好训练吗?” 乐乘道: “有钱拿,怎么可能不愿意?况且根据郡守之前的规定,每周将会从十个人之中淘汰一个最末尾的,他们自然就更是积极训练了。” 李建笑道: “那这积极训练过后,拥有这支力量的我们若是再面临一次什么中山余孽的起事,结果将会是如何呢?” 乐乘明显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得出回答。 “城中原本只有一千兵马,加上这支新军的话足有四千人。” “就算新军的战斗力再怎么不济,凭借着数量也足可随意击溃中山余孽了。”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所以,我们不但将大量身体素质出色的灵寿青壮年留在了军营之中,而且还获得了对中山余孽的绝对优势。” “乐郡尉觉得,这一次我们的钱还是白花了吗?” 乐乘默然良久,道: “有人和我说,府库之中的钱犹如流水一般的流出去,速度实在是过于惊人。” 李建看了乐乘一眼, 笑道: “这应该是不少人的意见吧。” 乐乘选择默认。 李建拍了拍乐乘的肩膀,道: “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乐郡尉。” “无论是你还是我,想必都不愿意在这里呆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吧?邯郸才是所有人都希望前往的中枢之地。” “这年头,不花钱怎么可能做成事呢?越是花钱,做成事的可能性才越高,我们才越能早日回到邯郸城。” 乐乘忍不住开口: “若是其他事情也就算了,可这支新军……当真有花这个钱的必要?” “已经有人不止一次的和我说,府库里的钱是几十年攒下来的,如今却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就……” 李建笑了起来,打断了乐乘的话。 “攒了几十年的钱,攒得府库之中盆满钵满,也攒出了中山国复国的大暴动。” “试想一下,如果当时这座灵寿城中全是忠于大赵的民众,中山余孽还能够如此顺利的占领灵寿城吗?” 乐乘哑口无言。 李建双手抱拳,注视着面前正卖力训练的三千新军,悠悠开口。 “有些时候,我们确实应该补偿一下民众们,因为他们真的很辛苦。” 三千青壮,就代表着三千个家庭。 按照这个时代平均数一家五口计算,也就是一万五千人。 灵寿城的总人口,也只不过六千多户,三万多人而已! 乐乘沉吟片刻,道: “下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郡守每天让下官训练他们如何坚守大营和城池,为何不训练一下野外的进攻和行军之类的呢?”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你想啊,若是都平君他们打败了燕军,长驱直入燕国境内,就会占领很多城池。” “打下城池了总得有人去守吧?大局未定的情况下,都平君不会用太多主力驻守城池。” “那时候,我们这支新军不就派上用场了?” 乐乘深吸一口气,看向李建的目光变得颇为复杂。 半晌,乐乘朝李建拱手: “郡守果然高见。” 司马平坐在书房之前,脸上若有所思。 房门被推开,司马露走了进来,俏脸上满是不高兴的表情。 “大父,孙儿不想再去讨好那个该死的赵国人了,每天摆着臭脸,给谁看呢?” 司马平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事,大父又不是真想要你嫁给他。” 司马露啐了一口,道: “这些赵国侵略者,看了就想吐,谁要嫁给他了!” “大父,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样的日子?” “再这样下去,孙女都要变成灵寿城里的大笑话了。” 司马平笑着安抚了司马露几句,又允诺了一大堆的礼物,这才让孙女心满意足的离去。 房门再度被关上,司马平的目光转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哪里放着一封信,信封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乐间敬上,司马先生亲启。” 司马平迟疑片刻,还是拆开了这封信。 冬天的白天已经异常寒冷,夜晚更是冷得让人难以入睡。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覆盖在大地上,呜呜的冷风吹过,划过肌肤的感觉犹如刀割。 乐间立于冰雪之中,身边的战马不停打着响鼻,鼻孔中喷出一股股的热气。 在他视线的尽头,黑夜之中有零星的火光出现。 灵寿城到了。 此刻,乐间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 五千精骑,三天时间,悄无声息的绕过了齐赵联军的防线,一路抵达了赵军的后勤基地灵寿城。 乐间看着身边,数十名燕国将官正在昂首待命。 乐间沉声道: “按照之前的约定,在子时会有人从东门附近的城墙上接应我们。” “先派一百人上城,然后立刻打开城门,大部队马上入城。” “入城之后,大部队不要有任何拖延,立刻冲往位于城池东北方的粮仓。” “那里有一支千人的赵军驻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立刻击溃他们,然后将整座粮仓全部烧毁。” “烧毁之后,所有人休息半天,然后立刻随本侯撤离!” 听着乐间的命令,所有的燕军将官们同时点头领命。 每一名燕国人的双目中都燃烧着火焰,他们深知,今夜就是燕国扭转这场战争结局的最佳时刻。 子时左右,一支燕军精锐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吃力的靠近了城墙。 他们并没有骑马,担心马蹄声会引起城上守军的警觉。 好一会之后,城墙之上突然有一支火炬伸出,不停的挥舞摇晃。 燕军精锐来到火炬之下,果然看到有一条绳索垂着吊篮,已经落在了地面上。 “快上!”为首的燕军军官迫不及待的吩咐。 乐间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目送着这一百名燕军士兵攀上城墙,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隐约的喊杀声传来,但在漫天的风雪中,这点声音转瞬即逝。 乐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又过了好一会,城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摩擦声,慢慢的打开了。 城头上的火炬继续挥舞了起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五千精骑在黑夜之中的速度并不快,但依然按照乐间所设想的一般,冲入了城门之中。 看着这一幕,乐间彻底松了一口气。 作为骑兵,最怕的无疑就是攻城。 一旦进城,那接下来的战争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乐间对着身边的侍卫长开口: “把马牵来,本侯也要进城。” 侍卫长微微吃了一惊,道: “君上,如今城中战斗尚未打响,此时进城,是否过于冒险?” “不如让几位将军指挥便是。” 乐间哼了一声,年轻的脸上满是自傲。 “大丈夫领兵出征,岂能安居后方!” 其实乐间还有一个隐藏在脑海之中的念头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关于如今就在灵寿城中的赵国中山郡郡守李建。 乐间听说过李建和赵括的兵棋推演,也知道这一次齐赵联合攻燕就是李建在出使齐国的时候力主敲定的。 乐间就是想要亲自抓住那位名气逼人的李郡守,再轻声的告诉李建一句话。 “纸上谈兵,不过如此!” 寒冬黑夜,又是身处后方,灵寿城的警备实在算不上好。 足足五分钟的时间,燕军五千骑兵几乎全部进城,先锋已经冲到了距离粮仓非常近的距离,警报声才姗姗来迟的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叮!” 极为尖锐的声音瞬间就刺破了原本沉闷的夜空,让就在这座大营的主将帐篷中歇息的乐乘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怎么回事?”乐乘一边冲向武器架,一边高声大叫。 几名亲卫冲了进来。 “大夫,外面有马蹄声,应该是敌军的骑兵!” 乐乘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 “骑兵?中山人哪里来的骑兵?” 几名亲卫七手八脚,帮助乐乘穿戴好了盔甲。 不及细想,乐乘冲出营帐之外。 营门处,众多燕军骑兵纷纷停下脚步,这让刚刚赶到的乐间大为光火。 “怎么回事,为何不冲击赵军营地?” 一名燕军将领苦笑道: “君上,这赵军营地实在是难以冲击啊。” 乐间正想要开口吐槽,目光转到面前不远处的赵军营地上,突然变得凝固。 才过去几十天的时间,这赵军营地怎么大变样了? 乐间记忆之中的灵寿城赵军营地,只不过是粮仓旁边的一处小营地,容纳一千人将将有余。 就算一时半刻拿不下赵军营地,燕军也可以用一部分兵力牵制营地里的赵军,另外一部分绕到粮仓那边去放火烧粮。 可如今乐间眼前的这座营地,足足扩大了好几倍,几乎占据了整个灵寿城的东北角。 营墙高得几乎和城墙一般,甚至还有厚重的营地大门,大门后面居然还有两座箭塔! 更让乐间无语的是,由于营地的扩大,粮仓如今已经被新大营的营墙完全包进去了,想要前往粮仓,唯一的方式就是攻破面前这座大营的营墙。 乐间看着这一幕,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铁青。 “该死,他怎么……” 乐间知道此刻并不是迟疑的时候,他沉思片刻,手指某个方向。 “全军绕行过去,准备好火箭!” “还有,立刻派五百人去郡守府,务必要活捉郡守李建!” 大营之中,赵国中山郡郡尉乐乘刚刚登上营墙。 乐乘几乎是在怒吼: “中山叛贼有多少?” 一名赵国军官随之出现,语气急促的朝着乐乘禀报: “将军,不是中山叛贼,是燕贼偷袭!” 乐乘顿时愣住。 “燕军?这怎么可能?此地怎么可能会有燕军?” 乐乘猛的扑到了营墙的最前方,这个举动将他身后的亲卫都吓了一大跳,将他拼命的向后拉扯。 “将军,危险!”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乐乘就被亲卫们七手八脚的拉了回来。 此刻的乐乘一脸震惊,喃喃自语。 “真的是燕军……真的是他……” 乐乘,看到了自己的侄子乐间! 就在此时,又有人叫了起来。 “不好了将军,燕军分兵了,有一支兵马正朝着城南而去!” 乐乘倒吸一口凉气,瞳孔蓦然放大。 “城南,他想去郡守府!” 正文 123,有内鬼 毛遂破门而入,一把将李建从床上拉起。 “郡守,贼军进城了,快随臣前往躲避!” 这句话瞬间就驱散了李建所有的睡意,好像一盆凉水般让他完全惊醒。 “叛军怎么会进城,乐乘怎么搞的?” 虽然李建是最高长官,但郡守本身是文官衔, 并不掌兵。 乐乘这个郡尉也是朝廷任命的郡中高官,李建当然不可能把乐乘完全架空,该给的训练和城防权力还是很痛快的交给了乐乘。 这一瞬间,李建觉得还不如直接把乐乘给架空掉。 好歹也是个史书有名有姓的,领兵能力就这? 来不及细想,李建三两下披上袍子, 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现在情况如何?” 毛遂忙道: “敌军大股骑兵已经入城, 正在朝着军营的方向而去。” 李建的动作猛然一顿,表情变得古怪。 “大股骑兵?你没弄错吧?” 毛遂道: “绝对没错。” 李建深吸一口气, 心中一股寒意涌起。 “那就不是中山人了,应该是……燕军。” 毛遂吃惊: “燕军?” 李建将衣服穿好,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道: “当然是燕军,要不然哪里来的大股骑兵?”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外头。 郡守府距离军营甚远,李建朝着军营的位置看去,并无任何火光,这让他心中略微有些放心。 至少军营还没被攻克。 侧耳倾听,确实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但并不明晰。 李建沉声道: “燕军应该是冲着粮仓来的,他们想要摧毁粮仓!” 上百名亲卫已经聚拢到了李建的身旁。 毛遂急声道: “大夫,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建心念急转。 前往军营? 恐怕并非什么好主意。 军营那边此刻应该已经打成了一锅粥,自己这一百来号亲卫就算加入进去恐怕也难以改变战局。 况且敌军以骑兵为主,一个冲锋就能轻易的摧毁李建手底下这一百来号只有刀剑连盔甲都没有的轻步兵。 李建思考片刻,断然道: “先离开此地,我们去乐氏府邸!” 毛遂楞了一下, 随后急声下令: “快, 护卫大夫离开,让马车赶紧动起来,从后门走。” 李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后门而去,心中突然有些庆幸。 还好这一次自己是一个人前来上任,若是带上家人妻小…… 一辆马车已经在后门处等待,李建正准备上车,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郡守!” 李建转头一看,表情不由有些惊讶。 “都司空,你怎么来了?” 司马平气喘吁吁的带着一队人马而来,走几步就被毛遂拦住。 “这武器是怎么回事?” 司马平忙解释: “老夫听说城中有变,唯恐郡守安全受到威胁,赶忙带人前来护卫郡守。” 李建表情放松下来,笑道: “原来如此,都司空倒是有心了。” 司马平苦笑道: “郡守不会怀疑老夫吧?郡守若是当真出事了,老夫等人和整个司马氏也难逃干系。” “等到邯郸那边的怒火下来,司马氏可是要灭族的啊。” 李建深深的看了司马平一眼,突然露出笑容: “说的有道理,毛遂, 让都司空过来上本官的马车, 咱们一起撤退。” 司马平一脸愕然: “撤退?郡守何出此言呢。” 李建笑了笑,道: “都司空是要和本官一起走,还是稍候再走?” 司马平迟疑了一下,道: “不知郡守欲往何处?” 李建毫不迟疑的开口道: “中山氏故居。” 司马平明显愣了一下,才点头道: “还请郡守先行,我等马上就跟上。”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 司马平刚刚目送李建等人离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从不远处传来。 司马平脸色顿时一变,心知是燕军骑兵到了,脸上顿时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怎么不早来?” 刚刚转过一个街角,李建就拉开了马车的车窗,朝着毛遂传令: “速度加快,注意不要被人跟踪。还是去一开始本官要去的地方,不去中山氏故居。” 毛遂了然点头: “大夫是在怀疑司马氏?” 李建呵呵一笑,道: “这司马平,嫌疑很大!” 灵寿城中并不是没有其他当地大族,但只有司马平出现在这里,还是带着一支全副武装的家丁。 若非李建身边也有百来号亲卫的话,他甚至怀疑刚刚司马平一见面就会立刻让人发起进攻了。 毛遂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机,道: “那大夫刚刚为何不让臣等将这些叛贼消灭?” 李建微微一笑: “时候不到,暂且不急。” 毛遂回过神来,有些忧心: “大夫,若是司马氏叛变的话,难保乐氏不会也随之叛变,甚至整座城池都被燕军占领。” “要不……我们还是暂时离开灵寿城吧?” 李建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毛遂的提议。 “不,我们继续前往乐府便是。” 这大冬天黑灯瞎火的往城外跑,那不是成了燕军骑兵的活靶子么? 更何况…… 李建笑道: “谁说灵寿城会被燕军占领的?不可能!” “你马上派人去军营那边,想办法告诉乐乘将军,让他守住军营。” “燕军既然是骑兵来袭,那兵力就不可能多,等到天亮之后,就是我们反击之时!” 赵军大营。 乐乘死死的盯着营墙之外不远处的一个人,那正是被众多燕军骑兵所簇拥着的乐间。 “乐间,你竟然偷袭灵寿城?”乐乘发出了怒吼。 乐间看着乐乘,表情有些变化,随后发出了热切的劝说。 “叔父,如今你若是率军起事,侄儿定会在回归蓟都后向大王请命,封叔父为大燕君候!” 封君列候,这绝对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选项。 但乐乘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 “乐间,你我虽是叔侄,但如今各为其主,你休要在我这里大放厥词!” “今日你我,唯死战尔!” “大赵勇士何在?放箭!” 下一刻,无数密集的箭矢顿时从营墙之上射下,朝着乐间和燕军骑兵们而去。 乐间等人自然是早有防备,早早的退出了赵军弓箭的射程之外,但乐乘这毫不留情的做法,依然还是让乐间有一种颜面无光的感觉。 乐间身边有人开口道: “君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一刻钟前,乐间的火箭引燃计策遭遇了失败。 火箭是货真价实的火箭,带着火油点燃了,也让弓箭手们抛射到了乐间记忆中粮仓的位置。 但不知为何,乐间期待中的粮仓大火却并没有发生。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乐间甚至连像样的烟雾都没有看到! 高大的营墙,完全没有起火的粮仓,此刻的乐间心中有点迷茫。 开头是那么的完美,过程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了? 就在乐间有些踟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份禀报到来。 “君上,周将军刚刚抵达了中山郡守府,但里面除了一些仆役外已经没有其他人。” “在郡守府后门处,有人率领一支家丁门客,自称是中山郡都司空司马平,愿意配合大燕作战。” “根据司马平的说法,郡守李建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逃跑,前往中山氏旧居。” 乐间心中微微一动,想到了什么。 这座郡城之中,其实有两个重点。 第一个最重要的,无疑就是这座军营所保护着的赵军粮库。 第二个重点,则是赵国在这座城池之中的最高长官,中山郡郡守李建。 毫不夸张的说,李建就是这座城中所有军民的精神图腾和希望所系。 若是能抓住或者杀死李建,乐间就可以极大的瓦解军营之中赵军士兵的秩序。 甚至,在搞定李建后,乐间大可以直接封住整座灵寿城,再对军营徐徐图之! 乐间深吸一口气,果断做出了决定。 “留下三千人在此监视这座大营,不让大营之中任何一名赵军踏出营地之外!” “其余所有两千骑兵都随本侯去中山氏旧居,搜捕赵国中山郡守李建。” “凡能亲手逮捕或杀死李建者,爵升三级,赏钱三万!” 马蹄声密集响起,燕军开始兵分两路。 这一幕,被营墙上的乐乘看得清清楚楚。 “分兵?燕国人竟然敢分兵?” 乐乘皱起了眉头,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乐间这个臭小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乐乘的身边,几名赵国将官也是面面相觑。 有人开口说道: “这些燕国人不会又去寻找郡守了吧?” 原本还有些不太理解的乐乘,瞬间就回过了神来。 “原来郡守还没被抓住,哈哈!” 听着乐乘的笑声,其他几名赵国将官表情顿时古怪。 这位郡尉,就这么希望李建郡守被抓吗? 乐乘也回过神来,赶紧朝着其他人解释: “本将军是高兴,高兴你们懂吗?” 所有在场之人齐齐点头,异口同声的表示理解明白。 乐乘顿时有种无语望天的冲动。 乐府。 这座府邸就位于中山国老王宫,也就是如今赵国所谓“中山氏故居”旁边不远的地方。 自从中山复国,乐氏臣服并建立这座府邸至今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时光荏苒,岁月给这座府邸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光芒,就连大门上的铁环都显得极有历史感。 铁环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接下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响彻乐府。 “郡守在此,乐氏中人何在?速速开门!” 很快,侧门开启,几名乐氏中人匆匆而至。 他们大多都在灵寿城中为官,自然不会认不出李建的相貌。 看到李建带着上百名亲卫到来,几名乐氏官员惊疑不定,将李建迎入大堂,请到主宾上座。 随后,一位官职最高的乐氏官员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不知郡守深夜突然到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李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怎么,乐氏在灵寿城之中的情报网络竟然如此的不通畅吗?” “燕军已经入城了,如今正在围攻军营。” “本官料定他们必然不能攻克军营,接下来应该会想方设法的搜捕本官,以瓦解军营之中的大赵军心。” “本官左思右想,觉得乐氏乃是大赵忠义家族,故而前来贵府寻求庇护,不知乐氏可否愿意?” 这个消息显然让面前的几名乐氏官员都给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还是方才那名乐氏官员道: “那乐乘家主他……” 李建淡淡说道: “乐乘将军率领四千将士,正在军营处和燕军激战。” “若本官所料不差,这一次燕军以全骑兵为主,数量应该和我军相差不多。” “我军主场作战,只需要等到天亮之后进行反击,必然就能大获全胜。” 听到乐乘还活着的消息后,在场的乐氏官员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相互交换了几下眼神,乐氏官员们纷纷朝着李建做出表态。 “此次正是我乐氏为大赵建功立业之时,郡守大人到来,那是看得起乐氏,乐氏自然更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郡守大人但请安坐,若是有燕贼来袭,我乐氏中人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听着乐氏官员们的表态,李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本官刚刚忘了说了。” “若是本官所料不差的话,能如此悄无声息的绕过重重防线,率领规模如此庞大的燕军骑兵突袭灵寿城的人,应该只有一位。” 一名乐氏官员忙道: “不知这丧心病狂的燕国贼子是谁?” 李建看了一眼这名乐氏官员,笑道: “自然就是燕国的昌国君乐间了。” 话音落下,在场的乐氏官员表情同样大变。 众所周知,乐间是燕国名将乐毅的儿子。 乐毅本来就是赵国人,在伐齐之战中被燕惠王罢免了主将的职位后,选择回归赵国,重新成为了中山郡灵寿城乐氏的族长。 乐毅死后,族长之位才由乐乘接任。 换言之,这一波,是乐氏前任族长的儿子,领兵打到了乐氏的面前! 还没等这些乐氏官员说话,一名看起来应该是管事模样的年轻人就冲了起来,语气惶急。 “各位叔伯,街道上有大批燕国骑兵出现!” 正文 124,乐氏乐间乐乘 这句话犹如炸雷一般,顿时将在场的乐氏几名主事者炸得面无人色。 但他们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纷纷叫了起来。 “快,组织人手,拿好武器弓箭!” “大门关上,赶紧拉几辆马车去堵死了!” “所有妇孺立刻撤到后院!” 或许是大家族的底蕴,又或者仅仅是因为经历过前段时间中山城之中的那场叛乱, 总之族长乐乘虽然不在,但这几名主事者的安排也意外的颇有条理。 按照这几名主事者的想法,李建作为郡守也应该一起撤退到妇孺后院那边去,但李建非常坚定的拒绝了。 “本官乃是中山郡郡守,眼下虽然迫于无奈暂时躲避一二,但还不至于要和孩子一起的地步。” “诸位, 本官身边还有一百多勇士,就让他们一起协助乐氏防御燕军吧!” 很快, 众多乐氏青壮就拿着武器,纷纷登上了墙头,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街道。 街道上传来了马蹄声。 一支燕军骑兵疾驰而过,并没有在乐氏府邸的门前停留。 这让乐氏众人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但片刻之后,又一支燕军骑兵到来,而且停留在了乐氏的府邸大门之前。 这顿时让所有乐氏中人警惕程度升到最高。 主事者们事先有命,乐氏众人并未立刻将弓弩对准这些骑兵,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 一位燕国将军越众而出,高声道: “我乃昌国君乐间麾下乐飞,各位叔伯兄弟,都是乐氏自己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名乐氏的主事者道: “乐飞,老夫记得你,你小时候还和老夫的几个儿子玩得不错。” “你今日率军回来,是想要谋害这些叔伯兄弟吗?” 乐飞高声道: “诸位误会了,这一次我随昌国君回来,乃是为了大燕的胜利。” “如今大燕数万大军已经进城,灵寿城尽归大燕所有, 还请诸位叔伯兄弟立刻投向大燕,我也好为诸位在大燕这边图谋个富贵。” 听到乐飞的这番话,乐氏众人顿时吃惊不已。 数万燕军已经进城了? 单凭城里这几千赵军,怎么能和十倍于己的燕军对抗? 一时间,乐氏众人心理防线不由动摇。 乐氏主事者猛然提高了声调。 “乐飞,你当年也算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怎么现在还会欺骗自家人了?” “若燕军当真有数万人入城,那前线都平君的大军早就已经惨败溃退才对。” “你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听到主事者这犀利的反驳,众人顿时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痛骂乐飞是个无耻骗子。 里面不乏乐飞的童年玩伴,将乐飞幼时糗事给抖落出来,一时间哄堂大笑。 就连一旁的燕军士兵们听了,一个个也是尽力憋笑,看向乐飞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怪异。 乐飞见状自然是恼火不已,立刻就抬高了声调。 “诸位叔伯兄弟,你们难道就真的认不清现实吗?” “灵寿城已经归昌国君所掌控,我们也是看在同族的份上给你们一条生路, 你们可不要不识抬举!” 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的乐飞, 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客气。 乐氏主事者冷冷的说道: “那年乐间离开灵寿前往燕国的时候, 就已经离开灵寿乐氏自立门户。” “如今尔为蓟城乐氏, 我等为灵寿乐氏,虽然同出一源,但也各为其主,哪里还有什么一家人的说法!” “李郡守有一句话说得很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灵寿乐氏已经出过乐丕这般蠢货,绝对不可能再作出任何背叛大赵之事!” 这名乐氏主事者的话说完之后,在场所有乐氏青壮纷纷大声欢呼,鼓噪起来。 “乐飞,你还是收起你的小心思,从我们乐氏的地盘上滚蛋吧。” “乐氏可没有你这种叛徒!” 各种痛骂声传来,乐飞脸色阵青阵白。 一名乐飞的亲卫忍不住道: “将军,既然这些乐氏中人不识抬举,那我们不如干脆攻入其中,杀他个痛快!” 乐飞深吸一口气,摇头道: “不,我们走。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寻找郡守李建,原本想着有乐氏的配合就能马上找到李建,可现在……” “哼,既然乐氏不配合,那我们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等到时候再回来找他们算账!” 乐飞率领这支燕军骑兵离开了。 在他们的身后,乐氏众人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和嘲笑。 李建坐在大堂门口看着这一幕,静静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了吧毛遂?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毛遂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难道大夫就不害怕乐氏背叛吗?” 李建笑了起来。 “只要乐氏的族长还是乐乘,就不会。” 赵国是天下第二强国,拥有足够强劲的军事力量来给乐乘这个将军提供舞台,还有相邦田单作为乐乘的伯乐。 燕国不但军事力量弱小,乐乘去了那边之后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还要捏着鼻子认侄子乐间当老大。 只要智力正常的人,做出来的选择都必然是赵国。 毛遂的心理压力还是有些大,所以他忍不住又跟了一句。 “万一乐乘就是这么糊涂呢?” 李建笑了起来: “那不是还有乐氏之中的这些族老么?” “有些时候,族长的糊涂,是可以被族老们挽救的。” “如果连族长和族老在内整个家族决策层全是糊涂蛋的话,这样的家族竟然能在中山郡生存了两百多年,我真的会很惊讶的。” 毛遂露出钦佩的眼神,道: “那大夫,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来反击乐间呢?” 如今燕军肆虐城中,毛遂相信李建是绝对不可能容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 毛遂疑惑道: “等谁?” 李建看着依旧黑暗的天空,缓缓说道: “等乐间,还有乐乘。” 乐间非常的愤怒。 “整座旧居都搜完了,居然没有发现李建的存在?” 一名燕国将军垂头丧气的站在乐间的面前,道: “不单单是李建,就连李建的那上百名随从都没有被发现,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乐间哑然,心中满是不解。 说是故居,其实这里就是一座废旧的宫殿。 据说三十年前,中山国最后一任国君就是死在此地。 赵国人不知为何,虽然拆除并翻建了大半处灵寿城里的中山王宫,但却将这一处宫殿的遗址保留在此。 就这样的一座宫殿,若是用来做防卫工事倒也能够理解,可这人影都没有…… 乐间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平,冷冷说道: “你是不是应该和本侯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平的额头已经是汗珠密布,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李建此人素来多疑,他刚刚看到了下官,可能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乐间哈了一声,有些好笑的说道: “刚刚有人来禀报,整个灵寿城大小官署都搜遍了,找不到李建的人影。” “现在你又来和本侯说这个,就是说你连演都不会演,一下子就被李建给看破了?” 乐间心中颇为焦急。 军营那边注定一时半刻不会有任何进展,眼下唯一能速战速决的方式就是抓住李建瓦解城中军心。 但偏偏找不到李建的人影! 这偌大一座灵寿城,乐间手中仅有的两千骑兵根本不足以挨家挨户的搜索,也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来浪费。 眼看乐间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司马平急中生智,突然开口道: “昌国君,下官知道李建可能去哪了。” 乐间哦了一声,带着明显不信的表情道: “他在哪?” 司马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牙道: “李建此人行事向来出乎意料,所以下官猜想他应该会藏在一个昌国君想不到的地方。” 乐间笑道: “这城里还有我想不到的地方,莫非是那座军营吗?” 司马平摇头道: “身为郡守,李建自然不可能天天在军营歇息。” “下官觉得,李建极有可能藏身在乐氏家族府邸之中。” 乐间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旋即立刻消失。 过了好几秒,乐间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语气道: “你说他就藏身在乐府老宅?” 老宅,这是乐氏族人对灵寿城中那座府邸的惯称。 司马平点头道: “乐府老宅距离此地并不算远,容纳李建和他身边的百来号人绰绰有余。” “而且那座宅子之中戒备森严,甲士众多,就算君候率兵来攻,也尽可抵挡。” “最重要的是,宅子之中全是君候的族人,想必君候就算是要对宅子发动进攻,心中也是顾虑多多吧。” 乐间的右拳不知不觉握紧。 “这个李建……果然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全体都有,立刻随本侯前往乐府老宅!” 乐间用力一拉马缰,急速在这座他从小长大的城池街道上奔驰,朝着不远处那座他从小长大的宅邸而去。 赵军大营。 中山郡郡尉,赵军主将乐乘表情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信使: “所以李郡守眼下还是安全的?” 信使平静拱手: “在下离开郡守的时候,郡守还是安全的。” 乐乘掂了掂手中的虎符,上面还带着信使的体温。 “所以郡守躲在了什么地方?” 信使迟疑了一下,道: “在下不知。” 乐乘盯着信使,冷冷的说道: “燕军刚刚分出了一部分骑兵,明显是在城中搜捕郡守,而眼下在这座城里,唯一有机会营救郡守的只有我手里这四千新军,懂吗?” 信使深吸一口气,咬牙道: “乐府老宅。” 乐乘表情顿时变得愕然。 一刻钟之后,在军营熊熊燃烧的火把之下,乐乘注视着面前的四千赵军。 “尔等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新军。” “新军从何而来?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李郡守力主方才得以建立。” “如今,燕军入城,围困我们军营。更分兵城中,四处烧杀掳掠!” “尔等的恩主李郡守,正被燕军四处追捕。尔等的家人妻小,正被燕军肆意杀戮。” “告诉本将军,这样的事情,你们能不能忍?” 短暂的沉默后,一阵怒吼声爆发。 “不能!” 乐乘脸上带着怒火和坚毅,吼道: “这灵寿城,究竟是我们的灵寿城,还是燕国的灵寿城?” “我们怎能让燕国贼子在这座城池之中肆意妄为?” “现在,本将军就要开启营门,杀出去把这些燕国贼子们诛杀殆尽。” “谁想要和本将军一起去的,大声告诉本将军!” 这一次,回应的声音比上次来得要更迅速,更猛烈。 “我愿往!” 声音刺破夜空,连火焰都被震动。 乐乘哈哈大笑,拔出腰间长剑,翻身上马。 “开营门!” 大营之中这般动静,自然惊动了营外的三千燕军。 为首的燕军将领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些赵国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一名亲卫笑道: “将军,这些赵国人数量就那么点,还能搞什么名堂?” 另一名亲卫笑道: “总不可能他们想要出来和我们决战吧?” 众多周围的燕军骑士闻言,顿时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口。 “就这点赵国人,也敢出来和我们对战?” “出来好啊,我倒是想多砍几颗赵国人的脑袋,多攒点军功回去好娶老婆。” “就是就是,求求赵国人快快出来决战吧,嘻嘻。” 将军摇了摇头,冷声道: “此刻战争胜负未定,怎能如此轻敌大意?” “传令下去,全体戒备,随时准备上马作战!” 将军的话就是军令,纵然这些燕军骑士们心中再多不满,还是不得不各自返回战马身边,做好了战斗准备。 在这期间,几句牢骚自然是免不了的。 “将军就是小题大做了。” “那可不?赵国人要是敢出来,我把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我的脑袋也一起割吧,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一切。 在这些燕军骑兵们震惊的注视下,军营大门打开,一支赵军从里面缓缓开了出来。 为首的赵国将军横刀立马,火光照射下须发皆张,不怒自威,高声大呼。 “大赵将军乐乘在此,燕贼,来战!” 正文 125,李建和乐间相对 夜色下,燕军将士的愕然和赵军将士的邀战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这种情绪上的分化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回过神来的燕军骑兵立刻集结了起来,想要将出营的赵军给一鼓作气吃掉。 乐乘当然不会给燕国人这个机会。 “弓弩手何在,给本将军射这些燕贼!” 就在乐乘的身后,数百名赵军弓弩手纷纷举起手上的强弓劲弩,朝着燕军瞄准。 短暂的瞄准完成后, 在将官们的大吼声中,一支支箭矢激射而出。 “嗖嗖嗖!” 箭矢在黑夜的空气中急速穿行,飞速洞穿了燕军骑士们的身躯。 人的惨叫声和马的痛嘶声在黑夜中响成一片。 乐乘狞笑一声,挥刀向前。 “二三子,随本将军冲锋!” 呼喊声中,赵军迅速逼近燕军。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明显让燕军的指挥官们有些措手不及。 赵军的出击实在是过于坚定而迅速,快得让燕军的反应速度都跟不上了。 燕军骑兵们也被赵军不停的弓箭杀伤弄得狼狈不堪,不断的拨马后撤。 三千燕军人喊马嘶,场面一时间相当混乱。 燕军指挥官们终于回过神来, 高声大吼。 “不要后撤,冲锋,向前冲锋!” 大营之外是一片空地,再往外就是对骑兵来说相当狭窄的街道。 如果被逼回街道,那三千燕军就越发难以施展,必须在这片大营外的空地上击溃赵军。 在指挥官们的喝令下,燕军骑士们终于开始了反扑。 他们纷纷拿出身后的弓箭,朝着已经迅速逼近的赵军射去。 “嗖嗖嗖!”两波箭矢在空中交互而过,扑向各自的目标。 冲在最前方的赵军士兵瞬间被射倒不少。 “混账东西!”乐乘趴在马背上,感受着箭矢嗖嗖飞过的凉风和身后士兵们的惨叫声,心中怒火熊熊。 燕军杀入城中,乐乘本就已经是失职。 若是这一次再不能取胜,那乐乘在赵国就彻底没有容身之处了。 想到这里,乐乘的眼睛顿时变得一片赤红。 他可不想跑去燕国那种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极北之地长年累月的呆着! 等到箭雨过去,乐乘重新直起身来。 此时他和面前燕军骑兵的距离不过数丈之遥,也就是两三秒的事情。 乐乘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朝着最前方的一名燕国军官用力的砍了下去。 “燕贼,纳命来!” 刀光在夜空中一闪而过。 燕国将军的双眼猛然睁大,一只手臂带着长剑落地,随之落地的还有大半颗脑袋。 鲜血在黑夜中肆意喷洒,空气中的血腥味开始变得浓郁起来。 “杀!” 众多赵国士兵随后掩杀而至,双方在这片并不算太过开阔的空地上,无比激烈的厮杀了起来。 伤亡数字以一个极其惊人的速度增加,几乎每一秒钟都有人倒地身亡。 鲜血汨汨的从伤口处流出,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被温热的鲜血所融化,渐渐消失。 更多的雪花从天而降,把倒地的尸体和血迹缓慢的掩埋,然后不停的被战斗打断这个过程。 乐乘已经记不得厮杀了多久,他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面冒着热气,在他的身边形成了极为细微的升腾水雾。 突然,乐乘猛抬头,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位正骑马持枪而立的燕国将军。 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乐乘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那一定就是这支燕军的最高指挥官。 乐乘狞笑一声, 挥刀甩了甩血迹。 “怎么, 舍得前来受死了?” 对方缓缓举起长枪。 “乐乘将军,你乃昌国君之叔,我为昌国君之臣,照理说不该与你对敌。” “但如今你我各为其国,也只能请将军今日死在此处了。” 乐乘忍不住放声大笑。 “说那废话,给老子砍刀!” 双方战马瞬间交错,刀光和枪影在空中同时闪过。 乐乘拉住战马,看了一眼肩膀。 他的皮甲已经被枪尖挑破,一阵阵的刺痛不断传来,好在伤口尚浅。 而对方同样也不好过,左手小臂被乐乘划了一下。 乐乘回转马身,毫不迟疑的再度发起了冲锋。 燕国将军的脸上却显露出迟疑的表情,整个人一下子退入了众多亲卫之中,并丢下一句话。 “缠住他,杀死他!” 乐乘见状,笑声越发响亮。 “一招就想跑?给我死来!” 将为军胆。 燕国将军的退缩和乐乘的奋勇,在这片战场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更多的人和马在这片战场上倒下了。 燕军骑兵开始被压缩,然后渐渐后退。 乐乘大呼酣战,率领着亲卫骑兵在燕军阵中左冲右突,不停的撕扯着口子。 燕国将军终于按捺不住,怒吼道: “快,立刻派人去向昌国君求援!” 这一刻,原本信心满满的燕国将军心中已经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要是就这么打下去,这一仗是必败无疑了! 昌国君乐间刚刚赶到乐氏老宅。 此地已经有近千名燕军骑兵集结,在宅子的所有出口统统包围。 街道上还在不停的传来马蹄声,那是城中各处不断听令赶来的燕军其他骑兵。 老宅的防备显然变得更加的警惕,院墙上一排整齐的脑袋伸出,注视着燕军的一举一动。 乐间扬声道: “我乃乐间,现在是那位叔伯长辈在里面主事,请出来说话!” 连续喊了几次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昌国君深夜率兵围困乐氏,是想要断了赵国乐氏的根吗?” 乐间道: “原来是二伯,还请二伯不要误会,侄儿这一次前来,不过是忠君之事罢了。” 乐氏二伯道: “既如此,那昌国君为何不去执行你的任务,却要率领这么多兵马将乐氏围困呢?” 乐乘朝着院墙上的乐二伯拱手,极为诚恳的说道: “乐间需要郡守李建的下落,敢问二伯,李建是否就在府邸之中?” 乐间的声音落下,顿时就是一阵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昌国君,你这一次的偷袭,打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嘛。” 李建出现在了院墙之上,含笑和乐间相对。 正文 126,乐间的无奈撤退 看着院墙上的李建,乐间的瞳孔蓦然紧缩了一下,随后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地。 乐间带着几分笑意,道: “李郡守,你果然在这里。” 李建表情从容的看着乐间,道: “昌国君,你之前偷偷潜入灵寿城之中收集情报, 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这句话让乐间的表情微变,但很快乐间就变得淡定下来,道: “孙子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选择灵寿城作为目标,那收集情报就是必不可少的。” “李郡守,眼下你已经被本侯包围,请投降吧,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李建笑了起来。 “昌国君,你当真觉得你必胜无疑了吗?” “五千骑兵突袭灵寿城,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但就算你们拿下了灵寿城,也只不过是完成了目标的一半。” “你真的觉得,都平君会任由你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归燕军大营吗?” “你带着这些骑兵出来的时候,恐怕就没想要让他们活着回去了吧?” 这句话让乐间身后的燕军骑士们产生了一点微微的骚动。 乐间哼了一声,道: “李郡守果然是个聪明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扰乱大燕军心,做垂死挣扎。” “但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大燕的胜利已然注定。本侯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若是半刻钟之后你还是不出来投降的话,后果自负。” 李建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 “胜利注定?昌国君,你之所以入城,就是为了销毁城中的粮草。” “如今粮仓那边稳如泰山,你的胜利又从何说起呢?” 乐间冷冷的说道: “只要我能抓住李郡守,那胜利自然就还是我的。”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昌国君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来到乐府?” “因为这座府邸之中有一条暗道通向他处, 即便事情不济,我自进入暗道撤退便是。” “现在,昌国君还这么笃定能抓住我吗?” 乐间脸色变了,喝道: “简直是胡言乱语,本侯在这座府邸之中生活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暗道!” 李建笑着摇头,道: “你并非族长,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关系着最后退路的秘密呢?” “你的叔叔乐乘将军,是真正忠于大赵的臣子,比起你来就要强上太多了。” 乐间盯着李建,冷声道: “李郡守,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本侯只问你一句话,降还是不降?” 乐间这句话落下,众多燕军骑士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院墙之上,众多乐氏家臣门客不甘示弱,同样亮出武器和燕军对峙。 李建笑着摇头,道: “乐间啊,你的突袭确实让人出乎意料。但你有没有想过,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如今天色即将拂晓, 你当真觉得,整个局势依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看着镇定自若的李建,乐间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乐间不去看着李建,而是高声道: “各位叔伯,事到如今当真还要庇护李建吗?” “我们都是一家人,若是手足相残,乐间实在不忍。” “请各位叔伯将李建交出来,乐间一定立刻离开。” 短暂的安静过后,依然还是那个乐氏老者做出了答复。 “昌国君,乐氏一族忠于赵国,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赵国的事情。” “你的要求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你若是想要战,那便来战吧!” 乐间深吸一口气,胸膛中怒火渐渐升腾。 这一晚上下来,除了进城的时候颇为顺利,其他时间是真的一点都不顺心。 时间非常珍贵,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浪费? 军营那边还有一支赵军等着乐间去解决呢。 乐间断然下达了命令。 “进攻!” 下一刻,燕军骑兵立刻发射弓箭。 几乎是在同时,院墙之上的乐氏众人也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嗖嗖嗖!” 两波箭矢在空中交错,随后落入各自预订的射击地点。 惨叫声随之响起,一场厮杀正式展开。 在乐间的命令下,燕军骑士不断放箭,压制着院墙之上的乐氏众人。 乐氏众人虽然悍勇,但毕竟无法和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相提并论。 初时乐氏众人还能抵挡一二,几个回合下来就伤亡惨重,彻底无力抵挡。 乐间听着院墙内发出的惨叫,内心说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 那里面不少人都是他的叔伯兄弟,可能在乐间小时候还照顾过他,陪他一起玩耍。 但…… 乐间的眼神很快就变得坚毅了起来。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乐间和赵国乐氏的联系再怎么血浓于水,终于还是要为君王效忠! 今日的血债,就全都记在李建头上吧。 等到抓住李建,一定要狠狠的将其折磨至死,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乐间想着,又下达了一条新命令。 “让三百骑兵在四周街道散开,谨防李建通过密道逃脱!” 院墙之中,毛遂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大夫,看来乐氏也支撑不住太多的时间了,要不咱们还是赶紧从乐氏的密道撤退吧。” 李建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毛遂。 “密道?什么密道?” 毛遂急声道: “就是大夫刚刚和乐间说的那个密道啊。” 李建笑道: “没有密道这种东西。再说了,就算乐氏真有密道,你觉得他们会告诉我这个外人吗?” 毛遂哑然,旋即回过神来。 感情李建口中的密道,只不过是用来欺骗乐间的而已。 毛遂道: “那现在怎么办?” 李建淡淡的开口道: “等。” 毛遂道: “等谁?” 李建抬头,注视着已经开始微微放亮的天际。 不知不觉间,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当然是等我们的援兵了。” 长街处,一支燕军小队骑兵正在左右巡视。 突然,一阵马蹄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视线转过去,这支燕军骑兵愕然发现,数百名同袍正狼狈无比,奔逃而来。 为首的什长迎上去,高声道: “怎么回事?” 逃亡而来的燕军骑兵同样也是高声呐喊: “快让开,赵国人马上就追上来了,快逃!” 数百燕军骑兵犹如一股洪流般,瞬间从街道上穿过。 巡逻小队闻言直接傻眼。 赵国人追上来了? 这座城池都已经被燕军掌控,哪里来的赵国人? 下一刻,一阵喊杀声传来。 “杀,不要让燕贼跑了!” 巡逻小队目瞪口呆,看着从街道的拐角处突然涌出无数赵军,挥舞着刀剑冲来。 “跑啊!” 巡逻小队也没命的骑马跑路起来。 乐间嘴角的笑意开始浓郁。 燕军已经开始尝试攀登院墙,虽然里面的乐氏众人还在拼命的反抗,但攻克这座乐氏宅邸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俘虏李建,摧毁赵军军心,占领灵寿城并烧毁粮仓。 一桩不世奇功正在朝乐间招手! 密集的马蹄声吸引了乐间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去,发现了那支逃亡至此的燕军溃兵。 一开始乐间还没当回事,以为这是从附近过来会合的部队。 但几秒钟后乐间就回过神来,整个两千人的燕军骑兵早就已经集结在了乐府周边,这突然出现的几百骑兵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 没等乐间做出反应,溃兵最前方一名军官已经滚鞍落马,急急忙忙的来到乐间的面前禀报。 “不好了昌国君,敌军突然从营地之中杀出,我军力战不能敌,已经全面败退!” “敌军即将追击而至,还请昌国君快做打算!” 听到这个禀报,乐间脑袋嗡的一声,一时失声。 天地似乎在旋转,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乐间废了好大劲才定住神,道: “三千兵马,全部都被击溃了?” 军官连连点头,颤声道: “大部分都被敌军杀死了,只有我等一路逃跑,好不容易才获得消息,前来此地和君候会合。” “将军他们……都死了!” 听着这军官的话,周围的燕军骑士们一个个震惊不已。 明明事情都非常顺利,怎么一下子就突然被打垮了呢? 乐间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瞳孔缩紧,看向逃兵前来的方向。 在那里,一支赵军犹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 在大约三十丈左右的距离,赵军慢慢停下。 燕军也停止了对乐府的攻击,全部收缩回来,和赵军对峙。 一名赵军将领越众而出,笑吟吟的对着乐间道: “我的好侄儿,你居然跑来攻击乐府,这是想要灭了自己祖宗的根基?” 无需多言,来者自然便是赵国中山郡郡尉乐乘。 乐乘的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乐间只不过扫了一眼,心中就是一沉。 正是那位负责率兵监视赵军大营的燕国将军首级。 乐间定了定神,缓缓道: “想不到乐乘将军居然这么好本事。” 乐乘哈哈笑着,道: “好侄儿,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次的灵寿城和你之前离开的时候相比,变了很多?” “你以为这里还是一座只有一千人镇守,随随便便就能被你打下来的城池?” “很遗憾啊,李郡守掌控大局,你叔叔我更是夜以继日,练出了一支新军。” “这新军的战斗力嘛,哈哈,看看叔叔手中这颗首级,你应该就知道了。” 乐乘极为自得,将手中的燕将首级高高举起。 乐间竭力控制着胸膛之中的情绪,冷冷的说道: “乐乘将军,你这数千新军刚刚激战一场,如今想必能量不多了吧?” “你这般急躁的带着他们前来,是想要让他们全部死在此地吗?” 乐乘哈哈大笑。 “死?这里是灵寿城,是我们大赵的地盘,也是所有将士们的家园。” “尔等今日既然敢入侵此地,那我们自然便要好好的招待你们一番,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在这场战斗中死去的所有人!” 在乐乘的身后,数千新军双目赤红,发出震天怒吼。 “死战!” 这吼声响彻天际。 晨曦微露,街道上的能见度在迅速提高。 乐间看着面前的这支赵军,他们一个个浑身浴血,但双目中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让人望而生畏。 乐间默然片刻,突然下达命令。 “撤退!” 两千多名燕军调转马头,一边做出防备姿态,一边缓缓撤退。 乐乘朝着乐间挥了挥手: “不送,慢走!” 乐间在马背上的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双腿用力一夹马背,快速离开。 密集的马蹄声响,大队燕军以极快的速度撤离。 乐乘盯着燕军撤退,几度迟疑,但最后还是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 乐府的大门打开了,李建在几名乐氏主事者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乐间露出笑容,将手中的首级交给亲卫,跳下马来到李建面前。 “见郡守无恙,下官就放心了。” 李建呵呵大笑,亲切的握住了乐间的手。 “乐郡尉和乐氏今日在大是大非面前坚持住了立场,击退了燕国人,本官一定会在接下来的奏章中好好的给你们表功!” “对了,这些燕国人该不会虚晃一枪,又跑去军营那边吧?” 乐间道: “请郡守放心,下官这就带兵追上去,务必要确保他们退出灵寿城为止。” 李建叮嘱道: “一定要小心,不要给燕军找到反击的机会。” 乐乘傲然道: “请郡守放心,新军经此一战,虽不能说是成为精锐,但也绝对不是这区区两千燕军就能吃下的。” 乐间带着两千多燕军,马不停蹄,一路回到了灵寿城的东门。 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以防万一,乐间在这里留下了一支百人骑兵作为警戒。 这支百人骑兵也确实非常好的履行了乐间交给他们的任务,东门至今尚在掌控。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间,也就短短三个多时辰,所有燕军将士的心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来时五千,走的时候只剩下一半! 一名燕国将军忍不住朝着乐间道: “昌国君,我们当真不再尝试一下?” 其他燕国将官们纷纷开口。 “是啊是啊,敌军未必也就能连续两次击败我们。” “若不试试,实在是难出这口气啊。” 乐间沉默的拉住胯下战马,转头看向军营的方向。 良久,乐间摇了摇头。 “就算打赢了,又能如何?充其量也是一场惨胜。” “乐乘不是傻瓜,他一定还会在军营之中留下足够的人手,我们在惨胜之中真的还能继续攻破军营吗?” 这个问题让所有燕军将官哑口无言。 乐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败了就是败了,先离开此地吧,要不然……恐怕我们就走不了了。” 正文 127,司马氏的根 燕军撤出了灵寿城。 对此,李建的心中并不感到意外。 乐乘和麾下的新军作战虽然极为悍勇,但能否连续两次击败燕军主力骑兵,也是一个很大的问号。 与其冒险赌一把,不如让燕军退出城池之外。 “反正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进城了。”李建笑呵呵的对着身边的乐乘说道。 乐乘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李建这么开朗,他沉默片刻,朝着李建拱手。 “若非是郡守有先见之明, 提前训练了一支新军的话,这一次灵寿城就真的完了。” 说话时,乐乘的心中多少有些后怕。 作为灵寿城之中的最高军事长官,若灵寿城当真陷落,乐乘难辞其咎。 正是李建力主所建立的新军,才让灵寿城成功逃过一劫,也让乐乘逃过一劫。 甚至现在这么一算, 可能乐乘还是立下大功! 李建笑着拍了拍乐乘的肩膀。 “其实一开始我建立新军也只不过是为了防着中山国的余孽复兴, 谁知道居然来了个燕军,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对了,赶紧向都平君和邯郸那边报捷吧。” 都平君田单非常的生气,气得直接拍了桌子。 “七天前的事情,你现在才禀报上来?” “混账东西,老夫让你们当斥候,不是让你们天天去村子里找女人睡大觉,连燕军五千骑兵过境都不知道!” “给老夫拖下去,斩了!” 片刻之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口被端了上来。 田单冷冷的说道: “现在真正的战斗虽然尚未打响,但战争是一直在持续的。” “若是再被老夫发现有谁如此疏忽大意,老夫一定要将其军法处置!” 田单的咆哮声让大帐之中的所有联军将领噤若寒蝉。 在田单的身边,齐军主将匡梁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五千燕军骑兵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究竟去哪里了呢?” 田单叹息一声,道: “老夫现在也不知道,老夫只希望,后方的城池不要因此而遭受太多的损失。” “先抽调一万骑兵出来吧, 等到确定了燕军骑兵的去向之后,老夫亲自领兵前往拦截,一定要将这支骑兵斩尽杀绝!” 说话时,田单的双目之中闪动着明显杀机。 突然,有人禀报: “灵寿城五百里加急!” 田单和匡梁脸色同时大变,失声道: “是灵寿城!” 作为联军的主将和副将,他们当然知道灵寿城这个后勤基地意味着什么。 田单倒吸一口凉气,冷声道: “好个燕国人,居然跑去突袭灵寿城,这是要断我们的粮草啊!” 匡梁忍不住道: “灵寿城若是被攻破,那我军就真的只能撤退了。” “都平君,我们在灵寿城之中有多少守军,能守住吗?” 田单脸色极为难看,道: “灵寿城中,只有一千守军!” 匡梁哑然片刻,勉强笑道: “就算一千守军,维持住城防也绰绰有余了。” 田单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信。 刚看到信的开头, 田单顿时就是一惊, 情不自禁的念道: “燕军主将乐间, 在灵寿城当地大族司马氏的配合之下, 于两日前夜间成功突入灵寿城,并围攻灵寿大营及粮库。” 匡梁也惊了: “完了,这不是全完了?” 田单定了定神,继续念道: “好在郡尉乐乘率领四千新军奋勇作战,一举歼灭了两千余名燕军骑兵,迫使剩余的燕军骑兵撤出城外。” 匡梁大吃一惊: “一支新军,竟然能击溃五千训练有素的燕军骑兵?这这这……” 匡梁作为老将军,他是非常懂行的。 一支刚刚组建的新军,无论是在组织度还是纪律性上都比较差,从而导致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变得比较差。 燕军肯定是用精锐去偷袭的,这种情况下灵寿守军竟然还能取胜,不得不说…… “简直就是奇迹啊,都平君。”匡梁感慨啊。 田单心中的思绪也是不停起伏,这大起大落的心情只能说是太刺激了。 田单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笑道: “老夫就知道,让李建来当这个郡守就是不会差。” 匡梁有些好奇,道: “都平君说的是中山郡的郡守李建吗?但这里好像也没有提及到他的什么功劳啊。” 田单摇了摇头,缓声道: “有一句话说得好,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匡梁将军,别的不说,请你想一下,若是没有郡守的全力支持,这支击溃了燕军的新军从何而来呢?” 匡梁明显楞了一下,随后眼睛亮了。 “也就是说,其实这支新军是李建组建的?” 田单点了点头,又伸手弹了一下信纸。 “不仅如此,李建还顺便扩建了大营,正好将粮库也包含在了大营的保护之中。” “若非如此,燕军第一波冲锋就能直接占领粮库,那你我二人眼下就只能考虑撤军的事宜了。” 匡梁表情变幻,片刻后长出一口气,笑道: “还好还好,这位李郡守啊,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李建走在大牢的过道上,潮湿的感觉扑面而来,还有各种臭味,让人不断皱眉。 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之中,李建看到了司马平。 司马平明显经历了一番审问,整个人身上伤口处处,血迹斑斑。 房门被打开的动静惊动了司马平,在看到是李建进来之后,司马平的脸上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仇恨光芒。 李建在牢房中唯一的坐席上坐了下来,对着司马平说道: “其实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既然你们司马氏第一次叛乱的时候没有和中山氏合作,那么为何又要在这一次协助燕国人呢?” 司马平用力的朝着李建吐了一口痰,但他太过虚弱,这口痰落在了李建身前大约三尺的地方。 毛遂见状大怒,正准备上去给司马平一点教训,被李建制止。 李建敲了敲面前的木桌,对着司马平道: “其实我能够理解你们这种人的心情,在干这种大事的时候,你们应该也是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 “但我还是建议你配合一下本官的审问,这是为了你的家人们好。” 司马平怒道: “你卑鄙!” 李建淡淡的开口说道: “如果你把本官想要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那么司马氏不高于车轮的男童可以免死,只需流放边地为奴。” “如果你不说,那灵寿城司马氏从此断子绝孙。” 司马平愤怒的盯着李建,眼神恨不得把李建给生吞活剥。 李建表情平静,就这么安静的和司马平对视。 过了片刻,李建站了起来,朝着房门走去。 当李建走到牢房门口时,司马平牙关紧咬,叫了出来。 “回来!我说,我说便是。” 李建立刻退了回来,笑呵呵的看着司马平。 “或许,你应该从头说起?” 司马平显然已经被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数十年前,中山国被赵武灵王所灭,中山王族大部分被杀,还有一部分逃往他国,只有极少数还藏身在灵寿城中。 中山定作为末代中山王的直系血脉,一直以来都被司马氏所秘密抚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重振大业,第二次让中山国复国。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司马氏在抚养中山定的过程中,安排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在他身边,这就是司马露。 将来若是中山定能复国成功,司马露自然就是王后。 前不久齐赵联合对燕国开战的消息传来,中山定顿时跃跃欲试,想要起兵反赵。 司马平思考过后,坚决反对这一次起兵。 理由也很简单——打不过。 但不知为何,中山定似乎得到了其他力量的帮助,竟然绕过了司马氏,成功起兵并一度占领了灵寿城。 中山定的成功让司马平又是高兴又是疑惑,高兴是因为中山定这三脚猫功夫居然真的成了,疑惑则是觉得中山定无法应对接下来田单的反扑。 于是司马平一方面让司马露继续跟随在中山定身边,另外一方面则让司马氏保持了中立,并没有公开声援中山定。 中山定对此极为不满,几次前往司马家族府邸,和司马平大吵大闹。 就在司马平有些顶不住压力的时候,田单杀来了。 田单入城之后,那些已经跳出来宣布忠于中山国的人被杀得干干净净,灵寿城之中的人口几天里就少了两三成。 人也不可能全杀完,司马氏因为中立的态度被田单褒奖了一番,司马平胆战心惊,庆幸自家没有暴露。 田单离去之后,司马平又秘密将已经逃进太行山中的中山定和司马露接了回来。 原本司马平觉得中山定经过这一次事情后应该成长了,没想到他竟然又跑去刺杀李建,然后失手被捕。 此时燕国昌国君乐间突然出现,秘密和司马平会见,声称可以通过中山郡郡尉乐乘的关系来营救司马平。 虽然最后并未成功,但乐间却也因此掌控了司马平的把柄。 在乐间的威胁下,司马平不得不暗中为乐间打开城门,成就了乐间对灵寿城的突袭。 李建静静的听完了司马平的话,道: “就这些?” 司马平点头。 李建笑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 司马平的身躯猛然抖动了起来,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你……我能说的全部都已经说了,绝对没有任何的谎言。” 李建叹息一声,道: “不高于车轮的孩子,也就几岁。到边境当了几十年的牧奴之后,和真正的牧奴也就没有区别了。” 司马平苦笑道: “但他们至少能活着!” 李建点了点头,道: “也是。其实你应该庆幸遇到了我,若是换成国内任何一名其他的卿站在这里,你们司马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必死无疑。” 司马平叹息道: “其实下官也有些后悔,以前早就听说过郡守的智慧,若是能直接投入郡守麾下,想必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罢?” 李建再一次的站了起来,道: “再见。” 走出牢房门口,毛遂拿来一份名单。 “大夫,这是司马氏所有超过七岁的男子名讳。” 李建仔细的翻阅着这份名单,最后提起笔来,划掉了其中一个名字。 毛遂下意识的看过去,发现这个名字是—— 司马尚。 李建放下笔,道: “一共七个孩子?把他们都送去高阙塞,交给李牧。” 毛遂点头,随后轻声道: “虞卿就在城中,此时保下一条性命,会不会……” 李建笑了起来: “我去和他谈。” 虞信坐在郡守府大堂之中,表情严肃。 这已经是中山郡灵寿城第二次出事了,赵王显然需要一名重臣来这里好好的观察一下,看看这个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司马尚这个名字上明显被划去的墨汁,虞信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向李建。 “李郡守,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笑道: “只不过是一名军官而已,让他改一下名字就好了。” 虞信冷冷的说道: “你疯了?这可是欺瞒大王的罪名!”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什么叫欺瞒大王?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司马氏有一个叫做司马尚的人,不知者无罪嘛。” 虞信盯着李建,道: “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一定会在回邯郸之后向大王说明这一切。” 李建笑了笑,道: “如果我说这是一次投资,你信吗?” 虞信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李建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道: “虞卿,我只想要问你一句,你我虽是大赵高官,看似风光无限,令人敬仰。” “但你当真能确定有朝一日你我的家族不会遭遇今日司马氏之难吗?” 虞信脸色微变,道: “你……是想要给司马氏留一支香火?” 李建笑道: “周王灭殷商,封微子启立宋国祭祀商王族。” “就连我们赵国王族,当年不也是在其他几大家族的力保下,才能于下宫之难中重新兴起吗?” “给别人一个机会,就是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啊。” 虞信沉默良久,面无表情的将这份名单点燃。 “涂抹痕迹太过明显,明天给我一张新的。” 李建笑道: “那司马尚……” 虞信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 “未曾听闻此人。” 看着拂袖而去的虞信,李建不由放声大笑。 正文 128,命运各不同 青楼。 一群女子被马车送来,哭声震天。 青楼管事和老鸨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管事忍不住道: “司马家的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你看看这些大小媳妇还有闺女,一个个这小模样,多俊啊。” 老鸨瞪了管事一眼: “收收你的口水, 都快掉到地上了。老身可警告你啊,女人可以随你,女孩子你不许动。” 管事嘿嘿的笑着,道: “规矩我懂。再说了,十来岁的小女娃子不经人事,身子也没长全,能有什么意思?还得是二三十的妇人才叫过瘾呢。” 老鸨叹息一声: “可怜了这么好的姿色和家世……你说司马氏的大人们怎么想的,这好好的贵族不当, 为啥要造反叛国呢?” 管事双手抱拳, 笑道: “兴许是活得不耐烦了,谁知道呢?还是像我们这样的小民好,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事情。”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不要碰我,都走开,走开!” 下车的人群中,一名少女奋力挣扎,朝着押送他们的护卫拳打脚踢。 管事脸色一沉,走上前去。 “啪”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少女的脸上顿时就多了一个红印。 被打倒在地的少女还打算说话,管事上来又是正正反反,好一堆大耳光。 老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别打了,怪好看的女孩子,打破相了没人要了。” 管事哼了一声,收起了手,冷冷的对着面前所有投来目光的司马氏女眷道: “认清事实吧,尔等如今只不过是充入青楼的犯官女眷, 若非李郡守仁慈,尔等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尔等当真刚烈,那就学司马夫人那边自尽,我们绝不阻拦。” “既然没那个胆子去死,那就老老实实的住下来,给我好好的练习接客。” “要不然,有的是你们苦头吃!” 管事话音落下,十几名面貌凶恶的大汉立刻走了上来,代替了官府的侍卫,接管了这群司马氏的女眷。 地上的少女愤怒的抬头,道: “我司马露对天发誓,一定要把你们这些……” 管事一脚将司马露踹倒在地,狞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端大小姐的架子,老子对天发誓,你是司马氏中第一个被外面来的大爷享受的!” 司马露又急又气,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司马露悠悠醒转。 这是一座阴暗的房间,司马露躺在床上, 床边有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 司马姑娘。”这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司马露一声惊叫, 直接缩到了墙角。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来人笑了起来。 “司马姑娘,若是我对你有什么企图的话,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也早就做完了。” “放轻松,我是来帮你报仇的。” 司马露半信半疑的看着对方,没有开口。 对方呵呵笑道: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可以叫我——影候。” “其实,我和你曾经的那位未婚夫中山定,也算是有些缘分。” 司马露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突然,司马露从对方的口音之中察觉到了什么。 “你是秦国人?” 影候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觉得当今世上,还会有哪个赵国人敢帮你报仇吗?” 司马露哼了一声,道: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你们秦国人害死了中山定,又害了我们司马氏全族,还不够吗?” 面对着司马露的斥责,影候也不生气,微笑道: “中山定要起事,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司马氏合作的是燕国,更和我们秦国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你,司马姑娘……你想要自己报仇,这种心情无可厚非。但恕我直言,单凭你自己,就连走出这间青楼也无法做到吧?” 司马露哑口无言。 房间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影候似乎并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司马露的回复。 良久之后,司马露问道: “我应该怎么做?” 影候道: “离开此地之后,你会接受训练,成为大秦的一颗棋子。” “只要你好好为大秦效力,迟早有一天,你能亲眼见证大秦灭亡赵国。” 司马露道: “这样的承诺太过虚无缥缈。” 影候道: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司马露开口道: “能把其他人都带走吗?” 影候道: “李建的人还在密切注视着这个地方,就算带走你一个,也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 “至于其他的司马氏女子,老夫也无能为力。” 司马露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在影候面前盈盈下拜。 “属下司马露,见过上官。” 影候被这一幕弄得先是一怔,随后抚须微笑了起来。 “有趣。” 毛遂快步走进李建的书房,对着李建说道: “刚刚得到消息,畅春园那边出了一点骚乱,司马露被人偷偷带走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李建咦了一声,有些惊讶: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人记挂着她?” 毛遂脸色有些发红,道: “属下已经派人追查了,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 李建笑道: “灵寿城原本也不是我们的地盘,这种小地方出点纰漏也很正常。” “对了,有找到那支燕军消息了吗?” 毛遂道: “那支燕军出城之后,直接一路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如今隆冬大雪,交通相当不便,他们应该走不了太远。” 李建道: “话虽如此,还是要做好情报,尤其是要防止他突然来个回马枪。”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都平君那边去做吧。” 冰天雪地之中,两千多名燕军败兵正在沉默北上。 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垂头丧气。 不少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势,即便是最简单的马背行军,都能从他们的脸庞上看到痛苦的表情。 乐间在队伍的中央,被几名燕国将军簇拥着。 这位昌国君此刻神情十分疲惫,消沉得和前几天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一名将军轻声道: “君上,再前进就要进入赵军斥候密集出没的地带了。” 乐间恍若未闻,直到将军再三提醒之后,这才回过神来。 “那就先在前面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等到入夜之后,再继续行动。” 将军迟疑片刻,忍不住道: “可是君上,入夜之后实在难以赶路啊。” 乐间看了这名将军一眼,道: “那也总比被斥候发现,然后死在这里强。” 队伍很快停下,乐间作为主将,住进了路边仅有的半间废弃房屋之中。 火堆很快燃起,几名燕国将军和乐间一起在火堆旁坐着,气氛相当沉闷。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要不,我们再回灵寿城试试?赵国人应该不会想到这一点。” 这句话立刻就遭到了其他人异口同声的反驳。 “简直胡闹,我军如今只剩一半,怎么可能回去?” “若是再回去的话,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赵军肯定派出兵马在寻找我们,就算我们真的拿下了灵寿城,那也很快就会被包围,必死无疑啊。” 一片反对声中,那名开口的将军有些挂不住面子,怒道: “那能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 乐间一直注视着火堆,没有说话,听凭属下们在耳边争吵。 良久之后,他站了起来,道: “该出发了。” 乐间刚刚走出屋子之外,一支冷箭突然从远处飞来,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命中了乐间身后一名燕国将军的喉头。 鲜血瞬间绽放。 无数赵军伴随着喊杀声,突然从道路的前后两侧出现,朝着燕军杀了过来。 乐间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一个翻身上了马背,声嘶力竭的喊出了今天分贝最高的一句话。 “快逃!” 在道路的远方,齐军主将匡梁表情愉快的看着这一切。 “终于抓住你了。” 在得知尚有一部分燕军撤出了灵寿城之后,田单立刻派出了数千名斥候,在所有燕军可能经过的地方进行撒网式的侦查。 燕军再怎么小心,两千多骑兵的踪迹都不可能完全消除,几天下来就被斥候侦查到,然后就有了这一次的伏击。 匡梁这一次是非常有信心的,因为田单可是让他带了整整一万兵马过来。 燕军原本就是残军,士气极其低落,被突如其来的联军一冲,瞬间就散了架,七零八落。 在主将乐间当先逃命后,所有燕军骑兵纷纷选择了跟随。 一场埋伏战,还没有完全开打,就变成了抓捕战。 匡梁搓了搓手,看着漫山遍野被追得嗷嗷乱叫的燕军,忍不住笑了起来。 “咱听说在箕子朝鲜的地盘上有一种叫狍子的动物,看到人了也不会动,可以直接走上去把它敲晕拖走。” “你们说,燕国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当一下这个傻狍子呢?” 邯郸,赵王宫。 赵王粗略的扫了一眼,就将虞信交上来的名单丢在了一旁。 “所以说,确实是中山国的余孽在作怪?” 虞信点头道: “臣亲自进入大牢见过犯人,也看过所有的卷宗,询问了亲历者。” “种种迹象都说明,以司马氏为首的当地大族数十年来一直没有忘记中山氏对他们的恩情,妄图让中山国第二次复国。” 赵王重重的哼了一声。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大赵可不是魏国,它中山国想复国就能复国?做梦!” 顿了一顿之后,赵王又道: “那你对李建又是怎么看的?” 虞信表情平静的说道: “李建及时组织新军,不但将城中原中山国青壮年给监视住了,而且还凭借新军击退了燕国人的袭击,确实是有功。” “但反过来说,也是因为李建失察,没有及早发现司马平的狼子野心,才导致灵寿城遭此一劫。” “臣认为李建这一次有功也有过,算是功过相抵。” 赵王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功过相抵?好一个功过相抵。” “罢了罢了,李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派人去灵寿城,给他一个口头的嘉奖,再赏点钱啊物资什么的给他。” “哦,还有那个乐乘,也赏赐点东西吧。嗯,就这样吧。” 赵王随口安排完毕,随后对着虞信笑道: “虞卿啊,要不要和朕一起饮宴?” 虞信微微皱眉,道: “臣听说大王最近和某个名叫郭纵的官员经常饮宴,如今大赵毕竟是在战争期间,还请大王稍微节制一下才是。” 赵王笑了起来,颇为不以为然的说道: “寡人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就是喝点酒看看跳舞么,没多大事。” “郭纵此人,说话颇为有趣,寡人留他在身边解解闷,无妨。” 听着赵王这番话,虞信心中也是无奈,只能告退。 片刻后,一群舞女乐者走进了大殿之中,随之而入的还有一位赵国官员。 这正是不久之前还在邯郸府中出任无名小官的郭纵。 赵王一看到郭纵,眼睛顿时就亮了,对着郭纵笑道: “来来来,坐寡人身边。” 郭纵忙道: “大王,臣只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官,并非贵族,怎么能坐在大王身边,这是乱了礼数。” 赵王闻言,顿时不高兴了,道: “那寡人现在就封你为下大夫,这总可以了吧?” 郭纵慌忙谢恩不迭,然后坐在了赵王的身边。 赵王顿时来了兴致,道: “快,快和寡人说说,上一次你说那个邯郸城中有个叫赵姬的俏寡妇?” 郭纵嘿嘿一笑,道: “那可不?不瞒大王说,这赵姬啊,那可真是个尤物!臣当时……” 歌舞声中,君臣两人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相当下流的笑容。 又过一会,郭纵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对着赵王道: “这便是臣命人特地绘制的画像,还请大王一观。” 赵王定睛一看,只见画像上的赵姬身材婀娜多姿,表情宜嗔宜喜,气质风情万种,顿时眼睛都直了。 片刻后,赵王忍不住一敲桌子。 “快,给寡人想个办法,寡人一定要得到她!” 正文 130,晋升下卿 赵王一脸回味,对着郭纵道: “你看到了吗?她今天又对寡人笑了!” 这已经是短短半个月里,赵王第十次从赵姬的窗下路过了。 郭纵一脸佩服,拱手道: “大王果然魅力非凡,看来那赵姬应该是非大王莫属了。” 赵王嘿嘿一笑,道: “其实寡人想了想,不管那个嬴政的生父究竟是谁, 只要赵姬愿意,寡人完全也可以收养他,让他改叫赵政嘛。” 郭纵吃了一惊,忍不住道: “大王想要那嬴政成为大赵王子?” 赵王笑道: “有何不可呢?反正将来只要不给他继承王位,最多封个君候也就是了。” 这下子,就连郭纵都无言以对了。 原本郭纵只是为了迎合一下赵王,所以就将居住在自家新宅子附近的邻居赵姬介绍给赵王。 没想到,赵王竟然“中毒”到这种地步,委实让郭纵始料不及。 喜当爹都能够接受? 就在郭纵脑海中动着诸多念头的时候, 繆贤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大王,韩国使者刚刚抵达邯郸。秦军已经大规模进攻韩国,数量至少在十万以上!” 赵王大吃一惊。 也顾不得什么赵姬了,赵王立刻召集大臣,并接见了韩国使者。 接近完毕后,赵王脸色阴沉。 “十万秦军?这一次怕是不止吧。” “寡人觉得,秦王这一次就是冲着灭亡韩国去的。” 听着赵王的话,众臣也是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虞信道: “秦王应该是看到了我们正在北方攻伐燕国,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韩国给拿下。” “如果我们选择退兵,那么就正中秦王的下怀了。” “大王,臣觉得应该继续支持都平君灭掉燕国,永久接触我们北边的腹背之患。” 虞信这番话说完,顿时就有人不同意了。 平原君淡淡的开口说道: “虞卿这话也太过没有道理了,韩国乃是我们长久以来的盟友之一,也是帮助我们抵挡秦国进攻的屏障。” “若是我们就这么坐视韩国灭亡的话,不但天下诸侯对我们心寒,而且将来秦国进攻我们的时候也更加的容易。” “必须要立刻召回都平君,然后立刻出兵韩国对其进行支援, 先阻挡住秦国东侵,再考虑其他!” 两人各有意见,一时间争执不下。 赵王也陷入迟疑之中,不知道听谁的比较好。 突然,赵王心中一动,对着廉颇道: “大将军,你的意见呢?” 正在和蔺相如窃窃私语的廉颇赶忙抬起头来,道: “大王,老臣的意见嘛……要不,还是让蔺相如来说吧。” 赵王无语,将目光转向蔺相如。 蔺相如咳嗽一声,起身道: “大王,老臣和大将军的意见其实是一致的。” “韩国毕竟也是七大战国之一,秦军来势再怎么凶猛,韩国应该也能抵挡几个月的时间。” “若是大赵能在这几个月内灭掉燕国的话,那就完全有时间回师救援韩国,可谓是两全其美。” 赵王听到这里, 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若是都平君没有办法在几个月内灭掉燕国呢?” 蔺相如非常从容的说道: “那灭燕之战打下去也是白费劲,应立刻撤军, 回师支援韩国。” 赵王有些不爽的说道: “寡人怎么知道究竟能不能在几个月内灭掉燕国?” 平原君笑道: “臣倒是有个建议, 如果都平君真的能够在几个月内灭掉燕国,那前提一定是他马上就可以击溃正在和他对峙的燕军主力。” “反过来说,若是都平君无法击溃燕军主力,灭亡燕国也就是无稽之谈了。” 赵王一拍大腿,道: “还真是这个道理。快,马上派人去告诉都平君,他有半个月的时间来打败燕国人。” “若是半个月之后他还是没有办法打败燕国人的话……” 话音未落,繆贤一脸惊喜的冲进了大殿之中。 “大王,来自都平君的捷报!” 赵王话语顿住,表情变得古怪。 “捷报?” 繆贤高声道: “都平君统帅赵齐联军,于三日前大破燕军,斩杀燕国主将栗腹,俘虏并斩首燕军超过五万人。” “如今都平君已经率兵进入燕国境内,直逼燕国武阳城、蓟都。” “大王,灭亡燕国之时,已是近在咫尺啊!” 赵王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个都平君,还真是能给寡人惊喜啊。”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在燕国的土地上,依然随处可见大片的冰雪。 一些融化的雪水让道路变得极为泥泞,也极大的影响了赵齐联军的行进速度,但完全没有影响到田单谈笑风生的心情。 “匡梁将军啊,你看着燕国的土地,都是大片的平原啊。” “将来你我两国拿下这些土地,好生经营一番,何愁不成为我们的粮仓呢?” 匡梁同样也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道: “都平君所言极是,燕国人烟还是比较稀少,所以这些土地看起来也并未得到大量开发。” “等到将来大齐占据此地后多多移民,此处应该很快就能成为新的鱼米之乡了。” 两人正在畅聊,一名骑士急速赶到。 “君上,这是来自邯郸大王的旨意。” 田单展开一看,先是有些愕然,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匡梁见状心中不由疑惑,但碍于是赵王旨意,倒也不好询问。 好在很快田单就主动给他答疑解惑了。 “匡梁将军啊,秦军已经发兵十余万,大举进攻韩国了。” 匡梁顿时吃了一惊。 “什么,这才刚刚开春,秦军居然真的进攻了?” 田单点了点头,笑道: “现在匡梁将军应该知道,我们那位李郡守在这件事情上的战略判断有多么出色了吧?” 匡梁顿时无言,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 “吾王已经说了,韩国最多也就支撑半年,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灭掉燕国。” “若是半年内我们无法灭亡燕国的话,那么我们就只能选择撤兵回国了。” 匡梁目光一转,突然笑道: “若是赵军回国的话,我们大齐兵马也不介意独自灭掉燕国的。” 田单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匡梁将军果然是个直爽的性子。” 有了这份旨意,田单对燕国的突击变得越发迅猛。 十天后,田单进抵燕国下都武阳城。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武阳城就被田单攻破。 随后,田单马不停蹄的北上,一路横扫燕国大小三十四座城池,并包围了燕国蓟都。 于此同时,东边传来消息,箕子朝鲜趁着燕国在南方大败,成功说服了燕国辽东令献出襄平城投降,辽东尽归箕子朝鲜所有。 这场战争,由原先的“静坐战争”打到如今的灭国之战,只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田单信心满满,还剩三个多月,他决心攻克蓟都,彻底灭亡燕国! 就在田单横扫燕国境内的时候,李建也得到了赵王的新旨意。 “李建镇守中山郡数月,平定叛乱余波,击退燕军入侵,有大功于国,寡人心中甚慰。” “今晋升李建为下卿,着李建即刻卸去中山郡守之职,回归邯郸听候任用。”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建心中除去惊喜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终于……等到了。 下卿,作为“卿”级最低的一个爵位,但比起大夫来说,却是天和地一般的差距。 今后,李建将拥有和赵王同殿议事的权力,能影响到赵国的军国大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赵国重臣。 李建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臣,多谢大王恩典!” 接下旨意,在场的众多赵国官员顿时纷纷上前。 “恭喜李卿。” “贺喜李卿。” “李卿今日高升,我等与有荣焉。” 李建同样也是心情大好,笑道: “诸位,今日我设宴庆祝,还请大家务必出席,不醉不归!” 宴席之上,众多舞女袅袅婷婷,翩翩起舞。 这些舞女们的脸上都带着薄纱,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显出一种朦胧之美。 动人诱惑的舞姿,更是让在场的众多赵国官员血脉贲张。 唯一让这些赵国官员们感到无奈的是,这一次宴会的主角李建过于正经,完全没有对舞女们动手动脚的意思,于是他们也就只能按捺住色心。 毫无疑问,这一夜会有不少官员们的妻妾“遭罪”了。 这场宴会就这么高高兴兴的落幕了。 舞女们乘坐着马车离开,其中一名舞女在半路下了车,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的影候看着舞女,淡淡说道: “司马姑娘不敢动手吗?” 舞女摘下面纱,露出里面的一张俏脸,赫然正是司马露。 司马露冷冷的说道: “那李建就是假正经一个,他连舞女们的手都没有摸一下,全程还有护卫站在他身后,你让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动手?” 影候若有所思,轻轻把玩着腰间的带钩,过了好一会才道: “既然如此,那你先随我回咸阳吧。” 司马露皱眉道: “回咸阳?我还没有杀死李建,为族人报仇呢。” 影候淡淡的说道: “李建已经被赵王升为下卿,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回邯郸了。” 司马露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愤怒。 “下卿?就他这种人,也能成为卿?” 影候笑道: “稳定了灵寿城局势,击退了燕军攻势,保障了都平君后勤,为赵齐联军的胜利提供了最大的保障。” “赵王已经数次压制了李建的升迁,若是这一次再不给他当卿,就连赵王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司马露扭过头去,一脸不想说话的态度。 马车慢慢的开了起来,朝着城门而去。 良久,司马露开口道: “那我以后还有杀死李建的机会吗?” 影候注视着车窗之外的夜色,悠悠的说道: “司马姑娘,你还是不明白。” “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子想要杀人,其实是不需要手里拿着武器的。”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眼睛半睁半闭,听着毛遂的汇报。 “从邯郸方面蔺府传来的消息,大王如今的心情非常激动,几乎每日都要询问一番燕国方面的战况。” “韩国使者多次求见大王,都被大王以各种借口婉拒。倒是蔺卿经常和韩国使者见面,各种对其进行安抚。” “据说魏国和楚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打算参与的是哪一场战争。” 李建长出一口气,笑了起来。 “秦国若是能灭亡韩国,想必秦王会很高兴。” “赵齐若是能灭亡燕国,两国当然也都很高兴。” “大家都高兴了,魏楚两国确实就很难受了。” “看来啊,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外交方面才是真正的战场呢。” 毛遂道: “主公,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李建长出一口气,笑道: “我们什么也不做。” 毛遂顿时愕然。 虽然不知道李建心中的想法,但作为李建身边最倚重的心腹,毛遂能够感觉得到李建对即将爆发的这场战争是多么重视。 如今事到临头,李建居然来了一句什么也不做? 毛遂正想说些什么,李建突然悠悠的开口说道: “今天看到一名舞女,总感觉有些熟悉。晚点你派人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谁又从邯郸派人过来了。” 毛遂应了一声,走出房门。 翌日,李建将中山郡郡守的官印交给了新来上任的官员,带着毛遂和一众护卫,在众人的欢送下离开了灵寿城。 回首看着这座山城,李建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当几个月的官就能升职,这种好事将来可一定得继续有啊。” 再次回归邯郸城,李建的心情是非常微妙的。 别忘了,李建的中山郡郡守只不过是兼职,他可一直都还是邯郸令呢。 不过如今李建已经晋升下卿,这邯郸令应该很快也要卸下了。 就是不知道,赵王接下来会给李建一个什么样的官职呢? 带着这种期待,李建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以卿的身份参加的赵国廷议。 正文 131,李建的新职务 李建走入大殿之中,在这里,已经有几名重臣落座。 平原君笑呵呵的朝李建打着招呼: “李卿啊,来来来,坐本侯旁边。” 李建微笑拱手: “多谢君候美意,李建资历浅薄,还是坐在末座便可。” 听到这句话, 原本坐在最后的虞信脸色顿时好了不少。 很快,重臣们纷纷抵达,赵王也出现了。 赵王非常高兴的开口道: “从都平君的最新战况来看,燕国即将成为历史了,诸卿。” 长久以来,燕赵之地这个称呼都让赵国人很不满意。 燕国算什么东西,竟然能排在赵国前面? 赵燕之地还差不多! 除去这些多少有些虚无缥缈的荣誉感, 燕国身处赵国的东北方,正好和位于赵国西南方的秦国形成了一个两面夹击的势头。 若是能灭亡燕国的话, 确实就能让赵国腾出手来,更加专心的应对秦国的攻势。 在这方面秦国就很占便宜,秦国西边是不成器的诸多戎族,北边有赵国帮忙分担匈奴人的压力,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只需要专心致志的东出攻伐就行。 听完赵王的话,重臣们自然也要给赵王几分面子,纷纷开口称赞。 “大王荡平燕国,可比当年武王灭中山了。” “中山国只不过是蕞尔小国,燕国却是七大战国之一,由此看来,大王功绩更胜祖辈。” 赵王被这一番马屁拍得晕晕乎乎的,笑道: “对了,齐王那边刚刚派来使者,想要讨论瓜分燕国的问题。” “你们说,这疆域的瓜分究竟怎么弄呢?” 这一次,赵齐联军也算是吸取了当年五国伐齐的教训。 五国伐齐之时,五国联军在攻破临淄后,因为分赃不均直接解散。 解散后其他四家基本各回各家, 接下来的战争就是燕国独自征服齐国的土地。 最后燕国国力不济,再加上楚国对齐国的支援,导致最后两座城池没有攻克,给了齐国死里逃生的机会。 作为当年帮助齐国复国的最大功臣,田单自然要吸取教训,绝对不能给燕国这种机会。 于是早在战前田单就提出,赵齐联军应该一起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直到燕国灭亡之后再讨论如何瓜分燕国领土的事。 这个提议也得到了齐王和赵王的同意,如今燕国只剩下蓟都最后一个大城市,显然讨论瓜分疆域的事情也就相当合适了。 但奇怪的是,赵王在开口询问之后,竟然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开口回答。 这让他心中大感不爽,冷冷的说道: “怎么,寡人的臣子们今天都哑巴了?” 蔺相如咳嗽一声,道: “大王,其实燕国的土地倒也不是不好分,关键是大王想要怎么分。” 赵王听到这番话之后, 明显有些疑惑。 “什么叫怎么分?” 蔺相如道: “大王是想要和齐国五五分,六四分还是七三分呢?” 赵王不假思索的说道: “当然是五五分了。” 赵王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蔺相如微笑道: “那倒是好办, 只需要将燕国上都和下都分一下,然后督亢之地各分一半,其余的地方都可以看着办。” 燕国之所以弱,很大一部分还表现在它的经济过于集中。 除去上都蓟城和下都武阳之外,燕国农业区的精华都位于“督亢之地”,也就是后世荆轲刺秦王时燕国用来麻痹秦始皇的礼物。 至于辽东和辽西,辽东只有一座襄平城人口过万,辽西更是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城池。 某种程度上来说,燕国就类似于后世蓝星面积第二的枫叶国,面积上看起来挺大,实际上有活人的地方小得可怜。 只要把这些地方一分,其余的地方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的不同之处在于,农业社会不能产出农产品的土地是毫无价值的,如果还需要花钱来维持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就更加得不偿失。 工业社会就完全不同了,种不了地可以发展种植业,发展不了种植业勘探一下看看有没有矿石,没有矿石说不定有石油,实在都没有就建个景点收收钱。 要是上述开发都无法实现的不毛之地……那拿来做做核试验基地也不错嘛。 总之,工业社会强国大国可以做到不浪费一寸国土,这是农业社会的大国们无法做到的。 听到赵王定调之后,赵国的重臣们就七嘴八舌的开口了。 “大王,臣觉得应该要蓟都。蓟都毕竟是上都,还是燕国几百年来的都城,咱们大赵作为联军主将,肯定是要蓟都啊。” “大王,老臣觉得应该要武阳城。武阳城是燕国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多的城市,而且还靠近赵燕边境,治理起来非常的方便。” 一番争吵后,赵王一锤定音。 “蓟都那个破地方,长姊可是跟我抱怨过很多次了,说是鸟去了都不愿意生蛋,寡人要它作甚?” “就要武阳城吧,那督亢之地不是在武阳城的东边吗?那顺便把督亢之地的西边也拿过来。” “还有,燕国的边境线那么长,寡人可不想要那么多的兵力来防备东胡。让齐国人拿走一半的燕长城,辽东辽西统统给他们。” 赵王似乎早有腹稿,侃侃而谈之下,让在场的诸多大臣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李建坐在最末尾,作为“新人”的他并不打算在这一次的廷议上出什么风头,而是低调。 听着赵王的话,李建若有所思。 如果按照赵王的这个边境划分,那燕国几百上千里的海岸线,就全部都划分给了齐国。 不过想来也是,这毕竟是个陆权时代,华夏民族连陆地能够征服的极限都还远没有触碰到,谁会在这种时候花心思去和危险性极高的大海搏斗呢? 就算是不把人当人的西欧贵族们,同样也是在亲眼见识到哥伦布撞了大运发了大财之后,才被金钱的诱惑刺激得一拥而上疯狂造船出海,最终开启的大航海时代。 反正西边还有一千多年的时间呢,不着急。 赵王说完之后,大手一挥: “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寡人……” 赵王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蔺相如给打断了。 “大王,还有一项议程没有进行呢。李建李卿的新职务,不知要怎么安排?” 赵王这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嘿嘿笑道: “这倒是寡人疏忽了。” “李建啊,你的嘴皮……哦,口才还是很不错的,寡人就任命你为大行吧。” “今后这大赵的外交工作,主要就由你来负责,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啊。” 大行,简单的说,就是外交部长。 考虑到战国时代诸侯合纵连横朝秦暮楚的高强度外交互动性,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有挑战性的职位。 诸多重臣们的目光都落在李建的身上,有羡慕嫉妒,当然也避免不了隐隐约约的记恨。 二十岁出头就成为一国重臣,出任大行这般关键职位,别说是赵国,就算是其他诸侯国也是极为罕见的。 考虑到李建本身还并非王族,出身的家族也不是赵国的顶尖大族,那就更加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赵王拱手为礼: “多谢大王恩泽,臣一定尽心尽力,让大赵的将来越发辉煌。” 赵王哈哈大笑,道: “如此甚好。没事了吧?寡人走了啊。” 赵王急急忙忙的走了。 这一幕让在场的赵国大臣们心中不由感觉到几丝怪异,蔺相如忍不住道: “诸位知道大王最近是怎么回事吗?总感觉大王每次廷议都急匆匆的,好像赶时间去做什么事情似的。” 众人齐齐摇头,只有平原君脸上带着奇异微笑,同样也是摇头不语。 虞信笑道: “诸位放心吧,大王近来可没有沉迷女色,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舞姬乐者入宫的消息,应该是大王又有什么新爱好了吧。” 众人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赵王不沉迷女色,无论是骑马还是钓鱼,问题都不算大。 李建和廉颇、蔺相如三人同车出宫。 坐在马车上,廉颇开口道: “这下好了,被田单那个老东西出了大风头,想想都不高兴。” 蔺相如微微的笑着,也不回话。 廉颇有些好奇: “怎么,老蔺你别说你能高兴得起来啊。” 蔺相如笑道: “我原本便不擅长军事,这主将的职位也是完全轮不到我,我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廉颇嘁了一声,道: “别人老了是越来越像小孩,都喜欢说实话。你蔺相如老了是越来越狡猾,一竿子打不出半个屁。” 蔺相如大怒,道: “那也比你廉颇强,人家就打你一竿子,你肚子里的屁全放出来了。” 看着面前争吵不休的两名老顽童,李建有些无语。 还能不能有个正常人了? 李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两位老爷子注意: “我说,咱们能谈正事吗?”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然后才转头看向李建。 “这个时候让你当大行,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李建闻言一愣。 “蔺卿这是何意?” 蔺相如表情非常严肃。 “如今七大战国之中已经有五个卷入战火,尚未加入战争的魏楚两国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若是魏楚两国愿意相助我们,那么五国对两国,我们必胜无疑。” “反过来,我们赵齐韩三国对阵其他四国,也是绝无胜理。” “若是此次外交活动失败,大王是绝对不可能负责的。能对此负责的只有你这个大行,你明白吗?” 听完蔺相如的话之后,廉颇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来,大行岂不是一个大坑?” 李建笑了起来,摇头道: “当然不是。其实蔺卿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有失败之后才会成为背锅对象,若是能够成功的话,自然就是有功无过了。” 蔺相如道: “你就这么有信心?” 李建咳嗽一声,正色道: “事到如今,就算是心中没底,也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啊。” 蔺相如严肃的看了李建半晌,道: “其实老夫可以给你一点经验。你知道当年老夫带着和氏璧前往咸阳觐见秦王之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建思考半晌,道: “干就完了?” 廉颇忍不住大笑起来: “胡说!蔺相如这老东西浑身上下几百个心眼,脑子里的坏水多着呢。” 蔺相如连看都懒得去看廉颇一眼,严肃的对着李建道: “当时老夫心里想的就是——干就完了。” 李建哑然片刻,和蔺相如相视大笑。 很快,马车在李府停了下来。 这座府邸的大门正在进行修缮,将会依照礼制加大加宽,以符合李建“卿”的地位。 李建心情愉快的回到了家中,被妈妈妹组合拦了下来。 “建儿啊,这件事情你说什么都要拿个主意!”陈氏一脸严肃的说道。 看着亲娘这般表情,李建心中也不由微微一紧。 “什么事,娘尽管说就是。” 陈氏道: “最近这几天啊,想要求娶你妹妹的各种卿家人都要踏破咱们家的门槛了。” “但老妇毕竟只是个女人,和你姨娘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要和哪个卿家的孩子成亲才是。” “你作为家主,总得给你亲妹妹拿个主意吧?” 李建这才回过神来,笑道: “娘啊,你就放心吧,咱们在大赵政坛之中没有什么政敌,不过确实有几家人不能嫁。” 陈氏赶忙追问道: “哪几家?” 李建道: “都平君田单,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虞信虞卿,大夫郭纵,大夫乐乘……” 听着李建从嘴里报出一连串的名字,陈氏、刘氏和李婉三个人都呆滞了。 过了好一会,陈氏才颤颤巍巍的说道: “建儿,咱们李氏现在已经得罪了这么多大家族了吗?” 刘氏深吸一口气,道: “要不,咱们赶紧让人在家里挖个逃生密道?” 李建哭笑不得,佯怒道: “娘,你们在担心什么呢?反正啊,除了这些人之外,妹妹看上哪一家的人都能嫁,没问题!” 正文 132,出使魏国 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李建的很多想法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一样。 就比如说,他并不喜欢给自家妹妹包办婚姻,而是更希望妹妹能找到她喜欢的男人,然后带回家里来提亲。 大行作为赵国重臣,官署的形制比起之前的邯郸令是要大了不少。 李建坐在官署办公房之中,看着面前数十名赵国官员们毕恭毕敬的朝自己行礼。 “见过李卿。” 卿在春秋时期其实是官职而并非爵位, 如今改成爵位之后,叫起来好像还更有威严而来一些。 三世为人,官场上的套话李建的心里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随便搬出一套勉励了一番新属下们,这就算是正式上任了。 还没坐稳几分钟,就有客人来访。 李建笑着看向廉颇: “前方战事正酣,怎么大将军看起来这么休闲呢。” 廉颇大刺刺的在李建的面前坐下, 闻言不忘哼了一声: “前方战事确实挺激烈的,但那都是都平君的功劳, 和老夫又有什么关系?”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不瞒大将军说,我这边倒是挺忙的。你若是再晚来个半天一天的,恐怕就看不到我了。” 廉颇楞了一下,道: “你要去做什么?” 李建拍了拍衣袖,道: “既然是主管外交,当然是要出使他国啦。” 廉颇道: “出使哪个国家?” 李建道: “先去大梁,再去陈城。” 廉颇直接震惊: “别人都是兵分两路,你一个人就要把其他人的活计全干了?” 李建哈哈一笑: “能者多劳嘛。” 廉颇想了想,摇头道: “你这样不好,李建。” “当上官的,得让下属们有发挥的机会。” “如果你事事亲力亲为,那你的属下们就捞不到什么功劳,他们今后还愿意尽力给你办事吗?” 李建笑道: “多谢大将军的提醒,不过这件事情啊,还非得我亲自去不可。” 廉颇说的道理,李建自然不可能不懂。 可事关长平之战,李建是绝对不放心将这件事情交给其他人去操办的。 李建又一次见到了后胜。 后胜的胖脸上笑开了花。 “李卿啊,我就知道你前途无量, 如今都已经做到赵国高官了,将来这天下必定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李建哈哈大笑,亲切的握住了后胜的双手。 “后卿啊,这一次我略备薄礼,算是咱们友谊的见证,你可一定不能推辞,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李某人啊。” 看着面前几大箱金灿灿的黄金,后胜胖脸上也是大为震惊。 “这薄礼……未免太重了一下吧,李卿。” 李建正色道: “人们都说真情无价,和你我之间真挚的友情比起来,这区区几万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胜眼珠子一转,顿时笑得眯起了缝。 “对对对,从今天开始,李卿就是后胜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在这种愉快的氛围之中,李建和后胜一边喝酒,一边敲定了划分边界的协议。 赵国获得武阳城、西督亢之地以及燕国的西半边长城。 齐国获得蓟都、东督亢之地以及东半边长城,以及所有的海岸线。 大体来说,整个赵齐瓜分燕国的方案基本是按照赵王的意思而来。 从后胜的反应来看, 这也极有可能是齐王的意思。 在敲定这些协议之后, 这一次的酒宴也基本上走到了尾声。 李建喝着酒,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后卿啊, 其实我现在有些担心。” 后胜咦了一声,道: “不知李卿担心些什么呢?” 李建伸手敲着桌案,道: “燕国灭亡之后,咱们赵齐之间的接壤国境比以前又长了不少,将来少不得要多一些误会和摩擦。” “我就怕有些宵小之徒被秦国收买,趁机中伤你我两国之间的盟友关系,实在不美啊。” 后胜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李卿担心的是这个事情。请李卿放心吧,后胜别的不敢说,等将来谁要是敢中伤赵齐关系,后胜第一个就饶不过他!” 李建顿时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赞道: “我就知道,找后卿合作准没错!” 后胜楞了一下,也竖起了大拇指: “李卿,谁叫咱们可是好朋友呢。” 第二天,李建进宫向赵王汇报。 赵王看起来经历了一个非常丰富多彩的夜晚,黑眼圈相当的浓重,还在不停的打着哈欠。 “边界协议已经敲定了?很好。” “你打算自己出使魏楚两国?这时间上来得及吗?” 听着赵王的疑惑,李建从容回答。 “回大王的话,苏代小行人如今称病在家,若是派遣其他谒者又怕分量不够。” “臣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臣自己前往才行了。” 赵王默然片刻,道: “不妥。这样吧,寡人让虞卿去楚国,你去魏国,如何?” 李建拱手道: “臣遵命。” 李府客卿小院之中,李斯和韩非师兄弟正在对饮。 李斯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道: “师弟啊,我已经得到了我家君上的召唤,明日就要出发前往武阳城了。” “根据君上的意思,我若是做得好了,过了两三年说不定就能出任武阳令了呢。” 武阳这座城池,在燕昭王时代可是一度成为全天下最大的城市,李斯能获得这个机会,惊喜自然溢于言表。 韩非拱手道: “那就真的恭喜师兄了,希望师兄能早日加官进爵,也好让师弟将来多多沾光。” 李斯自矜的笑着,道: “其实师弟你的眼光也很不错啊,这位李大夫只不过区区一两年的时间,就已经从一名大夫晋升成了赵国最年轻的卿。” “将来师兄和你这位李卿同殿为臣的时候,说不定还和跟他有合作的机会呢。” 李斯心中是很有傲气的,这从他的语气里就能听得出来。 房门被敲响,有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韩非先生,家主召你过去议事。” 韩非应了一声,然后对李斯笑道: “师兄,看来今日确实不巧,咱们下次有时间再好好喝几杯吧。” 看着韩非离去,李斯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哼了一声。 “抱了个大腿,连师兄都不尊重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书房之中,李建看着面前的韩非和毛遂,道: “我明日就要前往魏国,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 毛遂楞了一下,道: “楚国呢?” 李建道: “大王已经作出了决定,让虞卿负责出使楚国。” 韩非若有所思,过一会道: “看来大王应该是更信任虞卿一些。” 毛遂有些不爽的说道: “这又是从何说起?” 韩非道: “魏国名义上和我们是盟友,但信陵君上一次可是坚决反对赵魏同盟的。” “有信陵君这么一位重量级反对者在,出使魏国的难度要大不少。” “反观楚国,和秦国之间有血海深仇,只要祭出反秦的大旗,说服楚国就会很轻松。” “两相比较之下,出使楚国基本是稳拿的功劳,出使魏国却可能会失败。” “大王这么安排,用意不言而喻了。” 毛遂无言以对。 李建笑道: “无妨,无论是哪一个国家,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那就不会有人能追究得到我们的责任。” 李建从邯郸出发的消息,被人用最快速度送到了大梁城。 信陵君正在下棋。 这位名满天下的魏国君候有一个习惯,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人执棋,但依然厮杀得非常激烈。 黑白双方两条大龙从右上角一路开杀,缠斗到了左上角,眼看着还要继续朝着中盘蔓延。 一名心腹走了进来,恭敬道: “君候,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国新上任的大行李建李卿已经率领随从们自邯郸出发,数日后便能抵达大梁城了。” 信陵君沉默数秒,推开棋盘。 “去把大家都召集过来,商量一下吧。” 片刻后,在书房之中,信陵君对着在场的心腹们提出了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 “你们都来说说,怎么样才能让李建那个家伙这一次在大梁城中灰头土脸,狼狈离去?” 信陵君是一个很贤明的君候,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记仇。 孔子曾经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信陵君对此深以为然。 春天来了,河上的冰雪也融化了。 魏王带着男宠龙阳君一起泛舟河上,钓鱼取乐。 “有了有了!”魏王目光一亮,用力猛拉鱼竿。 片刻后,一条大鱼摇头摆尾,被钓出水面,啪一声掉在甲板上。 众多魏国侍卫顿时一阵欢呼,龙阳君双目之中更是异彩连连,恨不得软倒在赵王怀中。 “大王果然是英明神武!” 魏王呵呵大笑,看着侍卫将鱼儿从鱼钩上解下,对着龙阳君道: “今日中午,咱们就喝这大鱼做的鱼汤,想必十分的鲜美。” 龙阳君笑道: “只要能和大王在一起,什么鱼汤对臣来说都是世界上最鲜美的。”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一名侍卫前来禀报。 “信陵君求见。” 龙阳君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满。 魏王有些疑惑: “今日不是休沐日吗,他又来作甚?” 龙阳君眼珠子一转,故意道: “大王,信陵君的勤奋可是出了名的。臣可是听说过不少的传言,说若是信陵君……” 说到这里,龙阳君故作失言表情,闭口不谈。 魏王不由好奇道: “若是信陵君什么?快告诉寡人听听。” 在魏王的再三追问下,龙阳君才道: “有些传言说了,若是当年继位的是信陵君,他这么勤政,如今的大魏怕是早就已经富强起来了。” 魏王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信陵君极为不高兴的从宫殿之中走了出来,上了马车。 “回府!” 这位素来极有涵养的君候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看着面前的大梁城,李建心中非常感慨。 “好城市啊,只可惜……” 按照历史的轨迹,秦将王贲在灭亡魏国的时候采取了一个极为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把这座城给淹了。 后来宋朝的开封城,据说就是建立在大梁城的遗址上。 这个“上”的意思,指的是开封城的地底下,埋着整座大梁城的遗址。 开封城也因此成为了极为罕见的“城上城”。 有不少人认为,王贲水淹大梁城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头。 后来中原地区多次战争,交战双方或者一方会为了胜利而掘开黄河,最终导致黄河成为了陆上悬河。 李建转念一想,若是赵国能征服此地,这种悲剧就不需要发生了。 嗯,看来还是得我亲自来,不能让秦国那群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动手。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阵争吵传来,李建心中疑惑,从车窗中探出了头。 城门口,一个看门的老头非常不高兴,对着赵国使团的车驾骂骂咧咧。 “使团怎么了?使团也要交进城费!” “这里是魏国,不是你们赵国邯郸,不服就滚回邯郸找你们的妈妈要奶喝!” 听着看门老头的话,赵国使团的人都颇为愤怒,有人甚至拔出长剑,想要和这名老头理论一番。 “住手!” 李建制止了侍卫,非常客气的朝看门老头拱手。 “老丈言之有理,是在下的属下唐突了。” “在下李建,乃是这一次使团的负责人。不知我等使团众人,究竟要交多少进城费呢?” 老头非常傲气的看了李建一眼,冷冷的说道: “进城费一个人八个钱,你们这里起码上百个人,那就一万钱吧。” 毛遂在李建身后,闻言不由怒了,道: “你这老东西,怎么如此随意敲诈,这就是魏国人的待客之道?” 老头哼了一声,鼻孔望天。 “不交也行,另走他门!” 李建不动声色,阻止了毛遂继续发作。 “交钱吧。” 在交纳了一万个魏国铜钱后,使团一行终于进城了。 直到此刻,魏国负责接待的外交官员才姗姗来迟,朝着李建各种道歉。 “李卿,路上出了一些事情耽误了,实在是抱歉啊。” 李建温和的笑着: “无妨,只要不出更多的事情就好了。” 当天晚些时间,信陵君府邸书房之中。 “所以,李建并没有中计?” 信陵君的脸色有些凝重。 正文 133,面见晋鄙 在信陵君的面前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名老者,正是白天时在城门处为难赵国使团之人。 老者欠身道: “老臣多次尝试用语言激怒那位李卿,但他言谈举止之前极有气度,面对众人围观时依然不失风度,确有古君子之风范。” 信陵君顿了一下,微微的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赵国最年轻的重臣, 能让侯赢先生刮目相看。” “不知先生对于这位李卿,还有其他的看法吗?” 侯赢沉吟片刻,道: “其实老臣在想,那位李卿并不傻,应该已经知道君上在背后针对他。” “若是他反过来,利用大王和君上之间的矛盾做文章的话,这一次君上恐怕就很难阻止他了。” 信陵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突然笑了起来。 “待价而沽嘛,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谁又知道呢?” “对了,安排一下人手监视住他,看看这几天我们魏国之中都有谁和这位李卿来往。” 李建坐在馆驿之中,听着毛遂的答复。 “魏国大将军晋鄙已经命人回复,邀请家主明日前往他府上赴宴。” “还有这几位卿以及大夫,同样也都邀请家主前往他们的府上。” 李建沉吟半晌,道: “那就先行前往晋鄙大将军的府上拜访吧。” 作为外交使者,讲究的是一个客随主便。 魏王什么时候接见李建,这是李建决定不了的。 但在那之前,李建可以多接触一下魏国的大臣们。 一方面能多少打听到一些魏国内部的情报,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争取一下魏国内部支持赵国的力量。 作为魏国大将军,军方的头号人物,李建当然想要争取到晋鄙的支持。 面对李建的到来,晋鄙非常的热情。 “来来,李卿,咱们去后花园。” 作为魏国大将军,晋鄙家里的后花园是非常大的。 在这个春天百花齐放的季节, 几十种鲜花在花园中绽放, 各种颜色一应俱全。 一股由数十种花香混合而成的清雅芳香萦绕在每个人的鼻间,让人情不自禁的沉醉。 花园之中有一间凉亭,凉亭里有一个小桌,桌旁已经摆好了坐席,两人刚一坐下,各种美酒佳肴就立刻被侍女们袅袅婷婷的端了上来。 李建举目四顾,不由发出感慨。 “百花争艳,美不胜收,大将军这后花园,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晋鄙哈哈大笑,道: “我听说赵王的王宫之中那才是真正鲜花盛开之地,晋某人这点小地方,能入得了李卿的眼睛,就已经让晋某满足了。”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融洽。 晋鄙是一个非常热情好客的主人,每上一道菜他都不停的让李建吃吃吃,让李建一时间有种梦回过年时老家的错觉。 谈着谈着, 李建觉得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于是便咳嗽一声, 主动开口。 “大将军啊, 这一次关于秦国入侵韩国之事,不知你是什么看法?” 晋鄙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停下手中筷子,沉吟半晌之后才开口。 “秦军来势汹汹,看起来是打着灭亡韩国的主意而来,实在令人忧心啊。” 李建点头道: “是啊是啊。当年秦军东进,几十年来分别侵占了魏国的西河郡、河东郡,如今又威逼韩国,继续向东之意图昭然若揭。” “韩国乃是魏国的屏障,若是韩国灭亡,秦军必定再度进攻大梁城,届时魏国也要如韩国一般面临这亡国之危了。” 晋鄙突然反问了一句: “那不知赵国方面,对此是怎么样的看法呢?” 李建一脸慷慨激昂,沉声道: “赵韩魏同出晋国,三百年前都是一家人,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坐视韩魏两国被秦国如此威胁的。” “吾王愿意和魏国一同组成联军支援韩国,打退秦国对韩国的进攻!” 晋鄙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多雀跃的表情,反而颇为冷静的反问了李建一番。 “李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秦国对韩国的战争确实是需要防备,但你们赵国联合齐国对燕国的战争,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看着一脸警惕的晋鄙,李建心中雪亮。 显然,魏国不但提防秦国,同时也很提防赵国! 毕竟从距离上来说,赵国邯郸才是那个离魏国大梁城最近的它国都城。 李建呵呵的笑着,道: “燕国?这个世界上很快就没有燕国这个国家了,所以在下也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必要。” 晋鄙冷冷的说道: “燕国还有泰半领土没有被占领,蓟都也依然在坚持抵抗之中,李卿此事说这个话,未免过于自信了吧?” 李建摇头道: “不不不,恰好相反,我觉得我可能还过于谨慎了一些。” “都平君田单是当年燕齐战争的亲历者,他最清楚打蛇要打死,绝对不可能给燕国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蓟都虽然还没有被攻克,但也一定会被攻克,燕国也一定会灭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晋鄙注视着李建,淡淡的说道: “看来赵国内部对灭亡燕国还真是十拿九稳啊,那我想请问一下,若是魏楚联合秦国一起逼迫赵齐退兵呢?” 李建双手一摊,笑道: “那赵齐当然就只能立刻退兵了。” 晋鄙不无讥讽的说道: “我还以为赵齐两国当真那么厉害,能和刚刚李卿所说那样坚持到底呢。” 李建正色道: “赵齐两国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和天下绝大多数的国家作对。” “魏国和楚国都是中原大国,赵齐两国在出兵之前也和魏楚沟通过,相信这一次魏楚是能够体谅赵齐两国的。” 晋鄙哼了一声,道: “据我所知,去年赵国使者前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赵齐两国打算教训一番燕国,可没说过要把燕国给直接灭亡吧。” 李建哈哈笑道: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确实原本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教训一番燕国,但我也想请问大将军一句,若让你来领兵,都已经打到蓟都了,难道你就不想尝试一下灭掉燕国吗?” 晋鄙冷冷的说道: “只可惜我并非赵齐联军的主将,而是魏国的大将军。” 李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道: “大将军,其实你和魏国的意见我们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但我们也希望魏国能明白一件事情。” “燕国对于魏国而言只不过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国家,它的灭亡与否,对魏国的核心利益并不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韩国对于魏国而言却是近在咫尺的邻国,若是韩国灭亡之后,秦国的大军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从秦魏国境线杀到大梁城下。” “两相比较之下,难道魏国真的执意跟从秦国,也不愿意和我们大赵一起阻止秦国的东进吗?” 凉亭之中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李建轻出一口气,不紧不慢的从鼎中打出一杯已经温好的酒,放在鼻间轻轻的闻了一下。 这酒中似乎添加了一些和花有关的原料,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非常好闻。 李建双手举着酒爵,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温热的美酒在肚腹中流淌,犹如一股暖流沿着食道而下,让李建不由双目一亮,情不自禁的赞了一声。 “好酒!” 而在另外一边,府邸的主人晋鄙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晋鄙板着脸,看着李建就这么一杯杯的喝着酒,有滋有味的品尝着桌案之上的诸多佳肴。 又过片刻,晋鄙道: “所以按照李卿的意思,我们魏国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李建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将军此言差矣。诚然,我也承认若是灭掉燕国的话会让我们赵国的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但请大将军想一下,以如今秦国的国力,若是我们赵国没有任何进步或者扩张的话,我们又拿什么来和秦国对抗呢?” “牺牲一个燕国,为秦国在北方树立一个能牵制它几十年的对手,对魏国而言真的是一个很难接受的选择吗?还请大将军三思啊。” 晋鄙默然片刻,道: “老夫明白了,关于李卿的建议,老夫会好好思考的。” 听到这里,李建自然也是非常识趣的站起来,拱手告辞。 晋鄙亲自将李建送到大堂处,看着李建离开,随后回到了刚刚两人饮宴的凉亭。 凉亭之中,此刻居然又多了两人。 魏王,以及龙阳君。 魏王手中拿着一朵花,轻轻的插在龙阳君的鬓角上。 龙阳君的头顿时低了下来,不知说了什么,让魏王大笑不止。 晋鄙一脸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走了过去,朝着魏王行礼。 “大王,臣回来了。” 魏王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晋鄙笑道: “回来了,坐吧。” 三人在亭中各自落座。 晋鄙目光状似无意的在龙阳君的身上扫了一眼,发现他鬓角的那朵鲜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魏王咳嗽一声,道: “刚刚李建的话大家应该都已经听到了,究竟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两位尽可以畅所欲言。” 龙阳君开口道: “大王,这李卿虽然都是一些说客之词,但不得不否认确实也是有其道理的。” “若秦国不攻韩,大魏或许应该想办法阻止燕国灭亡,但如今秦国攻韩,大魏的精力还是更加应该放在保卫韩国这个屏障上。” “至于燕国嘛,终归不过是一些极北蛮荒之地,就算是让赵国得了,又能成什么事?” “将来大魏坐视赵秦两条恶犬相互厮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魏王闻言,不由连连点头,笑道: “龙阳啊,想不到你对国家大事还是很有见解的嘛。” 龙阳君轻哼一声,道: “大王可不能看轻了臣,臣也是能为大王减轻一些负担的。” 魏王呵呵大笑,从表情上来看显得颇为开心。 片刻,魏王转头看向晋鄙。 晋鄙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当即道: “臣是觉得从军事的角度而言,大魏如果是要出兵支援燕国其实难度很大,毕竟燕国和大魏远隔千里。” “但若是出兵支援韩国的话,今日征兵,明日便可抵达韩国境内。” “况且秦国夺我西河、河东两郡,赵国针对的是燕国而非大魏,不会让我大魏丧失任何土地。” “综合而言,臣还是更愿意认同赵国人的看法。” 魏王笑了起来,道: “所以说,你们两人应该都是被那位李卿给说服了,那位李卿果然不愧是口才出众之人,确实是舌灿莲花,让人不得不服啊。” 龙阳君忙道: “大王这就是误会了,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王和魏国,绝对不是因为受了什么其他人的影响。” 说着,龙阳君都要靠进魏王的怀里去了。 晋鄙赶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魏王不动声色,缓声道: “但寡人却觉得,这位李卿的看法并非是寡人最佳的选择。” 龙阳君和晋鄙同时愕然,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魏王淡淡说道: “秦国确实是一个让寡人无比头疼的国家,寡人也非常想要阻止秦国的东侵。” “但问题在于,若赵国也成为了和秦国一般强大的国家,难道寡人和大魏的日子就会变得好过了吗?” “从前,寡人只需要操心西边强大的秦国。将来,寡人还得多操心一下北方的强敌赵国。” “一个秦国都让寡人睡不好觉,再来一个赵国,不是要了寡人的命吗?” 晋鄙忍不住道: “可是大王……” 魏王打断了晋鄙的话: “没有可是,大将军。” “好了,寡人先回宫了,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到时候寡人接见这位赵国使者,再做定论吧。” 看着魏王离去的身影,晋鄙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李建回到了馆驿之中,躺在榻上,长出一口气。 外交场合,劳心劳力,不容易啊。 正打算午间小睡一番,突然房门又被敲响。 毛遂走了进来,朝李建恭声道: “家主,刚刚得到的拜帖,是信陵君让人送来的。” 李建露出惊讶的表情: “信陵君?” 毛遂点头道: “正是他。从拜帖上的内容来看,他邀请家主明日前往大梁城外狩猎。”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吃饱了撑的,还跑去打猎?不去。” 正文 134,李建抛出的重磅炸弹 并不是每个人的邀请都值得一去。 对李建而言,他觉得信陵君的邀请就不值得一去。 一番唇枪舌剑是免不了的,但最后说服不了信陵君也是必然的。 甚至,还可能会被魏王误会李建和信陵君是站在一边的。 那才真叫坏事了呢。 毛遂略微有些担心。 “家主其实可以试一次说服信陵君的。” 李建笑了起来。 “大赵之中说服信陵君的人有,但不是我。” 平原君赵胜不就是信陵君的姐夫嘛。 平原君现在和李建不是一路人,所以信陵君当然就更不可能是一路人了。 毛遂沉默片刻,道: “臣今后会加强在魏国之中的情报收集和渗透。” 李建笑着点头, 目光却在注视着窗外。 大梁城的天空和邯郸当然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两座城池之中的人心,却是天差地别。 翌日,李建早起洗漱完毕,坐着马车进入大梁城王宫之中。 这座王宫是魏惠王迁都中原之后才修建的,满打满算也就百来年的时间。 在七大战国之中,这其实算是一座比较年轻的宫城。 这座宫城修建的相当的堂皇大气, 形制规模上都是当世顶级。 毕竟,在修建这座宫城的时候,魏国还是那个战国初年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霸主。 只可惜很快随着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两场惨败,魏国将霸主之位拱手相让给齐国,从此再也没有重回辉煌的一天。 也不知这些魏国后人们看着祖宗们兴建起来的这巨大宫殿,心中可曾有过一丝羞愧? 下了马车,走上长长的,两边都是魏国卫士们矗立的台阶,就到了魏国王宫的正殿。 今日的魏国王宫正殿之中群臣毕集,显然都是为了李建这个赵国使者而来。 李建表情从容,朝着最上首的魏王行礼: “外臣见过大王。” 魏王表情淡然,点头道: “使者,请坐吧。” 李建坐下之后,递交了赵王亲笔所写的国书。 魏王看了一会,将国书放下,抬头看向李建。 “所以使者这一次前来,就是希望寡人能够帮助赵国抵挡秦国吗?”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 魏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道: “诸卿, 可有意见?” 话音刚落,一个非常沉稳谦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大王,臣弟有意见。” 李建闻声转头,果然看到了信陵君魏无忌的身影。 信陵君沉声道: “李卿,你口口声声说秦国东侵,但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赵国也正在联合齐国侵略燕国呢?” 李建想了想,纠正了一下信陵君: “这不叫侵略,而叫做灭亡燕国。” 信陵君呵呵冷笑,对着李建道: “不管是侵略也好灭亡也罢,赵国想要继续扩张下去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难道我们魏国一方面要全力阻止秦国的扩张,另外一方面则要坐视你们赵国肆无忌惮的扩张不成?” 信陵君这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显然是有备而来。 李建想了想,道: “确实从魏国的角度来说,秦赵两国都是强敌,这两国的扩张都需要被阻止。” 李建的这番话说出来,魏国君臣顿时一愣。 李建可是来自于赵国的说客,他为什么要说这种对赵国明显不利的话? 下一秒钟,李建接着说道: “但现在的情况是,事实已经不允许魏国有其他选择了。” 信陵君眯起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建看着信陵君,眼底突然露出了一丝隐蔽的笑意。 “就在四天前, 蓟都已经被攻破了。” 话音落下,魏国君臣满殿哗然。 信陵君忍不住拍案而起: “这,怎么可能?”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邯郸方面是昨天早上得到的消息,昨天晚上传到我这边的。” “按照信陵君无所不在的情报网络,此刻情报应该已经传到君候的书房之中,只等信陵君下朝之后确认了。” 信陵君不由后退两步,心中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李建温和的笑着,对着魏王拱手道: “大王应该知道,蓟都被攻破,那就代表着燕国的灭亡。” “既然燕国都已经被灭亡了,救援燕国的选项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看在韩国和魏国同出晋国,双方并肩作战两百多年的份上,还请魏国和我们赵国一起,救救韩国吧。” 魏王的表情,此刻也是精彩异常。 蓟都被攻克这个重磅消息,完全打乱了魏王的心态。 燕国或许很弱,但那毕竟也是七大战国之一。 居然才这么点时间,就被赵齐联军给攻克了? 要知道当年,齐国最后的孤城即墨可是在燕军主力的围困下整整坚持了好几年呢。 即墨甚至还不是齐国都城! 无数念头在魏王的心中纷至沓来,他重重的咳嗽一声,开口道: “李卿所言之事,确实让寡人有些意外,也需要去证实一下。” “这样吧,李卿暂且回去休息,等寡人做了定论,自会再召见李卿。” 李建显然对此早有所料,非常淡定的站了起来。 “那外臣就等大王的消息了。” 看着李建施施然离去的身影,信陵君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右手。 当天下午,魏国的八百里加急消息终于到了。 魏王表情严肃,看着手中的情报。 “都平君田单暗中收买燕国大臣,深夜打开城门投诚。” “一番激战之后,燕王在昌国君乐间等人的保护下弃城而逃,朝辽西方向而去。” “燕国王宫大火,有传言说是燕王离去之前所放,燕后母子似乎已经葬身火海。” “齐赵联军俘获上千燕国姬姓王族子弟,蓟都之中再无任何反抗力量。” 魏王的手不知不觉,颤抖了起来。 “燕国……真的没了啊。” 信陵君就坐在魏王的面前,闻言忍不住道: “大王,燕王已经逃出生天,并非没有机会!” 魏王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龙阳君已经冷冷的开口了。 “蓟都的北边是东胡,东边是朝鲜,这两个都是和燕国打了几百年,有深仇大恨的民族。” “燕王能跑哪去?他往哪跑都是死路一条。更别提,赵国和齐国的追兵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信陵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信陵君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燕国的那些同行们,怎么如此的废物呢? 咸阳城中,秦王嬴稷伸手,直接摔了面前的杯子。 “蠢货,这些燕国人,全部都是蠢货!” 在秦王面前,诸多秦国大臣直接低头,当了鸵鸟。 秦王的眼中,充满怒火。 “这才刚刚开春就坚持不住了,燕国……也配称为七大战国吗?” “寡人还真是低估了燕国,废物到这种程度,竟然也能在这个时代存活得如此之久!” 范睢低着头,听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他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秦王这么失态了…… 显然,燕国蓟都突然被攻克的消息,让秦王始料未及。 毕竟,秦军才刚刚攻入韩国境内没半个月! 范睢站了起来,道: “大王,事到如今,只有加快对韩国的进攻速度了。” 秦王默然片刻,道: “野王城拿下了?” 范睢道: “是的。如今韩国上党郡和新郑之间的联络已经被王龁将军彻底给切断了。” “王龁将军正在率领主力部队前往新郑,准备按照原计划将新郑攻克。” 秦王打断了范睢原本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道: “让王龁立刻全军北上,留四万兵马在野王监视新郑韩军,其余兵马全部攻入上党。” “让河东郡东部的五万预备部队立刻进入韩国上党郡,统一接受王龁指挥。” “从全国各地立刻再征召十万兵马入队,再通传各地郡守,随时做好征召军中所有适龄丁壮的准备。” 听着秦王的话,在场的所有秦国大臣都震惊了。 范睢脸上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忍不住道: “大王的意思是……” 秦王表情严肃,冷冷的说道: “赵国想要吞并燕国,寡人不可能给它这个机会。” “这一次,寡人就是要趁着赵国立足未稳,打它一次大的!” 邯郸城中,赵王已经是乐不可支。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寡人就知道,都平君一代名将,一定能给寡人带来好消息!” 在听到了胜利的消息之后,赵王直接召开了一场宴会。 宴会之上,赵国的大臣们也是一个个笑容满面。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当年武王灭中山,乃不世奇功。如今大王灭燕,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各种谀词如潮,不要钱一般的将赵王给淹没。 赵王呵呵大笑,挥手道: “诸卿,且好好的庆祝一番。” “大赵之霸业,就在眼前了!” 蔺相如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劝说道: “大王,如今魏楚两国态度未定,秦国对韩国的战事也未结束。” “以老臣的意见,还是不要过于乐观吧?” 其实蔺相如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燕王都还没死呢。 当年燕国灭齐,齐湣王都被楚国人弄死了,齐国照样复国成功。 如今燕王尚在人世,赵国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庆祝,总感觉为时过早。 这番话明显很不中听,赵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怎么,难道蔺卿连寡人庆祝一下都要管了?” 蔺相如忙道: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只是觉得……” 赵王非常不客气的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蔺卿,你不用说那么多,累了就回家休息去吧,寡人今天只想好好饮宴,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蔺相如默默坐下,半晌,一声轻轻叹息。 大梁城中,李建坐在馆驿里,面前是韩非和毛遂。 “所以,家主之前也并无把握?”韩非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李建笑道: “外交场合,又是在魏国的地盘上,我们能获取的情报太少,变数又太多,怎么能有十成的把握?” “但蓟都被攻破的这个消息,确实是帮了我的大忙。” 毛遂点头道: “臣今日随家主入殿,也能看到那魏王脸上的震惊表情。” “臣觉得,那魏王说不定原本是不愿意支持我们大赵的。” 韩非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 “三家分晋之后,魏国是第一个成为霸主级强国的,魏惠王时期庞涓更是率领魏军攻破过邯郸城。” “如今赵国逆袭,从魏国的角度而言确实是很难接受。” 李建点了点头,道: “是啊,其实咱们也做过预案,但从现在的事后分析来看,若魏王当真铁了心想要反赵,其实这些预案也未必就能取得效果。” “不过眼下这种局势,魏王的心理防线应该已经动摇,接下来只需要让他承认事实,接受燕国灭亡就行。” 韩非连连点头,道: “这一次,还请家主一定要说服魏王,出兵援助韩国才是。” 李建看了韩非一眼,笑道: “我记得你是韩国王族?” 韩非道: “王族旁支罢了,和如今的韩王早就出了五服。” “但毕竟从小在韩国长大,还是不希望被强秦所亡,想要为它尽一点力。” 李建拍了拍韩非的肩膀,道: “其实你也知道,天下统一是大势所趋吧?” 韩非突然一笑,道: “若是被赵国所吞并,毕竟赵韩同出一源,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秦国,确实无法接受。” 李建笑了起来。 “明白了,那就等着魏王的答复吧。” 魏王的答复来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魏王又一次召见了李建。 和昨天相比,魏王的眼珠子里布满血丝,显然对于这位大王而言,过去的那个夜晚并不好过。 魏王看着李建,缓声道: “寡人已经决定了,赵国对燕国的吞并,寡人可以默认。” “但为了得到寡人的承认,赵国需要割让五百里地给寡人。” “除此之外,秦国进攻韩国的战争,寡人和魏国不会参与其中。” “赵国若是想要去救援韩国,那就尽管去。若是赵国打不赢秦国,那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作战不力。” “李卿,寡人说得足够清楚了吗?” 正文 135,回归邯郸,赵姬带来的麻烦 大殿之中一片安静。 魏国大臣们心中都是苦涩的,看向李建的目光也多有不爽,甚至带着几分愤恨。 燕国,那毕竟也是一个大国。 居然就这么被赵国给灭掉了。 难道这个时代,所谓的传承和底蕴,真的就一文不值了吗? 赵国这种暴发户,凭什么在我们大魏的殿堂之中, 这样的耀武扬威啊! 李建安静的听完了魏王的话,然后道: “对于大王的提议,外臣大部分都是赞同的,但也有一点,外臣无法赞同。” 魏国大臣顿时一阵低低的哗然。 在这些魏国大臣们看来,魏国都已经让到这个地步了,赵国人居然还不知足? 过分, 实在是太过分了! 魏王同样也皱起眉头,道: “哪一点?” 李建正色道: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打胜仗的国家还需要割地求和的道理。” “大王想要我们赵国割地五百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作为替换,我们赵国可以赠送给大王三千镒黄金,表达我们赵国的诚意。” 割地是绝对不可能割地的,赵国又不是清朝,闹呢。 魏王深吸一口气,冷冷的说道: “赵国已经霸道到这个地步吗?” 李建道: “所谓霸主,自然是要行霸道。” “外臣私以为,如今我们赵国,确实也是有了一些霸道的资格。” “当然,若是和动不动就打到大梁城下的秦国相比,我们赵国的霸道又差了很多。” “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魏王涨红了脸,良久没有开口。 信陵君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 “李卿,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国就算再强,也不足以碾压当世其他国家。” “我们魏国一旦和秦国组成同盟,赵国的末日就要到了。” 李建注视着信陵君,淡淡的开口道: “信陵君乃是天下公认的奇才, 想必你更应该清楚,如果魏国真的和秦国结成同盟,那不是赵国的末日要到,而是魏国必然灭亡了。”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在大殿的下首,毛遂掌心出汗,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剑柄,但却摸了个空。 一旁的韩非表情也是非常紧张,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水。 信陵君冷然道: “大魏立国两百年,从来不会因为什么威胁而退让。” 李建笑了起来: “是吗?那我想请问一句,三十年前是谁因为秦王嬴稷的威逼利诱而不得不退出了河东郡呢?” “三十年来,又是哪个国家因为秦军一次次的兵临城下,而被迫一次次派出使者前往咸阳称臣供奉呢?” “信陵君,你有心高气傲的理由,但我也希望你能正视历史,因为只有正视历史,才能让你正视自己!” 李建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在魏国大殿之中回荡,余音绕梁, 让魏国君臣脸色再变。 信陵君呵呵冷笑,道: “原来李卿这个使者前来我们魏国做客,就是为了揭我们魏国的短?” 李建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只是希望告诉信陵君,当年秦国很强,所以魏国需要侍奉秦国,这是自然的道理。” “如今我们赵国已经和秦国一样强大,那么小国们也需要在赵国面前退让和侍奉,这同样也是理所应当。” “信陵君,请你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以及我们赵国。” “你,明白了吗?” 信陵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脸上肌肉颤抖不已,但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因为,他反驳不了! 纵使信陵君的口才有多么的出众,智慧有多么的深刻,他也没有办法颠倒黑白,没有办法去反驳就摆在眼前的事实。 赵国,确实是强! 魏王见状,发出一声叹息。 “无忌,你且退下。” 信陵君心中微微一颤。 魏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切的叫着信陵君的名字了。 信陵君垂首道: “臣弟遵命。” 信陵君退下之后,魏王看着李建,平静的说道: “李卿今日之言,虽然颇不中听,但确实是给寡人和大魏上了一课。” “赵国已然是足以和秦国抗衡的强国,这一点从今往后将会被整个大魏上下所铭记。” “就依照李卿所言吧,黄金寡人收下,土地就无需割让了。” “若是将来赵王有事相召,寡人自然会赶往邯郸,向赵王请安问好便是。” 听着魏王的这番话,在场的所有魏国大臣,心中都是相当难受的。 正所谓主辱,臣死。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魏王服软,这些臣子们却无计可施。 赵国或许真的很霸道,但他们也清楚,秦国的霸道远比赵国更甚。 服从赵国,魏国至少还能得到好处,就比如李建刚刚拿出来的三千镒黄金。 服从秦国,魏国除了割地赔款,还是只能割地赔款。 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建看着魏王,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大王果然英明,外臣相信有大王在大梁城中主持大局,赵魏两国之间的深厚情谊必将源远流长,绝不会因为某些宵小之辈的阻拦而影响。” “外臣可以保证,大王将来回首今日,一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看着一脸慷慨激昂的李建,信陵君的表情极为难看。 散朝之后,信陵君一个人心事重重,坐着马车回到府中。 听完信陵君的讲述,侯赢等几名心腹也是面面相觑。 侯赢微微摇头,叹息道: “想不到这位李卿的应变水平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出头。” “老夫有时候都觉得,他的人生阅历怎么好像比老夫都还要更加丰富呢?” 其他几名心腹七嘴八舌,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 “这李卿,将来必定是赵国政坛之中的一号重要人物。” “赵国有此人,必然是天下其他诸侯国的心腹大患啊。” 突然,有人提出了一个意见。 “君上,要不趁着他还在大魏之中,让人直接把他刺杀算了!” 这个意见一提出来,房间之中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几秒钟后,又有人道: “其实,也不是不行。” “对啊,此人威胁太大,杀了,也算是永绝后患!” 面对着几名心腹的表态,信陵君看了一眼侯赢。 侯赢没有说话。 信陵君沉吟半晌,坚定的摇头。 “不可。本侯或许和李建是敌人,但敌人之间也应该堂堂正正的决出胜负,怎能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去害人性命?” “行刺之事,从今往后休要提起!” 侯赢露出笑容,朝着信陵君拱手: “君上果然英明,侯赢心服口服!” 魏国的事情已经结束,李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继续停留在大梁城的必要。 更何况从邯郸传来的消息,李建妻子蔺柔的预产期将近,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 他当然是归心似箭,想要回去等待着自己这一世第一个孩子的出生。 看着视线之后不断退去的魏国都城大梁,李建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任务!” 对于李建而言,这一次的大梁城之行颇为顺利,但也并不是毫无波折。 魏王态度的摇摆,一度导致魏国可能会拒绝赵国的提议。 好在,凭借着赵齐联军攻克蓟都这一爆炸性的消息,李建最终还是成功拿下了这次外交场合上的胜利。 这也再次证明了一个后世外交场合常说的道理。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李建之所以能逼迫魏王让步,就是因为赵军在战场上足够的强势,把燕国整个国家都干碎了。 拳头大,说话声音才响亮,别人才不敢和你大声BB。 李建收回视线,心情极佳的躺在马车的斜榻上。 大梁城距离邯郸并不远,快速赶路的话也就三五天便能抵达。 四天后,李建如愿看到了邯郸城的城墙。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李建走下马车,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妻子蔺柔。 李建赶忙上前,双手拉着蔺柔的手。 “都已经有身孕了,还出来干嘛?” 少女大着肚子,俏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妾身想和孩子一起迎接夫君嘛。” 李建嘿嘿一笑,好像摸孩子一样摸了摸蔺柔的脑袋。 “去吧,好好休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劝走了妻子,李建抬头看着面前的妈妈妹组合,突然觉得气氛有点怪异。 “怎么了娘,有什么事情吗?” 亲娘陈氏笑容满面,对着李建道: “是这样的建儿,最近娘和你姨娘又给你妹妹张罗了一门亲事,是咱们大赵王族出了五服的旁支子弟。” “资料什么的娘都让人收集过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李建哦了一声,信手拿过陈氏递来的资料,扫了一眼。 对于妹妹嫁谁这件事情,李建其实并不是太在意。 只要妹妹开心就行。 单从眼前妹妹这一脸羞红,还带着点小期待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挺开心的。 这个结婚对象的名字叫做赵朋,父亲是赵国下大夫,母亲出身楼氏。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朋父母也算是有名有姓的贵族人家,确实不算委屈了妹妹。 李建点头道: “找个时间,我和这位赵大夫见上一面,若是可以的话,就定下这门亲事吧。” 陈氏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 翌日,李建前往王宫之中复命。 赵王的心情显然很好,对李建一番褒奖。 “李建啊,寡人就知道你这个嘴皮子功夫好,干外交绝对是能让人满意的。” “唉,说起来,要是当时让你连楚国那边也一起负责就好了。” 李建听着赵王的这番话,心中不由一动,道: “大王,难道楚国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赵王一脸不爽的说道: “出没出什么问题寡人不知道,寡人只知道现在虞卿连楚王的面都没见上呢!” 李建不由哑然。 那位虞卿,外交才能这么差? 李建想了想,道: “或许虞卿碰上了什么麻烦,臣觉得虞卿应该还是能够解决此事的。” 虞信可是赵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李建当然没有傻到在赵王面前直接去诋毁虞信。 有些下属,领导可以吐槽,但别人不能在领导面前吐槽。 离开王宫之后,李建并没有回家,而是前往大行官署办公。 作为负责外交的机构,大行官署比起邯郸令来说就要清闲很多。 邯郸令要负责的可是邯郸城中几十万人的各种大小事宜,而大行官署这边基本上只需要应对其他六个国家,从数量上来说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短短半天时间,李建就把这段时间因为出使而积压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毕。 唯一引起李建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秦国又派来了一名新的质子。 考虑到秦赵即将展开大战的背景,李建只能祝这位嬴子楚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好运了。 毛遂推门而入,表情严肃。 “家主,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赵姬的宅子那边,这段时间总是有人频繁经过,而且还尝试和赵姬接触。” 李建咦了一声,道: “是秦国人吗?” 毛遂摇头道: “一开始臣也是这么想的,但在派人核实之后,臣已经非常确定,想要接触赵姬的人就是咱们的大王。” 李建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咱们的大王?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毛遂也是一脸的苦笑: “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事实真的是这样。” “从眼下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大王应该是真的看上了赵姬的美色,想要将赵姬纳入宫中。” 李建:“……” 这一刻,李建的心中可以说是无比的凌乱。 这个赵姬,还真不愧是史书有名的红颜祸水啊。 都已经把她安置在偏僻的宅子里了,怎么还能把王宫之中的赵王给钓上来的? 李建定了定神,道: “赵姬和大王之间,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毛遂道: “从宅邸之中那些仆役的反馈来看,赵姬应该是暗中和大王见过一两次面了,至于究竟有没有那个……目前还不清楚。” 李建皱起眉头。 都已经见过面了? 这下子,事情好像变得有点麻烦了。 正文 136,我要成为你的女人 一大早的时间,赵姬就起床了。 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响起,让正坐在镜子面前精心打扮的赵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乳娘,乳娘去哪了,快一些!” 伴随着赵姬尖利的嗓音,一名乳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夫人,婢子刚去了茅房……” 赵姬极为不耐烦的打断了乳娘的话: “哪个管你去哪里, 给我把这个小累赘看好了!” 乳娘赶紧将小嬴政抱了起来,开始喂奶。 襁褓之中传出来的哭声立刻中止,赵姬松了一口气,继续专心致志的打扮着脸庞,心中转动着念头。 “前几日那位自称赵丹的公子,虽不愿意明说来路,但总感觉是个大贵族之家的子弟。” “那气度,就连之前见过的李大夫都有所不及呢。” “若是能把他勾到手,将来还愁下半辈子吗?” 想着, 赵姬突然一阵心烦,啐了一口。 “就是那个混账嬴子楚,说好的回到咸阳城就马上派人来接我们,现在这么久了还不来,八成是把我们娘俩都忘记了。” “就是嫌弃我出身青楼呗?哼,等我嫁给赵丹公子当小妾,将来照样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才不要你什么嬴子楚呢。” 赵姬美目流转,目光落在乳娘怀中的襁褓上,秀眉微微皱起。 “这孩子倒是不好办,怎么也是我的儿子,可若是带着他,赵丹公子心中肯定老大不满意了。” “罢了,到时候求一下那位李大夫,请他收养这孩子吧。” “政儿啊,你也不要怪为娘心狠,实在是娘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真的没办法照顾你啊。” 赵姬一边思考, 一边完成了化妆。 接下来,就是让赵姬满心期盼的等待。 今日,是赵姬和那位赵丹公子的第三次见面。 那位赵丹公子可是说了,这一次见面会给赵姬一个大大的惊喜。 凭借着女人的直觉,赵姬有一种预感,那位赵丹公子给出来的惊喜,一定是非常惊人的那种,甚至可能改变赵姬的命运。 一阵脚步声响起,赵姬下意识的站起来,看向门口。 房门打开了,李建和毛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赵姬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极为勉强: “李……李大夫,您怎么来了?” 毛遂平静的说道: “赵夫人,今后请称呼家主为李卿。” 赵姬吃了一惊,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巴。 “李大夫,竟然已经晋升为赵国的卿了吗?” 李建笑呵呵的坐了下来,对着赵姬道: “赵夫人今日如此盛装打扮,是要出门见客吗?” 赵姬脸上的惊慌表情一闪而过,极为勉强的笑道: “这个,实不相瞒,其实就是在家太久了, 生怕不会打扮了,所以尝试一下。” 毛遂让乳娘带着小嬴政离开,随后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赵姬楞了一下,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的将胸前的系带松了一下,吃吃道: “李卿,是要妾身服侍一下吗?” 赵姬毕竟是个专业的,一颦一笑间可谓是万种风情,极为诱人。 李建笑了起来,道: “夫人误会了,今日前来,主要是想要告诉夫人两件事情。” 赵姬的脸庞变得更加红润了,纤纤玉指轻轻的从身前拂过,脆声道: “不知李卿想要告诉妾身什么事情呢?时间还长,其实我们可以在床榻之上慢慢探讨,不是吗?” 李建笑了笑,道: “第一件事情呢,就是嬴子楚公孙已经成为了秦国太子嬴柱唯一的嫡子。” “若是秦王和嬴柱过世之后,嬴子楚就会成为新一代的秦王了。” “嗯,夫人你所生的嬴政,到时候也会成为秦国的王长子,也就是秦国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 赵姬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在听完了这番话之后,俏脸上的表情直接呆滞。 过了好一会,赵姬才颤声道: “嬴子楚,吕不韦……他们,真的成功了?” 奇货可居计划,赵姬其实也是知情者之一,甚至比嬴子楚还早。 但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这个计划能够成功。 道理也很简单,吕不韦只不过是一个商人,嬴子楚更是一个质子,就这么两个边缘人想要夺取秦国王位,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让赵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李建点头道: “此事已经是天下皆知了,我没有任何欺骗夫人的必要。” 赵姬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在记忆之中已经非常模糊的嬴子楚,此刻在赵姬的心中,又开始慢慢变得清晰、高大了起来。 李建继续道: “还有第二件事情,我也想和夫人说一下,那就是关于那位赵丹公子。” 赵姬吃了一惊,失声道: “李卿也知道赵丹公子?”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姬一眼。 “这座府邸归我所有,府邸之中发生的一切事情,我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赵姬闻言,脸庞腾一下顿时红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些天赵姬在府邸之中所做的事情…… 赵姬按捺住心中的慌乱,道: “赵丹公子怎么了?还请李卿告知。” 李建看着赵姬,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赵丹公子,有的是赵国大王——赵丹。” 赵姬红艳艳的嘴巴直接张开,半晌都合拢不了。 这个消息带给她的冲击力,绝对更胜刚才。 那位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见面就知道盯着她傻笑的年轻公子,竟然就是如今赵国的大王,全天下最强大的国君之一? 看着完全被震惊所笼罩的赵姬,李建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能被嬴子楚、吕不韦和赵丹三人看上,究竟是赵姬的幸运,还是赵姬的不幸呢? 李建平静的说道: “其实我并不喜欢勉强别人,所以恭喜夫人,你如今拥有了可以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赵姬定了定神,道: “李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淡淡的说道: “你可以选择成为嬴子楚的女人,或者成为大王的女人,又或者……谁也不选。” 赵姬思考片刻,突然道: “李卿就真的这么好,随便我怎么选择吗?” 李建表情严肃的说道: “当然不是。想必夫人也很清楚,无论你选择哪一方,我都必须要想办法帮助你摆平另外一方,不然的话会给你带来致命的麻烦。” “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帮你摆平麻烦,你将来也帮我一次,我们就两清了。” 对于这位嬴政的生母,李建是很清楚她能耐的。 或许这位女子确实是水性杨花了一些,但她在历史上可是把嬴子楚抓得死死的,让嬴子楚在明知道她出身青楼的情况下依然心甘情愿的立她为后。 嬴子楚死后,吕不韦为了掌控朝政,也是不得不和赵姬再续前缘,才能在赵姬的支持下成为一代权臣。 这两名男人的经历可以清楚的说明,赵姬其实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子。 有她作为一枚暗子,将来或许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 赵姬听完李建的话之后,良久没有开口。 李建等了一会,道: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并不需要夫人现在给我。” “夫人可以好好的思考几天,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房门走去。 走到门口时,赵姬突然开口了。 “李卿,你的答案我会给你。但无论是怎么样的答案,我都有一个要求。” 李建看向赵姬,示意她有话直说。 赵姬一双妙目死死的盯着李建,好一会才道: “无论那种选择,你……我,我都必须要成为你的女人。” 李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在府邸的侧门,一辆马车静静的等候着。 车厢里的赵王心中十分焦躁,忍不住道: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开门?” 一旁的郭纵安慰道: “大王稍安勿躁,或许是赵姬需要时间打扮呢?”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是要见大王,总是要花费很多时间打扮的嘛。” 听着郭纵的这些话,赵王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不少,甚至还嘿嘿笑了两声。 “也是,上次见面的时候,赵姬明显就是被寡人所吸引了嘛。” 郭纵闻言,不由好奇道: “其实大王只要表露身份,还怕那赵姬不分分钟倒贴上来,何必对她隐瞒呢?” 赵王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郭纵: “以寡人的身份地位,寡人是缺少女人的吗?” “外面那些胭脂俗粉,寡人要来又有什么意思?” “寡人要做的,是征服赵姬,获得她发自内心的爱。” “那样的爱情,才是寡人心中最为期盼的东西!” 听着赵王的话,郭纵顿时肃然起敬。 “想不到在这污浊的世间,大王竟然还保留着如此纯真的美好,追寻着独一无二的爱情。” “臣和大王相比,简直就是萤火比之明月,差距太远太远了。” “臣相信,大王和赵姬之间的爱情之花,一定会绽放出最灿烂的光彩!” 赵王闻言,顿时呵呵大笑。 笑声中,车窗被敲响。 赵王迫不及待的掀开车窗,看到的是一张来自府邸之中仆役的老脸。 老仆役挤出一丝笑容: “赵公子,今日我家少公子病重,夫人忙着照顾少公子,实在是无心赴约,还请赵公子谅解。” 赵王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赵王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那寡……本公子就先回去了,明日再前来拜访吧。” 赵王的马车缓缓离开了。 马车离开过后不到片刻,李建和毛遂的身影随之出现。 “原来是郭纵这家伙,我说大王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李建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只是想要让赵姬和嬴政好好的呆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来作为筹码,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赵姬居然被赵王给看上了? 只能说,命运这东西,确实总是喜欢在稀奇古怪的地方给人意外。 毛遂同样也是一脸的古怪,道: “这一次是臣等疏忽了,下次臣一定注意。” 李建笑呵呵的摆手道: “无妨。你再准备一座新的宅子,等到……总之,做好让赵姬母子随时悄悄过去的准备。” 毛遂点头应是。 赵姬坐在房间之中,双手支着俏脸,内心中远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时不时自言自语。 “赵姬啊赵姬,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秦国太子妃,未来的秦王后,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赵国王妃,哼哼……我也未必就不能成为王后。” “对,两个国家的王后难道不好么,怎么总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区区一个大夫?” “不,是卿……但也就区区一个卿!” “赵姬,你疯了吧?” 赵姬心乱如麻,纤纤玉指在桌面上不断的敲击着。 床榻上,襁褓突然微微一动,随后婴儿的啼哭声又一次的响了起来。 赵姬勃然大怒,站了起来,对着襁褓中的婴儿喝斥道: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如果不是因为你,老娘如何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襁褓之中的婴儿嬴政哭得更加大声了。 赵姬看着嬴政半晌,心中突然一软,将襁褓慢慢的抱了起来。 小嬴政感觉到了怀抱,抬头朝赵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赵姬看着儿子的笑容,心中顿时一软,语气也缓和不少。 “罢了罢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不哭,乖,娘抱,乖乖睡觉哦。” 乳娘急匆匆的过来,却被赵姬示意站在一边,不用接手。 片刻后,婴儿嬴政缓缓睡去。 赵姬轻轻的将襁褓重新放回床榻上,注视着襁褓之中婴儿的侧脸,静静的看了许久。 终于,赵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便是女人的宿命吧。” 房间之中,灯火摇曳。 房间之外,树影婆娑,春风吹过,大地俱静。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个夜晚中所做出的决定,却将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是历史的走向。 当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身在其中的人们所做出来的决定,当时谁又能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正文 137,查到了,宅子是李建的 “什么,你说大王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 蔺相如一脸的震惊。 对于蔺相如的震惊,李建只想说——别看您见多识广,但是在这方面,您老还是年轻啊。 在历史上,咱们这位赵王的儿子赵襄王,直接娶了个青楼女子当王后。 那可是史书明文记载的“赵倡后”呢。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李建正色道: “不仅是一个青楼女子, 还是如今秦国太子唯一嫡子嬴子楚在邯郸时的妾室。” “对了,赵姬所生的儿子嬴政,理论上来说,将来是很大可能会继承秦国王位的。” 这下子,原本还在一旁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廉颇也笑不出来了。 廉颇表情古怪的说道: “所以说,咱们家的这位大王,是想要把将来的秦国太后给睡了?” 李建双手一摊,表示就是这个道理。 蔺相如非常不爽的瞪了廉颇一眼: “粗俗!堂堂大赵之王, 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廉颇耸了耸肩膀: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倒是和大王说去啊。” 蔺相如: “……” 过了好一会,蔺相如才道: “李建,你又是怎么和这个赵姬扯上关系的?” 李建笑道: “蔺卿应该知道,我府中有一个叫做吕不韦的家臣。” “之前嬴子楚在邯郸的示好,吕不韦就想要烧冷灶,刻意巴结嬴子楚。” “后来吕不韦跟随嬴子楚前往咸阳,他便拜托我照顾赵姬母子。” “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部下们去做了。” 蔺相如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道: “就这么简单?” 李建哈哈笑道: “我主要考虑,万一将来秦国真的打到邯郸,说不定也是一条退路呢。” 廉颇一拍大腿,道: “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奸猾的性子,连秦国人的冷灶你都能烧,真是个人才啊你。” 蔺相如哼了一声,道: “总而言之,此事必须要阻止才行!” 对于蔺相如而言, 他是肯定不能接受赵王要跑去抢秦国王孙老婆这件事情的。 太丢脸! 李建道: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直接上奏章反对的话,怕大王不会接受。” 廉颇嘿嘿笑道: “不但咱们这位大王不会接受,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碍事,甚至怪罪于我们呢。” “要我说啊,他爱睡睡就睡谁,反正又不是我们的女人,管他呢?” 蔺相如怒道: “胡说八道什么,若是这赵姬将来成了王后,甚至她的孩子成为以后的大王,那大赵的脸面往哪里放?” 廉颇这下子也不敢说话了。 蔺相如沉吟片刻,道: “其实还是有人可以劝阻大王的,而且这个人劝阻的心思,或许比我们更加的强烈。” 平原君府。 对于位高权重的平原君而言,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日里忙忙碌碌的生活。 就算是每个月的休沐时间,平原君也更愿意用来和弟弟平阳君进行交流。 大堂之中,美酒佳肴飘散着香气, 两位君候杯觥交错, 脸上都带着笑意。 平原君道: “这一次咱们把武阳令的职位拿下来,也算是一个大好消息。” “那田单辛辛苦苦打下了燕国, 最后还不是为本侯做了嫁衣!” 说到这里,平原君忍不住大笑起来。 平阳君的脸上同样也带着笑意,提醒道: “兄长,咱们接下来还是要稍微低调一些,田单这一次的战功可是捞得太足了,今后这段时间不好动他了。” 平原君哼了一声,颇有些后悔的说道: “本以为燕国还是能打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废物。” “唉,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参战的,就算是弄个副将的职位也行啊。” 平阳君道: “田单毕竟是太后的爱将,能被大王信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平原君心中越发不高兴了,道: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这位大王都当家做主了,怎么还老想着太后那时候的事情,明明他自己就把太后……” 平原君惊觉失言,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堂中,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平阳君沉默片刻,站了起来。 “兄长,愚弟今日有些乏了,先告辞了。” 平原君勉强一笑。 “好好,慢走。” 片刻后,平原君书房之中,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心腹李同急匆匆赶来,敲响房门。 “君上,君上!” 平原君的怒吼声从房中传来。 “耳朵聋了?没事不要打扰本侯!” 李同顿了一下,道: “此事紧急,还请君上原谅。” 李同推开了房门,无视房间之中的一片狼藉,对着平原君道: “君上,我们的人刚刚发现了大王这段时间经常出宫,并且喜欢前往一处府邸。” 平原君猛抬头,面带惊讶: “大王经常出宫?” 这还真是出乎平原君的意料之外。 李同三言两语,尽可能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说明。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若不是昨日我们一名游侠兄弟偶然发现的话,怕是现在都还一无所知呢。” 平原君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阵后怕。 “该死的,大王出宫这么多次,竟然……” “从今天开始,派人给本侯盯着王宫,大王每一次出宫本侯都要了解清楚!” 李同面露迟疑之色,道: “君上,若是被大王那边发现……” 平原君一拍桌子,怒道: “那你不让大王发现不就行了?” 李同无奈,只能应是。 平原君脸色稍霁,道: “所以说,大王出宫就是为了一名寡妇?” 李同道: “原本臣也以为是寡妇,但刚刚命人秘密调查之后,却有了新发现。” 平原君皱眉道: “什么发现?” 李同道: “这赵姬有一个儿子,刚刚出生没几个月,其父亲是前不久还在邯郸之中当质子的秦国王孙嬴子楚。” 平原君明显吃了一惊: “嬴子楚?” 作为赵国情报系统的头子,平原君当然不可能不了解嬴子楚这个刚刚成为嬴柱嫡子的人。 过了好一会,平原君才冷冷的说道: “想不到,邯郸城中居然还有这么多本侯不知道的事情啊。” “看你的样子,莫非此事还有其他内情?” 李同苦笑道: “正是。从咱们的调查来看,这宅子应该是属于原先的卫国商人吕不韦。” “吕不韦已经跟随嬴子楚前往咸阳城,据说成为了秦国的客卿大夫。” “如今这座宅子,应该是属于李建李卿所有。” 平原君脸上的震惊表情越发明显了。 “李建?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 平原君陷入沉吟之中。 李同轻声道: “君上,此事看起来颇为复杂,臣觉得或许我们不应该牵扯其中。” 平原君断然道: “不行!我们必须要阻止大王和这赵姬继续接触。” 平原君越说越气,怒道: “区区一个出身青楼的娼妓,能给秦国人生一个王孙,就已经是极为丢脸的事情。” “若是再被大王穿了别人的破鞋,弄进我大赵王宫之中,那像什么话!” “咱们大王,可还没有王子出世呢!” 作为赵国正儿八经的王族大佬,平原君本人对于王族的血统和传承无疑是极为看重的。 就算是平民女子,想要嫁入王宫之中都必然会遭到平原君的反对。 更何况,是赵姬这种出身青楼,已经服侍过至少两个男人,还生过孩子的女人! 李同尽着家臣的职责,劝说道: “君上,大王都已经多次前往府邸之中私会赵姬,此事怕是很难阻止了。”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的那点情绪心知肚明。 这下半身真的发作起来,上半身是真控制不住啊。 尤其像赵王这种血气方刚二十左右的年纪,就更不用说了。 平原君半晌无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说找谁不好,找个这种货色作甚呢?” 赵王的心情很不好。 “滚,都给寡人滚出去!” 在赵王的怒喝声中,一群舞姬乐者面如土色,灰溜溜的离开了宫殿。 看着这些舞姬离去,赵王哼了一声。 “一群胭脂俗粉,和赵姬一比,什么都不是!” 郭纵坐在下首,见状不由劝说道: “大王,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何必呢?” 赵王怒视郭纵: “你说什么?” 郭纵心中一惊,慌忙下跪请罪。 看着郭纵砰砰砰的磕头,赵王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冷声道: “赵姬虽然是你介绍给寡人认识的,但也不代表着你能随意诋毁她!” 郭纵连声称是,心中却叫苦不迭。 原本郭纵把赵姬介绍给赵王,就是想着在赵王面前出出风头,更加获得赵王的宠信。 但他万万没想到,赵王竟然真的对赵姬情根深种,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而那赵姬也是真的绝情,已经连续几天拒绝和赵王见面了。 郭纵摸了摸鼻子,轻声道: “大王当真想要赵姬的话,臣其实也是有个主意的。” 赵王猛然抬头,双目之中爆出精光。 “什么主意,还不快快道来!” 郭纵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姬既然生了一个孩子,孩子是肯定会有父亲的。” “臣觉得赵姬不愿意和大王见面,多半是和这个孩子的父亲有关。” “所以,大王只需要将这孩子的父亲给找出来,然后……” 赵王登时会意。 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赵王立刻开口道: “查,给寡人好好调查一下,究竟这赵姬孩子的生父是谁!” 李建回到了自家府邸,看向面前的毛遂。 “所有的手尾都处理干净了?” 毛遂点头道: “是的。全部的仆人和知情者都已经送往晋阳,十年内都不会再让他们回归邯郸。” 晋阳是赵国旧都,远在千里之外,还相隔了一个太行山,可以说是藏人非常保险的选择。 李建道: “但只要想查,还是能查到府邸归吕不韦所有,对吧?” 毛遂迟疑一下,道: “若是动用邯郸官署之中的人脉,更改那座府邸的信息也并非不行。” 李建笑了起来,道: “不不,没这个必要。” “就这样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当天夜里,赵姬明显变得焦躁不安。 她一反常态,一直抱着襁褓之中的嬴政不愿撒手,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房门突然被敲响,赵姬吓了一大跳,就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谁,是谁?” 李建的声音传来: “是我。” 赵姬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脸上突然又浮现出决然的表情。 “请进吧,李卿。” 李建走进了房间之中,身旁还跟着毛遂。 赵姬注视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李卿已经想好了,要送我们母子上路了吗?” 李建被赵姬这个问题弄得明显楞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今日的赵姬居然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衣裳,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 就连她怀中的襁褓都是白色的。 这是一套丧服。 李建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态,道: “夫人误会了,李某并无任何谋害夫人和嬴政公子的意思。” 赵姬冷笑道: “是吗?那为何我身边所有的仆役都消失了,连乳娘都没了?” “他们此刻怕是已经成为地底枯骨了吧。” 李建注视赵姬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在夫人手中,李某当真就这么心狠手辣吗?” 赵姬突然手指毛遂,道: “你若是想要我信你,就让他出去。” 李建沉吟片刻,给了毛遂一个眼神。 毛遂缓缓退出了房间。 赵姬看着毛遂离开,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和不少。 “说吧,你究竟想要怎么处置我们娘俩?” 李建道: “今日前来,只是想要问夫人一个问题。” 赵姬道: “说。” 李建指了指襁褓: “夫人愿意和嬴政公子分开吗?” 赵姬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 李建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那么,夫人的选择是前往咸阳?” 赵姬突然也笑了起来,她笑声清脆,让人不自觉心生涟漪。 “李卿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这个麻烦早日离开邯郸呢?” 李建坦然道: “确实也有一部分这样的想法,但坦白来说,即便夫人继续留在邯郸之中,对我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赵姬目光流转,道: “你觉得我留在邯郸的话,将来会成为赵国王后?” 李建点头道: “确实如此。大王至今尚未正式立后,以夫人的手腕,想要将大王摆平,恐怕也并非难事。”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道: “所以,你究竟想要跟我表达什么?” 李建看着面前的赵姬,十分认真的说道: “其实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李建目光落在了赵姬怀中的襁褓之上,停留数秒,然后开口。 “为了这个孩子,我可以给夫人一次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正文 138,照顾好我的男人 听着李建的话,赵姬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变得古怪起来。 过了好一会,赵姬道: “你说,你为了这个孩子,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李建认真的点头道: “是的,为了这个名叫嬴政的孩子。” 赵姬笑了起来: “难道你觉得他将来会很有出息?” 李建微笑道: “我觉得他将来可能会非常的有出息。” 赵姬突然道: “那你愿意抚养他长大吗?” 李建明显顿了一下,道: “他父亲尚在人间, 我自是无法代劳。” 赵姬脸上闪过明显的失望神情。 片刻后,她轻声道: “我还有多少时间?” 李建道: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大王和你的事情,越快越好。” 赵姬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突然道: “吕不韦是你安插在秦国的间谍耳目吧?” 李建没有开口说话。 赵姬轻笑一声,道: “想来也是,以他那个铁公鸡的性格,居然愿意将身家都交出来, 肯定是被你所迫,有什么把柄拿捏在你的手里。” 李建依然还是没有说话。 赵姬缓缓坐了下来, 小心的将襁褓放在了桌案上。 “李卿,若是我没想错的话,你应该很希望我去咸阳,然后尽可能的帮助你套取一些秦国的情报,对么?” 李建咳嗽一声,道: “坦白说,我并不需要夫人提供任何情报。” 赵姬笑道: “那我若是揭发吕不韦其实是赵国间谍的事实呢?” 李建默然。 赵姬的笑容越发肆意: “怎么,你是不是后悔了,现在想要杀了我?” 她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白蔷薇。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后悔可能是有一点点后悔,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杀女人……并非我的风格。” 赵姬道: “那杀男人呢?” 李建坦诚的说道: “如果一定要杀的话,那我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赵姬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那么,如你所愿,我已经作出了决定。” 李建看着赵姬,等待着她的开口。 赵姬轻柔的站了起来, 曼步走到李建身前。 “我会去秦国,会帮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是……” “你得要我。” 李建的瞳孔微微睁大,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赵姬的声音越发轻柔了。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从来都只会给自己的男人做事,不是吗?” “你若是不给我一点信任,我又如何去信任你呢,李卿?” 白色的袍子悄然滑落在地,犹如一朵蔷薇花慢慢盛开。 李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又是何必呢?” …… 当天下午时分,赵王的马车又一次的抵达了府邸侧门。 几声敲门声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郭纵有些按捺不住,道: “大王,要不然咱们直接冲进去算了。” 赵王瞪了郭纵一眼,道: “你难道想要让整座邯郸城都知道寡人在这里?” 郭纵哑口无言,过了片刻之后道: “可是以大王之尊贵身份,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等着吧?” 赵王还待说些什么,府邸的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赵王顿时大喜过望: “门开了,你且在此等候,寡人进去和佳人一会!” 郭纵忙道: “大王, 注意安全,还是让臣陪大王一起吧。” 赵王怒了, 直接一甩袖子。 “堂堂大赵邯郸, 能有什么危险?你且等着便是。” 郭纵坐在马车之中,等待良久。 就在郭纵因为时间过长而心中不安,开始盘算起要不要找个办法冲进这座府邸之中时,赵王已经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 郭纵赶忙迎了上去,笑道: “看来大王这一次是碰到喜事了。” 赵王呵呵大笑,道: “那可不?寡人已经和赵姬约好了,三日之后,寡人带她出城赏景去。” 郭纵楞了一下,道: “大王,三日之后,不正好是廷议么?” 赵王也是一愣,随后打了个响指。 “那就把廷议改到明日嘛!” 翌日,按照赵王的意思,这一次的廷议提前召开。 廉颇表情严肃,手中捧着一份军情,一板一眼的念诵。 “燕王逃至辽东,被朝鲜军联合东胡所伏击。” “燕王父子自杀身亡,随行之人如昌国君乐间,公孙操等大部分被俘虏。” “据某些传言,燕王原本打算投降,被朝鲜人威逼自杀,真相不得而知。” 死亡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但听着燕王父子死亡的消息,赵国大殿之中的气氛却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赵王呵呵一笑,道: “还用说,肯定是朝鲜人把燕王父子给杀死的。” “这箕子朝鲜果然不愧是商王余孽,对待周王姬姓后人,也是狠毒异常。” 燕国的建立者是召公姬奭,周文王的庶长子,周武王的亲兄弟,正儿八经的姬姓王族后裔。 而燕国也是战国七雄之中,唯一一个出自姬姓王族并代代相传至今的诸侯国。 箕子朝鲜则出自于商纣王帝辛的叔父箕子,同样是纯正的商朝王族后裔。 武王灭商近千年之后,来自商朝的王族后裔消灭了周朝王族后裔建立的最后一个诸侯国,也是一种循环了。 蔺相如皱眉道: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免会让人觉得大赵过于狠毒,必须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不给秦国等敌国诋毁我们的机会。” “燕后和她的孩子如今正在蓟都,臣认为可以让燕后之子继承燕国姬姓宗庙,也好让燕国姬姓不至于断了香火。” 赵王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可怜我那侄子,原本应该当上燕王,如今却只能守个破宗庙过一辈子了。” 平原君咳嗽一声,道: “诸侯之间的兼并,古来有之,大王也不必伤感。” 看着赵王这般作态,李建心中觉得,多少是有点鳄鱼的眼泪了。 明明就是赵国灭的燕国,你赵王在这怜惜啥侄儿呢? 不过说起来,赵王其实还算是比较讲礼仪的。 在历史上,秦始皇可是亲手把六国投降的国君全部弄死了,这就很没风度。 但要说到最没风度的,还得数司马懿。 在司马懿之前,王朝更替也好,诸侯兼并也罢,至少都会给敌人留下一点血脉,不至于让人断了传承。 司马懿倒好,直接曹氏三族七千多人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是真的一点血脉都不给老曹家留。 考虑道晋朝后来出了个弱智皇帝,又被五胡乱华,然后东晋偏安司马皇族被架空,最后被刘裕把司马氏全族统统杀光,真可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给别人留条路,就是给后代留条路啊。 赵王感慨完毕之后,道: “齐国那边,他们还要辽东吗?” 廉颇道: “从都平君传回来的军情来看,齐国似乎对辽东也是颇为觊觎。” “不过齐人打算先礼后兵,据说齐国使者已经前往箕子朝鲜国中,应该是要威逼箕子朝鲜退让。” 赵王发出一声嗤笑: “就辽东那个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处,白送给寡人都要考虑拿不拿。” “齐国人居然还上赶着去讨要,看来齐王是真被开疆拓土这四个字冲昏了头脑。” 李建闻言,轻轻撇了撇嘴。 辽东,那可是好地方啊。 不仅是辽东,整个东三省乃至外东北,都是正儿八经的好地方。 世界三大黑土地,粮食产量高,大米还好吃!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冷。 还是得想办法找棉花啊。 就在李建想法放飞的时候,赵王咳嗽一声,道: “诸卿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次的朝议对赵王而言只不过是走个程序,他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王宫之中了。 李建站了起来,道: “臣有本要奏。” 赵王示意李建赶紧开口。 李建道: “是这样的大王,秦国之前的质子乃是王孙嬴子楚,其人如今已经回归咸阳城。” “但嬴子楚之妻当时因无法远行,所以只能暂时于邯郸城中停留。” “如今秦国新的质子已经送来,嬴子楚让新质子带来了申请,希望能接他妻子回归咸阳。” 大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平原君笑吟吟的看着李建,但没有开口说话。 蔺相如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也没有开口说话。 廉颇的表现更加明显,就差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赵王听完李建的话,不由嘿了一声: “就这点事也要禀报寡人?既然是他的妻子,那寡人难道还会阻拦他们团聚不成?” “就让那个秦女赶紧回咸阳去,省得天天吃寡人赵国的粮食,看着都碍眼!” 李建道: “臣明白了。” 听完赵王的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赵王见状,心中也不免有些奇怪。 但他此刻心不在此,于是便道: “没其他事了吧,那就全散了。” 很快,赵国重臣们散去,郭纵随之走入大殿之中。 赵王兴冲冲的对着郭纵道: “郭纵啊,你来得正好。” “寡人打算亲手制作一样信物,到时候当面赠送给赵姬。” “你说,究竟要做什么样的信物才好呢?” 郭纵闻言,表情不由古怪。 就大王你这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能做出什么东西? 郭纵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王,要不咱们还是直接在府库里找一样宝物送吧?” 赵王断然摆手,道: “那怎么行,随便找一样宝物如何能证明寡人对赵姬的真心?” “寡人一定要做出一个让赵姬眼前一亮的好东西!” 大殿之外,平原君适时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了李建。 “李卿,聊聊?” 李建上了平原君的马车,两人同车而行。 平原君注视着李建,淡淡说道: “李卿,你竟然敢让秦国王孙的女人去勾引大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建表情异常的镇定,没有一丝惊慌: “平原君这话就不对了,我让赵姬隐居在邯郸城大宅之中,远离宫廷,怎么能说是我让她去勾引大王呢?” 平原君冷冷的说道: “那大王为她神魂颠倒,又怎么说?” 李建双手一摊: “我只是没想到,那座大宅的旁边竟然有一个叫做郭纵的邻居。” 平原君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 “就这么简单?” 李建点头道: “就这么简单。我前往中山多日,恰逢冬天,又有战事,完全无从得知邯郸这边的情报。” “况且,赵姬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谁又能知道她居然能引起大王的注意力呢?” 平原君沉默片刻,认可了李建的话。 “所以赵姬和那个孩子会很快离开邯郸?” 李建道: “今天晚上就会立刻离开。但出了邯郸之后,我不能担保她母子二人一定能在大王发现前离开国境。”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你就是想拉本侯下水,对吧?” “李同会随你回去,此事由他全权安排,那对母子会被用最快的速度送往秦国。” 李建露出笑容: “多谢君候。” 深夜,李建站在那座府邸的侧门边上,注视着赵姬上了马车。 因为是一次低调的逃亡,无论马车的样式还是赵姬的打扮都异常朴素。 即便如此,赵姬的天生丽质依然让她显得极为美丽。 赵姬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对着李建笑道: “从今往后,我们应该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 李建想了想,道: “应该不会。” 赵姬妙目中绽放出光芒: “真的。” 李建点了点头: “夫人慢走。” 赵姬笑嘻嘻的朝着李建挥手。 “记得照顾好我的男人!” 车窗被放下,马车缓缓驶离,最终在李建的视线里消失。 毛遂出现在李建身后,轻声道: “家主,当真就这么把她交给平原君的人了?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李建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平原君一代君候,不至于对赵姬这种弱女子下手,走吧。” 李建刚准备离开,突然脚步一顿,猛然转头看向不远处那座赵姬用来当做卧室的小楼。 下一刻,李建如利箭般冲向小楼。 砰的一声,二楼的卧房被一脚踢开,李建冲入房中,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将目光投向床榻。 床榻上,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襁褓中大声啼哭着。 紧随李建身后的毛遂露出震惊表情。 “这……明明她已经带走了一个孩子!” 李建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表情复杂之极。 “原来,这才是……” 正文 139,赵王的愤怒 一场大火突然爆发,并迅速的蔓延开来。 还在睡梦之中的赵国大夫郭纵被鼎沸的人声所惊醒,他急急忙忙披上睡衣,来到阳台。 当他看清楚起火的方向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那里……” “快,全部都给我去救火, 快去!” 郭纵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中,所有郭府的人手统统都被派了出去。 郭府人手的加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大火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将夜空都映得通红。 一盆盆的水不停的被泼进去,但在大火的面前却是杯水车薪。 郭纵浑身冰冷,突然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心腹。 “快, 立刻、马上派人去给宫里送信!” 心腹瞠目结舌,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大夫,这时候宫门紧闭,我们怎么进得去啊?” 郭纵怒吼道: “我管你怎么进得去!” 远处的黑暗中,一辆马车静静停着,平原君和平阳君兄弟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平阳君叹了一口气,道: “兄长,此事当真能瞒过大王吗?” 平原君淡淡的说道: “若是本侯一个人来做,那肯定不行。但这一次,有李建、蔺相如、廉颇三人相助,当然毫无问题。” 平阳君道: “田单会不会拿此事做文章?”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田单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既然我们已经和李建蔺相如联手,他就不敢在大王面前揭开此事。” 平阳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头。 “这大王,怎么就偏偏看上了秦国王孙的女人呢?” 平原君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手舞足蹈,不知道在和家臣们叫嚷着什么的郭纵身上,冷冷的说道: “大王身边的这些佞臣,终究还是太多了一些。” 平阳君皱眉道: “这郭纵毕竟是大王信臣,而且他眼下官职并无什么实权, 我们身为臣子, 也不好对付他。” 平原君淡然道: “那就让他有实权便是。燕国那边不是还缺两个郡守吗?过两日你我上奏章一起推举郭纵去当个郡守吧。” “只要当上了郡守,那他犯错就得承担责任。哼,还整不死他了?” 平阳君目光闪烁了一下,露出笑容。 “兄长果然高明!” 同样的时间,不远处的另外一条小巷之中,李建和毛遂也在看着这一幕。 李建缓缓说道: “你等会就带人去邯郸令官署那边,把这座府邸的所有信息都修改掉。” “平原君已经做好了布置,这一次修改信息不会有任何问题。” 毛遂深吸一口气,突然轻声道: “臣总觉得,这是不是留了个把柄在平原君手中?” 李建笑了起来。 “不,大王将来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他恨平原君会更甚于我。” 毛遂摸了摸脑袋,心中还是有些费解。 由于和蔺氏联姻的关系,李建和平原君不说是政坛死敌,但也绝对和好友扯不上关系。 但今夜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却极为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甚至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平原君、平阳君、李建、蔺相如、廉颇,整整五名赵国重臣联手。 想到这里,毛遂又一次看向面前这座还在熊熊燃烧的宅子。 这宅子燃烧殆尽之后,应该就没有下文了吧?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李建微微紧了紧臂膀,将襁褓之中的嬴政抱在怀中。 “走吧,赶紧给这孩子找个奶娘去。” …… 深夜的宫门确实是进不去的,即便是赵王宠臣郭纵也不行。 第二天一早,郭纵顶着大黑眼圈出现在刚起床不久的赵王面前,把赵王都吓了一跳。 但马上,吓一大跳的人就变成了赵王。 “什么,赵姬所在的那间宅子烧了?” 赵王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瞬间就扑到了郭纵面前,发出怒吼。 “那赵姬人呢?” 郭纵如丧考妣,摇头道: “臣真的尽力了,也马上通知了官衙那边派人来灭火,但是……” “大王,宅子里找不到任何活人,已经全部变成废墟了。” 赵王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载着赵王的马车从宫城之中出现,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赵姬所在的宅子。 看着面前这座已经变成残垣断壁,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烧焦味的废墟,赵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郭纵站在赵王的身后,胆战心惊,唯恐成为赵王接下来发泄怒火的对象。 就在郭纵开始思考怎么甩锅的时候,赵王猛回首,双眼死死的盯着郭纵。 “你这个蠢货,寡人让你好好照看着赵姬,你就是这样给寡人照看的吗?” 郭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臣有罪,还请大王治罪!” 赵王看着面如土色的郭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一脚狠狠的将郭纵踢倒在地。 “她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表情颇为平静。 “所以,大王将郭纵暴打了一顿?” 毛遂道: “正是。不过大王并不通晓武艺,郭纵应该就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什么事。”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关于火宅,大王是什么反应?” 毛遂道: “大王限邯郸令三日之内破案,不然提头来见。” 李建笑了起来: “邯郸令不是平原君的人吗?别说是三日了,应该今日就能破案了吧。” 毛遂也露出了笑容: “据说邯郸大牢之中几个原本的死囚莫名其妙的病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成为这一次火灾的纵火犯了。” 李建长出一口气,表情愉快的靠在了身后的斜榻上。 “总算是搞定了一件事情。” 蔺相如的表情就没有这么愉快了。 “身为臣子,却联合起来一起欺瞒大王,简直太过分了!” 对蔺相如的高论,正在扣鼻子的廉颇哈哈一笑,手指弹了一下。 “老蔺啊,要不你去把我们全举报了?” “说起来,这欺瞒大王的人里,好像也有你蔺相如一份吧。” 蔺相如瞪着廉颇,表情看着想要打人。 廉颇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 蔺相如哼了一声,甩头道: “莽夫一个,老夫才不和你一般计较。” 廉颇表情严肃起来,道: “蔺相如,大王这件事情做的本来就不对。” “身为臣子,我们当然应该要纠正大王的错误,而不是看着他继续犯错!” “你蔺相如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难道为了大王好而做事都有错了,只能一昧的迎合大王不成?” 蔺相如大怒: “你廉颇现在都能说老夫了?” 廉颇瞪着蔺相如: “怎么,你是我爹?” 蔺相如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和你这莽夫在一起就是没意思,我走!” 廉颇楞了一下,随后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蔺相如,这是你家,你要走哪?” …… 赵王的怒火非常之盛。 邯郸令查出了真相,是几名游手好闲的游侠盯上了这座没有男主人的宅子,想要趁着夜色偷窃财物。 在被宅子之中的仆役们发现之后,游侠们争斗之中杀了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火烧了宅子,想要掩盖真相。 盛怒之下的赵王直接下令将这些犯人五马分尸,同时将犯人们全家杀光。 司寇平阳君赵豹对此提出异议,认为这罪行似乎过重了一些。 于是赵王当场大怒,将平阳君臭骂了一顿,并告知平阳君不想当司寇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当。 最终,这场纵火案以数十颗人头作为最后的终结。 王宫的面积很大,甚至有一处上百亩的小草原可以纵马疾驰。 在这处小草原的某个角落,一座小小的坟墓刚刚落成。 赵王面带悲戚的站在坟墓之前,墓碑上写着: “爱妃赵姬之墓”。 在赵王的身后,被打成猪头至今尚未完全消肿的郭纵轻声道: “大王,节哀顺变啊。” 赵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墓碑,良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郭纵啊,你说她明明是一个已经嫁做人妇,还生育了孩子的女子,怎么寡人就偏偏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呢?” 郭纵忙道: “大王情意深重,赵姬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极为感恩的。” “若是她将来再为人,想必也是还要继续追随大王一生一世。” 赵王听完,脸色好了一些,叹道: “那寡人只希望她能快快长大,再来见寡人一面就好。” 一阵清风吹过,赵王怅然若失,年轻的脸庞上满怀悲伤,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少年总要长大,无论成长的方式是否是他所想要的。 咸阳城中,秦王平静的听着影候的陈述。 “所以,赵姬终究还是带着那个叫嬴政的孩子离开了赵国?” 影候点头道: “正是。如今两母子应该已经进入魏国境内,臣的人也在接应。” 秦王呵呵一笑: “李建和平原君这两个家伙一直和寡人作对,这一次倒是做了一件让寡人满意的事情。” “嬴子楚也实在是太过胡闹了一些,怎么能将妻儿留在邯郸城那么危险的地方!” 影候道: “嬴子楚归国之时,赵姬恰好有身孕,无法动身远行,算是情有可原。” 秦王微微点头,道: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作为贵族,该有的风度还是得有,可不能像这个赵王一边,见了美色就什么都忘了,真是笑话!” 影候道: “那赵姬乃是青楼女子出身,子楚王孙却是大王嫡孙,这里面是否……” 秦王沉吟片刻,道: “不管怎么样,赵姬毕竟是给子楚生了个长子。” “就算寡人这个曾孙将来不能成为大秦之王,但看在政儿的份上,赵姬也可以当个侍妾。” 影候道: “大王英明。” 秦王长出一口气,道: “好了,说说战事吧。韩国那边战况如何了?” 影候道: “野王城如今已经被攻克,上党郡和新郑各自都面临着巨大压力。” “魏国已经在魏韩边境集结兵马,似乎有要支援韩国的意图。” “楚国方面,赵国使者虞信倒是碰了一鼻子灰,楚王眼下并无想要支援赵国的打算。” 秦王哈的笑了一声,道: “楚国若是不出兵,寡人还怕甚魏国?” “再派出使者去大梁城告诉魏王,若是他当真胆敢出兵支援韩国,那寡人在灭掉韩国之后,下一个要灭的就是他的魏国!” “区区蕞尔小国,不在大国争斗中保持中立,老想着选边站当赢家,真是反了天了!” 影候离开了宫殿,片刻之后,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走了进来。 秦王看着嬴柱,淡淡的说道: “嬴子楚是个好继承人吗?” 这句话让嬴柱的额头上立刻就沁出了汗水。 过了好一会,嬴柱才咬牙道: “回父王的话,儿臣觉得子楚为人恭谨孝顺,确实是不错的孩子。” 秦王不置可否,半晌道: “过两天带他进宫来给寡人看看,寡人要亲自考较一下他。” 嬴柱赶忙应是。 看着嬴柱离开的背影,秦王莫名的有些烦躁。 “恭谨孝顺……哼,堂堂大秦之王,怎么能只有恭谨孝顺这种优点!” 大秦自开国以来,和诸多戎族争斗,和晋国、魏国、楚国争霸,甚至自身王族都在不停的内斗和厮杀。 一个恭谨孝顺之人,真的能在这种环境下站稳脚跟? 秦王紧紧的抿着嘴巴,良久没有出声。 魏国境内,一辆马车急速前进,身边是数十名护卫相随。 马车之中,赵姬表情疲倦,她的身边放置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襁褓正不断传出哭声,但赵姬却完全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会,赵姬终于忍无可忍,抱起了襁褓。 “我又不是你娘,你跟我哭哭个什么!” 襁褓中的孩子明显吓了一跳,随后以更大的音量啼哭了起来。 赵姬心中无奈,只好抱着襁褓,耐心的哄了起来。 又过一会,在颠簸的马车中,孩子晕晕沉沉的睡去。 赵姬看着怀中襁褓里这陌生的孩子,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你跟着我这个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车轮滚滚,卷起无数烟尘,朝着西方的秦国疾驰而去。 正文 140,故人重逢 咸阳城。 对于嬴子楚来说,今天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政儿,我的政儿!” 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嬴子楚放声大笑,满脸都是欣喜。 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初为人父的那种感觉都是独一无二的。 长子长女或许在将来会因为弟弟妹妹而失宠,但他/她给父母带来的那种感受, 却永远不会在弟弟妹妹身上重现了。 正在熟睡之中的婴儿被笑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嬴子楚,顿时小脸一垮,拳打脚踢的大哭起来。 嬴子楚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两声,将襁褓递回给赵姬。 “好了,给娘亲抱吧。” 赵姬柔媚的笑着, 一边接过襁褓熟门熟路的哄了起来,一边对嬴子楚道: “孩子好久不见了,和殿下有些陌生,过几天就好了。” 嬴子楚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目光落在赵姬身上。 原先的赵姬便是一个极为妩媚的女子,如今生育之后不但没有减损美貌,反而更显丰腴,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成熟风情。 魅力·超进化。 嬴子楚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嘿嘿笑道: “夫人啊,走走,咱们回府说。” 赵姬温婉的笑着,突然将目光一转,落在了吕不韦的身上。 “吕先生,好久不见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吕不韦咳嗽一声,毕恭毕敬的朝着赵姬行礼: “臣吕不韦见过夫人,夫人和公子安好归国,臣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姬微笑道: “邯郸之中,可是有好些故人经常来寻找先生呢。” 吕不韦心中微微一紧,道: “臣现在和邯郸已经再无联系, 还请夫人不必为那些人担心。” 嬴子楚笑呵呵的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好了,别在这里了,赶紧回家吧。” “夫人和政儿都没见过咱们的新家吧?等会你们就能看到,这新家可大了!” 赵姬笑着点头,然后和嬴子楚一同上了马车。 吕不韦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直到马车驶离,他才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赵姬……怎么回事?” 有人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吕不韦的肩膀。 吕不韦下意识的转头,看到来人之后,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遂笑吟吟的看着吕不韦: “吕先生,你觉得这里是合适谈话的地方吗?” 片刻。 马车之中,吕不韦表情阴晴不定,对着面前的毛遂道: “毛管事为何会出现在此?” 毛遂笑呵呵的看着吕不韦,道: “奉家主之命,前来看望一下吕大夫。” “对了,大夫你的几名家人也已经跟随我抵达咸阳,等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 突然明白过来。 “赵姬……赵夫人是你送回来的?” 在这一刻之前, 吕不韦都以为是秦国外交使者提出申请, 然后赵姬母子走官方手续回来的。 毛遂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件事情的背后可是有很多故事的,若是大夫不介意的话,将来可以自行打探一下。” “对了,这是一封家主写给大夫的信,还请大夫看一下吧。” 吕不韦疑惑的看了一眼毛遂,接过信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当着毛遂的面拆开。 看着信上的文字,吕不韦脸色大变。 上面的第一句话是这么写的。 “嬴政?吕政?此大事也。” “故人之重逢,不亦说乎?” 李建悠然的坐在属于赵国大行的坐席之上,看着面前的昌国君乐间,笑呵呵的说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乐间的脸颊明显抖动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叹息。 “李卿的话还是那么的难听啊。”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昌国君,你应该庆幸今日和你见面的是我,也该庆幸当年你父亲在赵国之中还是留下了一些善缘。” “不然的话,我今日怕是只能和你的脑袋见面了。” 乐间表情转冷,轻哼一声: “大丈夫为国而死,理所当然。” 李建双手一摊,有些惊讶的说道: “那燕国都已经灭亡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乐间怒视着李建: “你!罢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建笑吟吟的看着乐间,道: “昌国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想杀你吧?” “就冲着在灵寿城之中你我的故事,我就算是把你五马分尸,又有谁能说我一个字呢?” 乐间脸色微变,没有开口接话。 李建打了一个响指,道: “我就实话和你说吧昌国君。我知道你想要和我们大王见面,然后让我们大王来亲自招降你。” “接下来呢,你有了台阶下,自然就能顺势投降我们赵国,毕竟你父亲乐毅本来就是我们赵国人呀,都还说得过去的嘛。” “但你有一点可能是忘记了,那就是以你的身份,想要大王亲自前来劝降,你——配吗?” 最后这句话犹如一个巴掌扇在乐间的脸上,让他的脸庞一下子失去了全部血色。 乐间死死的盯着李建,目光中展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机。 李建叹息一声,道: “昌国君,你带着五千骑兵围攻乐府时,我尚且不怕你。” “如今你只不过是我们赵国的阶下囚,用这种目光再瞪着我,你是嫌命长了吗?” “对了,虽然有点没意思,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吧。你全家老小如今都在邯郸,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乐间怒道: “你,你怎么能如此卑鄙!”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卑鄙?若不是我特地关照的话,你那些如花似玉的女眷们在路上早就已经被‘关照’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乐间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李建收起笑容,淡淡的说道: “昌国君啊,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世界,你之所以能在失败之后还保留那么一点点的尊严,只是因为你对我们赵国还有价值。”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为我们赵国贡献这些价值,那就直接告诉我。” “我会很愉快的禀报大王,然后让大王来决定你和你妻小的命运该如何被处置,这样你可满意?” 乐间脸色铁青,良久没有开口。 一名赵国官员推开房门,恭敬道: “李卿,时间到了。” 李建看了一眼乐间,笑呵呵的说道: “昌国君,祝你好运了。” 看着李建走到房门处,乐间的表情一阵挣扎,突然叫了起来。 “我投降!” 李建站住脚步,故作疑惑。 “昌国君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怎么听清楚。” 乐间咬牙切齿的看着李建: “我投降!从今往后,我愿意为赵国办事,成为赵国的臣子,绝无二心!” 李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早说嘛昌国君,早说不就没有这种误会了?” “来来来,这里有一份范文你抄写一下。提前告诉你啊,这范文我们是会张贴到燕国大街小巷,每一个城池和村落之中的。” 乐间看着李建递来的这份明显早有准备的范文,上面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乐乘的个人声明。 像什么燕国已死,赵国当兴,今后我乐间就跟着赵国混了,希望以前燕国的臣民们以我为榜样,以后也老老实实的当赵国的好臣民就行了。 简单的说,这封声明但凡发出去之后,乐间今后真的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当赵国臣子了。 所有还忠于燕国的臣民,看到这声明都必然想把乐间除之而后快。 乐间脸色苍白,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 “李卿果然是好算计,拿纸笔来吧。” 一刻钟后,李建笑呵呵的走出了房间。 乐乘就站在房间之外,脸上带着明显的探询之色。 “李卿,乐间他……” 乐乘的眼底带着几丝不安,显然对于乐间颇为关注。 李建随手将乐间刚刚写就的那份声明塞在了乐乘手中,笑道: “看来乐乘将军还是很顾及这份叔侄之情的嘛。” 乐乘仔细的看了一遍乐间的这份声明,明显松了一口气,双手将其交还给李建。 “多谢李卿愿意留他一命,乐乘今后一定会好好的教育这个侄子,让他为大赵多做贡献的。” 李建洒然一笑,拍了拍乐乘的肩膀。 “我愿意帮这个忙,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乐乘将军你对赵国的忠心。” 看着李建飘然离去,乐乘的嘴角微微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蔺相如又来到了李府之中,表面上是以娘家大父照看孙女的名义,但李建总怀疑这老家伙就是带着廉颇来蹭白酒喝的。 看着你一杯我一杯的二人组,李建忍不住道: “那个,要不我让人每个月都送一些酒去给两位?” 蔺相如和廉颇同时摇头。 蔺相如正色道: “我们是为了孙女而来,这点酒算什么?” 廉颇同样正色道: “喝别人送的酒,哪里有喝别人家的酒舒坦?” 李建: “……”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主动岔开了话题。 “听说你把那个小昌国君给狠狠得罪了?” 李建故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蔺卿果然不愧是大赵政坛之中的常青树,势力之深难以想象的存在,连这种事情都被蔺卿知道了。” 蔺相如没好气的瞪了李建一眼: “你小子让那么多人在外面听着,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扯着嗓子喊,你就说你想瞒着谁吧。”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人嘛,干嘛要有那么多朋友呢?” “我和蔺卿联姻,又因为乐间的事情结好乐乘,等于攀上了都平君的高枝。” “若是有什么佞臣以此在大王面前告我一状,说我结党什么的,我也是吃不消啊。” 蔺相如哼了一声,一口将杯中白酒喝光,一张老脸哈一声,顿时变得通红。 放下酒杯,蔺相如教训道: “你小子天天就会耍这些小聪明,当心今后会误了大事!” 李建哈哈一笑,举起手中酒壶。 “蔺卿,来来,咱们再喝三杯!” 邯郸城之中的气氛,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愉快的。 直到两个消息的先后到来。 这一天,赵王突然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临时召开了一次紧急廷议。 李建急匆匆的走下马车,正好看到正在台阶上并肩而行的蔺相如与廉颇,于是就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 “两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蔺相如摇了摇头,道: “不是很清楚,但今日应该是有急报进宫,老夫猜可能是来自南方。” 南方这个范围还是太过宽泛了一些,毕竟眼下韩国、魏国、楚国都在赵国的南方,甚至秦国也能算是赵国南方。 走入大殿,李建发现赵王难得的提前在殿中等待,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自从没了赵姬,赵王这些天可以说是变本加厉,几乎每一个晚上都泡在女人堆之中。 连这位都提前坐在这里,足以证明今天这次廷议肯定是有一些大事要商量了。 很快,等众人集齐之后,赵王就阴沉着脸,开口了。 “繆贤,你和诸卿说一说吧。” 繆贤往前一步,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开口。 “昨夜得到情报,秦军已经攻克了韩国大小二十三座城池,包围了韩国都城新郑。” “若是大赵再不出兵,韩国恐怕随时都有灭国之危。” 听到这个消息,李建的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秦国人的兵锋为何直指新郑,说好的先打上党郡呢? 莫非因为燕国的灭亡,导致秦王嬴稷的想法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还没等李建脑海之中得出定论,繆贤又继续开口了。 “第二个消息是刚刚得到的,虞卿不知为何触怒了楚王,已经被楚王直接下狱了。” 这个消息说出来,大殿之中的赵国重臣们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 “虞卿竟然这么不稳重吗?” “大战在前,却搞出这种外交事故,实在是……” 砰的一声,赵王直接拍了桌子。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赵王表情极为不悦,冷冷的说道: “眼下是让你们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时候吗?” “来,给寡人和大赵出个主意。” “要不然,寡人养你们这些大臣来有什么用!” 赵王是肉眼可见的气急败坏。 正文 141,为什么一定要救韩国呢 面对赵王的怒火,所有人都选择了安静。 李建冷眼旁观,心中也是有些好笑。 原本李建的打算是先去魏国,然后再去楚国。 但赵王却突然在李建出发之前横插一脚,让虞信去了楚国。 这种行为李建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国君不就喜欢搞这种制衡与分权么? 但问题在于,虞信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或许, 虞信其实是帮李建背了这个黑锅? 一想到这,李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加愉快了。 李建并不打算立刻开口,而是想看看其他重臣们的意见。 由于都平君田单依然领兵在外,所以平原君成为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平原君道: “大王,为今之计,首先应该立刻发兵韩国,免得韩军无法抵挡秦军的攻势。” “另外还应派出使者前往楚国询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并想办法解决。” 听着平原君的回答, 赵王脸上的表情好了不少。 “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现在开战的话,能赢秦国人吗?” 这个问题成功的让大殿之中又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秦国依然还是诸侯中最强大的国家。 任何一次和秦国的开战,都必须要慎之又慎。 平阳君道: “大王,不是我们想要和秦国开战,而是秦国人已经逼到了我们的大门口,我们别无选择了。” 曾几何时,魏国和韩国都算是赵国的屏障。 但几十年的时间过去,魏国丢掉了河东,韩国也丢掉了大量土地,只能苟延残喘。 赵国的屏障已经被极度削弱了。 若是韩国再被灭亡,秦国的兵锋就能直指邯郸! 赵王抿着嘴陷入思考,这是他在紧张时的习惯。 蔺相如站了起来,道: “大王,老臣觉得此刻和秦国开战,或许并不合适。” 赵王看向蔺相如,道: “为何?” 蔺相如道: “如今大赵刚刚才灭掉了燕国, 大量的官员、军队以及各种精力都放在新占领的领土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 若是和秦国开战,我们的国力就不能全部发挥出来,是一大隐患。” 想要在新占领的领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那肯定是要投入必须的资源。 若是在平时,这种投入对赵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但在和秦国这种顶级高手巅峰过招之时,或许就会因为这么一点的国力分散而导致最终的失败。 赵王听完蔺相如的话,越发纠结。 过了好一会,赵王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重臣皆是无言。 大家的意见都已经说完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建看着这一幕,知道是时候该自己开口了。 李建站了起来,道: “大王,其实臣倒是有一个建议。” 赵王将目光落在李建身上。 “你想要和秦国人决战上党郡?” 当年李建和赵括之间的兵棋推演,给赵王同样也是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李建笑道: “大王误会了。上党决战的前提是秦军要将主力部队投入在上党郡方向,但如今秦军却包围了新郑,显然秦王已经改变了主意。” 赵王哦了一声,道: “那你现在是打算把决战上党郡改成决战新郑城?” 李建依然笑着摇头,道: “臣其实很赞同蔺卿刚刚的那句话,或许我们真的不需要现在就和秦国决战。” 赵王愣住。 足足过了好几秒,赵王才道: “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不再卖关子, 直接开口。 “臣觉得, 其实我们可以考虑和秦国一起,把韩国给瓜分掉。” 这句话说出来,大殿之中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赵王瞪大了眼睛,道: “你说什么?” 李建微笑道: “韩国的领土总共有两郡之地,其中上党郡身处太行山中,对于我们赵国而言是中枢之地,万万不可能放弃。” “另外的新郑之地则位于大河以南,地处河南平原之上,这部分地方虽然也算是膏腴之地,但其实是可以被我们放弃的。” “换言之,我们完全可以出兵抢占上党郡,把这个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的战略高地给拿下。” “至于新郑,秦国人想要就让他们去要好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看着李建侃侃而谈,在场的赵国君臣们鸦雀无声。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道: “可是那样的话,韩国……不就灭亡了吗?” 李建双手一摊: “燕国都能灭亡,韩国为什么就一定要继续存活下去?” “只要韩国的灭亡能给我们带来足够的好处,那它灭了也就灭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平原君瞪大了眼睛,道: “可是,韩国和我们同出晋国,我们怎么能做出这种和秦国瓜分韩国的事情?” 李建看着平原君,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平原君这句话,就是大错特错了。” “自周武王分封诸侯至今,上千名诸侯到现在只剩下了六大战国。” “这说明什么?说明随着时代的进步,国家必然是越来越少的。” “我可以断言,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华夏只会剩下最后一个国家,由这个国家来完成真正的统一。” 听着李建的话语,在场赵国君臣心神无不震动。 诸侯归一,华夏一统? 这个概念,在此时还是很超前的。 听起来,心中就有一种震撼! 赵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李卿,你继续说下去。” 李建朝着赵王点头,然后继续道: “所以我们也同样也做好准备,好让将来最后存活下来,统一天下的是我们!”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应该千方百计的扩张,扩张,再扩张!” “只有获得更多的领土,更多的人口,我们才有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军队,来帮助我们击溃在统一路上的每一个对手。” “至于什么国与国之间的情谊,那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韩国、魏国、楚国乃至其他国家都好,反正将来都是要被我们灭掉的,那我们还需要讲什么情义呢?”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诸侯之间的争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灭掉他们之后,我们可以允许他们保留后代祭祀香火。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干掉他们,不惜任何代价!” 李建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大殿之中回荡。 赵王听着,心潮起伏,慢慢变得激动了起来。 消灭其他所有诸侯国,成为华夏世界独一无二的至尊。 这种未来,仅仅是畅想一下,都足以让赵王热血沸腾了。 赵王忍不住拍案而起。 “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深得寡人之心!” 听着赵王的称赞,李建矜持一笑,拱手称谢。 “大王谬赞了,臣也只不过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罢了。” 赵王摸着下巴,呵呵笑道: “李建啊,你今天的话,确实是点醒了寡人。” “诸侯争霸数百年,确实也应该结束了。” “谁说只有秦国才能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国家?寡人的赵国也完全可以嘛!” “诸卿,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着赵王的发问,其他诸卿也是连连点头。 “大王所言极是。” “大赵比起秦国,那潜力肯定是要更强的。” “秦国这种穷兵黩武的国家若是当真能走到最后,那就是真的笑话了。” 也并非所有人都完全表示认同。 平原君张了张嘴巴,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李卿之言,听起来确实是有些道理,但本侯还是有些疑问。” “上党郡都是山地,非常的贫瘠。而新郑位于河南平原,非常的富庶。” “我们占领上党郡,让秦国获得了新郑,这岂不是让秦国占了大便宜?” 李建笑了起来。 “上党郡确实贫瘠,但从地理的位置来说,一个上党郡胜过十座新郑城。” “我们已经获得了半个燕国,再加一个上党郡,和秦国获得的新郑相比,其实还是我们要更赚一些。” “平原君觉得呢?” 平原君沉吟半晌,不再说话。 赵王见状,便道: “李建,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如何夺取上党郡,直接出兵?” 李建摇头道: “大王,赵韩之间毕竟是盟友,若是我们直接出兵进攻上党郡,岂不是变成了背信弃义?” 赵王楞了一下,道: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对其他国家没有必要讲究什么信义吗?” 李建笑了起来: “信义确实不需要讲,但眼下不行。” “眼下还有六大诸侯,若是都觉得我们赵国不讲信义,那岂不是要上演五国攻赵了?” “所以就算是表面功夫,我们也得好好做一下。” 赵王服气了,点头道: “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笑道: “臣的意思是,大王应该派出一支大赵的援军进入上党郡之中,支援当地韩军作战。” “若是打着打着突然传来了新郑城被攻破,韩国灭亡的消息,这时候上党郡的韩国臣民必定是惶惶不安。” “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劝说上党郡之中的韩国臣民加入大赵之中,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赵王听着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一拍大腿,笑出了声。 “妙,此计甚妙!” 这个套路,其实在历史上也是相当多见的。 就以上一次华夏诸侯的“五国伐齐”来说,当时的楚国还是齐国的盟友,但看着齐国被天下其他所有诸侯讨伐,楚国也动了趁火打劫的歪心思。 楚王假模假样的派出了一支由将军淖齿率领的援军,把齐国淮北之地全部占领,顺便控制了齐湣王。 在要求齐湣王割让齐国淮北地无果后,楚王干脆直接翻脸,让淖齿把齐湣王给杀掉,并强行占据了齐国淮北地。 即便后来田单逆天改命复国成功,淮北地也依然被楚国占据至今。 楚国做得,难道赵国就做不得? 而且不管怎么说,赵国是肯定不会杀掉韩王的,因为韩王又不在上党郡,而是在新郑! 赵王看向李建,眼神炽热。 “李卿啊,你果然不愧是寡人的肱股之臣。” “今日得你之计,寡人无忧矣!” 听着赵王的称赞,李建表情从容的笑着,其他人的心中却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平原君眉头紧皱,看着笑意满满的李建,片刻之后,轻轻摇头。 蔺相如突然开口道: “大王,这一次若是当真要和秦国瓜分韩国,是不是应该派个人去咸阳试探一下秦王?” 赵王闻言,不由一怔。 过了几秒,赵王道: “还要派使者?秦王如此精明之人,总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吧。” 蔺相如摇头道: “秦王此人素来狡诈多智,万一他拿下新郑之后又立刻发兵进攻上党郡,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了。” “老臣还是觉得要派出使者试探一下秦王,即便不能从秦王那边得到确定的答案,至少也能通过这一次的外交接触来判断秦国接下来的动向。” 赵王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蔺卿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那么,谁愿意前往咸阳城呢?” 又是一片冷场。 外交这种事情,谁都能干。 但去咸阳城,面对秦王嬴稷? 那就真是谁都不想去了。 楚怀王,被嬴稷活活囚禁至死。 齐国孟尝君,靠着鸡鸣狗盗才逃出生天。 蔺相如带着和氏璧,以死相逼才完璧归赵。 这些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故事中就能看得出来,这位秦王究竟是多么的心狠手辣,多么的难打交道。 去别的国都,最多就是完不成任务,丢脸丢官职。 去咸阳城,那是真可能会丢掉性命的! 就在这片安静中,平原君目光落在李建身上,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恰好就在此时,李建的目光也转过来,和平原君有了接触。 两人对视数秒。 李建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大王,臣虽不才,也愿为大王解忧,前往咸阳城一行。” 听着李建的话,平原君嘴角扯动,露出一丝笑意。 算你小子识趣,不需要本侯亲自开口。 赵王看向李建,双眼之中充满欣赏之意。 “李卿,寡人就知道你是大赵忠臣。” “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然后出发前往咸阳城吧!” 正文 142,出使秦国,路遇信陵君 刚走出宫殿,廉颇就一把拉住了李建的袖子。 “你疯了,居然主动揽下前往咸阳城的任务?”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面对着廉颇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李建只是耸了耸肩膀。 “大将军,我这也是不得不为啊。” 廉颇哼了一声,颇为不爽的说道: “怎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在两人的身边,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老东西,难道没有发现平原君刚刚也想要开口了吗?” “若是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李卿即便不主动开口,平原君也会主动把这个任务推到李卿身上的。” 廉颇瞬间哑然。 过了好一会,廉颇才怒道: “这个平原君,怎么一肚子坏水呢?” 蔺相如淡淡的说道: “李卿从登上政坛至今,可以说是太过顺利,太过耀眼了一些,被针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卿,你有信心吗?” 面对着蔺相如的提问,李建咳嗽一声。 “我要是说没信心,可以不去吗?” 面对着秦王嬴稷这样心狠手辣,称霸天下数十年的超级老油条,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绝对的信心。 即便是廉颇、蔺相如这样当世闻名的赵国重臣,听到秦王的名字时依然不可避免的为之色变。 蔺相如看了李建一眼,道: “若是没有信心的话,就尽量趁着这段时间培养一下吧。” “秦王是一个堪称穷凶极恶的对手,你要以最大的提防来应对他,不然就会被他敲骨吸髓,死无全尸。” 李建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道: “我明白了。” 回到家中,李建看着依然还大着肚子的蔺柔,心中顿时感到几分无奈。 “预产期是下个月啊……夫人,这一次我应该是不能在你身边陪产了。” 不能亲眼目睹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孩子出事,对于李建来说多少还是比较遗憾的。 蔺柔本人倒是并没有太多意见,她温和的笑着, 道: “夫君是为了国家而忙碌,妾身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妾身只希望夫君能够平安归来,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对于女人来说,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李建重重点头,道: “放心吧夫人,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平原君的府邸之中,这位赵国君候突然叹了一口气。 “贤弟啊,为兄突然有些后悔,刚刚逼迫李建去咸阳城了。” 平阳君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免有些意外。 “兄长何出此言,难道兄长觉得李建会死在咸阳城吗?” 平原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李建年纪轻轻,正好是血气方刚的性格,你看他过往行事,什么时候愿意退让过?” “就连大王,有时候都不得不在李建的面前让步。” “但秦王就不一样了,若是李建还在秦王面前玩这一套,秦王是真的会把他给杀掉的。” 平阳君道: “李建若是死了, 那兄长岂不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平原君摇了摇头,道: “本侯的年纪都能当他的父亲了,他能对本侯产生什么竞争?” “若是他当真死了, 那大赵就损失了一个年轻的人才,多少有些可惜。” 平阳君沉吟半晌,道: “那要不我们去劝劝大王,让大王收回成命?” 平原君哈哈一笑,双手一摊。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再劝说大王呢?只能希望李建好运了。” 李建的动身速度还是很快的,第二天早上,他所乘坐的马车就在一队赵国士兵的护卫下离开了邯郸,朝着咸阳的方向而去。 从邯郸到咸阳,有三条路线可以走,分别是走晋阳入秦国北地郡再到关中,走韩国上党郡入秦国河东郡再到关中,以及走魏国、韩国再经崤函通道入关中。 李建选择的是最后一条路。 对此,负责护卫的乐乘不免有些疑问。 “李卿,韩国如今可是战区,我们一定要经过韩国吗?太危险了。” 李建笑了笑,对乐乘道: “俗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如今我们还并未和秦国正式开战,而且韩国也是我们的盟友。” 乐乘只能听从李建的命令。 进入魏国境内之后,第一站就是邺城。 邺城是魏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依仗于过去几十年里赵魏两国的盟友关系,这座城池非常的繁华,一点都看不出边境城市该有的那种戒备森严。 李建刚刚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封请帖就送了过来。 看着面前这封请帖上写的名字,李建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信陵君魏无忌?” 邺城靠河,河面上有无数花船。 李建刚刚走下马车,双脚落在码头的地上,鼻间就传来了一阵芳香。 乐乘站在李建的身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句感慨。 “早听说邺城花船的大名,如今看来,确实值得一探啊。” 李建笑着打量着面前各式各样的花船,不忘记调侃乐乘一句。 “要不到时候找个小说家给乐将军写本书,名字就叫做《乐将军探花》?” 乐乘哈哈大笑,连道这个主意不错。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过来,朝着李建行礼。 “见过李卿,请随我这边来。” 李建并没有立刻挪动脚步,而是看着老者道: “阁下似乎与我有一面之缘,敢问尊姓大名? 老者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李卿的记忆力如此出色,连老夫这样的草民都能够记得。” “老夫侯赢,见过李卿。” 李建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明显楞了一下,随后露出认真的表情。 “候先生,久仰大名,请吧。” 侯赢只当李建是在客气,倒也不以为意,边在前面领路,边笑道: “不瞒李卿说,这一次我家君上可是为了和李卿见面,特地赶来邺城的。”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滞,道: “怎么,难道信陵君如今已经意识到了跟我们赵国结好的重要性吗?” 侯赢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信陵君魏无忌就在河面上最大的一条花船上等待着李建。 这条花船的样式非常的新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条大鱼儿浮在河面上,活灵活现。 刚刚走上船,李建的面前就出现了两排美貌女子。 “见过李卿。” 女子们莺莺燕燕,朝着李建行礼。 在李建身后,乐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李建笑呵呵的朝着女子们点头,然后目不斜视的直接走了过去。 在船舱中,李建见到了信陵君魏无忌。 每一次见到这位信陵君,李建的心中都有些感慨。 娘的,长这么帅还是个王子,给不给别人活路啊? 还好还好,我也不差…… 带着微妙的心情,李建和信陵君各自见礼完毕,分宾主落座。 信陵君笑道: “想不到这一次李卿居然能答应前来赴宴,还真是让本侯意外啊。” 李建哈哈笑道: “信陵君可是特地来到邺城,我若是再不给面子,那就真的不合适了。” “不知君候今日见面,有何指教呢?” 信陵君笑了笑,敬了李建一杯,然后道: “听说李卿这一次是前往秦国咸阳,不知所为何事啊?” 李建呵呵笑道: “当然是为了秦国贸然出兵进攻韩国之事,这种侵略的行径是我们绝对不能容许的。” 信陵君哦了一声: “李卿看来很有自信。” 李建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 “若是不自信的话,还怎么去面对那位秦王?” 信陵君笑了笑,道: “本侯有一个建议,不知李卿想不想听?” 李建微笑道: “既然是信陵君的话,那李建当然是要洗耳恭听的。” 信陵君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李建。 “本侯只想要问一句,这次李卿究竟是去斥责秦王的,还是去和秦国同流合污的呢?” 船舱之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李建表情微妙的看着信陵君: “这就是信陵君之所以火速赶来邺城的原因吗?” 信陵君严肃的看着李建: “李卿,韩国和我们魏赵两国都是从晋国而出,可称之为兄弟之国。” “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三兄弟之中也爆发过不少的龌龊和战争,但最后总还是能言归于好。” “赵国若是当真和秦国勾结,想要趁机瓜分韩国,那就是坏了规矩。” “我可以向你保证,韩国若是灭亡的话,今后魏国将会把赵国视为死敌,不死不休!” 信陵君话音落下,船舱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哗哗的流水声从两人身下传来,悠扬的乐声从门帘的缝隙从钻入,显得极为悦耳。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是啊,赵韩魏三国之间,可是足足两百年的友谊呢。” “信陵君的话我收到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便告辞了。” 看着李建起身离去的身影,信陵君默然不语。 侯赢走进了船舱之中,坐在了李建刚刚的位置上,自斟自饮了起来。 信陵君有些无奈的说道: “候先生,最少你也应该换个酒杯。” 侯赢哈哈一笑,白须飞舞: “无妨,我不嫌弃李卿。看君上的表情,谈话似乎并不顺利?” 信陵君眉头微微皱起,道: “李建是个聪明人,虽然我对他多番试探,但也并不能确定赵国是不是真的就有那样的想法。” 侯赢喝完一杯,双目放光: “好酒!这酒可比前两天和君上喝的酒带劲多了。” 信陵君有些无奈的摸了一下额头,道: “侯先生,我们在说正事呢。” 侯赢又一次拿起了酒壶给自己斟酒,一边道: “臣老死的发妻曾经说过一句话,每当她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发生的时候,那这件事情应该就是真的要发生了。” 信陵君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侯赢再喝一杯,双颊开始变得酡红,心满意足的笑道: “君上是不是觉得,一个死掉的妇人之语,焉能当真?” “但老夫啊,这辈子其实就指着和发妻相处时领悟出来的这点道理,在世间苟活呢。” 信陵君沉吟片刻,道: “本侯明白了。所以说,我们应该立刻劝说大王发兵支援韩国?” 侯赢点头道: “越快越好,若是新郑被秦军攻克,一切悔之晚矣。” 信陵君道: “候先生还有什么建议?” 侯赢沉吟片刻,道: “老臣觉得,这一次君候应该想办法获得领兵主将的职位。” “以晋鄙之能,是万万不可能打败秦军的。” 信陵君楞了片刻,道: “大王怎么可能会把主将的职位交到我手中呢?” 侯赢笑呵呵的将第三杯酒饮尽,眯着惺忪的醉眼道: “平时当然是不会,可如今不正好是特殊情况吗?” 信陵君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拍大腿,笑道: “先生果然大才!”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李建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的呼唤道: “毛遂,毛遂?” 韩非的声音响起: “家主,毛管事已经前往咸阳城了。”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忘了,你还别说,这魏国的酒虽然不烈,喝多了也挺上头的。” 韩非看着李建,道: “看来家主和那位信陵君的交流并不是很顺利,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就是从今往后,三晋一体这个词语不会再出现了。” 韩非默然片刻,道: “主公这一次是打算配合秦国灭亡韩国?” 李建沉默片刻,道: “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考虑感情的,韩非。” 韩非叹了一口气,道: “臣有个不情之请,家主可否尽量保全一下韩国王族的性命?” 李建笑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做不到罢了。” 韩非又是一声叹息。 “弱国被兼并,也是理所当然的。” “臣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要发生在韩国身上了。” 李建拍了拍韩非的肩膀,笑道: “往好的地方想,至少韩国能够优先融入到赵国之中,将来也算是第一等的顺民了。” 韩非苦笑一声,道: “那位信陵君素来以多智著称,他突然从大梁城跑来此地和家主见面,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 李建点了点头,突然笑道: “其实要真说起来,韩国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还真就要落在这位信陵君的身上呢。” 正文 143,王龁要扣留李建 第二天,李建优哉游哉的坐着马车离开邺城,继续一路西进。 魏国很小,无论是从国力还是从国土而言都是如此。 仅仅两天之后,李建就踏上了韩国的领土。 乐乘提出了建议: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应该全速通过韩国境内。” 对此,李建倒是没什么意见。 这里是韩国的最东部地区, 紧邻魏国,距离秦国最远。 大部分村庄还是比较平静的,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战火的侵袭。 但对于李建一行想要借宿的要求,所有的村庄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拒绝。 越往西走,路上的村庄开始变了模样。 进入韩国的第二天,村庄之中至少还是有人居住的,不过看得出来是被劫掠过了一番。 进入韩国的第三天, 路上经过的大部分村庄田地都已经完全荒废,有些村庄干脆还冒着烟——那当然不是炊烟, 而是战火烧过之后废墟的余烟。 这些村庄之中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屋了。 对此,乐乘明显十分气愤。 “这些秦国人也太过分了,竟然把所有的人口都掳掠走了。” 韩非的手更是不知不觉的握紧。 李建叹息一声,道: “一直以来听说秦军严苛但有律法管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乐乘哼了一声,道: “所谓律法,只不过是给上面的贵族大人们看的罢了,军中自然有军中的规矩。” “别的不说,就以秦国人那什么‘以战养战’的方针,若是不把占领的每一处地方敲骨吸髓搜刮个干干净净,又怎么可能拥有足够的资源来让秦国人一场又一场的发动战争呢?” 说话间,前方突然烟尘滚滚,所有人的心中顿时都是一紧。 李建脸上表情不变,道: “无妨,看看来的是秦军还是韩军。” “对了,把我们大赵的旗帜打出去。” 一面黑色的旗帜很快出现在视线中,很显然来的是一支秦国兵马。 这支秦军数量上约莫千人左右, 是李建身边人手的十倍。 乐乘带着部下们摆出护卫阵型, 和秦军对峙。 气势是不能输的。 一名年轻的秦国将军越众而出,沉声道: “尔等是赵国人?” 李建微微一笑,道: “我乃赵国大行李建,奉王命前往咸阳出使。” “不知将军尊姓大名,可否行个方便?” 秦将闻言,顿时有些吃惊。 “赵国使者,前往咸阳?那你为何要走这条路线?” 李建想了想,非常诚恳的说道: “因为这条路线是最快的。” 秦将沉吟片刻,对着李建道: “我乃大秦偏将王翦。你既然自称是赵国使者,那你且随我前往大营,去见王龁将军!” 听到王翦这个名字,李建的目光开始微微发亮。 秦军大营就位于二十里之外。 秦军主将王龁正站在大营的瞭望楼上,注视着已经被十万秦军重重围困的新郑城。 这位秦军左庶长今年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凌厉。 他雄心勃勃,想要如当年白起一般,以这一次的伐韩之战作为辉煌事业的起点。 韩国人显然并不想要轻率的认输,在一开始用各种外交手段试图让秦国退兵无果后, 韩国人立刻就选择了过去多年以来的方阵——死守。 从过去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守下去, 总是会有援军出现的。 王龁对此自然是心中有数。 他开口道: “攻城武器都已经制作完成了吗?” 在这么多年的战争中,秦军早就已经获得了丰富的经验,发明和制作了大量的重型攻城器械。 一名将军道: “工匠们正在加班加点的制作,但若是想要满足将军要求的数量,恐怕还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王龁淡淡的开口道: “把所有抓来的韩国民夫统统都派给工匠们去打下手,我要五天内制造出所有的攻城武器,否则军法处置,明白了吗?” 就在此时,一名军官快步登上瞭望楼,朝着王龁禀报了一个消息。 王龁皱起眉头,道: “赵国使者?” …… 当天晚上,李建看到了灯火照耀下的秦军大营。 黑夜中,这座大营犹如一只长着无数眼睛的巨兽,虎视眈眈的盘踞在新郑城之外。 想来,新郑城中的韩国君臣们应该很是睡不好觉吧? 想到这里,李建嘴角忍不住微微扯动了一下。 骑马跟随在李建身边的王翦看到这一幕,突然开口道: “李卿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非常担心。” 李建看向王翦,笑呵呵的说道: “我出使的是秦国,那么在面对秦国人的时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王翦正色道: “众所周知,赵国最大的敌人就是我们大秦。” 李建摊开双手: “所以,我应该见到一个秦国人就马上拿刀出来把他捅死吗?” 王翦瞬间无言。 过了片刻,王翦又道: “听说李卿对推演兵法颇有心得,就连马服君之子赵括也不是李卿的对手。”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笑呵呵的说道: “推演终究只不过是意想,真正战场上的厮杀,变数太多,偶然性太强,并非一次推演就能完全决定的。” “纸上谈兵这种东西,还是少信为妙啊。” 就以朱棣靖难之役中最危险的白沟河之战为例,本来朱棣的燕军都要被建文帝的明军干碎了,但就在燕军崩溃的边缘,建文帝方面的主帅旗竟然被大风吹折,最终导致明军大溃败。 这种几乎已经算得上扯淡的偶然因素,推演几百上千次也是推演不出来的。 王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拱了拱手,认真道: “多谢李卿指点,王翦受教了。” 说话间,营门已到。 一名秦国将军仔细的检查了王翦的令牌,然后道: “王翦将军,大将军让你带着赵国使者单独前往帅帐。”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只有王翦和李建两人并肩策马而行。 王翦又一次的开口了。 “李卿,你觉得秦赵之战,你们赵国真的能获胜吗?” 李建含笑看着王翦,道: “那是当然。” 王翦嘿的一声,道: “赵国可比我们大秦差远了。” 李建笑道: “当年的秦国也比霸主魏国差远了,不是吗?” 王翦认真的说道: “大秦和其他国家是不一样的,老秦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种族。” 李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路上所有韩国村庄都烧毁,把所有的韩国人都抓来当奴隶的理由?” 王翦微微提高了声调: “弱者,自然会成为强者攀登高峰的阶梯!” 李建点头,看着面前的夜空,感慨道: “是啊。但不到最后,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呢?” 帅帐到了。 李建跟随着王翦走入帅帐之中,见到了王龁。 这位秦军主将并没有身着甲胄,而是穿着一身便服。 方正的脸庞上隐约透露出来的煞气,目光和他对视时,有种受到压迫的感觉。 李建含笑朝着王龁拱手: “在下李建,见过王将军。” 王龁点了点头,拱手向李建还礼: “李卿,请坐吧。” 李建在帐中坐下,王翦则退到了帅帐门口。 王龁注视着李建,道: “李卿出使大秦,为何我并未得到通知?” 李建笑道: “此番出使原本就是临时决定,咸阳那边现在恐怕都没有得到消息,更何况是将军呢?” 王龁哦了一声,道: “所以李卿是想要前往咸阳城,劝说大秦退兵?”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我说是的话,王龁将军是不是就会想办法把我多扣留一些时日了?” 王龁坦然道: “这是自然。我军十万将士马上就能攻破新郑,若是突然咸阳来个命令让我退兵,我如何对得起我麾下这些将士?” 李建笑眯眯的点头道: “确实很有道理,但若是扣留使者的话,将来被秦王得知,那秦王会不会觉得王龁将军心生异心,想要抗命不遵呢?” 王龁表情微微一滞,随后淡淡的说道: “大王乃是盖世之君,自然明白我王龁所思所想乃是为了大秦。” 李建的笑容越发浓郁: “今日将军能为了大秦而扣留赵国使者,那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将来有朝一日将军会说不定也会为了大秦而挥师杀入咸阳城呢。” 站在帅帐门口的王翦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简直岂有此理!我叔父忠于大秦之心天地可鉴,还请李卿不要血口喷人!” 王龁抬手,示意王翦不要插嘴,然后将目光转向李建。 “李卿,你的口才我是知道的,连信陵君都辩不过你,我自然也不是你的对手。” “但是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在明日就放你离开的理由。” “不然的话,那就只能请李卿在这座大营之中多呆一段时日了。” 李建笑呵呵的摊开双手: “理由,我能有什么理由呢?” “既然王龁将军想要我住下来,那我就住一段时间也无妨。” 王龁点了点头,道: “王翦,你送李卿回去,顺便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吧。” 离开大帐,李建和王翦两人都默然不语。 王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李卿,你莫非是想要特意留在我们军营之中,刺探我们大秦的军情?” 李建笑道: “对啊对啊。” 王翦: “……” 于是,李建等人就被安置在了伤兵营中。 考虑到这个时间段并没有爆发什么大规模的战斗,伤兵营里压根就没有几个病号。 用这个地方将李建等人和秦军大营的其他部分隔绝起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对此,乐乘其实是有点牢骚的。 “李卿,若是等到攻破新郑的话,我们再去咸阳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李建有滋有味的啃着饼子,闻言笑道: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但王龁有一点他是想错了。” 乐乘疑惑道: “哪一点?” 李建将最后一口饼子吞进口中,然后站了起来。 “秦王嬴稷这个人,他的耳目是无孔不入的,怎么可能容忍王龁如此自作主张呢?” 看着李建往外走去,乐乘不由好奇: “李卿,你这是去哪?” 李建脚步不停,笑道: “我去和那些秦国的伤兵聊聊天。” 秦国的伤兵们对李建这个突如其来的“大人物”明显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一开始的表现颇为拘谨。 但在李建亲切和蔼的态度,以及让乐乘特地拿出的伤药为他们包扎救治后,秦军伤兵们的话匣子也就慢慢打开了。 “嗨,俺其实是在攻打野王城的时候受伤的,那些韩国人是真卑鄙啊,居然让个小女孩站在外面吸引注意力,然后躲在旁边小巷子里放冷箭!” “俺也是那个时候受伤的,俺是去抓拿韩国那个什么野王令,然后他的侍卫们还挺能拼命的,那野王令最后眼见不敌竟然还自杀了,也算是条汉子。” 接连三天时间,李建一直都和这些伤兵们待在一起,热火朝天的侃着大山。 “我和你们说,当时在灵寿城之中,那燕国的昌国君乐间带着两千骑兵堵门,他心中估计都觉得把我拿下是肯定的了。” “但他没想到啊,乐氏一族,早就已经被我说服啦,我只需要……” 李建的故事刚刚讲到一半,就被突然到来的王翦给打断了。 “李卿,你可以离开大营了。” 李建有些意犹未尽,对着王翦道: “再给我半个时辰,让我吹……讲完这个故事,行么?” 王翦面无表情: “辛苦李卿,以堂堂卿族之尊,竟然能跟我们大秦最底层的士兵套了整整三天的话。” “现在,李卿还请一个字都不要再和他们说了。” 李建叹了一口气: “你们啊,就是太小气了,这样不好,要改正。” 李建站了起来,朝几名伤兵挥了挥手: “好好养伤,早日回归军队作战,挣够军功,回家和婆娘过欢喜日子去。” 伤兵们看了看王翦,然后整齐一致的朝着李建挥手。 李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伙伴。 一个时辰后,李建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缓缓远去的秦军大营,嘴角露出笑意。 “秦国人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一路疾行,终于在十天之后进入了关中,来到咸阳城外。 正文 144,李建下狱 灞桥。 当年,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称霸西戎,雄心壮志满满,便在灞水之上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桥梁。 数百年的时间过去,灞桥经历多次的修缮和扩建,加上它又是从东方而来进入咸阳的必经之路,故而成为咸阳一景。 李建看着面前的灞桥, 心中也是感慨。 前世,他也曾数次踏上灞桥。 只不过每一次前来,他要么以战败国使者,要么以朝贡国使者的身份。 回忆起来,自然心中满是不爽。 但这一世,一切都已经改变。 李建此番前来,乃是堂堂正正, 以天下第二强国,和秦国分庭抗礼的赵国使者身份而来。 大秦, 我来了! 注视着远方的咸阳城,李建的目光中透出斗志。 灞桥非常的宽阔,足以供数量马车并行。 但好巧不巧,就在李建的马车走到最中央的时候,一辆对向而行的马车突然失控。 这辆马车拉车的两匹马中有一匹好像发了疯一样,乱踢乱跳,把这辆马车拉得到处乱跑,甚至开始漂移。 这突如其来的情景顿时让灞桥上的交通变得堵塞。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车夫废了好大劲终于控制住了马,交通秩序这才恢复了正常。 李建的马车缓缓通过,坐在车厢中的李建注视着手中的小小卷轴,若有所思。 打开卷轴是一个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勿入咸阳,有大祸!赵。” 李建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了最后这个字上。 赵? 不是吕? 如果不是吕不韦的话,又是谁能获得秦国内部的机密信息,并有这种能力悄悄派人传递给李建? 乐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卿,我们马上就要到咸阳城了。” 李建深吸一口气, 从马车的暗格之中拿出火刀火石,将这纸条放在车厢里的小香炉中。 火苗燃起,李建注视着纸条渐渐化为灰烬,这才开口。 “咸阳城门口应该有秦国官员等着我们,且看他们怎么安排吧。” 秦国并不是一个经济很发达的国家。 自从商鞅变法开始,“耕战”就是秦国的国策。 耕指的是耕地,战指的是战争。 商业是需要人口的,如果人口都去经商,去给商铺掌柜们打工了,还有谁来种地,还有谁来参军? 商业,注定和耕战之策背道而驰。 所以即便是咸阳城这座都城,城门口处的人也并不多,稀稀拉拉。 若是像邯郸、大梁、临淄等东方大城,那每天进城的人是络绎不绝,人潮汹涌,远胜此地了。 城门人很少, 所以一群在城门处等候的秦国士兵身影就显得颇为明显。 在这群秦国士兵的最前方, 一名秦国官员站定, 心中带着几分激动。 这名秦国官员的名字叫做尉缭,是个齐国人,前不久才刚刚投奔秦国,得到了一官半职。 如今,他刚刚获得人生中第一个重要任务,甚至可以说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任务! 看着面前打着红色旗帜,缓缓驶来的车队,尉缭上前开口。 “前方可是赵国使者一行?” 乐乘一马当先,道: “正是我大赵李卿在此,你便是前来迎接的官员?” 尉缭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赵人李建,多次霍乱大秦朝纲,使大秦多人身亡。” “今日本官便奉大王之命,将李建逮捕归案!” 尉缭这番话,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陷入震惊。 乐乘向前一步,怒吼道: “尔等秦人莫非是疯了?李卿乃是奉大赵王命出使你国,尔等居然想要将李卿逮捕?” 在乐乘的身边,所有赵国侍卫齐刷刷的亮出了武器。 尉缭怡然不惧,直视乐乘的目光: “此地乃是大秦的地盘,适用的也是大秦的法律。” “我按大秦王命,依大秦律法抓人,有何不可?” “将军若是想要包庇李建,那既然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乐乘若有所感,猛然抬头。 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量秦军士兵,手持劲弩瞄准了乐乘一行。 城门中更开出一支近千人的秦军,直接将乐乘等护卫团团包围。 乐乘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尉缭显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微微提高了声调。 “李卿莫非想要坐视你的部下们全数战死在此地吗?还请出来,随我一行。” 一声轻柔的叹息响起,李建走下了马车。 “想不到,秦王居然如此记恨本官,还真是让本官受宠若惊啊。” 尉缭正色道: “大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是李卿口中这般形象?” “我知李卿口才出众,所以还请李卿不要继续说话,否则我只能不客气了。” 乐乘大怒,道: “怎么,你们秦国人想要仗势欺人?” “本将军告诉你,若是今日你们当真一意孤行,大赵是不可能会纵容你们胡来的!” 没等尉缭说话,李建朝乐乘使了一个眼色,阻止了乐乘接下来的发飙。 “乐乘将军,你且带着众人前往馆驿等候便是。” 乐乘闻言顿时急了。 “李卿,你怎么能任由这些秦人摆布?” 李建笑了笑,反问一句: “难道乐乘将军今日当真想要在此处战死吗?” 乐乘顿时无言。 李建转头看向尉缭,笑道: “走吧。” 看着李建跟随尉缭等人离去,乐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快,立刻派人回邯郸传信!” 在侍卫的人群之中,韩非注视着这一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牢,给人的印象就是阴暗潮湿,充斥着发霉和腐臭的味道。 咸阳城的大牢也不例外。 李建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之中,这座牢房连灯都没有,十分昏暗。 地上铺着一张残破的草席,还有一张残破的桌子和残破的坐席,这就是牢房之中的一切了。 尉缭将李建带到这里之后就离开了,李建倒也乐得清静,独自一个靠墙坐着,静静的思考了起来。 “真奇怪,秦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感觉找不到理由啊。” “莫非是赵国内部有什么人和秦王勾结,想要取我性命?” “也不对,若当真想要取我性命,那完全可以在半路截杀,甚至让王龁等人偷偷下手,没有必要等我抵达咸阳城之后再大张旗鼓的将我逮捕。” 李建想着想着,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多了。 太子府。 吕不韦冲进了房间之中,满脸惊慌的对着嬴子楚说道: “大事不好了,殿下!” 嬴子楚襁褓之中的婴儿被吓了一跳,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赵姬站在一旁,赶忙接过襁褓哄了起来。 嬴子楚顿时变得颇为不满。 “吕先生,你这么大惊小怪是做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大王他们顶着么。” 吕不韦苦笑一声,道: “殿下还记得赵国李建李卿么?” 嬴子楚道: “当然记得啊,怎么可能不记得?” “该说不说,这李卿人还是不错的,等他来了咸阳,我得请他吃顿饭。” “话说,他怎么了?” 吕不韦苦笑道: “他刚刚抵达咸阳城,就被尉缭带人抓进了大牢之中,说是奉了大王的命令!” 嬴子楚顿时一惊,旁边的赵姬身体更是剧震,险些将手中的襁褓摔落在地。 嬴子楚道: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以赵国使者的身份前来吗,今天父候还跟我说过这个事情呢。” 吕不韦楞了一下,道: “那安国君就没说过要逮捕李卿的事情吗?” 嬴子楚表情疑惑,道: “没有啊,父候只是问了一下我认不认识李卿,我说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然后父候就没说什么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殿下,咱们得想个办法救一下李卿才行啊。” 嬴子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 “救?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王孙,手中无权无势,怎么救呢?” 很显然,嬴子楚并不是很情愿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之中。 但对吕不韦来说,这位嬴子楚的智囊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吕不韦是一定要救李建的,无他,只因为“奇货可居”计划,李建是知情者。 若是李建在秦国大牢之中不堪折磨而招供,那奇货可居计划一定会暴露。 以秦王嬴稷的性格,一旦得知了这个奇货可居计划,嬴子楚被废是板上钉钉,吕不韦给五马分尸更是必然注定。 吕不韦怎么敢不救李建? 吕不韦好说歹说,嬴子楚却依然迟疑。 从嬴子楚的角度来说,若是吕不韦落难,嬴子楚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去救。 但李建? 李建只不过是“吕不韦的朋友”,就算是当年吕不韦曾经是李建的家臣,可现在情况不是都已经改变了吗? 现在的嬴子楚已经成为了秦国王孙,吕不韦也成为了秦国的客卿大夫,两人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又何必要把李建放在心上呢。 听着吕不韦的劝说,嬴子楚渐渐有些不耐烦,道: “好了吕先生,我自有主意,你先下去吧。” 吕不韦哑然片刻,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的赵姬开口了。 “夫君,看在妾身和政儿的份上,还是想办法营救一下李卿吧。” 吕不韦心中顿时生出希望,看向赵姬的目光中也爆发出神采。 嬴子楚有些惊讶的看着赵姬: “夫人何出此言?” 赵姬美目流转,露出凄苦神情。 “夫君和吕先生离开邯郸之后,妾身带着政儿,孤儿寡母在邯郸城中无依无靠,日子过得极为艰辛。” “正是因为有了李卿的帮助,妾身才能够将政儿平平安安的抚养存活,才能有我们如今一家三口的团圆相聚。” “夫君,李卿是妾身和政儿的救命恩人啊!” 听完赵姬的话,嬴子楚顿时动摇。 由于从小就缺乏父爱和母爱,嬴子楚对家庭是特别眷恋的,对赵姬和嬴政也特别的喜爱。 嬴子楚沉吟半晌,叹息一声: “夫人,不是我不愿意相救。可你想一下,这命令是大王和父候下的,我若是去劝说,那岂不是违逆了他们的意思?” 赵姬正色道: “夫君此言差矣。既然李卿对我们有恩,那夫君报恩是理所当然,也会被世人所称颂,大王和父候又怎么可能会对夫君不满呢?” “反过来说,若是大王和父候知道夫君是一个有恩不报,无品无德之人,那他们将来还能放心的将大秦的王位交到夫君手中吗?” 嬴子楚闻言,身体顿时就是一震。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明白了。” “吕先生,你且随我去见父候,我们好生为李卿陈情,无论如何也要将李卿给救下来!” 吕不韦大喜过望,忙道: “敢不从命!” 看着嬴子楚和吕不韦离去的身影,赵姬俏脸上愁容微展。 “李建……政儿,你们可都要好好的啊。” 李建所在的这间牢房看不到天空和阳光,这让他无从掌握究竟是什么时间,只能从狱卒送来的牢饭中勉强估算。 “今天最后一顿饭,所以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 李建看着面前这完全无法下咽,堪称猪食般的牢饭,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秦王嬴稷,还真是喜欢不走寻常路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秦国官员制服,表情严肃古板的老者,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进来。 李建注视着这名秦国老官员,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盏油灯被放在了桌子上,老官员径直坐在了坐席之上,两名随从将竹简和笔墨放下。 老官员注视着李建,冷冷的开口问道: “犯人李建,尔在齐赵两国攻燕的背后,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这和秦国有什么关系呢?” 老官员淡淡的说道: “大秦乃天下霸主,天下所有诸侯所发生的事情自然都和大秦有关系。” “燕国多次朝奉于大秦,你说燕国发生的事情和大秦有没有关系?”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齐赵两国攻燕,其实就是我在拜见齐王的时候提出来的建议。” 老官员眉头皱紧,冷冷道: “你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要扫平燕国这个后顾之忧,然后就能毫无顾忌的南下进攻秦国啊。” 正文 145,李建,给一个你不死在秦国的理由 老官员哼了一声,冷笑道: “就凭你们赵国,也是大秦的对手?” 李建眨了眨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 “商君变法之前,有人觉得秦国配当霸主吗?” “既然秦国能强大起来成为霸主,那赵国为何就不行呢?” 老官员冷冷的说道: “赵国沙丘之变,害死了一代明君赵武王。” “继位的赵文王性格暗弱, 被权臣赵成李兑先后架空多年。”“如今这位赵王更是被尔等这些臣子任意摆布,这种君王也配争霸?”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说到明君之死,秦武王跑去举鼎而亡,算否?” “当今秦王靠赵、燕和义渠的支持才得以上位,还因为争位把自家亲兄弟和魏太后都杀了,这又怎么说?” “哦,说起来, 秦王登基之后好像国政也长时间被太后把持吧,义渠王那两个孩子好像也有些说法呢。某些人是不是害死了亲兄弟, 谁知道呢?” 李建话音落下,站在老官员身旁的两人齐声喝道: “大胆!”“休得胡言!” 李建猛抬头,目光直视两人。 “怎么,有人做得,我说不得?” “你挡得了我的嘴,还能挡得住史官直笔,挡得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不成!” 两人被李建目光逼视,不由自主的转移视线,不敢和李建对视。 老官员平静说道: “要成非凡之事,必然要以非凡之手段,称霸之路如登神长阶,必不择手段,方可成之。” 李建诚恳道: “这点我是赞同的,就是说你们秦国人别拿这个来当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挺没意思的。” 牢房中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老官员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经过魏国邺城时,和魏国信陵君见面。” “三日后, 信陵君便率领魏国十万兵马进入韩国境内, 朝新郑方向急速前进。这背后也是你在推动吧?”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如果我说信陵君的快速推进是因为他在和我见面之后心里害怕了,你信吗?” 老官员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道: “这是何意?” 李建盯着老官员的脸,缓缓道: “因为我这一次前来咸阳城,其实是想要和秦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瓜分韩国的。” 李建话音落下,牢房之中顿时传出两声惊呼。 老官员皱眉道: “瓜分韩国?” 李建点头道: “对啊。赵国获得上党,秦国得到新郑,这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老官员忍不住冷笑起来。 “赵国当真愿意这么吃亏?上党郡只不过是一片山区罢了。” 李建笑道: “山区,但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上党归赵,那整个太行山就尽在赵国掌控。” “太行虎视中原,有了这个地方,大赵又何惧秦国东出?” 老官员表情变得奇怪,道: “既然赵国能得这种好处,你觉得大秦还会答应你?” 李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难道秦国不想要新郑?那样的话, 我们赵国当然也可以考虑把韩国全境接手过来。” 老官员明显被气笑了: “所以赵国就是什么都想要了?” 李建认真的点头: “当然啊,我们想要的不止是韩国, 还有整个天下所有土地呢。” 囚室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老官员站了起来, 淡淡道: “你的供状很有趣,老夫会向上面禀报。” 李建笑道: “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下次记得弄点好吃的饭菜过来。” 老官员哼了一声,带着两名随从走了。 李建看着桌子上留下来的那盏油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和我玩赵武灵王那一套?”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后,两名狱卒过来了。 他们带来了一盏更加明亮的长明灯,以及整整一桌的丰盛饭菜。 李建饱餐一顿,躺在破旧的草席上,美美的入睡。 这一夜,他梦到了上一世。 李建和李牧两人,一相一将相互扶持,勉力支撑着风雨飘摇的赵国。 无数赵人的面孔在李建的面前闪过,他们挣扎着,怒吼着,哀求着,最后在李建的注视下,被秦军滚滚的车轮碾过,再无声息。 李建猛然起身,从睡梦中醒来。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满身大汗。 默然片刻,李建揉了揉脸颊,无声的笑了起来。 片刻后,笑声渐渐响亮。 再后来,笑声变得歇斯底里。 无数咒骂声从大牢的各处响起。 李建完全不惧,大吼道: “就是吵你睡觉怎地,来打我啊?” “老子是赵国人了=,不服就去邯郸砍我!” 牢房中,各种问候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唯一奇怪的是,狱卒们似乎完全失聪了,对此地的动静直接无视。 足足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牢房之中才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李建再睁开眼睛时,是狱卒们送来了丰盛的早餐。 李建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早餐,几名狱卒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的等待着。 好像掐着点一样,狱卒们刚刚收走碗筷,老官员和两名随从又一次的出现了。 老官员淡淡的说道: “大王对你瓜分韩国的提议似乎并不感兴趣。” 李建一脸无所谓的笑道: “那也很正常,秦王这个人很贪心的,什么都想要,他肯定接受不了这种大家分半的提法。” 老官员身后一名中年人欲言又止。 李建看着中年人笑道: “怎么,你不服吗?不服你就反驳我呀。” 老官员冷冷的说道: “和你谈话的是老夫,别人没有插话的资格。” 这句话看似对李建而言,但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中年人深深的低下头去,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再做。 李建笑着耸了耸肩膀,示意老官员继续。 老官员道: “你对大王的拒绝并不意外,那你是凭什么断定这一点的呢?” 李建认真的说道: “因为秦王已经很老了,和你一样老。” 老官员哼了一声,道: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李建笑道: “不,这是非常实际的理由。” “人老了,说明就快要死了。” “一个人如果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放眼天下发现居然还有五个诸侯国存在。” “其中更有赵、楚、齐这种强敌,那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急切。” “他会迫不及待,以一种时不我待的态度去对待和其他国家的战争,恨不得一场战争就吞掉一个国家。” “你说,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和赵国平分韩国的提议呢?” 老官员闻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老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急躁?” 李建笑道: “其实年轻人也会急躁的。就比如我,我恨不得现在就成为相邦。” “但老人怎么说呢,老小孩的说法你应该知道吧?” “越老就越像小孩,小孩总是没有任何耐心的。” 老官员不置可否,道: “秦国比赵国更强,这点毋庸置疑吧?” “既然赵国可以一战吞并燕国,那大秦也可以一战吞并韩国。” 李建提醒道: “我们吞并的是半个燕国,剩下的半个燕国在齐国人的手里。” 老官员冷笑道: “最精华的武阳城都落在你们赵国的手里,齐国获得的只是半个贫瘠的燕国。” “齐国反而要因此去面对东胡和箕子朝鲜两个新的敌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齐王更愚蠢的人吗?” 李建笑了起来: “扩张总是会带来和新民族的接触,你说这是齐国的弊端,我反而觉得这是齐国又一次扩张的良机。” “试想,如果齐国能把箕子朝鲜和东胡都征服了,那齐国是不是又能再次复兴了?” 老官员呵呵冷笑,道: “都说你这人口才极强,如今看来,确实盛名不虚。” 李建拱手道: “小小名声,不必太当回事。但阁下若是还想要夸奖我,请务必多说几句。” 老官员道: “既然大王已经拒绝你的提议,那你这一趟来咸阳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建点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说,你们可以放我回邯郸了吗?” 老官员道: “不行。” 李建叹息一声,道: “那可真是不太好呢。” 老官员站了起来,对着李建道: “今天你有什么条件?” 李建竖起大拇指,对着老官员道: “您老果然聪明。说起来,这里的破草席睡得实在是太不舒服了,也没地方洗澡。” “要不,您老给我张罗个有山有水的园子,再弄点热水给我洗洗澡。” 老官员冷笑一声: “你真当自己是来度假了!” 老官员离去片刻之后,尉缭又一次的出现在了李建的面前。 “李卿,请随我来吧。” 几分钟后,李建离开了咸阳城大牢。 看着外面澄净如洗的碧蓝天空,李建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 “咸阳城的空气也是很不错的嘛。” 一辆马车停在李建的面前,尉缭示意李建上车。 李建施施然的上了车。 车子直接驶离咸阳城,李建坐在车中,看着灞桥上两侧的风景。 河畔,一对少年少女正窃窃私语。 男方好像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让少女忍不住捂着袖子,娇笑起来。 李建伸出脑袋,对着少女大喊: “嫁给他!” 尉缭黑着脸,骑马出现在窗户外。 “还请李卿不要随意咋呼。” 李建吃惊的看着尉缭,一脸不可思议。 “你管得了我,你还管得了人家女孩子想不想嫁?” 尉缭非常诚恳的说道: “我真能管,因为那是我的亲妹妹。” 李建愣神半晌,随后忍不住捧腹爆笑起来。 “你妹,原来真是你妹,哈哈哈!” 春风习习,顺着车厢的缝隙钻进来。 马车驶入一处庄园,然后停了下来。 尉缭打开车门,示意李建下车。 李建走下马车,环顾四周,不由发出感慨。 “好地方啊。” 假山巨石,小溪流水,亭台楼榭,高墙大院。 用宅邸已经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一座行宫! 尉缭缓声道: “接下来的时间,李卿就居住在这里。”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知于我,但不能离开此地半步。” 李建故作惊讶: “这样的话,你岂不是成为我的管家了?”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对了,劳驾给让下人给我弄些热水,好几天没洗了,怪不舒服的。” 尉缭黑着脸走了。 半个时辰后,李建泡在水雾缭绕的热水大盆之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要是再来个人搓搓澡就好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那就让妾身来帮忙吧,如何?” 这个声音对李建而言过于熟悉。 以至于在听到的第一瞬间,李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李建吃惊转头,瞳孔之中映出一道倩影。 她身材修长,美好的身段在薄纱背后若隐若现。 一头乌黑的秀发犹如瀑布般洒落,柔顺的披在肩头。 升腾的水蒸气映衬下,她的肤色是如此的白皙,双腿修长笔直,迈步款款而来,犹如梦境中走出的女孩。 李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即便三世为人,阅历早已足够,但这一刻,李建依然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燥热。 赵姬曼步来到李建面前,轻轻低下身子,笑道: “李卿是不是很意外?” 李建目光上移,有些艰涩的开口: “赵夫人,你……怎会在此?”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俏脸轻轻靠近李建。 “灞桥上的警告,难道李卿就没有收到吗?” 李建下意识的把身体往后退了一下,道: “原来如此,那李建还真要感谢夫人的援手了。” 赵姬的笑容越发妩媚了,纤纤玉指抚上了李建的脸颊。 “李卿啊,那你一会可得好好的感谢我哟。” 李建有心想要站起,但却又不敢,只能将身体继续后退。 “夫人,此地可是……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你我不能……” 李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哗啦一声响给打断了。 赵姬坐在浴盆之中,和李建四目相对,笑道: “不能什么?” 一阵水花翻起。 …… 良久。 李建一声叹息。 又是一天过去了。 在被“囚禁”的第三天清晨,依然还是刚刚吃完饭的点,老官员如约而至。 老官员的脸庞看起来非常的严肃,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对着李建道: “大王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你若是想要活下去,那就给大秦一个你能活下去的理由。” “若你给不出来,你的生命就到今日为止。” 正文 146,秦王,我上辈子就见过你啦 李建非常仔细的观察着老官员的脸庞,一如过去的几天那般。 李建能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人老了,就很容易没耐心。”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缓缓说出一句话。 “我死, 秦国必洪水滔天!” 语毕,房间之中一片安静。 片刻后,老官员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 他笑的极为轻蔑,无论眼神还是表情之中所透露出来的都是满满的不屑。 李建非常认真的点头。 “就这。若是秦王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试试。” 老官员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建议吾王杀了你?” 李建大笑起来,上身微微靠近,注视着面前的老官员。 “秦王,已经和我谈了三天时间, 你还打算要继续伪装到什么时候呢?” “还有,你身后的安国君和应候,都站了三天了,也该结束扮演随从的把戏,找个位置给他们坐一下了吧?” 老官员,或者说秦王嬴稷的脸色变幻了数秒,轻叹一声。 “老夫……寡人,就这么容易被认出来吗?” 李建哈哈笑道: “如果想要讨大王欢心的话,我应该说一些‘大王气度非凡,一眼可知’的奉承之言。” “但坦白说,我之所以能认出大王,靠的其实是安国君和应候的画像。” 秦王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 “画像?” 李建点头道: “是的。无论是应候还是安国君,都有很多人见过他们。” “所以,想要得到这两人的画像,并不是一件难事。” “试想一下, 当世能让应候范睢和安国君嬴柱两人作为随从的人,除了秦国之王,难道还有别的人选吗?” 秦王叹息一声: “这一点上,是寡人忽略了。” “李建,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李建微笑不语。 事实上,什么画像,那只是李建的托词。 真正的真相是—— 嬴稷,大爷我啊,上辈子就见过你啦! 但是,加上画像这番话,就显得我李建,非常专业,牛批。 这对于接下来这番谈话,至关重要。 秦王淡淡的说道: “所以,若朕处死了你,那对大秦有什么影响呢?” 李建笑道: “若秦王今日杀了我,那将来还有谁敢派出使者来秦国吗?” “秦国将会因此而孤立于诸侯之外,被所有诸侯所敌视。” “到那个时候,秦国就不需要考虑什么征服天下了。” “而是该好好的想一想,会不会重蹈当年齐湣王时被五国伐齐的覆辙!” 秦王哼了一声,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 “但你可能忘了, 就连楚怀王死在寡人手中,都没有任何人敢说什么。” “更何况, 你只不过是区区一名使者。”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的楚国,颓势已现,天下皆敌。” “楚怀王逃到秦国边境,都依然被大赵拒绝入境,是因为我们赵国害怕秦国吗?” “不,是因为我们赵国也希望楚国就此衰落下去!” “可现在呢?我们赵国已经成长为真正能够和秦国竞争的强国。” “你杀了我,那我也想请问一句。” 李建看着秦王,目光渐渐转移,最后落在了安国君嬴柱的身上。 “秦国王族,做好了将来血债血偿的准备吗?” 春风习习吹过,大堂之中,安国君嬴柱突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秦王淡然道: “你这般恐吓之言,寡人从年轻时到现在不知听了多少,你真以为寡人会把你这种话当回事?” 李建直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笑道: “确实也是,那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提前剧透一些事情。” “说谁呢?就说说武安君白起吧。”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三名秦国君臣表情都不约而同的发生了变化。 武安君白起,这绝对是当世最响亮的一个武将名字,不做第二人之想。 没办法,谁让白起的战绩实在是太过辉煌! 秦王闻言,却笑了起来。 “白起?他已经赋闲在家了。” 李建点头,笑道: “是啊,世人都知道,武安君白起因为和新上任的秦国相邦应候范睢不和,所以只能赋闲在家。” “但我却知道,其实白起一直在等待着大王的召唤,而大王你,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将他这张王牌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出去,对吧?” 秦王看着李建,没有开口说话。 李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什么时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呢?” “纵观天下,只有我们赵国才是秦国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所以和赵国的决战,就是白起出战的最佳时刻。” “最近贵国那位叫做王龁的左庶长不是风头正盛么,正好就可以用他来当一个幌子嘛。” “到时候,表面上还是以王龁作为主将,实际上却启用白起来主持局面。” “我们赵国的主将呢,都在研究王龁的战法战术,又哪里想过,其实面对的是白起这个老狐狸呢?” “这样一来啊,以有心算无心,我们赵国就算是想不输都难吧?” “只能说,大王的这些算计,高,实在是高啊!” 说完,李建不忘记给秦王竖起了一颗大拇指。 这是秦王在进入房间之后,脸色第一次出现如此剧烈的变化。 无他,因为李建真的看穿了秦王的心思。 诚然,白起确实是锋芒过盛,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 所以秦王便假借范睢的名义,利用范睢将白起剥夺军权,强令白起赋闲在家。 但像白起这种绝世利刃,若是只能高挂起来,实在过于浪费。 所以秦王还做好了压榨白起的终极一波,那就是和赵国的大决战! 在秦王想来,只要能击败赵国,秦国就再无敌手。 那时,有没有白起,对秦国来说都无所谓了。 可是,秦王今日却惊讶,甚至有些惊恐的发现。 他的计划,居然被李建给看破了。 这计划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始实施! 秦王想到这里,目光之中突然透出凌厉之色。 “李卿啊,你难道不觉得,像你这样的聪明才智,反而会误了你的性命吗?”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怎么,秦王想要灭我的口?”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既然我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切,难道我就一点防备都没有,傻乎乎的向你合盘托出一切了?” 秦王表情微微一滞。 李建淡淡的说道: “秦王,我说出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比较适合用来警告你。” “至于其他的事情嘛,哈哈,如果你真的很好奇,或许你应该试着把我的脑袋给砍下来,看看有什么后果。” 秦王盯着李建半晌,突然道: “你不会真以为在寡人的孙儿嬴子楚身边安插一些耳目,就能够影响到大秦未来的国运了吧?” 李建明显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嬴子楚?且不说他将来究竟是否能真的登上王位。” “好吧,我们就算他真的能当上将来的秦王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嬴子楚需要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做到呢?” “他得先等秦王你死了,然后再等安国君继位,安国君也死了,才能轮到他。” “整整两代君王的时间,他要等十年,二十年,甚至……可能更久?”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面究竟发生多少事情,多少变数,任何人都不可能算得清楚。” “你觉得,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嬴子楚的身上吗?” “再说了,嬴子楚真的登基了,他就是秦王。任何一个秦王都不可能出卖秦国的利益来讨好赵国吧?” 李建说到这里,不无嘲讽的看着秦王,道: “秦王,你的判断是很敏锐的。” “但在这件事情上,你未免过于把你的这位孙子当回事了。” 秦王默然良久,没有说话。 三天以来,一直站在秦王身后没有开口过的应候范睢第一次开口了。 “李卿,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还真是舍得大放厥词啊。” 李建微笑看着范睢: “大放厥词?我只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对了,应候啊,你也不要觉得你自己的相邦之位坐得很稳当。” “想想吧,如果在你的治下灭掉了韩国,或许还能再击败几次楚国,让秦国的疆域变得更加辽阔。” “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樗里疾,第二个白起了,明白吗?”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应候你非王族,还是尽早为自己做个打算吧。” 李建话音说完,范睢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怒道: “你休要在这里离间我和大王的君臣之谊!” 李建哈哈笑着,摊开双手: “你爱信不信,反正以后死了也不是我死。” 范睢气呼呼的瞪着李建,一副恨不得想要把李建给吃掉的表情。 安国君嬴柱也开口了。 “听说吾儿嬴子楚当年在邯郸之中也曾经深受李卿的照顾,本侯在这里多谢李卿。”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谢倒是不用谢,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王孙应该多多少少也会给我说过几句好话吧?” 这是赵姬告诉李建的。 安国君缓缓点头: “不瞒李卿说,李卿今日能坐在此地和父王侃侃而谈,子楚那孩子是出了大力气的。” 李建笑道: “这才是真朋友啊。请回去告诉王孙,若是将来他有事需要我帮忙,只要不涉及到赵国利益,李建一定出手相助!” 和两人闲聊了片刻,李建心情似乎甚好,笑呵呵的将目光转回了秦王嬴稷的身上。 此刻这位秦王的表情是相当奇怪的,他目光似乎落在李建的身上,又好像越过了李建,在看向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秦王再一次的开口。 秦王终于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出乎意料。 “应候,太子,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范睢和嬴柱面面相觑,嬴柱忍不住道: “父王,这……” 秦王摆了摆手,加重了语气: “出去。” 范睢和嬴柱两人只好离开,大堂之中只剩下了秦王和李建两人。 秦王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表情古怪的看着李建。 “一年之前,大祭司曾经告诉寡人一件事情。” “有异数从北方起,将会导致大秦的灭亡。” “李建,你心里很清楚,这异数就是你自己,对吧?” 李建闻言,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片刻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异数?秦王啊,你现在已经需要这样的借口来麻醉自己了吗?” 秦王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你诸多行事,颇不合理。” “有些事情就算是事后来看,你的处理都过于完美,简直就好像是开了天眼,预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般。” “若你不是那个异数,又有谁会是呢?” 李建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一拍大腿。 “所以,这才是秦王你突然将我下狱,又三番五次前来见我,各种试探与我的理由?” 秦王选择了默认。 李建耸了耸肩膀: “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我也好去向那位大祭司取取经。” “看看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三言两语就把一位大王骗得团团转。” 秦王冷冷的说道: “你觉得是大祭司在骗寡人?” 李建收敛起笑意,认真的看着秦王。 “我并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异数,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秦王。” “我若死,秦国必亡。” “我不死,秦国能否存活,那也得看你、还有你后代们的本事。” “你若杀我,尽管来便是。” “不要找那些无谓的借口,别让我看轻你,嬴稷!” 听到最后一句,秦王猛然抬头,无尽威严目光充满杀机,逼视李建。 李建昂然无惧,和秦王对视。 似乎过去了几秒钟,又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秦王缓缓点头,道: “明日,寡人在宫中接见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秦王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建面对微笑,注视着秦王离去的背影,甚至不忘挥了挥手。 “有时间再来玩啊。” 等到秦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李建整个人猛然松弛下来。 砰一声,李建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上。 汗珠一滴滴的从他额头沁了出来。 “娘的,想要糊弄这样的老狐狸,是真难啊……” 正文 147,正式觐见秦王,新的重磅消息 回王宫的马车上,秦王一路沉默。 直到下车的时候,他才开口对范睢说了一句话。 “应候,今日李建所言之语,都是无稽之谈,你不必给寡人放在心上。” 范睢赶忙笑道: “大王说笑了,李建摆明了就是想要离间臣和大王之间的关系, 臣又怎么可能上他的当呢?” 秦王微微点头,又对着安国君嬴柱道: “柱儿,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也要好好观察一下子楚。” “华阳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寡人没有什么意见。” “但若子楚当真和赵国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往来,那你就和华阳说一说,换个新的嫡子也无不可。” 嬴柱忙道: “子楚是个好孩子,儿臣和华阳都是知道的。” “请父王放心, 儿臣接下来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对不让他和任何来自赵国的人产生接触。” 秦王嗯了一声, 径直带着随从们离开。 看着秦王离开的身影,范睢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 精明如范睢,其实早就已经从李建的话和秦王随之而来的反应中察觉到了真相。 连战功赫赫如白起者都能被秦王无情的抛弃,贡献远不如白起的范睢被抛弃又有什么奇怪的? 范睢现在之所以还没失势,完全是因为他在秦王干掉穰侯魏冉等“四贵”中的出色表现。 魏冉虽死,四贵残存在朝中的势力依然根深蒂固。 等再过几年,这些残存的势力再进行反扑,范睢……危矣! 范睢抿着嘴唇,轻轻的哼了一声。 “李建……这小子,明明乳臭未干,却哪里来的那么多精明!” 李建又一次看到赵姬的时候,他是真的震惊了。 “你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出入此地?” 赵姬今日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长裙,显得皮肤分外的白皙,丰腴的身材走路时左摇右摆, 风情无限。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赵姬不由格格笑了起来。 “这里是大王的行宫,大王是嬴子楚的大父, 嬴子楚对我又言听计从,那我出入此地自然就很容易啦。” 李建显然并不相信赵姬的这番话,正色道: “夫人,我并不是怕死,但你可知道若是影候属下的人发现的话,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艳遇谁都喜欢,但为了一段艳遇丢掉性命,那就没办法让人接受了。 赵姬的笑容越发肆意了,笑得花枝乱颤。 “放心吧,影候的人……嘻嘻,小朱,出来给李卿看看。” 一个看上去样貌颇为沉稳而严肃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从某个角落走了出来,朝李建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建的表情有些几分微妙: “他是?” 赵姬笑嘻嘻的说道: “他呀,就是影候麾下的心腹之一,负责监视太子府上下所有动静的负责人。” “哦,现在他是我的人了。” 李建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你是怎么收服他的?” 赵姬将俏脸凑近李建, 轻轻的朝李建吹了一口气。 “就凭我长得美呀。” 李建的鬓角被吹起, 一股兰花般的香气传入鼻间, 让他感觉到痒痒的,有些上头。 李建咳嗽一声,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不要觉得搞定了他就万无一失了,若是有朝一日影候发现了,对你而言就是大祸。” 赵姬漫不经心的听着,纤纤玉指将乌黑的秀发轻轻的旋转着,随后又慢慢松开。 “反正你也不会在这里呆上多少天,没事的。” “唉,男人就是这样子,都已经送货上门了,还要担心安全问题。” 李建大感吃不消,道: “夫人,我……” 话未说完,就被赵姬伸手堵住。 “不要叫我夫人,叫我……美人。” …… 翌日。 李建的马车离开了这座庄园,朝着咸阳城而去。 来到外交馆驿,李建走下马车,看到了乐乘与韩非。 乐乘一脸的欣喜: “李卿,秦国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李建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背,笑道: “没事没事,这几天还是很开心的。” “对了,你们也没出什么事情吧?” 进入馆驿之中,众人各自坐下,将这几日的经历道来。 乐乘韩非所率领的使团众人,在被迫和李建分开之后,他们就来到了馆驿之中。 这几天乐乘韩非数次和秦国方面交涉,但秦国派来的都是低级官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打哈哈蒙混过关,完全没有任何正面回答。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李建突然平安归来,无疑让乐乘大喜过望。 这一次要是李建真的出了事,乐乘作为使团负责安保的最高武官,肯定是难辞其咎的。 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啊。 说完这边,乐乘自然也问起李建那边的情况。 李建笑呵呵的,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避重就轻的讲了一番。 饶是如此,也让乐乘韩非等人露出吃惊表情,发出一阵阵的惊叹。 乐乘忍不住道: “这秦王还真是狡诈啊,居然假扮成审讯官员来和李卿会面套话。” “若是寻常人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恐怕真就被秦王三言两语全部套出来了。” 李建笑道: “这秦王毕竟还是太显眼了一些,若是他年轻些,没那么有威严,说不定我就被他骗过了。” 韩非感慨道: “据说在几十年前秦王刚刚登基的时候,大赵武王就曾经以赵国使者的名义拜访过咸阳,给秦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今秦王这般做法,多半也是想要借鉴当年的大赵武王吧。” 李建笑而不语。 赵武灵王啊…… 上辈子当了相邦之后,李建有机会接触到了一些赵国的秘密史料。 从这些史料上来看,赵武灵王在灭亡了中山国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秦国! 先夺河东,再取西河,最后进逼关中夺取咸阳,这就是赵武灵王针对秦国的整个大作战计划。 只可惜这计划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在灭亡中山国的庆祝晚宴上,沙丘宫变爆发,赵武灵王死于非命。 继位的赵惠文王虽然也是一代明君,但却又被赵成、李兑两大权臣架空将近二十年。 等赵惠文王真正夺回大权,秦赵之间,乃至整个华夏大地的局势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早不是赵武灵王那时的光景了。 一个绝佳的战略机遇期,就这么被赵国给错过! 好在,如今李建还是有机会,帮助赵国抓住另外一个战略机遇期的。 李建笑道: “不管他借鉴谁,总之这一关我们是平安度过了。” “大家今天都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就要正式觐见秦王了。” 乐乘点头,感慨道: “这还没正式觐见就已经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真不知道明天大殿之上秦国人还会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状况来。” 韩非则有些好奇: “家主和秦王之间的谈话,难道没有谈妥吗?” 李建笑着摇头。 从头到尾,秦王其实都没有真正的表态过。 或者说,是以“秦王”的身份来表态。 关于赵秦瓜分韩国的事情,还是要等明天上了大殿,面对着秦国高层们的时候才能真正决定。 但李建很有信心。 就连下大牢这种手段都拿出来,却依然对李建无可奈何。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片刻之后,乐乘和韩非两人离开。 李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锤了锤腰背,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了赵姬,今天晚上总算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秦王宫。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在这座王宫的屋檐上,众多琉璃瓦将阳光反射,让这座宫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夺目而耀眼。 一排排秦军黑衣黑甲,表情严肃,在台阶两侧肃然而立,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李建也不是没有去过其他国家出使,但这些秦军士兵所传递出来的杀机,是最给人压迫感,也最有真实感的。 秦国,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 根据某些历史学家的统计,在战国末期的一百年里,秦国只有两年没有处于战争状态! 也只有这样的国家,才能让在王宫之中站岗的禁军煞气都如此惊人。 但李建对此却并不心惊,甚至隐隐还有些不屑。 连秦王都不能拿我如何,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士兵? 带着这种淡淡的骄傲,李建与乐乘、韩非三人拾级而上,一步步登顶长阶,进入宫殿之中。 大殿之中,秦国十余名大臣分两排就座。 秦王嬴稷高坐上首,目光居高临下,朝着李建看来。 李建淡然不惊,行礼: “外臣李建,见过大王。今奉吾王之命送来国书,还请大王过目。” 秦王淡淡开口道: “李卿不必多礼,将国书拿来,寡人一观。” 李建将国书交给秦王身边侍者。 这份国书是一直封存在箱子之中,并没有被李建随身携带。 李建是被秦国以私人罪名带走,所以这封国书也并没有落在秦国人的手中,而是被乐乘等人所保管。 作为使节,李建当然知道这份国书上的内容。 赵王在上面正式向秦王提议,秦赵两国瓜分韩国,秦得新郑,赵得上党。 秦王注视着这封国书,良久不语。 大殿之中的秦国臣子们一片安静,一个个垂首不语,耐心等待。 李建左顾右盼,看着面前这大殿,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 “说起来,图穷匕见的故事,是不是就在这座大殿之中上演的?” 想着几十年后,嬴政会在此地被荆轲拿着匕首追得吱哇乱叫逃窜不迭,李建心中就忍不住有些好笑。 哦不对,嬴政现在还在邯郸呢,燕国也已经灭亡了,图穷匕见的故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秦王终于抬头,打破了沉默。 “所以说,赵王想要和寡人瓜分韩国,这是赵国一致的意见吗?” 听到秦王的话之后,在场一些秦国大臣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另外一些秦国大臣则泰然若定,显然早就已经得到了风声。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若是大王不愿的话,那赵国便只能出兵新郑,和秦国一战了。” 秦王皱起眉头,冷冷的说道: “赵王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用战争来威胁寡人?” 李建非常诚恳的说道: “不,这是赵国为了自保而必须采取的措施,并非针对大王。” 秦王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赵国灭了燕国,却还想要插手寡人和韩国之间的战争,还真是霸道得很啊。” 李建道: “若是论到霸道,还是贵国为最,赵国只能屈居第二。” 秦王忍不住笑了: “既然知道寡人霸道,那你还敢在寡人面前颐气指使,以战争相胁?” 李建直起身子,目光和秦王对视,声音异常平静。 “因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空气中似乎有火花的声音响起。 秦王道: “赵国当真敢和寡人开战?” 李建道: “赵国敢和任何人开战。” 秦王冷笑道: “说起来,赵国现在还没来得及出兵上党吧。” 李建暗自盘算了一下日期,正色道: “大王说错了,我军应该已经进入上党郡境内。” 秦王脸色微变: “好快的速度!” 李建诚恳的说道: “有燕国的前车之鉴在,还是兵贵神速的好。” 这句话明显触动了秦王的内心,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之前,秦国就是判断燕国能长时间坚持,所以才打算等到春天再发兵。 没想到春天刚刚到来,燕国就瞬间一溃千里,短短两个月就被赵齐联军灭亡。 快到秦国都来不及做出像样的反应! 秦王突然笑了起来。 “说到兵贵神速,那寡人也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李建道: “大王请说。” 秦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对着李建道: “就在三天前,新郑已经被王龁给攻下来了。” “你心心念念的韩国,如今已然不复存在。” “你觉得,现在寡人还有必要和你们赵国讨价还价吗?” 秦王话音落下,李建身后的韩非身体就是剧震,有些摇摇欲坠。 就连李建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震惊的消息。 新郑被克,韩国灭亡? 这绝对是一个超级重磅的消息。 正文 148,让人震惊的战争结局 虽然是赴宴,但李建的心态并不算轻松。 自从来到咸阳城之后,整件事情是一波三折。 谁也不知道,在这座秦国太子府之中,会不会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等着李建。 太子府坐落于咸阳城中距离秦王宫并不算太远的一条大街上。 整条街上只有寥寥几户,单单从院墙和大门的形制就看得出来,这里是秦国顶级权贵们居住的地方。 嬴柱非常的给面子, 亲自站在大门处迎接李建。 “李卿,来来来,这边请。” 李建几人跟随着嬴柱走入大堂之中,各自落座。 随后,各种美酒佳肴就开始被端上来。 乐者们鱼贯而入,开始奏乐助兴。 舞姬们袅袅婷婷,在大堂中翩翩起舞。 李建看着这一幕, 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对着嬴柱道: “外臣还以为在咸阳城中, 饮宴是不会出现舞姬的。” 嬴柱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非就是个形式而已,大家开心就好,又何必拘泥于什么舞姬不舞姬的呢?” 李建对此深以为然。 美女跳舞这么好的形式都能拒绝,还是男人吗? 酒过三巡,双方相谈甚欢。 嬴柱意外的健谈和好相处,让李建脸上的笑容也是慢慢增多。 在座的当然还有嬴子楚,这位秦国王孙或许是因为有父亲在场的缘故,多少显得比较拘谨。 终于,在嬴柱的示意下,嬴子楚站了起来,对着李建道: “李卿,我敬你一杯。” 李建笑呵呵的也站了起来,道: “这杯酒,就祝福王孙今后顺顺利利,有朝一日登上秦国王位!” 嬴柱看着这一幕,含笑不语。 双方重新落座,舞姬们跳了半个时辰, 也开始退场。 看着乐者们拿着琴也随之退下, 李建若有所悟。 接下来应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果然,嬴柱笑着对李建道: “李卿,本侯想要出去园子里走走,不知李卿可愿意随我一行?” 李建笑道: “既然是殿下有命,那外臣自当从命。” 夜色下,太子府的红色长廊显得有些深邃。 一盏盏油灯隔着几米的距离,被夜风吹得轻轻飘荡。 火焰在风的吹拂下忽大忽小起起落落,显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走出长廊,就是一个很大的园子。 这园子的规模,几乎已经能和李建后世去的那些市民公园相提并论。 夜色中初次到来,还真会给人一种可能迷路的担心。 嬴柱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突然道: “我听说每一个人在天上都对应着一颗星宿,李卿可知道你对应的是什么星宿吗?” 李建笑道: “回殿下的话,外臣不知。不过外臣想来,应该是比较不起眼的那种。” 嬴柱哈哈笑了起来,正色道: “以李卿的能力,若是还能比较不起眼的话, 这世界上算得上起眼的星宿还能有几颗呢?” 两人闲聊几句,来到一处凉亭。 在嬴柱的要求下, 两人先后走到凉亭处。 凉亭中央的桌子上已经摆放着醒酒汤和糕点,嬴柱笑呵呵的对李建道: “李卿,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吃点喝点吧。” 李建深深的看了嬴柱一眼,对于这些贵族们的生活又有了新的认知。 嬴柱将一碗醒酒汤喝完,满足的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其实今日宴请李卿,目的是很简单的。就是希望将来若是可以的话,请李卿照拂一下子楚。” 李建闻言,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太子殿下说笑了,我非秦国大臣,又如何能帮助得到子楚王孙呢?” 嬴柱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卿,你可能误会本侯的意思了。” “对本侯来说,一个秦国大臣并没有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将来的赵国相邦。” “你,明白了吗?” 看着面前的嬴柱,李建突然明白了过来。 在历史上,无论是秦国也好赵国也罢,都爆发过多次的王位争夺战。 在这些王位争夺战中,真正起到作用的往往都不是本国内部的力量,而是来自于其他诸侯国的支持。 就以如今的秦王嬴稷而言,他当年并非嫡子,更不是秦武王的嫡亲弟弟,本身又远在燕国当质子,劣势是无穷大的。 但靠着赵武灵王和燕王的支持,嬴稷最终成功杀回了咸阳城,干掉了和他争位的赢壮和魏太后,登基为新的秦王。 从嬴柱对李建的这番话来看,显然嬴柱更希望的是李建将来充当类似赵武灵王的角色,帮助嬴子楚稳住王位。 李建沉吟半晌,道: “外臣觉得,太子殿下多少是有些过于担心了。” “公孙子楚性格谦和得人喜爱,又是殿下唯一的嫡子,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嬴柱哈哈笑道: “这是自然,不瞒李卿说,寡……本侯将来登基之后,也会想办法给他铺铺路。” “但不管怎么说,多一重保险总是更好的,李卿觉得呢?” 李建笑着点头,道: “明白了。” “不瞒殿下说,就凭我和公孙子楚的交情,将来他若是有需要的话,我必然是会全力推动赵国支持他登基的。” 嬴子楚,一个比较庸碌的秦王。 在历史上,嬴子楚对秦国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一个叫做嬴政的儿子。 第二大的贡献就是登基之后死得早。 作为赵国人,让嬴子楚这样的庸才成为秦王,李建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嬴柱得到李建的回答,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 “坦白说,子楚这个孩子的才能是比较有限的。” “但是,他的孝心可嘉,无论是对本侯夫妻,还是对待赵姬母子,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李卿啊,若是你有这样的儿子,想必你也会非常满意吧。” 李建沉吟片刻,认真的做出回答: “孝子和才子之间,我确实是更喜欢孝子一些。” 人嘛,肯定都想着自己开心。 儿子再有才,天天把自己气个半死,这怎么开心得起来? 很多时候,父亲考虑问题的立场和孩子考虑问题的立场是完全不同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帝明知道某个孩子更出色,但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平庸的孩子继位。 出色的孩子,就好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太容易伤人,连父母都不例外。 在李建答应了这件事情之后,嬴柱放下心来,对着李建道: “李卿,你可以放心。本侯会在接下来的廷议上支持你的提议,让秦赵两国共分韩国成为现实。” 这回,高兴的变成了李建。 李建朝着嬴柱拱手称谢: “多谢太子殿下。” 嬴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今日一会,本侯深感和李卿之间的相处实在投缘。” “李卿啊,你将来若是想要前往大秦,而届时本侯又已经成为大秦之王。” “那本侯可以向你保证,大秦相邦之位,非你莫属!” 李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嬴柱。 坦白说,面对这样的招揽,谁能不心动呢? 大秦! 这对于任何一个华夏人来说,都是记忆中难以抹去的王朝。 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华夏真正归一的开始。 只是…… 李建的脑海中,浮现前世的一幕幕。 无数赵军将士,在和秦军的交战中奋战而亡。 无数赵国百姓,在战火的废墟上痛哭失声。 无数黑色坟墓,在山包上静静矗立。 李建叹息一声,道: “太子的好意,李建心领了。” “只不过目前李建在邯郸还是很开心的,并无改换门庭的打算。” 嬴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呵呵的说道: “本侯知道,无妨,等哪天李卿想来的时候,尽管前来咸阳便是。” 两人的闲谈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让李建有些惊讶的是,原来嬴柱还是一个艺术爱好者。 尤其是诗词歌赋,嬴柱更是喜欢不已。 或许是喝多了,又或许只是纯粹的想要在嬴柱面前装一波。 总之,李建随口就做了李白杜甫和白居易的搬运工。 李杜白的绝世明诗,虽然跨越千年时空,但效果依然是绝杀。 嬴柱直接听得双目放光,大呼过瘾。 原先那太子的风范也全数消失,拉着李建就不肯防守,说什么都要让李建再多做几首诗词。 李建几次告辞想走,却被嬴柱一再挽留。 终于,李建无奈之下,只能留在太子府中过夜。 “真是造孽啊,没事抄什么诗啊!” 躺在陌生的房间之中,李建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突然,房间之中一声响动,似乎是有脚步声响起。 李建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坐了起来。 “谁?” 一声轻笑传来。 李建目光一转,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缓缓朝着卧室的门口而去。 他的隔壁就是乐乘和韩非,但出于谨慎,李建并不打算立刻喊人。 这里毕竟是秦国太子府,防备不可能那么松懈吧? 走到卧室门口,李建朝着堂屋探头望去。 堂屋之中只有一盏油灯亮着,似乎有人影从油灯下一闪而过。 “究竟是谁?” 李建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微微提高了声音。 又是一声轻笑响起。 李建深吸一口气,突然冲了出去。 他已经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就在窗户旁边的帘布之后。 李建猛的一扑,瞬间将对方扑倒在地。 一声吃惊的娇呼声响起。 李建直接将匕首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冷冷的说道: “你乃何人,为何深夜……” “怎么是你?” 赵姬躺在李建的身下,妙目瞥了一眼李建手中的匕首,吃吃的笑了起来。 “原来李卿喜欢玩这种强迫的把戏啊。” 李建信手将匕首丢开,无奈道: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 “说到不怕死,李卿你现在压在秦国公孙的夫人身上半天都不起身,那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呀。” 李建顿时有些尴尬,赶忙起身。 片刻后,双方坐在卧室之中,四目相顾。 李建叹息道: “难道我给你下蛊了?” 赵姬眨了眨眼睛,吃吃笑道: “难道就不能我自己给自己下蛊吗?” 李建以手扶额,道: “我原本以为就算来,来的也应该是吕先生。” 赵姬立刻露出了伤心的模样: “原来李卿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吕不韦那种猥琐的男人,赵姬……终究是错付了。” 李建头大如斗,忙道: “停停停,这位夫人,请你不要这么放飞自我好吗?”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突然站了起来,在李建的面前转了一圈。 “我美吗?” 李建看着面前的赵姬,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缓缓点头。 这该死的女人,怎么就那么了解男人的需求呢? 这种若隐若现,似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上头了。 比起直接露,赤裸裸的卖弄风骚,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赵姬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魅惑的笑容。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看着赵姬犹如飞蛾扑火般跳过来,李建的脑海中残存的理智还在拼命的活跃着。 “这里可是太子府,我们……会死的。” 赵姬的笑声犹如狐媚,在李建的耳边回荡。 “那我们就做一对死鬼野鸳鸯吧。” ……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李建不得不又搬运了几首诗,这才终于让嬴柱满足,恋恋不舍的让人将李建送出了太子府。 坐在马车之中,李建情不自禁的锤了锤自己的腰,发出了感慨。 “这太子府的人啊,还真是热情过度!” 坐在李建身边的韩非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一边等待着秦王嬴稷的再度召见,一边也陆续收到了最新战况。 赵军已经开始以援军的名义进入上党郡之中,打算来一次和平接手。 但上党郡郡守冯亭以没有得到韩王命令为由,对赵军的态度是比较抵触的。 另外一边,魏军也已经赶到了新郑城外,正式和秦军展开了对峙。 除此之外,齐国和楚国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两个老牌国家都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都曾经登临霸主之位,但又先后被秦王嬴稷给打落神坛。 若是能坏嬴稷的事,齐楚两国显然也不介意插上一脚。 李建看着这些消息,心中越发笃定。 “秦王应该很快就会召见我们了。” 就在李建说出这句话不到半天时间,一条新的紧急消息通过鸱鸮们的绝密渠道,送到了李建的案头。 看着这条绝密情报,李建不由大吃一惊。 “秦军在新郑城外吃了一个大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