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符道君》 正文 第一章 借宿 “天地无限,法力无边,太乙救苦,业力消散,敬请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上帝大慈悲!” 谢端面东而坐,默念了三遍太乙神咒,又叩首三次,这才开始动手,将身前的一副枯骨逐一收拾妥当,并整齐摆放在一旁摊开的破道袍上。 右侧脚下是他刚刚刨开的一个土坑,此时用道袍将尸骨包好,收敛完毕,放入了坑中掩埋。 “人死如归,入土为安!小子途径此地,因不忍道爷曝尸荒野,遂收敛下葬,今拿道爷铜钱两文,权当掩埋之资,以解困境,他日必当烧香答谢,道爷泉下有知,有怪莫怪,一路走好。” 谢端朝着面前刚堆好的坟包,诚心作揖道。 摊开手掌,掌心摆着两枚古朴铜钱,这是他在收敛这具不知名的骨骸时找到的,虽说看着有些老旧,甚至边角还缺了个口,但好歹还能用。 两文铜钱,在这个世界的购买力很是不俗,能买四两肉,能换半斤大米,关键时刻能救命。 谢端此时将铜钱收入怀中,不禁有些无奈。 “若非生活所迫,我又怎会拿死人钱财!” 他苦笑了一声,背上包袱,迈步离去。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多月了,两个月前,他还是现代华夏的社畜一名,一次醉酒,因缘际会,醒来后便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穿越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讲,倒也不难接受,毕竟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本网络小说啊! 只不过这穿越得有些草率,不像小说主角那样伴随有系统外挂,反倒刚来就无家可归,面临温饱问题,但是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也知足了。 抬头望了望天色,日渐偏西,谢端虽然身心疲乏,但他却不敢休息,更不敢放缓脚步,而是加快速度赶路,等到天一黑,山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万一碰上个什么毒虫猛兽,可就悔之晚矣! 这里是大阴山,乃是他前往山阴县的必经之路,山势并不复杂,唯独林深叶茂、人烟稀少。 好在山中没有索命的山贼,到目前为止,猛兽也没遇见,唯一碰上的就是方才那具尸骨了。 从他留下的遗物衣着来看,应该是个道士。 扒死人钱财,虽然听起来缺德,但是当一个人饿疯了的时候,易子而食的例子也并非没有。 谢端经历过那种饥饿,所以更能感同身受,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干,再说了,他不也帮亡者收尸超度了么?这样一来,也算是行善积德。 如今这世道,想死很简单,可想活下去,尤其对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着实很不容易。 融合了原主的记忆,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名为大启,皇帝姓夏,故简称“夏启”。 启朝立国三百余年,闻名寰宇,不属于华夏历史中的仍何一个朝代,不过在此之前,秦汉隋唐都有,历史是在五代十国之际,发生了转变。 乱世纷争不休,太祖皇帝应运而生,举义旗扫平十国,一统天下,奠定了启朝数百年的基业。 时值泰和元年,新皇变法失败,导致朝局不稳,北方蛮子挑起战端,内忧外患之下,致使天下动荡,加上天灾肆虐,盗贼横行,民不聊生。 谢端的老家便是遭遇了洪灾,大水淹没了房屋田地无数,亲人死的死、散的散,原主便是死于这场洪水之中,如此方使得现代的谢端鸠占鹊巢。 开始他也想过重建家园,可洪水过后,一贫如洗,朝廷赈灾不力,当地的乡邻自顾不暇,不少人沦为难民出逃,谢端走投无路,忽而想起有个姐姐曾嫁在会稽山阴县,故而才会南下投亲。 一路上走走停停,打过零工、做过乞丐、也扒过死人钱财,就是不曾偷抢拐骗,有时候遇到顺路的也会结伴而行,总之是历经了人间百态。 走到今日,已近两月,总算是快要到了。 等到谢端顺利翻过了大阴山,太阳早已经西坠,初秋时节,傍晚时分,天边骤然乌云密布。 “看这情形,今晚怕是得下大雨。” 谢端心头暗忖,又累又饿,继续沿路复行,不过半里,但见前方不远处,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炊烟?有炊烟就有人家!” 谢端只觉得心头一喜,双腿顿时又来劲了。 他快速上前,打眼一瞧,却是一座古朴的小庙耸立在山脚之下,那缕炊烟正是由庙中传出。 谢端毫不犹豫,大步上前,但见土墙灰瓦,稍显破败,两侧贴着对联,原来是一座山神庙。 谢端上前敲门,不一刻,出来一名老者。 “老丈有礼了!小子是过路的,只因天色已晚,想在贵处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谢端朝他抱拳行了一礼,面带笑容的道。 老者半眯着双眼,仔细打量了谢端一番。 “后生客气,既要借宿,便请进来吧!” 他打开庙门,邀请谢端进入了庙中。 “老汉姓张,是这山神庙的守庙人,地方不大,也破败了,后生若不嫌弃,便将就将就。” 谢端再次行礼道谢:“叨扰了!” 他继而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但见此庙共有三间,大殿正堂殿门大开,山神像显露而出,殿堂西侧紧挨着两间厢房,全都上了锁,颇显破旧。 地面长了些杂草,包括碎瓦,散落四周。 老汉话不多,也不问谢端的来历姓名,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引着他来到最西侧的那间厢房。 掏出钥匙开了锁,入眼的是一张八仙桌,一张大通铺,床铺对面开了扇小门,正好通往隔壁的那间厢房,只不过这扇小门,也被锁了起来。 屋内虽有灰尘蛛网,但整体上还算不错。 “后生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宿吧,若是饿了,老汉刚烧好一锅饭,姑且可以对付几口。” 谢端点头应允一声,将包袱放下,开始整理房间,老者不再多言,出了厢房,迈步离去。 夜幕降临得很快,无尽的黑暗笼罩大地。 “轰隆隆……” 天际隐隐有旱雷轰鸣,雷声沉闷。 “这雨……到底下是不下?” 谢端吃了个半饱,此时心满意足的躺在通铺上,心情很是放松,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真好。 这一路走来,真就恍若梦中一般。 也许是因为赶了太久的路,身心实在是太过疲惫,所以谢端躺下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万赖俱静。 “咔嚓!” 一声炸雷伴随着闪电,瞬间将谢端惊醒,他翻了个身,往门外瞧了一眼,大殿屋檐下的两个灯笼随风轻微摇曳,雨点倾盆而下。 打个哈欠,正准备继续睡,却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笃笃”的声响,仿佛有人在地板上跳动。 倚仗大殿映射过来的火光,定睛看时,屋内屋外一切正常,唯独连通着隔壁房间的那扇小门,不知何时,竟然敞开了。 “我记得这扇门是上了锁的,怎么会……?” 谢端坐起身来,觉得有些怪异。 “咔嚓嚓……” 又是一道闪电劈将下来,透过小门,谢端借助电光直望过去,看得清清楚楚,隔壁厢房的场景,当场将他吓得睡意全无,神情大骇。 只见那间屋内,一个人站在门后,整个身形笔直如竹,似乎乃至好像正朝着屋外观望。 为什么要用似乎与好像? 因为谢端通过小门,真真切切看到那个人的脖子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脑袋。 正文 第二章 僵尸 一个人没了头,怎么可能还能存活! 这如此诡异恐怖的一幕,使得刚醒来的谢端吓了个半死,只觉得毛骨悚然,心脏一阵狂跳。 本能性的张口想喊,却发现嗓子眼发紧,根本喊不出来,周围的环境似虚似实,如梦如幻。 “莫慌,莫慌!是做梦,肯定是在做梦,特么在我梦里还能让你给吓着了?” 谢端心里自我安慰,强忍着恐惧平复下来。 他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很疼,疼得很真实,而且也没有像料想中的那般从梦中苏醒。 这下,他感觉到眼前的情况有些许不妙。 厢房距离大殿并不远,所以大殿门前的灯光能够照射到这里,虽然不甚明亮,却足以视物。 因为床板的老化,谢端惊慌之下弄出了些许动静,此时站在对门的那位好像是扭了扭脖子,朝他望了过来。 似乎是感觉到被人察觉,紧接着一眨眼的功夫,门后已然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影。 谢端心惊之余,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他也曾帮人收尸敛葬,扒取过死人财物,心理素质算是不错,可是一码归一码,胆子大却并不代表不怕鬼,二者也不可相提并论。 一个是死物,另一个是死了但没完全死,任谁三更半夜醒来,猛然见到一个没头的人站在面前,估计都无法淡然面对。 谢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趁此间隙,缓过劲来,拖着有些发软的双腿起身,便要夺门而逃。 怎奈刚到门边,连门闩都没拔出来,身后便传来“笃笃”的跳动声响,紧接着一只干枯的大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顷刻之间,谢端便没了力气。 他如遭雷击,当即侧身倒了下去,打眼看时,却见那无头之人正站在眼前,身上衣着破烂,一股霉味,不过从衣服上的图案来看,倒是有些像官袍。 他双臂完全裸露在外,手臂上布满了尸斑,加之皮肤褶皱干瘪,枯瘦如柴,如同一具干尸。 与一开始不同的是,这回他是带着头来的。 头不在脖子上,而是用左臂夹在腋下,面朝向谢端,双眼深深凹陷,口鼻中喷出丝丝白雾。 整具躯体站得笔直,从上到下,似已僵硬。 “僵尸?无头僵尸!” 谢端心底猛然蹦出这么几个字,万念俱灰。 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被这无头僵尸在肩膀上拍了那一巴掌的缘故,谢端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意识也是越来越模糊,几近晕阙。 然而此刻,他胸前却是莫名的异常燥热,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灼热难当,而且越来越烫,如同一颗炭火落在了皮肤上一般。 灼痛之下,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往外吸取了,只感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悬浮于水面。 “嗡……” 一声轻鸣,谢端的脑海猛然清醒,却似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紧接着,便见两道光束从他胸前的衣服里面飞出,迅速打向了那无头僵尸。 他看得清清楚楚,光束之中所包裹着的,正是之前埋葬那具尸体之时,从中得到的两枚铜钱。 本来是要用它买粮食救命的,不曾想还真就救了自己的性命,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啪啪”两声,铜钱打中僵尸的心口,声音清脆,光芒乍放之际,将整个房间映得亮如白昼。 无头僵尸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猛然受此一击,但见一团黑气从脖颈处喷涌而出,仿佛受到某种吸引一般,转眼间便没入了一枚铜钱当中。 这团黑气一出,无头僵尸当即往后倒了下去,成了彻彻底底的死尸,再也不得动弹。 两枚铜钱盘旋一周,随即定在了半空,隐隐约约,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围绕着铜钱绘出了一个圆,而两枚铜钱,则成为了圆内的两个孔洞。 乍看之下,与阴阳太极图倒是有些相似。 这种状况持续了片刻,接着光芒快速散去,“叮叮”两声,铜钱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从半空掉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谢端眼前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谢端整个人为之一振,原本麻木的身躯恢复了知觉,开口也能够发出声音。 他先是伸手揉了揉灼痛的胸口,随即捡起落在眼前的那两枚铜钱,紧紧的握在手心,并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场景,谢端一脸的骇然之色。 手忙脚乱的抽出门闩,打开房门,口中一边喊叫着“有鬼”,一边冒雨冲向了大殿正堂。 山神庙虽然破旧,但因为有守庙人在这里守着,所以香火一直没断,供奉着神像的大殿,无论黑夜白昼,素来是灯火常明。 谢端跑进大殿,首先见到的是山神的神像,着一身乌光宝铠,右手持着一把开山斧,左手则托着一座青山,一脸威严,看上去英武不凡。 自家小庙里都闹僵尸了,您老还能坐得住,不愧是一方山神,果然不动如山! 可牢骚归牢骚,谢端却并不敢有什么不敬之意。 放眼环顾四周,只见殿内左侧另设有一间耳房,一道竹制门帘倒挂而下,将房间与大殿分隔开来。 谢端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冲将进去便将老者唤醒。 张老汉睡得正香,猛然被谢端叫醒,显得有些云里雾里,而对于殿外之事,更是一概不知。 当听谢端说起他方才的经历,除了惊愕,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直至谢端拉起他到厢房门外去看,方才确信他所言不虚,这大半夜的,想想着实有够瘆人。 面对此景,张老汉同样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接受能力明显不弱,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为防生变,他将房门再度上了锁,又拿了些香烛纸钱在门外烧了,只待天明,再另行处理。 经此一吓,谢端是再也睡不着了,这大半夜的也没法赶路,索性便拉着老汉在殿内耳房坐下,询问起这件事情的由来。 关于此事,老汉也并没有隐瞒,从一开始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来看,明显是心知肚明的。 说起屋里的那位,其实也挺惨,死得憋屈。 八年前,江州一带爆发罕见的大旱灾,土地干裂,饿殍遍野,可谓是惨绝人寰。 朝廷派出官员赈灾,由附近的州府调运粮食救命,此人便是押运赈粮的押粮官,因为路上赈粮被人给劫了,这脑袋就没保住。 常言道: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他的家人千里迢迢赶到江州,雇了马车,拉着他的尸体回老家安葬,可运到一半,却发现资金不够了,再也付不起这个车马钱,可路程又还有一大半,实在是没了法子。 无奈之下,便将尸体暂时寄居在这山神庙里,想着回家取了钱,再来接回去。 可谁曾想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过,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想接了。 人虽死,但终究是官老爷,所以老汉也不敢擅自掩埋,万一哪天人家亲属来问他要人,自己交不出来,可就是好心办了坏事。 因此就一直这么搁在屋里,转眼已是八年。 正文 第三章 符钱 听他讲明了事情的经过,谢端心中是大为震惊。 想不到这背后,还有着这么一段故事。 赈粮被劫,导致无数灾民因此丧命,虽然主要过错不在他,但作为押粮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份责任是逃不掉的,必然是得人头落地。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天灾无情,就比如这一次老家侯官县的洪水,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其中。 而说到这里,谢端的心中又不禁有些好奇。 “老丈,照您所说,屋里那位大人在这庙里待了有八年了,您天天住在庙中,就不怕么?” 张老汉闻言呵呵笑了两声,老脸上沟壑纵横,一边往手中的烟杆里装填烟丝,一边说道。 “没啥好怕的!我孤寡老头子一个,也没几年的活头了,再说这么些年来,你是第一个见他出来溜达的,以前可从未听说过他还会出来。” 他猛吸了两口,吞云吐雾,一脸的惬意。 “不过说来也怪,先前也有不少人到我这儿投宿,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他别人不找,为啥偏偏就找上你了呢?难不成是找你有什么事?” 谢端一听,脸色顿时一黑,忙摆了摆手。 “快别开玩笑了,他可千万别找我,这大半夜的忽然来这么一下子,差点没给我送走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谢端的心里却在思索。 他找上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难不成是想回家了,想让自己送他一程? 这一路上,他困难时帮人收过尸,将散落野外的亡人尸骨安葬入土,从而获取些钱财果腹。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找上自己的? 还有那两枚铜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在关键时刻,却能大显神威,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只要不是傻到没边了,都能看出是件宝贝。 天灾人祸,猛兽匪冦,他本以为这个世界够危险的了,没想到眼下又多了一类妖魔鬼怪。 原主的记忆里,妖魔之说只存在于志异小说、民间奇谈当中,加上他穿越来的这两个月,在此之前,也从未遇见过,因此倒是没有去在意。 如今亲身经历,可谓是彻底刷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惊愕之余,又不免多了几分庆幸。 庆幸他能够完好无损的从老家走到这里。 雨越落越小,待到天明时分,雨已经停了。 谢端谢过老者的留宿之恩,问清楚了前往山阴县的路径,便不再逗留,背上包袱启程离去。 大阴山原本就是山阴县的辖下领域,过了大阴山,由此往南二十里,便是山阴县的县城了。 谢端沿路而行,三五里地便见到了村落,昨晚他要是多走一程,到村子里面留宿,也不会发生那种恐怖的事情,现在想想,尚且有些后怕。 乡间小道,行人并不多,却不缺乏生机。 “哞……” 一声牛叫忽然从身后传来,仿佛在提醒他让路,谢端回头看时,却见是个老农驾驭着一辆牛车。 牛车有些破旧,拉了有大半车的干草垛。 谢端先是自觉的往路边靠了靠,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朝着那老农打了个招呼。 “老伯这是去哪啊?” 老农望了他一眼,随口答了一句。 “进城!你这后生有事么?” 谢端闻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 “那正好,我也进城!若是方便的话,老伯可否捎我一程?我长途跋涉,实在走不动了!” 当地的农人素来淳朴,所以对于他的要求,老农并未拒绝,反正也顺路,举手之劳而已。 谢端道过谢,上了牛车,坐在草垛子上。 在此之前,路上碰见有马车牛车的,一般都会搭个顺风车,不然两个月,他也走不到这儿。 “后生是从外地来的吧,进城干啥呢?” 他这一上车,老农倒正好有了个伴。 “哦!家里遭了灾了,我来此投亲!” 谢端也没隐瞒,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了起来,交谈中,他知道了这老农是进城送草料的。 距离县城还有一段路程,闲来无事,谢端索性将怀里的两枚铜钱掏了出来,拿在手中仔细验看,这两枚救了他性命的铜钱,究竟是何宝物? 他掩埋的那具尸骨,留下的遗物除了这两枚铜钱,还有一把断了的木剑、烧毁了的木牌、以及一件破损得不成模样的道袍,明显是道门中人。 再加上昨晚,这两枚铜钱大显神威,制服了僵尸之后,又显露出了一个太极图案,联系它之前主人的身份来看,不出意外,必是道门法宝。 谢端对于正统道派的了解并不多,只不过他敬奉本土教派,此类知识层面也仅限于度娘以及影视小说,比如之前念叨的太乙神咒,就是偶然从度娘上看来的。 既然这个世界有妖魔鬼怪,那么说不准这件东西,就是他以后在此方天地安身立命的根本,自然得要好好的研究研究。 怎奈他翻来覆去,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玄机,铜钱还是之前的铜钱,显得平平无奇。 明知是法宝却不知使用方法,就好比枪没了子弹,不如一根木棍来得实在,着实惹人烦恼。 “若是你能说话就好了,直接把你的来历通通交代清楚,我也就不用煞费苦心的去琢磨。” 谢端心里没来由的蹦出这么个想法,紧接着他自己都笑了,这是怎么了?研究铜钱魔怔了? 而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这个想法一出,接下来的一幕,可谓是让他大感震撼,同时大喜过望。 手中的铜钱仿佛听到了他的心思,一阵微光闪过,刹那之间凭空消失,而就在此刻,他的脑海深处,莫名涌现出了一道陌生的记忆。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五贼在心,施行于天。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 阴阳符钱,阴通幽、阳通神! 阴符派镇派之宝,六代传承之信物,可自行吸收炼化天地间的各种“灵炁”,反哺物主,能驱使各类符箓,降妖治鬼、驱邪除魔。 内附《阴符心经》一篇,可通大道! 将这些记忆整理明白,谢端恍然大悟。 原来这两枚铜钱名为阴阳符钱,乃是不世出的道门法宝,其中还附带有一篇修道心法。 那道记忆所传递出来的信息不多,只是简洁点明了阴阳符钱的使用方法以及心经记载,具体是怎么被封存到铜钱里的,谢端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倒也不难猜测,估计与那死去的道人有关,不甘师门传承断绝,以望后来人续之。 “倒了半辈子霉,这回却是走了大运,帮人掩埋个尸体都能捡到道门法宝,可是就这么认我为主,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谢端自嘲似的笑了笑,可内心还是很高兴的,至少从此刻开始,他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将记忆里的阴符心经观想了一遍,很是晦涩难懂,不过操控阴阳符钱的方法,倒是简单。 只有一句口诀、一道指诀,保持心诚,同时施展,便能随意祭出。 符钱可以化为虚体,存在于他的意识当中,与他的心念互相感应,同时也能够化作实体,充当克敌制胜的法宝,而转换的关键,在于口诀与他的念力。 大致概念,与如意金箍棒相差无几,可以按照心意随意变化。 不过他想运用自如,发挥出威力,关键还是要靠自身。 正文 第四章 山阴 “吁……” “后生,到地方了!” 老农一声提醒,打断了谢端的思索。 大约费了半个多时辰,山阴县城已然遥遥在望,高耸的城墙依山而建,城门楼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山阴”二字,城门大开,广纳八方来客。 大启王朝,在地域划分上,沿袭了汉唐旧制,在两个制度的基础上加以改动,将天下各地分为州、郡、县等。 县分上中下三等,而山阴县,汉时曾为会稽郡治,统领方圆十五县,也曾繁华过。 后来历经朝代更迭,传承至大启,如今只是会稽辖下的一个下县,人口不足三千户,经济并不景气。 不过此地没有天灾战乱波及,倒还算安宁。 谢端下了牛车,再次道谢,随即来到了城门口,但见城门两侧有兵丁把守,正在盘查往来的行人以及车辆,左右的告示栏上,贴满了布告。 少数是县内的琐事,大部分则是缉凶通告。 谢端曾通过了县学考试,晋升为生员,拥有秀才功名在身,加赐生员文碟,相当于学生证与通行证,所以天下皆可去得,一般人没有路引,是离不开故土的。 擅自乱跑,一经查处,会被认为是黑户甚至别国探子,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有牢狱之灾。 递上文碟,守城兵丁简单盘查过后,便放他进城了,若无此物,这一路关卡他根本过不了。 山阴县城虽小,比不得他老家侯官县繁华,但该有的热闹却是一样不少,酒肆青楼、勾栏赌坊、各类商铺、乃至街头地摊,皆是应有尽有。 酒肴香味、脂粉气息,飘荡在空气当中。 这里的小贩扯着嗓子高声叫卖,那里的姑娘娇声细语拉拢顾客,勾栏的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赌坊的骰子牌九摄人心魄,好一派安宁之景象。 “看来我这个姐夫还是治县有方的。” 谢端心中暗自忖道,既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姐姐与姐夫,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谢端。 真见了面,他该怎么说?又该说些什么? 谢端的出身,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称得上是富足之家,父子二人都中过秀才,只是他父亲后来屡试不中,无奈之下便学人做了生意。 侯官县开了家布料铺子,生意谈不上有多好,但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却不成问题,与大福大贵不沾边,否则也不至于一场洪水,便逼得他走投无路。 在他的记忆里,长姐谢瑛,端庄秀丽,女红纺织样样精通,因为父亲弟弟都是读书人,所以耳濡目染的也能知书识理,算是出身书香门第。 五年前,被父亲许配给同窗好友之子为妻。 姐夫姓李,名清,字文秀,年长自己七岁,三年前高中举人,赴任山阴县,全家搬迁至此,自那时起,两家之间的联系就渐渐少了。 交流也不过是书信传递,只是山高路远,一封家书,最快也要个把多月才能送到,倘若在路上再发生个什么意外,几个月亦并非没有可能。 来之前他曾给姐姐寄过一封家书,信内表明了家中受灾之后的情况,也不知她收到了没有。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谢端举目四顾,想找个人问路,正巧迎面走来一名身着短打的汉子,手里牵着一头驴、两只羔羊,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应该是个乡间农人。 他当即面带笑容,上前拱手施了一礼。 “这位大哥,请问衙门怎么走?” 见有人问路,那汉子面色一沉,打眼瞥了谢端一眼,抬起右手,有些不耐烦的往后指了指。 “沿着这条路往前直走,走到尽头三条路,往最左边的那条走,看到土地庙,再往左拐直走便是了。” 谢端“哦”了一句,道了声谢,迈步离去。 山阴县他是第一次来,县城里的道路构造自然不是很清楚,哪怕时至今日只是个下县,但是有一说一,城里的规模着实不差。 谢端此时按照那人指引的路径前行,不多时,便见一座牌坊耸立于街道正中,牌坊口右边的石柱子旁,眼下围了不少人,暗中指指点点。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的儿啊!孩子,娘对不起你,娘不该带你出来啊!这下可让为娘怎么跟你爹交代呀!” 抱着好奇心,谢端迈步,凑上前去望了望。 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妇人,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揪着一只鞋,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唉!这应该是本月第三起孩童被拐了吧!” “什么世道啊!盗贼猖獗,到底还有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了,再这样下去,让人怎么活?” “王家大嫂,你先别急,坐在这儿光哭是没用的,赶紧到衙门报官呐!顺便通知孩子他爹。” “对对对,不管怎样,总得行动起来。” …… 围观路人议论纷纷,其中两名认得那妇人的年轻男子一边出言提醒,一边将她从地上扶起。 “哎!老伯,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得他们的议论,谢端大概明白了个五六分,此时见身旁站着一名看热闹的老人,不由又开口询问道。 那老头打量了谢端两眼,见他衣着破旧,头发乱糟糟的,讲的又是朝廷统一的官话,口音并不是本地人的口音,心知不是乞丐,就是难民。 “你这后生是外地来的吧!没来由打听这些做什么?” 老者对外的警惕性倒是挺高,并没有直接回答。 “我这……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谢端轻笑了笑,一副你爱说不说的神态。 “好奇?这还不够明显么?孩子丢了啊!这妇人是咱们巷子里老王家的媳妇,丈夫给大户人家做长工,一个月也难得回家两次,故而就她一人带着儿子过活,今日带孩子上街买米买菜,不慎走丢,估计也是被人给拐跑了。” 老者还是把情况说了一遍,或许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也可能是出于礼节,或其他什么原因。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端才察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自打进城时起,所见所闻,周围的行人几乎都是大人,很少看到有带着小孩的,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天杀的拐子,咋就死盯着咱们山阴县不放呢?一个月三起孩童失踪被拐,多少家庭一夜之间破灭,要是让老子碰上他,非扒了他皮不可。” 一名满脸横肉的黑胡子大汉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那位王家大嫂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仍是哭哭啼啼,在邻舍的陪同之下,朝着衙门进发。 围观之人见没热闹可瞧,当即渐渐散去。 “看来,山阴县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安宁。” 眼见得此幕,谢端不禁感到有些打脸。 他不再逗留,索性跟随在那几人的身后,穿过长街,绕过土地庙,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一座硕大的建筑已然浮现在眼前。 “山阴县衙”四个大字,高悬门檐。 正文 第五章 法诀 山阴县,秦朝始设,盛于东汉。 山阴县衙建于县城中心地段,布局坐北朝南,东临钟鼓楼,西近土地祠,地理位置优越。 大门前立有一道照壁,上面刻有一形似麒麟的凶兽,名为“贪”,意在提醒官员莫要贪赃枉法。 左右两边,两个石狮子威武不凡,一旁摆着鸣冤鼓,两名当值衙役提着刀,守在门口两侧。 王家大婶带着哭腔,先是上前敲响了鸣冤鼓,当值衙役问明缘由,通报过后,领了进去。 谢端见状,亦是迈步上前,来到了门口。 “怎么?你也丢孩子了?要来报官?” 左侧一名马脸壮汉见了他,出言发问道。 “哦!我没丢孩子,也不报官,只是想要请问一下,现任知县大人是否名唤李清李文秀?” 谢端先是拱手见了礼,继而向他询问道。 按照大启王朝的地方官任免制度,不出意外的话,一般知县的任期都是三年,最多不得超过五年,期满之后,朝廷会派人下来考核政绩,以此决定去留。 据他所知,姐夫李清在山阴县任职已将近三年之期,为防投错了亲,所以还是得弄清楚为好。 “大胆!竟敢直呼大人名讳,何等无礼!” 乍闻此言,马脸壮汉先是一怔,继而斥责。 “如此说来,李清大人尚在任上?” 见他这种反应,谢端的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一路上的种种苦难,总算是没有白受。 “这位大哥不要误会,我叫谢端,侯官县来的谢端,家姐谢瑛是你家大人的结发之妻,而李大人正是在下姐夫,此次专程前来探望,还望大哥能够行个方便,前往通传一声,多谢多谢!” 听他讲完,马脸汉子仔细打量起来,见他这身打扮,虽然形似乞丐,可气质语态极为不俗。 能在衙门里办差的,脑子都不会太差,此人能准确说出大人夫人的名讳以及祖籍,甚至有胆量独自到衙门认亲,凭此两点,可见不是常人。 况且寻常人等,谁吃了豹子胆敢到县衙乱认亲戚,当下也不敢为难于他,直接进去通报了。 等了许久,谢端方见那名衙役出来,身边跟随着之前进去报官的王家大婶,仍是满脸泪痕。 “你的事,衙门受理了,回去等消息吧!” 王家大婶欠身施礼道谢,继而沿路离去。 送走了她,马脸汉子顿时换了副脸色,满脸陪笑,毕恭毕敬的朝着谢端走来,主动行礼道。 “端公子,一路辛苦了,我家大人有请。” 谢端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他进入衙内。 衙门,一县官员办公之所,占地面积极其广阔,一般分为内宅与外衙,也称作“前衙后邸”。 由大门而入,过仪门,行至大堂,又叫正堂,最通俗常见的说法是叫公堂。 姐夫李清,一身青色官袍,面若刀刻,颔下留了一抹胡须,此刻便在堂下相迎。 打量着谢端当下的惨样,好一会儿,这才不得不相信是他,同时一股痛惜之意,溢于言表。 “姐夫,别来无恙!” 谢端面带笑意,上前施以儒生礼节。 “好,好!平安就好!三年不见,长高了,也成熟了!你姐这几天,可是天天念叨着你。” 说着,李青便上前拉着他的手,直入内宅。 内宅是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乃是官邸,戒备森严,此刻正厅之内,长姐谢瑛,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来回走动,身旁跟着丫鬟,都默不作声。 “夫人,你看谁来了。” 进了门,李清率先开口提醒一句。 见到谢端的那一刻,谢瑛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将婴儿交到旁边的丫鬟手里,迈步上前,从上到下打量着谢端,不知不觉间,泪水滑落。 “小端,是小端!天哪!这段日子,你都受了些什么苦啊!” 谢端露出一道微笑,不断的出言安慰。 “不碍事!不碍事!姐,这一切都过去了。” 虽然已经换了个灵魂,但是这两个月下来,他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与身份,也很清楚自己回不去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的活在当下。 望着眼前这个只比他大三岁的年轻妇人,此刻对他是满脸的关切,心里不由感到有些温暖。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好了好了!人都已经到了,还哭个什么!” 李清先是安抚了谢瑛一句,继而又道。 “小端啊,你寄来的书信,我们也是前两日才收到,正准备派人去接你,不料你就来了。” “这天灾无情,况且事已至此,你能平安无事便是莫大的福分,就安心的在此住下吧!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有什么负担。” 谢瑛也是拭了拭泪水,点头表示认同。 她先是让人叫来两个子女,与之介绍相认,随后则询问起家中的情况,当知晓二老已逝,偌大的谢家已经支离破碎之时,又不禁悲从中来。 不过好在苍天有眼,给谢家留了一根香火。 姐弟二人久别重逢,加上谢家可能就只剩他们两个了,自是无话不谈,尽述多年思念之情。 …… 隅时,内宅西院。 古朴的房间内,收拾得甚为整洁干净。 房中床榻左侧,立了一道屏风,屏风后摆了个大澡盆,谢端此刻脱得精光,全身浸在盆里。 雾气升腾,水温适宜,只觉得无比舒畅。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尤其是遭灾之后,他可好久没洗过热水澡了,以往都是见到哪里有溪流湖泊,便跳下去搓两下完事,何曾如此享受过。 谢瑛料想他长途跋涉,必是身心疲乏,所以命人给他安排了一间房间,便让他沐浴更衣,好好休息,至于其他的事,待养好精神再议不迟。 沐浴更衣,吃饱喝足,谢端躺在榻上,虽然感觉身心无比的放松,可他却仍然是毫无睡意。 无奈,索性坐起身来,心念一动,瞬间感应到脑海里的那两枚阴阳符钱,悬浮于识海当中。 以意念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仔细验看,他发现两枚铜钱虽然外形一样,可内质却是大相径庭,而且刻在铜钱上的罡斗符纹,也是完全不一。 刚开始捡到的时候他还没注意,想着只要是铜的就有价值,而在进城的路上,那一番研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跟普通铜钱差不多。 如今用意念查看,相当于铜钱被放大了好几倍,加上符钱已经与他心意相通,研究起来便毫不费劲,总算是可以一窥本质,发掘其中秘密。 眼下除了察觉出云篆纹路不同,甚至这两枚铜钱的材质,究竟是不是铜的,都有待考究了。 钻研了半天,谢端觉得有必要试一试法诀,总得要先确认是否灵验,才能进行下一步探索。 这样以后再碰上异类,也能有自保之力。 他按照记忆里的驱动方法,左手掐了一个道指诀,也就是中指及无名指向内弯,大姆指压住中指及无名指指尖。 此诀为道门法师常用的几种指诀之一,可作为施法护身之用,相对而言,算是比较简单。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敕!” 谢端继而集中精神意念,在心底默念出了那一句口诀。 敕令一出,识海里的符钱瞬间光芒大放,只感觉相互旋转了一周,便凭空浮现在他的眼前。 “嗡……” 符钱轻鸣,化为实体,光芒经久不散。 正文 第六章 案子 谢端照着这个方法,自行练习了几次,以保证能够运用自如,毕竟现在他一不会武艺,二不会法术,完全倚仗法宝,自然要做到随用随灵。 这个世界存在着妖魔鬼怪,也存在着道法修行,既然有机缘傍身,必定是要好好的把握住。 不求修成仙道正果,至少当面对异类之时,能够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至于束手待死。 按照介绍,这对符钱最大的功用,是可以自行炼化世间的各种“灵炁”,并反哺到宿主身上。 想想符钱初次显圣,击中那无头僵尸时,僵尸体内似有一团黑气被其中一枚铜钱所吸收,不出所料,那团黑气应该便是所谓“灵炁”的一种。 只是过了这么久,自己并未感觉到有任何异常,而心念感应之下,符钱中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阴阳符钱,阴符心经,莫非与心经有关? 谢端觉得对符钱的了解还是不够,因而思索之下,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篇《阴符心经》上。 心经全文三百多个字,记忆印象深刻,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就完全不解其意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文化水平都不低,更何况这个世界还是秀才,古文理解能力超强。 但纵然如此,他仍是弄不懂经文的真意。 也是,但凡修行之道,都是有传承的,由师门口传心授,仅凭一篇“心经”,的确很难悟道。 既然暂时无法踏入修行的大门,谢端倒也没有太过执着,他不再多想,倒在榻上闭目而寝。 ……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院子里,高耸的银杏树已经开始落叶。 谢端一身白色儒衫,腰系玉带,头顶用蓝绸束了个发髻,标准的秀才打扮,虽然相貌不算出众,只能说是清秀,但身上的气质却十分不俗。 乍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公子哥的模样。 转眼之间,到府上已经有三天了。 这三天下来,衙门的环境他是熟悉了,只是却从未出去过,对于山阴县的了解,自然不深。 房内,长姐谢瑛同样身着一袭白衫,手中捧着一炷清香,上首供桌,眼下摆放了两尊灵位。 双亲丧命于洪水当中,谢端穿越过来时,只见到二老的尸体,当时他心里想的是,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自然也该替他尽些子女的责任。 只是洪水过后,一贫如洗,棺材是指望不上的,只求得几尺凉席,包裹尸身,遂向人借了锄头,在谢家祖坟处挖了个坑,将二老合葬一处。 当时自顾不暇,连肚子都填不饱,别说是牌位,便是墓碑,都是用两块木板草草书写了事。 如今到了这儿,安定了下来,谢瑛让人塑了双亲灵位,征求了李清的同意之后,摆在了谢端的房间里,他日谢端成家立业,再迁回去不迟。 两人之所以身着白衫,其实乃是孝服,需得守孝七七四十九日,当然也有守孝三年的,具体因实际情况而定,而守孝四十九日是最基本的。 谢瑛上完香,拭掉面颊泪水,叩首起身。 “二老养育之恩尚未图报,不曾想他们便匆匆离世,只叹世事无常,想来着实让人伤心。” 谢端站在后面,沉默了片刻,无奈开口道。 “逝者已矣!姐,你也别太伤心了,我想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这个样子。” 闻听此言,谢瑛转身,迈步来到了他的身前,随即两人就在旁边的椅子上挨着坐下。 “你不用拿这些话来宽慰我,道理我都懂,姐姐的心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说说你吧!去年寄来的书信中,爹说你考中了生员?” 谢端点了点头,随即将生员文碟拿了出来。 科举取士始于隋,完善于唐,也就是前朝。 唐朝初年,秀才是常科考试的一种,但后来秀才科被废,秀才一词一度变成了读书人的泛称。 至于生员,也特指在国子监学习的学子,与秀才并不是一个意思。 直至大启立国之后,为了增加读书人的积极性,启朝国君在这方面进行了改动,但凡能够通过县学考试的,便可以称之为生员,俗称秀才,并加赐生员文碟,以便于学子外出游学。 谢瑛此时接过文碟,扫视了两眼,一脸骄傲的神色。 “好啊!爹考了半辈子才中了个生员,你在弱冠之年便追上了他,谢家有你,便不会垮!” 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微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有几个月你便及冠了吧!也老大不小了,爹娘没给你安排亲事?” 一谈到这个上面,谢瑛的兴致瞬间高涨。 “啊?这哪跟哪啊!不急,不急!” 谢端忽然有种过年回家,被长辈催婚的感觉,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当即扯开道。 “对了!这几天怎么一直没见着姐夫?” 自从来到府上,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天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着,甚至连晚上都不回来。 “他呀!他最近正被一件案子折磨得头疼,整日东奔西跑的,忙着查案,哪里有时间回来!” 谢瑛闻言回答,同时也感到有些疑惑。 “说来也怪,以往再怎么紧要的案子,也没见他像这次这么上心过,搞得都寝食难安了。” 谢端听着,心里若有所思,莫名想起那王家大婶,转眼都三天了,也不知他儿子是否找到。 “我来的时候,听说城里有专门拐卖孩童的盗贼在活动,而且目前已经丢失了不少孩童,弄得城中是人心惶惶的,难不成是为了这件案子?” 听到这个消息,谢瑛面色微变,有些惊愕。 “有这等事?难怪,难怪!” 对于这件事情,她似乎并不知情。 “这段日子我一直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只是前些天,他曾交代过我,说最近城里面不太平,让我看好家里的孩子们,不要让他们乱跑,尤其是不要出门,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似乎很烦躁的样子,想不到竟是发生了此等大事。” 谢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内心深感震撼。 从她的反应上来看,谢端心知姐姐一概不知此事,自己若想要知道些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山阴县表面上看似平静,可实则却是暗潮涌动,看来姐夫这个县官,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砰砰砰……” “来人啊!快来人,开门!” 恰在此时,前院大门忽然被人敲得震天响,同时一道粗犷的声音,焦急万分,从门外传来。 “敲什么敲,这儿是官邸,没半点规矩!” 年约四旬的门房大爷黑着脸,沉声斥责道。 内宅官邸,乃一县之令及其家眷的住所,衙门里的人不得擅入,就算有什么急事,也是提前写好纸条,通过门边上的暗阁传递进来,由门房大爷通传家主,征求意见后,再决定是否会客。 像这般火急火燎敲门的,倒还是第一回。 “你快开门,我乃本县县尉,大人出事了!” 正文 第七章 灵炁 西院距离内院仅仅一墙之隔,墙上开了扇小门,连接两个院子,而谢端的房间刚好靠近外侧墙壁,故而姐弟二人,远远的便听见宅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疑惑之下,不由起身出屋查看。 门房大爷一听是县尉大人,火气先是消了一半,紧接着听说大人出了事,则更是心头大惊。 他匆匆拔了门闩,将宅门打开。 随即便见一名络腮胡子的壮汉,腰间挎刀,身着公服,面相长得甚是凶恶,一身腱子肉,虎背熊腰,只需往那一站,就能镇住大部分场面。 壮汉大踏步迈将进来,一眼便望见迎面走来的谢瑛姐弟,忙上前行礼,神情显得有些忧虑。 “江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谢瑛见了他,又听闻方才之言,连忙询问。 “夫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大人他……” 县尉大人欲言又止,犹豫片刻,长叹一声。 “都怪我没用,没有保护好大人!昨晚缉凶之时,大人不慎受伤了,眼下正在医馆医治。” 此言一出,谢瑛瞬间大惊失色。 “什么?怎么会这样?快带我去。” 谢瑛此刻心急如焚,说着就要出门。 一旁的谢端听到这个消息,同样心惊不已,自己才刚来三天,姐夫就遭了灾祸,何等讽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扫把星呢! 跟随在姐姐身边,谢端一边安抚着她不要着急,一边由县尉大人引路,出门直朝医馆进发。 县尉,武职也,与县丞主薄同为知县佐官,掌管治安捕盗事宜,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局长。 一般上县常设二人共同执掌,下县一人。 本县的县尉姓江,名威,由朝廷亲自派发到任,目的无非是内外相制,因为县丞和主簿都是当地的,为避免地方豪强为祸,以此相互制衡。 他当年是跟随李清一同到的任,乃是心腹之交。 林氏医馆,两名衙役守在门前,一些来看病拿药的百姓远远观望,虽有疑惑,却不敢靠近。 “大人,夫人!” 那两人见了江威等人,连忙抱拳行礼。 江威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引领着谢瑛姐弟进入医馆,打眼看时,屋内有数名衙役正在包扎。 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甚至还不敌受伤。 右侧耳房,门窗皆掩,一名医馆学徒站在门外,见了他们来先是拱手施礼,随即开口说道。 “师父正在为大人施针,还请各位稍待!” 听到“施针”这两个字,可见情况不容乐观。 谢瑛虽然担心,却也知道大夫在施针救治之际,不能受到打扰,因此只是在门外静静等着。 “江大人,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姐夫身为一县之令,怎会连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 耳房的门窗紧闭,所以他们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只知道大夫在救人,没出结果之前,便只能候着,而趁着等候的工夫,谢端不由出言发问。 江威望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知县大人的小舅子。 “唉!此事说来,也怪我们兄弟保护不周,昨日大人带着我们出城查案,正巧在葫芦村发现了案犯行迹,我等上前追踪,不慎疏忽了大人的安危,那案犯回转过来划伤了大人,之后便逃之夭夭了。” 他无奈的长叹了口气,对此并没有隐瞒。 “哦?莫非是城里孩童失踪的案子?” 谢端此言一出,江威看向他的目光稍显诧异,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能够猜测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谢端正欲再问,房门却“吱嘎”一声的开了。 谢瑛见状,率先跑了进去。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是细汗,眉头紧蹙,将刚刚施过的金针收好,端起茶水灌了一口。 “林大夫,我家相公如何?” 她望了望病榻,李清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夫人莫急,老朽已用金针渡穴之术,暂时保住了大人的性命,至于后续情况,还有待观察,不过夫人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一听这话,谢瑛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林大夫,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脸的不敢置信,就这么紧紧盯着他。 “唉!大人的伤势并不重,只是内在状况无比怪异,老朽行医多年,还从未遇见过,我得去翻翻医书,若是大人醒了,可以再唤我前来。” 老者一边解释,一边摇头叹息,来到门外,又朝门边的学徒吩咐,让他拿药进去包扎伤口。 谢瑛愣了片刻,来到榻前,双目已然湿润。 她没有大喊大叫,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轻声呼唤着相公,或许也是怕打扰到他。 仅仅是被人划伤,怎么会如此严重? 谢端感觉有些不同寻常,当即迈步上前,一边想着安慰几句,同时查看起躺在床上的姐夫。 乍看之下,李清面色惨白,唯独眼角边有些泛红,左前胸,三道血痕清晰可见,血倒是止住了,不过有滴滴不知名的黄色液体,微微泛出。 谢端凑上前去,细看之下,觉得这伤口不像是用利器划的,倒像是抓的,心中正兀自思索。 然而就在此刻,他脑海里的两枚符钱忽然颤动起来,伴随着道道轻鸣,仿佛受到某种感应。 “嗯?” 谢端心有疑惑,紧接着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夫人请让一让,师父让我为大人包扎。” 门前的医馆学徒,此刻拿着调制好的药膏以及纱布,来到病榻之前,准备帮李清处理伤口。 谢端趁势,从他手上接过木盆,放至床边。 “我来帮你!” 学徒见状,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应允。 盆里的水与帕子都是蒸煮过的,以此来清理伤口,能降低感染的风险,毕竟古代条件有限,也不能奢求太多。 趁着擦拭的间隙,谢端掌心隔着帕子,接触到李清的伤口,心念一动,默念口诀,阴阳符钱发力,谢端只感觉一股冷气,透过掌心,被吸入自己的体内,随后有目的性一般,注入了符钱。 简单来说,他的身体,便等同于一根导管。 只是片刻,那道冷气便彻底被吸收殆尽,因为原本就残留不多,同时还极其的微弱,而在吸收的过程当中,那种感觉,谢端感到有些熟悉。 这与当初他在山神庙遇险,符钱显圣之初,在他身上弄出的灼热吸收之感,可谓一模一样。 他思忖之下,恍然明白,想来自己不经意间,身上也沾染了这种灵炁,符钱其实是先吸收了自己身上的灵炁,然后才被彻底的激发。 只是他这一路走来,除了帮人敛埋尸体,接触的死人比较多之外,也没别的了。 难道说是埋尸时,意外沾染上了死人的阴气? 那无头僵尸找上自己,也是因为被此吸引? 仔细想想,倒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且也只有这种解释说得通了。 照此看来,阴阳符钱认他为主,也并非偶然。 做完这些,谢端再看时,只见李清先前伤口流出的黄色液体不再泛出,他的面色也有所好转。 看来造成他情况如此严重的不是外伤,而是深入体内的那一道冷气。 谢端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那所谓的幕后案犯,恐怕不是寻常人等,甚至有可能不是人。 因为符钱只对各种“灵炁”起反应,而普通人的身上,有精气、阳气、元气之类的说法,但这些只是“气”,而并非“炁”,二者的性质也不同。 灵炁的话,经过这几天的钻研推敲,在谢端看来,应该只有那些成了气候的异物才会有,比如鬼有阴气、妖有妖气,亦或者是之前碰到的无头僵尸,兼有尸气等等,可归于灵炁一类。 只有这些气,才能够被符钱所吸收炼化。 那么照此说来,伤害李清之物,极有可能是成了气候的异物,而并非人为。 正文 第八章 自荐 上药包扎之后,李清仍然属于昏迷状态,那医馆学徒将谢端等人请了出去,说只要一个人守在这里照顾就行,人太多反而会打扰大人休养。 谢瑛与李清夫妻情深,自然是留下来照料。 因为先前诊治出李清的病况怪异,既没有受重伤,也没有中毒,唯独脉搏气息微弱无比,仿佛随时会丧命,所以身经百战的林老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能让他暂时留在医馆,观察后续情况。 县尉大人适才听得林大夫的话语,其实心里也无比焦急,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在神色上面,出了房间,便派人去请城内所有知名的大夫来此。 想着一个大夫治不好,一群大夫总有办法。 谢瑛与县尉,乃至其余衙役,几乎都是忧心忡忡,唯独谢端,因为已经知道了内幕,并且也已把他体内的病灶给抽了出来,眼下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医馆大堂,谢端叫住有些躁动不安的江威坐下,同时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江大人,稍安勿躁,我想姐夫应该没事。” 江威始终是苦着脸,坐在一旁,有些自责。 “怪我,这一切都怪我!大人常说我头脑有余,唯独心性急躁,让我改一改,我一直没听进去,若是昨晚我不急着擒凶,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如今只希望菩萨保佑,大人莫要有事才好。” 他将腰间的刀解了下来,拍到了桌子上。 “事已至此,悔之无用,无需过于自责!江大人,可否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与在下听听?” 谢端捧起茶杯,小抿一口,继而发问。 从姐夫体内吸取过来的那一道冷气,并非凡俗气息,所以谢端也是想要弄清楚,一来拓展自己的知识面,二来有个心理准备,防范于未然。 江威打量了他两眼,见他对此事大感兴趣,心中暗忖这又不是什么机密,告诉他倒也无妨。 “既然端公子问起,那我便与你说说吧!” 他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随即娓娓道来。 “最近山阴县频频有孩童失踪,不仅仅是城里,周围几个村镇也有类似的例子,大人命我们加紧防范,迅速破案,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我们不舍昼夜,一连追查了数十日,东奔西跑,累死累活,不仅连案犯的影子都没见着,反倒被耍得团团转,仍然不断的有孩童失踪。” “照我分析,这并不是普通的拐卖,更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作案,只是那幕后黑手异常的狡猾,我等苦于找不到线索,因此一拖再拖。” 说起这件案子,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身为一县县尉,不能维持县内治安,以至于盗贼猖獗,甚至还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公然挑战权威。 传出去轻则名声扫地,重则受到朝廷责罚。 “本来这件案子,一直是由我亲自负责,可不知怎么,消息忽然传到了郡治,恰逢知县大人的任期就要到了,郡守大人索性以此案为调任条件,传令大人限期破案,破得了,升任有望,破不了,则丢官罢职,说不准还得要拿他治罪。” “大人苦于无奈,只好亲自率众查案,谁能想到,距破案仅一步之遥,却出了这等事故。” 江威无奈长叹一声,对此深感惭愧。 然而谢端听到这里,只觉得有些不对。 破案缉凶,虽然属于知县的责任范畴之内,但却不应该直接充当考核条件,这不符合规矩。 一般县官任职期满,政绩考核都是以“四善”与“二十七最”为标准,考察的是为官者的治理能力以及品德作风,以此来决定是升迁还是下贬。 破案,最多作为一个附属条件。 “看来姐夫是暗中得罪小人了!” 谢端的心底,默默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江威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了下去。 “昨日城外的葫芦村又有小孩失踪,据派去的探子回报,说是有线索,大人就带着我们过去了,也就是当天晚上,案犯再次出现作案时,被我们发现,我缉凶心切,便带着弟兄们沿着踪迹追去,不料却疏忽了大人,导致他身受重伤。” 听他讲完,谢端明白过来,遂再次问道。 “既是如此,江大人可看清了案犯相貌?” 这一问,倒是让江威一阵恍然。 “这……昨夜雾气太大,加上天色又黑,倒是不曾看清,只见到一道黑影一闪,便消失了。” 说到这里,谢端心中已经有了大致判断。 他们昨晚碰到的不是人,而是异物。 因为昨晚城里并不曾起雾,而且明月高悬,再结合李清所受的伤势,真相已然是呼之欲出。 只是不知那异物到底是鬼?还是妖魔? 虽说异物身上的“灵炁”对自己有利,但他现在并不会法术,仅凭一对符钱,是否是其对手? 它害怕人多,何况姐夫既能从它手下逃生,想来道行应该并不深,虽然不排除是有意为之。 但没有理由啊! 它为什么要有意为之?直接杀死不是更好? 谢端心里踌躇不决,想着若是插手,该有几分把握! …… 一直到傍晚戌时,李清才从昏迷中醒来。 他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胸口异常疼痛,醒来之后,尚且不忘缉拿案犯。 林大夫为他把脉,再次诊治,先是讶异,紧接着展颜欢笑,李大人的身体状况已经无碍了。 剩下的就是好生休养,以便伤口愈合恢复。 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终究是件好事。 他把县尉大人叫到床边,询问他案犯是否已经擒获,江威只是抱拳行礼,口称“卑职无能”。 到了这个地步,李清也不好怪罪他人。 “距离郡守大人给的期限,只剩下不到十天了吧!若不能在期限之内破案,本县的为官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只是对不起这一县的百姓。” 李清无奈叹息,紧接着,忽而又来了精神。 “本县不甘心,扶我起来,我要继续追查!” 说着强行起身,不料这一动,牵扯着伤口一阵剧痛,当场就又躺了下去,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就别逞能了,都伤成这样了还查个什么案?这知县之位没了也就罢了,人没事就好!” 谢瑛见状,心有不忍,不由从旁安抚道。 “你这是妇人之见,懂得什么?” 谢端站在一旁,默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双眸一亮,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姐夫,我觉得我姐说的对!你身体要紧,眼下最重要的是应该养好伤,至于破案,这期限不是还没到么?依我看,不如全权交给江大人负责,由我从旁协助,也算是我为姐夫分忧了。” 他这话一出,不仅仅李清为之一怔,旁边的谢瑛与江威,也是同时把目光朝他投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查案可不是儿戏,这里面水深得很,别以为你中了个生员,就能把握得住。” 李清对他的建议不以为然,一口回绝。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况且到府上这么久了,我也不能吃干饭吧,总得要做些什么!再者方才你也说了,我中了生员,以后说不定也是要做官的,眼下正是个历练的机会啊!” 谢端面带笑容,充满自信,在外人看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正文 第九章 卷宗 关于探案,谢端虽然没有在现实中真正的接触过,但是对它的了解却很深,除了各类影视小说,最关键的,是他是一名资深crimaster玩家。 crimaster犯罪大师,全球最大的推理侦探社区APP。 火爆全网的《唐探三部曲》中,这个软件可以说是起到了推动全局剧情的作用,是为点睛之笔。 谢端前世空闲时,也下载来玩了玩,结果一玩就没停下来,虽说只是当成一种消遣手段,百人排行榜里也没有名次,但他却学了不少东西。 也正是因此,初来山阴县时,闻听县里的孩童失踪案件,他才表现的有些敏感,好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玩那款软件玩久了的本能反应。 经过谢端的一番劝导,李清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毕竟眼下的自己,的确不宜再活动。 破案的期限未到,总不能放任不管,再说万一有机会呢?所以他思索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下令让江威全权负责此案的侦办,由谢端随同协助,并命人好生保护,不可有半分的疏忽。 虽说有些冒险,但谢端有一句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那就是他考中了生员,日后说不定也是要做官的,而做了官,难免要面对破案。 他现在还年轻,所以中举的几率是非常大的,与其将来事事都依赖他人,倒不如现在开始积累经验。 征得了李清的同意,谢端当即就开始考虑应对方法,他趁势又向李清询问了一番受伤时的状况,而李清迷迷糊糊,表示自己也没有看清楚。 当时自己身处迷雾当中,隐约只见到一道黑影闪过,自己大叫一声,江县尉就带人赶到了。 随后自己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再对照江威的口述,他们听到大人呼救,赶过来时,正好见到案犯划伤大人,那黑影见了他们,匆匆忙忙迅速逃走,完全没有看清楚相貌。 至此,谢端的心中已经有了六七层把握。 妖魔鬼怪,要么道行高深脑力超群,要么初成气候智商感人,那犯案异物掳个孩童都会被人发觉,伤人后又匆忙逃命,谢端不认为它会是前者。 只要提前做好应对准备,拿下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然他也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他又让江县尉陪着回到县衙,调出这件案子的卷宗仔细查看,以此分析案情,反复推敲。 虽然江威已经与案犯交过手,自认为是掌握了一些线索,但谢端仍觉得不可大意,而且对方不知内幕,不能以非常人的思路去考虑问题,案情细节他们是知道了,可自己对于此案的了解却并不深。 另外卷宗上的记录,比口述要更清晰明了,有很多隐藏的细枝末节,都可以在这上面找出来。 谢端挑灯细细钻研,不放过丝毫的疑点。 “端公子,案情线索我们已经掌握了,这卷宗上面的记录,其实还没有我们掌握的全面。” 案几旁,江威望了望他,如是说道。 他可不认为,谢端真的能看出些什么来。 “别太早下定论,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就好比昨晚你们在葫芦村遇到的那个,有没有想过,或许并不是人。” “什么?不是人是什么?难道见鬼了不成?” 听到这话,江威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始终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会同意让他协助破案? 一介书生,经验上比不过知县大人,武力胆色,估计连普通捕快都不如,能成个什么事? 对于此,谢端只是抬头,轻笑了一声。 “有可能还真的是鬼!” 江威感到有些无奈,心里也给他打上了个“无知庸才”的标签,索性摇了摇头,迈步离去。 “好了!天色不早了,端公子早些休息吧!” 他的反应,倒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毕竟眼见为实,道听途说,很难令人信服,谢端也不指望他能够无条件的相信自己。 他继续翻阅卷宗,把自己认为可疑的地方,都用笔做好记录,直至深夜,方才回房休息。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辰时,江县尉整顿好人马,在衙门口集合,十余名身强体壮的捕快,身着便装,排列有序。 此时,谢端由街道上迈步走来,左手提着一柄木剑,右手则拿着两个肉包子啃着。 他卯时就起来了,并且还到街上逛了一圈。 “江大人早啊!这是准备出发了?” 谢端见了他,上前打了个招呼。 “嗯!方才探子来报,说昨天晚上案犯又出现了,并且掳走了一名孩童,我这儿多召集了一些人手,正要前往葫芦村缉拿案犯。” 谢端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端公子,既然大人派你从旁协助,本官自然遵从,只是捉贼拿盗,异常凶险,还请端公子自知!我会派两个人贴身保护你,只是万一顾不上,端公子可以先跑,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他出言提醒了两句,表明自己只是听从大人的号令,这才带他前往。 让一个书生协助查案,在他看来,实在可笑。 不过既是上司的意思,终究也不好违抗。 “我心里有数,多谢大人关心了!” 谢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懒得去辩解。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队伍里突然多了个人,自然瞒不过一帮捕快的耳目,不少人都是心中疑惑,感到有些好奇。 “哎哎,这人谁呀?好大的架子!竟然连县尉大人都得给他安排专人保护。” “听说是来协助破案的,叫什么谢端,好像是咱们知县大人的小舅子。”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案子连知县大人都栽了跟头,此人看上去乳臭未干,能成么?” “嘘!别乱说话,小心被人听了去。” …… 队伍后头,几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葫芦村在山阴县城以南,距离县城不过十余里远近,周围群山环绕,绿水长流,属于山村。 村子里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民风淳朴。 不过半个时辰,谢端等人便来到了村口。 “汪……汪汪……” 村口左侧的一棵小树上,拴着一条大黑狗,或许是见到有生人靠近,黑狗当即便咆哮起来。 谢端面色微变,不由多看了它两眼。 进了村,但见四周土房木屋林立,村子背后两侧全是大山,树木青翠繁茂,山林幽深寂静。 小溪边,几名妇女浆洗着衣衫,见了他们,先是感到心惊,紧接着又有些畏惧,不敢多瞧。 与安插在村中的探子会合,众人隐匿在村长的家里,一边了解情况,一边开始分工部署。 如果案犯真的藏匿在此,看到这么多捕快,肯定不敢再次作案,所以他们才换上便装前来。 进村之后,也是暗中加紧防范,并不大摇大摆的出门游荡,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一连这么多起孩童失踪,总算是找到了线索,无论如何,藏匿在葫芦村的案犯必须擒获。 因为他,可能便是整件案子破案的突破口。 正文 第十章 黑眚 葫芦村总共二十来户人家,有小孩的仅十五户,其余的要么已经长大成人,要么还在腹中。 自五日前始,村里一共失踪了三名孩童,年纪都在三至五岁之间,不知不觉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三名苦主皆被传唤到村长家里,得知是衙门里来了人,当即跪倒在地,便不断哀求。 一个个痛哭流涕,显得无比的伤心难过。 江威端坐在椅子上,眉头微蹙,让他们起来回话,同时将孩子丢失时的情况又阐述了一遍。 三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逐一交代清楚。 第一个孩子失踪时,是在五天前的夜晚,正是掌灯时分,苦主与妻子在厨房烧菜,留下孩子独自在堂屋里玩耍,出来时便发现孩子不见了。 找遍了整个村子,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第二个孩子失踪是在前天晚上,因为听说村里丢了人,所以他们都比较警惕,自家孩子是带在身边的,也是掌灯时分,只记得灯火一亮,紧接着一阵怪风吹灭了烛火,再点燃孩子就没了。 第三个是昨天晚上,过程基本上相差无几。 前两个的情况,江威昨日跟随大人来此,其实已经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昨天晚上,竟然会又有一个孩童失踪,而且失踪的情景几乎一样。 他既觉得有些怪异,又感到有些过于巧合。 案犯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把人掳走吧!而且还是在眼皮子底下,简直离谱。 几位苦主更觉得毛骨悚然,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情不自禁,就联想到了鬼怪的身上。 谢端听完他们的描述,此时心中反复思索,按照之前玩探案游戏时的思路,仔细进行分析。 案犯不是人,乃是鬼怪,这一点连山野百姓都能够想到,堂堂县尉,就是不敢往这方面想。 若非谢端一早就做出了判定,这才能够以非常人的思路去琢磨案情,否则这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更别说要破案了。 “传我命令,让村里其余孩童全部集结到这里,一来方便保护,二来不给案犯可乘之机。” 江威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做出了决定。 案犯屡屡作案,都是冲着孩子来的,就算暂时抓不到幕后黑手,也得保证剩余孩子的安全。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也是最笨的方法了。 “大人,咱们是来破案的,可不是当保镖!” 听了他的决策,谢端此时不由出言说道。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江威似乎有些烦躁,抬头望了望他。 谢端面上挂着一丝笑意,则显得有些轻松。 “如果我所料不错,大人,咱们可以这样!” 他毫不避讳,上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 是夜! 月黑风高。 屡屡晚风吹拂,山林中老鸦哀啼,如怨如泣,一座幽静的山村,沉寂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呜呜呜……” 忽而,某户人家,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同时伴随有粗犷的骂声,似乎犯了错被大人教训。 与此同时,一盏烛火亮起,窗纸上倒映出两道人影,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挥舞着巴掌欲打。 “呼……” 几乎就在烛火亮起的一瞬间,一道黑影迅速浮现,仿佛是凭空生出,直朝着那间小屋扑去。 “哐当”一声,原本紧闭着的窗户被撞开,里面的那盏烛火也是瞬间熄灭,一切的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就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机会。 黑影冲进屋内,准确无误的朝着孩童抓去,然而一抓之下,却是软绵绵的,如同棉花稻草。 “你逃不掉了!” 一声暴喝,周围顿时亮起火把,屋外传来一阵阵脚步,“锵锵”数声,十余名捕快的腰刀齐齐出鞘,将整间房子围得是水泄不通,蓄势待发。 那黑影反应过来,借助四周的火光,这才察觉自己上当,手里抓着的,不过只是个稻草人。 “砰”的一声,黑影撞破窗户,便欲逃离。 然而刚刚撞破窗户出来,迎面便见一股腥味十足的液体泼至,它躲闪不及,被淋了个正着。 “滋滋滋……” 如同菜肴下了油锅,一阵青烟升腾而起。 那黑影一阵惨叫,缩成一团,痛苦万状。 “想走?且吃我一碗黑狗血再说!” 谢端手里拿着个碗,碗里是新鲜的黑狗血,全都泼到了它的身上。 这是他在村口那条大黑狗的身上取的,想着黑狗血有驱鬼辟邪之效,便弄了一碗专程守着。 果不其然,它一出来,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此时此刻,在火把的光亮照射下,那道黑影的真身彻底显露无疑,竟是一头浑身黑毛,面如类犬,长满獠牙的怪物,周身包裹着一团黑气。 周围的捕快见状,不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谢端之前见过无头僵尸,算是有了经验,加上又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有被吓到。 “黑汉,是黑汉!” 当中一名捕快乍见此幕,忍不住出言惊呼。 “黑汉?” 众人面面相觑,包括谢端也是一脸疑惑。 “管它是人是鬼,给我抓住它!” 从屋内提刀出来的江威,同样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不过他办案无数,除此之外,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虽惊不乱,当即开口下令道。 只是周围一众捕快,个个神情紧张,手中拿刀对着那怪物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没用的东西!” 江威怒骂一声,提着刀,大步迈上前去。 可惜尚未近身,那怪物似乎缓过气来,又仿佛不甘心死在这里,强忍着剧烈的痛苦,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化为了点点黑色水气,迅速消散。 刹那之间,周围快速起雾,弥漫整个村落。 “大家小心!不要慌,不要乱。” 江威一边作出指示,一边提刀严阵以待。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谁也没有想到。 谢端的一碗黑狗血下去,竟只是制住了它一会儿,早知如此,他就该多放那黑狗一碗血的。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好在他手中还有桃木剑,这是他今早在街上的杂货铺里买的,本来是想找一些辟邪驱鬼的物品,可杂货铺终究不是道观寺庙,没那么容易买到,就算有也不一定是真货,因此挑来挑去,也就一把桃木剑趁手。 再加上识海里的阴阳符钱,眼下正剧烈地发出颤动,使得谢端能够准确感应到对方的位置。 其实在那怪物刚出来的时候,谢端的符钱就已经有感应了,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泼出黑狗血,此时面对异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没有多少害怕,反而是从容不迫。 “大伙跟我来,我知道它往哪儿跑了。” 按照符钱的指引,谢端此时将桃木剑横立胸前,招呼一声,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跟上去,你们两个给我好好护住他!” 江威闻言,率先尾随而去,同时朝着其中两名捕快下达指令,无论如何,谢端不能出事。 他出了事,自己回去不好向知县大人交代。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简直恐怖如斯!” 捕快们都握紧手里的刀,保持高度警惕。 “这东西学名叫黑眚,各地叫法不同,俺们那叫黑汉,乃是专门掠食孩童的怪物,它速度极快,总之大家小心,不要被它抓伤或是咬伤。” 正文 第十一章 交手 黑眚,似妖非妖,似气非气。 古籍中曾有记载:洛阳古都,素号多怪,建元间,忽有异物如人得黑,其形廑丈余,金睛修尾,体似犬狼,不辨眉目,爪人如针痕,伤者流黄水而亡,遇暮夜輒出犯人,掠食人家小儿…… 《汉书·五行志》中,载有:厥罚恒寒,厥极贫,时则有黑眚。这里的解释,黑眚就是五行水气而生之灾祸,五行中水为黑色,故称“黑眚”。 只是不管哪种解释,黑眚都是不详之物。 在各地的县志中,它也是频频出现,因为相貌恐怖,有的记载是半夜三更,爬进百姓房中,坐在床头发出声音,主人惊醒,吓得心悸而亡。 也有记载它专挖幼儿心腹食之,掳掠妇女侮辱。 黑眚五行属水,狗为戌,五行属土,土能克水,被谢端黑狗血这么一泼,那怪物的能力大为削减,化为水气想逃,只是谢端并不给它这个机会,手中紧紧握着桃木剑,率领众人紧追不舍。 正所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除了要解救被它迫害的孩子们,破获这件案子,最为关键的是这玩意儿对自己有利,若是吸收了它的“灵炁”,符钱的威力应该会大有提升。 这也是他愿意来此协助破案的一个原因。 按照符钱的指引,谢端一路追到村后的林子里,只觉得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不辨方向,识海中符钱的感应,也在这个时候,愈发的剧烈。 原本就夜色如墨,如今林子里有树木遮掩,加上各种飞禽弄出的动静,便更显得阴森无比。 谢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大伙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江威的声音由身后传来,可谢端扭头看时,却什么也看不见,目光所及,全是朦胧的雾气。 明知他们就在附近,但就是见不到人影。 他唤了两声,有人应答,却辨不清方向近前,手里的火把在迷雾中,只能照射周身一尺远近。 谢端迈步继续向前,然而未走几步,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呼……” 呼啸声入耳,谢端瞬间反应过来,循声望去,但见一团黑气正恶狠狠朝他袭来。 那怪物包裹在黑气当中,面目狰狞,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大有将谢端生吞活剥了的气势。 黑眚非妖非怪,不入妖魔真流,智力本就不怎么高,被他黑狗血这么一淋,可谓元气大伤,关键谢端还穷追不舍,欺它太甚,此等深处大恨,又怎能容忍? 原本制造迷雾,是想趁机逃走,此时越想越气,索性借助迷雾的遮掩,主动出击。 谢端见状,虽然心惊,却能控制住内心的恐惧,他右手桃木剑挥出去的同时,左手已然掐了个道指诀。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敕!” 法诀仿佛早已心有灵犀一般,默诵而出。 那怪物速度极快,见谢端挥出一剑,不以为然,只是一闪,便绕到他身后,挥爪欲抓向他的脖颈,怎料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一阵白光之上。 第一次与异物交手,谢端自然不敢大意,所以是双管齐下,咒语落毕,当即祭出阴阳符钱。 两枚符钱散发出光芒,将那怪物彻底的压制住,谢端趁此机会,回身一剑,轻而易举便将它刺了个透心凉,一阵青烟冒出,黑眚痛苦万状。 仅仅挣扎了两下,便化为一滩黄色液体。 浑身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符钱吸收。 谢端心脏狂跳,直至黑眚死透了,方才渐渐平复下来,周围的捕快听得动静,纷纷出言询问情况,他赶忙收回符钱,同时开口做出了回应。 黑眚一死,林中的雾气随即自然消散开来。 众人观望之际,原来相距不过数丈,此刻纷纷围上前来,见了地上的黄液,以及覆盖在黄液上面的皮毛,又经谢端一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面对他们的质疑,谢端只说是自己运气好,误打误撞,一剑将它刺死,无非只是碰巧罢了。 不管怎么样,黑眚已死,总归是件好事。 …… 两日后,清晨时分。 葫芦村村口,一众村民夹道相送。 关于黑眚之事,众捕快中就有人知晓,因为他老家曾经出现过,所以将它除掉之后,当天晚上,谢端便从那名捕快的口中了解了此怪来历。 黑眚乃五行水气所化的妖物,暮夜輒出,每逢掌灯之时,便冲入民宅,掳走孩童挖腹食之。 这一点,与谢端的分析不谋而合,他正是通过那三位苦主孩童失踪时的情况,察觉到他们的孩子,全部都是在掌灯时忽然失踪的,此乃一个比较明显的共同点,因此才有了他后面的谋划。 想不到一次大胆的尝试,还真就一矢中的。 为防意外,所以他们又在这儿多待了两天,一直是相安无事,并且在后山的某处深涧,还找回了那三名被害孩童的尸骨,已然是入了轮回。 被专食孩童的妖物掳走,又岂会有活路? 好在这妖孽已除,后患已绝,村里其余的孩子们应该不会再有事,因此一番安抚过后,今日一早,他们便准备打道回府,回衙门交差结案。 一路上,众人议论纷纷,想起前些日子降妖之事,那位县令大人小舅子的种种表现,倒让他们感觉自叹不如,眼下望向他的眼色,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同时又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上真有妖魔存在,自己竟是井底之蛙! 江威在一旁听着,面子上不禁有些挂不住。 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记得当初谢端提醒他时,自己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未免惭愧。 不过同时,对于眼前的这个书生,他又不禁多了几分好奇,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他。 开始就准备好桃木剑、黑狗血之类的辟邪物品,接着又想出那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最后又一剑将黑眚刺死,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 还是说他在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心底疑问重重,可问起他时,他却单纯的说是巧合、运气好等等,这使得江威也无可奈何。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回到了山阴县城。 “几位爷给点吧!赏口吃的吧!” 刚刚进入城门,便见几名蓬头垢面的乞丐迎上前来,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手中拿着破碗向他们乞讨,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江威眉头微蹙,挥了挥手,让人将其赶走。 他们身着便装,又提着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江湖人,而江湖人一般都性情豪迈,注重脸面,叫花子问他们乞讨,有时往往能得到豪赏。 当然,运气差的,也免不了挨一顿打。 众人沿路朝着衙门进发,沿途竟见到了好几波乞丐,谢端也不禁疑惑,城里乞丐怎么多了? 如此行不多时,前方一座酒楼前,忽然传来一阵歌声,一群人围成一团,纷纷抚掌叫好,皆是啧啧称奇。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这是前朝诗人李太白的《行路难》,他的诗词,流传华夏上千年,在这个时代,自然也是深受世人追捧,不仅如此,还被人谱上了曲传唱。 诗曲咬词虽然不是很清晰,声音却是清脆动听,如同百灵鸣唱。 众人近前看时,由于人太多,只能隐约看见那里搭了个戏台子,戏台的前方竖了一杆旗幡。 旗幡之上,龙飞凤舞写着“异戏苑”三个字。 正文 第十二章 异戏 江威作为山阴县的县尉,能管县城治安,却管不了百姓的人身自由,围观看戏一不犯法,二不触犯律条,自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另外他是个粗人,只知道练武查案,欣赏不来这种细腻的表演,只当是新来的戏班子,公开招揽顾客,遂带领着其余捕快回衙门交差去了。 然而他有他的想法,谢端却不一样,再者谢端也不归属他管,此时透过人群当中的缝隙,往戏台上瞧了那么一眼,顿时便被吸引住了眼球。 他没有回衙门,而是挤入人群,一探究竟。 戏台搭建在酒楼门口的左侧,并不算大,布景也不艳丽,而且是露天的,三百六十度方位都能看到,这也导致整座酒楼上下,是人满为患。 戏台外围,用木栅栏圈了起来,以此分隔。 台上目前只有两名中年男子,一个头戴着绿色头巾,一个戴着红色头巾,服装也有些怪异。 红头巾的男子手持皮鞭,正在进行表演,而绿头巾的汉子,则在台上幕后鼓捣着一个花瓶。 花瓶用黑布遮盖了半截,令人难以看清。 谢端此刻混迹在人群当中,举目乍看之下,台上除了那两名中年男子,另外还有两只动物。 一只猴子捧着铜锣,边跳边敲,在台上绕了一圈之后,跑到栅栏外围,挨个儿索要着赏钱。 至于另一只,则是一条黑狗。 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皮肤病,黑狗的身上有好几处地方,都露出了皮肉,并没有毛发的覆盖。 四肢着地,身躯瘦小,唯独双眸无比清澈,仔细看时,甚至会有一种这不是狗眼的错觉。 方才的歌谣,正是出自于这条黑狗的口中。 这条黑狗会说人话?还会唱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也正是因为这一幕,才一下子吸引住了他。 一曲方毕,围观的看客纷纷热情高涨,叫嚷着再来一曲,甚至为此,不惜豪掷大把的银钱。 小猴子转上一圈,便能收获满满一铜锣。 “这来钱来得可真容易!” 谢端躲在人群中观看,不由有些羡慕。 不经意间,他的脑海当中,忽然浮现出大量前世所看过的经曲影视剧,以及听过的名曲,若是在这个世界演绎出来,不知道市场会有多大。 “真是稀奇!猴子会跳舞,狗会唱歌,今儿可真是长了见识了,这异戏苑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前两天的表演,那才叫一个绝。” “对对对!他们刚开场表演我就来看了,前天的‘白骨花旦’、昨日的‘毒手探穴’,好家伙,岂是一个‘绝’字便可称赞得了的?简直让人难以忘怀!” …… 谢端周边,几名看客不断的赞扬讨论。 这些话语,自然一字不差的落入了他的耳中,看他们的神情,仿佛着魔一般,意犹未尽。 “这位大哥,这异戏苑是怎么回事啊?” 谢端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出言发问。 一名额头上贴着狗皮膏药的汉子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富贵,气质不凡,只怕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因此面带笑容,表现得很是客气。 “公子还不知道吧?这异戏苑啊,是最近才来到咱们山阴县的,不兴舞乐、不演杂耍,只表演异戏,而所谓异戏,便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刚才的那一幕,狗吐人言,吟诗唱曲,总之很是精彩,公子你接着看下去就明白了。” 那人简单的解释了一番,继续望向台上。 听到他这么说,谢端亦是来了兴致,反正时辰尚早,不着急回去,正好趁此机会见识一番。 “各位各位,今天是咱们异戏苑驻场山阴县的第三天,首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支持,没有大家,就没有我等,各位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恰在此刻,台上那名戴红头巾的男子,迈步来到戏台中央,面朝众人拱手行礼,继而说道。 “通过这三天的表演,相信大家对咱们异戏苑已经非常熟悉了,那么话不多说,刚才的只是前菜,接下来,才是异戏苑最新的压轴好戏!” 说着,他牵引着狗绳,将黑狗拉下了场。 与此同时,另外一名男子,抱着花瓶来到台前,并放到戏台中央,以便于每个人都能看到。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等走南闯北实属不易,在此耍弄些把戏,供列位消遣,若是看得舒心,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便捧个人场。” 绿头巾男子朝着众人抱拳行了一礼,紧接着站到花瓶旁边,伸手将盖住花瓶的黑布给抽走。 因为是压轴好戏,所以在场所有看客都是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台上,仿佛生怕错过了什么。 前两天的压轴好戏,都让他们大开了眼界,所以不会去质疑异戏苑的水准,皆是满怀期待。 黑布一掀开,整个花瓶暴露在众人眼前。 “头,头,花瓶上有颗人头!” “不对!应该是花瓶里面有个人。” 一阵惊叹之声响起,若干人等目瞪口呆。 “果然稀奇,她是怎么钻进这么小的花瓶里的?” “最绝的是花瓶还不会破,由此可见一斑!” 只见那高不足两尺,直径不过五六寸的普通花瓶,口径之处,赫然立着一颗少女的头颅。 一头长发盘于头顶,脸上则是涂满了胭脂水粉,不像是打扮,倒似乎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各位,这便是异戏苑今天的压轴好戏,花瓶姑娘!咱们的花瓶姑娘嗓音一绝,若是大家出价能够打动于她的,可以当场为大家来上一段。” 众人正沉浸其中,台上的男子趁势开口,一声铜锣响,小猴子十分识趣,朝着人群中走去。 不少看客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都想瞧瞧她到底有多大的本领,因此不假思索,纷纷掏钱。 而谢端看着这一幕,同样深受震撼。 如果说之前猴子会跳舞,狗会说话,他还可以运用自己所知的现代知识,做出合理解释。 那么眼前的花瓶姑娘,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猴子智商高,经过特殊训练,可以做出很多动作,所以敲锣跳舞,问人讨要赏钱并不稀奇。 狗会口吐人言,他想台上表演的人必定精通腹语,其实是运用腹语术,暗中进行替代表演。 至于花瓶姑娘,他曾经看到过一则新闻,在现代的表演中,有人解密其实是利用了镜子的折射,乃是障眼法。 可是这个世界,他不相信有人能造出媲美现代工艺的镜子,虽然已经存在玻璃,但玻璃镜子是在明朝时才传入中土,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 何况戏台是露天的,瓶子后面可什么也没有,不存在借助道具来达到表演的目的。 既然如此,那花瓶姑娘又该如何解释? 正文 第十三章 计策 随着打赏到位,台上的汉子眉开眼笑,让那花瓶姑娘开嗓唱了一曲,顿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谢端看了一会儿,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而且那猴子敲着铜锣,再次朝着人群当中走来,还专门往后靠了靠,他二话不说,索性抽身离去。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这是人家自己说的,自己没钱,权当给他增加人气了。 此时谢端一边走,一边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看那少女的面相,估计年龄有十二三岁,古代这个年纪的少女,身材都已经发育成熟,绝对不可能进入那么小的瓶子,这其中肯定有玄机。 可如果不是所谓的古戏法,又会是什么呢? 他忽然想到现代关于花瓶姑娘的报道,之前在某地曾经有过花瓶姑娘的展览会,当时记者采访,花瓶姑娘说是因为身体孱弱,所以很小就被放入了花瓶中,一旦离开花瓶,立马就会死去。 不过这个说法很快就被人否定了,并且彻底揭秘公开,无非就是一场博取他人眼球的骗局。 虽说是假的,但这种说法却给了谢端提示,大胆设想,异戏苑的花瓶姑娘会不会便是如此? 婴儿时期便被人塞入花瓶,如同种花一般,以药物滋养,可若是如此,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那表演异戏之人,以此等方法赚取钱财,背后又有什么来历? 然而无论事实是否如他所料,现在他都没心思去深入探究,这个世道,发生再怎么怪异的事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自己眼前的事情一大堆,事不关己,自扫门前雪便好,没必要去自寻烦恼。 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谢端回转到衙门。 “端公子回来了,老爷正等着你呢!” 步入内宅,门房大爷见了他,面带笑意。 “姐夫找我?” “嗯!老爷说你一回来,就让你去见他。” 谢端略一思索,也能猜到是什么事。 “我这就去!” 他问清楚了姐夫的所在,便朝着府中走去。 书房内,李清披了件大衣,坐在书桌前写着些什么,从脸色状态上看,想来伤势已无大碍。 “姐夫,你找我?” 谢端上前见礼,同时开口道。 “回来了,坐!” 李清抬头望了他一眼,停下了笔。 “葫芦村的案子,江县尉都跟我说了,掳走孩童、重伤于我的幕后真凶,乃是一只妖物,目前已经伏诛!听说整个计划都是出自于你手?” 他面上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神色,如是问道。 “都是大家的功劳,我也没出什么力。” 谢端不卑不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早在进府之时,从门房大爷那儿闻听他找自己,当时心里就有了猜测,必然是因为这件事。 毕竟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值得他传唤的。 而李清听得谢端的回答,又见他如此低调,不由微微颔首,打量一番,神态之间颇显满意。 “很好!看来之前倒是小瞧你了!” 谢端礼貌性的笑了笑,对此波澜不惊。 “多谢姐夫夸奖!只是葫芦村的案子虽然已经侦破,但却并不代表孩童失踪案便可结案。” “我仔细查看过卷宗,发现此案当中存在着诸多疑点!比如在县城里失踪的三起孩童,几乎都是白天,而葫芦村却恰恰相反,全是黑夜。” “据我所知,那黑眚害怕人多、不喜白日,所以绝不会在白天出没,县城里的几起案子,案犯怕是另有其人,葫芦村,仅仅只是个巧合。” 谢端没有因为他的夸奖沾沾自喜,而是趁热打铁,将自己认为的异常之处,全都和盘托出。 自己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之所以再说一遍,无非是想听听他的意见,毕竟距离破案期限只剩下六七天的时间,若不尽快结案,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咳咳咳!好,好啊!想不到你对于查案,竟有如此高的天赋,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听完了他的叙述,李清不由大笑出声,可他忘了自己还有伤,这一笑,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只是苦于没有线索,案犯实在过于狡猾!除了县城,隔壁的赵家坪、南边的贾家镇等,都发生过类似的孩童失踪事件,派出去的捕头探子,又始终没有消息。” “这几起案件,据我判断,应该都有关联,原本葫芦村的线索,以为能是一个突破口,结果却是妖物所为,这下子连唯一的希望也断了。” 李清无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法子。 “姐夫莫要忧愁,再高明的作案手法,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方法有些冒险,是否采用,则全凭姐夫做主。” 谢端此言一出,倒瞬间引起了李清的兴趣。 “哦?你有何良策,速速说来!” 谢端神色坚毅,口中缓缓吐露出四个字。 “引蛇出洞!” …… 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为了能尽快破案,谢端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犯罪大师加三十六计,完全被他活学活用。 计划正式实施之前,谢端依次前往丢了孩子的苦主家中,询问事发过程,并勘察案发现场。 毫无疑问,获取的信息与卷宗上一般无二,幕后案犯果然善于伪装,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 孩子跟在身边,一转头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如同人间蒸发,关键周围还没有人注意到。 不管是人多的闹市,还是人少的小巷,只要被案犯给盯上,基本上就摆脱不了被拐的事实。 既然没有线索,那么就主动去创造线索。 …… 青石街,地处县城北门,人流量较少,城里失踪的三起孩童,其中就有一起是发生在这里。 此时街道中心,一名四五岁的男孩,手里拿着根糖葫芦,身边跟着位妇女,沿着道路前行。 周围不时有粗壮汉子来往,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推着小车、也有的挑着货架,暗藏兵刃,穿街过巷,包括两侧铺子的楼上,亦都安插了人手。 谢端则一副书生打扮,走在街上四处闲逛。 “已经是第三天了,连半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计策被幕后案犯给识破了?这不应该呀!” 谢端紧紧盯着前面的孩童,心中暗自忖度。 距离结案期限只剩下不到四天,如果这“蛇”还是引不出来,那他们的一切努力可就白费了。 整整三天,最热闹的正元街守了一天,商铺市场最多的鸿运街守了一天,如今最冷清的青石街又是一天,按理来说,案犯也该注意到了吧! 因为这件事情,城里闹得人心惶惶,所以街上基本看不到什么孩童,为了显得更加自然,他还特意让“诱饵”乔装打扮,一天换一个角色,昨天是父子,今天就是母子,在大街上游荡。 “是案犯跑路了?还是戏演得有问题?” 谢端不由轻叹,这破个案还真他娘的心累。 他继续跟进,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拐口。 “嘚……嘚嘚……” 恰在此时,拐角处忽然驰来一辆马车。 到达那孩童母子身前时,由于她们的对面是条小巷,两侧都是高墙建筑,遮掩住了不少视线。 马车的车厢四四方方,谢端从这边一眼望过去,视线完全被车厢所阻,包括他安插在周围的捕快们,一时之间,也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马车驰过,拐角处,只剩下那名妇女独自前行,却哪里还有孩童的影子! 正文 第十四章 羔羊 “不妙,出事了!” 谢端当即反应过来,一声令下,暗藏在周围的捕快们纷纷冲了过去,首先是拦下那辆马车。 只是把马车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人影。 谢端迈步来到那妇女面前,唤了两声,妇女起初是毫无反应,目光呆滞,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一般,直至谢端拍了拍她,这才猛然惊醒。 “六婶,元祺呢?元祺哪儿去了?” 谢端见她清醒过来,连忙开口询问。 他们用来做诱饵的孩童,其实是知县大人的长子,名叫李元祺,今年四岁,素来聪明伶俐。 谢端说出这个计划的同时,也点明了其中的风险,必须要有合适的孩童做诱饵,才能保证计划顺利实施,当然,一旦失败,孩童便会被拐。 原本他想着,知县大人会劝说百姓配合,可没想到他如此无私,竟会用自己的儿子做诱饵。 江县尉以及衙门的县丞主簿等,为表忠心,都劝说他不要这么做,可一提用他们的儿子来做诱饵,便全都成了哑巴,一个一个的哭惨推脱。 他们尚且知道了其中的危险性,寻常百姓又岂会不知? 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人父母,谁会不疼惜自己的孩子?谁又愿意让亲生骨肉以身试险? 李清身为一县父母官,让这么多孩子被拐,本身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让这种悲剧不再重演,也为了能尽快破案,他只能牺牲小我。 孩子是偷偷带出来的,若让谢瑛知道了,绝对不会同意,说不准两夫妻还会因此而闹不合。 六婶此刻浑浑噩噩,听得谢端询问,方才反应过来,朝着周身打量一番,顿时满脸的惊恐。 “少爷?少爷呢?天呐!少爷不见了。” 她一拍双腿,当即瘫倒在地,大哭起来。 “迅速封锁周围的所有路口,一旦看见有可疑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给我抓起来。” 江县尉亦是心急如焚,连忙下达了指令。 虽然不是他的儿子,但却是知县大人的公子,知县的大公子失踪,这是何等紧要的大事。 “这下如何是好?出的什么馊主意!” 江县尉望向一旁的谢端,忍不住指责一声。 “六婶,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端并不去理会他,而是继续追问着情况。 计策虽然冒险,但他的布置,自认为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案犯,一般的人贩子,不管再怎么经过训练,也绝不可能躲过这么多人的眼线。 就算得手,又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走?要知道在这附近,乃至楼上他都安排了人。 除非幕后案犯能遁地,能从地底下跑路。 另外一个,就是这处拐角,再加上那恰到好处的马车,形成的视野盲区,瞒过了所有眼线。 这一点,的确是疏忽了,是他始料未及的。 面对谢端的询问,六婶只是哭着不断摇头,只记得似乎被人拍了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见问不出什么,谢端的面色不由愈发阴冷。 元祺是诱饵、是知县大人的长子、同时更是他的外甥,元祺丢了,他其实比所有人都着急。 本来一开始他也是极力反对的,甚至宁可放弃这个方案,可计策已经制定了出来,眼见得期限是越来越近,李清坚持要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不抓到幕后真凶,他誓不罢休! 谢端无奈之下,这才只好答应了下来。 江县尉此时朝着方才路过此处的行人逐一询问,可都说不知道,没注意!他忧虑之下,眉头紧皱,逮住六婶是好一顿骂。 事已至此,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可盲目的去找,只会徒劳无功,无非是消耗自身体力。 所以谢端强行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脑海中细细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他左右四顾,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诸多岔路,案犯究竟会从哪里脱身?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一闪,发现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赫然掉落着一根糖葫芦。 那是元祺失踪之前,手上拿着的糖葫芦。 谢端迅速上前,将那根糖葫芦捡了起来。 细看之下,糖葫芦表面已经染上了不少灰尘,并且在最上面的那一颗,还沾了一撮绒毛。 从糖葫芦掉落的方位上来看,最靠近正前方的那条小巷子,而且这条小巷,可以直接通往另一条街道,谢端倏忽惊觉,迈步便追进了巷内。 “跟我来!” 他一声令下,江县尉连忙率人跟上。 心急归心急,但谢端的话他还是听的,不仅仅是因为来之前,知县大人让他一切听从谢端的指示,更因为葫芦村一案,给他树立了不少威信。 知道这个平平无奇的书生,蕴含有大智慧。 巷子并不宽敞,每次只能允许两个人同时通过,而且地面是青石板筑成,连个脚印也没有。 一干人等东绕西拐,总算是出了巷子。 巷子口横立着一条街道,分东西两个方向,人流量并不多,只是南北两侧,摆了不少摊位。 “分头找,你带人往东面,我去西面!” 谢端说完,便带上几名捕快,往西追去。 一边追查,一边寻觅,企图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只可惜最后抵达了尽头,也没能找到。 这条街道的尽头,便是西城门。 城门大开,守城官兵严格盘查着来往行人。 “难道真就命该如此?元祺就这么没了?” 谢端愣在原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这让他回去,如何向姐姐姐夫交代? 姐夫如此信任自己,可是自己却……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应该坚决否定姐夫的决策,就算这案子破不了,至少亲人能平安啊! “噔噔……” “啪!” 一声鞭响,使得谢端立时回过神来。 打眼看时,只见后方不远处立着两头羔羊,方才差点便撞了过来,一名身着短打的黑大汉,狠狠朝着羔羊身上甩了一鞭,剧烈的疼痛,致使那羔羊的身躯不断扭动,当即便老实了下来。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这畜生不识好歹,惊扰了公子,还望这位公子莫怪,莫怪!” 那汉子满脸陪着笑,赶着羔羊往城门口走去。 谢端望了望他,觉得有些眼熟,随即目光又从两只羔羊身上扫过,但见其中一只扭了扭头,大瞪着双目,看上去再平常不过的瞅了他一眼。 谢端眉头忽而一蹙,似乎想到了什么。 “快,给我拦住他!” 他暴喝一声,身后的几名捕快瞬间行动,虽然不知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但命令却不可不听,霎时便冲上前去,将那汉子连人带羊团团围住。 “哎哎……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乍见此幕,那黑大汉不禁满脸疑惑之色。 谢端迈步上前,神色如黑云一般阴沉。 “干什么?这话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哪有人用鞭子抽羊,羊却不会叫唤的,又不是哑巴。” 谢端仿佛弄明白了什么,气定神闲的说道。 正文 第十五章 造畜 黑大汉闻听此言,强行挤出一丝笑容道。 “这位公子,在下自认没有得罪过您,为何要找我的茬呢?这牲口叫不叫唤,又不是我所能左右得了的,我又不是它,怎知它心中想法?” 这里的一幕,引得周围路人纷纷驻足,也不知是哪个好管闲事的,以为是恶霸欺负平民,实在看不过去,竟是到城门口把守城官兵叫了来。 “干什么的?什么人敢在山阴县城闹事!” 一名守城官兵挎着腰刀,大步走了过来。 “衙门办案,闲人勿近!” 当中一名捕快见状,很是识趣的掏出了腰牌,守城官兵乍看之下,抱拳行礼,退了回去。 周围若干百姓得知真相,不敢再靠近,胆小的已经自觉离开,唯有一些好事之人远远观望。 没有去理会守城官兵及围观百姓的行为,谢端听了那黑大汉这句话,倒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与此同时,他识海里的阴阳符钱,骤然起了丝丝反应,这使得谢端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看来对方已经慌了,所以在暗中调动灵炁,准备动手,也正是因此,符钱才能够感应出来。 一般妖魔鬼怪等异物,因为都是由各种异类修炼成精,故而自成精起,本身就携带着一股灵炁,阴阳符钱只要接触,就能够直接感应出来。 除非它道行极高,能够完全掩盖自身气息。 相对而言,人就不同了,人乃万物之灵长。 普通人体内只有精气,没有灵炁,如果想要获取,只有通过途径修行,才能将体内的精气炼化成灵炁,这个过程在道门中,叫做炼精化炁。 所以修士如果不主动调动灵炁施法,阴阳符钱只会把他当做普通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感应。 如今眼前的黑大汉,在什么也没有做的情况之下,便能使符钱发生感应,可见绝非一般人。 “你管他们叫牲口?我看你才是畜生不如!若是我所料不差,它们都是你拐来的孩童吧!” 此言一出,黑大汉面色骤变,不仅如此,包括周围的一众捕快,也是面面相觑,大为诧异。 “这位官爷可真会开玩笑,这分明是羊,怎会是人呢?你们平白无故,不能冤枉好人啊!” 黑大汉虽说心惊,却故作镇定,笃定他们没有证据,若就这么把自己抓走,怕是难以服众。 谢端既然敢拦下他,自是弄明白了缘由。 闻听此言,不由冷笑一声。 “冤枉好人?哼!这世间有种邪术,名为‘造畜’,顾名思义,可将人变为猪狗牛羊等牲口,具体是不是冤枉了你,等到了衙门,自见分晓!”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则故事,当即喝道。 黑大汉听得这话,心知今天是碰上了钉子,所作所为已然暴露,他眼珠子一转,干脆不管不顾,转身便逃。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谢端见状,直接一声令下。 众捕快反应过来,果断抽刀上前拿人。 那黑大汉自从得知他们是衙门中人时,心里就已经开始慌了,之后又见对方一语点破了自己的伎俩,并且直接下令拿人,索性也不再掩饰。 他右手两指一探,便从怀里夹出一张黄符,迅速后撤数步,默念口诀,随即朝着众人面前一扔。 可惜自从得知他不是常人时,谢端就多留了个心眼,提前做好了防备,此时见他施法,心念一动,识海中符钱一颤,忽然察觉本身似乎能与他扔出的那张黄符产生感应,有种莫名的默契以及熟悉感。 黄符飘飘荡荡,什么也没发生,不偏不倚,刚好坠落在谢端脚下的地面上。 “怎么会这样?” 乍见此幕,那黑大汉一脸的惊愕之色,只道是碰上了高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众捕快便一拥而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照着顶门一顿好打,那大汉双手抱头倒地,疼得嗷嗷叫,连声求饶。 直至亳无反抗之力,众人方才停了下来。 将他反剪双手,掏出绳索绑了个严严实实。 谢端将那张黄符捡起,拈在手中,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想起阴阳符钱的功效,其中就有驱使各类符篆这一点,这般看来,它不灵验也就说得通了。 再加上黑大汉可能修为也不是很高,不能彻底运用自如,否则此刻也不至于被打成孙子。 不过话说回来,符箓碰上阴阳符钱,还真就是孙子见了老祖宗,在老祖宗的面前,根本就毫无放肆的胆量。 “端公子,接下来该当如何?” 一名捕快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出言询问。 谢端先是将那张黄符收好,继而开口。 “带回衙门,交由大人定夺!” …… 造畜,巫术也,常见于黄河以南。 施术者可将诱拐而来的妇女孩童变成牲畜,并当作牲口来贩卖,买家不识得此术,很容易上当,买来宰杀一下锅,捞上来的全是人骨头。 关于此术,民间不乏流传着诸多传说。 包括《聊斋志异》中,就有这么一则故事。 这本书谢端的家里就有一本,闲时也曾拿来打发时间,看过不少,而里面的某些故事,因此便记得一些。 元祺失踪时,他曾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尤其是掉在地上的那根糖葫芦,他记得糖葫芦上沾了几根白色的绒毛,只不过当时他并未在意。 直至后来一直追到此处,因为他们跑的比较快,所以倒把那黑大汉甩在了后面。 而正是因为那黑大汉用鞭子打羊,方使得谢端猛然回想起来。 糖葫芦上的绒毛,跟羊毛十分相似,而且他那一鞭子抽下去,一般的动物肯定痛得嗷嗷叫,乱冲乱撞,但两头羊却只是不断的扭动身躯,一声也没发。 这未免也太过反常,太过怪异了些! 因此,他将目光落在羊的身上,仔细查看,又见到其中一只回头,仿佛是想向他传递什么信息,脑海里略一思索,紧接着便联想到了那个故事。 之后将他围起来,言语一诓,黑大汉因为心里有鬼,暗中调用灵气,正好被谢端所感应到。 如此一来,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众人将那黑大汉押解回衙门,听后发落。 至于那两头羔羊,谢端认定必是孩童所变,他起初按照聊斋中的解法,喂他们喝水,只可惜没有丝毫作用,羊依然还是羊,并没有变成人。 他思忖之下,心想要么是书中的解法并不靠谱,要么就是巫术本身的问题。 此类巫术,或许有很多种,施术方法不一样,那么解法自然也不尽相同。 所以想要解开术法,归根结底,关键还是得从那黑大汉的身上做文章。 正文 第十六章 符术 将那黑大汉押入县衙大牢,首先就是进行搜身,给他换上囚服,以便于接下来的升堂审讯。 一番搜索,在他身上搜出了药粉一包、糖果数颗、两张鬼画符、以及一张泛黄破损的书页。 同时还有数十两纹银,抽出一半孝敬上面,剩下的皆由众人暗中分了。 像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尤为常见。 经过查验,药粉和糖果都是能使人致幻的迷子,其中药粉的香味,能让人注意力暂时降低。 想来,他之所以能当街掳走孩童,却不被其他人注意到,应该就是运用了这种奇特的药粉。 糖果的话,则是用来诱拐孩童的最佳利器。 一旦吃下,便会神志不清,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会老老实实跟着人家走,这种情况俗称“打絮巴”,又叫“扯絮”,小儿无知,常受其害。 至于黄符,以及那张书页,上面记载的东西没人能看得懂,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一样读过书、会识字,因此谢端找个理由,索性自己收下了。 而解除造畜之术的方法,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那张书页上就记载着有,倒也没必要再去问他。 万一此人用心险恶,在临死之前还想拉两个垫背的,告诉他错误的方法,反倒是得不偿失。 后续的审讯,交由知县大人处理,自己的任务,到此算是完成了,故而他也没在牢里逗留。 出了牢门,便唤来一名衙役,让他去准备杨柳枝条、黑狗血、朱砂、童子尿以及盐巴,吩咐混合在一起熬煮成汤,以此可以解除造畜邪法。 那两头羔羊喝了之后,果不其然,瞬间变回了人形,其中一人,正是李清的长子李元祺! 除了舌头发硬,不能言语之外,其他的倒是一切正常,经过大夫一番诊治,不日便可恢复。 虽说破案的过程有些波折,好在是虚惊一场。 …… 困扰山阴县多日的孩童失踪案,今日终于有了结果,知县大人升堂审讯,城内不少百姓听得这个消息,纷纷来到县衙门口,只为观审此案。 对于此,谢端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研究从那案犯身上搜出来的符咒。 此刻回到自己房中,掩上房门,将三张黄符摆在面前的桌子上,同时把那张书页整齐摊开。 书页起初是用羊皮包着的,并且不是放在口袋里,而是缝在衣物的后襟当中,如果不是搜身的时候,摸到了那张羊皮,还真不一定能发觉。 由此可见,这件东西必然对他很是重要。 书页已经泛黄了,皱巴巴的,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被磨得很薄很薄,稍一用力就会戳破。 页面的正面与背面,都以硬毫笔书写了细小的文字,甚至还配了插画,不过已经很模糊了。 看这情形,应该是从某本册子上撕下来的。 刚得到的时候,谢端只是粗浅的扫了两眼,大概知道上面的内容,此时仔细验看之下,只见这小小的一页纸张,上面竟记载了好几种符术。 造畜术是一种,其次是开眼术、毒瘴术,都配有符咒插画,包括施展方法,以及解法等等。 谢端对照桌上那三张黄符,依次辨认清楚。 之前黑大汉朝着他们扔出的那一张,正是毒瘴符,一经施用,能瞬间放出毒雾,常人只要吸入一点,五脏六腑立刻便会糜烂,杀人于无形。 “好毒的符术,这怕不是什么旁门邪道!” 谢端心中暗忖,同时翻到了背面查阅。 至于另一面,只有寥寥几行字,谢端全都看得懂,而下面则是一幅人体全景图,人体上标了各大穴位经脉,包括线条箭头,表明往复循环! 这竟是一门关于呼吸吐纳的练气之法。 比起正面的符术,这一门练气之法倒是显得温和不少,而且修炼方法看上去也不复杂。 只是这门练气之法明显不齐全,这一页仅仅只是开了个头,关于后面的内容,则全然不知。 “也不知练了会不会走火入魔?” 谢端一边阅览,同时心中也是大感震撼。 其实仔细想想,此法那黑大汉能修练,自己肯定也是能够修炼的,而且说实话,这一门练气之法对他的诱惑很大,说没有想法那是骗人的。 但想法也只能是想法了,首先这东西来路不明,上面记载的练气之法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再者这还只是一门残缺了的练气之法,自己一没有名师指导,二没有两条命,贸然修行,出了问题算谁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何况要论修行,他脑子里的《阴符心经》,不比这无名之法高明多了?虽说暂时无法参悟。 总之不管怎么说,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这条小命,这门练气之法,暂时还是不要去触碰为好。 好在炼气之法虽然不能贸然修行,可是另一面的几门符术,倒是可以尝试着去练一练。 关于符箓,一般都是道门中人运用甚多,正统道门有专门的规章制度,只有真正入了道,授了箓,成为了祖师门下弟子,画的符才会灵验。 这种符箓,由符头、符联、符身、符脚构成的符式,称为阳符,在施用或书写时,往往要配合罡步、手印、咒语、秘讳、口诀等等,按照一定的仪式来进行书写。 有的甚至还会打上神讳,写下需要做的事以及神名,过程极为繁琐,毕竟符无讳不立,符无胆不存。 此类符咒,常应用于平安符、姻缘符、财禄符等普通人可以随身携带的符箓。 而关于另一种,则是由线条、雷纹、云篆、星斗等构成的符式,这种称为阴符,没有那么多的仪式,只需要一点灵光便是符,且威力丝毫不弱。 那张书页上面记载的符咒,便是属于阴符之类,无论绘制还是施用,都需要施术之人身兼灵炁,若没有灵炁做基础的话,便只是一张普通黄纸。 对于他人来讲,的确如此,可是对于谢端而言,有没有灵炁在身,其实倒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他拥有阴阳符钱,能够直接运用驱使各类符咒。 借助符钱之力,照样可以施展自如。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着修行这几门符术。 造畜术、开眼术,说白了,对他的作用其实不是很大,唯一有点用处的,便是那毒瘴之术。 制毒瘴符,遇到危险甩将出去,就算不能顷刻之间要了对方的性命,却也可以为自己逃命争取时间,总之坏处不大,就是太过凶狠毒辣了。 虽说在他看来,术法本无正邪之分,关键在于人心善恶,用邪术去做好事,那邪术也成了仙术,反之,用仙术去做恶事,仙术亦变成了邪术。 不过说起来,这门毒瘴术,挥手之间,便能轻易取人性命,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得要擅用。 正文 第十七章 破庙 记忆里的那篇《阴符心经》,谢端每天都会抽空出来观想一番,虽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但哪怕只弄懂表面意思,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啊! 最悲哀的就是连表面意思,他都弄不懂。 经文里的什么“盗”啊“贼”啊的,看上去无非就是偷窃,可实际上,内涵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无论谢端怎么研究,甚至都拆字解释了,看不明白终究还是看不明白,根本不给丝毫机会。 谢端不由心想,或许可以找位道观里的高道求助,不点明经文全篇,只节选其中一段,弄明白之后就再换一座道观,重新换一个道士求助。 嘿!别说!我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自己偶然得到这份机缘,也算是阴符派的传承人了,虽然封存在阴阳符钱里的记忆没说不能外传啥的,但是自己一介书生,哪里得来如此深奥的经文?真要是传了出去,必然会引人怀疑。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对于阴符心经以及阴阳符钱,他一直都是处于保密状态。 躲在房里,借助阴阳符钱之力,他练习了几遍驱使符术,诀窍并不难掌握,纯靠精神意念。 当然要是想帅一点的话,也可以加个剑指或者是台词啥的,不过一般来说,只需心念一动,使符钱的灵炁加持到符纸之上,便可瞬间触发。 这也是阴符的一个特点,那就是施法便捷快速。 如此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小半日。 正午时分,李清的升堂审讯终于结束。 结果不言而喻,黑大汉被判了秋后问斩。 谢端收拾好书页符纸,此时也是出了房门。 内宅正堂,李清端坐首位,接过旁边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面色却显得很是阴沉。 “丧尽天良,必遭天谴!真是气煞我也!” 他握拳一锤桌子,连自己的伤痛也忘了。 “这是怎么了?审讯结果不理想?” 谢端望着这一幕,缓缓迈步,进入正堂。 “小端啊!你来的正好。” 李清见了他,连忙招了招手,示意他坐。 由于此世的谢端尚未及冠,还有四个月方满二十,故而没有表字,一般都是直接称呼其名。 “方才在公堂之上,那小子已经什么都招供了,关于这件案子,他只是替人办事,背后的买主才是真正的主使,而且比他更为罪大恶极!” 李清一脸的怒气,此刻完全不加任何掩饰。 “你可知那幕后主使买来孩童做些什么?说起来便让人咬牙切齿,他竟是把那些孩童打折手脚,弄成残废,派到街上去乞讨!何等可恨!” 听到这里,谢端也是不禁心头一怔。 “竟然有这种事情?” 虽然他已根据案件的情况,判断出这件案子绝非黑大汉一人所为,幕后定有主使人物,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主使真正的目的竟是这般! 前世谢端也曾听闻过此类事件,比如当初轰动一时的“梅姨案”,也知道古代只会比现代更残忍,却未曾想,有朝一日,竟真会让自己碰上。 “那幕后主使问出来了么?” 谢端略一沉默,继而发问。 李清举目望了望他,长叹了口气。 “问了个大概!因为他们交易时,都是通过中间人的手完成交接互换,我已派江县尉出去查了,顺藤摸瓜,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谢端闻言,点了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我发现最近城里的乞丐人数大幅度增加,而且不少都身有残疾,只是不是孩童,尤以中少年居多,不知是否与此事有所关联?” 乍闻此言,李清双目一亮,似有所察。 “听你这么一说,这倒不失为一条线索。” 他略一沉思,随即唤来两人,吩咐去查探此事。 …… 山阴县城以西,枯松岭。 偏僻的山林古道,江县尉率领着数名捕快沿路前行,按照那黑大汉所指的地点,顺藤摸瓜。 上午在公堂上,一顿杀威棒下来,打得那小子毫无半点脾气,当堂便将犯案事实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同时还供出幕后主使等诸多信息。 知县大人当即下令,让他带人前往捉拿。 据黑大汉所说,此案的案犯不止他一人,他只是因为熟悉县城,加上城里的孩子普遍体质较好,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才会选择在县城作案。 其余的几个同伙,散布在周围的村落中,拐来的孩童,也全都集中在一处破庙里,每当到达约定的日期,幕后主使就会派中间人前来交易。 同伙中,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互相之间其实并不熟,唯一的共同点,那便都是人贩子。 他们是在一个月前,被一名外地的同行找上的,说是有人高价买卖三至六岁的孩童,男女不限,而且身体素质越好的,出的价钱就会越高。 只因受到利益的驱使,他们才会屡屡犯案。 由于自己懂得造畜邪术,故而作案从未被发现,一个月内犯案四次,只有最后一次失手了。 恰巧今天,便是约定交易的日子,他们交易的地点,正是位于县城以西,枯松林的瓦罐寺。 如此行不多时,进入山林腹地,果然远远的望见一座寺庙,周围一片寂静,连个暗哨也没有。 江县尉迈步上前,先是勘察了周围的环境,随即悄无声息,让人将整座寺庙团团包围了起来。 枯松岭瓦罐寺,建于唐末,衰于启初,毁于二十年前,僧人们全都跑了,寺里的各类值钱物品,也被劫掠一空,二十年来,一直荒废于此。 做好了部署,江县尉拔出腰刀,轻手轻脚凑到门边去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索性一脚踹开了大门,率领着几名捕快,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若是里面真的藏有案犯,可就地擒拿,没有的话,也能提前埋伏,如果对方一直不出现,那么就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那黑大汉的问题了。 抱着这种想法,进入庙内,目光所及,眼前的场景使得众人皆是一惊,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只见正殿门前的两根柱子上,五条大汉打着赤膊,衣服被人扒了个精光,五花大绑,捆得死死的,而且全都人事不省,尚且处于昏迷状态。 江县尉疑惑之下,率先上前查看。 “来人,把他们给我弄醒!” 身后一名捕快会意,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瓢水,便朝着那五条汉子脸上泼去,刹那之间,五人幽幽醒转了过来,见了眼前官差,大惊失色。 “你们几个贼人,把孩童藏到何处去了?” 江县尉面色一沉,也不废话,直接出言喝问。 五人云里雾里,惊魂未定,仿佛碰到了什么怪异的事情一般,面对他的提问,显得是一脸懵逼。 “大人问你们话呢!一个个是聋了还是哑了?” 身后的捕快见状,举刀指着他们呵斥道。 “大人?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当中一名尖嘴猴腮的汉子,率先反应过来,心知事情暴露,已无回旋的余地,连忙开口求饶。 “那些孩子,已经被人给带走了!” 正文 第十八章 真相 县衙,内宅正院。 “老爷,县尉大人求见!” 门房大爷来到李清面前,躬身行礼禀道。 “哦?让他进来!” 李清望了旁边的谢端一眼,如是说道。 这段时间内,他们又去了牢里一趟,谢端通过衙门的渠道,看了那黑大汉的个人档案,由此得知他姓朱,排行老一,故而人皆唤他为朱大。 这朱大本是山阴县赵家镇人氏,父亲是个赌鬼,为了赌钱,把妻子都抵押给了赌坊,朱大深受家庭因素影响,三岁上赌桌,经常小偷小摸。 长大之后,便常年混迹在外,难得会回一次家,镇上没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几年前,机缘巧合得到一张记载了邪术的书页,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便修练了,结果修炼之后仍是不学好,倚仗着造畜邪术,成为了人贩子。 如果不是这次失手被擒,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他而受害,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谢端亲自审问了那朱大一番,试图从他的供词中查找出幕后主使,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他的供词与公堂上时一般无二,看来是真不清楚。 既是如此,他们便唯有寄希望于江县尉。 “卑职见过大人!” 江县尉此时被带了进来,当即抱拳行礼。 “嗯!一路辛苦,可找回了被拐的孩童?” 李清直接开门见山,朝他询问情况。 “唉!大人,我们去晚了,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被人带走了,不过却抓获了那五个案犯。” 江县尉无奈叹了口气,如实禀报道。 “什么?这么说,孩子你是一个没救出来?” 乍闻此言,李清直接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大人恕罪,卑职无能!” 江威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看他。 “你……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你干什么吃的!” 李清面有怒色,披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也不怪他如此恼怒,距离破案期限的到来是越来越近,虽然抓获了案犯,可找不回失踪的孩子,这案子就不能结案,他照样还是得被追责。 前几日驿馆传来公文,说是吏部派来考察政绩的中书舍大人已经抵达郡治,按照上中下的顺序,开始对周边各个大小县的官员进行考核。 考核的流程,与以往一样,一般是由郡守大人,先将下属官员三年来的功过做鉴定,然后当众宣布,宣布之后大家共同讨论,议其优劣,根据优劣,分成九等,然后传至中央尚书省进行汇报。 自己这三年来的政绩尚可,而且与郡守大人的关系也还算不错,几乎每年都会拜访一次,暗中疏通打点等等,按理来说不会过于为难自己。 可这次不知为何,偏偏就要卡他一道。 若不能在期限之内结案,或是结案的公文不能及时呈到他的手里,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江大人,可否把事情经过与我说一遍?” 谢端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干脆便询问过程。 江县尉偷偷瞄了李清一眼,并不敢开口。 “让你说你就说!” 直至李清发话,他才将整个过程娓娓道来,当即把他们到达破庙,没有见到孩童,只见到五个人贩子被捆在柱子上,等等之类都说了一遍。 听完他的叙述,谢端略一思索,面露笑容。 “姐夫不必担心,我想那些孩子们应该都没事,说不定此刻都已经回家了呢!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揪出幕后主使,以便于尽早结案。” 李清闻言,先是略显疑惑,随后经过谢端的提点,暗中思索着江县尉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他能做到知县这个位置,头脑自然不笨,方才也无非是因为心中着急,一时之间被气懵了。 “你说的对!传令升堂,本县要审问案犯。” 他吩咐一声,江县尉立刻着手去办。 虽说对于他们的话,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可现在也没时间去细问,只能日后再去了解了。 在谢端看来,他们赶到破庙时,五个贼人已经被人捆住,孩童却不见踪影,而据那五个人贩子交代,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让谁给带走了。 不过从现场情况来看,若是幕后主使做的,为什么要将他们打晕捆住?就算想卸磨杀驴,不应该直接杀了灭口么?没必要捆着等官府来人。 他们知道这么多秘密,一旦落入官府手中,肯定会把幕后主使全都供出来,幕后之人但凡有点头脑,都不会自掘坟墓,所以这不合常理。 既然如此,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给救了。 对方应该知道官府中人要去破庙,所以在救出孩童之后,又将人贩子打晕绑好,等待他们前往处理。 此时那些孩子们,不敢说绝对安全,可至少不会处于危险当中。 只是不知那救人的义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 好巧不巧,那五个人贩子当中,其中有一人正是负责往来交易的中间人,他的骨头甚至还没有朱大硬,都没用刑,便一股脑的全都招供了。 毕竟他们只是拿钱办事,不会真的去卖命! 通过他的供词得知,之前拐卖来的孩童,都被他运进了一座庄院,至于地点是哪里,他也不大清楚,因为来往期间,他全程都被黑布蒙眼。 只有到达庄院内部,才会把黑布解开。 虽说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但内部情况他却有所了解,隐隐约约记得,庄院里种了不少松柏楠木,时不时上空会有秃鹫巨鹰掠过。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还见到了大量表演用的道具,装了好几箱子,都是杂耍能够用得上的。 不仅如此,庄院里面貌似还关了许多小动物,且经常能听到有人训练的声音。 另外还有一点,那便是他见过买主。 因为买主很特别,所以他记忆深刻,那是个身材瘦小,不足五尺,却长着络腮胡子的侏儒。 听到这里,谢端细细琢磨,陷入沉思。 而李清则是想着,或许可以请画师来,按照描述画像通缉,也不失为一个追踪案犯的方法。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李清依律定了各自的罪,将他们关入大牢,听后发落,就此退了堂。 退堂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但见两名捕快忽然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见了李清,当即抱拳行礼禀道。 “大人,您让我们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城里之所以冒出这么多乞丐,都是几天前忽然潜入县城里的,当时他们并不是乞丐装束,而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城门守卒以为是当地人,便放行了。” “我们正午去打探的时候,发现这些乞丐早已经陆续出城离开,具体是何原因,尚未可知!” 这个消息一出,可谓使李清心惊不已。 “这么说来,那些都是假扮的乞丐?” “的确如此!不过他们的残疾却是真的。” 两人毫不隐瞒,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 “我来问你,今日可有什么戏班子出城?” 谢端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朝二人发问。 两名捕快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答道。 “有!那是前些天驻场山阴县城表演的异戏苑,他们上午便出城离开了,因为近日的热度名气比较高,为此城里不少百姓纷纷表示不舍。” 他话音刚落,谢端面色一沉,思路瞬间清晰。 “果然是他们有问题!” 正文 第十九章 道士 见到谢端此等反应,李清心中是大为不解。 “小端,你察觉到了什么?” 谢端此时念头通达,脑海里对于整个案子的思路是愈发清晰,他已然完全明白了案情真相。 “姐夫,我想我知道幕后主使的来历了,只是说来话长,一会再与你解释,现在请你马上下令,派人出城,追踪一个叫异戏苑的戏班子。” 李清一脸疑惑,盯着他,万分不解。 不过见他神色严肃,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深知谢端的为人。 “好!我且相信你!” 说罢,立刻让人把江县尉唤来,让他率领衙门一众捕快衙役,骑上快马出城,拦截异戏苑。 行动之前,谢端同时也对此作出了补充。 “江大人率众追踪异戏苑,若是追上了,万万不可着急下手缉拿,只需暗中尾随,看他们往哪里去,一旦找到落脚之处,派人回报即可。” 江县尉虽有不解,却也不多问,依令行事。 做完这些,谢端又望了望面前那两名捕快。 “有劳二位大哥再辛苦辛苦,去查一查山阴县周围是否建有什么山庄,尤其是位居于深山老林的,要特别注意,查清楚之后,立即回报!” 两名捕快听了他的话,不由面面相觑。 “照他说的做,去吧!” 李清都发了话,两人自是不敢违抗,只是心中不免疑惑,这二位到底谁是大人?谁是草民? 往后是该听李大人的,还是听端公子的? “小端,那名案犯所招供的信息当中,只说是一座庄院,而庄院的话,素来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修建得起,一般都是郊区山村居多,可你却让他们去查山庄,莫非你怀疑那案犯并没有说实话?” 李清觉得有些不太合理,忍不住问道。 “不!他的供词应该没问题,只是其中的种种细节告诉我,那座庄院,并不是一般的庄院。” 将各项要紧事务安排好后,谢端松了口气。 “那人说,山庄里面种了不少的松柏楠木!这几类树,虽然一些富贵人家的院子里也会种,但都是图个吉利风雅,怎么可能会大量的种?” “而且这些树木,通常都是深山老林生长得会比较多,所以我猜测那座庄院,应该是修建在深山之中,之所以院中会出现大量的树木,完全是因为被庄院‘围’在里面,而并非是‘种’在里面。” “其次,他说庄院上空,时不时会有巨鹰秃鹫掠过,这就更好理解了,巨鹰要捕食,平地上可不会有什么猎物让它捕。” “再者他们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么藏匿地点,自然要隐秘非凡,若是太过随便,很容易就会被人发觉。”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便连李清,也不得不为之折服,他的心思,堪称细腻。 “原来如此!若单纯的要寻找庄院,山阴县不在少数,可如果是山庄的话,那就好查了!” 李清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若有所思。 不过紧接着,他便又询问起异戏苑的事。 关于此事,谢端一五一十,把自己偶然见到他们表演,以及联系到那几名案犯的供词,加上城内发生的种种异况,由此推测出与他们有关。 庄院里藏着杂耍道具、关着小动物、同时还有人在训练,这对于一个专门贩卖孩童的团伙来说,明显不大正常!由此与最近城内发生的事情互相联系,就不难看出端倪,这些事绝非偶然。 加上城里突然出现诸多乞丐,而且进城之前都是扮作平民百姓,紧接着又出了个什么异戏苑当街表演,迷得城中百姓晕头转向,吸金无数。 直到他们抓住了拐卖孩童的案犯,不过半日,城里的残疾乞丐便纷纷离去,恰巧这时,异戏苑也跟着一同跑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因此谢端经过反复推敲,将这两条线索结合在一起,立时便有了结论,异戏苑必然有问题。 只要拿捏住他们,相信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可同时之间,他又有些忧虑,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异戏苑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么?若真与幕后之人有关,想要抓住他们,真会这么容易? …… 黄昏时分,天边一抹残阳西坠,代表着又一天的落幕,街道两侧的小贩已经开始收拾摊位。 东城门的街道口,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歌声。 “斩妖除魔,杀杀杀!天下太平,杀杀杀!” …… 路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个邋里邋遢的道人,背上背着个包袱,以及一柄大剑,身边簇拥着几名孩童,蹦蹦跳跳,唱着歌谣。 一路走,一路唱!一路唱,一路走。 不多时,来到了衙门之外。 “到地方了,孩子们,你们可以回家了!” 那道人停在照壁前方,伸手触摸着周身的几名孩童,原本还蹦蹦跳跳,又唱又笑的孩子们,此时都显得得极为乖巧,皆是自觉的靠近于他。 若是你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邋遢道人的双目竟然是一直闭着的,他赫然是一个瞎子。 孩子们缩在他身边,神情之中,皆有些不舍。 “好了好了!都进去吧,回家找你们的父母亲人,无故失踪了这么久,他们一定很担心。” 道人拍了拍一名孩童的脑袋,如是说道。 “道士叔叔,咱们还会再见么?” 那孩童抬头望着他,一脸的天真稚嫩。 “会的会的!以后有时间我来看你们。” 道人露出一道温和的笑容,如同一位慈父。 他拄着木杖上前,朝着两名衙役说道。 “两位兄弟,你们县里被拐卖的孩子,我给你们领回来了,还请好生安置,送他们回家!” 方才的场景,就在衙门口发生,门前当值的两名衙役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有些疑惑。 此刻见他上前搭话,又望了望他身后的几名孩童,心中一阵狐疑。 相视一眼,当中一人索性进去禀报。 “你这道人哪里来的?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后面的这些孩童,你又是在哪里碰到的?” 另一名衙役打量了他几眼,不由出言盘问。 最近城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孩童失踪案搅得整个衙门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擒获了案犯,被拐的孩子们却未能追回,正可谓是多事之秋。 恰恰这时,眼前的这名邋遢道人带着孩童来衙门,让他们接收送回,倒是由不得他不怀疑。 然而对于他的盘问,道人貌似并没有兴趣回答。 “贫道只是一闲云野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总之孩子们已经送到,就此告辞了。” 说着,他转过身去,一边用手里的木杖敲击地面探路,一边迈开步子,准备离去。 “官差哥哥,道士叔叔是好人,是他救了我们,还给我们烧饼吃,求您不要抓他好不好。” 一名年龄稍大的孩童,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亦是上前说道。 正文 第二十章 机遇 “大人,门外来了个道士,把近日被拐走的孩童给送回来了。” 当值衙役此时来到正堂,抱拳行礼禀道。 “哦?有这等事?那快快请他进来啊!” 李清闻言心中暗惊,连忙开口吩咐。 “大人,那道人他不愿意进来,只是把孩子扔在衙门就要走,眼下张二哥正在门外拖着他问话呢!” 听到这里,李清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既如此,本县亲自去见他!” 想了想,又再次开口。 “去把小端叫来,让他也一并出去看看。” 那衙役毕恭毕敬,当即抱拳应允下来。 当听闻有人把被拐卖的孩子送回了衙门,谢端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更多的反而是好奇。 他联想到破庙里的交易,那五个案犯已经被他们一锅端了,被拐的孩子虽然下落不明,但当时已经做出了分析判断,心知应该是被人所救。 如今那人亲自把孩子们送上门来,便更验证了他的猜想,因此不免好奇,对方的身份来历。 在院落中与李清会合,两人当即出门查看。 只是片刻,他们便来到了衙门口,谢端放眼望去,一眼便见着门外那名道人,旁边的当值衙役死死将他拦住,争吵之下,眼见得就要拔刀。 “住手,不可无礼!” 李清沉声一喝,那名衙役顿时被吓了一跳。 “大人!” 他连忙迈步近前,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李清瞪了他一眼,继而朝他使了个眼色。 “还不快与道长赔罪!” 那衙役不敢有违,连忙上前拱手赔礼。 “小子不识规矩,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道人拄着木杖,立于原地,一语不发。 “道长恕罪,本县治下无方,使其冒犯了道长,还望道长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李清来到那道人面前,拱手朝他施了一礼。 也是这个时候,方才发现他竟是个瞎子。 “不敢不敢!无心之失,不足为过。” 他打个稽首,回了一礼。 “想必阁下便是山阴县的知县大人了!这些个孩子,都是贫道在路上从几个毛贼手里救的,来自附近的各个村镇,现在都交给大人你了,还望大人能够好生安置,尽快派人送他们回家。” 说完这话,道人转身便准备离开。 他本就是一闲散之人,爱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此番游历天下之际,恰巧路过瓦罐寺,听得里面传出孩童哭声,以及那五名人贩子的交易谋划,路见不平,便顺手救了下来。 只是好巧不巧,他不是由东面下山,而是带着孩子们径直往西去了,故而才没有碰上前去擒凶的江县尉等人,说起来可谓是完美的避开了。 被拐卖的几名孩童当中,年纪最大的已有五六岁,早已懂得世事,所以他询问过后,得知他们是山阴县人,可因为来自各个村落,加上年纪太小,又不记得回家的路径,道人无奈之下,只好把他们送至衙门。 一路上,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这道人对孩子们却很好,饿了会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们吃,累了还会背着他们走一段路,绕了个大圈子,最终由东城门进城,因此一直拖到黄昏时分,方才顺利送到。 而这,也是孩子们如此亲近于他的原因。 “道长,你救了这些孩童,就等于救了他们整个家庭,本县代表他们的家人多谢你了!道长如此侠义心肠,不知可否赏脸,让本县置办酒席,好生招待一番,也算是略尽地主之宜,聊表谢意!” 李清见他要走,岂肯放过,连忙上前相邀。 别看这道人邋里邋遢,其貌不扬,但是那五个人贩子也不是好惹的,他能独自将其制服,并从他们手里把孩子们救出,由此可见本领不凡。 这样的人若不结交一番,岂非一大损失? 只可惜对于他的盛情邀请,道人却丝毫不以为意。 “大人的好意,贫道心领了,既然孩子们已经安全,贫道也算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我还要赶路,便不过多逗留了,日后有缘再见吧!” 他丝毫不给李清面子,直接出口拒绝。 如此一来,李清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他望了望旁边的谢端,却见他正打量着那道人怔怔出神,好似被吸引住了一般,无法自拔。 自出门时,谢端就一直在仔细观察他。 这道人面如刀刻,眉毛浓且黑,一脸的胡茬,身着一件灰色道袍,破旧不堪,肩头还打了两个补丁,头上随意盘了个道髻,多余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 背上负着一把宽大的巨剑,腰间挎了个布袋以及葫芦,手中拄着竹杖,长约三尺,龙章凤篆的刻了不少符纹,手柄顶端还束了一株五帝钱。 双目虽是闭合状态,但对周围的环境却仿佛很是熟悉,不存在走错了路,或是摔跤的情况。 不禁让人怀疑,他到底是真瞎,还是在装瞎! “小端,你看这……” 李清此时唤了他一声,面色有些尴尬。 “姐夫,既然道长不愿,那自然不可强求,何况道长乃出家之人、有道之士,以济世苍生为怀,想必不会拘泥于这些世俗规矩!” 从方才的对话当中,再加上那道人的态度,谢端心知,他应该是不想与官府中人有所来往。 因此索性便遂了他的意,反过来劝导李清。 “罢了!我看不如先把孩子们安顿好再说。” 事已至此,李清也是无可奈何,况且人已经渐行渐远,只是可惜一未能好好感谢他的相助之恩,二没能结交到此等得道高人,的确是一件憾事。 李清让人把孩子们带进衙门,同时询问起他们的家人住址,以便于尽快安排,送他们回家。 此时此刻,谢端站在门口,远远望着那道人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一般,竟迈步尾随而去。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世间的机遇,往往都是转瞬即逝,若不能及时的把握住,等机遇一过,可就悔之晚矣! 眼下机会已经送到了门口,他又怎能不去争取一番? 谢端加快脚步追上前去,但见那道人离开了县衙的范围,行不多时,便直奔一家客栈而去。 天色已晚,若此时出城,只能是露宿野外。 看来他也不喜欢走夜路! 谢端不再遮遮掩掩,迈开步子,径直追上。 “道长留步,在下有礼了!” 恰好在客栈门口,将他拦了下来。 “嗯?你这人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干嘛?” 道人似乎早已察觉到他的尾随,只是不曾点破,如今见他上前相留,索性也没了那么多的顾虑。 “道长恕罪!在下追上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有事想要请教道长,希望道长能够解惑。” 谢端不紧不慢,毫不隐瞒,讲明了来意。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修行 福来客栈,山阴县诸多客栈中的一座,规模不大,地理位置不好,内部环境也堪堪达标,唯独胜在价格公道,比起其他的客栈要便宜不少。 普通房间住一晚上,只需要八十文钱。 这要是在别的客栈,至少都要上百文钱不等,相对而言,福来客栈就显得十分人性化了。 那道人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衣衫破旧,也不注重个人形象,但身上带的盘缠却不少,有碎银、有铜板、不然他也没有那个自信来住客栈。 他排出八个当十大钱,开了一间普通客房,谢端则让伙计去酒楼买些酒水吃食,送到房间。 客房内,摆有一张八仙桌,四张椅子,一张床铺,收拾得还算干净,此时两人正相对而坐。 “还不知道道长尊姓大名呢?” 由于酒菜未到,谢端索性先倒了杯茶。 “姓燕,道名一真!” 道人不紧不慢,如是回答道。 “一”乃字辈,“真”为名号,是为道名。 道名与道号又有所不同,道名是师父赐的,一般会保留俗家的姓氏,而道号则是由自己取。 “原来是燕道长,在下谢端,幸会幸会!” 闻言谢端也做了自我介绍,面上挂着笑容。 “谢公子客气了!你是官府中人?” 他之前察觉到,谢端就站在那位知县大人的身边,随后又一路追上来挽留,不免有些疑惑。 “不是!只是一介书生,暂时寄居在衙门。” 燕一真明白过来,不再多问。 而见他发问,谢端心中暗忖奇怪,之前自己可是一声也没发,他怎么知道自己身处衙门呢? 不由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双目好一阵观察,同时又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 燕一真好似察觉到什么,淡然开口。 “别晃了,这一双招子,早就瞎了!” 谢端顿时觉得有些失礼,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他乃修道之士,又能独自游历天下,必是身怀绝技,纵然不用双目,照样能看清世间种种。 何况道门之中,传说有一门唤做天眼通的神通,修成以后,可上观九重天,下看黄泉碧落。 如此想想,那么他能不依靠眼睛,便可畅通无阻,知晓身前身后事,也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谢公子,你拦住贫道,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若是贫道所知晓的,必然会为你解惑。” 燕一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谢端自是不再犹豫。 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书页,摆在了桌子上。 “我观道长的手杖上,雕刻了不少道家的符箓文字,想必道长对于符箓修行必是有所了解!在下机缘巧合之下,曾得到过一张记载了符术的书页,今日有幸得见燕道长,还望道长解惑。” 所谓底不能一次性全露出来,而且谢端对于燕一真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见他的行为举止以及身份,应该不是恶人,所以才会想向他求助。 首先可以把从朱大手里搞到的书页弄清楚,一来试探下对方的底细,二来也能加深两者之间的了解,就算有什么异况,自己也没啥大损失。 听了这话,燕一真眉头微蹙,并未言语。 谢端见他久无动作,继而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念给你听。” 他将桌上的书页拿起,先是将书页正面的那几门邪门符术口述而出,想看看对方有何反应! 燕一真听完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转而开口朝他询问起来。 “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谢端打量着他的神色,没发现有太大变化。 “从一名案犯身上搜出来的,与最近本县的孩童失踪案有关,我觉得新奇,加上对道门修行很感兴趣,便留下来研究了一番,只是不明其中之意,所以才特来请教。” 他没有隐瞒书页的来历,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只是一张残缺不齐的书页,并无多大价值。 “原来是这样!天下道统,法脉诸多,除去三清正宗,另有三百六十旁门,各门皆有正果!而谢公子手中书页记载的这几门符术,据贫道看来,并非是正统道门术法,倒像是邪道巫术,学之无益啊!” 谢端听罢,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 “那敢问道长又是师承何派?” 他趁此机会,继续询问。 “贫道承自纯阳一脉,乃纯阳祖师后辈弟子!” 关于师承门派,本身就不是什么机密,既然对方问起,那么告诉他,倒也没什么问题。 就好比武林中的门派,各派弟子游历天下,与人交手,开场通名,一般都会说自己是某某门派的某某弟子,其实这也是有讲究的,一来可知对手的底细,以免误伤同道,二来也能增加门派的知名程度。 虽说道门修行素来比较低调,但同样也需要传承,故而游走在外的弟子,通常都会顺带传道。 “哦?纯阳祖师?莫不是吕岩吕洞宾?” 燕一真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吕洞宾是唐朝道士,全真道北五祖之一,唐后期时,在民间已有信仰,故而谢端有所记忆。 加上“八仙”的传说广为流传,谢端自然也不陌生,一听纯阳祖师四个字,立刻便联想到了。 “原来如此!对了,道长可知道阴符派?” 谢端心中若有所思,同时顺水推舟的问了下去。 “阴符派?这自然是清楚的,此乃道门符箓派的正宗法脉,创派祖师达观子,凭借着一本《阴符经》创出此派,是以道门阴符之术,皆以《阴符经》为符法总纲!只是近年来,天下道统,阴符派却似销声匿迹了一般,没了消息。” 他略作解释了一番,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哦?如此说来,道长你知道《阴符心经》?” 谢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清楚,还藏着掖着,没想到却是人尽皆知。 “这《阴符经》乃阴符总纲,凡符法一脉,几乎都要修行,贫道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此经分为上中下三卷,上卷说道、中卷说法、下卷说术,流传各大道门的只有中下两卷,至于上卷,只有阴符派历代传承人,才有资格修行,毕竟法不可轻传,道亦如此!” 说完之后,忽而觉得有些疑惑,不由问道。 “谢公子,你问这阴符派干什么?” 谢端反应过来,连忙打个哈哈,出言回应。 “没什么,只是之前碰到了个道士,自称是阴符派的,我受过他的恩惠,因此有些好奇!” 说完之后,目光又落到手中的书页上面。 “对了!这书页上面还有一门术法,在下不是很了解,还请燕道长指教。” 弄明白了这些,谢端接着将书页背面的那一门练气之法说了出来,燕一真听罢,表示这半页纸上,只是道派入门的呼吸行气之法,一般人照此法坚持修行,可以驱除百病,延年益寿。 因为后面的方法完全不知,所以仅局限于这半页纸张。 而听了这话,谢端的心中不免有些沾沾自喜,那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照此方法修行。 虽然按照燕一真的说法,普通人顶多只能做到强身健体,不一定能炼出灵炁,那需要有极高的天赋和运气,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此路可行。 道虽远,行则至! 法虽难,修则成! 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 “咚咚咚……” “二位客官,你们要的酒菜来了!”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客栈伙计的敲门声。 谢端起身开门,从他手里接过托盘,赏了小费,那伙计欢天喜地,连连称谢,当即转身离去了。 这个时代,客栈只是住宿,并不管吃饭喝酒之类,一直到宋明时期,才开始出现食宿一体。 所以想要饮食,只能让人从酒楼去买。 “叨扰了燕道长许久,实在是过意不去,略备些许素酒菜肴,聊表敬意,还望道长赏脸。”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山庄 天色已暗,屋外,一轮明月高悬。 说起来,通过这番交谈,燕一真对谢端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一般人见了他这副模样打扮,大部分都是一脸嫌弃,与仙风道骨的道家高人联系不到一块,可谢端却恰恰相反,对他很是尊重。 不仅如此,还向他讨教关于道家的知识,看得出来,他对道门法脉极有兴趣,也无比敬重。 在这个人均慕佛的时代,着实是不多见了。 自从玄奘西行取经归来,道门逐渐式微,佛门昌盛,哪怕大唐已灭,但是人们的信仰却始终未改,大启至今三百年,佛寺无数,广为流传。 从他的口中得知了阴符派的来历,以及书页上面的修行方法,最关键的是结识了他,谢端暗忖这一趟没白来,果然有机遇,就要牢牢抓住。 试想一下,如果当时他没有这个想法,而是放跑了此人,估摸着阴符派的秘密是难以解开。 通过他的解答,谢端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 法不可轻传! 正因如此,让他暂时打消了求教的念头。 燕一真口中说的《阴符经》,总共分为上中下三卷,流传于各大道门的是中下卷,他不由心想,自己记忆里的《阴符心经》,或许便是《阴符经》的全篇,也正因此,才多了一个“心”字。 若自己想从他这儿得到中下卷的真义,想来便只有拜师,毕竟平白无故,人家不可能传你。 而自己若把整篇《阴符心经》说出,向他求教,便等于违背了阴符派的祖训,对不起阴符派的历代祖师,万一他们怪罪下来,万千业力积攒于一身,自己可是承受不住,故而也不大可行。 再者说了,他也不一定能解得其中真义。 所以仔细想想,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道路为好。 那便是找正统符箓道门法脉拜师,先把《阴符经》的中下两卷彻底搞清楚,迈入修行之门。 等达到了一定境界,再靠自己去悟上卷的真义。 毕竟道!有修,也有悟! 修别人的道,修到尽头,也终是小道。 自己悟道,纵无所成,亦是大道。 二人秉烛对饮,从了解各大道门的体系知识、到谈论起天下大事,从民间疾苦、再到天灾人祸,一番畅谈下来,竟是有股相见恨晚之意。 原来燕一真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妄想着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可因为屡试不第,又发现官场黑暗,当官的根本不顾百姓死活,一气之下,便隐居深山,躲了起来,随后机缘巧合,入了道门。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对于官府素来不待见。 同时也正因此,他与谢端才能聊得来。 在此期间,谢端得知他来去匆匆,而且性格闲散,心知要让他收自己做徒弟,大概率是不可能的,而当自己有意无意,问起他自己是否也可以修道时,他却让自己三思而行,入道并不是想入就能入的,一切皆得随缘。 如果家中还有父母亲人,还有牵挂的事或人,那么也就是尘缘未了,强行入道,反而不好,所以还是得看缘分。 倘若真有想法,可以先看看道经道籍,把基础打好,等尘缘尽时,再决定是否入道也不迟。 谢端听罢,也自觉得有理,便不再多言。 酒足饭饱,已是戌时,谢端因为想着案子,加上燕一真明天一早就要动身离开,所以也就不再叨扰,互相告辞,谢端出了客栈,返回县衙。 临行之前,燕一真因为听他说起过这件案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加上两人又比较投缘,便赠送了他一道符咒防身,待遇到危险之时,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若非他有要事在身,倒还可以多留几日。 …… 回到县衙,李清书房的灯还亮着,谢端心知他因为案情烦恼,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去打扰他。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先是研究了一番脑海里的《阴符心经》,以及书页上的练气法门,暗自为以后做着规划,直至深夜,方才和衣睡下。 次日上午,县衙里忽然来了一位客人。 这是郡守大人派来的特使,前来询问案件的进展,当得知案犯尚未抓住,案子仍未结案,不禁深感无奈,阴阳怪气的,朝着李清一顿数落。 李清不敢反驳,暗中给他塞了不少银两,这才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们加紧结案,以便上报。 如此直至下午未时,一匹快马抵达了衙门。 千等万等,总算是等来了消息。 大堂上,谢端站在左边,本县的师爷站在右边,一名捕快身心疲惫,来到堂前,抱拳行礼。 “大人,我等奉命追踪异戏苑,总算是不负重托,那异戏苑出城往北,东绕西拐,最后又折返了回来,他们往南进发,继而进入了寒月山。” 李清听罢,心中一喜,只觉得破案有望。 “这寒月山,是否建有什么山庄?” 谢端站在一旁,此时也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李清摇了摇头,表示不大清楚。 “师爷,去查查寒月山是谁的属地?” 虽然对于民间建筑,官府管控的并不是很严格,只要有地契,那这块地就是你的,想用来做什么,谁也管不着,但在经办地契时,当地官府都会有记录,所以寒月山的主人,一查便知。 半个时辰之后,师爷捧着薄子来到大堂。 “大人,查到了!寒月山,元牧八年六月十七日,分拨给贾家镇贾仕仁,期限二十五年。” 他一字一句,照着簿子念了出来。 “贾仕仁?我记得此人是贾家镇的头号大户,经商数十年,家资不菲,每年从他那儿征收上来的税务,便是寻常百姓的好几倍,可谓是财大气粗,他要是想建个山庄,简直轻而易举。” 对于此人,李清的记忆倒是很深刻。 “依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采取行动了。” 他继而又转头望向谢端,询问起他的意见。 谢端沉思了片刻,眉头微蹙,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见他发问,正欲开口应答。 “报!大人,端公子,有……有消息了!” 恰在此时,两名衙役匆匆从门外跑入,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端公子,你让我们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山阴县周围的山庄,全都在这份名单里。” “还有,负责贾家镇案子的梁捕头昨日截获了一封信,说是很重要,也让我一同带回来了。” 左侧一人将手上的一页宣纸,递到了谢端面前,右侧的衙役,则是呈上了一封书信。 谢端伸手接了过来,先是拆开书信,目光在上面一扫而过,随即又快速看了那份名单,心中的巨石落下,嘴角微微浮现出了一道弧度,对于结果,已然是成竹在胸。 “姐夫,召集人手,咱们去寒月山吧!”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缉凶 寒月山,位居山阴县以南,与会稽山相领。 寒月山山势并不险峻,唯独林深叶茂,古树参天,山中盛产金丝楠木,松柏樟树等等之类。 这座山头,是贾仕仁花重金拿下的,原本就是看中了山中的古树名树多,想着能大捞一笔。 寻常百姓上山砍个柴,他都要斥责几句。 去年七月份,贾仕仁忽然召集大批工匠,进山伐木,包括泥工瓦工,看着像是要大兴土木。 只是木头没有往外运,使得众人心中奇怪,之后有工匠传出了消息,这才得知是要建山庄。 谢端派出去的那两名衙役,四下打探,就是从周围乡民的口中得知的此事,不然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各个有关山庄的消息。 一边让江县尉带着人追踪异戏苑,另一边又派人打探山庄的消息,两手准备同时进行,确保了万无一失,谢端的行事风格,不可谓不严谨。 李清此时集结了一众人马,衙门的三班捕快几乎全员出动,浩浩荡荡,直朝着寒月山进发。 届时再会合江县尉的人马,倒是完全够用。 “小端,这件案子,可真是多亏你了。” 马车上,李清略显轻松,朝着他说道。 “姐夫过奖了!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只是案犯尚未抓住,不可掉以轻心啊!” 谢端不紧不慢,淡定的语气中带了些谨慎。 “嗯!说的是,的确是该慎重些!不过话说回来,昨天一晚上都没见着你,跑哪儿去了?” 李清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继而又问道。 “我去找那位道长了,他本领高强,原本想着看能不能请他相助,帮忙擒拿那伙贼人,怎奈他不愿与官府中人来往,又有要事在身,急着赶路,因此这事就没成!” 对于此,谢端并没有隐瞒。 李清闻言“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众人加快脚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寒月山。 那封书信以及名单,李清已经看过了。 书信是一封通知撤离的信,送去何处的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在贾家镇被截获的,加上信里边的内容,也曾多次提到官府,倒也可想而知了。 再结合那份名单,结果已然是呼之欲出。 拐卖孩童的人贩子已经尽数落网,异戏苑此时仓皇出逃,又被他们追踪到,不出所料,信应该便是他们送的,目的就是通知幕后主使撤离。 从昨日异戏苑出城离去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截获这封信,那么幕后主使估计早就收到消息,逃之夭夭了。 他们现在赶过去,根本什么也查不到。 至于异戏苑为什么又折返回来,想来是山庄里还有令他们在意的东西,故而才会甘冒风险。 一个时辰之后,谢端等人抵达了贾家镇。 首先是与负责查探此处孩童失踪案的梁捕头等人会合,因为山阴县周围的几个村镇都有孩童失踪,所以李清往各地都派了捕头,查探此事。 梁捕头正好是贾家镇人,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因此才让他负责此处。 一番询问,得知他们是在昨日下午巡视之时,发现一个生面孔匆匆赶路,上前盘问,那人的回答又牛头不对马嘴,当时便觉得行迹可疑。 之后那人急了想逃,被他们一把抓住,这才从身上搜出了那封信,不过暴露之后,那人就忽然暴毙而亡了,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审讯。 梁捕头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恰巧此时碰上来此打探消息的衙役,于是就把信让他带了回去。 听完之后,李清不由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这回他可是立了大功了,回去后必有奖赏。 两处人马会合,继而来到了贾仕仁的府邸,此等阵仗,可把贾仕仁吓得不轻,面对盘问,哭丧着脸说自己建山庄,只是做避暑之用,可由于只有夏季才会用到,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山中。 上个月忽然有人找上他,愿花重金租下他的山庄,他心想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赚些钱财,也就同意了,可真没有想到他会用来做这种事。 接着就是一脸委屈,表示自己确实不知。 可不管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眼下却不是追究的时候,因此只是让他带路,前往山庄缉凶。 贾仕仁哪敢违抗,当即带上一名家丁随行。 贾家镇就在寒月山脚,东面就是鼎鼎有名的会稽山,因此倒也不远,不多时便来了到山下。 “大人!” 进山的道路已经被封禁了起来,此时正守着两名捕快,见了李清他们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情况如何?江县尉人呢?” 李清下了马车,毫不拐弯抹角,开口问道。 “江大人在前面的林子里,我们追踪至此,被异戏苑的人发现了,为防他们逃跑,江大人领着弟兄们把他们擒住,全绑在里面的树上呢!” 听闻此言,李清的面试不禁微微一变。 “这个莽汉,屡屡违抗命令,让他跟踪不要动手,就是不听,事情迟早要坏在他的手里。” 谢端此时走上前来,出言安抚道。 “姐夫不必生气,江县尉此举,不仅无过,而且有功!我想那异戏苑之所以又折返回来,应该是知道他们的书信,并没有送到幕后主使的手里,所以才会匆匆回来,江大人刚好在山下把他们擒住,消息传不出去,主使定然还在山上。” 经他这么一说,李清也自觉的有些道理。 “咱们速速上山吧!以免夜长梦多。” 谢端说罢,钻入了马车,直朝山中进发。 照贾仕仁所说,山庄就建在半山腰,首先是地势平坦,有利于山庄的修建,其次这一段路程比较平缓,所以马车,可以直接到达山庄门口。 沿路进入林子,远远便见着一帮捕快,树上绑着好几条汉子,几名捕快挥动鞭子不断抽打。 “给老子打,打到他们说为止!” 江县尉提刀站在一旁,一脸的怒气。 “你们在干什么?” 李清掀开车帘探出头来,望了他们一眼。 “大人?卑职见过大人,我正在审讯。” 江县尉见状,连忙来到马车旁,抱拳行礼。 “审讯?你这是乱用私刑!” 李清知道他的性格,当即斥责了一句。 “没办法!不用刑,他们死活不招!” 江县尉面不改色,继而又望见旁边的谢端。 “端公子!你真是料事如神,江某佩服!那失踪的孩童果然是被他们买走的,不过全都被他们用邪门方法制成了狗、猴,以及一些不人不鬼的毒人,逼迫他们卖艺赚钱,手段残忍至极。” 此时此刻,面对谢端,他是彻底被折服了。 虽然这只是个书生,半点武功不会,但他就是有本事能让人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心服口服。 “江大人过誉了,这件事情你办的不错!另外幕后主使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请带上你的人马随我们一同进山,将那幕后黑手捉拿归案。” 谢端笑了笑,当即作出了指示。 “是!” 江县尉答应一声,紧接着便去集结人马。 趁此机会,谢端望了望被捆在树上的那几人,发现其中两人,正是之前见过表演异戏的那两名汉子,此时他们也朝着这边望来,不过却是满目怨恨,看得出来心有不甘,乃至咬牙切齿。 或许也是急了,他们索性扯开嗓子便喊。 “官兵来了,大哥快跑!大哥快跑……” 一阵阵回音,飘荡在山林之中。 江县尉扯了两块破布,将他们的嘴给堵住,又留下两人看守,其余的则跟随着队伍,浩浩荡荡,直朝着山中进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结案 寒月山林深叶茂,古树参天,道路两侧,灌木杂草丛生,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小动物的身影。 枝头飞鸟啼叫,给山里增添不少了生机。 没过多久,众人便来到了山林腹地,此时放眼望去,远处矗立着一座庄院,尽显富贵之色,地理位置很是优越,周围清理出一片空旷之所。 山庄的外围,两名黑衣汉子似乎在站岗。 李清与谢端下了马车,站在一处坡下观望。 “大人,那里就是小老儿的山庄了,我是真不知道此事,还望大人明察,还老朽清白啊!” 贾仕仁一脸可怜兮兮的神色,哀求道。 “你是否清白?本县自有公断!” 李清不再理会他,而是让他闪到一边。 “给我上,一个也别放跑了!” 他一声令下,江县尉当即抽出刀来,率领着众捕快一拥而上,庄院外两名放哨的汉子都没反应过来,便被捕快一脚踢翻在地,反绑了双手。 一件案子,折腾了这么久,捕快们的心里也憋着一团火,眼下终于破案,火气是彻底被释放了出来,一个个勇猛异常,犹如那出山的猛虎。 谢端与李清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庄院走去,身边跟着四名捕快,专门保护他们的安全。 县衙的捕快衙役,一般上县有七八十人,中下县有四五十人,李清这一次,直接抽调了二十余人出动,再与江县尉率领追踪的十余名捕快会合,总人数在三十人以上,可见对此案的重视。 目前庄院外围的案犯,已经全部被控制住,江县尉带人冲进院内,但凡见着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敢反抗的直接动刀,不反抗的一脚踢倒。 身后捕快连忙跟上,拿着绳索依次捆人。 庄院内,一阵刀兵碰撞之声响起,同时伴随着阵阵哀嚎,若干案犯根本没反应过来,便直接被擒住,有些拼死反抗的,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大伙都是久经战场的捕快,这个道理自然不需要人教。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里面的打斗之声渐渐停歇了下来,谢端与李清,这才迈步进入了庄院。 打眼看时,眼下被擒的,包括已经反抗被杀的,不少于十七八人,全部被押解在院子当中。 “江县尉人呢?” 李清环视一周,没有发现江威的身影。 “大人,江大人去追捕幕后主使了!” 李清听罢明白过来,目光在一众暗犯的身上扫过,真想不到,这个团伙竟有如此多的人手。 “全都带回衙门,听候发落!” 众捕快得令,当即押解着案犯出门而去。 “大家在庄里搜一搜,把孩子们先救出来。” 谢端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提醒道。 其余的捕快闻言,知道他的话也就等于知县大人的话,因此都无异议,按照指示四处搜索。 然而正在此刻,忽见右侧的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便见一道黑影,犹如猿猴一般,身手轻灵矫捷,由后院窜出,便要朝着庄外掠去。 “快拦住他,别让他给跑了!” 江县尉右手持刀,大喝一声,纵身一跃,双脚在旁边的柱子上连蹬两下,飞身赶上,挥刀便狠狠斩下。 那黑影察觉脑后生风,骤然回头,手里一根铜烟杆往旁边一拨,轻而易举便荡开了他的刀。 江县尉身体凌空,无法借力,索性使出个千斤坠的功夫,一个翻转,刀尖由上往下,直刺向那黑影前胸,怎奈那人身躯矮小,动作无比的灵活快速,江县尉刀未近身,他便已然侧身躲过。 纵身一跃,从屋顶稳稳当当落到了地面。 周围的捕快见状,当即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直到这时,谢端等人才彻底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身高不满五尺,剃了个光头,两边脸上各有一条刀痕,触目惊心,咧嘴一笑,满嘴的黑牙。 他的四肢短小,看上去犹如竹竿一般瘦弱。 “没错了,他便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谢端见了他的模样,想起之前那名中间人的口中所述,跟眼前之人是一模一样,当即说道。 “给我拿下!” 李清眉头一蹙,直接下令。 一众捕快挥刀上前,齐齐朝那侏儒砍去。 “哼!就凭你们,也想要卢某的命?” 那侏儒冷哼一声,挥动烟杆,架住众人猛烈的攻势,体内气息狂涌而出,犹如滔滔江水奔袭而至,不过几招,便将一众捕快纷纷打翻在地。 “恶贼休得猖狂,吃某一刀!” 江县尉双目圆瞪,挥舞着腰刀再次上前。 方才他进屋擒凶时,正巧撞见此人要从后院逃走,当即便上前将他拦下,不料反而将他赶到了前院,事已至此,大人就站在旁边看着,自己若不将此人拿下,到时候大人又该说他没用了。 故而浑身的功夫,被他彻底施展了出来。 “跟你玩玩,你还当真了!” 侏儒此刻见他上前,面上露出一道冷笑。 他目光所至,立时扫到了不远处的李清与谢端,又见李清身着官服,心知他便是本县知县。 手中烟杆来回舞动,几个回合,江县尉已然落于下风,随即趁此机会,抓住空隙,那侏儒一脚将他踢得倒退出数步,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以为你们真的赢了么?呵呵呵呵……” 侏儒此刻面朝向李清,一阵阴恻恻的笑。 他猛然将烟杆竖立,对着嘴猛吸一口,只是眨眼的功夫,一道黄雾便从烟斗之处喷涌而出。 黄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瞬间弥漫开来。 “邪术!这烟有毒。” 谢端瞬间有所反应,连忙扯着李清倒退出数步,远离那烟雾的范围之内,同时将他护在身后。 “大人小心!” 江县尉一阵惊呼,却根本来不及上前相救。 围住他的捕快们,机灵的见状,纷纷朝着两侧跑开,而靠得比较近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烟雾灌入鼻腔,立时感到胸腹一阵剧痛,霎时便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只觉得无比的痛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护住李清的同时,谢端直接掏出了那张燕一真赠送给他的符,念动法诀,挥手便甩了出去。 那侏儒乍见之下,心头一惊,连忙撤身后退,可根本避无可避,符咒散发出一道金光,好似自带导航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了他。 侏儒抬起烟杆砸下,想将那黄符砸落,然而烟杆才刚刚触碰到符纸,顿时“轰”的一声,符纸竟是直接爆炸开来,侏儒当即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双臂皆断,胸前一阵焦黑,如遭雷击火灼,倒飞出数丈。 就这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赫然死去。 老巢被端,他一个人其实完全可以逃走,只是想到一帮弟兄尽皆落网,偌大的家业就此破败,心中有一股气,不出不快。 因而凭借着一门邪术,想要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可他却疏忽了有谢端这么个存在,估计到死都不明白,怎么会是这种结果。 “我当是什么符,原来是爆破符啊!” 眼见此幕,谢端心中暗忖,也是一阵愕然。 他并不知道这张符的名字,只是见它有爆炸效果,便随口说了出来。 此符不等同于炸药,爆炸时没有硝石乱飞,也不会伤及旁人,只会对指定之物起到效力,这也是符箓的一个优势。 昨晚燕一真送他符时,只告诉他此符威力不小,无论对人还是对妖,都能起到一定伤害作用,嘱咐他切记慎用,不过却并没有告诉他是什么符。 而且这张符燕一真已经加持了灵炁,运用时只需要念动法决便可,因此他也没有动用阴阳符钱。 适才情况紧急,根本就来不及细想,索性便用了出来。 待得黄雾散去,江县尉等人上前查看,那侏儒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弄了半天,死无对证。 不过他虽然死了,但是在他手下还抓获了不少案犯,只要有他们的供词,照样可以顺利结案。 “小端,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李清此时一脸疑惑,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这个回头再解释,先找孩子要紧。” 谢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说道。 一众捕快不再犹豫,继续处理着此间后事。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吐纳 经过一番搜索,众捕快们在山庄的地窖里发现了几名孩童,尚成人形,而另外一间暗室,则摆了好几个铁笼,每个笼子都关了一个“动物”。 有的身上被植入了狗毛、有的被改造成为毒人、也有的半人半猴、更甚至有的手脚用竹筒彻底的包裹,把竹筒打开一看,竟全是森森白骨。 手脚上的皮肉完全脱落,只剩下骨骸。 包括那花瓶姑娘,身体只有婴儿般大小,头却已经长成少女,被浸泡在花瓶里的药物中,永远也离不开花瓶,一旦离开,立马就会死去。 总而言之,这里,相当于是人间炼狱。 见到他们的时候,每个孩子的目光都透露着恐惧,那种眼神、那种反应,彻底失去了纯真。 种种情景,看得一众捕快,揪心不已。 “可恶,可恶!人间魔鬼,人间魔鬼啊!” “我要杀了他们。” “孩子,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别怕!” …… 望着这些遭受非人折磨的孩子,不少人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甚至有承受不了直接爆发的。 这些捕快中,也有父亲,自然是感同身受。 “唉!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谢端也是忍不住,轻叹一声,发出感慨。 将这些孩子解救出来,又在山庄多次巡视,以免有漏网之鱼,确认无误后,这才下山离去。 到了山下树林,将异戏苑的数名案犯也一并绑上带走,从他们这里,同样解救出了不少人。 大都是些被打折手脚,沿街乞讨的可怜人。 队伍从贾家镇过,有丢了孩子的百姓纷纷上前认领,当认出自己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无不是痛心疾首,仰天大哭。 对于这一干案犯,一个个扔着烂菜叶、臭鸡蛋、乃至石头,有的气不过,更是端来屎尿往他们身上泼去,哭喊叫骂声络绎不绝,只求严惩。 回到县衙,当即升堂,大半个县城的人几乎都来围观,一番审讯过后,若干案犯都交代了犯案事实,原来他们这个团伙,干的卖买名叫“采生割折”,领头的叫卢伍,也就是被炸死那个。 这种买卖,付出的本钱少、获利多,只是风险高,而且缺德,如果不是有人带头,他们也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犯的案子也不仅仅只是山阴县,在别的地方也干过,不过却一直没被抓获。 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谁能想到会折在这小小的山阴县?而且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当然其中也有死不悔改的,不过却也改变不了什么,等待他们的,终将是法场之上的屠刀。 至此,山阴县孩童失踪一案,就此结案! …… 数日后。 县城东街,王氏书铺。 山阴县孩童失踪一案,在距离破案期限到达的前一天,顺利结案,结案公文已经提交上去。 县衙会备份一份,另一份经过郡守大人之手核对,在确认无误之后,会移交朝廷刑部封存。 那么接下来,就只需静静的等待结果了。 这几日闲来无事,他已经把那张书页上的练气法门吃透了,并且开始照此法修炼,方法倒也不难,简单来说,无非就是“呼吸吐纳”四个字。 当然这里的呼吸吐纳,可不是随意呼吸。 首先须择一空气清新之地,山林、崖峰、田野皆可,室内可打开窗户,时间选择在子、午、卯、酉四正时,修炼时,所穿的衣物需要宽松。 修行姿式不限,站卧坐皆可,当然一般都是盘坐于地,双手掐诀最好。进入状态之后,双目微闭,含光内视,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 舌抵上腭,上通泥丸,排除心中各类杂念。 这一段日子下来,虽然方法是掌握了,也能进入状态,可是却并没有任何变化,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而且人家也说了,要看天赋和运气。 反正日子还长,故而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今日清晨修行过后,谢端忽然想起燕一真对他说的话,如果真想修道的话,可以先看看道经道籍打牢基础,他略一思索,或许真可以入手。 因此索性便来到书铺,准备买一些道籍。 道家经书,并不是道观中才有,为了传道于世,所以一些经典的道家典籍,民间的书铺中也会有卖的,而且一般都有注释,更加通俗易懂。 王氏书铺相对而言,是山阴县规模比较大的一家书铺,此时倒是有不少书生打扮的人来往。 谢端迈步进去,但见屋内的一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经史子集,偶有书生公子,穿梭其间。 “哟!这不是谢大公子么,要买些什么书?” 旁边一名书铺伙计见状,连忙迎上前来。 “你认识我?” 谢端打量了他两眼,出言问道。 “山阴县谁不认识谢大公子啊!您帮知县老爷破获了孩童失踪一案,现在可是大英雄呢!” 那伙计满面笑容,对此显得深感佩服。 “过誉了!” 谢端客气了一句,不想再继续扯下去。 “谢公子要买书是吧!来咱们王氏书铺,那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上至百家圣贤,下至志怪野史,可谓应有尽有,最关键的,是咱们店近日新进了一批奇书,都已经快卖断货了。” 那伙计呵呵笑道,神情间夹杂了些许神秘。 “奇书?什么奇书?” 听他这么一说,谢端倒是来了兴趣。 “谢公子请跟小的来,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他引着谢端,来到左侧中间的一排书架旁,蹲下身子,从最底下的格子上抽出了一本书籍。 格子已经空出了大半,可见此书之火爆。 “谢公子请看,包你回味无穷,无法自拔!” 谢端接过书籍,打眼看时,只见封皮上写着《红舫录》三个字,他随手翻了两页,扫视到上面的插图,双目瞳孔不由瞬间放大,心头暗惊。 因为图是春宫图,那书,显然不是正经书。 “谢公子,如何?要不要来两本?” 那伙计见他的神情,当即趁热打铁的道。 谢端面色一沉,将书合上。 “笑话,谢某会看这种书?我读春秋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此书会卖得如此火爆。 没有再去理会他,谢端自顾自的逛了起来,片刻之后,便挑选了好几本书,都是道家典籍。 《道德经》、《南华经》、《太平经》等等之类,他挑选的都是有解析注释的,以便于能够更好的理解真义。 自此回到县衙,他便将自己关在书房,细细研读起来。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调任 山阴县西郊,护城河畔,翠竹林中。 一块青石之上,谢端盘膝而坐,双手互掐子午诀,将心中杂念尽数摒弃,脑海里回忆着炼气法门,胸脯随着他的呼吸前后起伏,缓慢有序。 阵阵微风拂来,林子里一片簌簌声响。 “嗡……” 一声轻鸣,明显可见两枚铜钱,浮现在他的额头前方,一黑一白,光华流转,极其的显目。 好在四下无人,不然必会被此景所震撼到。 片刻之后,两道光芒猛然注入他的眉心,铜钱当即消失不见,而与此同时,谢端猛然睁开了双目,炯炯有神,周身的精神气质是大有提升。 “成了!” 谢端心中一喜,默默感应着丹田之处的那一缕灵炁,虽然无比的微弱,但总算是修出了第一缕灵炁,不管怎么说,他的努力终归没有白费。 拥有灵炁的加持,谢端的体质明显有了很大的改善,比如耳聪目明,可夜间视物,亦或者是力量方面,与以往的他相比,提升了两倍不止。 这还只是炼出了一缕灵炁,好处可想而知。 “二十六天,整整二十六天啊!” 谢端此时收了功,由入定中醒了过来。 不知不觉,从开始修行这门练气之法,到修出第一缕灵炁,他总共花费了二十六天的时间。 并不是他天资逆天,准确的来说,是走了狗屎运,机缘巧合之下,破解了阴阳符钱的秘密。 符钱最大的功能,就是炼化世间各种灵炁,反哺主人,这一点,谢端在得到它时就知道了,只是起初想尽了各种办法,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他原本以为应该是与《阴符心经》挂钩,想要符钱反哺自身,必须得研究透《阴符心经》。 实际上并非如此,真正的方法,乃是导引。 以气引炁,灌注周身,适配出最适合自己修行的灵炁,从而达到反哺之效,最终一飞冲天。 面对那张书页上的练气法门,他苦修八天,一无所获,不仅身体没有任何改变,反倒心态越来越烦躁,仿佛受其影响,越来越坚持不下去。 也就是当天夜晚子时,照往常修行了一遍,心情烦闷之下,忽然想起阴阳符钱,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之下,去催动阴阳符钱,会有什么效果?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先是进入修行状态,随后念动法诀,催动符钱现形运转,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尝试,却让他破解了其中的奥妙。 他骤然发现,自符钱当中,映出的点点流光洒在身上,那种感觉无比舒适,犹如泡在温泉当中,原本烦躁不堪的心,刹那之间就静了下来。 当晚尝试过后,他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明显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好了。 于是乎,次日、后日、乃至接下来的近半个月,他都以这种方法修炼,时至今日,竟是一举突破难关,终于炼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缕灵炁。 “符钱反哺,原来并非无条件反哺!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它终究只是法宝,不是系统。” 谢端感应着脑海中的符钱,心情甚是轻松。 炼出了第一缕灵炁,也就意味着他正式踏入了修行的门槛,而且比起其他修士修行,要更加便捷快速不少,不需要自行炼炁,只需要符钱源源不断的吸收炼化异物的灵炁,自己就能变强。 但凡修行中人,无论正道还是魔道,修炼都是依靠自身,要么通过食物丹药,炼精化炁,要么感应天地之间的灵炁,以各种方法纳入体内。 而他就不同了,那些繁琐的过程,阴阳符钱直接就能搞定,同时还避免了走火入魔的风险。 这就好比吃饭,普通百姓,要先种出稻子,研磨成米,然后煮熟了才能吃,可若是富家公子,就根本不用操心这些,只需坐享其成便可。 当然,能直接收取灵炁是一码事,能不能承受得住,乃至把灵炁运用自如,又是另一码事。 人的丹田就好比一个容器,修行越是往上,灵炁就会越积越多,等撑满了之后,如果不想办法把灵炁压缩,仍然无法前进,此谓之“瓶颈。” 不过这些都太长远了,谢端目前还想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想的,是尽快把阴阳符钱里的灵炁全部吸收过来,同时再找几门术法,好好练练。 炼出了灵炁,谢端起身,活动了一番手脚,看看日上三杆,已近巳时,当即便打道回府。 修炼不能一蹴而就,哪怕只是吸收,他现在还处于入门阶段,量达标即可,不可过于急躁。 便如每天进食一样,不能饱了还要硬撑。 总得给灵炁一个适应的过程,而且本身也要熟悉灵炁的运用,精神意念得与灵气融为一体,想一步登天,那太不现实了。 因为有了灵炁傍身,所以他的脚程速度,也是比之前轻快了不少,不多时,便已回到县衙。 刚进门,便见一名驿使迎面走来,李清笑呵呵的送他出门,看此情形,明显带来了好消息。 “大人请留步,待新任知县上任之后,李大人把这边的事情交接完毕,便可动身赴任了。” 那驿使朝他抱拳行了一礼,如是说道。 “这是自然!有劳驿使回去告诉郡守大人,就说李某感谢他老人家的栽培,必不负所望。” 李清满脸笑意,也是朝他拱手回了一礼。 待他上马走后,谢端迈步近前,开口说道。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姐夫这是高升了吧!” 李清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呵呵笑道。 “猜的不错!三年一度的大考已经结束了,结果也出来了,会稽郡大小十五县,升任郡守的一位,升任郡治县令的三位,不升不降的七位,遭贬谪的四位。而本县,自即日起,升任为东阳郡郡治长山县的县令,官升一级,不日调任。” 他神情中带了些许喜悦,心中颇为激动。 “那我在这儿就恭贺姐夫高升了。” 谢端拱手躬身,朝他施了一礼。 “哈哈哈哈,就你小子会说话!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得努力啊!明年入秋,便是乡试的日子,剩下一年时间,你可不能再这么闲散了。” 他伸手将谢端扶起,同时教导了一番。 谢端这段日子的打坐修行,自然瞒不过他们的双眼,对此谢端只说,是之前碰到的那位道长传授于他的,有助于强身健体,甚至延年益寿。 而那张关键时刻,消灭了拐卖孩童的幕后主使的符,也是那位道长料到他有此一劫,所以送给他防身的,若无此符,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李清听闻此事之后,心中不由感叹,那位道长真乃神人也,对于谢端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不管怎么说,几经波折,此事终于是尘埃落定,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得做好面对新身份的准备。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学武 大启官制,分为九品十八级,一般地方知县为正七品,郡治县令为从六品,李清这个山阴县知县,便是七品官,经此一役,晋升为从六品。 山阴县是下县,而长山县乃是上县,又是东阳郡的郡治,这两者之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由于新任知县尚未到任,所以李清还得在山阴县多待一段日子,好在接下来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足道哉! 趁此机会,谢端则是将丹田的那缕灵炁,不断的往上提升,时至今日,已由一缕修成一股。 虽然还是很弱,并不怎么起眼,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汇成江河。 再说了,又不需要他自己修炼,每天只需要抽出时间导引就行,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阴阳符钱分阴与阳,阴符钱吸收的,乃阴属性灵炁,比如鬼的阴气、尸气、精气等等之类。 而阳符钱吸收的,毋庸置疑,都属于阳属性的灵炁,如妖气、魔气、煞气之属,皆归此类。 当然,这只是个大概参考,并非固定不变,妖魔鬼怪的气息属性,得按照自身情况来划分。 至于炼化,则需要二者合一,阴阳调和。 无头僵尸的尸气,黑眚的阴气,都是阴符钱吸收的,所以阴符钱上面的六道罡斗符纹,只有一条线是亮着的,目前为止,已经十分微弱了。 与之对应的阳符钱,则九道罡斗符纹全暗。 阳为奇数,阴为偶数,倒是便于区分。 在谢端看来,这些罡斗符纹,应该便是表示灵炁数量的计量单位,亮起的罡斗符纹越多,光芒越明亮,那么其中所蕴含的灵炁,也就越大。 不过它吸收的灵炁与炼化出来的灵炁,比例明显不一致,吸收的时候,它是一团一团的往里吸,炼化出来,反哺自身,却成了一缕、一道。 随着灵炁的增加,不知不觉,各种妙处也渐渐显露而出,此刻他已能一目十行,记忆力也达到了常人的数倍。 这对于他研读道经道籍,无疑很有好处。 由于即将调任别处,所以李清这些天一直在做着准备,姐姐谢瑛带着孩子,也不经常出门。 谢端平日除了读书,就是修行了。 已经到了八月,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天气时好时坏,一连几日,秋雨绵绵,使得空气也是湿漉漉的,直至今日,阳光才难得的露出头来。 上午时分,谢端研习了几篇《道德经》,弄明白了不少道家教义,深有所感,相比起《阴符经》的晦涩难懂,《道德经》就显得轻松不少。 符钱的灵炁,已经被他吸收的差不多了,所以这几天一直属于熟悉运用的阶段,适逢今日出了太阳,他便出了房门,来到了内宅之外活动。 “喝……哈……” 公堂左侧,督捕房,宽敞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铿锵有力的喝声,他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一帮捕快正在院中习练武功,包括江县尉也在场。 没了案子搅扰,他们也是乐得清闲。 乍见此幕,谢端忽然想到当日江县尉与那侏儒搏斗的场景,可谓是身轻如燕,极其的厉害。 这个世界的功夫,照样威力不俗。 他的体质,经过灵炁的淬炼,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眼下力量大得惊人,只是不会灵活运用。 虽然现在他主修道法,可武道素来不分家,没有高超的武艺、灵活的身躯,面对妖魔异物之时,难免还是要差人家一截,这是一个短板。 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法物尽其用,未免过于可惜,倒不如趁此机会,学一些武艺补充。 届时道法为主,武艺为辅,相辅相成,开发出身体的极限,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有好处。 想法一出,谢端毫不犹豫,直接迈入院中。 江县尉光着膀子,正在举石锁,打熬气力。 “江大人好俊的功夫。” 谢端径直迈步上前,面带笑容,开口赞道。 见了他来,江威忙将手中的石锁轻轻放下。 “是端公子啊!怎么?来我这督捕房有事?” 他扯过旁边挂着的帕子,擦了擦细汗。 “别说!还确实是有件事情,想要麻烦江大人!只因先前见识过大人的功夫,觉得厉害,所以特地来拜师学艺,不知江大人愿不愿意收?” 既然对方都这么问了,谢端也懒得拐弯抹角,更何况与武夫打交道,就是应该豪爽一些。 所以他干脆顺水推舟,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呵呵呵呵!端公子说笑了!” 听了这话,江威明显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一介书生,忽然说想要学武,这不是拿他寻开心是什么?因此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当真。 “我可没心情说笑!江大人,我是说真的。” 谢端的面色此时逐渐严肃起来,紧盯着他。 周围其他习练的捕快们闻言,此时也是接二连三的聚拢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见了他这副模样,江威不由严谨起来,不过同时他又有些疑惑,这书生学武,为的是什么? 难不成想要文武双全? 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安邦?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缓缓上前。 “端公子,你要知道,这学武可不比读书,不是一件容易事!要能吃苦,更要不惧伤痛。” 他耐心解释,企图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然而谢端决定的事,又岂会轻易放弃? “江大人不必为我担心,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我既然提出来学武,便绝无退却之意,只要大人肯教,我愿按规矩行事,立即磕头拜师。” 这话一出,江威心知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不过人家这么说,自己却不能真的那么做。 毕竟在人家姐夫手底下办事,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加上知县刚刚高升县令,更是惹不起。 “端公子言重了,江某几斤几两,还是省得的,就这点微末本领,怎敢厚颜做人师父?不过端公子想学些武艺防身,江某倒是乐意教之。” 他料想谢端只是一时兴起,绝对吃不了这种苦,只是他想学,那自己随便教他几招也就罢了! 因此对于他的恳求,也就没有拒绝。 把周围瞧热闹的捕快们驱散,江威领着谢端来到一处僻静之所,扎了个马步,并出言讲解。 “练武,首先要打牢基础,一般人都是从小就开始习练,端公子这个时候才学起,骨骼经脉早已定型,想要有所成就,估计是千难万难。” 说着,让谢端照着他的架势,也扎起马步。 “人好比大树,双脚则如树根,根部扎得越深,树长得也就越高,人也是一样!所以练武的第一步,扎马站桩,打牢自身基础,此乃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端公子先尝试着扎一炷香吧!” 他说完之后,又围绕着谢端观察了片刻,让他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接着便又去举石锁了。 心中料定谢端,估计连一盏茶的工夫都坚持不了,到时让他知难而退,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岂料一炷香过去了,他上前查看,谢端站得稳稳当当。 半个时辰过去了,谢端面不改色。 一个时辰过去了,谢端连汗都没出一滴。 “端公子,你……你没事吧?” 江威有些不淡定了,不由小心翼翼的发问。 “没事啊!感觉良好,我达标了么?” 谢端露出一道微笑,朝着他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江威更觉得不可思议,心底是一阵震憾。 记得他刚练武的时候,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才只扎了一炷香的时间,这还算是不错的了。 可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却轻而易举,在时间上达到了他的数倍之多,这简直就是妖孽。 “达标了,达标了!” 他面上带着些尴尬,心中却不由忖度。 难道,这就是当年师父口中所说,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驿站 从江威的神态以及语气当中,谢端已经看了出来,他对自己想学武这件事,并不是很看好。 既然如此,为了能够让他认真地传授自己武艺,索性便展露出非凡的一面,不装了,我摊牌了! 我就是练武奇才! 扎马步,除了考验自身气力,更考验耐力,而他的体内蕴藏有灵炁加持,加上平时打坐修行,早就把耐力练出来了,故而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别说扎一个时辰,就算再来一个时辰,他依然是游刃有余,这就是灵炁与普通精气的区别。 乍见此幕,江威确确实实被震惊到了。 他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原以为他只是在断案方面比较擅长,不曾想习武方面,竟也是天纵之才,这下是再也不敢小看他,重视起来。 当天下午,便跳过其他繁琐的步骤,开始传授他拳法步法,而谢端的表现,同样再次令他大感吃惊,因为他只教一遍,谢端就已经能够打得有模有样了,这绝对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啊! 谢端在修行方面,踏入了炼气门槛,无论记忆还是身体协调,都得到很大的提升,哪怕是一些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教一遍也能立即学会。 唯一该注意的,就是熟练程度问题,以及打出去的拳是否有威力、实战对敌能否做到灵活运用、乃至反应速度等等之类,还需要多加操练。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谢端几乎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修行、研读道籍、画符,以及练武。 从简单到复杂,再从拳脚到兵刃,仅仅半个月时间,他便尽数掌握,虽然力量方面掌控不太熟练,但与人交手,已是等闲三五人不能近身。 而且这还只是练了半个月的成果,另外江威能够传授的武功也有限,只有一套拳法,一门刀法,加起来总共不过三十招,并且也并不高深。 不然的话,相信他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种种场景,不禁让江县尉一致怀疑,谢端以前是练过武功的,若没有武功底子,寻常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接连掌握两门武技? 难道他真的是练武奇才? 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这也太妖孽了! …… 九月初,落叶缤纷,秋高气爽。 新任的山阴县知县已然到达,他是上一届的举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长得尖嘴猴腮的。 读书人考取功名,并不是说考中了举人就能立即做官,只能说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具体分配到任,还要有合适的岗位,须待空缺候补等等。 李清将县内的一应事务与他交接完毕,便开始打点行装,携家带口,准备前往东阳郡赴任。 谢端暂时没有好的去处,也只能跟他们走。 虽说姐姐姐夫都是自家亲人,不会见怪,但人还是得要些脸面,要知道廉耻,老是这么寄人篱下,终归不太好,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家才行。 老话讲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所以他心中打算,等到了东阳郡,便想办法重建新家,一来有个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二来方便自己修行,能够安心的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九月初三,上午辰时。 李清雇了三辆马车,准时出发,启程赴任。 一辆装载货物包袱,另两辆则是坐人。 除却三名车夫,另有五名随从,四名丫鬟,总共十八人,浩浩荡荡,径直朝着东阳郡进发。 江县尉带人护送,一直到出城二十里地。 李清高升了,他可没有升,所以在接到调令之前,他仍然得留在此外,继续辅佐新任知县。 不多时,三辆马车上了官道,扬长而去。 李清夫妇及子女三人,共乘一辆马车,几名随从丫鬟,挤在一辆马车,谢端嫌马车里面闷得慌,所以干脆坐在马车前头,与车夫并驾齐驱。 一路上还能看看风景,呼吸下新鲜空气。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不仅要考虑道路车损问题,更要考虑车内大人的舒适情况,估计一天也就跑个六七十里路,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抵达东阳郡长山县,怎么着也要五六天的时间。 好在官道之上,五里设一亭,十里设一铺,三十里设一驿,倒是不用担心休息食宿等问题。 一路走来,谢端看到的不只有风景,同时还有沿路要饭的难民,眼见得这一幕幕,不禁让他回想起自己那两个月的经历,只觉得一阵心酸。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啊? 难民遍地,食不果腹,未免可悲可叹。 一连三日,穿州过府,早已是出了会稽郡。 夕阳西下,深秋的黄昏,更显萧条。 幽深的山谷中,偶尔传来几声鹧鸪叫,两侧高山耸立,树木郁郁葱葱,遮住了最后一抹残阳。 这一段官道并不平坦,坑坑洼洼,而且四周荒无人烟,阵阵晚风拂来,彰显着一天的落幕。 车夫此时,亦是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吁……” 接近戌时,马车驰入山谷腹地。 车夫扯动缰绳,致使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官道左侧,一颗大槐树的枝干上,挂了两个灯笼,随风左右摇摆,明亮的火光,映射而出。 槐树的后面,赫然矗立着一座官驿。 “大人,到驿站了!” 车夫朝着车厢内禀报,谢端则是率先跳了下来,他手中提着把单刀,迈步上前,来到驿站门口,扫视了两眼。 “荆山驿站!” 驿站的两扇朱红大门,此时紧紧闭着,而大门的旁边,则插着一杆旗幡,上书四个大字。 另一辆马车,随从丫鬟们纷纷下来,率先上前叫门,不消片刻,大门打开,一名伙计从门内探出头来,见了他们,连忙招呼人手出来迎接。 李清迈入院中,只见迎面走来一名身材富态的男子,臃肿的面庞上挂着笑容,一双手略显粗糙,朝着众人见礼道。 “小人荆山驿驿丞赵守宫,见过大人。” 李清望了望他,回了一礼,让人将调任文书及官印递了过去,赵守宫验看之后,更显尊敬。 “原来是李县令,赵某失敬,失敬!” 说着,即刻命人打扫房间,准备酒菜招待。 驿丞,掌管驿站中仪仗、车马、以及接送官员之事,虽属朝廷官职人员,却并无品级之分。 所以不管来往的官员大小,都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他们所能够做的,也就是好好伺候。 赶了三天的路,三天都是住在驿馆当中,所以对于这里面的流程制度,谢端也早就熟悉了。 安排好了住宿的房间,用完晚饭,又取来热水洗漱了一番,如此不知不觉之间,已近亥时。 由于明天还要赶路,所以大伙都是早早的各自回房休息,再加上长途跋涉,皆是身心疲乏。 谢端的屋子在西院,属于人字号房间,而里面的布置,足以抵得上一般客栈的中等房。 推门而入,四面墙壁都贴了精美的壁纸,左右两侧挂着字画,靠近内墙处,摆着一张床榻。 窗户边上,另置有书桌、以及案几。 这使得谢端颇感惊讶! 驿站处于山谷,入了夜,难免寂静万分。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皓月当空,清辉洒落于庭院,仿佛开了个电灯一样,驱散了大半黑暗。 自从修行以来,谢端便不习惯于早睡,此时坐在书桌旁,翻开道籍,挑灯夜读。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转眼已是深夜。 “咚咚咚咚……” 忽然间,似乎响起一阵敲门之声。 谢端抬头看时,声音并非是从房门处传来,他细听之下,倒像是隔壁屋子,有人在叩击着墙面。 “咚咚咚咚……” 声音再次响起,这回他听得是清清楚楚,合上书,谢端起身,迈步来到左侧挂着字画的那堵墙面旁,他凑近听了听,愣了一会儿,索性将那张字画撤了下来。 然而乍看之下,只见那张字画的后面,赫然显露出一个墙洞,光芒照射而入,墙洞里一双眼睛睁开,正好与谢端对视,刹那间大眼瞪小眼。 那双眼睛越来越近,最后竟直接从墙洞里伸出了一颗头,满头秀发盘成云髻,面若桃花,皮肤细腻,打扮得很精致,乃是位实实在在的美人。 那美人朝着谢端嫣然一笑,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一般,摄人心魄,谢端心惊之余,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异物 “咯咯咯……” 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自墙上那颗美人首的口中发出,一双眸子勾魂摄魄,死死盯着谢端。 “来呀!公子,过来呀!” 她口中喷出一道红雾,直射向谢端面庞。 没来由的,谢端只觉得心神一阵荡漾,隐隐有些控制不住身体,不过他的反应也是不慢,心念动时,已然催动丹田的灵炁,瞬间清醒过来。 “何方妖孽?莫不是找死?” 谢端回过神来,一个转身,将放在桌上的刀提在了手中,他目光炯炯,丹田灵炁流动不止。 这把刀是他在练习刀法之前,专程请铁匠打的,完全按照自身要求所打出来的重量,出行之后,便一直带在身上。 墙上的场面,原本他还以为,是对面房间的哪位姑娘不小心把头伸过来了,直到此刻,方才恍然大悟。 眼前之人,不是寻常人类,乃是异物妖魔。 “且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谢端右手持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已是从怀中夹出了一张黄符,心念一动,黄符在眼前一抹,瞬间开了法眼。 这乃是书页上记载的开眼符,开眼之后,能够见到肉眼看不见的鬼物阴魂,甚至看破虚妄幻象。 此时在谢端的法眼之下,那美人首的真实面目,已然是一览无余,但见原本极为美貌的面容上,顷刻之间,被一股黑雾团团包裹,接着白嫩的皮肤簌簌往下脱落,整个瞳孔变得漆黑无比。 一头长发,自然披散开来,拖到了地面。 这赫然是一个青面獠牙,相貌恐怖的鬼物。 那墙上的美人首乍见此幕,明显吃了一惊,又见他丝毫不受自己的迷惑,反倒是本相被他给看穿,不由瞬间变了脸色,一股怒气喷涌而出。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沉喝一声,索性不再遮掩,将头一甩,一头长发无限制地蔓延开来,朝着谢端席卷过去。 “锵……” 谢端单刀出鞘,神情警惕,灵炁注入刀刃,原本寒光闪闪的精铁刀刃,瞬间蒙上一层灵光。 “死!” 谢端暴喝一声,双眸死死地盯住对方,她那足以吓死个人的恐怖面貌,谢端丝毫不受影响。 看准时机,刀光一撩,已将卷上来的长发尽皆削断,他不给对方半点机会,顺势踏步上前。 举刀过头顶,自上而下,猛然斩落。 “咚……” 一声闷晌,只见整颗头颅,已被他从墙上斩落在地,然而怪异的是,竟然没有流出一滴血。 又一次碰见异物,较之前两次,他多了些底气,也稳重了不少,没有因此被吓得惊慌失措。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如何,但她既然想害自己,而且情况紧急,那么又有什么理由逃避。 正所谓碰上小怪不用跑,碰上老妖逃不掉。 如果碰上实力悬殊相差极大的妖物,想来他也根本没机会出手,可让他就这么认命,闭目待死,不是他的性格,哪怕必死,也得挣扎一番。 那头颅被谢端一刀斩落在地,惨叫一声,滚了几下,竟是又立了起来,盯向谢端,目光阴森。 她恼羞成怒,猛然跃起,张口便朝他咬去。 谢端镇定自若,施展步法,巧妙避开之后,左手继而又夹出一张黄符,朝着她便扔了过去。 “嘭”的一声,黄符击中那美人首,瞬间爆发开来,一股赤红色的毒雾弥漫,将她完全笼罩。 此乃是那张书页上记载的毒瘴符,与开眼符一样,经过一段时间的习练,他已然弄懂诀窍,能够自行绘出,并且备有多份,以备不时之需。 关于符法,俗世中并不容易获取,就算有,也是平安符、姻缘符一类的阳符,对于降妖治鬼,并没有太大威力,而且也没有途径去学习。 再者画符,若不懂得其中诀窍,光是依葫芦画瓢,画出来的符咒是不灵验的,这也是燕一真赠送给他爆破符,自己却不能照着量产的原因。 但是毒瘴符与开眼符,这些是那张书页上明确记载了的,诀窍已明,所以他能画出来使用。 毒瘴蔓延,也不知对鬼物是否有效,但眼下却顾不上那么多,哪怕只是迷惑住她一会也好。 趁此机会,谢端再不犹豫,举刀飞身直上。 “噗……” 被加持了灵炁的刀刃,不偏不倚,自她的顶门上劈落,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直接一刀到底。 美人首一分为二,从空中滚落到地。 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谢端一连又剁了好几刀,直到那颗头颅彻底的没了声息,方才作罢。 一道红雾朦朦胧胧,好似受到了某种吸引一般,顺着谢端的掌心,尽数没入到了他的体内。 脑海里的阴阳符钱一声轻鸣,泛出微光。 这一次,没有依靠阴阳符钱,谢端仅凭自己就杀死了一头鬼物,对他而言,收获属实不小。 至少让他明白了,面对异物,自己是有一战之力的,只要沉着应对,照样可以将它们杀死。 可说来也怪,他这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前来查看,虽说西院各间客房中间,都有一道墙隔开,其余随从就算太累睡死了,驿站也总有值守的人吧!可偏偏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来。 望着已经被他剁成了好几块的美人首,地板上湿了一大块,不过不是血,而是墨色的液体。 嗅一嗅,还夹着一股子腥气。 他转而望向那个墙洞,只见被他斩断的脖颈,尚且遗留在洞里,整体扎根于墙内,似乎是由墙洞中自然生长出来的,可是细看之下,却又不像是人的脖子,倒像是某种植物的根茎部位。 谢端眉头微蹙,透过窗户朝外瞧了瞧,明月微斜,万籁俱寂,就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半声。 整体而言,便是寂静得有些不大正常。 “不对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在院中挨个房间敲门,可惜并无反应,他心知不妙,提着刀,直接朝着东院大步迈将过去。 因为姐姐姐夫,就是被安排在东院留宿。 西院总共六间厢房,与东院相对应,共十二间,都是人字号房间,分甲乙丙丁四级,其中丁级房间属于最低级,按照大启驿站的规程,是随行官员的丫鬟奴仆们住的,以此往上层层递进。 丙级是来往传递公文的驿使所居,乙级为官员亲属,至于人字号甲级,则是县级官员居所。 谢端自打进房间起就觉得有些不对,哪有随行亲属的房间里,会配备书桌案几的,甚至烛火都一应俱全,这赫然是人字号甲级房间的配置。 自己一无官职,二非知县,他们怎么会安排自己住这种房间?按理来说,不应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啊! 起初他还没在意,因为是官驿,所以警惕性也没那么高,只以为这家驿站配置比较好,与别处有所不同,如今仔细想想,不禁觉得处处透露着古怪。 驿站作为官员留宿、以及驿使更换马匹的所在,通常都是全天十二个时辰都开着门,而且夜晚都有专人值守,就是为了防止有紧急公文传递至此,却由于没能及时更换马匹而耽误事情。 记得他们刚到之时,天还没完全黑,可这家驿站却是大门紧闭,直到有人敲门,才有人出来查看,这明显不符合驿站的规程。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不是一个合格的驿丞,所能干出来的事情。 念及此,再结合方才那墙上的美人首一事,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了谢端的心头。 正文 第三十章 毛贼 荆山驿站的规模很是庞大,院子也多,不过用来接待达官显贵的只有三座,那就是正院、东院、以及西院,其余的院子,都处于闲置状态。 皇亲国戚出行住正院天字号房,三品及以上大员住地字号房,三品及以下,不用多说,全都是人字号房间,只是人字号厢房又分东西两院。 东为首,西为次,像七品知县只能住西院,可李清已经高升为从六品县令,自然是住东院。 虽然他的居所没有安排出错,但错就错在自己的住处,而且还偏偏发生了这种事情,结合接待时那驿丞赵守宫的语态反应来看,必不简单。 他疑虑之下,只想确定姐姐姐夫是否安全。 谢端此时踏步而行,前脚才刚刚迈出西院门口,却在此刻,忽觉得脑后生风,一道黑影挥动着一根木棍,从他的背后下手,狠狠砸了下来。 经过这些天苦练武艺,加上灵炁修行,他的反应能力早就非常人可比,拳脚身法亦是形成了肌肉记忆,在察觉到危险的那一瞬间,当即侧身一躲,那人一棍打空,重重的打在了门槛上,反震得虎口发麻。 谢端面色一沉,伸出大手,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竟是如同拎小鸡一般,单手将他给提了起来,紧接着毫不犹豫,顺势朝着院外猛力一扔。 “砰”的一声闷响,那人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几次想要爬起来,却又踉踉跄跄的倒下。 谢端懒得去理会他,不愿耽误时间,只是从他身边路过之时,又补了一脚,当场将他踢晕。 西院与东院,中间隔着待客的大堂,谢端快速的赶到堂外,打眼看时,只见里面一盏灯火如豆,几道黑影围在柜台旁,隐隐传出密谋之声。 他也不急着动手,一个闪身,隐藏在门边。 “时辰差不多了,那些个随从都搞定了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由大堂当中传出。 “大哥放心,除了仙姑所在的房间,其他的厢房,我让哑巴都点了一炷安魂香,别说是些许动静,就算是把他们剁成肉泥,也醒不过来。” 另一道声音做出回应,显得有些低沉。 “嗯!等哑巴过来,咱们就开始行动,按老规矩办,只求财,不伤人命,得留下活口,不然那位该不高兴了。” “不劳大哥吩咐!规矩我们都懂。” …… 几人摩拳擦掌,各自挑选着趁手的兵刃。 “哑巴怎么还没回来?” 为首那人有些不耐烦了,不由发问道。 “我去瞧瞧。” 一名壮汉自告奋勇,朝着门外走去。 只是他才刚刚走到门口,门边却忽然闪出一道人影,根本不给他半点反应过来的机会,紧接着一把明晃晃的单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面色骤变,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谢端此刻不再掩饰,押解着他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他面色阴沉,目光在堂内几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这一切,果然都是你们搞的鬼。” 从他们方才的谈话当中,谢端已经听出了大概是怎么回事,因此毫不犹豫,直接现身相见。 眼前的几人,竟都是之前见过的驿站伙计。 而为首的大汉,则正是那驿丞赵守宫。 “你……你……你没死?” 见到谢端,在场几人犹如见到了鬼一般。 “是啊!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谢端面上露出一道冷笑,镇定自若。 “他只有一个人,大家给我上,杀了他。” 赵守宫明显被吓得不轻,事已至此,也顾不得太多,索性背水一战,指挥着众人围攻而上。 然而这些歪瓜裂枣,又怎会入谢端的法眼。 他二话不说,刀刃一转,以刀面猛然拍击被他压制住的那名壮汉面门,那人哀嚎一声,瞬间被拍飞数尺,一半脸顿时肿了起来,口吐鲜血。 近乎一半的牙齿受击脱落,吐露在地。 如果碰上真正的武林高手,谢端的这点武功或许不够看,加上灵炁也不一定有胜算,但仅凭这几个小毛贼,想要杀他,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密谋害人,还得大费周折下迷香,把护身的随从给迷晕,由此可见,他们的本领必然不高。 此时其余几人见状,胆气瞬间就没了,吓得纷纷后退,满脸惊恐的望着谢端,根本不敢再上前。 毕竟都是老油子了,江湖经验十足,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能一刀把人给拍成猪头,更有甚者能从那间房子里活着出来,显然不是一般人,这个时候跟他打,无疑是自讨苦吃。 赵守宫转身想逃,然而步子还没迈开,只听得“咚”的一声,一把刀擦着他的面颊飞过,精准钉入了他面前的木板墙上,刀身尚且微微颤动。 “跑啊!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赵守宫浑身颤抖起来,直接跪倒在地。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他朝着谢端不断磕头,内心无比的恐惧。 包括其余几名壮汉,眼见此幕,也是吓得腿软,纷纷弃了兵刃,很是识趣的跪在地上求饶。 “大胆毛贼,竟敢假扮驿丞,企图谋害朝廷命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谢端迈步上前,将刀从墙上拔出,坐在柜台之上。 “官爷容禀,小人确实不是这荆山驿站的驿丞,小人本名叫钱麻子,是距此不远的新溪县人氏,这几位都是我的兄弟,在道上一块混的。” 他此言一出,谢端不免有些疑惑。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驿丞哪儿去了?” 钱麻子哭丧着脸,一五一十的交代道。 “回官爷的话,此处的驿丞及一干伙计全都死了,他们是被仙姑吸尽了生魂精血而亡的。” 说到这里,他偷瞧了谢端一眼,见他神态淡然自若,似乎安然无恙,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遇见,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心中不由大感惊奇。 “仙姑?哼!这世道,小鬼也敢自称仙姑?” 谢端对此嗤之以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那仙姑杀了驿站所有的人,适逢我们兄弟路过,意外之下,被她下咒逼迫,沦为了她手下的工具,若不找人给她吸食生魂,那么遭殃的就是我们啊!官爷,此类种种,全是被逼无奈,还望官爷饶我性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钱麻子说完之后,接着进入哭惨环节,涕泗横流,表明自己如何如何可怜,乞求饶他性命等等。 对于此,谢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罢了罢了!你这毛贼,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真当我不知道?我也不与你废话,你这点把戏,等到了公堂之上,再去跟县太爷表演吧!” 他目光扫视周围,找到了一捆绳索。 “互相绑起来,别让我亲自动手。” 把绳索丢在那钱麻子身前,谢端沉声喝道。 一干人等战战兢兢,不敢违抗,当即照做。 谢端提着刀,押解着他们来到东院,将姐夫姐姐叫醒,并把刚才的事情,如实告知了一遍。 听完之后,李清可谓是一脸震惊。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兰若 救醒了一众被迷香迷住的随从丫鬟们,谢端再次来到了自己那间厢房,当这帮汉子看到地面上已经被剁得稀碎的鬼首,情不自禁一阵胆寒。 钱麻子一行人更是直接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只是叫嚷着“完了”,仙姑已死,那下在他们身上的咒就解不开了,如此一来也活不了多久。 没有理会他们的种种反应,李清此时迈步上前,仔细打量起来,心惊之余,又多了些诧异。 不敢相信,谢端一个人面对鬼物,没有被她恐怖的面貌吓到,反将其反杀,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心理素质,看来他跟随江县尉练武没有白练。 日后文武双全,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换做自己,估计现在已经沦为孤魂野鬼了。 其实对于妖魔鬼怪之事,他素来也是持以半信半疑的态度,直至遇到黑眚,被其所伤,之后又见到以造畜术来拐卖孩童,这才不得不相信。 天下之大,千奇百怪,实非尺目所能及也! 谢端的注意力,此时全在那个墙洞上面,他要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以便于绝除后患。 只是墙洞太小,那颈部又深入其中,不知蔓延到何处,轻易之下,根本探查不出它的来头。 “劳烦去找把锤子来,把这堵墙给我砸了。” 他朝着一名随从说道,那人当即依言前去。 不多时,找来一把大铁锤,照着墙面就是一顿招呼,只见得泥石哗哗下落,随即塌了半边。 墙体中空,无数根系错综复杂,几乎占据了大半面墙,眼下显露而出的,乃是一朵菌菇,目测足足有人的大腿那般粗细,一锅根本炖不下。 菌菇的头部已经没了,只剩下一根白杆杆。 “这么大的菌菇,难道是菌菇成精?” 砸墙的那名随从眼见此幕,心中大感惊讶。 谢端对此却是不以为然,在斩杀她之前,自己开启法眼看过,头并不是菌菇模样,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头,并且包裹着黑雾,乃是鬼物之相。 也就是说,他碰到的不是妖物精怪,只是一只小鬼,毕竟真要是妖物,自己不可能是对手。 他思索之下,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不过大胆猜测,或许是孤魂野鬼,借助菌菇之体,附身其上,然后依靠吸取生魂精血,方成就今日之形。 若是再继续下去,想必有可能成就鬼妖。 可惜他碰上了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管它是精是怪,一把火烧了,以绝后患!” 谢端也懒得再深入研究,直接下达了指令。 那随从答应一声,找来火油,泼到了那菌菇之上,随即掏出火折子,放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后又在钱麻子等人的交代下,于驿站后院的天井底下,找到了被那鬼物所害之人的尸骨,井底下白骨森森,老鼠毒虫穿梭其上。 李清心有不忍,命随从将他们的尸骨收敛上来,就在驿站的旁边挖了个坑掩埋,入土为安。 …… 天色大亮,众人整理好行装,继续赶路。 由于要将钱麻子等人送官,所以他们到达新溪县城时,专程停留了两个时辰,恰巧在城门口的通缉告示上,见道了他们几个人的通缉画像。 原来这几人都是惯偷,坑蒙拐骗什么都做,前些日子偷了大户人家的珠宝,便被通缉在案。 他们四处躲藏,最终无意之间,闯入了荆山驿站,见驿站里面没人,便暂时住了下来,不料好巧不巧,遇上了鬼物,因此沦为鬼物的傀儡。 原本还有两个一起的,可惜已经被那鬼物所害,说起来也算他们几个命大,没有丧命于此。 李清不想与当地县衙接触,避免落下话柄,故而只是派人将他们送交到衙门,便低调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一路上倒是顺畅无比。 如此直至第七天上午,终于抵达了长山县的县域范围之内,此时沿着官道前行,前方又是一座高山拦路,但见山势呈左右绵延,互为牵连。 山名丘山,地处县城北郊,高耸幽深。 山中树木繁盛异常,灌木杂草更是有一人来高,宽敞的官道至此而终,转而改为黄泥小道。 虽然道路不甚平坦,却足够供马车通过。 只有翻过此山,对面就是长山县城了。 三辆马车上了山道,缓缓朝着县城进发。 进入山林,周围的树木遮天蔽日,便连树叶之间的缝隙,也透不下阳光来,虽是白天,但是身处于此山之中,身心亦莫名有一股阴森之感。 大约行了个把时辰,总算进入山林腹地,道路相对而言平坦了不少,周围的环境甚是开阔。 临近正午,加上翻山越岭,无论是人还是马匹,此时都有些疲乏,车夫请示过李清之后,便时不时的举目四顾,想着找个地方,歇息片刻。 驶过一座山坡,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赫然显露出一座寺庙,这让车夫很是高兴。 “大人,前面有座寺庙,正好供咱们歇息。” 车夫回禀一声,兴高采烈,驾车迅速前行。 谢端坐在车头,远远望去,只见那寺庙建于山道左侧,周围皆是参天古树,杂草丛生,相对而言比较隐蔽,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掉。 那车夫也是想着找个宽敞的地方休息,因此有心查看地势,若非如此,也不一定就能发现。 “这深山古刹还真是多啊!” 谢端此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因为这一路走来,翻过十座大山,几乎四五座都有佛寺,还不包括繁华闹市,有的是香火鼎盛,也有的破败荒凉,总而言之,信仰者甚众。 “端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吧!自从大唐玄奘法师西行取经归来,大乘佛法传遍中土大地,纵是当今皇上也笃信我佛,几乎各地都建有寺庙,虽说经历了五代之乱,但大乘教义却是深入人心,受万民景仰!” 车夫听得他发出感叹,不由解释了一番。 其实想想也不无道理,世间百姓,但凡受苦受难,都是本能性的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祈求菩萨保佑。 这与佛法的弘扬传播,是脱不了关系的。 不消片刻,马车便抵达了寺庙门外,停了下来,然而乍看之下,却是一座荒废了的古刹,寺庙的围墙已经十分破败,包括门前的台阶,全都布满了青苔。 门口两个大石狮子体表斑驳,也不知放在这里多少年了,右侧竖立着一块石碑,杂草青苔淹没了石碑底部,而石碑的正面,则刻了两个大字。 “兰若……” 谢端跳下马车,迈步上前,仔细查看。 他用手中的刀,将石碑底部的杂草拨开,刻于石碑上的所有字迹,这下彻底的暴露在他眼前。 “寺!” 石碑的最底下,赫然是个“寺”字。 “兰若寺?”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擒贼 见到“兰若寺”这三个字,谢端瞬间就不淡定了,他继而转头,仔细查看起寺庙外围的环境。 但见周围一人来高的杂草随风摇曳,一颗颗参天大树,足足有两人合围之粗细,繁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寺庙的墙壁砖瓦上,缠了不少藤蔓。 更怪异的是,周围听不到半声虫鸣鸟叫,整体氛围沉寂无比,给谢端的感觉就是死气沉沉。 “真就离谱!” 他毫不犹豫,当即上前,拦住了众人。 “别进去了,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他神情严肃,包括语气,显得无比的坚决。 还好现在是白天,若是晚上…… 谢端不愿再想下去,也没心思想那么多。 深山、幽林、古刹,看起来倒也挺正常。 可不正常的是,古刹名叫兰若寺,而且还已经荒废破败,周围的环境氛围,又如此的相像。 如果这个世界,只是类似于华夏古代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世界有妖魔鬼怪,有道法神通。 所以哪怕只是同名、只是巧合,谢端也不愿意去冒那个风险,再者他也没有资本以身试险。 “换个地方?为什么要换地方?” 李清夫妇刚刚下了马车,见到眼前寺庙的破败之状,虽然有些失望,但却并没有过于在意。 毕竟来都来了,暂作休整,倒也并无不妥。 因此吩咐随从,准备进庙打扫,不料这时谢端却忽然将他们拦住,不由使得李清颇感诧异。 “别问了!总之这寺庙不对劲,咱们离得越远越好,况且休息,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谢端眉头微蹙,不顾众人疑惑的眼神,劝解过后,紧接着上前调转马头,坚持要离开此处。 “兰若寺,多有意境的名字!虽然破是破了些,但落脚歇息还是可以的!既然你不愿意在这里休息,那么便依你,咱们再往前赶一段路。” 李清见他坚决要走,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也是没了办法,无奈只好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好好的一座寺庙,怎么会不对劲?” 那名车夫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对于此,谢端也懒得与他们过多解释。 兰若寺,名字的确有意境。 可如果这真的是他记忆当中,所了解的那座兰若寺,那么就不仅仅是有意境,而是有鬼了。 “各位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啊?” 李清才刚刚进入到车厢里面,马车尚未开动,却就在这时,庙门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紧接着刷刷刷的,一伙壮汉从庙里面奔袭而出,手中持有兵刃,当即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哥几个,今日可算是发达了。” 一名壮汉打量着马车上的包裹,双目放光。 早在李清等人到达庙门外时,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见他们三辆马车,想必是富贵人家,因此准备在他们进门时动手。 可谁知都到了门口,他们却转身走了,无奈只好现身强留。 “锵锵锵……” 五名随从见状,眼下也是瞬间反应了过来,齐齐拔刀。 “保护大人。” 他们面朝向身前众人,将李清所在的马车护在身后,一个个神色紧张,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谢端也是没想到,这庙里面竟然还会有人。 他打量着周围的壮汉,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人数上不会少于二十个,明显是一伙山贼流寇。 “大人?原来是官府中人,冤家路窄啊!” 听得这话,这一帮壮汉反应过来,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咬牙切齿,满脸的怨恨之色。 “小小毛贼,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端索性也不再犹豫,直接拔出了刀。 看这情景,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虽然己方人手不占优势,也不知道对方的武力值如何,可只要姐姐姐夫安全,面对这帮山贼,他仍然有应对的办法,一旦掌控不住局面,也只能动用毒瘴符了。 毕竟他们死,总好过自己死。 “黄口小儿,不知死活!别跟他们废话,朝廷狗官断不可留,兄弟们上,为大寨主报仇。” 为首一名刀疤脸壮汉怒喝一声,立即下令。 手下小弟不假思索,高举兵刃,猛攻而至。 李清自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透过车窗,也看清楚了围困他们的贼人,本想着若是求财,倒是可以花钱买命,谁料对方上来就直接动手。 尤其是得知他们是官府中人,更好似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完全不给机会,心知是不可能和谈了,只是他一介文官,出来也无非是添乱。 因此只得躲在车内,将妻儿护好。 谢端秉持着擒贼先擒王的理念,也不与他人缠斗,只是一个纵身,挺刀直刺向那为首贼寇。 然而对于他的进攻,那刀疤脸根本就不屑一顾,也不知是自负还是轻敌,挥刀一荡,两把刀撞在一起,“铛”的一声,谢端直接被震退数步。 与此同时,那刀疤脸也是打了个趔趄。 “好大的力气,有点东西!” 刀疤脸心头暗惊,此刻不禁重视起来。 谢端亦是如此,对方的力量,不在他之下,哪怕自己的体质经过灵炁淬炼,依然有所不及。 由此可见,这匪首的武艺,必然不弱。 他不敢大意,暗中已经摸了一张黄符在手。 那五名随从的武艺不高,面对这么多人的进攻,就算死战,也根本撑不了多久,故而只是眨眼的工夫,便已经有两人倒在地上,血溅当场。 其余丫鬟抱头鼠窜,啼哭声不绝于耳。 “嗖……嗖嗖……” 一道道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三声惨叫。 危急关头,忽见一匹枣红马飞驰而至,马上之人面容干练,目光坚毅,唇上留了一抹胡须。 一身暗红色细鳞背心甲,肩头系有披风,背上倒负着五把长刀,腰悬有软鞭镖囊,手中弯弓搭箭,精准无误,轻而易举便射杀了三名贼寇。 而在他的身后,一队兵丁迅速朝这边跑来。 “彭彪老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那人大喝一声,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轻飘飘落入阵中,双手往背上一探,直接抽出了两把长刀,杀人如砍瓜切菜,根本不给他们反抗的机会。 “左达!” 刀疤脸乍见此幕,神情大骇,先前的不可一世荡然无存,已然顾不上其他弟兄,转身便逃。 可那人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动向,当即飞身上前,手中长刀直接斩下。 刀光掠过,身形飘忽,犹如闪电惊鸿。 总之一个字。 快! 刀疤脸举刀迎战,仅仅在他手底下走了三招,便被打落兵刃,斩断右臂,当场受缚。 一切的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谢端根本没真正的跟刀疤脸交上手,连符咒都没用出来。 面对此人,这一帮流寇仿佛从心底里感到恐惧,根本不敢与之交锋,没头没脑的便要逃命。 可惜他们的反应终究慢了一拍,后方一众将士已然赶到,个个身穿甲胄,一看就是正规军。 几个回合,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通通制服。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长山 “左达,你屠我山寨二百三十八口,这个仇我今生报不了,就算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刀疤脸此时被擒,满脸憎恨,咬牙切齿道。 “想做鬼,看看阎王爷同不同意吧!” 名叫左达的军士把刀插回背上,沉声回应。 “全都给我带回去。” 他一声令下,其余兵丁顿时依令而行。 见危机解除,李清这才由马车上下来,他径直来到那军士面前,神情感激,朝他拱手见礼。 “李清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救,大恩大德,莫齿难忘。”接着,又让妻小上前,行礼感谢。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他伸手将李清夫妇扶住,没有丝毫的架子。 “诶!这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怎可马虎了事?我可不做那知恩不报的人!小可李清,是长山县的新任县令,大人即是行伍中人,不知是哪位将军麾下?来日也好登门拜访,专程感谢!” 对他而言,这只是件小事,可对李清来讲,却如再生父母,不可草率,当下继续出言询问。 谢端此刻,也是收刀来到近前,然而他细看之下,只觉得眼前之人的打扮装束,颇为眼熟。 再加上他一身的绝顶武功,而且这里又好巧不巧的是兰若寺,很容易便让他联想到那个人。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听完李清的自我介绍,那人不由面色一怔,他将李清上下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开口道。 “你就是长山县新任的县令?” 李清面带笑容,不紧不慢,点了点头。 “小可正是新任的县令,有官印在此。” 他随即望向一旁的随从,由包袱里拿出官印及调任文书,那人只是打量了一眼,顿时拜道。 “折冲府驻长山县守军校尉左达,见过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使李清猝不及防。 “大人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哪有救命恩人反拜被救之人的道理,当下连忙将他扶起,不过通过他的话语,李清也明白了此人的身份来历,说起来,还与自己是上下级。 “原来是左校尉,李某失敬,失敬!” 李清客气了两句,当即又与他介绍了谢端,双方互相见了礼,随后左达派人处理此间后事。 五名随从死了两人,其余三人都受了伤,包括丫鬟也死了一名,他们都是为了护主而亡,忠勇可嘉,李清准备先把他们安葬,再派人通知他们的家人,给予发放应有的抚恤,以告慰亡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李清等人重整旗鼓,趁此机会,索性跟随着左达的军队,一同朝着长山县进发。 “左校尉,敢问这伙贼寇是怎么回事?听那匪首的语气,貌似与校尉大人有很深的仇啊!” 路上,谢端思索之余,不由出言问道。 “这伙贼寇是黑风山上的山贼,平日里打家劫舍、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周边的百姓深受其害,郡里衙门也曾多次派人围剿,怎奈每次都是大败而归,无奈之下,这才请我左字营出马。” 左达呵呵笑了两声,对此也没有隐瞒。 “自前日始,与他们鏖战了两日,昨晚总算是大破黑风寨,三百余名贼寇尽皆伏诛,只有这山寨二当家彭彪,为人狡猾,被他跑了,因此我便率人来追,不曾想刚好在丘山把他们擒获。” 听完他的话,谢端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同时之间,对于此人,心中又加深了怀疑。 “对了,那座兰若寺,校尉大人可清楚?” 说到这里,左达心中略显疑惑,不过他既然问起,自己也总不好不给回应,当下开口说道。 “这兰若寺是世宗元狩三年建的,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原本也是香火鼎盛,可就在十多年前,不知怎么,庙里的和尚一夜之间全都走光了,寺庙无人打理,香火断绝,渐渐的就破败了下来!怎么?谢公子对这兰若寺有兴趣?” 谢端听罢了他的介绍,不禁若有所思。 “哦!也没什么,只是见这么大一座寺庙就这样荒废了,心中感到好奇,因此随便问问。” 他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随即不再多言。 丘山在长山县北郊,亦可称北郭,兰若寺又恰好在丘山之上,加上这位校尉大人口中所述。 包括他本人,除了面貌,性格装扮几乎与《倩女》中的左千户相差不大,关键他也姓左。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不由思索,莫非这个世界,真的是聊斋? 《倩女幽魂》里的左千户,其实是有原型的? 举目又打量了他两眼,谢端心中暗自思量。 不管是与不是,既然这个世界有妖魔,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以后,须得小心兰若寺。 他想着等安顿下来之后,便想办法加深在符法方面的修行,尤其是符箓之术,他现在所掌握的资源实在过于匮乏,必须得多找几门比较厉害的符法进行研究,以便于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要知道兰若寺,在聊斋中可是鬼寺,妖魔鬼怪的乐园,那“灵炁”是何等丰富,简直就是一个提款机,自己若能出入自如,岂不是一步登天? 所以这个时候,自身实力就显得极为重要。 丘山本不险峻,只是范围广,加上山路本就不好走,直至下午未时,他们才彻底翻过此山。 当然从其他地方也能绕过来,只不过那样要多走两天的路程,不比翻山,只需要几个时辰。 下了山,马车进入官道,道路平坦了不少。 沿路行不多时,长山县城已遥遥可望。 长山县是东阳郡的郡治,同对也是上县,城池规模,乃至人口经济,自然远非山阴县可比。 李清与左达到达城外,便就此分道扬镳了。 为防战事隐患,朝廷在各州郡要道都设有折冲府,又分为上府与下府,领头的叫折冲都尉。 左达所在的折冲府设于淮州古陵,相邻的几个郡,都安排了人马驻守,相互形成合围之势。 一方有难,另一方立马就能够赶到支援。 左达是折冲府五大校尉之一,左字营三百余人,奉命驻守长山县,营地就设在城外,而且若是没有折冲都尉的指令,他是不可以带兵进入县城的。 他的官阶是正七品,相当于知县,低于如今的李清,不过却并不归属他管,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此时率领众人押解着若干山贼,回转营地。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伤寒 进城之后,李清先是前往郡守府拜会郡守大人,同时递呈调任公文,以便于能顺利的上任。 东阳郡的郡守姓吴,字文彬,看上去约莫有四十来岁,长得很和善,见他到任,很是热情的让人杀猪宰羊,安排宴席,说是为他接风洗尘。 席间,包括谢端在内,双方互相认识了一番,郡守大人谆谆教导,对于李清是寄予厚望。 李清虚心接受,频频应允,而同时之间,李清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升迁的真正原因。 外在因素不用多说,他的政绩便是最好的答案,至于内在因素,竟然会是自己恩师的举荐。 李清乡试时的主考官姓赵,故而那一届的门生称之为赵老,乃翰林院学士出身,兼任州学府教授,为人比较迂腐。 记得当初自己关于“新政”还是“保守”一事,与他发生过争论,只是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妄论国事的老学究,为此还骂了他一句老迂腐,事后反应过来,心底是吓得不轻。 后来自己中了举,赴任山阴县,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加上平日公务繁忙,也没机会去拜见。 真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甚至于在此等紧要关头,选择拉他一把,倒让李清深感惭愧。 看来有机会,必须得进京感谢一番才行。 一场宴席,直至下午酉时方毕,眼见得时辰不早,李清当即向吴郡守辞别,前往县衙上任。 不多时,抵达东街,但见东街衙门外的牌楼两侧,眼下站了不少身着官服之人,专程等候。 由于是郡治,郡守府衙占据了中心街,至于长山县衙,则被设在了东街,与府衙遥遥相望。 见了马车到来,那几人连忙上前相迎。 “长山县衙县丞、主簿、县尉,在此恭候新任县令到任。”几人齐齐拱手见礼,神态恭敬。 李清下了马车,与众人见了礼,随即径直进入了县衙,先是安顿好家眷,紧接着叫人把死去的两名随从以及一名丫鬟安葬好,处理掉后事。 长山县县令李清,自此便是正式上任。 往后的几日,熟悉了衙门的环境,李清投入到办公环节,将到任之前闲置的公文尽皆处理。 而谢端,也是投入到对修行的研究当中。 听闻新任县令到任,当地的富豪乡绅,不由纷纷送来礼物,更有甚者大摆宴席,请他赏脸。 总而言之,就是想趁此机会,巴结于他。 对此李清并没有排斥,可同时也没有来者不拒,该收的收下,不该收的,则全都退了回去。 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官场行情他还是懂的,可谓深谙为官之道,若是一丝机会不给,这个位置他想坐得舒服,想来也不太可能,可如果不顾后果,那么今天上的任,明天就有可能掉下去。 所以在这方面,他必须得要学得圆滑一点。 …… 逝者如斯,转眼已过去大半个月。 渐渐迈入冬季,天气也微微有些寒冷起来。 阴阳符钱吸收了那美人首的灵炁,虽然不是很多,但俗话说蚊子再小也是肉,炼化反哺到谢端的身上,依旧使得他丹田的灵炁增加了不少。 妖魔鬼怪没那么容易遇到,而且就算遇到,万一实力悬殊相差太大,他也不一定有命取,所以对于他而言,现在最缺的,显然是术法符箓。 近几日在城里逛了逛,和尚庙倒是有不少,道观确实难得一见,即使有,里面的道士也只会唱道情作法事,不属于有法脉传承的道派之流。 其实想想也是,真正能够修仙的道派,都是隐居于名山大川,凡人想见上一面,难如登天。 街上倒是有不少算命先生,自称是某某神仙高徒,一个个牛皮吹得震天响,谢端抱着侥幸的心态曾经尝试过一次,简直比江湖骗子还业余。 想找一个像燕一真那样的高道,着实太难。 好在这方面虽然没有收获,但是脑海里的阴符心经,目前再看时,隐隐约约竟能懂得一些。 他心知是自己研读道籍的结果,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一定基础,所以理解起来,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费力,可要想领悟,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李清见他这段日子以来,时不时的就在外面闲逛,心里其实有些不满,距离乡试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还如此闲散,这样下去可不行。 转眼也是满二十的人了,总得要为未来做好规划,总不能一直待在姐姐姐夫身边,虽然他完全有能力养着,可此事传出去,难免让人耻笑。 因此想了想,便准备安排他到郡学府进学。 大启王朝注重人才的培养选拔,所以在各地都设有官学,由县到州,分为县学、郡学、州学等三类学府,而最高的学府,则是京师的太学。 州学不在这儿,太学又高攀不上,想想有条件的,也只有郡学了,只不过郡学不归他管,想要进入里面进修,打通关系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为此他今日专门抽出时间,前去拜会了郡学的教谕大人,好在一切顺利,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不少。 倒是不得不说,有权有势,办事就是方便。 此刻辞别了教谕大人,李清上车回府,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谢端,为了他,自己没少操心。 怎奈才刚刚进入府中内宅,便听得一阵哭泣之声,他心中诧异,朝向旁边的门房小厮问道。 “发生了何事?” 那小厮一脸忧愁,吞吞吐吐的回应。 “回大人,是……是……是大公子病了。” 听了这话,李清先是一怔,继而大步迈入。 他循声来到东厢房,迈步进去,只见床榻之上躺着长子李元祺,此刻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人事不省。 妻子谢瑛坐在床前,一边抽泣,一边将手帕浸湿,给他擦拭面庞,两名丫鬟侍奉旁边,不敢言语。 “祺儿,祺儿!” 他快速上前,神情焦急,呼唤了两声。 “这是怎么回事?” 谢瑛见了他来,抹掉泪水,出言解释道。 “孩子……孩子染上了伤寒!” 此言一出,李清直接愣在了当地。 “什么?怎么不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他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朝着侍从吩咐。 “已经请过一位了,大夫说咱们家祺儿原本身子骨就弱,眼下又忽然感染了伤寒之症,病入肺腑,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说是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的流眼泪。 “无能为力?什么叫无能为力!简直是庸医,来人,再去给我请,请城里最好的大夫。” 李清坐到榻前,虽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从他的眼神当中却足以看出,眼下无比的担忧。 “祺儿不会有事的,我不信老天如此残忍。” 他伸手抚摸着李元祺的头,眉头紧蹙。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道医 伤寒不同于风寒,简单来说,风寒就是着凉感冒,可伤寒却是由病菌所引起的,哪怕是在现代,都需要结合抗生素治疗,更何况是在古代。 加上伤寒拥有传染性,死亡率又极高,在这个时代堪称是绝症,某些地区,一旦有人染上了伤寒,为了避免传染,那可是要被活活烧死的。 屋内侍奉的两个丫鬟,由于自幼卖身为婢,或许并不知道伤寒的危险性,若是知道会传染,估计现在也早就唯恐避之不及,跑得远远的了。 只是她们不知道,李清与谢瑛却未必不知,可这是他们的亲儿子,他们又如何忍心这么做。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弄成了这般模样?”李清望着榻上的长子,满目的痛惜之色。 三个子女当中,他最看重的便是长子李元祺,因为按照祖制,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 这孩子天赋极高,诗词歌赋一学就会,人也机灵,怎奈他天生命不好,自幼体弱,有时往往一点小毛病,稍有不慎,就能升华成为大毛病。 也是季节转换之际,气候不甚稳定,再加上初到东阳郡,可能有点水土不服,导致昨天还是活蹦乱跳的小子,今天一早,直接就起不来了。 浑身烫得厉害,还说着胡话,又吐又泻。 这可急坏了他母亲,连忙请来大夫,结果一诊治,说是感染了伤寒,而且已经病得十分严重了,大夫让他们最好不要靠近,避免受到传染。 随后摇头叹息的说着无能为力,挎上药箱就走了,如此一来,谢瑛的心中可谓是愈发着急。 谢端得知这个消息,不免感叹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若是风寒还好,偏偏是伤寒,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想要救活他,实在有些困难。 自己的灵炁,乃为天地精华,或许对他的病有效,只是他一不知道如何用灵炁治病,二不懂得怎样把灵炁注入他人体内,因此也是犯了难。 若是胡乱医治,弄巧成拙,反倒不好。 送走了那名大夫之后,谢端无奈之下,只得另请高明,毕竟城里这么多医馆,中医又是博大精深,只要找对了人,相信总有办法治愈伤寒。 他这边打听了许久,请了城里口碑最好的一位大夫,人人夸他是再世华佗,也不知是否真的能配得上这个称号,但不管怎样,总得试一试。 而李清那边,也派了人去寻找大夫,如此回到县衙,双方一碰面,共有三位大夫齐聚一堂。 李清直接下令,谁能治好公子,赏银百两。 这可是他整整两年的俸禄了。 听闻这话,在场三名大夫,纷纷是各显神通,穷尽毕生所学,因为他们知道,比起县令大人的人情,区区百两赏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三名大夫依次把脉诊治,结果都是无奈叹息,表示公子身体弱、底子薄,加上年纪又小,以前生些小病,用药太猛,致使体内毒质堆积。 这一次的伤寒来得迅猛,正可谓是病来如山倒,已经病入肺腑,凭他们的医术,实在无法根治,顶多按照古方拿药,为他吊命,减少痛苦。 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反倒会因为用药过多,导致身体越来越弱。 听了这话,谢瑛情绪难以自控,趴在儿子的身上嚎啕大哭,李清也是一脸阴沉,忧心忡忡。 “大夫,难道真的就没一点办法了?” 谢端眼见得这一幕,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古代医疗水平有限,一般孩子生下来,夭折的概率很大,这一点谢端是知道的,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唉!恕老朽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谢端请来的那名大夫摇了摇头,如实回应,不过紧接着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继而开口道。 “不过天下之大,医术高超者数不胜数,我想大人夫人不必过于忧心!老朽听闻在城外以南的小孤山上,有座道观,观里住了位道医,听说他医术超群,擅用符水治病,曾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或许大人可以带着令公子去求他一试。” 这话一出,谢端双眸顿时一亮。 “敢问大夫,那位道医姓甚名谁?” 老先生面色淡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那道医姓陈,道号翠虚,就在小孤山翠虚观,周遭百姓都受过他的恩惠,只是此人好酒如命,若是前去相求,势必得多备些好酒才行。” 听罢,李清焦虑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 “只要能救好我儿,别说好酒,怎么都行!” 事不宜迟,他当即命人备好马车,同时到酒楼购买了几坛子上等女儿红,找了两名熟识路径的衙役跟随引路,并充当护卫,直接出城离去。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谢端一来听说有道观,二来外甥等着救命,自然毫不犹豫的坐在车前,随同他们一道前往。 小孤山位居长山县以南,约莫有二十余里远近,因为李元祺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人事不省,所以马车也是加快了速度。 额头烫得跟火一样,单纯用湿手帕降温,已经没有任何效果,由不得李清夫妇心中不着急。 只恨不得立刻飞到翠虚观,请那道医出手。 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却偏偏推荐那位道医,可见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威望很高。 这位道医,可以说便是元祺的救命稻草了。 马车沿着黄泥道路,朝着小孤山飞驰而去,仅仅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他们便到达了山脚下。 小孤山下绿水环绕,村落包裹,一亩亩田地分布其间,阡陌交通,远处鸡犬相闻,村中屋舍升腾起屡屡炊烟,倒是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模样。 村中百姓见了马车,还有官差坐在上面,不由心中大感惊疑,纷纷探头探脑,朝他们打量。 “这位老伯,敢问翠虚观可是在这山上?” 路边一名老农扛着锄头,打眼观望着他们。 谢端让车夫放缓了速度,开口朝他问道。 “翠虚观啊!沿着这条路直至尽头,再上到山顶就是了,你们是来找陈仙长治病的吧!” 老农见他发问,心中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毕竟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平时很少会有城里人来。 就算是来了,也是上山找陈仙长求医的。 “正是!多谢老伯了。” 谢端朝他拱手道谢,不再犹豫,继续前行。 沿路走到尽头,原本宽敞的道路变得愈发狭窄,上山的路径陡峭难行,至少马车无法行驶。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下车步行。 李清背着李元祺,两名衙役各提两坛子酒,谢端则搀扶着姐姐,留下车夫在山下看守马车。 原本是想把谢瑛也留下的,只是她坚持要一同上山,无可奈何,因此也只好遂了她的意愿。 山路难行,甚是陡峭,而且山中林深叶茂,有些地方坑洼不平,稍有不慎,便要摔个跟头。 如此紧赶慢赶,半个时辰,才只走到山腰。 看看前方的路,愈发陡峭险峻,一般心志不坚之人,走到这里,估计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姐夫,你歇一下吧,让我来背!” 谢端见李清气喘吁吁,虽然满头的大汗,却始终坚持着往前行,不曾后退半步,想他一介文官,背着孩子爬山涉水,倒是不得不令人佩服。 “无碍,我能坚持住,咱们继续赶路吧!” 说着继续朝前迈动步子,然而就在这时,忽而平地起了一股怪风,紧接着便听得一声虎吼。 “嗷呜……” 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 虎啸一过,当即便见一头斑斓猛虎,从路旁的灌木当中一跃而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泥丸 “哐当!” 两名衙役乍见此幕,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稳,提着的坛子瞬间掉落在里,直接摔得稀碎。 本能性地拔出腰刀,神情惊恐,严阵以待。 猛虎拦路,不仅仅是那两名衙役,便是走在前面的李清,也是打了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倒。 不过想起背上的孩子,连忙强行稳住心神。 谢瑛吓得惊叫出声,谢端同样是拔刀相向。 “大……大人,咱们……快撤吧!” 一名衙役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面对普通市井无赖,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拔刀上前开干,可面对猛虎,眼下却是没了胆量。 没有扔下他们直接跑路,算是比较忠心了。 谢端虽然也有些骇然,不过却并没有像那两名衙役缩在后面,他直接箭步上前,直面猛虎。 伸手一探,已经夹出了毒瘴符,扔了过去。 心念动时,黄符在那猛虎面前炸开,一道黄色毒雾弥漫开来,刹那之间便将猛虎包裹其中。 “嗷呜……” 猛虎吸入毒雾,大吼一声,退后了两步。 它不断摇着头,似乎很是痛苦,而就在此刻,忽然又是一股怪风吹来,将那黄色毒雾尽数吹散,一时间飞沙走石,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片刻之后,风沙止住,周围复于平静。 方才的拦路猛虎,此刻早已是无影无踪。 “好怪的一阵风?” 谢端心中暗惊,又联想到那头拦路猛虎。 “莫非是山中那位道医的考验?” 他思索之下,心底浮现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倘若果真如此,能驱虎驭兽,动用自然之力,此等手段,岂不是犹如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那自己刚才用符驱虎,想来已为他所知。 “大人,这山里有老虎啊!咱们走吧!” 两名衙役尚且心有余悸,不断开口劝道。 见到谢端用符咒赶跑了猛虎,李清的心中略显惊疑,不过眼下也不好多问,只能收起好奇。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目光坚毅。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已经到了半山腰,道观近在咫尺,这个时候折返回去,就等于亲手断送了儿子活命的希望。 “你们要是害怕,自己下山去吧!” 他沉喝一声,不管不顾,继续朝山中走去。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万般无奈,将刀收回到刀鞘当中,依然跟随在他身边,一步步住上爬。 打眼偷望了望谢端,想起方才面对猛虎,竟是这一介书生解了围,心中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接下来的一段山路,倒是顺畅无比,别说是猛虎,连只兔子也没碰见,这让他们安心不少。 从半山腰到山顶,与他们从山脚下到山腰,用的时间足足多了一倍不止,整整一个多时辰。 爬上山顶之后,放眼望去,一片开阔,远处平坦的空地之上,赫然建立着一座古朴的道观。 道观并不是很大,两边围墙稍显破败,灰色的瓦砖、青色的石阶、包括两扇木门,给人一种质朴之感,外围松柏翠竹林立,添了几分肃穆。 门匾之上,龙飞凤舞写着“翠虚观”三个字。 “到了,总算是到了!” 李清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 身后的衙役很是识趣,率先上前敲门。 日已西斜。 山顶之上,凉风习习,枯叶随风飘落。 不多时,大门打开,出来了一个道童。 那道童面如冠玉,长得很英气,头上束了个道髻,着一身青色道袍,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仙童有礼!小可李清,请翠虚道长救命。” 李清见了他,毫无架子,连忙见礼恳求。 “福生无量天尊,即是求医,便请进来吧!” 道童打个稽首,当即放他们进入道观。 来到院子里,但见这整座道观,除了正前方的大殿,总共也不过三五间房,院中种了松树和杏树,地面打扫得很干净,基本上看不到落叶。 围墙的边缘,搭了两个横木架子,架子上摆了数十个簸箕,晾晒了不少药材,风一吹,空气中隐隐飘荡着药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大振。 “请各位稍候,我且去通报师父!” 道童让几人在院子里站下,如是说道。 “有劳了!” 李清客客气气,语态恭敬。 那道童径直进入大殿,过了许久,方才见一道身影摇摇晃晃自殿门而出,现身之际,谢端打眼瞧去,但见那人披散着头发,道袍褴褛不堪。 颔下留了一抹胡须,半黑半白。 手中兀自拿了个葫芦,走两步,抿一口。 “师父,有人上门求医!” 那道童跟在旁边,此时不由出言提醒。 如果不是道童叫他师父,李清甚至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包括两名衙役,亦是大跌眼镜。 道医道医,既是道士,也是大夫。 以“道”为核心,以形神兼治为手段,治病救人,不应该是仙风道骨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谢端虽说也有些吃惊,但是见他的形象,情不自禁便联想到了济公,索性也就见怪不怪了。 或许高人,都喜欢以这种形象现身于世人面前吧! “小可李清,因长子元祺染上伤寒,病危濒死,群医无策,特来拜见翠虚仙长,还望仙长施以援手,救我儿性命,大恩大德,莫齿难忘!” 李清由于背上背着儿子,索性便躬身行礼。 “仙长,我儿元祺,聪慧善良,尚不满五岁,实在是不该早夭啊!还望仙长救他一救。” 谢瑛此时不管不顾,直接冲到他面前跪下。 双眸满含热泪,不断的磕头哀求。 “夫人快快请起,请起!” 翠虚道人见状,当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看似一脸醉相,实则却是神志清明。 “李大人既然专程上山求医,贫道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且随我来吧!” 他迈步转身,朝着旁边一间厢房走去。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夫妻二人见他答应,连连道谢。 进入厢房,将李元祺放到病榻之上,翠虚道人把葫芦抛给旁边的道童,开始为他把脉。 几个呼吸的工夫,他面带笑容,站起身来。 “命不该绝!” 说罢之后,翠虚道人从道童手里接过葫芦,往嘴里倒了一口,同时吩咐他去取一碗清水。 “仙长,我儿有救?” 李清站在一旁,见了他的神情变化,不由发问。 “自然有救!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迈步走到门外,待那道童取来清水之后,左手一探,竟是凭空捏出一张黄符,并瞬间燃烧起来。 将符灰化入水中,蹲下身子,又由地面捏了一抹黄土,沾符水搓成一粒小小的泥丸,继而转身来到榻前,掰开李元祺的嘴,便要喂他服下。 “仙长……” 乍见此幕,谢瑛心头大惊,满脸不解。 包括李清,也是欲要出言阻止。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劝导 面对他们的质疑,翠虚道人只是一笑而过。 “不碍事!这泥丸吃下去,药到病除!” 说完,当下也不顾二人惊愕的目光,直接把泥丸喂元祺服下,同时将那碗符水也灌了进去。 如此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李元祺的高热便渐渐降了下来,面色逐渐好转,慢慢的有了起色。 “祺儿,祺儿……” 谢瑛坐在床边,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李元祺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竟是缓缓睁眼。 “娘……” 他有气无力,唤了一声。 “娘在,娘在呢!” 谢瑛喜极而泣,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仙长妙手回春,救下了我儿性命,此等大恩大德,李清铭感五内,来日必当登门重谢!” 李清这下,可谓是彻底服了,忙躬身拜道。 翠虚道人见状,只是饮了口酒,不紧不慢。 “李大人不必如此,令公子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自幼体弱,根基已损,还需慢慢调养,我这给他开个方子,回去照方抓药,方可根治。” 他来到书桌旁,摆开纸张,提笔写了起来。 李清再次道谢,对于眼前之人,满怀敬意。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给李清提了个醒,犹如醍醐灌顶。 有的人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一无是处,有的人外表褴褛不堪,但却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 这说明什么? 是非黑白,虚实不定,须得以心观之。 “今日天色已晚,各位便在我这观里暂时住下吧!山中野兽诸多,晚上切勿出门,以免伤了性命。”翠虚道人此时提醒一声,遂迈步离去。 人已救活,自然也就没他什么事了,当即让弟子去安排房间,自己仍是摇摇晃晃走向大殿。 只是出门之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朝着谢端望了一眼,令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谢端见了他治病救人的手段,心中亦是大感惊奇,城里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他用符水搓了个泥丸,竟是立竿见影,当即便医活了元祺。 此等手段,绝非常人可比,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凡,虽然他衣衫褴褛,毫无高人风范,可同时也正因如此,方才显现出他与世人的不同。 谢端不禁心想,自己苦苦寻觅修行道派,无奈始终无果,如今眼前之人,岂不正合了心意。 有姐姐姐夫照顾元祺,自然也不需要自己帮忙,念及此,谢端索性跟着那道人的身后而去。 出了厢房,翠虚道人已经进入了大殿,谢端径直上前,迈入殿内,打眼看时,只见上首正位摆着三尊神像,并不是三清,而是三位道人。 面前的供桌上置有神位,刻了三人姓名。 “祖师紫阳真人张伯端之位!” “二祖翠玄真人石泰之位!” “恩师紫贤真人薛道光之位!” 谢端看罢之后,暗暗心惊,正巧旁边摆了香烛,他便抽了三支点燃,朝着三位真人拜了拜。 虽然不知是哪路神仙,但是能称为真人的,都是道门当中德高望重的存在,拜一拜没坏处。 翠虚道人见状,任他拜完,继而开口道。 “小友且随我来!” 闻听此言,谢端倒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原本自己是想来向他请教的,结果自己还没开口,他反倒先开口了,难免会有些不知所措。 虽说如此,可他还是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进入到大殿左侧的一间耳房,房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墙上挂了书画,不过全都是道经之流。 右墙的一张书画上,还绘了一个八卦图形。 “小友请坐!” 此时的翠虚道人,面色显得有些严肃。 “仙长叫我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谢端望了望他,并没有坐,而是上前行礼。 道人放下葫芦,也不管他,自己盘膝坐下。 “我观小友身兼灵炁,却非我道中人,想必是得了些机缘,只是不该修炼邪术,长此以往,终归是害人害己,故而召你前来,出言劝解!” 听到这里,谢端已经心知自己的事情瞒不过他,在他的面前,遮遮掩掩,无非是自取其辱。 因此不再犹豫,索性坦率直言。 “原来仙长早已知晓,在下惭愧!” 翠虚道人面上露出一道笑容,神情缓和。 “不瞒仙长,在下的确是修行了邪术,不过我修此术并无恶意,只因一来慕道,却不得其门而入,故而想借此过渡!二来也是为了防身,说实话,若无此术傍身,我恐怕早已沦为孤魂。” 谢端不紧不慢,将自己的情况如实说出。 翠虚道人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 “如你所言,贫道也看出来了,你若以此邪术枉造杀孽,自身必将沾染杀气,若非如此,贫道此刻,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与你好言相劝了。” 道门望气术,能通过人身上的气息,从而断人吉凶祸福,乃至本身心性,若是杀人害命、穷凶极恶之徒,身上必会弥漫着浓郁的杀气,懂得望气术的人一看便知,任你如何掩饰也是徒劳。 谢端的身上,这种杀气并不是很重,没有达到暴戾恣睢的地步,何况他还是习武之人,武夫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其实也还正常。 相比起战场冲杀的兵将、专砍人头的刽子手、以及杀猪宰羊的屠夫等等,倒也不算什么。 “这邪术,以后还是不要用了,邪术之所以被称之为邪术,自有他邪门之处,不为正统道门所容,虽说现在你还感觉不到什么,可一旦杀戮过重,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是影响心性。” 翠虚道人循循善诱,陈述其中的利害之处。 一般邪术,只有那些邪魔妖道才会去修炼,因为邪术修炼起来,比正统道法要容易不少,而且修成速度也快,但也正因如此,存在着不小的弊端,若是心志不坚之人,很容易会被影响到。 一旦道心受到污染,也就距离成妖成魔不远了,所以正统道门,才会对邪术妖道如此排斥。 他见谢端如此年轻,又得此机缘,未来可期,若因此而走错了道路,实在是过于可惜,所以才想拉他一把。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谢端虽然借助那门炼气之法,成功迈入修行的门槛,却并没有真正依靠它修炼出灵炁,他的灵炁,全都是来源于符钱。 要说邪术,顶多只有那几门符术而已。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留下 谢端听得他的话语,心中也在暗自思量。 如果他能收自己为徒,传法与自己,那么区区邪术,自然也就可有可无,可如果他只是单纯的劝自己放弃此术,却无作为,那就得好生斟酌了。 毕竟这个世界可不比现代,妖魔鬼怪横行,若无一术傍身,指不定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了保住性命,纵是邪术,他也得一条路走到底。 “照仙长所说,莫非是想让我做回普通人?” 谢端此时盯着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听了这话,翠虚道人呵呵笑道。 “哪有什么普通人不普通人之说,身处于同一片天地,无非都是人罢了!只是有的人选择追求大道,有的人选择偏安一隅,心性不同,仅有平凡之分而己!你既然得了机缘,想来也是不甘于平凡的,贫道又怎能强求你放弃!” 便是他拜师入道之后,也做不到归于平凡,自然不可能要求别人做到,他所能做的,只是想让谢端回归正途,不至于走上邪道,遗憾终生。 说到这里,谢端对于此人,不由增添了几分敬意,真正的得道高人,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身上,而是在他人迷茫的时候,指明道路。 “仙长之言,正如我心中所想!实不相瞒,在下的这一桩机缘,也是来自于正统道门,传承自阴符一派,至于那门邪术,只是偶然所获!” 翠虚道人听他讲完,心中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阴符派乃符箓正宗,你能得到他们的传承,也是你与阴符派的缘分,如此你我便是同道,我更不能过多干涉,不过有关邪术,还望自省,以免自毁前程,辜负了此番造化。” 得知他与阴符派有关,翠虚道人对他的印象不禁大为改善,说话的语气,也犹如同道长辈一般。 对于谢端的话,他并不担心有虚假之意,修行到了这个地步,想要骗过他,几乎没有可能。 “多谢仙长教诲!只是不能用邪术,我便没了倚仗,又不能放弃机缘,那我该如何去做?若是仙长肯收,在下情愿跟随仙长,入道修行!”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谢端索性也不拐弯抹角,面向翠虚道人,当即拱手躬身,行礼拜道。 “且住!你我并无师徒之缘,何必拜我!” 翠虚道人见状,右手微抬,谢端便感觉有一股无形之力,将他往上托起,根本就拜不下去。 “这……既然如此,那仙长方才之言……?” 对于他的态度,谢端感到有些云里雾里。 “小友勿急!依贫道看来,你的机缘并不在于我,贫道这一法脉,讲究的是性命双修,乃是祭炼金丹之法,而阴符派却属炼炁符篆一类,你若是入了我这一法脉,岂不是白白浪费机缘?故而不妥!” “而且你世俗心较重,加上尘缘未尽,并不适合此时入道,不如多多磨练几年,等到了却尘缘,时机成熟之后,再选择入道修行也不迟!” 翠虚道人轻笑了两声,朝他解释了一番。 这番话,与之前碰到的燕一真不谋而合。 听完之后,谢端也是隐隐明白了过来。 道门之中,派系繁多,不过通俗而言只分为两大类,一为全真,一为正一,修行方法不同。 全真修炼金丹,正一则修炼混元真炁。 只是传承至今,两大派系互为来往,共同探讨大道,关于修行方法,早已形成互取互补之状态。 全真中有炼炁画符的,正一内也有修炼内丹的,如果谢端没有阴阳符钱,那么转而修行金丹之法也是可以的,但有了符钱,未免因小失大。 因为符钱可以吸收炼化灵炁,这等于他在炼炁方面开了个外挂,如果转修金丹,这个外挂就没有了丝毫用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炼炁呢? “我明白了,既然与仙长无缘,自然不可强求!只是在下空有机缘,却不明修行之法,难免导致明珠蒙尘,不知仙长可否在这方面稍加指点,以遂在下向道之心愿?” 对于他这个请求,翠虚道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拿回了桌上的酒葫芦。 “既是同道,相互交流学习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贫道懒散惯了,只喜欢待在观中喝酒,你要是想留下来陪我共饮,那贫道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得事先说好,我这道观里面,从不养闲人。” 这话一出,等同于是默许了他留下来。 所谓缘法,玄之又玄,自己与谢端虽无师徒之缘,可却有着另外一桩缘分,着实不可不结。 谢端此际心中大喜,只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如此多谢仙长了!” 他朝着翠虚道人,再次拱手拜道。 而这一次,谢端轻轻松松的就拜了下去。 …… 次日,旭日初升。 元祺的精神状态,已经比昨日好多了,虽然身体还是有些难受,但却已能够自己下地走路。 道观门口,李清一家,准备辞行下山。 谢端站在翠虚道人的身旁,相送众人。 “姐,姐夫!你们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关于他要留在道观的事,昨天晚上就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说要跟随仙长修行,顺带学医。 这下可把谢瑛吓得不轻,还以为他要出家。 不过后来在他的解释之下,表示自己只是跟随翠虚道人学习医术,并不是真的当道士,这才松了口气,要不然谢家的香火,可就到此为止了。 想想多一门本事,以后也能多一条出路,毕竟不是谁都能考中举人,科举之路,太过艰难。 李清一开始,虽然也是极力反对,可后来在他的坚持之下,又加上姐姐谢瑛的从旁劝导,不得已,只好妥协了下来。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作为亲人,只能给出建议,却不能逼迫。 只是白费了心机,帮他申请了郡学府的进学名额,平白无故欠了别人一个人情,对此深感无奈。 “小端啊!话我也不多说了,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只希望以后不要后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中举的几率太小,做个大夫,济世救人,其实也挺不错,总而言之,好好保重吧!” 李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劳烦仙长多加照顾了!知道仙长爱喝酒,原本是带了些来的,只是路上碰到了猛虎,把酒给洒了,待我回去之后,另外再派人送些来。” 他继而又面朝翠虚道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无妨!几位要下山,贫道送你们一程!”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让几人闭上双眼,随即袖子一挥,只见平地升起一股骤风,托住几人,稳稳当当,直朝着山下而去。 只是片刻工夫,李清夫妇已然到达了山脚。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求道 在翠虚观近两个月,谢端最大的收获就是染上了酒瘾,现在各色种类的酒,他尝一口就能叫出名字,虽然酒力不强,做不到翠虚道人那般。 通过这两个月下来的学习交流,谢端得知了翠虚道人的师承门派,原来他是全真南宗紫阳派法脉四代弟子,俗名陈楠,因擅用符水泥丸替人治病,无不灵验,故而人们都唤他为“陈泥丸”。 同时之间,谢端也从他这里,更深层次的了解了阴符派,弄清楚了阴符派的历代祖师传承。 阴符讲道,比老子的《道德经》还要早上两千多年,历代传承,有姜尚、王禅、苏秦等人。 延续于唐,由李筌于嵩山虎口岩洞中所得。 李筌,道号达观子,唐代道士,得《黄帝阴符经》之后,不解其意,直至骊山脚下遇老姆讲解,方成神仙之道,后创立阴符派,流传至今。 《阴符经》于天下各大符箓道门当中流传,也正是起源于此,其中自然少不了李筌的注疏。 《阴符经》注疏三卷,《骊山姆传阴符玄义》、《青囊括》各一卷,包括《太白阴经》等等著作,有关于神仙符篆之术的,也有兵书。 早期的《阴符经》,并不是像现在这般广为流传,而且就算有人偶然所获,也是不解其义,难入修行之道,直至李筌注疏,方才应用于世。 只可惜阴符派六代而终,掌门曝尸荒野,连个弟子也没有,如今由谢端挑起了传道的重任。 修行符箓之术的道门当中,虽有注疏,却不知精要,因为精要之卷,只有阴符派的传承人方能习得,由授业恩师口传心授,想来已然失传。 妖魔重血脉,道门重传承! 既然得了人家的机缘,接下了传承,那么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再说他也早有修行的打算。 步入十一月,已是严冬,已经很少能见到太阳,加上道观又处于山顶,清晨时分,雾气弥漫,愈发寒冷。 谢端洗漱过后,提了刀,便在院子里练习起刀法,隔壁厢房的道童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饭。 道童姓鞠,名九思,拜师陈楠已两年矣! 来这里这么久了,陈楠并没有传授他任何修行之法,每日只是与他饮酒,同时坐而论道等。 如果不是他之前专门研究过道经道籍,还真不一定能答得上来,不过却也正因如此,给了对方很好的印象,证明自己的确慕道,并非虚言。 除此之外,每日他都会与鞠九思捣药分药,有时候也会外出砍柴,说是不养闲人,得做事。 记得有一段日子外出砍柴,曾经好几次碰到过一头斑斓猛虎,谢端认得它,而那猛虎看向谢端的眼神,也总是透着些敌意,不过见了旁边的鞠九思,便没什么动作。 在此期间,他倒是跟着鞠九思认识了各种草药,并学到了不少医药知识,这算是一大收获。 “谢大哥,开饭了!” 辰时三刻,鞠九思来到院中,朝他叫道。 在谢端的印象当中,此人性格老实,而且手脚勤快,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做早课,做完早课之后开始打扫庭院,并兼做饭,再然后便是捣药。 陈楠对他也不过多管束,凡事都由着他自己去摸索,只是没酒的时候,就会叫他下山沽酒。 谢端应了一声,放下刀,便朝着厅房走去。 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粗茶淡饭,加上环境清幽,正好颐养心性。 偶尔也会有人上山求医,不过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的病症,陈楠都是交给鞠九思去处理,治好了,有人给诊费就收着,没人给他们也不在意。 李清曾经派人来过一次,送来了好几坛子上等的女儿红与竹叶青,包括给谢端送冬衣等等。 据那人所说,大公子的病,已经彻底痊愈了,只是夫人有些想念他,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对此,谢端也没个准确回答,只说学成了自然回去,同时也因为她的关心,感到有些温暖。 吃完早饭,鞠九思一如既往的外出砍柴,谢端原本也要跟随,但临行之际,却被陈楠叫住。 无奈只得留在观中。 院子里,凉风习习,眼下只剩他们两人。 “仙长又要找我喝酒?” 谢端站在他的面前,面带微笑的问道。 陈楠好酒如命,却偏偏不准门下弟子沾酒,以至于这近两个月来,有事没事的就拉着他喝。 “既喝酒,又说事!” 陈楠简洁明了,口中吐露出这六个字。 “这两个月来,可有再修行邪术?” 见他发问,谢端连忙严肃起来,摇了摇头。 “照您的吩咐,并不曾修行。” 那一页纸张,他已经给陈楠看过了,而陈楠给出的解答,说是从一本叫做《缺一门》的书上撕下来的,简单来说,就是《鲁班经》的下册。 《鲁班经》乃由木匠之祖鲁班所著,全书分为上、中、下册,上册与中册,记载了各种高超木匠技艺,至于这下册,说起来可就很邪门了。 里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邪术,据说这本书被下了诅咒,谁要是一看,立马就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若是修行,更会延伸出一系列的恶果。 修行者,鳏、寡、孤、独、残,必居其一。 这也正是陈楠不愿让他再修炼的缘故。 听到谢端如此说,陈楠微微颔首。 “可有什么感觉?” 谢端思索之下,当即作出了回应。 “感觉挺轻松的,就好像一件压在心头很久的事,忽然之间彻底解决了,如释重负一般。” 陈楠面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捋了捋胡须。 “这就对了!” 他迈步走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抿了口酒。 “修行修行,有修有行,回归正途,方能得证大道!你为求道而来,到我观中已有两月,贫道却一直未曾传法,眼下想想,也是时候了。” 听了这话,谢端心头一怔,连忙拜倒在地。 “你有什么想求教的,尽管说吧!” 谢端抬头望向了他,大喜过望,当即答道。 “弟子既然受了阴符派的机缘,自然是要接下门派传承,据说阴符派的修行法门在于《阴符经》,故而想在这一方面,请仙长代为解惑。” 纵有诸般修行妙法,终归是人家的,不如自身法门来得实在,而且《阴符经》与阴阳符钱有着莫大的关联,倘若修行此法,也能互补互利。 “阴符经?此乃阴符派法脉之根本,上通大道,下驭符箓,是所有阴符的总纲,在天下符篆道门当中广为流传,只是修行起来极为不易。” 听了这话,陈楠略一思索,已有计较。 “纵使千难万难,我也情愿一试。” 谢端目光坚毅,仿佛下定了决心。 “好吧!你想学,贫道便依你!只是贫道这一脉重金丹、轻炼炁,对此所知有限,至于能传授多少,你又能领悟多少,可就全凭造化了。” 他点了点头,一口应允了下来。 “如此,多谢仙长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化炁 所谓法不可轻传! 孙悟空求仙学道,做了七年洒扫弟子,方才习得长生之法,除了磨练心性,更得考察为人。 是以谢端来此两个月,对于传道之事,陈楠是只字不提,每日让他捣药砍柴、论道饮酒,目的就是要了解透他的心性,以及考验为人性格。 若是有半分不诚心,或是不耐烦,也就代表此人并不适合修行术法,趁早打发他下山去罢! 好在谢端勤勤恳恳,不仅没有半分懈怠,反倒是乐在其中,自律的男人,干什么都能成事。 炼炁金丹,实为道门两大根本之法,皆可成道,谢端在炼炁方面有优势,《阴符心经》又玄奥无比,毋庸置疑,面对此景,自然选择炼炁。 若非一直不懂其中真义,他又岂会去修行邪术?如今通过陈楠解读,从而修行,正遂心意。 陈楠对于他的求教,此时也是做出了解答。 “阴符经分上中下三卷,上卷讲道,中卷讲法,下卷讲术,目前流传于世的只有中下卷,贫道兼修符箓,也曾看过此经,确实深奥无比。” “你既求教阴符经,想必已得此经全篇!经文的精要妙法,贫道也不知何解,所以无须抱太大希望,贫道亦只能从中、下卷开始,结合祖师注疏,以及个人领悟,传授你阴符炼炁之法!” 谢端听罢,点头称是,面上带着敬意。 陈楠见状,此时右掌一伸,便见金光一闪。 一本镶金裹玉的册子,赫然浮现于掌心。 “这一本《景霄大雷琅书》,乃神霄派五雷之法,亦包含有符篆之术在内,是当年黎姆山神人所授,学成之后,可驱神役鬼,降妖伏魔。” “此书如今传授于你,可以搭配炼炁之法共同研习,对于修行大有益处!不过承下此法,即为我道门居士,诸般承负须自行承受,当秉持道门教义,济世渡人,恪守九戒三皈,你可记下了?” 他交代完毕,将这本册子移交到谢端手中。 “弟子谨记!” 谢端恭恭敬敬,接过法门,再次拜谢。 “若有不懂之处,可随时问我!” 他继而又补充了一句。 …… 自此,谢端便正式迈入了修行之路。 按照陈楠的讲解,《阴符经》中下卷内,除了蕴含修行真义,更有诸般妙处,中卷包含富国安民之法,下卷内蕴强兵杀伐之术,皆是内出心机,外合人事,观其微妙,黄庭八经不足以为玄。 《阴符经》中卷有述: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通篇所述,主要便是顺从自然的“盗机观”。 这也正是之前谢端看不懂的地方。 天地间有五行之气,乃金木水火土,人们顺五行之气则生,逆五行之气则亡,必须主动地谨慎地去“盗窃”天机,即是五行生克制化之道理。 天地盗窃人的五行之气,那人自然也可以盗窃天地的五行之气,说来无非是互相窃取。 “盗机”之后,从而免祸得福,合天机不失,永远处于昌盛之境。 弄明白了这个道理,谢端总算是知道了阴阳符钱的作用,为什么会是吸收炼化灵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其实也是属于“盗机”,盗窃灵炁。 他要想修行炼炁之法,首先得会“盗机”。 凡人欲求神仙之道,本就为天地不容,所以成道之路,会遇到各种劫难,渡得过,得道成仙,渡不过,魂归天地。 历经磨难,方能证得长生果位。 而关于符箓之术,其中也有明确解答。 阴符派将符分三品,乃上品、中品、下品,符的力量不是由品级所决定,而是在于制作的难度,这其中包括对符箓制作材料的选择,以及制符者本身的道行,每一种符式都有其独特之处。 与阳符相比,各有千秋,但应用层面更广一些。 在陈楠的教导之下,加上谢端原本就修炼出了灵炁,如今不过是换一种炼炁方法,因此掌握起来倒也不难,阴阳符钱不能反哺灵炁的时候,运转此法,可感应五行之气,并纳入体内炼化。 炼化过程虽然有些复杂,进展缓慢,但是一经炼成,便不需要他再去熟悉融合,方便不少。 人食五谷、丹药、包括日精月华,都能够炼化成最适合自己的灵炁,这一境界,名为化炁。 道门修行,基本上分为四个大境界。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一重更比一重高,一层更比一层难。 冬去春来,周而复始,三个月时间,谢端便能完整的运用此法,窃取精华炼化灵炁,虽说在陈楠看来,天资并不算上等,不过却也可以了。 修行最基本的“百日筑基”,他已然达到。 有的人穷尽一生也不得入门,有的人几天就能领悟,具体情况,抛开天资不说,另有诸般因素在内,倒也不可强求,主要还得看个人条件。 除了炼炁,神霄派的《景霄大雷琅书》,谢端也是丝毫不敢懈怠,这本书主要记载了五雷法的修行路径,以及一些基础符箓的运用。 符篆出时,可呼风唤雨,引动滚滚天雷。 不过此法的运用有个条件,那就是要求修炼者必须是入道授箓了的道士,谢端目前只是道门居士,所以像上品符箓雷法,他根本无法动用。 能运用自如的,顶多只有中品下品雷术。 比如掌心雷、云雷、社雷等等之类。 谢端日复一日的修行,完全沉浸其中,但有不懂之处,都会去陈楠那里寻求解答,而除了正法之外,陈楠亦传授他不少道门知识,虽然陈楠不曾收他为徒,但是在他的心里,已与师父无异。 转眼又是两个月,不知不觉,在道观修行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授法之际,陈楠便引渡他成为了居士,所谓居士,也就是说他可以居家修行。 在他迈入炼精化炁境界之后,其实就已经可以下山了,只是当时想着多巩固一下,便又留了两个月,如今无论如何,陈楠都不愿再留下他。 一来他准备带着鞠九思外出游历,二来谢端也很久没回家了,江湖路远,终归是要分别的。 虽说相处了这么久,心中难免会有些不舍,但酒喝不尽,嗑唠不完,可人还是要走的。 无奈之下,只得打点行装,叩谢了陈楠的传法授业之恩,背上包袱,提了把刀,下山而去。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夏侯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自从迈入炼精化炁之境,谢端感觉自己的身体犹如易经洗髓了一般,感知能力大幅度提升。 方圆数丈之内,但凡有风吹草动,几乎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如此若是遇到危险,也能够提前预防,不得不说,有一术傍身,赛过万千护卫。 下了山,上了官道,原本就阴沉的天色,忽然间变得乌云密布,雨点哗啦啦的便落了下来。 天有不测风云,这雨是说下就下,眼见得越来越大,谢端放眼望去,恰巧前方不远的路旁有座亭子,他心头一喜,连忙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到达近前,只见亭子里已经坐了个人,一身青色劲装,右手边放了把剑,头上戴了顶黑色结巾,面容阴沉,左手拿了个馒头,正兀自啃着。 “叨扰了!” 谢端径直入内,朝他抱拳行了一礼。 虽说亭子乃无主之屋,谁都能来避雨,但人家既然先在里面占着,打个招呼倒也并无不妥。 那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见他背了个包袱,手上也提了把刀,神色之间,不由警惕了几分。 谢端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坐下,挥手拍落衣服上的水滴,顺带解下葫芦,饮了口酒。 自打跟着陈楠学会喝酒之后,他也变成了无酒不欢,倒是不得不说,这酒还真的是好东西。 冷的时候能驱寒,伤心的时候能解忧。 道门当中,全真一脉的金科玉律,便是初真五戒,其中一条明确表明了不能饮酒,但南宗与北宗略有不同,后来方才融入,而且像陈楠这种终归是少数,正是凡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 还好自己修的不是全真道,不炼金丹法。 正一门下,平日里是可以饮酒吃肉的,因为酒能养气,而正一派修行的根源便是炼炁,酒更被认为是“水丹”,故而正一弟子只需要谨守九戒三皈即可,其他的都比较宽,娶妻生子都可以。 坐在对面的中年大汉,此刻似乎是闻到了酒香味,抽了抽鼻子,把目光朝着谢端投了过来。 “这位兄弟,你这酒……上等的女儿红啊!” 谢端见状,已然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他把葫芦递给了对方,表现的很是大方。 “看来阁下也是识酒之人,不如共饮!” 那大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往嘴里猛倒了两口,忍不住赞叹一声。 “好酒!” 他面色稍微缓和下来,打量了谢端两眼,紧接着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刀上,忽而轻叹了口气。 “还好你是使刀的!”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使得谢端有些诧异。 “使刀怎么了?” 大汉苦笑一声,紧了紧手中的剑。 “你若使剑,必然要败于我手,若是如此,你我定然结怨,那我也就喝不到此等好酒了。” 这番话一说出口,谢端不禁云里雾里的。 这人也真是个怪人,自己好心好意的给他酒喝,算是相识一场,他没声谢谢也就罢了,反倒尽说些吃力不讨好的话,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谢端也不在意,也懒得去了解。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雨停了就各奔东西。 或许是见谢端不问,此时他倒是有些忍耐不住,顿了顿,索性自己开口,讲明了其中原委。 “我三岁练剑,八岁领悟剑意,十二岁便开始挑战天下练剑之人,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势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并以此为终身奋斗目标!” “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但凡碰见用剑的高手,都会与之较量一番,时至今日,败在我手下的、甚至是死在我手下的剑客,不计其数。” 听完他这一番叙述,谢端满脑子就两个字。 装13! 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士,都像他这么中二? “那你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了么?” 有梦想的人不能嘲笑。 所以谢端选择顺水推舟,顺势问了一句。 “快了!等我找到了那个人,打败他,那么从此以后,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客。” 他双目中满含渴望,仿佛对自己很有信心。 谢端心底颇有些无奈,这人明显是练剑练得魔怔了,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 旁人若是出言规劝,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 一场雨下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渐渐的停了下来,大汉探头望了望天色,当即起身准备离去。 “朋友,在下夏侯博,江湖上的人都叫我夏侯剑客,多谢你的好酒,咱们有缘再会吧!” 他朝着谢端抱拳行了一礼,迈步出了亭子。 “夏侯……剑客?” 听到这个名字,谢端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 …… 小孤山距离长山县城本就不远,总共也就二十余里路程,加上官道平坦易行,谢端又脚步轻快,行走如风,不多时,县城便已经遥遥在望。 只是临近县近,谢端发现沿路有不少衣衫褴褛的难民,一个个互相搀扶,步履蹒跚的前行。 大到七老八十,小到垂髫童子,背着包袱,推着小车,皆是蓬头垢面,几乎与叫花子无异。 抵达城门,城门外同样簇拥着不少难民,只是因为没有路引,进不了城,只能在外面游荡。 城门军汉增加了一倍人手,严格盘查行人。 谢端眉头皱了皱,径直入了城,城内依然一片繁华,不过要饭的多了些,气氛也有些不对。 “敢偷东西,给我打,打到他吐出来为止。” 一家包子铺门口,两名身强体壮的伙计,将一名瘦小的少年推倒在地,凶神恶煞一般,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少年抱头蜷缩成一团,默默承受落在身上的拳脚,但嘴里却不断的咀嚼,硬生生往肚里咽。 周围的路人见状,竟是无一人上前相劝。 “住手!” 谢端有些看不过去,直接迈步上前,将那两名伙计推开,并伸手把地上的少年扶起,乍看之下,那少年相貌堂堂,约有十五六岁。 不过此刻却是鼻青脸肿,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只是拿了两个包子,何故下这么重的手?” 谢端面朝着门口那包子铺老板,出言说道。 “你谁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老板见他提了把刀,心里不禁有些忌惮。 “多管闲事?哼!那你打!打死了他,看看你要不要偿命!想你也是一铺老板,做大生意的人,区区几个包子,何必将人往死里打呢?” 谢端这番话一出,倒是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而那包子铺老板,此时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说的好听,你知道现在粮食多紧缺?一斤白面涨到二十文,我辛辛苦苦赚点钱容易么!” 听了这话,谢端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南方面比米贵,但也贵不到哪去,平日里价格也就在七至十文上下浮动,怎会忽然涨了一倍之多? 在离家修行的这一段日子里,他只在过年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记得当时还不是这般场景,如今不过短短四个月的时间,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飞贼 “让开让开,都堵着干什么?” 正争执间,忽而前方传来一道喝声。 围观人群见状,此时不由纷纷四散,紧接着便见一名身着官服的差役,率着几人巡街而来。 谢端打眼望去,倒是正好识得此人。 “谢公子?你回来了!” 那差役也瞧见了谢端,当下连忙迎上前来。 “刚进的城,阮捕头别来无恙。” 谢端轻笑一声,做出了回应。 此人是长山县两大捕头之一,名叫阮秀,隶属于县尉麾下,谢端之前在衙门里见过,因此熟识。 两人的谈话,使得那包子铺老板面色铁青,包括两名伙计也是面面相觑。 此时终于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谢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阮捕头望了望场中的情景,出言问道。 “哦!没什么大事,一点小问题。” 谢端这话一出,那包子铺老板更显惭愧。 “谢……谢公子!适才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了公子,小的该打,还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与小的一般见识。”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哭丧着脸道。 “你这小子,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当今县令大人的亲小舅子,谢端谢公子,你敢找他的麻烦,是嫌命长?还是想去牢里舒服舒服!” 阮捕头听了他的话,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迈步上前,阴沉着脸,朝着那人喝道。 “哎哟!我是真不知道啊!官爷饶了我吧!” 听闻此言,那人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地。 “谢公子,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冒犯您啊!小的给您赔罪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的向他讨饶。 眼见得此幕,谢端眨了眨眼,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上前伸手,顺势将他扶了起来。 “何必如此!以后做事之前,三思而行,今天你要真失手把他打死了,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包子铺老板唯唯诺诺,不断的点头称是。 谢端又望向一旁的少年,继而出言训导。 “不问自取是为盗,虽说饿急了,倒也情有可原,但终归容易受皮肉之苦,今天你是碰上了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以后切不可再如此。” 他让少年向老板道了个歉,随后自掏腰包,帮他付了包子钱,老板虽然一开始不肯要,可是在他的坚持之下,也只得勉为其难,收了下来。 解决了两者的纠纷,谢端不再过多逗留。 他随同着阮秀,径直朝着县衙走去。 路上又碰到了另一队巡视的衙役,双方打了个招呼,同时谢端也有些疑惑,忍不住发问道。 “阮捕头,县城里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城里的巡视比以往要严密许多,再联想到城门口多增加的一半守城军汉,盘查也甚是严谨。 略一思索,便不难猜测出来。 “城里最近闹飞贼了,盗走了不少官廪的粮食,所以大人命我们严密巡视,加强了防范。” 对此,阮秀也没有隐瞒,直言说道。 “飞贼?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盗官仓?” 谢端听罢之后,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唉!我要是知道,也就不会满大街的乱转了!这飞贼来无影去无踪,进入官廪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能在众多的衙差的防守之下,轻而易举盗走粮食,说来也真是奇了怪、见了鬼了。” 阮秀无奈的长叹一声,同时又有些怨气。 如此行不多时,几人来到了县衙门口。 “谢公子,我还得到另一条街上去巡视,你就先自己回去吧!大人现在的心情很是不好。” 他顺带提醒了一句,随即带着人迈步离开。 谢端进入县衙,远远的便听见有人喊冤,循声望去,只见院子里,两名衙役拖着一名老者前往牢房,老者神情激动,明显是刚刚受过审讯。 谢端眉头微蹙,没有理会,直接回到内宅。 姐夫还在升堂办案,就算有什么事,现在也不好去打扰,只能等他退了堂以后,再行商议。 得知是谢端回来了,谢瑛心中大喜,率先在院门外迎接,怀里抱着小儿子,身旁跟着次女。 见了他来,一脸天真的开口叫舅舅。 谢端应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问起元祺,却是早已被送到县学府进学。 反观小外甥,嘴角流着口水,睁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怕生,不断的往母亲怀里躲。 长子李元祺,次女李元君,最小的儿子才刚满一周岁,乳名桐桐,这就是姐姐姐夫的家庭。 ……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李清方才退堂下场。 他回到内宅正堂,见了谢端,面色微微一怔,露出一道笑容,不过这道笑容却很是勉强。 “正明回来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提起茶壶,自己倒了杯凉茶,猛灌了两口。 谢端去年十一月份已经及冠,故而有了字,姓谢名端,字正明。 “你看你,弟弟回来了,还板着个脸。” 谢瑛见他一脸阴沉的神色,不由埋怨一声。 “你以为我想这样!还不是被气的。” 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紧接着又有些自责。 “那个……正明难得回来一次,你去吩咐后厨多炒几个菜!咱们一家人,今天好好聚一聚。” “哼!你就这一张嘴,最会使唤人了!” 谢瑛说归说,但还是拉着孩子依言而去。 她们走后,眼下大堂就剩下谢端李清两人。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李清望着一旁的谢端,开口问道。 “不确定!不过短时间内是不会走了的,仙长已经外出云游,眼下翠虚观里,并无一人。” 谢端面上挂着笑容,如实回答道。 “哦!那就好!这大半年下来,你姐时常想念着你,只是我初到任上,事务繁忙,也就没有机会去看你,如今回来了,正好多陪陪你姐。” 李清点了点头,神色始终有些不大自然。 “姐夫,听说城里在闹飞贼?” 从他的神态之间,再结合之前阮秀所透露出来的消息,谢端也能猜出他的心思,不由问道。 听了这话,李清明显有些没有想到。 没想到谢端的消息这么灵通,才刚到家,立刻就知道了此事,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情去多问。 “唉!飞贼飞贼,令人头疼啊!” 他长叹了口气,对此表示十分的烦恼。 “我进城时,发现城外聚集了很多难民,城内的状况也有些不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端此时不再犹豫,索性朝他询问起来。 李清打量着他,忽而苦笑一声。 “罢了罢了!原本你刚回来,不想拿这些事情搅扰你的,只是你既然问起,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在山阴县,你的断案手段,我可是记忆犹新。”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仓廪 李清不再藏着掖着,当即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事情的整体经过,还得从朝廷对战北蛮开始说起,由于连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民生凋零,再加上前线告急,急需军粮军资等物品。 朝廷无奈,只好下令于各地征召赋税,去年入冬开始,至今已征收过两次赋税,使得原本就凋敝的民生更是雪上加霜,各地难民越来越多。 城外那些难民,有从北方逃过来的,也有周围的几个郡县,因为遭受天灾,出走求活路的。 按照以往的规章制度,一年最多只征收两次赋税,纵是如此,一些寻常百姓也根本顶不住。 何况短短的几个月,就直接征收了两次。 这两场赋税下来,便是身为一郡之治的长山县,也有些承受不了,经济逐渐出现崩坏之状。 至于那些中县、下县,情况只会更差。 听到这里,谢端已经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皆是由赋税而始。 历代君主开创新朝,都会对天下百姓承诺,表示会轻徭薄税,可到最后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真到了那一天,几乎无一例外,全都走上了重徭重税,贪图享乐这一条路,最终导致亡国。 启朝享国运已有三百余年,有过盛世、也有过低谷,时至如今,战乱不休,怕是气数将尽。 城外的若干难民,饿殍遍野。 有人吃观音土活活胀死、有人为了一点吃的与狗夺食、更有甚者被逼无奈卖儿卖女的,李清去看过,说实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五味杂陈。 他因起了怜悯之心,便上报郡守大人,想从官仓的储备粮中拨一部分出来,赈济灾民,结果得到郡守大人的支持,并全权交给他负责。 官仓,按大启制度,分为正仓、义仓、常平仓、广惠仓等等,其中正仓里储备的粮食,乃是国家所征的税收,没有朝廷指令,谁也不能开仓放粮,一旦违反,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死罪。 义仓是由民间置立的储备仓,从每年税收当中抽取一小部分储存其中,便于应付当地灾情。 也归于官仓一类,由官府统一管制。 开启义仓只需要当地官员许可,便能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但是一般只限于本地灾民受益。 像这种外地逃难来的,基本上不会去破例。 可李清实在看不下去了,而且他也得到了郡守大人的支持,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都是同胞兄弟。 加上储备粮也尚足,有能力帮一把,自然是要帮上一把的。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可事情坏就坏在开启义仓,义仓一开,清点数目,发现里面的粮食竟然足足少了十余石,还不止如此,往后每隔一段时间,几乎都有粮食在减少,而且数目不在少数。 任凭你重兵把守,粮食该丢,它还是得丢。 粮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而且还丢了这么多,李清认为是看守义仓的主事监守自盗,故而派人将他给抓了过来,一番审讯,下在大牢。 可这人死活不招,只是不断的喊着冤枉。 其实就算他是真的冤枉,这看守不力之罪,他依旧摆脱不了,难免还是得要遭受律法制裁。 为此李清头疼不已,派了大批衙役看守。 最终据目击者回报,说是遭了飞贼。 他这才不得不加强城内的防范,严格把控。 听他说完,谢端心中若有所思,细细琢磨,只是仅凭他的口述,着实难以查找出什么线索。 “姐夫,我看不如这样,明天带我去官仓看看吧!要想查出线索,不亲自去现场怎么行。” 他这话一出,李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继而谢端又询问了关于粮食丢失时的时间、后来丢失粮食的天数间隔、以及是否亲眼见过飞贼等等,弄明白了这些,他的心里方才有了数。 不多时,后厨备好了饭菜,一家人围桌而坐,聚在一处,共进午餐,正可谓是其乐融融。 当天下午,谢端又到牢里去了一趟,见过了那看守义仓的主事,向他询问了一些事发状况。 只是这主事老头除了喊冤,对于粮食究竟是怎么丢的,根本就一概不知,完全查不出什么。 这倒也在谢端的意料之内,总而言之,明天去县衙官仓看过了之后,才好做出相应的决断。 …… 长山县的官仓建在县衙东面,靠近钟鼓楼,又叫粮厅,占地面积达到一亩,范围颇为广阔。 外围修了高墙隔绝,东西方向两个门,皆安排有重兵把守,里面的照明设置,清一色的气死风灯,用灯罩箍得死死的,根本不允许有明火。 墙院之内,四座圆形尖顶的仓廪,依次排列整齐,最大的仓廪,内径足足有三丈,分为两层,只在最下层开了扇门,上面的一层则开了四五个窗户通风。几乎能储存三四千石粮食。 县主簿随同一干仓吏廪吏,早早的便将储粮数目清点在册,此时站在前院当中,静静等候。 本县的主簿姓杨,四十来岁模样,主管一县钱粮,义仓被盗,他也有监管不力之责,亦受到了责罚。 被罚了半年奉禄,以观后效。 今日一早,巳时,谢端在李清的引领之下,径直来到了官仓,放眼望去,四处皆是严防死守,防范极为严密,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卑职见过大人!” 见李清到了,主簿连忙上前见礼。 “免了免了!怎么样,昨晚可有粮食丢失?” 李清挥了挥手,迫不及待的朝他询问。 “回大人,卑职已率人清点过两次,正仓、常平仓、广惠仓,都无异样,唯独义仓,昨天晚上又丢失了约二斗粮食,加上之前丢失的,共计十五石六斗三升,皆已记录在册,请大人过目。” 他将手中的册子呈给李清,回禀说道。 李清翻看过后,面色愈发显得阴沉。 “哼!这简直是目无王法。” 李清将册子甩给了主薄,沉声怒喝了一句。 近年来,长山县的收成本就不怎么好,加上朝廷紧急征税,正仓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都被运往了北方战场。 便是义仓,也被抽调出了一部分,所以目前储存在义仓当中的粮食,总共也不过七八十石。 赈济灾民尚且没有着落,反倒是先丢失了十五石,他身为一县父母官,心中如何能不恼火? “派了这么多人把守,还是不断的有粮食丢失,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主簿等人连连低头拜道,显得甚是畏惧。 “卑职该死!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们,无论仓内仓外,都按照大人的吩咐布置了人手,每隔一段时间轮流换班,可那飞贼实在过于狡猾,来无影去无踪的,根本就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啊!”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妖邪 “这位大人,可否把事情经过与我说一遍?” 听到这里,谢端索性上前,朝他行礼询问。 主簿见了谢端,知道他与县令大人有亲,只是疑惑他问这些做什么,不由朝着李清望了望。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可有丝毫隐瞒。” 主簿见状,点头称是,随即讲明了缘由。 “自从发现义仓粮食被盗之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那飞贼就来一次,简直是神出鬼没。” 他垮着个脸,一五一十,把情况交代清楚。 “那飞贼每次盗走的粮食数目,似乎并无什么规律可言,有的时候会多一些,一晚上就丢失两三石,有的时候又少一些,仅仅只有几斗。” “关于作案的时间间隔,说不准!有的时候几天被盗一次,有的时候两天就丢一次粮食。” 谢端细细听着,脑海中反复做着推断。 “可否领我去仓廪处看看?” 主簿再次望向李清,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当然可以,我带各位去。” 他率先迈步,走在前头引路。 穿过院子,进入一条甬道,走到尽头拐弯,豁然开朗,整座粮厅的中央地段,便是官仓了。 最大的仓廪自然是正仓,眼下里面空置了不少空间,大部分粮草都被运往了军中,至于其余三个较小的仓廪,也只有义仓储存的粮食较多。 此时众人来到义仓,外围布置了十数名衙差看守,而且在这个范围之内,更有人来回巡视。 义仓的内部,因为空间不大,所以只布置了四名衙役看护,每隔一个时辰替换,轮班值守。 “卑职见过主簿大人,县令大人!” 门口率众值守的领头人,是衙门两大捕头之一的王成,此刻见了他们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王捕头,可有什么异况?” 李清来到近前,直言发问。 “回大人,一切正常!” 闻言李清点了点头,让他们不可松懈。 进入仓内,谢端举目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只见内部空间,地面全是以青石砌合,包括墙体,内砌青砖,外敷石灰,严丝合缝,以防虫鼠。 墙体边缘,升斗方仓各种容器,装盛了不少粮食,全都是封了口的,以免遇水,发潮发霉。 “丢失的粮食,便是这几个方仓木斗中的。” 主簿领着谢端等人,来到两个一人来高的方仓近前,开口说道,方仓的旁边,另置有一斗。 谢端围着方仓转了一圈,目光上下扫视,伸手敲了敲方仓顶部,声音清脆,显然已经空了。 李清让人打开了方仓的盖子,伸手抓了一把粮食,检查起来,除了原本满满当当的方仓,眼下已经空出了大半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谢端眉头微蹙,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木斗,他迈步上前,也是揭开了盖子,然而查探之际,忽然间感应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使得他为之一振。 他俯身凑近木斗,抽了抽鼻子,果真嗅到了一股异味,这股味道十分微弱,不仔细闻,你会以为是粮食的气味,但是谢端修行以来,感官能力大有提升,所以这股异味,根本就瞒不过他。 “王捕头,据你们所说,盗走粮食的乃是飞贼,可有什么根据?你们可曾亲眼见过飞贼?” 谢端此时转头望向王成,朝他出言问道。 “这还用说!前些日子我亲自值守,半夜亲眼所见,有人扛着粮食飞驰而去,只是他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了,因此未能擒获。” 他见谢端如此说,还以为是不信任自己,加上县令主薄大人全都在这,当即斩钉截铁的道。 “如此说来,你与那飞贼打过照面了?” 谢端不依不饶,继续发问。 “这……谢公子!我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你只需要告诉我,究竟有没有见到过那飞贼的真面目即可!” 谢端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李清此时见他神情如此严肃,亦是帮衬道。 “王捕头,这个时候了,还不照实说来。” 他的一句话,犹如金皮令箭一般,自带一股威慑力,王捕头瞬间面色一变,当即如实说道。 “我并没有与飞贼打过照面,甚至连人都没有看清,只是见到粮食在半空飞,地上隐隐有几道黑影快速掠过,因此才判断是与飞贼有关。” 他唯唯诺诺,对此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什么?这么说是不是飞贼盗粮,连你自己也不清楚?”听闻这话,李清忍不住心头一怒。 王捕头低着头,沉默不语,面色很是难看。 “可除了飞贼,又还能怎么解释呢?” 他依旧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不会错。 “当然有解释!” 王捕头话音刚落,谢端便直接说道。 “据主簿大人所言,一夜之间,粮食最多被盗走两三石,照此推断,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三石便是三百六十斤,飞贼再厉害,终归是人,怎么可能带着这么重的东西翻墙过院,还不被你们发现?你们就没有想过,这是否合乎情理么?” 谢端此言一出,犹如当头浇了盆冷水,将他们瞬间浇醒,李清反应过来,也觉得太过怪异。 “或许飞贼不止一个呢?” 王捕头继续作出了反驳。 “倘若如此,我只能说是你们的过失了!” 王捕头吃了个瘪,自觉理亏,不再多言。 飞贼来去自如,已经彰显着他们很没用了,如果飞贼还是成群结队来的,意味着什么便可想而知。 “正明,莫非你已看出了什么?” 李清听得他这番分析,又见他这幅神情,心知必然是看出了端倪,忙迫不及待的朝他询问。 谢端轻笑了笑,缓缓出言说道。 “不出所料,这件事情怕是与妖邪有关。” 他没有丝毫避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因为妖邪之说,李清在山阴县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他相信!只要他信,其他的都不重要。 “又是妖邪作崇!” 李清闻言,眉头皱了皱,有些忿忿不平。 “这几天我就暂时留在这里吧!一旦有情况,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以免再生事端。” 从他之前感知到的那股异样气息来看,连妖气都算不上,由此可见,对方的道行并不深厚。 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再加上阴阳符钱,应付起来应该不成问题,而且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 “你?若真是妖物,你怎能应付得过来?” 李清只知道他跟随翠虚道人学习医术,并不清楚他早已修成术法符篆,因此不禁有些担心。 “姐夫,放心吧!这大半年的时间,除了跟随仙长学医,同时也学会了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的本事,再说纵然不敌,我也能逃跑不是!” 谢端面上露出轻松之色,索性不再隐瞒。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会符法术法这件事情,早在之前就已经被怀疑过,只是当时不好解释,如今趁此机会,倒不如坦白,也能方便他日后行事,何乐而不为之!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出现 “哎!你们听说了么?县令大人把他的小舅子派来断案了,这一介书生,也能断案擒凶?” “谁说不是呢!他们说话之时,我就站在义仓门口,听得清清楚楚,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说粮食被盗,不是飞贼所为,乃是妖邪作祟!” “不会吧!一件盗粮案也能联想到妖魔,这小子怕不是志异文章看多了!话说妖魔鬼怪不是吃人喝血的么?啥时候改吃粮食了,哈哈哈……” “唉!要不怎么说是书生误国呢?” …… 轮班之际,几名衙役刚从值守岗位上替换下来,路上遇见两个仓吏,听见有关妖魔作祟,盗走粮食的说法,不由聚在一起,暗中议论纷纷。 王捕头站在义仓外围,打眼朝着对面院子的一间厢房望去,心中也自觉得有些好笑,无奈摇头。 “哼!妖魔作祟,说得煞有介事,糊弄人的鬼话,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破案擒凶。” 原本因为自己迟迟破不了案,在县令大人心目中的印象就已经很差了,如今此人一来,更是直接把他挤下了台,将他的判断全部推翻,害得他被县令大人好一顿责骂,心中难免有些火气。 就算此人与县令大人有亲,他仍是嗤之以鼻,不过表面上不敢直言,心里却在暗自腹诽。 毕竟在他看来,区区一介书生,能成甚事! 厢房内,谢端掩上了房门,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掏出黄纸、朱砂、毫笔等物,准备制符。 下山时,他虽然也带了些符在身上,不过威力并不大,只是相对普通的符咒,而且也不多。 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想着再绘制些五雷符。 五雷法又称五雷正法、五雷天心正法,乃是神霄派镇派之法,祖师王文卿,道号冲和子,早年遇火师汪君于扬子江头,授以飞神谒帝之道。 后游清真洞天,遇一老妪,据传是雷部电母,授以咤喝风雨之文,乃能役鬼神,致雷电。 此后,除旱治疾,济人甚众,名闻天下。 说起来,神霄派开派至今,也不过二百余年光景,大启王朝建立不久,祖师爷才刚刚出生。 五雷法中,他现在所能够运用的,仅仅只有云雷、社雷两种,在《景霄大雷琅书》中,这两门雷法相对而言比较简单,而且上手也挺容易。 之所以简单容易,则是因为这两种雷,不需要奏陈雷部,只需要一点灵光,便可直接使用。 按照书中所述。 云雷,主杀伐,不正祀典神祗,兴妖作过及山魁五通,佛寺、塔殿、屋室、观宇山川精灵。 社雷,亦称“妖雷”,主杀古器精灵,伏原故气,伐坛破庙,不用奏陈雷部,即可便宜行持。 相较于另外三种雷法,可谓省了不少步骤。 可惜谢端未能授箓入道,不然在符纸上加盖印章,奏陈雷部,借天雷之势,威力只会更大。 不过对付些小精小怪,想来已是绰绰有余。 再说了,就算是这两种雷符,还得要看他个人的道行深浅,毕竟符篆雷法虽强,却也得有相应实力与之搭配才行,否则只能是小马拉大车。 谢端此时倒了些酒,与朱砂粉混合成墨,方才提笔运墨,心中默念法诀,踏罡步、掐指印,于黄纸上绘下雷纹墨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五雷符属于阳符,因此步骤过程缺一不可。 制符不比画画,可以有所停顿,必须得是一笔到尾,凭借精神念力,完整地绘制下来才行。 中间但凡有所断层,那么这道符就废了。 这也正是某些上品符箓,因为符纹复杂,致使道人修行多年,却始终难以练成的原因之一。 足足小半个时辰,谢端才绘制出了两道符。 一张云雷符,一张社雷符。 这还算快的了,一般道派的道长,宁画十张平安符,不绘一道五雷符,就是因为费时费力。 他长舒一口气,将这两道灵符收了起来。 灵符勾动天雷降妖,需要他灵炁催动,短时间内多次使用的话,对灵炁是一个很大的消耗。 所以符箓在精不在多,两张足矣! …… 由于不知道那妖邪何时会再来,因此谢端只能做好多住几天的准备,尤其是晚上,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与之错过。 除了两张五雷符,谢端又绘制了一些破煞符,并让衙役贴在义仓内部,同时做好隐藏。 毕竟一般的妖邪精怪,只要不傻,见到符咒基本上都会躲开,没有谁会蠢到送上门来找死。 做好了这些布置,谢端也是有了十足底气。 “咚咚咚……” 下午时分,厢房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谢端回应了一句,接着便见一人迈入。 “谢公子,大人派我来协助你。” 阮秀上前朝他抱拳行礼,毕恭毕敬。 “阮捕头?来了也好,只是辛苦你了。” 见了此人,谢端神色缓和,如是说道。 对于阮捕头,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早上制定擒凶计划之时,他便与李清分工行动,自己带人在这里捉拿妖邪,而李清则是先调取出一部分粮食,前往各大城门口,赈济难民。 吩咐阮秀率领着他的人,与另一位王捕头轮班值守,若干衙役,将仓廪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晚平静度过,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直至次日,亥时,夜空挂着寥寥几颗星辰,将微光洒落大地,微风轻拂,送来了丝丝暖意。 谢端提着刀,由房中迈出,照例巡视仓廪。 刀的类型是前朝横刀,刀身狭长。 从山阴县到长山县,这把刀陪了他一路,在翠虚观修行之后,他在刀上刻下了罡斗符篆,并加持了灵炁开光,使得这把刀变成了一柄符器。 除了能伤人,对妖魔鬼怪也有克制作用。 虽说道门法器,用北斗七星剑的比较多,但谢端因为练的是刀法,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都精神点!阮捕头,可有什么异况?” 来到仓禀外围,此时值守的是阮捕头的人,谢端顺势走了过去,提醒一声,同时开口问道。 “暂时没什么动静。” 阮秀见了他来,行了一礼,出言回答。 “义仓里面呢?最紧要的是内部不可松懈!” 谢端先是微微颔首,继而再次发问。 “放心吧!里面的弟兄刚刚才换了班。” 他一脸自信,心想就算那案犯能够穿过他们的重重防守,进入到义仓里面,可只要一发出动静,不出意外,必定会被里面值守的弟兄察觉。 这次他们可学乖了,不会像前几天那样,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导致纵然在里面安插了人手,依然还是被人从眼皮子底下盗走了粮食。 “那就好,我进去看看。” 见他如此自满,谢端不禁感到有些无奈。 越是认为不可能,往往越容易被人钻空子。 他甩开步子,推开关着的大门,然而大门一开,里面却是黑洞洞的,竟然连半点火光也无。 “咔嚓咔嚓……” 一道细微的声响,从某个地方传入耳中。 “不妙!快来人!” 他先是朝着外面大喝一声,随即掐动指诀。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祥。” 一身敕令,他预先暗藏在义仓内的六丁六甲破符煞,瞬间齐齐泛出金光,映亮了整个仓廪。 乍看之下,只见地上躺着四人,昏迷不醒。 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阮捕头听得动静,当即下令将仓廪团团围住,自己则是率人提了灯笼跟入。 由于仓廪重地,不允许出现明火,所以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都是用灯笼照明,兼防风雨。 义仓内原本是点了两盏灯笼的,但是因为大门紧闭,加上外围光亮充足,至于里面的灯笼何时熄灭,竟也没人发觉。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鼠怪 随着符光亮起,阮捕头率先冲入,然而四下打量,却并没有发现盗贼身影,屋内空空荡荡。 同时之间,谢端适才听到的那道细微声响,也是转瞬即逝,不过他感知之下,明显感应到一股浓郁的异样气息,与昨日感知到的气息一样。 “老六,阿彪,都醒醒!” 阮秀看到地上人事不省的四名弟兄,连忙上前叫唤,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任他如何摇晃折腾,四人始终是迷迷糊糊,无法彻底清醒。 谢端此时不再犹豫,感应到那道气息的方位,默念法诀,伸手在眼眶上一刮,瞬间开眼。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妖邪?” 他循息望去,只见左侧墙角的木斗之下,隐隐有异物躲藏其中,但究竟是什么,因为没有现形,所以法眼也只能够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谢端迅速夹出一张阴符在手,扔了过去。 “敕!” 一声敕令,符咒散发出阵阵红光,将那片区域彻底的笼罩住,躲藏在那木斗之下的异物,因为受不了符光灼烧,心慌意乱,“轰”的一声,整个木斗被直接掀翻,无数粮食撒了一地。 木斗之下的青石地面上,赫然显露出一个洞。 紧接着便见一团黑色肉球,猛然朝着墙面撞去,只是四面墙上都贴了破煞符,它这力敌千钧的一撞,在符光镇压之下,当场被反震了回去。 只听得“吱”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头晕目眩,痛得连连打滚。 落地之后,身躯犹如胀气一般,迅速变大。 “耗……耗子,好大一头黑耗子!” 一旁拔刀备战的阮秀见状,可谓大惊失色,包括跟随在他后面的几名衙役,亦是连连后撤。 只见仓廪中央的地板之上,一头巨大的老鼠摇晃着身躯,双腿直立而起,足足有一人来高。 肚子圆滚滚的,如同肉球,一身皮毛乌黑发亮,四肢强劲有力,爪子更是尖锐无比,好似一把把弯刃,瞪着两个大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 “原来是你这畜生作怪!” 谢端看清楚了对方的真身,当下便要用五雷法。 这鼠怪已成气候,所以他也是不敢大意。 只是正待掐诀,此时此刻,那鼠怪竟是直接双膝一屈,跪倒在地,面朝向谢端不住的作揖。 “法师饶命,法师饶命,小妖知错了!” 一道有些生涩的话语,自它口中吐露而出。 那道阴符的符光,将它彻底地压制住,根本施展不出什么手段,甚至连打洞逃跑都做不到。 它灵智早开,修成精怪,心知碰到了高人。 “它……它还会说话,妖怪,妖怪啊!” 后方两名衙役吓得双腿发软,竟是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了出去,好在阮秀心理素质超群,虽惊不乱,见它向谢端讨饶,想来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话虽如此,他还是选择躲在了谢端的身后。 见了那两人的反应,为防引起恐慌,谢端索性让阮秀将门给关上了。 “你这鼠怪好生大胆,有此成就,不但不感念修行不易,反而盗取官粮,致使多少难民因此饿死,造下此等罪孽,现在还有脸来向我讨饶?” 谢端此时,心中也是微微有些吃惊,想不到它竟然能口吐人言,这至少都已经修成精怪了。 当下沉喝一声,便要动手将它铲除。 那鼠怪见他的神情语态,心中更显得畏惧,连忙再度磕头,所谓胆小如鼠,大概便是如此。 “法师恕罪!小妖实在冤枉,那盗取官粮的另有其人啊!小妖只是一时糊涂,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这才趁机偷吃,远不及他们盗走的百分之一,还望法师饶我性命,小妖愿意戴罪立功。” 它整个身躯完全跪伏在地,不过由于肚子太大,中间倒是空出了不少,显得很是滑稽可笑。 听了这话,又见它此等动作,不似作伪。 回忆起案件细节,粮食是被人运走的,而这家伙却是直接躲在这里开吃,倒的确有些不付。 不过它的话也不能尽信,还得仔细盘问。 “你说盗走粮食的另有其人,乃是何人?你又有什么根据这么说?速速与我招来,若有半句假话,天雷劈落,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谢端这番话一出,那鼠怪心知有机会活命,当即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悉数告知。 “不敢欺瞒法师,小妖原是这粮厅的一只小小黑鼠,某日得了些机缘,开了灵智,懂得窃取香火修行,渐渐炼化了横骨。又因常年居于粮厅,与人类打交道,故而自行习得人类文化。” “不过小妖素来胆子小,哪怕成了气候亦是如此,从不敢在人前现身,也不曾伤人害命,只敢在夜深人静之时,到厨房翻找些食物果腹。” 它此时抬起头来,一边说,两条上肢一边来回比划,细看之下,倒是真有几分人类的模样。 “大约是一个月前,小妖无意间撞见五只小鬼偷偷的摸了进来,并到仓里盗走了大量官粮,往后每隔一段日子,它们都会来一次,小妖见着心痒难耐,便有样学样,也到这仓里来偷吃。” “法师,小妖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假,情愿死于天雷之下,还望法师饶我性命,小妖愿从此跟随法师,鞍前马后,以报大恩呐!” 说完之后,鼠怪再次跪拜,显得万分恭敬。 谢端细细打量,暗中思索,从它的话语当中,脑海里猛然联想到了一门术法,恍然大悟。 “五只小鬼,莫非是五鬼搬运术?” 这鼠怪倒是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能悄无声息盗走大量粮食的,除此之外,谢端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这背后必不简单。 “你的话,尚待验证!不过念你能主动提供线索,又想戴罪立功,怜你修行不易,我便暂且饶过你,事后若发现有不实之处,绝不轻饶。” 谢端想了想,最终还是给了它个机会。 一来确实有用得到它的地方,二来也不用徒增杀孽,一举两得。 “多谢法师大恩大德,多谢法师大恩大德!” 它连连道谢,此刻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且到我的乾坤袋里好好反省反省!算是对你盗窃官粮的惩罚,稍后我会另行吩咐,待你戴罪立功、改过从善,再恢复你的自由之身。” 谢端解下腰间的乾坤袋,打开了袋口。 掐诀一指,乾坤袋迸发出一道光芒,面前的鼠怪身躯急剧缩小,接着纵身一跃,进入袋中。 他这乾坤袋是专门炼制的,正面画了八卦太极,内部有四五个隔层,融入了灵炁开光,其中三间隔层,用来放各种制符的必需物品,而另外两间,一般都是用来收鬼纳怪。 鼠怪变小,进入乾坤袋后,便再无了声息。 谢端继而心念一动,贴在四周墙上的破煞符,符光顿时消散,转而自行燃烧,化作飞灰。 阮秀站在后面,从头到尾,全程目瞪口呆,一切的一切,恍若做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此时见鼠怪已被收服,不由放下了心来。 “谢……谢公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望着谢端,有些怯生生的说道。 不知怎么,此时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他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敢与他直视,更不敢再嬉皮笑脸,转而是毕恭毕敬,从心底里被他所折服。 “刚才它的话,你也听到了,让弟兄们继续加紧防范,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不管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咱们势必都得与它斗上一斗。”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煤球 由于盗取官粮的真正案犯尚未抓获,十五余石粮食也未能追回,故而对于仓廪的防范,依旧是严防死守,完全按照以往的标准,轮班值守。 不过关于妖魔盗粮之事,因为进入到仓廪里面的衙役亲眼见过,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在外头大肆传播,搅得人心惶惶,都不敢再干这差事。 好在谢端亲自出面解释,表示那妖魔已经被他收服,之所以继续防范,乃是为了防贼,加上阮秀从旁协助,这才使得涣散的人心稍为聚拢。 同时也正因如此,使得他在众人心中树立了威信,这位县令大人的小舅子,是真有本事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已是后半夜。 谢端回身迈步,准备回房。 只是没走两步,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 “阮捕头,仓廪请了仓神么?” 他转头望向一旁的阮秀,出言问道。 “仓神?” 听到这句话,阮秀略一思索,做出回应。 “原本是有仓神的,只是年代久远,神像已经破旧不堪,所以主簿大人便让人撤了下来,准备迎取一尊新的神像,可惜至今也没有着落。” 弄明白了此事,谢端心中若有所思。 “难怪!难怪!” 凡间诸般事务,皆有神明护持,守灶的有灶王爷、护地的有土地公,监狱有狱神、库房有库神,如今仓廪失窃,自然是该请仓神护持才对。 加上此事又与鬼怪有关,便更应如此。 “你抽个时间,尽快把仓神迎回来,有仓神守着仓廪,何须担心区区鬼怪?纵然不能追回已经丢失的粮食,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再丢粮食。” 他这句话一出,阮秀也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我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办!” 谢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继而回到房中。 掩上房门,他在案桌旁坐下,解下了腰间的乾坤袋,手里捏个诀,心念一动,打开了袋口。 一道乌光一闪,适才收服的鼠怪瞬间出现。 不过眼下,它只有拳头般大小,就这么用后腿直立在桌上,见了谢端,连忙朝他拜伏行礼。 “小妖见过法师!” 它声音低沉,毕恭毕敬。 “嗯!适才你说想要戴罪立功是么?” 谢端打量着它,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但凭法师吩咐,小妖莫敢不从。” 谢端微微颔首,接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如此甚好!即日起,你便在仓廪外围守着,若是发现那五只小鬼再来偷盗粮食,不要声张,悄悄跟在它们身后,看他们最终投往何处,待打探清楚之后,立即回来报我,明白了么?” 谢端神情严肃,给它布置了任务。 “明白了!法师放心,小妖一定照办。” 鼠怪猛地点了点头,显得十分听话。 “你最好别耍什么小心思,想趁此机会逃之夭夭,进了我的乾坤袋,你的气息便残留在了袋中,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我的追踪。”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精怪,谢端自然也留了一手,他说这些话,可并不只是吓唬对方。 不过乍闻此言,鼠怪的身躯却是微微一颤。 “小妖怎敢在法师面前耍心机!” 它再度拜伏在地,朝他连连作揖。 “量你也没那个胆子!其实只要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并改过向善,我也没理由束缚于你。” 谢端面色缓和下来,见状不免觉得有趣。 “对了!你也别老是法师法师的叫我,我可当不起这个称呼,吾名谢端,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称我为谢公子!” 他望着眼前的老鼠,随意提点了一句。 “小妖何许人也?怎敢直呼法师名讳!” 它虽然只是粮厅里的一只老鼠,但因为与人类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谦卑礼法,还是知道的。 “没什么不能的!你呢?可有名字?” 他随和一笑,接着又出言询问。 “这……小妖曾听人说,德行远超自身者,可为师之,不如小妖以后就称呼您为先生吧!至于小妖,并没有名字,要不先生看着给取一个?” 它这番话,倒属实让谢端有些刮目相看。 想不到这小小鼠怪,竟也懂得这么些道理。 “好!既然如此,我就给你取一个。” 它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谢端倒也没拒绝,毕竟只是举手之劳,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说不准还得时常与它打交道,有个称呼也能方便不少。 只是思索之下,他脑海里所浮现的,全是什么杰瑞、米奇、舒克贝塔之类,想来也够可笑。 此时朝着对方打量了一番,忽而灵光一动。 “有了!看你黑不溜秋、圆圆滚滚的,活像个煤球,不如就叫煤球吧!叫起来也顺口。” 听到这两个字,那老鼠暗自念叨了两声。 “煤球,煤球!好耶!我有名字了。” 它高兴的在桌子上滚了两圈,随继拜谢道。 “多谢先生赐名!我叫煤球,我有名字了。” …… 翌日,天明时分。 谢端睁开眼,简单洗漱了一番,到屋外转了一圈,眼下值守的是王成,见了他连忙抱拳行礼。 明里暗里,他都布置了人手,煤球修成了精怪,也能看见阴魂鬼物,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叫主簿大人出来,我等有事相询!” “对,让他出来,凭什么动我们的储备粮!” “今儿不给个说法,大伙儿便不走了。” “快出来!” …… 此时,门外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主簿大人边走边往身上套着官袍,看上去神色慌张,身边跟着两名仓吏,由谢端面前走过。 “大人,发生了何事?” 谢端稍显疑惑,不由迎上前去,出言发问。 “是谢公子啊!唉!门外来了一伙百姓,说咱们动用了他们的储备粮,以此赈济外地难民,因此心中有些不理解,一大早就把粮厅给围了,甚至连县令大人都被堵在了衙门,讨要说法。” 他见了谢端,长叹了口气,继而出言解释。 “有这等事?” 听闻此言,谢端心中略一思索,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故意闹事,借助百姓之手,引发纷争。 义仓里的储备粮食,虽说来自于全县百姓的部分税收,是大家共同的物资,但既然归官府管辖,只要处理得当,用对地方,照样可以动用。 而且开启义仓放粮赈灾的消息,除了衙门内部人员,寻常百姓根本不清楚,就算知道,也顶多是在心里说几句,不会真的有人敢跟官府作对。 一般像这种情况,多半是有人在暗中操纵。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代赈 谢端此时随同主簿大人来到外院门口,乍看之下,只见门外堵了二三十名当地百姓,有朴实的庄稼汉子,也有妇孺老人,纷纷簇拥在一块。 吵吵嚷嚷,忿忿不平,直到见着主薄大人出来,方才安静下来,当中一名老者,率先发话。 “主簿大人,可还记得老朽乎?” 他杵着拐杖,面朝主簿大人拱了拱手。 “杨伯父乃本族族老,小侄怎会不识?” 见了这老者,主簿大人连忙朝他行礼。 要说长山县最大的氏族是谁,非长山杨氏莫属,整个县域,几乎有四分之一的人姓杨,嫡系旁系,杨氏家族,可谓占据了长山县半壁江山。 而且杨家不乏有做官的,比如主簿大人。 本县的县主簿,即是杨家旁系第七代孙。 眼前的老者,本名杨奉贤,论辈分,与他死去的爹是一辈,乃是嫡系一族的几位族老之一。 如今他都亲自来了,看来事情不太好解决。 “难得主薄大人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拐弯抹角了!老朽这次,是受众位县邻所托,就官府开启义仓放粮,赈济外来难民一事,前来索要说法,还望主簿大人明鉴!” 杨奉贤毫不忌讳,当下直言说道。 主簿大人尴尬的笑了笑,再度拱手行礼。 “老伯父误会了!小侄虽然主管钱粮仓廪,可若没有上头的命令,小侄又岂敢私自开仓放粮?而且此事是经过郡守大人同意的,放赈难民,原是功德一件,又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呢?” 他这番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吵嚷起来。 “咱们辛辛苦苦,忙碌了多少年,才积攒了这点储备粮,如今就这么毫无保留的给别人?” “就是!北方战事吃紧,短短半年时间连征两次税收,尚且不提!近年来收成本就不好,一旦本县再发生点什么事,那就是灭顶之灾啊!义仓里的这些储备粮,可都是大伙的救命粮食。” “发慈悲做善事,也得先顾及本身吧!拿我们的救命粮食去赈济别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 “肃静,肃静!大家都别吵了。” 杨奉贤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出言控制。 他们是来讨要说法的,只想把事情妥善的解决,若是闹腾起来,没理的反倒是自己这一方。 好在他的威望,在人们心目中还是挺高的,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压下怒火,安静下来。 “主簿大人,你有你的苦衷,大家也有大家的难处,这一点老朽心里自然清楚,只不过你既然是管这个的,就应当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郡守大人以及县令大人那儿,已经有人前去索要说法了,咱们之所以来此,就是想要亲自看守义仓,在解决办法没出来之前,不准任何人再动用义仓的粮食放赈,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主簿大人也有些慌了。 “乡亲们,乡亲们,这可不成啊!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只是官府有官府的规矩,不能破啊!” 他见一干人等热情高涨,不由连连劝解。 “单纯的开仓放赈,百姓们的怨气怎么如此之高?大人!敢问你们用的是什么放赈方法?” 谢端站在一旁打量着众人,觉得有些怪异。 就算是被有心人利用,顶多是闹一闹,求取些补偿,不应该对官府产生这么大的怨气才对。 甚至还要干涉官府职务,这等同于造反了。 见谢端从旁问起,主簿大人由于忙着安抚众人,没办法细细解释,因此只是随意答了一句。 “无非是施粥派粮,按受难程度给予食物。” 听到这句话,谢端眨了眨眼,眉头一蹙。 “为何不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闻所未闻,什么意思?” 主簿大人一脸疑惑,显得十分不解。 见他的反应,谢端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诸位乡亲,不要再闹了!且听我一言。” 他迈步来到主簿大人身前,朗声发话道。 “各位都是本县的县邻,朴实无华的庄稼汉子,庄稼人把粮食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不愿意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拱手送人,这个道理,我等也都明白!” “只是天灾无情,人却有情!城外那些难民遭了大难,咱们有能力去帮上一把,人家是会记住一辈子的!试想一下,若有一天这种事情发生在各位的身上,各位是否也希望有人拉一把呢?” 此言一出,一时之间,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你是何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当中一名壮汉面朝谢端,直言发问。 “在下谢端,只是一介书生,不过我却是来为大家解决问题的!我想各位来此,只是想要讨一个说法,妥善的解决此事,并不想造反吧!” 面对这些淳厚的百姓,一昧的使用权势武力镇压,只会激起民愤,所以还是得以安抚为主。 “总而言之,请大家放心,也请各位给我三天时间,耐心的等待,官府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三天之后,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眼下不少人打量着他,对此心中都是将信将疑。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是想故意拖延时间吧!” 那名壮汉继续说道。 谢端望着那发话之人笑了笑,恩威并施。 “官府若有心采取措施,用得着拖延时间么?”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主簿大人,也是开口道。 “各位乡亲大可放心,这位谢公子,乃是我家大人亲属,他完全可以代替县令大人,向大家给予保证!也请诸位不要再闹事,速速散去。” 见二人话已至此,若干人等议论纷纷,有些不知所措。 杨奉贤思索片刻,也觉得此言有理,对方既然让步,他们再不依不饶,怕是会适得其反。 “既然主簿大人给出了保证,那么我们自然相信!诸位县邻,给老朽个面子,就此回家去吧!倘若三天之后没有解决方案实施,大伙再来讨要说法不迟。” 不得不说,杨奉贤的话,可比官府大人的话管用多了,他一开口,众人顿时齐齐表示认同。 百姓们虽然畏惧官府,但是却不信任官府。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其实双方都有些责任。 “好!既然杨老先生发话,我们就给你三天时间,希望你们是真有办法。” “大伙都走吧!散了散了!” …… 待得百姓散去,主簿大人也是松了口气。 “今日多亏谢公子解围了,只是谢公子以三日之期允诺,怕是拖延不了多久啊!三天之后,倘若没能妥善的处理此事,怕是会激起民愤。” 他依然认为谢端方才的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主簿大人不必担心,既然我说有办法能够解决此事,自然是真有办法!咱们现在赶紧赶回县衙,估计那儿的情况,不会比咱们这儿好多少。” 谢端面带一抹轻松之色,当即出门离去。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方案 谢端赶到县衙之后,果不其然,衙门外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而且情绪都不是很稳定,比起之前粮厅的状况,形势严峻得不是一丁半点。 又是到衙门讨要说法,又是到粮厅闹事,甚至连郡守府都去了人,完全不顾后果,明显是想把事情给闹大,寻常百姓,怎么会有这种觉悟? 若说这背后没人幕后操纵,他都不信。 只是现在也没时间去细究,到底是谁要这么做,当务之急,是先把闹事的百姓们安抚下来。 门口已是堵得水泄不通,除了闹事的百姓,更有许多看热闹的群众,衙门大门紧闭,没有一个衙役在外,估计也是不想与他们起什么冲突。 谢端此时不再犹豫,纵身一跃,当即飞至衙门门口的石阶上,丹田灵炁运转,右掌在身前轻轻一扫,若干百姓顿时感觉一股劲风袭来,身形有些不稳,情不自禁往后倒退,直至退下台阶。 台下百姓望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满脸惊疑之色,不过一时之间,倒没人再敢上前。 “诸位乡邻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他扯开嗓子,将之前在粮厅所说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加上后方的主簿大人从旁协助,乃至最后请出县令大人,一番劝导,终于化解此围。 不过时间只有三天,三天之内,他们必须要采取行动,不管是对城外的难民也好,对城内的百姓也罢,都要有个交代,务必妥善处理此事。 县衙内堂,李清倒负着双手,面色阴沉。 “开启义仓,施放余粮赈灾,这本是善举,而且义仓归属官府管辖,本县也有权利这么做!我长山县百姓素来朴实明理,纵然得知,也绝不会如此不讲情面,到底是谁在暗中煽动人们闹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明显太不正常。 尤其是见到闹事百姓们的情绪变化,对于官府不单单是责怪了,更多的是怨恨、是不信任。 仅凭这一点,他便想到了是有人故意闹事。 只是百姓们是无辜的,他们也是受人蒙蔽利用,沦为他人的棋子,自己若是对他们动武,一来正遂了那幕后之人的心意,二来也失了民心。 “姐夫不必烦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晚能抓到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即要保证城外难民的赈济,同时也要平息城内百姓的不满。” 谢端此时站在一旁,出言冲他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只有三天,又能有什么两全之策呢?他们闹事,无非是因为心里不平衡,怪本县破了先例,开仓放粮,救济外地难民。” 李清眉头紧锁,显得颇有些无奈。 早在决定开启义仓放粮时,他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可让他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饿死在他眼前,自己却什么都不做,难免揪心。 他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就受到良好教育,做了官以后,算不上贪官、算不上昏官、算不上恶官、也算不上清官,所作所为,只求心中无愧。 顶多只是个平平常常,为民请命的父母官。 见了他的神态变化,谢端也知道他的心思,此时不再拐弯抹角,忙将自己的方案说了出来。 “如果没有办法,我也就不会许诺这三日之期了!姐夫,不知你可听说过‘以工代赈’之法?” 他不紧不慢,淡定自如,与他娓娓道来。 “以工代赈?何为以工代赈?” 李清一脸迷惑,完全不知是什么意思。 “所谓以工代赈,便是以务工代替赈济!” 他不清楚此法,倒也在谢端的意料之内,从之前主簿大人的回答当中,他就已经有所定论。 面对难民,他们采取的是施粥派粮,虽说从古至今,朝廷赈灾几乎都是如此,不能说这个方法就一定不行,但其中所存在的弊端却很明显。 单纯的派粮,一来会使难民更加依赖官府,每天等着赈济粮救命,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二来会使一些不是难民的人,假扮成难民混入其中,领取救济粮,毕竟有便宜不贪白不贪。 严重一点,更会直接拉低当地的经济水平。 正因为古法赈灾制度的不完善,使得某些地方一旦发生灾难,于朝廷便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故而宋朝,范仲淹结合时势,提出了“以工代赈”之法,广为运用,最终实现了一举三得。 当下听了谢端此言,李清不由得大为惊诧。 “以务工代替赈济!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让城外的难民充当劳工,帮助当地百姓做事,从而领取赈济粮?如此一来,一可以平息百姓们心中的不满,二也能让难民活下去,最后甚至能不损本县的经济基础,以此达到一石三鸟之目的!” 他越往下说,越觉得不可思议,到最后完全沉浸其中,这种赈济方法,未免太过于超前了。 “正是如此!虽说这个方法,不一定能让所有的百姓接受,但至少可以消解掉他们心中的不平衡!” 主簿大人站在一旁听着,此时忍不住开口插话。 “谢公子此法,或许可行!只是万一那些难民不愿意怎么办?毕竟以往的赈济方法都是施粥派粮,如今忽然做出改动,怕是会不适应。” 谢端闻听此言,只是笑了笑。 “对于真正的难民来说,只要能有口吃的,能够活下去,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区区务工,让他们各凭本事吃饭,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这话一出,主簿大人思索之下,也觉得有些道理,遂不再多言。 “城外的难民,前几日还只有二百多人,可自从开仓放粮以后,人数急剧增长,这其中不乏有本地人浑水摸鱼,只是苦于没有好的对策。” “若是‘以工代赈’之法一出,哪怕不能完全杜绝这种现象,也能让他们不白白的领取粮食。” 李清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表示十分认同,继而心中一边斟酌,一边筹划着整体方案。 难民的人数不算多,却也不少,若是全部聚集在一处,很容易引发疫病,只是饿肚子还有得活,一旦引发疫病传播,不好意思,全都得死。 所以他自从决心赈济以后,便将那些难民各自分离了开来,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皆派人建了民棚,每座民棚的居住人数,不可超过二十人。 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以工代赈,妙不可言啊!我马上起草文书,并亲自到郡守府去一趟,把此事上报给郡守大人,如果你的这个方案能顺利实施的话,说不定会使很多地方受益。” 李清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情颇为激动。 其实关于以工代赈之法,最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出现,《晏子春秋》有一段故事,即“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赈民”,便已经开始有雏形。 只是因为没有完整的体系,故而各朝各代,懂得实施此法的人很少,直至范仲淹提出“以工代赈”的思想,方才广为流传,并被广泛沿用。 正文 第五十章 正气 郡守府这边,因为闹了这么一出,郡守大人心中也是有些不快,亲自出面,打发走闹事的百姓之后,便即刻派人,前往县衙传唤李清商议。 而李清在谢端的协助之下,此时已经大致的写好了“以工代赈”的方案文书,得知郡守府来了人,不用想也能猜到是什么事,当即动身前往。 郡守府内堂,郡守大人此时端坐于太师椅上,见了李清到来,神色之间夹杂着些许阴沉。 “下官见过郡守大人。” 李清迈步上前,毕恭毕敬,拱手见礼。 “免了!早上的事,相信你也知道了,当初你来向我请求开仓放粮、赈济难民,可曾想过今日之后果?如今引起当地百姓不满,却待如何?” 他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大人,恕下官直言!赈济外来难民,此乃善举,本质上并无什么问题,我想本地百姓聚众闹事,应该是有人幕后操作,企图引发纷争。” 郡守大人捋着胡须,细细听他分析。 “既然如此,那幕后之人可曾查了出来?” 李清望了望他,不紧不慢的道。 “尚在查证!不过大人放心,关于难民赈济与当地百姓闹事一事,下官已经有了对策,这是下官刚刚起草的方案文书,请郡守大人过目。” 他将“以工代赈”的方案文书,呈交到郡守大人的手中,同时开口,把此法的利弊详细解析。 郡守大人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越往下看,脸上的惊愕之色便越大,到最后更是忍不住赞叹。 “绝妙,绝妙啊!这方法是你想出来的?” 李清连忙躬身行礼,做出回应。 “回大人,这是内弟谢端想出来的法子。” 关于谢端,他们刚刚到任时,郡守大人曾经在宴席上见过,只是时隔半年,并无多大印象。 如今听他提起,脑海中不由细细回忆起来。 “奇才!有时间,把他带来与本官见一见!关于‘以工代赈’,我会起草奏折,上报朝廷。而本县当下的问题,便交由你全权操办,争取把‘以工代赈’的赈灾方法做出个样来,算是一次全新的尝试,若是证明可行,本官定与你记上一功。” 他能坐到这个位置,眼光心思何等独到,或许李清看到的,只是此法的外在要点,可是在他的眼中,却能看到这一门赈济方法的精辟之处。 毫不夸张的说,若能全面推广,说不定能解决天下大部分地区的受灾问题,可谓一大创举。 届时,这个郡守的位置,也该换一换了。 原本把李清传来,是想先骂他一顿的,赈济难民的事情没办好,丢失的粮食也没找回,若不是看在他恩师的面子上,又怎会对他如此客气? 好在这回,他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念及此,纵有天大的火气,也发泄不出来。 李清得了郡守大人的支持,当即着手去办。 以工代赈的方案一出,第二天就正式开始实行,李清把城外的难民逐一分配到位,如开挖沟渠、插秧种田、乃至城防建设,诸如此类等等。 如此一来,倒的确使得不少百姓怨气消解,甚至是不好意思,整体而言,进行得如火如荼。 …… 三日后,衙门一切平静,并无人再来闹事。 看来对于这个处理结果,百姓们还是挺满意的,据说有的人,已经开始和难民共同劳作了。 危机解除,只可惜没有查出那幕后之人。 这边的事情交由李清处理,谢端继而回到了粮厅,粮食失窃一案尚未解决,依旧不可松懈。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令人防不胜防。 谢端此时走在街上,边走边想,先是官粮被盗,紧接着百姓闹事,而且全都是与粮食有关。 这两件事情,难不成有着什么关联? “扑楞楞……” 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粮厅门外,头顶上忽然响起一阵扑腾之声,谢端抬头一望,却见是只白羽红尾的鸟振动着翅膀,掠过树梢,转眼消失不见。 他愣了一会儿,迈开步子,进入了院中。 “谢公子,你回来了。” 今日是阮秀当值,见了他,连忙笑脸相迎。 “嗯!让你迎的仓神,迎回来了么?” “照你的吩咐,前日上午就迎回来了。” 阮秀神态之间显得很是恭敬,如是回应道。 “那便好!这两天可曾有什么异况?” 谢端点了点头,再次询问。 “并无异况!也没有粮食再丢失。” 谢端心知应该是仓神起了作用,遂不再多言。 回到房中,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打眼望去,鼠精煤球耷拉着两条腿,就这么坐在桌子上,前肢捧着一张炊饼,正有滋有味的啃着。 见了谢端,当即直立而起,本能性地将饼藏在身后,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又将饼扔到一旁。 “煤球见过谢先生!” 它毕恭毕敬,朝着谢端拜了一拜。 谢端掩上房门,上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老毛病又犯了?哪儿偷来的饼!” “冤枉!这真是人家掉在地上不要了的。” 煤球一副可怜兮兮的目光,微微低着头。 谢端也懒得与它计较,只是开口问道。 “让你打探的事情,打探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煤球顿时来了精神,严肃起来。 “已经打探到了!不出先生所料,昨天晚上那五只小鬼又来了,只是到了门口,因为有仓神爷爷守着,它们进不去,于是就折返回去了。” 煤球一五一十,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尽数说出。 “那你可知道他们最后去往了何处?” 谢端眉头轻轻一蹙,继续追问。 “煤球跟了它们一晚上,发现他们出城往东跑了,最后好像是进入到了一座叫‘正气山庄’的大庄院里,那山庄里面有猫,煤球不敢进去,所以里面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听它说完,谢端暗自思索,口中轻轻念叨了一句。 “正气山庄?” 他继而又望向煤球,眼神中带了些讶异。 “你怎么知道是正气山庄!你还识字?” 煤球挺了挺胸脯,一条尾巴摆来摆去。 “煤球住在这里有百十来年了,有时候听得粮厅里的仓吏们记账书写,耳濡目染的,也就认识一些,不过不多,复杂的就不认识了。” 谢端闻言,心中也自觉得有些佩服。 它能修成精怪,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门派 煤球变大时,站起来,足足有一人来高。 尖牙利嘴,爪如弯刃,皮毛厚实如甲。 回归本体的时候,只有成年人的拳头般大小,不过大部分,都被他圆滚滚的肚子给占了。 没见过它变大的样子,你会发现它还挺可爱的,胆子小、偷偷摸摸、甚至还有点傻里傻气。 它是依靠着窃取香火,方才修炼到如今的地步,而在这粮厅里面,唯一受人供奉的,便只有仓神了,那么它窃取的谁的香火,便毋庸置疑。 或许是因为见它开启灵智不易,也可能是想有个伴,亦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仓神这人倒是挺大度的,能处!有香火是真的分享,而且只要它不进入仓廪,不做恶事,也懒得去管束它。 从煤球这里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谢端心里不由在想,这正气山庄,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长山县四面环山,北边有座兰若寺,南面是小孤山翠虚观,如今东面又冒出了个正气山庄。 他离开长山县大半年了,所以对于县城周围的环境并不是特别熟悉,看来得找个机会问问。 …… 仓廪外围,石桌旁。 “正气山庄?” 阮秀听得这四个字,紧紧皱着眉头。 “嗯!东面有座正气山庄,你知道么?” 谢端想着他是本县的捕头,那么对县里的环境应该会特别熟悉,因此才来找他,询问此事。 只是阮秀沉默了半晌,终是无奈摇了摇头。 “谢公子,正气山庄的大名,我倒是听说过,只是关于它的来历情况,我却不大清楚!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主簿大人,他主管县内土地税收等一应事务,只要是有户籍、要交赋税的,就肯定能查到。” 听他这么一说,谢端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也罢!那我再去问问他!这几天倒是辛苦你了。” 谢端起身,顺势问候了一句。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谢公子慢走。” 阮秀笑了笑,目送他离开,继而巡视起来。 主簿大人办公居住的地方叫做主簿院,设在粮厅隔壁,中间有一道门,直接通往两边院落。 谢端此时穿过了拱形门,来到主簿院。 经由门房小厮通报之后,顺利进入到内堂。 主簿大人坐在案桌旁,正在翻看着账簿,见了谢端,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并让人看茶。 “谢公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他面带笑容,出言说道。 谢端朝他拱手施了一礼,神色淡然。 “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主簿大人帮忙查一查。” 听了这话,主簿大人稍显讶异。 “哦?我有什么能帮到谢公子的,还请谢公子尽管说。” 他请请谢端在一旁坐下,举目望向了他。 谢端此时也不与他客气,开门见山的道。 “关于官粮被盗一案,我查到似乎与一座山庄有所关联,那山庄建在县城东面,唤作‘正气山庄’,我想它既然归属于长山县管辖,主簿大人又掌管全县的土地税收,对此应该会有所了解。” 此言一出,主簿大人的面色明显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 “正气山庄?这官粮被盗,怎么会与他们有关?” “莫非大人知道?” 谢端听罢,迫不及待的继续追问。 “哦!曾经打过交道。” 他不紧不慢,当即将有关正气山庄的事情叙述而出。 “这正气山庄自称是某个江湖门派的分舵,两年前到本县落户生根,户籍是由我亲自办理的,加上税收期间也有过来往,因此相识!” 谢端一边仔细听着,心中一边暗暗思忖。 “原来如此!那这庄里都有些什么人?主事的又是什么来头?主簿大人可曾清楚?” 闻听此言,主簿大人略一思忖,开口回答。 “这个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那庄主姓庞,名正,为人仗义豪爽,手底下有二三十名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只是平时不轻易显山露水,所以知道他们的人并不多。” 说完之后,他面带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公子,莫非是这正气山庄盗走了官粮?” 谢端顿了一顿,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这个尚且有待查证,不过此番,倒是多谢主簿大人了。” 他起身朝主簿大人行了一礼,接着便告辞离去。 主簿大人送他到院外,此刻站在院子当中,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 …… 照煤球所言,那五只小鬼盗粮不成,转而折返回了正气山庄,谢端由此猜测,山庄里必然有精通术法之人,而且至少能够施展五鬼搬运术。 再结合方才从主簿大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山庄的庄主叫庞正,是个江湖人。 相对而言,在这个世界,江湖人会比较自由,因为满天下跑,到处都是朋友,能接触到各种三教九流之辈,能练武、自然也能修炼术法。 虽然术法这东西,可遇不可求,讲究缘分。 但是比起一般人而言,江湖人修炼术法的概率,稍微会大那么一些。 就比如之前山阴县的孩童失踪一案,案犯精通采生割折、造畜等诸多手段,可谓层出不穷。 由此看来,这座正气山庄,必不简单! 来到县衙,李清坐在案桌旁,正批改着下属们呈上来得待办事务公文。 这段日子一来要查案,二来为了“以工代赈”的事情忙碌不休,因此倒是堆积了不少公文。 好在城外的难民几乎都安顿好了,“以工代赈”的效果也挺不错,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谢端此时来到近前,朝他拱手行了一礼,紧接着把自己所掌握的线索与他说了一遍,闻听之后,李清心中也是有些愕然。 不过关于正气山庄的事,他也不是特别了解,再说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干的,贸然行动,搜出了赃粮还好,若是无功而返,不仅仅会打草惊蛇,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所以按照谢端的想法,最好是找个机会混入正气山庄,暗中查访、打探虚实,看能不能查找出有关官粮的消息,等到证据确凿,再进行抓捕也不迟。 李清思索之下,也觉得此法可行。 有关缉捕盗贼的案子,本该是由本县的县尉负责的,可惜他告假省亲,至今未归,不然自己也不至于东奔西走的两头跑。 仅仅一件官粮失窃案,便搅得他难以安宁。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算命 正气山庄。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山庄建立于长山县东郊的乱石岭,规模不是很大,但地理位置极佳,依山傍水,环境清幽。 庄主庞正,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大汉,双目如炬,两鬓太阳穴高高隆起,明显的内家高手。 上午时分,后院,庞正立于一座假山旁边。 “扑楞楞……” 一只白羽红尾的鸟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头,庞正一手抓住鸟,从它脚下取下一个竹筒。 竹筒打开,倒出一张纸条。 庞正展开扫视一眼,目光显得愈发阴沉。 “谢端?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坏我好事!” 他将纸条握在手心揉碎,恨恨的道。 “既然有人碍手碍脚,那就按老规矩办。” 一道声音,低沉沙哑,忽而由他身后响起。 “话虽如此,但这人怕是不好对付!他能看出其中的猫腻,并请仓神克制五鬼搬运,显然是有些本事在身的,贸然出手,只恐不大妥当。” 庞正缓缓转身,望向那道声音的来源之处。 “你的意思,是信不过本座了?而且我得提醒你,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再不能筹齐三十石军粮,上头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闻这话,庞正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自从一个月前,上头忽然下达指令,要求各地分舵,每个舵口至少筹足三十石粮食,以充军粮之后,他就日夜发愁,几乎整天都睡不好觉。 三十石粮食,按比例换算过来,足足三千六百多斤,可供普通的三口之家,吃上好几年了。 更何况,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齐。 这年头,粮食比银子更为难得,因为只要是人,他就得吃粮食,而不能吃银子,所以各地百姓,家有余粮心不慌,哪怕再穷也不会卖粮食。 加上赋税加重,寻常百姓家的余粮也不多,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谁又会愿意去卖救命粮呢? 无奈之下,他这才把算盘打到县衙官仓上。 “据可靠消息,那小子已经查到了咱们正气山庄的头上,再让他这么查下去,估计咱们这个分舵都保不住,这小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庞正的面上布满阴霾,同时又有些怨气。 “管他哪来的,挡本座道路者,唯有死!”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极度阴狠。 …… 长山县城,正元街。 与李清商议完对策,已是下午酉时。 日落时分,街道上人流不多,失了些热闹气氛,而道路两侧的商贩,有的已经开始收摊了。 为防意外,所以谢端还是决定回粮厅守着。 正元街是衙门通往粮厅的必经之路,正午的时候,这里会很热闹,虽然两边相隔的距离不是很远,但是步行的话,也要耗上一炷香的工夫。 谢端迈步往前走着,心里却想着正气山庄的事,看来想查出些什么,非得亲自去一趟不可。 “公子留神!” 正行间,忽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便见一道身影跳了出来,直接拦在了谢端的面前。 谢端打眼看时,却见是个算命的道人。 “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这位公子,你印堂发暗,面泛晦气,近日恐有灾祸临头啊!” 那道人打量了他一番,神情夸张的说道。 “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谢端见这道人面黄肌瘦,留了一抹山羊须,身上披了件道袍,站在那装模作样,摇头晃脑。 “公子啊!这凡人灾祸,皆由天定,正所谓时也,命也!公子不懂易数命理,自然不知。” 他扯着谢端来到摊位前,笑意盈盈的道。 “贫道乃茅山第十八代传人,精通命理,铁口神算,可断人祸福吉凶,算不准,分文不取。我见公子晦气缠身,近日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他先是一番介绍,紧接着直言不讳。 谢端闻听此言,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还真是李鬼碰见了李逵。 茅山上清宗,正一三山滴血派之一,门下弟子多居观内修行,偶有外出游历者,对外宣称的也是上清派,可从不会说什么茅山第几代传人。 若是不信,谢端现在问他字辈,估计他都搞不清楚,毋庸置疑,这算命的八成是江湖骗子。 “敢问公子生辰八字,可否让贫道算上一卦?” 那算命道人明显没有料到,今日碰上了钉子,依旧打量着他,满脸的笑容,继续询问道。 谢端不想再跟他过多纠缠,而且对于修道中人来说,生辰八字是很重要的,不能轻易示人。 当即轻笑一声,冷冷的回了一句。 “我这人信命,可不认命!所以你也别白费心机了,收起你这套把戏吧,免得惹祸上身。” 说完之后,他迈步便要离开。 “哎哎……你这人好不晓事,贫道好心好意要救你性命,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罢了!人之将死,却不自知,真是可悲,可叹啊!” 那道人望着谢端离去的背影,无奈感叹。 谢端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径直回到了粮厅。 …… 落日西坠,夜幕降临。 一轮弯月悬在天边,旁边寥寥几颗星辰点缀,晚风轻拂,拂动院中树叶,哗啦啦的作响。 谢端居住的厢房距离仓廪,仅仅只有一墙之隔,此时院外的仓廪之处,偶有衙役换岗巡逻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谢端端坐于榻上,双目微闭,运转阴符炼炁之法,小腹丹田微微发热,全身经络畅通无阻。 身处于入定当中,这种感觉十分的微妙。 有时候甚至可以以入定,来代替睡觉休息。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万籁俱静。 然而此刻,原本相对寂静的房间里,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是衙役巡逻的脚步声,倒像是有人在捅窗户纸。 声音不大,常人恐怕直接就忽略了,但是在谢端的感知范围之内,他却能清晰的辨别出来。 睁开双目,循声望去,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一只小鬼,手拿钢叉,身高不足三寸,面目狰狞,用钢叉捅破窗户纸,由破损的孔洞中一跃而入,落地之后,瞬间便长得如常人般高。 它仿佛有目的性一般,见了谢端,便直接挥动钢叉朝他刺去。 谢端早有防备,在它进入屋中之前,一个翻身下榻,伸手一探,已将桌上的横刀拿在手里,“锵”的一声,拔刀出鞘,体内灵炁注入刀中,顿时灵光乍闪。 “噗嗤……” 谢端直接一刀划过,那恶鬼躲闪不及,被谢端一刀斜斩成两段,然而并没有鲜血溅出,只是飘飘荡荡,身形不稳,转眼间便瘫倒在了地面上。 谢端打眼看时,那恶鬼已恢复原来的大小,竟然只是个纸人,由黄表纸剪成的恶鬼模样。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罗刹 但凡妖魔异物,如果不是道行极高,能够完美隐藏自身气息,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有另类气息,而这种气息,阴阳符钱是能够感应到的。 眼前的恶鬼是纸人变的,难怪刚才阴阳符钱并没有反应,谢端心惊之余,同时又有些诧异。 纸人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恶鬼,甚至还要刺杀他,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可谓怪异非凡。 他蹲下身子,将已经被他斩成两段的纸人捡起,细看之下,发现纸人身上竟绘有符篆纹路。 而在那符纹之中,赫然写着“谢端”两个字。 “草人法!” 只是一眼,谢端当即便有所联想。 这门术法,他在翠虚观听陈楠说起过,源自于茅山秘录当中,术法总纲,乃是钉头七箭书。 施术者用茅草扎一草人,放于两盏灯火中央,可以通过敌对之人的姓名、生辰八字、指甲或者发丝等,进行远程咒杀,杀人于无形之中。 不过那属于上等法术了,而且钉头七箭书早已绝迹,茅山秘录中所记载的,只是凤毛麟角。 眼下这个纸人,也并非有多么厉害,可见那施术者对于此法的修行,应该并不算特别深厚。 再者自己的生辰八字,除了姐姐,世上估计也没其他人知道,而不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想要完完整整的施展草人法害人,是绝无可能的。 “难道是他?” 通过此法,略一思索,谢端便想到了那施术之人,这段时间问过他生辰八字的,甚至与他有过接触的,只有昨日下午碰到的那个算命道人。 “他为何要害我?我与他并无冤仇啊!” 谢端心里有些不明白,同时也重视起来。 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江湖骗子,未曾想倒是低估了对方,这一手控纸杀人,便是草人法当中最为基础的一种,相对而言,仅仅属于低阶术法。 威力还远远达不到咒杀的程度,只是通过远程操控纸人草人,使其犹如傀儡一般,到人身前完成刺杀,普通人没有防备,很容易会被得手。 谢端此时提刀起身,拖了张椅子坐下。 他把那纸人摆在桌子上,心中若有所思。 “啪嗒啪嗒……” 没过多久,窗户外忽而又传来了动静。 谢端有所警惕,举目望去,只见这回窗户纸被捅烂了大半,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手中提着杆长枪,身高不足一尺,强行从窗户挤了进来。 谢端毫不犹豫,不等它落地变大,便已然挥刀狠狠劈下,刀光掠过,那夜叉瞬间倒地不起。 然而被劈成了两半之后,夜叉依旧不死,在地上不断的扭动着身躯,似乎想要聚拢到一处。 可谢端又怎么会给它这个机会,运起横刀,一阵乱砍,直到将它砍成十七八段,方才停手。 破解草人法的方法,要么破坏草人,要么本身道行比施术者更深,或者请高人从旁相助,稳固自身的元神魂魄,从而致使咒术无法起作用。 如今对方用的是草人法之中的傀儡术,那么破解方法毋庸置疑,只需要彻底毁掉傀儡就行。 那夜叉被砍成碎片之后,渐渐的不再动弹。 谢端乍看之下,早已化为一滩烂泥,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弥漫开来,竟然只是个泥塑的泥偶。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两次刺杀,都被他轻松化解,谢端心知对方必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大开房门,就这么坐在了门口中央,一把横刀寒光闪闪,刀尖拄于地面。 因为对方的傀儡进来时都很小,等到了他的房间一落地,立马就变得很大,所以在此之前,并未弄出什么动静,也就没有惊动当值的衙役。 谢端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 “难道到此为止了?” 他心中暗忖,却依旧不肯松懈。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原本安静的仓廪大院,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便喧闹起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 “这……这……这是什么怪物?” …… “咚……咚……咚……” 一阵阵如闷雷般的声响,此起彼伏。 谢端有所惊觉,眉头一蹙,提刀迈了出去。 穿过拱门,进入仓廪大院,放眼望去,只见院门口闯入一头罗刹鬼,青眼红发、尖耳凸额、獠牙外露,身上还裹着一件藤甲,腰间挎着大刀、别着弓箭,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极为恐怖。 那罗刹每往前走一步,身躯就变大一尺,每往下落定一个脚步,地面就被它踩出一道深坑。 走到院子中央,已经足足长到了近两丈高。 当值的衙役吓得半死,根本不敢过去,发一声喊,做鸟兽散,各自跑得远远的找地方躲藏。 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根本没有任何预兆,仿佛是从天而降,但眼下也没心思去计较。 今晚值守的捕头王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正在休息的阮秀听得动静,起身查看,当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天外,大惊失色。 至于其他的仓吏廪吏,便更不用多说。 那罗刹鬼居高临下,扫视一圈,一眼便望见立于旁边院子门口的谢端,它双目当中,好似要喷出血来,怒吼一声,掏出弓箭便朝着他射去。 “猖狂!” 谢端沉喝一句,不慌不忙,一刀便将射来的箭矢斩断,他轻轻一跃,已犹如鬼魅一般掠开。 “敢到官仓来闹事,莫不是找死?” 话音方落,谢端人已经绕到了那罗刹鬼的脚下,刀光霍霍,照着它的腿部便猛然砍了过去。 然而“铛”的一声,这一刀砍下,却仿佛砍在了精铁之上一般,仅仅只是在它的腿部留下了一道深痕,对于它的本体,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罗刹鬼大怒之下,此时抬腿往前一踢,欲要将谢端踢死当场,只是谢端一刀过后,察觉到不对,身形早已疾速后撤,轻易便避过它这一踢。 拉开了距离,罗刹鬼继续弯弓搭箭,瞄准谢端,一次性连射出三支箭矢,一根根比普通箭矢粗长两倍的羽箭,夹带着破空之声,呼啸而至。 谢端丝毫不慌,只是神情严肃,精神大振。 利用身法闪转腾挪,避过它射来的箭矢,继而挥动横刀再度上前,迅速在它周身劈砍起来。 只是它身上有藤甲护着,其次本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坚硬无比,谢端几刀下来,虽然在它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却始终无法将它摧毁。 罗刹鬼的身躯庞大,站在院中,足足比院墙还要高上一头,不过却也正因如此,导致他灵活度并不高,它碰不到谢端,谢端却能够伤到它。 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反倒因此更加愤怒,咆哮一声,索性将弓箭扔在地上,直接拔出腰间的大刀,狠狠劈向了谢端。 谢端快速撤步退开,并不准备跟它硬碰硬。 这家伙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他加持了灵炁的横刀,短时间内,竟是无法将它彻底摧毁,至于那些凡兵,估计更是造不成什么伤害。 当下不再迟疑,将刀掷在一旁,右手于腰间乾坤袋中一探,精准无误的摸出一把朱砂粉,同时左手拔开葫芦木塞,从葫芦中倒了些酒水在掌心,一气呵成。 转身避过罗刹鬼的攻击,朱砂粉撒在左手掌心,融合成液态,并迅速绘下一道雷篆,握拳纵身。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他一声敕令,赫然开掌,隔空击向那罗刹鬼。 “轰……” 掌心迸发出一道雷霆,不偏不倚,正好击在了那罗刹鬼的额头,当即发出一声轰鸣,罗刹鬼整个身体从上到下,刹那间爆炸开来,支离破碎。 一阵烟尘滚滚,木屑纷飞,纷纷扬扬洒落在地。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入庄 一道掌心雷,将罗刹鬼打得灰飞烟灭。 谢端眼下落地细看,恍然明白了过来。 这罗刹鬼的身体,乃是由百年硬木所制,是个成年人般大小的木偶,寻常的刀斧根本难以砍入,难怪会如此坚硬,连横刀都无法将它摧毁。 “费尽心机,就为了对付我么?” 谢端望着眼前的一幕,目光略有些阴沉。 他左手五指一搓,将掌心的雷篆擦拭掉,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眼,一帮衙役躲得远远的,探头探脑,对于眼前的一幕,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乾坤袋与酒葫芦,这两样东西做法都能够用到,乃是护身之宝,所以谢端一直是随身携带。 掌心雷的雷篆也不复杂,仅仅一笔,以雷篆代替五雷符,最快一秒就可以绘好,关键在于绘制期间,内在灵炁,以及念力掌控,缺一不可。 加上临时绘符的步骤动作,他练习了何止成千上万遍,早就是得心应手,行云流水,完整操作下来,总共不会超过三秒,可谓是电光火石。 见一切尘埃落定,众衙役方才敢慢慢出来。 当下围上前来,朝着谢端一阵打量,也不知是谁忽然抚掌叫好,瞬间调动了不少人的情绪。 “谢公子斩妖除魔,真乃神人也!” “活了大半辈子,今日可总算是开了眼了。” 若干人等称赞不绝,满脸的敬佩之色。 之前收服鼠怪,众人都没有见过他的本事,心中多少会有些怀疑,如今眼见为实,方才深信不疑,同时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无比的惭愧。 “谢公子,敢问这是个什么怪物?” 当中一人打量着场中状况,不由出言问道。 而随着他的询问出口,其余衙役亦是一脸的好奇,纷纷眼巴巴的望着谢端,企图求取解答。 “此物并非是妖魔鬼怪,乃是一具傀儡,恐怕有人在暗中施展妖法,总之大家多加小心。” 谢端没有理会他们的称赞,闻言只是提醒了一句,此次被迫人前显法,也不知是吉还是祸。 那幕后施法之人,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此番没有暗杀成功,接下来指不定还有什么危险,自己虽能规避,可对他们而言却是折磨。 稍有不慎,便很可能会殃及池鱼。 …… 正气山庄,某间庭院之内。 夜色如墨。 一张案桌摆在庭院正中,案桌上布满了符箓香烛等一应物品,而桌子中央,用竹棍宣纸搭了间房屋,屋内置有一茅草人,上书“谢端”二字。 案桌的后方,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道人,而道人的身后,庞正倒负着双手,举目打量着他。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且看本座除之。” 道人拈起一张纸人,置于两盏烛火中央,烧了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着指诀,忽而剑指疾出,喝一声“敕”,纸人竟在桌上行动起来。 它捅破窗户,进入房屋,举起手中的纸叉正欲刺向草人,可却猛然之间,直接碎成了两段。 道人面色一沉,口中冷冷喝了一句。 “好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他把纸人换成泥偶,继续重复方才的步骤。 可惜没过多久,泥偶却忽然之间炸裂开来,那道人躲闪不及,飞溅的泥巴当即糊了他一脸。 “竖子,安敢如此戏弄本座。” 道人有些气急败坏了。 “贾道长,要不算了吧!我说过这小子不好对付!想杀他,有的是手段,没必要如此……” “怎么?你瞧不起我?” 不等他说完,道人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他索性把泥偶换成了木偶,而且木偶的尺寸,完全是按照成人的标准制作的,甚是庞大。 “我倒不信了,本座学法三年,倒不如他?” 道人此刻亲自上阵,附身于木偶之后,操控着木偶行动,虽说如此,但依旧显得有些僵硬。 可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于是乎,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撑到,木偶再度炸裂,道人只觉得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浑身一阵颤抖,紧接着倒飞而出,将整个法坛彻底砸毁。 面庞及胸前一阵焦黑,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一不小心之下,道袍甚至被烛火点燃,直至庞正叫人取来了水源,这才浇灭了他身上的火。 “可恶,可恶!若是能够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岂容他如此猖狂!今日之耻,本座记下了,他日誓要十倍百倍的讨要回来,咳咳咳咳……” 他一边骂,一边咳嗽,满目的怨恨之气。 …… 次日,上午巳时。 按照原定的计划,谢端准备亲自去正气山庄一趟,至于拜访原因,李清已经给他安排好了。 正气山庄的庄主庞正,与本县富商周道义有过生意上的合作往来,他准备让周道义配合,以谈生意为由,前去拜会,顺势把谢端给带进去。 只要能进入到山庄里面,谢端就有办法查探。 原本李清是想让阮秀和王成跟着的,不过被谢端给拒绝了,他们两人在本县的声望很大,认识的人也不少,去了不但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会暴露目的,到时候再想查到些什么,恐非易事。 万一真起了冲突,他也没工夫去顾及二人。 因此思索之下,干脆让他们两个跟随李清。 一旦找到了确凿证据,谢端会发出信号,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再一拥而入,冲进去拿人也不迟。 就算没找到线索,也能做接应,一举两得。 二人分工已定,当即各行其事。 谢端扮作周员外的护卫,随他一同上山。 昨晚的事情,他已经与李清说过了。 细想之下,总觉得太过于巧合,而且事后去查那算命道人,完全没人知晓他的来历,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正元街道上,专程等候着谢端一样。 如此一来,就显得很是可疑了。 周员外坐在马车中,谢端则在外驾着马车,此时沿着道路,缓缓进山,直朝正气山庄驶去。 “煤球,交代你的事情,都明白了么?” 谢端望向腰间的乾坤袋,出言提醒道。 “嗯!记住了!只是……那山庄里面有猫……” 煤球从袋口探出头来,眼神中有些畏惧。 “放心!你有上百年的道行,应该是猫怕你才对。再说不还有我么,等找出了粮食的藏匿之所,算你一大功劳,即可恢复你的自由之身。” 谢端出言安抚了两句,同时给它加油打气。 煤球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双目泛光。 谢端不再言语,将长衫往前紧了紧,遮住了乾坤袋与酒葫芦。 如此行不多时,正气山庄已遥遥可望。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内鬼 “庞庄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马车在山庄门口停下,早有守门弟子进去通报,周道义此刻迈步上前,进入到了山庄之内。 院子里,庞正满面笑意,亲自上前相迎。 “周兄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他朝着周道义拱了拱手,如是说道。 “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周道义十分娴熟,朝着旁边的谢端使了个眼色,谢端当即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礼品呈上。 “周兄太客气了,请请请!” 庞正让人接过礼品,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只是有意无意,目光在谢端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谢端同样也望他一眼,见他身材健硕,拳头以及掌心都布满了老茧,呼吸很是沉稳,目光如炬,太阳穴高高凸起,明显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单纯的以武力较量,谢端还真没把握赢他。 进入大堂,庞正让人上了茶,闲聊起来。 片刻之后,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周道义以谈生意为由,拖住庞正,以便于为谢端制造机会。 “阿福,我与周兄有事要谈,你就带着这位兄弟四处转转吧!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 庞正此刻,显得十分大方,慷慨豪爽。 毕竟他在外人眼中,就是不拘小节、性格豪爽的江湖大侠,这种形象,伴随了他数年之久。 “是,庄主!” 名叫阿福的壮汉应了一声,随即面朝向一旁的谢端,面带笑容,彬彬有礼的请他出门而去。 “这位少侠,请吧!” 谢端早就等着这一刻,此时朝着周道义行了一礼,当下很是识趣的跟随着阿福,出了大堂。 “周兄的这个护卫,不是上次那位兄弟啊!” “哦!上次那个犯了错,被我解雇了,这个是新招来的,因见他手脚灵活,便随身带着。”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着有些面生。” …… 两人交谈之际,谢端已经出了正院。 “我叫秦福,未请教少侠贵姓?” 阿福领着他东绕西拐,朝着侧院客厅走去。 “免贵姓谢!” 谢端回了一句,目光却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阿福只道他是在观赏风景,因此也没在意。 “原来是谢少侠,幸会幸会!” 阿福客套了两句,接着又问道。 “谢少侠师承何派?” “哦!我无门无派,一介散人而已。” 谢端这话可不是作假,他虽以陈楠为师,但陈楠却并未正式收他入门,这个说法倒也合理。 “谢少侠真会开玩笑!” 阿福笑了笑,心中暗忖他是不愿意透露师承门派,又见他兴致不高,干脆也就不再言语了。 此时穿过一道走廊,四下无人,谢端伸出两根手指,在腰间的乾坤袋上敲了敲,煤球顿时会意,从乾坤袋中溜了出来,转眼钻入草丛当中。 煤球依靠香火之道,修炼了上百年,嗅觉自是万分灵敏,方圆数里之内,只要存在有粮食的气味,哪怕是封在地窖里,它都能给你找出来。 也正是因此,谢端才带着它前来打探虚实。 煤球沿着走廊边缘,借助草丛做隐藏,快速的穿梭于各大院落之中,完美避开了所有眼线。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至,吸引着它情不自禁前往,不知不觉,竟是来到了厨房。 几名厨子兀自忙碌,切菜起锅,分工明确。 “鸡汤来喽!” “慢点慢点,毛毛躁躁的,别洒了!” 一名伙计端着一钵刚出锅的香菇炖鸡,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与已经做好了的菜肴摆成一道。 煤球远远望着,抽了抽鼻子,咽了口唾沫。 “不行不行,办正事要紧!” 煤球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继续寻觅而去。 厨房倒是有粮食,但是不多,煤球趁人不注意偷尝了尝,味道与官仓中的粮食完全不一样。 它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厨房,朝着另一间院子溜去,没过多久,来到了正气山庄的粮仓外面。 “气味很足,进去瞧瞧再说。” 它能够闻出粮食的气味,但究竟是不是官粮却不知道,想来也只有尝过了之后,方能辨别。 粮仓外没有人看守,仓门也被一把大铁锁给锁上了,但这可难不到它,老鼠天生就会打洞。 煤球伸出利爪,先是用触须量了量大小,紧接着深呼一口气,在墙角的薄弱之处一阵抓挠。 不消片刻,便被它开出了一个洞口。 “喵……” 然而它才刚刚进入,头顶却猛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猫叫,吓得它一个激灵,瞬间不敢动弹。 微微抬头,只见围墙上,正蹲着一只黑猫。 那黑猫目光炯炯,直勾勾的望着它。 煤球本能性的打起哆嗦,四肢发软。 眼见得那黑猫从围墙上一跃而下,一步一步,朝着它这边走来,煤球想逃都没了力气。 “不对!我可是成了精的,我会怕你?” 念及此,煤球冷静下来,直面那只黑猫。 身躯一颤,只见原本只有拳头般大小的老鼠,瞬间变得如成人般高大,它直立而起,尖牙利嘴,俯瞰着面前的黑猫,心中升起一股自信。 黑猫乍见此幕,一脸懵,接着浑身炸了毛。 “喵……” 它尖叫一声,慌不择路,转身便逃。 或许是惊吓过度,一时不慎,竟一头撞在墙上,往后连连翻滚了好几圈,只觉得眼冒金星。 煤球得意的哈哈大笑,心想真是只笨猫。 它恢复本体形态,悄无声息,进入了粮仓。 粮仓里储存了有三五石粮食,而且类型不一,煤球尝过之后,也不是官仓中粮食的味道。 “奇怪了,到底藏哪儿了?” 煤球心中有些疑惑,却来不及多想。 这大半天工夫下来,它几乎把整座正气山庄都逛了个遍,可就是没有找到官粮的藏匿之所。 煤球对自己的嗅觉很有信心,凭它找东西的本事,只要官粮藏在此处,它没理由会找不到。 除非那批粮食,根本就没藏在山庄之中。 …… 与此同时,谢端提议要在山庄参观参观,阿福自然没拒绝,陪着他穿廊过院,先到演武场参观弟子演武,继而游假山、观雁池,诸如此类。 逛了一圈,此刻来到后院凉亭,暂作休息。 “啾啾啾……” 凉亭的木檐上,不知何时,落了只大鸟。 谢端抬头望去,只见那鸟白羽红尾,羽毛柔顺,体型约有鸽子般大小,但却叫不上来名字。 谢端细看之下,不由越看越觉得眼熟。 “秦兄,这只鸟是你们养的么?” 谢端索性开口,朝着旁边的阿福问道。 “哦!这是庄主养的,名叫红隼,这家伙可是庄里的二大爷,凶得很,而且只听庄主一人的话,平日里庄主会用它传递消息,很是方便。” 阿福望了望那鸟,从桌上抓了粒青枣,递到那红隼的嘴中,红隼啄住青枣,振翅飞上半空。 听他这么说,谢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他忽然想到,这只鸟曾在粮厅出现过,大小外观与他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如今这只鸟又出现在正气山庄…… “衙门中……有内鬼!” 谢端心中暗忖,已然明白了过来。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事发 煤球循着谢端的气味,此时来到了凉亭外。 谢端瞧见它后,找了个借口走开,来到某处角落,伸手将它托在掌心,同时悄声开口询问。 “怎么样?找到粮食藏在哪里了么?” 煤球闻言,使劲摇了摇头。 “煤球把整座山庄都逛遍了,可始终没有找到那批粮食的踪迹,我想粮食应该不在这里。” 听了这话,谢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行!辛苦你了。” 谢端说完,让它回到了乾坤袋中。 正午时分,周道义与庞正谈完了生意,当即便准备下山离去,庞正热情地留他们在山庄里吃午饭,不过被周道义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出了正气山庄,谢端驾着马车,脱离了山庄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继而把煤球唤了出来。 “你继续留在这里帮我监视那个庞正,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回报!这张符你留着,切记不要随意打开,遇到危险时往地上一掷,便可趁此机会逃命,明白了么?” 谢端面色严谨,将一张折成了三角形的符咒,递到了煤球的手中,同时对它吩咐了一番。 “好吧!先生放心,煤球一定会立功的。” 煤球把符藏到了耳朵里,信誓旦旦的说道。 接着毫不犹豫,跳下马车,钻入了草丛。 按照谢端之前的分析,山庄里应该有精通术法之人,所以他才会赐下符咒,给煤球做保命之用。 沿路行不过两里,前方树林,李清带着人正隐藏在山沟下,见了他们下来,连忙现身会合。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李清迎上前去,打量着谢端,出言发问。 “姐夫,事情有变,衙门里有他们的细作。” 谢端跳下马车,朝着周围的衙役望了望,将李清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向他如实汇报道。 “什么?” 乍闻此言,李清面色骤然一变。 “八九不离十,我已经猜到那人是谁!此处人多眼杂,为防消息走漏,咱们先回去再说。” 说到这里,李清微微颔首,镇定下来。 他当下让两名捕头,各自带队回府,自己则是与谢端搭上了周道义的马车,直奔县城而去。 没过多久,马车进入县城,停在了路边。 周道义立于车头,朝着二人拱了拱手:“大人所托之事,周某已经完成,就此告辞了。” 李清见状,回了一礼,与他道了声谢。 两人步行回衙门,街道上人来人往,倒是正好做掩饰,谢端边走,边将情况与他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李清是大感惊愕。 “想不到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本县如此信任于他,他竟然……” 念及此,又不免有些痛心,长叹了口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眼下也只有七八成的把握证明是他,事实究竟是否如此,尚需要进一步验证,咱们这一次,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谢端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计策,李清再一次被他震撼到了,不得不说,此计正是一石二鸟。 不仅能查出内鬼,更可以查出粮食的所在。 …… 次日清晨,粮厅。 “快快快,动作都给我麻利点!” 阮秀站在院子当中,指挥着一众衙役集合。 负责看守仓廪的衙役,此刻全部被调离了出来,一个个整装待发,似乎即将有场硬仗要打。 主簿大人听得动静,不由出门查看。 “阮捕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见了眼前的场景,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主簿大人!是这样,被盗走的粮食,县令大人已经查出了幕后案犯,故而让我整顿人手,前往正气山庄缉拿盗贼,顺便追回被盗的官粮。” 阮秀朝他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如是说道。 “哦?这么快!被盗走的粮食找到了?” 听闻这话,他面色微微一怔,继续追问。 “是啊!这还多亏了谢公子,昨日只身进入山庄查探,不负所望,总算掌握了确凿证据。” 他一脸的自信,对此仿佛胸有成竹。 “主簿大人,我们该动身了,告辞!” 阮秀不再多言,集结了队伍,出门而去。 主簿大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他愣了片刻,继而回到了主簿院。 面色略带忧虑,不假思索,遂研墨提笔,迅速写下了一张字条,走到门外,吹了一声口哨。 “扑楞楞……” 一只白羽红尾的鸟,落到了他的手上。 主簿大人把纸条卷好,塞入竹筒,并绑在了那只鸟的腿上,接着挥手一扬,鸟便振翅离去。 “希望还来得及!” 他喃喃自语,轻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 忽然之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主簿大人循声望去,但见谢端提着刀,从拱门缓缓进入院中,而他的身旁,跟着县令大人。 身后,阮秀王成二位捕头,神色阴沉。 “你们……” 他甚至有些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主簿大人,你的事发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谢端神色从容,双眸紧紧的盯着对方。 李清手一挥,身后的阮秀瞬间带人围了上去,两名衙役二话不说,直接反剪了他的双手。 另一名衙役则拿来铁链镣铐,将其锁住。 “大人,卑职所犯何罪?” 他依旧心存侥幸,并不愿就此承认。 “哼!你自己做的事,还用得着我说么?” 李清冷哼一声,听了这话,更显得气愤。 “你太让本县失望了!本县如此信任你,在任期间,屡次提拔,没想到你却暗通盗贼,窃取百姓的救命粮食,事已至此,还敢说自己无罪?” 这一番话声色俱厉,同时又掺杂着些痛心。 “卑职冤枉!大人,我冤枉啊!” 主簿大人听闻此言,不由高声叫屈。 “冤枉?主簿大人,狡辩是没有用的!” “冤枉”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谢端只觉得有些好笑,当下不再掩饰,索性道明了缘由。 “刚刚那只鸟,名叫红隼,乃是正气山庄庄主庞正所养的飞禽,可做传信之用,它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谢端迈步上前,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变化。 “官仓粮食屡屡被盗,神不知鬼不觉,大家都以为是飞贼,可实际上,却是有人以‘五鬼搬运术’偷偷运走。” “鬼怕神,你便以仓神神像破旧为由,将仓神撤下,以此方便对方行事。” “官仓乃县衙重地,能够经常接触到、并且有一定话语权的人,除了你,又还会有谁呢?”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暗中挑起百姓闹事的人,应该也是你吧,主簿大人。” 谢端面上挂着一抹笑容,娓娓道来。 主簿大人此刻,额间已经有细汗渗出,面色也带了些许惊恐。 “你……你胡说!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没做过,我……我冤枉啊!” 虽然语态还很强硬,可却显然底气不足。 “哼!是不是冤枉了你,到时候自见分晓。” 谢端不再多言,朝李清望了望,眼神交流之下,二人具是心中有数,随即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把他带回去收监,好生看管!” 李清一声令下,阮秀当即领命而去。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拦劫 正气山庄。 庞正拿着刚刚收到的传信,眉头紧蹙。 “不可能啊!咱们昨天接到传信之后,立刻就把粮食转移了,他怎么会查得出线索来呢?” 庞正朝着一旁的道人,出言说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搞阴谋、耍心机,这些素来是你的专长,本座只会用手段做事。” 道人面色冷漠,直接甩得干干净净。 “唉!真不知上头为什么会派你下来?” 庞正听闻此言,叹了口气,颇有些不满。 “你以为本座愿意来你这破地方!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窝里斗,任务完不成,咱俩都别想好过,有这工夫,倒不如想一想该怎么应对。” 道人冷哼一声,倒是难得的没有与他置气。 “报!回禀庄主,长山县城外果然发现大批捕快集结,眼下正朝着我正气山庄赶来,而且弟子还打听到,杨二爷他……他已经暴露了身份。” 恰在此时,庞正派出去的探子带回了消息。 “什么?二哥陷在里面了!” 闻听这个消息,庞正瞬间不淡定了。 “我说呢!官府办案,素来讲究证据,没有证据,不应该会随便派人缉拿,原来是你家老二被抓了,这也就难怪,为什么他们敢这么做。” 道人听闻此言,阴阳怪气的说道。 反观庞正,此时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满面焦虑之色,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也已经开始慌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道人望着这一幕,不禁感到有些烦躁。 “别在那儿晃来晃去的,官府都已经出动人马上山来了,你在这儿踱来踱去的有什么用?” 他迈步上前,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依本座看来,赶紧召集本教弟兄,将粮食运回总坛,虽然没有三十石,但总比被人家连锅端了要好,而且北上之路,说不定也能凑齐。” “你二哥被抓,已是死局,没必要再把咱俩给搭进去,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庞正此时也是心慌意乱,难以静下心来思考,听他这么说,一咬牙,索性点头应承下来。 “也罢,就听你这一次!只可惜两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至于二哥之仇,他日必报!” 他当即传令下去,召集门下亲信弟子撤离。 正气山庄,除了一大半是他本教亲信弟子以外,还有一小半是定居在这里新招来的,包括仆人丫鬟等等,带不走的,干脆是一不做二不休。 这些人知道他们不少事情,一旦落入了官府的手中,后患无穷,而情急之下,也没别的办法处置,于是乎,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拉开序幕。 把粮仓里还剩下的几石粮食运出之后,能带走的值钱东西就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全烧了。 做完这些,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庞正及那道人的引领之下,随即沿着道路,往北下山而去。 不多时,抵达半山腰,来到一处山洞。 庞正让人把山洞里的粮食全部运出,并装上马车,只是由于数量过多,短时间内无法撤离。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一只老鼠,见证了他们所有的恶行,此时看他们在山洞搬运粮食,没有丝毫犹豫,鼓足气力,转身便朝着山下跑去。 …… 谢端与李清带着若干捕快,眼下已经抵达了山下,不过却并没有着急上山,只在山脚徘徊。 此乃疑兵之计,进可攻,退可守。 其目的,就是让对方自乱阵脚。 而现在他们应该做的,就是一个字。 等! 等煤球带来消息,便可上山拿人。 他故意让主簿大人把假消息传给庞正,制造出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的假象,接着又把主簿大人是盗贼同伙的消息传开,同时派出人马进发。 一系列操作之下,快狠准,丝毫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机会,等到对方心慌意乱,自然便会露出马脚,而这个时候,关键之处,就在于煤球了。 他之所以提前到这里等候,便是因为有先见之明,一旦真有线索,可以第一时间做出行动。 如此等了约有半个多时辰,路旁的草丛中,忽然传来沙沙声响,煤球气喘吁吁,终于赶到。 谢端见状,走到一株大树身后,与之相见。 “谢先生,我……我找到了,粮食在北边的一个山洞里,他们现在,正要把粮食往外转移。” 听到这里,谢端身心一振,面露喜色。 “好!干的不错。” 他将煤球收回乾坤袋,继而从袋中摸出两张黄纸,酒水混合朱砂粉,就地绘制了两道甲马。 做完了这些,这才回身迈步上前,将消息告知了李清,让他带人跟在自己后面,前去拿人。 煤球虽然及时把消息传了回来,可要等他们这么多人赶到,估计黄花菜都凉了,而且人太多目标太大,很容易暴露,倒不如自己先行探路。 自己有修为在身,短时间内赶到不成问题,在此期间,自己会在路上留下记号,为他们引路。 当下分工已毕,谢端率先沿路掠去,脱离视线之后,将那两道符一脚一个,贴在了双腿之上。 掐个诀,运起神行法来,只如骤风一般。 这门符术,名为甲马神行术,两个甲马贴在腿上,日行五百里,四个甲马,则可行八百里。 水泊梁山的神行太保戴宗,便精通此术。 陈楠教他,原是让他做赶路逃命之用,他学会之后,只在小孤山上试过一次,只觉得耳边生风、脚不沾地,一炷香的工夫便来回了两三趟。 此时用来追踪,可谓再合适不过了。 在煤球的指引之下,谢端大步飞奔,轻眼的工夫,已经掠出去好几里地,此时定睛一看,前方道路旁的灌木丛后,一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 谢端料想是庞正派出来的探子,上前一把将他抓住,那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顿时大惊。 “庞正在哪儿?” 谢端此时语气阴沉,朝他喝问。 那人被谢端擒住,瞬间如软脚虾一般,左右挣脱不开,心知不是对手,一咬牙,似乎咽下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七窍流出血来,就此毙命。 “吞毒自尽,死士?” 谢端乍看之下,心头不由一惊。 这到底是个什么门派组织? 门下弟子宁愿死,也不愿落入官府手中! 他将尸体扔开,继续追踪,不多时,便来到了那个山洞,放眼望去,早已经没有一个人。 看来他们来晚了一步,毕竟十几石粮食也不是很重,搬运装车要不了多少时间。 好在问题不是很大,马车由于负重,在地上留下了车辙印,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指示。 谢端顺着车辙印,继续往前追去,复行不过五六里,只见前方道路上,一队人马正快速前行。 “手脚都麻利点,赶紧走!” 庞正此时走在最前头,催促了一声。 谢端在后面打量了两眼,当下也顾不得太多,不再犹豫,索性现身拦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我想你们是走不了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斗法 见谢端忽然跳了出来,众人不由皆是一惊,队伍当即就停了下来。 庞正举目在周围打量了几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来官府的人还没有赶到,心中立时稍宽。 “你就是谢端吧!” 庞正的目光死死盯住对方,冷冷喝问。 “庞庄主,咱们见过的,这么快就忘了?” 谢端露出一抹笑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哼!想不到你竟能追到这儿来,既然如此,也省得我去找你,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庞正不想再跟他耗下去,索性速战速决。 对方现在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一旦等官府的大队人马赶到,那么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给我上,先解决了此人再说。” 他朝着后方的弟子们一挥手,刹那间拥上来五六名壮汉,不由分说,拔刀便朝着谢端砍去。 谢端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步,只是悄无声息,摸了一张黄符在手。 等到他们近身之时,掐个诀,顺势甩出。 符咒在人群中凭空燃烧起来,那五六名壮汉瞬间被迷了心窍,纷纷扔下武器,扭打在一起。 乍见此幕,庞正心惊之余,更显愤怒。 “这小子会道术!庞正,你带人先走,此子交给本座了,昔日戏弄之耻,今日本座必报。” 旁边的道人看出端倪,当即踏步上前。 他没有半分犹豫,伸手拔下一把拂尘丝,就地一掷,化为数条黑蛇,朝着谢端便席卷而去。 “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 早在现身拦路之际,谢端就看清楚了场中的形势,这道人他认得,正是之前在正元街拦住他算命的那人,果不其然,他与这庞正是一伙的。 还好当时没有理会他,万一真被他诓去了生辰八字,估计此刻,自己早已经沦为孤魂野鬼。 眼见得对方出手,谢端也是丝毫不敢大意,丹田灵炁涌动,挥手之间,又是一道符箓打出。 黄符坠于地面,散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那朝他袭来的黑蛇,转眼间烟消云散、支离破碎。 “小子,上次算你命大,这回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死死的盯着谢端,说完之后,亦是夹出一道黄符,敕令一声,将黄符朝着谢端当头打来。 黄符凭空燃烧,化为熊熊烈焰,攻向谢端。 “阴符!” 谢端见对方也用出了符咒,而且用的还是阴符,冷笑一声,心念一动,阴阳符钱瞬间发力。 烈焰忽而转变方向,反朝那道人烧了过去。 在阴阳符钱面前用阴符,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这符见了老祖宗,哪里还有放肆的胆量。 这一幕,使得那道人也是吃了一惊,掐个指诀,朝着袭来的火焰一指,火焰凭空炸裂开来。 疑惑之际,他再次打出两道符咒,放出滚滚毒烟袭向谢端,可结果毋庸置疑,谢端甚至都没什么动作,毒烟便被反弹了回来,吓出那道人一身冷汗。 屡屡遭他戏耍,忍无可忍,道人此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竭尽全力,当下拂尘一甩,但见无数根银丝,犹如银河倾泻一般,转瞬间蔓延开来,夹带着烈焰,轰向谢端。 “本座就不信了!” 道人气急,挥舞着拂尘,开口爆喝。 谢端全神贯注,转身摸出朱砂粉,混合酒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左掌心画下雷篆。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掌一开,一道雷霆迎向了对方轰来的拂尘,电光与熊熊烈焰相撞,刹那间爆发出一阵轰鸣,道人的拂尘寸寸碎裂开来。 掌心雷余势不减,不偏不倚,正中那道人的胸口,道人倒飞出数丈,口喷鲜血,真元涣散。 目前的他,再也没有了任何威胁。 “死不悔改,枉为修道之人!” 谢端望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而庞正一行人,此时也是满脸震惊之色。 听那道人的口气,原本还以为他能把谢端拿下,不料斗法不过两三个回合,便败下了阵来。 “本座……不用你来教我做事!” 后方几名弟子,见状原想上去扶他,不过却被道人伸手推开,自行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双目怨恨,盯向谢端,忽而仰天大笑。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小子,今日本座折在你的手里,他日我圣教必将百倍偿还。” 话音方落,忽见一道火焰自他脚底升起,风一吹,化为熊熊烈焰,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道人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直至化为灰烬。 一切的一切,猝不及防,便是谢端也有些没有想到,他竟会以自焚这种方式,来了结自己。 “害人害己,终究玩火自焚!” 恰在此时,阮秀带着一帮捕快,终于赶到。 众人刀兵出鞘,将庞正等人团团围住。 “贾道长……” 庞正亲眼见到那道人死在他面前,不免有些悲痛,此时又见官府兵马已至,心知大势已去。 他望了望谢端,目光怨恨,连贾道长都死在他的手里,自己一介武夫,拿什么跟他拼? 念及此,接着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若干弟子,仿佛下定了决心。 “圣教弟子,绝不屈服于官府!” 随着此言落幕,一众人等心有灵犀一般,口中缓缓念出了那道人死之前念的那句话。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 “拦住他,他们想要自杀!” 谢端反应过来,出言提醒,只可惜终究迟了一步,庞正带头,咬破口中蜡丸,吞下毒液,十余名弟子跟从,无一例外,瞬间七窍流血而亡。 此情此景,不仅仅是谢端,周围的一众捕快也是大为惊愕,这帮人的狠辣果断,世所罕见。 …… 李清因为体力不支,所以只是让阮秀先行前往支援,等他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处理完了。 将尸体以及粮食分别装上马车,运回衙门。 谢端在原地愣了片刻,颇有些无奈,细细思索着他们临死前喊的那句话,总觉得有些怪异。 听上去,应该是他们门派的口号。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此刻回想之下,结合他们的做法,自杀起来无比果决,毫不犹豫,关键是自称圣教。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白莲一现盛世举……” 谢端眉头微蹙,口中喃喃念叨着。 “莫非是白莲教?” 蓦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难怪他们要这么多粮食,被发现之后立刻转移,知道逃不掉了又果断自杀。 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白莲教,乱世造反二五仔,几乎历朝历代都有他们的身影。 事关重大,谢端不敢隐瞒,当即将此事告知了李清,让他最好上报,同时请上头进行核实。 毕竟不管是不是白莲教,只要在谋划造反,肯定不止这一个地方有分舵,汇报给朝廷,只需一查,相信不难查出。 不过如此一来,以后他们可能得要多留个心眼了。 这次得罪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白莲教又鱼龙混杂,集聚三教九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况且敌在暗,他们在明,除了小心防范也别无他法。 当从煤球口中得知,正气山庄里其他的人,全部被庞正他们屠杀殆尽,谢端又不禁有些忿忿不平。 他带人到了山庄查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幸存者,结果却是整座山庄,早已化为了一片废墟。 无论厨子、还是丫鬟佣人,竟无一幸免。 包括尸体,也随着大火,化为了灰烬。 谢端诵了段道经超度,让人将尸骨敛出。 十数具森森白骨,乱成一团,也分不清谁是谁,无奈之下,只能挖了个大坑,就此掩埋。 处理完此间后事,这才下山,回转县城。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返乡 长安,大启国都。 长安素有“八百里秦川”之称,文化底蕴极为深厚,历朝历代,多有以长安为国都者,统治者们对于长安古城,仿佛有着一种特别的向往之情。 启元殿外,石阶之上,傅道章手上捧着一道圣旨,苍老的面容上笑容可掬,显得很是得意。 眼下正是下朝之际,诸多大臣来来往往,其中有不少老臣,见了他,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 自从启朝建立以后,定都长安,多有修缮,改正殿为启元殿,也就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 傅道章年上五旬,发须皆白,一脸正气,乃是六部中吏部侍郎,掌管各地官吏的任免考核。 此时这位侍郎大人,可谓是满心的激动。 “傅大人,方才在殿上见你舌战群儒、力保此措,真是痛快!忍了这么久,也该给那帮老顽固点颜色瞧瞧,不然还真以为咱们是软柿子。” 工部侍郎郑召,眉开眼笑,当下来到他旁边与之并排而行,语态之间,也是觉得十分解气。 “郑大人慎言,须知祸从口出啊!” 傅道章朝着两侧望了望,轻声说道。 “怕什么!就是到了皇上面前,我也敢这么说!咱们的新政之法之所以失败,无非是因为他们的百般阻挠,要不然,岂会酿成如此恶果?” 郑召对此毫不避讳,忍耐不住心头之火。 “好在这回,这个‘以工代赈’的举措,算是得到了皇上的支持,傅兄不惜代价,保下此新兴举措,正是咱们一血前耻、扬眉吐气的好机会。” 说到这里,又不免神情激动,兴致勃勃。 “说起来,倒还多亏了慈航法丈,若不是他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说话,这道圣旨也请不下来!” 他微微颔首,显然对于郑召的话也很认同。 “皇上任命我为钦差,前往东阳郡传旨,对于提出此法之人给予褒奖,并宣召入京,即日便要启程,朝中之事,就有劳郑兄多加费心了。” 说到这里,似乎又想到什么,继而提醒道。 “尤其是清霜与寒月那两个丫头,我不在的时候,劳烦郑兄多加看护,免得又惹出祸来。” 郑召听罢,捋着胡须,哈哈笑了两声。 “我没记错的话,两位世侄女也及笄了吧!灵动一点是好事,一定是你平时管得太严了。” 傅道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罢了!你放心去,朝中有我及诸位大人,不会有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得让皇上看到成果。” 因为变法失败,致使朝廷内忧外患不断,皇上一怒之下,已经斩了不少贤臣良将,剩下的几位,也是常常被顽固派欺辱,提心吊胆过日子。 如今总算是有个翻身的机会,又嫣能错过? “以工代赈”,此举措思想虽然过于超前,但干的都是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的实事,当然前提是要上行下效,否则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甚至有助于内忧问题的解决,所以他才会联合几位大人,以死相谏。 …… 七月,正是丰收之季。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官粮被盗的案子,早就结束了,可惜案犯全部自尽而亡,只剩下主簿大人,此人又嘴硬,一心求死,因此也没能审问出什么有利的消息。 不过谈及白莲教,他的眼神面色明显有所异常,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却是弄明白了。 那便是他与庞正,原来是同族兄弟。 庞正本姓杨,名叫杨正,是主簿大人同父异母的弟弟,早年因为犯了大错,被驱逐出家族。 两年前回归长山县,建立起正气山庄,他们两个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有所来往。 当得知弟弟自尽而亡,主簿大人悲痛之余,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随后在狱中触墙死了。 这件案子到此为止,虽说结局有些不尽人意,该上报的,李清也都上报了。 后面的一段日子,李清都在忙碌“以工代赈”的事情,在他的带领下,长山县难民一事已经彻底解决,甚至此法还沿用到了周围其他几个县。 听说为此,郡守大人专程上奏了朝廷。 相较于李清,谢端同样也没闲着。 他五月份回了翠虚观一趟,并且在那儿住了个把月,只是人去楼空,没了以往的热闹气氛。 不过也正因如此,使得它更能静心修法。 山中灵气充盈,而且生长着不少名贵草药,有些甚至可以用来炼制丹药,采服内炼精炁,对于他的修行,可谓大有益处。 丹道,分内丹与外丹。 内丹之术,以人身体为鼎炉,以体内五脏之气为根源,性命双修,筑基培药、坎离久靖、采药归鼎等等繁琐步骤,促使玉液还真,结成圣胎。 至于外丹,相对而言就比较简单了。 无非是采药炼制,融合铅汞制成丹丸,人服食之后,可祛除百病、滋养身心,乃至元阳再生。 而且外丹之道,无论全真还是正一,几乎都会有所涉猎,炼丹驱邪,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可以说是道士的标配了。 关于这方面的知识,谢端从道籍中看过,却从未尝试过,毕竟他也怕炼着炼着,把人给炼没了,指不定还会像某位前辈一样沦为千古笑谈。 ……遂炼丹,自制一丹丸,服之,卒。 在翠虚观这一个月下来,虽然修为没有特别明显的提升,但相较于之前,还是大有进步的。 至少丹田灵炁增加了不少,也浓郁了不少。 符篆修炼,同样也是更加娴熟,行云流水。 下山回到县衙,不知不觉,又待了一个月,平日里除去修炼之外,偶尔也会帮忙照看两个外甥,久而久之的,这两个小家伙倒是黏上了他。 尤其是外甥女,有事没事就要找他一起玩。 眼见得步入七月,天气愈发炎热,而且中元节快到了,外地漂泊的游子,都开始返乡祭祖。 大启以孝治国,百姓们也最为看重孝道。 谢端触景生情,虽是一介穿越客,却也懂得孝义礼法,尤其是学道修法之后,更是极为看重。 百善孝为先! 凡成大道者,不外乎如是。 再者,他也一直想找个适当的时机,重建新家自立,加上学道之后,更是早有外出求道之意,只是被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所耽搁,一拖再拖,直至现在,也没有正式实施。 眼下中元节将近,乃是祭祀之时,返乡祭祖,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姐姐姐夫虽然待他不错,但他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不管怎样,终归还是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宿。 如今总算是空闲下来了,正好开展计划。 正文 第六十章 离别 “你想回老家祭祖?” 当得知了谢端的这个想法之后,谢瑛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渴望,不过紧接着就黯淡了下去。 “嗯!再有半个月就是中元节了,自从二老归天、我南下逃难以来,就一直没回去过,如今好不容易空闲了,便想回去看看,顺带祭祖。” 谢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朝着姐姐说道。 虽然他没有表明要重立门户,但是谢瑛也不傻,自然能够听得出来,他是想要回乡自立了。 这其实是好事。 不过说起返乡,她也有好些年没回去了。 二老归天,自己却没能送他们最后一程,想来着实心中有愧,如今弟弟要回乡祭祖,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些许希望,可紧接着希望就破灭了。 丈夫终日忙于公务,估计走不开,自己这边又有三个孩子需要照看,想来着实有够为难的。 常言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或许这就是命吧,如今连回家看一眼,她都做不到。 念及此,不由黯然神伤,轻叹了口气。 “你能有这份心,相信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姐姐不会拦你,回去以后,替我在爹娘的坟前上一炷香吧!请二老原谅女儿的不孝,不能亲自回去拜祭。” 谢端望着她的神情变化,又闻听此言,心中已然明了,他顿了一顿,继而展颜,开口说道。 “姐姐若是也有想法,不如一同回去?” 听了这话,谢瑛双眸一亮。 可最终还是苦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算了吧!你姐夫这边走不开,几个孩子也需要人照料,加上长途跋涉的,终归不太方便。” 谢端听罢,微微颔首,心中若有所思。 “即是如此,那便不强求!这次回去,我想先在那边安家,等安顿好了之后,再回来看你们。” 谢瑛听了这话,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弟弟长大了,以后也能独挑大梁了,只可惜这一幕,二老没有看到,不然应该会感到高兴。 她心中忽然在想,或许也是时候该与他说上一门亲事了,也好开枝散叶,延续谢家的香火。 把回乡安家祭祖一事,与李清说了一遍,李清沉默了片刻,并没有过多阻拦,因为心里都清楚,谢端要走的路,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去左右。 因此只是询问了一番他姐姐的看法,以及他什么时候启程等等,接着便让人为他安排行程。 做完这些,谢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一番,便于启程,然而他才刚刚进门,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桌子上啃着些什么。 “唉!真担心哪天养不起你。” 谢端关上房门,轻叹了一句。 “先生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呢!” 煤球见了他,挪了个角度,继续啃着萝卜。 “罢了!你既要随我修行,那咱们之间的约法三章便要牢牢遵守,否则依然是各走各道。” 谢端无奈,不去管它,转而开始整理包裹。 自从庞正一行人伏法之后,谢端便履行承诺,恢复了它的自由之身,只是这家伙这几天下来,有吃有喝,似乎尝到甜头了,死活不愿走。 并表示自己就算是走了,最后难免还是逃不了小偷小摸,依靠偷东西果腹,最终百般哀求之下,终于征得同意,留在了谢端身边,随他修行。 不过谢端留下它,也是有条件的,约法三章。 一不可任意伤人害命。 二不可随意偷盗妄语。 三便是要多行善积德。 必须保证做到这三点,它才能留下来。 而在此期间,自己会解决它的食宿问题,有自己一口吃的,便绝不会让它饿着。 不过关于修行方面,自己一概不会指点,各按各的路子走。 想想从今往后,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也不需要终日提心吊胆的躲避天敌,相对于此,倒也不错。 …… 三日后,长山县城,西城门外。 官道上人来人往,时常有车马进进出出。 “就送到这里吧!姐,姐夫,你们保重。” 路旁,谢端朝着李清夫妇拱手施了一礼。 “正明啊!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一路走来,你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姐夫也没什么送的,这儿有五十两银子以及一封书信,你好好收着,回去祭祖安家,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李清将手上的一个钱袋,以及一封书信,递到了谢端的手中,同时又开口朝他交代了一番。 “侯官县我还有熟人,名叫王瑞,字景祥,乃是昔日的同窗好友,我与他有过命的交情,你到了地方,把这封信交给他,一来代我问好,二来他见信之后,会帮衬你的!” 谢端听罢,倒是也没客气,接了过来。 “如此多谢姐夫了。” 他将钱袋和信封收入怀中,望了望旁边的三个外甥,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迈步走了过去。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红两蓝三个福袋,袋中装有符箓三道,分别戴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 元君用手抓着福袋,一脸的好奇。 “这个福袋里面,装了宝贝,记住不要给别人看,自己也不要随便拆开,一定要随身携带,明白了么?等舅舅回来之后,给你带大雪梨!” 小丫头一听到吃的,顿时眉开眼笑。 “好耶!我要两个。” 小外甥因为刚满一岁,懵懂无知,此刻只是缩在母亲怀里,眨着眼睛看着他,口中咿呀学语。 至于一旁的李元祺,年龄较长,而且也已经开始上蒙学,倒是没有像妹妹这样,又蹦又跳。 “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眼巴巴的望着谢端,出言问道。 “等你长到这么高了,我就回来了。” 谢端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笑着说道。 “好了,我该走了!你们两个要好好听爹娘的话,尤其是你这丫头,一天到晚闲不住的。” 元君听了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冲他做了个鬼脸,继而把玩着胸前的福袋。 “对了,姐夫!我记得没错的话,城北丘山上有座兰若寺,这寺庙荒废已久,容易滋生邪崇,你在此为官,平时要多注意,无论如何也不要进去,甚至是不要靠近,将来如果有机会,最好是远离此处。” 谢端蓦然想起兰若寺一事,这么久了,一直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聂小倩,亦或者是树妖姥姥。 不过这些,现在也不是他该去考虑的,凭他目前的道行,就算碰上了,也只能是被虐的份。 所以能不招惹,最好是不要招惹,尽量规避。 若有可能,他甚至希望姐夫最好调离此处。 李清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此事,不过他既然提起,那么顺带也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交代完毕,谢端不再犹豫,告辞离去。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渡口 此次回乡,一为祭祖、二为安家、三为上山求道,总共三件事情,他已然做好了规划打算。 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师承传授,他的修为道行始终不会有什么大的提升,终归是井底之蛙。 何况还有兰若寺这个隐患,如果真的是《聊斋志异》当中的兰若寺,情况可就不容乐观了。 他只有想办法提升自己,只有本身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侯官县到山阴县,横跨两郡十六县,数千里的路程,谢端逃难时,足足走了两个多月才到。 如今东阳郡长山县,在山阴之下,所以距离侯官县只远不近,纵是马车,至少也得半个月。 当然了,他要是施展神行术的话,包括问路休息在内,估计最多三五天的工夫,就能抵达。 只是神行术虽快,却有着禁忌,那就是一路上不能吃酒吃肉,否则就不灵验了。 距离中元节尚有十余日,所以谢端并不急于一时,趁此机会游历一番,拓宽下见识也是好的。 故而自长山县出发,当天只以神行术跑了五六百里,随后便是跑一段、走一段,好不惬意。 一路所见所闻,可谓触目惊心,令人感慨。 相较于长山县,已经有不少地方皆是难民成堆,毕竟不是所有的地方官,都像他姐夫那样。 一些百姓被逼得活不下去,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是常事,狠一点的,甚至直接扯旗子造反了。 好在事情都有两面性,有好也有坏。 既有乱成一团的穷山恶水,自然也会有和谐安宁的繁荣城池,一些规模比较大的县城,情况还是很不错的,整体状况,甚至比长山县还好。 如此不知不觉,行了二三日,抵达闽中郡。 东阳郡在闽中郡以西,而闽中之上,即为会稽郡,这三个地方,可以说是邻居,相邻之郡。 天下划分九州,东阳、会稽、闽中三郡,同属吴地扬州,谢端没有沿着原路到会稽郡,再从会稽郡回家,那样弯弯绕绕太远了,而且地形也复杂,很不好走,不如干脆来到闽中,从大运河走水路,可直达吴郡,然后再走陆路抵达家乡。 大启疆域地图,谢端曾在姐夫办公的地方见过,与华夏雄鸡地图完全不一样,而且地域划分并不详细,只罗列了天下州郡,以及各大水系。 所以他返乡的大概地名路径,谢端知道,但是要精确到每一个县,那就需要去沿路打听了。 大运河隋朝始建,唐朝有过修缮,启朝更是改动颇多,贯通南北,犹如一条长龙一般,不仅促进了两地的文化经济交流,更是便利了交通。 正午时分,湍急的湖面上,一艘木轮顺水而行,偌大的船帆展开,好似一张宽大的翅膀,倒是不需要舵手发力,仅仅只要掌控好方向即可。 这是一艘前往金陵的商船,规模不是很大,小偏中型,运满了茶叶,货主姓莫,名世仁,人都唤他为莫员外,闽南人,倒是正好与谢端顺路。 昨日由抚风镇渡口启程,谢端便搭上了他们的船,谈好了价格,目前已经行驶了一天一夜。 这一艘船上,包括舵手、杂工、随行镖师等等在内,总共有三十来人,整体队伍颇为宏大。 此时站在前舱外面的甲板上,谢端朝着运河周围打量,但见两岸青山,缓缓向后掠去,船身分开了水面,河水哗啦啦作响,劲风呼啸而过。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他有感而发,忽然想起后世的一句诗。 然而话音方落,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好诗,好诗啊!谢公子不愧是读书人。” 谢端转头望去,却见是一富态男子,满面油光,头上戴了顶方巾,手中则是捧着一个茶壶。 “莫员外!” 谢端朝他见了一礼,颇感惭愧。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莫某虽只是一介商人,却也能读懂此诗,果然是意境唯美。” 他面带笑容,来到近前,放眼扫视着前方。 “莫员外见笑了,此诗并非我所作也!” 谢端见状,神色并无什么变化,回应了一句。 “文人借诗叙怀,此乃兴事,又岂有见笑之意,谢公子谦逊了!尚不知公子是何方人氏?” 谢端上船时,只说了要去往何处,并且出手阔绰,莫世仁见他书生打扮,却提着刀,气度不凡,想来是有些来历的,因此才同意载他一程。 “不才临海郡侯官县人氏。” 见他问起,谢端倒是也没有隐瞒。 “哦!吴郡与临海郡仅一江之隔,若是顺风顺水的话,最快五日,莫某的船便能到达吴郡。” 莫世仁听闻此言,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已是下午申时,水势渐渐平缓下来,商船的速度也在减慢,放眼望去,前方不远,两岸村落林立。 “莫员外,前面便是延平津渡口了。” 一名皮肤黝黑,浑身肌肉的壮汉,此时从船舱里探出头来,见了莫世仁,朝着他拱手行礼。 此人是这艘船的舵主,也就是掌舵的。 “过了延平津,便是延平县,让大家都加把劲儿,趁着天还没黑,咱们今晚到县城过夜。” 莫世仁听罢汇报,点了点头,做出回应。 “得嘞!” 那舵主答应一声,接着又缩了回去。 舵手们卖力的划动船桨,不多时,来到延平津渡口,渡口连接运河的河道,建有瞭望塔、以及船闸,两侧修了河堤,瞭望塔上,立有一人。 见了他们,连忙摇动旗帜,频频发出信号。 商船在距离渡口三里处靠岸,此时放眼望去,只见前方的河道已被封死,禁止任何船只通过。 都水监驻延平津河道主事,在几名助手的陪同之下,此时风风火火来到近前,登上了商船。 “你们是干什么的?从何而来?可有路引?” 主事大人一身衣袍,沾了些许泥巴,一边让人前往船内检查,一边面朝莫世仁,出言问道。 “大人,小人莫世仁,闽南茶商,运送一批茶叶前往金陵,这是小人的路引,请大人过目。” 他躬身行礼,同时从怀中掏出路引呈上。 河道主事接过来翻看了两眼,抬头说道。 “你们不知道这条水路已经不能走了么?河道都封了,劝你们赶紧倒转回去,绕道而行。” 他将路引交还给对方,神情严肃的说道。 “这……敢问大人,这条路为何不能走了?” 听了这话,莫世仁心头微微一怔。 他事先可并不知道此地河道被封,而且都走到这里了,再绕道而行,那将会耽误不少行程。 “别多问,总之你们不想死的,就赶紧离开。” 主事大人皱了皱眉,站在甲板上静静等候。 莫世仁眼珠一转,趁着他手下检查的这段时间,轻车熟路的上前,塞了两锭大银在他手中。 “大人,行个方便,小人跑这一趟,实在是不容易啊!就算不能过,也总得有个原因吧!” 他满面笑容,已是深谙行商之道。 主事大人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展颜欢笑。 “算你小子会来事!实话告诉你吧,延平津出了河妖,已经掀翻了好几艘木船,不少人丧命于河妖之口!县里请了法师,已经跟它斗了三天三夜,为防再生变故,所以这河道就暂时封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河妖 听到“河妖”这两个字,谢端心中不由一怔。 包括旁边的莫世仁,同样是面色骤变,脸上惊疑不定,既有些惊愕,同时又有些将信将疑。 “河妖?果真有这种事?” 主事大人见他这副神情,心中稍显不满。 “怎么?你认为本大人会骗你不成?” “不不不!小人怎敢质疑大人的话语,既然大人说有,那就是有,小人绕道而行便是了。” 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而谢端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暗自忖度。 妖魔鬼怪之事,官府素来讳莫如深,有些地方官吏甚至是不信,就算遇见,也不会随意说与旁人知晓,如今他却直言不讳,由此可见一斑。 “敢问大人,不知可清楚这河妖的来历?” 他此时迈步上前,朝对方拱手行了一礼。 听得谢端发问,主事大人当即把目光投了过来,见他一身书生打扮,却带着刀,心下生疑。 “你又是谁?” 主事大人面色一沉,盯向谢端,开口问道。 他就职于都水监,掌管此处河道往来通行以及修筑等大小事务,责任可大可小,所以对于每一艘船、每一个人,都会仔细盘查,无一例外。 “小可姓谢,只是一漂泊在外的游子,适才听大人说起此事,心中有些好奇,因此发问。” 谢端轻笑了笑,不卑不亢,做出了回应。 “禀大人,谢公子乃是位秀才相公,有功名在身,因有事返乡,所以小人便载了他一程。” 莫世仁见状,当下也是连忙介绍。 “原来是位秀才相公!既是如此,就更不该多问!河妖之事,莫说我不清楚,就算是知道,也不可随意乱说,总之,你们尽快离开为好。” 得知谢端的秀才身份,主事大人的语态立时客气了不少,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河道主事,甚至没有正式编制,可人情世故,却是深谙其道。 说不准哪天,人家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留几分面子总是好的。 “大人,全舱检查完毕,并无异样!” 进入船舱检查货物的众人,此时纷纷回到了甲板,面朝主事大人行了一礼,同时开口禀道。 “嗯!河道被封,你们不从此处过关,便不需要交关税了,话已至此,各位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之后,遂带着一帮手下,下船离去。 “莫员外,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舵主愣愣的站在一旁,出言发问。 莫世仁打量了周围一番,微微长叹了口气。 “那岸边有个村落,依我看今晚便在村中落脚吧!明天一早,调转船头,咱们绕道而行。” 他下达完指示,继而又望向一旁的谢端。 “谢公子,耽搁你回乡了,不好意思。” 谢端笑了笑,不以为意。 “莫员外说的哪里话。” …… 村子名叫雨泽村,寓意为风调雨顺。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雨泽村临近延平津,又面靠大运河,村中百姓,其实多为渔民。 这年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延平津又有河妖作孽,村中不少百姓都断了生计,日子是愈发难过,如今有人愿意花钱留宿,自然乐意之至。 尚且富足的家庭,纷纷拿出鱼肉好生招待。 谢端被安排到村东头的一户农家,稍显破旧的土坯房,尚能遮风避雨,院子里置有一条小船以及几张旧渔网,竹架子上晾着衣裳,一只公鸡独脚支撑着身体,立于那架子前头,英姿勃发。 院子当中,此刻摆了一张木桌、几张藤椅。 “谢公子,农家简陋、生活清苦,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几碟小菜,还望谢公子莫要嫌弃。” 一名老农捧着一碟豆腐,摆到了桌子上。 除此之外,桌上另有几盘素菜,而唯一的一个荤菜,还是老农临时杀了一只鸡,以做招待。 “老伯客气了!家常小菜,胜过山珍海味,承蒙老伯如此盛情招待,谢某真是感激不尽。” 望着眼前这一桌子的菜,谢端心里明白,这应该是他们所能提供的最丰盛、最好的菜肴了,平日里估计油水都不见得有几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对待外来客人,他们还是很热情好客的。 这家老农姓罗,儿女早些年染病死了,只留下个孙儿,爷俩相依为命,依靠打渔为生。 此时一家人落座,开始动筷用饭。 因为晚上没有蜡烛,全靠松脂照明,可燃烧松脂会有很大的烟雾,而且烟雾对人体有害,所以他们吃饭,一般都是趁着天还没黑的时候开动。 “老伯,听说你们这儿闹了河妖,现在河道也封了,无法通行,不知老伯对此事可清楚?” 席间,谢端一边用着晚饭,一边出言询问。 那河道主事不愿说,可岸边村民世世代代居住于此,料想对于这种事情,应该会清楚一些。 提起此事,罗老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唉,谢公子有所不知啊!说起这河妖,可是把俺们给害苦了哟!” 他放下了碗筷,神色间夹杂了些许悲痛。 “咱们这个地方,素来是安安宁宁的,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怪异之事,可不知怎么,就在半个月前,这延平津两岸,先是频频有牛羊失踪,紧接着就是人口。” “有人曾亲眼看见,湖中渔船,渔民撒网撒得好好的,忽然就从水里伸出一个铁钩,直接把人给钩到水底下去了。” 罗老伯摇了摇头,对此深感无奈,接着又说道。 “前段日子,有两艘商船从河道经过,原本平静的湖面,却在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掀翻了船只!落入水中的是人,可浮上来的却是鲜血。” “据活下来的人所说,他们在水下看到了一头吃人的妖怪,也正是因此,方才惊动了官府,于是封了河道,请了法师前来降妖。” “说起来,那法师是慈航寺里的大师,听说与河妖斗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不过想来是有些能耐的,俺倒是真希望他能除去这个祸害。” 罗老伯说完,显得有些忿忿不平。 听到这里,谢端不由眉头微蹙,心中若有所思。 能兴风作浪,还凶残嗜血、屡屡害人,看来不是寻常妖物,否则也不会使得官府如此重视。 不过照他这般说,官府已经请了法师前来降妖,而且还斗了三天三夜,胜负未分,料想这法师必是有些本事,应该不需要自己去操心。 再说自己没有见过那河妖,也不知道对方的道行修为如何,若是贸然插手,不见得能有把握将其降服,说不准还会帮倒忙,坏了人家的事。 念及此,他便心头稍宽,不再多想。 用完了晚饭,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明月当空,群星点缀,远处传来河流的潺潺水声,包括的蝉鸣蛙叫,好一派盛夏夜景。 罗老伯与他的孙儿,眼下已经歇息了。 谢端端坐在房中榻上,开始运转练炁之法。 四周虽然一片漆黑,但他早已能夜间视物,因此在他的眼中,黑夜白昼,倒是没什么区别。 如此不知不觉,渐渐入定。 “哗啦啦……”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流水之声,而且听上去,水势极为湍急,并不像是大运河中的水流之声。 “哗啦啦……” 水声越来越大,同时似有房屋倒塌之音,乾坤袋里的煤球仿佛有所感应,此时疯狂的抖动。 谢端猛然睁开双目,纵身一跃,跃出房门。 他循声望去,乍看之下,只见延平津湖水滔天,犹如黑云盖顶一般,直接蔓延到岸上,并且从上游地段,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下,朝着整个雨泽村席卷而至。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云雷 “嘶……” 一声怪吼远远传来,好似猛虎出山林。 眼下,村中大部分百姓都已入梦,骤然间惊醒,也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面对这滔天的巨浪,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罗老伯,快起来,带孩子跑。” 谢端当即反应过来,冲进旁边的一间土坯房,率先把尚在睡梦当中的孩子抱出,同时叫醒了罗老伯,他慌慌张张穿好鞋子,来到了院中。 当看到上游奔涌而下的巨浪,大惊失色。 “天呐!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地形原因,所以湖水尚未流到此处,不过最靠近上游地段的几间木屋,却已经被水蔓延到一尺之高,而且水势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上涨。 “啊……救命,救命啊!” “哇呜呜……” 一时间,呼救声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回荡在夜空之中,同时有人开始敲锣打鼓,大声提醒。 “洪水来了,大家快跑!洪水来了……” 谢端目光扫视之下,此时迅速做出了决断。 “罗老伯,你带着孩子快跑,往高处跑。”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迎着水势而去。 地势比较低的地方,湖水已经淹到了他的小腿之处,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淹没村落。 “快,大家往高处走,不要贪恋财物!” 谢端一边朝着沿路奔袭的村民开口提醒,一边将被水流冲倒的人扶起,同时朝着上游迈去。 突发大水,延平津上游还隐隐传来怪吼,谢端感觉事情并不简单,说不准就是那河妖作孽。 此时提刀在手,运气提膝,踏水而行。 腰间的乾坤袋乃是一件法器,水火不侵,倒是不需要担心进水。 不过里面的符却怕水,一旦浸湿,立即便失去了效用。 …… “茶叶,我的茶叶啊,快……快去搬货。” 大水肆虐,便连运河也受到了波及,泊在岸边的商船,船舱里进了不少水,莫世仁一脸痛惜之色,在两名镖师的护送之下,朝着高地跑去。 “莫员外快走,危险!” 两名镖师死死的架住他,将它往后拉走。 直至此刻,莫世仁想到的依然是自己的货。 谢端只是打量一眼,见他并无性命之忧,便没有理会,如此不多时,他已来到了上游地段。 当下放眼望去,只见一帮官府衙役连滚带爬、落荒而逃,口中连连惊呼,显得极度恐惧。 延平津渡口有河妖作崇,官府又请了法师做法降妖,为了防止有人不慎误入,惊扰到法师做法,所以这一片地带,都有官府的衙役严格把守。 可惜如今的他们,却是四散而逃,狼狈不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法师死了,法师死了!” 有人边跑边喊,惊惧万分。 谢端穿过官府的防线,来到渡口岸边,打眼望去,但见延平津湖中,一条身长数丈,尾有分歧,并衔接有铁钩的大蛇,正不断的搅动风浪。 大蛇的身体粗壮如斗,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乌黑鳞甲,锃明发亮,张开血盆大口,连连咆哮。 识海中的阴阳符钱,此刻猛烈发出着感应。 “救命,救……救命……” 两名未能及时跑掉的衙役,此时正在水里挣扎,惊恐的大声呼救,鲜血染红了湖水。 岸边法坛,各类做法器物,已被摧毁得不成样子,而在法坛的后方地面,一名僧人浑身是血,胸前似乎被某种利器所洞穿,满身血污。 那僧人躺在地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好个孽畜!” 谢端眼见得此状,虽惊不乱,沉喝一身,飞身上前,一手一个,将水中的两人救上。 乍看之下,方才发现那两名衙役,竟都是身受重伤,肩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也就凭着一股活下去的意念,方才坚持到现在。 “快走!” 谢端朝着两人沉喝一声,两人反应过来,朝他道了声谢,随即相互搀扶着离去。 与此同时,那大蛇也察觉到了谢端的存在,嗅了嗅空中的气息,将头转了过来,一双赤目,死死盯上了他。 “嘶……” 大蛇口中吐着信子,仿佛有些恼怒。 它不由分说,尾巴一甩,尾尖上的铁钩便猛然袭向了岸边的谢端。 钩子锋利无比,并且包裹着一层淡淡的赤色妖气,寒芒乍闪,一旦被它勾住,怕是当场肚破肠流。 钩蛇,出永昌,尾歧,长数丈,性凶猛好斗,隐于水中沟渠,以尾钩取岸上人牛马啖之。 《山海经》、《水经注》、《续博物志》等著作,皆有记载。 看到它尾部上的两个钩子,谢端已经有些明白那位法师是怎么死的了,当下丝毫不敢大意。 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迅速后撤。 横刀出鞘,散发着灵光,狠狠朝着它劈去。 “铛铛……” 横刀与钩蛇尾部相撞,毫无疑问,刀刃被它的鳞甲所阻,迸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火花四溅。 谢端不仅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反倒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手中的横刀差点脱手,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数丈,落地后又退出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大蛇不依不饶,根本不给他缓过气来的机会,当即张开大口,喷出两道水箭,击向谢端。 谢端一与它交上手,心中就已经有了底,知道不能跟对方硬碰硬,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他不去硬抗水箭,而是利用矫捷的身法闪避,水箭击中地面,造成了两个巨大的深坑。 谢端精神高度集中,趁此机会,迅速从乾坤袋中摸出了一道符。 符咒夹在右手食、中二指之间,左手掐诀,口中默念着法诀,存想神讳,灵炁外涌,找准时机,右脚猛然在地面跺了两跺,顺势抛出符咒。 “五雷使者,威猛降临,速捉妖魔,捕逐邪精,敕!” 敕令出,云雷符金光大放,凭空燃烧。 刹那之间,天边云层涌动,黑云盖顶。 “轰隆隆……” 云层之中,隐隐有闷雷乍响。 大蛇眼见得此幕,心中顿时慌了,或许是妖物精怪的本性,对于天雷,都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它此时不再对谢端发起攻击,也没有继续兴风作浪,而是抬头四处张望,看上去显得很是畏惧。 云雷主杀伐,云雷一出,杀伐果决,毫无回旋的余地,所以修习雷法之人,一般是不会轻易施展的,万一错杀误杀,那么就是徒增杀孽。 “嘶嘶嘶……” 大蛇一连仰天发出三声嘶吼,也不知是在挑衅还是哀求,荡起一个浪花,便要朝着水底钻去。 然而谢端又怎会给它这个机会? 抓住空隙,已在掌心绘出了雷篆。 他左掌频频挥出,一道道掌心雷朝着那大蛇身上轰去,每击中一处,它身上的鳞甲便脱落一两片,虽然伤害不高,却依旧能让它痛彻心扉。 大蛇连连惨叫,目光中透露出滔天怨气。 “轰……” 就拖了这么一会儿,空中云雷已然降下。 一道雷柱,夹杂着闪电,噼里啪啦,不偏不倚,仿佛自带导航一般,直接击中那大蛇七寸。 雷柱划开水面,犹如一枚炸弹落入湖内。 整个延平津,湖面上迸出一阵电光,蔓延开来,足达数丈之远,湖底鱼虾纷纷被击得上浮。 大蛇的身躯疯狂扭动,遍体鳞伤,胡乱拍击着水面,掀起大片浪花。 与此同时,谢端心念一动,识海里的阴阳符钱开始发力,现出实体,在那大蛇的头顶上空盘旋了一周,顿时将它体内的灵气彻底吸收。 如此没过多久,大蛇渐渐沉入湖底,没了生息。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法师 河妖已除,谢端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然而这股劲一松,顿时便感觉腹部丹田一阵空虚,灵炁已然所剩无几,竟是有些乏力疲惫。 一张云雷符,几乎把他丹田的灵炁抽干。 “威力大,虚耗也多!果然道行还是不够。” 谢端微微有些无奈,索性就地调息了起来。 好在观想之下,阳符钱上的九道罡斗符纹,此时亮起了三道,由此可见,这蛇妖给他带来的收获不小,算是抵消了他施展雷法的灵炁消耗。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谢端调息完毕,恢复了不少气力,此时收功起身,望了望平静的湖面。 这蛇妖的修为道行,看来也不是特别高。 从方才的对战中来看,它甚至都没有化形,依旧维持着蛇形,可见也只是属于精怪行列。 人无论修道还是修佛,都有各自的境界,妖修自然也是一样,只不过它们的境界划分,没有佛道那么复杂,仅仅只是按照修行年限来分的。 异类从开启灵智、拥有灵性,到成功化为人形的这个阶段,通常都只是精怪,并不能算妖。 等到成功化形之后,方才可以开始计算。 因为妖物化为人形十分不易,其中要经历一次雷劫,只有渡过了雷劫之后,才能化为人形。 渡不过,要么身死道消,要么从头再来。 这也是精怪妖物,害怕天雷的原因之一。 那河妖被云雷所灭,湖面再无波澜,谢端此时沿着岸边,来到了那位法师的面前,见他死不瞑目,不由轻叹一声,伸手帮他把双眼合上了。 法力不够,不是蛇妖的对手,以至于丢了性命,但他有这份为民除害的心,却是值得敬佩。 谢端不再过多逗留,当即折返回了村中。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水,使得不少家庭家破人亡,一些相对而言比较老旧的房屋,已经彻底被水冲垮,甚至村民当中,还死伤了十余人之多。 倒不是被水淹死的,而是拥挤滑倒摔死的。 毕竟七老八十了,摔这么一下可不得了。 如此直至过了半个时辰,衙门才带着人匆匆赶来,一边帮忙救济百姓,一边前往渡口查探。 方才的一声雷响,的的确确惊动了不少人。 …… 不知不觉,天色将明。 谢端因为学了几个月医术,所以一直在帮受伤的村民们查看伤势,虽然一些内在疾病他不是很在行,但是把脉以及处理跌打损伤等外伤,却是懂得一些。 至于衙门里来的人,则指挥着村中壮丁开挖沟渠,将村子里的积水引入河道,以缓解压力。 “知县大人来了,还有慈航寺的大师!” 正在此时,忽听得有人提醒一声,紧接着便见一名身着官袍的壮硕男子,身边跟着三五名捕快,以及两名身披袈裟的僧人,缓缓步入村中。 几人迈至村中晒场站定,面朝着众位百姓。 “诸位乡亲,昨晚河妖作崇、兴风作浪,给大家造成了灾祸,本县对此深感惭愧!不过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那就是河妖已经被除掉了。” 知县大人放开嗓子,朝着众人朗声说道。 “河妖猖獗,幸得慈航寺法师相助,方才为我延平县除此祸害,为此净能法师还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本县代表全县百姓,拜谢大师圣恩了。” 知县大人神情严肃,继而朝着身边的两名僧人拜道,而周围百姓见状,也是纷纷跪倒在地。 “叩谢法师圣恩,为我们铲除了河妖。” 谢端蹲在一旁,正为一名受伤的村民包扎伤口,乍闻此言,不由得把目光朝他们投了过去。 现在铲除河妖的功劳是谁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方百姓,不用再担惊受怕。 再说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收获颇丰。 为人处事低调一些,总是好的。 “阿弥陀佛!净能师弟为民除害,从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正是荣登极乐,已成正果,知县大人不必如此,诸位施主,更不必如此。” 众人话音方落,但见一名年轻僧人,迈步走了出来,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解释说道。 “大师德行高尚,真是令人敬佩。” 知县大人面带笑容,竟是有些讨好的神色。 延平津渡口,他们早在今日凌晨,就已经去过了,对于那里此时的情况,自然是心知肚明。 而且又有慈航寺的法师亲口验证,那河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知县大人对此自是深信不疑。 为了降妖,护佑一方太平,慈航寺的法师与河妖同归于尽,一时传为美谈,深受百姓敬重。 两名僧人在此宣扬了一番,接着便离开了。 知县大人安排手下的捕头,尽快把河妖的后事处理完毕,继而也尾随那两名僧人而去。 …… “呸!什么狗屁法师,差点没把老子害死。” 眼见得他们离去,此时一名衙役忍不住骂道。 “嘘……别乱说话,你小子不想要命了。” “哼!我只是实话实说!张哥,事实真相你知道、我清楚,各位兄弟也都明白,咱们可是亲眼看见的,那法师在河妖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就直接死了,他们竟还有脸来这儿显摆?” 那衙役用手捂着肩头,一瘸一拐的迈开步子。 “说起来,昨晚要不是那位大侠,咱哥俩估计早就没命了!依我看来,真正铲除河妖之人,应该是那位大侠才对,只可惜当时顾着逃命,也没细看!这救命大恩,更是没法报答,唉……”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昨日两人死里逃生,硬撑着来到村里,找到村中的赤脚郎中上药包扎之后,紧接着便昏睡了过去,一醒来,便见到知县大人带人来此查看。 而听完他们说的话,心中忍不住忿忿不平。 他们两个之所以落入水中,没有及时逃走,就是被那法师推出去做挡箭牌,好在那河妖吞了法师身边两名弟子,应该是饱了,于是一时之间就没有吃掉他们,可纵然如此,仍是身受重伤。 说到底,终归还是他们自己命大。 “兄弟,你看,那位是不是有些像恩公?” 两人沿着村中道路前行,不多时,名叫张哥的汉子忽然眼前一亮,当即指着前面一人说道。 另一名衙役定睛一看,心中也是一喜。 “什么好像,那就是恩公啊!” 他强忍着肩头伤痛,加快速度,来到了谢端的面前。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解毒 莫世仁的商船,因为被巨浪冲撞,导致了不大不小的损坏,要修好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一时半会的也走不了,谢端干脆就在村子里帮忙。 船舱里的茶叶,有四分之一泡了水,损失还是挺大的,为此,莫世仁一整天都是满脸沮丧。 谢端再一次为一名村民包扎好伤口,并嘱咐他这段时间内不要碰水,恰在此时,那两名衙役顾不得伤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谢端面前。 “恩公!” 两人异口同声,面朝谢端,纳头便拜。 谢端循声回头,打眼一望,也是认了出来。 “二位大哥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他将两人扶了起来,神色淡然。 “昨晚若不是恩公出手搭救,我兄弟二人早已丧命,此份恩情没齿难忘,这一拜恩公受得。” 姓张的汉子说着,再一次朝他抱拳见礼。 “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谢端笑了笑,当即拱了拱手,还了一礼。 两人闻听此言,相视一眼,面显恭敬。 “在下姓张,名硕,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姓李,家中排行老四,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此时,姓张的汉子开始向他介绍起来。 “小可姓谢,幸会,幸会!” 双方互通了姓名,李四当即开口说道。 “原来是谢恩公,昨夜救命之恩,我李四铭感五内!我观谢恩公气质不俗,又有如此身手,绝非常人,那河妖想必也是谢恩公铲除的吧?” 他与张硕一脸期待,怔怔地盯着他看。 对此,谢端只是轻笑了笑。 “河妖已除,隐患已消,是谁做的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大家不再受妖魔所害,便足够了!” 听了这话,两人若有所思,心中有了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加上谢端只通姓,不通名,两人自然明白,他是不想太过于张扬。 同时之间,对于谢端,更是打心里敬佩。 闲谈之际,两人想请谢端到城里赴宴,甚至到他们家里去住,以报救命大恩,不过却被谢端给拒绝了,中元节越来越近,他可不想再耽搁。 等船一修好,估计就得立刻启程离开。 转眼已是正午,在日头暴晒之下,村中的积水早已干涸,唯一留下来的,就是灾后的狼藉。 谢端此时与莫员外在一处,坐在晒场旁边的青石板上,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静待船只修好。 身旁不远,一名老者蹲在地上,抽着旱烟。 “刘大夫,刘大夫,刘大夫在哪?” 恰在此时,忽见一名身着役服的官差,匆匆忙忙奔入村中,神情有些慌张,不断的扫视周围。 “老朽刘茂才,是村里的郎中。” 谢端旁边的老者听闻呼唤,当即站起身来。 “你就是刘大夫?好,快跟我走!” 那官差不由分说,拉着他便要离开。 “官爷慢些,慢些,什么事如此着急?” 老者被他这么用力一拉,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腕生疼,情不自禁的被他带着往前走了两步。 “有人中了蛇毒,等着你救命呢!快走。” 那官差火急火燎,满头大汗,仿佛十万火急。 “蛇毒?官爷慢行,药箱,拿药箱……” 听到这句话,老者忙挎上药箱,随他而去。 这人是村子里的赤脚郎中,平日里村民有些小病小痛,都会找他,医术说不上有多高超,但品行绝对德高望重,昨日张硕李四两兄弟,就是他处理的伤口,事后又帮忙救治其余受伤百姓。 一直忙到现在,方才有时间休息。 谁料一袋烟都没抽完,便又有人来找他。 谢端打眼望着这一幕,见他们离去的方向,竟是延平津渡口,又听闻中了蛇毒,心生疑虑。 “河妖的尸体总算捞上来了,我当是个什么怪物,原来是条大蛇,这畜生可害得我们好苦。” “唉,谁说不是呢!这畜生活着兴风作浪,死了还不消停,致使两名打捞的官爷中毒,这不,刘老大夫已经过去了,也不知能否医活?” “还好咱们没触碰到尸体,要不然那中毒的就是我们了,总而言之,还是离远一些为好。” “你这么一说,我得回去好好洗洗。” …… 几名村中壮汉,眼下沿着道路走来,望着那官差带走了刘老大夫,不禁摇了摇头,深感无奈。 一大早,他们就被官府派去打捞河妖的尸体了,说是会有工钱,再说了,他们也不敢不从。 数十艘渔船一起下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那河妖的尸身拖上岸来,当见到河妖的那一刻,众人无不是心惊胆战,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河妖总算是死了,死得好! 可骂归骂,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畏惧的,尤其是见到两名官爷中毒,当下领了工钱便开溜了。 而听得他们的话语,谢端不由眉头微蹙。 他迈步上前,开口询问了一番,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略一思索,索性朝着渡口走去。 据他们所说,中毒之人乃是两名衙役,所中之毒来自于河妖,谢端不禁心想,这大蛇修成了精怪,残留在它身体里的毒素,恐怕不容易解。 此刻来到昨晚降妖的地方,但见一条大蛇躺在岸边,身体上有多处烧焦,甚至是皮开肉绽。 谢端知道那是被雷劈的,倒是见怪不怪。 一帮衙役官差,在大蛇周围拉开了警戒线,不许任何人靠近,偶而有闻讯赶来围观的闲汉,也只是远远的朝内张望,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岸边泥地上,铺了两张草席,草席上躺着两名衙役,面色发黑,嘴唇发紫,已然人事不省。 县衙捕头以及几名官差,站在一旁,面显担忧。 刘老大夫此时为他们把完了脉,心中已有结论,眉头紧蹙。 “林捕头,这两位官爷所中之毒,老朽平生未见,而且毒素已经扩散,恕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 他面朝那捕头,满脸无奈之色。 “什么?” 乍闻此言,林捕头双目更显阴沉。 “实在是没办法,这二位官爷,怕是撑不过两个时辰了。” 刘老大夫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 “谢恩公,你也来了?” 谢端才刚刚迈将过来,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扭头看时,却见是张硕李四两人,之前没见着他们,还以为他们回县城养伤了,不曾想却跑到了这里。 谢端当下只是点头致意,并没有答话。 来到那两名中毒衙役的身前,只是一眼,谢端便察觉到情况不妙,他索性迈步上前,蹲下身子,拉过其中一人的手腕把了把脉,面色骤变。 “嗯?你这厮哪里来的?想要干什么?” 一旁的捕头乍见此幕,当即便要上前阻拦。 “头儿暂且息怒,这一位就是方才与你说过的那位大侠,是他救了我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张硕见状,连忙很是识趣的上前解释。 听了这话,林捕头稍显惊愕,停下了动作。 “他们中的毒不是普通蛇毒,乃是妖毒。” 把脉验看过后,谢端直接得出了结论。 刘老大夫见了他,倒是认得,因为早上见过他与受伤的村民医治,不过并不清楚他医术如何。 医者仁心,若果真有得救,他也希望能把人救活。 “妖毒?你可能解?” 林捕头眼下也顾不得太多,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朝他询问。 “我只能尽力一试,劳烦去找个?来。” 这两人的毒已经开始扩散,要是迟来一步,估计已经到了阎王殿报道,谢端当即毫不犹豫,从乾坤袋中掏出朱砂黄纸,就地绘了一道黄符。 林捕头虽然对他的做法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让人找来了个瓷碗。 谢端倒了些酒水在碗里,念咒掐诀,将黄符烧成灰烬,化在酒中,喂那两名衙役喝了下去,同时拔出横刀,在两人的右手食指上各划一刀,以便于将毒血彻底排出。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双剑 古代没有抗蛇毒血清这个概念,所以一般人被毒蛇咬了,碰上医术高超的大夫还好,内治外引,先将毒素逼出,同时以高温破坏蛇毒蛋白。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能不能扛过去了。 而除此之外,通常都是将被咬处及时砍掉。 这还只是普通毒蛇的医治方法,至于这两名衙役,只能说背了大时,直接与妖毒来了次亲密接触,一般的医治法子,根本救不了他们的命。 所以他只能以符水灌体,一来化解毒素中残留的妖气,二来将他们体内的毒素尽数逼到手上,再通过放血的方法,排出毒血。 趁着放血的这段时间,谢端不由出言发问。 “他们是怎么中的毒?” 林捕头适才见他用符水解毒,加上张硕李四也把他的事情告知了自己,心知定然是位高人。 “我们奉命善后河妖一事,把沉在水里的河妖尸体捞上岸来,他们两个不慎触碰到了河妖腹内的粘液,紧接着就中了蛇毒,倒地不起了。” 林捕头对此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 谢端闻言,若有所思,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的大蛇尸体,他迈开步子,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只是刚刚靠近,便被守在此处的官差拦住。 谢端驻足,望了望身后的林捕头,见他朝着众人挥了挥手,官差当即放行,动作干净利落。 径直来到那河妖尸体的身前,谢端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起来,一股令人恶心反胃的腐臭味扑鼻而至,不过他却并不在意,直接将其忽略。 大蛇的腹部被开了个口子,放眼望去,隐隐能见到腹部里面有几具尸骨,早已是面目全非。 “衙门请来降妖的法师,昨晚身死,他随同的两名弟子也被这河妖吞了,法师目前已被慈航寺接走,至于这两人,我本想着将河妖的尸体破开,把他们的尸首收敛出来,告慰亡灵,不料手下两名弟兄刚刚接触到腹中粘液,便中了毒。” 林捕头一番解释,对此也是有些自责。 谢端验看了片刻,隐隐感知到上面残留有浓郁的毒瘴之气,若是扩散开来,与空气中的各类病菌接触,必将诱发瘟疫。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 谢端顺势问了一句。 “知县大人让我们带回去。” 听到这里,谢端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把妖物带回衙门,这是想干嘛? “依我之见,就地烧了吧!这妖物体内遍布毒液,一旦触碰,必死无疑,加上尸体过于庞大,天气又热,万一诱发了瘟疫,后果将不堪设想。” 林捕头闻言,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对此也表示赞同。 虽然这么做,违抗了知县大人的命令,但眼下的这种形势,就地火化,无疑是最好的举措。 “就依先生之言吧!来人,架火!” ……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那两名衙役的毒血方才尽数排出,眼下血液渐渐由黑转红,反观面色,亦褪去了之前的乌黑,转而变得一阵惨白。 脉搏虽然微弱,但好歹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接下来就看两人能不能扛过去,只要顺利熬过了这一劫,搭配草药,慢慢调养,当可无碍。 “行了,先把他们抬回村子里吧!” 谢端再次为他们把脉,当即说道。 “他们的毒解了?” 林捕头望了望地上的两人,面带疑问。 “毒素已经扩散,要想彻底排除干净,不大可能,不过大部分毒血已经放出,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了,若是能熬过今晚,性命当可无忧。” 听完这话,林捕头微微颔首,明白了过来。 “来人,把他们两个抬回村里休养。” 他一声令下,紧接着便有两名衙役上前,也不知从何处弄了块木板,将这二人抬起来便走。 “阁下以符水解毒治病,莫非是位道医?” 依靠放血来排毒,只对于刚刚中毒的患者才有一定效果,那两名衙役毒素明显开始扩散,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要是用这个方法,先不说毒素能不能排出,估计当场便会因缺血导致休克而亡。 所以刘老大夫,才会表示无能为力。 不过刚刚见他给那两人灌了一碗符水,扩散的毒素便全部聚集到了一处,此等手段,着实太过于神奇,刘老大夫行医半生,关于这方面的故事,自然也是听过一些的,当下索性直言问道。 可是对于他的询问,谢端却显得很低调。 “我只是一介书生,并非什么道医。” 他实话实说,但人家明显不信。 加上他昨晚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甚至还从那河妖手中,救下了张硕和李四,如今又帮助中了妖毒的衙役解毒,如此本领,又岂会是寻常人。 可人家不愿意透露,他们自然也不好逼问。 “谢先生,你救下我这几位兄弟的性命,此等大恩大德,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不如先生随我回衙门,林某禀明知县大人,定然重重有赏。” 林捕头思忖片刻,继而朝他抱拳行礼道。 “这倒不必了!我不日便会离开此处。” 谢端轻笑一声,当即拒绝了下来。 …… 在林捕头的吩咐之下,众衙役迅速堆好了柴火,此时小心翼翼的将那大蛇移到了柴堆之上。 两桶火油泼上,当即点火,霎时火光冲天。 大火足足烧了个把时辰,把那大妖连同被他吞下的受害之人,全都烧成灰烬,只剩下一副骨架,以及大蛇身下的鳞甲。 毕竟温度不够,骨骼轻易不会被烧化,更何况这鳞甲,可是连谢端的横刀都砍不透,又怎会畏惧区区凡火? 不过之前被天雷这么一劈,鳞甲倒是破开了不少,透出了里面的皮肉,如此浇上火油一烧,由内而外,里面的皮肉自然是得不到丝毫保护。 待得大火熄灭,林捕头率先上前查看,见到其余完好的鳞片,心中又惊又疑。 他蹲下身子,捡起两片鳞片细细查看,心想若是把这鳞片做成甲胄,岂非是刀枪不入? 谢端此时也是尾随而至,再次进行感知,谨防瘴气不散,从而引起瘟疫。 然而打量之下,忽而发现在灰烬之中,竟然置有两把剑。 谢端心生疑惑,迈步上前,伸手将那两把剑捡了起来,打眼一看,却见这两把剑早已是锈迹斑斑,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估计一磕,立马就会断裂。 他思索之下,想来是被那大蛇吞入了腹中,大蛇被火化之后,剑便显露了出来。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来历 “这可是好东西啊!” 林捕头一片又一片的将鳞甲捡起,心中早已被激动和欣喜占据,他甚至都想好了甲胄的款式该怎么做,眼下完全沉浸其中,根本无法自拔。 文人爱笔墨,武者好兵甲。 甲胄的诱惑,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 至于其余几名衙役,在林捕头的吩咐之下,开始收敛骨骸,同时刨出大坑,就地掩埋起来。 森森骨骸散落于路边,终归不太吉利。 在谢端的感知范围之内,周围已经没有了那河妖所残留下来的毒瘴之气,想来都随着烈焰消弭于世,隐患算是解除了,谢端也是放下了心。 此时打量着那两把锈迹斑斑的剑,但见剑是一长一短,整个剑身,已完全被锈迹腐蚀,这一剑要是刺在人的身上,那简直就是破伤风之刃。 “嗯?灵炁?” 谢端原本以为,这就是两把普通的铁剑,不知是什么原因,被那河妖吞入腹中,仅此而已。 可此刻拿在手里,识海中的阴阳符钱却忽然有了感应,此情此景,不由使得谢端心头一怔。 阴阳符钱,只会对各类灵炁有所感应。 这两把破剑,竟然内蕴灵炁。 他不假思索,干脆在衣袍边角撕下了一块布条,将两把剑合在一处缠住,以便于提在手中。 这要是被划一下,妥妥的破伤风啊! 这半天的时间下来,也不知莫世仁的船修好了没有,不过此间事了,当下他便告辞离开了。 林捕头沉浸于收集鳞甲,因此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只是见他准备离去,便转身应承了一句。 虽然见到了他手中的剑,但也只是随意扫视了一眼,毕竟两把锈迹斑斑的破剑,没有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凡之处,相较于此,他更喜欢鳞甲。 包括张硕李四,得知此讯,亦是再度拜谢。 回到了村里,莫世仁正准备派人去寻他,船已经修好了,即刻就可以启程,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多时间,再耗下去,他的生意就凉了。 好在谢端及时赶了回来,当即便上船出发。 延平津渡口的河妖虽除,但是封了的河道尚且没有解封,所以他们依然不能从此通过,只能绕道而行,不过绕路的话,要多行两天的路程。 可现在也别无他法,不绕道,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届时别说五天到吴郡,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到,再说莫世仁的货,还等着出手呢! 商船掉转船头,沿着运河折返回去,到达上一个渡口,由此处绕往平湖,再顺着运河北上。 谢端此时待在船舱里,舱内一间狭窄的房屋当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连桌子都没有。 谢端盘膝坐于床上,运转心法,导引着阴阳符钱当中的灵炁,不得不说,炼化了那河妖的灵炁,眼下反哺到他身上来的,可谓是极其纯净。 阴符钱与阳符钱,吸收炼化的灵炁属性不一,带来的效果自然也就不尽相同,虽说差距不大,但自我感受之下,其实还是阳符钱稍微好一些。 如此没过多久,阳符钱上的三道罡斗符纹,此刻只剩下一道亮着,谢端感应之际,只觉得丹田灵炁无比的充沛,已然恢复到他原有的状态。 炼炁这个过程,实际上也是在不断的开拓。 丹田开拓的越深,那么所能储存的灵炁也就越多,谢端因为之前就修炼到了这个境界,所以他能瞬间,将符钱中同等范围的灵炁导引过来。 至于剩下的一道罡斗符纹,依然需要他慢慢的去开拓,好在时间还长,倒也不必急于求成。 人分好坏,妖分善恶,天道循环。 谢端虽然有这个法宝,却也不能乱用,盗取恶妖的灵炁反哺自身,他不会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若是倚仗法宝,随意盗取他人机缘,虽然自己能够快速变强,可却造就了业力心魔,失去了修行的真义,说不准还会越陷越深,堕入魔道。 毕竟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一旦开了口子,尝到了甜头,那么就会无限制的繁衍开来。 修行修行,除了修法,最重要的是要修心。 收功吐息,谢端此时从入定当中醒来。 睁开双目,透过窗户朝外望了一眼,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可由于没有落脚之处,船便靠岸停了下来,岸上燃起了篝火,船上杂工正在架锅烧饭。 他移回目光,转而落在了身旁的两把剑上。 说起来,这两把锈剑分明内蕴灵炁,可阴阳符钱却不能吸收出来,只能感应到灵炁的存在。 一般来说,蛇的消化系统是很强的,因为它们不能把食物嚼碎,而是整个吞入腹中,大蛇又成了精,人吃进去,用不了多久便被彻底腐蚀。 可这两把剑,虽布满铁锈,却仍然十分的坚固,被那大蛇吞入腹中,也不知多少岁月,且丝毫不受影响,他隐隐感觉到这两把剑来历不凡。 此时细细钻研之下,用横刀将表面的锈迹慢慢刮掉,继而用水一冲,隐隐现出了本来面目。 剑一长一短,一宽一窄,长剑的剑身,在褪去了锈迹之后,竟呈现出赤色,短剑则为青色。 而且剑身上皆刻有斑纹,赤剑为龟纹,青剑为水波纹,长剑的重量,比短剑足足重了一倍。 可惜剑刃早已不再锋利。 每把剑的剑柄之上,都刻有两个字,应该是剑的名称,只不过文字并不是启朝的繁体楷书。 定晴细看,倒是有些像大篆,他并不认识。 再结合剑的形状款式,与越王剑极其相似。 “莫非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产物?” 谢端全神贯注,打量着两柄剑,心头暗忖。 倘若果真如此,岂不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春秋战国,名剑频出,铸剑大师欧冶子铸出数柄宝剑,一时成为各国争雄之利器。 不经意间,他的脑海里顺势想起战国时期的各大名剑。 湛卢、纯钧、赤霄、太阿、干将、莫邪…… 忽然之间,谢端目光一亮,心头微微一惊,再次望向剑柄上的文字。 “干将,莫邪?” 虽然文字过于复杂,他不认识,但大体上倒与这两个字有些相似,再加上这两把剑的形状类别,确实极为符合要求。 干将莫邪,一雄一雌,乃是挚情之剑。 昔日曾看过《秦时明月》,所以对此才有所了解,不然战国十大名剑,他又怎会叫出名字? “难道是干将莫邪?” 谢端有些不敢置信,而且这也只是猜测,想要彻底弄清楚这两把剑的来历,估计只有辨认出剑柄上的文字。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侯官 楚干将、莫邪为楚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欲杀之。剑有雌雄。其妻重身当产…… 干将莫邪的故事,曾被收录于语文课本的文言文当中,乃出自《搜神记》,谢端自然清楚。 干将莫邪夫妻情深,令人神往,眉间尺舍命为父报仇,反抗楚王暴政统治,何等快意恩仇! 只是后来的结局,是楚王、眉间尺、以及侠士三人都死了,这也正是后世“三王墓”的由来。 干将莫邪两把旷世宝剑,亦从此下落不明,如今过去了上千年,它们怎么会在延平津出现? 后事种种,谢端无从得知,不过这两把剑既是古剑,又能引起阴阳符钱的感应,显然是来历不凡,如若当成垃圾给扔了,那真是有眼无珠。 故而他干脆找了块长布条,将两把剑完全包裹了起来,又弄了根麻绳系于两头,负在背上,至于这剑中隐藏的秘密,也只能容后再行探索。 只可惜自己不会剑术,倒是一件憾事。 …… 七日后,商船顺利抵达吴郡。 谢端与莫世仁道过谢,就此分手。 吴郡与临海郡乃是邻郡,而且此处距离侯官县也不远,两个地方正好挨着,算是边界县城。 谢端施展起神行术,不消半日便已抵达。 原主出生的地方是在这儿,自己降生的地方也是在这儿,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想起一年前那场洪灾,至今仍是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日。 谢端径直进了城,举目朝着四周打量。 一年的时间沉淀,倒是恢复了不少民生,被洪水冲垮的房屋再次盖了起来,而街道两边的商铺也重新开张,行人商旅穿街过巷,车水马龙。 听着周围的乡音,谢端只觉得五味杂陈。 凭借印象中对侯官县城的了解,谢端来到了学道街瓶儿巷,沿着道路进入巷中,四下观望之际,虽有破败凄凉之状,好在尚有人间烟火气。 洪水过后,瓶儿巷大部分建筑被冲垮,只有少数青砖高楼幸免于难,眼下的瓶儿巷里,倒是有不少房屋被重新修建起来,增添了些许生机。 “谢家二郎?这不是谢家二郎么?” 迈入巷子中央地段,此时一名妇人右手挎着菜篮,左手牵着个孩子,迎面走来,见了他,先是有些吃惊,紧接着仔细打量一番,脱口而出。 “可是洪娇婶子?” 听得这么一叫,谢端也是转目望向了她。 这妇人也姓谢,名叫洪娇,算是谢氏同族。 在侯官县学道街,姓谢的占据了大半。 “哎呀!真是二郎回来了。” 得到了确认,谢洪娇顿时眉开眼笑。 “这一年多你去哪儿了?大伙还以为你……” 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索性住了嘴。 “说来话长,去年洪灾过后,我走投无路,便南下去投奔亲戚了,直至近日,方才回来!” 对此,谢端倒是实话实说,毕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都是往日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原来是这样!哎,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儿刚买了些菜,走走走,去我家,婶子给你做好吃的,记得你小时候,可是时常来我家蹭饭呢!” 谢洪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索性转移了话题,一脸淳朴的笑容,邀请他过府。 “婶子的好意心领了,我想先回家看看!” 两家相隔的距离并不远,只是中间有一条岔路分隔,一个在岔路口,另一个却在路的尽头。 谢家老宅的规模不算很大,不过却也是青砖砌成,相对而言比较结实,洪水过后,宅子的整体结构并没有被冲毁,只是被冲塌了两间房屋。 另外就是屋顶瓦片什么的,被冲走了大半,加上整座宅子泡在水里,地基土壤也受到影响。 更别提屋里的家具财物了,真是一贫如洗。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被逼得外逃投亲。 听到谢端说要回家,妇人的面色微微一变。 “二郎啊!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这一年没回来,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所以你家的房契地契全都被官府回收,早已另行分配,被人占了。” 她此言一出,谢端不禁心头一怔。 “什么?” 如此一来,自己岂非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二郎啊!你这刚刚回来,想必也是舟车劳顿,身心疲乏,不如就先到婶子家吃个便饭,休息一番,待养好了精神,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谢洪娇见他神色有异,当下出言劝解道。 谢端思索之下,索性也就接受了下来。 爹妈在洪水中丧命,他们手里的房契地契也被毁了,加上自己外逃,一没有去补办,二没有交赋税,官府回收他家的土地,倒是理所应当。 “如此倒是麻烦婶子了。” 谢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着她迈步离去。 “你这孩子,跟婶子还客气什么。” 谢洪娇大大方方,显得很是热情。 “这是富贵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嗨!这小子也没个眼力见,也不知道叫人。” “发伯近来可好?” “他呀!你发伯在外做工,中午不回来吃饭。” …… 一场洪灾,大大拉低了侯官县的经济水平。 与一年前的侯官县相比,如今的城里物价飞涨,加上赋税加重,普通百姓的日子更是难过。 因为前朝的女性地位普遍较高,所以相对而言更加自由开放,到了启朝,虽有约束,却不重。 乡邻之间互相照顾,宴请吃饭,更是常事。 到洪娇婶子家中用完了午饭,随便闲谈了几句,谢端继而回老宅看了看,发现宅子早已由当初的残破不堪,变为了如今的红墙绿瓦,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修缮一番,宛如新房,甚是大气。 如今这座宅子的主人,姓牛! 其实他若是现在去官府要求补办地契,并交上这一年的赋税,是可以得到一笔补偿的,但想了想也没必要,侯官县的衙门,可不比长山县,那才是真叫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他想安家落户的话,重新找一处院落便可。 想想姐夫临别时给他的银两,这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花费,就算是现买一座院子也绰绰有余。 何况他本就不打算长住,祭完祖之后,估计便要求道而去。 之所以要在此处置办个房屋,也是想着以后能有个容身之所,一来自己入正一门下,出不出家尚是未知数,万一以后有了子嗣后代,也能给他们留下一份家业。 再者谢家先祖以及父母的灵位,他总不能背着到处跑,终归得有个安置的地方,让他们落叶归根。 就算真做了出家道士,留给姐姐姐夫,也是不错的。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拜会 七月十三,距离中元节尚有两日。 若不是莫世仁的商船,在延平津耽搁了不少时日,还可以早两天到家,时间也不用这么紧。 好在祭祖,也并不一定非得要在中元节当天祭,前后几天这段日子都是可以的,所以谢端完全可以先把住处安定下来,再去处理祭祖之事。 从洪娇婶子家中离开,谢端找了间客栈,暂时住下,同时请了牙行,帮忙寻找合适的房源。 倒是不得不说,牙行的办事速度就是快。 今日一早,那掮客便主动找上门来,满脸笑嘻嘻的请谢端前去看房,在整个侯官县,他们手中所掌握的资源,那可是各式各样,很是齐全。 按照谢端的要求,经过筛查之后,眼下有五座院落十分符合,但要拍板,还得他亲自验看。 此时跟随着那掮客东绕西拐,在县城东南西北四处几乎都逛了个遍,上午看了三处院落,下午看了两处,之所以要全部看完,也是为了便于优中取优,毕竟花钱买房,总得自己满意才行。 最后经过斟酌,谢端选定了第三处院落。 院子不大,总共就前院与后院两处,后院有茅房厨房以及水井,前院整体范围也就方圆三四丈左右,院墙边栽了枇杷树与翠竹,颇为雅致。 除了正房之外,前院的东西两侧,另外各有一间厢房,若是有客人上门拜访,也能住得下。 地理位置城南五柳桥,环境清幽,而且远离县城中心地段,不会太过嘈杂,出行也很方便。 原来的名称叫城南小筑,富有诗意的名字,不过谢端决定买来下之后,便改名为“正明居”。 因为他的字就叫正明,也算是新的开始。 “谢公子,要是觉得这儿还不错,那咱们就定下来了!价格方面,按照县衙的底价,是三十六两二钱银子,牙行、保人、以及衙门内的打点另算,另外跟您说一声,保人的话要自己找。” 掮客此时站在院子当中,面朝着谢端说道。 这些个房屋院落,说起来与谢家的老宅差不多,都是闲置房产,原来的户主不想要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便移交官府,由衙门转让出去。 整体上而言,算得上是来历清楚。 “嗯!院子没什么问题,价格也好说,只是这保人,小哥能否辛苦辛苦,帮忙安排一个。” 听完他的话,谢端点了点头,颇为满意。 他历经生死大劫,重回故居,眼下也没什么熟识的人,周边的邻居虽然对他还算热情,但估计不会为他做担保,所以这保人倒是一个难题。 若他们能安排一个,便可以省去不少事情。 可惜听闻此言,那掮客却是犯了难。 “这就恕小的无能为力了!公子既然是本地人,那么总归有熟人或是老朋友吧,花点钱买个人情,请他们帮帮忙,想来不会是什么难事。” 那掮客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拱手行了一礼。 保人,既是为某件事情做担保之人。 这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有钱都不一定能请得到人,因为给人做保,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而且做保是有连带责任的,一旦对方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为他做担保的人,便要担下一定的责任,若不是极其信任之人,不会去冒这个险。 听他这么说,谢端心知只能自己解决了。 “也罢!那我就自己找找吧!” 他不再强求,说完之后,在院里院外又逛了两圈,约莫待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出门离去。 院子的地契房契尚未到手,所以他还不算是这里的真正主人,最多只能说是预定,唯有找到保人,前往县衙交付了之后,才可以正式入住。 其实要说到朋友熟人,他还真不多。 因为原主的性格,相对而言比较内向,不是很擅长与人交流,平日里只知道在家苦读诗书。 就算有主动示好的,也是看中他家世不错,如今自己落魄了,估计人家不会正眼瞧他。 回到客栈,谢端从包袱里掏出了临行前姐夫给他的那封信,苦笑一声,将这封信随身收好。 本来不想麻烦人家的,可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 侯官县王家,在当地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王家先祖早年经商,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后来启朝放宽政策,商人的子孙后代亦可以科举。 于是乎,又一连出现过两名举人。 一位官至郡学教谕,另一位则做了数年的县令。 怎奈老话说的好,富不过三代。 到了王瑞父亲这一代,家族便开始渐渐走下坡路,没有精通此道的人打理生意,子女读书又要烧钱,因此是愈发不如从前。 最终老爷子遗憾归天,王家的几位兄弟姊妹,也索性分了家产,自立门庭。 王瑞是嫡长子,自然便继承了王家祖宅,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高中举人,光复门楣,以告慰先祖。 说起来,谢端以前在县学里还见过他一面,只是两人不熟,也并无交情,故而没什么往来。 次日清晨,谢端打听到了王家的所在。 他换上一身淡蓝色儒衫,径直前往拜访。 王家在县城东街,处于闹市街头,宅子坚固宽敞,虽历经洪水之灾,却仍然屹立不倒,事后经过一番修缮,更是犹如新宅,所以并不难找。 谢端穿街过巷,不多时来到一座石拱桥上,然而迈至桥头,却忽见一道身影朝他扑来,一股浓郁的臭味扑鼻而至,细看之下,却是个乞丐。 那乞丐蓬头垢面,枯瘦如柴,一脸老态,身上衣衫褴褛,甚至沾染了不少屎尿,淌着鼻涕。 此时一脸畏惧之色,绕着谢端左右躲闪。 身后一群熊孩子,正拿着石头追着他丢,仿佛很有成就感一般,见了他这副模样,抚掌大笑。 谢端不由眉头微蹙,做个鬼脸,赶走了那一帮熊孩子,回头看时,那老乞丐却蹦蹦跳跳的跑远了,一边跑,一边疯言疯语,看似神志不清。 谢端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继续沿路前行。 来到王瑞府宅门外,但见青砖铺路,门前常有车马行人路过,两扇朱红的大门紧闭,两侧贴着门联,字迹飘逸,想来是那王景祥自己写的。 谢端顿了一顿,接着不再犹豫,上前敲门。 不一刻,出来一名小厮,长得唇红齿白。 “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在下谢端,受姐夫李清所托,特来拜会王瑞王老爷,这儿有姊婿亲笔书信一封,还请小哥代为呈送。” 谢端将怀里的书信掏出,递到了那人的手上。 正文 第七十章 王瑞 那小厮进去通报过后,只是片刻,便出来相请谢端进去,谢端道一声谢,当即进入了宅内。 此时打眼观望之际,但见这府宅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论内外,皆彰显着一股奢华之气。 进入客厅,正堂侧席坐着一名美妇人,面相富贵大气,一头秀发盘成云髻,着一身百花曳地裙,身边站着一名丫鬟,手里正捧着书信验看。 见了谢端进来,放下书信,面带笑容。 “想必这位就是王夫人吧!正明有礼了。” 谢端乍见之下,当即上前行了一礼。 “谢公子不必客气,既是文秀表兄内弟,便是自家亲戚,自然该好生招待,来人,看茶!” 那妇人吩咐一声,当即便有仆人端上茶盏。 谢端朝着她道过谢,即在客席坐下,接过茶盏,只觉得清香扑鼻,抿一口,更是满口留香。 王家虽已不似全盛时期那般繁荣,可家底殷实深厚,只要不败家,后代几世皆可衣食无忧。 “自从表兄外出为官,已有数年未见矣!我家老爷也是常常念叨着他,不知他近来可好?” 妇人此时打量着谢端,开口询问。 “姐夫一切都好,去年还高升了长山县令。” 听她称呼姐夫为表兄,谢端心中也已明白。 想不到这位王夫人,竟是姐夫的表妹,看她的面貌,年龄估计在自己之上,很是端庄得体。 毕竟出身大家闺秀,本身就自带一股气质。 “如此便好!表兄在书信中也有所提及,值得令人高兴!听他说你回归本县,是想重新安家立户,可有心仪的地方?现在又容身于何处?” 王夫人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直言不讳道。 看来她虽为女流,为人处事却很直爽。 “不瞒夫人,院落已经选好了,只是没有保人,无法交付!正明目前,依旧是住在客栈。” 人家豪爽,谢端索性也不拐弯抹角。 王夫人听罢此言,当下亦是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倒是容易。” 凭王家在本地的威望,安排个保人,简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二人闲聊了一番,从姐夫聊到自己身上,当听闻自己也有秀才功名在身,王夫人不由展露出些许敬意。 此刻谢端也弄清楚了她的来历,这位王夫人本姓骆,大名湘君,出身书香门第,与王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说来也怪,他过府这么久了,一直都是王夫人陪着闲聊,也没见着王瑞,不由心下生疑。 “对了!王夫人,怎么没见王老爷?临行前姐夫曾有所交代,让我代他向王老爷问好的。” 至此,疑惑之下,谢端干脆直言相问。 偌大的王家,当家人是王瑞,何况他也是秀才,客人上门,反倒视之不见,这于理不合。 王夫人见他问起,眼下也是反应了过来。 “府中嘈杂,不能专心读书,所以老爷搬到城郊的翠湖别院去了!你既上门拜会,于理应当与老爷见上一见,一会儿咱们一同前往别院。” 旧友姻亲上门拜访,哪有主人家不知情的道理,何况要处理保人的事,王瑞作为一家之主,须得获取他的同意,所以还是有必要见一见的。 如此不多时,便有下人安排好了马车,同时把中午的饭食打包装好,携同谢端,一道前往。 所谓小隐隐于野。 山中环境清幽,没有世俗打扰,最适合用功读书,古往今来,不少学子都喜欢在山里研读。 想一想,王瑞的这种精神,倒是值得钦佩。 二十岁成为生员,至今已参加了三次乡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姐夫与他是同窗,目前都已经为官数年了,他依然还在考试,可见一斑。 乡试三年一考,这可是整整九年啊! 不经意间,谢端想起了范进中举。 天下学子,仿佛对于中举入仕有着一种莫名的执念,哪怕为之献出一生,依旧不愿意服输。 马车出城而去,半个时辰后,抵达翠湖。 翠湖背靠白祖岩,白祖岩是山。 方圆数里之内有村落,翠湖上有小舟、有凉亭,远处更有水田,阡陌交通,可谓依山傍水。 山脚之下,翠湖边缘,建有一座别院。 方圆数十里之内,包括整座白祖岩,其实全是王家的祖产,村中百姓,大部分为王家佃户。 不过分家以后,王瑞分得的只有三分之一。 马车在别院门前停下,小厮提了饭盒,上前开了门锁,谢端跟随在王夫人身旁,进入院内。 翠湖别院虽然没有王家祖宅那么宽敞,但因为雅致的布景,使得与周围的环境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古朴庭院,绿水青山,别有一番风景。 庭院内,偶有落叶。 杏树下的石桌旁,一名男子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显得十分疲惫,右手边置有书本笔墨。 就连他们开门进来,都没有丝毫察觉。 王夫人见状,摇了摇头,当即迈步上前。 “老爷!老爷?” 她轻唤了两声,同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媚娘……” 被她这么一拍,男子瞬间惊醒,嘴里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可当睁开眼见到是王夫人后,似乎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迅速恢复正常,并伸出袖子抹了抹口水。 “老爷,是我呀!” 王夫人见他此等神情,显得有些奇怪。 “哦!是夫人来了!我……我刚刚做梦,梦到娘亲了。” 男子露出一抹笑容,紧接着站起身来。 谢端站在一旁打量,只见这王瑞,将近三十来岁模样,颔下蓄了一抹胡须,面貌很是俊朗。 不过眼下的他,却没有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精力,一脸憔悴,眼圈发黑,便连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如同大病了一场的人,精神状态极差。 最为关键的是,自打谢端进入这别院以来,在他的感知之下,隐隐察觉到有一股异样气息。 他盯着王瑞仔细打量一番,暗忖事有蹊跷。 “你看你,读书读书,这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早说安排两个人过来伺候你,就是不肯。” 王夫人见他神色疲乏,不由满脸心痛。 她继而握住了王瑞的手,却发现甚是冰凉。 “哎呀!手怎么这么凉,莫非是害了病?” 眼下正是七月天,七月流火,何等炎热! 王瑞见状,当即将手缩了回去,解释道。 “没事!许是方才趴着休息,把手压麻了,血脉不流通所致,我缓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说着,举目往后方望了望,这才注意到谢端。 “这位是……?” 谢端不等王夫人介绍,率先上前见礼。 “小可谢端,代姐夫李清,专程前来拜会王老爷!”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采补 “老爷,这位谢端公子,乃是妾身表兄李清的内弟,这儿现有书信一封,呈交老爷过目。” 王夫人当下,也是朝着他介绍了一番。 王瑞接过书信,扫视一番,加上王夫人从旁解释,把事情与他说了一遍,当即明白了过来。 “我与李兄乃是挚交,他的内弟,便是我的兄弟!谢公子既想在本县安家,不消他说,念着你与夫人家的这门姻亲,也该帮衬一二。保人的事情,谢公子但请放心,我会安排人去办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端心知此事已成。 王家在当地威望极高,祖上又曾出过两位举人,有财有势,便是当地县衙,也得给他们几分薄面,他既然开了口说没问题,自然是没问题。 “如此,便多谢王老爷、王夫人了!” 谢端朝着二人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同时之间,对于这王瑞,心中又不禁有些怀疑,只是王夫人在他身边,二人又此般恩爱,不便过多的询问,只能另外找个机会,再行了解。 王夫人命人将带来的饭食摆了一桌子,三人索性围桌而坐,就地吃了个便饭,闲聊了一番。 像王瑞这等大户人家的主子,无论在家还是外出,其实都会有人伺候,只是王瑞考了九年不中,一气之下,发誓要好好用功,并搬来此处。 家仆丫鬟一个不带,每日只需要定时前来送饭便可,家中若没什么大事,王夫人即可自行处理,不需要向他汇报,可谓是全身心投入其中。 王夫人知道他的性子,也就由着他来了。 用完午饭之后,王瑞说是要继续用功,当即下达了逐客令,王夫人无奈,只好让他多多注意身体,并表示会派人送些补品来给他补补身子。 丈夫读书累成这个样子,怎由得她不心疼? 王夫人出门之后,谢端顿了顿,转而回身。 “谢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王瑞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发问道。 “确实是有件事,想问问王老爷。” 谢端也不隐瞒,趁此机会,开口直言。 “哦?谢公子但请说来,不必与我客气。” 王瑞自己倒了杯凉茶,小抿了两口。 “既是如此,我便直言相告了!敢问王老爷近日可遇见过什么怪人怪事?身体可有不适?” 听得这话,王瑞明显一怔,继而呵呵笑道。 “王某在此用心读书,每日接触到的人,无非是家中送饭的小厮,何来怪人怪事之说?至于王某的身体,不过是读书太久,欠缺休息罢了,没有什么要紧的,倒是多谢谢公子的关心了。” 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其实瞒不过谢端。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总不能逼得太紧。 “原来如此!正好,小可懂得些医术,可否让我为你把把脉?若果真如此,也好对症调理。” 光从表面上看,只能大概知道是精气亏空,至于已经亏空到了何种程度,仍需要把脉探知。 若果真如他所料,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没想到谢公子还懂得医术!那好,就请你为我看看吧!”对于他的要求,王瑞倒是没拒绝。 他继而伸出左手,面上始终挂着笑容。 谢端探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只是片刻,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底,不由面色微变。 肾水渐衰,气血两空,明显多次做过大幅度运动,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运动,怕是受人采补。 结合他先前的感知,估计是碰上女鬼了,此等状态,倒是与《僵尸先生》里的秋生差不多。 “王老爷,还请你再好好想想,关乎个人性命安危,若果真碰上了什么怪异之事,万不可隐瞒,小可曾随高人学法,懂得些奇门之术,早早了解,有所准备,也好趋吉避凶,消灾解厄。” 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而且也很是严肃。 不过对于此,王瑞依旧是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他收起了笑容,打量着谢端,一脸严谨道。 “谢公子啊,你所说的这些,我是真的不清楚,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朗朗乾坤,何来怪异之说?你我同为儒家子弟,这个道理岂会不知?” 王瑞苦口婆心,此刻反倒教训起谢端来了,在他看来,谢端此举,应该是想借故还他人情。 不过用这种方式,未免有些把他当傻子。 “你的事情,我会安排人给你办好的,时候也不早了,若无别的事,谢公子就请回吧!眼看秋闱将至,王某还要专心读书,恕不远送了。” 说完这句话,他索性捧过书本,看了起来。 谢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见他这副态度,咬定了不松口,再逼问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 无奈只得轻叹一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张符。 “也罢!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加叨扰了,这张符还请王老爷带在身上,若是有事,可以到城南小筑找我,他日得空,我再来探望王老爷。” 谢端将符折成三角形,放在了桌子上,站在原地愣了愣,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由摇了摇头。 他只得出门而去,迈步离开了翠湖别院。 见谢端走后,王瑞方才放下书籍,他盯着桌子上的那张符,伸手拿了起来,嘴角微微一笑。 “又是把脉又是符咒的,你会的还挺多啊!” 他随手将符一扔,抛到了旁边的杏树底下。 不去理会这些,王瑞打个哈欠,回到房中。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 夜色如墨,清辉水冷,房檐上挂着灯笼,随风摇曳,柔和的光芒将整座院落映得亮如白昼。 王瑞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则拿着一本书籍,此刻站在书房门外,抬头望着月色,怔怔出神。 “王郎愁眉不展的,可是在想奴家?” 一道极为娇柔的声音,忽而传入耳中。 王瑞循声望去,但见一绿衫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庭院之中,巧笑嫣然,施施然朝他走来。 那女子容颜极美,一颦一笑,皆摄人心魂。 “媚娘!” 王瑞乍见之下,不仅没有丝毫惊讶,反而与她很是熟络一般,抛开书本,便径直迎了上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真是想煞我也。” 王瑞面带笑容,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但觉细腰入手酥软,仿若无骨一般。 “就你这张嘴甜,会哄人,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指不定哪天腻了,就把奴家一脚踢开了呢!” 女子撩动着发丝,用发梢在他的脖颈处轻轻划过,身上散发着淡淡异香,令人意乱情迷。 “哎!我王瑞可对天发誓,我的心意,你还不知么?你若不信,可把心挖出来让你瞧瞧。” 女子听闻此言,缩在王瑞怀里,柔媚入骨。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哦!” 王瑞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一把抱起女子,调笑声中,已然进入了书房。 对于谢端的告诫,眼下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老道 城南小筑。 不,现在该叫正明居了。 其实不管是城南小筑,还是正明居,都只是一个名称罢了,不过城南小筑的受众面积广,知道的人会多一些,而正明居,因为谢端刚刚才搬进来,名称也是刚改不久,估计没什么人清楚。 “谢公子,您看看还需要些什么,我让人全给您置办过来,若要奴仆丫鬟,也尽管与我说。” 一名油光满面的肥硕男子,着一身上好的绸缎长袍,手腕上还戴了一串枣木珠,身旁跟着两名小厮,此时面对谢端,点头哈腰,无比恭敬。 “家具粮食一应俱全,倒是不缺什么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就行,此番多谢翟管家了。” 谢端朝着男子拱了拱手,如是说道。 “哪里哪里,谢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翟管家连忙躬身还礼,面上陪着笑。 这位谢公子与夫人有些姻亲关系,又承蒙老爷亲自交代,要多加帮衬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于他,翟管家身为一府管家,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对于谢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今日一早便找来保人,前往县衙与他交付了房契地契,甚至一些家具以及日常用品,也全都给他置办齐全了,这倒使得谢端有些出乎意料。 名门望族办事,不仅快,而且十分周到。 “既然没别的事,那翟某可就回去复命了,公子倘若有什么需要,可尽管到府上来找我。” 话已至此,翟管家也是不准备过多逗留。 而谢端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回应了一句。 “翟管家请自便,我就不远送了。”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当下带着人出门离开。 他们走后,谢端继而在院子里踱起步来,院中的枇杷树亭亭如盖,遮阳挡日,树荫之下,更是一片凉爽,一旁的翠竹随风摇摆,簌簌作响。 “煤球,煤球,快出来,看看新家。” 谢端伸手在乾坤袋上拍了两下,开口唤道。 “嗯?天黑了么?” 煤球从袋口探出头来,睡眼惺忪。 老鼠是夜行动物,所以一般都是白天睡觉,煤球虽然修成了道行,但是习性仍然无法改变。 这段日子下来,它一直都待在乾坤袋里,偶尔会出来透透气,透气时,还免不了大吃大喝。 “你说你,老待在袋子里,也不嫌闷得慌!” 煤球从袋中窜出,跃到了他的肩膀上,揉了揉眼睛,慢慢地适应了光线,开始打量起周围。 “袋子里多好啊!有吃有喝,还安全,我超喜欢在里面的,进袋子里就跟回到老家一样。” 这话一出,倒是成功把谢端逗笑了。 好家伙,原来你就是窃·格瓦拉·煤球。 “今天是中元节,一会儿咱们出去采购些祭祀用品,前往祖坟祭祖,你现在先好好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以后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谢端的目光落在煤球身上,面上挂着笑容。 听了这话,煤球先是一愣,继而不由鼻子一酸,只感觉心中一暖,不过它却也好面子,当下转过头去,从他的肩膀上一跃而下,不再言语。 谢端倒也没在意,只是不经意间,忽然想起王瑞,昨天下午从翠湖别院离开之后,自己思索之下,总是有些担忧,可又不好去触他的霉头。 只希望他能听进去自己一两句话,最好将那张黄符带在身上,寻常的妖魔鬼怪,不敢说当场将其制服,可见符之后,也能让它们有所忌惮。 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总该做些回报,更何况除魔卫道、济世渡人,也是道门弟子的本职。 退一万步来讲,异物灵炁,对他可是大有益处。 “祭完祖之后,明天再去看看吧!” 谢端暗自忖度,心中已然是做好了打算。 …… 中元节,民间又俗称“鬼节”。 素有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说法。 这一日,各家各户几乎都在祭祖,富贵人家的祭祀很注重仪式感,所以在这方面并不含糊。 至于寻常百姓,最多只是烧些纸钱香烛便罢! 王家作为当地的名门望族,在祭祖一事上,自然不可与一般人相提并论,那可是严格按照流程来的,一步一步往下走,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一家之主王瑞,亦是一早便赶回了祖宅,随同妻儿老小一同前往祖坟,虽然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还是强撑着完成了祭祖仪式,态度严谨。 忙活了一个上午,直至下午申时,方才作罢! 他因秋闱在即,不愿虚耗光阴,所以祭完了祖之后,立马就要返回翠湖别院,继续用功读书。 王夫人虽然心疼他,可终究不好阻拦,无奈之余,再加上心中不舍,只好提出要送他出城。 妻子一片心意,王瑞自然不好拒绝,再者这段时间为了用功读书,他也的确没有好好关注这个家庭,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愧疚,显然是假的。 车夫早已驾驭着马车到城门口等候,这一段时间,完全留给二人,夫妻两人此时相伴走在街道上,王夫人不断关心着他的身体,可王瑞的话语却很少,并不怎么开口,最后干脆沉默不言。 王夫人只道他是累的,也就没有过于在意。 “福生无量天尊,二位留步!” 临近城门口,恰在此时,路旁却忽然闪出一道身影,打了个稽首,接着挡在了两人的身前。 王瑞打眼看时,却见拦路之人是位老道。 这老道须发皆白,目光炯炯有神,着一身灰色道袍,头上戴了顶莲花冠,背负长剑,手持拂尘,仙风道骨。 “老道长可是要化缘?” 王瑞见这老道气质出尘,宛如仙人,也是不敢怠慢,当下朝他施了个礼,同时出言询问道。 “贫道不化缘,只结缘。” 老道面容慈祥,不过见了他,却眉头微蹙。 “这位秀才相公近日可遇见过什么怪异之事?” 他毫不拐弯抹角,当即直言开口发问。 听了这话,王瑞连同王夫人皆是一惊。 “道长此言何意?” 王瑞挤出一丝笑容,一脸不解之色。 “倒也不妨告诉你,贫道观阁下印堂发暗,身上邪气环绕,恐怕是沾染上了邪祟,若不尽快处理,后果将不堪设想,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老道神色严肃,一五一十,如实奉告。 “啊?邪祟?” 这话一出,一旁的王夫人顿时一怔。 她望了望丈夫,又望了望老道,面色惊愕。 “哈哈哈哈……道长此言差矣!这今天白日,朗朗乾坤,何来邪祟妖魔之说?在下不过是欠缺休息,因而导致身心有些疲乏罢了,不必说得这么唬人吧!” 王瑞哈哈笑了两声,直接反驳了回去。 老道继而苦口婆心,劝他从实说来,可王瑞极力辩解,就是不肯承认,老道无法,只好就此作罢,不过临走之时,却是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糊涂啊!这世上竟有死到临头,尚不知觉悟之人!也罢也罢,许是你命中该有此劫,旁人强求不得。若是有事,可到青帝庙来寻贫道。” 老道说完这句话,紧接着便迈步离去了。 此情此景,不禁使得王瑞忽然想起,昨日谢端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莫非真的事有蹊跷? 那老道话里有话,难不成所指乃是媚娘? 接连两次受人提醒,致使王瑞不得不心生怀疑,此刻面色微变,心中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画皮 王夫人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关切的询问。 “老爷,方才那道长所言,莫非是真的?” 王瑞反应过来,呼出一口气,开口回应。 “一介老道,估计是想以镇妖除怪为借口,来赚取些钱财吧!夫人岂可相信他胡言乱语。”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加上心中有鬼,也就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 “夫人,你且回去吧!我该回别院了。” 抵达城门口,王瑞与王夫人道了别,紧接着钻入了马车,车夫驾驭着马匹出城,迅速离去。 “分明是个美人,又岂会是邪祟妖魔呢?” 车厢内,王瑞愁眉不展,兀自思索。 他口中的美人姓柳,名唤柳媚娘,自称是某大户人家的侍女,因为主家贪图她的美貌,硬要纳她为妾,主母为此争风吃醋,对她非打即骂。 最后甚至要把她卖去青楼,她无奈之下,只好外逃,青楼派出打手来追,她慌不择路,逃到山里迷了路,无意之间,这才闯入了翠湖别院。 王瑞见她身世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便收留在院中过夜,不曾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时之间,可谓是干柴碰烈火,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由于别院中常有人前来送饭,万一被人撞见了,恐生事端,于是他便将柳媚娘安排在一家农户的家中,只是每日夜晚,两人便在院中私会。 想着找个适当的时机,再与夫人坦白,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实在开不了口,索性便一拖再拖。 关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原本以为是耕作过度所制,料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就没有在意。 若不是谢端,与适才碰见的那位老道,都说他沾染上了邪祟,他也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绪,王瑞轻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王瑞下了马车,正欲上前开门,然而此时却发现门没锁。 他伸手用力一推,大门竟纹丝不动。 似乎里面的门闩,被人给插上了。 “怎么回事?” 他心中有些疑惑,可紧接着又恍然大悟。 别院大门的钥匙,他只给过柳媚娘一个人。 “你在外面等着,我不叫你,不可进来。” 王瑞朝着车夫吩咐一声,索性绕到了后院。 由于此行带了不少药材补品,全都放在了马车上,车夫是准备给他搬进去的,可如果柳媚娘在里面,被他瞧见,那么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关键还不能敲门,一敲门便等于彻底暴露。 车夫虽有些不解,可却不敢违抗他的话语,当即老老实实的调转车头,坐在车前静静等候。 王瑞来到了后院,这里的院墙普遍较低,他踩着石头往上一翻,便悄无声息的翻进了院中。 “这小妮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王瑞心中埋怨了两句,继而迈入了前院。 眼下临近酉时,日渐西偏,阳光被山所阻。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是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落叶,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唯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王瑞径直朝着书房走去,却见书房的房门紧闭,唯有一旁的窗户半掩半开,他沿路上前,正欲推门,然而此时不经意间,眼角余光一扫,透过窗户,屋内的景象顿时一览无余,心头大骇。 定睛细看之下,差点吓得他肝胆俱裂。 但见床榻之前,眼下正坐着一个恶鬼,它面目狰狞、脸色青翠,牙齿嶙峋,犹如锯齿一般。 恶鬼将一张人皮铺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支笔正在上面描画着什么,不多时,便彻底绘好。 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扔掉毛笔,此时伸手将那张人皮提了起来,往身上一披,刹那之间便化为了一个美人,面貌身材与柳媚娘一模一样。 窗外的王瑞眼见得此幕,吓得面如土色。 他胆战心惊,拔腿便要离开,可因为惊吓过度,太过紧张,一不小心之下,一脚踏空,当即重重摔倒在门前,同时弄出了一阵声响。 屋内的柳媚娘有所察觉,此时开了房门。 见了王瑞,巧笑嫣然,迈步朝他走了过来。 “你看你,回来也不知敲门,便如此心急。” 她伸手就要去扶王瑞,不过王瑞却是一脸畏惧的神色,连滚带爬的往后面退去。 “妖怪……妖怪,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战战兢兢,爬起身来,便要夺门而逃。 “王郎,我是媚娘啊,哪里有什么妖怪?” 那美貌女子故作疑惑,迈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王瑞心头大骇,连忙不断的挣扎。 “我都看见了,你……你这妖怪,休想瞒我!” 一想到这些天来,自己与这么个玩意同床共枕、鱼水交欢,他的心里便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当下用力一甩手,挣脱了对方,便要去开院门,只是事已至此,女子又怎会轻易放他离开? 听了这话,又见他此等反应,柳媚娘的心中已知,自己显然是暴露了,干脆也就不再隐瞒。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就不演了,实话告诉你,你若从我,相安无事,服侍得你舒舒服服!若不从我,万事皆休,顷刻之间要尔性命。” 她面色一变,变得无比阴沉,紧接着身影一闪,犹如鬼魅一般绕到王瑞身前,拦住了去路。 美貌面容立时撕裂,显现出了恐怖模样。 王瑞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不……救命,救命……” 他连声大喊,毋庸置疑,惊动了守在门外的车夫。 此时心惊之下,连忙上前拍门。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老爷……” 车夫用力推门,可院门却丝毫不为所动。 “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媚娘恼羞成怒,暴喝一声,伸出利爪便朝着王瑞抓去,五指如钩,尖锐的指甲寒光乍闪。 “噗嗤”一声,指甲洞穿了他的胸膛,右手轻轻一转,直接挖出了他的心脏,化为青烟遁去。 可怜王瑞一介书生,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仅仅只来得及惨叫一声,随即大瞪着双目,满脸惊恐,当即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老爷,老爷……” 门外的车夫先是听得一声惨叫,可紧接着就没了动静,心中有些慌了,不断的开口呼唤着。 院门打不开,他索性将马车赶到院墙边,整个人踩在马背上,翻墙而入。 然而当看到院中的情景之后,却是吓得魂飞魄散,当场从院墙上摔了下来。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无常 落日西坠,夜幕降临。 谢端上午忙着交付房子事情,直至下午,这才置办好了祭祀用品,并且到祖坟上进行祭祖。 虽然不似大户人家那般庄重,却也是尽他所能,基本按照章程办事,足足耗费了几个时辰。 先是清理杂草、打扫墓碑、接着摆上供品,拜土地、祭拜先祖、最后拜四方,诸如此类等等。 一整套步骤,完全按照当地的习俗来办。 做完了这些,谢端又在祖坟处稍候了片刻,直至清香燃尽,烛火熄灭,这才起身折返回城。 毕竟天气炎热干燥,万一引起火灾,可不得了。 回到县城,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此时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边,将柔和的光辉洒落大地。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侧都挂了灯笼,一来可以照明,二来也是为了烘托一番节日的气氛。 护城河畔,不少人正在放河灯,缅怀先祖。 中元节虽然说是以祭祀先祖为主要基调,但同时也是借祭祀死者之名为生者之乐,在广大参与者的汇集之下,早已成为了一个盛大的节日。 由前朝开始,朝廷准许官员,可在中元节放假三日,而到了启朝,更是取消了中元夜间的宵禁,也就是说,人们可以在这天晚上彻夜狂欢。 佛门称为盂兰节,道门称之为地官赦罪。 这一天,世人除了祭祀祖先、置办各种佛门道门活动之外,更会敲锣打鼓,舞狮赏灯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 热闹! 站在大街上,你不会感觉到鬼节的恐怖,只会体会到扑面而来的繁华热闹,由此可见一斑。 谢端到护城河畔放了几盏河灯,此刻亦是混迹到人群之中,感受着周围的热闹气氛,心中莫名升起些感慨,也不知这种热闹能持续到几时! 恰恰相反,煤球就没他这么多的心思。 白天睡足了,到了晚上,那叫一个活跃。 趴在乾坤袋口,悠哉游哉,打量着周围的热闹气氛,当然少不了吃喝玩乐,这一点谢端也拿它没办法,好在身上还剩下些银子,倒也够用。 如此将近亥时,这一人一鼠才打道回府。 谢端采购了一些朱砂黄纸等制符用品,同时灌了一葫芦酒,离开了闹市区,直朝城南走去。 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此时走在宽敞的黄泥道路上,但见两侧民宅,灯火通明,甚至还能看见有人在门口烧纸,树梢传来蝉鸣,微风轻拂。 城南五柳桥,桥下之水连通护城河,故而能看到不少从上游漂下来的河灯,不过眼下,这一段路却已无人行走,各家各户,皆是关门闭户。 岸边,柳枝随风飘摇,周围显得有些寂静。 “谢公子……” 忽然间,隐隐约约,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谢端耳中,他举目四顾,四周却空无一人。 不过与此同时,阴阳符钱却发出了感应。 “老实点!阴阳相隔,岂可扰乱生人?” 另一道声音传来,语态十分的严厉。 谢端觉得有些不对,索性默念法诀,丹田灵炁涌动,伸出双指在眼前一抹,立刻便开了眼。 此时循声望去,果见左侧路口,一道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身上戴了手铐脚镣,缓缓前行。 “王老爷?” 只是一眼,谢端便认了出来。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了心头。 而在那王老爷的身边,另外还跟了两人,一个黑如炭,一个白如霜,牵着铁链,飘忽不定。 两人各自戴着顶高帽,一顶上书“一见生财”,另一顶则是“天下太平”,白的舌头吐出,约有二三尺长,黑的面色严肃,让人一见便不寒而栗。 “黑白无常?真的是黑白无常!” 谢端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不由心中一阵惊愕。 “二位大人,小人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我回去吧!在下家中还有妻儿老小需要我照料,若是跟你们走了,她们可怎么活啊?” 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开了法眼,通了灵的缘故,他们的声音,谢端也能够彻底听清楚了。 “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每个人下去之前,都是这么说,在我们哥俩这儿卖惨,行不通的。” 白无常好言相劝,语气和蔼。 “人死如灯灭,再要啰嗦,休怪我不客气。” 黑无常振振有词,尽显威严。 都说中元节鬼门大开,忌夜行,没想到今晚还真就让自己给碰上了,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不过这倒是拓宽了谢端的眼界。 原来这方世界,竟真的存在有阴司地府。 如此看来,天庭诸神,也将不再是传说。 此情此景,使得谢端在惊愕之余,同时又有些无奈,王瑞跟他们俩人在一起,不用说也能猜得到怎么回事,这王老爷,恐怕已非阳世之人。 他愣在原地,思索片刻,还是迈步上前。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受过人家的恩惠。 “七爷八爷,暂请留步!” 他追将上去,来到他们面前一丈之外停下。 “谢公子,谢公子救我。” 王瑞见了他,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连忙哀求,不过对于此,谢端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会。 “小可谢端,见过七爷、八爷。” 他继而朝着那二位打了个稽首,行了一礼。 黑白无常的大名,不说谢端,便是寻常布衣百姓,也都是如雷贯耳,地府阳世,声名远播。 乍见此幕,黑白无常互相对视了一眼。 “先生有礼!” 能够看到他们两个,并且行的还是道门稽首礼,想来是道门中人,因此也不敢太过于无礼。 尤其是听到他说,他也姓谢。 白无常当即朝他拱了拱手,还礼道。 “这位先生,拦住我兄弟二人何为?” 黑无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言相问。 “不瞒二位,在下与这位王老爷有些渊源,适才听他叫住自己,只恐有心愿未了,所以才大胆上前,冒范之处,还望七爷八爷莫要见怪。” 谢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讲明了来意。 听了这话,两人明白过来。 黑无常望了望旁边的王瑞,神情严谨。 “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先生既是修行之人,这个道理岂会不知?我等又怎敢知法犯法!” 此言一出,毋庸置疑,显然是拒绝了下来。 谢端观望着二人的神情,忽见他们腰间各挂了一个酒葫芦,略一思索,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阴司规矩,在下岂敢破坏!既然此事令二位为难,便不强求。” 他面带笑容,顿了一顿,继而又说道。 “说起来,今日正是中元佳节,二位上来一趟也不容易,你我既然在此遇见,便是缘分,不知七爷八爷可否赏脸,到寒舍小酌几杯,也好体会一番节日之气氛。”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结交 黑白无常到阳间办事时,都会随身带酒,以此驱除身上的阴气,以便于更好的在阳间行走。 如此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好酒的习惯。 不过这酒不能多喝,喝多了,则容易误事。 见了他们腰间的酒葫芦,谢端便隐隐猜测,这二位想来也是嗜酒之人,所以才会出言相邀。 黑白无常,白无常谢必安,人称七爷,黑无常范无咎,人称八爷,在各地城隍麾下皆有它们的影子,也作分身,地位仅次于文武判官。 否则世间逝者众多,不可能忙得过来,而且他们都是有专职神位在身的,两兄弟极其注重情义,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 再说这两位亦是道门神祇,如今既然有缘见到了他们,不管怎样,总该是要好好结交一番。 除了王瑞的事情,另外一个关键原因,便是想着,日后在地府阴司,也算是多了一条人脉。 听到喝酒,范无咎面色微变。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可轻轻晃了晃,里面早已是空空荡荡,滴酒不剩。 朝着旁边的白无常望了一眼,神情有异。 “还是算了吧!我兄弟二人尚有公务在身。” 虽说的确缺少此物,但他素来耿直, 办事公正, 若因此坏了规矩, 回去之后难免受到责骂。 不过他的这些小动作,又怎能瞒过谢端的眼睛?当即毫不犹豫,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 “如此倒是可惜了!只怨我没有这个福分, 无法与七爷八爷同桌共饮。也罢!这一葫芦酒,是我刚刚从闹市上沽的, 二位若不嫌弃, 便拿去路上喝吧!算是谢某感谢二位对王老爷的照顾。” 谢端索性连同葫芦, 一并递向了他。 心想就算不能与王瑞做些交代,也可以让他在路上少受些苦, 再一个还与这二位有了交情。 江湖不止是打打杀杀,江湖还有人情世故。 “这……未免有些不妥。” 见了这一幕,范无咎不禁有些为难。 而此时, 一直没开口的谢必安, 终于发话。 “哎!这位谢老弟一片盛情, 咱们再这么推来搡去的, 未免让人家笑话,说咱们气量小。” 谢必安朝着范无咎使了个眼色, 他顿时有所会意,两兄弟心有灵犀一般,当即便有了决断。 “可话虽如此说, 我哥俩的确还有公务在身,实在是不方便光临贵府!不过我看前方不远, 有座亭子,倒是可以在那里歇歇脚, 再行上路。” 说起来,他们俩现在最缺的还真是酒。 除了拘走王瑞的魂魄, 他们还有事情没办,须得在阳世逗留一段时间,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这般巧合的从这里经过,更不会遇上谢端。 至于用来驱除阴气的酒水,因为这一路上没有掌握好度,导致在这个关头,已是所剩无几。 这对于他们接下来的任务,无疑很是不利。 听到他这么说,谢端的心中已然有了底。 “这样也好,就依七爷所言吧!” 谢必安当即不再犹豫,随同范无咎,押解着王老爷,若隐若现,径直朝着前方的亭子飘去。 谢端则是跟在二人身边,与谢必安并排而行,一边走,一边朝他询问起王瑞之死的缘由。 法理不外乎人情。 眼下,谢必安对他的称呼,也由之前的先生改为了谢老弟,关于王瑞之事,自是不成问题。 两人都姓谢,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王瑞眼见得此幕,这谢端跟黑白无常有说有笑的,内心也是大受震撼,无奈却一句话也搭不上,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身边,如同一个孩子。 不多时, 几人来到那座凉亭。 黑白无常坐了首位,谢端则坐在两人对面。 他把葫芦解下, 拔开木塞, 放到了桌子上。 “二位,请!” 谢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范无咎当下也不客气,把自己的葫芦也放到了桌子上,并拔开塞子,右手微抬,虚空一引。 只见谢端葫芦里的酒水,凭空凝聚成了一道水柱,不偏不倚,自行注入到了他的葫芦之中。 当然,这只是在范无咎眼中的景象。 至于在谢端眼里,则是酒水流淌到了地面。 黑白无常是十大阴帅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属于冥灵,并无实体,在阳世之人眼中,他们吃饭喝酒,其实与寻常阴魂没有什么两样。 依旧需要通过祭祀手段,来达到目的。 谢端的葫芦比他们的要大上不少,所以装的酒水也多,范无咎摄去了一半,谢必安也摄去了一小半,最后给谢端剩下来的,只有四分之一。 三人有说有笑,举起葫芦共饮,无比惬意。 王瑞被范无咎的拘魂索锁着,根本逃脱不了,当下只得静静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而谢端问起王瑞的事,谢必安倒也没隐瞒。 王瑞背弃发妻,与妖物私通苟合,按照人间律法,第一次被发妻抓住是不能说的,第二次可以与家中长辈说,若再有犯,则可以上报官府。 当然,一般来说,女子都会选择忍气吞声,因为事情一旦闹大,是要坐牢的,亲手把自己的丈夫送进牢狱,那么她的后半生也就别想好过。 相对于阳世,阴间的律法会更加森严。 好在王瑞平日里乐善好施,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倒是为他积攒了不少阴德,又因为死于妖物之手,被挖心而亡,说到底其实乃是屈死之人。 他阳寿未尽,纵然到了地府,也没办法转世投胎,只能在枉死城等候阳寿尽时,方可轮回。 弄明白了这些,谢端暗忖自己所料不差。 他继而又朝谢必安请求,向王瑞询问起了那妖物的来历,阴魂鬼物归地府管,可人间出了妖魔害人,这就是道门弟子的本职了,不可不管。 谢必安承他赠酒、敬酒这个人情,便破了个例。 此时来到王瑞面前,却见他跪倒在地便哭。 “谢公子,我悔,我悔啊!悔不该当初不听你良言相劝,以致今日之祸……” 谢端见状,颇有些无奈,轻叹一声,将他扶起。 王瑞目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内心可谓是无比的悔恨,面对他的询问,不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将柳媚娘的事情和盘托出。 弄清楚了此事,谢端接着又问他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王瑞无奈叹息,表示放不下妻儿,再加上秋闱将至,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研读,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人已死,悔之晚矣! 活着的时候不知珍惜,死了后悔又有何用? 况且三界皆有秩序,谢端亦只能劝他释怀。 酒过三巡,已近子时。 “谢老弟,今晚承蒙你盛情款待,我兄弟二人在此谢过,只是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上路了。” 谢必安与范无咎两人不敢再贪杯,当下收起了葫芦,起身面朝谢端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谢端见状,也是连忙打了个稽首,还了一礼。 “既是如此,谢某便不多留了!这位王老爷生前于我有恩,到了地府,还望二位关照则个。” 谢必安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始终挂着笑容。 “上路吧!” 他朝着范无咎提醒一声,两人继而押解王瑞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王瑞的哭泣之声才渐渐湮灭。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妖踪 为了与外界隔绝,不受外界因素影响,安心读书,所以翠湖别院的院墙,普遍修得比较高。 只有后院地带,因为地形原因,须得与前院围墙互相对称,故而高度有所调整,相对较低。 那车夫从前院围墙上重重摔了下来,加上心中惊恐,当场摔晕了过去,直至天黑,方才渐渐苏醒了过来,一见院中的场景,吓得肝胆俱裂。 他连滚带爬的跑出院落,心惊胆战,驾着马车便迅速离开,欲回去报信,可到了城门下,因为天色已黑,城门早已关闭,他根本无法入城。 无可奈何,只好等到天明再做打算。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车夫缩在马车上,想起老爷惨死,只觉得心有余悸。 这种场面,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啊! …… 送走了黑白无常,已是深夜。 谢端想起王瑞之言,害他的妖物,名叫柳媚娘,外表是个极美的女子,实际上却是个恶鬼。 包括她在房中绘画人皮的事,王瑞也一并与谢端说了,此时思忖之下,谢端骤然回想起一个故事, 此情此景, 不正是聊斋中的《画皮》么? 画皮!画皮! 它要依靠人皮才能维持人形。 如此看来, 修为应该不会太强。 毕竟真正有道行的妖物,是可以直接变化成人形的,虽说如此, 他依旧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拿起桌上的酒葫芦晃了晃,已经见了底。 谢端心中若有所思, 看看天色, 索性不回正明居, 而是折返回闹市,重新沽满了一葫芦酒。 制符作法, 酒可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当然用水也可以,具体情况看个人习惯了。 王瑞的尸体还在翠湖别院,而且那妖物如此凶残, 又去向不明, 若再去害人, 则大事不妙。 秉持着以防万一的心态, 谢端还是决定跑一趟,就算不能查出妖物的踪迹, 也能帮他收敛尸骨,只是不知这件事情,王夫人是否已经知晓。 今日是中元节, 城内虽不进行宵禁,但城门依旧会封, 若非紧急军情,一般是不会开门的。 故而就算她知晓这个噩耗, 眼下也没办法出去,除了伤心难过干着急, 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谢端就不一样了,区区城墙,根本拦不住他,此刻翻墙出城,不多时,来到翠湖别院。 乍看之下,但见院门大开,万籁俱静。 进入院中,一眼便看到地上的尸体,王瑞双目圆睁,一脸惊恐之色,仿佛死前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胸腔一个大洞,鲜血淋漓,心脏不翼而飞。 谢端皱了皱眉,迈步上前。 忽而眼角余光一闪,只见在旁边不远处的一棵杏树底下,一道折成了三角形的黄符,正静静的躺在那里,几片落叶覆盖其上,遮住了大半。 谢端伸手拾起黄符,又望了望旁边的王瑞。 “良言难劝寻死之人。” 他无奈摇了摇头,心中已然明了。 将黄符收回乾坤袋中,谢端在院中转了转。 意念集中,朝着四面八方感知而去,书房里残留有妖气, 院子里也有,不过到外面就没了。 而且院内的妖气早已十分微弱,他暗忖之下, 想来此处那妖物常来, 所以残留的妖气会久一些。 人有人气, 妖有妖气。 物老成精,再怎么变化,都脱离不了本质。 只要化为了妖鬼精怪,身上都会带有本体妖气,除非你道行极高,能够将妖气彻底的隐藏。 对此,寻常人等,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唯有修道之人,修出灵炁之后,可与同类型气息互相感应,并且道行越深,感应之力越强。 通俗点解释,就好比手机信号频率,频率一致,就能接听电话,气息一致,亦可有所感知。 这也是佛道二派的法师,在不依靠法宝的情况下,也能够准确无误判断出妖物的一个原因。 如今那妖物不知去向,谢端总不能漫无目的地去追,想了想,也只好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他在别院内找了一圈,就地取材,由书屋榻上抽出一卷草席,将王瑞的尸体包裹起来,收敛完毕。 想想自从南下投亲以来,自己几乎一直在与死尸打交道,路上帮人收尸,扒取钱财活命,到了如今,依旧逃不过,自己真就成收尸的了呗! 好在他也没在意,继而到附近巡查了一番。 …… 不知不觉,天色渐明。 车夫进入城内,快马加鞭赶回了王家老宅。 将老爷遇害的消息与王夫人一说,王夫人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阙了过去。 好在随侍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进屋内,又是拍背又是揉胸,灌了碗热汤,这才幽幽醒转了过来。 “老……老爷……” 王夫人当下,因为太过伤心激动,连哭都哭不出声来,缓了片刻,方才放声大哭。 昨日尚且夫妻恩爱,今日却是天人两隔,发生这种事情,换做谁估计都无法接受。 丫鬟见了她如此痛心,不由跟着心情沉重,站在一旁抹着眼泪,同时不断的出言安慰,让她保重身体。 “夫人,老爷遭此大难,您得拿个主意啊!” 翟管家闻听此讯,也是大惊失色。 好在他终究意识清醒,没有因此乱了心神,当下来到王夫人的身边,一边安抚,一边说道。 王夫人泣不成声,六神无主,不过听了他的话,也知道光在这儿哭,什么用都没有,当下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朝他吩咐一句。 “去……去请二爷过来吧,请他帮忙报官,咱们先去别院一趟,看看老爷……” 他口中的二爷,便是王瑞的同胞弟弟。 分家以后,王家的几个兄弟姊妹,皆已自立门庭,唯有这个弟弟离他们比较近,也合得来。 翟管家闻言,点头应了一声,当即出门去办。 车夫备好马车,王夫人及随侍丫鬟,外带了几名家仆,匆匆忙忙出城而去,直朝着翠湖别院进发。 一路上,王夫人双目通红,低低抽泣,心中悲痛欲绝。 小半个时辰过后,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口。 几名家仆率先上前,正欲进门,然而恰在此刻,屋内一道人影迈步走出,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王夫人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心中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尚未迈开步子,眼下放眼望去,却正好见到谢端从屋内走出,心中惊愕之余,不由大感疑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舍本 谢端在别院附近巡查了一番,没有感知到任何妖气,想来那妖物已经彻底离开了此处,无奈之下,干脆便回到别院之中,一直静守到天明。 王瑞的尸体还在这儿,王夫人又尚不清楚是否收到了消息,因此便想着天亮之后,再找人去王家传信,不曾想刚刚准备出门,她们就到了。 此时见了她们,谢端当即上前,劝慰一声。 “王夫人,请节哀!” 王夫人拭去泪珠,疑惑地望着他问道。 “谢公子……你……你怎会在此?” 谢端不紧不慢,轻叹一声,作出了回应。 “说来话长,我也是不久前收到消息,得知王老爷出了事,所以才特地赶过来查看情况。” 王夫人闻言,不再多说,也没心思去盘问他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只是缓缓迈步跨进了院内。 看到院中草席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情绪顿时难以自控,她抬手捂住口鼻,再一次哭将起来。 昔日一道道温馨的画面,不断浮现于脑海。 草地上,春意盎然,少男少女玩闹嬉戏。 “湘君,等我考中了状元,让你做状元夫人。” “呸!没羞没躁,谁要嫁你。” 婚房内,大红花嫁,两道身影互相依偎。 “湘君,今日开始,你就是我娘子了!我在此立誓, 以后一定对你好, 绝不让你受委屈。” “别胡乱发誓, 有这份心就好了。” 凉亭下,秋闱落第,夫唱妇随共盼来日。 “唉!我真是没用, 真没用!这都六年了,还是没能考上, 我愧对于先祖, 愧对夫人啊!” “相公莫急!我相信你, 孩子也相信你。” …… “相公!” 王夫人缓缓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自从王瑞继承家产, 成为了一家之主后,她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相公,如今百般思绪齐齐涌现而出, 这一声“相公”, 情不自禁吐露而出。 谢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心中却在暗暗感慨。 想不到这王夫人竟然如此痴情, 只可惜王瑞不知珍惜,同时之间, 对于那妖物又深恶痛决。 这一场祸事,说到底双方都脱不了干系。 妖物变化,迷惑王瑞, 这故然是事实,可他若能秉持君子作风, 又岂会让妖物有可趁之机? 虽说男儿本色,把持不住也很合理。 可就不能跟人家宁采臣学一学么? 人家不但不受迷惑, 保住了性命,甚至还反客为主, 最后跟聂小倩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 关键自己苦口婆心的劝导,他却置若罔闻。 无奈事已至此,悔之无用。 王夫人眼下恍若痴呆,跪在王瑞的尸体面前,满面泪痕,只是伸手替他整理着头发衣着。 “相公平素最爱干净,走也得干干净净的走。” 她自言自语,完全不顾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实则此举落在众人眼中,只感觉很是惋惜。 “兄长,兄长!” 恰在这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道呼喊。 紧接着便见一男子,慌慌张张冲将进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吓得后退两步,心情平复下来之后,继而迈步上前,跪地嚎啕大哭。 “兄长……不能啊!痛煞兄弟也!” 那男子捶胸顿足,显得无比悲痛。 与此同时,一伙身着公服的官差,先后涌了进来,并迅速控制住现场,为首之人,是一名面容干练的壮汉,他眉头紧蹙,看上去凶神恶煞。 壮汉的身旁,另外还跟着一名老者,此刻在他的示意之下,大踏步来到了王瑞的尸体面前。 “人死不能复生,二位请节哀吧!” 那老者说完,使个眼色,壮汉挥了挥手,让旁边的丫鬟家仆上前,拉开了王夫人与那男子。 老者拿出工具, 便开始细细查验起来。 这赫然是一名仵作。 “是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壮汉眼下面朝众人,朗声发问,声若洪钟。 周围一众家仆,纷纷将目光投向车夫王桂。 “大……大人,是小的最先发现的。” 王桂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你与死者是何关系?什么时候发现他身亡的,与我从实招来,若胆敢隐瞒,绝不轻饶。” 他一声沉喝,王柱立时被吓得跪倒在地。 “大人!小人……小人是王家的车夫,昨日下午,我送我家老爷回别院,老爷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害的……” 王桂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那壮汉微微颔首,不过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他。 “这么说来,昨日王老爷遇害之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场,且亲眼目睹了?” 王桂不明其意,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壮汉冷笑一声,接着又望向了王夫人。 “敢问夫人,王老爷生前可曾与人结怨?” 王夫人见他发问,心知要想为老爷讨回公道,须得配合他们破案。 “我家老爷素来待人和善,从不曾与什么人结怨,还望大人擒拿凶犯,为我家老爷做主。” 此言一出,壮汉略一思索,随即胸有成竹一般。 “夫人放心,本捕头一定还你个公道。” 正说着,那仵作验尸已有结果,上前禀报。 “大人,死者王瑞,确实是死于昨日下午,死因是遭人挖心而亡,死前似乎受到过惊吓。” 壮汉点了点头,继而将目光投向车夫王桂。 “来人,把他给我铐上,带回去。” 他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衙役拿着锁链上前。 “大人……大人,小的身犯何罪啊?” 王桂刹那间满面惊恐,连连发问。 “哼!王老爷既然从未与人结怨,便可排除是仇杀,而在他遇害之际,又只有你见过,并且他的死因、死的时辰,与你所言不谋而合,所以你的疑点最大,乖乖跟我们回去,接受审讯吧!” 他冷哼一声,手下两名衙役顿时动手。 对于自己的一番分析,展现出充分的自信,妥妥的没毛病,合情合理! “不,不!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王桂心慌意乱,面色骤变,连连大声喊冤。 一旁的王夫人以及若干丫鬟家仆,乍见此幕,皆是一怔,此刻纷纷注意到了他,王夫人自觉得不大可能,忙朝着那壮汉,为他开解道。 “大人,王桂在我家勤勤恳恳,干了好几年的车夫了,他的为人我清楚,不应该是凶手啊!” 壮汉面色一沉,当下露出一道笑容。 “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别被人的外表给骗了,说不定就是这厮,谋财害命,因此杀害了王老爷,待我拿回县衙,审讯一番便知。” 听了这话,王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却被那壮汉挥手打断,只叫她安心等候消息便可。 王桂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一脸惊恐之色。 “我冤枉,我冤枉啊!大人……” 侯官县衙门里的规矩,他虽然没见过,但是却常有耳闻,正是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就算没有罪,进去之后,也都成了有罪。 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位大人,可否听我一言?” 忽而一道声音传来,打破了场中的气氛。 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场之人,要说谁最清楚,非谢端莫属了。 本来是妖邪作祟害人,如今他们却报了官,成了凶杀案,未免舍本逐末,是非颠倒。 尤其是眼前这位捕头,看上去还很不靠谱的样子。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实情 谢端这句话一出口,倒是顿时吸引了那位捕头的注意力,此刻将目光投了过来,面色阴沉。 “你是何人?莫非也要为他开脱?” 谢端不紧不慢,缓缓迈步上前,轻笑一声。 “大人,你说他是凶手,总得有证据吧!” 听了这话,壮汉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 “等把他带回衙门一审,自然就会有证据,他若真是无辜的,又何惧随我到衙门去一趟?” 壮汉一脸坚毅之色,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谢端在姐夫那儿,无论是山阴县,还是长山县,不敢说完全公正清明,至少会按证据办案。 让案犯心服口服,承认罪行,方才结案。 到了此地,从昨日谢端到衙门里交付房契地契之时开始,他就看出来了,衙门里官员无论大小,无不是唯利是图,有钱什么都好办,没钱翻脸不认人,眼下他们查案,竟然也是这副嘴脸。 侯官县的衙门,该黑暗到什么程度! 也难怪这车夫如此抗拒,死活不肯前去。 “王夫人,敢问此人是你家什么人?” 那捕头见谢端一脸轻视之意,当下不由朝着旁边的王夫人询问道,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是内在的不满,却遮盖不住,谢端亦能听得出来。 “他是我表兄的内弟, 算是姻亲。” 王夫人也知事关重大, 不敢有半分隐瞒。 得知他们有着亲戚关系, 那捕头沉下气来。 王家家大业大,在本地底蕴深厚,就算是知县大人, 也得给他们三分面子,着实不好得罪。 虽说当家人已死, 仍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既是王家姻亲, 本捕头便不与你一般见识。” 那壮汉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 不再理会。 可让他们就这么错抓无辜之人,去为那妖物顶罪, 未免不妥,自己又恰好知道真相,怎能袖手旁观。 “大人, 既无实证, 怎可胡乱拿人!谁都清楚,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他如果真的是凶手,为什么还要傻不愣登的待在这里, 等着你们来抓?” 谢端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开口说道。 “再者,请各位好好看一看王老爷的伤口, 胸腔一个血洞,极不规则, 而且伤口周围还伴随有五道指痕,显然是被人用手挖出心脏而死!” “再请看看此人, 这幅模样,是力大无穷?还是武林高手?他有徒手挖出人心的能力么?” 这番说辞, 不由使得周围若干人等,议论纷纷,都是在一座府上做事的,彼此其实很是了解。 只是因为人家是官,他们是仆,怎敢忤逆? 见了此幕,那捕头心中顿时有些恼怒。 “我说你小子有完没完,本捕头可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你怎敢如此不识抬举,若再不依不饶,小心我连你一起抓。” 他直接来到谢端面前,目光阴沉的盯着他。 谢端苦笑一声,心中颇有些无奈。 “真是什么样的官府养什么样的人,罢了,我也懒得与你争辩!不过我却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杀害王老爷的真凶,不是人,而是妖邪,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总之不该让无辜之人含冤莫白。” 他不再犹豫,索性当着众人的面说明实情。 这话一出,若干家仆丫鬟一阵唏嘘,便是不少衙役,也纷纷面露惊异之色,王夫人更是刹那之间受到提醒, 她止住哭泣,似乎想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妖邪害人?可笑, 简直可笑, 你适才问我要证据, 那么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那捕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无比荒谬。 然而这回,不消谢端开口,王夫人却主动上前,她没有理会那名捕头,而是望着谢端问道。 “谢公子,我家老爷真是被妖邪所害?” 谢端神情严肃,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瞒夫人,谢某曾有幸随高人学法,懂得一些奇门之术!自前日上门拜访之际,谢某就已经有所察觉,为此还特地劝阻过王老爷,只是王老爷一意孤行,不听我言,方才有今日之祸。” 听到这里,王夫人内心已经有所动摇。 三人成虎。 一个人说他相公沾染上了邪祟,可以当做别有用心,可两个人都这么说,就得好生斟酌了。 何况这段日子下来,相公的确过于反常,加上昨日集市上碰到的那个老道,曾直言说她相公死到临头尚不知觉悟,如今不正好被他言中了? 眼下谢端也这么说,未免太过于巧合。 她不再迟疑,当即将昨日在街上碰到老道士的事情,亦与谢端尽数说了一遍,谢端听罢,心中惊愕之余,又不免有些觉得这王瑞死得不冤。 自己尚未入道,不是道士,他对自己的话有所质疑就算了,可人家正儿八经的老道长,欲救他性命,他也一口回绝,这不是妥妥的找死么! 不过从王夫人的话语当中,谢端对那老道士也有了大概的猜测,想来他们碰到了一位高人。 “王夫人,照你所言,那位老道长住在青帝庙,我想他既能看出王老爷身染邪祟,必然是位得道高人,倒是可以去请他前来,共同商讨对策。” 那妖物遁形而去,无影无踪,仅凭谢端一人之力,怕是无法找出它的藏身之所,若是有那位老道长出手相助,或许会有希望,铲除这害人的妖物。 王夫人听闻此言,也自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那捕头见王夫人不信他,反信谢端,立即忿忿不平,原本的和气形象,转而变得冷漠起来。 “王夫人,既然你相信是妖邪作祟,害了你家老爷,就不应该来报官,这样置我们于何地?” 王夫人见状,缓缓转身,朝他施了一礼。 “大人息怒!” 她继而望了望站在一边的二叔,那男子有所会意,迈步来到近前,轻声发问。 “嫂子,你真相信是妖邪所为?”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谢端一眼,面带疑虑。 “我也不敢确定,不过昨日碰见那位老道长提点一事,却是真的,而且结果也被他言中了!另外王桂在我府中已有数年,为人老实淳朴,从不曾有怨言,他怎么可能会害老爷呢?” 听到这里,那男子略一思忖,已有定论。 “大人勿恼,是我们考虑不周,未曾弄清楚状况,小人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他转而来到那位捕头的面前,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他的手中,同时拱手赔礼。 见了银子,壮汉的面色立时有所缓和。 “既然如此,看在你的面子上,此事便不予计较了!” 可紧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谢端。 “不过你既然说是妖邪作祟,本捕头倒是有些好奇,那妖邪长什么模样?有什么本事?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捉妖拿怪?若果真如你所言,本捕头与你磕头赔礼,倘若不是,哼!休怪我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谢端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这口气自然不能轻易咽下,哪怕收了银子,仍是不准备放过他。 对于此,谢端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青帝 王桂原是一逃难的灾民,六年前饿晕在王家门口,是王老爷好心收留了他,给了他碗饭吃。 他在王家做车夫已有六年,这六年期间,素来勤勤恳恳,便连姓也改了,由此可见他对王家的忠心,说是他害了老爷,明显没有人会相信。 蒋捕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他抓去衙门,美名其曰是要找出凶手,实际上打的什么算盘,大伙心里都清楚,无非就是想诈取些钱财罢了! 照他这么办案,老爷根本难以沉冤昭雪。 王夫人虽是一介女流,但她心里并不糊涂。 再一个就是关于妖邪之说,侯官县曾经有过先例,不过知道的人很少,是她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机缘巧合正好见过,因此心中敬畏信奉。 也正是如此,昨日那老道长屡屡劝诫,她才会有那种反应,如今谢端又说出丈夫写给她的诗句, 未免有些匪夷所思,由不得她不心生怀疑。 眼下出了这种事情, 谁也不想, 记得那老道长离开时曾说过, 若是有事,可到青帝庙找他。 丈夫若真死于妖邪之手, 常人肯定是没办法的,想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只能去寻他。 王瑞死去已有大半日, 目前只有一卷草席裹着,未免过于寒酸,众人看着皆有些于心不忍。 “嫂子,事已至此, 我看还是先把大哥送回去吧,也好准备后事,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 王瑞的胞弟王义,此时不由开口说道。 王夫人闻言点了点头, 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全凭二叔做主。” 话音方落, 王义当即便安排人去操办后事。 “小环,咱们去青帝庙。” 王夫人把此间后事交由二叔负责, 朝着旁边的丫鬟吩咐一声, 便准备去青帝庙请那位道长。 只是刚刚迈开步子, 尚未走出几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她用手扶着额头, 身躯摇摇晃晃。 “夫人……” 好在丫鬟小环足够机灵,连忙上前扶住。 她这么一下子, 王义以及翟管家两人,皆是被吓了一条,立时围了上来, 一脸的担忧之色。 “没事, 我没事。” 王夫人回应了两声,强撑着没有倒下。 谢端见状, 此刻也是上前, 为她把了把脉。 “夫人要节衰啊!保重身体要紧。” 在谢端的探知之下, 她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过于伤心所致,气血郁结堵在了胸口。 蒋捕头见谢端竟然还会把脉,吃惊之下,又有些嗤之以鼻,他站在原地,如同二大爷一般。 “我没什么大碍的,小环,扶我出去。” 王夫人缓了一会儿,依旧不肯放弃。 “夫人!” 小环见她这个样子,很是不忍心。 “王夫人,你身体有恙,还是好好休息为妙,不要太过伤心,也不要动气!王老爷于我有恩,如今他被妖邪所害,谢某必会为他讨个公道,这去青帝庙的事,不如就由我来代劳吧!” 谢端想了想,索性自告奋勇,如是说道。 他说此言,原本是出于好意,然而落在某些人的耳中,却变了味道,当下阴阳怪气的开口。 “你代劳?别是怕事情败露,想溜吧!” 蒋捕头倒负双手,目光朝着这边投了过来。 可惜在场中人,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王夫人此时望了望谢端,轻轻叹了口气。 “这怎么行?你没有见过那位老道长,又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贸然前往,如何能请得来?” 听了这话, 谢端倒着实有些犯难。 不过此刻,一旁的丫鬟小环却出言说道。 “夫人, 要不然我陪谢公子去吧!那位老道长昨天我也见过,总不至于会认错。况且谢公子说得也对,您身体不适,还是安心休息为好!” 小环作为王夫人的随侍丫鬟,随时随刻都跟在她的身边,昨日下午之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嫂子,我看不如就这么办吧!” “夫人若是不放心,我也跟着跑一趟。” 王义与翟管家,当下也是附和劝阻。 王夫人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有劳谢公子了。” …… 青帝庙。 青帝即太昊伏羲,亦称苍帝、木帝。 主万物发生,位属东方,乃是道门神祇。 大启元孝皇帝在位时,曾加封为广生帝君。 侯官县的青帝庙,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地处东郊,时至今日,香火早已没了以往那般旺盛。 谢端随同小环,乘坐马车一路疾驰,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才抵达东郊的青帝庙。 原本翟管家也想跟着跑一趟的,只是那边的事情一大堆,因而想了想,干脆就让他留下了。 此时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只见庙门大开,但是并没有香客,门前两尊石狮子,威武不凡。 谢端不再迟疑,迈开步子,进入到庙内。 院子正中,摆了一尊四四方方的铜鼎,铜鼎内香烟缭绕,院墙边种有松树,树上挂了口钟。 周围的环境清新淡雅,给人一种舒适之感。 旁侧不远,一名布衣老者,正在洒扫落叶。 “老丈有礼,敢问可有一位道长居住在此?” 谢端上前,朝那老者施了一礼,开口询问。 然而老者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扫着落叶,根本不予理睬,倒是使得谢端有些疑惑。 “老伯,我们有事来找一位道长……” 身旁的小环,索性提高了嗓门,再次发问,只是话未说完,大殿门口,蓦然传来一道声音。 “别叫了,他是个聋哑之人。” 谢端循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门口俨然立了一道身影,一身墨色道袍,手持拂尘,头上戴了顶莲花冠,须发皆白,也看不出来年龄几何。 整个人面容和蔼,仙风道骨,宛如仙人。 那扫地的老者,此时似乎有所感应,当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而面朝老道,躬身行了一礼。 老道轻点了一下头,老者遂提着扫帚离开。 这一幕,不由使得谢端心生讶异。 自己叫他听不见,视若无睹,眼前的老道长一出现,立马就躬身行礼,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小环一见此人,当下也是认了出来。 “谢公子,就是这位道长。” 她连忙朝着谢端提醒道。 “晚辈谢端,见过老道长。” 谢端迈步上前,施以道门稽首礼。 老道见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忽而眉头微蹙,目光落在了他的乾坤袋上。 “你是何人门生?” 正文 第八十章 回光 谢端见他发问,当下也是不敢隐瞒。 “晚辈并无师承,只是有幸曾随南宗翠虚真人学法,算是道门居士。未请教老道长尊号?” 他先是讲明了自己的来历,接着出言反问。 “哦?陈泥丸么?” 听了这话,老道展颜一笑。 “莫非仙长认识陈仙长?” 谢端观他神情、听他言辞,心底微微一怔。 “全真南宗紫阳派四代弟子,自然认识。” 老道迈步下了台阶,继而又道。 “贫道姓宁,道名全真!你二人的来意贫道已知,想必是那书生出了事情,要请我救治。” 昨日在街上碰到王瑞夫妇,她身边的丫鬟小环也在,所以自从他们进门,见了小环,老道心中就已经明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问题。 “道长,正如您昨日所言,我家老爷已被那妖邪所害,悔不该不听您的劝导,求道长大发慈悲,降服妖物,为我家老爷讨回公道啊!” 小环“扑通”一声,当下已是跪倒在地。 “仙长,此妖既能害一人, 便能害两人、三人,倘若任由事态发展, 恐生大乱, 只恨晚辈道行浅薄, 无法觅得妖踪,故而才来恳请仙长出手。” 谢端当下, 也是朝着他行礼恳求。 听了这话,老道面色一沉,轻轻一叹。 “愚哉世人, 明明忠言,却以为妄。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罢了!贫道便随你们走一趟吧!” 见他答应下来,小环当即心中大喜。 “多谢道长, 多谢……” 她连连磕头,显得极为激动。 老道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让二人在外等候。 接着,老道折返回大殿, 再出来时, 背上已经负了一把长剑,腰间挂着葫芦以及八宝锦囊。 “走吧!” 老道迈开步子, 率先出了青帝庙。 …… 王瑞的尸体, 目前已经运回了王家府宅, 并请了专门的殓尸匠,为他整理遗容, 清洗身子。 此时王夫人把自己关在房内, 默默承受着丧夫之痛,任凭王义如何叫门, 始终是无动于衷。 王义有些怕她想不开,便派了好些人看守。 王家老爷身亡的这个消息,不出意外, 迅速在周围传开, 不少人议论纷纷,暗中猜测缘由。 正午时分, 一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 谢端随同宁全真、小环两人, 当先迈入。 “王老爷的尸身何在?” 出门迎接的是翟管家, 一见此人, 谢端便迫不及待朝他询问,小环则是直朝夫人房中跑去。 “现停在大堂,正在为老爷收殓尸身。” 翟管家一脸丧气,朝他回应道。 “快带我们去。” 见他神情严肃,颇为心急,翟管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却不敢违抗,当即头前引路。 进入正堂,只见一块门板架在几条长凳之上,门板上铺了一条毯子,王老爷静静的躺在门板之上,身旁有好几人,正在为他擦洗着身体。 王义见了他们到来,当下连忙上前行礼。 “不要再乱动尸身了,全都先出去。” 老道开口吩咐一声,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一旁的王义,满脸疑惑不解。 “道长,您这是……?” 王义心中大感奇怪,忍不住出言发问。 “说来话长,先依仙长的吩咐做吧!” 谢端从旁解释,目光坚毅。 王义虽然不明白他们想搞什么,但还是依言,把堂内众人全都赶了出去,包括自己在内。 谢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老道施法。 老道先是上前,仔细验看了一番尸身,面色和缓,接着双眼微闭, 左手掐诀, 默念起法咒。 蓦然间,双眸睁开,左手剑指一指王瑞的额头, 只见一道白光骤起, 立刻没入了他的身体。 仅是刹那,但见原本冰冷僵硬的尸身,忽然往上冒着热气,胸脯也是一上一下,微微起伏。 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缓慢的呼吸。 “不出贫道所料,此子尚有得救。” 老道拂尘一挥,捋了捋胡须,转身迈步。 眼见得这一幕,谢端内心大受震撼。 在回来的路上,他便将王瑞遇害的情况与老道说了一遍,没想到老道听完之后,竟说有可能把他救活,只是难度极大,而且希望也很渺茫。 对此,谢端一直是将信将疑,难以相信。 “仙长,他心都没了,真能救活?” 谢端望着宁全真,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可是亲眼看着王瑞的阴魂,被黑白无常送去地府的,难道此人竟有直接沟通阴司的本事? “所以我们要找回他的心,这也是救活他的关键所在!方才我已施回光咒,助他重聚元神,保他精气不散,不过只有一日功效,也就是说一日之内,若不能找回他的心,贫道依旧无能为力。” 他面朝谢端解释一番,继而来到了门前。 大门边上,王义及翟管家等人,在那探头探脑,朝内打量,见他们出来,连忙站直了身子。 “道长,适才听你说,有起死回生之法?” 他们的谈话,隐隐也传到了王义的耳中。 “贫道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下面的一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尸身,否则就破了法。” 老道一脸严谨,朝着他如实说道。 王义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道长若真能救我大哥,我王义情愿散尽家财,为道长建庙立像,日夜供奉,以感恩德。” 说话间,王夫人得到消息,亦是匆匆赶来。 小环已经将情况与她说了一遍,原本不信,可在小环的一再保证之下,还是决定出来看看。 此刻眼见得此幕,心中立时升起了希望。 她也在一旁跪下,满面泪痕,不住衰求。 “求道长救我夫性命,无论何等条件、何等代价,小妇人皆依道长,只求道长救他一救。” 如此一来,翟管家、小环、以及在场的若干家仆丫鬟,纷纷跪倒在地,只求宁全真施以援手。 “诸位且请起来,贫道尽力便是。” 他迈步出门,伸手将王义等人一一扶起。 谢端当下也是上前,开口劝慰,扶起众人。 “仙长,王老爷的心被妖物挖走,可眼下那妖物遁形而去、下落不明,该如何找到它呢?” 谢端不想打击王夫人,因此只是询问追查妖物的方法,毕竟妖物挖走人心,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有可能是吃掉了,也有可能扔掉了,甚至是直接毁掉了,总而言之,各种坏的结果都有。 但不管怎样,只要有一线希望,总得去试一试。 老道不慌不忙,折返回屋,伸手从王瑞的头上拔了一根头发,接着从锦囊袋中摸出一道黄符,将头发包在符内,口中默念法诀。 “符光所至,精怪现形,急急如律令!” 老道一声敕令,抛出黄符,刹那间,只见那道黄符凭空燃烧起来,随即仿佛受到某种吸引一般,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跟着它。” 老道说毕,率先尾随着那道黄符而去。 黄符没有往府外飞,而是东绕西拐,来到侧院,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过院墙,落到了王家老宅南面的那家院子当中。 “二爷,这……这不是你家的院子么?” 翟管家乍见之下,当即惊呼出声。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诛邪 王家的名下拥有不少房产,光是紧挨祖宅的就有三座之多,分家之后,王瑞占了祖宅,其余兄弟姊妹也各自分了宅院,不过大都距此较远。 祖宅以南,是一座规模仅次于主宅的侧宅,原本就是他爹留给次子的, 自然归在王义名下。 两家挨的比较近,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眼下那道黄符落入了王义的家里,众人心头皆是一惊,王义站在一旁, 更是满脸愕然之色。 “二爷, 莫非那妖物跑到你家里去了?” 翟管家望了望宁全真,继而又望向王义。 “这……这不可能啊!道长, 是不是搞错了?” 王义面朝老道,一脸不愿置信的神色。 “灵符引路,断然不会出错,此妖定是藏匿在你家中,最近可有什么陌生人到过你府上?” 老道面色严谨,朝着他开口问道。 王义顿了一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今日一早,我便出门而去,为了兄长的事忙前忙后,因此并不曾回家, 待我去问一问。” 老道点了点头,王义当即不再犹豫, 迈步离了侧院,由王府大门而出,从街上绕回了府宅。 众人心头好奇,也想过去一探究竟, 不过被老道劝阻下来, 妖物凶残,万一伤了人可不好。 无奈之下,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生看守你丈夫的尸身,万万不可让人靠近乱动,否则破了法,贫道也将无能为力。” 老道朝着王夫人吩咐一声,亦迈步离去。 谢端尾随其后,辗转来到了王义家里,刚刚迈入前院,但见一名妇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坐在院内的石桌旁,手持毛笔书写着什么。 见了王义回来,妇人起身,上前相迎。 “爹爹!” 男孩也是面带笑容,亲昵的呼唤了一声。 而就在此刻,老道踏入院中,顿觉妖气浓郁无比,他目光如炬,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一眼便望见正堂门口,一名老妪持着扫帚,正在打扫。 那老妪此时,恰好也望见了老道,面色顿时一变,心惊胆战,扔掉了扫帚,便要遁形逃命。 “大胆孽妖,安敢造次害人!” 老道大喝一声,整个人已然飞身上前。 手中拂尘顺势甩出,如银河倒挂,散发着阵阵白光,老妪根本躲闪不及,当即被击中右肩。 她惨叫一声,肩膀顿时皮开肉绽。 一道口子撕裂开来,眨眼的工夫,便“哗啦啦”落下一张人皮,此际定睛再看,站在眼前的哪里是什么老妇人,分明是个相貌恐怖的恶鬼。 “啊……” 院中的妇人乍见此幕,吓得尖叫一声。 王义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脏一阵狂跳。 “快带她们走。” “锵”的一声,谢端已拔出了横刀,同时出言提醒,王义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妻儿拉开。 他护住妻儿,迅速跑到了院子外面,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若干家仆丫鬟,亦是吓得不轻,纷纷跑出了门外,眼下只是靠着大门,小心翼翼的朝院内观望。 那恶鬼被老道一击之下,打出原形,心中惊慌失措,不敢与他正面交锋,一心只想着逃命。 可老道又怎会给它这个机会? 拂尘一荡,蔓延开来,直接将它整个身子紧紧捆住,那恶鬼奋力挣扎,无奈却是越挣越紧。 “孽畜,你把那书生的心弄到何处去了?” 老道紧紧攥住拂尘柄,朝那恶鬼怒声斥道。 “他狼心狗肺,心我早已喂了狗。” 恶鬼面目狰狞,死死盯着那老道。 “什么?” 谢端一听,心中微微一怔。 没了心,岂不是等同于王瑞没救了? “好个孽妖,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那书生与你无怨无仇,因何要逆天行事,害人性命?” 老道闻言,拂尘收得更紧,那恶鬼身上冒出一阵阵白烟,仿佛被火灼烧一般,无比的痛苦。 “无冤无仇?他毁我百年根基,坏我一身道行,致使我变成了这副模样,还说不该杀么?挖他心喂狗算便宜了他。” 那恶鬼咬牙切齿,说完之后,周身升腾起一股青烟,青烟盖过拂尘白光,隐隐有挣脱之象。 “道士欺我太甚,我跟你拼了。” “砰”的一声,恶鬼身躯炸裂开来,同时一股青色烟雾,自它体内涌出,并直朝着老道袭去。 老道见状,收回拂尘,不慌不忙。 他解下腰间的葫芦,正准备将它收服,哪知这恶鬼竟是虚招,脱离束缚之后,于地面盘旋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要朝着门外逃去。 “大人,你不能进去,里面有妖怪啊!” “妖怪?哼!本捕头倒要长长见识。” “大人……” “我看谁敢拦我?”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争执之声,紧接着蒋捕头闯将进来,然而刚刚进门,迎面便见一道青烟撞在眉心,顷刻之间,便融入了他的身体。 蒋捕头一阵颤抖,忽而露出诡异的笑容。 “孽妖尔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老道也有些怒了。 原本秉持着慈悲为怀,不愿伤它性命,只想将它镇压收服,却不料此妖这般阴狠,更想不到那个倒霉催的蒋捕头,会在这个时候硬闯进来。 老道怒喝一声,身形一闪,已然来到了那蒋捕头的身后,左手掐诀,口中默念法咒,猛然挥掌朝着他后脑击去,然而一击之下,那股青烟只是被震出来些许,大部分依旧顽强的附在体内。 老道也是不敢发力,毕竟这是人,不是妖邪,否则受他重击之下,此人必定性命不保。 可法力用得轻了,又不能将那妖物迫出。 蒋捕头面上露出一道阴恻恻的笑容,眼下已是彻底失去了自主意识,完全沦为恶鬼的傀儡。 他骤然发狂,拔出腰刀便朝着老道砍去。 老道索性祭出拂尘,转眼间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继而从锦囊袋中摸出一道符咒,掰开他的嘴便硬塞了进去,同时又望向谢端,开口说道。 “童子尿!” 谢端闻言,顿时会意。 他快速跑入房中,找了个器皿,来到院外,从王义长子那儿接了满满一大碗的正宗童子尿。 蒋捕头因为呑入了那张符,妖物被直接镇在了他体内,不仅再也无法出来,更是被符光一点一点的磨灭,只差一碗童子尿,便可彻底消灭。 既然无法收服,那就干脆渡它轮回。 谢端二话不说,遵照着老道的指示,将一大碗童子尿当场给他灌了下去,刹那之间,道道青烟由蒋捕头天灵升腾而出,转眼间便挥发于无形。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木魅 待得青烟散尽,蒋捕头也是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却是双眼翻白,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门外的王义一家,见妖孽已除,当下狠狠松了口气,此时迈步进了院子,向老道致谢。 老道面色和缓, 让人将蒋捕头扶到墙边救醒。 谢端此时打眼观望之际,发现院中那恶鬼的躯体,不知何时,竟然化为了一颗斗大的树根。 他迈步近前,细细打量,内心颇为惊异。 “树根也能成妖?” 老道此际也是走了过来,似乎看出了谢端的心思,竟是没有丝毫的架子, 朝他出言解惑道。 “物老成精!世间万物,皆可成妖化怪,而且确切的来说,此妖并非柳树根,乃是木魅。” 他围着树根观望了一圈,心中已有定论。 “木魅?” 听到这里,谢端更显得有些不解。 “魅者,精于幻化,迷惑人心!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此妖便是魑魅魍魉当中的一种,因本体乃树修炼成精, 故称为木魅。” 老道不愧见多识广,三言两语, 便将这妖物的来历彻底解析清楚,谢端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与此同时,王义亦是来到近前,盯着那柳树根一阵打量, 忽而眉头紧蹙,紧接着蓦然开口。 “这柳树根看着好生眼熟!” 他这么一说,不由顿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哦!我想起来了,这棵柳树曾生长在我家祖坟旁边,也不知有多少年头,树状极为庞大,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二三人都合围不过来。” “几年前先父辞世,我与兄长请了位堪舆先生,筹备下葬事宜,不料那位先生到祖坟前一看,便说此树阴气太重,破坏了祖坟的风水。” “加上王家的家境每况愈下,而且那棵柳树着实太大,占了祖坟不少地皮,我与兄长一合计,便请人把它砍了,树根也刨了出来。本想做些家具,不料运到半途,一棵大树根却不翼而飞,想不到今日竟成精化怪,害我兄长性命!” 说到这里,前因后果,已然是水落石出。 老道轻叹了口气,深感无奈。 “福祸无门,唯人自召,原是如此啊!” 谢端当即也是恍然明白了过来。 “难怪!你们毁了它的根基,所以它成精之后,回来报复,害了王老爷依旧不肯罢休,还要到你家里继续害你,所幸碰到了仙长,方才化解此难!原来这里面,竟还有着这么一段故事。” 他理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仙长,那王老爷的心……” 说到这个,王义不由又跪倒在地。 “道长,妖邪已除,还望道长救我兄长啊!” 老道神情颇有些无奈,伸手将他扶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心之人焉可活乎?” 他顿了一顿,继而又缓缓开口。 “贫道原以为,这木魅把他的心给吞了,怎料它弃掉本体,柳树根原形毕露,依旧无心!” “照你方才所述,此妖与你们有着深仇大恨,既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怕是真如它所言,那书生的心,估计是没了,如此贫道也无能为力。”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无疑是坐实了王瑞没办法救活,本来他就有言在先,希望是极为渺茫的。 自己除了尽力去救,实际上也别无他法。 “什么?道长,真的……再无希望了么?” 王义一脸悲痛之色,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唉!天意如此,贫道又岂能逆转!” 老道摇了摇头,迈步走开,将那木魅掉落在地上的人皮拾起,如同收卷画轴一般,将整张人皮卷了起来,并用细线束好,收入了道袍之内。 谢端眼见此幕,无可奈何,只能出言劝慰。 “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呸呸呸,什么味儿?” 蒋捕头经过一番救治,总算是苏醒了过来。 眼下只觉得腰酸背痛,仿佛被人胖揍了一顿,同时口鼻之内还有一股异味,极其的难闻。 “不是说有妖怪么?妖怪呢?妖怪何在啊?”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挥臂疏活了一番筋骨,却见周围众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 又见谢端等人围成一团,心下生疑。 在翠湖别院,谢端让他下不来台,那时心头就一直憋着股气,若是常人,估计早就被他扣上罪名,拉去衙门了,可谢端偏偏与王家有关系。 他不敢明面上动谢端,只能抓住这妖邪一事不放,企图在这上面找回面子,因此回到了县城之后,就一直没回衙门,而是带着几名衙役以巡街为由,在王家附近转悠,直至见了谢端回来。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便不用多说了。 此刻蒋捕头迈步上前,来到了谢端身旁。 “不会这个破树篼子,就是你们说的妖怪吧?” 他打眼观望之下,嘴角轻蔑一笑。 谢端觉得这人不可理喻,脑袋怕是被驴踢了,因此也懒得去理他,只是看来,他似乎对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就连被附身了也不记得。 “什么妖邪害人,分明是无稽之谈,依本捕头看来,王老爷之死,显然是他人凶杀才对。” 他自顾自的大放厥词,完全不顾嘴里有味。 “二老爷,劳烦你跟王夫人说一声,若是想明白了,这件案子本捕头依旧会受理,一定会还王老爷一个公道,可不像某人在那招摇撞骗。” 他继而面朝王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王义退后了两步,目光显得有些幽怨。 “此事就不劳捕头大人费心了,大人请回吧!” 说完这句话,王义便不再理会他。 而是面朝老道,以及谢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道长,谢公子,二位今日之恩,我王义铭记于心!只是兄长若不能救活,我那嫂子,她该如何是好?让我如何去跟她说?” 原本王瑞身死,已成定局,王夫人心头正值大悲之际,结果老道忽然出现,说还有救,王夫人转而大喜。 一介女流,一日之间,经历大悲大喜,这要是扛过去了还好,要是扛不过去,纵然不死,估计也得疯魔。 “道长,您法术通天,慈悲为怀!兄长心没了,可否另觅他法代替?还请道长想想办法,救我兄长一救!若能将他救活,王义情愿将家财拱手奉上,便是沿街为乞,也必报道长大恩大德!” 王义这番说辞,足可见手足情深,便是谢端也不免心有感慨。 这段日子以来,自己见过夫妻情深、见过兄弟情深,诸般至情至义,着实令人动容。 老道见他苦苦哀求,其实也有些于心不忍,怎奈自己道行不够,着实不能给他凭空变出一颗心来。 因此正准备安抚回绝,蓦然间,他话里的两个字,瞬间提醒了自己。 “为乞?”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乞丐 听到“为乞”这两个字,老道心中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他面露轻松之色,转而朝着王义说道。 “你兄长的命,贫道法力低微,无心着实不能起死回生,不过贫道可以与你引荐一个人。” 听到这里,王义心头大喜, 连忙追问。 “还请道长指点。” 老道不慌不忙,当即娓娓道来。 “街上有个疯人,时常穿着一件破烂蓝衫,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则穿着破鞋,腰间别了两块大拍板,兴致一起便打板高歌,疯言疯语。” “此人是个奇人,你们去找他,无论他如何辱骂,切记忍受,不可违逆,或许他会有办法。” 闻听此言,王义心头一怔,连忙叩谢。 “这人我倒是知道!如此,多谢道长提点。” 蒋捕头适才被王义下了逐客令,心中正自忿忿不平,此时听了这话, 不由打量了老道一番。 “哪来的妖道,竟敢在这妖言惑众!” 谢端跟王家有亲戚,这老道总没有吧,因此毫无顾忌,把心中的火气全出在了老道的身上。 对此老道只是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这位大人面有血光,须防祸从口出啊!” 蒋捕头听了这话,顿时一怒,就要上前。 “蒋老二,我敬重你,叫你一声捕头大人,不敬重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再敢撒野,休怪王某去县衙告你一状。” 王义见这人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心头再也忍耐不住,转而一脸怒气,冲着蒋捕头斥骂道。 蒋捕头见他变了脸,心知是真恼了,真要闹到知县大人那里,大人肯定会站王家一边, 因此愣了一愣, 连忙展颜陪笑,朝着王义拱手行礼。 “二老爷何必如此,蒋某开个玩笑罢了!既然二老爷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出了府门一溜烟跑了。 处理完此事,王义正准备去祖宅把消息告知大婶,恰巧眼角余光一闪,瞧见了一旁的妻子。 王义的妻子只是寻常女子,几时见过这等场面,方才的恶鬼将她吓得不轻,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当下在王义的询问之下,也是讲明了缘由。 原来今日一早,有个老妪上门,说是从外地逃难来的,想在府上做佣人,她因为同情那老妇人,便将她暂且留下,准备等王义回来再商量。 谁料好巧不巧,竟收留了个恶鬼在府中。 事已至此,再去埋怨她也没用,因此王义只是让她带着孩子,好好待在家里,继而随同老道谢端两人来到祖宅,将情况与王夫人说了一遍。 王夫人听罢之后,立刻便要去寻那疯人。 根据老道口中描述,那人的举止装扮,谢端也隐隐觉得这个人有些印象,似乎在哪里见过。 思忖之下,便想随同老道一起去找,哪知老道却一口回绝,并不准备前往,只说那奇人性格怪癖,若让他知道是自己引荐去的,只恐怪罪。 纵是谢端,也被老道留了下来。 说王夫人既想救夫,自当亲自前往相求,以示心诚,旁人若再横加干涉,恐怕会适得其反,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端虽感惊疑,却也觉得有些道理,遂点头同意,留在了府内。 …… 王夫人随同王义,此时沿街四处打听,心急如焚,因为老道的回关咒只能维持半日,在这半日之内,若不能寻得解救之法,怕是回天乏术。 平日里,但凡上街,常能见到那疯人在街上又唱又跳,如今一心想找,却好几里地寻不着。 关键是她们明明问清楚了路人,也有路人表示看到过,可等她们赶到,那疯人却早已无影无踪,继续追问,前往下一个地方,依旧是如此。 就好像那疯人在刻意躲着她們似的。 一连在街上转了两个时辰,已近日落时分。 王夫人救夫心切,与王义一合计,索性分头去找,如此又找了小半个时辰,始终毫无踪迹。 此际踏入西街街尾,王夫人已是精疲力尽,双腿又酸又痛,但她仍然坚持着没有倒下。 可眼见得太阳缓缓西坠,要找的人却没有任何踪影,想起丈夫惨死,就连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也要湮灭,不由忧虑心焦,胸口猛然一阵刺痛。 “噗”的一声,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 恰在此时,忽而一阵歌声传来,竹板打着轻快的节奏,洪亮动听。 王夫人抬头看时,但见前方不远处的土地庙门前,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打着拍板边走边唱。 那拍板足足有二尺来长,宽约有数寸。 他腰间系了一条麻绳,麻绳上串了一串铜钱,直拖到地上,铜钱从麻绳上脱落下来,他也不去捡,只是身后的路人见状,悄悄上前拾起。 王夫人见状,心头大喜,连忙追将上去。 “先生救命!” 她一口气跑到乞丐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就地跪了下来,满脸泪痕,朝着他苦苦哀求。 乞丐乍见此幕,停了下来,围着她转圈。 “美人爱我吗?美人爱我吗?” 他转了两圈,就在庙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口中胡言乱语。 这里的一幕,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有认识王夫人的,心中亦觉得奇怪,不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夫人不受影响,只是磕头哀求,并将丈夫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乞丐听完,哈哈大笑道。 “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做丈夫,救活他有什么用?” 王夫人不为所动,继续苦苦哀求。 乞丐脸色一沉,站起身来:“这倒怪了,人死了却来乞求我救活,难道我是阎王么?” 说完大怒,挥舞着手中的拍板便打向了她。 王夫人默默承受,一言不发。 乞丐打了一会儿,住了手,正好瞧见旁边石狮子底下,一只黄狗趴在地上,口中啃着半个肉包子。 乞丐迈步过去,伸手将包子从狗嘴里夺了出来,包子上尚且残留有黄狗的唾液。 乞丐从地上抓了一把土,与那半个包子揉搓在一起。 “吃了它,我就救你丈夫。” 王夫人想起老道的嘱托,又听闻此言,二话不说,接过包子便啃了起来,谁料一口下去,包子却恍若流体一般,如同棉絮疙瘩,顺着喉咙便涌了下去,最后郁结在胸口不动了。 “哈哈哈……世上还真有如此痴傻之人,无救矣,无救矣……” 乞丐哈哈大笑,说完拨开人群,进入庙内。 王夫人起身欲追,然而乞丐早已不知去向,她进入土地庙中四处寻找,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无奈就是不见那乞丐的踪影。 王夫人愣在庙门口,一脸的茫然。 “唉!王夫人啊,那乞丐骗你呢,他怎么可能有本事救活王老爷呢?” “可怜啊,可怜!” “王夫人,人死如灯灭,请节哀吧!” …… 不少路人纷纷为王夫人感到惋惜。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契机 王义四处寻找,没有找到那疯人的踪影,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便往回走去与嫂子会合。 路上正好听见有人议论,一打听,立时明白过来,他迅速来到土地庙,只见王夫人靠着庙门口旁边的石狮子, 如同丢了魂一般,怔怔出神。 “嫂子!” 王义迈步上前,轻唤了一声。 王夫人缓缓回神,再也忍耐不住,当即哭将起来,王义已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亦大感痛心。 可眼下的情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嫂子,咱們再回去求求道长,也许还有办法呢?”他搀扶住王夫人,缓缓朝着府中走去。 …… 王家府宅。 趁着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谢端询问了老道不少关于起死回生方面的问题,乃至阴司地府。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 至于七魄,乃是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是为七大脉轮,其命魂就依附于脉轮之上。 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 人死后, 七魄首先离体,并逐渐消散,继而三魂出窍,天魂归天、地魂归地、命魂则会在坟墓旁徘徊, 直至再度轮回之际,三魂才会重聚。 谢端昔日所见,其实只是王瑞的地魂。 老道以回光咒,助王瑞命魂入身,天魂回光,只待肉身齐全,便可召回地魂,还阳复活。 只是七魄已散,复活后,寿命会大打折扣。 弄明白了这些,对于人之生死,谢端心中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他愈发觉得这老道不简单。 谈话间,王义搀扶着王夫人回到了府中,谢端见这两人面色有异,心中已猜测了个七八分。 “如何了?” 不过他还是开口,朝着王义问了一句。 王义摇了摇头, 长叹了口气。 “唉!天意如此啊!” 老道也是有些无奈。 王夫人缓步走向大堂, 见了躺在堂内的丈夫,又想起方才所受的屈辱,只觉得万分难受。 她不管不顾,跪倒在丈夫尸体前便嚎啕大哭,正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直哭到声音嘶哑。 却在此时,忽而没来由的感觉想吐,只觉得胸口郁结的那团东西上涌,“哇”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东西就已经自行跃入丈夫的胸腔。 她惊愕之下,定睛一观,竟是一颗人心,微微泛着红光,已在丈夫的胸腔当中跳动了起来。 心脏热气蒸晦,散发着白雾,缭绕其间。 老道也察觉到了这一幕,迈步上前,挥出右掌,按住王瑞胸前的伤洞,不让白雾冒出。 如此过了片刻,伤口自行愈合,并迅速结下了一条疤,再看整个人,脸上已微微有了血色。 只是人依旧未醒,如同睡着了一般。 “好造化啊!开了窍的心,奇哉!奇哉!” 老道惊诧之余,忍不住连连惊叹。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在场不少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王义更是摸不着头脑,连忙发问道。 “道长,我兄长可有得救?” 老道呵呵笑了两声,底气十足。 “有得救,当然有得救!劳烦去布置个法坛,贫道要开坛作法,为他招魂,还阳复生。” 王义闻言,大喜过望,立即前去操办。 王夫人亦是面露喜色,喜极而泣。 不消片刻,王义在院子中布置好法坛,老道没有半分犹豫,按照本派流程仪式,起坛作法。 燃尽香烛,禀明上天,写了表文,下通地府。 仅仅半个时辰,王瑞便有了呼吸,接着一碗符水灌下去,王瑞微微睁开双目,恍若梦中一般。 他与妻子抱头痛哭,不断的朝她认错。 …… 半月后。 青帝庙,后院凉亭。 一阵阵箫声飘荡,声音悠扬,只是断断续续,对于力度的把控不是特别熟练,想来是初学不久。 “洞箫六孔,繁琐复杂,小友仅学了十日,便能达到如今这个成就,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老道坐在谢端的面前,出言安抚道。 谢端停下吹奏,将箫放回了桌子上。 “惭愧,惭愧!让仙长见笑了。” 谢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是说道。 他在侯官县安了家,也算是站住了脚跟。 虽然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好在无伤大雅,王瑞还阳复活,夫妻和睦,算是就此告一段落。 这段日子,他经常会往青帝庙跑,偶尔也会邀请老道到家中做客,相互谈经论道,如此一来二去,渐渐的便熟识了,而且两人有共同爱好。 那便是喝酒。 老道不仅喝酒,还会自己酿酒。 而且性格方面,老道十分随和,平易近人,与陈楠又完全不一样,仿佛和谁都能够聊得来。 另外老道还多才多艺,比如丝竹乐器方面。 谢端随他学箫,至今已有十余日。 “说起来,王老爷还阳一事,晚辈一直有些不明白,拥有如此手段,那位奇人莫不是仙人?” 谢端举起酒盏,敬了老道一杯,继而发问。 然而老道只是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贫道也不知他的来历,只知此人道行极高,看似状若疯癫,实则一言一语,皆内蕴至理。” 谢端微微颔首,明白过来。 “只恨无缘得见。”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跟着一同前去。 “对了,晚辈与仙长熟识也有一段日子了,尚不知仙长的师承门派呢?晚辈有心向道,道经道籍读了不少,自己也在摸索修行,只是对于世间的道派,却所知甚少,不知仙长能否赐教?” 念及此,谢端不再犹豫,索性直言不讳。 关于这方天地的修行道派,他了解的知识实在是太少了,而且此次回乡,除了安家,另一个就是拜师求道,眼下这位仙长,或许是个契机。 老道听他发问,捋着胡须,不紧不慢。 当今天下佛门昌盛,便连当今皇上,也敬奉禅宗,真心求道之人,好的苗子,已然不多了。 所以自打见了谢端,他就一直很是和蔼。 道门传承,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 “贫道的道名,日先曾告知过你了,既然你再次问起,贫道便与你说一说吧!吾名宁全真,号‘洞微真人’,师从灵宝派仙师田虚真、王古。” “若追根溯源,贫道是灵宝派弟子,可若说现在么,天台山东华一脉,皆奉贫道为祖师。” 说到这里,谢端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他倒是没有想到,此人竟是一代祖师。 “原来仙长是一派祖师,晚辈失敬了!” 谢端当即起身行礼,对于老道更显尊敬。 “哎!过去的事了,小友不必如此拘谨。” 老道举起酒盏又饮了一口,忽而出言道。 “先前你说曾随陈泥丸学法,而且也成为了我道门居士,莫非是全真门下?” 听了这话,谢端连忙开口解释。 “不!晚辈修的是炼炁符箓,乃正一门下,用仙长的话,追根溯源,倒与阴符派有些关系。” “阴符派”这三个字一出,老道顿时一惊。 “哦?阴符派?叶师道是你什么人?”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拜师 “叶师道?” 这个名字,谢端虽未曾耳闻,不过见老道的神情语气,倒是不难猜出,或许与阴符派有关。 “不瞒仙长,晚辈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到了阴符派一份机缘,因此勉强算是阴符派门人, 除了祖师李筌,其余的却是一无所知了。” 谢端也不隐瞒,当下如实交代道。 当初从陈楠那里,他只了解了《阴符经》历朝传承代表人物,至于阴符派的有关人等,着实不大清楚,虽说天下符箓修士,几乎都有修行阴符,但真正与阴符派有交情的,却是屈指可数。 “原来如此!这叶师道叶道兄,是阴符派第六代掌门人,贫道与他乃是挚交好友!自从六年前一别,就再也没见过,也不知他素来可好。” 听了谢端解释,老道恍然明白,若有所思。 而谢端乍闻此言, 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叶师道?阴符派第六代掌门?” 如此说来,岂不是自己当初埋的那位? 他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仙长,您的这位挚友,应当已经羽化!当日我路过大阴山, 见一尸骨曝尸荒野,遂收殓埋葬,而这份机缘,也正是那个时候偶然所获。” 听到这里,老道惊诧之意,溢于言表。 “什么?叶道兄他……” 老道愣了愣,眉头紧蹙,似乎在回想什么,可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万分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唉!天数,天数也!” 他又斟了一杯酒,不过却是往地上倒掉。 “叶道兄心怀大道,于符箓内炼,有着很高的造诣!昔日我二人常在一起谈经论道,遍游山川湖海,何等不羁,不想洞庭一别,竟成永诀!” 说到这里,老道转而又直望向谢端。 “阴符派素来一脉单传, 六年前与叶道兄分别之际, 贫道记得他尚未收徒,若果真如此,阴符派岂非六代而终?小友既得其机缘,恕贫道冒昧一问,不知是《阴符经》?还是阴阳符钱?” 这老道,连阴符派的镇派之宝阴阳符钱都知道,可见与阴符派渊源极深,谢端亦有些吃惊。 “仙长也知道阴阳符钱?”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老道已然猜测到了。 “贫道曾有幸见过此宝,自然知晓。” 听他这么说,谢端顿了一顿,干脆默念法诀。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嗡”的一声,光芒一闪,两枚符钱已浮现在他手心,老道乍看之下,不由打量了谢端一番。 “果真是阴阳符钱,想不到你竟能运用自如!” 他细观了两眼,忽而展颜笑将起来。 “好啊!你助他入土为安,他送你此等机缘,偏偏你亦有向道之心,正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此宝既已认小友为主,看来道兄也是选定了你为继承人,阴符派传承未绝,可喜可贺。” 老道此刻看向谢端的目光,多了几分看重。 谢端把符钱收回识海,望着他的神色、听着他的言语,不知不觉,心中一个想法悄然浮现。 老道与阴符派掌门是莫逆之交,想来对于阴符派必是十分了解,自己修行阴符之法,始终不得经文真义,若是拜他为师,或许能有所领悟。 而且法脉传承,仅靠自己一人摸索,便如摸着石头过河,这么大的担子压下来,如何承担? 纵然勉强续上传承,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加上老道来历不凡,又是一派开派祖师,道行修为深不可测,做自己师父,已是绰绰有余。 “仙长,昔日与翠虚仙长学法时,曾有过入道之心,只是陈仙长说我尘缘未尽,加上所修法脉不同,因此只助我踏上道途,却未曾收我。” “今朝在此得遇仙长,仙长又恰好与阴符派有所渊源,岂不正是道门常说的缘法?大道难求,凭晚辈一己之力,如何能延续法脉?若是仙长不弃,晚辈愿随仙长入道修行,不知可否?” 谢端说着,起身跪倒在地,朝他纳头便拜。 老道闻言,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他目光落在谢端身上,继而伸手将他扶起。 “你能有这份心思,相信叶道兄也可安息了!不过你接下了阴符派的传承,按理来说,阴符派方是你的师承、叶道兄才是你的本师。” “可如今叶道兄已然羽化,我与他又是挚交好友,自然不忍心见他这一脉就此没落,你我相遇,也算有些缘分。” 他略一思忖,索性轻叹一声。 “也罢!贫道便卖他一个人情,可以收下你,做你修行路上的学师,为你传道授业解惑。只是你不必称我为师父,可称先生,也可照你现在这种叫法。” 道门师承,从古至今,流传数千年,乃是极为严格,比如师承当中,就有本师与学师之分。 道门弟子可以拜很多学师,但本师却只能有一位。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无论是传度授箓,还是传道授法、延续本门法脉传承,皆是由本师口传心授,甚至是引度入道。 这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不是亲传弟子,不会轻易传授给你,其慎重程度,可见一斑。 若是有了本师,却私自再拜其他人为师,会被认为不孝,更会被同道中人耻笑。 当然了,如果拜了本师之后,你又遇见其他高道,认为跟其他高道修行,前途会超过跟随本师修行的话,倒也并无不可。 只需经过本师同意,就可另拜他人为师,而这种师父,称为学师,意为传道授业之师。 传说上古黄帝,就曾拜有七十二位学师。 怎奈本师羽化,也没办法征求他的同意,好在两人既是挚交,想来也不会去在意这些。 此时见他答应下来,谢端当下心中大喜。 “如此,弟子叩拜仙长。” 谢端说着又要下拜,不过却被老道拦住。 “且住!欲做贫道的弟子,可不容易!即日起,你便接替福生的工作,待时机成熟,再拜不迟。” 老道口中的福生,就是之前打扫庭院的那个聋哑老者,青帝庙大小杂务,以及接待香客上门拜神,基本上都是由他来负责。 如今老道让自己接替他的工作,谢端心中也能理解,毕竟道门收徒极为慎重,两人相识不过半月,想要他即刻传法授业,明显是不大可能的。 打扫庭院、挑水劈柴、颐养心性。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孤山。 “弟子谨遵师命!” 谢端毫不犹豫,当即遵从指示行事。 这下好了,在本地安了家,也顺利拜了师父,总算是不虚此行。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钦差 这座青帝庙是四十多年前,当地乡民富绅筹资建的,这么些年下来,已由当年的繁盛渐渐转为衰败,庙内建筑几经修缮,香火也比较稀薄。 福生便是本庙的庙祝,也是老道的徒弟。 按辈分,谢端得管他叫一声师兄。 老道并不会长住在青帝庙里,通常都是云游天下、四处传道,就算想找地方清修,也只会回天台山道观,这次遇上谢端拜师,倒是个变数。 也正因此,他才隔一段时间,回来一次。 自从拜师之后,谢端每日都会准时来到青帝庙,先是跟随福生师兄做早课,紧接着打扫干净庭院,并挑水把水缸装满,有时也会上山砍柴。 青帝庙位于县城东郊,附近倒是不缺山水。 有香客的时候就招待,没香客的时候就修行,倒也没有人打扰,不知不觉,已过去月余。 关于在延平津得到的那两把古剑,谢端也已经弄明白了,老道给他讲了一个“双剑化龙”的故事,这两把剑,正是干将莫邪,乃是战国名剑。 传说干将之子赤为父报仇,联合侠士杀死了楚王之后,两柄宝剑化为流光而去,下落不明。 直至西晋时期,丰城县令雷焕,在地牢基层挖出一个盒子,盒内置有双剑,名为干将莫邪,他将莫邪剑赠与朝中好友张华,自己独留干将。 数年之后,张华陷入皇室夺权一案,被抄家灭族,莫邪剑自此下落不明,直至雷焕之子雷华出任建安郡从事,携干将剑路过延平津,到达湖中,忽而风起云涌,腰中宝剑自行出鞘,落入湖底,接着湖底飞出两条龙,朝着雷华点头致谢。 继而双龙潜水而去,干将莫邪,从此绝迹。 时至今日,延平津仍有“剑津”、“龙津”之称。 谢端亦是没有想到,事隔千年,这两把旷世宝剑,竟让自己由钩蛇腹中所获,这是何等气运! 双剑采取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历时三年方才铸成,剑内融入了干将莫邪夫妻之精血信念,是为挚情之剑,一方存则一方存,一方亡则一方亡,不过双剑似乎被某种力量封印了起来。 具体怎么开启,老道也不清楚,只是嘱咐他好好收藏,他日若有缘开启封印,必将大放异彩。 辗转已过去个把月,老道外出游历,近日方归,回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谢端依旧是与以往一样,除了修习道籍教义,便是做杂物。 不过今天,青帝庙迎来了一位熟人。 王瑞毅然决然,专程前来拜师。 拜谁为师? 自然不可能会是谢端。 王瑞跪在院子里,从早上跪到正午,粒米不尽、滴水不沾,扬言老道不收他,就长跪不起。 为此他又多跪了两个时辰,最终直接晕倒在地,还是谢端将他抱进大殿,灌了碗热汤才醒。 直至此刻,老道才终于表了态,将他留了下来,不过他的工作与谢端一样,先从苦力干起。 可他却没有谢端这么幸运。 扫地挑水的活儿,谢端包了,恰好青帝庙有庙田,因此他便被安排去打理庄稼,简称插秧。 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也看透了,功名利禄无非过眼云烟,因此与妻子一商量,决定入道。 老道其实也有这个意思,王瑞被那奇人换了心,还是开了窍的心,这代表他以后无论是修道还是读书,都能事半功倍,故而早有收徒之意。 只是老道好面子,旁敲侧击给了些提示,便一直在等,毕竟他总不能哭着喊着求人家做自己的徒弟,如果王瑞不来的话,也只能说明无缘。 好在他来了,甚至毅力十足,这一点让老道很是满意,但是他一身富家子弟的习气,须得磨练一番,倘若他能够坚持下来,他日或成大器。 这一来二去的,谢端倒与他成了师兄弟。 …… 长山县,郡守府。 府门外一条街道,眼下已被清理了开来。 摆摊的、要饭的,全都被赶了出去。 郡守大人吴文彬,一身官袍,很是干净整洁,面容无比精神、容光焕发,身后站着大小官员,周围几个县的知县都到了,李清也不例外。 早在半个月前,上面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朝廷派下来宣旨的钦差大人,不日就要光临本县。 昨日今日,更是接连两道驿报上门,让他们做好迎接的准备,因此吴大人是丝毫不敢大意。 早早的便将附近几个县的知县,全都召来。 “一会儿见了钦差大人,都别乱说话,给我放机灵点!钦差大人此次下来,是为了‘以工代贩’的事情,谁敢胡言,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吴大人面色阴沉,朝着身后众人吩咐道。 “大人尽管放心,我等心中有数!” 几名官员齐齐拱手行礼,毕恭毕敬的道。 “嗯!李清,你身为长山县令,以工代赈也在本县做出了榜样,不会少了你的功劳!见了钦差大人,不可失了礼度,一切看本官眼色行事。” 他继而又望向旁边的李清,交代了一番。 李清点了点头,朝他行礼,应承下来。 如此又等了半个时辰,一声声锣响,终于远远传来,沿着街道望去,一队人马气势磅礴,正缓缓朝着这边走来,队伍所至,百姓自觉避让。 八抬大轿气场恢宏,随行侍卫威风凛凛。 要说这八抬大轿,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坐的,皇帝出行坐的是十六人轿,三品以上京官,在京城里只能坐四台大轿,三品以下,则是普通的两台,只有到了地方上,才会稍微有所提升。 钦差大人代天巡狩,代表的是皇室脸面,所以到地方上巡视时,可以乘坐八抬大轿。 不多时,轿子停在了郡守府门口。 一众官员依次站定,大气也不敢出。 “下官东阳郡郡守吴文彬,携本郡治下大小官员,恭迎钦差大人大驾光临。” 吴文彬见轿子落稳,当即上前,带头见礼。 侍从掀开轿帘,傅道章缓缓从轿内出来,紫色官袍鲜艳无比,打眼观望之下,神情缓和。 “吴大人不必多礼,诸位同之!” 他面朝众人,也是拱手还了一礼。 自从皇上委派他下来宣旨,一路跋山涉水,足足两个多月,这才总算是到达了东阳郡治。 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让皇上看到成果、看到希望,再苦再累,他也毫无怨言。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经文 与众人见罢了礼,傅道章在众官吏的随同之下,进入了郡守府,行至大堂,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上的内容,无非是对于以工代赈之法,大为看重、大加赞赏,让众卿继续努力,以不负皇恩,同时对于几个关键人物,宣召入京封赏。 宣读完毕之后,由郡守大人吴文彬接旨。 “承蒙皇上看重,臣等必不负皇上所托!” 吴文彬神色严谨,说完之后又望向傅道章。 “傅大人不远万里,前来传旨,一路上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下官已备好宴席,专为傅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傅大人赏脸,且到内堂一叙。” 傅道章微微颔首,当下也没拒绝。 随着他们来到正堂落座,菜肴尚未上齐,吴文彬率先提起酒壶,恭恭敬敬,给他斟了杯酒。 “此番皇上派本官下来,其一是传旨,其二也是想看看以工代赈的成果!据说长山县是最先实施以工代赈方案之地,不知眼下是何情景?” 傅道章一脸稳重,朝着吴文斌发问道。 “回禀大人,长山县在这一方面,已然取得重大成就,从外地涌入的难民,食宿皆已不成问题,而且本地的经济,也正缓步的往上提升。” 对于当地的状况,吴文彬倒也不敢隐瞒。 毕竟到时候,这位钦差大人可是要亲自视察的,届时他的话与事实不符,可就得不偿失了。 傅道章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继而又道。 “好啊!敢问这个方案是谁提出来的?” 这一问,吴文彬愣了一愣,望了望李清。 “这是下官与郡治县令李清共同想出来的。” 他此言一出,李清本想说些什么,不过却被吴文彬用眼色给堵了回去,无奈只好闭口不言。 “哦?二位有如此雄才,真乃国之栋梁也!” 傅道章心头稍显惊异,面带笑意。 “皇上对这个决策十分看好,所以特命本官前来宣召,对于实施‘以工代赈’良好的地方给予褒奖,二位既是举措之人,又在当地取得了如此成果,即日可随本官进京面圣,接受朝廷封赏。” 听到这里,吴文彬目的达到,心头大喜。 他望了望旁边的李清,二人当即起身行礼。 “臣等谢主隆恩!” 虽然拥有了进京面圣的机会,但李清心中总有些纠结,毕竟这个方案,最开始是谢端提出来的,按理来说,他也有功劳,他才该进京面圣。 可郡守大人不让他说出来,却不知为何? …… 青帝庙。 庭院内,谢端坐在松树底下,手中持有一杆洞箫,阵阵箫声如泣如诉,曲调亦是行云流水。 在庙里将近两个月了,老道上次游历回来,就没有再出去,不过仍然没有传授谢端任何道法符箓,只是开始教他灵宝派的道经,以及酿酒乐器,洞箫他早已能熟练演绎,也精通不少曲子。 不过大部分都是道门音乐,有净心奇效。 一曲方毕,身旁忽然传来抚掌声。 “谢师兄好兴致!” 王瑞一身素装,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谢端望了望他,也早已熟悉了这个称呼。 原本他的年龄比自己大,他叫自己师兄,谢端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王瑞却说,他比自己先入门,自然就是师兄,岂可因年龄大小而更改。 这换了心之后,说话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段日子下来,他早已经适应了庙里的生活,皮肤被晒黑了些,不过看上去更健康壮硕。 其实他选择修道,是一个极其正确的抉择,他虽然还阳复活,但只是三魂尚在,七魄已消。 这代表他的寿命会大打折扣,而且体质会越来越差,很容易染病,若是修道的话,有机会能够重聚七魄,甚至长生成仙,也并非没有可能。 “王师弟,今日怎么没去地里?” 青帝庙有好几亩庙地,是官府分配的,而且出家之人不用交赋税,种的庄稼都是自给自足。 以前是福生请人打理种植,之后王瑞来了,便把手艺教会了他,同时由他操办,磨练心性。 “这都到十月份了,庄稼也都收割完毕,自然就清闲了不少!所以师父让我留在庙内,开始研读抄写道经道籍,为以后的修行打好基础。” 听了这话,谢端微微颔首,明白过来。 他盯着王瑞打量了一番,忽而有些好奇。 “王师弟出身世族,不想竟能坚持下来,这些脏活苦活,过惯了富家生活的可做不来啊!” 王瑞对此不以为然,只是笑了笑,回答道。 “或许是经历生死大劫,看开了吧!说起来我有个胞弟,家中排行老七,少慕道,先前曾只身前往崂山学道,不过两个月就回来了,说是在那里天天砍柴挑水,不堪其苦,实在受不了。” “也是从他的身上吸取了教训!再者我真心求道,别说两个月,就是两年,又有何不可?” 闻听此言,谢端心中蓦然想起一篇文章。 这不正是《崂山道士》当中的故事么? 王七?穿墙术? 想不到竟正应在此人身上。 正闲谈间,大殿门口出来一名老者,福生朝着谢端指了指,又朝殿内打个稽首,指了一指。 “仙长叫我?” 谢端顿时会意,当下起身,迈步进入大殿。 早在十日之前,老道就开始传授他灵宝派道经,每日把自己的事情做完,会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跟随老道学习,眼下正是到了授课的时候。 谢端进入大殿,但见老道端坐在蒲团之上。 他恭恭敬敬上前施礼,接着在他面前坐下。 “《度人经》第一欲界飞空之音,领悟得如何了?”老道不紧不慢,目光炯炯,开口发问。 《度人经》,全名《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乃灵宝派核心经典,号称万法之宗。 此经共计六十一卷,宣传斋戒诵经,功德甚重,上消天灾、保镇帝王,下禳毒害以度兆民。 与上清内修功法互相对应,实为道门神书。 “第一欲界飞空之音: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谢端一字一句,将经文内容背诵了一遍,续而说出自己的见解,以及从中所领悟到的真义。 老道静静听着,但遇不妥之处,遂与讲解。 谢端之前因为自己读过不少道经道籍,因此有了一定的基础,此刻学习起来,不是很费力。 老道对于他的悟性以及学习能力,也是感到颇为满意,毕竟无论是灵宝派,还是他一手开创的东华派,都是以《度人经》为核心修炼内容。 其中很多法术符箓,皆以此经为主旨总纲,只有把《度人经》吃透了,才好传授其他功法。 实际上,也是在帮助他稳固基础。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国师 谢端虽随老道修习《度人经》,但本质还是以《阴符经》为主要内炼法门,不然就是捡芝麻丢西瓜,他原来的一切努力,等同于就此白费。 老道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只传他灵宝经义总纲,却尚未传授半分道法,其意在此。 老道是灵宝上清两派法脉双修,并且完美融合在一处,这才创立出了东华派,上清重存思内炼,灵宝重斋醮科仪,二者所注重的重心不同。 谢端修行的是阴符派内炼之法,与上清有所差别,所以在这方面,老道能给出的指导不多。 只是把当年与叶师道论道之际,对方传给他的三卷阴符注疏默写了出来,外加一卷《骊山姆传阴符玄义》,全都授予了谢端,使其自己先行领悟,若遇到不懂的地方,再来请教自己不迟。 关于《阴符经》精要卷,素来由阴符派掌门代代相传,如今叶师道羽化,此经真义,或许将面临失传,能否悟出,恐怕只能靠谢端自己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谢端全身心投入到修行之中,将《阴符经》四卷注疏讲解,细细研习。 虽然不至于立刻精通,却让他在内炼方面,拥有了很大的提升,盗取天地之精华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加上阴阳符钱之前剩下的灵炁反哺,他的修为道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攀升。 炼精化炁,炼炁化神。 看似只是一个境界之差,但想要突破这一层境界,却并非易事,有的人修行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够到达这一境界,由此可见这其中的难度。 炼精化炁是修身,炼炁化神则是修心。 无论修身还是修心,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仅要看个人,更要融合多种因素,可见一斑。 修行境界,道门中虽然通用,但全真与正一又有所不同,全真修内丹,炼神还虚之后,圣胎成、金丹结,而正一则是斩却三尸、三花聚顶。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辗转又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老道已正式收他为弟子,光是仪式就足足耗费了半日,不过想传道授箓,真正成为道士,尚且还没到时候。 陈楠说他尘缘未了,是对的,又不完全对。 因为他是依照全真收徒规矩来的,包括之前碰到的燕一真,同属全真一脉,自然如此说法。 可正一是可以不出家的,称之为居家道士。 所以尘缘什么的,相对而言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心性,要淡薄名利、清心寡欲,而且要与道有缘,待到达合适的契机,即可传度入道。 谢端到目前为止,心性还是不足,所以老道暂不为他传度,想着时机成熟之后,再做不迟。 于是乎,谢端干脆把心思花在了修行上。 内炼灵炁,外修符法!老道自行归纳的《上清灵宝大法》,也一并传授给了他,顺势还传了剑术、斋醮科仪、度人之道、度鬼之道等等之类。 整体而言,完全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谢端也能理解,他是想让自己把阴符派传下去,毕竟昔日挚友已经不在,传承总不能断绝。 …… 长安。 上午巳时。 两辆马车缓缓驶入城内,透过车窗,打量着城内的繁华,除了激动,李清心中更深有感慨。 街道上,常有禁卫军来回巡视,防范严密。 自当年中举,进京朝圣过一次,转眼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再临长安城,城内风貌依然没变。 吴郡守坐在另一辆马车内,心情大好。 一连两个多月,跋山涉水,总算是抵达了长安,想想即将面圣接受封赏,就没来由的激动。 傅道章在东阳郡考察了半个多月,所见所闻,皆是以工代赈的成效,心中也觉得大启有救了。 大启天灾肆虐、战乱不休,以致百姓流离失所,若能将以工代赈在各地实施开展,对于恢复民生,将会起到关键性的作用,着实应该重视。 故而该褒奖的褒奖,该宣召入京的入京,一应事务全都置办妥当,也算是不负皇上所托了。 此次进京的,除了吴文彬与李清,另外还有一位实施成效显著的代表知县,也拥有了机会。 总共三人,随同傅道章,进京接受封赏。 “吁……” 马车在长安驿站门前停下,驿馆驿丞早早便接到了消息,因此协同大小驿吏,于门前相迎。 吴文彬李清三人率先下车,站在一旁相候。 傅道章下了轿子,驿丞大人连忙上前行礼。 “长安驿驿丞龚涛,见过侍郎大人。” 傅道章点了点头,朝着他介绍道。 “龚大人,这三位是皇上宣召入京面圣的地方官员,在此期间,衣食住行就由你来安排了。” 龚涛望了望李清三人,当下也是行了一礼。 “下官明白!” 傅道章继而望向吴文彬,开口说道。 “三位这几日不要乱走动,就在驿站等候传召,待本官上朝,禀明皇上,自会接见你们。” 吴文彬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傅道章又交代了一番,接着便上轿离去了。 在驿丞龚涛的引领之下,三人让随从搬下行李,进入驿站之内,按照官阶大小分好了院落。 不得不说,京城的驿站,就是与众不同。 连地方上的小小知县,暂时居住的地方都是宅院,比起那些只有一间房子的驿站,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了何止是十万八千里。 三人不敢随意乱走,因此住进来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吴文彬心中忐忑,李清更是有些紧张,毕竟面对的是当今皇上,九五至尊,但凡说错了一句话,指不定就得掉脑袋。 下午未时,吴文彬将李清与那位代表知县叫到了自己院子里,朝他们吩咐了一番。 见到皇上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要有数。 总之几乎不给他们自由发言的权利,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说,毕竟事关重大,话说对了,那就是升官发财,话说错了,丢官罢职,甚至下狱治罪。 三人此时正商讨间,忽而驿丞龚涛进入了院内。 “三位大人,慈航宫来人,请三位过府一叙。” 龚涛朝着三人拱手行了一礼,出言禀道。 “慈航宫?” 听到这个名称,吴文彬面显疑惑之色,包括李李清亦是如此。 “慈航宫是本朝国师慈航法丈的府邸,慈航法丈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如今他派人来相请三位过府,这可是莫大的机缘,三位可要好好把握啊!” 龚涛面带笑容,不慌不忙,向他们解释了一番。 正文 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局势(求首订) 国师之名,吴文彬也曾听说过,知道此人位高权重,深受皇上恩宠,朝中大小决策,有时候甚至会请教这位国师,由此可见他何等的受宠。 听闻他派人前来相请, 自是有些惴惴不安。 “龚大人,我等刚到京城不久,与法丈素不相识,他为何要请我们过府?不知所谓何事?” 李清心中有些不解,不由出言相问。 他们早上才刚刚到驿站落脚,下午就有人来请, 这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一些,而且请他们的还是皇上身边的宠臣, 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慈航法丈素来清正,行事捉摸不定,常人想跟他套近乎,还没这个机会!如今他既然请你们过去,必是有事,依我看三位还是去一趟为好,以免惹法丈不满。” 听到这里,吴文彬满脸陪笑,索性开口。 “法丈相邀,岂敢不从?且容我们准备准备。” 说着,让龚涛去回复那传信之人,自己则是斥责了李清一句,毕竟到了京城,不比地方, 须得步步谨慎, 万一无意间得罪了人, 终究不妙。 李清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依言照办。 出了院落,来到驿馆大堂,只见一名年轻僧人正站在堂中相候,见了三人到来,连忙施礼。 “阿弥陀佛,贫僧普化,三位大人有礼了。” 那僧人双手合十,诵了一身佛号。 “大师有礼!不知法丈找我等何事?” 吴文彬拱手还了一礼,试探性的问道。 “三位此番能够进京面圣,还多亏了我家法丈说情,如今三位终于到来,法丈自然想要见上一见,再者也想了解有关‘以工代赈’决策一事。” 普化不紧不慢,彬彬有礼,如是说道。 听了这话,三人心中倒是有些讶异。 想不到他们这个决策之所以能被皇上看重,还多亏了慈航法丈求情,如此说来,应该是他们前去拜谢才对,如今对方却请人来请,给了他们十足的面子,若是不去,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 “原来如此!承蒙法丈厚爱,真是惭愧。” 吴文彬恍然明白,紧接着带领着李清两人,跟随着那僧人出了驿站,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工夫,马车在一座宫殿门前停下,李清下了车,打眼乍看之际,只见整座宫殿金碧辉煌,门前台阶皆以玉石砌成,宫殿内隐隐传出诵经之声,门上匾额写着“慈航宫”三字。 “三位请!” 普化和尚率先引路,引着三人进入殿内。 殿内布局,皆以佛寺规模布置,极为宽广,主殿内一尊金身佛像,熠熠生辉,而殿外的院子里,则跪了不少人,手捧清香,排队上前供奉。 普化和尚将三人引入偏殿,在客席上依次落座,早有僧人端上茶盏,为三人各斟了一杯茶。 “三位且请稍候,待贫僧去禀报法丈。” 说罢,普化和尚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吴文彬此刻放眼打量着周围,但见偏殿内部,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奢华,墙上绘了壁画,栩栩如生,地面以青砖铺就,光滑明亮。 他抿了一小口茶水,更是觉得满口留香。 李清望着这位郡守大人的种种行径,又想起隐瞒了谢端的功劳,因此心事重重,心不在焉,送到手边的茶水,是一滴也没动。 郡守大人倒没他这么多心思,心情大好。 在偏殿内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来,李清心中有些焦虑不安,不由开口朝着郡守大人说道。 “大人,这慈航法丈始终不见踪影,莫不是故意为难我等?咱们离开驿馆这么久,万一皇上召见,我们未能及时面圣,岂不是欺君之罪。” 吴文彬听了这话,其实也有些忧心起来。 “应该不会,慈航法丈乃是国师,一言九鼎,或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咱们等等便是。” 李清见他神态坚决,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恰在此刻,普化和尚回到了偏殿。 “三位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法丈因临时有事,所以不能接见三位了,不过法丈有话让我转告给三位!三位大人对朝廷有功,自当接受朝廷封赏,明日上朝面圣,法丈会在皇上面前为各位进言的,所以三位现在请回吧!阿弥陀佛。” 他不好意思的朝三人施了一礼,如是回禀。 听到这里,三人皆是有些懵了。 啥意思? 把人叫到府里来,就喝喝茶便没事了? 连个面都没见着,全程都是由普化和尚代为传话,这位慈航法丈,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虽然苦等许久,但他们却不敢有什么怨言。 “既是如此,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吴文彬还了一礼,面色显得有些不满。 “阿弥陀佛,贫僧恭送三位大人。” 普化和尚送三人出了慈航宫,站在门前,目送着他们上了马车,扬长而去,神情有些复杂。 “普化师兄,法丈找你!” 一名小和尚来到门外,朝着普化说道。 “知道了。” 普化不敢有违,当即转身,进入殿内。 …… 回到驿站,三人心中都有些忿忿不平。 面对龚涛的询问,也只是随意应付了过去。 谢端怀着心事,回到自己的宅院,然而刚刚进入院内,便见一名老者,背对着门口,站在院中相候。 从背影上看去,竟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您是……?” 李清迈步上前,试探性的开口发问。 “怎么?几年没见,不记得老夫了?” 老者缓缓转过身来,面上带着笑容。 “赵……赵老?恩师!” 一见此人的面容,李清心中立时一怔。 他继而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见礼。 “学生李清,叩见恩师。” 赵老哈哈大笑,伸手将他扶起。 此人正是翰林院学士,昔日李清乡试的主考官,两人之间还有过一段误会,就连他从山阴县知县升任为长山县县令,还多亏了赵老的提拔。 “恩师,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清心中又惊又喜,当即请他进屋坐下。 “一听到你进京的消息,我就赶来了!你这小子,当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老夫下不来台,如今真是出息了,看来老夫没白提拔你。” 赵老捋着胡须,细细打量着他,一脸满意。 “恩师过奖了!若无恩师,焉有李清今日?” 听了这话,赵老心中更显欢喜。 “现在知道捧我了,当年骂我的那股狠劲呢?哈哈哈哈!你这小子也有服软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你倒也骂得对,确实把老夫给骂醒了。” 他这般说,倒使得李清有些不好意思。 “罢了罢了!过去的事,老夫就不提了!你在长山县实施‘以工代赈’之法的事情,老夫已全都知晓,有一说一,确实不错。” “只是上奏皇上,有些操之过急了!眼下朝中多股势力相对,新政派与顽固派打得不可开交,恰恰你们这个时候进京,等同于是火上浇油,所面临的是什么,便可想而知。” 赵老步入正题,直接就“以工代赈”一事,与他仔细分析了一番当前的局势。 正文 第九十章 小成 赵老的到来,让李清有了些底气。 从长山县到京城,他几乎一直受制于郡守大人的控制,心里想的,与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过如此。 根据赵老的分析,如今朝堂之上, 分为四大派系,以中书令为首的新政派、以宰相为首的顽固守旧派、听从皇命的中立派、甚至是依附国师的慈航一脉,形势复杂,鱼龙混淆,极为混乱。 尤其是新政派与顽固派,从几年前一直斗到现在,新政派已然式微, 只靠着几位老臣硬撑。 他的“以工代赈”之法, 受到新政派的强烈追捧, 却被顽固派贬到地底,偏偏这个时候,他们还要上京受封,这等同于是当面打顽固派的脸。 可想而知,顽固派又怎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听说你刚刚去了慈航宫,可见到了那和尚?” 赵老把情况与他说了一遍,继而又问道。 李清则是摇了摇头。 “他说临时有事,因此并未见到。” 赵老闻言,长舒了口气,冷冷哼了一声。 “哼!这妖僧反复无常,行事作风让人捉摸不定,仗着皇上宠幸,祸乱朝纲,胡作非为, 你最好不要与他有什么来往,否则必有祸事啊!” 他苦口婆心, 朝着李清叮嘱了一番。 这位慈航法丈, 恩师所说,与那驿丞的口中所言,完全不一样,不过李清肯定是相信恩师。 心中略一思忖,当下也是点头明白过来。 “你刚到京城,对于京城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你的性格又让人担心,说起来当初在山阴县,若不是老夫力保你,恐怕你早已被贬官岭南了。” 听到贬官岭南四个字,李清心头一惊。 “什么?贬官岭南?” 岭南,素来是流放重犯之地,环境恶劣。 试想一下,他要是真被贬到那里为官,不说饿死病死,至少这后半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赵老打量着他的神色,苦笑一声。 “你还被蒙在鼓里呢!要不然你以为怎么知县升县令的,无意间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在山阴县,你是否曾得罪过一个叫赖五的人?” 被恩师这么一提点,李清也是回想了起来。 “赖五是山阴县有名的泼皮,当年调戏寡妇,赖夺人家的耕牛,被我重责五十杖,赶出了山阴县!怎么?莫非是这小人背地里给我使绊子?” 赵老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笑道。 “你小子脑瓜子也不笨嘛!这赖五被你赶出山阴县后,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被会稽郡郡守的女儿看上,并招为夫婿!你当年如此辱他,如今他发达了,又怎会轻易放过你?因此便吹枕边风,在你任期将满之时,让你去破那个案子。” “虽说你成功破获了此案,但结案文书却是逾期送到的郡守手中,故而他才借题发挥!原本是要将你贬去岭南为官,恰好当时老夫作为考功员外郎,路过此处,见了你的名字,又看了你的结案文书,觉得是可造之材,方才上报提拔。” 听到这里,李清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 他连忙起身跪倒在地,朝着赵老纳头便拜。 “恩师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赵老见状,给他的头上又来了一下。 “你小子有事没事老拜我干嘛?老夫又不是菩萨,有这份心就好了,不必过度拘泥于规矩。” 李清挠了挠头,站起身来。 多年不见,这位恩师的改变倒是挺大的。 昔日的迂腐形象早已一扫而空。 他接着坐下,想了想,索性不再隐瞒。 “恩师,不瞒您说,其实这‘以工代赈’之法,并非是学生想出来的,而是学生的内弟谢端想出来的,只是同来的郡守大人贪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今日有幸得见恩师,总算能一吐为快。” 乍闻此言,赵老先是有些诧异,继而神色舒展开来,他望着李清,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一般。 “谢端?这个谢端现在何处?什么身份?” 李清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道。 “内弟已回老家侯官县,他有秀才功名在身,包括之前山阴县的案子,也是他帮忙破的,不是学生夸口,内弟谢端,的确要强过学生数倍。” 赵老听罢,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 “明日上朝面见圣上,谢端的事,先不要急着说出来,或许如此作为,对他是一种保护。” 赵老原本,就属于听从皇命的中立一派,不过这么些年下来,眼睁睁看着国力日渐衰微、内忧外患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他也是深感心痛。 朝堂、天下、政策,也是时候该改变一下了。 所以暗中,他其实是支持新政派的。 对于赵老的话,李清也觉得极有道理,眼下这个局面,不让他太过张扬,其实是对他最好的保护,看来也只有等势头缓和下来,再做决定了。 …… 青帝庙。 上午辰时。 谢端盘膝端坐在后院,双目微闭,抱元守一,放空精神,依照阴符内炼之法,缓缓运转着丹田灵炁,贯通奇经八脉,往返运行小周天。 一呼一吸,极富有节奏,四平八稳。 一个时辰后,谢端睁眼,双目中精光乍闪。 “成了!” 谢端收功,细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丹田灵炁源源不断,犹如滔滔江河之水。 虽然还是炼精化炁之境,但却与刚开始的初窥门径不同,现在的他,应该算是达到了小成。 四大境界,为了便于划分实力悬殊,所以曾被道门高人细分为初成、小成、大成三个阶段。 寻常修行之人,达到谢端这个境界,只能运用一些下品法术符箓,可谢端不同,他有阴阳符钱,可以直接借助符钱的契机,施展中品符法。 若是入了道,施展上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当然关键之处,还是要靠自身的灵炁修为,道行不够,贸然施展上品符箓,只会反噬自身。 当然对于谢端来说,这个进度,已经让他很满意了,毕竟他真正踏入道途,不过一年光景。 一年的时间,晋升炼精化炁小成境界,除了那些天赋异禀的妖孽人物,很少有人能够达到。 纵是他那羽化了的师父,也不过是炼炁化神大成境界,这还是从老道口中得知的。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净宅 道门中有这么一句话:人生来就有五百年道行,故而人身难得,修行一道,更是极为不易。 世间精灵,欲求仙道,皆要先修成人身。 这也是妖魔鬼怪修行上千年,有时候却打不过修行几十年的法师, 其中的缘由,便在于此。 人若是将生来携带的五百年道行开窍,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纵不成仙,亦可比肩神明。 别看谢端修行不过一年多时间,但他体内大部分灵炁, 都是来源于阴阳符钱的反哺,与寻常修士勤勤恳恳的苦修不同,道行自然也就不同。 真要换算过来,等同于常人苦修了三五年。 眼下达到炼精化炁小成境界,亦不知远超了多少同辈修士,不过具体实力如何,尚未可知。 十一月十一,太乙救苦天尊圣诞,道门会在这一天进行斋醮科仪活动,以此祈福消灾、度亡解厄。 老道作为东华派祖师,自是早早的就回了天台山,因此只把青帝庙交于谢端王瑞二人打理。 在王瑞修道的这段日子里,他的妻子王夫人也曾来过几次,不过见他乐在其中,便没打扰。 谢端仍是自我沉浸式修行,主修内炼,其次是符箓道法、再而斋醮科仪, 并且是渐入佳境。 十一早过,转眼已是十七。 冬季节,冷风如刀,天气愈发寒冷。 “咚咚咚……” “宁道长在家否?” 上午时分,谢端做完早课,持扫帚打扫着庭院,然而恰在此时,门前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谢端举目望去,却见是一名身着锦裘的男子,四方脸,身后跟着两名仆从,携带着礼品。 青帝庙每日卯时就要开门,以待香客上香,虽说香火不旺,但规矩却不变,所以此刻大门敞开,那人见谢端有所回应,也是迈步走了进来。 “阁下是……?” 谢端上前见礼,继而出言发问。 “鄙人李俊升,黄花镇人氏,只因近日家宅不宁,故而特来相请宁道长过府,净宅驱邪。” 男子毫不拐弯抹角,直言说道。 黄花镇隶属于侯官县,是侯官县第一大镇,黄花镇码头直通永宁渠,连接大运河,商贸往来甚是频繁,所以经济状况很景气,人流量也大。 自从老道帮王家捉妖除怪,甚至还救活了王瑞,此事在周边便广为流传,时常有人上门找。 挪坟净宅、超度法事,诸如此类等等。 老道也乐得其所,有人找他便上门,亲力亲为,一来是积攒功德,二来也能传扬道派信仰。 至于黄白之物,人家愿意给,他也不推辞。 虽说出家之人,视名利钱财如粪土,但有一说一,缺了它还真不行,毕竟道士的开销也不小。 食宿、香火、做法之物等等之类,哪怕门下弟子,有王瑞这么一个富家翁,仍是秉持传统。 听他说家宅不宁,谢端心中稍显疑惑。 “仙长外出未归,李公有事不妨与我说说。” 李俊升打量了他一眼,但见眉清目秀,不过二十来岁模样,可一身的气质,却是与众不同。 “敢问公子与宁道长是何关系?” “他正是在下师父。” “哦!原来如此,李某有礼了。” 弄清楚了谢端的身份,李俊升忙拱手行礼。 “既是道长弟子,想来也是本领超凡!李某家中因为此事,搅得鸡犬不宁,寝食难安啊!” 李俊升面显无奈,长叹了口气。 他挥了挥手,让后面的随从将礼品奉上。 “些许心意,还望小道长收下!若能过府净宅驱邪,护我家宅安宁,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对于这些,谢端不是很关心,因此不为所动,李俊升见他不接,便让人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李公,净宅之事,还望详说!” 谢端请他到旁边坐下,同时发问。 与财帛相比,他更想知道对方家中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妖邪作祟,除了能积攒功德,更可以用来提升自己的灵炁修为,又何乐而不为之呢? 毕竟阴阳符钱,可是很久都没有开张了。 李俊升闻言,当下也不隐瞒,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李某家宅素来安宁,家庭关系也很和睦,其乐融融!可就在半个月前,不知怎么,家里常常发生怪事,先是三更半夜,院里传出抛砸物品之声,出门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其次就是家中仆人,无缘无故忽然发疯、乃至痴傻,甚至这种状况,还波及到了李某的亲人!我有一女,年方二八,前些日子因此疯了,请了郎中,药石罔效,请了法师,亦无作用。” “听闻青帝庙有位宁道长,能捉妖驱邪,甚至是起死回生,故而才略备薄礼,专程来请。” 听完他的话,谢端恍然明白了过来。 像这种在家中小砸小闹的怪异事件,多半都是小鬼上门,但是能把人整疯整傻,倒不寻常。 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伤人害命,不算太麻烦,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到现场看了才知道。 “李公稍候,待我交代一番,便与你走这一趟。” 谢端略一思忖,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他来到后院,找到正在劈柴的王瑞,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即提了横刀,挎上乾坤袋与酒葫芦,准备出门。 王瑞听说有人上门找他净宅,心里也是有些好奇,本想跟着一同前去见识一番,不过却被谢端拒绝了下来。 其一,他尚未修行法术,万一对上妖邪,自己还得分心去保护他。 其二,也是青帝庙不能没人看管。 福生师兄被老道一同带着回天台山了,至今还没回来,故而整座庙里就他们两个人。 对了,还有一只老鼠。 王瑞心里虽说有些无奈,却也知道他所言不虚,只得留在了庙里。 回到前院,李俊生一脸恭敬,早在门外相候,谢端随他上了马车,径直朝着黄花镇而去。 短短半个月时间,一连请了好几个法师,都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是闹得越来越凶,李俊升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只希望这位高道的高徒,真的能够助他净宅驱邪,护他家宅安宁,那可就谢天谢地了。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疯人(求首订) 李俊升是黄花镇第一大户,乃是盐商。 众所周知,盐类行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不仅官府要有关系,本身的财势也要够强。 而且盐业红利高,十个盐商十个富。 黄花镇位于侯官县以北, 距离不算太远,沿着官道疾驰,直至午时,方才抵达了镇子之上。 狭长的街道上,行人颇多,常有商贾车队往来其间,不过见了李家的马车,纷纷自行避让。 马车穿街过巷, 在镇子中心地段的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李俊升率先下车,神态很是恭敬。 门前小厮见了他,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谢公子,请!” 在路上,谢端就挑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对他的称呼,也由一开始的小道长改为了谢公子。 一日未入道,岂敢称道长? 谢端此时下了马车,站在府邸门前,朝着整座府邸观望,集中意念感应之下,什么也没察觉到,他跟随李俊升进入府内,依旧是毫无踪迹。 “先带我去看看疯癫痴傻了的人吧!” 谢端朝着李俊升,主动要求道。 “好!谢公子请跟我来。” 李俊升亲自引路, 朝着偏院一间厢房走去。 屋内两名美妇,听说老爷请了个有本事的高道回来, 也是纷纷迈步出来相见, 可见到谢端如此年轻,神色之间不由带了些不满,乃至不信。 之前请了好几位法师,个个都比他老道成熟,可结果呢,法事做了几场,钱收了不少,不仅没有丝毫效果,宅子里反而还闹得越来越凶。 李俊升却完全不是她们这种想法,之前请的法师,开始吹得有多厉害,后面打脸就有多惨。 明显是江湖神棍一流。 可眼前的谢端不一样,他拜入名师门下,所谓名师出高徒,那位宁道长可是有实打实的战绩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的名声早已广为流传。 而且从谢端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气质,也是之前那几名法师所不具备的,自然没有可比性。 一连上了几次当,他也学得慎重了。 事先多番打听,得到确认,这才上门相请。 迈入偏院,只见院中右侧,共有三间厢房,三间厢房里各关了一人,一名丫鬟,两名家仆。 李俊升让人打开了其中一间房门,谢端迈步走了进去,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什么都没有,椅子上坐了一人,被绳索紧紧捆住。 “大胆刁民,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快快放开我,否则大军压境,寸草不留,哈哈哈哈……” 那人见了他们,双目涣散,胡言乱语。 李俊生无奈摇了摇头,继而解释道。 “这人疯起来就乱打乱撞,一来是怕他伤人,二来也是为了防止他伤害自己,所以才出此下策!还请谢公子给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端感应之下,并没有察觉到异类气息。 他迈步上前,仔细打量了这人一番,在他的身上,未曾感应到任何妖气,就连阴阳符钱都没有起反应,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受到邪祟影响。 谢端忖度之下,索性伸手为他把了把脉。 身体状况没毛病,但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自称本官,敢问你是哪位大人?” 谢端从他的表现当中,隐隐有所猜测。 “哼!本官乃三省文状元,当今天子御笔钦封的郡守大人,你们这帮刁民再不放开我,待本官上奏朝廷,大军压境,管叫你们人头落地。” 这人神情嚣张,所说所言,狂妄无比。 谢端见状摇了摇头,转身朝着李俊升说道。 “去看看下一个吧!” 他继而来到另一间厢房,这间厢房关着的是个丫鬟,一脸傻笑,如同发情了一般,口中一会儿喊着“大郎喝药”,一会儿又叫着“公子我要”。 剩下的一间厢房亦是如此,神志不清。 谢端在每个人的身上都仔细感应了一遍,没有察觉到丝毫异物气息,也没有发现任何创伤。 似乎脑子受了刺激,因而导致的痴傻疯癫。 说白了,就是现代所说的神经病。 “谢公子,可看出了这几人是何病症?” 李俊升心怀期待,朝着他出言相询。 谢端摇了摇头,也不隐瞒。 “他们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也没有察觉到妖邪之气!敢问李公,在此之前,他们可有什么反常之处?亦或者受过什么重大刺激?” 李俊升蒙他发问,当下不由细细回想起来。 “并无什么异常啊!这三人在我府上,已经干了好几年,包括适才的那个丫鬟,更是小女的贴身侍女,小女出事之后,她也就跟着疯了。” 谢端闻言,微微颔首,心中若有所思。 “可否让我见见令千金?” 说到这里,李俊升想了想,点头同意下来。 前面三个人他都没有什么收获,如今又要看自己女儿,李俊升其实也有些矛盾,心想此人到底靠不靠谱,可人都请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因此领着他来到西院,立于女儿的闺房门前。 李俊升之女李屏儿,年方十六,尚未出阁。 莫名其妙的疯了之后,李俊升怕她出什么意外,便想多安排几个人在她身边守着,可府中丫鬟家仆,见靠近她的人都疯了,因此心中畏惧。 最后还是花费了大价钱,倚仗着自身财势,这才强行安排了两个人,时刻守在她的闺房外。 见了李俊升到来,两名侍女当即上前行礼。 “小姐怎么样?” 他望了望这两人,开口问道。 “两个时辰前,小姐情绪有些不稳定,在屋子里大吵大闹了一番,不过现在已经睡下了。” 当中一名侍女声音怯弱,如实回禀道。 或许是他们的交谈声,惊动了屋里的少女,此刻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喝骂,声声刺耳。 “老不死的又来了,天天往姑奶奶院里跑什么,姑奶奶这里又不是窑子,又不会伺候你!个杀千刀的,你以为能关得住我?怎么不一跟头摔死你……” 喝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声比一声愤怒,仿佛憋了好几年的火气,在此时一股脑的全发泄了出来。 李俊升苦着脸,右手背拍着左手掌心。 “这……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长凳 屋内的少女劈头盖脸一通骂,似乎觉得还不过瘾,紧接着开始砸东西,桌椅板凳、糕点水果,等等之类,砸破窗纸,一股脑的全被扔了出来。 为了防止她发疯时, 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所以里面的茶壶茶盏,全都被换成了木制用品,蜡烛灯笼什么的,更是一星半点也没留下。 加上门外安排了侍女看守,隔一段时间就会从窗户往里瞧一瞧,确认无误之后, 才敢放心。 “滚……都给我滚!” 伴随着一声大骂, 此刻一个木质茶杯,被她从窗户扔了出来,只差一点就砸中了李俊升。 李俊升心中虽气,却不好发怒,只是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望向谢端问道。 “谢公子,你看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谢端乍见此幕,心里也觉得有些怪异。 此女对自己的生身父亲如此辱骂,毫无敬重之意,堪称六亲不认,情况远比那三位更加严重。 若是忽然之间变成这样,确实不大正常。 “李公可否把门打开,让我与令千金一见?” 听了这话,李俊升显得有些为难起来。 “这……” 锁着门尚且如此,门一开, 指不定疯成什么样,在不伤及她的情况下将其制住,可不容易。 “无妨!有我在此,大可放心。”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谢端当即安抚道。 李俊升轻叹一声,挥了挥手。 “也罢!把门打开吧!” 守在门外的侍女不敢有违,当下掏出钥匙开了锁,可门锁一落,屋里却是立刻安静了下来。 适才的大吵大闹,转眼间不复存在。 李俊升站在原地,一时不敢上前。 女儿变成这个样子,他可是吃了不少亏。 谢端倒是不以为然,大步上前,推开房门一瞧,却见一名妙龄少女,头发乱糟糟的,此刻蜷缩在榻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硬木枕头,面显惊恐之色,与之前的泼妇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谢端进门,没有发生任何事故,李俊升放下心来,亦是小心翼翼的尾随其后,进入屋中。 李家小姐的闺房,布置得很是精致,窗边置有梳妆台,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不过桌子旁边没有配椅子,而是两条长凳,两面墙上挂了书画。 谢端此际望向那少女,但见五官清秀,肤色白皙,犹如出水芙蓉,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 可惜神志不清,见了他们进来,一脸惊惧。 “屏儿,我是爹啊!你还记得爹么?” 李俊升试探性的开口,缓缓朝前挪动脚步。 自打进入房中,明明屋里只有那少女一人,可谢端总感觉有好几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举目四顾,集中意念感应,却没有感应到任何的妖气。 他照旧催动阴阳符钱,毕竟自己道行不够,有时候感应不出来很正常,可是法宝就不同了。 只要拥有灵炁,它都能精准的感应出来。 之前的那三个人,阴阳符钱都没有起反应,可在这时,念动口诀,符钱竟蓦然轻颤了一下。 谢端眉头一蹙,目光迅速朝着周围打量。 “原来问题在这儿!” 他目光落到了桌子旁边的两条长凳上,迈步上前,细看之下,发现这两条长凳的四条腿,颜色并不是木色,而是呈现出肉红色,栩栩如生。 “物老成精、物老成精,还真就成精了。” 谢端此时仿佛明白了什么,拔刀便斩。 “啪啦”一声,一张长凳被他凭中斩断,缺口处渗出鲜红的血液,长凳的四条腿,不断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李俊升目瞪口呆。 另外一条长凳见同伴被斩成两截,也是察觉到了危险,四条腿竟是自行移动起来,谢端赶上一刀砍下,却砍了个空,那长凳朝着旁边的墙面便钻了进去,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凳子会走路已经很奇怪了,如今又钻到了墙体里面,而且就这么一会儿,便再无任何动静。 他迅速跑出房门,绕到墙的另一边查看,并围着闺房周围转了一圈,催动阴阳符钱感应,无奈一无所获,那长凳早已不知去向,毫无踪迹。 找不到对方的踪影,谢端也拿它没办法。 折返回闺房,李俊升站在门口,满脸愕然。 “谢公子,那妖物可除了?” 请了那么多法师,只知道要钱做法事,却找不出根本缘由,如今谢端一来,立时便有了线索。 甚至还当场斩杀掉一名妖物,李俊升之前对他的几许怀疑,眼下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而是无比的敬佩,见他归来,当即恭敬的出言询问。 “被它跑了!” 谢端摇了摇头,做出了回应。 不过说来也怪,自己的感应范围有限,无法查找出它的位置尚且情有可原,可阴阳符钱是能够追踪附近的灵炁而去的,为什么也没有反应? 只是在一开始动了一下,接着便没了后续。 他回到屋内,蹲下身子,查看起那条被他斩为两段的长凳,伸手碰了碰,四条腿是软的,如同人的四肢一样,早已没了生息,彻底的死去。 “李公,你府上还有这种长凳么?” 谢端转而望向李俊升,开口发问道。 李俊升瞧了两眼,不断的摇着头。 “李某府上从来没有这种东西,一般家里配的都是椅子,凳子也是四脚矮凳,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女儿房中?” 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他尚且有些心有余悸。 见他说的如此笃定,谢端心中暗忖奇怪。 如果是长凳成了精怪,必然是很久很久的老物件了,要不就是跟煤球一样,得了什么机缘。 可李俊生说他家里没有这种东西,那么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他家里闹事?而且能致人疯癫痴傻,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谢端这时再度默念法诀,试图吸收掉它的灵炁,可怪异的是,符钱毫无动静,这长凳哪里还有半分灵炁,似乎一死之后,立刻便消散殆尽。 “嘻嘻……嘻嘻嘻……” 一道道笑声,忽而从榻上那名少女的口中发出,谢端望将过去,却见那少女怀里依旧抱着那个木枕,正死死的盯着他。 种种怪异现象,让谢端愈发觉得不简单。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孽缘 谢端给李家小姐检查了一遍,与之前那三位一样,没有被邪祟附身,也没有沾染异物气息。 看上去像是自然疯癫,但是结合方才的情形来看,谢端心知这背后肯定有猫腻,尚待查证。 他让李俊升带着在整座宅院里面逛了一圈, 一来是熟悉环境,二来也是追查那凳妖的踪迹。 可惜一圈下来,各个房间角落都看过了,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直觉告诉他,这宅子越是平静, 越是不正常。 辗转回到前院,不知不觉,已近傍晚。 “谢公子,那妖物一日不除,就始终是个隐患,还望谢公子能在府上多留几日,为李某铲除此妖,以保我家宅平安啊!李某先行谢过了。” 家里面出了这种事情,好不容易找到个有本事的,李俊升自然不想放过,连连朝他恳求道。 “李公放心,谢某既然来了,自当尽力帮你把事情办好,若不嫌叨扰,今晚我便在此住下。” 妖物未除,净宅之事尚未完成,他要是这么撒手走了,不仅坏了自己名声, 更毁了道门声誉。 听他说愿意留下, 李俊升也是松了口气。 “谢公子愿意留下,李某正是求之不得啊!” 他朝着谢端行了一礼, 紧接着让人去安排房间,同时大摆宴席,招待谢端,只求他能解决此事,毕竟那位道长不在,眼下也只能依靠他了。 李家之祸端,乃妖邪引起,妖邪不驱,府宅难净,故而谢端并没有一开始就举行净宅仪式。 按照他的打算,是先驱妖,再净宅。 不然缘由不明,很容易引发一系列恶果。 …… 凉风习习,夜幕逐渐降临。 内堂,席间,几人围桌而坐。 照李俊升所言,闹得最凶的便是西院,最近一段日子,几乎每天夜里都有动静,鬼哭狼嚎。 原本西院是他女儿居住的地方,自从发生了这档子事,就把女儿的闺房换到了东院,眼下西院一个人也没有,尤其是夜里,根本没人敢去。 李俊升年近四旬,原配肚子不争气,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嫁作人妇,只剩下小女儿年方二八,待字闺中,对她也素来十分疼爱。 不久前刚纳了一房妾,希望能够诞下子嗣。 听完了他的话,谢端心中若有所思。 “不知李公可否方便,与我说说令千金的事?” 此时谢端毫不犹豫,索性出言发问。 开始出现怪异事件,是他女儿居住的地方,恰巧今日下午,又在她女儿的房内斩杀了妖物。 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些。 谢端隐隐感觉,这事或许与他女儿有关。 “这……” 谈及女儿,李俊升明显不愿过多提及。 他有些犹豫,继而展颜说道。 “谢公子,府上之事,既与妖物有关,自当铲除妖孽才对!小女年幼,又尚未出阁,我这个做父亲的,肯定是要为她的将来考虑,如此妄论她的事情,怕是多有不便,还望谢公子见谅。” 他这番话一出,表明要保护女儿的隐私,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谢端却愈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李公,并非谢某有意打听你的家事,而是这件事情极有可能与令千金有关!若不弄清楚其中缘由,谢某又如何着手,帮你驱邪净宅呢?” 凡事有因有果,若是单纯的家宅不宁,倒是好解决,一旦涉及因果承负,就得好生斟酌了。 听到这里,李俊升更显得无比为难。 “老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女儿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老爷,就与谢公子说了吧!” 旁边的发妻李秦氏,当下也是出言劝道。 谢端仅仅是听他说了一遍家宅不宁的过程,立时就能联想到他女儿,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李俊升沉默了片刻,无奈长叹了口气。 “罢了!这件事情,原本李某是无颜提及,可为了家宅安宁、也为了小女能恢复正常,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要让谢公子见笑了。” 他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端静静听着,不放过丝毫细节。 “真是孽缘啊!实不相瞒,小女李屏儿,早已是及笄年龄,可怜天下父母心,日先我为他物色了一户好人家,准备将她嫁过去,也算是了了我夫妻二人的心愿。” “原本是喜庆之事,谁料我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竟暗中与人苟合,私定终生不说,还怀了身孕!这种丑事发生在我们家中,做父母的还一无所知,可想而知,李某当时是何等的恼火。” 听到此处,谢端的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毕竟这种狗血故事,前世可是屡见不鲜,无论是影视剧,还是小说,几乎都有类似的例子。 他没有插话,继续听李俊升讲了下去。 “当时给我气坏了,我找到那人,责令他们断了来往,又找大夫开了堕胎药,把小女腹中的胎儿给堕了!至于之前说好的亲事,双方碍于面子,仍是按照两家约定的日子,准备迎娶过门。”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谁曾想,就在迎亲的前几天,府上就开始家宅不宁,接着小女又疯了,如此一来,成亲一事到此为止,人家退了婚,李某也颜面无存。” “后来无意间得知,那名与小女私定终身之人,因一时想不开,自缢身亡了!李某心想,莫不是这厮心有怨气,故而死了还要缠着小女?” 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谢端心底大概有了定论,他没有答话,而是抿了口酒,默默思忖。 片刻之后,神情严肃,望向了李俊升。 “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今人行恶,后辈受祸,一切皆是定数啊!” 他不知道李俊升的话里,到底隐瞒了多少真相,但就此看来,绝非这般简单。 那与他女儿私定终身之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便有待斟酌。 何况大人犯错,祸不及胎儿。 那胎儿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劫难,方才有这么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尚未出生,便胎死腹中。 可想而知,怨气该是何等之深。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幻境 李俊升见谢端如此说,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含辛茹苦养到这么大,忽然间疯了,换做谁都不忍心。 关键是他膝下无子,总共就这三个女儿。 “谢公子, 李某处事不当,深感惭愧,只望谢公子施以援手,救救小女,也救救我一家。” 李俊升当即起身,朝着他拱手施了一礼。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积善之家, 必有余庆, 李公但请放心, 谢某既然答应为你净宅,自当保你家宅平安,只是是非对错,还望自省。” 孰是孰非,皆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没能力去改变,他唯一能做的,无非是劝人向善罢了。 可若妖魔鬼怪害人性命,他却是不能不管。 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修道中人,除了修心修身,斩妖除魔、维持人间秩序,亦是本职。 用完晚宴,谢端提着刀,只身来到了西院。 既然家宅不宁的根源在这儿,自然也该由这里结束, 只要它再敢出现, 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谢端要了个蒲团,就这么盘膝端坐在院中。 李俊升夫妇,因为心中好奇,躲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想看看他如何除妖,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今晚倒是异常宁静,并没有任何响动。 熬了两个时辰,夫妻两人哈欠连天,加上天气又冷,只得收起心中的好奇,回到房中休息。 “梆……梆梆梆!” “天寒地冻。” 院外巷道,远远传来更夫的打更声。 子时方过,已至四更天。 谢端双目微闭,运转灵炁遍行小周天。 “啪嗒……啪嗒……” 隐隐约约,谢端听到了些许动静。 他睁开双目,循声望去,只见院内四周的厢房皆是房门大开,里面的桌椅板凳,此刻仿佛活了一般,如同人类行走,纷纷朝着谢端围了过来。 他暗忖这些家具背后,或许是有鬼怪操控,因此念动开眼咒,双手于眼前一抹,开了法眼。 然而放眼望去,院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异物,只有这些桌椅,似乎诞生了自我意识,一步一步,朝着谢端步步紧逼。 “锵”的一声,谢端已经拔刀在手。 “何方妖魔?何必装神弄鬼,速速滚出来!” 谢端沉喝一声,举目四顾,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狠狠朝他飞来的椅子,劈头盖脸砸将下来。 谢端挥刀,一道刀光掠过,椅子断为两截。 不过这还没完,紧接着是桌子、长凳、甚至屋里的床榻都飞了出来,谢端依靠身法躲闪,同时毫不留情,一刀连着一刀,将它们迅速摧毁。 “吼……” 一声怒吼,倏忽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乍看之下,院子左侧的一座厢房拔地而起,窗户变成了眼睛,大门变成了嘴巴,赫然化身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它张开大口用力一吸,谢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险些将他吸走。 周围被谢端损坏的桌椅残骸,包括栽种的树木,繁茂的枝叶哗哗作响,有的甚至直接断裂。 诸多物品,一股脑的全被它吸了进去。 大口之内一片黑暗,犹如一个无尽的黑洞,迸发出一阵阵吼声,大有吞噬一切的气势,要是被它吸了进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端当机立断,以刀插地,稳固住身形,接着迅速掏出黄符,默念法咒,骤然间将符抛出。 怎料符到半空,竟也被它给吸入口中,没有发挥出任何效用,这使得谢端大为震撼,甚是不解。 “怎么会这样?” 谢端心头暗惊,不由思忖。 莫非计算有误,碰到了比他强的妖魔?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他不再犹豫,催动阴阳符钱,可惜符钱只是因为他念动咒语动了一动,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连符钱也失效了。 眼见得那怪物又是一吸,一股更加猛烈的吸力传来,谢端拖着刀,在地面一连划出几丈远。 缓了一缓,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危急关头,越是慌乱,越是于事无补。 “符咒失效,符钱也没反应,这不可能啊!” 他望向整个院子,已然是一片狼藉,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情况,这显然不符合常理,思索之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幻境?一切由心而生,都是假的!” 想到了这一点,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毕竟法术法宝全都失效,就算是真的,他也没能力抵抗。 既然如此,索性便不去抵抗,松开了手。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八大神咒之一《净心神咒》,赫然诵出。 念了两遍,内心渐渐安定下来,耳边的呼啸声转而消失,一切的一切归于平静,再无声息。 谢端缓缓睁开双目,环顾四周,他依旧处于院子当中,依旧端坐在蒲团之上,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生,静悄悄的,唯有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果然是幻境!只是……我刚刚……是睡着了?” 自己修行了这么久,定力不差,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睡着,可若不是,方才的场景又如何解释? 如梦如幻,似虚似实,令人捉摸不透。 他站起身来,在院中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没有妖气,阴阳符钱也没有感应。 “啊……救命,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啊!” 恰在这时,一道呼救之声传来。 谢端迅速出了西院,沿着青石小道而去。 不多时,只见李俊升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从另一头跑来,一脸惊恐之色,显得无比畏惧。 谢端大步上前,将他扶住。 “李公,发生了何事?” 见了谢端,李俊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谢公子,公子救我,救我!” 他朝着后面望了望,接着躲到了谢端身后。 “他来索命了,他来索命了!” 李俊升战战兢兢,口中重复着这句话。 谢端保持着警惕,持刀朝前走去,然而走到了尽头,来到了内院之中,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反倒是他妻子,以及几名家仆,听得动静,纷纷循声赶来,查看情况。 “老爷,这是怎么了?” 李夫人乍见此幕,心中也是深感疑惑。 望着身后被吓得不轻的李俊升,又望了望身前众人,回想起自己经历的那一幕,谢端若有听思,恍然大悟。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缘由 将李俊升安抚下来,几人回到了大堂之内。 李夫人给他倒了杯茶,为其压惊。 “李公,适才你到底遇见了什么?” 谢端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不由直言发问。 李俊升顿了一顿,当下不再隐瞒。 “是他!是他来索命了,他怪我没有成全他们俩, 怪我逼死了他,所以他来找我索命了。” 一想起方才的场景,他就浑身发颤。 “你说的是与你女儿私定终身之人?” 李俊升点了点头,伸手抹了抹额间冷汗。 谢端略一思索,转而望向李夫人。 “李夫人,你与李公同寝,就没发现什么?” 听到这里,李夫人无奈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出了何事,只是听到老爷呼救, 故而起身出门查看,随后就见到了方才那一幕。” 谢端点了点头,心底已大概有了判定。 “也就是说,李公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跑了出去,而且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见过鬼魂。” 他的目光,从李俊升的身上,转到李夫人身上,又从李夫人的身上,转而望向了若干家仆。 “西院闹邪祟一事,你们可曾亲眼见过?” 闻听此言,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不知。 “回禀公子,西院怪事连连,去过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尤其是一到夜晚,那里鬼哭狼嚎的, 大家甚至不敢出门,更别说亲眼目睹了。” 当中一名领头的家仆,开口做出了回应。 “原来如此!” 对于此事的缘由,谢端已有了七八成把握。 “李公,恕我直言,你家里所发生的种种怪异事件,并非妖邪鬼魂所为,这一切都是幻境、是梦,只是这梦境十分真实,难以辨别真假。” 谢端语出惊人,李俊升当场表示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梦?我亲眼看见……” 他想做出辩驳,可谢端却打断了他的话。 “眼见不一定为实,而且这梦境与现实互相掺杂,所以虚虚实实、似真似假,让你以为家宅不宁,有阴魂索命,实则都是自己内心作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大惊,不敢置信。 “若是梦境的话,我女儿又怎么会疯?” 李夫人一脸疑惑之色,朝着谢端追问道。 “这并不难解释,我曾在她的身上仔细检查过,并无任何邪祟气息,像是自然疯癫!若我猜测得没错,她应该是在梦境中受了什么刺激,从而导致发疯,包括其余三人,想来也是如此。” 从踏入李屏儿的房中,斩杀了那条长凳开始,或许他就已经入了幻境,要不然阴阳符钱怎么可能吸收不了灵炁,原本他还以为是那妖物死了,灵炁便消散了,如今看来,可能并非如此。 因为身处于幻境之中,根本没有灵炁可言。 再结合方才西院之事,以及李俊升的种种反应,便更加证实了他这个猜想,一切都是假的。 “这……这真的是梦?不应该啊!” 李俊升始终不愿意相信,内心纠结无比。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梦境幻境,归根结底,应该还是有妖物作祟!你不见自己所遭遇到的,都是你内心最为畏惧的,连你尚且如此,吓得惊魂未定,又何况你女儿,只是一介弱女子呢?” 李俊升反复思索着他的话,继而又联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不免觉得颇有些道理。 “果真如公子所说,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他眼巴巴的望向谢端,企图得到解答。 然而谢端却是眉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妖物隐藏得太好,又擅长于制造梦境幻境,令人身处迷雾、不便真假,就连我也中了招,要想将它找出来,恐怕并不容易。” 他一边解释,一边陷入沉思。 自打进入府中,他对异类气息的感应能力,以及阴阳符钱的感应能力,就仿佛彻底失效了一般,各个角落都探巡遍了,就是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作怪的不是妖魔邪崇?还是说那妖物修为比他高太多,把自身的气息完全隐藏了起来? 可它能瞒过自己,没道理瞒过阴阳符钱啊! “照此说来,我等岂不是要一直处于梦魇之中?谢公子,你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的。” 见谢端也没把握,李俊升不禁有些慌乱。 “是啊!谢公子,你去了西院,却毫发未损,可见是有能力破除梦魇的,若果真如你所言,还望谢公子发发慈悲,救救我那苦命的女儿吧!” 李夫人说着,当即就要向他下跪哀求。 谢端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同时出言安抚道。 “李夫人不必如此,谢某亦只能尽力而为。” 这可不是谦虚,他还真的是只能尽力。 毕竟探查不到对方的气息,还要预防被对方的幻境所迷,要想将它找出来,着实很不容易。 “李公,方才我仔细想了想,事情起源,说到底与你女儿脱不了关系,若是李公允许,谢某想观察她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找出有用的线索。” 一开始发生怪异事件,是在他女儿居住的地方,而且昨日到他女儿闺房中时,又恰巧中了幻境,关键是在那个时候,他的符钱有了一丝感应。 谢端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应当与他女儿有关联,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找出线索,尚需探查。 要近距离的探查,自然免不了接触。 这个时代,注重礼仪廉耻,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未出阁的姑娘,他时不时在人家姑娘的院子里进进出出,要是传了出去,难免会惹人非议,虽然自己不在乎,可人家姑娘不行啊! 所以他才向李俊升请求,希望他能够配合。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李俊升也顾不了太多,为了女儿,也为了这个家,当即便同意了下来。 谢端是修道中人,品行自然不用怀疑,另外短短一天时间,他就弄清楚了府上怪事的缘由。 此刻对于谢端,李俊升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信任。 “谢公子想怎么做,便尽管去做,李某一定竭力配合,只要能够铲除这妖物,怎么都行!” 他面朝向谢端,毕恭毕敬,拱手施了一礼。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真假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因为不清楚那幕后妖物的动向,为了以防万一,不被幻境所迷,投而谢端把净心神咒,教给了府上所有的人,同时对李俊升夫妇这两个最容易受到影响的人, 每人赠送给了一张符咒防身。 净心神咒为道门八大神咒之一,拥有净化身心、排除杂念干扰、安宁心神等作用,有助于修行中人入定,寻常人念诵,也会起到一定效果。 一切梦境幻境,说到底不过是人的内心作祟,心静下来了,那么所有的幻术,都将无从施展。 教给他们此咒, 就算不能彻底破除梦魇,至少可以让他们在面对梦魇时,拥有抵抗的能力。 不至于因此受到刺激,从而疯癫痴傻。 做完这些,谢端来到了东院。 李屏儿的闺房门前,依旧是那两名侍女守着,因为老爷早已吩咐,一切听从谢公子指示。 此刻见了他来,两人齐齐朝他施了一礼。 “你家小姐昨晚可有什么异常?” 谢端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朝着两人询问。 “小姐昨晚睡得挺香,并无异常之处!” 其中一名侍女神情恭敬,如实回答道。 谢端透过窗户,朝屋内打量了一眼,却见那少女坐在梳妆台前,正梳着头,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接着口中喃喃歌唱,同时起身跳起舞来。 “你家小姐每天都是这样么?” 望着这一幕,谢端不由再度发问。 “除了晚上,小姐白天都不大正常,上午的时候又唱又跳,中午就发脾气摔东西,只有到了夜晚,才会消停一会儿,安安分分上榻睡觉。” 听那侍女说完,谢端心中若有所思。 照她所言,这个规律,倒不失为一条线索。 只是这规律究竟代表着什么? 一日两疯? 好家伙! 还差一疯可就赶上张三丰了。 谢端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始终没发现什么反常之处,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这个人不正常了。 如果她的疯症,真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的,那这就是脑疾,自己也无能为力,精神病患者在现代都很难治好,更何况是在古代。 自己修道学医,就目前来看,尚无什么大的成就,加上又没有入道,很多治病救人的符水之术都无法施用,若是老道在此,或许会有办法。 “你们继续看着她吧,多留意一下。” 谢端颇有些无奈,吩咐一声,转而离去。 他接着又到另外三件厢房转了转,想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可那三名家仆丫鬟,疯癫痴傻的情况,不比李家小姐好多少,亦无收获。 之前听了李俊升的话,谢端隐隐判断,或许是那被她堕掉的胎儿作祟,如今看来,这种可能性极小,确切的来说,这些都是她心底的弱点。 应该是被妖物利用了这一点,故而使其疯癫。 …… 光阴如梭,夜幕降临。 探寻了一整天,毫无那妖物的线索,谢端也知道找到它很难,但这件事情也总得有人去做,总不能放任不管,任由事态发展。 因为听谢端说,那隐藏在府中的妖物,擅长制造梦魇,能够通过梦境致人疯癫,所以今天晚上,府中所有人都是强打精神,根本不敢入睡。 生怕一不小心,就在梦境中成了疯子。 寒风刺骨,转眼已是二更时分。 因为知道了宅中闹邪祟一事都是假的,所以谢端也就没有再去西院,而是直接守在了东院。 一切由李屏儿而起,源头其实在她这里。 “谢公子,谢公子,宁道长来了。” 恰在这时,李俊升领着一名老道,忽而来到了院里。 谢端转头看去,却见老道手持拂尘,背负长剑,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抹笑意,缓缓朝他走来。 “仙长?您怎么来了?” 谢端觉得有些奇怪,当下行礼发问。 “乖徒儿,为师听说你离庙净宅降妖,算到你会有麻烦,故而前来相助,还好不算太晚。” 老道不紧不慢,做出了回应。 “太好了,有宁道长出手,小女有救了。” 李俊升大喜过望,满目恭敬地望着两人。 不过此刻,眼前的场景在谢端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尤其是老道开口叫他的时候。 要知道,老道可是从来不会当面叫他徒儿的。 他当即默念净心神咒,心如止水,可是周围的场景依旧没有变化,净心神咒竟然毫无效果。 莫非不是在梦中? 谢端心中稍显惊愕,仔细打量了老道一番。 略一忖度,索性再度出言试探。 “师父,您老不是在天台山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道听闻此言,轻笑一声,开口答道。 “为师昨日便回来了,得知此事之后,立马就赶了过来!怎么样,眼下情况如何?” 听了这话,谢端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他毫不犹豫,拔出刀来,直指老道。 “妖孽,竟敢冒充仙长来诓我!” 眼前的一幕,使得一旁的李俊升大惊失色。 “谢公子这是为何?” 谢端神情警惕,沉声回应了一声。 “你被骗了,他是假的!” 此言一出,李俊升更显愕然。 方才此人前来敲门,说是谢端的师父,他便将他带了过来,谁料双方一见面,就刀兵相见。 “徒儿这是何意?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父,此乃是事实,你怎敢对师父拔刀?” 老道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望向了谢端。 “还想骗我,你这妖孽,我要你原形毕露。” 谢端不再多言,掏出符咒,便朝他抛了过去。 然而符咒升到半空,飘飘荡荡又落了下来。 “为师好心前来助你,怎么会是妖物?你到底怎么了?” 乍见此幕,老道不禁面色微变,沉声问道。 实际上,谢端此时更是心惊不已,面对此人,他的符咒发挥不出任何效果,就连法眼也看不穿。 难道对方的修为,真的要比自己高出太多太多? 还是说,这不是现实,乃是梦魇? 亦或者说,这其实就是真的宁全真! 谢端手中紧紧握着刀,望着眼前之人,后背微微渗出冷汗。 他拜宁全真为师,相处了这么久,承他传道授业之恩,对于老道是打心眼里敬重。 无论是真是假,谢端都不敢朝他挥刀。 这刀一旦挥了出去,便代表着欺师灭祖。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木枕 李俊升见二人僵持不下,心中也是有些慌乱,如果老道是假的,那么谢端为何不出手? 可如果是真的,谢端又为何要刀兵相向?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也搞不清楚该信谁。 “徒儿,你我师徒,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这些难道你都忘了不成,莫非还信不过为师么?” 老道一边说着,一边迈步靠近谢端。 谢端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内心颇为焦灼。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你绝不是仙长,休想骗我!” 蓦然间,谢端双眸一亮,似有所感。 他左手掐诀, 集中心神,存想碧色青炁充盈口中,右脚在地上猛跺了两下。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随着这十个字缓缓吐露而出,刹那之间,眼前浮现出一道金光,耳边雷声轰鸣,天摇地晃。 隐隐约约,谢端看到了一位金甲神人,手持宝剑猛然挥出,周遭的场景顿时寸寸碎裂开来。 眼前的老道,亦是如同镜片般破碎四溅。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乃雷祖圣号,也称“十字天经”,雷祖飞升时发愿护佑众生,故而凡尘之人,若遇邪祟,念动圣号,便会得到护持。 《玉枢宝经》记载, 天尊曾言:“若未来世, 有诸众生,得闻吾名,但冥心默想,作是念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或一声,或五七声,或千百声,吾即化形十方,运心三界,使称名者,咸得如意……” 十字天经最大的作用,就是辟邪驱魅,常人做噩梦时、或遇鬼压床,念动圣号,可破梦魇。 当然最重要的是心诚,无事不可随意念诵。 不然跟报假警没啥区别! 修道中人,心怀神明,念动圣号更有奇效,加上谢端专门修行过雷法,对此亦是深有了解。 眼下这种情况,符咒不灵、法宝不应,不知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无可奈何,只能以此破局。 好在这一念之下,确有效用。 “果然是梦境!” 此时,谢端猛然张开双目,清醒了过来。 不知何时,他竟靠在院中的石桌上,沉沉睡去,周围空无一人,一片寂静。 也正是此刻,谢端苏醒过来之后,眼角余光一闪,只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门缝底下钻入了李屏儿的闺房。 谢端毫不迟疑,陡然暴起,冲入了房内。 因得这声动静,李屏儿瞬间惊醒,忽而发狂,朝着谢端直冲过来,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恶贼,你还我刘郎,还我刘郎……” 谢端不愿跟她过多纠缠,一记手刀劈在后颈,李屏儿瞬间瘫软在地,就此晕死了过去。 他继而目光炯炯,在房中细细搜索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妖孽。” 谢端心头暗忖,同时祭起符钱感应灵炁。 而这一次,阴阳符钱总算是有了反应,它当即现出实体,迸发出一道道白光,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紧接着直朝床上的一个木枕狠狠打去。 那木枕见被发现,似乎察觉到危险降临,就在谢端的眼皮子底下,化为了一道黑气,当场往门外冲去。 “想走?” 谢端反应也是不慢,见此状况,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丹田灵气上涌,存想之际,一道黄符已自行由乾坤袋中飞入到他手里。 此乃东方青帝木功符,主镇东方、镇木妖。 “……敕!” 敕令出,符光一现,那团黑气不偏不倚,正好撞在符光之上,顷刻间被笼罩其内,青光乍闪之际,隐约传来惨叫,只是片刻,黑气便化为木枕,显露出原形,掉落在地,再无生息。 符光逐渐消散,并自行燃烧成为灰烬。 阴阳符钱缓缓盘旋在木枕之上,不过却没有吸收出灵炁,倒像是仇人见面一般,想要将它摧毁,无奈却没那个实力,因此只能在外围环绕。 谢端心头微微一怔,索性收起了符钱。 他上前将那木枕拾起,观望之际,但见木枕中间有一孔洞,拇指般大小,敲了敲,似乎有一半是中空的,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谢端翻来覆去的验看,忽而目光一扫,却见木枕背面,与正面那个孔洞相对应的地方,刻了三个小字,以及四行诗。 “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金龙飞天归何处?不如凡间做真人!” “黄粱枕!” 这个木枕,赫然名为黄粱枕。 谢端心中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黄粱一梦的故事,他自然不陌生。 …… 听到这边的动静,此刻总算是有人匆匆赶了过来,包括李俊升夫妇,一进屋内,见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女儿,更是心头大惊。 “屏儿,我的屏儿,你别吓唬娘啊……” 李夫人一把将她扶起,搂入怀中,哭将起来。 李俊升一脸焦急,连忙朝着谢端询问。 “谢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端单手将木枕捧到身前,出言解释。 “你女儿只是昏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好在这害得你们全家不宁的妖物,谢某已将其收服,日后当可无忧。” 此言一出,李俊升心头一怔。 “敢问公子,那妖物何在?” 谢端将目光落到手上的木枕上,不紧不慢。 “便是此物!” 李俊升转而面露惊异之色,打量着谢端手中的木枕,显得有些将信将疑。 “谢公子,你说那妖物是这枕头?” 谢端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开口追问道。 “说起来,我倒要问问李公,可知这枕头的来历?它又为何会出现在你女儿房中?” 李俊升反复观察,觉得眼熟,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恍然明白过来。 “我想起了!这枕头是那与小女私定终身之人的物品,当时我去他家里,让他与小女断了来往,争执之下,他曾拿这枕头打我,因此有些印象。” “那人是个穷酸秀才,由于自幼父母双亡,自缢死后,还是由他堂兄操办的丧事,其家宅自然也归了他堂兄所有!” “而且自那以后,小女便一直禁足家中,从不曾外出过,却不知为何,这枕头竟然落到了小女的手里!” 一想到那人,李俊升就没来由的有些火大。 听完了他的话,谢端却是沉思起来。 正文 说一说本书成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法宝 黄粱一梦的故事,最早记录于《枕中记》。 故事发生在唐代开元年间,不得志士子卢生借宿客栈,遇到道士吕翁,给了他个枕头,助他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曾一度享尽荣华富贵, 飞黄腾达,可梦醒之时却连一顿黄粱饭都尚未煮熟。 如今眼前的这个黄粱枕,也拥有让人入梦的神奇效用,谢端不由心想,莫非就是那个枕头? 此枕能让人不知不觉的进入梦境,专攻人内心的弱点, 无论亲友还是爱人, 都可被它利用。 就连谢端,修行了这么久,自认为心性远超常人,可依旧无法分辨,还差点栽在了它手里。 面对恩师,自己都难以抉择,又何况他人! 到了这个地步,谢端对于所有的事情,也大概明白了,李俊升之女,料想是因为无法接受情人逝去的事实,因而被木枕利用,导致的疯癫。 至于其他三人,或许内心也是各有弱点。 就比如李俊升,只因拆散了一桩姻缘,害人上吊身亡,故而内心惧怕阴魂索命,恰巧木枕利用他这个弱点, 将他拉入梦中,造成家宅不宁的假象,最后甚至让他见到鬼魂,以此来刺激他。 可想而知,这看似普通的木枕,是何等诡异!若是心智不坚之人,长此以往,不疯才怪! 只是不知这木枕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难道单纯只是为了帮那自缢之人报仇? 谢端想不明白,也解不开其中的玄机,此刻阴阳符钱亦没了反应,索性暂时不去考虑,只能先将这木枕收着,等老道回来,再去向他询问。 李屏儿的疯病,以谢端现在的道行,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她是大脑受到刺激,自然疯癫。 医治脑疾,要么是医术奇高的大夫,要么是修为深厚的修士,具体怎么治,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因此也只能让李俊升等一等,等老道回来之后,自己会将情况跟他说明,或许会有办法。 造成府宅不宁的根源已经拔除,想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谢端还是按照先前的打算,以“五谷净宅法”,帮他们净宅驱邪。 整场仪式下来,费了半日,直至下午时分,谢端这才向李俊升辞别,转而折返回了青帝庙。 …… 入了冬,天气愈发寒冷起来。 辗转又过去半月,已是腊月时分。 一场大雪飘飘扬扬,将整个天地染成了白色,地面积雪厚达数寸,放眼望去,银装素裹。 老道已经回来好几天了,谢端也将李家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专程去看过,宅子本身已经没有什么问题,至于那几人的疯病,倒是容易。 老道以针灸之法,搭配符水,药到病除。 唯独那李屏儿,虽然医好,但依旧是不大正常,说到底,她的心病重于脑疾,心病还需心药医,自己甘愿沉浸其中,旁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了。 他们除了从旁劝导,也不能过多干涉。 做完这些之后,谢端把此次净宅所得的木枕向老道请教了一番,而经过他的研究,黄粱枕这东西非妖非怪,乃是件法宝,因为某种原因而诞生了自我意识,故而想要趁此机会,化身成妖。 它制造梦境幻觉,实际上是为了吸取人气。 木枕本身是死物,但由于是法宝,自然与一般的死物不同,它要化妖,首先要化人,化人就得学会做人,人有七情六欲,想做人可不容易。 悲伤、恐惧等情绪,金钱、名利等欲念,故而它想要化人,首先得要学会这些、拥有这些。 借助梦境,吸取人气,便可达到这个目的。 听他解释完毕,谢端方才恍然大悟。 难怪一开始,阴阳符钱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因为符钱是法宝,它也是法宝,两者的类别相同,所蕴含的灵炁种类也相同,如果不是自行显露,实力相当的法宝,是很难察觉到对方的。 但是由于属性不同,还是存在克制关系的。 比如符钱是金属性,木枕是木属性,金克木,所以当符钱施展效力时,它根本难以反抗。 同时之间,这也让谢端弄清楚了阴阳符钱的短板,那就是只对于同类之外的异物,才能彻底发挥效用,如果遇到同类型法宝,便完全失效。 这倒也算正常,毕竟世间没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万物相生相克,任何事物,都会有其弱点。 接下来的日子,谢端就在庙里,安安心心的修行,不入道,所修之法终是小术,所以他现在刻苦一点,等入了道之后,也就不用那么麻烦。 …… 长安。 长安城外,停了两辆马车。 “恩师,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打住吧!” 李清朝着面前的赵老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唉!也罢,既然你要走,老夫也就不留你了,前几日朝堂之上,皇上以及诸位大人对你的嘱托,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莫要辜负了圣恩。” “要知道,咱们可是顶着那帮老顽固的压力,这才把这个举措保下来的,你小子可得给老夫争口气,把东阳郡给我整顿出个样儿来。” 赵老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李清。 “这是吏部刚刚派发下来的任免书,即日起,由你暂代东阳郡郡守一职!” 李清见状,面色虽有些惊讶,心中却未起什么波澜,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吏部的办事效率这么快。 “谢过恩师,此番倒是多亏了恩师与诸位大人的栽培,学生定不辱使命。” 他恭恭敬敬的接过文书,再度行礼。 赵老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似乎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吴文彬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怎么跟那妖僧搭上了关系,竟使得圣上破格提拔,不过那妖僧这回竟是站在你们这边,亦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伸手捋着胡须,继而又道。 “对了,老夫曾听得风声,他们到时会在东阳郡修建慈航寺,这件事你得留心一些。那妖僧借传法之名,在各地广修寺庙,怕是不安什么好心,你最好多留个心眼。” 李清思索之际,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如此,恩师保重,学生告辞了!” 正文 第一百章 造反 黄粱枕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并且在李府之内,吸取了太多人的欲念恶念,如果化身成妖,保不准会是恶妖,到时候伤人害命,在所难免。 按照老道的想法, 在不毁掉它的前提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场斋醮,将它的欲念恶念彻底净化,否则一旦成形,再想引导向善可就难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法宝,用得好,将会发挥出不俗的威力,而且它擅长于制造梦境, 对于修道中人来说,无疑是件极佳的修心利器。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想留一线生机,使其能物尽其用,并不准备就此将它毁掉。 不过这场法事却也不容易,须得连做七日。 七天之内,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周围的环境也不能出现任何欲念邪念,不然将会前功尽弃。 为此老道特地封了青帝庙,在这场法事完成之前,谢绝香客上门,谢端等人也一律不能出去。 须得平心静气,为整场法事护法。 好在七日之期,转瞬即逝,一切倒是顺利。 修道成仙,除了修身,最为重要的就是修心了, 可以说心性决定了以后的成就,如果心志不坚,到达一定的境界之后,将会难以对抗心魔。 无论正道还是魔道,其实都容易滋生心魔。 心魔不除,难成大道。 多少道门大能,在心魔这一关卡上夭折。 又有多少魔门大佬,因此走火入魔,彻底身死道消,不得不说,心魔,远比七大末劫更狠。 老道之所以大费周章,保下这黄粱枕,不仅仅是为了谢端、为了这些后辈,更是为了自己。 因为他也需要修心,他也想要更上一层。 …… 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 年关之际,谢端曾给姐夫姐姐寄去了一封家书,既表明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也询问了他们的近况,毕竟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方才能够再见。 说起来,自己回乡安家,转眼已有大半年。 这大半年的光景,得遇名师、习得道法,道行也在缓步提升,现在想想,真恍若梦中一般。 二月,正是初春之际。 万物复苏,春风和煦,天气也在渐渐回暖。 老道已经开始传授王瑞道法修为,他换了颗心,又开了窍,甚至历经了生死大劫,对于大道的理解,乃至修行,竟是比谢端还要快上一些。 加上之前仔细读研过不少道经道籍,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故而修行起来,根本不费什么力。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经迈入了门槛。 要知道谢端当时踏入炼精化炁之境,可是足足耗费了三个月,这还是依靠了阴阳符钱的帮助,方才有此成就,如今此人后来居上,可见一斑。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修道,这并非没有道理。 今日是个大晴天,春光明媚。 上午时分,做完早课,谢端带了些钱财,出了青帝庙,直朝着集市进发。 这段日子以来,青帝庙的香火是愈来愈少,难得有香客上门。 虽说如此,帝君的香火却是不能断。 故而早在昨日,谢端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今日势必得去集市上采购一番,采买些香烛回来。 王瑞的修行,正值紧要关头,这段日子,除了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沉浸在修行当中,甚至是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些小事,谢端能做,自然也不用麻烦他。 辗转来到集市,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仍然是一片热闹景象。 唯一不同的,就是乞丐难民比以前多了一些,街道上也基本没有衙门的人巡视。 煤球此刻从乾坤袋内探出头来,打量着周围的场景,嗅着空气中的食物清香,盯着街道两侧的小吃摊子,时不时的扯一扯谢端的衣角。 谢端难得出来一趟,它也跟着受苦。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这简直是莫大的痛苦。 谢端目光落在它的身上,面上带着微笑,微微摇了摇头,显得颇有些无奈。 这家伙白天不应该睡觉么?这鼻子怎么这么灵?一闻到食物的香气,简直就跟诈了尸一般。 可惜他也没办法,自己的鼠,自己得养着。 “咱们先把香烛采购完毕,剩下的钱,再说其他!这段日子苦了你了,今日不会亏待了你。” 谢端说完,继续沿着街道,直朝香烛铺子走去。 煤球知道谢端的性格,断然不会骗它,当下也不急,只是静静趴在袋口,悠哉游哉的看着风景。 “哐……哐……哐……” 一阵阵锣声远远传来,震耳欲聋。 街道上的行人,闻听此声,连忙自行让开道路,一个个退到道路尽头,神情惊疑的观望着。 谢端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伙铁骑,后方跟着军队,个个身披甲胄,手持长矛,威风凛凛。 为首的将军骑一匹枣红马,腰间挎刀,眉目之间杀气逼人,身体也是虎背熊腰,极为壮硕。 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视着众人,威严自显。 两侧,几名兵卒扛着大旗,外带锣手,每往前走一段距离,便敲一声锣,提醒众人回避。 “什么情况?咱们侯官县怎么会来军队?” 道路旁的一些行人,对此心中也有些疑惑。 “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是南疆那边有人造反,已经打到了会稽郡。这不,朝廷坐不住了,正从北方抽调兵马南下镇压呢!” “啊!有这种事?” “那可不!我有亲戚在会稽郡,前些日子刚从那里逃回来,据说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唉!多事之秋啊!只希望别殃及到咱们这里。” …… 不少路人低声议论纷纷,心中惊疑不定。 在寻常百姓们的眼中,战争,无异于洪水猛兽,当战火肆虐,也就意味着要背井离乡,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对于战争,他们几乎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谢端听得这些,眉头微蹙。 心中忖度之际,又不免大为感慨。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个大启王朝,看来是要走到头了。 只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朝代更迭,硝烟弥漫,最苦的,终究还是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神通 谢端曾在会稽郡山阴县待过一段时间,而会稽郡恰好紧挨着东阳郡,姐夫现在在东阳郡长山县为官,若真有人造反,那姐夫岂不是很危险? “这位大哥,适才听你说有人造反,不知是怎么回事?” 谢端略一思索, 还是迈步上前,出言发问。 那汉子打量了他一眼,开口回道。 “这件事说来可就话长了,总之是江南余杭一带,出了个圣公皇帝,拉了一帮人起义了。” 听到这里, 周围其余人, 不由纷纷聚拢了过来, 七嘴八舌,吵嚷着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汉子见状,倒是来了兴致,找了处台阶,就地坐下。 “快说,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好事者迫不及待,连声追问。 “这具体情况,我也是听我那位亲戚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没人知道,我说出来,大伙听个乐呵就行,可别到处宣扬,连累于我啊。” 众人纷纷起哄。 “省的,省的!你尽管说来便是。” 壮汉清了清嗓子, 当即娓娓道来。 “说起这圣公皇帝,本名姓方,单名一个腊字, 本是余杭青溪县人氏,乃是个樵夫。” “一日打柴归家,路过一湖,从湖中看到了自己身穿龙袍、头戴冠冕的倒影,后有算命的说他是真龙降世、明王再生,待时机成熟,当要龙翱九天,一统天下。” “于是乎,打着这个幌子,他集结了一帮能人异士,并招兵买马,公然对抗朝廷,短短几个月迅速崛起,据说余杭一带已被他攻下,目前正在余杭建立政权呢!” 说到这里,众人纷纷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谢端在一旁听着,内心同样是大感诧异。 方腊! 看过《水浒》的人,对他都不陌生。 谢端自然也不例外。 地点人物都对得上,只是朝代有差异。 真实的历史上,五代十国之后,乃是宋朝,只不过现今变成了启朝,启代替了宋。 恰巧这方腊,又是宋代人物。 不管正史还是演义小说,都有他的身影。 谢端不由暗忖,既有方腊,那梁山一百单八将,莫非也是真实存在的? 启代替了宋,却不是宋,可某些方面又如此相像,谢端也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不过这些,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去考虑。 “这东阳郡紧挨着会稽郡,倘若会稽郡失守,东阳郡岂不危矣?” 谢端眉头微蹙,忽而出言发问。 而那壮汉听他这么说,则微微叹了口气。 “方腊大军愈发壮大,军中又有能人异士相助,一路上过关斩将,可谓势如破竹。这闽中、东阳二郡,皆与会稽郡相邻,三郡不分家呀!会稽失陷,此二郡恐怕也将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听到这里,谢端已经变了脸色。 若果真如此,姐姐姐夫势必将陷入险境。 他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就只有这么两个亲人了,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自己必将难以心安。 谢端愣在原地,眼见得朝廷军队渐渐远去。 到香烛铺子里采购完香烛,又给煤球买了些吃食,谢端折返回到了青帝庙。 只是一路上总有些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分别不过七八个月,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姐夫又就任长山县县令,职责所在,真打起仗来,料他一介书生,必然毫无抵抗之力。 之前寄回去的家书,现在也没有回信,也不清楚他们那边的情况,加上刚刚听到的消息,形势可谓是迫在眉睫,着实让人忧心。 念及此,谢端不禁轻叹一息,在心底做出了一个决定。 …… 两日后。 上午,青帝庙大殿。 “你要走?” 老道望着眼前的谢端,仿佛早有预料。 “嗯!前些日子,弟子偶然得知东阳郡可能会有战乱,弟子的亲人眼下全在东阳郡,我有些担心,所以想过去看看,就算不能改变什么,只要能护住他们,一家人安然无恙,也足够了。” 谢端神情坚毅,斩钉截铁的道。 修道学法,为的是什么? 一开始,谢端只想拥有自保之力,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活下去。 直到后来,他接触到了亲人,以及这一路上遇到的诸多贵人,方才改变了原有的想法。 这个世界,其实还有很多值得他去在意的人或物,现在,他只希望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 “你的想法,贫道理解,自然不会阻拦你,你若没有这份品性,贫道也不会收你为徒了。” 老道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阻挠。 “多谢仙长谅解!” 谢端朝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去吧!只是贫道得事先提醒你一句,你这一去,必有一劫,你在贫道这儿学到的东西,切记不可荒废,早晚应当勤勉修习。” “另外术法一流,你尚未入道,有很多高阶道法都无法使用,这终究是你的一个短板。” 老道说到这里,埋头沉思了一会儿。 “罢了!你我师徒一场,也是缘分。你且过来,贫道破例,授你一门神通,希望能够助你渡过此劫。” 谢端闻他所言,心里其实有些惊愕。 老道说他有劫难,想必自己是真有劫难,老道除了道行深厚,这卜算之法,亦是高深莫测。 他推算出自己未来的走向,必然不会出错。 而从他的反应上来看,自己的劫难还不小。 “还请仙长赐教!” 谢端也不推辞,径直上前拜道。 这个时候客套,那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面对命中注定的劫难,自己还没有那个自信。 老道此时摸出一张黄纸,以拂尘末梢为笔,迅速在纸上画下一道丹书,同时口诵咒语,是为法箓。 “此箓名为‘拘神’,乃我道门神通,你先吞下去,我再教你咒语指诀,学成之后,你便可拥有拘神遣将的能力。” 老道将法箓递给谢端,神情严肃。 谢端接过,但见法箓上除了绘有符篆,其间还书写了不少神祇的名讳秘文,微微泛着金光。 符箓符箓,实际上是指符与箓两种法门。 符为符篆,通常是指书写于黄色纸、帛上的笔画屈曲、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符号及图形。 箓为法箓,又称神箓、墨箓,乃是记录于诸符间的天神名讳秘文,一般也书写于黄色纸、帛上,印章文牒居多。 两者的形式类别不同,威力也是大相径庭。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左达 道门法术有很多种,符法、咒语、炁、神等等之类,每一种修炼到极致,都有不俗的威力。 而法术之上,更进一层,则为神通。 神通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施法过程,也不需要借助符箓, 相当于是天人合一,念咒掐诀,便可直接施出,若修炼有成,只需要一个念头即可。 像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法天象地之属,皆为神通,只是神通大法难修,十分注重个人悟性。 老道修炼了近百年, 也仅仅只会几门而已。 谢端因为有法术基础在,所以老道可以借助法箓,直接将一门神通过渡给他,不需要他再苦修,不过在此之后,老道自己的道行将会衰减。 若不是谢端命中有此一劫,他也不会如此。 谢端不再犹豫,当即将法箓吞入腹中,只觉得脑海深处,一道道天神地祇的虚影快速浮现。 老道接着将施法的口诀指诀,尽数传授。 待他完全领悟之后,继而又另行盯嘱。 “此一去,尚不知何时才能相会,加上你又有劫难傍身,万事须得小心为上。另外,近几日内,贫道也准备离开此处, 你安顿完那边的事情之后,若再想找我,可以前往天台山东华派。” 谢端闻言,默默记在心里,不敢有违。 “弟子拜谢仙长大恩!” 做完这些,谢端辞别了老道与王瑞。 他回到了正明居,收拾完随身物品,负上干将莫邪双剑,提了横刀,腰间则别了一杆竹箫。 当天下午,谢端直接朝着东阳郡进发。 这次他没有走水路,也没有经过会稽郡,而是从吴郡绕道,直通东阳郡。 施展起神行法,除了询问路径,基本上都在赶路,纵然如此,仍是足足耗费了五六日,这才总算是进入到了东阳郡的境域范围之内。 东阳郡,眼下已经是初具乱象。 从北往南,前往长山县,他途经过好几个县,所见所闻,无不是盗贼猖獗,甚至有当街抢东西的,官府却没人愿意去管,只是大肆敛财。 比起侯官县,甚至还要更乱一些。 一些城里的富商,听说叛军打来,亦是纷纷举家西迁,想着往西进入蜀地,总该会安全些。 此情此景,不由使得谢端更加担忧。 这短短不过半年的光景,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敢耽搁太久,迅速朝着长山县奔袭。 如此不知不觉,已至北郭丘山。 说来也怪,谢端进入丘山之后,眼下分明是正午时分,暖阳当空,可山中却是遮天蔽日,树木杂草极为茂盛,一片阴森森的,颇为死寂。 这条路他走过两次了,也算是比较熟悉,这是第三次,偏偏就是这一次,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寻常,与之前两次相比,显得愈发死气沉沉。 谢端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只要翻过了这座山,前面不远就是长山县。 “嗡……” 忽然间,谢端识海里的阴阳符钱猛然一颤,同时谢端内心也是一怔,当即站住了脚步。 他举目四顾,但见前方不远的山道旁边,赫然立着一座古刹,便是先前见过的兰若寺。 此时的兰若寺,更显荒凉破败,周围的杂草已有一人来高,更有蛇鼠藏匿其间,不过大门内外,似乎被人刻意清理过一般,倒是干净整洁。 “好重的阴气!” 谢端心头暗忖,远远观望了片刻。 之前两次从此路过,符钱还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四周的环境也没有这么死寂,可如今,却是深有改变,甚至还惊动了阴阳符钱。 如此,这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便可想而知了。 谢端不再逗留,远远绕开寺庙,沿路下山。 此刻的长山县,防范很是严密,城门边上安排了重兵把守,有不少百姓从城里往外逃,许出不许进。 谢端一边向身边路过的人打听情况,一边朝着城门走去。 果不其然,方腊大军东征西讨,扩充疆域势力,目前已经占领了定阳、平昌二县,不日便要打到此处,未免殃及池鱼,故而城内大部分百姓,都一股脑的往外逃。 这种关头,谢端偏偏还要往城里进,如此举动,自然逃不过城门守军的双眼。 “站住!你这厮哪里来的?进城干什么?” 四名身披甲胄的守军,当即上前,将谢端拦了下来,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围住。 “在下侯官县人氏,进城省亲。” 谢端见状也不隐瞒,十分配合的回答盘问。 “省亲?哼!想进城也不换个好点的理由,当老爷们都是傻的么?方才就见你鬼鬼祟祟,身上又带着兵刃,莫不是叛军的细作!劝你最好老实点,以免自讨苦吃。” 当中一名马脸守军,刹那之间变了脸色。 “都愣着干什么,动手!” 他朝着另外三名守军望了一眼,一声令下,不由分说,那三人当即迈步上前,气势汹汹。 一人伸手要来卸谢端的兵刃,另外两人则是直接朝着谢端抓去。 谢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他们来抓。 怎奈三名守军,连谢端的衣角都没碰到,便觉得一股巨力迎面袭来,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猛然往后倒退了数步,下盘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阁下好不讲理,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谢端眉头微蹙,死死盯着那马脸汉子。 此情此景,使得那马脸汉子瞬间警惕。 “锵”的一声,拔出了腰刀,直指谢端。 “什么清白,我看你分明就是细作,来人,快来人……” 他朝着后方一阵大喊,顿时数十名训练有素的兵卒,挺着长枪大戟,快速朝这边包围过来。 “劝你莫要反抗,速速放下兵刃投降。” 谢端感觉跟这帮人说不清楚,不免有些无奈,他正准备遁形而去,然而恰在此刻,城门楼上,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喝,铿锵有力,顿时将众人镇住。 谢端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着细鳞背心甲,腰悬镖囊长鞭,背负有五柄长刀,面容坚毅、目光炯炯,朝着下方望了过来。 “左校尉!” 谢端一见此人,当下也是认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普化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左字营校尉左达。 见了谢端,面色微微一变,迅速走下城楼。 “都散了吧!这人不是细作。” 左达的话,便是军令,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当下纷纷收起兵刃, 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谢某见过左校尉。” 谢端见他近前,也是朝他抱拳施了一礼。 “谢公子不必客气,先进城吧!” 左达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尤其是见到谢端以后,当下随意还了一礼,便邀请他进入了县城。 “前些日子有几个叛军细作,扮做行商混入了城内,散布谣言,引起城中恐慌, 因此他们才谨慎了些,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谢公子勿怪啊!” 谢端听罢,明白过来,倒是不以为然。 “他们也是职责所在,谢某又岂会见怪?” 说到这里,谢端又忍不住再次询问。 “话说那方腊叛军,真的要打到这里了?” 左达闻言,冷笑一声,神色带了些凶厉。 “乱臣贼子,迟早诛之!你不见城中的兵防布置?都尉大人早已有所安排,将附近驻守的兵力全部都集结到了此处,左某也被调来守城。” 左达眉目之间,迸射出一抹杀气。 “眼下只等朝廷大军支援,待大军下来,区区小贼,又何足挂齿, 迟早将他们连根拔除。” 谢端听着,心中不由暗自思忖。 记得他来之前,就有朝廷大军从侯官县过,自己有神行法,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了长山县,倒是不足为奇,等他们到来,估计至少也要月余。 眼下已过去了八九日,剩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谢端不清楚长山县总共有多少守军,更不清楚方腊大军的阵营,不过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来看,他们想要守住这座城池,恐怕并不容易。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要亲人平安便好,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肯定是要先护住姐姐姐夫撤离,至于其他的,也只能到时候再看。 “左校尉,此番多亏有你解围,谢某在此谢过, 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入了城,行至路口,谢端当即准备离去。 然而左达思索之下,却是将他拦了下来。 “谢公子且慢,如果左某所料不差的话,谢公子是要去找李清李大人吧!” 从看见谢端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所猜测,只是始终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与他说。 谢端点了点头,观他神情,颇有些疑惑。 “怎么,左校尉还有什么事么?” 左达迈步找他走了过来,神情极为严肃。 “谢公子,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李清李大人,因为有负圣恩,目前已被治罪下狱了。” 事已至此,他索性不再隐瞒,直言不讳。 此言一出,谢端顿时愣在了原地。 “什么?” 他将目光投向了左达,满面惊疑之色。 “怎么回事?” 左达微微侧过身子,显得有些无奈。 “这件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难以言明,我先带你去找李夫人吧,见了她,你就知道了。” 谢端感觉事情不太妙,可当下又不好细问,不过听说姐姐没事,他的内心倒是平复了不少。 “好!劳烦左校尉带我前去。” 左达点了一下头,不再犹豫,率先引路。 两人沿着街道,并排而行。 谢端因为心事重重,脸色始终有些阴沉。 “近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李大人由县令升郡守,又因办事不力、有负圣恩,把东阳郡搞得乌烟瘴气,因此触怒了皇上。” “不久前,一道圣旨降下,将他下在牢里,只待他日押解回京受审,谁曾想恰在此刻,方腊叛军打来,所以便耽搁了。” “李大人已是戴罪之身,其家眷自然也被人从官邸里赶了出来、流落街头,左某受李大人狱中所托,又因于心不忍,故而将她们收留在府内。” 听了这话,谢端大概明白了过来。 从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就不难看出东阳郡现在的情况,姐夫升任郡守,偏偏这个时候东阳郡大乱,他的下场,不用说也能猜得到了。 当初离开长山县的时候,谢端就隐隐觉得东阳郡不是很太平,因为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有所体会,并不是每一个县,都像长山县那般安宁。 如今乱成一团,其实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只是谢端很不明白,姐夫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升任郡守之位,这不明摆着是让他接收烂摊子么? 具体情况,现在也没办法去了解,只能等见到姐姐再说,到时候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姐夫捞出来,但是看眼下的形势,估计不会太容易。 可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让亲人有事。 “哐……哐……”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一道道梵音传来,伴随着敲锣打鼓,乃至鼓瑟吹笙,但见一群僧人,抬着步辇,从街道的另一头缓缓行来,其间还有不少百姓,尾随跪拜。 “是普化法丈的法辇,快快让路。” 乍见此幕,左达面色一变,连忙拉着谢端朝路边避让。 “普化法丈?什么来头?” 见他如此反应,谢端愈发不解,不由发问。 “普化法丈是当今国师的二弟子,也是东阳郡慈航寺的住持,门下信徒诸多,便是都尉大人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咱们最好不要去招惹。” 左达简单朝他解释了一番,退到了道路以外。 转眼间,步辇来到了谢端身前,打眼乍看之下,却见步辇之内,端坐着一名僧人,步辇外围设有白色纱帐遮挡,使人难以看清楚他的面貌。 足足八位僧人,抬着步辇,堪称八抬大轿。 除此之外,另有数十名僧人,头戴僧帽,手中敲着铙钹,口诵梵音,神色自若、平静如水。 路旁有不少百姓,见状纷纷跪倒在地,无比虔诚的叩首拜伏。 “嗡嗡……” 然而,就在他们路过之际,谢端识海里的阴阳符钱,猛然发出阵阵感应,不断的剧烈颤动。 与此同时,谢端也感应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异类气息,他目光落到步辇之上,心头顿时一惊。 “好重的妖气!”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相见 谢端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眼睁睁看那步辇逐渐远去,不过他的心底,此刻却是无比复杂。 如此浓郁的妖气,那位所谓的普化法丈,明显是妖物所变, 而且它能变化成人形,甚至以僧人形象来迷惑世人,可见它一身道行绝对不低。 周围百姓诸多,加上不了解对方的底细,谢端也不敢贸然出手,万一伤及无辜,终究不好。 等到队伍彻底离开, 谢端与左达二人才回归到道路中央, 周遭百姓, 继而恢复原有的状态。 “谢公子,咱们走吧!” 左达说着,继续引领着谢端,沿路而去。 回想起方才的事情,谢端总有些心绪不宁。 “左校尉,恕谢某冒昧,不知方才那普化法丈,到底是什么来历?那位国师又是什么人?” 见他神情如此严谨,左达亦是有些不解。 不过顿了一顿,他还是做出了回应。 “当朝国师法号普渡慈航,乃是圣上跟前的重臣,地位极高,朝中的某些决策,圣上有时候都要请教这位慈航法丈,真可谓是权倾朝野。” “三个月前,朝中传下旨意,慈航法丈要派人到东阳郡传法, 故而在本地修建了慈航寺, 那位普化法丈,便是国师座下弟子,被派来本地传法之人!他是国师的人,大家自然敬他、惧他。” 左达不紧不慢,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与他说了一遍,不过关于谢端的反应,他却没有注意。 这些消息,只要是经常混迹于朝堂之中的大臣,基本上都清楚,左达虽然身处外地,可他在朝中有朋友,加上近一段日子,朝廷里经常有人往来东阳郡,因此耳濡目染的,也就知道一些。 听到“普渡慈航”这四个字,谢端先是一怔,接着恍然大悟, 犹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过来。 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这的的确确是聊斋。 《倩女幽魂》中, 普渡慈航的真身,乃是一条蜈蚣精,躲在朝廷祸乱朝纲,只为窃取国运。 他的目的,就是要化身为真龙。 结合当今天下的时势,战乱不休、天灾人祸不断,俨然有大乱之象,加上方才遇见的那位普化法丈,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不出所料,诸般因果,必与那国师有所关联。 天下大乱,代表国运衰微。 普渡慈航窃取国运,天下不乱那才是怪事。 难怪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好好的一个东阳郡就成了这幅模样,原来是有大妖在暗中操纵。 谢端继而又向左达询问了一番有关普渡慈航的事情,大概弄清楚了对方的势力,此人在全国各地,以传法为名,几乎修建有数十座慈航寺。 门下弟子近千,信徒更是数不胜数。 慈航寺,又蒙皇上看中,曾赐名为护国寺。 所以但凡是慈航寺内的僧人,当地的各类官员,都要给他们三分面子,更有甚者奉若父母。 由此可见,他们的影响力是何等之大。 不知不觉,谢端已来到了左达的府上。 左达作为折冲府的校尉,通常都是住在城外的军营,一般没有将令,也不可随意带兵进城。 不过他的家眷老小,却是住在城里,拥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地理位置也不算特别优越。 宅子周围都是商铺,平日里极为嘈杂。 “大人回来了!小的见过大人。” 门外小厮一见左达,当即上前行礼。 “莫要喧哗,以免惊动了老夫人。” 左达沉声吩咐一句,那人这才连忙噤声。 左达的父亲是行伍出生,早些年病逝了,只剩下一个老母,身体不是很好,需要有人侍奉。 左达平日里难得回来一次,所以老人想见他一面,实际上很不容易,而且每次见到他,都会想到死去的丈夫,勾起伤心事,因此以泪洗面。 如果不是休沐日,能长时间陪伴母亲,偶尔回来,他都不想让母亲知道,匆匆来,匆匆去。 “李夫人可在?” 左达面朝那小厮,当下出言询问道。 “正与老夫人在一处。” 左达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 “这位谢公子,是李夫人家中亲属,专程从外地赶回来看她的,一会儿你带他去见李夫人。” 朝那小厮吩咐完毕,他接着又朝谢端说道。 “谢公子,城中布防,尚需左某监守,恕不奉陪了,若有需求,尽管吩咐府中下人去做。” 谢端闻言,不免有些不解。 “怎么?左校尉不与我一同进去?” 左达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职责所在,总不能让左某擅离职守吧!” 他带谢端回来,已是占用了自己换班休息的时间,若再不回去,被都尉大人瞧见可不是好玩的,再者他也不想去打扰母亲,平添她的烦恼。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端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此,左校尉请便,谢某多谢了。” 他面向左达,再度抱拳施了一礼。 守门小厮不敢有违,当即引领着谢端进入府内,抵达前院,他让谢端先在院中相候,自己则是进入内屋通报,不多时,但见一人匆匆跑来。 “小端,你……你回来了!” 谢瑛双眼红肿,见了他,声音亦有些嘶哑。 谢端迎上前去,眼见得她这番模样,可见她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姐,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姐夫给救出来,让咱们一家团聚。” 谢瑛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却是欲哭无泪。 自从丈夫入狱,她终日以泪洗面,泪水早已流干,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身体虚弱。 “你姐夫……你姐夫……他……” 她口中重复着这一句话,心头异常的难受。 “姐,你要保重身体啊!有我在,必然不会让姐夫有事,咱们一家人,全都得平平安安的。” 谢端将她扶住,出言安慰了一番。 恰在此时,一名老妇人手持佛珠,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之下,由内屋缓缓走了出来,先是朝着大门望了望,没见着人影,颇有些无奈。 她转而来到谢端姐弟身边,面容慈祥。 “好啊!你兄弟来了,老身也就放心了!只是你相公的事,老身不敢做任何保证,不过会尽力帮你上下打点,至于结果如何,就全凭天意了。” 今日此女找到自己,就是想求她救一救李清,只是自己一介老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全凭丈夫与儿子有出息,方才享几天清福。 对于官场之事,她是一窍不通,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因此对于她的请求,并不敢做出承诺。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冤情 侧院,院中石桌旁,姐弟二人围桌而坐。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去了七八天的时间,李清被治罪下狱,谢瑛又是一介女流,带着三个孩子, 还要四处求人搭救丈夫,实在是很不容易。 寻常女子,估计早就绝望了。 好在谢端的出现,使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姐弟两人终于重聚,加上李清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所以老夫人也就没有打扰他们,只是让他们先自行商量,若有需要, 左府将会尽力帮助。 趁此机会, 谢端问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自从当初他离开长山县,回到故居安家,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朝廷就下来了人传旨。 说是以工代赈的事,取得了很大的成效,所以皇上传他们进京受封,之后李清回来,就暂代了郡守之位,在他的引领之下,形势越来越好。 原本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可后来不知怎么,县里面就渐渐传出风言风语,说李清滥用职权,做事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李清本人,也是终日愁眉苦脸,有的时候还会大发雷霆,谢瑛向他询问, 他却始终不肯说。 紧接着没过多久,朝廷便降下一道圣旨,说李清有负圣恩,东阳郡在他的治理之下,已然是民怨沸腾,要将他押解回京受审,好在邻郡发生了叛乱,叛军说是要打过来,这才暂时耽搁了。 谢瑛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谢端若再想了解一些细节信息,已然无望,只得就此作罢。 不过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哪有仅凭几句流言蜚语,就将朝廷大臣随意定罪的,这里肯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看来欲知道全部内幕,还是得想法子与姐夫见上一面, 毕竟不清楚情况,乱来只会害了他。 李清已是戴罪之身,眼下被关押在县衙大牢, 虽然朝廷有旨意,要把他押解回京受审,暂时性命无忧,不过皮肉之苦,肯定是免不了的。 加上他是重犯,根本不允许亲属探监。 不过这些,自然难不倒谢端,凭他现在的本事,区区监牢,那还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 入了夜,月黑风高。 谢端有了探监的想法,便毫不拖泥带水。 此刻大摇大摆,径直来到了县衙的监牢外面,他打眼观望之际,只见大门两侧,摆了两个火盆,燃着篝火照明,门前立了两名守卒看守。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四名衙役来回巡视。 谢端不以为意,而是绕到一旁的围墙,暗中掐诀念咒,迈步而上,整面墙体竟恍若无物,轻而易举便穿过了墙面,直接来到了监牢的内部。 长山县大牢,之前他可是经常进出,因此并不陌生,里面的布局也全都清楚,当下避过值守的狱卒,不消片刻,便找到了关押姐夫的地方。 姐夫的牢房外面,另外还守着两名狱卒,正坐在那里划拳喝酒,谢端运起一丝灵炁,灌注于手指之上,朝着两人一弹,两人顿时倒地不起。 他接着以穿墙之术,穿过牢门,进入牢房。 “姐夫,姐夫醒醒!” 李清此时遍体鳞伤,蓬头垢面,昏倒在地。 谢端唤了两句,却只听得他呻吟了一声,再无动静,他眉头微蹙,连忙拉过李清的手把起脉来,这不探查还好,一探之下,不由义愤填膺。 “可恶!” 谢端不再犹豫,将他扶起,出手如电,先是封住了他几处要穴,继而右掌抵住他的后心,灌输了一道灵炁入内,帮他清除淤血,修复经脉。 “噗……” 片刻之后,李清吐出一大口淤血,缓过气来,猛烈咳嗽了两声,缓缓睁眼,看清了谢端。 “正……正明,你……你怎么会来?” 他显得有些诧异,整个人也有些迷糊。 “我来救你出去。” 眼见得他如此受苦受难,谢端的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到了这个地步,他索性也顾不得太多。 把他救出去,哪怕不做这鸟官,哪怕是隐居山林,也好过如此受折磨,他一介文人,怎么可能扛得住此等重刑,再待下去,非得丢了性命。 “不……不可!万万不可,我不能跟你走。” 怎奈乍闻此言,李清却表现得十分抗拒。 “咳咳……正明,你……你听我说,现在我要是跟你走了,那就是逃犯,将会为世人所不耻!你让我以后如何做人?我的子孙后代,又该如何做人?” 李清强忍着痛苦,清醒过来,开口解释。 “正明,你……见着你姐没?她们怎么样?” 谢端的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们很好,你放心!” 李清的想法,谢端在来之前就想到了,他是朝廷命官,也是读书人,最注重气节,要是让他就这么跟自己走了,估计这辈子他都不会释怀。 所以原本的打算,是问清楚内幕,然后想办法光明正大的将他救出去,可当他进来之后,看到了这如此悲惨的一幕,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姐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铁了心不愿意跟自己离开,谢端知道强求也没有用,索性不再耽误时间,当下朝他询问。 李清也明白,谢端就是他翻案的关键,因此亦是极有默契,将情况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遍。 原来他之所以有此下场,竟与慈航寺有着莫大关联。 三个月前,朝廷降旨,要在本县修建慈航寺,而且规模还不小,已经超过了衙门、乃至郡守府,其目的只是为了供国师的亲传弟子传法之用。 为此,朝廷专门派了一位督造官前来,限期修建慈航寺。 这么大的工程,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好,除了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更要有财力,难免会劳民伤财。 东阳郡因为以工代赈,才刚刚恢复了一些民生,若是因此招致民怨沸腾,那么一切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李清因此与对方产生矛盾。 好言相劝,反倒被督造大人拿圣旨压了一头。 他气不过,干脆上奏朝廷,结果这奏本送出去,就再也没了消息。 督造大人倚仗圣旨,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与本县富绅暗中勾结,大肆敛财,招纳民工,修建慈航寺,可谓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李清身为一郡之主,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几次三番劝阻无果,朝廷又没个表率,索性便采取了强硬措施,将他那一帮人全都下在了牢里。 谁料没过多久,朝廷的圣旨就传了下来,说他违抗圣旨、有负圣恩,乃是欺君大罪,将自己革职查办,准备择日押送回京受审。 而郡守之位,则由那位督造大人暂代,等朝廷查明原委,再另行派人担任。 自己一片忠心,结果却落得如此地步。 那位督造大人公报私仇,趁此机会,对他滥用私刑。 自己在这牢里,暗无天日,有冤无处诉,只想着进京面圣之后,将前因后果禀明圣上,以图自证清白。 听完了他的话,谢端的心中,若有所思。 他似乎已经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拘神 天下大乱,对百姓没有好处,对朝廷更没好处,除了祸乱世间的妖魔,谁会希望天下大乱? 普渡慈航要窃取国运,他心里头想的,自然是天下越乱越好, 国运越是衰微,他越有机会。 偏偏姐夫这边,因为以工代赈,获得了少有的安宁,打乱了他的计划,作为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 普渡慈航又怎会容忍这种安宁持续下去? 召他们进京受封, 修建慈航寺, 无非都是幌子,利用他们让东阳郡大乱,才是真正的目的。 至于姐夫,挡了他们的路,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若自己所料不差,姐夫根本到不了京城。 这世间,黑白颠倒,好官难做! 明明是为民请命,反过来却成了罪臣,六加一可以等于零,黑的也能变成白的,真正能做到“公正廉明”这四个字的,当今天下,又有几人? “姐夫,你遭此大难,尚且蒙在鼓里。” 谢端思忖之际,觉得还是跟他说实话。 “不管你信与不信,现在的慈航寺住持, 乃是妖物所变,昨日我已与他见过,这一点断然不会出错,至于那位督造官,怕也是一丘之貉。” “朝廷的状况,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不难猜出,眼下已是乌云遮日,他们明显是针对你而来,你若此时进京受审,只恐将性命不保啊!” 整个朝廷,已被妖魔所掌控,想通过朝廷的赦免,将姐夫救出来,谢端总感觉可能性太小。 念及此,索性又回转到了方才的想法。 迫不得已,也只能强行将姐夫救出去,就算是逃犯, 也总比死了要强, 这样死掉毫无意义。 听完了他的话,李清心头不由一怔。 “妖孽?你说慈航寺的住持是妖孽?” 谢端拥有捉妖驱怪的本领, 对于他的话,李清素来不会怀疑,如今乍闻此言,可谓极为震撼。 “不止是他,便是朝中的那位国师,怕也绝非善类,他们要想害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李清惊愕之际,又有些疑惑不解。 “可他们为何要如此对付我?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啊!难道就因为我反对他们修建慈航寺?” “慈航寺什么的都是理由,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天下大乱,而你恰好挡了他们的路,总而言之,他们绝不会放过你,包括所有挡路之人。” 窃取国运,增加修行什么的,有些过于深奥了,跟他解释,估计他也听不懂,谢端索性便免了,只要目的达到便可,其他的倒是无足轻重。 “姐夫,要不跟我走吧!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所?与其白白送死,不如独善其身。” 听到这里,李清神情复杂,满心迟疑。 他沉思了片刻,无奈叹了口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儿去呢?” “何况我李清读圣贤书,岂能做此等不忠不义之事?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倘若事实果真如你所言,皇上是被妖孽蒙蔽,那我等身为臣子,自当清君侧以尽忠,又怎能只顾自己?” 他目光忽而坚毅起来,直直望向了谢端。 “正明,你没有为官为臣,不明白为臣者的内心!我辈之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虽百死而犹未悔。” “我知道你有本事,能把我救出去,可你救了我出去又能如何?天下黎民照样受苦受难。” 说到这里,他直接将身上的囚服撕下来一截,摆在地上,咬破食指,并迅速写起血书来。 “朝中老臣,不乏还有刚正为民之人,我之前的奏折,估计石沉大海了,你若真想帮我,我即刻休书一封,恳请你送到我恩师赵准手中。” 谢端听着他的话,内心其实极为敬佩。 在这满是邪气的官场,姐夫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一抹清气,他的胸怀,自己的的确确比不上。 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过于狭隘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种境界,不正是自己所要去悟的么? “恩师赵准,翰林院大学士,府邸在京城宣武街,你一打听便知,务必要亲自把这封信交到他手里,有他出马,相信危难当可迎刃而解。” 李清说完之后,将血书递交到他的手里。 谢端其实有些踌躇,不管怎么说,普渡慈航都是一方大妖,倘若自己碰上了,绝对不可能是对手,他掌控了整个朝廷,这个朝廷还有得救么? 就凭他们几个凡人,也想与大妖对抗? 同时之间,长山县正面临着叛乱,也不知叛军什么时候打过来,他若这个时候走了,万一叛军攻破城池,那姐姐姐夫,岂不是将陷入险境? “行了,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朝廷没有定我的死罪,谅那奸佞小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大厦将倾,天下将乱,我等既然知道了,现在挽救还为时不晚。” 谢端进入牢里已经有小半个时辰,再待下去的话,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李清也不免为他担心。 然而实际上,他的担忧完全就是多余的。 事已至此,谢端也没有两全之策。 他想了想,想起老道曾说他有一劫,莫非正应在此处? 那一门神通,也是时候该试试效果了。 至于朝廷那边,普渡慈航既然还没有动手,想来肯定还有他所顾忌的地方,毕竟一国之命脉,不是说窃取就能够窃取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在各地修建慈航寺,引发天下大乱。 想到这里,倒不如先照姐夫所说的去做,只要案件水落石出,朝廷还他清白,那么一切都好说。 “既是如此,也罢,我听你的!只是姐夫你自己要多加保重。” 两人就此话别,谢端当即出了监牢。 恰巧县衙旁边不远,就是土地庙。 土地庙原本不大,连寻常人家的一间卧房都比不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故而庙门常年大开,根本不怕贼人偷盗。 眼下深更半夜,没了香客,庙祝也早就回家休息,可谓四下无人,除了供桌上尚且有未燃尽的香烛,散发着点点火光,周遭显得无比寂静。 谢端迈步进入庙内,来到了神像前。 “多有叨扰,土地公莫怪!” 谢端先是朝着神像施了一礼,继而施展神通。 “有请长山县土地来见!” 他掐个诀,默念法咒,右脚一跺地面。 只是眨眼的工夫,一道风卷雾气仿佛应声而现,盘旋在庙内……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戴宗 一名矮胖老者,拄着拐杖,头发乱糟糟的,顶了几片破树叶子,花白的胡子被他梳成辫子垂下,一身墨绿色衣服,当即出现在谢端的眼前。 “小神见过仙长!” 土地公面朝谢端, 恭恭敬敬的拱手见礼。 能够施展拘神遣将之法的,不是道门真人,就是半个神仙,他一介鬼仙,实在是不敢得罪。 若是让他知道,谢端目前都没有正式入道, 更别提什么道门真人了, 不知他会是何种表情。 “土地公客气了!在下此次召您老前来,乃是有事相求,若有打扰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谢端也不拐弯抹角,索性直言不讳。 “仙长有事尽管吩咐,小神莫敢不从。” 谢端点了点头,当下说道。 “牢里的那位李清李大人,是在下亲属,我因有要事赶往京城,不能时时照看,为防他被奸人妖魔所害,故而想请土地公帮忙照拂一二。” 土地听了这话,捋着胡须愣了一愣。 “这倒不难,待危及到他性命时,小神自会出面搭救!除此之外,小神便不适宜露面了。” 谢端知道,他有他的难处,当下也不勉强。 “如此, 谢过土地公了。” …… 做完这些, 谢端趁夜回到了左府。 虽已是深夜,但姐姐尚未睡下,一直在等谢端回来,此刻见他归来,迫不及待的向他询问。 谢端不想让她担心,关于姐夫受刑的事情也就没有跟她说,只是说已经有办法可以救姐夫,不过自己得前往京城一趟,让她自己多加保重。 长山县到长安,直线距离就有近两千里路,更别说走陆路了,八百里加急,也得要好几天,这还是在熟悉路径的情况下,包括排除外在因素。 当初傅道章下来传旨,坐的是轿子,足足用了两个多月,马车的话, 至少也得一个多月吧! 谢端的神行法, 最快速度可以日行八百里, 夜行五百里,加起来就是一千三百里,比起千里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前提是不受外在因素影响。 从侯官县到长山县,他足足耗费了三五日的时间,其实他如果熟悉路径,安全还可以更快。 次日一早,谢端便准备进京。 不过在此之前,他首先来到了北城门。 今天上午,正巧是校尉左达值守。 按照原本的计划,李清是由左校尉带兵押送回京的,所以左校尉才能与他狱中相见,甚至是在狱中受到他的嘱托,出手救济他的妻儿家眷。 眼下形势严峻,淮州古陵辖下的折冲府,几乎大半的兵力部署,全被调过来应急,包括邻郡的两个折冲府,也派了人马前来支援,左右果毅都尉、长史参军、营团校尉等,共计两千余人。 三府归一,由古陵的折冲都尉统一指挥。 长山县是东阳郡的郡治,南北交通要塞,长山县一旦失守,整个东阳郡,必将是叛军的囊中之物,届时叛军挥师北上,古陵根本就守不住。 与其分散,倒不如把兵力集中在一处,死守长山县,等待朝廷大军的到来,局势便可扭转。 左达身为左字营校尉,统领了三百余人,与另外一个搭档,共同镇守北城门,两人除了吃饭睡觉、轮班休息外,其余的时间都得小心防范。 毕竟谁也不清楚,叛军什么时候会打过来。 谢端此刻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上前,由城门守卒通报过后,来到了城门楼上,与左达相见。 谷邛 将情况跟他说了一遍,恳求他帮忙照看姐姐姐夫,接着又想索求一份地图,便于尽快入京。 左达听说他想到京城求援,略一思索,也没有过多的询问,朝堂争斗的事情,他并不了解。 他所能做的,只是服从将令,保家卫国。 “进京的地图,只有郡守府才有,而且并不详细,一时半会儿我也无法给你弄来,我看要不这样,我派一个熟悉路径的兄弟,跟你同去。” 行军打仗,地图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左达这里,只有一份驻地的地图,全国路线地图,他不可能会有,而且就算有,也不能轻易交给外人。 李清的案子,他亦清楚一些内幕,可这是朝堂之事,他一介武将改变不了什么,如今谢端要进京,寻求关系搭救亲人,能帮自然要帮一把。 “如此甚好!左校尉今日恩情,他日必报。” 谢端朝他抱拳施了一礼,心怀感激。 “谢公子说的哪里话,李大人是我上司,也是个好官,左某素来十分敬佩他的为人,如今他蒙受了不白之冤,左某自然也想尽一份力。” “只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谢公子要多加小心啊!” 谢端点了点头,铭记在心。 “去,把戴宗给我叫来。” 左达当下不再迟疑,朝着身边手下吩咐道。 不消片刻,但见一名头裹皂巾、面容干练,身披藤甲的青年大汉,迈步来到了二人的面前。 “属下戴宗,见过校尉大人。” 大汉面朝左达,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 “嗯!戴宗接令,命你陪同谢公子,前往京城一趟,不得有误!” 左达毫不拖泥带水,立时下达了命令。 “戴宗遵命!” 他也不问原因,只是听从将令行事。 “谢公子,此人名为戴宗,是我麾下最好的传信驿使,他不仅跑得快,更是活的地图,天下各地的路径,就没有他不熟悉的,让他陪你同去,万无一失。” 左达接着望向了谢端,朝他介绍了一番。 一听到“戴宗”这两个字,其实早在他刚到之际,谢端就已经注意到了此人,不由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 心中暗忖,难道这就是“水浒”中的神行太保戴宗? 虽然不排除是同名同姓,但是想到方腊,这一切恐怕没有这么巧合。 方腊有了,戴宗也有了,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戴大哥,有劳了!” 谢端朝他行了一礼,如是说道。 戴宗望了他一眼,还了一礼,并没有说话。 “行!我让人为你们准备马匹,以便启程。” 待两人互相熟悉过后,左达当即开口,不过对于此,谢端却拒绝了他的好意,表示只要有人带路就好,至于其他的,便无需再麻烦左达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左达也不强求。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法会 时间紧迫,谢端当即便随同戴宗启程。 戴宗脱下了藤甲,换了身衣服、提了腰刀,背了个包袱,跟在谢端的身边,径直出城而去。 离了县城三五里地,来到城郊树林之内。 “谢公子, 此去京城,足足三千多里,咱们既不骑马、又不坐船,总不至于要走路去吧!” 谢端拒绝了左达安排的马匹,他原本以为对方早有布置,没想到这一路, 竟然是走过来的。 “骑马坐船太慢了, 咱们直接跑过去。” 谢端不紧不慢,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这话听在戴宗的耳中, 着实过于好笑。 “跑过去?谢公子可真是会开玩笑!” 谢端望了他一眼,顿了一顿,继而开口。 “怎么?你不会神行术?” 听了这话,戴宗一脸懵,显得十分不解。 “什么神行术?” 如此一来,谢端已经彻底明白了。 如果他真是“水浒”里的神行太保戴宗,那么应该也会神行术才对,加上方才,左达说他跑得快,谢端便以为是这个意思,没想到并非如此。 看来现在的戴宗,还并不是神行太保啊! 他不再多言,而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甲马符纸,并将其中四个递给了戴宗。 “一腿两个,把它们分别绑在腿上。” 谢端说着,自己率先做起了示范。 “照我的方法去做,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戴宗心里虽然感到疑惑, 可还是依言照做。 他三下五除二,将四个甲马绑在了腿上。 “你做好准备!此乃甲马神行术,可日行八百里,夜行五百里,咱们以此方法赶路,你负责指引方向,少则三五日,估计便可抵达京城。” 谢端说完,默念法咒,施展起神行之术。 戴宗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刹那之间,只觉得双腿不由自主,仿佛被什么东西推着跑,脚不沾地、耳边生风,紧紧跟在谢端身边,飞速疾驰。 “这……这……奇哉,真是神了!” 渐渐适应过来之后,戴宗满脸惊异之色。 他望向旁边的谢端,心中显露出诧异。 “谢公子, 莫非你会仙术?” 这跑的比千里马还快呀! 明眼人都能看出, 眼前之人绝不简单。 “算是吧!不要走神, 注意引导方向。” 谢端回应了一句,依靠他辨别路径。 从长山县到京城的路径,陆路有好几条,戴宗身为驿使,干的就是传信的勾当,什么地方有驿站、什么地方行不通,他几乎都是了如指掌。 有他引路,谢端不用再时不时的停下来询问路径,直接往前跑就是了,速度方面大有提升。 两人跋山涉水,真如飞天遁地一般。 不过自己是修行中人,三五天不休息倒是无碍,可戴宗终究只是一介凡人,需要吃饭睡觉。 所以一天下来,也就只能跑个七八百里。 对此,谢端也知足了。 …… 谷孉 长安,慈航寺。 长安除了普渡慈航居住的慈航宫,另外还修建有四座慈航寺,分别镇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四座慈航寺,由他的四名弟子分别住持。 二月十八,长安城外东郊,玉蓝山。 玉蓝山山势颇险,怪石嶙峋、林深叶茂。 山间小道,一队人马,徐徐而行。 这里是山南地段,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杂草灌木足有半人来高,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姐,咱们这样私自跑出来,还要去破坏人家的法事,要是让爹知道了,会骂死我们的。” 为首一名蓝衣女子,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怎么,你怕了?” 她旁边的一名青衫女子,横了她一眼。 “不是怕,就是心里总有些担忧!姐,慈航寺不是好惹的,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能成事嘛?” 蓝衣女子朝着身后众人望了望,有些质疑。 “他们不是好惹的,我们更不是好惹的!何况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所谓暗箭难防,咱们这次势必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为爹出一口气。” 青衫女子信誓旦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好了,别多想了,就算不敌,咱们也可以逃啊!那秃驴在皇上面前妖言惑众,害爹被贬,爹能忍气吞声,我可忍不了,就算要离开京城,我也绝不让他们好过,必要为爹出这口恶气。” 她拍了拍蓝衣女子的肩膀,神情坚毅。 听到这里,蓝衣女子情绪被调动了起来。 一想起爹那沧桑的面容,她就十分不好受。 “好吧!姐,我听你的。” 姐妹两人自幼丧母,且自那以后,爹没有再娶,而是又当爹又当妈的,将她们俩拉扯长大。 如今父亲受了委屈,她们又如何能忍? 此时见妹妹放下了心理包袱,青衫女子面露出一丝笑容,她转身朝向身后众人,开口吩咐。 “大伙都机灵点,咱们马上就要到慈航寺了,一会儿听我号令行事,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身后十余名壮汉,皆手持兵刃,应承下来。 “大小姐放心,我们都听您的。” 一帮人热情高涨,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玉蓝山慈航寺,建在山顶,原本是叫做普华寺,自从普渡慈航宣法之后,便强行占用了普华寺,将其改建为慈航寺,由门下弟子掌管寺庙。 普华寺原来的僧人,要么下山还俗,要么并入了慈航寺,总而言之,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皇权至上,权位至上。 国师有权,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玉蓝山慈航寺,从十五开始举办水陆法会,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三日,水陆法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据说国师普渡慈航,今日将亲临水陆法会,除了当今皇上,因事物繁忙,不便露面以外,倒是有不少朝中大臣参加。 城内的百姓信徒,亦是纷纷抬着贡品上山。 前一段日子,就东阳郡大乱一事,朝堂上展开了激烈的争执,吏部侍郎傅道章,曾力保“以工代赈”这一举措,因此被牵连,遭到了弹劾。 最关键的是,国师普渡慈航插了一脚,促使圣上从重定罪,多亏诸多老臣求情,这才免去了牢狱之灾,只是将它贬到江南,官职连降三级。 消息传到家里,两个女儿义愤填膺,当时就要去找普渡慈航算账,不过却被傅道章强行拦了下来。 可他拦得住一时,却拦不住一世。 傅清霜与傅清月两姐妹,趁着父亲不防备,召集了一帮护卫,偷偷溜出了门,来到慈航寺。 目的就是要搅乱法会,给那和尚点颜色瞧瞧。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僧人 傅家两姐妹带着护卫,从玉蓝山侧面上到了山顶,此刻藏身于寺庙旁边的草丛中静静观望。 然而放眼望去,庙门大开,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任何动静,整座寺庙, 无比的寂静。 “奇怪,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蓝衣女子傅清月,见此状况,有些疑惑。 “莫非法会已经结束,咱们来迟了?” “不应该啊!按理说现在才刚刚开始。” 青衫女子傅清霜,回应了一句。 “大小姐,要不我进去探一探吧!” “也好!自己小心。” 其中一名壮汉自告奋勇, 当即溜了出去。 他大摇大摆,来到了门前, 进入寺内,这样就算是被发现,也可以说是来参加法会的信徒。 然而当他进入寺庙大院,打眼观望之下,周围却是空无一人,静悄悄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他的右手按住了刀柄,心中升起一股警惕。 迈入大殿,但见左右两排的蒲团上,端坐了十余名僧人,因为视角原因,所以在殿外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如今一见,倒是吓了一跳。 只不过众僧人皆是双手合十, 双目微闭, 一动不动,对于他的到来,视若无睹, 不予理会。 “这位大师,敢问水陆法会可是结束了?” 壮汉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迈开步子,来到左侧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僧人面前,开口询问道。 怎奈对于他的问话,那僧人却是毫无回应。 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故意不回答。 “大师,我是来参加法会的,还望告知!” 他眉头微蹙,索性再度开口。 可结果依旧与之前一样,并无半点声息。 “大师……” 壮汉心有不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这一拍之下,那僧人竟是当场往后倒了下去,壮汉心惊之余,连忙上前细细查看起来。 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只觉得异常冰冷。 一探鼻息,哪里还有呼吸, 早已死了许久。 壮汉心头大骇, 连忙去查看其他僧人。 无一例外,殿内的所有僧人, 全都死了。 壮汉脸色铁青,不敢有丝毫的犹豫,他迅速跑出寺庙,回到了傅家姐妹的身旁,禀报情况。 “大小姐,大事不妙,里面的僧人都死了。” 听得这个消息,在场众人皆是一怔。 “什么?” 傅清霜更是面色一变,惊疑不定。 “走,进去看看!” 她率先跃出,迈步便朝着寺庙走去。 后方众人面面相觑,无奈只得尾随其后。 一帮人进入寺庙,来到了大殿。 看到眼前的场景,无不是大惊失色。 傅清霜来到其中一名僧人面前,细细检查了起来,想要看看她们的死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手下几名护卫,当下也是探察了起来。 “大小姐,你来看!” 谷掹 一名护卫似乎有所发现,当即出言说道。 傅清霜迈步过去,乍看之下,心头大骇。 妹妹傅清月,更是差点忍不住作呕。 “躯壳?” 只见那整具尸体,背部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五脏六腑,乃至血肉全都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草料、泥巴,塞入其中。 这赫然只是一具空壳。 “大小姐,这些僧人的血肉全都被掏空了!” 傅清霜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因为父亲的关系,拜得名师,学了一身武艺,打抱过不平、对付过恶霸、也见过砍头,不会害怕死人,心理素质比一般女子要强上不少。 在京城一带,她可是声名远播,那些仗势欺人的富家公子,以及地痞流氓,没有不怕她的。 虽说如此,可她却从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这次来,目的其实只是想搅乱水陆法会,好好教训一番那个什么国师,并不是想要人性命。 谁曾想会遇到这种事情! 眼前这么多人,死因如此怪异,死状更是堪称残忍,饶是她心理素质超群,仍是没了主意。 “大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之前进来探查情况的那名护卫,见她有些犹豫不决,周围的环境又如此怪异,不由询问道。 “先撤回去,找人去山下报官。” 傅清霜反应过来,当即下达了指令。 慈航寺发生了命案,恰恰她带着人出现在了这里,父亲又被贬江南,连降三级,不日便要出发,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难免平添麻烦。 倒不如现在赶紧离开,把烂摊子丢给官府。 众人闻言,不再迟疑,当即迈步出了大殿。 傅清月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她年纪较小,又及笄不久,方才这种场面,明显给她吓得不轻。 此刻是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挪动脚步离开。 “南无阿弥陀佛……” “几位施主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众人才刚刚出了佛殿,忽然之间,只见院门旁,不知何时挡了一名僧人,头戴僧帽,双手合十,脸色有些苍白,只是一双眸子,杀气毕露。 僧人一身黄色僧衣,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 “你是谁?庙里的和尚都是你杀的?” 傅清霜神情警惕,开口斥问了一句。 那僧人不紧不慢,嘴角忽而露出一抹笑意。 “善哉,善哉!诸位施主杀气太重,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如就由贫僧来超度各位。” 他并没有回答傅清霜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并且说完之后,缓缓迈步朝他们走了过来,每走一步,诵念一声。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随着他梵音阵阵,傅清霜等人只觉得头昏脑胀,难以自控,旁边一名心志不坚之人,猛然拔出刀来,朝着身边的同伴,便狠狠的砍了下去。 “噗嗤”一声,当中一名护卫直接被斩了掉右臂,剧痛之下,那人惨叫出声,当即倒在地上。 也正因为这一声惨叫,使得众人暂时清醒过来。 “不好!大家捂住耳朵,别去听。” 傅清霜内功颇为深厚,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她运起真气,抵抗着对方的梵音,刹那之间,已拔出了手中宝剑,右脚在地面一蹬,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挺剑直刺向那僧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蜈蚣 傅清霜一剑刺过,夹带着凌厉的剑风,荡出剑啸,然而剑尖抵达那僧人胸前三寸之处,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砰”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力反震回来, 傅清霜手中宝剑寸寸碎裂,整个人亦被震得倒飞而出。 好在后方众人将她接住,这才没有倒地不起,纵然如此,仍是内腑受创,喷出一口鲜血。 “姐……” 傅清月见状大惊, 连忙将她扶住。 傅清霜捂住胸前,喘着粗气, 摇摇欲坠。 “大伙一起上。” 当中一名护卫反应过来, 招呼手下弟兄,纷纷拔出了兵刃,他率先挺刀上前,照着那僧人顶门狠狠劈下,无奈这一刀斩下,竟是扑了个空。 只见原地哪里还有那僧人的踪影,那护卫一刀重重劈在地上,铁石撞击,迸发出道道火花。 护卫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只听得“噗嗤”一声,一只手,准确的来说是一只利爪,洞穿了他的胸膛,鲜血飞溅之际,护卫立时失去了意识。 他大瞪着双目,满脸惊恐之色,就此气绝。 僧人的两肩,当着众人的面, 长出了两只尖锐的触手,轻而易举,便撕开了那护卫的身体。 “妖……妖怪,妖怪啊!” 后方准备一拥而上的护卫们,乍见此幕,当即吓得不敢动弹,心脏一阵乱跳,忍不住后退。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僧人将目光投向其余护卫,双臂微展,整个身形两侧,立时长出了无数触手,“咔嚓”作响。 他伸手一挥,身后的触手纷纷延伸开来,靠得比较近的两名护卫,当场被触手洞穿了身体。 “快走!” 傅清霜心惊之下,连忙做出了指示。 其余护卫自顾不暇,皆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一时之间,整座寺庙乱成一团。 可惜他们的功夫,大部分都比较低微, 有的甚至没有练过内功,根本比不上两姐妹,一眨眼的时间,便纷纷被那僧人所杀,完全来不及逃。 趁着这个机会,傅清月扶着姐姐,也顾不上其他的护卫,她迅速来到墙边,用尽全身力气一跃而过,出了寺庙,当即便没命的往山下跑去。 一切的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轻轻松松解决了那十余名护卫,僧人不紧不慢,一步踏出,飘到了寺外,朝着两姐妹追去。 这两个人,已然是他的掌中之物。 傅清霜身受重伤,全凭一口真气吊着,妹妹的武功又稍逊她一筹,加上带了个人,根本跑不快,没跑出多远,便觉得脑后生风,已被赶上。 那僧人飘然而至,当即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二位施主,一同上路吧!” 说完,僧人毫不犹豫,伸手抓向了二人。 傅清月欲拨剑反抗,却忽然发现,手脚四肢竟然僵硬得无法动弹,再也无法往前挪动半步。 两姐妹惊恐万状,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们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铮铮……” 千钧一发之际,忽而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一把刀势不可挡,直朝着那僧人飞来。 僧人有所感知,身形一闪,挥动触手一拍,企图将那柄刀击碎,可惜这回他却打错了算盘。 谷嵴 “哧”的一声,刀刃直接将他的触手斩断。 僧人心惊之余,同时感到一阵剧痛。 他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却见是一名书生打扮的年青人,一个呼吸,便已奔袭到他面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一声敕令,那人左掌挥出,迸出道道雷霆。 僧人不敢与之硬接,挪动身形险险避过。 那书生凌空两个翻身,稳稳落地,伸手往前虚探,只见适才那柄横刀,自行飞回他的手中。 来者正是谢端。 他与戴宗进京传信,今日方到。 路经玉蓝山,眼见得就要抵达京城,不料恰在此刻,他感应到浓郁的妖气,于是赶来救人。 好在来得及时,那妖物尚未得手。 “妖孽,安敢造孽害人!” 谢端此时目光炯炯,持刀指向对方。 后方的戴宗,眼下也是赶了过来,按照谢端预先的吩咐,来到那两名女子身旁,施以援手。 僧人受创,两姐妹身上的法术立时便解了,手脚逐渐的能够活动,只是依旧有些不太灵便。 而那僧人见状大怒,不由分说,直取谢端。 “多管闲事,受死!” 他手中佛珠一甩,顿时散发出阵阵荧光,浑身上下妖气弥漫,朝着面前的谢端便狠狠打去。 僧人肉身淬炼,早已坚硬如铁,寻常兵刃根本不能伤他分毫,可面对谢端,却轻而易举便被他斩断一条触手,加上此人懂得雷法,僧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他碰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当下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直接全力对敌。 反观谢端,同样是神情严谨,不敢轻敌。 无论对付什么样的妖物,也不管对方的道行是深是浅,谢端向来是全力以赴,不会轻视对手。 妖魔之凶狠残忍,他不是不知道,而且现场状况素来瞬息万变,稍有不慎,死的就是自己。 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面对妖僧的攻势,谢端沉着应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把符咒,默念法咒,朝着妖僧一挥,诸多符咒顿时变为了符箭。 符箭散发着金光,划破了空气,射向对方。 那妖僧抛出佛珠,一颗颗佛珠顿时散落开来,迎向了谢端的符箭,二者相撞,连连炸响。 如同无数炸药一般,几乎将整条山道炸平。 谢端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继续施展符法,符咒一出,激荡出一股熊熊烈焰,烧向了妖僧。 妖僧吓出一声冷汗,连忙往后方掠去。 烈焰过后,妖僧现出了原形。 却是一条足足有一人来宽的巨大蜈蚣,无数的触手坚韧如刀,在地面一撑,骤然弹了起来。 那蜈蚣张牙舞爪,面朝谢端喷出一股毒雾。 谢端看准时机,左手掐诀,迎面一掌挥出,掌心雷篆隐隐散发着光芒,“啪”的一声,一道雷霆击中那蜈蚣的脑门,强大的雷电瞬间贯穿全身。 蜈蚣身形不稳,周身一股黑烟升腾,当即倒了下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姐妹 谢端借助雷法威势,劈散了毒雾,而且他现在的修为,一般妖物的毒雾,根本难伤他分毫。 所以蜈蚣精此举,并没有什么效用。 蜈蚣被掌心雷击中天灵,尚且未死, 身躯急速变小,朝着旁边的灌木丛中钻去,企图逃离。 可谢端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运起灵炁,贯注于横刀之中,灵光乍闪之际,直接一刀斩下。 蜈蚣的躯体, 刹那之间, 被斩为了两截。 谢端催动阴阳符钱,伸出左手,虚空一探,任由符钱将这蜈蚣体内的灵炁,彻底吸收殆尽。 感应之下,阳符钱上的符纹,亮起了一道。 这妖物的本体是蜈蚣,变化成人形也是用的僧人形象,不经意间,谢端便想到了普渡慈航。 可不应该啊!普渡慈航是千年大妖,道行绝对不低,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自己斩杀? 他想了想,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两名女子。 要想知道具体情况,或许她们会清楚。 在戴宗的援助之下,两名女子已经转移到了安全地段,距离现场数丈之远的一块巨石后面。 傅清霜盘膝坐地,正在自行运气疗伤。 傅清月与戴宗则是站在一旁,观望着战况, 见谢端三拳两脚便收拾了那妖僧,不由大为震撼。 谢端此刻从乾坤袋中摸了张符,默念法咒一抛,扔到了地上那两截蜈蚣躯体的身上,刹那之间,黄符燃烧起来,将整条蜈蚣彻底焚为灰烬。 虽然吸收了它的灵炁,但妖气尚存,万一被人或者被其他什么动物误食,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最稳妥的方法,还是得将它烧掉。 从它身上所获取到的灵炁来看,此妖的道行并不高,加上方才斗法之际,对方是舍弃了人皮才避过了他的符火,并且现出原形,由此可见,他幻化人形完全是依靠的人皮, 并非本体变化。 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容易, 就将它除掉。 不再纠结这些,谢端迈步朝着那两名女子走去, 来到近前,打眼乍看之下,但见两女一个风姿绰约、一个冰清玉洁,一个眉目如画、一个螓首蛾眉,各有各的韵味,且带有一股金贵气质。 不是富家气质,而是如金枝玉叶般的贵气。 加上她们的衣着装束,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谢端不由猜测起来,这两名女子的身份。 傅清霜自行运功疗伤,只是她内腑受到重创,经脉受阻,这一时之间,竟是陷入了死境。 额间香汗淋漓,一张脸也是毫无血色。 傅清月功力尚浅,无法相助,只能干着急。 此时见谢端过来,方才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心知他必是高人,正欲出言相求,只是不等她开口,谢端却一眼看出情况不对,继而上前。 “姑娘,谢某须得为你诊脉,冒犯了!” 他来到傅清霜的身旁,说了这么一句话。 只是傅清霜此刻,正处于危急关头,根本就没心思去在意这些,闻言也只是轻点了一下头。 谢端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伸出两指搭上她的手腕上,一探脉搏,当即弄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来到傅清霜的背后,集聚一丝灵炁于右手剑指,在她中枢穴上一点,将灵炁打入了她的督脉,刹那之间,傅清霜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只感觉阻塞的经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彻底打通。 她面露缓和之色,渐渐的轻松了不少。 谢端目前的道行不够,内视尚且都做不到,更别说仅凭眼睛,就看出别人的病因伤因,唯一的方法,便只能靠诊脉,通过脉搏来探知情况。 如此片刻之后,傅清霜的面色逐渐好转。 她收功起身,扯了扯旁边的妹妹,两姐妹面朝谢端,当即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朝他施礼。 “傅清霜、傅清月,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敢问先生大名,今日之恩,我姐妹二人必报。” 谢端见状,忙将二人扶起,神色和缓的道。 “二位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降妖除怪,本就是修道中人的本职,再者谢端也怕麻烦,什么报不报恩的,其实都无所谓。 “不知二位姑娘,是如何惹上那妖物的?” 顿了一顿,谢端再次出言询问。 两人见他发问,当下不由沉默了片刻。 “先生乃是恩人,不该相瞒!” “我姐妹二人本是忠良之后,家父傅道章,乃是当朝吏部侍郎,只因被奸人陷害,我二人气不过,故而前来讨要说法,为家父出一口气。” “这山中有座慈航寺,听说那陷害我父之人要在寺里做水陆法会,故而我姐妹二人集结了一批人,前来讨要说法,谁料却碰上的那妖物。” 听到慈航寺这三个字,谢端眉头微微一蹙。 “慈航寺?” 傅清霜点了点头,继而又道。 “这慈航寺是当朝国师的传法道场,天下各地都有,我姐妹二人今日入寺,偶然发现寺里的僧人全都死了,接着就碰上了这妖物,若不是先生出手搭救,恐怕我二人,此时早已命归黄泉。” 谢端听完她的解释,心中已然明了。 想来此妖,必与那普渡慈航有所关联。 眼下他已经到了京城,也就是说身处于普渡慈航的眼皮子底下,可谓是危机四伏,他必须得步步小心,现在还不是与此妖正面对抗的时候。 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传信,搭救姐夫。 “对了,适才你说你父在朝中为官,不知可识得大学士赵准?实不相瞒,我有要事寻他。” 既然这二女的父亲是朝中的吏部侍郎,与那赵准同朝为官,那自己通过她们引见,也好过自己去找,不至于太耽误事。 听了这话,傅清霜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赵伯父是家父同僚,两家也有过来往,恩人既然找他老人家有事,不妨与我二人先行回府,待我禀明父亲,为恩人引荐,以感恩情。” 说罢,傅清霜毫不犹豫,当即再度抱拳见礼。 “如此,有劳了!” 谢端心头大喜,同时也是一阵轻松。 只是时间不多,他必须得尽快见到赵准,将姐夫的信交到他的手里,以图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