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 正文 第1章 牛大哥的心事 2019年,伊春老河口,胜利村。 这个村庄位于西米干河和乌云河的交汇处,当地俗称老河口,村里人口不多,但距今已经有近500年的历史。站在村头高坡上极目远眺,绵延的小兴安岭山峦叠嶂,林莽苍苍,雄浑八万里的疆域,一片粗犷。 提起老河口,还要上溯到清代康熙年间,那时鄂伦春人长期在这里游猎栖息,并负责看守皇家狩猎场,定期为朝廷猎狩貂皮、驼鹿等贡品。 此外,这里还是远近闻名的抗联根据地,大约在1940年前后,东北抗日联军的几位高级将领率抗联战士,曾多次由老河口路线往返苏联,并在这里建造密营,多次与日伪军发生激烈的战斗。 初春的清晨,薄雾弥漫,天色刚刚蒙蒙亮,村头牛永贵家里的烟囱已经开始冒烟,今年五十多岁的老牛正蹲在灶台前烧水,院子里,牛大嫂正忙着喂猪。 这两口子是出了名的勤快人,日子虽然一直过的紧巴巴的,却一直都很乐观开朗,在村里村外的名声都很不错。 这天凌晨,家里的母猪刚刚下了崽子,一窝二十多个,破了这几年的记录咧。 但此时此刻,牛大哥的脸上却是阴云密布,他烧了水之后,便卷了一支烟,默默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烟,看着婆娘喂猪。 他活了五十多年,有一件心事,也放在心上五十多年,就像一个大疙瘩,难解难开。 天越来越亮了,远处村口的“水泥路”上,影影绰绰的走来了一个人。 别看胜利村穷,这“水泥路”却是名副其实----每到下雨就连水带泥,基本上没有靴子出不了村,外面人背地里都管胜利村叫“靴子屯”。 这大清早的,谁能进村? 老牛眼神不大好,探着头眯眼往外看,一直那人快走到家门口了,他才认出是谁。 一向老实巴交又慢性子的老牛,激灵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满脸欢喜地迎了过去,一边还不住地招呼着烧水的牛大嫂。 “老婆子,快来快来,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清晨的阳光下,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站在老牛家院门口,笑呵呵地冲里面打招呼。 “老牛大叔,起的这么早,准是家里又下猪崽子了吧?” 这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相貌端正,眉目清秀,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薄雾中的朝阳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仿佛都焕发着朝气蓬勃的光彩。 牛大嫂也很是热情,笑着说:“可不是么,家里下了猪崽子,一窝二十多个呢……对了,晓兵,听说你大学毕业在城里实习,工作挺忙的,怎么有空回来了?” “这不是昨天我二叔打电话,说家里有点事,让我回来一趟。” “有点事?啥事?我咋没听你二叔说?”老牛开口问道。 “就是……关于你家里认证烈属的事情,二叔说,牛爷爷这几天情况不大好,如果这件事再拖下去……” 听到刘晓兵提起这件事,老牛的脸上再次笼罩了一层愁云,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他的老父亲今年已经八十七岁了,身体一直不好,已是时日无多。医生说过,怕是熬不过今年秋天了。 但在老爷子的心里,始终有一件天大的心愿,没有实现。 牛老爷子名叫牛朝东,当年抗联在老河口一带驻扎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但也没少跟着乡亲们给抗联做事。 他常常给村里人讲述给抗联送鞋的故事,那时候抗联战士都在山林里,条件很苦,连脚上的鞋子都没有,于是当地老百姓就变着法的给抗联送鞋。 日伪军有规定,凡是给抗联送鞋的,抓住就要被杀头,老百姓就挎着筐进山,筐里藏着鞋,脚上也穿着鞋,下山的时候就光着脚下来,把自己的鞋也都留给抗联战士。 也有很多人甘愿冒着全家被杀头的危险,加入抗联队伍。 牛朝东虽然还小,也经常和抗联战士们一起套野猪、狍子,往山上送物资送粮食,很多次亲眼目睹战士们奋勇杀敌。 他的大哥牛朝亮,就是那时候加入的抗联队伍。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大哥加入的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军长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尚志。 可是后来,队伍打散了,他大哥也音讯皆无。 有参加过抗联的人回来说,他大哥已经牺牲了。 但也有传言说,他大哥叛变投降了日伪军,成了汉奸。 如今,已经近一个世纪过去了,他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大哥,那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绝对不可能叛变的。 但这么多年以来,他却无法得知半点关于大哥的消息。 他也曾经很多次去找上级领导,要求认定自己一家是烈属的事实,然而都因为材料不齐,缺乏证据,苦苦坚持了多年而无果。 这件事在牛朝东的心里牵挂了一辈子,也在牛永贵的心里记了几十年。 现在牛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如果再没个说法的话,他老人家很可能就要抱憾终生。 “晓兵,这件事太让你们费心了。这么多年刘书记都在给我们四处奔走,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牛永贵面带感激,发自肺腑地说着。 一向嘴尖舌快的牛大嫂也说道:“是啊晓兵,其实我们也早都想开了,评不上烈属就评不上吧,就是为了圆老爷子一个心愿而已,我们家虽然穷点,也不指望这个待遇过日子,省的那些人背后说三道四,戳我们的脊梁骨。” “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谁敢戳我们老英雄的脊梁骨?你喊他站出来,在我面前说一句试试!” 不远处,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如炸雷般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刘晓兵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二叔刘洪到了。 随后,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了过来。 这汉子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壮,粗眉大眼,走路都是带着风的,一边吆喝着,一边来到了老牛家门口。 刘晓兵看着这人,笑着说:“二叔,你小点声,这大清早的,你再吵到别人。” 来的正是刘晓兵的二叔,名叫刘洪,他在胜利村当了十几年的书记,为人刚强正直,威望很高。 “怕啥,我就是要让他们都听见,当年老牛大爷的大哥牛朝亮,那就是咱们胜利村走出去的英雄,把一腔子热血都洒在了这片大山里,凭什么要被人说三道四?他们说叛变就叛变啦?当年你太爷爷直到临死前,都一直说牛朝亮是个好样的,他老人家可是牛朝亮的战友,那还能有假?” 刘晓兵的太爷爷叫刘保国,据说这名字还是参加了抗联之后改的,当年他不但参加了抗联,还打过后来的三大战役,一路冲杀到南京总统府,亲眼见证了红旗插上总统府的门头。 也因为这,老刘家在当地格外受到敬重,刘晓兵也算是继承了祖辈的光荣传统,大学毕业后就入了党,来到民政部门,成为了一名档案室的实习生。 “刘书记,这件事咱们都已经努力了好多年,我们全家也都一直感谢你们,包括晓兵在城里也一直为我们打听,四处寻找线索,但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牛永贵的话还没说完,刘洪就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老牛大哥,你总是这么客气干嘛?我们家是抗联的后代,你家也是抗联的后代,咱们之间如果不互相帮助,那还算什么战友?实话跟你说,这次我叫晓兵回来,就是因为他在城里已经查找到一些线索啦。” 牛永贵两口子顿时眼睛一亮,欣喜地望着刘晓兵。 “晓兵,这是真的?!” 刘晓兵笑眯眯地点点头:“没错,我在档案室实习这几个月,翻看了很多当年关于抗联的资料,前两天终于在一份资料里,查找到了关于牛朝亮的只言片语。我本来打算再深一步调查,没想到二叔打电话,说牛爷爷情况不好,这不,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牛永贵猛地一拍大腿,乐的咧着嘴,往屋里就跑。 “爹,爹啊……晓兵回来报喜了,咱家认定烈属的事,有眉目啦……” 看着牛永贵兴高采烈的样子,牛大嫂却是有些疑惑,低声问:“晓兵,你说的那资料里是咋写的?先前我们也托人去民政部门查过档案,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刘晓兵苦笑道:“婶子,你是不知道,那档案室里面跟个图书馆似的,很多封存起来的资料都过了几十年,查找难度很大。而且我看到的资料里面,关于牛朝亮爷爷的内容,也就是一句话。” “就一句话?说的啥?” “资料里大概写的是,1941年,抗联全体向苏联撤退,留下一些队伍打游击牵制敌人,其中有一个小分队,一共就十几个人,其中就有牛朝亮的名字。” “那后来呢?这几个人有没有活下来的?” “不清楚,后面没有记载了。” “那这也没法证明他是牺牲了呀。” 牛大嫂的神情有些许失望,刘晓兵望了望远处的晨曦,语气坚定地说道:“放心吧婶子,资料上面有他们活动地点的名称,咱们一个一个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烈士的消息!” 刘洪也大声说道:“没错,咱们不能让烈士流血,后代流泪!” 牛大嫂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忙招呼着两人进屋,去见已经八十七岁的牛朝东,把这个喜讯告诉他。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暖暖地洒向大地,于是这座大山中的小村庄,便有霞光冉冉升起。 正文 第2章 失踪的亲人 老牛家的炕头上,牛永贵摆上了桌子,刘晓兵则把自己从档案室里找到影印件,郑重地摊开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是一份旧版档案,竖排版繁体字,牛永贵眼巴巴地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那些字,他起码得有一半不认识。 刘晓兵指着档案上的记录,一字字念道:“东北抗日联军孤悬敌后,在极其残酷的斗争环境中、在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与优势装备之敌浴血奋战、周旋苦斗,进行了长达十四年的不屈不挠的斗争,开辟了全国最早、坚持时间最长的抗日战场,共牵制76万日军,消灭日本关东军18万……” 八十七岁的牛朝东,听到这里的时候,早已是满面激动,老泪纵横,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回忆着往昔岁月。 “……东北抗日联军于1940年后结束了大规模游击战争,采取逐渐收缩、保存实力的方针,转移到苏联境内进行隐蔽整训,东北战场上只留下了少数小股抗联部队同敌人作战,进行游击活动。” “……吕文军、赵卫东、陈学礼、牛朝亮……等十三人小分队,活动在石人沟、朝阳岭、许家窝棚、碾子营、鞑子屯一带……坚持游击斗争数月,击毙击伤日伪军八十余人。” 刘晓兵念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牛朝东紧张地问:“晓兵,这后面呢?” “牛爷爷,这档案就记录到这里,再往后的内容,没了。” 刘晓兵苦笑着说:“就这还是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的唯一线索。而且当时留下来的抗联战士太分散,大多数连记载都没有,能找到确切名字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洪接道:“而且这还是借了吕文军的光,他是抗联三军的一名连长,是个战斗英雄,当时这个小分队就由他带领,不然的话,怕是这点资料都没有。” 刘晓兵点点头:“是的,吕文军的材料我也查到了,他在1941年的时候牺牲了,但是跟他在一起的其他战士,就没有记载了。” 牛朝东抹了抹湿润的眼睛,说道:“唉,那时候很多战士用的都是化名,牺牲了,连个身份都没有,后人想找都找不到啊。” 牛永贵也叹了口气:“别说身份了,大多数连尸首都找不到,好一点的挖个大坑一起埋了,有的直接往山沟大河里一扔……上哪找去啊。” 这话题沉重了起来,牛大嫂打圆场说:“别净想那些不好的,万一人还活着呢?” 人还活着? 刘晓兵眼前一亮,别说,这种可能好像还真的会有啊。 既然现有的线索,不能证明牛朝亮已经牺牲,那就说不定人家并没有死,一直活到了解放后,甚至现在都有可能还建在。 “如果人还活着,那应该是快一百岁了,这种几率简直太小了,再说,如果没牺牲,他干嘛不回来?” 牛永贵是个老实人,疑惑问道。 刘洪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打着哈哈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他老人家受了伤,失忆了,或者在别的地方娶妻生子,现在都儿孙满堂了呢。” “可不是么,我听说呀,有些革命工作不让暴露身份,到死都得保密呢,所以他就是想回来也不行啊。” 牛大嫂也配合着说。 刘晓兵知道,他们这么说,其实就是为了安慰牛朝东,毕竟他的日子不多了,给他一个盼望,也好过天天这样煎熬。 “唉,你们就别哄我了,我心里明白,大哥一定早就不在人世了。他那么孝顺,如果真活着,老娘去世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牛朝东心里跟明镜似的,说着又情绪低落起来。 “牛爷爷,不管回不回来,他都是我们国家的英雄,您老别灰心,这档案里写的几个地方,咱们挨着个的找下去,一定会有消息的。” 按照档案上面的地点,一个一个的去找,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牛永贵犹豫了下,然后拉着刘晓兵来到屋外,有些为难地说:“晓兵,我倒不是不愿意去,可问题是家里还有好几十头猪,我这也走不开呀。” 刘晓兵笑着说:“牛叔,这件事不用你费心,我已经跟单位请了假,专门去跑你家这件事,再说你和我婶子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只管在家等消息就行。” “啊这……这怎么能行,你这刚刚参加工作,不能因为我家的事,连班都不上了呀。” “没事,本来我就是实习期,这件事我已经获得了上级特批,听说我要去寻找烈士,领导们都很重视和支持。所以,只要你们不反对,这两天我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晓兵啊,你……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牛永贵颇为激动,拉着刘晓兵的手微微颤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刘洪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闻言说道:“晓兵,这个事情可得要慎重,光凭着那几个地名,就想找到一个七十多年前的人,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靠你自己一个人,能行么?” 刘晓兵神秘一笑:“我什么时候说是我自己一个人了?” “那还有谁?先说好,这次我是没空跟你一起去了,村里最近事多,我抽不开身。” “放心吧,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你一起去。人选我都物色好了,就是村西头陈长江的孙子,陈四平。” “陈四平?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刘洪一听是他,便连连摇头,说:“那小子虽说挺机灵的,一肚子鬼主意,但是成天调皮捣蛋,一点都不稳当,连他爷爷都看不上他。你指望他跟你去办这么重要的事,准给你搞砸不可。” “这你就不了解情况了,二叔我问你,陈长江是干啥的?” 刘晓兵一脸狡黠,笑着问 刘洪挠了挠头,说:“陈长江跟他爹一样,看了一辈子烈士墓,这十里八乡的,人人都知道啊。” 在解放前,胜利村原本叫做马掌屯,是因为屯子形似马蹄掌而得名。 后来,抗联在这里打了一场大胜仗,干掉了三百多个日本兵,于是马掌屯便改成了胜利村,为的就是纪念那次胜利,以及在战斗中牺牲的抗联战士。 在胜利村的西边山上,有着一座烈士墓,里面安息着当年牺牲在这里的三十六名烈士。 陈长江的父亲陈抗战就是这些抗联战士中的其中一员,后来陈抗战参加了三大战役,战斗中,他失去了一条腿,不能再上阵杀敌,从此回到老家,成为了这里的守墓人。 陈长江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一起守护着烈士墓,无论刮风下雨,冰天雪地,他们父子俩都坚守在这里,几十年如一日,为烈士站岗。 现如今,这里的守墓人已经是陈家的第四代,也就是陈四平,和他的爷爷陈长江一起,继续守护着大山深处的忠魂。 刘晓兵此时提到陈四平,刘洪先是反对,但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小心思。 “我明白了,你这个小鬼头,陈四平是烈士墓的第四代守墓人,你是想让陈四平跟你一起去办这件事,借着他这个身份,方便行事?” “看你说的,好像我喊他是为了利用他的身份似的,跟你明说了吧,我喊他一起出去,是一举两得。” 刘晓兵掰着手指头,对刘洪说:“这第一嘛,陈四平是第四代守墓人,这个身份的确特殊,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对山里的事情门清,从小他就在山里跑来跑去,我带着他进山,不至于抓瞎。而且,他也是抗联后代,对抗联的事情也比较清楚,确实方便行事。” “还有第二个原因,陈四平是我初中同学,被他爷爷按在山里好些年,想跑也跑不掉,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出去走一走,一起见见世面,这也是他的想法。” 刘晓兵把两个原因说完后,刘洪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骂道:“我就说你们俩肯定有阴谋,敢情是想要带着他逃跑。” 刘晓兵一下子没躲开,揉着脑袋嘟囔道:“这算什么阴谋嘛,只不过是出去转转,透透气,这咋是逃跑?陈四平的性子你也知道,三天不上房揭瓦,他都浑身难受,在家里被他爷爷管得死死的,都快憋疯了。” “嗯……倒也是这个理儿,年轻人还是要出去历练历练。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我想明天就出发,但是有一个难题还没解决。” “什么难题?” “陈四平跟他爷爷说了这件事,但他爷爷没同意,而且还骂了他一顿,说他就是不务正业,想要借着这个理由逃跑。” “呃……那就不好办了,陈老爷子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他要是不同意,谁也没辙。” 刘洪虽然是村书记,但提到陈长江的时候,也是无奈的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放心吧二叔,我已经想好主意了,不过……你得出点钱。” 刘晓兵目光闪动,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正文 第3章 胜利烈士墓 在距离胜利村西南几百米的地方,矗立着一座直径约5米的圆形坟茔,里面安息着1939年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36名烈士。 他们牺牲的时候,平均年龄只有19岁,年龄最小的还不到15岁。 墓地四周翠柏环绕,坟茔往北几米远的地方是一座烈士纪念碑,碑高约2米,碑身刻有“胜利烈士墓”五个大字。 上午9点,今年已经七十岁出头的陈长江,早已将烈士墓打扫干净,然后在烈士碑前面点上了三只烟,自己也叼上了烟袋锅,靠在一旁的树根眯眼休息。 别说这十里八乡,在乌伊岭镇,乃至整个汤旺县,胜利烈士墓都是大名鼎鼎。 这座坟茔起初全为土筑,因为长年暴露在外,风吹日晒,坟茔越来越小,虽然经过多次加固,在四周砌上了砖石,但仍然难掩岁月的侵蚀。 陈长江打量着不远处的墓碑,就像看着陪了自己一辈子的亲人,但那目光里还有着些许的唏嘘和无奈。 在他心里,也有一个心愿,始终没能实现。 胜利烈士墓虽然在当地很有名气,但因为这一片林区地处偏远,道路又崎岖难行,所以很少会有人来这里祭扫。 前些年,这座烈士墓的墓碑还很简陋,连上面刻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后来县里来人祭扫,觉得这实在有点对不住烈士们的英灵,才给烈士墓立了现在的这块碑。 可陈长江还是不太满意,在他心里,始终觉得应该用上好的石料,砌一座庄严神圣的烈士墓,再立一座高高的丰碑,上面刻上烈士们奋勇战斗的英雄事迹,写上烈士们的名字。 然后还应该在高处建一座亭子,让烈士们可以驻足其中,再也不会受到风吹雨打,同时还可以眺望如今祖国的大好河山。 至于丰碑有多高,他觉得起码也要三米,或者四米以上! 思索着心事,陈长江一袋烟不知不觉抽完,他把烟袋锅子在地上磕了磕,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然后,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人从旁边的山路跑了过来。 “爷爷……爷爷……好消息……镇上来人祭扫烈士墓了……” 这人一边跑一边喊,满脸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但还没等说完,陈长江就抡起烟袋锅子,直接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小兔崽子,喊什么喊,上个月清明节都没人来扫墓,这时候谁能上咱们这地方来?” 陈长江压根就没信,吹胡子瞪眼睛地冲着自己的孙子喊道。 来的这人自然就是他的亲孙子,刘晓兵的高中同学,陈四平。 说起来,他们家的名字还都是有纪念意义的,当年陈长江他爹参加抗联打日本,就给自己改名叫陈抗战。 后来陈抗战又参加了三大战役,却在这时候失去了一条腿,不能再参战。 大部队打过长江的时候,陈抗战已经回到老家,刚好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于是起名就叫陈长江,纪念渡江作战,也是弥补自己没能参加这次战斗的遗憾。 再后来,陈长江长大,也生了一儿一女,于是男孩就叫陈淮海,女孩叫陈平津。 再再后来,陈淮海又生了个儿子,原本按照规矩,这孩子应该叫陈辽沈,刚好凑齐三大战役嘛。 不过这名字实在是有点不合适,家里人一番斟酌后,于是最终叫了陈四平----这是为了纪念1946年名闻中外的那场四平战役。 当时四平是东北的军事重镇,也是一座重要的铁路枢纽城市,几数条铁路在此交汇,可以说无论任何一方得到四平,不但可以获得大量物资,也有利于快速控制整个东北。 这场战役一共进行了四次,也叫四战四平。双方共投入兵力40万人,累计战斗52天,歼敌8万余人,收复县城36座,最终解放了四平,彻底切断了长春和沈阳的联系。四平战役由此名闻中外,被誉为“英雄城”,更被外国称为“东方马德里”。 所以说,陈四平这个名字,也是很有英雄色彩的。 此时见陈长江跟他瞪眼睛,陈四平也不生气,嘻嘻笑着说:“爷爷,谁说扫墓非得清明节来了?不信你往那边看。” 他伸手指了指前方,陈长江探头眺望,果然见到在密林里面,有着一群人远远走来。 那些人很快到了近前,领头的正是村书记刘洪,后面跟着二十多个小学生,大家一起抬着两个花圈,一个个神色肃穆庄严。 还真的是来扫墓的啊? 陈长江有些意外,就见刘洪已经走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他的手,热情地说:“陈大爷,你老人家辛苦了,今天这些孩子们自发组织来扫墓,事先也没通知你,不知道有没有打扰?” 陈长江板着的老脸终于舒展开,笑呵呵地说:“孩子们愿意来扫墓,这是好事,欢迎欢迎,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 刘洪也笑道:“刚才晓兵说要先过来跟你打个招呼,我说不用,这个时间你准在烈士墓,果然没猜错。” 陈长江说:“晓兵回来啦?听说这孩子出息了,大学毕业就入了党,现在城里工作,比我们家那个不成材的强百倍呀。” 他语气里带着一些羡慕,刘晓兵走了过来,笑道:“陈爷爷,在城里工作不算出息,像四平这样留在家里做第四代守墓人,那才是好样的,在年轻人里面,这样的不多呀。我在单位经常跟同事提起咱们胜利烈士墓,提起陈家几代守墓,大家都很佩服和敬仰,而且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祭扫烈士墓,来见一见英雄的守墓人。” 刘晓兵这几句话,既是发自肺腑,也有着故意夸赞陈四平的成分,陈长江一听果然很高兴,忙张罗着让学生们一起敬献花圈。 现场没有什么仪式,也没有什么致辞,刘晓兵主持,几个学生抬着花圈敬献在烈士碑前,其余人排队注目,行少先队礼。 陈四平脑子比较活,早就准备了国歌,在敬献花圈的时候播放,庄严神圣的国歌声中,陈长江望着这些孩子们,回想着老一辈的流血牺牲,不由又泪湿眼眶。 虽然没有亲历战斗,但陈长江的父亲是为解放事业流过血负过伤的,从小到大耳濡目染,那份情怀是深植在骨髓里的。如今能看到这些后代缅怀先烈,致敬革命,对于他来说,那简直比喝了一壶烧酒还舒坦。 按照惯例,敬献了花圈之后,就应该由陈长江讲述革命故事了,不过这一次刘洪发了话,对陈长江说:“老爷子,我看这个环节,今天就让四平来讲吧。” 听了这话,陈长江看了孙子一眼,皱起了眉头。 “刘书记,他一个小孩伢子……能行么?” 正文 第4章 我们都是守墓人 一见自己爷爷不信任的眼神,陈四平不服气地说:“爷爷,我都21了,你别总拿我当个小孩好不好?” 陈长江一瞪眼:“放屁,你跟我这些年,干过一件大人的事么?今天早上我让你跟我来清扫墓地,你说你上茅房,转个身的功夫你就跑没影了,我还能指望你干啥?” 陈四平嬉皮笑脸地说:“我那不是遇见晓兵了么,听说孩子们要来扫墓,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张罗张罗,这也是好事呀,你不是总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忘了老一辈的浴血奋斗了,怎么我带来了这么多孩子,你还不高兴?” “那也是人家晓兵的功劳,跟你有啥关系?” 陈长江满眼都瞧不上他,见此情况,刘晓兵笑着说:“陈爷爷,四平从高中毕业就一直在这里跟您一起守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他苦个屁,苦的都是我老人家,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再说他那是心甘情愿留下来跟我守墓么?他那就是没考上大学!” 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子,陈长江其实是寄予了很多期望的,怎奈孙子不给力,又天性顽皮,一直以来,在他的眼里,陈四平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货色。 刘洪也来打圆场,劝道:“陈大爷,你老人家这就不对了,四平现在是个孩子,调皮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他早晚也要接您的班,先锻炼锻炼嘛。” 陈长江心中不由微微一颤,瞥了一眼陈四平。 是啊,刘书记说得对,自己已经七十多岁,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这个职责早晚要交给下一代。 想到这里,他喊过陈四平,低声嘱咐:“小兔崽子,看在刘书记和晓兵的份上,今天我就相信你一次,你给我好好讲,要是说的不好,看我不卸了你的大腿。” 陈四平一咧嘴,笑道:“爷爷,你就放心吧,你那套词我都听无数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不会错的。” 这革命故事,自然就是讲当年那场战斗的胜利,讲马掌屯如何变成胜利村,讲革命烈士的流血牺牲,讲现代人要珍惜美好生活,努力多做贡献。 陈四平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开始学着陈长江的强调讲述起来。 “1939年初,盘踞在汤旺县的日伪军展开扫荡,我抗联第三军第六师一团三营二连的三十六名战士被日军围困于当时的马掌屯,也就是现在的胜利村……” 陈四平的讲述抑扬顿挫,富有感情,清晰地回顾了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战斗。 那时,三十六名战士主动承担起了掩护部队主力突围的任务,奈何敌我力量悬殊,在部队主力顺利突围后,三十六名战士被围困在西山密林中。 他们倚靠着地形,坚守了两天,击毙击伤数百名敌人,直至弹尽粮绝。 气急败坏的敌人使出了惨无人道的手段——放火烧山。 面对熊熊烈火,36位战士毫无惧色,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连长王德山身中数弹,英勇牺牲。教导员孙树林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向自己,其余战士高呼着“誓死不当俘虏”,“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口号,纵身跳入火海,以身殉国。 烈士殉难当晚,满怀悲愤的乡亲们把烈士的忠骨从灰烬中找出来。因无法辨认,乡亲们只好将36位烈士的遗骸一起埋葬到了同一个墓坑内。 1945年之后,当地建立了人民政府,36位烈士的忠骨被装进两个棺材,并植树立碑,永久纪念,马掌屯也是那时候改名胜利村。 “烈士精神指引我们前行!” 陈四平讲完后,安静聆听的孩子们眼里泛起了泪花,刘晓兵见状,上前说道:“这些勇敢牺牲的烈士,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你们说,我们该不该为他们立碑?” “应该!”孩子们异口同声回答。 “这些烈士们,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有他们牺牲的花名册,我们能够得知他们的名字,可还有些烈士,牺牲后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找不到,甚至他的亲人们,都不知道他的尸骨在哪,你们说,我们该不该要去寻找那些烈士的埋骨之地,为他们找到后代亲人?!” “应该!” 这一次,连刘洪和陈四平,还有陈长江也一起喊了起来。 陈长江抹了抹眼睛,沙哑着嗓子接道:“不光是应该,而且是必须要找到!在我们这一片大山里,埋葬了太多无名烈士,我现在老了,走不动了,这个任务,就只有交给你们年轻一代了。” 刘晓兵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由笑了起来,说:“陈爷爷,既然你也是这样想的,那为啥不让四平跟我一起去寻找牛朝亮烈士?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二叔?” 陈长江一愣,看看自己孙子,无奈道:“不是我不同意,也不是信不过你们,我是怕他给你们惹麻烦,这倒霉孩子太调皮,没什么出息……” “陈爷爷,您总不把他放出去,怎么知道他没出息?” “就是,刚才四平讲的挺好,我觉得没啥问题,你不要那么护犊子嘛,家雀长大了还得往外飞呢,你总关在屋子里,那不废了?” 刘洪也在旁边跟着帮腔,陈四平却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嬉笑道:“没事,我听我爷爷的,他让我去我就去,再说他老人家岁数大了,腿脚也不好,进山也越来越费劲,有我在家,还能跟着搭把手,伺候伺候他。” 他这一说,陈长江却是不乐意了。 “小兔崽子,谁说我腿脚不好了?你什么时候伺候过我?我不让你出去,是怕你闯祸,是为了你好。不过刘书记和晓兵说的也对,你这小家雀也该出去放放飞了。但是我提前跟你说好,你出去之后,一切都听晓兵的,办完事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瞎混!” 当着一群人的面,话又说到这里了,陈长江即便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 “不不不不不,我还是留下来伺候您吧……” “你趁早给我滚蛋,你要是留下来,估计我就快被你气死了,出去也好,省的在家气我,你也憋屈,我也心烦。” 陈四平这一手以退为进还挺管用,老爷子原来还不同意他走,现在巴不得赶紧拿扫把给他轰出去了。 陈四平眨巴眨巴眼睛:“可我要是走了,这烈士墓咋办?您老人家怎么说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刘洪哈哈大笑起来,拍了陈四平一巴掌:“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安心的跟晓兵一起去吧,家里有我,还有胜利村的老少爷们,我们都是烈士墓的守墓人!” 陈长江又感慨了起来,回头望着烈士墓,嘴里喃喃自语。 但他说的是什么,却谁也没有听清。 正文 第5章 查找的难度 胜利村村委会。 “可以啊你小子,居然真把陈长江那个老顽固给搞定了。” 刘洪扯着大嗓门,兴高采烈地招呼刘晓兵坐下,同时从桌子上把热水瓶拽过来,推到刘晓兵面前。 “柜子里有茶叶,想喝什么自己弄。” 看得出来,刘洪是真的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在胜利村几乎没有任何人能说服陈长江,现在却被侄子轻松拿下,这也足够他在村里夸耀一阵子了。 刘晓兵没有动,笑着说:“二叔,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根据这材料里的记载,牛朝亮他们在1940年前后一共有五个活动地点,我得挨个去查找线索。而且这都过去快八十年了,能不能找到线索,完全是个未知数。” “你想那么多干嘛,尽人事听天命,至于成不成功,那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再说……” 刘洪拍了拍刘晓兵的肩膀,叹道:“这种事的意义,在于有没有人去做,而并不是一定要成功。你想想,如果愿意去做这些的人越来越多,成功的几率才会越来越大,我们现在是用自己的行动,去感染更多的人,从而形成一种精神,一种力量。这就像是战争年代,一个人奋勇牺牲决定不了胜利,可一旦感染带动了一大群人,这就是一股洪流,当无数人的力量汇聚起来,那就一定会取得最后的成功和胜利!”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刘晓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笑道:“二叔,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思想境界还挺高啊。” “那必须的,跟你这么说吧,你二叔要是生在那个年代,起码也能当个政委指导员什么的。” 刘洪笑着沏了一壶茶,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给刘晓兵也倒了一杯。 “晓兵,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行程都规划了么?” “这不是正想跟你商量商量,出发倒是好说,等陈四平收拾了东西过来,我们随时可以上路。不过这个路线行程,得先研究好。” 村委会的墙上刚好挂着一幅地图,刘晓兵站起身,指着地图说:“牛朝亮所在的十三人小分队,活动在石人沟、朝阳岭、许家窝棚、碾子营、鞑子屯一带,坚持游击斗争数月。这是档案里记载的,我已经在地图上查过了,这五个地方,其中许家窝棚有四个重名的,分别在辽阳、吉林、四平,还有齐齐哈尔。” “碾子营这个地方,在整个东三省的地图里都没有,应该是早就改名了,所以这个可以暂时放下。” “叫朝阳岭的也有很多,但距离咱们最近的,一个在辽宁铁岭,一个在吉林长春。” “这个鞑子屯,地名特点很明显,而且叫鞑子屯的还很多,但大多都是旧名,现在可找不到叫这个名字的地方了。所以,查找也有一定难度。” “最后这个石人沟,同名的找到不少,但是能跟已知的朝阳岭和许家窝棚凑在一起的,一个也没有。” 听着刘晓兵的讲述,刘洪也不由得挠了挠头。 档案上说,牛朝亮等十三人小分队在那几个地点“一带”活动,那就说明这五个地方距离都不远,否则不会叫“一带”。 可现在查到的线索,这几个地方完全是分散各地,正如刘晓兵所说,根本凑不到一起。 而且同名的地方还有好几个,还有中途改名的,比如鞑子屯,这个带有明显旧社会特点的名字,现在早就没了。 所以,这次查找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是啊,七十多年过去了,很多行政区划都已变更,核对起来很是麻烦。何况还要把五个地点连起来,才能形成第一个关键线索。” 刘洪苦笑着摇头,看了看侄子说:“最主要的是,就算你找到了这几个地方,也只能是证明他们曾经在那里活动过,最终的落点是哪,小分队的战士是牺牲了还是活下来了,这都是未知数。” 刘晓兵无奈地摊了摊手:“是的,但要调查牛朝亮是牺牲了还是叛变了,这几个地方必须要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 刘洪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侄子要去做的这件事,的确十分有意义,但很可能是徒劳的。 而对于牛家人来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认定了牛朝亮是烈士,他家是烈属,老牛大爷能安然闭眼。 说到底,这就是为了完成一个老人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愿望。 “晓兵,这次的经费,村上出了。不过你也别太逞强,我估计有三个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如果还是找不到牛朝亮,那也只能暂时放弃。” 三个月的时间,虽然刘洪没有明说,但刘晓兵心里明白,二叔说的是牛爷爷的生命,恐怕最多还能再撑三个月了。 “我……尽量努力吧,如果这次不行,我再去继续找资料,总有成功的一天。” 刘晓兵倒是很坚定,不过刘洪皱了皱眉,问:“三个月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你单位那里能行么?” 刘晓兵苦笑道:“说实话,单位就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但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毕竟我还在实习期,不可能三个月不上班的……” “一个月……时间有点短,但也只能先这样了。” 刘洪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给了刘晓兵。 “村里有两辆车,我把那个吉普借给你。对了,你现在车开的怎么样?” “我……驾驶证倒是过了实习期,就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开车。” “那不行,这车可是集体财产,回头你再给我开山沟里去。” “放心吧二叔,我不开车,司机我早都物色好了,你不用担心。” “司机?” 刘洪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不由指着刘晓兵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心眼都让你长了,难怪你非拉上陈四平跟你一起去,敢情你早都算计好了啊。” 刘晓兵笑而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四平虽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他从小就比较野性,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的四轮车他就开得贼溜,现在他家有了什么事,都是他开车去城里办,别看才二十岁出头,那也是老司机了。 两人正说着话,院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刘晓兵,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怎么,在城里工作了,就忘了老同学啦?” 随着这声音,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带着一股子青春气息,站在了刘晓兵的面前。 正文 第6章 第六章 冤家对头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晓兵就知道,自己的“冤家对头”宋沐瑶来了。 说起宋沐瑶,在胜利村也是鼎鼎大名。 她和刘晓兵两个人青梅竹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但刘晓兵考取了城里的名牌大学,宋沐瑶却只上了一所普通专科学校,学的是农林园艺。 不过现在,宋沐瑶承包了几十亩果园,专门种植蓝莓,以及一些绿色无公害的蔬菜产品,她不仅担任技术工作,还是蓝莓园的销售主力,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她家的蓝莓产品远销国外,生意火爆,宋沐瑶因为聪明能干,长得又好看,在这十里八乡的,大家都叫她蓝莓公主。 至于刘晓兵和她的“恩怨”……还是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刘晓兵手欠,给人家宋沐瑶写了一封情书导致的。 那时候,刘晓兵和宋沐瑶都是班级里的学霸,两人平常学习就较劲,谁也不服谁,平时考试的成绩也是不相上下,反正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记得高二的时候,有几次模拟考试,宋沐瑶的成绩都是全班第一,刘晓兵连输了几次,心里怄气,就想着怎么能捉弄捉弄宋沐瑶,让她下次考试失手。 要说刘晓兵,那也是一肚子坏水,薅着头发想了一宿,最后想出个馊主意——给宋沐瑶写情书。 当然了,这情书必须是匿名的,不能让她知道是谁写的。 刘晓兵还特意用左手写字,偷偷摸摸给宋沐瑶写了一封简短的情书,大概意思就是表达爱意。 至于具体内容……因为太过肉麻,刘晓兵写完了自己都没敢看。 写完之后,趁着宋沐瑶不注意,他就给塞书包里了,夹在了宋沐瑶的数学作业本里面。 刚好那天早上交作业,宋沐瑶也没注意,直接就把夹着情书的作业本给交上去了。 于是乎,这封写给宋沐瑶的情书,就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他们班主任的面前。 班主任气坏了,要说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写个情书也算正常,可宋沐瑶是班主任的心尖尖,全班女生的希望,全校考清华就指望她了。 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男生,敢打她的主意? 班主任毕竟还是向着她的,就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单独聊了聊,结果宋沐瑶压根不知道这回事,老师拿出情书,宋沐瑶好奇地看了之后,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她对老师说,这情书准是刘晓兵写的,目的就是想要搞乱她的心神,让她无法全力考试。 这情书上面也没有署名,从笔迹字体也没法查,老师看到宋沐瑶若无其事的态度,倒是放下心来。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被教导主任知道了,而且要死不死的,那封情书还没来得及处理掉,就落入了教导主任的手里。 教导主任是个老古董、老顽固,一看有人给宋沐瑶写情书,这还了得?! 她二话没说,立马在学校广播喇叭里,就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了,痛骂了一番写情书的人。 但同时也把宋沐瑶给出卖了。 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了这件事,原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宋沐瑶,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她本来就是全校关注的焦点,这回一下子成了许多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 宋沐瑶就算心胸再开阔,也难免无法全新学习,于是在接下来的考试中,她的成绩直接掉出了前五名。 成绩下滑,让她的自信心受到了很大打击,再加上每天在学校都要受到别人异样的眼神,宋沐瑶从此一蹶不振,高二期末考试就变成了班级十几名。 家里人自然也少不了责骂训斥,恶性循环下,宋沐瑶一赌气,就跟家里人说,即便不上大学,她也能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从那时候起,她就破罐子破摔,更是因为赌气,连本科都没考上,最后只能去了一所专科学校。 刘晓兵也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一个恶作剧,给宋沐瑶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他在上大学的前一天,找到宋沐瑶,把高二那年的事坦白了。 宋沐瑶一直没找他算账,此时见他承认,直接暴锤了他一顿,但也没记恨他,只是跟他打了个赌,说是等两人都毕业后,看看谁的成就更高,日子过得更好。 后来,刘晓兵按部就班地去了民政局实习,宋沐瑶则是早早的干起了蓝莓种植,虽说起步还不到两年,却是顺风顺水……宋家现在已经是全村首富了。 刘晓兵自然知道这件事,所以今天他一看到宋沐瑶来了,心里就有点打鼓,毕竟当年自己干的事有点太损了,到现在还是心虚得很。 “呀,是沐瑶来了……今天不忙啊?” 刘晓兵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打招呼,一双眼睛却是已经在往宋沐瑶身后瞥,想要找个最佳逃跑路径。 宋沐瑶一眼看破了他的小心思,直接堵住门口,先是跟刘洪甜甜的打了个招呼。 “刘叔叔好,今天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刚出的一款新产品,蜂蜜口味的蓝莓果干,您先尝尝,如果合适我再往外推销。” 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盒包装颇为精美的蓝莓果干,递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刘晓兵的一颗心才悄悄放下,心想原来她是送蓝莓果干的,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那就不怕了…… 刘洪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顺手接过,说道:“你看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每次出新款都让我先尝,借你的光,我有口福啦。” “应该的,我家的蓝莓园能建成,也多亏了刘叔叔帮忙,您操了那么多心,却分文不取,每次去我们家连口水都不喝,送点自家产的蓝莓果,不值一提。” 刘洪也没多客气,打开一袋果干尝了尝,就赞不绝口地夸赞着,然后又递给刘晓兵几颗,让他也尝尝。 刘晓兵正在尴尬,刚好吃几颗果干缓解一下气氛,但这一尝,甜滋滋带点蜂蜜香味的蓝莓果干,立刻让他也是连连点头。 “好好好,这个口味的好,丫头啊,东西我尝了,剩下的你拿回去,照着这个深加工,把好质量关,销量准不错。” 刘洪说着,把一盒蓝莓果干又塞给了宋沐瑶,并没有收下。 宋沐瑶无奈地说:“刘叔叔,每次都是这样,送过来你就尝几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么客气干嘛。” 刘洪笑着说:“这可不是客气,这是原则。再说,你每次都说送来给我尝尝,那我已经尝完了呀,剩下的你就拿回去,没毛病。” 宋沐瑶没有办法,却有点不开心地撅起嘴,回头瞅了一眼刘晓兵。 刘晓兵忙陪着笑脸,说:“沐瑶,听说你的蓝莓园经营得有声有色,一年多的时间就变成全村首富了,佩服佩服。”说着对宋沐瑶竖起大拇指。 宋沐瑶却没接他的话茬,认真地说:“刚才我听村里人说,你要去帮牛爷爷找亲人了?” “呃……可以这么理解,牛爷爷身体不好,我想着能帮忙就尽量帮一帮吧。再说,这也是咱们胜利村的事,毕竟从咱们村走出去的抗日英雄嘛。” “嗯,你这次办了一件好事……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很凶么?”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刘晓兵苦着脸,也没有遮遮掩掩,对着宋沐瑶再次承认了错误。 宋沐瑶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脑瓜门,故作凶巴巴地说:“现在老实啦?当初的勇气呢?你隐藏的挺深啊,我都不知道,你左手还会写字。” “咳咳咳……其实我从小就是左撇子,后来才纠正的……沐瑶,看到你现在发展得这么好,我真为你高兴。” 刘晓兵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现在全国都在一起脱贫奔小康,宋沐瑶的蓝莓园不但富裕了自己,还带动了全村的收入,每次提起她,二叔都是乐呵呵的,说当初要不是刘晓兵手欠,给人家写了一封情书,现在哪有全村的美好生活? “呵呵呵,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刘叔叔帮了大忙呢。” 宋沐瑶是个爽快性格,说完之后就从身上拿出了一万块钱,放在了桌子上。 “刘叔叔,这一万块钱是我赞助的,听说晓兵要去帮牛爷爷寻亲,这是咱们村的大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拿点钱当路费。” 刘洪赶忙拒绝,刘晓兵也是说什么都不收,宋沐瑶让了几次,都被刘晓兵推了回来。 开玩笑,刘晓兵是个要脸面的人,当初害的人家宋沐瑶没考上大学,虽说现在创业发家了,但那也是人家辛苦赚来的,自己咋有脸收她的钱? 见刘晓兵不收,宋沐瑶也没办法,想了想说:“那好吧,钱我先收着。以后有需要了,一定要跟我说。另外,你可别以为我拿钱是故意气你,我就是为了咱们村的荣誉。胜利村这个名字不是白叫的,西山上还埋着几十个烈士呢,为了今天的美好生活,我表示一下也是天经地义的。” 刘晓兵颇有感触,点点头说:“好,就冲你这几句话,如果将来有需要,我一定不会客气……不过,我还是觉得当年的事对不住你,现在刚好当着我二叔的面,你看看能不能亲口原谅我?” “原谅你?哈哈哈,那你肯定是想多了,我不揍你就已经很不错了。想让我原谅你,没门!你就在负疚中度过罪孽的一生吧。” “别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要不然……我给你鞠个躬?” 刘晓兵说着,作势就要给宋沐瑶鞠躬,恰好在这时候,陈四平拖着个大包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这场面,故作大惊小怪地喊了起来。 “哎呀呀,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晓兵啊,你这是啥造型啊?挺别致啊!” 正文 第7章 行程计划 “去去去,上一边去,哪都有你……” 刘晓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说这不倒霉催的么,偏赶这功夫让他看见了! 宋沐瑶掩口偷笑,陈四平更是挤眉弄眼,对刘晓兵说:“那我走了啊?这可是你让我走的,我真走了嗷……” 他转过身,作势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 刘晓兵跺了跺脚,无奈地说道:“你们这两个是算计好了,合起伙来气我的么?” “哈哈哈哈,你这猴精猴精的家伙也有今天。” 宋沐瑶笑得很是开心,刘晓兵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以前上学的时候,刘晓兵是班级里的鬼机灵,和陈四平关系最好,几乎从来都不吃亏的主儿。 要不然,他也干不出给宋沐瑶写匿名情书的事。 可是现在,面前这两个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好了,不跟你闹了,祝你和四平这次出门一切顺利,要是找到了牛朝亮爷爷的下落,记得告诉我一声。” 宋沐瑶止住了笑声,正色说道。 从她的目光里,刘晓兵看到了一丝肃然和期盼。 他心中不由感慨。 “放心吧,有了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 “你要是这件事办成了,我就可以考虑原谅你,咱俩既往不咎。” “真的?” “当然,我宋沐瑶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 说着,宋沐瑶拎起那盒蓝莓果干,递给了陈四平。 “你们哥俩带着路上吃,刘叔叔,果园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完之后,便对着刘晓兵微微一笑,刘晓兵刚想要说两句客气话,可下一刻,宋沐瑶冷不丁一脚踩在了刘晓兵的脚上。 这一脚力气不小,刘晓兵刚刚痛呼出声,宋沐瑶就已经跑出门外了。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故意的!” 看着宋沐瑶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院子外,刘晓兵一边跳脚,一边露出无奈的苦笑。 “这个疯丫头……还真是惹不起她啊。” 刘洪全程都在旁边看热闹,见侄子吃了亏,他却是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拍了拍刘晓兵说:“谁让你当初给人家写情书了,害得人家上不成大学,教训教训你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小子到底都写了啥?杀伤力那么大?” “我……其实我压根就不会写那东西,我是抄的。”刘晓兵嘿嘿笑着说出了实话。 “抄的?在哪抄的?” “呃……真的要说吗?” “快说!” “好吧……我是在你们家书桌里翻出来的,也不知是谁写的,超级肉麻,我就照着抄了一份……” “啥?你在我们家书桌里翻到的?啊……你这个小兔崽子,那是我当年给你二婶写的!” 刘洪气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脱下鞋追着刘晓兵就是一顿臭揍。 “啊……二叔……我也不知道是你写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这俩人闹了半天,陈四平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也不劝架,等刘晓兵挨了好几鞋底子,他才过来说。 “刘叔,不是说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么,你们再闹,一会日头都落山啦。” 要不说陈四平心眼多,他不劝架,直接拿出发说事,刘洪马上就停手了,但还是照着刘晓兵屁股狠狠踹了一脚,这才消气。 “你这倒霉孩子,你给我等着,回头我不扒了你的皮!” 刘晓兵的父母都在南方经商,他从小可以说是跟着二叔长大的,叔侄俩闹惯了,每次刘晓兵淘气的时候,刘洪都是以这样一句“等我扒了你的皮”结尾。 这个时候,基本上事情也就结束了。 “二叔,说真的……你觉得咱们应该从哪里开始入手?” 刘晓兵收起了嬉笑,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屁股,一边敲了敲墙上的地图。 刘洪看着地图,摸了摸下巴,说:“我给你提个醒吧,这个朝阳岭,不光是辽宁和吉林有,咱们伊春也有一个朝阳岭。但是这个地方现在叫前进村,头几年我跑山货的时候去过几次。” 一听刘洪这么说,刘晓兵不由眼前一亮:“那别的地方呢,这个许家窝棚,你知不知道?” “这个我没听说过,可能也是旧名。不过,我建议你先去前进村那里找找,毕竟离咱们这里比较近,要是不行,你再去其他地方。” “你说的前进村在哪?” “就在咱们县,你出了村之后,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大约一百多公里……” 刘洪指着地图,对刘晓兵和陈四平说道,陈四平眯着眼,瞄了一下大概路程,就点点头说:“去这比较靠谱,现在都已经中午了,咱们到那估计得两个多小时,时间刚刚好。” 刘晓兵接道:“对,而且前面还有一个镇子,如果前进村不是咱们要找的地方,今天晚上就在镇里过夜。” “那下一步呢,咱们还去哪?你最好做一个计划出来,咱们按着行程走。” “行程我都打算好了,我这就写下来。” 刘晓兵说着,便拿出纸笔,在桌子上认真地写起了行程计划。 他这份行程写得很详细,实际上这些地名早已牢牢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包括每个地名的所在地,他都在地图里搜索了无数次,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大概的方位和距离。 半个小时后,一份行程计划就写好了,上面详细地计划了每一天的路线和目的地,连大致的时间都计算好了。 不过,刘晓兵还是比较保守的,只写了七天的行程。 “咱们就按照这个路线走吧,第一站先去我二叔说的前进村,也就是过去的朝阳岭,如果这里没有线索,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用手指点了点行程表,然后又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出来。 陈四平瞅了瞅,说:“晓兵,你这跨度不小啊,出了前进村,下一站直接就到鹤岗了,然后佳木斯、牡丹江……哈尔滨、大庆、齐齐哈尔,好家伙,你这是省内一周游啊,啧啧啧,名正言顺的公款旅游。” 刘晓兵苦笑道:“游个毛线啊,你没看咱们去的都是深山老林,哪里偏僻咱们就去哪,有这么旅游的么?” 说着,他又对着刘洪说:“二叔,这也是我正想跟你说的,这次我和四平出去,不能用村里的钱。我这半年多实习工作,手头也攒了万把块,应该够路费和油钱了。” “自费?我说晓兵,你是不是疯了啊,拿着自己的钱做好人好事?就算是出钱,也得他们老牛家出吧?” 陈四平有点不可思议地说,刘晓兵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应了这件事呢,再说,村里的钱是公款,给牛爷爷家寻亲是私事,我不能拿着公家的钱去办私事。毕竟他家还没评烈属呢,咱不能给别人留把柄,背后说咱们坏话。” 刘洪想了想,也点头道:“晓兵说的也有道理,村里的钱是公款,虽说我能做主拿给你,但这个钱没法报销,咱也不可能为了这做假账,那不是我刘洪的做事风格。” 说到这,刘洪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叠钱,差不多有五六千的样子,塞进了刘晓兵的手里。 “这个钱你拿着,不够了再跟二叔说。” “二叔……这是啥钱,你什么时候这么土豪了,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千块?” 刘晓兵有些惊讶,他当然知道二叔在家里的家庭地位,别看他在外面呜呜渣渣挺能耐,回家见了媳妇就灭火,属于妻管严晚期患者。 刘洪嘿嘿一笑:“这是我偷偷攒下来的私房钱,本来想着攒到冬天,给你二婶买个貂皮大衣,不过现在才开春,不着急,你先拿去用,反正还有半年呢。” “这……不好吧,我二婶要是知道了,不得扒了你的皮?” “呸,我借她两个胆子,还敢扒了我的皮,反了她了……” 刘洪话音还没落,外面就又走来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就到了房门口,吓得刘洪赶忙闭上嘴,脸都变了颜色。 不过抬头一看,来的不是他媳妇,而是牛大嫂。 刘洪这才放下心,正要打招呼,牛大嫂就从身上摸出一个手帕,左三层右三层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叠钞票。 “晓兵,这些钱是你牛大叔让我送来的,他说你替我们家寻亲,路上花用肯定不少,但我们家最近钱紧,也就能拿出这些了。你别看家里养了不少猪,实际上去掉饲料钱剩不下几个,现在还赊着不少苞米钱没给人家呢……” 牛大嫂面带惭愧地解释着,刘晓兵正要拒绝,刘洪已经扯着大嗓门说:“行啊,多少是个意思就行,刚才晓兵说了,他这半年上班也攒了点钱,我也刚给他拿了一些,再加上你们家的,应该足够了。” “这……晓兵,你花了多少钱,记个账,回头我们手头宽裕了,一定还给你。” 牛大嫂说话也很敞亮,刘晓兵笑道:“不用了婶子,做这件事也是我的一个理想和愿望,咱们大伙齐心协力,找到牛朝亮爷爷的下落,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钱不钱的,如果我在意的话,那我压根就不会回来了。” 牛大嫂闻言感动的眼角湿润了,拉着刘晓兵的手不住道谢。 “行了,老牛大嫂你就回去吧,晓兵他们也该出发了。” 看看时间不早,刘洪便张罗着送刘晓兵出发,陈四平这时候已经把准备好的水和物资都装上了车,然后发动了车子,招呼刘晓兵上车。 刘洪和牛大嫂,还有村委会里的几个人一直跟到了村口,路过牛永贵家的时候,正在喂猪的老牛也扔下了手里的活,跑出来和众人一起,把他们送到了村外。 车子开出两百多米,刘晓兵回头看,那些人还在原地挥手。 “晓兵,这一次咱们要是空着手回来,我估计你都不好意思进村。” 陈四平一边开车,一边说着。 刘晓兵深吸了口气,仰靠在座位上,望着正午高挂在天空的太阳,眯起了眼睛。 “我这次不但要找到牛朝亮烈士,而且还要为他立一座碑。” “立碑?” “对,立一座高高的丰碑!” 正文 第8章 前进村 前进村所在的位置,是在伊春境内的上甘岭区。 这个上甘岭是一个林区,跨越小兴安岭山脉,下辖7个林场,最早的时候叫上甘岭森工局,后来改成上甘岭林业局,到了1992年,才正式成为伊春市管辖的市辖区。 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个人驱车一百多公里,终于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到达了前进村所在的卫国林场。 一路上还算顺利,前半段都是坦途,只是后面刚好遇上修路,几公里的路段,崎岖难行,差点把刘晓兵中午吃的饭都颠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林场范围,陈四平指了指前面岔路,说:“往右边走就是前进村了,我说你也真是的,打个电话过来问问不就得了,非得自己跑过来。” 刘晓兵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颠得七荤八素的小心脏,说:“你是不是以为就你心眼多,我难道不知道打电话?可是这种事,你打电话根本没用,都七十多年前的事了,不亲自来找,压根打听不出什么的。” “说的也是,不过这路也太难走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路还这么破。” 听陈四平抱怨,刘晓兵笑道:“你以为在山里修路那么容易呢,颠簸一点你就抱怨,想想过去抗联战士打鬼子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路,完全是在老林子里钻来钻去,夏天蚊子咬,冬天寒风吹,吃不饱穿不暖,现在这不比过去强百倍?你就知足吧。” “行吧……就你觉悟高。” 陈四平撇了撇嘴,倒是并不以为然。 实际上,他肯跟刘晓兵出来,大半是想要从家里逃出来,不再受爷爷陈长江的唠叨。 他早都已经打算好了,等着帮刘晓兵完成了这次任务,找到烈士牛朝亮的下落,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家,去省城哈尔滨找个事做,每天逍遥自在,不比在家强百倍? 刘晓兵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笑着说:“行了,你也别抱怨了,这才刚出来,你就满肚子怨言,这思想很可怕啊小鬼。” “去去去,你也就比我大几个月,跟我装什么老同志……不过说真的,晓兵,你在哈尔滨有没有熟人,回头帮我介绍个事干?你看我也老大不小的了,也不能总在家守着那个墓,一分钱也不挣啊。” “这个倒是好说,包在我身上了。” 刘晓兵满口答应,然后看了看陈四平,说:“但是……你要是进城工作了,那烈士墓咋办?” 陈四平一边小心翼翼地开着,拐进了前往前进村的岔路,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那我也不能跟我爷爷一样,守着烈士墓过一辈子啊,你说我们家在村里就那几亩地,一年到头也就万把块,这都2019年了,指着那几亩地,我不得饿死啊?” 陈四平说的倒也是事实,他爷爷陈长江守墓,虽然完全是自愿的,村里一个月倒也给他发三百多块钱的补助金,老爷子节俭了一辈子,自己又种了点地,加上补助金,足够他过日子的了。 至于陈四平,父母也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也难得寄钱回来,所以这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每天守着一个墓地,还有几亩田地过日子,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耐不住。 不说别的,这连找对象都费劲啊。 偏偏老爷子就一个心眼----陈四平就是他认定的最佳守墓人,所以他才一直看着陈四平,生怕他跑了。 这一次,要不是刘晓兵略施小计,让老爷子不得不放人,陈四平根本就出不来。 刘晓兵摸了摸鼻子,也有点为难:“你说也对,不过现在说这个还早,等找到牛朝亮烈士,再研究你的事也不迟。反正,你爷爷现在身子骨硬朗得很,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那你也不用操心了。” “屁……他要真活那么大岁数,以后操心的不还是我……” 陈四平嘟嘟囔囔地说着,但也不敢大声,不过还是被刘晓兵听见了,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脖溜。 “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爷爷要是还活着,我做梦都能乐出声来,你还嫌弃?” “我不是嫌弃,我就是憋气……” 陈四平不敢多说什么了,他知道,刘晓兵的爷爷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刘晓兵刚好在镇里上学,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所以这也是刘晓兵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前面的道路一侧,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蜂场,一大片蜂箱摆在地上,旁边还竖了一块牌子:前进蜂场。 “到了,这就是前进村。” 陈四平指了指蜂场前面的一条岔路,路两旁的白杨树掩映中,一座村庄隐隐现现。 十多分钟后,两人把车停在了村口,然后步行下车,往村子里走去。 这是个不大的村庄,坐落在青山叠翠中间,家家户户都是砖瓦房,门前是统一的白色木栅栏,上面爬满了牵牛花,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美丽的花园。 陈四平深吸了口气,说道:“这地方看起来真不错,路也修得很好,比咱们村强多了。我说晓兵,回头你能不能跟你二叔说说,张罗点钱,把咱村那条破路修修呗?” 刘晓兵苦笑:“那条路都修好几次了,但咱村穷,经费少,每次修完之后,一到雨季就被山洪给冲开,我二叔也没辙啊。” “可不是么,就因为那条破路,咱们胜利村的烈士墓都很少有人来祭扫,我听说现在很多抗联遗址都修建成了红色旅游区,要是咱们村也能赶上……我爷爷还不得乐出鼻涕泡?” 陈四平颇为感慨,胜利烈士墓如果真建成了红色旅游区,那他们村可就发达了,村里的老少爷们腰板也能挺直了。 刘晓兵又给了他一个大脖溜:“有你这么说长辈的么,你爷爷要是听见,不得卸了你的大腿。” 说话间,他们便看见前方一个人家门口,有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正在修栅栏,刘晓兵便走了过去,堆起满脸笑容,问道:“大爷,修栅栏呢?” 那大爷抬头瞥了他一眼,手里的活并没停,只是从鼻子眼里“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陈四平走上前,也问了一句:“大爷,跟您老人家打听点事,这前进村,过去是不是叫朝阳岭啊?” “朝阳岭?哪还有岭了,都变成沟了,几十年前就叫前进村,早都不叫朝阳岭啦。” 老头语气有点不耐烦,费劲地用钳子掰着一根粗钢丝,似乎并不想跟他们多废话。 刘晓兵见状,上前帮着老头按住木栅栏,老头这才顺利把钢丝缠好,然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终于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 “你们俩,打听这个干啥?” “大爷,我是伊春市民政局的,想调查一下关于抗联的事,跟您打听一下,过去这里有没有抗联打鬼子的事,或者,有没有抗联战士牺牲在这里?” 刘晓兵趁热打铁,提出了问题。 “打鬼子的事?那你算是来对了,过去这山上就有抗联的驻扎,好几十号人呢。” 听到这个消息,刘晓兵不由眼前一亮,忙问:“那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牛朝亮的?” “那谁知道啊,去村东头,问村长去!” 老头冲他们俩一挥手,就低下头,继续干活了。 问村长? 看来这前进村没白来,果然线索多多啊。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丝笑容,快步往村东头走去。 正文 第9章 一封介绍信 谁知刚走了没多远,前面忽然跑来了一群人,大声吆喝着。 “站住!别跑!” 眼看着这些人直奔着自己跑来,刘晓兵顿时一愣,但定睛再一看,才发现前面有一头起码三百多斤的大猪,正以每小时三四十迈的速度狂奔而来。 好家伙,敢情这些人是在抓猪啊…… 眼看那头猪奔着这边跑来,陈四平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对刘晓兵说:“咋样,敢不敢上?” 刘晓兵迟疑了下,这种事他肯定是不擅长,但也不好在陈四平面前认怂。更何况,他还有事要求前进村的人们帮忙呢。 “你先上,我辅助!” “好嘞!” 陈四平从小就野性十足,闻言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吆喝着就冲了上去。 那大猪见有人拦路,非但没躲闪,反而加快了速度,显然是受了惊吓,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命了。 而且,大猪的身上还挂着一条绳子。 甭问,这肯定是要杀猪啊。 但这大猪膘肥体壮,目光灵动,估计在猪里面也是心眼比较多的,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所以才会出现这一幕。 陈四平也不傻,没有正面拦截,他先是虚晃一棍,让那猪下意识地减慢了速度,然后从斜刺里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猪的脖子。 “嗨!” 他浑身运力,竟是硬生生地把那头大猪摔倒在地。 刘晓兵也不能光看着,于是他也跑过去,抄起那条绳子,就想要把猪的四蹄绑起来。 但他想的太简单了,那头猪力气很大,陈四平虽然凶猛,也并不能完全压制住,猪的四个蹄子不住乱刨,刘晓兵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最后刘晓兵灵机一动,把绳子一头拴在了旁边的树上,另一头捆住猪的前蹄。 这样一来,除非猪能把绳子挣断,否则它是跑不了啦。 这时后面的那些人也追了过来,不由分说一起扑出,死死地把那头猪压住,再用绳子五花大绑,四个蹄子牢牢捆在一起。 带头那人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人拿木杠把猪抬回去,然后抬起头,打量了刘晓兵两人一眼。 “小伙子,谢谢你们啊。刚才要不是撞见你们两个,这猪就出村了。” 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皮肤黝黑,跑得气喘吁吁的,满脸堆笑地对两人伸出手。 “不客气,我们也是刚好赶上了。不过说实在的……这猪劲真大啊。” 刘晓兵拍了拍刚才沾在身上的灰土,笑着说道。 “可不是么,这也就是我,换个人都按不住。差点把腰给我扭了……我说,这大白天的,那猪咋跑出来了?” 陈四平也是一边揉着腰,一边抱怨。 那人说道:“这不是村里有喜事么,明天村长家儿子娶媳妇,杀头猪。” 刘晓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我们一不小心还帮了村长的忙?” “就是就是……”那人笑呵呵地应和着,然后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们两个看起来面生,到这村里是找人还是探亲?”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就是来找村长的。” 说着,他便把自己的身份,还有来这里的目的,对这个人说了一遍。 没想到这人听后,神情有些凝重起来,打量了他们一番,才说:“前进村过去的确是叫朝阳岭,解放后这边开山炼钢,才改名叫前进村。过去山上也的确有抗联的人驻扎,但是……村长不让提。” “为啥不让提?” 刘晓兵有些奇怪,这都2019年了,又不是过去的旧社会,怎么连抗联都不让提? “你们自己去问问就知道了,我也没法说太多。不过今天你们赶得很巧,村长家刚好有喜事,你们刚才又帮忙抓住了逃跑的猪,我估计差不多能成。” 这人倒很是热心,于是领着两人往前走,路上刘晓兵才知道,这汉子叫王成,就是今天的杀猪匠。 前进村的村长名叫张大军,已经在前进村当了二十多年的领头人,很有威望,但就是有一个缺点,脾气不好。 据说他有个特点,谁也不许在他面前提起抗联的事。 怀着满心的疑惑,刘晓兵和陈四平跟着这位杀猪匠,来到了村东头一户张灯结彩的人家。 虽然是明天才娶媳妇,但现在已经能看出满院子的喜庆了,进进出出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刚才那头猪已经被抬回院里,杀猪匠王成倒是没急着去干活,而是先把刘晓兵两人领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身边。 “张叔,有两个人找你。” 王成指了指刘晓兵和陈四平,笑着说,“刚才猪跑了,就是他们两个给抓住的,要不然今天就麻烦了。” 老者正是前进村的村长张大军,闻言也笑呵呵地伸手过来,说:“多亏你们了,小兄弟……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儿子要结婚,看起来这张大军心情很不错,估计能好说话一些。 刘晓兵笑着说:“张叔,先恭喜你呀,家里添人进口,接福纳祥,诸事顺遂,喜气洋洋。” 他开口就先来了几句客气话,陈四平脸皮更厚,也跟着来了两句。 “祝新郎新娘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老张家喜气盈门,贵人天相,多子多福,大吉大利……” 张大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但心里却有些疑惑,心说这俩人看起来年纪轻轻,这怎么好像是来讨喜的? 在农村通常会有这样的风俗,一般有人家结婚娶媳妇,就会有一些闲汉过来说几句吉利话,讨个喜,主家也会给两个打赏钱。 在旧社会,这样的人多数都是唱莲花落的,现在也有打快板的,但近些年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张大军从兜里摸出两盒烟,顺手扔了过去。 “好好好,同喜同喜,去外面玩去吧。” 他扔了两盒烟想要打发这俩人走,刘晓兵噗嗤一笑,知道这老头误会了。 “张主任,你误会了,我是县里民政局的。” 村长只是民间俗称,村主任才是官方称呼。 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张大军却是更纳闷了,打量了他一眼,说:“民政局的?我儿子结婚领结婚证了呀,这怎么还追到家里来了,是手续哪里不对吗?” “呃……不是结婚证的事。” 刘晓兵挠了挠头,便把张大军拉到一旁,拿出了一张介绍信出来。 张大军接过介绍信一看,不由愣了愣。 这介绍信上写得清楚:兹有我局档案室管理员刘晓兵同志,前往贵处调查关于寻找抗联烈士遗骨事宜,请予接洽为盼。 这是刘晓兵请假回家之前,请民政局领导给他开的,就是为了方便行事。 张大军的脸色沉了下来,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介绍信上面盖着县里民政局的大印,而且面前这个年轻人刚刚还帮了自己家的忙。 “你们想知道什么,就赶紧问吧。不过我的时间很紧,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办喜事,我忙得很。所以,我只能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 正文 第10章 花名册 “是这样的,我们在寻找一位名叫牛朝亮的抗联战士,当然,也可能是一位烈士……” 刘晓兵抓紧时间,便把为老牛家寻找亲人,以及牛朝亮可能在朝阳岭一带战斗过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对张大军讲了一遍。 张大军听后,沉默了片刻,忽然拿出一支烟慢慢点上,然后拉着两人一起来到了屋后。 前面院子里又是杀猪又是张灯结彩,热闹得很。 这屋后却是一片菜园子,此时正值初春,刚刚播种,庄稼的小苗还没有钻出土壤。 但那一条条翻整好的地垄沟,黑黝黝的土地,显示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吸烟么?” 张大军望着面前的菜园子,递了两支烟过来。 刘晓兵摇了摇头,他没有吸烟的习惯,陈四平想接,但看刘晓兵没要,也就没吭声。 张大军也没多让,徐徐喷出一口烟,目光凝视着前方,开口说道。 “你们这两个孩子,都是好样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两个本身就都是抗联后代,那些烈士前辈为了赶走日寇,为了新中国流血牺牲,我们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那位牛朝亮烈士到底在不在这?” 刘晓兵神情很是认真,张大军没回话,再次吸了口烟,才说:“本来我是不想多谈这个话题的,这也就是我今天心情好,加上你们两个孩子大老远跑来,我就破个例……实话跟你们说,这山上过去驻扎的抗联部队,有个花名册藏在我们村。但里面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我也不清楚。” 居然有花名册? 刘晓兵大喜过望,但张大军随后又说:“那个花名册已经在我们村里几十年了,但是这些年以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陈四平好奇问道:“那是为什么呢,这是珍贵的文物资料呀,按理说,应该上交到文史部门的。” 张大军冷哼了一声,随后语调拔高:“我有什么办法,那花名册是用了好几条人命才换回来的,当年……” 他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过了半晌心情才平复下来,然后继续说道:“当年日本鬼子搜山,刚好寒冬腊月,抗联战士没吃没喝,村里的乡亲也都被抓到村口的空地上,让我们说出抗联战士的下落。那时候,抗联的一位干部刚好在村里养伤,他身上就有一份花名册。但为了保护他,保护抗联战士……” 刚刚说到这里,张大军的泪水就滚滚而落,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上前小心劝道:“张主任,实在是抱歉,我们偏赶在你家办亲事的时候来添乱,要不,你告诉我那花名册在哪,我自己去看。” 张大军摆摆手,然后抹了抹眼睛,说:“所以这些年,我不想听任何人提起抗联的事,实在是听不了……算了,我带你们去找一个人,花名册就在他那,但是他会不会给你们看,我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您是一村之长,花名册这种事,应该您说了算的呀?”陈四平不解问道。 “呵呵,别说一村之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那花名册,是用他家五口人命换来的,你说,他会不会轻易拿出来?” 张大军停顿了下,又说:“而且我劝你们到了那,说话也留神些,尽量不要刺激到他,否则他要是犯了病,我们也没辙。” “犯病,什么病?” “七十年前,他亲眼目睹全家被害的时候,就疯了。” 张大军狠狠掐灭了手里的烟,大步往外走去。 听了这话,刘晓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悄然从心底蔓延。 “晓兵,看来这个前进村,有故事啊。” 陈四平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声说道。 刘晓兵点点头:“待会记住,说话要注意,一定不要刺激到对方。”抬头望着张大军的背影,轻叹口气,“我们这次来,揭了人家的伤疤啊。” 村子西头,一间几乎快要倒塌了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矗立在角落里。 周围其他人家差不多都是砖瓦房,高门大院,一座座连成排,门前都是白色栅栏,显得干净又整齐。 却只有这间茅草屋,很是特殊,显得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张大军带路,三个人来到了茅草屋门前。 “小唐,在家不?” 张大军冲着里面喊了好几声,茅草屋的门才慢慢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邋遢汉子走了出来,眯着眼往外打量。 这汉子头发乱糟糟,起码一个月都不洗了,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旧的,而且现在已经开春,他穿的还是棉袄,上面好几个破洞,露出里面脏兮兮的棉花。 “啊,村长啊,啥事?” 他看了半天,总算是认出了张大军,开口说道。 “开门,有事找你爹。” 张大军话音一落,那汉子似乎是有点怕他,赶紧过来打开了门,冲张大军嘿嘿地笑。 刘晓兵两人也想上前打招呼,张大军说:“你们等会注意点,他们爷俩这里都有点问题。”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刘晓兵会意,点头说:“谢谢唐大哥了,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你别见怪。” 听刘晓兵这么说,张大军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给那汉子。 那汉子立刻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往屋子里跑,一边喊:“爹啊,爹,张叔来了,有人找……” 他口齿有点含糊不清,一溜烟就没影了。 张大军随后也带着刘晓兵他们进了屋,迎面是一个简陋破烂的厨房,灶台是砖土灶,一个黑漆漆的烟筒穿墙而出,四下里都是脏兮兮的。 锅里还有一点稀粥,旁边胡乱扔着几个碗,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还有一点咸菜,看起来应该就是他们今天的午饭。 屋子里的炕上躺着一个老人,听见呼喊后,才慢吞吞地坐起来,干巴精瘦的脸上似乎一点肉都没有,下巴上有着一缕胡子,昏花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霭,没有半点光彩。 张大军进了屋,把兜里另一盒烟也拿出来,放在老人面前。 “唐老哥,有两个孩子来看你,他们是政府派来的。” 刘晓兵也机灵,听张大军这么说,赶紧给陈四平使了个眼色,陈四平登时会意,马上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放在了那老人面前。 “老人家,听说您生活困难,政府派我们来看看您,这是一点慰问金,您老别嫌少。” 刘晓兵乖巧又恭敬地说道。 老人看了看那钱,又看看刘晓兵他们,却露出了抗拒的神情,拿起那叠钱,直接扔在了地上。 “我不管你们是谁,别想打花名册的主意!” 正文 第11章 你们终于回来了 老人明显有些激动,挣扎着想要从炕上起来。 刘晓兵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个示好的举动,居然引起了对方的反感。 张大军一把拉住了老人,低声喝道:“老唐,这是咱们政府的人,是党派来的。” 他特意强调了“党”字,老人一愣,眨了眨眼睛,看向刘晓兵的目光呆滞了片刻。 刘晓兵反应快,忙说道:“老人家,我们是伊春市民政局党委派来的,因为听说您生活上有些困难,所以来慰问您。” 陈四平也接了一句:“是啊,我们领导还说,要给您家里盖个新房子呢。” 他本以为说完这个老人会高兴,但没想到,老人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又有点紧张起来。 “不要,不要房子,不要动我的房子……你们都走,都走……” 他居然直接开口赶人,几个人被他推推搡搡,赶出了门外。 随后,那盒烟也被扔了出来。 砰,房门关闭了。 “我都说了,让你们们说话注意点,别刺激到他。” 张大军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低声说:“待会咱们再进去,但我告诉你们,你们俩最好少说话,这老爷子受的刺激太严重,总觉得现在还没解放,一辈子守着房子谁也不许动,不然村里早就给他盖新房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一看见钱就给扔了,这是把咱们当成汉奸了?” 陈四平有点无语。 刘晓兵也是苦笑道:“估计是,以为咱们拿钱过来是想收买他,让他交出花名册。” 张大军一摊手:“可不是么,尤其这小子还提到了盖房子,这些年我一直都想给他家修房子,他不让啊,生怕被别人发现他藏起来的花名册。所以,一提盖房子,他就彻底发作了。” 这个事情就有点挠头了,陈四平打量了一番这间茅草房,忽然开口说:“要不,你们想个办法,把他们弄出去,然后我进去把花名册找出来,不就行了?” 刘晓兵瞪了他一眼:“你这什么馊主意,老人家本来就因为保护花名册受刺激了,你要是敢那么干,老人家还不得让你活活气死?” “那你说咋办?现在咱们连门都进不去,怎么拿花名册啊。” “放心,咱们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刘晓兵抓了抓头发,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门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张大军说:“张主任,你刚才说,他一直觉得现在还没解放?” 张大军一拍大腿:“对啊,我都跟他说无数次了,他也不听,就守着这破房子过日子,说什么,等抗联的回来了,他还得把花名册交出去呢,所以死活也不肯让人动他的房子。” 等抗联的回来? 听到这句话,刘晓兵不由灵机一动,赶紧压低声音,上前对陈四平和张大军低语了一番。 他说完后,陈四平眼前一亮:“好家伙,这主意你都能想得出来,绝了。” 张大军也是一竖大拇指,表示赞成:“行,我看能行,试试看,说不准就管用了。” 刘晓兵眨了眨眼睛,鼓足了一口气,上前敲门。 “老乡,老乡在家吗?” 他连喊了几声,刚才那个汉子又过来打开了门,一见还是他们,不由哭笑不得地说:“叔,回吧,那花名册连我都没见过,没用的……” 别看他脑子也不大清楚,这句话倒是说得很诚恳。 刘晓兵也不理他,冲里面喊了一嗓子。 “老唐大哥,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抗联三军的呀。” 老人原本还在屋子里生气呢,吹胡子瞪眼睛的,但听到这句话,居然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刘晓兵又喊了几声,老人慢吞吞地挪过来,手抓着门框,瞪大眼睛看着刘晓兵,不住打量。 “你是抗联三军的?你刚才不是说,你是民政局的……你骗我……” “不不不,我没骗你,我过去是抗联三军的,现在解放了,我就到民政局工作了。” “你真是抗联三军的?” “是啊,如假包换。” “那你说说,你们军长是谁?” “赵尚志赵将军啊。” “赵将军……他现在好不好?” “呃……他已经牺牲了。” “牺牲了……” 老人的眼神迷离起来,然后几滴眼泪慢慢滚落。 良久,他才慢慢地叹了口气,然后蹲了下去,伸手抹了抹眼睛。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刘保国。” 刘晓兵开口就把他太爷爷的名字报出来了。 “唉,自打你们走了之后,日本鬼子把村里都祸害完了啊……你们终于回来了……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亲人啊……” 老人颤抖着上前,一把拉住刘晓兵的手,忍不住老泪纵横。 刘晓兵也颇为触动,安慰道:“放心吧,现在没有日本鬼子了,村里人也都过上好日子了。” “没有日本鬼子了?兄弟,现在日本鬼子都打跑了吗?” “打跑了打跑了,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了,现在不但是东北光复了,全国都解放了,老百姓已经翻身做主人啦。” “啊……这么说,老蒋也……” “打跑了,老蒋那一帮子人都跑了,总统府都变成旅游景区了。” “这……小张,这么好的消息,你怎么早点不告诉我啊?!” 老人冲着张大军瞪起了眼睛,张大军哭笑不得,一摊手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无数次,你也不听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肯定没跟我说过。我这脑子好得很,我记得你前几天还偷了我家的饽饽,被你爹捆起来打……” 老人的语气很是肯定,张大军也只能哭笑不得,不敢辩解。 现在只要他相信刘晓兵的话,那就有希望拿到花名册,否则他的脑子要是再糊涂起来,就更没戏了。 刘晓兵趁热打铁,上前说:“老唐大哥,组织上派我来取回花名册,同时给你送来一些钱,算是对你这些年的补偿。” “不要不要,不要钱……你等着,保国兄弟,我这就给你取花名册,你等着……” 老人连连摆手,慌里慌张地往屋里跑去。 见此情景,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办法还是蛮管用的。 过不多时,老人便从自家炕柜的一个夹层里,翻出了一个用蓝花布层层包裹的书本本,郑重其事地用双手捧着拿了出来。 “这就是我们老唐家用了五条人命保住的花名册,现在交还给你们。但是……我们家没能保住黄政委,对不住抗联的兄弟们啊!”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再次激动起来,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刘晓兵心中不忍,正要上前劝说,却见老人跌坐在地,把那花名册抱在胸前,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然后口中低低呢喃着,似乎在讲述着什么。 刘晓兵凑近了些。 终于听清了老人断断续续的话语。 “……抗联的黄政委就住在我们家养伤,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也没想到,鬼子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那时候,我刚好在村口放哨……唉,那年我才八岁啊……” 正文 第12章 七十年前 在老人断断续续的回忆中,一个悲壮惨烈,又催人泪下的故事,慢慢展现在众人面前。 1939年的冬季,那时候抗联各军已经在进行缩编,在朝阳岭这个地方,驻扎了几十名抗联战士,随时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在这些抗联战士中,大部分都是伤员,还有几名重伤员住在村里养伤,其中就有这支连队的政委黄连胜。 黄连胜本是山东莱州人,早年闯关东来到东北,九一八事变后,他辗转加入了抗联部队,由于作战勇敢,足智多谋,又识文断字,成为了连队政委。 一次战斗中,他受了很重的伤,半条腿都被打烂了,还有一颗子弹穿透胸腔,差点就打穿了肺部,休养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转。 而在这段时间里,那支抗联队伍集中力量,几次出击,打掉了日伪军好几个据点,甚至还端掉了一个警察局。 就在黄连胜的伤基本痊愈,快要重返部队的时候,日本鬼子突然展开了搜山行动,在一个夜里将朝阳岭团团包围。 村里早有准备,负责在村口放哨的唐继红,立即在老槐树上挂出了两盏大红灯笼,提醒山上的抗联战士赶紧转移。 灯笼刚刚挂出去,日本鬼子就杀到了。 全村上下百余口,被日本鬼子用枪赶着,聚集在老槐树旁边的空地上。 日本鬼子知道,驻扎在山上的大部分都是伤员,但就是这些伤员,居然几次下山,还让己方吃了不小的亏,岂能不恼羞成怒? 说来也是巧合,村里有个跑山的老客,经常跟山下一个叫谢长坤的皮货商做生意,但他不知道的是,那皮货商暗地里也给日本鬼子传递情报。 一次,两人喝酒,老客醉意朦胧之中,无意中说出了村里有抗联战士,而且大部分都是伤员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还有一份花名册,就藏在村里一个抗联“大官”的身上。 这一下可惹了大祸,那皮货商有个侄子就在日本人那里当伪军,他立刻把这个消息通知了侄子,向日本人告了密。 日本人立即行动,在一个妓院里把那个老客抓了起来,逼着他带路进山。 所以,这一次日本鬼子集结了一个中队的力量,差不多两三百人,还有几百伪军,打算将这些伤员一举歼灭。 村头空地上,日本鬼子让那老客指认,此时老客酒醒,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他本就是这个村里的人,自然知道谁家有抗联战士,但看着一双双愤怒的目光,吓得胆战心惊,根本不敢指认。 最后,他犹犹豫豫地把目光停留在了唐仁礼的身上。 这唐仁礼是村里的教书先生,黄连胜就是住在他家。 日本鬼子立即会意,不由分说,上前就把唐仁礼抓了出来,逼着他交出抗联的“大官”,还有花名册。 村里当时差不多还有五六个伤员,都想站出来保护黄连胜,因为那花名册上面记录了连队里所有人的名字,其中有不少都是附近村屯的,一旦被日本人搜去,那些战士的家人可就都要遭殃了。 见此情景,黄连胜毫不迟疑,第一个站了出来,坦然承认,自己就是抗联战士,但不是什么大官,也没有什么花名册。 他说,抗联部队都已经在前几天转移了,因为自己伤重,所以留在最后。 至于什么抗联“大官”,也根本不在这里。 日本鬼子却是压根不信,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先是找出了唐仁礼的家人,用枪顶着头,让唐仁礼说出其他抗联战士。 唐仁礼宁死不屈,又说自己才是抗联的,黄连胜只是自己的把兄弟,和抗联无关。 但黄连胜身上的枪伤无法掩饰,危急之下,那几名抗联战士逐一站出,宁可自己被抓走,也要保护老百姓。 狡猾又凶残的日本鬼子却并不满足,他们逼着抗联战士交出花名册,而且他们认定唐仁礼和抗联“大官”有所关联,于是接连枪杀了唐仁礼的老婆和女儿,想要逼着他屈服。 唐仁礼悲愤万分,却说什么也不松口,日本鬼子当着他的面,又杀死了他的大儿子,还有他的老娘。 黄连胜和几个抗联战士眼珠子都红了,但花名册事关重大,说什么也是不能交出去的。 就这样,唐仁礼也最终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刀下,被砍了脑袋。 黄连胜等抗联战士当场反抗,却全部被杀害,只有黄连胜被带走,据说严刑拷打数日,他宁死不屈,壮烈牺牲。 唐家上下六口,死了五个,只有小儿子唐继红因为挂灯笼没来得及跑,一直藏在树上,亲眼目睹了这一惨烈场景,他死死咬着牙,抠住树干,憋着气,不让自己出声。 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牙齿咬断了好几颗,嘴里满是鲜血,手也抠破了,整个手掌鲜血淋漓,却也因此幸免于难。 日本鬼子走后,看着一家亲人的尸体,年仅八岁的唐继红当场崩溃大哭,因为这一口气憋住了,受刺激太重,他从此以后就变得精神恍惚,疯疯癫癫。 后来解放后,唐继红一直到了快五十岁时,才和一个哑巴逃荒女人结婚,生了个精神也不怎么正常的孩子。 几年后那女人就死了,从此唐继红就和自己的傻儿子相依为命,两人的脑子都有问题,那傻儿子倒还好,生活能自理,还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能照顾唐继红。 唐继红自己则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还经常觉得现在还是解放前,对于村里人的好意,他一律拒绝,死守着当年自己全家用性命保下来的花名册。 这些年来,因为唐继红的原因,花名册就一直保存在他这里,即便是解放后,也没人找他要这本花名册。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老唐家用命守护的东西。 听到这里,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张大军长叹口气,擦了擦眼睛,说:“老唐啊,你说你今年都78了,这段记忆在你脑子里刻了整整七十年,你忘了一切,也没忘了这段啊。” 唐继红涕泪齐下,颤颤巍巍地拿起那本花名册,用干枯的手慢慢一层层打开包裹,然后递给了刘晓兵。 “抗联的兄弟,这花名册,我终于可以交给你们了。我们老唐家没有出卖任何一个战士,爹啊,娘啊……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啊!” 唐继红双手向天,大声悲呼。 刘晓兵拭去了眼角泪水,满面肃然地打开了这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花名册。 正文 第13章 不在这里 “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第四师第一团二连全体名单。” 抚摸着花名册上斑驳的字迹,刘晓兵翻开花名册,神情肃穆,从开头的连长杜国武,政委黄连胜,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并一一读出那些名字。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徐徐的微风掠过,拂动着刘晓兵的头发和衣襟。 仿佛那些花名册上的英灵们,穿越了七十年的时空,来到了此时的前进村,也在和众人一起追忆着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 花名册上共有不到一百个名字,功夫不大,刘晓兵就一一读完了。 而且大部分人的名字上面都画着一个红圈,这是代表已经牺牲的意思。 至于其他没有画圈的,则已经无法得知他们的生死下落了。 全部看完后,刘晓兵合起了花名册,和陈四平对视一眼,默默摇头。 其实陈四平刚才也凑过来了,花名册里的名字,他从头到尾已经看完。 但是,里面并没有牛朝亮和材料里记载的其他小分队队员名字。 这也就是说,牛朝亮并不在这里。 “怎么样,你们要找的人,在这花名册上么?” 张大军开口问道。 刘晓兵摇摇头,把花名册递给了他:“张主任,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但我要找的那个人,不在这。” “哦……这样的话,那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张大军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过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们,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让这份花名册出世了。” “是啊,这份花名册是很重要的历史资料,你们一定要留好。” 刘晓兵说着,又来到了唐继红老人的面前,重新拿出了那叠钱。 “老人家,这回您总可以收下了吧,这是党和政府给您的慰问金,这么多年以来,您一直把这份花名册保护得很好,您是大大的功臣。” “不……不……”唐继红眯了眯眼,看着那一叠钱,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总算没有像刚才一样抗拒,反而看起来无所适从。 张大军摇摇头说:“你们给他钱没用,他又不会花。”说着接过那钱,对唐继红说:“你要是不肯收,村里帮你收下,回头给你修房用,你看行不行?” “修房……那成……谢谢党,谢谢政府……” 唐继红终于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了,他颤巍巍地站起来,似乎要行礼,陈四平赶忙上前拉着,但老人还是坚持着,给张大军和刘晓兵鞠躬。 两人也扶住了老人,把他搀到旁边一把旧椅子上坐下。 “你是……张大军吧?” 唐继红抬眼望了望几个人,忽然开口问道。 张大军一拍大腿:“你可算把我认出来啦,没错,我就是张大军啊。” 唐继红笑呵呵地用手比划着,说:“我记得那时候,你才那么一点点,跟个狗崽子似的,一转眼都这么大啦。” 他比划的那个尺寸,还真跟一只小狗差不多,刘晓兵和陈四平憋着笑,也不敢出声,张大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语道:“这事你咋记得这么清楚……” 他转身看向两人,解释道:“我小时候出生的时候是早产,才三斤多,当时他都十几岁了,脑子不清不楚的,没想到还记着这件事。” 刘晓兵笑道:“这说明他老人家并不是忘了一切,只是印象深刻的事情才会记得,只是不知道,我们两个走了之后,他会不会记得我们。” 唐继红呵呵笑道:“记得记得,当然要记得,你叫刘保国,他叫……叫什么?” 看起来他的精神愈发好了起来,陈四平也没犹豫,上前也把自己太爷爷的名报了出来。 “我叫陈抗战,当年也差点打上南京,因为负伤就退下来了。” 唐继红看了看他,问:“你是哪里负伤?” 陈四平想也没想就说:“腿,断了一条,上不了战场啦。” “腿断了?” 唐继红纳闷地看了看他,又望了一眼他的腿…… “呃……不用看,这是假腿,木头的……” “啊……那你是个大英雄啊……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汉,我跟你们讲,当年打鬼子的时候,虽然我没开过枪,但是我给抗联战士们站岗放哨,我手里也有一把红缨枪,日本鬼子搜村的时候,就是我冒着危险爬上树,挂上了两盏红灯笼,给山上的战士们报信……” 唐继红这段话说得倒是清楚,可说着说着,嘴里又开始不清不楚地嘟囔起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他眼神渐渐迷离,估计是刚才稍稍清醒了一会,现在又糊涂了。 见此情景,张大军把旁边那汉子拉到一旁,把那些钱给了他。 “这点钱给你买吃的,买衣服,你会花么?” 那汉子高兴得很,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钱,点头说:“嗯嗯嗯,我会,之前我还在县里打过工,我认识钱,这些都是一百的,一张……两张……三张……” 他当着几人的面开始数钱,数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拿着钱往手心拍了拍,开心地说:“这是十张一百的,就是一千块。” 刘晓兵笑着对他说:“没错,这就是一千块,你们好好过日子,等村里给你们修了房,我再来给你们送些生活用品和粮食。” 汉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用力点头。 张大军想了想也说:“这样吧,明天是我儿子结婚,家里正在杀猪,回头我就让人送一条猪腿过来,你们爷俩也好好地开开荤,沾沾喜气。” 说着,他又拍了拍刘晓兵的肩膀,说:“你们来得太好了,帮了我的大忙啊,这爷俩始终是我心里的一个心病,今天终于解开啦。” 刘晓兵先是一笑,随后叹气道:“你的心病解决了,老牛大哥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我还是得继续去找牛朝亮。张主任,谢谢你啦,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该走了。” 随后,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个人,对着唐家父子告了别,承诺以后一定会来看他们,在他们不舍的目光中,这才随着张大军走了出去。 一直走出老远,唐家父子还在后头挥手呢。 刘晓兵心里颇为感慨,这一次虽然没找到牛朝亮,但也算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走到村口,刘晓兵就要告辞离去,但张大军却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拉着两个人吃饭,并且说,等明天他儿子结了婚,吃了喜酒,再走不迟。 这回还不到刘晓兵说什么,陈四平不干了,说什么也不同意留下。 见两人态度坚决,张大军也就不再坚持,不过他对刘晓兵说:“晓兵啊,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我就不留你们了。但是有一件东西,我希望你们能够收下。” 正文 第14章 原来如此 说着,张大军从身上把那本花名册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刘晓兵。 “这个花名册,已经藏了七十年了,今天多亏了你们,才重新出世。所以我觉得,这花名册应该交给你们,而且你们还是民政局的,交给你们最合适不过,拿回去归档,或者是交给党史文物部门,都可以。” 刘晓兵看了看花名册,也说道:“按理说,这花名册是很珍贵的历史资料,是应该交给党史文物部门,或者民政局归档。不过,这是你们村里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如果留在村里代代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段历史,从而把我们的抗联精神发扬光大,我觉得也很好。” 张大军一笑:“说的是这个理,只可惜现在村里已经没什么年轻人了,人人都在往外面的世界走,村里现在也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你别看我儿子明天结婚,他是特意从城里赶回来的,就三天假期,结了婚就带着老婆跑啦。所以,我倒是想把过去的故事讲下去,可是谁听啊?过去我为啥不让村里人提抗联的事,你们知道原因么?” 陈四平想了想说:“因为你不想提起当年那段惨烈的往事,而且你这些年一直努力想帮助唐家父子,可惜都没什么用,你心里觉得对不住他们,索性就再也不提抗联的事,免得自己憋屈。” 张大军叹了口气:“是啊,小陈说的对,但也只对了一半。另一方面,我也是心里有气,过去我们小的时候,还经常听老人讲打鬼子的事,现在的年轻人压根都不想听了,别说旁人,我自己的儿子我都管不了,所以我现在索性就不提,一提起来我就生气啊。今天要不是日子特殊,你们又是县里来的,还拿着介绍信,我才懒得管。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从这一点来看,我得谢谢你们啊。” 他言下颇为感慨,刘晓兵笑道:“张主任,您不用客气,也不用泄气,谁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听打鬼子的事了?” 说着,他指了指陈四平:“不信问他,他能给你讲三天三夜的抗联故事,都不带重样的。” 张大军诧异的看了看陈四平:“这么厉害?” 陈四平苦笑:“没办法,小时候我也不想听,我爷爷就把我绑在椅子上,就在我耳朵边讲,日子久了,我想不知道也难……” 张大军哈哈大笑起来,将花名册往刘晓兵怀里一塞,说:“反正东西交给你们了,回头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安置在哪就行。如果有机会去县里,说不定我还可以去看看它,缅怀一下。” “一定一定,等我们这次回去,我就把花名册上交,还有前进村的故事,我也会一起记录下来。” 刘晓兵收起花名册,神色肃穆地说道。 他已经想好了,关于这本花名册,和花名册背后的故事,他一定会深入挖掘,争取让这段历史完整的保存下来,并且流传下去。 张大军神色有些萧瑟,再次叹了口气。 “如果你要记录的话,别忘了,那时候这里还叫朝阳岭。我们村里,当时也是出了好几个抗联的英雄烈士。” 他说着声音忽然有些变得哽咽,于是再不说话,转身大步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刘晓兵也叹口气:“这位村长倒是个性情中人,咱们今天虽然没找到牛朝亮烈士,但也算是解了张村长的心结,还有唐家父子也总算能好好正常生活了,我很欣慰呀。” 陈四平抹了抹鼻子,说:“我发现你自打进了县城工作,说话越来越一套一套的,唉,这上过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去去去,人家毕竟是村长,又是长者,说话不得客气点?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都下午四点多了,其实在这住一晚,多跟他们聊聊,明天再走也不迟。你为啥非急着走啊?难道你没看出来,他明显还有不少故事和秘密,都憋在心里,没跟咱们说。” 刘晓兵转过身,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 陈四平眼珠子骨碌一转,瞥了一眼张大军离去的方向,说:“你是不是傻,咱们这才出发第一天,你就搭进去一千块钱,明天他儿子结婚,你说你随不随礼?要是不随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要是随礼,又赔一份钱,亏大发了!” 刘晓兵哑然,忽然有点无言以对。 他是万万没想到,陈四平居然考虑的是……随礼的问题。 看他一脸不解的样子,陈四平掰着手指头说:“你看看,咱们这次出来,你二叔给了五千,老牛家给了三千,这一共才八千块的活动经费。然后你刚才手一抖就是一千块没了,明天早上你要是再一抖,咱俩可就八千变六千了。” 刘晓兵无语道:“你不能这么算啊,我自己还有几千块,你爷爷不也给了你一千块钱么?” “那是咱们的家底啊,轻易不能动,你知道这次出去要多久才能找到线索?万一找一个月两个月,这点钱够干啥的?过日子不得省着点啊。” 陈四平跟个小媳妇似的,跟刘晓兵算了半天账,刘晓兵一听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给唐家父子一千块钱这件事,他倒是不后悔。 “四平,我跟你说,别的钱咱们都能省,像今天唐家父子那种情况,没法省。他们守着一本花名册守了七十年,脑子都不清不楚的,还没忘了自己的职责,这就是一种非常难能可贵的精神呀。” “这个我承认,所以这一千块给的很好,我也不反对,但是随礼的话……还是算了吧。” 陈四平说着话,两人再次回到了刚进村的地方。 那个老大爷还在原地干活拧铁丝加固栅栏,一见两人回来了,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道:“咋样,张大军把你们赶出来了?” 刘晓兵笑道:“那倒是没有,不但没赶我们,还领我们去了老唐家,听了一段故事。” 老大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两人,说:“那就奇怪了,张大军的脾气,谁敢提抗联的事,他就瞪眼珠子。今天咋转性了?” “大概是他儿子明天结婚,今天心情好吧。” 陈四平并没想多跟他聊,说着话就想走,刘晓兵倒是来了兴趣,问道:“大爷,我们刚才跟村长也聊了很多,为啥我感觉,他好像有些什么秘密,没有对我们说?” “嘿,既然说到这了,我估计,他一定把七十年前那件事告诉你们了吧?” 老大爷放下手里的活,饶有兴趣地说道。 “没错,那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但有一件事你们肯定不知道。” 老大爷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其实张大军不让人提抗联的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当年那位牺牲的黄连胜政委,就是他的亲舅舅。当年老唐家五口人为了保护他舅舅身上的花名册牺牲,所以谁要是提抗联,那就是揭他的伤疤,往他心上撒盐啊。” “啊?”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 正文 第15章 查找线索 原来,张大军不愿让人提起抗联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就是当年那位烈士的后代。 陈四平追问道:“那当年驻扎在山上的抗联战士,后来怎么样了?” 老大爷叹口气:“估计张大军也没告诉你们,那些抗联战士因为及时转移,没被鬼子发现。几天后,为了给战友们和老唐家报仇,营救黄政委,他们下山端了鬼子的一个据点,但人还是没能救出来。再往后,他们一直转战各地,坚持抗日,听说差不多也都先后牺牲了。” 这时候,张大军家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鞭炮声。 那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人们笑语欢声,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 望着远处的人们,回味着老大爷刚才的那段话,刘晓兵轻叹口气。 “七十年过去了,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再也没有了苦难。他们应该可以安息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本花名册,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开怀而笑的脸孔,正望着这片他们曾经流血牺牲的土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陈四平沉默了半晌,忽然拍了拍刘晓兵的肩膀:“我觉得,其实给这位村长随个礼,好像也行。” 刘晓兵笑了起来:“还是算了,咱们抓紧赶路办事,然后把这花名册递交到有关部门,毕竟还有很多抗联战士牺牲后都没有信息,如果因此能认证一批烈士,最好再找到烈士们的埋骨之地,我想,这就是给前进村和这位村长最好的礼物了。” 陈四平也难得地露出一副愁容,说:“找一个牛朝亮就已经费老鼻子劲了,再去找花名册上的烈士……难度也太大了,我觉得还是上交到有关部门,咱们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刘晓兵自然也知道这件事难度巨大,摇摇头说:“这个以后再说,咱们还是先找牛朝亮吧。”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收好花名册,两人告别了那位老大爷,走出了前进村。 上车之后,刘晓兵查看了一下地图,发现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也在几十里之外。 看来,今天要赶到那里过夜了。 根据他们出发时制定的行程计划,出了前进村就找个地方休息,然后明天就去鹤岗。 那边有一个叫做石人沟的地方,虽然从资料上来看,和这里离得还挺远,差不多两百多公里,但好歹也算是有点关联性。 两人离开前进村,很快出发上路,但由于前方道路颠簸难行,一直到了夜里六点多,才赶到了一座叫做吉阳的小镇。 找了家旅馆住下后,刘晓兵才腾出空来,拿出手机,把花名册上面每一页都拍了照片。 这一次一共七天行程,但对于寻找牛朝亮的事,他其实一点信心都没有。 如果下一个石人沟也没有线索,就得直奔佳木斯,然后绕路牡丹江,再从哈尔滨、大庆、齐齐哈尔那边转一圈,最后回到伊春。 七天时间,其实挺紧张的。 拍了照片后,刘晓兵把花名册仔仔细细地收进行李箱,放进一个独立的收纳袋里,避免弄坏。 毕竟这是七十多年前的东西了,尤其又是纸张,稍不注意就会损坏。 陈四平则是跑了出去买吃的,等刘晓兵弄好之后,他才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几份盒饭。 刘晓兵把箱子装好,放在一旁,走过来闻了闻,笑道:“好家伙,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还挺香的。” 陈四平一边往外拿盒饭,一边说:“为了跟你出来,我中午饭都没吃,那还不得多吃点?再说我在家里,天天跟我爷爷吃白菜土豆,吃得我都营养不良了,现在总算能出来开开荤……” 他把塑料袋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只见一共有四个菜,溜肉段、扒肘子、地三鲜,外加一个家常凉菜。 刘晓兵撇撇嘴:“你要想吃肘子,刚才在前进村吃多好,人家刚杀的猪,那肉得老香了。” “拉倒吧,你不是说赶路要紧么,再说他家的肘子虽然好吃,但是也贵啊……咱们俩吃人家一顿席,少说也得五百块钱,有那个钱,够我买多少肘子的了?” 陈四平嘟嘟囔囔地说着,然后又拿出米饭和筷子,拧开一瓶可乐递给刘晓兵。 “说真的,晓兵,如果这七天走完,还是没什么结果,你有什么打算?” 刘晓兵喝了一口可乐,思索了一下才说:“我也没什么打算,这件事其实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底,如果半途而废,那还不如不多这个事。” “那也就是说,你要坚持下去呗,七天过后,还得继续找?” “应该是的。不然的话,我怎么回去跟牛爷爷交代?” “唉,要依我说,到时候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就回去撒个谎,告诉他找到了,让他老人家不带着遗憾走就行了。何必那么较真?” “你这退堂鼓打得也太快了,咱们才出发第一天,别说那种泄气话。” 刘晓兵抄起筷子,捡起一块溜肉段丢进嘴里。 两人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了大口吃饭的声音,听起来香得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刘晓兵起了个大早,陈四平还在被窝里,就被他揪了起来,说是要去街上找找线索。 陈四平老大不乐意,说你这不是胡扯么,你要找的地方也不在这啊,再说去大街上怎么找线索?难道遇到一个人就问他,知不知道一位革命烈士在哪? 这不胡扯么! 刘晓兵耐心地告诉他,找线索不是随便逮个人就问烈士的事,而是要问一问这个镇子上的人,知不知道哪里有抗联老兵,或者打听一下抗联的事,或者问问附近有没有相关的地名,多问一些人,说不定就能有更多线索。 不然的话,光靠着行程计划里那几个地方,走马观花一样跑一圈,很难有什么结果。 听他这一说,陈四平也只好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和刘晓兵一起上街,查找线索。 正文 第16章 光荣之家 这个镇子并不大,行人也不多,但街道很干净,街边种满了杜鹃花,此时的季节刚好,花苞正待开放,远远望去,满眼姹紫嫣红。 本来还没太睡醒的陈四平,闻着街上淡淡的花香,一下子也精神了起来。 他东张西望了一阵,看着三三两两的路人,小声对刘晓兵说。 “我说,你倒是问啊,不是说找线索么?” “好,你去问吧。” “我……这咋问啊,我也不能看见一个人,就过去问人家知不知道抗联的事啊。” “你也知道不能这么问,那你还让我问?” “那你还找个屁线索,咱们在这又没有熟人……要不,问问你二叔?” 陈四平出主意说道。 刘晓兵笑着瞥了他一眼,说:“不用急,这大清早的,时间还很多。走,咱俩吃饭去,吃完再说。” 说着,刘晓兵指了指路对面一家粥铺。 陈四平摸了摸肚子,立刻同意了刘晓兵的建议。 两人穿过马路,溜溜达达的来到了粥铺,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 这粥铺不大,店里人也少,商品种类倒是很多,刘晓兵点了两碗粥,两笼包子,一些小菜,外加一人一个茶叶蛋。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人看起来很实诚,虽然他们点的东西不多,倒也感受到了小镇人的朴实热情。 两个包子下肚,刘晓兵点头称赞:“这个牛肉馅的味道不错,而且一个才两块钱,好吃不贵。” 陈四平也说:“是啊是啊,居然是真牛肉,你看看,还是牛肉块的……大姐,你们店这么卖包子,会不会赔啊?” 大姐一边干活,一边笑着说:“赔是赔不上的,少赚点就行了。以前我去城里学技术的时候,那包子馅里面就放一点点牛肉,回头我就琢磨,这么干肯定不行,咱们山里人要的是实惠,所以我宁可少赚,也要让大家看见牛肉,这才是真材实料嘛。” 刘晓兵一笑:“没错,做生意讲究的就是真材实料,热情实惠……大姐,你开这店几年了?” “都快十年啦。” “没想着扩大一下规模吗?” “扩大啥,这镇上没多少人,这一个店就够了,弄的太大了成本也大,不划算。对了,以前没看见过你们俩,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我们俩是胜利村的,从你们这路过,去办点事……” 刘晓兵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和这位大姐聊开了,唠起了家常。 店里没什么人,大姐又很健谈,很快就和他们熟络了起来。 又闲聊了几句,大姐问道:“胜利村在哪啊,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刘晓兵说:“胜利村啊,就在老河口那边,我们那有个胜利烈士墓,听说过吗?” “胜利烈士墓?听说过听说过,原来就在你们那呀。” “是啊,我们那道路不好,也没什么产业,所以去的人不多。” 说着,刘晓兵指了陈四平。 “他就是那个胜利烈士墓的守墓人,第三代了。” “哟,那这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大姐的眼神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上下打量陈四平,满眼都是好奇。 “这年头,愿意给烈士守墓的都是好样的,来,大姐再送你们一屉包子,不要钱!” 很快,大姐就端了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陈四平倒也不客气,嘿嘿一笑:“大姐真是个实诚人啊,他说啥你都信,说心里话,我一点都不想在那守墓,就是我爷爷岁数大了,身边没人,我不放心啊。” 大姐说:“嗨,那都很正常,年纪轻轻的谁不想往外走走?但是就冲你这句话,说明你是个孝顺孩子,姐相信你一定能当好这个守墓人……来,再给你加个茶蛋。” 刘晓兵也笑了起来,这大姐不但实诚,而且还很可爱,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他三两口吃完最后一个包子,抹了抹嘴,抬头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直奔主题。 “大姐,这房子是你自己家的吧?” “是啊,你咋知道的?” “猜的呗,而且你家门上挂着的这个……要不是自己房子,谁能往这挂?” 他伸手指了指房门口,那门楣上面挂着一个看起来很陈旧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 光荣之家。 大姐也抬头看了一眼,很随意地笑着说:“你猜对了,这牌子前些年就一直挂在这,那时候还没开店呢,后来也就没摘。” “你家里,有退伍的老兵?”刘晓兵问。 “是啊,我老爹,退伍回来六十多年啦。” “六十多年,那是……抗美援朝?” “对,1953年回来的,腿打穿了,身上好几个弹片,差点当场就光荣了。回来之后,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有一块弹片没取出来。” 大姐说着在自己脖子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刘晓兵不由动容,问道:“都六十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有一块弹片没取出来?是不需要取了吗?” 大姐摇摇头:“不是,那弹片的位置距离脊椎太近,说是一不小心就会瘫痪,所以一直没敢取。唉,老爷子这些年遭了不少罪,因为那弹片的缘故……算了,不跟你们说这个了,你们吃好了没,要不要再加点什么,大姐不要钱,请你们!” 她说到这里不肯再说下去,刘晓兵知道她多半是有难言之隐,于是也就没多问,笑着说:“不用啦,我们都吃饱了,谢谢大姐……哦对了,大姐,我想打听一下,咱这镇子上既然有抗美援朝的老兵,那有没有过去当过抗联,打过日本的?” 大姐一拍大腿:“有啊,那咋能没有,咱们镇子虽然人不多,过去打过日本的着实不少。” 这次不等刘晓兵开口,陈四平已是眼睛一亮,抢着问道:“既然这样,姐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几个抗联老兵,不瞒你说,我们这次出来就是找抗联老兵的。” 大姐却是一摊手,说:“嗨,还给你介绍几个,一个都没有啦,早都去世了。你想想,我家老爷子1950年21岁,入朝作战,今年都89了,那抗联时候的老兵要是还活着,最少也都得90多,快100岁了。咱这地方,哪有那么长寿的呀。” “哦……那好吧。” 陈四平有点失望,不过随后眼珠一转,又问:“既然抗联老兵都没了,那他们的后代一定有吧?大姐,实话跟你说,我们这次出来,是想寻找一个抗联烈士的下落,他家人已经寻他70年了,至今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牺牲了,还是活着。” 大姐本来一直干着活,一听这话,手里的活慢慢停了下来,抬头诧异道:“你们两个,是来寻找烈士的?” 刘晓兵点点头:“是的,我们村有个姓牛的爷爷,87岁了,哥哥当年参加抗联,一走就是70年,现在他老人家身子不好,估计撑不过多久了,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失踪的哥哥。所以我们哥俩就想着,出来帮他找找亲人,也算帮老人家完成这辈子的最大心愿吧。” 大姐想了想,神情严肃地对他们说:“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好像还真有点线索,就是不知道,跟你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正文 第17章 会不会是他? “真的有线索?!” 刘晓兵喜出望外,和陈四平两个人一起双眼放光,眼巴巴地看着这位大姐。 其实,刚才刘晓兵一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上方挂的“光荣之家”牌子,后面那些套词,都是为了主题做的铺垫。 现在已经和大姐聊开了,又得知她可能会有线索,怎能不欣喜过望? 大姐点点头:“我们镇上有一个孤寡老头,据说他爹就是抗联的,出来打仗就和家里失联了,临死前都没找到家人。” 刘晓兵和陈四平迅速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喜悦之色。 “大姐,你说的这人,姓什么叫什么?” “只知道姓王,叫什么不清楚,但是这个王,好像也是假的,因为当年打仗,很多用的化名嘛。后来好像被炮弹震伤了脑子,就有点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姓王,家人的信息都不记得了。解放后,他就在这落户安家,生了个孩子,叫王德庆,就是我刚才说那个孤寡老头。” 大姐的信息十分重要,刘晓兵赶紧追问:“你说的这个人,是咱们东北人吗?多大年龄?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大姐摇摇头:“是不是东北人,我就不清楚了,但口音像。他大概十年前就去世了,至于多大年龄,不太清楚,应该有八十多岁吧?当时因为家里没钱,还是镇里给出的丧葬费。” 刘晓兵暗自盘算,大姐说的这人,首先是抗联老兵,虽然姓王,但可能是化名,脑子受过伤,有点失忆,十年前离世的时候,大概八十多岁。 这些基本信息,和牛朝亮能对上个七七八八。 对于刘晓兵来说,只要能有两三成的希望都必须要去寻访,更别说七八成了! 他起身结了账,然后说:“姐,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说的这个人在哪住,我们想去看看,万一要真是我们想找的人,回头一定要重重的谢你。” 陈四平接道:“对,我们俩多做几面锦旗,争取给你这屋里挂满!” 大姐笑得合不拢嘴:“看你们说的,我这店里要挂满锦旗,那还是包子铺么?你们呀,也不用客气,我就是随便跟你们一说,真要是你们要找的人,那就皆大欢喜,如果要不是的话,你们也别灰心。” 刘晓兵笑道:“姐,还没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大姐说:“我叫许洪霞,你们叫我霞姐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所以我这店也叫霞姐粥铺……你们要去找那个人的话,现在去肯定找不到人,差不多要等到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 “为什么?”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么,没什么经济来源,所以就每天早上起来,去山上采点山货,换点钱花。一般来说,早上出发,中午就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 刘晓兵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八点,这距离中午还有三个多小时呢。 按照原定行程计划,今天上午就应该出发去下一站了,不过看目前的情况,恐怕要延后了。 “霞姐,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镇上转一转,还得麻烦你告诉我们地点在哪,待会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 刘晓兵说着就打算告辞离去,许洪霞想了想说:“算了,你们别自己去了,待会中午的时候,你们再过来一趟,我带你们过去。那老头脾气有点怪,陌生人过去了,怕他不能搭理你们。” “那也行,但是中午你这正是最忙的时候,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没事,店里也不是我一个人,中午你姐夫就过来了,你们为烈士寻亲,这是有功德的大好事,姐肯定支持你们。” 刘晓兵颇为感动,于是便和她约定,中午再来相见。 不过陈四平多了个心眼,先是和许洪霞打听了一下那个王德庆的大概住址,然后才和刘晓兵出了店,来到了大街上。 这顿早饭吃的,收获太大了。 不但打听到了关于抗联的线索,而且很可能直接找到牛朝亮烈士的下落! 两人都有点小兴奋,不过这三个小时的等待时间,干点什么呢? 陈四平嘿嘿一笑,对刘晓兵说:“这你就傻了吧?干嘛非得要等他回来啊,白白浪费三个小时,咱们现在趁着这个时候,先去他家附近打听打听,多问点信息线索出来。你没听刚才霞姐说,那老头脾气挺怪的,别咱们到那再吃了闭门羹。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毕竟他爹都记不清了。所以咱们贸然过去寻亲,人家未必愿意认,也未必愿意配合。” 刘晓兵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他要是脾气不怪,估计也不能变成孤寡老头了。那咱们现在就去他家附近,打探打探消息。” 陈四平说:“咱们这趟出来也是真有意思,昨天遇到一个老头,今天又是一个老头,这是跟老头有缘啊。” 刘晓兵也笑了起来:“是啊,不过这也很正常,抗联那个年代都过去七十年了,现在除了一些还活着的老兵,他们的后代也都六七十岁了,可不就是老头老太太嘛?” 陈四平忽然挠了挠头:“咦,要是这样说,那刚才的大姐怎么那么年轻,她老爹现在也八十多了,她咋才四十多?” “晚来得子呗,或者她家里兄弟姐妹多,过去的人不都这样?你忘了咱们有个同学,家里七个孩子,他上面有六个姐姐,就为了要男孩,生了一大串,他大姐都四十岁了,他才上小学,比他外甥还小两岁呢……” 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来到了镇子西边,在镇卫生所的后身,找到了一片居民房。 按照许大姐的话,这里就是那位王德庆住的地方了。 两个人来到那条街上,四处张望,想要找个人打听消息。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一个人,从两人身边跑了过去,急匆匆进了镇卫生所。 还没进门,那人就冲着里面大喊起来。 “不好了,老王头在山上被毒蛇咬了,快去救人!” 正文 第18章 七步倒 报信的这人一嗓子喊出来之后,功夫不大,卫生所里很快跑出了两个医生,背着药箱,跟着报信人一起,从刘晓兵两人身边匆匆跑过。 这镇子正坐落在一座山脚下,刘晓兵抬头望去,只见那山上青翠叠嶂,镇子里鸟语花香,一派祥和之气。 居然还有毒蛇? 念头一转,刘晓兵直接伸手就拉住了一个卫生所的医生。 “劳驾问一下,刚才你们说的老王头,是不是王德庆?” “啊……没错,是他是他……” 医生胡乱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看着这几个人的背影,陈四平心里一沉,对刘晓兵说:“这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咱们好不容易有点线索,他咋还让蛇给咬了,如果这万一要是出事……” 刘晓兵想了想,说:“咱们也去看看吧,毕竟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如果需要往市里转,咱们也能帮上忙。” 陈四平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两人一起也往山上跑去。 他们都是从小出生在林区,爬山越岭自然不是难事,尤其陈四平,不大一会的功夫就跑到了最前面,连那几个当地人都没跑过他。 那几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情况紧急,也没细问,但心里却犯嘀咕,暗想这两个人跟着跑什么,难道他们是王德庆的亲戚? 但是这些年以来,没听说过王德庆有亲戚啊,他一直孤寡单身,家里会喘气的除了他,也就是几只大鹅了。 十多分钟之后,众人翻越了一道山梁,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坳。 最先到达的是那个报信的,还有陈四平。 几分钟之后,刘晓兵和医生们才到达。 只见在山坳间的树林里,地上躺着一个老头,黑脸膛,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已经昏迷不醒了。 第一个医生很快跑了过去,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受伤处是在脚踝上方,几点清晰的血印,伤口附近已经变成一片黑紫,并且不断向上蔓延。 “是什么蛇咬的?” 刘晓兵上前问道。 在这片小兴安岭林区里,有着很多种类的毒蛇,如果能知道是什么蛇咬的,就可以判断毒性强不强,以及确定救治方法。 那医生没答话,先是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绷带,飞快地在伤者脚踝上方牢牢绑缚,阻止毒液扩散。 另一个医生则是拿出了一瓶高锰酸钾溶液冲洗伤口。 两人的操作都很熟练,显然应对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旁边那个报信人一脸紧张,盯着两人救治。 趁着这功夫,刘晓兵低声问报信人:“老哥,王大爷被咬多久了,问题大不大?” 报信人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看了他一眼,说:“我刚才从山上回来,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的,也不知道他被咬多久了,但看起来有点严重,我本来想把他背回去,但又不敢乱动……你们俩是?” 他疑惑地看着两人,不等刘晓兵说话,陈四平抢道:“哦,我们俩是县里来慰问的,听说他是镇上的五保户,还是军属,这么多年一直自己生活。” 一听是“县里”来的,报信人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之前都是镇上的人来慰问,这次都惊动县里啦?” 其实刘晓兵是市里来的,但他只是民政局档案室的一名实习生,用这个名头还不如直接说县里来的,更能让当地人接受。 刘晓兵全程盯着王德庆的伤势,此时两名医生已经操作完毕,但老头还是昏迷不醒,脸色也很难看。 一个医生紧锁眉头,说:“要是能确定是什么蛇咬的就好了,他这个情况,怕是得有专门的血清才行。” 陈四平凑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伤口,顿时神色微变。 “好家伙,竟然是七步倒,这可是剧毒的蛇啊。” 王德庆的脚踝伤口处,有着两个清晰的牙印,显然是剧毒之蛇。 在小兴安岭的山上,七步倒算是最毒的蛇之一了,这种蛇学名叫做赤练蛇,有些无毒,有些则剧毒。 但一般很少见,经常在山里出没的,通常都是毒性较低的松花蛇,还有一种蝮蛇,俗称“土球子”、“草上飞”,都没什么毒。 一个年纪稍大的医生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确定,这是七步倒咬的伤口?” 陈四平点点头:“先前我们那有个人就被七步倒咬了,救得还算及时,命保住了,但一条腿也被截肢了。” 那医生面色严肃地说:“如果真是七步倒,就得赶紧往市里送,整不好得去哈尔滨才有血清。” 陈四平说:“这种蛇叫七步倒,主要有三种原因。一是因为它是有剧毒的,被咬之后走七步之内就会中毒,因此称为七步蛇,也叫七步倒。二是因为它的性格比较懒惰,人走到离它七步之内的距离它才会开始攻击。另外一个原因是它善于伪装,一步要到七步之内才能发现他。这个说法虽然有点夸张,但凡是被七步倒咬过的人,一般都走不出太远。” 刘晓兵也补充道:“看他的这条腿还没有太过肿胀,想必是被咬的时间不算长,及时救治的话,应该来得及。” 另一个年轻医生也点头说:“是的,他这条腿目前还不严重,但是要往市里转送,需要很长时间,尤其要是去哈尔滨的话,到了那就要下午了,恐怕这条腿够呛能保住……” 那个报信的汉子急切地说:“这样的话,那咱们得赶紧把他背下山,找个车往市里送。这老爷子虽然孤寡了一辈子,但是对人不错,没儿没女的,这要是被蛇咬死了,实在是太冤了。” 那两个医生上前就要试着搬动王德庆的身体,陈四平抬头往四周看了看,说:“先别动,我怕这一路上伤口严重,你们这样处理虽然没毛病,但是恐怕抑制不住毒素。” 紧接着,他对刘晓兵说:“晓兵,我爷爷说过,七步倒出没的百米范围之内,必有草药,那年我遇到过一次,认得草药的样子,咱俩现在马上去找草药,让他们往山下背人,找到草药后,马上下山,或许能延缓伤势。” 他这个主意不错,两个医生也表示同意,于是大家分头行动,刘晓兵和陈四平在周围开始寻找草药,那两个医生则背起王德庆,往山下艰难走去。 陈四平从地上捡起两根木棍,递给刘晓兵一根,说:“找草药要小心点,这附近既然有七步倒,留神别踩上了,不然的话,咱哥俩今天也得交代在这。” 正文 第19章 惊魂一刻 那两个医生,还有报信人背起王德庆,往山下走去,这边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个人则是先把裤腿绑上,然后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开始找草药。 大山里自古以来就有传说:任何毒虫毒蛇出没的地方,必有克制之物。 这哥俩自小就在山里长大,尤其陈四平,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而且徒手抓蛇什么的,压根不在话下。 不过这次周围很可能潜伏着剧毒的七步蛇,陈四平也不敢大意,手里拿着棍子小心地拨动草丛。 刘晓兵不认识他说的那种草药,但毒蛇还是认识的,于是也提高了警惕,眼睛都不敢眨,一边拨草,一边扫视着脚下。 有个成语叫做拨草寻蛇,其实拨草是为了赶蛇,蛇潜伏在草丛里,受到惊吓就会蹿走。 正常来讲,这种时候要穿高帮鞋,裤脚也要扎得紧紧的,但条件有限,也只能勉强把裤腿系上,多加小心了。 两个人在附近搜寻了片刻,估摸着那几个人都已经走出几百米开外了,还是没什么发现。 刘晓兵回头看了一眼,说:“兄弟,咱俩得快点,别人家都上车了,咱俩还没回去,那就白忙了。” 陈四平仍然盯着脚下的草丛,头也没回地说:“放心吧,那老头死不了,刚才我看了,咬得并不深,应该是老头反应比较快,刚咬上就甩掉了,不然的话,他那条腿早就肿起来了。” “但是现在看着也有点肿了。” “那必然的,只不过情况没那么严重,你是没见过,上次被七步蛇咬的那个人,那腿黑紫黑紫的,肿得跟……” 陈四平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就见他的脚下嗖的一声,一道影子飞快地蹿出,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影子已经消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了。 “蛇……” 刘晓兵从小就有点怕蛇,见状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陈四平倒是很冷静,摆摆手低声说:“没事,它跑了,咱俩说话小点声,别惊到它。” 说着,陈四平目光往旁边转去,搜寻了片刻,眼中顿时一亮。 只见在前方几米外的地方,隐约出现了一条小溪流,在溪水的旁边有一株植物,正是他要找的草药。 “在那,就那个粉白色花的,叫半边莲,专治蛇毒咬伤。” 陈四平低声喊道,刘晓兵闻言心中一喜,赶紧往那边快步走去。 估计是那条蛇已经跑远,他就大意了,刚走出两三米,忽然身形一滞,同时迅速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脚下。 此时在他脚下的草丛里,大概半米左右的地方,正有着一条通体暗赤色,头呈三角状的毒蛇,和他昂头对视! 这也饶是他及时发现,否则再往前一步,那蛇必然就咬上来了。 陈四平也马上发现不对劲了,两三步就抢上前来,刘晓兵却是一摆手,低声说:“别过来,别惊了它。” 陈四平此时也已经看到那条蛇了,只见那蛇身子高高昂起,已经是一副进攻姿态,仿佛随时都要扑出。 “别出声,慢慢往后退,尽量不要惊到它。” 陈四平低声提醒,刘晓兵点点头,动作极轻地慢慢往后退去。 蛇的领地意识很强,所以一般在蛇摆出姿态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悄后退,不要惊到它,更不要让它以为即将受到伤害。 ……一步……两步……三步…… 刘晓兵慢慢退后三步,却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额头也见了汗。 全程他都是注视着这条蛇,因为他发现,这蛇似乎没有半点要逃走,或者是松懈的姿态。 甚至,还往前游走了一段,似乎在驱赶刘晓兵。 陈四平到底在山里混的时间久,见状立刻明白了。 这条蛇,应该是在孵卵期,它在保护自己的蛇蛋! 忽然,刘晓兵的一只脚踩在了石头上,身子一歪,石头也发出一声响动。 他赶紧停了下来,下意识地伸手稳住身体。 但这个动作,却让那条蛇误会了。 它以为刘晓兵要攻击,于是先下手为强,高昂的身子立刻飞扑而出! 遭了…… 刘晓兵心里一沉,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他反应再快,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在草丛里,又怎么能比有着“草上飞”绰号的蛇还快? 说时迟那时快,刘晓兵的心刚刚往下一沉,陈四平身形晃动,已然是抢步冲了上来。 他在旁边早就准备好了出手,此时竟是比那条蛇还快,一伸手就又稳又准地掐住了那蛇的头部。 只一下子,那蛇就动弹不了,身子卷曲,想要挣扎,但陈四平根本不想跟它耗功夫,直接一甩手,就把蛇远远丢出去十几米开外。 “快,去采草药。” 陈四平三两步跑到那株半边莲的旁边,直接连根拔了出来。 这时候刘晓兵才惊魂稍定,赶紧过来也拔了一株,两人顾不得多采,直接掉头就跑。 一直远远跑出一百多米,陈四平才呼出口气,放慢速度,回头看了一眼。 “没事了没事了,好家伙,刚才真是太惊险了。” 刘晓兵也是一阵后怕,说:“多亏有你了,那蛇太凶悍了,直接飞起来了啊。” 陈四平说:“蛇在孵卵期攻击性很强的,估计这片区域就这两条蛇,一公一母,公的开始被我们吓跑了,后来母的护蛋,所以才那么猛。” 刘晓兵的小心脏扑腾扑腾乱跳,半天才缓下来,看了看手里的草药,说:“既然到手了,那就快回去吧。” 陈四平点点头,不过又回头看了一眼:“你说这蛇怎么也跟人似的,公的啥也不管,遇到点危险就跑了,还得自己媳妇护家,这是个渣男啊。” 刘晓兵扑哧笑了出来:“你就别管它是不是渣男了,待会老王头都快截肢了,赶紧下山吧!” 说罢,两人不再啰嗦,一人拎着一株草药,快步往山下跑去。 他们两个虽然找草药用了点功夫,但下山的时候轻手轻脚,所以等回到卫生所的时候,那两个医生也刚刚到达不久,正准备用车往县里送人。 但刚才这一会的功夫,因为颠簸和移动,王德庆的伤口又流出了暗色的鲜血,同时肉眼可见的,那条腿已经明显肿胀黑紫了起来。 看来,蛇毒已经开始蔓延了。 正文 第20章 中毒了 陈四平马上拿出了采来的草药半边莲,将上面的叶子撸了下来,对医生说:“等一下,如果这样送去城里,肯定来不及了,现在这个情况,最好先敷药,延缓蛇毒蔓延。” 说着,他把半边莲的叶子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草药能行么?” 那年轻的医生语气里带着质疑。 旁边年长医生也面露犹豫,不过还是点头说:“山上的确有些草药可以治蛇毒,但是我也没用过,毕竟这属于民间土方。反正现在车还没到,就让他们试试吧……” 他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用草药土方的可不是我们,万一出了什么情况,也跟我们无关。 陈四平没搭理他们,把草药嚼烂了吐出来,正要敷药,那年轻医生忽然又说了一句:“这样弄,会不会造成伤口感染啊?” 他这话其实也有点道理,不过陈四平一听就火大了。 “伤口感染?小同志,咱华夏五千年文明,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而且过去古代治蛇毒都这么治的,如果你怕感染,那也好办,你先用嘴把他伤口处的毒血都吸出来,在急救常识里,这应该是最科学有效的方法了,你上学的时候肯定学过吧?” 年轻医生一听就立刻摇头:“吸毒是不行的,这个我学过,蛇毒会通过口腔黏膜渗透,我们现在主要是救人,不能为了救一个,再搭一个,这不科学……” 陈四平嘴角微撇,没说什么,目光看向了另一个年长医生。 这年长医生嘴上有两撇胡子,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经验比较丰富,直接退后半步,开口拒绝:“我也不行,我这两天口腔溃疡。”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老人忽然微微呻吟,身体抽搐了两下,伤口里便又有血汩汩流出。 原本已经清洗过的伤口,现在看起来又一团糟了。 陈四平皱了皱眉,说:“现在真的只有先吸蛇毒,然后再敷药,这样比较靠谱了,不然等你们的车送到城里,命不命的且不说,他这条腿多半是保不住。” “我来试试吧,我没学过医,我不怕,我也没口腔溃疡,毒不死我。” 说话的是刘晓兵,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就要为老人吸蛇毒。 见状,那年轻医生倒是好心,赶忙说:“等一下,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先给他放放血。” 他飞快地拿了一把小刀过来,消毒后,在老人脚踝伤口处切了一个十字花,老人这时候似乎有点醒了,痛苦地抽搐了两下。 随后,暗色的鲜血便流了出来。 年长医生戴上手套,上前用力挤压伤口,让毒血更快流出。 可是毒血流了片刻后,就不再流出了。 不过颜色好歹也总算淡了些,不再是呈紫红色了。 陈四平摇了摇头:“还是不够,毒在深处,这样是放不干净的。” 刘晓兵毫不犹豫:“剩下的我来吧,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一见他要来真的,陈四平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想要阻止,但刘晓兵没管那么多,撸起袖子,上前俯身就开始给老人吸蛇毒。 等陈四平想去拉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扑…… 第一口毒血,很快被刘晓兵吸了出来,然后吐出。 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他连续吸了十几口,眼看着血的颜色越来越正常,这时候门外的车也终于赶来了,几个人跑进来,见此情景也是大为惊讶。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能干出吸蛇毒救人这种事? 当刘晓兵起身时,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只觉有点头晕目眩,旁边的年轻医生早准备了清水,赶紧递过来让他漱口。 其他人上前抬起老人上车,同时也纷纷对刘晓兵投来钦佩的目光,那年长医生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小伙子,好样的,我要不是口腔溃疡,说啥也不能让你干这事……” 刘晓兵漱了半天口,这才稍稍好一些,陈四平关切地看着他,问:“你感觉咋样,不行咱也一起去医院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刘晓兵喘息着,又说:“你们这车来的还挺是时候,我刚才还想,要不就开咱们的车送老人去县里,县里不行咱就去省城,救人要紧。” 陈四平又递给他一瓶清水,说:“你少说两句话吧,先躺下休息一会,这里距离县城不远,你不用太担心。就怕他们那没有血清。” 年轻医生也忧心忡忡地说:“是啊,刚才给县里打电话了,他说他们有一些储备,但是好像……已经过期了,需要到库房里查验才能确定。” “过期了?这咋还能过期?”陈四平问。 “这也很正常啊,这两年进山的人越来越少,山里的蛇也越来越少,大家谁也不惹谁,自然就没人被蛇咬了,那血清可不就过期了么。” 这时候,老人已经抬上了车,车子准备出发,刘晓兵不放心,挣扎着坐起来往外看了一眼。 他知道血清这东西的保质期一般也就两三年,如果县医院里的储备真的过期了,或者不符合标准,或者血清类型对应不上,那老人还是有很大危险。 但他这一起身,忽然就觉得头晕得厉害,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也是一黑,然后就晕倒了在了床上。 很明显,这是刚才他吸蛇毒,导致自己也中毒了! 陈四平立刻就炸了,抓着刘晓兵拼命摇晃,喊了好几声,但刘晓兵人事不醒,完全没反应了。 “他奶奶的……来人,帮我把他抬上车,大家一起去医院!” 陈四平眼睛都红了,飞一样跑出去,发动了车子,然后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刘晓兵抬上了他的车。 于是,前面的车开路,陈四平紧随其后,两辆车先后离开了小镇,风驰电掣一般往县城飞驰而去。 正文 第21章 我到底是谁 从小镇到县医院,大概有五十多公里的路程,一路上两辆车都开得很快,陈四平更是急得不行。 刘晓兵在车后座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这完全有点超出陈四平的认知,按理来说,只是吸蛇毒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 大概在上午十点半左右,终于到达了县医院。 因为事先就已经电话联系好了院方,所以门口早有人推着担架车在等待,一见车到了,立刻上前把王德庆和刘晓兵一起推了进去,开始急救。 陈四平等人也焦急地等候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 一个随车来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拉着陈四平的手说:“小同志,刚才太匆忙,还没问你们的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陈四平,进去那个叫刘晓兵,乌伊岭老河口的。” 陈四平无心跟他多说,眼睛不住瞥着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门。 “哦哦,我是吉阳镇党委的,老人家因为是军属,抗联后代,又孤寡一人,所以一直是我们负责照顾。这次出了事,多亏你们了,尤其是刚才那个吸蛇毒救人的小伙子,我们一定会给他申请见义勇为的。” 听到这里,陈四平才多看了他两眼,苦笑着说:“我兄弟要是出了事,你别说给个见义勇为,你就是评烈士也没用了。” 那人笑道:“应该不至于,咱们来医院算是很及时了,而且刚才我问了,医院刚好储备了这种蛇毒的血清。” “不是说过期了吗?” “没有没有,保质期还有一个月呢,确保有效。” “哦……那我就放心了。” 陈四平一颗心这才稍稍落下,旁边一个人过来说:“这是咱们镇上民政所的郝科长。” 陈四平又看了他一眼,心说难怪他这么上心,原来是民政所的,刘晓兵是民政局的实习生,他是民政所的科长,两人还属于同单位的咧。 幸运的是,刘晓兵很快醒了过来,医生进行一些处置后,他就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有点后遗症,头晕胸闷,浑身无力。 医生说,他中毒的原因很简单,虽然没有口腔溃疡,但吸蛇毒的时候一时心切,过于用力,导致……牙龈出血,所以也中了蛇毒。 但还好,先前王德庆的伤处已经切口放血,所以残留毒素并不强,刘晓兵也只是因为心急,蛇毒侵袭入脑,但打了血清之后就已经没什么事了。 陈四平听得一阵阵心惊,他知道医生这番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实际上给人吸蛇毒是很危险的,搞不好就容易丢了小命。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刘晓兵基本上已经完全没事了,王德庆也醒了过来,恢复了意识。 众人都是彻底松了口气,于是又张罗着给两人买吃的,还有去买营养品的,几个人分头行动,都出去了。 陈四平原地没动,陪着刘晓兵。 病房里。 这是一间医院特意腾出来的高级单间,里面只有两张病床,刘晓兵和王德庆一人一边。 老爷子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被蛇咬之后的事情,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对救他的这些人表达谢意,反倒是撅起了嘴,翘着胡子,除了对刘晓兵多看了几眼之外,并没有半点表示。 甚至还转过了身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刘晓兵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机会。 他倒是没什么,陈四平按捺不住了。 “我说老王头,我小哥好歹也是豁出命去救了你,就算不说声谢谢,打个招呼总行吧?就为了给你采草药,我们差点让蛇给咬了!” 陈四平这语气半点也没客气,他平常在村里就是这个脾气,平时嘻嘻哈哈的很欢脱,但如果要是翻脸,那就绝不客气。 俗话说,他就是个酸脸子。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老头果然转过身来,阴沉着脸看着他们,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要不是你们救我,我现在就享福去了,还用得着以后天天上山,拼这条老命没意没思的活着么?” 咦,这话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陈四平却是一点也没含糊,开口就怼了回去。 “你要是不想活了,麻烦你在身上或者手里放个纸条,让大家都别救你,现在把你救了,你又这么说,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吗?好歹一把年纪了,你不想活别人还不想活啊?” “我又没让你们救我!” “你以为我们愿意救你?!” “你们救了我,以后我的吃喝拉撒谁管?” “你的意思,我们还得给你养老送终呗?”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开始抬杠,刘晓兵拦也拦不住,只能无语苦笑。 最后陈四平说了一句话:“你要不是军属,抗联后代,我们还真懒得管你,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都对不起你爹,你说你活这么大岁数,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姓啥,我都替你憋屈!” 这话一说出来,那老头忽然不言语了,瞅了瞅陈四平,又看看刘晓兵,半晌才说:“你说这话啥意思,我不是姓王么?” 陈四平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爹当年脑子让炮弹震伤了,就记得自己姓王,但那是他的化名,本名他早就忘了,现在你要是死了,你都找不到祖坟,活了一辈子不知道自己姓啥,你都白活。” 对于一个这么不靠谱的老爷子,陈四平这话有点过分,但也是实情。 刘晓兵脸沉了下来:“四平,怎么说话呢,是那么回事你也不能直接说啊,好歹这老爷子也快赶上你爷爷的岁数了。” 陈四平撇撇嘴,不再吭声了。 刘晓兵有点歉意地说:“老爷子,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兄弟说话心直口快,再加上刚才差点出事,难免火大,说得对不对,都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两个当时也是为了救人,没想那么多,也没指望被人感谢,你不用当回事……” 谁知老头对刘晓兵说:“没事,你让他说,我这辈子就得意跟我抬杠的,小子,我问问你,你说我这辈子不知道自己姓啥,白活,这我承认。可我都这个岁数了,我都没整明白我到底姓啥,你说我活得还有啥意思?” 陈四平一摊手:“所以啊,我们两个就是来做这个事的,听说你老人家一辈子没弄清自己的身份,这不特意去找你,结果凑巧碰上这档子事了。” 说着,他指了指刘晓兵:“喏,他就是民政局档案室的,专门负责调查抗联后代寻亲这些事,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问他就行。” 老头愣愣地看着陈四平,又看看刘晓兵,忽然翻身坐了起来。 “我这辈子没儿没女,连媳妇都没娶上,但这些我都不放在心上。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想弄明白我到底是谁!你们要是能帮我,我跪下给你们磕头都行!” 正文 第22章 最后的战斗 “您可千万别……” 陈四平闻言吓得直接跳到一旁,生怕这老爷子一冲动,真的给他跪下。 人家毕竟岁数在那摆着,斗嘴归斗嘴,真跪下是要折寿的哇。 老头身子还有点虚弱,这一动弹幅度有点大,差点没闪到地上。 刘晓兵也赶紧起来,扶住老人,笑着说:“只要您老人家好好的配合,我们一定把这件事调查明白,让您老人家弄清楚,您到底是谁。” “好,我配合,我一定配合……但是,这件事都几十年了,连我爹都没弄明白他是谁,你们确定能搞清楚?” 老头微微喘息着。 刚才的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扯伤口,应该是有点疼了。 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皱了下眉头就挺过去了,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刘晓兵。 刘晓兵点点头:“其实现在我们手里就有一个失联的抗联战士信息,七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是牺牲了还是活着,这一次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寻找他的。” “你们说的这个人,叫啥名,是哪的人?” 老头很急切地问。 “他叫牛朝亮,是我们乌伊岭胜利村的,七十多年前他参军打仗,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刘晓兵叹了口气,把老牛家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头听得很认真,尤其当他听到牛朝贵今年已经87岁,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还是念念不忘当年参加抗联的哥哥,眼眶不由有点湿润。 他抹了抹眼睛,说:“当年我爹也差不多,总是敲着脑袋跟我念叨,说自己没用,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老家在哪也想不起来,以后去了那边,连祖宗都找不见。” 刘晓兵了解他的心情,于是安慰道:“老人家,您也别难过,好好想想,先前有没有什么相关的线索,哪怕只有一点点,咱们也可以试试,看看您父亲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牛朝亮。” 老头也叹口气,摇头说:“八成不是,我那个爹说话是带点山东口音的,应该……不会是乌伊岭的。” 陈四平说:“那也不一定,咱们这边很多人都是闯关东来的,听我爷爷说,我们老家就是山东莱州的。” 刘晓兵想了想说:“这倒是个问题,好像先前也忘了问一问,老牛家是不是山东过来的。” 陈四平说:“这个好办,不用管口音的问题,我说……老爷子,你有没有你爹的照片,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对!照片倒是有一张,我这就回去拿。” 老头起身就要走,但还是被陈四平给按住了。 “你可拉倒吧,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从这出去再毒发身亡,我们可解释不清,回头再把我俩抓起来……” 陈四平这嘴里就没有好词,不过还真把老头劝住了,但他坐在病床上也是浑身不自在,满脑子都惦记着这件事。 刘晓兵也劝道:“您老别急,这几十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会。” 老人神情有些激动,对两人说:“不是我急,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爹走的时候,都没闭眼啊。我们这些年也打听了不少人,但没有半点线索,因为当年他负伤的时候,整个队伍差不多都打没了,就剩了他们几个人,但大家也都是只知道他的化名,不知道他本来叫什么。” 陈四平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按理说,部队上不应该有花名册吗?我们俩之前就见到一个,那上面姓名籍贯什么的,写得都很清楚。” 老人叹息道:“唉,花名册早都丢了,再说那上面的名字也未必就是真的,我爹叫王保国,你说这名,一听就是后来改的啊。” 刘晓兵笑了:“这么巧,我太爷爷就叫刘保国,你别说,还真是后改的,但我太爷爷原来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陈四平也接了一句:“没错,我太爷爷叫陈抗战,我也不知道他真名叫啥。” 老人一拍大腿:“对啊,所以我一直就琢磨着,我这姓估摸着可能是真的,但我爹活着的时候说过,他说他好像不姓王,就是死活也想不起来了。” 陈四平问:“那他当年参军的时候,知道他信息的人就一个也找不到了吗?” 老人翻了个白眼:“要是能找到还至于这么费劲吗,我刚才不是说了,他们队伍都打没了,差不多全都牺牲了啊。” 刘晓兵想了想,又问:“那他当年负伤的那一仗,有没有给您讲过?如果知道具体地点或者经过,说不定也能查找到一些信息和线索。” “这个倒是有,你们别看他不记得姓啥叫啥了,但是那一仗的经过,他记的可瓷实,没事就给我讲一遍,也是希望能刺激刺激自己的大脑,说不定能想起什么,但是很可惜,他脑子里除了最后那次战斗,别的都忘啦……” 老人目视前方,盯着窗户外,思绪仿佛也回到了过去,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见老人愣愣地出神,刘晓兵低声吩咐:“四平,你去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老牛家是不是闯关东过来的,问问他家是不是山东人。” 陈四平闻言拿出手机就要出去打电话,刘晓兵又一把拉住了他。 “对了,再提一提王保国这个名字,看他们知不知道。” 陈四平点点头,撒腿就跑出去了。 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 刘晓兵来到桌子前,倒了一杯热水,然后送到了老人手里。 “大爷,喝口水,慢慢说,不急。” 老人接过那杯水,并没有喝,仍然是保持着一种回忆的状态。 半晌,才缓缓开口。 “那是1941年的事了,当时日伪军围剿得厉害,他们大部队已经突围,留下十几个人打掩护。” “为了牵制敌人,他们辗转了好几个村屯山头,一路把敌人往远处引。” “后来到了3月2号那天,他们在一个山坳里头被堵住了,偏赶上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很厚,脚陷进去半天才能拔出来。” “他们边打边撤,好不容易出了密林,前面不远处就是山口,只要能跑出去,后面的人就不好追了。” “可他们没想到,敌人带了一门迫击炮,眼看快追不上了,直接一发炮弹就打过来了。” “因为那是开阔地,目标很明显,当时那炮弹就在他身边炸了。” “他跟我说,当时炮弹过来的时候,一个战友把他扑倒了,随后炮弹一炸,他脑袋嗡嗡乱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自己负没负伤,眼前一黑就倒下了。” 病房的门轻轻被推开,陈四平也打完电话回来了,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老人讲述过去的故事。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身的血,那个把他扑倒的战友,身子都炸烂了,救了他一命啊……” 老人说到这里,已是忍不住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正文 第23章 我不想接受采访 老人哽咽半晌,无法继续诉说。 刘晓兵上前轻声安慰,好一阵子老人才平静下来。 他擦了擦眼泪,说道:“从那之后,他就记不清自己是谁了,只记得自己叫王保国,老家在山东,那个救了他的战友,叫郝树林。” “郝树林……” 刘晓兵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又问:“那后来呢,这个郝树林追认烈士了么,他的遗骨埋葬在哪?” 老人点头说:“烈士倒是追认了,但没人知道他家是哪的,就在山上给他立了一个墓,跟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一起牺牲的战士,有的知道名字,有的不知道名字。” 刘晓兵暗暗叹了口气,在档案室工作的这段日子,他查找到了太多类似的情况,可以说,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大部分为了国家和民族捐躯的烈士,都因为无法确认身份,成了无名英雄。 像老人口中所说的这种,最后还能有个墓地,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那……他还记得其他战友的名字么,有没有跟你说过?” 刘晓兵再次问道,这个问题其实也很重要,有利于帮助确认王保国的真正身份。 老人摇摇头:“他从来没提过,唯一总念叨的就是那个郝树林,他在走的时候还不断地说,终于可以和战友见面了。” 看来这个王保国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其他的人和事情几乎都已经记不清了。 陈四平开口插道:“我刚才打过电话了,牛大爷家里的确也是闯关东过来的,但他说,他哥哥没有山东口音,因为家里很早之前就到这边安家落户了,所以他们都是在东北出生和长大的。” “没有山东口音,那应该就不是了吧……” 老人有些失望,刘晓兵安慰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人在受到刺激之后,可能会诱发一些潜在基因,有人还在大病或者灾难之后突然会说外语呢,这都有可能发生……大爷,您也别急,等回家找到那张照片,一比对就有答案了。” 老人也只好点头答应。 刚好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医生走了进来,还带着两个护士,给两人检查了一番。 “你们的指标目前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但还需要再留院观察几天。尤其是这位老人家,情况稍严重一些,一定要住院一段时间,根据情况,可能还需要注射几次血清。” 老人一听就急了,忙说:“大夫,你看我这也没事了,腿都消肿了,就是一点皮外伤,你就让我回家呗……” 那女医生摇摇头:“肯定不行,我们这是对你负责,毕竟被毒蛇咬了可不是小事,如果回去复发,那就是我们失职了。” 老人连声说:“没事没事,我肯定不会赖你们,我回去有很重要的事,你们就让我走吧。” 但那医生说什么都不答应,又好言劝了老人几句,便自顾走了。 老人急得连连跺脚,陈四平一摊手,无奈地说:“你就别惦记着走了,人家医院也是对你负责,再说民政所那边都说了,住院的费用他们出,你老人家就在这待着吧。什么时候好利索了,再回家也不迟。” “那我的照片……咋办?” 老人最惦记的还是这件事,别看他刚才一副死都无所谓的态度,但现在提起认祖寻根,他还是比谁都着急。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刘晓兵不经意地往外一看,就见那个民政所的郝科长,带着几个人从一辆车里下来。 那几个人手里拿着各种设备,还有采访的话筒。 再看那辆车上面,隐约写着某某电视台…… 好家伙,这是来采访他的吗? 刘晓兵瞬间就明白了,顿时一个激灵。 “四平,坏了,那个郝科长好像带人来采访咱们了。” “采访咱们?上电视啊?” “应该是……不行,咱得赶紧走。” “走?他采访咱们,又不是来抓咱们的,你怕啥?” “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再说为牛大爷寻亲的事,现在还八字没一撇,我也不想宣扬出去,弄得好像为了名利一样。” 刘晓兵起身就要离开,陈四平不以为然地说:“我倒是觉得上电视也挺好,你把这件事往外一宣传,说不定还有更多人帮我们寻找烈士呢。” 但刘晓兵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如果我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完全可以直接去找电视台做采访。之所以没那么做,就是因为想低调一些,你想想,如果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咱们是出名了,可最后要是找不到烈士,对牛大爷一家来说毫无用处,反倒徒增失望。” “你这个思路……也对,但为烈士寻亲是好事,你就不想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吗?毕竟关注的人越多,成功的几率就更大啊。”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事情没有眉目之前,尽量还是保持低调吧。你想想,如果这个事传出去,一帮人跑去牛大爷家成天采访,非但对事情没有帮助,反而让牛大爷一家更烦恼,那就没必要了。毕竟,真正愿意为了这些事上心的人,没有几个。” 陈四平这才领会了刘晓兵的深意,不由也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一阵风的热度过后,媒体赚了眼球,大众看了热闹,但对于为烈士寻亲未必会有多大帮助,反而会给家属的伤口撒盐。” “你理解就好。” 刘晓兵说着话,就要往外走,但刚走到门口,就听走廊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他又往窗边看了看,这里虽然是二楼,但外面是个缓台,跳出去很容易。 于是他当机立断,从这里出去。 “大爷,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现在得离开,您家里的照片,只能回头再说了。” 其实刚才谈了这么多,刘晓兵心里已经大概明白,这位老人的父亲王保国,不大可能是失踪的牛朝亮。 毕竟口音这一点就对不上,所谓的受刺激之后潜在基因什么的,只是他安慰老人的话而已。 所以,这也是他想要离开的原因之一,现在老人已经没有大碍,他也就放心了,要是留下接受采访,耽误时间不说,对于寻找牛朝亮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 如果真的上两次电视就能找到一个失踪七十年的人,那老牛家也不至于盼了这么多年,仍然毫无音讯了。 但他刚想离开,老人忽然一把抓住了他。 “孩子,你们能不能去我家一趟,那张照片就放在柜子上,你们到那就能看见,回头要是有了消息,你们再来告诉我,那样我死也能瞑目了……你们放心,我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从来都不锁门的,你们尽管去就行,你们都是好孩子,大爷信得过你们……” “这……” 刘晓兵有些为难地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老人的请求。 “好吧大爷,我们这就去您家一趟,如果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来通知您。” 说话间,走廊外的脚步声愈发近了,刘晓兵招呼了一声,然后便第一个从窗台跳了出去。 陈四平也紧随其后,两个人逃出医院,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一溜烟往刚才那个小镇疾驰而去。 正文 第24章 有个好消息 出了医院后,两人也不管郝科长和电视台的人此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径直回到了小镇。 打听到了老人的住处后,刘晓兵和陈四平来到了他家。 这是一栋土砖结合的平房,院子里东西不多,倒是挺干净的,只是那平房显得有些破败陈旧了。 老人果然没锁门。 刘晓兵轻轻上前推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昏暗的光线中,很多老物件散发着淡淡的腐朽气息,仿佛和这间老屋一样,都已行将就木。 陈四平捏了捏鼻子,快步来到了柜子前,目光掠过,最后定格在柜子上的一个玻璃相框上面。 刘晓兵也走了过来,抬头望着玻璃相框里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身军装,虽然那个年代的像素很模糊,年轻人身上的军装也有些松垮,但仍然掩饰不住目光中的英气,以及眸子深处透出的那股子咄咄杀意。 刘晓兵知道,只有亲历过战场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神。 那是无论什么样的电影演员,也演绎不出的那个年代军人独有的气质。 愿抛一腔血,奋勇杀东洋! 刘晓兵不由肃然起敬,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照片里的年轻军人,鞠躬九十度,行礼致敬。 见状,陈四平也随之行礼。 良久,两人才缓缓起身。 “晓兵,我看这位先辈的长相,好像跟老牛家不大像。”陈四平端详了一阵后,对刘晓兵说道。 刘晓兵没说什么,他直接拿出手机,对着相框拍了一张照片。 “有照片就好办了,待会发给我二叔,让他拿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刘晓兵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的年轻军人,然后发给了二叔。 等待了十几分钟后,二叔打来了电话。 “晓兵,刚才我去问过老牛家了,这个照片里的人……不是牛朝亮。” “好吧……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不过这个人也很有传奇性,当年被炮弹震伤了脑子,就记不清自己是谁了,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帮他找回身份也很有意义。” 刘晓兵在电话里,把照片里这位“王保国”的情况简略介绍了一遍,又说到王德庆老人被蛇咬伤,现在县医院养伤。 听了他的介绍,刘洪思索了片刻,才说:“这个事难度也不小,不亚于寻找牛朝亮啊。你真想好了,打算做这个事?” 刘晓兵说:“那倒也没有,我只是想,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帮上忙,那就最好了。如果帮不上,那也无可奈何。” 刘洪说:“这个事,比寻找牛朝亮还难,好歹人家名字说得准,你这个可倒好,连叫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这个王保国的化名之外,其他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刘晓兵叹口气:“当年的很多队伍都是临时拉起来的,编制也不统一,除了一些有名的战役之外,其他的烈士牺牲了都没人知道,更别提记录下来了。现在除了知道他化名王保国,救了他的战友叫郝树林,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刚说到这里,陈四平忽然插了一句。 “对了,刚才咱们从医院走的时候,大爷说,他爹是……是抗联哪个部队的了……” 陈四平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挠着后脑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顿时一拍大腿。 “想起来了,他是抗联第三军第四师第一团二连……好像是这个……” “你确定?” 这句话刘晓兵当时并没有听清,陈四平点点头:“应该没听错,因为我刚才忽然想起来,这个部队……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刘晓兵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脖溜:“好小子,多亏你记住这个番号了,你是不是忘了,昨天咱们到手的那个花名册?!” “花名册?咦,对啊!” 陈四平也是恍然大悟,瞬间想起了这件事。 于是刘晓兵赶忙找出了那个花名册,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 “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第四师第一团二连全体名单。” 刘晓兵顿时喜悦无比,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王德庆的爹几十年找不到身份,而这份应该能证明他身份的花名册,就在相距不远的村子里藏了几十年。 刘晓兵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花名册,在里面认真地寻找了起来。 这花名册其实并没有很多人,大概也就是三五页的样子,但每个人记录得都还算详细,虽然只有一行字,也写清了每个人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址。 他从头看到尾,终于是找到了郝树林的名字。 两人又是一番惊喜,然后继续往下,又看到了王保国。 当刘晓兵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刚才的喜悦却瞬间化成了肃穆,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 又或者说,这应该是对历史、对先辈的一种发自肺腑的庄重感。 他深吸了口气,和陈四平对视一眼,才继续往下看去。 但是,王保国的名字后面除了年龄能对的上,籍贯是山东,另外还有住址之外,并没写其他的名字。 这倒也是正常,毕竟用了化名之后,肯定不能再用本名了。 不然的话,化名还有什么意义? 包括地址那里,也只写了一个大概,并没有太详细。 “山东省招远县小李家村。” 这信息也很简单,总共就只有一行字。 但对于刘晓兵来说,却无异于是天大的喜讯。 那位老人王德庆的父亲王保国,祖籍住址是山东招远县小李家村。 有了这个线索,就可以继续调查啦。 刘晓兵立即收起花名册,拉起陈四平就往外跑。 “走,回去医院,告诉王大爷这个好消息。” “哈哈哈,等调查清楚之后,他就不一定是王大爷啦,说不定是张大爷,也可能是李大爷。” “管他张大爷李大爷,只要弄清楚了,让老人无憾,让先辈在九泉含笑,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刘晓兵快步跑到门外,正要上车,忽然就见不远处一辆车正往自己这边快速驶来。 定睛一看,那车身上隐约有一行字,看不大清。 似乎是…… 电视台?? 陈四平翘着脚往那边看了看,自语道:“这不会是郝科长他们吧,这咋还追家来了啊?” 话音刚落,那辆车就已经到了近前,不过这次两人也没打算跑。 毕竟救人是好事,跑了第一次可以说是想低调,再跑第二次,那就是心里有鬼了。 车门打开,第一个从车里下来的人,让刘晓兵大感意外。 不是郝科长,也不是电视台的人。 而是王德庆王大爷。 “孩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刘晓兵不由一愣,随后也上前笑着说道:“大爷,我们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正文 第25章 社会性新闻 说着,刘晓兵举起了手里的那本花名册,笑着说:“真是太巧了,我们昨天刚刚得到这个,就是抗联第三军第四师第一团二连的花名册,里面刚好有您父亲王保国的信息,连籍贯住址都有。” 王德庆顿时睁大了眼睛,喜出望外,连忙跑过来,看着花名册上面,刘晓兵所指的位置。 他激动的整个人都有点发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上面的字,最后目光停留在“小李家村”,久久凝视。 郝科长也下了车,后面跟着三个电视台的人,他快步走过来,神情无奈地说:“你们两个怎么走了,这是咱们县里电视台的,听说你们吸蛇毒救人的事之后,就想……” 刘晓兵摆了摆手:“郝科长,你不用说了,我就是怕这个所以才跑的,我们救人只是举手之劳,也不想弄的那么高调,你可千万别弄这些。” 陈四平也说:“如果你们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那就免了吧,我们俩压根就不想上电视。” 郝科长有些为难:“你看,电视台的同志都来了……而且县里知道这件事之后,十分肯定你们这种救人的精神,还要给你们申报一个见义勇为奖……” 两人一个劲摇头拒绝,电视台的记者也说:“我们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就简单说一说过程吧。” 刘晓兵还是不肯,他说:“如果你们非要采访,我建议你们去采访卫生所的那两个医生,要不是他们及时采取施救措施,后果还很难说。至于我们,就算了。” 那记者说:“医生我们也会采访的,但你们不是吸蛇毒了嘛,这个比较有话题性……你也知道的,现在电视上要是不播点话题性强的,都没人看……” “话题性?那好办啊,那你不如去采访这位大爷,他身上一堆话题,只可惜一直没人关注。” 刘晓兵指了指王德庆,忽然,王大爷把目光从花名册上移开,一把抓住了那个记者。 “记者同志啊,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爹……啊不对,找找这个小李家村,山东招远县的……” 王德庆老人有些语无伦次了,记者更是一头雾水,于是刘晓兵便耐心地把这件事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 然后告诉记者,如果他们能帮助老人找到父亲的祖籍,找回自己的身份,这件事不但有话题性,而且十分有意义。 不得不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刚才刘晓兵从医院逃跑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此时却刚好可以借着电视台,来为老人寻亲。 那记者听了刘晓兵的话,又看了看那本花名册,顿时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具话题性和社会性的新闻,可以做成一个系列,跟踪报道。 而且还可以向上级申请,远赴山东,为老人寻亲。 一旦这个节目做好了,那就是轰动性的啊! 搞不好,直接火遍全国! 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些念头,那记者立刻转过头,吩咐摄像机准备,拿起话筒,开始采访。 “老人家,我想请您讲一讲,当年在和日本侵略者的战斗中,您的父辈是如何流血负伤,又是如何遗忘了身份,隐居在这座小镇的呢?” 他倒是反应得快,采访对象马上就从刘晓兵变成了王德庆。 王德庆正在激动中,也没多加思索,于是就开始讲述起了那些藏在自己心里几十年的故事。 听着他和记者讲述,刘晓兵悄悄问郝科长:“我说,他的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跑出来了,医院允许么?” 郝科长说:“我们和院里打了招呼,先回来接受采访,然后再送回去继续治疗。本来这样是不合规矩的,是他非要回来的……而且医生说了,他的情况并不严重,估计再休养个三五天就没什么事了。” 刘晓兵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记者的采访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结束,王德庆也差不多把自己心里的故事都讲了出来,这几十年老人憋屈坏了,这次一口气说出来,心里别提多畅快。 记者也挺高兴,虽然没采访成吸蛇毒救人的,但在王德庆的讲述中,已经提到了这件事,这就已经足够了。 最后,记者对着摄像头说:“观众朋友,关于这次毒蛇伤人事件中,那两位吸蛇毒救人的小伙子,他们在救人后就悄悄离开了,让我们向这两位不顾危险、勇于救人的小伙子道一声‘好样的’,同时,抗联精神是龙江大地四大精神之一,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要继承先烈遗志,发扬革命传统,将永不屈服永不妥协的抗联精神永远延续下去。刚刚这位王德庆老人所讲述的,他的父亲在战争年代负伤遗忘身份的事情,本台也将持续跟踪报道。为革命先辈寻根,为抗联战士寻亲,这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记者终究还是能说会道,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目光里充满了信念。 采访结束后,记者拉着刘晓兵的手,连连道谢,一是感谢他见义勇为的行为,二是感谢他帮助抗联战士寻亲的精神,三是感谢他低调做事不为名利的初衷。 刘晓兵也挺高兴的,当地电视台能愿意接下这件事,对于王德庆老人来说,简直就是喜从天降一般。 而且,郝科长还亲口承诺,这件事民政所也会一直负责,帮助老人找到家乡,找回身份。 这场面也是皆大欢喜,不过陈四平有些不以为然。 很快,电视台的人走了,郝科长也带着王德庆回医院去了,陈四平才对刘晓兵说:“这些人,其实就是做个顺水人情,如果不是有这个花名册,他们压根就不会这么说。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几十年都没人管。” 刘晓兵叹口气:“这其实也很正常,抗战那么多年,无名烈士太多了,除了极少数之外,大多都无法核实身份,也没法查找。而且就算他们找到了招远县的那个小李家村,能不能查到王保国这个人还不一定。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归是有人管了,这就已经很好了。至于结果,只能听天由命。” 说着,他看了看手里的花名册,又说:“其实刚才我有个念头,想把这花名册交给郝科长,我觉得他还是挺热心,挺负责任的。” 陈四平说:“你可拉倒吧,这花名册得来不易,万一你要是交出去,他们不当回事,那还不如在咱们手里放着。等你回去上班的时候,往单位一交,这也算是你的个人成果,说不定还能获得表彰啥的呢。” 刘晓兵哈哈一笑:“就你心眼多,不过你说得对,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花名册还是咱们留着吧。” 此时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离开小镇,继续前往下一站。 不过重新上路时,刚好路过了早上的那家粥铺。 刘晓兵想起了和那位许大姐的约定,于是便下了车,想要跟她打个招呼再走。 不料他刚走到粥铺门口,就见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个牌子。 “家中有急事,临时闭店,如有紧急事情,请打电话189461xxxxx……” 正文 第26章 一块弹片 见此情景,刘晓兵想了想,然后按照牌子上面的电话号码,拨打了过去。 他本是想和许大姐打个招呼,顺便问候一下,然后就走。 电话接通,半晌才有人接起。 是许大姐的声音,但听起来有些急促,还透着一丝无奈。 刘晓兵没有过多打扰,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用三五句话简单说了一遍,然后便问许大姐,如果家里有事,能用得上他帮忙的,尽管说。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其实只是一句客套话,但刘晓兵其实是真心的,在民政局工作这段时间,虽然他只是实习生,但民政部门的工作内容和宗旨,他已经是牢记在心。 所谓民政,就是:为民行政,为民服务。 许大姐犹豫了一下,便叹了口气,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刘晓兵。 她说,她的父亲许士光,早在六十多年前从抗美援朝战场负伤归来,做过多次手术,至今还有一块弹片没取出来。 就是这一块弹片,给老人带来了多年的困扰,这一次也是因为这个问题,再次突发状况,所以许大姐才会关店回家。 不过现在,老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许大姐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但刘晓兵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来,这件事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既然因为一块弹片困扰多年,那为何不早点做手术取出来? 这说明,那弹片要想取出来,难度一定很大。 直觉告诉刘晓兵,他不能一走了之,许大姐家的事,一定要过问一番。 于是,在刘晓兵的一再坚持下,许大姐总算把自家地址告诉了他。 随后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人去买了些礼品,便赶到了许大姐家里。 身为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从身份这个角度来讲,他上门慰问倒也合情合理,毕竟许大姐的父亲,那可是抗美援朝老兵。 许大姐的家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院子,但收拾得很规整,摆了很多绿植和盆花,墙角的爬山虎枝叶满墙,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见两人到来,许大姐赶忙迎出,一边带着歉意,一边将两人让了进去。 一间干净的房间里,两人见到了许大姐的父亲,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抗美援朝老兵许士光。 这位老人看起来却很虚弱,也很消瘦,两颊塌陷,气色灰败,微微合眼养神,胸膛缓缓起伏,气息显得也有些虚浮。 刘晓兵轻轻把礼品放下,许大姐也小心翼翼地对老人说:“爸……这是咱市里民政局的同志,过来看你了。” 她喊了几声,老人才缓缓睁开眼睛,那目光无神黯淡,看了刘晓兵他们一眼,却没说话,只是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疑惑。 刘晓兵也赶忙说:“老人家,打扰您休息了,我们是来探望您的。” 陈四平插了一句:“对,我们是市民政局的,这次组织派我们过来,是因为市里有一个‘情系老兵送温暖’的活动,您是大功臣,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楷模啊。” 虽然他是瞎编的,不过听他这样一说,老人浑浊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慢慢舒展出一个笑容,费力地对着两人抬了抬手。 他应该是想要打个招呼,但虚弱的身体不允许他做出更多的动作,只这一个抬手,似乎就已经耗去了他很多力气。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听不出是想要表达什么。 许大姐赶忙说:“他说的是谢谢,唉,这些年都是如此,自从那弹片卡在那里,说话越来越不清楚,最近这几年几乎已经没法说话了。” “这么严重?” 刘晓兵不由愕然,神情也严肃起来。 许士光已经是个89岁的老人,身体各项机能退化都是正常的。 许大姐说他因为体内弹片导致无法说话,她说这番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刘晓兵知道,那必然是一番很痛苦的漫长折磨。 “不能手术么?” 陈四平开口纳闷问道。 许大姐为难地摇了摇头,然后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便悄悄喊两人走出了房间。 刚才在早餐店的时候,许大姐就已经说过,她的父亲在1953年从抗美援朝战场回来,身上好几个弹片,差点当场就光荣了。回来之后,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有一块弹片没取出来。 而且她说,那弹片的位置距离脊椎太近,说是一不小心就会瘫痪,所以一直没敢取。 当时刘晓兵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现在看到许士光老人才知道,原来受那弹片的影响,他竟已无法说话了。 还有,看老人一直躺着,全程都没动,刘晓兵猜测,老人实际上已经行动吃力,甚至就在瘫痪的边缘了。 果然,许大姐走出来后,对两人说:“唉,有些话我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实际上,这几年他不但不能说话,走路也越来越吃力。要不是我每天坚持帮他按摩,估计早都……” 刘晓兵严肃地说:“医生怎么讲,那弹片真的无法取出么,还是因为手术费的问题?现在是什么程度了?” 许大姐叹口气说:“手术费确实是个问题,我们兄弟姊妹一共五个,我是最小的,条件还算可以,其他几个哥哥姐姐也都过得紧巴巴的,而这样的手术,需要的费用几乎想都不敢想。不过之前镇里也说过,只要能做手术取了弹片,这个费用他们可以给出一部分。所以,应该是能凑齐的。” 陈四平说:“既然这样,那还犹豫什么呢,不管能不能取出来,总得试一试啊。” 许大姐面露为难:“主要是医生说了,这块弹片就在第一颈椎和第二颈椎之间,跟大脑和脊髓非常近,周围布满了连接大脑的血管和神经,这几十年来,他一直不能正常说话,尤其是最近这些年越来越严重,就是因为弹片压迫了血管和神经。不但这样,从打今年初,他就时常昏迷过去,还有进食也开始受到影响了。” 刘晓兵蹙起了眉头,这么大年龄的老人,如果进食困难,那身体很快就会出现各种状况,没有营养补充,他撑不了多久的。 许大姐继续说:“我们前些年也去过市里的医院,甚至省城也去过,但都是因为风险太大,不得不放弃了手术治疗。后来我们也劝过他,不行就再去别的地方试试,但他说,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也够本了,就别浪费钱了。” 说着,许大姐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刘晓兵也沉默了,他左思右想了片刻,才对许大姐说:“姐你别着急,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正文 第27章 林家鸿雁 刘晓兵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个人来,或许会给许大姐家里的事情帮上忙。 医院方面他并没有什么熟人,但他有一个大学毕业后去了报社工作的女同学,名字叫林鸿雁,应该有这方面的门路。 他来到外面,给林鸿雁打了个电话。 短暂等待了片刻后,电话接通,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哎呀,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老同学,最近挺好呀?” 林鸿雁从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人很开朗,说话就跟机关枪一样快,又像百灵鸟似的好听。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就是毕业之后大家各奔前程,平时又都很忙,算起来已经有大半年没联系了。 刘晓兵笑着说:“我也不敢给你打电话呀,听说你在报社已经是个红人了,上班刚一年多,不但转正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栏目的副主编,这简直就是坐着火箭升职啊。” 刘晓兵说的是实情,这也是他的同学们一致认为林鸿雁很优秀的原因。 林鸿雁扑哧一笑:“都老同学了,别跟我来这套啊,吹捧我没有用,回头整点实惠的,啥时候请我吃饭?” 刘晓兵:“没问题,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得空就去哈尔滨一趟,请你吃俄罗斯大餐。” 林鸿雁:“得了吧,咱还是吃点中华美食……铁锅炖大鹅咋样?” 刘晓兵:“那你就得等冬天了,炖大鹅的话,不下雪没有灵魂啊。” 林鸿雁:“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行了别闲扯了,有啥事找我,说吧。” 刘晓兵:“事还真有,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林鸿雁:“有事就直接说呗,咋还扭捏上了,这也不是你性格啊。” 刘晓兵:“是这样的,我这段时间没上班,请了个假,回家帮人办点事……” 当下,刘晓兵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帮老牛家寻亲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直接提起了许大姐一家。 听到许大姐的父亲是个抗美援朝老兵,因为弹片卡在身体里几十年,导致一系列状况,林鸿雁的语气也慢慢严肃了起来。 “晓兵,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种情况我们一定会重点关注,等我有空,一定要去一趟许大姐家。” “是的,我就是想找你帮忙的,但不光是重点关注……你看,你在哈尔滨有没有认识的权威专家,针对许爷爷这种情况,搞个专家会诊,帮助他老人家解除痛苦,这才是最关键的。” “你说得对,不过这个我得想想,先找朋友问一问,了解一下,毕竟老人家89岁了,手术风险真的很大。” “唉,是啊,年龄是一方面主要因素,还有技术问题也很难,否则的话,前些年他们早就做手术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你别急,等我这边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咱们一起把这件事接下来,努力帮老人家解除痛苦,这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说到这里,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林鸿雁的表态让刘晓兵心里有了点谱,于是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许大姐。 许大姐感激地看着他,但又有些忐忑,带着一丝愁容说:“这事倒是好事,大姐也非常感谢你们,可是,十多年前我们去过一次哈尔滨,也跑了很多医院,但都说做不了这个手术,现在老爷子岁数更大了,恐怕……” 陈四平说:“姐你不用想那么多,虽然老爷子岁数大了,但十年前的医疗水平,跟现在也比不了呀,说不定就有办法呢?” 刘晓兵也笑道:“是啊,咱们国家现在发展得这么快,尤其这十多年,各方面都是飞一般的速度提升,我觉得手术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听他们这样一说,许大姐也稍稍安心了些,对两人更是不住的感谢。 不过手术的事情急不得,也不是这一两天就能解决的,当下两人又和许大姐聊了一会,问了老爷子的具体情况,又把王德庆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便想要告别离开了。 许大姐又问刘晓兵,有没有查到关于寻找牛朝亮的线索。 刘晓兵苦笑摇头,说:“哪有那么容易的,本来以为王大爷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但他父亲是山东口音,和我们要找的人对不上。” 许大姐点点头:“这样啊……那倒也正常,咱们抗战那么多年,有数不清的抗联战士,都不知道牺牲在哪里了,你们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刘晓兵叹口气:“唉,倒也有点线索,我查到的资料里写了,他们几个抗联小分队,最后是活动在石人沟、朝阳岭、许家窝棚、碾子营、鞑子屯一带,但再往后的资料就没有了,也不知是牺牲了,还是活下来了。” 陈四平也说:“我们昨天去了前进村,听说那里以前就叫朝阳岭,但是也跟我们要找的人没啥关系。” 许大姐想了想,说:“别的几个地方,我也没听说过,不过那个许家窝棚……那是我老家呀。” “你老家?” 刘晓兵两人异口同声,都是同时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但是,我查过地图,咱们这边没有叫许家窝棚这个名字的地方呀,最近的一个是在齐齐哈尔,还挺远的呢。” 刘晓兵纳闷地说。 许大姐一拍大腿,说:“这都啥年月了,地名早都改了,解放后就叫许家店了,我就是在那出生的,十多岁的时候才搬来这里。”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不由苦涩一笑。 他们两个从出发到现在,先是找到了朝阳岭,但是已经改名前进村。现在又打听到了许家窝棚,但也早就改名许家店了。 难怪从地图上根本找不到那几个地方,七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啊。 “对了,你们打听那个牛朝亮烈士,这么瞎找不行,我去给你们问问我爸,你们把情况跟他说说,他十多岁就在部队里头,说不定能知道!” 说着,许大姐便带着两人回到了屋子里。 刘晓兵再次看了看陈四平,两人都没说话,但心理活动是一样的。 那位许士光老人,都已经无法说话了,这咋进行沟通啊? 正文 第28章 新的线索 两人跟着许大姐再次回到屋里,许大姐倒了一杯水,慢慢扶老人起身,又小心地喂老人喝了些水。 看着老人精神略好,许大姐才低声说道:“爸,这两位小同志来咱们家,一是看望你,二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他们两个……正在帮一家烈属寻找亲人,七十多年前,一位名叫牛朝亮的抗联战士和家人失去联系,大概率是牺牲了,但至今毫无音讯。所以,他们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老人毕竟年岁大了,反应有些迟钝,在许大姐说完后,他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刘晓兵和陈四平。 随后,他的眼神里慢慢浮现出一丝神采。 “……牛……” 他费力地说出了一个牛字,后面的字眼就模糊不清了,对着两人说了一阵,怎奈刘晓兵和陈四平谁也没听懂。 “这……老人家说的啥?” 刘晓兵一脸尴尬地看向许大姐,等着她翻译。 许大姐冲他们一笑:“他刚才说,他还真的认识一个姓牛的,但是叫什么名字,他记不清了。” 刘晓兵眼前一亮:“真的?那太好了,老人家,我们要找的那位抗联战士叫牛朝亮,他家就是咱伊春的,住在乌伊岭老河口。”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努力回忆了一阵,又比划了几下,嗓子里含糊里说了两句话。 许大姐照例给翻译:“他说,时间太久远了,想不起来名字,更不知道那人是哪的,不过,他说那人有个特征,他记忆深刻。” “什么特征?”陈四平忙追问。 老人一边回忆,一边在自己的脸上指了指,做了个手势,说了两个字。 但这一次,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个人,都听出了老人说的是什么。 胎记。 他指的地方,是自己的右侧脸颊,偏向耳后的地方。 他做的手势,大概是鸡蛋那么大的一块位置。 “老人家,您是告诉我们,那位姓牛的抗联战士,右脸偏后的位置,有鸡蛋大的一块胎记,对吗?” 刘晓兵问道。 老人用力点了点头,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但这次,连许大姐也没听懂。 “爸,你刚才说啥?” 许大姐追问了一句,老人只好又努力说了一遍。 这次许大姐听懂了,回头对两人说:“他说,那时候他才十多岁,就加入了抗联队伍,可惜没过半年队伍就打散了,那时候他们有几十个人,其中就有这个姓牛的,大高个,人挺好的,还会拉二胡。后来队伍散了,他就回了老家,直到新中国成立,才又去报名参加了抗美援朝。” “大高个,有块胎记,会拉二胡……” 刘晓兵赶紧把这些特征一一记下,然后给陈四平使了个眼色。 陈四平自然会意,马上拿起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这个时候,老人有些乏累了,他本就身体虚弱,受到体内那块弹片影响,平时说话就很吃力,这一次说了太多话,已经微微喘息。 “老人家,这些信息我都记下了,您不用说太多话,刚刚我联系了省城的朋友,那边正在给您找专家,一起研究下手术的问题,争取早点把您体内的那块弹片取出来。” 刘晓兵拉着老人的手轻声安慰,老人有些激动,眼眶湿润了,手也微微颤抖,不住地点着头。 “哎呀,这可真是好事。” 许大姐也抹了抹眼睛,满脸都是欣喜,但眉宇间依然有着一丝愁容。 对于手术的事情,她心里实在是没底。 毕竟老人家已经这么大年龄了,如果要做手术,很容易出现各种状况。 尤其弹片的位置还那么特殊,稍有不慎,怕是就…… 她心里忐忑不安,就在这时候,陈四平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 “对上了对上了,没错,就是牛朝亮!” 陈四平一脸兴奋,眉飞色舞地边跑边说。 “啊,那太好了,终于有线索了!” 刘晓兵也乐坏了,心想要不是自己一念之差,想来看看这位老兵,这个消息就会错过了。 “这个老牛大叔,你说这些信息,他也没跟咱们说啊,要不是这位老人家,咱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牛朝亮还有个胎记,还会拉二胡。” 陈四平语气里透着不满,刘晓兵笑道:“也不能怪他,毕竟牛爷爷年龄也大了,有些事说不定他自己都记不清,得靠人提醒才能想起来。再说牛朝亮参军走了七十多年,老牛大叔也没见过他。” 许大姐也很高兴,过来说:“能对上就好,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没想到我家老爷子居然认识那个牛朝亮,你说说,这可不是太巧了么?” 刘晓兵自然更是开心,于是赶忙又问许士光。 “老人家,您刚才说的那个姓牛的抗联战士,就是我们要找的牛朝亮。您再好好想想,后来他去了哪里,是牺牲了,还是转战到别的地方去了?” 老人又努力回忆了半天,对着刘晓兵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许大姐凑过来仔细听了听,便说:“他说他也不知道,后来队伍散开,一部分去了苏联,一部分分成好多游击队,留下打伏击,他因为年龄小,没法一直跟着部队,只得回家。所以那个牛朝亮是牺牲了还是活着,他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回家的时候,牛朝亮肯定没牺牲。” 刘晓兵问:“那老人家当年从抗联回家的时候,大概是哪年的事情?” 这次不等老人回答,许大姐就十分肯定的语气说:“这个我知道,他回家的时候是1941年的9月,当时他已经在游击队待了一阵子,后来战斗条件越来越艰苦,上级就让他回家了,他开始还不肯,硬被赶回来了。为这,他这辈子跟我们念叨了少说上百次。” 刘晓兵不由笑了起来:“1941年的9月,老人家记得这么清楚?” 许大姐点点头:“没错,因为那时候家里开始秋收了嘛,部队赶他回家,刚好收庄稼,所以不会记错。” 刘晓兵“嗯”了一声,拿出了自己在档案馆找到的那份资料。 上面清晰地写着:……1941年……吕文军、赵卫东、陈学礼、牛朝亮……等十三人小分队,活动在石人沟、朝阳岭、许家窝棚、碾子营、鞑子屯一带……坚持游击斗争数月,击毙击伤日伪军八十余人。 这也就是说,1941年牛朝亮所在的游击队坚持斗争数月,一直到同年9月份许士光回家的时候,牛朝亮还并没牺牲。 想了想,刘晓兵又问:“老人家,您当年跟牛朝亮是一个游击队的么?” 老人摇了摇头,说了两句话。 许大姐翻译道:“他说他当年是三分队的,那个牛朝亮是二分队的,但是大家离得不远,也偶尔会见面,所以才知道他没牺牲。” 刘晓兵点点头,看来这次的线索,估计也就这么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了牛朝亮在1941年9月的时候还没牺牲,这就能为后面的寻找提供很大的帮助。 说不定真的如他所说,牛朝亮在战场活了下来,隐姓埋名,平淡度过一生。 忽然,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坐起身来,大声说了句什么,神情也有些激动起来。 许大姐赶忙凑过去听,然后对刘晓兵说:“他刚才说,他想起来了,1941年他回家的时候,三分队已经就剩下11个人了,二分队也只剩下五个人,其中就有牛朝亮。当时他们汇合在一起,说要去找第三路军,打算一起往苏联撤,他本来也想跟着去,但是这一路太过危险,要走的都是深山老林,还有敌人围追堵截,所以,他才会被赶回家。” 两个队伍一共就剩下十几个人,一起撤往苏联?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心说新的线索又有了! 正文 第29章 抗联第三路军 “根据历史资料,抗联第三路军是1939年成立的,下辖抗联第三、六、九、十一军,总指挥是李兆麟将军,指挥部就在德都县朝阳山一带。” 走出许大姐家,刘晓兵一边回忆资料,一边对陈四平念叨着。 陈四平问:“这德都县在哪,听着好像不是咱们这的。” 刘晓兵白了他一眼:“看你那没文化的样子,德都县就是五大连池,解放前叫德都,后来和五大连池合并。离咱们这里大概几百公里吧。” 陈四平恍然大悟:“德都县朝阳山……咦,晓兵,你说这个朝阳山,会不会就是你查到那个档案里的朝阳岭,那上面不是说,牛朝亮他们活动在朝阳岭什么的一带吗?” 刘晓兵点点头:“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不过,我记得1941年的时候,敌人多次讨伐,加上经济封锁,条件越来越艰苦,第三路军到处开辟新游击区,到了秋天,就决定大部分撤入苏联整训了。” 陈四平一拍大腿:“那就对了啊,刚才许老爷子不是说了,1941年9月,他因为年龄太小被赶回家,其他人去找第三路军,打算一起往苏联撤。” 刘晓兵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不好往下调查了,抗日联军进入苏联后,成立了东北抗联教导旅,1945年打回东北,协助八路军,夺取了最后胜利。这恐怕还得去找关于教导旅的资料。” “不管咋说,有线索就好办,但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顺利找到第三路军,有没有进入苏联。” 陈四平的话才是重点,刘晓兵“嗯”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思。 许士光老人体内的弹片问题,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而寻找牛朝亮的线索,也出现了新的转变。 如果他真的跟随部队,前去寻找第三路军进行汇合,后面就有无限可能了。 他们可能半路遭遇敌人,苦战牺牲。也许成功汇合,但在转移途中也有不少的遭遇战,也可能会牺牲。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和第三路军汇合后,继续留下作战。 刘晓兵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资料里看过,第三路军当年并没有全部撤入苏联,而是留下了第三支队打游击,转战大兴安岭。 那时候,由于部队减员严重,第三路军进行了缩编,曾经的第三、六、九、十一军,重新编成了第三支队、第六支队、第九支队,还有第十二支队。 其中,第三支队就是由第三军改编而成。 而牛朝亮他们所在的小分队,就是第三军所管辖。 也就是说,如果牛朝亮等人和大部队汇合,那么极有可能跟随第三支队,转战大兴安岭,而不是进入苏联! “四平,我想,咱们恐怕得找党史研究部门,再调取一些资料了。” 刘晓兵摸着下巴,思索着说。 陈四平一摊手:“这事你不用跟我说,反正我也不认识你说的啥党史部门,你看着办就行。” 刘晓兵自言自语:“嗯……得找党史部门,找一些关于第三支队的资料,另外,咱们恐怕不能继续往鹤岗去了,按照许老所说,咱们现在应该去五大连池,朝阳山,抗联根据地。”2019 陈四平说:“要去那的话,我建议咱们不如坐火车。” 刘晓兵说:“别胡扯,咱们乌伊岭全天一共就一趟火车,还是去哈尔滨的,哪来得去五大连池的火车?就算坐客车,那也得先去伊春,然后转车到北安,再从北安到五大连池,还不够折腾的。” 陈四平挠了挠头说:“哦也对……我差点忘了,咱们乌伊岭是全国最东边的火车站,每天就一趟车。这样说的话,咱们啥时候出发?” 刘晓兵看了看时间,说:“现在这个时间,今天肯定赶不到伊春了,咱们可以先到新青区,住一宿,明天早点出发,上午到伊春,然后去党史部门查找一些资料,第二天再去五大连池。” 两人商议妥当,于是便离开了吉阳镇,驱车赶往新青。 新青是伊春的一个市辖区,位于小兴安岭腹地,北与汤旺县相邻,东部与嘉荫县和鹤岗市接壤。 不过因为行政区划的调整,有消息称2019年新青区将要和五营区、红星区合并。 下午四点,两人到达了新青。 不过还没等进入街道,远远就看见在道路一侧,聚集了很多人,围在那里看热闹,似乎还拉了警戒线,还有一些警察在维持秩序。 陈四平向来好热闹,探头往那边看了半天,对刘晓兵说:“我猜那边应该是出车祸了,估计事故还不小,你看那人群,少说围了上百人啊。” 刘晓兵也放慢了车速,打量了一阵,疑惑道:“按理来说不应该啊,这地方车少人少,就算是出事故,也不可能搞得这么严重。而且你看那边,好像是个垃圾转运站。” 两人一边说着话,来到了区政府不远处的一个宾馆,便打算在这里住下。 在前台登记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七八个人,一边商量着什么事,一边也来到了前台。 其中有一个人,打量了刘晓兵两眼,忽然冲他喊道:“咦,你是晓兵吧?” 刘晓兵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只见对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相貌端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依稀有些面熟。 再一想,他恍然一拍脑门:“哎呀,是杨秘书长,好巧啊。” 那人笑着伸手过来:“是啊,好巧好巧,你今天怎么没上班,来这里是探亲还是旅游?” 两人握了握手,刘晓兵笑着说:“不是探亲,也不是旅游,我们是路过……四平,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党史研究会的杨勇,杨秘书长……” 双方简单寒暄两句,杨秘书长便说:“我还以为你们也是为了烈士遗骨的事情来的呢。” “烈士遗骨?” 刘晓兵微微一愣,随后问道:“什么情况,什么烈士遗骨?” 杨秘书长说:“刚才进镇的时候,你们没看见?昨天垃圾转运站整修,在地下挖出了人的骨头,本来以为牵扯到了什么凶杀案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结果怎么了?挖出来的是烈士遗骨?” “应该没错,但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他们从地下挖出了一枚抗联战士的五星帽徽。” 正文 第30章 小镇之夜 “抗联战士的五星帽徽?!” 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杨秘书长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是的,这个消息是今天中午报上去的,得知这件事之后,我们党史研究会,加上一些地方领导,第一时间开会研究,下午就赶过来了。现在现场已经保护起来,按照计划,明天早上七点,就正式开始挖掘工作。” 刘晓兵说:“杨秘书长,根据你的经验,你觉得这里会是一个什么地方,是抗联烈士牺牲后的埋骨地,还是某场战斗的遗址?” 杨秘书长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如果是墓地的话,按理说当地应该有记载,但目前的情况是,距离那里几百米的地方,就是一处垃圾场,这么多年以来,那里一直是荒地,没有开发利用。所以,我个人觉得,应该是战斗遗址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四平想了想说:“这样说来,这场战斗的规模应该不大,不然应该也会有记载。” 刘晓兵摇摇头:“那也未必,过去大大小小的战斗太多了,除了一些比较有名的,基本都不可能有什么详细记载。” 几个人说着话,前台那边已经把房间开好,于是杨秘书长便要带刘晓兵和陈四平,和其他几个人见面认识。 不过刘晓兵婉言拒绝了,他这才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杨秘书长一听也是颇为惊讶,对他们两个好一番称赞。 刘晓兵怕的就是这个,他说自己这次并不是官方行为,完全是个人意愿,属于志愿者的性质,所以,就没必要出头露面了,弄的太高调反而不好。 杨秘书长也比较认同他的想法,于是也就没有勉强他们,双方打了招呼,约定明天一早见面。 回到房间后,刘晓兵躺在床上,只觉身体乏累,疲倦得很。 不得不说,今天的经历实在是太丰富了。 丰富的刘晓兵都忘了自己为王德庆吸蛇毒,体内应该还有残余毒素。 这一躺下休息,身体立刻开始抗议了。 陈四平找到开水壶,烧了满满一大壶热水。 “待会你多喝点水吧,加快一下新陈代谢,排排蛇毒。” 看着刘晓兵疲惫的样子,陈四平端着水杯过来,撇着嘴说:“你今天不是挺勇敢的么,咋现在怂了,我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能不能做事想想后果?要是今天那蛇毒太厉害,现在你小命都没了。” 刘晓兵苦笑道:“没办法,当时也是情况紧急,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过,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就被毒蛇咬了。” 陈四平一挥手:“你跟我客气个屁,要不是你带我逃出来,现在我还在家跟我爷爷守墓呢,再说,我还等着这趟任务完成,你帮我在城里联系个工作呢。” 刘晓兵笑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简单粗暴,能给烈士守墓,多光荣呀?” 陈四平撇撇嘴:“得了吧,说出去是光荣,谁遭罪谁知道……咳咳,这个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好歹咱也得维护一下咱这光荣形象。” “呸,就你这思想觉悟,你还想要光荣形象?想让我帮你联系工作也可以,你先把自己这个想法转变转变,小同志。” 刘晓兵说着接过了水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陈四平呲牙一笑:“行了行了,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么,老同志……哎你说,今天那个垃圾场附近挖出抗联战士的五星帽徽,还有人体遗骨这件事,会不会跟牛朝亮有关?” 刘晓兵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简单的,那也太凑巧了。不过,我觉得挖出遗骨之后,如果有随身物品,确认身份应该不难,而且还可以提取DNA,到时候就知道他是不是牛朝亮了。” 他说着顿了顿,继续说:“怕就怕,那下面挖出一大片遗骨,就麻烦了。如果那样的话,恐怕就是一个轰动性新闻了。” “别管轰不轰动了,你先把水喝了,多喝点,我出去给你买药去。不然回头你要是挂了,估计你也能轰动一下子。” 陈四平盯着他喝下去几大杯水,这才放心,然后便独自下楼去给刘晓兵买药去了。 通常来讲,被毒蛇咬了是没有什么特效药的,打血清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刘晓兵只是帮人吸蛇毒,血清也打过了,所以他现在身体里只是有一些残余毒素,只要吃一点常规的消炎药就可以了。 看着陈四平出门离开,刘晓兵打心底里庆幸,多亏这次出来带上了他,不然很多问题自己都没办法搞定。 就比如找草药这种事,自己完全两眼一抹黑。 而且刘晓兵知道,陈四平嘴里说不愿意留下守墓,其实他是个很孝顺的孩子,这几年一直陪着他爷爷守墓,但年轻人难免向往外面的世界,平时他爷爷又管的严,所以叛逆一点也正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晓兵盯着天花板,想着这一天的经历,想着王德庆能不能顺利找回自己的身份,找到父亲的老家。 想着许士光老人,能不能捱到顺利手术的那一天。 想着牛爷爷,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是否能等到亲人的消息。 他又拿出了那本花名册,目光停留在上面,一行一行的认真看着。 这花名册上的抗联战士们,应该不会有人还在世了吧?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偶尔有汽车驶过,一盏路灯的光映在窗帘上。 刘晓兵来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打量着这座小镇。 小镇虽然不大,却很干净整齐,一排排路灯,一座座建筑,并没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七彩霓虹,却显得静谧又安逸。 他缓缓舒出口气,看了看手里的花名册,喃喃低语。 “前辈们,你们看,这就是你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和平生活,用青春和信仰,换来的国泰民安。” 正文 第31章 烈士遗骨 第二天刘晓兵起了个大早,拉上陈四平一块儿前往挖掘现场围观。 杨秘书长等人也早已来到了现场,关于抗联遗址的挖掘保护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四下里围着很多群众,却没人喧哗,只是低声交头接耳,现场安静肃穆,天空云层低垂,显得有些压抑。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殷切的期盼。 刘晓兵远远地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些工作人员,将一块块尸骨挖出,再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尸骨周边的泥土。 一顶军帽已经出土,就摆在一旁的空地上,旁边还有几片衣服的残片,以及几枚扣子。 由于年深日久,这些遗骨比较分散,并不是完整的骨架,所以暂时还无法确定,这里到底埋了多少人。 这项工作是很枯燥的,但也是让人充满了期待。 现场的几位工作人员每挖出一块遗骨,都要认真辨认,然后分类归放。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过刘晓兵和陈四平全程都在现场,等待着这深埋在土层里的真相,快些浮出水面。 还有一些年逾古稀的老人,也一直焦急地盼望着,有不少人都是眼含泪花,嘴唇翕动。 很显然,对于这些老人来说,那个特殊年代的一切,对于他们会有着更多的共情。 刘晓兵目光移动,从挖掘现场看向不远处的垃圾场,两者之间只隔了不到三百米。 再往远处,是一望无垠的原野。 此时刚好是初春,北国大地刚刚复苏,还没有开始种庄稼,远远看去,这一片原野依然荒芜。 可是刘晓兵知道,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是一片春耕景象,人们翻地、播种、施肥,然后绿油油的禾苗就会钻出土层,给大地带来一片生机。 这时,挖掘工作已经慢慢到了尾声,一具人体遗骨开始呈现在人们面前。 再加上那些衣服残片、扣子、军帽,和前一天出土的五星帽徽,这些联系在一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忽然,一位工作人员双手捧出一支钢笔,拂去了上面的残土,仔细辨认片刻,便抬起头,声音颤抖的喊道。 “找到线索了!找到线索了!” 这话一说,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关于此次的发掘工作,市里面极为重视。 专门组织了相关的专家前来,要求务必要确认烈士的身份、归属。 杨秘书长做为现场专家之一,也随之走了过去,激动地说:“怎么样,这钢笔上面写了什么?” 另一个老专家小跑过来,从那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钢笔。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钢笔的上面。 只见上面有着一行模糊的字迹,虽然被深埋在土层里多年,依稀可以辨认得清。 “赠吕文军同志,赵尚志。” 杨秘书长的声音很轻,但现场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这短短的几个字。 吕文军,竟然是吕文军同志的遗骨! 短暂的震惊和沉默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我的天,这应该就是咱们抗联第三军战斗英雄,吕文军连长的遗骨!” 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吃惊的神色,望着这支钢笔,和那残缺的遗骨,气氛一时间无比肃然。 吕文军的名字可能很多人并不知晓,但在这些研究人员的眼里,这位抗联第三军的连长,可是一位有名的战斗英雄。 根据史料记载,他在1941年的一次突围战中牺牲了。 可惜的是关于他牺牲后到底葬在了哪里,却因为当时太过混乱,跟着他的战士们也都牺牲了,以至于无处可考。 只是在一些资料记载里,有着几句只言片语。 “这真是吕文军烈士的遗骨?!” 一位老人激动无比的小跑了过来,接过钢笔,甚至声音都在颤抖着。 看着这破旧的钢笔上存留的几个字,一时间老泪纵横,“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对着下面被挖掘出来的遗骨嚎啕大哭。 “亲人啊……我可算是找着你了啊!” 声声泣血的哭声,让在场所有人不由得默然垂泪。 这位老人是党史研究会的一位成员,名叫吕卫国,而战斗英雄吕文军便是这位老人的大伯。 吕家三兄弟,老大吕文军牺牲在了1941年。 老二吕文荣先是随着抗联撤往苏联,后来归国参加了三大战役,又参加了抗美援朝。 其后卸甲归田,隐姓埋名,将自己战斗英雄的身份、军功章藏起来,默默的在偏远的地方为地方建设奉献了大半辈子。 直至前些年,为了孙子能够当兵的事情,才着急的拿着自己的军功章,到武装部为孙子请命从军。 老人吕卫国,是三兄弟中老三吕文兵的儿子。 大伯吕文军牺牲后,其遗骨一直无法确定在哪,这也成了吕家念念不忘的一件事情。 后来,吕卫国加入了党史研究会,就是想要在浩瀚的史料中,查找到线索,寻找到大伯的遗骨。 前些年吕文荣、吕文兵相继去世,两位老人最大的遗憾就是穷极一生,却始终没有找到大哥的遗骨。 带着这份遗憾,两位老人不甘的闭上了眼。 如今,大伯的遗骨找到了,这如何能不让吕卫国老泪纵横? 杨秘书长也是眼含热泪,一边招呼工作人员继续挖掘,一边望着周围扼腕长叹。 “唉,真是想不到,我们的前辈,我们的先烈,我们的战斗英雄,牺牲后竟然会埋骨在这样一个地方,后人有愧呀……” 遗骨的身份初步已经确认,但下一步还要经过专业检测,才能最终认定遗骨身份。 但刘晓兵听到吕文军三个字,却是眼前一亮,浑身的细胞都随之喜悦跳动了起来。 因为档案里可是写了,吕文军带领着牛朝亮等人组成的战斗小组,就活动在这一带! 吕文军的遗骨找到了,那么就意味着牛朝亮的消息也不远了! “陈四平!” 刘晓兵这嗷的一嗓子,吓的在身边的陈四平一个哆嗦。 还没等陈四平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刘晓兵已经一个健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肩膀,不住哈哈大笑。 “四平啊!你可真是我的福将!你这张嘴不去做算命的忽悠人,那真就是浪费了啊!昨天晚上你刚说这遗骨可能和牛朝亮有关,居然就成真了啊!” 陈四平也高兴起来:“既然这样,那咱们是不是能通过吕文军的线索,找到牛朝亮了?” 刘晓兵兴奋的点了点头:“别急,再等等看,现在挖掘工作还没结束,说不定其他人也能挖出来!” 正文 第32章 英魂常在 挖掘工作一直进行到了下午三点多,才算进入收尾阶段。 让刘晓兵多少有点失望的是,这里只有一具遗骸,并没有其他人埋葬在这里。 现场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很细心,力争把每一块细小的骨头都收集起来,甚至包括每一片衣服碎片,也都不放过。 经过一番努力,最后在原地凑成了一具完整的遗骸。 本就破烂的军装,早已被岁月腐蚀成了无数碎片。 脚上的一双鞋子,也几乎辨认不清。 杨秘书长面色肃穆,取出那枚红色五星帽徽,轻轻地放在了遗骸之上。 尽管七十余载岁月沧桑,遗骸的身份已无法辨认,军装也已化成残破碎片,但唯一这一枚褪了色的五星帽徽,依旧完整,并且证明了他的身份。 所有人肃立当场,对着遗骸默哀致礼。 虽然烈士已去,但英魂常在! 刘晓兵和陈四平也在其中,他们望着这极可能是吕文军的遗骨,心中百感交集,又激动又欢喜。 片刻后,有工作人员将遗骸和所有出土的衣服物品按规定装送上车,前往指定地点安置。 当然,在入土安葬之前,还要经过身份验证确认。 如果确定这真的就是吕文军,那么下一步党史和文物部门,还需要对他牺牲的原因,生前战斗的经过,进行调查研究。 现场的人员逐一撤走,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杨秘书长和刘晓兵他们握了握手,说道:“现在的初步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还有很长的研究工作要做,我想,你们寻找牛朝亮的过程,恐怕也会很漫长,很艰难。” 刘晓兵叹了口气:“是啊,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不过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毕竟那位牛爷爷……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陈四平问杨秘书长:“对了,现在挖到的那支钢笔,应该还证明不了他的身份吧?” “初步是可以认定的,但还要经过一系列的调查,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证据,毕竟我们做研究工作,讲究的就是一个严谨,尤其是事关先烈,更是马虎不得,务须求真求实。” 杨秘书长的话让陈四平有点挠头,想了想说:“问题是现在就挖出了一具遗骨,到底是不是吕文军还得经过认证调查,而且根据资料,吕文军带着一个战斗小队,现在他自己牺牲在了这里,那其他人的下落,我估计应该也不远了。” 刘晓兵点点头:“是的,找到吕文军,其他人应该就不远了。杨秘书长,我觉得咱们可以在这里做一番调查,寻访一些老人,再找一找当地的档案史料,争取早点真相大白。” 杨秘书长有些无奈地说:“这些工作都是要做的,但现在我们得先对遗骨进行专业的检测,比如年龄、性别、埋入地下的时间,还有死亡原因,这些也都是核实身份的重要一环。而且……我们人手不足,所以工作周期可能会长一些。” “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去做遗骨的检测调查核实,我和四平留在这,不管能不能找到线索,好歹先试一试。就算没啥结果,起码也能给你们的工作做一做铺垫。” 刘晓兵主动提出这个请求,让杨秘书长很是高兴。 “那太好了,晓兵,你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啊。不过……你也知道,研究会也没啥经费,如果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你跟我说,我尽量争取。” “没关系,啥经费不经费的,烈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连命都不要了,咱还能差那点钱?” 刘晓兵也笑着说,杨秘书长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嘱咐他和陈四平如果一旦有线索,可以马上跟他联系。 所有和这件事相关的,党史研究会都可以全力支持。 这时,那位吕卫国也走了过来,他已经得知了刘晓兵和陈四平的身份,知道他们是在为烈士寻亲,也是由衷的钦佩和赞赏。 他说,不管遗骨认定结果是不是吕文军,都一定是和吕文军有关系的人,通过那支钢笔说不定就能找出很多埋藏在历史中的故事。 尤其刘晓兵他们寻找的牛朝亮,还是吕文军战斗小队的成员。 所以,双方接下来可以进行联合调查,等遗骨认定结果出来后,他们也可以一同来帮忙寻找牛朝亮。 听了这番话,尤其是有了党史研究会做后盾,刘晓兵的信心也是增强不少。他知道,这个研究会属于是公益性质的,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专家学者,谈起抗联的事情,他们都门清着呢。 所以,寻找牛朝亮的事情,如果得到党史研究会的助力,这是一件大好事。 杨秘书长等人离去后,有人把挖掘现场保护了起来,据说当地政府已经在考虑,一旦确认这里是烈士的埋骨地,那么将会在这里立一座碑,以此纪念。 刘晓兵和陈四平两人最后对着那遗骸的埋骨地注视片刻,心中暗暗祈祷,然后也离开了现场。 他们祈祷的是让烈士的英魂保佑,早点找到牛朝亮的消息。 回到宾馆,两人开始研究下一步的计划。 刘晓兵的意见是先去当地民政处之类的机构,寻找一些相关资料,再通过走访当地老人,一定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而且,说不定能顺便找到关于牛朝亮的线索。 陈四平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忽然起身,凑到刘晓兵身边说:“对了,我有一个好主意。” “啥好主意?” “我听说,人死后灵魂都会在埋骨之地徘徊,不如咱俩晚上去一趟,买点香烛纸钱,再买点烧酒,买点吃的,祭奠祭奠烈士……然后跟他商量商量,晚上给你托个梦,直接告诉你牛朝亮在哪,不就省事了?” “你给我滚犊子吧……托什么梦,你能不能唯物主义一点?别忘了,你可是烈士墓的第三代守墓人,少在那给我整封建迷信那一套!” 刘晓兵是哭笑不得,骂了陈四平两句,一脚就给他踹旁边去了。 “不过,你说得也对,烈士遗骨虽然运走了,但那里是烈士牺牲的地方,咱俩应该去祭奠一下。” 说着,刘晓兵站起身来,对陈四平说:“走,跟我去买两束花……再买点吃的,一起去祭奠英灵。” 正文 第33章 祭祀烈士 两人出了门,找了一家花店,买了两束白菊花,又去买了些点心,一只烧鸡,还有一瓶酒,一包烟,外加两只白蜡烛。 但当他们来到遗骨出土地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那里居然已经有一些人自发地摆了很多花束,还有食物,竟然比他们速度还快。 现场大约有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一个小男孩,系着红领巾,正肃穆静立,对着前方行注目礼。 刘晓兵走了过去,也把自己手里的花束和其他东西放下。 陈四平则是拿了个酒杯,倒满了一杯酒,再拿出三支烟点燃,轻轻放在地上。 “老英雄,您这几十年受委屈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来看您了,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刘晓兵对着前方鞠躬,一边低声自语。 陈四平这些年祭祀烈士都习惯了,动作熟练得很,说话间已经把那两支白蜡烛也点燃,立在地上。 随后,陈四平也鞠躬行礼,不住念叨着说:“这里有烟有酒,有吃有喝,你老人家随意享用。我跟你说,现在啊,咱们早就胜利了,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了,等回头确认了身份,他们就会给你入土安葬。另外,如果你老人家有灵,也保佑保佑我们,让我们顺利找到牛朝亮。” 此时已近黄昏,落日余晖一片火红。 那夕阳映照着一排排摆在地上的花束,于是便在那些黄白两色的花朵上,染上了一抹血一般的色彩。 刘晓兵望着这一幕,想起七十多年前,烈士在此牺牲,竟长眠近一个世纪,才终于得见天日。如今这火红的太阳映照着大地,岂不刚好象征着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又鲜艳了今天的色彩? 出神片刻,他暗叹口气,收回目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些人。 现场很安静,仿佛似乎每个人都不忍心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烈士的英魂。 刘晓兵正想着先去问问在场的这些人,有没有知道什么线索,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人也在那摆了些食物和花,还点了一支烟。 这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个子不高,偏瘦,留着小平头,看他的举动显然也是来祭奠烈士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和别人都离得远远的,自己悄悄在旁边祭奠。 而且看他的神情模样,也有点奇奇怪怪的。 刘晓兵心里纳闷,于是便走了过去,在后面拍了拍那人。 “这位大哥,麻烦问点事。” 那人冷不丁吓了一跳,回头看了刘晓兵一眼,问:“啥事?” 刘晓兵一笑:“大哥,看你应该是本地人吧?” 那人点点头:“对……咋了?” “哦,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今天挖到的烈士遗骨已经在这里埋了很多年,咱们这就一点也不知情吗?” “你问这个……那你得问政府去啊,我们老百姓上哪知道去。” 他一边说着,扭头就要离开。 但从他躲躲闪闪的目光,刘晓兵明显看出来,他心里有鬼。 奇怪了,看他岁数也不大,应该跟这地下的烈士没啥关系,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陈四平也走了过来,望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对刘晓兵说:“这人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没错,如果是正常祭奠,没必要这样,看来这里头有事。四平,咱俩跟上去,找机会问问。” 刘晓兵给他使了个眼色,陈四平马上会意,于是和刘晓兵一左一右,远远跟着那人,往前方走去。 却见那人脚步越走越快,时而还回头看一眼,就像是生怕有人盯梢一样。 这就更奇怪了,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还怕有坏人跟踪吗? 一直走出了一公里开外,那人进了路边一栋居民楼,陈四平随后紧跟,也一起进去了。 刘晓兵因为露过面,所以在外等候。 片刻后,陈四平从楼里走了出来,对刘晓兵说:“刚才那人住在402,鬼鬼祟祟的,还问我是干啥的。” “那你咋回他的?” “那还不简单,顺嘴胡编呗,我就说我憋得慌,进来找个地方上厕所。” “哈哈哈哈……他怎么说?” “他没理我,慌里慌张就进屋了。” “不错,知道他住哪就行,回头咱们再慢慢调查。” 刘晓兵抬头看了看那栋楼,心中狐疑不定。 他立即拿起手机,拨通了杨秘书长的电话。 在杨秘书长那里,他又顺利拿到了当地民政部门一位负责同志的电话。 在得知刘晓兵是“市里”下来的,那位同志二话没说,十多分钟就赶到了现场。 刘晓兵本想先和对方联系一下,明天再登门拜访,详细调查,没想到人家这么热情积极,也有点不好意思,赶忙上前握手。 双方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刘晓兵才知道,来的这人姓米,叫米松,是一名民政部门的副科长。 刘晓兵也把自己为烈士寻亲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便把刚才的蹊跷事告诉了米科长。 他本以为这件事米科长也不会清楚,但没想到,米科长一听,就一拍大腿,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 “这也太有意思了,老胡家居然派人去祭奠烈士了?” “这老胡家是什么人,干啥的?”刘晓兵见他似乎话里有话,于是开口问道。 “我跟你一说,你就明白了。” 米科长说话很痛快,当即便把这家人的身份说了出来。 原来,住在402的那一家姓胡,他家有一个老爷子,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 而这位胡老爷子的身份,有点特殊。 在解放前,他曾经给日本人做过事,当过几年伪警察。 据说,还是一个小队长。 但这件事当地知道的人不多,米科长因为刚好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很清楚。 刘晓兵一听,眼睛里也冒出光来。 那位胡老爷子早年间给日本人做过事,今天又派家里人去祭奠烈士,而且那人还一副做贼心虚,鬼鬼祟祟的样子。 这会不会……跟他家有关?! “米科长,我建议咱们马上去他家调查一下情况,但我的身份不方便,也没有权力,你看,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 “这个没问题,挖到烈士遗骨这件事,咱们这也是高度重视,上级已经下了命令,一定要调查清楚的。这样,今天太晚了,你们先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两位派出所的同志,咱们一起,去他家调查情况!” 正文 第34章 登门拜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那位米科长便早早来到宾馆,接上刘晓兵和陈四平,先是一起去吃了早餐,再跟两位派出所的同志汇合,一同前往昨天那户人家。 到了402门口,米科长上前敲门,开门的正是昨天在挖掘现场祭拜的大哥,像是刚起,胡子拉碴的,穿着个白背心,正拿毛巾擦头,瞧见门口的阵势,顿时一愣。 “你们这是?” 两位派出所同志简单说明了来意,这大哥才勉强放他们几个进了屋,刘晓兵始终留意这大哥的神情,见他从始至终都不情不愿的,只是碍于派出所的身份不好拒绝,顿时跟陈四平交换了个眼神。 这里头有故事啊。 他心想。 说不定真的又让他撞上了事关牛朝亮的关键线索了! 刘晓兵心里激动得直突突,但是脸上却一点不敢露出来,只不断给米科长使眼色,示意他把话题往正事儿上带一带。 这大哥也有点慌,一边给几人让座,一边拎起水壶倒水。 看到刘晓兵的眼色,米科长会意,于是清了清嗓子,说:“我们这一趟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这两位同志说起在烈士遗骸挖掘现场见到你在祭拜,想过来了解下你是不是知道点关于烈士身份的线索。不过你别误会,我们不光来你家,要做很多调查摸排的。” 胡大哥横了刘晓兵他俩一眼,嘴上讪笑两声,“没有没有,就是想着烈士为国捐躯才换来咱们这现在的好日子,所以才去献个花儿,没有啥别的意思。” “别介啊,我可看得真真儿的,你那可是酒水俱全,一点儿不像是单纯的仰慕先烈哈。”陈四平急了,嘬着牙花子反对。 胡大哥更急,眼珠子一瞪,“你给我小点儿声!” 俩派出所民警刚喝了一口茶,噗地一下喷了一桌子水。 刘晓兵也差点笑出声儿来。 竟然有人反驳对方的时候,是让人小声,这搁在一个四十多岁成年男性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更何况这胡大哥好像还真是对这事儿极为重视,声音压得很低,同时还下意识地朝里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又一眼。 像是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 刘晓兵眨巴眨巴眼睛,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和吕文军有什么关联? 还没等他细琢磨,陈四平已经开口了,“咋了,你还怕人听见啊?” 他话音没落,里间的屋子里已经传来了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旋即屋门把手咔嚓一声,应声走出一个人来。 “你们这是?” 刘晓兵抬头看去,这一眼竟愣住了。 屋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瘦削的老先生,看上去年纪很大了,满头白发梳理得十分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眯缝着眼试图看清客厅里的一行人。 胡大哥长长吐了一口气,埋怨地瞪了陈四平一眼,正要起身,米科长却抢先一步站起来,几步跨到老先生面前,伸手跟他握了握,笑道:“您就是胡先生吧?我是民政部门的,姓米,来您家是跟您了解了解情况,就是最近咱们镇上那片荒地里挖掘出了一具志愿军遗骸,目前怀疑是咱们抗联第三军战斗英雄吕文军连长的遗骨,听说您和吕连长有些渊源,所以就登门拜访了,想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确认烈士的身份。” 米科长说这番话的时候,胡大哥在后头急得小脸煞白,恨不得抹脖子上吊,可是偏偏又不敢出声阻拦,只能干瞪眼。 刘晓兵看着好笑,心里琢磨了几回,也没想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关窍。 胡老先生不等米科长说完,已经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末了一把抓住米科长的手,嘴唇哆嗦了半晌才出声:“找……找着了?真的找着了?在哪?在哪?” 说着,老先生颤颤巍巍就要扶着米科长往外走,米科长满脸错愕,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胡大哥一个健步冲上来扶住老先生,急道;“爷爷你别激动,你先坐下。” 老先生眉毛一立,劈手就朝他肩上拍了一巴掌,“你这秃小子,这么大的事儿也瞒着?等我告诉你爸,看他不活劈了你!你给我让开,我要去见连长,我死前要去看连长一眼,不然我闭不上眼!” 说着就挣扎着往前冲。 胡大哥满脸通红,埋怨地瞪了米科长一眼,运了半天气也没敢反驳,只是搀扶老先生,试图把他拦下来,祖孙二人一时之间竟这么僵持住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刘晓兵看出了里头的玄机,不由得心里一叹,走到老先生面前,“我能插句话不,不如大家先坐下来把事儿说清楚?老先生,您莫非真和吕连长认识?如果您能提供真实有效的线索,咱们带您去见他也成啊。” 一听这话,老先生顿时平静了下来,被搀着坐到沙发上,还忍不住狠狠瞪了胡大哥一眼。 胡大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那不是怕你一激动,对身体不好嘛,医生专门叮嘱过,你这情况不能激动,不然我至于嘛。” 米科长也是惊魂未定,想到这可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刚才要是因为这个出点意外,他就一身一身地冒冷汗。 还好刘晓军的话缓和住了老人的情绪,不然今天可是好心办坏事了。 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语气尽力和缓,将烈士遗骸发掘的情况跟胡老先生说了一遍。 刘晓军注意到,有些地方米科长音量如果放低了,老先生会特别提醒他再说一遍,可见他的听力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已经有了衰退。 那他是怎么听到之前客厅里的谈话的? 刘晓军不禁狐疑地瞟了胡大哥几眼。 胡大哥微微叹一口气,小声对刘晓军解释:“我爷爷就对先烈啊,烈士啊,这些字眼特别敏感,无论说多小声都听得见,哎呦,每次听到提起都要伤心一场,所以我爸专门交代,千万不能在家大声说这个。” 那边米科长已经说完了,胡老先生眼里泛泪,双手颤抖,半晌才长长叹一口气。 “七十多年了,已经过去七十多年了。” “吕连长他们几个人最后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忘不掉。” 刘晓军呼吸都控制不住地紊乱了一下。 他们几个人? 会不会其中就有牛朝亮? 他忍不住挪了挪屁股,屏住呼吸,生怕错听了任何一个字。 正文 第35章 回忆往事 老先生精神矍铄,许是这段记忆七十多年里在心中打磨了无数回,一开口就是扑面的风霜粗粝。 “解放前天下大乱,日本军队在咱们的国土上嚣张跋扈,肆意妄为,迫于日本人的淫威,也为了生计,家里托了关系,把我送进日本人组织的警卫队里做了个文书,负责做些登记整理的工作,偶尔也跟着队里出警,协助治安管理,有点儿像现在的片警。” “警卫队说着好听,可实际上是对同胞的武力镇压,我们这一队都是从当地抽调上来的中国人,对这个工作心里总是抵触的,因此很多时候都出工不出力,能放水的地方尽可能地给咱们同胞提供方便,可这么一来,年底统计的时候,咱们这一队的数据就很不好看,上头不满,就专门调了我们这一队的人,在年根底下去守康平林场。” 刘晓军和陈四平听到这都是一脸迷茫,还是米科长在一旁给解释了下:“这康平林场是早些年的编制了,当年日本人占领东北,抢夺咱们的资源,为此设立了很多单位,康平林场就在咱们镇边上,曾经是一大片的松树林,森林资源极为丰富,可惜全被日本人砍伐一空,成了一片荒地。” 荒地? 刘晓军心中一动,恍然道:“难不成就是发掘出烈士遗骸的那块地?” 米科长点点头,“准确的说,那里是曾经康平林场的一小部分,建国后区划一再更改,咱们镇子也一直在扩张,康平林场的原址早被分割开了,只有那一小片还留着,算是个日据时期的铁证。” 胡老先生一直默默听着,等米科长说完,才点头继续道: “那时候老城离这边挺远,康平林场平时还有伐木工人干活,可到了年根地下,那是半个人影儿都没有,我们这一队被分散到了林场各处,我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就负责守林场的仓库。” “这是最辛苦的活儿,大冬天,零下三四十度,滴水成冰,撒泡尿都能在地上冻成一根棍儿,林场的仓库都是木板子钉成的板房,四面漏风,我们呆的小屋里就一个破铁炉子,穿着大棉袄守着炉子都冷得打哆嗦,那就是活受罪的活儿。” “我们当时想着,受点折磨就受点折磨吧,挺过去就得了,可没想到第三天的时候,镇里就拉响了警报,全城的日本兵和警卫队一窝蜂似的往林场赶,我们这才知道,抗联第三军的一支小部队竟然突击了日本人在城中的粮仓,并且成功逃脱了日本兵的围剿,逃进了康平林场。” 陈四平听到这里,惊得差点打翻了手上的茶杯,这一声打断了胡老先生的话,老先生停下来,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听到这抗联第三军,有点惊讶。”陈四平挠了挠头,尴尬地道:“那不就是吕连长的队伍么?” 这话也是刘晓军想说的,吕文军正是抗联第三军的连长,虽然从遗骸上判断这位抗联烈士极有可能是牺牲在了这块土地上,但是亲自被胡老先生证实他在这里出现过,还是足够让人震撼。 胡老先生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们。” 刘晓军忍不住道:“可是我查阅到的资料,他们转战到这里的时候只剩几个人了,怎么能突袭日本人的粮仓呢?” 胡老先生摇摇头,“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日本人当时对此事守口如瓶,我只知道他们几个一把火烧了三个粮仓,还打死了不少驻守粮仓的日本兵,日军当时严令我们警卫队找出他们的下落,没办法,我们几个也只好加入了搜捕。” “难道您亲眼见证了吕连长牺牲?”米科长惊讶地猜测。 胡大哥一撇嘴,“咋可能,要知道他在哪牺牲的,我爷爷咋能让我和我爸找了这么多年哩。” 胡老先生苦笑着道:“当时下着很大的雪,山林子里的积雪足有一米多厚,搜捕中,我和同伴走散,我不小心滚下了山坡,摔在了雪窝子里,就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我遇到了吕连长他们一行人。” “什么?” 屋里最关切此事的三个人噌地一下站起来,连坐着的两个派出所同志都张大双眼看向胡老先生,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只有胡大哥,估计是从小到大没少听这段故事,此刻只是神色复杂地瞥了自己爷爷一眼,就立刻把脑袋埋在水杯里咕嘟咕嘟喝水。 刘晓军激动过后缓缓坐了下来,心里不禁长叹:真不知是福还是祸,在林场里东躲西藏的抗联战士们到底还是遇到了警卫队的人,可幸运的是,遇到的并不是一个泯灭良知的日本人的走狗。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吕连长又是怎么死的呢? 屋里的几个人心里都是同样的疑惑。 胡老先生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苦笑一声道:“是不是觉得我对他们网开一面了?可惜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不但没有救他们逃出生天,反而是他们先救了我的命,把我从雪窝子里掏出来费了他们不少的时间,直到确认我安全了,他们才重新逃回了林子里。” 刘晓军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不禁微微变色。 可胡老先生顿了顿,立刻就说出了他想到的那个答案: “就是因为救我耽误了最佳撤离时间,他们逃进林子没多久,日军的包围圈就形成了,我只远远地听见激烈的枪响,至于到底战况如何,我至今都一无所知,只是后来才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当时抗联战士里有人被日军击伤,但是又被同伴救走了,日军在林场里搜捕了好几天也一无所获,只好判定他们离开了这里,开除了一批追缴不力的警备队,草草收场。” 米科长嘶了一声,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胡大哥,“所以你去祭拜,是为了……” 胡大哥脸憋得通红,瓮声瓮气地道:“我爷爷为这事儿内疚了一辈子,我怕他激动,发现遗骸的事儿不敢告诉他,所以只能自己代表他去拜祭拜祭。” “你个混小子!”胡老先生挥手给了胡大哥一巴掌,但是刘晓军看得门儿清,没使劲儿。 八成是因为胡大哥的话说到了老爷子心坎儿去了。 “那老先生,我想问下,您当年既然跟吕连长几人都有过接触,不知道您记不记得他们当中有一位抗联战士,右脸偏后的位置,有鸡蛋大的一块胎记?” 他瞧着气氛尚好,忍不住开口问出了憋在心里半天的问题。 正文 第36章 线索断了? 这一问,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刘晓兵心跳如鼓。 他不惜下定决心辗转四方,哪怕踏遍白山黑水,就是为了找到牛朝亮,这一路草蛇灰线,总算找着一个活的见证人,眼看到了揭晓答案的一刻,他心里属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激动?忐忑?敬畏? 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攥紧的手心里不断沁出的汗,滑腻腻地提醒他,距离那个想要的答案,也许真的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终于,他听见胡老先生苦笑一声,“当时下着大风雪,他们都反戴狗皮帽,反穿皮棉袄,只露出两个眼珠子来,任大雪覆盖,这才躲过了日军的搜捕啊。” 刘晓兵心里一凉。 这么说,还是断了线索了? 支撑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一下子散了,他点点头,强撑着笑容,正打算说点什么客套话,旁边陈四平却皱眉问道:“他们一行几个人啊,您老当时就没跟他们聊上两句?” 胡老先生叹一口气道:“当时我被摔得七荤八素,风雪又抽得人睁不开眼,匆忙之间只跟吕连长说了几句话,他告诉我他的名字,还劝我换个营生,不要给日本人做事,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至于后来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了。” 陈四平和刘晓兵对视一眼,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如果线索断在了这,那么他们随后要查找的范围,恐怕就要扩大不少。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屋里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见气氛有点低沉,米科长忙对一脸疑惑的胡老先生解释道:“这两位小同志是大老远的专程来咱们这儿寻人的,找的也是当年的一位抗联战士,跟吕连长他们在一起的,叫牛朝亮,可惜至今不知生死,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啊。” “牛朝亮?”胡老先生一愣,目光在刘晓兵和陈四平身上扫了一个来回,颇有些讶异地道:“你俩是他什么人?” 刘晓兵扯了扯嘴角,指着自己将这里头的关系解释了一遍。 嘴上说着话,他心里已经把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都在心里过滤了一遍,至今为止,牛朝亮的线索还是能跟吕连长挂上钩的,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之后的去向,是也跟吕连长一样马革裹尸在了这里,还是转战他方,他得好好捋捋。 这一捋,就没有顾得上其他,直到陈四平捅了他两下,他才回过神,茫然地看向陈四平。 “想啥呢,老先生说他听过这个名字呢。”陈四平喊了他两声。 “啥?”刘晓兵瞪圆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名字?” 胡老先生被他逗笑了,“牛朝亮,这名字我有印象,当初把我拽出雪窝子的两个人,一个是吕连长,另一个就是牛朝亮,我听到吕连长这么叫他来着,是个年轻的兵,愣头愣脑的,眼睛雪亮,就是其他地方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实在没看见你说的特征。” 刘晓兵这下可真是差点蹦起来,“啥?您真的见到牛朝亮啦!” “错不了,救命恩人的名字,我忘了啥也不能忘了这个。”胡老先生摆摆手,“他这名字也挺特别的,轻易不能重名儿。” “那他……那他后来去哪个方向了您知道么?真的,这对我来说特别重要,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都行!”刘晓兵激动地握住了胡老先生的手,想想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放开,嘴里连珠炮似地问。 “别急,让老先生慢慢想。”米科长伸手虚按了两下,示意刘晓兵淡定点儿,又转头笑着对胡老先生道:“您理解理解这小同志的心情,他就是一心想帮乡亲找到亲人的消息,难免有点激动。” 胡老先生点头道:“我理解我理解,只是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后来日本人到处抓他们,到底去了哪我也不清楚,只是后来隐约听参加过围剿的人说,他们好像跑进了康平林场后头的黑瞎子沟,所以日本人才不得不放弃了。” 说到这里,已经是一脸凝色。 胡大哥插话道:“我和我爸这么多年都在打听他们的下落,可是也啥都没打听出来,就知道他们进了黑瞎子沟之后,日本人派了不少人进去追捕,可是全都有去无回,那沟地形复杂,连镇上的老猎人都轻易不敢进去,所以最后他们到底啥样谁也不知道,我和我爸甚至一度以为他们全都被黑瞎子吃了。” “胡咧咧,那是打日本的兵,熊瞎子看见都得躲着走,哪能吃呢!”胡老先生呵斥道。 胡大哥讪笑两声,悻悻地继续道:“所以说你们要想找,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黑瞎子沟的方向了。” 黑瞎子就是东北黑熊,这玩意战斗力强悍,三五个成年人不是对手,在东北,能用它的名号命名的地界,多半曾经是它们的栖息地,这黑瞎子沟里有上几窝黑熊的话,那日本兵有去无回倒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只是这样的龙潭虎穴,牛朝亮他们进去了还出得来么? 刘晓兵一颗心缓缓沉到了底。 抗联战士最后命丧熊口,说出去怎么都有些尴尬,好像名不正言不顺似地。 再说要是被熊瞎子给吃了,哪还能有尸骨在,想证实身份都做不到,真真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这还怎么找? 米科长见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又寒暄了几句,看时候不早了,几人跟胡老先生告辞,还约定了等吕连长身份彻底落实后,要来接胡老先生去瞻仰烈士。 胡老先生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几人送出了门。 胡大哥却把几人送到了楼下,趁着米科长几人走在前头的功夫,悄悄把刘晓兵拉到一边,问道:“兄弟你不会是真想跑一趟黑瞎子沟吧?” 刘晓兵心里正盘桓这事儿,见他说破,也不藏着掖着,当即点了点头,“实不相瞒,这事儿对我很重要,不弄出个结果来我决不罢休,这黑瞎子沟怕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胡大哥见他表情严肃,噗呲一声反倒笑了。 这一笑,把刘晓兵笑毛了。 莫非黑瞎子沟还真是只进不出的龙潭虎穴不成? 他心里一惊,忐忑不安地想。 正文 第37章 黑瞎子沟 能让横行无忌的日本兵退避三舍的黑瞎子沟,自然绝非善类。 可胡大哥却摇摇头,迎着刘晓兵疑惑的目光道:“没那么严重,咱们镇扩张的时期,黑瞎子沟早被镇上组织人手趟过一遍了,黑熊早多少年就见不着了,这些年生态好了些,也就是风景美,危险是没多少的。” 刘晓兵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你这是?” “嗨,我就是想说,你要是想下黑瞎子沟,千万带上我,我老早之前就想去瞧瞧了,只是我爸拦住不让,这才没去成。”胡大哥摩拳擦掌地道。 刘晓兵很是意外,“这吕连长的遗骸都找到了,瞧这模样,确认身份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还下黑瞎子沟干什么?” 胡大哥神秘兮兮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俩,这才一边拉着刘晓兵慢慢往前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我查找吕连长的下落时,找到了黑瞎子沟的一条消息,说是当年有个放熊老娘就住在黑瞎子沟里,不和外头往来,这放熊老娘说不定就见过牛朝亮他们。” 刘晓兵皱眉,“放熊老娘?干啥的?” “说是黑瞎子沟的黑瞎子都听她的话,她一个人住在沟里,偶尔出来跟镇上的人换点盐啊米啊啥的,当年也是镇上传说级别的人物,因为就她能在黑瞎子沟里畅行无阻,大家都觉得她像放羊似的能管住沟子里的熊,所以起了这么个绰号。” “就算真有这号人,这都多少年了,怕是骨头渣子都化没了,上哪找去?” 刘晓兵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胡大哥,心说难道这人找救命恩人找了太多年,都魔怔了? 胡大哥却瞪他一眼,不满地道:“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找到放熊老娘了,可是当年她跟黑瞎子生了个闺女,全镇的老猎人都知道,这闺女可是活下来了的,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这闺女还跟知青一起干活来着呢,趟黑瞎子沟这事儿她也参与了的。” 刘晓兵瞪圆了眼珠子,“啥?人和黑瞎子生孩子?这科学么!你别是听了啥民间故事,结果当了真吧?” 胡大哥见他不信,立马急了,高声把前头的米科长喊了回来,非要米科长给他作证。 米科长一听来龙去脉,哈哈一笑,对刘晓兵道:“这事儿倒是有这么回事儿,咱们这都这么说,只是熊姥姥她老人家如今住在黑瞎子沟里,深居简出,镇上的人尊重她,没人缠着她问这事儿,所以越传越邪乎,真相到底是啥,还真没人知道了。” 刘晓兵留意到了米科长对这位熊姥姥隐隐的尊敬,心中不解,但是此刻并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只打着哈哈干笑了两声,心里盘算着说不定去问问还真能有些线索。 米科长见状倒是好奇这俩人怎么聊到了熊姥姥身上,一听是这俩人要下黑瞎子沟,便是一怔。 “怎么,难道是有啥不妥?”刘晓兵见状忙问。 米科长摆摆手,“倒是没啥不妥,只是你们想问的事儿,这熊姥姥也未必知道多少,你们想啊,熊姥姥今年也就七十多,当年的事儿距今也是七十多,她那时候多半也就是刚出生,能知道啥啊?” 得,自己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刘晓兵叹一口气,想想还是跟满脸写着可惜的胡大哥道了谢,叫上陈四平,告别了米科长,就先回了宾馆。 回宾馆的路上俩人买了只烧鸡一瓶酒,刘晓兵还特意弄了点凉拌菜,装了几袋子拎回了房间,把桌子往屋子中间一扯,摆上两把椅子,摆好酒菜,满屋飘香。 陈四平往椅子上一躺,长长呻吟一声,吸了吸鼻子,叹道:“哎呦这一天可总算歇会儿了。” “你还累着了?”刘晓兵嗤笑一声,加了一筷子凉菜吃了,也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哎呦你还真别说,这家凉菜真不错,够味儿!” 陈四平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伸手扯了烧鸡一条腿,咬了一口,吃得满嘴流油,朝刘晓兵一扬下巴,“好吃还得是肉,你那凉菜素不拉几的,一点油水儿没有,吃着都不长劲。” 刘晓兵摇头笑笑,也不言语,只拿了杯子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抿了一口,嘶了一声,才道:“心里有火,吃点儿凉菜败火,你小子懂啥。” “哪来的火?就为了今天没问到消息啊?嗨,不是我说,你最近会不会太急了,这七十多年没音信,要是让你刘晓兵三下五除二轻飘飘给找出来了,那也怪没面子的不是。”陈四平笑嘻嘻地给自己倒上酒,闻了闻,眼睛就是一亮。 “还得是这自家酒坊做的小烧够香,闻一口都醉人。”他说着就抿了一口,眯着眼慢慢咋么滋味儿。 是不是太急了? 刘晓兵一愣,不由得沉默了。 自己确实被最近接二连三的好消息给拱出火来了,总觉得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加把劲,就能站到牛朝亮的眼前了。 可事实上,七十多年音信皆无,想在偌大的东北找出一个兵荒马乱中销声匿迹的抗联战士,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着又抿了一口酒。 陈四平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多半想开了,立刻伸手扯下另一个鸡腿,油汪汪地递给他,“别光败火了,人是铁饭是钢,多吃这个才有力气找人。” 刘晓兵接过鸡腿咬了一口,思绪却飘远了,想了想看向一口鸡腿一口酒的陈四平,像是自语,又像询问地说道:“你说……线索会不会还真就藏在黑瞎子沟里?” 陈四平愣愣地抬起眼盯着他,“啥?你不会真想去黑瞎子沟了吧?” 刘晓兵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胡大哥他们找了这么多年,得来的总不会是个民间故事,再说当年牛朝亮他们几个说不定真的进了黑瞎子沟,去问问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那可是黑瞎子沟,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小沟小洼,咱俩人生地不熟的上里头去找个什么熊姥姥,就跟大草原上逮一只耗子一样,那能找得着么。”陈四平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花,嘴角撇得老高。 刘晓兵停下了咀嚼,思忖着说道:“这倒是简单,找个地皮熟的不就得了,比如……胡大哥?” 正文 第38章 福春山 翌日一早,刘晓兵就敲响了胡大哥的家门。 对于他的到来,胡大哥表示虽然不意外,但是也多少有点惊讶。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儿才来呢。”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刚蒙蒙亮的天色,还顺便朝同样惺忪的陈四平点头打了个招呼,如是说。 十分钟之后他们三个在通往黑瞎子沟的小客车上坐好的时候,陈四平都还是满脸震惊。 “我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胡大哥是立刻从屋里拿出了他的包?”陈四平迟疑片刻,对身边的刘晓兵小声问。 刘晓兵正歪着头栽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瞟了他一眼,“他为这一天都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又笃定我会去找他,当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啥好奇怪。” 陈四平嘶了一声,凑近了嘿嘿笑道;“你说他准备了那么一大包东西,难道那黑瞎子沟还要翻山越岭钻洞下沟不成?” 这问题给刘晓兵也问住了。 说实话他瞧见胡大哥扛着那个足有五十斤的行军背包时,他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三人八成是要去个什么崇山峻岭,得隔绝人世一两个月。 但是在这之前他刚刚看过黑瞎子沟的地图,这地方在镇外六十里的福春山里,几座海拔不算太高的山头夹出一个头角峥嵘的山沟地貌,因为沟外还有个小小的山村,因此镇上还通了一班小客车,总体来说不算荒无人烟。 所以直到陈四平问起,他也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但是在陈四平面前他总不能怂,因此只不屑地白了陈四平一眼,慢悠悠地推了推另一边的胡大哥,“胡大哥,四平问你你这包里装的啥。” 胡大哥差点都睡着了,一个激灵醒过来,抹了一把脸,“没啥,就是预备了点东西,怕万一要用的时候咱们没有。” 这话把刘晓兵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啥玩意儿啊整这么神秘?难道那山沟里还有啥危险?” 胡大哥瞅他一眼,“好端端地哪来的危险,我这是给熊姥姥带的东西,她老人家岁数大了,不常出山了,福春山那边的村委会虽然派了人时不时地去探望,可难免会有疏漏,咱们给带点,这不是好套套近乎嘛。” 刘晓兵了然,这年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上门带礼物是基本的礼数,想到这儿他不禁懊恼,自己被牛朝亮没消息的事儿弄得心情低落,竟然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一看他脸色胡大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即拍拍脚下的背包,表示自己早想到这茬儿了,已经全都预备在内,丝毫不用担心。 虽然刘晓兵和陈四平都很好奇胡大哥的背包里到底都带了些啥,无奈眼下瞌睡虫作怪,实在让人抵挡不住,因此三人很快就窝在小客车的椅子里沉沉睡去了。 刘晓兵是被小客车的刹车给弄醒的,揉揉眼睛拔脖朝前头一看,车上的人伸懒腰的伸懒腰,起身的起身,司机也开了车门,清清嗓子道:“中途停车哈,有内急的可以下车解决下,十分钟后再发车,抓紧时间哈。” 刘晓兵憋了一泡尿。 见陈四平和胡大哥睡的挺深,刘晓兵也不惊动,小心地出了座位下了车,呼吸了一口清晨还带着点点凉意的空气,感觉昏昏沉沉的脑子都为之一振。 找了个树丛解决了内急,他也没急着上车,就拿了一瓶矿泉水,站在车下一口一口慢慢喝,顺便打量打量周围的环境。 车此刻停在盘山道上,一面是四十五度缓缓向上延伸的山体,另一面是陡然而下的斜坡,葱葱茏茏的植被覆盖其上,城市的喧嚣和浑浊一扫而空,空荡得不真实。 “小伙儿这是上哪啊?我看你面生啊,不像是常跑这条道儿的人。” 刘晓兵正盯着一只野鸽子看得起劲儿,心里琢磨着这玩意炖了得是啥味儿,冷不防旁边有个老太太跟他搭话,给他吓了一跳。 “呦,大姨,您说对了,我不是本地人,第一次来,哈哈。” 刘晓兵打了个哈哈,给老太太让了让地方,见她一身粗布衣服,头上扎着一块毛线围巾,怀里抱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上头盖了一块小方被,也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那这大老远的进山来,是干啥来的,旅游么?”老太太好奇心上来了似滴,上下打量他一番,笑眯眯地问。 刘晓兵心中一动,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大姨,我是来找人的,您是本地的?镇上的么?” 老太太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前头段家村的,就在咱们这趟车的终点站。” 刘晓兵一听果然如此,顿时笑道:“那不是巧了么,我就是要去终点站。” “这么巧?你要去找谁啊,段家村可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家,你要是头回来啊,说不定大姨我还能给你指指道儿呢。”老太太热心肠地问。 刘晓兵摸了摸身上几个兜儿,摸出两块昨晚从饭店柜台顺手拿的清口糖,递给老太太一块,“熊姥姥您听说过嘛?” 老太太一愣,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刘晓兵一回,皱眉道:“你打听她干啥?她可轻易不见外人。” 见老太太一脸警惕,刘晓兵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是找她问点儿事儿,有家里长辈曾经到这黑瞎子沟来过,我想了解了解。” 老太太这才缓和了表情,“那也够呛,熊姥姥年纪也大了,听说身子骨虽然还硬朗,可精神头儿不足,估计是不会见你们喽。” 刘晓兵忙打了包票,义正言辞地说明自己一定不吵了熊姥姥安宁,她老人家要是不见自己立马走人,老太太才噗呲一声笑了。 “我真是来问问长辈过去的事儿,对我很重要。”刘晓兵被笑得脸上一烧,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不过你也幸亏是遇见了我,不然你们指定门儿都找不着。”老太太想想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翻了翻兜儿,找出一张传单来,又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支铅笔,按在车厢上刷刷刷画了几笔,递给刘晓兵。 “拿着吧,黑瞎子沟地形复杂,外人根本摸不着路子,照着这个走就不迷路了。”老太太收了铅笔,把传单塞给刘晓兵,抱稳竹筐回车上去了。 “到点儿了!没上车的别唠了!快上车走了咱们!” 司机趴在车门上吆喝。 刘晓兵站在车下一拍大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涯处处是贵人啊!” 正文 第39章 大好河山 刘晓兵手里攥着这张传单,百感交集。 只是可惜身边两个同伴都睡得不知天南地北,这一腔情绪无人诉说,他运了半天气,最后只能一个人默默靠在座位上,在陈四平和胡大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独自消化。 小客车晃晃悠悠,在盘山道上回环行驶。 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疾驰,太阳升到正头顶上的时候,窗外终于能看到黄土和石头堆叠垒成的房子,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树木掩映之中。 段家村到了。 小客车缓缓停在了村子正中的空地上,这里像是一个专门为客车停泊准备的场地,旁边有几块石头搭成的“凳子”,应该是给人等车用的,后头的两间土坯房,像是专门给客车司机提供的休息室。 刘晓兵研究了这半天的地图,知道从这里到熊姥姥住的地方怕是还要走上不短的时间,因此车还没停稳,他就推醒了陈思平和胡大哥,等司机招呼乘客下车,他们仨一秒都没耽搁,随着人流出了车,站到了段家村的地皮上。 时间紧迫,三人都没来得及仔细瞧瞧这个朴素的小山村,刘晓兵就当先拽开步,朝着一条小巷子走去。 他这么坚定,把陈四平和胡大哥都弄一愣,可瞧着他的样子不像是乱走,这才赶紧追了上去。 “你说,这熊姥姥住的地方,真的在黑瞎子沟的最深处?按理说现在日子好过了,她搬到这村里也是应该的啊,干啥非得在沟子里住,多遭罪啊。”陈四平一面走,一面问胡大哥。 胡大哥朝周围指了指,“其实这村子就已经是黑瞎子沟的范围了,属于两山夹道的沟子口儿,你看着村子布局得像是个面口袋似地,就是因为每年冬天从黑瞎子沟里吹出来的冷风太厉害,为了保暖,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顿了顿又道:“人家都说熊姥姥是放熊老娘和熊瞎子生的孩子,她自己虽然并不在意这个,但是也不愿意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年轻时候她还在沟外头住过一段时间,喏,就是前边儿那趟房子的东边数第三家。” 他说着,往那个方向挑了挑下巴。 连走在前头的刘晓兵都站住了脚,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去,目光很快落在了胡大哥说的房子上。 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子而已。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胡大哥缩缩脖子笑道:“这房子是村里给分配的。据说老太太特别朴实平和,言语也不多,当年邻里关系特别好,后来她搬走了,左邻右舍还念她的好儿,常去山里看她,现在应该也没断联系。” “所以咱们是去找她以前的邻居,让他们带路么?”陈四平好奇地问。 胡大哥愣了愣,也有三分不解,“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你瞧瞧你这兄弟走的道儿,再往前就出村子了,可不像是要找人带路的样儿。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以前来过?” 陈四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头回来,哪是东南西北我还都分不清呢。” 刘晓兵扭头瞅瞅他俩,从怀里掏出那张画了简易地图的传单,把遇到老太太指路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好家伙,还有这种奇遇,你别是碰上啥山里的神仙了吧。”陈四平啧啧称奇,凑近了拿过传单瞅了一遍,更是惊讶,“画得还真详细啊。” 胡大哥看了地图也是惊叹,“难怪你都不问人了呢,看来咱们运气还不错,本来我都打算在段家村住一晚上了,这下可省心了,顺利的话太阳落山前肯定到了。” 陈四平吃了一惊,“现在可才中午,得走这么久?” “这还算久?黑瞎子沟地形复杂,像咱们这样从来没去过的陌生人进去,不走个小一天,够呛能走到熊姥姥家。”胡大哥啧啧两声,也很是感叹,“一会儿你进山了就知道了。” 刘晓兵不禁侧目。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黑瞎子沟地形复杂”这样类似的话了,之前米科长也表达过同样的担忧,而胡大哥更是说过好多次,可见黑瞎子沟的地形确实连本地人听了都有点肝颤。 陈四平将信将疑,但是鉴于是骡子是马马上就能见分晓,他就没非要跟胡大哥辩出个所以然来,老老实实闭了嘴,跟上刘晓兵的速度。 三人沿着村子里狭窄的巷子直直走出去没多远,前方豁然开朗,一步踏出,整片山林跃然映入眼帘,苍松翠柏,飞鸟翩跹,好像一幅画卷。 进了林子,沿着山里人踩出来的羊肠小路在林间穿行,两侧鸟啼不断,丛林茂密,将日光都裁剪成细密的碎片,披在身上,随着人的移动,在衣服上斑斓流淌。 这样也不知闷声走了多远,还是始终一马当先是刘晓兵站住了脚,三人这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还得是咱们东北的林子,透着那么一丝大气雄浑。”陈四平啧啧两声,手搭凉棚往林子更深处张望,旋即眼睛一亮,“前头好像飞过去个野鸡?” 胡大哥背的包很重,所以速度跟不上这哥儿俩,陈四平说完话他才追上来,粗粗喘了几口气,才道:“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热锅里,可不是说说而已。” “是啊,这么些年,咱们国家也开始注重森林资源的保护和恢复,很多地方退耕还林,风景是越来越好了。”刘晓兵歇了口气,笑道:“这大好的山河,才是当年无数先烈牺牲的意义啊,只有保护好了这大好河山,才对得起他们。” 胡大哥脸上闪过一丝羞怯,但是很快就清清嗓子笑道:“正是这话,但是你们哥儿俩也是好样儿的,千里迢迢跑出来找抗联战士,给他们正名,让后人记住他们,也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呢。” “这算啥大好事。”刘晓兵慌忙摆手,“胡大哥可别这么捧我们。” 胡大哥摇摇头,“我是说真的,你们虽然现在只找牛朝亮这一个战士,可是跟他一起的这些人,也会一起被你们给找出来,有这样的经验,以后也完全可以找出其他埋没了姓名的烈士,开创先河,这还不是大好事?” 刘晓兵正要开口,心里却被他这番话说得不由一动。 有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却又稍纵即逝,很快就消失了。 正文 第40章 放熊老娘 刘晓兵也没有细想,晃晃脑袋客套了几句,见歇息得差不多了,立刻张罗着赶路。 越是深入,刘晓兵就越觉得这之前对黑瞎子沟地势的担忧果然没错。 这林子说是一道沟,可宽度却足有几十里地,其中林深树密,怪石嶙峋,地势也高低回旋,有些地方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有的地方又需要攀爬山岩,有的地方明明一直向北,拐个弯儿之后却又向南折返,再拐回去,波折反复,实在是难走极了。 三人按照老太太留给刘晓兵的地图,少走了不少弯路,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总算瞧见了地图上标记的最后一个参照物——一棵巨大的红松木。 “就是这儿了,过了这棵树,往前翻过这道坡就到了。”刘晓兵举着地图比量好几遍,确定无误,顿时激动地喊。 陈四平和胡大哥呼哧带喘地,听到这个好消息,马上一扫颓态,凑过来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 尤其是胡大哥,他那个背包足有几十斤,这一路三个人换着背,才勉强背到这儿,但是细算下来还是他背的最多,可把他累得够呛。 “亏了你这包东西,不然我可真是坚持不到这儿。”陈四平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熟门熟路地拉开背包拉链,从里头掏出半个面包,胡乱塞进嘴里,又取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 胡大哥几下把拉链扯开,露出里头的东西,竟然是满满一大包吃的喝的,除了面包,还有什么火腿肠方便面矿泉水,塞得满满当当,哪怕被仨人吃了一路,也没见少了多少。 他递给刘晓兵火腿肠矿泉水,刘晓兵也不推辞,伸手接了,也大口大口吃了补充体力。 毕竟等下要去见熊姥姥,总不好显得太过疲累。 “不过说起来,这熊姥姥好像在这镇上地位很不一般啊。”陈四平咽了一口面包,好奇地道:“感觉好像名气很大的样子。” 胡大哥把一根火腿肠拧成两段,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解释:“据说放熊老娘当年救过不少人,还帮助过部队转移,不过她老人家深居简出,连去世了都是直接埋在了这山沟子里,村上镇里都念她老人家的好,自然对熊姥姥多有照顾,就给从黑瞎子沟里接到了段家村住。” 他把嘴里的火腿肠咽下去,继续道:“大概是熊姥姥在山里长大的缘故,她对这山里的草药啊啥的知道得挺多,到了村里之后,就帮村民们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有几次据说还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了人回来,所以村里都感激得不得了。” “再后来,咱们镇上想探一探黑瞎子沟,组织了人手,就是熊姥姥带队的,让咱们的探测少走了不少弯路,有这贡献,可是她老人家不图回报,做完这些之后,就搬回黑瞎子沟住了,因此镇上村里的,对她老人家都格外尊重。” 胡大哥与有荣焉地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刘晓兵和陈四平正听得来劲儿,冷不防不远处忽地响起一人说话: “我那是嫌人多的地方吵吵,还是山里清静,能睡好觉。” 这荒无人烟的山沟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仨人全都吓得一激灵,正往下咽最后一口面包的陈四平直接噎住了,憋得满脸通红,还是刘晓兵余光瞥见不对劲,正要上去帮忙,那说话的人却已经抢先一步到了面前。 好利索的身手。 刘晓兵不禁一愣,目光盯着这人,见她脊背挺得笔直,出手飞快,一扭身站在陈四平背后,一只脚放在陈四平两腿之间,右手握拳,搂住陈四平的腰,左手抓住右手,两只手从下往斜上方大力冲击陈四平的腹部。 陈四平被这大力冲得往前干呕,可几次之后还没有把东西吐出来,那人眉头一皱,立刻换了姿势,把双臂放在陈四平腋下,双手往胸口中央猛按几下。 陈四平“哇”地一口,吐出一团黏糊糊的面包,脸上顿时恢复了血色。 刘晓兵一颗心顿时放下了,这才有心情大量起这人的长相。 这是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太太,圆脸盘,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气色红润,双目有神,穿一身棉布衣服,看上去干净利落,格外硬朗。 这就是熊姥姥? 想到她刚才接了胡大哥的话,刘晓兵不禁暗暗吃惊。 听胡大哥和米科长的意思,他还以为这熊姥姥怕是得有七十多岁,老态龙钟,没想到看上去也就五十多岁,比一般中年人还精神。 再一想到刚刚抢救陈四平的手法,刘晓兵也不得不承认,胡大哥的情报是对的,这熊姥姥果然懂些医术,有救人的本事。 “小娃子,你这俩小眼睛儿叽里咕噜地往姥姥身上转悠,是找姥姥有啥事儿么?” 刘晓兵打量熊姥姥,熊姥姥也打量了仨人,这会儿突然点了刘晓兵说话,开口也是笑眯眯地和蔼可亲。 “您……您就是熊姥姥?”胡大哥瞪圆了眼珠子,不可思议地道。 “咋滴,不像?你这娃子说起我的事儿就头头是道儿,咋见到真人儿还认不出了呢?”熊姥姥哈哈一笑,打趣道。 胡大哥挠挠头,憨笑道:“嗨,我那都是听说的,我是头回来,哪见过您啊。” 说着赶紧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让熊姥姥解渴。 熊姥姥摆摆手,“山里泉水比这个好喝,听你们的意思,是专门进山来找我的?有啥事儿?” 她嘴上说着“你们”,可目光却落在了刘晓兵的身上。 显然,她已经看出这个三人小队的主导人是谁了。 这老太太,有两下子嘿。 刘晓兵心里啧啧称奇,也不打怵,当即上前一步道:“专门来找姥姥,是要问姥姥点七十多年前的事儿,不知道姥姥有没有空?” 熊姥姥一愣,缓缓吐一口气,才道;“老太太我真是没想到,七十多年过去了,这事儿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也是天意,你们随我来吧,一会儿太阳落山了,山沟子里虽然没有啥猛兽,可也是很危险的。” 说着当先往前走去。 刘晓兵愣了愣才赶紧招呼陈四平和胡大哥跟上,心里却开了锅。 这老太太,居然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正文 第41章 熊姥姥的故事 过了那棵红松木,上了一道山岗,就能看见山岗的缓坡下,正升起袅袅炊烟的树皮房子——撮罗子。 撮罗子是东北山区林海雪原中鄂温克族喜欢搭建的建筑样式,一般就地取材,用剥下来的整张桦树皮经过特殊处理柔化之后,再一层一层搭在事先做好的房屋框架上,通常外形如同一个巨大的帐篷,帐篷里头用和好的软泥一层层涂抹,防风保暖,能抵挡住冬季茫茫林海中的凛冽风雪。 熊姥姥的撮罗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层层叠叠的桦树皮能看得出新旧变化的痕迹,可见是长年累月的以新压旧,才能呈现出这样斑驳的岁月痕迹。 “熊姥姥,您这撮罗子盖得好啊,怕是能扛得住七八级的风雪。”刘晓兵打量一番,忍不住啧啧称赞。 熊姥姥走在最前头,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娃子小小年纪,这一双眼睛倒是毒得很,我这宝贝屋子,也就你识货,旁人来看我,还全都劝着我搬走呢。” “那确实不能搬走,这撮罗子在林子里可比土坯房啥的都得劲儿,冬暖夏凉,关键还不气闷,我听我家里长辈说起过这东西,冬天在里头点上炉子,那别提多舒服了。”刘晓兵说得兴起,一副欣欣向往的架势。 这话题成功打开了熊姥姥的话匣子,从山岗子上到撮罗子里的这段不足五百米的路程,俩人聊得眉开眼笑,直把陈四平和胡大哥当成了空气。 他俩本来还想说两句的,可惜完全没插上话,连胡大哥想递瓶水的举动都被熊姥姥瞪了回去,只能认命地跟在后头,一路进了撮罗子里。 刘晓兵和熊姥姥这才住了话头。 这撮罗子从外头看,几乎和整个林子融为一体,可是一走进门,就发现里头的妙处,一切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要不是仰面能从撮罗子顶上铺的桦树皮缝隙里看见喷薄进来的光线,真要以为是在哪个农村的小砖房里了。 陈四平这功夫才终于开口说上一句:“嚯,晓兵,你还真别说嘿,这什么撮罗还真有点意思。” “是撮罗子。”刘晓兵纠正道;“这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了,据说当初打仗时候,咱们这边的民兵没少借助山林子里的撮罗子做掩体反击敌人,这玩意儿纯天然树皮做成,往林子里一戳,日本兵的飞机啥的根本发现不了,有的时候离得远了,连步兵都能糊弄过去,掩护了咱们不少同志呢。” “这你都知道?”胡大哥放下背包,惊叹不已。 “我从小就爱听这些,我家那片的老红军啥的我都问了个遍,小时候就爱追着他们问这些故事,有时候都听得忘了回家,我妈做好了饭还得专门挨家挨户来把我找回去。”刘晓兵哈哈笑着说。 三人说话的功夫,熊姥姥拿了三个粗陶碗出来,给他们三个分了,又到一旁炉子边提了火上坐着的大铜壶,给他们挨个倒了一碗水。 “这是啥?”陈四平眼睛尖,注意到碗里本来装着一点东西,被温水一冲,顿时化开了。 “是后头山上的黑蜂蜜,那个山头上长了不少的椴树,有野山蜂在那筑巢,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去挖点儿,滋味不错,吃了滋润,你们尝尝。”熊姥姥说完,自己当先喝了一口。 刘晓兵闻言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蜂蜜和外头买的那种完全不一样,甜而不腻,喝起来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清爽口感,不知不觉就一整碗蜂蜜水全都下了肚。 抬起头来,果然从陈四平和胡大哥脸上也看到了这种惊艳的表情。 “难怪熊姥姥您不肯出山,原来这山里有宝贝啊。”胡大哥摇头晃脑地感叹。 熊姥姥拍拍腿上的灰土,笑道:“我是从小在这地方长大的,老人都爱说一句话,叫做故土难离,所以自然不愿意离开这大山。” 故土难离。 刘晓兵心里一动,清清嗓子,试探性地问道:“您从小就在这儿长大,那……有没赶上咱们的抗日战争?” 说这话的时候,他特别专注地盯住了熊姥姥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熊姥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们大老远来,肯定不是只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吧?” 说完顿了顿,继续道:“我也算是赶上了吧,或者可以说,就是抗日战争,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一住就是一辈子的。” “什么?您是什么意思,我咋有点没听明白呢?”陈四平挠挠头,费解地问。 熊姥姥叹了一口气。 “当年抗日战争的时候,日本人在咱们镇上修筑防御工事,驻兵把守,从各处征收民工干活,有那么一对夫妻就这么被带到了镇上,和许多人一起,每天被工头看管,男人盖军事建筑,女人照顾饮食起居,形同奴役。” “当时女人不知道她已经怀了孕,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两口子都吓了一跳,这要是被日本人发现了,八成是要没命的,况且当时那种局面,根本无法养活一个新出生的孩子,因此他俩最终决定,必须趁着日本工头发现之前,从集中营里逃出去。” “可日本人把守严密,哪里那么容易逃走,他俩惶惶了一个多月也始终没找到机会,就在即将绝望的时候,也是皇天不负苦命人,有一天晚上,趁着月黑风高,一伙人悄悄潜入了还没完工的防御工事,一把火烧着了日本人的粮仓。” 熊姥姥讲到这里,刘晓兵惊讶得发出一声轻呼,打断了熊姥姥的话。 陈四平听得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会儿不满地看向刘晓兵,“你咋回事儿,一惊一乍地,你倒是认真听啊,熊姥姥讲得多好,都让你给搅合了。” 刘晓兵摆摆手,“不是,你们不觉得最后这里和咱们知道的故事高度吻合了么?” “什么吻合了?”陈四平一怔,旋即惊讶地轻呼了一声,“烧粮仓!” “这放火的人,就是吕文军连长带领的那一队抗联战士!”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熊姥姥,等待一个答案。 熊姥姥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如果放熊妈妈没记错这个故事的话,这些人就是抗联战士。” 正文 第42章 铁马冰河扑面来 日暮西垂,天色也慢慢黑了下来。 撮罗子里,炉火跳跃燃烧,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暗红的光彩。 偶尔一声噼啪响,是火焰将干燥的木柴烧裂发出的破碎声。 可是围坐在撮罗子里的几个人没有动,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熊姥姥。 刘晓兵拿到熊姥姥的肯定答案之后,却并没有那种解惑的快乐,这个答案反而让他的心里涌现出了更多的疑惑和问题。 从熊姥姥的故事里可以得知,她当年根本就没有出生,她讲述的这个故事,很大程度上都是来自于被她称为“放熊妈妈”的放熊老娘。 可放熊老娘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些的呢? 刘晓兵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但是他被自己这个猜想惊到了,因此强行按捺住没有吭声。 一时间没有谁再插话,熊姥姥慢慢吞了一口蜂蜜水,继续讲了下去。 “粮仓在眼皮子底下被烧,日本人大惊失色,救火的救火,抓人的抓人,整个防御工事都乱做了一团,夫妻俩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乱逃出了防御工事,在镇子里东躲西藏地狂奔了大半宿之后,遇到了放火烧仓的这伙人。” “当时情况紧急,日本兵满城搜捕,恨不得把整个镇子都掀翻,这伙人也不敢在镇子里耽搁太久,因此在得知了夫妻二人的情况之后,他们毅然决然地做了一个决定,就是能救一个算一个,只要他们有一口气在,就一定将无辜的人民群众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因此,他们就带着这对夫妻,一路躲过日本兵的围追堵截,放弃了更有可能被日本兵追上的路线,一头逃进了距离镇子最近的康平林场,想要在茫茫林海里逃出生天,闯出一条新的生路。” 熊姥姥讲到这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故事几乎和他们之前听到的关于吕连长的故事是一条平行线,两者发生在同一时空,可是之前却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两者之间是有交集的。 此刻在这样的环境中听到这故事的另一种视角,莫名的有一种穿越感,好像铁马冰河扑面而来,当年的他们也曾经在这林子的雪壳子上留下过深深的脚印。 刘晓兵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自己马上就能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又好像自己和之前认定的真相反而渐行渐远,掉进了另一个故事里一样。 又陌生,又熟悉。 直到陈四平在旁边悠悠地叹了一句:“当时他们自己都在疲于奔命,竟然还想着带上一对夫妻,还是有孕在身的夫妻,这真是豁出去了啊。” 刘晓兵一个激灵。 熊姥姥已经点头叹道:“是啊,这对夫妻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女人还有孕在身,根本跑不快,无论怎么看,在那种情况下他俩都是累赘,可是他们几个却毅然决然地选择带上他们,为此放弃了原本计划好的逃跑路线,将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 “绝路?您的意思是说!”胡大哥神色古怪地讶异道。 熊姥姥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黯然。 “是啊,康平林场林深树密,当时又大雪纷飞足足下了好几天,这些条件本来是可以让他们成功逃脱的,只是他们最终没能全数逃出生天,不是绝路又是啥呢?”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丝凉意,让刘晓兵生生打了个寒颤。 熊姥姥这话背后的意思,不能不让人惊觉齿冷。 “明明能全部脱身,却最终没有全部脱身,难道当时的康平林场还出了啥蹊跷不成?”陈四平像绕口令似地在嘴里嘟囔。 熊姥姥点点头,转身给炉膛里塞了几根手腕粗的木头,炉膛里的火苗跳跃着,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在静谧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夫妻二人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当时大雪纷飞,林子里的风雪抽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一行人顶风冒雪地在林子里七拐八绕,到后来已经连方向都分辨不清了。更何况日本人不肯罢休,在康平林场撒下了天罗地网,要把这一伙纵火犯一网打尽,所以整个林场人声鼎沸,除了调动警卫队,日本人甚至还调来了许多狼犬在林子里搜捕,好多次他们都差点被发现,实在是险象环生。” “不过这队抗联战士倒是始终尽职尽责,一直保护夫妻两个,把他俩夹在队伍中间抵御风雪,中途还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夫妻两个吃,可就算这样,女人还是动了胎气,腹痛不止,一开始还能凭借一腔毅力硬撑,可当身体到达一个极限后,她终于疼得走不动了。” “队伍的行进速度因此停滞,几人跟女人的丈夫一商量,最后决定兵分两路,由一队护送女人继续朝山沟子的更深处撤离,另一队则想办法引开追来的日本警卫队,再赶上来汇合。女人的丈夫自告奋勇,加入了后一支队伍,随着吕连长和一个叫牛朝亮的战士,三个人反身扑进了风雪里,而女人则在吴进军、李生元和王一三个战士的护送下,继续朝着黑瞎子沟里逃命。” 牛朝亮! 刘晓兵心中一惊,眼睛顿时钉在了熊姥姥身上。 这个隐居深山的老太太,竟然能准确地叫出这支抗联小分队里每一个人的名字,要知道,连吕连长的身份镇上都还在核实中,可这个老太太的语气却已经十分笃定,笃定得让人毫不怀疑她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而让刘晓兵确定她报的名字准确无误的标准,就是她说出了“牛朝亮”这个名字。 “您知道牛朝亮?”在刘晓兵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直接问个明白的时候,陈四平已经脱口而出了。 而与此同时,胡大哥也开了口,“怎么可能有三个人!”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似乎觉得极为不妥,在凳子上动了动,有些不安地扇了扇衣襟。 熊姥姥却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缓缓开口道: “是啊,这三个人的队伍也只是维持了不长的时间,因为很快,这支小队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因为其中一个人,没走出去多久,就被一队追上来的日本警卫队给射杀了。” 刘晓兵惊骇地站起身,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攥紧的拳头已经抠破了自己的手掌,汗水一沾,丝丝缕缕地疼。 “死的人……是谁?” 正文 第43章 一张借条 “死的人是不是牛朝亮?” 刘晓兵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这话问出口之后,他的心跳起码上了一百二。 熊姥姥眯了眯眼,目光最后在胡大哥身上停驻了几秒,这才转到刘晓兵身上。 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审视刘晓兵和牛朝亮的关系,终于,在漫长的几秒钟后,她摇了摇头。 “不是,死的是女人的丈夫,日本人像喂猪一样喂这些苦力,每顿吃的比潲水还不如,长期的营养不良早就让这个男人骨瘦如柴,林子里的风雪也早把他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所以在突然发难的警卫队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一时之间连逃跑都成了奢求。” “然后他就被警卫队的人开枪打死了。” “吕连长和牛朝亮不敢耽搁,借助树木做掩护和这几个警卫队的人周旋一番后,他俩兵分两路,逃了出去。” 刘晓兵却忽然打断了熊姥姥的回忆。 “等等,您刚刚说,‘突然发难’,难道有那么一个瞬间,双方曾经接触过?” 他一时有点被搞糊涂了。 “突然发难”这四个字,听上去好像前一秒双方还在友好亲切地握手,可后一秒就已经拔刀相向不死不休似地。 这种感觉实在强烈,让他不得不试图搞个明白。 熊姥姥点点头,“具体的情形,我就不太清楚了,总之,吕连长和牛朝亮各奔东西,逃进了茫茫的林海,牛朝亮在兜了一大圈后重新返回了黑瞎子沟,一个人在黑瞎子沟里转了三天,渴了吃积雪,饿了挖草根抓野鼠,等他再次追上自己的战友时,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了。” “牛朝亮当时竟然还活着!”陈四平又惊又喜。 可刘晓兵的神色却越发阴郁,“牛朝亮追上了队伍……吕连长却死在了离镇子最近的康平林场边上,我想这中间怕是还有好长一段故事,全都遗失了。” 熊姥姥默然半晌,终究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们当时的情况,是牛朝亮归队后跟大家说的,至于吕连长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当时谁都不知道。” “听起来,另一队人应该成功逃过了日本人的包围吧?”胡大哥清清嗓子,开口问。 熊姥姥又往炉膛里塞了两段木头,娓娓道来。 “先一步逃进黑瞎子沟的吴进军、李先亮和王一,以及他们护送的女人,并没有被日本兵追上,一来,当年的黑瞎子沟实在不亚于龙潭虎穴,二来,连日暴雪,让黑瞎子沟的地势更加恶劣,稍有不慎就会全部折损在里面,日本人的警卫队也不敢轻易冒险,在有吕连长三人吸引火力的前提下,警卫队选择了追捕沟子外的人交差,放过了他们四个。” “这几个人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能照顾女人的速度缓慢行军,在女人彻底支撑不住之前,他们还幸运地遇到了黑瞎子沟的放熊老娘,住进了放熊老娘的撮罗子,放熊老娘熬了草药帮女人稳住了胎气,几个月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娃娃,将孩子交给放熊老娘照顾后,女人就一个人走到黑瞎子沟的山口,在她丈夫被打死的那棵树上……上吊死了。” 熊姥姥讲得又平静又缓慢,好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可是刘晓兵却听得出来,在这平静得像是大兴安岭泡子里的冰水一样的平静下头,熊姥姥的语调里隐隐暗含着一丝别样的颤动。 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在心里大大地打上了一个问号。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她男人……只是可惜了女娃娃,没了亲爹娘,日子一定不好过。。”陈四平咕噜吞下一口蜂蜜水,那水像是苦的,让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刘晓兵知道这家伙一定是联系到自身了,不由得摇摇头,苦笑着问熊姥姥:“那牛朝亮他们几个抗联战士呢,总不会也在这座撮罗子里住到了春暖花开吧?” 熊姥姥摇摇头,“那自然不会,再说山里物资匮乏,一个孕妇需要营养,这些战士们哪会跟她抢吃的,他们只在这里住了十天,期间还帮放熊老娘打了些野鸡狍子,屯了足够的吃食,这才在放熊老娘的指引下,从后头翻出了山沟子。” “什么!他们那么早就离开了黑瞎子沟?”刘晓兵大吃一惊。 他有设想过牛朝亮这一行人的几种结局,比如在这里住到开春,比如死在了这里,比如…… 可就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顶着凛冬,硬生生翻出了黑瞎子沟。 熊姥姥缓缓道:“他们等了十天,也没等到他们连长的消息,又急着向上级复命,所以就急着走了,走的时候放熊老娘给他们拿了些干粮和肉干,应该够他们四个走出这片山区,找到他们的大部队的了。” 这回换胡大哥一脸费解,“熊姥姥,这故事如果是真的,知情人也就只有放熊老娘一个人,您又咋会连给拿了干粮啊肉干啊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呢,没道理啊。” “难道我老婆子还会骗你们不成?”熊姥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一拍桌子,“我能说得这么清楚,自然是有个缘故的,说来也是咱们抗联战士仁义,不肯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作风贯彻始终,才有这故事往下传的机缘。” 说着站起身,转身走到撮罗子一角,从一个古拙斑驳的木柜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兽皮来。 三人都是一愣,见她捧着这卷兽皮回转过来,将兽皮谨慎地放在四人中间的小木桌上,好像拿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似地,心里都是各种揣测。 熊姥姥深吸一口气,慢慢将卷起来的兽皮铺开,露出里头的一张发黄的纸来。 “这是?”刘晓兵看清了纸上的字,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 熊姥姥眼中露出一丝得色,旋即又被厚重的哀伤掩盖,她点点头,缓缓道:“这就是牛朝亮亲笔写下的借条,他将整件事都写在了上面,所以我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三人激动地围了上来,盯着那张借条,看见上头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 “……今抗联战士牛朝亮,吴进军、李生元、王一,因与连长吕文军失去联系,在老乡放熊老娘家中借用物资若干,包括十个苞米面饼子,五十条肉干……” “您……您怎么会有这东西,您到底是谁?您和故事里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胡大哥不可思议地看着熊姥姥,声音都走了调儿。 熊姥姥缓缓吐出一口气。 “故事里那个出生在这撮罗子里的女娃娃……” “就是我。” 正文 第44章 挖掘真相 语惊四座。 从熊姥姥以一对夫妻开场这个故事开始,刘晓兵就觉得奇怪。 按理说,这事儿发生在七十多年前,熊姥姥看上去也就七十多岁的模样,当年也该只是个孩子,不可能对当年的事一清二楚。 所以从见到熊姥姥,刘晓兵心里已经有了一丝挫败,只是听熊姥姥的故事说得栩栩如生,他倒生出一丝希望来,希望熊姥姥末了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故事的真实性。 没想到,熊姥姥竟然还真的拿出了一张在兽皮里珍藏了七十多年的借条。 而比借条更劲爆的,就是她的身世。 虽然心里隐隐猜测熊姥姥和那对夫妻的关系,可真的得到熊姥姥的亲口证实,刘晓兵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您竟然是……啊呀,这么说起来,那些有关您和放熊老娘关系的传言……”胡大哥惊讶地说了一半,想到这话题也只是山外的人们私底下传播,又硬生生截住了话头。 熊姥姥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怎么,你说的是外头说我是放熊妈妈和熊瞎子的孩子这事儿?不会真的有人信吧?” 说到后半截,她脸上甚至还带了点好笑的错愕。 胡大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讪笑道:“没有没有,都是大家胡说的……那啥,今儿个我可算知道真相了,回去一定跟大家伙儿说说。” 熊姥姥摆摆手,无所谓地笑道:“不碍事,我都黄土埋大半截了,还在乎那个?就连放熊妈妈也是不在意的,当年她一手将我带大,还把这些过往夜夜当故事讲给我听,等我大了,才明白她的苦心,她是不想让这段故事埋进大山的树叶子里,也不想让这些英雄的故事被风吹散,只是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敢讲。” “为什么?”刘晓兵下意识地问:“您明明有机会的,不是么?” 熊姥姥曾经出山住过一段时间,甚至还帮着镇上勘探过黑瞎子沟,可以说和山外的人接触的时间并不短,按理说应该有很多机会可以跟山外的人讲这段故事,可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听说的都是熊姥姥帮镇上勘探,帮村里人治病,关于这段故事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熊姥姥根本没有说。 熊姥姥笑笑,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蜂蜜水,顿了顿才道: “当时我之所以肯搬出去住,确实有一大半原因是想把这段往事传扬出去,可是出去之后,又觉得时机不对,村里人温饱刚刚解决,都还拼命地土里刨食,镇上也在一心搞生产,我这故事说起来虽然有鼻子有眼,可实在没有别的佐证,就凭我三两句话怕是没人会信,所以左思右想之后,就没对任何人讲了。” 刘晓兵了然地点点头,微微叹一口气,点了点桌上的借条道:“确实,要不是镇上挖出了吕连长的遗骸,我们也绝对不会一路找到这里来,要不是我们就是为了打听牛朝亮的消息赶来,凭这张借条,也绝不会轻易相信这个故事。” 熊姥姥端着水碗的手却是一顿。 “你说……吕连长的遗骸是在镇上挖出来的?” 胡大哥点头道:“就在康平林场边上那里,以前应该是林场放木材的仓库场地,后来林场木材都砍伐了,镇子又不断扩张,那一片就成了镇子边儿了,但是不知道啥原因一直没有被占用,就是在那挖出来的。” 他比比划划的说了半天,见熊姥姥还是一脸疑惑,干脆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翻开来,拿笔在上头唰唰唰地画了一幅简单的地图,这才重新指给熊姥姥看。 熊姥姥嘶了一声。 “怎么了熊姥姥,难道有啥不对?”陈四平好奇地问。 “确定是吕连长么?”熊姥姥神色复杂地再度确认。 陈四平和刘晓兵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应该不会有错吧,据说从遗骸上发现了刻了吕连长名字的钢笔呢,这还有假?” 见熊姥姥神色有异,刘晓兵迟疑道:“难道遗骸不是吕连长的?” 熊姥姥抿了抿嘴角,摇头叹道:“那倒不是。我听放熊妈妈说,当年牛朝亮回来,养伤期间专门跟她们提到过,说吕连长和他分两头脱身,吕连长去的方向是正南,就是镇子的方向,可是黑瞎子沟口和你们说的位置之间几乎隔着整个康平林场,林场里到处是日本人的天罗地网,他一个人是咋跑出那么远的呢?” 她这么一说,刘晓兵也觉得确实蹊跷,他们一路从镇上到黑瞎子沟口的段家村,坐车都坐了几个小时,吕连长孤军奋战,又被日军围剿,又是怎么一路逃到那里的? 他和陈四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胡大哥。 吕连长的整个故事,眼下出现了两个证人,其中一个就是胡大哥的爷爷胡老先生。 可眼下似乎胡老先生和熊姥姥的话中细节出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偏差,让刘晓兵二人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我记得没错的话,刚才熊姥姥说过,吸引日军火力的三个人被警卫队袭击的时候,是对方‘突然发难’,可胡老先生说的内容里,他见到吕连长和牛朝亮的时候,是他一个人摔下了坡,吕连长一行人救了他,对吧?”刘晓兵皱眉推测道。 陈四平看了胡大哥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 刘晓兵吞了一口带着余温的蜂蜜水,好像这水能让他暖和一点似地,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可是熊姥姥却并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啥,牛朝亮……或者说是放熊妈妈,事后也没有提及。” 熊姥姥一怔,才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 胡大哥脑袋晃荡得像是拨浪鼓,眼神都有了几分慌乱,“不可能的,这咋可能!说不定……说不定是我爷爷先碰到了所有人,后头他们才兵分两路的呢?” “那他怎么对吕连长和牛朝亮记得这么清楚,却没有提到过别人的特征,按理说,几个抗联战士和两个日本人的逃工站在一起,应该让人印象很深吧。”刘晓兵抬眼看了看胡大哥明显不对了的眼神,噗呲一声笑了,“你看,你自己其实也是有所怀疑的吧。” 熊姥姥眼中不禁腾起几分疑惑,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转,表示天色不早,自己去给大家做点晚饭,就出去了。 等她出去,刘晓兵才轻轻拍了拍胡大哥的肩膀。 “真相就是一层一层挖掘的,真有疑惑,回头咱们再去问问老先生不就得了?” “不……应该不用问了,我想,我一直以来的疑问,总算有了答案了。” 胡大哥哀叹一声,捧着已经凉了的蜂蜜水,大大地灌了一口。 正文 第45章 山间夜话 刘晓兵虽然很想问个明白,但是见胡大哥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知道他怕是不愿意说了,所以也只好暂时作罢。 他拍了拍胡大哥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就起身出了撮罗子,打算看看熊姥姥那需不需要打下手。 一出撮罗子,山里冷冽的空气就拍在脸上,让被炭火烤得浑浑噩噩的脑子为之一振。 表面上看起来,熊姥姥的话可信度似乎并不高,毕竟事情发生时候她还只是个胎儿,尚未出世,所知的内容几乎全部都是放熊妈妈在随后多年里不断讲给她的。 这样的转述本身就会带有很多个人感情和理解,在年年岁岁的反复咀嚼中,会不断变形,很难保持住真实性。 而胡老先生那边,表面看上去,他是事件的亲身经历者,所述更为可靠,可到底年岁大了,同样的,在多年后的今天,记忆到底有没有偏差,是很难说得准的。 当两边所说的内容有了细微的差别时,到底该如何甄别,才能得到真相? 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咋出来了,山里风凉,别伤了风。” 熊姥姥抱着一小捆柴火,手里还拎着三只野鸽子,看见刘晓兵,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嗨,怕啥,大小伙子火力壮,出来凉快凉快。” 刘晓兵答着话,迎上去几步接过熊姥姥手上的鸽子,眼中就是一亮,“嚯,这野鸽子可挺肥啊,这三只拎着少说也有四五斤了,这季节的鸽子都这么肥么?” 熊姥姥笑道:“如今已经盛夏,山果子草籽儿都开始成熟了,咱们东北的秋天短,山里尤其冷得早冷得长,山里的飞禽走兽都趁着这时候使劲儿的贴秋膘,这样才能抵住五六个月的长冬。” “这玩意儿准备咋吃啊?”刘晓兵掂了掂三只鸽子,肚子还真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他们几个一大早天不亮就出门了,这山路走了一天,到现在就吃了胡大哥的零食,正经玩意儿一点没进肚,早就饥肠辘辘了。 熊姥姥带着刘晓兵到了撮罗子边上一个树枝搭成的小棚子里,刘晓兵见棚子正中间地上摆着一套土陶的炉子,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老物件,熊姥姥放下木柴,升了火,拿出一个粗陶罐放在陶炉上,又从一边的水缸里舀了水灌进去烧开,这才开始洗剥那三只鸽子。 “家里有雨季时候摘的蘑菇,我都晒干了,我还在后头开了块地种点土豆啥的,今年的虽然还没熟,去年的倒是还囤了不少,正好拿来一起炖一锅,吃着又暖和又顶饿。” 熊姥姥手法极为利索,也不用热水烫,徒手拔毛也又快又干净,连细小的绒毛都随手摘去了,让刘晓兵叹为观止。 见刘晓兵盯着她拔毛,熊姥姥笑道:“山里虽然有泉水,可是打水不方便,得省着用,所以这摘毛的活儿就不用开水烫,时候久了,就练成了这么一手儿了。” 说着还不免有些得意。 刘晓兵被她说得技痒,也干脆大马金刀地坐下,拿了几个土豆剥皮切块,给熊姥姥打下手,边做边闲话家常。 “说起来,放熊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们娘儿俩也是这样,她弄肉,我弄土豆蘑菇啥的,一块儿说说话,她就给我讲过去的事儿,别看放熊妈妈年纪大了,可脑子清楚,记性特别好,一点小事儿都能说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我逗她,一件事隔一段时间再问一次,她都能说得分毫不差呢。” 罐子里的水烧开了,放熊妈妈把罐子撤下来,换了一口砂锅架在火上,从另一个罐子里舀了一勺猪油丢进去慢慢化开。 猪油融化,边缘不断冒出细腻的泡沫,劈啪作响。 一股浓郁的香气就溢了出来。 刘晓兵的心里也像这猪油一样,噼啪沸腾了。 “放熊妈妈记性这么好?难怪当年的事也能一直记得清清楚楚的。”他摸摸鼻子,故意说。 熊姥姥点点头,一边把切成块的鸽子丢进锅里翻炒,一边笑道:“她说过,这事儿关乎几个抗联战士的清白,她就是老糊涂了也绝不能忘掉一星半点,不然没脸下去见祖宗呢。” “清白?”刘晓兵一愣,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事儿和清白有啥关系。 “对,就是清白。”熊姥姥在“清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她说当时她出山去打探消息,日本人到处抹黑这几个抗联战士,说他们是外国的敌特,本来要烧的是镇上老百姓的粮仓,但是被他们抓了当众处决了,想借此换来老百姓的好感,所以放熊妈妈说,从那时候起她就暗暗发誓,当年的事儿她必须刻在脑子里,就等哪一天换了天下,要还几个战士清白。” “可惜这一等就是好多年,再后来她身子不好了,就出不了山了,整天只带着我在山里过活,也算与世无争,就这么直到我十几岁那年,她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临走时候把那张借条交给我,千叮万嘱就是让我一定还几个战士清白。” “我二十岁出山,外头已经换了世界,最终住不惯,我就又回来了,打算再过几年,这把老骨头实在熬不住,就把这东西传给老来看我的老邻居啥的,让他们转交给政府。” 她说到这里,刘晓兵忍不住插了一句:“您为啥不亲自交啊?趁着还能走动,直接跟政府说个清楚多好,何必非得等下去呢?” 说着话,他把切好的土豆块和泡发的蘑菇码在盘子里递给熊姥姥,瞧见棚子的梁上挂着一挂大蒜,顺手摘了几个剥皮。 熊姥姥已经把土豆蘑菇下了锅,发出刺啦的脆响,她往锅里添了水,放了些盐巴,搅了搅,盖上锅盖炖着。 蒸汽把她笼罩在里头,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层烟雾一样不真实。 她幽幽一叹,慢慢地道:“那毕竟是除了这座撮罗子,放熊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念想儿了,我总寻思要陪着它一辈子的。” 正文 第46章 莽子河口 许是和刘晓兵聊得投契,一回撮罗子,熊姥姥就把自己的念想儿交给了刘晓兵。 “帮我交给国家吧,我年纪大了,不爱出山去,啥时候有个万一,怕来不及交待给别人了。”她憨厚地笑了笑,留恋地摩挲了几下卷着借条的兽皮。 刘晓兵一愣,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反被熊姥姥瞪了一眼。 “你不要我就拿去烧了,省得老惦记这桩事儿,觉都睡不好。”她故意埋怨了一句,用两块粗布卷着砂锅把手,将一锅热气腾腾的炖鸽子摆上了桌。 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撮罗子,新鲜鸽子的鲜味混着蘑菇的山野滋味,让人忍不住不断地分泌口水。 胡大哥之前一直在撮罗子里发呆,这会儿也被香味吸引,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期期艾艾地从包里掏出几瓶酒,坐到了桌边。 陈四平早按捺不住了,拿了勺子就给自己先舀了半碗汤,吸溜了一口,顿时眼睛就瞪圆了,“嚯,够鲜!这滋味儿绝了嘿!不行,这可不能喝酒,喝酒可就压了鲜味了。” 说着话,筷子已经戳中了一块土豆,塞进嘴里,烫得直抽气,也舍不得吐出来,几下吃完了,嘴里更是赞叹有加。 “当然好吃了,山里的玩意儿,跟城里化肥农药催生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一个味儿,不然我干啥巴巴地回山里来啊。”熊姥姥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端起汤来喝了一口,笑吟吟地道。 刘晓兵瞧着胡大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赶紧用手肘推了推他,挑眉问:“你那背包里,不是说还给熊姥姥带了见面礼么,怎么不见你拿出来?” 胡大哥一拍脑门,赶紧拽过背包,从最底下拿出几盘自己灌的肉肠和腊肉,递给熊姥姥,“想着山里虽然有肉,但是这些东西估计也不好弄,所以带了点给姥姥。” 熊姥姥高兴得不得了,当即收好了,道:“我跟你们说,我跟着放熊妈妈什么都学了,就是这灌肉肠和熏腊肉的本事没学到家,自己做不出来,可太想这个味儿了。” 刘晓兵啧啧称奇;“听起来放熊妈妈难道什么都会?” 熊姥姥露出怀念的神情来,“是啊,她只身一人在山里过活,自然得是样样全能才能过好日子,说起来,她跟着那几个抗联战士,还学会了放枪,只是可惜当时他们弹尽粮绝,没有子弹让她实弹演习,她念叨了好多年,始终觉得遗憾呢。” 刘晓兵一怔,“弹尽粮绝?他们既然专门来烧日本人的粮仓,又怎么会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咋会逃出来就弹尽粮绝了?” 熊姥姥想了想道:“说是子弹全都在吕连长身上,他没有回来,子弹也就都没有了。” “这事儿我就想不通了,吕连长身上弹药充足,最后咋会就死了呢,按理说借助地形优势,他想脱身应该不难啊?”陈四平嘴里塞着鸽子肉,含混不清地说。 熊姥姥点点头,“这事儿我长大点之后也问过放熊妈妈,她说当时山中下了很大的暴雪,大雪下了七八天,山里的地势变得格外险峻,变数太多,说不定出了什么别的意外也不一定,所以牛朝亮他们几个撤离的时候,放熊妈妈还专门答应了他们,万一吕连长找到黑瞎子沟来,放熊妈妈一定会给予全力帮助,送吕连长出山,可惜这一等,就再也没等到。” 刘晓兵在桌上用筷子划拉了几下,皱眉道:“难怪后来日本人没有搜黑瞎子沟,毕竟一群弹尽粮绝的人在山里,除了死,没有其他活路。”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黑瞎子沟里有放熊妈妈,更没想到的是,咱们的抗联战士竟然还就遇见了放熊妈妈,有她老人家在,逃进黑瞎子沟的战士们一个都没少!”陈四平一拍桌子,有点那个击节赞叹的意思。 这话引得一桌子人频频点头,熊姥姥也说;“说起来真是险象环生,连放熊妈妈都说这事儿惊险,当时我娘已经精疲力尽,要不是几个抗联战士四面护住她,又一直把自己的补给给她吃,她根本撑不到最后。就是这样,放熊妈妈救下她的时候她也昏睡了好几天,几个战士走了她都不知道,等她醒了,为这事儿还难受了不少日子,直后悔没有当面道谢。” “后来几个战士到底去了哪里,放熊妈妈知道么?”刘晓兵忙问。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只是今天熊姥姥说出来的信息太多,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他始终没有得空问。 此刻问出来,也是盼着能问出牛朝亮进一步的消息,好争取早日找到他的下落。 熊姥姥却摇摇头,“放熊妈妈怕日军丧心病狂地扫荡黑瞎子沟,自己要是落入敌手,知道他们的去向反而不好,索性只帮他们离开黑瞎子沟,别的什么也没问,但是后来局势稳定了,她曾经悄悄跟我说过,当时看他们一行人的去向,恐怕是直奔了莽子河口。” “莽子河口?”刘晓兵和陈四平面面相觑。 还是胡大哥忽地开口,“莽子河是绕过咱们这片山区最大的一条河,从整个山区之中穿行环绕,途径多地,莽子河口当年是个河运的交通要道,从那里登船的话,可以去的地方就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陈四平撇嘴,“胡大哥你今天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有啥不能痛快说的?” 胡大哥脸一红,刚要说话,刘晓兵却替他解释了,“只是当年日本关东军占据东北,一切交通要道都在日本人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们几个要是奔了莽子河口,就是自投罗网,所以不大可能真的去了那边,多半是中途就换了方向,对不?” 胡大哥一竖大拇指,点头应是。 陈四平心有不甘,不禁嘟囔道:“这么大个山区,要是中途转了方向,不是又迷路了嘛?这可让人咋找啊?还不如先去莽子河口呢,又方便追上大部队,又有人烟,不至于让咱们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他话音未落,熊姥姥却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我知道哪里能打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哪里?” 三人齐声问。 正文 第47章 返回镇子 夜里,山中下起了雨。 刘晓兵披着衣服爬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睡在他旁边的陈四平也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爬起来,翻身跟他一起钻出了撮罗子。 俩人顶着细密的山雨,找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解决了问题,也没急着回去。 “晓兵,这事儿可难整了,按照熊姥姥说的,咱们恐怕还得绕个大圈子去那个什么老母猪岭,那还不如试试去莽子河口镇打听呢,再说咱们也没个真凭实据,就凭这么捕风捉影的话满世界的瞎转悠,啥时候是个头儿呢?” 陈四平嘬了嘬牙花子,仰头瞅了瞅天上飘飘洒洒的雨水,一脸艰难地摇头。 晚饭时候虽然饭菜鲜美,可刘晓兵吃到后来,就有点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熊姥姥说的那个疑似线索——老母猪岭。 东北的地名,往往起得十分生活化,什么秃子山,老母猪岭,黑瞎子沟,可以说有点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意思,约定俗成,浅显易懂,也就叫开了。 熊姥姥说的老母猪岭就是这么一处地方,据熊姥姥所说,这地方大概在黑瞎子沟和莽子河口的中间,想要去莽子河口,多半要经过这里,最妙的是这地方有个老村子,比黑瞎子沟前头的段家村还大点儿,说不定能找到人打听到这几个战士的消息。 刘晓兵当时没有说话,只是和陈四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会儿听着陈四平抱怨,他也没吱声,仰头从树杈子密密的枝丫缝隙里看着天上的细雨,半晌才道:“我总觉得,咱们备不住已经离真相非常近了。” 为了找牛朝亮,他兜兜转转,已经踏过了大半个白山黑水,这份笃定却是今天才忽然生出的。 现在一出口,他自己都松了一口气,好像一份巨大的责任就要卸下似地。 陈四平却是愣怔了一瞬,不敢相信似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奇道:“你这是何出此言?难不成你已经推断出牛朝亮他们的去处了?” 说着自己先捏着下巴思索一晌,百思不得其解道:“没道理啊,我怎么就没想出会在哪,难道真是在老母猪岭?” 刘晓兵噗呲一声笑出来,摇头道:“我不确定我的推断,但是我总觉得,胡老先生似乎隐瞒了些什么事情,我觉得在去老母猪岭之前,咱们有必要先去再拜访他一次,说不定就有线索了。” 陈四平一头雾水,“这事儿听你们打了半天机锋了,我怎么还是没弄懂,而且胡大哥也怪怪的,一晚上都没说几句话,难道真是胡老先生对咱们隐瞒了真相?这也犯不上啊。” “是啊,犯不上啊,可到底是为什么呢?”刘晓兵悠悠叹了一口气,也是眉头紧锁。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 熊姥姥本来以为刘晓兵会从黑瞎子沟的后山翻出去直往老母猪岭,没想到刘晓兵却决定先回镇上去,早上听说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刘晓兵只好解释了下,说是有些行李还在宾馆,等取了东西,再研究去老母猪岭的事儿。 再说放熊老娘的借条还要送到镇里,这事儿无论如何都得刘晓兵亲自跑一趟。 熊姥姥这才点点头,还亲自把他们一路送出了黑瞎子沟。 走出去老远,刘晓兵回头去看,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站在山岗上,风一吹,衣摆飘摇,像是一尊雕像,遥遥相送。 “熊姥姥等了一辈子,才等来咱们三个将这个故事说出来,让我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陈四平回头也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 刘晓兵叹一口气,苦笑道:“我倒是觉得,我心里的担子更重了,总觉得是被托付了了不得的事情。” 胡大哥的背包腾空了一大半,这会儿背着就轻松了不少,他本来一直闷头走路,此刻闻言强笑道:“熊姥姥把那么重要的借条都给了你,这还不是了不得的事儿?估计你回到镇上可有得忙了,米科长他们非得缠着你好几天不可。” 一想到米科长整天缠着自己要自己把熊姥姥的故事讲一遍,细枝末节都不放过,刘晓兵都忍不住头疼,连忙摆手,“可别可别,那还是胡大哥你讲好了,反正借条现在也在你的背包里。” 他急得满脸通红,逗得胡大哥和陈四平都忍不住笑。 三人一路走回段家村,刚好赶上回镇上的小客车,等辗转回到镇上,天都擦黑了。 下了车,胡大哥看着他俩,欲言又止。 刘晓兵了然,看了看时间还早,便朝前挥了挥手,“走吧,这事儿如果弄不清楚,我今晚也睡不踏实。” 胡大哥这才松了一口气似地,连脊背都挺直了不少,挥手打了一辆车,载上三人,就往自己家去了。 车上三人一时都没说话。 为啥去胡大哥家,三人心里都有数,所以没人再提,只是快到胡大哥家楼下的时候,陈四平俏没声儿地嘟囔了一句:“进门儿咋说啊?” 胡大哥一咬牙,从牙缝儿里蹦出一句:“直接说。” 可惜进了门,却没有给他们仨这个直接说的机会。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七八个人,被团团围在中间的,正是满面泪流的胡老先生。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还不等说话,胡老先生已经看到了胡大哥,立刻摸了一把眼泪,伸手招呼道:“大孙子快来,这是管文化的赵处长,这个是社区的王区长……” 胡大哥硬着头皮上去认识了一圈儿,臊得脸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刘晓兵和陈四平站在人群后头,一头雾水,刚巧看见米科长站在墙角朝他俩招手,赶紧凑过去小声儿问道;“米科长,这是咋回事儿?” 米科长瞟了场中一眼,满面笑容地拍了拍刘晓兵的肩,凑近了压低声音道;“镇上对吕连长这次烈士遗骸发掘的事儿极为重视,四处走访寻找相关证据和线索,胡老先生上次说的话上报市里之后,市里对与烈士有过交集的老同志也很是关怀,要求地方给予帮助,这不,文化处和社区就来登门拜访,想看看有什么实际困难啥的,可是……” 说着脸上倒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来,刘晓兵和陈四平一怔,刚要问个明白,不想人群里的胡老先生却先开了口: “政府对我的关怀,我老胡受之有愧啊!” 正文 第48章 当年的真相 胡老先生哽咽了这一声,屋里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顿时一滞。 有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看了看身边的赵处长,又看了看胡老先生,忙笑着道:“老先生不必过谦,您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又跟咱们的烈士有过交集,这是国家对您的抚慰,是咱们政府应该做的。您之前一直低调,这事儿从没对外说过,如今咱们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坐视不理,您有啥困难您就说,能解决的咱们都给您解决。” 赵处长也点头道:“就是啊老先生,您跟吕连长打过交道,或者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救了他们一命,并没有跟日本人举报他们的行踪,这一点上来说,咱们是非常感激的啊,您可千万不能推辞。” 胡老先生摆摆手,一脸惭愧地道:“我如今也是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国家这么信任我,我却……唉,实在是受之有愧。” 胡大哥脸色复杂,伸手扶住胡老先生,喊了一声爷爷,却被胡老先生摆手打断了。 “我跟组织撒了谎,其实……其实我没有帮助他们。” 这话一出口,胡老先生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似地,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他软软地靠在沙发上,闭眼长叹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脸。 一屋子人都愣了。 文化处和社区的人愣住,是因为一时之间没弄明白这老爷子到底说的是啥,本来开开心心来送慰问,现在老爷子拒不肯受不说,话里话外还透露出这事儿别有隐情的意思,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刘晓兵和陈四平愣住,是因为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然而得到老爷子的亲口证实,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事儿还真有隐情啊!”陈四平的眼珠子偷偷在场中转了一圈儿,悄悄对刘晓兵感叹。 他俩站得稍微远了几步,这话别人听不到,但是跟他俩站在一起的米科长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皱眉疑惑道:“隐情?什么隐情?” 眼神还狐疑地在他俩脸上打了一个来回。 刘晓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朝胡老先生的方向指了指。 他们仨的交流也不过短短一瞬,胡老先生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下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泪花,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天米科长来的时候,我以为只是了解了解当年的事儿,所以……并没有说出当年的真相。” 众人都是一愣,赵处长和王区长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米科长看了看两位领导的脸色,赶紧问道:“您老为什么不肯说出真相,难道真相还有什么秘密?您莫非并没有见过吕连长?” 这要是真的,那乌龙可闹大了。 米科长在心里忐忑不安地想。 胡老先生眼中显出一丝挣扎,顿了顿才摇头道:“当年我确实见到了吕连长,但是……但是并不是我一个人见到他。” 刘晓兵和陈四平心头一跳,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都是骤变。 “您的意思是?”王区长皱眉。 “当年,日军在整个康平林场设下包围圈,势必抓到吕连长一行人,以儆效尤,可偏偏赶上大风雪,林场积雪好几米深,想要抓住几个人根本就不容易,因此也只能且战且行,不断缩短包围圈,将几个人往黑瞎子沟赶。” “日军当时有两个打算,要么几个人不敢进黑瞎子沟,最终就会落入包围圈之中,要么几个人全都躲进黑瞎子沟,那么在当时那个天气之下,想要活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日本人就是想要把这几个抗联战士给活活弄死。” “可是日本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几个人竟然兵分两路,其中三个人,竟然离开队伍,杀了个回马枪,在距离黑瞎子沟山口不远的地方,和我们撞上了。” “你们?”刘晓兵眨了眨眼,抓住了重点。 胡老先生点点头,“我们这支警卫队,当时因为得罪了上官,因此被分配到了围剿的第一线,所以他们一回身,就撞到了我们。”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老先生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双方一碰面,我们的队长急中生智,谎称是被日本人逼迫才来参与围剿,骗取了吕连长的信任,队长甚至还跟吕连长他们分享了日本人绘制的黑瞎子沟的地图,想要套出其他人的下落,只是吕连长三人十分警觉,并没有能得逞,于是队长干脆就开枪打死了其中一个人,并且试图抓住吕连长和牛朝亮同志。” “只可惜吕连长早起了防备,他和牛朝亮立刻就分散开,钻进了林子里,借助地势,很快就躲开了我们,我们人数不多,也只能围住一个人,所以我们……” 他顿了顿,停住了。 刘晓兵深吸一口气,替他说了下去:“所以你们就放过了牛朝亮,选择全力抓捕吕连长,并且成功了。” 屋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刘晓兵,又重新看向胡老先生。 胡老先生眼中泛着泪光,朝刘晓兵点了点头,沉痛地道:“是,我们成功抓住了吕连长,交给了日军,当时我们以为抓的只是捣乱的敌对分子,还为此沾沾自喜,以为是大功一件,终于能抵消之前的罪责,可以不用再守着空荡荡的林场过年了。” “可万万没想到,日军接手之后,竟然很快就将吕连长押到康平林场,就地枪毙了。” 胡老先生说完,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一时之间没人敢相信这个消息,脸上都满是错愕。 王区长甚至还在追问;“胡老先生,您确定这是真的么?” 只有刘晓兵因为猜到了一部分,因此还算平和,只是将这个真相反复在心里咀嚼几遍,也不禁五味陈杂。 当年的一场侵略,到底将人心扭曲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这个真相,牛朝亮归队后一定讲给了其他人听,只是因为太过残忍,放熊老娘再三考虑后,八成并没有原封不动地讲给熊姥姥,只是在字里行间透露了少许。 熊姥姥再聪明,估计也想象不到其中的曲折离奇。 刘晓兵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打破了屋子里的死寂。 “赵处长,王区长,我这里有一份当年的佐证,刚好可以证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另外,黑瞎子沟的熊姥姥,也有一个关于吕连长和他的抗联战士们的故事,让我讲给领导们听。” 正文 第49章 我有一个问题 领导们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胡大哥满面羞红地把领导们送出门,一直送到楼下,目送领导们上车,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回转。 刘晓兵和陈四平站了半晌,这会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只觉得两条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胡老先生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脸上神色低落,他枯槁的手掌不断摩挲着拐杖把手,像是在抚摸一个依仗。 刘晓兵心里也不好受。 刚刚他把熊姥姥讲述的真相全都复述了一遍,还拿出了那张借条交给了米科长,别人的表情他没细看,胡老先生的脸色他专门瞧了瞧。 这借条对胡老先生的打击,应该不小。 他老人家的神色当时就垮了,从刘晓兵开始讲故事起,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现在。 刘晓兵悄悄瞥了他一眼,最终也只能无声地叹息一声,嘴巴张了张,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说什么呢?什么都说不了。 他本来是想来问问胡老爷子,当年他遇到吕连长的细节的。 毕竟熊姥姥的故事里,唯一没有分明的部分,就是吕连长三人到底是怎么被突然袭击的。 胡老先生说过,他见过吕连长,也对牛朝亮有印象,也就是说,他亲眼见过这两个人,而其他人,他没提,八成是没有见过,所以没有印象。 那么必然是在吕连长三人兵分两路出去吸引火力之后。 而这里也有个时间差,就是在三人遭遇敌军后,熊姥姥的生父被打死,吕连长和牛朝亮分两个方向逃走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同时见到他们俩,只能是在他们散开之前。 胡老爷子之前的故事,就一定是在说谎。 因此刘晓兵在听到胡老爷子说出当年真相的时候,并不意外。 此刻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近百岁的老人。 当年那种情况,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里,有人因此黑了心肠,也有人被逼无奈做了帮凶。 胡老爷子大概就属于后者了。 而他之所以之前隐瞒真相,大概也是没想到镇上会这么重视吕连长的遗骸,甚至到了连自己这种“一面之缘”的证人也纳入照顾范围的程度。 所以他良心不安,才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真相。 不过到底是把几位领导登门拜访的一番好意给搞砸了,老爷子现在心里怕是不好受。 刘晓兵挠挠头,正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下此刻屋里的尴尬气氛,胡大哥倒是先急匆匆推门进来了。 连刘晓兵自己都没发现,他甚至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啥,爷爷,你之前跟领导说的都是真的?难怪你这么多年都不肯让我和我爸停止寻找什么烈士遗骸,原来真的是要赎罪!这事儿你咋不跟我说,你瞧瞧这事儿闹的,几个领导的脸色可都不怎么好看!” 胡大哥连珠炮似地边说边走到沙发边,拎起茶壶猛灌了几口。 “赎罪”这个词一出口,胡老先生顿时打了个冷颤,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慢慢地道:“是啊,当年我亲眼看着他们押走了吕连长,却人微言轻,根本阻止不了。本来我们商量好,只帮着日本人围剿,出工不出力,可无奈长官早看我们不顺眼,直接把我们派去了最前线,我们这才第一时间撞见了他们三个。” “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尴尬极了,我们也是中国人,看着自己的同胞烧了日本人的粮仓,说不痛快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先上前搭话,问问到底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套套近乎,想着以后万一自己有机会能去投军,说不定还能搭上线,也是一条出路。” “可我却没想到我们队长竟然会先开枪,这一枪直接打死了一个人,也彻底把我们推到了抗联战士的对立面,庆幸的是吕连长和牛朝亮并没有想杀我们,否则我距离他们最近,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胡老先生的声音里透出无尽的庆幸和感激,他连连摇头,又掏出手绢来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 刘晓兵早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偷偷打开了录音笔。 这笔是他在来这镇上之前特意买的,想着自己到处打听牛朝亮,有些线索只是口述的只言片语,非常散碎,要是能有一支这玩意录音,事后整理的时候会更方便。 没想到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录音。 这番话刚刚几位领导在的时候,胡老先生并没有说,他只是始终沉默,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他总觉得,这些话,到底也代表了七十多年前的一种声音,不该因为立场被就此埋没。 胡老先生顿了顿,看了胡大哥一眼。 “这事儿并不光彩,因此这么多年,我对谁都没说起过,哪怕对你爸,我也是前些年才跟他说了几句,他当时对我说,咱家能有以后,说到底都是吕连长他们手下留情,人得感恩,但是这事儿还是不要被外人知道,自己家悄悄找找,找到了祭拜下也就是了。” “为了这个,你爸和我专门重新想了一套说辞,编造了那个被吕连长救命的故事,想着万一找到吕连长的坟,无缘无故去祭拜总是突兀,有这么个由头,也好解释。” “可我没想到啊,镇里领导竟然会这么照顾咱们家,给咱们家的福利咱家受之有愧啊,吕连长虽然不是咱们杀的,可到底他的死跟咱们有关,咱们哪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遗泽,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他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手上的拐杖也用力在地板上顿了顿,发出几声闷响。 胡大哥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粗,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道:“熊姥姥说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对劲,可也没想到是这样,早知道就不去祭拜了,引来这么多麻烦。” 胡老先生顺手就一拐棍抽在他腿窝子里,骂道:“糊涂东西,祭拜这事儿,再做一百遍也应该,就算惊动了镇上领导,这事儿我也不后悔让你去做,那是咱家恩人!” 骂完扭过头问刘晓兵,“小同志啊,我知道你和米科长认识,上次就是你们一起来的我家,你看,能不能麻烦你去给米科长说一声,就说老头子我得跟他道个歉,对不起他的一番信任了。” 刘晓兵想了想,道:“这个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下您老。” “什么问题?”胡老先生一愣。 “吕连长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晓兵轻轻捏了捏录音笔,满眼期待地问。 正文 第50章 胡老先生的苦衷 次日一早,刘晓兵和陈四平就专门跑了一趟米科长的办公室。 “米科长,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我这录音笔里可录了不少内容,我想您听了就明白了。” 刘晓兵轻轻把录音笔放在米科长面前的桌面上,想了想又道;“胡老先生……也有苦衷的。” 米科长本来还有点严肃,听了这句话反而被他逗笑了,端起茶水掩饰着喝了一口,才摇头道:“我们回来之后开会说了这件事,也都觉得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当时的社会背景是那样的,他也算是被蒙蔽了,情非得已,可以理解。” 刘晓兵一怔,没想到为了这事儿镇里居然还专门开了个会,不禁有些怔忪。 米科长猜到他的想法,笑道:“不要搞得好像我们多残酷似地,我们也是很讲人情的好么,那老人家也没什么大的错误,再说年纪这么大了,又跟烈士有过接触,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历史证据,要不是他,我们现在都还没收集齐吕连长在镇上的详细活动呢,也没法确切落实吕连长的身份。。” 刘晓兵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把录音笔往前推了推,“那我也还是得把这个交给你,里头录的是当年的真相,可能对你们进一步完善吕连长的英雄事迹有很大的帮助。” 米科长眼中一亮,捡起录音笔点头道:“那我就必须得收下了,回头我把里头东西拷贝出来,再还给你。” 想了想又建议道:“你们在这多呆几天啊,可以四处走走,咱们镇上的风景还不错,周围有几座山可以爬爬。” 刘晓兵摇头笑着婉拒了。 时间紧迫,牛朝亮的消息早一天落实,他就能早一天回去交差。 否则睡觉都睡不安稳。 米科长一想就明白了,也不多说啥,立刻喊了秘书进来拿走录音笔去拷贝,又让刘晓兵和陈四平坐下稍等。 “昨天你们就是从黑瞎子沟回来吧,熊姥姥那儿也没打听到牛朝亮同志的消息么?” 等秘书拷贝的过程里,米科长颇有兴致地问。 刘晓兵摇摇头,又点点头。 “算是打听到了一点吧,知道他们果然是转战到了更深的山沟子里,只是山里的地名变化很大,地域也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往哪找,只能慢慢碰运气了。” 米科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给他俩打气:“这么抽丝剥茧,总会有个结果的,哪怕只往前走一步,那离真相也只会更近。” “咱们也是这么想,只是眼下能找的资料已经找尽了,除了一点点沿着他们当年行进的路线摸索,我俩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了。”刘晓兵挠挠头,憨憨地笑道。 米科长朝他竖起个大拇指,“就是这话,虽然看似是笨办法,可也不失为是个好办法。坚持下去,功夫不负苦心人,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嗨,借您吉言了。”刘晓兵哈哈一笑,“所以我们可能今天就走了,得再去一趟山里,沿着他们当年的撤退路线去找。” 米科长敲了敲额角,“说到这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前天我刚好去汇报吕连长的资料汇总,有个老同志说起过,说当年日本人没敢追进黑瞎子沟,倒是悄悄派出过一支队伍,从外围兜过山岭子,试图找到剩余的几个人。只是这事儿多少有点捕风捉影,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真,说给你参考参考。”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了一眼,心中便是一动。 米科长的话从一个侧面证明,吕连长牺牲后,牛朝亮这几个人确实一头钻进了茫茫林海。 看来确实得去熊姥姥说的老母猪岭莽子河镇看看了。 可另一方面,刘晓兵也注意到米科长嘴里的“一支队伍”,心道这事儿倒确实像是日本人会干出来的事儿,如果这是真的,也不知道这一支队伍最后有没有追上牛朝亮他们。 结果如何,怕是只有找到历史遗留下来的线索,才会知道了。 告别米科长出来,刘晓兵和陈四平便径自赶去乘坐通往段家村的小客车,进了黑瞎子沟。 路上没什么人,小客车的后半截只有他俩,刘晓兵想到上次在这遇到的老太太,忍不住跟陈四平讲了一遍。 “可多亏了这老太太,不然咱们仨根本找不到地方,最后说不定就喂了狼了。”陈四平回想起几天前这一路的遭遇,不由得咋舌。 “现在这山里哪还有狼。”刘晓兵好笑地瞥他一眼,“不过迷路是没跑了,说不定得在山沟子里绕好几天。” “也不知道老母猪岭那边是什么情况,不能比黑瞎子沟还复杂吧。”陈四平担心地嘟囔。 刘晓兵歪着头想想,道:“那应该不至于,他们不都说这黑瞎子沟是整片林子里地势最凶险的地方么,大概老母猪岭就没这么危险了。” 陈四平忽地笑出了声,“说起来,胡大哥可真是太糟心了,昨天面对他爷爷说的那些话,我看人都有点傻了。” 刘晓兵一听这个,叹气道:“他大概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军烈家属,也得是个帮助过军烈的家属,结果这落差一下子有点大,我估摸着他在熊姥姥那就发现不对劲了,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他爷爷倒是一下就说破了,看昨天那失魂落魄的劲儿,大概得缓好几天。” 他俩嘻嘻哈哈地唠着嗑,小客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段家村的停车场上,一下车,刘晓兵不禁“嘿”了一声,心道可真是巧啊。 往小客车这边走过来的人,正是之前给他画了地图的老太太。 老太太正巧也抬头,一眼就认出了他,眼睛一亮,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怎么又来了。 刘晓兵笑道:“上回来有点事没办完,这不么,又回来找熊姥姥了。” 老太太抿嘴笑道:“今天我们村委会也去山里探望熊姥姥了,说是有个什么人,也专门来找熊姥姥的,你说巧不巧,你们倒是赶在一块儿了。” 她当个乐子跟刘晓兵寒暄了几句就上了车,可刘晓兵直到走出去老远,心里也还在犯嘀咕。 “也有人专门来找熊姥姥?” “会是什么人呢?” 正文 第51章 牧羊人老卢 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以前刘晓兵还觉得是一种夸张的民间谚语,可此时此刻,他对这句话总算有了另一种清晰的认知。 牧羊人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可当他和陈四平追上牧羊人的时候,却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彼时太阳已经开始慢慢沉没进地平线,空气里弥漫起淡淡的雾气,把阳光抹成了一片细密的昏黄,又随着时间推移,渐次熄灭。 刘晓兵吸了吸鼻子,闻了闻雾气潮湿的味道,皱紧了眉头呢喃道:“夜里山上这么潮湿么?” “什么?”陈四平呼哧呼哧地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地问。 牧羊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一脸的络腮胡子,从刘晓兵二人走下山岗就已经看见了他俩,这会儿上下打量他俩几眼,慢慢答道;“晚上有雨。” 见俩人看着他发愣,他一甩鞭子,催促一旁吃草的羊群快走,口中道:“你俩是什么登山客吧,胆子可不小啊,竟然跑到这地界儿来了,再不走快点,可就要被大雨拍在这儿了,山里凉,感冒了可不是小事儿,还是快点走吧。” 说话的功夫他还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两片衣摆被他打了个结,扎起来形成一个布兜,用来装他随手挖的野菜。 刘晓兵摆摆手,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下二人的来历,那牧羊人一愣,扭头再度打量了他俩几眼,微微有些吃惊。 “山里可不好过夜,你俩要是不介意,我在这附近有个偶尔歇脚的窝棚,倒是可以让你俩凑合一宿,虽然地方不大,也总比临时找的地方稳妥。” 刘晓兵二人正求之不得,一听牧羊人邀请,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牧羊人也不多话,抬眼看了看天,鞭子一甩,已经当先走了出去。 三人下了山脊,转过一道山坳,眼前就豁然现出一个木石结构的窝棚来。 窝棚不算太大,但是占地也有二三十个平方,倚靠着一处低矮的山坳而建,面阳背风,窝棚旁边就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羊圈,看上去是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才决定的地方,既节省材料又冬暖夏凉。 牧羊人当先进了窝棚,从墙角搬了几块木柴,丢在地中央的火盆里点燃了,火光闪烁,带了凉意的窝棚里便渐渐暖和了起来。 “我姓卢,你们就叫我老卢吧,先坐会儿吧,我去把羊关起来。” 牧羊人老卢示意他俩坐坐,自己先出去安置羊群。 陈四平长长吐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好像整个人都散了架一样直接躺在了地上。 “哎呀妈耶可累死我了,我跟你说,这一趟必须得找着牛朝亮,要是啥也没找到,那都对不起我这两条腿!”他一拍大腿,龇牙咧嘴地说。 刘晓兵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四面环顾了下这个小窝棚,见窝棚虽然看似简陋,可里面陈设却面面俱到,简单的生活用品和物资几乎一应俱全,就知道这地方必然是老卢常住的地方,绝不是偶尔歇脚这么简单了。 老卢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刘晓兵盯着木柜子里的碗筷看,他顿时咧嘴一笑,从乱蓬蓬的胡子里露出两排大白牙,“饿了吧?那咱们下点面条吧,这地方也没啥吃的,克服一下。” “那敢情好,麻烦了。”刘晓兵忙开口,肚子同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咕噜。 老卢哈哈笑着,一边翻箱倒柜地准备食材,一边好奇地问:“你们之前说,你们是来找抗联战士的?这荒山野岭,人都没几个,哪来的什么抗联战士?” 陈四平笑道:“这新闻您还不知道呢吧,黑瞎子沟那头儿的镇上发现了一具抗联战士的遗骸,已经证实了身份,我们俩就是来找他当年的战友的。” 老卢“啊呀”一声,惊讶道:“抗联战士?你们说的是当年日本人占领东北的时候,跟日本人的关东军打游击的东北抗日联军么?” 刘晓兵点点头,“是啊,我们是来找一个叫牛朝亮的战士的,您难道听说过抗日联军的事儿么?” 老卢一拍大腿,把翻出来的小铝锅架在火上,倒了水,又把刚刚采的野菜丢进去,这才叹一口气道:“在咱们东北,稍微听过老人讲古的人,谁会不知道抗日联军?当年要不是他们和日军殊死搏斗到最后一刻,咱们东北定然整个都沦落敌手,有东北的资源做后盾,日本人还不知道会占多大的地盘哩,没有他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东北人可是一刻也不敢忘了他们。” 刘晓兵万万没想到老卢能说出这番话来,和陈四平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道:“这话自然没错,当年参加抗日的全国人民那可都是好样儿的,涌现出很多英雄史书在册,只是也有不少烈士寂寂无名,甚至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事迹,我俩就是不想让他们的英雄事迹埋没了,所以才一路出来找人的。” 老卢摆摆手,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哦。当年国内形势复杂,根本无力支援,东北只能靠自己全力抵挡,这才涌现出了非常多的队伍,大伙儿打了十四年,和数十万日伪军周旋,才让东北从日本人手里解放,可我瞧着现在很多人就已经不记得这巨大的贡献了,都拿什么‘不抵抗’说事儿,真是瞎得很。” “总有人对历史一知半解嘛,但是历史就是历史,真相是不可能被三言两语埋没的,我俩这不是就来寻找真相了么。”陈四平摇摇头笑道:“您在这荒郊野地放羊,还能上网?” 老卢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朝他摇了摇,憨笑道:“闺女给买的,回家时候就能联网了,就是山里不行,没网,只能打电话,没意思得很。” “那您还把羊放到这么远的地方?咋不直接喂饲料?”陈四平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问。 老卢朝外头指了指,沉声道:“第一呢,喂饲料的羊长得哪有放养的好?第二呢,这山里埋着我家的救命恩人,我爸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我必须把恩人的墓地给照料好,没有他救了我奶奶,我们家就被日本兵杀绝户了。” “你说啥!你的意思是?”刘晓兵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挺直了脊背,死死盯着老卢。 老卢点点头,“是啊,我家恩人也是抗联战士,七十多年前,在山里救了怀着我爸的奶奶。” “我们能去墓地看看么!” 刘晓兵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地问。 正文 第52章 山窝棚 晚上在撮罗子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刘晓兵就拿到了熊姥姥亲手画的路线图。 “从这里一直往东北方向,按照我图上的标记,就能在今天天黑之前走出黑瞎子沟,出了黑瞎子沟就爬上了山脊,你们应该可以找到地方露宿一晚,明天早上再转折去西北方向,顺着山脊有牧羊人踩出来的小路,只要沿着小路走,就可以走到地方了。” “山里有牧羊人搭的棚子,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遇到人,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你们准备了些肉干和净水,有备无患。” 熊姥姥一一交代完,塞给刘晓兵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皮糅成的袋子,这才送他俩出了撮罗子,指明了方向。 刘晓兵和她挥手作别,招呼上陈四平,转身钻进了晨曦未散的林子。 很快,撮罗子就被他俩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当年牛朝亮他们几个就是走的这条路,他们顶着大风雪都没问题,咱们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往前走了一段,见陈四平始终沉默不语,刘晓兵淡淡地开了口。 知道刘晓兵是在安慰自己,陈四平笑笑,道:“我也不是担心,只是距离真相越近,心里越忐忑不安,你说他们最终是跟大部队汇合了……还是在离开黑瞎子沟之后,迷失在了那一场大雪里?” 刘晓兵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也始终在心里问自己。 从现有的史料和他俩掌握的消息上看,这几个抗联战士在这茫茫林海之中长途跋涉的距离,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数字,就算他们最终能穿越暴雪赶到莽子河渡口,恐怕也绝不会毫发无损。 更何况还有日军的围追堵截。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过几次,每次都让他的心里沉重几分。 如果他们在这荒野之中全军覆没…… 他猛地摇头,试图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想到米科长说过的话:传说中日军当年偷偷派出一只小队,从黑瞎子沟的外围兜过去追缴抗联战士。 不管是真是假,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本身就意味着当年抗联战士的处境并不乐观。 阳光穿过高处的枝丫,斑驳地印在他俩的身上,随着走动,幻灯片一样飞速地向后移动,一如刘晓兵此刻不断变幻的心情。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任何结果……”他顿了顿,才继续用轻松的语气道:“……我都可以接受。” 陈四平却听出了他尾音带着的一丝颤抖。 “没关系,我想,牛大叔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等了半辈子,任何结果他也都可以接受了。”陈四平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道:“想想你的初心。” 初心? 这话点醒了刘晓兵。 是啊,牛叔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真相,牛朝亮是抗联战士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因为如今下落不明,才无法为他盖棺定论,他的初心,只是为了找一个真相。 这些曾经为祖国如今的繁荣昌盛抛头颅洒热血,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却在历史的缝隙中被尘埃遮掩住的战士真实存在过的真相。 他们的名字,不该被遗忘。 刘晓兵猛地伸手拍了拍陈四平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 “行啊小子,说得不错。”他大声赞许道。 陈四平嘿嘿一笑,纵身跳过地上的一截枯木,这才道:“我觉得咱们应该把心态放平稳,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牛朝亮要是活着,怕是也得九十多岁了,这几率可不算高,咱们现存的老红军里虽然不乏百岁老人,可也不能寄希望于他长命百岁。咱们只要能把他作战的事迹都捋清楚,我相信牛叔就能老怀安慰,这一趟咱俩就没白来。” 刘晓兵点点头。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在山沟子里走出了很长一段路,脚下的地形也复杂了起来,不断出现沟壑和高低的起伏,有些地段甚至需要爬一段高或者下一段沟涧才能继续往前走。 熊姥姥的地图画得很是精细,精细到一些重要的转折点上的一棵树一块石头都精确地标记出来,这给他们减少了不少的麻烦。 “要是光靠咱俩,想走出这个山沟子估计得个一两天。”陈四平瞟了一眼刘晓兵手里的地图,被上头密密麻麻的标记和弯曲回环的线条晃得眼晕,赶紧把视线挪开,闭目养神了几秒,才从这种眩晕里脱离出来,“好家伙,画得可够详细的。” “熊姥姥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当然详细。”刘晓兵笑笑,抬头往前望了望,确定了下一个标志物,心里更稳了几分,“我有信心在太阳下山之前,让咱俩走出黑瞎子沟。” “真的假的!”陈四平眼睛一亮,旋即又升起一重忧虑,“出了这黑瞎子沟,咱们可就得爬山了,到时候太阳下山,咱们在那露宿都是个问题,难道真谁在地上或者树上?” “你以为你是野外求生呢啊。”刘晓兵笑骂了一句,想了想道:“熊姥姥大概也很久没往这边来了,听她话里的意思,以前这边应该有她们平时进林子的休息点,只是时间久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了,所以她没提。” “你咋知道的?”陈四平惊讶地瞧他。 “我推断的。”刘晓兵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笑道;“当年放熊妈妈带牛朝亮他们几个人出黑瞎子沟,当时山里下大风雪,条件比咱们现在恶劣好几十倍,所以他们不可能一天走出黑瞎子沟,那么中途肯定就有放熊妈妈平时进山弄的临时休息地,我瞧过山民打猎弄的山窝棚,他们会在山里不同位置搭建山窝棚,以备不时之需,我猜放熊妈妈和熊姥姥在这黑瞎子沟里应该也盖了不少这样的山窝棚。” 他话音未落,陈四平已经伸手连拍了好几下他的手臂,打断了他。 “我信了,你看,那个该不会就是你说的山窝棚吧?” 他指着前方某处,示意刘晓兵往那边看。 刘晓兵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前头林子里,几棵粗壮的大树围拢几块山岩,矗立在林海之中,山岩下影影绰绰,好像有道石缝,活似山岩咧开一张大嘴,“嘴唇”上支着几根粗壮的木桩。 确实像是人工的产物。 正文 第53章 发现线索 这处山窝棚已经十分破旧了。 雨雪侵蚀让山岩里头原本的土灶风化坍塌,只能勉强看出一些曾经被使用过的痕迹;山窝棚里头的岩壁上有些模糊的刻痕,应该是以前用来做记录的;墙角背风的地方堆着一些烂得只剩下乱糟糟的毛发的兽皮,大概是以前用来睡觉的地方。 俩人在里头猫着腰查看一圈,还是回到山岩洞口,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面,坐下休息。 刘晓兵摸了摸旁边支撑在山岩下的粗大木桩,啧啧称奇:“看上去也只是临时避雨的地方,弄得倒是挺结实。” 陈四平伸直了腿,用手不断按摩着僵硬的腿肚子,笑道:“咱们真应该好好找找,说不定里头还能有当年抗联战士刻的字呢,牛朝亮到此一游啥的。” 说着自己先笑出了声。 刘晓兵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忽地想起一件事,忙一拍大腿,道:“你还真别说,备不住真能有!” 陈四平一怔,惊讶道:“我也就是胡乱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他们当时冰天雪地的,又疲于奔命,哪有那个闲心干这个啊。” 刘晓兵摇摇头,盘算一晌,才缓缓道:“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你说,当初那个情况,黑瞎子沟里的众人根本就无从得知吕连长的死讯,而又不能在黑瞎子沟里一直等下去,所以只能选择离开,返回大部队,这个时候,怎么能保证吕连长知道他们的去向,并且能够顺利地赶上来呢?” 他歪头看向陈四平,见陈四平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啊。”陈四平扁扁嘴,皱眉道:“大风大雪地,想做记号也没有那么容易,再说,就算当年他们做了记号,七十多年过去了,这老林子里的地貌说不定都有改变,总不能这些记号还能保留到现在吧?” 刘晓兵的意思很明确,为了保证吕连长能够沿着正确的道路追上队伍,牛朝亮等人当年大概率会在沿途做一些记号,并且会跟放熊老娘约定好,等吕连长返回黑瞎子沟,要是遇到了放熊老娘,放熊老娘自然会把记号的事儿告诉吕连长。 这样只要沿着记号一路追来,吕连长自然不会多走冤枉路,跟上队伍的时间会大大地缩短。 “既然是老林子,没有经过多少人为的开发破坏,自然有些记号保留的时间会超乎我们的想象。”刘晓兵顺手从一旁折了一根草杆儿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陈四平一怔,目光一一掠过眼前这些粗壮的林木,有些老树的树干几乎需要三四个人合抱才能抱拢,这些参天大树的枝丫雄壮有力地插进天空,在头顶撑开茂密的树冠,蔚为壮观。 一看年头就不短。 这让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哈。” “但是咱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留下的记号呢?”刘晓兵喃喃自语,嘴角叼着的草根被他嚼得甩来甩去,活似一支蝇甩子。 如果真的有这些记号,那么到底这记号长成什么样儿,恐怕只有抗联战士们和放熊老娘才知道。 就连熊姥姥,估计都对这事儿一无所知,毕竟放熊老娘到镇上打探过情况,得知吕连长已经牺牲之后,恐怕就再不会跟熊姥姥提起这件事了。 陈四平已经扭过身去开始仰着脖子仔细打量这几根撑着山岩的柱子了,嘴里道:“再怎么说也是人刻的,肯定和天然纹路不一样,备不住啊,这些撑石头的柱子上就有呢。”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摩挲着查看了两根木桩,刘晓兵瞧着他跟个猴子似地抱着木头桩子上蹿下跳,甚至还跃跃欲试地想往木头桩子上头爬,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啥,你爬那么高干啥?” “那不得检查仔细么,万一遗漏了可不行,显得咱们特不专业。”陈四平检查完一根木桩,跳下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苔藓和木屑,一脸正直地说。 刘晓兵摆摆手,笑话他:“你是傻子吧,他们就算留记号,也该留在出了黑瞎子沟之外的地方啊,毕竟黑瞎子沟是放熊老娘的地盘,有她在,吕连长是不会迷路的。”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啊,得这么分析,万一抗联战士们想啊,吕连长进了黑瞎子沟,要是没遇到放熊老娘呢,哎,备不住他们就在这留下个记号,反正留记号也不费什么劲,多一个就多一份保险嘛。”陈四平嘴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手脚也不停,这会儿已经检查到刘晓兵这一侧的木桩子了。 说着已经挽起袖子,打算爬木桩子。 “嗨,你等会儿,就算退一万步讲,他们真的在这木桩子上留了记号,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并不会留得那么高啊?”刘晓兵摇头无奈地笑道。 陈四平本来都跨上了木桩子,眼看都要窜上去了,被他一说,顿时愣住,默默放开木桩子,挠挠头,悻悻地换了一根木桩子找起来。 “我跟你说啊,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几乎是这个方向上,从撮罗子出来后我们遇到的第一个窝棚,被留下记号的可能非常低,你不如留着力气,咱们到下一个窝棚的时候你再……” “嘿!你快看!这是啥!” 刘晓兵话还没说完,陈四平的声音就骤然高了好几个音阶。 他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走过去,只见陈四平正一脸激动地指着面前的木桩子,在他手指的位置上,木桩子背面的树皮被刮开了一片,尽管年深日久,可颜色和质地依然和周围迥然不同。 就在这一片木质上,隐隐约约刻着几条痕迹,浅浅地藏在一层薄薄的苔藓里。 刘晓兵心跳如鼓。 难道真的被说中了? 他一把攥住了陈四平的手臂,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的气息稳定下来,定定神,他小心地伸出手,用指甲轻轻刮开了那一层青苔。 青苔薄如蝉翼,很快就被彻底清理掉了。 “这……这是!” 刘晓兵和陈四平眼珠子都瞪圆了。 那一片苍白的木质上,简单几刀,竟然隐约是一个“牛”字。 正文 第54章 寻找露营地 “还真的有啊。” 直到俩人走出了黑瞎子沟,陈四平还满脸的不可思议。 想到木桩子上隐藏的那个“牛”字,刘晓兵也是百感交集。 据他所知,牛朝亮入伍之前是不识字的,七十多年前牛家家境贫寒,根本不可能供家里孩子读书,那么木桩子上的这个“牛”字,恐怕多半是牛朝亮在部队里学到的。 联想到随着吕连长遗骸一起出土的那只钢笔,刘晓兵不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当兵可真是锻炼人啊。”他对自己默默地说。 陈四平的声音从旁边絮絮叨叨地没停:“……你说这些抗联战士们,确实聪明哈,写一个牛字,笔画简单,不容易被发现,还能让吕连长一下就联想到牛朝亮,好记不说,还等于间接告诉吕连长自己也活着,就算吕连长没遇到放熊老娘,也能放心地全力追上队伍,真是绝了……” “可惜他最终也没能看到这个字。”刘晓兵一声叹息。 陈四平的声音就是一顿。 他扭过头来看向刘晓兵,咽了一口唾沫,欲言又止。 刘晓兵皱眉,“你想说啥?” 陈四平目光躲闪了下,打着哈哈状似无意地问;“你对吕连长的死……还不舒服呢?” 刘晓兵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时在胡老先生家里,他问了胡老爷子关于吕连长的死因,并且用录音笔记录了下来,一并交给了米科长。 那是一段铭刻在历史上的耻辱,也是一个抗联战士最伟大的见证,是珍贵的历史史料。 他只记得听完胡老先生的故事之后,屋子里落针可闻,只有胡老先生的啜泣声在屋子里又安静又清晰,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人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连他自己,都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自己好受点。 …… 刘晓兵打了个寒颤,被迫中止了那并不舒服的回忆。 “四平,谁听了那样的故事,都不会舒服的,胡老先生自己讲完了都哭得不能自已。”刘晓兵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了许多,“吕连长是被日军活活折磨死的,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审讯,会质问,会拷打,但是居然都没有,尽管最终的死因是开枪给了他一个痛快,可是在那之前,他们给他的痛苦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陈四平的脸色也不轻松,这话让他回忆起了那天晚上听到的话,不禁也打了个哆嗦。 “别说了你可别说了,日本人当年有多残忍,咱们这一路上翻阅史料也看得不少了,光说那些当年被关在日军监狱里的同胞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就应该想到吕连长落入敌手,日子绝不会好过。” “他们用各种酷刑折磨他,出了一口气,然后给了他一个痛快,至少他没有被羞辱折磨,在他自己的心里,他还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维护自己的战友撤退,他尽了全力。他值得被后世敬重瞻仰,这样的英雄,如果不大白于天下,那么恐怕会永远埋藏在尘土里,那才是更大的遗憾。” 陈四平说到这,忽地扭过头来看着刘晓兵,“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咱们找到了牛朝亮,咱们不如把他们的故事披露出来,整本书啥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抗联战士当年的丰功伟绩和默默付出,这是不是很伟大的一件事?” 刘晓兵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可拉倒吧,还出书,你瞧瞧咱们这找一个人有多难,找到现在也还没找到,出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你能写你写吧,我可坐不住。” 陈四平反倒扭捏起来,红着脸吭哧吭哧半晌才嘟囔道:“我哪会动笔杆子啊。” “这不得了,唉,眼下先办正事要紧,咱们的时间可是不多,可后头还千头万绪没个准头,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刘晓兵正色道。 “是!首长!”陈四平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可是咱们能做啥,咱们现在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林子里随便一棵树,岁数都比咱俩加起来还大。” 刘晓兵仰起下巴看了看头顶正在逐渐变得稀疏的树冠穹顶,正在偏西的日光把树叶镀上了一层明艳的红黄色泽,像是油画上的油彩。 他顺手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地图塞给陈四平。 “咱们刚刚翻过了一段山涧,在地图上有标示,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大概就是黑瞎子沟的边缘地带,也是熊姥姥画出来的最后一个显著地貌特征,换句话说,咱们已经离开黑瞎子沟了,你看,连树都开始变少了。” “所以接下来,咱们得靠自己往前走了。” 他咧嘴朝陈四平一笑,慢条斯理地说。 陈四平倒吸一口凉气,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我还以为咱们能一直靠熊姥姥的地图走到莽子河口呢,这地图居然只画到黑瞎子沟边缘为止了?” “你以为呢。熊姥姥就没往这头走过,想啥美事儿呢。”刘晓兵白他一眼,手搭凉棚往前看了看,猜测道:“过了前头那个山岗,大概就是熊姥姥之前说的,要往山脊上走那段路了,眼瞅着太阳要落西了,咱们得先找好晚上露营的地方,不然等上了山进退不得就完了。” 陈四平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这荒郊野岭,咱们又出了黑瞎子沟的范围,不会再有放熊老娘她们搭建的窝棚了,哪还会有啥露营的地方?” 看来真得露营了。 他绝望地想。 刘晓兵笑道:“说你不认真吧,你还偏偏能说出刚刚那一番大道理来,说你认真吧,熊姥姥的话你却不认真听,她老人家专门说过来着,这附近有牧羊人放羊,会有牧羊人小屋,一看你就没往心里去。”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出了稀疏的林子,脚下是贴着地皮生长的杂草草皮,一望无际地朝前铺开,铺满了起伏的山峦。 视野的瞬间开阔,让人还有些许的不适应,陈四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刘晓兵的话,顿时眼睛一亮,“有牧羊人小屋?咱们能住?人家牧羊人能让咱们住?” 刘晓兵指了指前头,“能不能的,咱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问问?”陈四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夕阳西下,山上风景如画,远远正在腾起的稀薄雾霭里,影影绰绰地正有几点雪白的羊群,三三两两地往一个方向缓缓移动。 “还真有人在这地方放羊啊。” 陈四平嘴巴张得老大。 正文 第55章 牧羊老卢 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以前刘晓兵还觉得是一种夸张的民间谚语,可此时此刻,他对这句话总算有了另一种清晰的认知。 牧羊人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可当他和陈四平追上牧羊人的时候,却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彼时太阳已经开始慢慢沉没进地平线,空气里弥漫起淡淡的雾气,把阳光抹成了一片细密的昏黄,又随着时间推移,渐次熄灭。 刘晓兵吸了吸鼻子,闻了闻雾气潮湿的味道,皱紧了眉头呢喃道:“夜里山上这么潮湿么?” “什么?”陈四平呼哧呼哧地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地问。 牧羊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一脸的络腮胡子,从刘晓兵二人走下山岗就已经看见了他俩,这会儿上下打量他俩几眼,慢慢答道;“晚上有雨。” 见俩人看着他发愣,他一甩鞭子,催促一旁吃草的羊群快走,口中道:“你俩是什么登山客吧,胆子可不小啊,竟然跑到这地界儿来了,再不走快点,可就要被大雨拍在这儿了,山里凉,感冒了可不是小事儿,还是快点走吧。” 说话的功夫他还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两片衣摆被他打了个结,扎起来形成一个布兜,用来装他随手挖的野菜。 刘晓兵摆摆手,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下二人的来历,那牧羊人一愣,扭头再度打量了他俩几眼,微微有些吃惊。 “山里可不好过夜,你俩要是不介意,我在这附近有个偶尔歇脚的窝棚,倒是可以让你俩凑合一宿,虽然地方不大,也总比临时找的地方稳妥。” 刘晓兵二人正求之不得,一听牧羊人邀请,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牧羊人也不多话,抬眼看了看天,鞭子一甩,已经当先走了出去。 三人下了山脊,转过一道山坳,眼前就豁然现出一个木石结构的窝棚来。 窝棚不算太大,但是占地也有二三十个平方,倚靠着一处低矮的山坳而建,面阳背风,窝棚旁边就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羊圈,看上去是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才决定的地方,既节省材料又冬暖夏凉。 牧羊人当先进了窝棚,从墙角搬了几块木柴,丢在地中央的火盆里点燃了,火光闪烁,带了凉意的窝棚里便渐渐暖和了起来。 “我姓卢,你们就叫我老卢吧,先坐会儿吧,我去把羊关起来。” 牧羊人老卢示意他俩坐坐,自己先出去安置羊群。 陈四平长长吐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好像整个人都散了架一样直接躺在了地上。 “哎呀妈耶可累死我了,我跟你说,这一趟必须得找着牛朝亮,要是啥也没找到,那都对不起我这两条腿!”他一拍大腿,龇牙咧嘴地说。 刘晓兵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四面环顾了下这个小窝棚,见窝棚虽然看似简陋,可里面陈设却面面俱到,简单的生活用品和物资几乎一应俱全,就知道这地方必然是老卢常住的地方,绝不是偶尔歇脚这么简单了。 老卢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刘晓兵盯着木柜子里的碗筷看,他顿时咧嘴一笑,从乱蓬蓬的胡子里露出两排大白牙,“饿了吧?我咱们下点面条吧,这地方也没啥吃的,克服一下。” “那敢情好,麻烦了。”刘晓兵忙开口,肚子同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咕噜。 老卢哈哈笑着,一边翻箱倒柜地准备食材,一边好奇地问:“你们之前说,你们是来找抗联战士的?这荒山野岭,人都没几个,哪来的什么抗联战士?” 陈四平笑道:“这新闻您还不知道呢吧,黑瞎子沟那头儿的镇上发现了一具抗联战士的遗骸,已经证实了身份,我们俩就是来找他当年的战友的。” 老卢“啊呀”一声,惊讶道:“抗联战士?你们说的是当年日本人占领东北的时候,跟日本人的关东军打游击的东北抗日联军么?” 刘晓兵点点头,“是啊,我们是来找一个叫牛朝亮的战士的,您难道听说过抗日联军的事儿么?” 老卢一拍大腿,把翻出来的小铝锅架在火上,倒了水,又把刚刚采的野菜丢进去,这才叹一口气道:“在咱们东北,稍微听过老人讲古的人,谁会不知道抗日联军?当年要不是他们和日军殊死搏斗到最后一刻,咱们东北定然整个都沦落敌手,有东北的资源做后盾,日本人还不知道会占多大的地盘哩,没有他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东北人可是一刻也不敢忘了他们。” 刘晓兵万万没想到老卢能说出这番话来,和陈四平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道:“这话自然没错,当年参加抗日的全国人民那可都是好样儿的,涌现出很多英雄史书在册,只是也有不少烈士寂寂无名,甚至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事迹,我俩就是不想让他们的英雄事迹埋没了,所以才一路出来找人的。” 老卢摆摆手,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哦。当年国内形势复杂,根本无力支援,东北只能靠自己全力抵挡,这才涌现出了非常多的队伍,大伙儿打了十四年,和数十万日伪军周旋,才让东北从日本人手里解放,可我瞧着现在很多人就已经不记得这巨大的贡献了,都拿什么‘不抵抗’说事儿,真是瞎得很。” “总有人对历史一知半解嘛,但是历史就是历史,真相是不可能被三言两语埋没的,我俩这不是就来寻找真相了么。”陈四平摇摇头笑道:“您在这荒郊野地放羊,还能上网?” 老卢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朝他摇了摇,憨笑道:“闺女给买的,回家时候就能联网了,就是山里不行,没网,只能打电话,没意思得很。” “那您还把羊放到这么远的地方?咋不直接喂饲料?”陈四平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问。 老卢朝外头指了指,沉声道:“第一呢,喂饲料的羊长得哪有放养的好?第二呢,这山里埋着我家的救命恩人,我爸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我必须把恩人的墓地给照料好,没有他救了我奶奶,我们家就被日本兵杀绝户了。” “你说啥!你的意思是?”刘晓兵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挺直了脊背,死死盯着老卢。 老卢点点头,“是啊,我家恩人也是抗联战士,七十多年前,在山里救了怀着我爸的奶奶。” “我们能去墓地看看么!” 刘晓兵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地问。 正文 第56章 村里有个烈士墓 刘晓兵心跳得砰砰响。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反复响起,催得他心里发慌。 是牛朝亮么?是他么?是自己走了这么多的路,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一直在找的牛朝亮么? 从时间线上来说,这事儿完全对得上。 为了烧毁日本人在镇上的粮仓,吕连长率领五人小队潜入日本人的军营,烧毁了日军的屯粮,在被日军围剿的时候,遇到了熊姥姥的父母,带着他们一起退入康平林场,后来吕连长三人离开队伍诱敌,熊姥姥的父亲死于敌手,吕连长和牛朝亮被迫兵分两路,吕连长被俘,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 而牛朝亮最终回到了队伍中,一行人在放熊老娘的帮助下离开了黑瞎子沟,在赶往莽子河口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孕妇,并且救下了她的命。 这孕妇就是老卢的奶奶。 合情合理。 “你奶奶是为啥跑到山里来的?按理说都怀孕了,不是应该呆在家里么?”陈四平纳闷地问。 老卢往锅里添了一把挂面,想了想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我爸讲过,当时日军占领东北,我们这里也深受骚扰,三天两头就被日本人拉壮丁,去帮他们伐木拉货,后来日本人还盯上了村里的女人,说是要选一批去劳军,为了保住村民的命,村长只好连夜安排村里的年轻媳妇姑娘们离开村子,躲进山里去。” “日本人找不到人,追进山来了?”陈四平插嘴问。 老卢摆摆手,“日本人提了之后却没来,听说是粮仓被烧了,四处捉人,这事儿才作罢了。可是村长不放心,再说日本人的监工三天两头的往村里跑,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让女人们回来,所以这些女人就在山里暂时安顿下来,村长夜里会安排年轻后生轮流进山给她们送物资,倒也还安全。” “我奶奶当时怀孕六七个月,又是天寒地冻,本来跟着村里女人们一起躲着,不该乱走,可那天她心里烦躁,想着出来透口气走一走也没啥关系,就在我姑姑的陪同下,俩人出了躲藏地点,趁着大雪刚停,出来捡柴火。” “结果好巧不巧,一出门就遇到了一小撮日军,还不小心被日军发现,俩人拼了命地跑,可到底是两个女人,哪里是一伙儿日本兵的对手,眼看就要被抓住了。” “千钧一发的功夫,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抗联战士,单枪匹马开枪射击,这才把这几个日本兵全都射杀了,可惜他也被日本兵在乱枪中打中了胸口,临死之前,我奶奶只问到了他的名字,他就咽气了。” “为了纪念他,村里的女人们在山里就地埋葬了他,年年都来祭拜,后来她们都老了,也还派子孙后代来祭拜,都说如果不是这个抗联战士打死了所有日本兵,她们所有人都会被日军发现,那不但她们会被日本人抓走,连村子都要被日本人迁怒,下场绝不会好过。” 老卢说完,微微一晒,将锅子里的面搅了搅,加了些盐,盛出来分了三碗,端给刘晓兵和陈四平,提醒他们吃饭。 刘晓兵这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接过碗却没吃,只直勾勾地看着老卢,用带着颤意的声音开口问道:“老卢,你们的恩人……叫什么名字?” 如果是他们在找的抗联战士中的一员,如果是的话…… 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连陈四平都没有急着吃饭,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瞅着老卢。 老卢被他俩的表情逗笑了,坐下来端起碗,奇怪地问:“你们问这个干啥?难道怀疑我家恩人就是你们找到人?” “是,我们之所以找到这里,就是因为我们找的抗联战士经黑瞎子沟进了这片山区,我们找到的消息说他们奔着莽子河口去了。”刘晓兵抿了抿嘴,“所以很有可能是在他们转移的过程中遇到了你说的那队日本兵,他们一行四人,我想确定埋在这里的到底是谁。” 老卢怔了怔,思忖一番才无奈地摇头,“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确定了,毕竟当年她们只能草草埋葬,后来也一直没敢大张旗鼓地宣扬这事儿,这只是我们村里众人皆知的秘密,所以墓地也没有立碑,早年间就是个小坟头,还是我爸后来弄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刻了字半埋在墓前,我开始跟我爸来祭拜的时候,那块石头都被土盖了大半截,我爸说这样好,省得被人看见了,恩人的事儿咱们一代代记下就行了,很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他挠挠头,苦笑道:“所以你这么一问,我一时也记不起来他叫啥了。” 刘晓兵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一咬牙,不死心地问:“那我们能去看看这位抗联战士的墓么,祭拜一下也好。” 老卢摆摆手,笑道:“那也是没啥必要吧,离这里还有点距离呢,而且偏离你们之前走的方向了,如果你们是按照你们找的人走的路线走,那说不定我们的恩人根本就不是你们找的人。” “偏离了我们走的路线?”刘晓兵一怔,不禁有些泄气。 如果真像老卢说的那样,那恐怕确实不一定了。 当年抗联队伍转战东北各地,这一地区出现其他队伍也不稀奇。 熊姥姥给他俩指明的路线,跟当年放熊老娘给牛朝亮几个人指明的路线是同一条,如果对方跟这路线相差太远,那是另外一支队伍的可能恐怕更高。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幽幽一叹,埋头扒拉了几口面条,才闷声道:“那……那我也想去看看,单纯地祭拜下吧算是,毕竟我俩这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当年默默无闻埋在黄土里的烈士,只要是烈士,就没有过路不拜的道理。” 老卢楞了楞,盯着刘晓兵看了半晌,才吸溜了一口面条,点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屋里一时陷入了平静,只听见三人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 许久,刘晓兵才猛地抬起头,皱眉纳闷道: “不对啊,你们的恩人只有一个,可这一个人又咋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大山里呢?” 正文 第57章 无名英雄 一个抗联战士单枪匹马地干掉了一队日本兵。 而他的战友却并没有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就好像他是一个人穿越了茫茫林海,遇到了穷凶极恶追赶两个女人的日寇,然后拔枪相助,最终壮烈牺牲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刘晓兵不禁抬头看向了老卢。 老卢也愣住了,半晌才道:“那啥,这不对劲么?我爸就是这么给我讲的啊,他真是一个人,就自己,我奶奶和我姑姑当时吓坏了,还是我姑姑赶紧跑回去喊了人,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跑出来救人,可还没等赶到,人已咽气了,我奶奶说这人就来得及跟他说了名字。” “后来呢?”刘晓兵一眼不错地看着老卢,生怕漏掉一个字。 老卢挠挠头,也有点懵了,“后来……后来大家伙儿就一起把恩人的尸骨藏在了一个大树洞里,又把日本人的尸体都丢到山沟子底下去了,据我奶奶说,她们不敢在现场留下太多痕迹,怕有其他日本兵巡逻到这里发现,所以现场尽可能恢复了原貌,又加上大雪,所以很快就没了痕迹。” “你的意思是,哪怕他有战友一起,赶过来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了?”陈四平恍然。 老卢点点头,“当时我奶奶她们也猜测为啥恩人就自己进林子,但是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加上形势紧张,她们回去之后立刻就换了藏身地点,也就没有人再提这事儿了,生怕被日军发现端倪,惹火上身。” 这倒是也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双方开枪都没有引来他的同伴,估计他和自己的队伍也距离极远,这人为什么一个人进林子,又为什么走出这么远,最终恐怕也都成了一个谜。 刘晓兵只觉得心里有万千问题想问,可话到嘴边,最终也只成了一声叹息。 他紧着扒拉了几口面条,西里呼噜地吧面汤也喝了,感觉身子热乎起来,不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还是不是,明天去坟上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心想。 可惜并没能让他如愿以偿,因为当天夜里,三人刚收拾了躺下睡觉,外头便隐隐几番雷声低吟,旋即沙沙作响,下起雨来了。 雨声听起来不大,可老卢却一骨碌爬起来,从窝棚的门缝里探头往外看去。 “这下可去不成了。”他头也没回,幽幽地说。 “这雨会下很久么?”刘晓兵坐起来,好奇地问。 老卢伸长脖子看了看羊圈的方向,又赶紧缩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点头道:“山里下雨有规律的,这样的雨看着小,可是能连着下一两天不停,最是难缠。” “那可不是去不成祭拜这么简单了,我们赶路也都赶不成了。”陈四平嘬了个牙花子,半是忧虑半是叹息地说。 老卢走回来坐回被窝里,笑道:“反正在我这窝棚里,吃喝我都准备得足,不怕啥的,等雨停了再赶路也是一样的。不然下着雨,山路又湿又滑,连羊都站不住脚,更别提你俩生瓜蛋子了,出了啥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晓兵心里惦记着那坟茔,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线索,否则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等从莽子河口打探到牛朝亮没有到过那里,再找回来的话可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只能这样了,希望这场雨快些停吧。”他摇摇头,在黑暗里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雨却连着下了两天。 这两天里,三人窝在老卢的小窝棚中,倒也不无聊。 许是为了打发一个人的无聊时光,老卢专门在这放了一副扑克,这两天三个人斗地主,喂羊,煮面条,还就着炉火吃了一顿涮锅子,涮的是老卢前两天打的一只野兔,加了点野菜和土豆,吃得不亦乐乎。 空闲时间里三人也聊了许多,从老卢的放羊技巧,到刘晓兵是怎么为了找牛朝亮一步一步丈量白山黑水走到今天的,让老卢感慨良多。 “如果真有人能做这个事儿,那那些无名烈士也都不算白白牺牲了。”老卢感慨,“虽然总有人笼统的说如今的大好山河都是先烈铸造的,可实际上有名有姓登记在册的烈士还是远远少于那些无名英雄。” “我也没想到那么高尚的地步。”刘晓兵脸一红,挠挠头笑道:“我眼下也只想着让牛爷爷能高兴,他盼了一辈子,可哥哥始终不能被正名,实在是让人心里憋着一股劲。” 老卢摆摆手,“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啊,你这孩子我看行,有毅力有恒心,心还细,你要是能正名,不如把我们家这位恩人的名也记下来查一查,找一找是谁,也让他在外头有个名。” 刘晓兵一愣,“您家不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么?” 老卢摇头叹道:“我爸当年确实是这么个想法,没法子啊,他那个时候还比较动荡,全国初稳,不敢说这事儿,现在国泰民安,政府也清明,既然是烈士,我们也不能独占,总要让他在历史上留下该有的名字,才是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 刘晓兵还在发愣,陈四平已经笑问道:“你咋没自己跟村里商量商量,由村里出面一起把这事儿上报了呢,应该比我们俩更有权威啊。” “嗨,我这不是听了你俩的事儿才临时想到这儿的么,我想先打听打听恩人的事儿,确认了身份,再通知村里,也没啥不行的,村里其实动过这心思,只是到底是全村人心里的一个念想,这么多年成了一种精神寄托,所以也就没人真的走动这个事儿,我看你俩挺合适的,这事儿我可跟你俩说了,给我放心上啊。” 老卢说完,吐出一口气,倒像是如释重负似地。 刘晓兵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热意,好像之前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如今更强烈了。 是啊,找到了一个牛朝亮,还有无数个如牛朝亮一样的烈士埋在祖国的山河角落里,怎么能让他们也长眠地下寂寂无名呢? “老卢,这事儿我应下了,雨一停咱们就去坟上记下他的名字,我给你们查个明白!” “好!” 正文 第58章 荒野孤冢 次日雨停,收拾好东西,刘晓兵和陈四平在老卢的带领下,沿着山坡向下,进了林子。 从整个地形上来看,窝棚所在的位置是在山腰上,由两三个山头堆叠出褶皱,窝棚就坐落在其中一个小褶皱夹缝里。 山下就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山虽不高,但是此刻雨后如新,遍野青翠,沿着山体深深浅浅地绵延铺开,一望无际,倒也别有一番奇绝之美。 不过很快,这山岭绵延草色青葱的景色就被层层叠叠的丛林渐次遮掩住,随着三人下降的海拔越来越低,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这确实已经大大偏离了熊姥姥所说的路线。 老卢说得没错。 刘晓兵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地说。 “你们当时就躲在这山里?大冬天的有吃喝么?”陈四平一面走一面好奇地四外打量着,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问老卢。 老卢揉揉鼻子,笑道:“这我咋能知道,我又没亲身参与过当年的事儿,但是我听我奶奶说起过,说是当年他们只能挖草根树皮煮水吃,偶尔打到点野鸡兔子啥的,都得熬一大锅汤,每人喝一点尝尝味儿就得了,那都跟过年了一样。” “还能打到野鸡和兔子?”陈四平眼珠子发光。 刘晓兵忍不住给了他一拳,笑骂道:“你就想着吃,你想想那是什么年代,她们又是一群老弱妇孺,还得时刻小心日本兵,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打猎啊,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老卢点点头,眼中不禁蒙上一层阴霾,“是啊,所以在我奶奶的记忆里,她们在山里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村里虽然会送来粮食,可因为山高路远,每次带来的也并不多,想填饱肚子可不容易,在山里住了那么久,她也就喝过那么两次肉汤,真是做梦都恨不得再尝一口。” 陈四平“嘶”了一声,“果然那个年代的日子属实不好过。” “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老卢笑笑,“现在是日子好了,人民也富裕了,就连咱们这小村子,因为政策好,家家也都过得舒坦着呢,别看我天天在山里放羊,这和以前在山里放羊可不一样。” 陈四平上下打量他一遍,笑道:“有啥不一样啊?这大山也几十上百年没变化,在山里放羊还不是苦哈哈的?” “以前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是为了打发日子,能一样么?”老卢拍拍胸脯,笑道:“以前是只能来山里放羊,现在是为了让羊肉品质更好,所以才来山里放羊,虽然看起来没啥区别,可是以前在山里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打扑克哩,要是赶上下雨天,我这嘴里能起满满一下的燎泡,生怕羊有个三长两短地,那一家人可就得抹脖子了。” “如今是不虞有这样的担心的。”他轻描淡写,又面色郑重地说。 刘晓兵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反而沉默了。 三人就这么默默往前走了一段,老卢忽地抬手朝前指了指,道:“到了,就是前头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一怔,齐齐往前看去。 只见前头茂密的林木之间,豁然被伐开了一小片空地,面积不大,也就十几个平方,空地上草木茂盛,中央堆起来的土堆低矮,又被青草遮蔽,如果不仔细留意,甚至会被当做一个普通的土包。 既没有高大的坟茔,也没有清晰明确的墓碑,和整片森林几乎融为了一体,毫不起眼的土包。 陈四平狐疑地扭头看了老卢一眼,却见老卢已经收敛起了面上的笑意,整个人腰身挺直,顿时多了几分肃穆。 随后他大踏步到了那土堆前,默默站了几秒,把带来的野果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土堆前。 刘晓兵走近了才注意到,老卢身前的草丛里,果然有一方巴掌大的石头,方方正正地嵌在地上,像是一方盖在泥土里的印台。 “这就是那墓碑?”刘晓兵整了整神色,肃声问道。 老卢点点头,把包里的香抽出来点着了,拜了三拜,把香插在了地上,又跪地磕几个头,这才重新站起来,开口道:“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平常是连坟堆都不敢起太高的,这样也挺好,不是知情的人根本就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个坟,也免去了很多麻烦。” 说完对着坟包念叨:“恩人啊,今天来祭拜您不是为了别的,这两个人是来找抗联战士的,我托他们也给您找找身世,让外头的人也知道您的功绩,一会儿我们把墓碑挖开确定下您的名字,您可别见怪啊。” 刘晓兵也上前一步,默念道:“您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能顺利找到牛朝亮,也能帮更多军烈家属找到他们失散多年的亲人,不至于一直埋没在荒野里默默无闻吧。” 头顶树叶沙沙,像是几十米高空上的海,一波一波地拍打,让人的心也跟着悦动。 是啊,如果能帮更多的军烈家属找到他们埋骨荒野的亲人,如果能帮更多的烈士描明他们的故事,那将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 刘晓兵心里忽地一亮,像是被什么东西豁然照明了前途似地,身心都为之一振。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又缓缓吐出。 这边老卢也念叨完了,见香烧得差不多了,他朝坟包鞠了个躬,就取出铲子开始挖那块方形石碑底部的土。 这块石碑被山里的沙土和落叶日积月累地掩盖,基本上只剩下顶部一点点还露在外头,刘晓兵甚至都觉得要不是老卢他们年年来拜祭的时候刻意地维护过,恐怕早就被埋得啥也找不到了。 所幸林子里的土富含腐殖质,十分疏松肥沃,三个人七手八脚地连挖带刨,很快就把石碑正面的土清理一空,露出了石碑本体。 刘晓兵心里念叨着“一定要是牛朝亮”,一把丢开手里的铲子,趴在地上伸长了脖子朝石碑上看去。 等看清了上头的字,他瞳孔猛地一缩,忍不住“啊呀”了一声。 那石碑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每个字的刻痕里都沾满了泥土,他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还伸出手来仔细地把这些细碎的泥屑拭去。 “李生元。” 他嘴角哆嗦着,念出了这三个冰冷的字。 正文 第59章 英灵不朽 吴进军、李生元、王一、牛朝亮。 这是五人小队在吕连长牺牲之后剩下来的四个人的名字。 熊姥姥只说了一次,可刘晓兵却牢牢记在了脑子里,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这几天睡觉的时候,这几个名字甚至还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梦里不住地旋转,等他一身冷汗地从梦中醒来,都还莫名地心有余悸。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事儿刘晓兵自己琢磨了良久,曾经一度认为是找到牛朝亮的先兆。 可此刻,他瞪圆了眼珠子,看清了石碑上“李生元”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说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 之前就算再怀疑不是牛朝亮,他也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可现在连这一点希望都破灭了的时候,他趴在地上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起身。 陈四平这功夫在他身后“咦”了一声,皱眉疑惑道:“李生元?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好像在哪听过似地。” 刘晓兵没好气地道:“当然熟悉了,熊姥姥说过,跟牛朝亮一起的嘛,当时吕连长和牛朝亮去引开日军,吴进军、李生元和王一带着熊姥姥的母亲逃进了黑瞎子沟,你怎么会不熟悉。” 陈四平啊呀一声奇道:“等会儿,怎么会是他呢?” “什么怎么会是他?”刘晓兵一想到牛朝亮还遥遥无期,心里烦躁,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陈四平却不以为意,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块石碑,拧着眉毛道:“这地方不是偏离了牛朝亮他们的路线很远了么?再说李生元不是应该跟牛朝亮他们在一起么,咋会一个人跑到林子里来了?当时牛朝亮他们又在哪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刘晓兵给问懵了。 是啊,这地方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如果是整队人都偏离了,那也应该是四个人都在附近,没道理李生元一个人对敌,最终牺牲在了这里啊。 老卢也不禁皱眉,思索片刻后猜测道:“如果恩人真是你们说的那一伙抗联战士中的一个,那会不会是他一个人离开队伍出来探路之类的,然后被我奶奶她们的呼救声吸引过来,才有了后头的故事的?” 刘晓兵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道:“这倒是解释得通,可到底是不是事实咱们谁也不知道了。他当年就没留下什么遗物么?难道就只留下了名字?” 老卢点点头,“就留下名字和一把枪,枪这东西我们村里不敢留,就一起随着他的遗体下葬了,都在这坟里,但是我奶奶说她当年看过那把枪,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我奶奶说可能是怕被日本人抓住了用身份做文章才选了没有标志的枪的。” “这里的是李生元,这么说牛朝亮他们还是按照原本的路线去了莽子河口,可能因为当时风向不对,所以没有听到枪声,等来找的时候,村里的人们已经把现场收拾了,没了痕迹,他们就没有找到人,只能作罢。”陈四平猜测道。 刘晓兵叹一口气,到底觉得遗憾。 “这要是牛朝亮该多好。” 陈四平白他一眼,“你糊涂啦,这要是牛朝亮,除了一个名字,其他信息几乎无法得到证实,咱们要是想证明他抗联战士的身份,得从头收集他的线索,可没那么容易,就是老卢托付给咱们的事儿,想要完成它,也得耐心查上一阵子,才能有个完整的结果,上头才能定案,不然凭你报个名字就能确认身份的话,牛大爷一家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一番话点醒了刘晓兵,他点点头,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石碑上的棱角,原本应该是锋利的棱角久经岁月的打磨,入手竟然也有了几分圆润,像是一个曾经锋芒毕露的故事,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逐渐增添感慨和唏嘘,少了血腥和锐利,却别有一种温暖。 “您英灵不朽,在这里好好安息吧,我们会去查明您的身份和故事,让您的坟头可以堂堂正正地立上一块碑。”刘晓兵轻声说。 三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才在如听涛拍岸一般的林海潮水声中转身离去。 “你说,如果咱们把整个东北的抗联战士的名字全都找出来,一一查明,登记在册,得有多少啊?” 回去的路上,陈四平忽地开口。 刘晓兵踢开一块拦路的石子,想了想答道:“当年东北也称得上是全民皆兵,很多无名英雄为最终的胜利添砖加瓦,哪里是具体的数字可以标明的呢。只不过咱们有幸一路走来听到了这么多的故事,越对他们了解,就越是对这个数字触目惊心而已,要不是咱们有血有肉地查到这么多的事儿,光给你一个数字,哪怕后头缀了再多的零,你也没啥感觉。” “就是就是,数字有啥稀罕,还是数字背后的故事更了不得。”老卢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吐出一团大大的烟雾,挑眉说道:“就好比我们的恩人吧,单看数字,就是个一嘛,可是背后救活的可不止我奶奶一个,当年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毙了所有的日本兵,那整个村子怕是都要被日本人给下了杀手,那可不是一个两个人,那是活生生的好几十口人。” 是啊,如果不是他,这好几十口就都成了深埋黄土的尸体,甚至可能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坟包都得不到。 幸好有他。 刘晓兵心中幽幽一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陈四平见他不说话,用手肘推推他,好奇地问。 “我在想,如果李生元在这里,那牛朝亮他们的队伍可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了,三个人,在当年的条件下,是怎么走出这片大山的?”刘晓兵皱眉道。 这事儿从确定石碑上的名字开始他就在琢磨了,只是始终也没敢肯定一个最终答案。 “你这么一说,确实啊,当年大风大雪的,山里地形又复杂,他们三个也没什么向导,怎么走出这大山?”陈四平板着指头数了数,自己也愣住了。 老卢吧嗒吧嗒连抽了几口烟,把这支烟抽尽,丢在地上踩灭,又踢了几脚沙土盖上,这才道;“你们咋就能确定他们是三个人的,就不能也跟你俩一样,遇到了个带路的?” 正文 第60章 老羊倌的传说 “那时候山里哪还有人放羊啊?连你们村里的人都还猫在山里头躲日本兵呢,山里恐怕连飞只鸟都不敢喘气儿。” 陈四平一脸不信地嚷嚷。 “你还真别不信,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儿,说不定他们三个造化好,就碰上了呢。”老卢白了陈四平一眼,慢悠悠地道。 刘晓兵和陈四平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老卢也没看他俩,想了想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捏在手里,才娓娓道来: “这事儿我也是听我奶奶偶尔一次讲的,要不是今天陪着你俩来这,我还想不起这事儿来。” “说是当年的人,有些很怪的,往往离群索居,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呆,咱们这大山里头就成了他们寻求平静的地方,你们从前头黑瞎子沟过来,黑瞎子沟以前有放熊老娘,如今有熊姥姥,你俩应该都了解过了吧。”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见刘晓兵和陈四平点头,才继续道:“我们这一片林子里,就也有个老羊倌。” 刘晓兵眼光一闪,和陈四平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错愕。 老羊倌? 难道说…… “不过连我奶奶他们也没见过这个人,都说这人脾气怪得很,几乎从不和我们的村子来往,虽然大伙儿都叫他老羊倌,但是实际上他没有羊,也没有人见过他放羊,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独来独往,身边只有一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长毛大狗。” “甚至就连他的年纪,每个人也都说的不一样。” “不过我后来常在这一片放羊,倒是见到了一点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另一个山坳里,那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我有看到过塌了的窝棚,还有一些碎了的瓦罐什么的,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所以我猜,如果当时他们真是遇到了这个老羊倌,那有人带路,走出山林也不奇怪了。” 老卢说完,把抽完的烟头再次一脚踩灭。 刘晓兵嘬了个牙花子,笑笑没说话。 这事儿实在是不靠谱。 就算真的发现过林子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也并不能说明真有这个老羊倌,那个年代兵荒马乱,不堪日本军队骚扰而退居深山的大有人在,随便一个躲进深山隐居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个“老羊倌”。 而牛朝亮三个人遇到这个“老羊倌”的几率,从概率学上来说,却低得吓人。 像是看穿了刘晓兵的心思,老卢用脚尖用力地在烟蒂上碾了一下,笑道:“别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不也在这茫茫大山里遇到了我么。” 刘晓兵不禁语塞。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什么老羊倌以前住的地方,说不定会有啥线索呢?”陈四平搓搓手,一脸跃跃欲试。 刘晓兵瞟他一眼,“去干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有线索也什么都不剩了,没听老卢刚刚说么,窝棚早多少年前就塌了。” 老卢不置可否,“反正刚下完雨,前头的山路不好走,你们也不宜赶路。那边离这里并不远,去看看倒也没啥。” 刘晓兵一颗心已经往莽子河口去了,本来不想去看,但是一听前头山路不好走,就又犯了难。 真要是暂时还走不了,那去看看也无所谓,就当是散心也好了。 他想。 见他面色松动,老卢笑道:“别看这两天雨不大,但是雨水充沛,前面的松树林土质疏松,这时候肯定蓄满了水,踩一脚能陷进去老深了,根本过不去人,怎么也得个一两天,水完全渗进地下,才能正常通行。” 陈四平得了老卢的支持,顿时得意起来,扬起下巴嘿嘿直笑。 二比一,刘晓兵只好点头同意了。 老卢左右看了看,辨认了下方向,朝一边指了指,带着他俩离开了这条踩出来的小路,钻进了一旁的老林子。 老林子里林木茂密,但是极静,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偶尔头顶掠过几声鸟叫,不但没有增添热闹,反而添了几分寂静,让人心里一下子放空了,仿佛那些烦闷也都被林荫遮蔽,身心都清凉了下来。 刘晓兵就一下子静下来了。 “如果说老羊倌是不是存在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你又咋知道你看见的那个窝棚一定是他的呢?” 他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立刻扭头去问老卢。 老卢不知道从哪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抽打前面的草丛,以防有蛇,听到他问,不由得笑道:“我之前说了,老羊倌不放羊,那你知道他为啥叫老羊倌不?” “为啥?”刘晓兵和陈四平齐声问。 “我年轻时候就是好奇这个,才专门来这里一探究竟的。”老卢朝前抽了几杆子,“第一是据说他常年穿着一件羊皮袄,第二是据说他住的窝棚像是以前旧社会时候羊倌的羊角棚子,所以人们猜测他进山之前是个放羊的,所以才这么叫他。” “羊角棚子是啥?”陈四平迷茫地问。 “有的地方的羊倌在外头搭的窝棚,门梁两边会各挂一只羊角,方便进门时候挂鞭子和衣服啥的,通常用的是以前羊群中的老头羊的角,是一种象征。不是所有羊倌都这么干,但是这么干的就一定是羊倌没跑儿了。”刘晓兵解释道。 老卢点点头,“我就是想看看,他的窝棚到底是不是羊角棚子,所以才找到了一会儿咱们去看的那个窝棚。一般来说,羊倌对羊角棚子上头这对羊角都看得跟自己的宝贝一样,谁的棚子上挂上一对多年的老羊角,那十里八乡的羊倌们都得肃然起敬。” 刘晓兵恍然,“所以你找到了窝棚,看到了羊角,因此确定他是老羊倌?” 老卢点点头,面上现出一丝艳羡来。 “可惜了,那么好的角,没有个一百多斤十四五岁的老羊是长不出来的,而且哪怕时隔多年,羊角依旧光润,跟老玉一样,这羊倌必定有一手养羊的好本事,才能养出这么好的羊。”他摇摇头,叹息连连。 “这么好,反正那地方也没人了,你咋没捡回来收藏啥的?”陈四平好奇地问。 老卢举起手里的树枝指了指前头,叹一口气道:“前面就是了,你们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正文 第61章 羊角棚子 说起来,老羊倌的羊角棚子,当年老卢奶奶她们藏身的地方和如今的李生元墓地三个点如果能用线连接起来,那差不多就是个直角三角形。 老羊倌的羊角棚子就在最远的那个顶点上。 走出这片老林子,在一大片混合阔叶林中间,能看见一堆被灌木荒草穿插混合的坍塌建筑,木梁可能当初选用了质地坚硬的木料,因此如今还能好好地横贯在一堆残垣断壁上,像是一根倒下的老树。 三人走近这里,呼吸都几乎屏住了。 因为心里装着老卢说的话,刘晓兵走近的第一时间就是寻找那对羊角。 很快,他的视线就集中在了那些早就腐烂了的破木头中间,在荒草丛中,那里隐隐露出了一角黑黄,被树叶上露下的太阳光一照,泛起一点不一样的水光。 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扒开地上的土壤和落叶,顿时一喜,“真的有羊角!” “在哪在哪?老卢,这回你就把它带回去得了!”陈四平哈哈笑道,脚下拽开大步,几步走了过来,也凑近了细看。 “这……这咋是断的?” 随着刘晓兵把羊角挖开提起来,陈四平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羊角顶端看着还好,可下半截根本就已经碎成了渣,一提起来就只剩下了半截,这半截还满是裂缝,密密麻麻像是一件破瓷器,让这支原本威武漂亮的羊角一下子成了一件垃圾。 老卢苦笑道:“这就是我为啥没有捡回去的原因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捡到了另一支,一挖出来就掉渣了,吓得我没敢再动这个。” “这看上去好像是人砸碎的,可不像是自然风化成这样的,况且羊角这东西质地坚硬,在这种地方再放个七八十年也不至于这样。”刘晓兵皱眉分析道。 老卢点头赞同,“是这话不假,我也总觉得这事儿不寻常,按理说,一个老羊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砸碎自己的羊角的,但是当年到底发生了啥已经无从得知了,就只能当他发生了什么人生变故,因此砸了羊角拆了房子,就此离开了这里吧。” 他俩说话的功夫陈四平已经晃荡到羊角棚子的废墟边上去了,刘晓兵知道他对这羊角啥的没兴趣,因此也没在意,正和老卢唏嘘这对羊角,冷不防那边陈四平忽地喊了一嗓子: “你俩快来看,这是啥!” 刘晓兵和老卢对视一眼,赶紧循声赶过去,见陈四平这么一会儿已经转悠到了羊角棚子的后头,整个人站在一堆荒草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一根木头桩子细看。 刘晓兵心里奇怪,几步上前,皱眉问道:“咋回事儿?你发现啥了?” 陈四平回头见了他来了,眼中顿时一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凑近木头桩子,嘴里连声道:“你快看,这是啥!” 刘晓兵还在打量这个木头桩子,见它整个是从地下直直地插上来,但是在半人高的位置上被直接折断,断口参差不齐,明显是被大力撞击造成的,心里还在琢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陈四平拽了个趔趄。 他正要骂娘,视线却瞥见了这根木头桩子上陈四平指着的位置,顿时移不开了。 连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木头桩子自然是久经风霜,又是这样的林荫环境,木桩表面早生了一层斑驳的青苔,此刻有一小片被陈四平刮开了,露出底下的木质本色来。 这块小小的区域里,赫然刻了一个深深的字: “牛” 刘晓兵眼角剧烈地跳了跳。 这个字,前几天他才刚刚看过,就在黑瞎子沟的一个久经弃用的窝棚里,也是刻在一根木头桩子上,也是刻了一个“牛”字。 刘晓兵的呼吸都急促了。 陈四平见他呆呆地不说话,又拽了他一把,嘴里激动道:“是牛字啊,牛朝亮的牛!晓兵你知道这意味着啥不?你知道不!” 刘晓兵呆呆地点了点头,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嘴里下意识地回答道:“是,是牛朝亮他们来过这里,他们来过这儿!” 陈四平拼命点头,又凑近了看了看那个字,嘴里道:“没错!跟黑瞎子沟那个字一模一样,肯定是同一个人写的!” 刘晓兵猛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把攥住陈四平的手腕子急道:“你是咋发现的?你是咋发现这个字的?” 陈四平哈哈笑道:“我本来是想从这里上去看看那个木梁是不是真有钉羊角的眼儿,可是这个木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上头有一个枪眼。” 他指给刘晓兵看,刘晓兵这才注意到,在木桩子的断口处下方不到一厘米的位置上,确实有一个圆圆的,边缘带了些许焦黑的孔。 “这老羊倌隐居深山,什么人会跑来到这地方开枪呢,我就觉得有蹊跷,结果凑近一看,就这一块儿的青苔有点不对劲儿,跟上次黑瞎子沟那个有点像,我就好奇刮开看了看,没想到还真有发现!”陈四平得意地道。 老卢站在他俩身后也是摇头感慨:“我以前来的时候,也怀疑过着木桩子是人为撞断的,还琢磨是不是老羊倌离开的时候自己拆了羊角棚子,却从来没仔细检查过。” 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刘晓兵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情绪,坐在那荒草堆上仰头望了一眼头顶横贯穹顶的木梁,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说你可别是高兴傻了吧?”陈四平挠挠头,担心地问。 “放屁。”刘晓兵一巴掌拍在陈四平的后脑勺上,哈哈笑道:“我是高兴咱们总算没白来,你小子果然有点狗屎运在身上,本来以为来这就是溜达溜达散散心,没想到还真找到了线索。” “是啊,这么说起来,你们找的这几个人还真的遇到了老羊倌,甚至还被带到了老羊倌的羊角棚子,真是不可思议,可是为啥羊角棚子又会被毁了呢,难道是日本兵干的?”老卢百思不得其解。 刘晓兵摇摇头。 “这里可不是有人聚居的地方,好找。这里是大山深处,想要找到这里本身就并不容易,如果真是日本兵找到这里,那就不会留下这一堆废墟在外头了,放一把火什么对日本兵来说不是比砸房子更容易么。” 老卢不禁瞪圆了眼睛。 “不是日本兵?那还能是谁?” 刘晓兵摸摸下巴。 “也许……是老羊倌自己啊。” 正文 第62章 破碎的羊角 刘晓兵也不愿意相信有人会莫名其妙拆了自己的房子,连最珍视的羊角也摔碎了扔在林子里任由它发霉腐烂。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这房子拆得这么规整,主梁完好,其他部分也全都堆在了一起,并没有到处散落,如果不是有人后来整理过,那就一定是当初拆房子的人有心所为了。” 刘晓兵说着,眼神已经落在了老卢身上。 老卢一怔,想了想才摇头道:“这么说,确实是这样没错了。” 见老卢这么快就同意了刘晓兵的说法,陈四平还有点不敢置信,“那为啥就不能是有人整理过呢?” 刘晓兵白了他一眼,“这荒郊野岭的,你看到一堆废墟,会费大力气来给归拢到一起啊?你是大森林的活雷锋啊?” 陈四平张了张嘴,也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尴尬地挠挠头,才悻悻地道:“啊,那老羊倌为啥要拆房子啊,不想住了人走了就好了,房子也不碍事儿啊,拆了干嘛,也不影响他走人啊。” 这话倒是没毛病。 刘晓兵闻言也是一怔,一时竟然也被难住了。 还是老卢苦笑道:“那怎么能一样,那个年代本来就有很多人往林子里逃生,如果这里有一座空了的窝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别人占了,那他们留下的记号会不会被吕连长看到就将是个未知数。再说,如果你们说的吕连长真的追上来找到这里,恐怕也不会轻易接近住了人的窝棚,那么八成就会错漏这里留下的记号,所以他们拆了窝棚,反而能更好地保护住标记,没人会对一堆废墟仔细检查,连日本人都不会,可如果是一座完整的空窝棚,别人先不说,日本人一定是第一个搜查的。” 陈四平不禁咋舌,“好家伙,为了留个记号,拆了窝棚就算了,老羊倌的羊角都砸了。” 老卢摇头叹道:“不砸了羊角,谁会相信这里真的没人了呢,毕竟据说当年老羊倌在这一片林子里还是很有些名声的,只有砸了羊角,才能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陈四平惊讶道;“如果是这样,那老羊倌又上哪去了?按理说如果吕连长找来,只要老羊倌好端端地住在这里不就得了嘛,由他指路,吕连长肯定不会找错方向了啊,至于拆房子嘛。” 刘晓兵摇头道:“不对,虽然拆房子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住标记,可绝不是为了保护标记才拆房子,我猜他们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一定已经达成了另外一个共识。” “什么共识?”陈四平和老卢异口同声。 “就是抗联战士们决定带走老羊倌,或者说,老羊倌决定跟着抗联战士们离开这里。” 话一出口,连刘晓兵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旋即他摇摇脑袋不禁苦笑,心道除了这个理由,再也没有别的逻辑可以解释这一切。 刚刚走进这里的时候他有粗略地扫视过周围的树,虽然时间过去了七十多年,但是森林里人类活动极少,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因此这里的情形按理说应该大概保留住了七十多年前的样子。 如果真的有过一场激战导致的窝棚坍塌,周围的树上一定会存在流弹的伤疤。 可是没有,完全没有,这些树生长完好,树皮上的留疤也十分天然,丝毫没有被枪弹擦伤或者击中的痕迹。 另一个让他得出这个结论的,是地上的羊角。 老羊角是羊倌最看重的东西,轻易不会任其损坏。 除了一种可能…… “真是可惜了那对羊角了,为了掩护咱们的抗联战士离开,也不得不壮烈牺牲了。”陈四平摇头晃脑地叹息。 “那羊角虽然是必须留下的东西,但是却并不是为了掩护专门砸碎的。”刘晓兵笑笑,淡淡地道。 “那能是为了啥?还能是故意砸碎的?”陈四平撇撇嘴。 老卢却反应过来了,看向刘晓兵的眼神顿时一亮。 刘晓兵已经说出了口。 “老羊角是羊倌最看重的东西,轻易不会任其损坏,除了与人盟誓,歃血为盟,因为羊角盛了盟誓的血水,所以双方喝完后,按照礼节,是要摔碎的。” 老卢一拍大腿,“果然是这样,确实,如果是用羊角装了血水,那最后就一定得摔了羊角,这盟誓才能起效。” 说完用赞许的眼神看向刘晓兵,啧啧称奇道:“你个小后生知道的还不少啊。” 刘晓兵摸摸鼻子,笑道:“我是曾经看过红军的史料,说当初刘伯|承将军带兵解放西南的时候,在贵州地区的苗寨和生苗曾经歃血为誓,永结同好,这才顺利和苗兵结盟共同对敌,我记得当时特别说过最后是摔了碗的,表示盟誓一成覆水难收绝不可更改的意思,所以想到了这里。” “我想羊角是中空的,又是老羊倌过去引以为傲的辉煌,用来歃血为盟告别过去是再合适没有的了。”他眼里闪着光,腼腆地笑着说,“和被摔碎这一点也合得上。” 老卢忍不住朝他竖起个大拇指,“小子硬是了得,这都能联系得上。不过确实,咱们这的羊倌,旧社会时候如果拜把子结兄弟,都是用自己的老羊角当容器的,绝对错不了。” 没想到整件事竟然真的能串联起来,而且确切追踪到了实在的标记,证明当年牛朝亮几个人果真和老羊倌接触过,甚至还相谈甚欢,歃血为盟。 那么老羊倌带着他们走出大山找到莽子河口就不足为奇了。 刘晓兵想到自己距离找到牛朝亮又进了一步,不禁心跳如鼓,脸上便泛起一层喜色。 老卢瞧见了,忍不住笑道:“你现在高兴还太早了点,前头的路才是林子里最难走的路,我听我奶奶说过,当时大雪下了好几天,山里的积雪有四五米高,以他们的脚程,就算有老羊倌带路,也得走上好几天才能出山,中间变故太多了,你们想找到下一枚标记就没这么容易了。” 陈四平一拍胸脯道:“那怕啥,这么远的路我们俩都找来了,眼看就要成功了,还会在乎这点困难,他们总归是要去莽子河口的,咱们朝着莽子河口找,总不会有错。” 老卢想想也对,当即点头道:“既然确定了方向,那不如你们这第一站先跟我去我们村里问问吧,说不定当年村子里留守的人有知道这事儿的,也能给你们提供个线索。” “不会太远吧?”刘晓兵问道。 老卢摇头。 “不远,而且巧了,就在从这里通往莽子河口的直线上,是出了山林子,第一处有人的地界儿。” 正文 第63章 端河村 天刚微亮的时候,端河村村尾的一户小院子里就亮起了灯,暖暖一团,在漫天大雾里像是一个晕黄的光点。 八十多岁的赵得先倒背着手出了屋,到院子一角的旱厕解了手,慢慢悠悠出了院子,沿着熟悉的村路,往河边方向溜达。 端河村的名字来源于端河,端河从茫茫大山中蜿蜒而出,经两山夹道滚滚而出,是莽子河的上游河段,因有开端之意,所以被称为端河。 赵得先年岁虽高,身板却结实,耳不聋眼不花,走路都不用扶,每天早上到端河边遛弯是他保持了多年的习惯,走上一大圈,身子热乎起来了,正好回家吃早饭。 他像是一个定时的闹钟,规律得分秒不错,所以哪怕是今天这种大雾弥漫几乎看不见几米外行人的日子,也没有落下。 今天却多少出了点意外。 刚走到河边,他女儿赵春秀就追了上来,手上还搭着一件老爷子平时穿的外衣,可能是着急跑出来的缘故,站到赵得先面前的时候还微微有些气喘。 “你咋出来了?”赵得先很意外,平日里自己女儿这个点儿都在忙活做饭,从没有追出来过的先例,这让他不禁眯着眼仔细看向女儿的脸,想要看出点端倪。 赵春秀白胖的脸上微微起了一层薄汗,她随手擦了擦,把胳膊上搭着的衣服抖开,披在了赵得先身上,才笑道:“爹,今天这雾下得太大,我看您没穿多少衣服,这不么,出来给你送衣服来啦。” 赵得先咧嘴一笑,一边嘴里埋怨道:“操这心干啥咧,我这身体好着哩!”一边配合着伸胳膊套袖子。 赵春秀给他穿好衣服,下意识地扭头四望,不禁一愣,奇道:“爹你每天都是往这儿溜达啊。” 原来她举目四顾,发现此刻赵得先已经走到了端河岸边,这片地在村里来说属于无人照管的荒地,这片地隔着几十米宽的端河,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老林子。 在这块地的一角上,生着四棵长势极好的老树,树干有小孩腰粗,一看就是长了几十年,虽然此刻被雾气笼罩,可也难掩勃勃生机。 老树围拢的地方,立了一块几十公分高的四方石柱,因为年头久远,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了。 赵得先点点头,指了指这根石柱,语气低沉下来,“是啊,来看看你老根儿叔,也不知道还能来看几回了。” 赵春秀凑近了点儿,伸手摸了摸石柱,只觉得触手光滑,因为雾气的浸染,上头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沾在手上还有点凉意。 “你老来看这干啥啊,都过去多少年了,您还记着这事儿。”她状似埋怨地道。 赵得先果然不高兴了,板起脸来道:“你可懂个啥?要不是你老根叔他们几个,哪能有我咧,没有我,哪有你咧!” 赵春秀一拍大腿,哈哈笑出了声,“爹你每次都说这套话,一模一样。” 见老爷子虎着脸一声不吭,她赶紧拍了拍石柱上莫须有的灰,朝石柱拱手作了个揖,赔了不是,这才回身挽住赵得先的胳膊,用力捏了捏。 “爹,我错啦,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知道您跟我老根儿叔感情好,逢年过节的都要来看他,我这才逗逗你嘛。” 赵得先这才缓和了几分,忿忿地嘟囔道:“都这么大了,还开玩笑,一点儿没个样儿。” 赵春秀也不在意,认真把石碑上的雾水擦了擦,才道:“您也不年轻啦,这河边也没啥人看着,您以后溜达就别往这来啦中不,前两天下雨,后道街上我张大婶就在这跟前儿摔一跤,到现在都没起来炕呢。” 赵得先眼珠子顿时瞪圆了,“你老根儿叔他们几个当年为了咱们屯子,被日本兵活活打死在了这河沿上,当年所有人都被日本兵的枪口指着不敢动,如今就算摔死在这,我也乐意,谁也甭拦着我。” 赵春秀对自己爹实在是太了解了,就知道这样劝说无效,只能无奈叹气道:“爹呀,你知道我今天为啥出来追你不,那是咱家小宝子知道张大婶的事儿,昨天晚上就念叨了一宿,说是要自己出来陪你遛弯,不然他不放心哩,你说他那么小小个人儿哪起得来,刚才知道你出门了,都急哭了,我这才哄他,说我来陪着你遛弯。” 小宝子是赵春秀的孙子,今年才五岁。 想到自己这个重外孙,赵得先脸色好看了不少,但是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扶住了石柱,挣扎了几下,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老了,老喽。老根儿啊,我也老喽。” “指不定哪天啊,糊涂了,就把你们给忘了,到那时候啊,我可都不知道是啥情形啦,咱们村也就我们几个老家伙还知道这事儿,再年轻些的可啥都不晓得喽。” “你们……可都得好好的啊。” 最后一句是哽咽着说出口的,含混不清,等赵春秀扭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赵得先的白花花的胡子上挂着一串水珠。 也不知是不是雾气凝结成的露水。 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想了想,她才伸手再次搀扶住赵得先,找石柱微微鞠躬,道:“老根儿叔,我爹岁数也大了,他啊,惦记你们,就想天天都来陪陪你们,你们的事儿,他们谁也不敢说,只能跟你们唠唠,我这小辈的也不能拦着。以后啊,我跟你们保证,我天天陪他来,你们别怪他,中不。” 赵得先眼中一亮,顿时脸上挂满了喜色,一只手拍了拍赵春秀的手背,嘴里呢喃着“好孩子好孩子”,又缓慢地抬起手抹了抹眼角。 “当年你老根儿叔他们几个干兄弟就站在这几棵树的位置,浑身是血哩,日本人让他们下跪他们也不肯,日本人气得没法,最后硬逼着咱们看着他们行刑,开枪打死了他们几个,有个他们的头儿嘞,我记得清清楚楚,叫牛朝亮的,是个好汉子,死也站着不动哩,后来日本人都走了,我爹和村里几个后生一起把人抬下来的时候,他都没闭上眼哩……” 他话音没落,身后却忽地响起一个带着颤音的陌生声音。 “牛朝亮?大爷您是说牛朝亮?” 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浓雾里突然钻出来,也吓了赵春秀一跳。 她赶紧回过身,带着警惕地看过去。 乳白色的雾气里,隐隐走近了三个人影。 “是谁?” 她皱眉大声问。 正文 第64章 四棵大树 “赵大爷,赵大姐,是我啊,卢兴德。” 老卢等走近了才认出父女俩,赶紧笑着打了个招呼。 见是本村的人,赵春秀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兴德啊,你咋这日子回来了,这大雾天的,下山的路都不好走,多危险啊。” “嗨,这不么,从山上遇到两个朋友,他们想了解点事儿。”老卢指了指身后的刘晓兵和陈四平,介绍道。 刘晓兵赶紧上前一步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对赵得先行了个礼,急切地问道:“赵大爷,我刚刚听到您说……牛朝亮?” 赵得先上下打量了一眼刘晓兵,点点头,“是,你们是为了他们几个来的?” 说着扭头去看河边的四棵大树。 “是牛朝亮的家属托我找到他的。”刘晓兵点点头,目光也越过眼前的两个人,落在那几棵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大树上,“他……真的在这儿?” 虽然嘴里这么问,但是他心里只觉得荒唐。 在和老卢确定好要来端河村之后,他们又等了两天,直到老卢确定山路可以过人了,他们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老卢在路上才跟他们说起他为啥会提议先到他们村子看看的原因。 原来是端河村的村外,端河岸边,很早之前就有那么几棵大树,明明是极好的木材,可是村里的老人们这么多年都坚决不许任何人损伤它们,当后辈们问起为什么的时候,这些老人又都众口一心地拒绝回答,只用那是村子的守护神,乱动要遭天打雷劈这些话搪塞过去。 老卢从小就对这件事存了疑心,只是他这么多年也在这块地上检查了不知道多少遍,除了这四棵大树,地上只有一根四四方方的石柱子,石柱子上一个字都没有,要不是这地方不怎么合适,老卢几乎要觉得这是个拴马桩,专门给人用来拴牲口的。 还是这次跟着刘晓兵和陈四平去祭拜李生元的坟,他才反应过来,这石头柱子和李生元坟前的四方墓碑好像根本就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李生元那一块上刻了李生元的字,而这四棵树前头的石头柱子上什么字都没有。 所以老卢才突发奇想,想带着刘晓兵和陈四平来这里一探究竟。 值得高兴的是,就在他们回村的这一路上,果然又在几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疑似“牛”字的刀刻,证实了牛朝亮等人确实是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的。 进了村,因为时候还早,三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先趁着大雾,在不惊动太多人的前提下,先赶到河边一探究竟。 这就有了突然出声吓到了赵家父女这一幕。 只可惜他们来得晚,只听到赵得先提起牛朝亮这个名字,其他的却根本没有听到。 甚至此时此刻,刘晓兵都有点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牛朝亮”这三个字。 不过赵得先的反应让他心底一沉。 讲真,刘晓兵的心情其实是十分复杂的。 一方面他希望眼前就是他此行的终点——能够确认牛朝亮的身份,也能确定他最终的去处。 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前头确实是牛朝亮人生的终点——如果他只是这样就死了,那到底能不能追认成烈士谁也拿不准。 赵得先却不知道刘晓兵心里的复杂情绪,他步履蹒跚地走到石柱前头,再次伸手抚摸这块久经风霜的石柱。 “这是一个……我们这些老家伙打算带进棺材里去的故事。我也只讲给过我闺女听,没法子,岁数大了,不说出个必须的理由啊,孩子们不让出门喽。” 他咧嘴笑了笑,既苦涩又无奈。 “今天倒是真的想把这故事讲一讲了,不然黄土埋到脖子根儿了,以后自己都要忘了。” 他拍了拍石柱子,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这四棵大树底下,埋着的是四个人,第一棵树下头埋的是我儿时最好的发小,叫葛树根,比我还小一岁,从小性格就孤僻,不合群,也不爱跟我们玩儿,就喜欢养羊,跟他家那群羊成天呆在一起,他说啊,跟羊呆着,能让他放松下来,不用活的那么费劲儿。” “他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当老羊倌的爷爷,每天就是放羊,有一天他放羊掉进了山沟子里,正好我路过,他那条牧羊犬在沟子边上急得嗷嗷叫,我就想法子给他救上来了,从那之后,他就对我还能多说上几句话,我们就算是熟了。” “后来他爷爷去世了,旧社会嘛,乱得很,他一个半大孩子,除了放羊一无是处,实在没法糊口,当时村里有个地主骗了他的羊,把他轰了出去,他一气之下躲进了山里,再也不肯回来了。” 赵得先说到这,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脸上不禁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惋惜。 刘晓兵和陈四平却是面面相觑。 本来他俩以为这老大爷怎么着说的也该是牛朝亮几个熟悉的名字才对,可万万没想到赵得先竟然先从自己发小讲起了,要不是看对方年事已高,赵春秀又在一旁一脸戚然不似作伪,他俩真想打断赵得先问个究竟。 难道这老大爷是年纪太大了,记忆出现混乱了? 早知道不问他了,再找个村里别的老人问可能会更快一点。 刘晓兵不禁懊恼。 那边老卢也是一脸尴尬。 他把刘晓兵二人叫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听赵大爷说自己发小儿的,可这会儿赵得先已经开讲了,打断似乎也不好,他便也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按捺住没说话。 赵得先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天下大乱,日本兵在咱们的土地上到处作威作福不可一世,连咱们这个小村子都不能避免,村里的男丁,凡是满了十八岁的,都要被征用,去老林子边上伐木,供日本人炼钢炼铁。” “那时候到处都在传日本人会抓女人去劳军,为了避免村里的姑娘媳妇们被祸害,当时的村长连夜发动村里的汉子们,大家伙儿把全村的姑娘媳妇们全送进了山里,好巧不巧,安顿的地方离葛树根呆的羊角棚子不远,我有一次去山里送粮食,就正巧遇见了他,可惜他不肯跟我回来,只答应会在暗中保护村里的姑娘媳妇们。” 这故事越听越熟悉,刘晓兵不禁在心里升起一团希望,下意识地开口打断了赵得先。 “那啥,老大爷,莫非这个葛树根……就是老羊倌?” 正文 第65章 男儿热血 赵得先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这是卢兴德跟你们说的吧?”他指了指老卢,忍俊不禁,“其实老羊倌是葛树根的爷爷,我们都叫他老羊倌。葛树根就算想叫这个,年纪也不够啊,他走的时候才十三四岁呢。” 最后一句,老爷子的语气明显低落了下去。 刘晓兵明白他说的“他走的时候才十五岁呢”恐怕就是葛树根牺牲时候的年纪了,顿时也是一叹。 陈四平在旁边惊讶道:“老羊倌不是他,那怎么他倒是有那么好的一对羊角,难道是他爷爷给他的?” “你们见到那对羊角了?”赵得先明显激动了起来,“在哪见到的?他说他给摔了啊,你们怎么可能见得到!” 刘晓兵便把三人去过羊角棚子遗迹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末了道:“我们猜测是老羊倌跟抗联战士结义歃血为盟摔了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赵得先摆摆手,“他爷爷虽然养得一手好羊羔,可是也没有那么好的羊角,那对羊角是以前的时候林子里突然来了一窝野羊,那个大公头羊,贼漂亮,那对角更是漂亮极了,葛树根瞧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单枪匹马进了林子,一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打到了这只头羊,割下了这对角,一直被他当做宝贝一样,他去山里,除了自己的狗,就只带了这对羊角。” 说罢叹一口气,道:“我还一直当他给砸了呢,毕竟他那个脾气,有时候十头牛都拉不住的。” 这么说,这葛树根才是拆了羊角棚子的“老羊倌”! 刘晓兵和陈四平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顿时一喜。 “老羊倌”身份竟然这么清晰明确,那么对于证实牛朝亮的身份无疑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那……他为啥会被日本人抓住了?” 对于葛树根为啥出了山,刘晓兵三人心里多少也猜出了个大概,多半是在山中避世的葛树根遇到了进山的抗联战士们,对杀敌救国心生向往。 那时候的男儿一腔热血,葛树根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和抗联战士歃血为盟决心加入抗联也是一件十分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明明出了山就该一路赶去莽子河口,乘船去和大部队汇合,可为什么会在这个小村子里被日军抓住,难道是几个抗联战士暴露了身份? 刘晓兵不禁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四棵树。 雾气中万籁俱寂,只有端河的河水哗哗流动,发出隐秘又清冽的声响。 赵得先的目光也投向了那四棵树,嘴唇颤抖了几下,良久才慢慢发出声音。 “如果有可能时间倒流,再回到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约他见那一面,如果不是我……”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了。 刘晓兵四人都是一愣。 就连赵春秀的脸上都瞬间露出几分错愕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视线死死落在赵得先的脸上。 “您的意思是?”刘晓兵惊讶地确认。 赵得先点点头,“是,当年,葛树根本来要离开端河,跟着三个抗联老兵,转战大兴安岭,赶去哈尔滨,和他们的大部队汇合,共同抗日,我自然不舍的他就这么走了,更何况那可是打仗啊,九死一生,埋骨他乡比比皆是,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他要是就这么走了,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所以当他来找我跟我告别的时候,我跟他说让他能重新考虑这件事,希望他能留下来。” “他不肯,他坚决要去抗日,要去将那些拿着枪炮杀人不眨眼的日寇驱逐出去,我当时太怕,跟他吵了起来,结果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惊动日本人的巡逻队,巡逻队立刻就追上来,像是要吃人似地。” “就这样他还保护了我,把我藏在了柴火垛里,自己跟那几个抗联战士往外跑,引开了巡逻队,我这才没被日本兵抓住,等我跑回家的时候都还心跳个不停。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没几天,村长就带着人挨家挨户地通知,让我们来这河边集合,等我到了河边,就瞧见葛树根他们几个满身是血,就被困在四根木头桩子上,站在如今这四棵树的位置。” 他伸手指着矗立河边的四棵大树,泪如滚珠,无声落下。 刘晓兵三人倒吸一口冷气,就连赵春秀也是满面惊骇,捂着嘴哑着声音问道:“爹,这事儿你咋一个字儿都不肯提啊,要知道是因为你他们四个才被日本人抓住的,村里人得咋看咱家啊!” “你懂啥!净胡咧咧!”赵得先骂了一句,才嘟嘟囔囔地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要不是他们几个,咱们这个村子就完了,彻底完了。” 说完自己先难受起来,用力锤了锤胸口,哽咽着继续道:“我瞧见葛树根在树上绑着,当时就急了,可是我爹瞧出了不对劲儿,在人群里死死把我拉住,还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出声,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个被日本人活活打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才缓和几分,叹气道:“后来我听村长说,日本人是因为对我们村把女人都藏起来这事儿不满,那天是来找麻烦的,而且他们带了很多枪支弹药,是做了屠村找点乐子的打算的,只是遇到了这几个抗联战士,结果追出了村,却被抗联战士杀得一个不留,最后还是附近的巡逻队听到枪声赶来支援,这才把他们全给抓住了。”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其他几人顿时色变。 如果第一批巡逻队做好的是屠村的打算,那要不是牛朝亮等人将他们给杀了,恐怕这端河村如今早是一片荒无人烟的万人坑了。 难怪赵得先张口闭口,都说这几个人是大恩人呢。 刘晓兵眼中露出一丝了然,不禁心中也是一叹:这是用几个抗联战士的性命换来的平安,难怪全村对这事儿只字不提,恐怕大半也是存了不愿意让几个战士的苦心白费的意思。 “那后头来的巡逻队,就没因为你们窝藏了抗联战士,迁怒你们?”陈四平好奇地问。 赵得先摇摇头,“打死了葛树根他们几个,就有日本兵来报告,说是莽子河口有军队打上来了,这伙巡逻队就立刻赶回去支援,没顾得上我们,再之后,他们就没有再来过,直到全国解放。” 刘晓兵转过头去看向四棵大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所以是你们埋葬了他们?还在这里种了四棵树?”他轻声地问。 赵得先用力点点头。 “无论如何,这是我们端河村的英雄,绝不能让英雄死无其所。” “这是我们当时的村长说了一辈子的话。” 正文 第66章 终于找到了 “绝不能让英雄死无其所。” 振聋发聩。 刘晓兵愣神半晌,才一步步走上前去,直到了四棵大树下,才站住脚步。 他伸手抚摸上了一棵树的树干,脸上泛起一层悲怆,良久才淡淡地问道;“您又是怎么知道牛朝亮的名字的?也是葛树根告诉您的么?” 赵得先点点头,“树根说那三个是他的义兄,他们用老羊角歃血为盟,做了异性兄弟,要同生共死,所以告诉了我他们三个的名字,我当时对他们三个很有意见,觉得是他们骗了树根,所以这名字我记得很深,后来得知他们以一己之力救下了我们村子,我这痛恨又成了懊悔,这么多年在我的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想就疼。” 顿了顿,他又道:“我对这个牛朝亮印象很深,因为他跟我说了好半天的话,劝我不要拦着葛树根,说与其在山村里被日本人压迫,终日担心恐惧,不知道哪一天就被日本人害死,那还不如出山搏一搏;也劝我将村里的男人们组织起来,抵御日本兵的反复骚扰,他说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咱们自己团结,侵略者是绝不可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的。” “这些话我都牢牢扎在了心里,所以后来我还专门去莽子河口参加了儿童团,为抗联战士们站岗放哨传递消息,直到全国解放这才回了村里,踏踏实实地种地放山。” 他说完了自己的经历,满面惆怅。 刘晓兵不禁肃然起敬,拍了拍粗糙的树皮,目光在几棵树上反复看了几遍,皱眉疑惑道:“如果这四棵树是他们四个人,那你们是怎么分辨出哪棵树下埋着谁的呢?” 赵得先面上便难得地浮现出一层暖色,视线在几棵树上一一扫过,嘴里依次念道:“葛树根、李生元、吴进军、王一……这些名字,是他们死前喊出来的,村长全都记了下来,并且在每一棵树前面都立了方形石碑,石碑买在地上,表面被土层覆盖,没人会发现的。” 说着话,他缓缓走到第二棵树前,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瞄准一个位置,用力刨开了土层,没几下就露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方石石面。 刘晓兵急忙凑上去细看,一眼就看见方石石面上端端正正地刻着“牛朝亮”三个字。 赵得先轻轻扫开石面上的浮土,让这三个字更加清晰地现在眼前。 “这是村里最好的石匠刻出来的,老石匠的孙子差点被日本人杀了,是这个叫牛朝亮的战士一棍子打死了那个日本兵,这才救下了那个孩子,如今这孩子就在镇上住,也是子孙满堂的人了,年年也会回来祭拜恩人。”他面上带着微笑,欣慰得像是在讲一个温馨的家常故事。 “所以为了报答恩人,老石匠当时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刻这几个字,我记得他闭门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用最朴素的刀法来表达一份对恩人的心。”赵得先最后说。 刘晓兵伸手一点点抚摸这三个字的每一个笔画,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他跨越了千山万水,说是横贯了整个东北也不为过,就是为了找到牛朝亮圆牛老爷子的心愿。 这么多的日子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最后的结果,譬如找到一个满身弹痕,耄耋之年垂垂老矣却依旧双眼犀利的老人;譬如找到一座荒野上的坟茔,一把黄土,一块木板,满蓬野草;譬如彻底杳无音信,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连一点水花都不曾留下。 历史有太多的可能,任何一点变数,都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 他甚至想过该怎么千里迢迢把活着的牛朝亮带回牛家去,每次想到自己的安排,还会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牛朝亮是找到了,只是找到的情况是他压根没有预见过的。 说是无人问津,却也被一村人牢牢铭记;说是备受赞誉,却也深藏于深山,名字不曾被外界得知一星半点。 石头台面上触手冰凉,刘晓兵不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抗联战士啊。 寂寂无名,却又被人民牢记心中,代代不敢相忘。 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一心找寻,要个答案的么? 赵得先撑着双膝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这棵大树,感慨道:“我当年之所以不愿意让葛树根跟着他们走,除了怕葛树根丢了性命,更主要的是我觉得这几个小战士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也都是十几岁,没有比葛树根大多少的样子,我觉得他们根本没法保护我们,没法保护这个国家,也没法保护住葛树根。” “当年日本人多凶残,我亲眼所见,实在是想想都手脚发麻,可这三个小战士当时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种坚定,他们坚信自己可以,坚信他们能打走豺狼,让天下太平。我本来不信的,可是当他们真的把那些日本兵都杀了,站在这里安然赴死的时候,我突然就信了,信未来是光明的,信咱们迟早会赢,会过上好日子。” 他脸上带了一种满足的笑意,缓缓踱步,一一抚摸过着几棵树。 “我每天早上都到这里来,摸摸这几棵树,跟他们聊聊天,说我当时应该告诉他们的,他们是最好的战士,是咱们东北的骄傲,也是全国的救星。跟他们说说现在的好日子,让他们也都高兴高兴。”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琐事,颤颤巍巍地,让人不忍打断。 “但是我总在想一件事。”刘晓兵正听得专注,他却忽地话锋一转,“他们也就是几个半大孩子,真说起来,如今的孩子二十多岁也还在父母怀里撒娇,他们十几岁却已经枪林弹雨中闯荡异乡了。所以我想,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大概也是想回家的吧,也该去父母身边撒撒娇,在兄弟姐妹面前有说有笑。” 说着,赵得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刘晓兵。 刘晓兵愣了愣,重新把目光聚焦在手下的方石上,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牛朝亮,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喃喃自语,手指因为用力,关节都褪去了血色。 “牛朝亮,我来带你回家。” “去见一见你的父母,你的兄弟。” “也给你你应得的荣誉。” 正文 第67章 烈士证明 想要挪走牛朝亮的坟是完全不可能的。 且不说山高路远,需要从端河村里把牛朝亮的遗骨挖出来火化,再带回伊春乌伊岭老河口,这个过程的艰难程度凭刘晓兵两个人根本无法完成。 更何况当年为了遮掩坟茔,端河村的人们把几个烈士的遗体全部深埋地下,还在上面栽种了四棵树苗用来标记,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如今这几棵大树的树冠犹如四把遮天大伞,地下也必然盘根错节,根系全都相互纠缠在一起,想要挖出来就更加难如登天。 因此在最开始的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就算是刘晓兵也不得不为接下来的安排挠头。 怎么将牛朝亮的事迹带回去,怎么上报给老河口的相关部门,又怎么追认牛朝亮为烈士…… 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这里不止牛朝亮一个人,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三个人,从所作所为来看,评为烈士也毫不为过。 他们当天住在了老卢家,刘晓兵为这事儿神思不属,连晚饭时候都在发呆。 陈四平夹了一块狍子肉,吃得满嘴流油,一抬头看见他只一下一下用筷子往嘴里扒饭,不禁皱眉埋怨道:“我看你一整天都在发愣,到底想啥呢?老卢给咱们准备了这么多好菜你居然看都不看一下?” 说着他目光往桌面上扫了一圈,暗道可惜。 端河村如今也算是小康了,除了靠山吃山,有计划地开采木材,村里人也搞了各种养殖场,专门饲养各色野味,在东北地区很有些名气。 今天老卢端上桌的狍子肉,大雁肉和河鱼,就全都是村里自己养殖的,加上老卢的手艺炉火纯青,真是烹饪得又鲜又嫩,让人吃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可惜现在还不到季节,羊肉还没到最好吃的时候,你俩要是冬天来啊,我那栏羊够你们吃一冬天,羊肉锅子又暖身又滋补,比这些玩意儿强多了。”老卢点了点装狍子肉的海碗,一脸惋惜地道。 陈四平注意力被他吸引回来,摆摆手道:“嗨,老卢你别转移话题,刚才你说牛朝亮的事你有想法,是啥想法?” 老卢一愣,吃了一块嫩滑Q弹的鱼肚,砸吧砸吧嘴,美滋滋地道:“不是我说你俩,这大老远的来,满地找人,可是根本没想到怎么把烈士带回去,真是失策。” 说着抿了一口酒,才在陈四平急切的目光注视下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主意严格说起来是个笨主意。咱们这村子不算太大,但是索性能证明当年情形的老人也还有不少还在,只要村上给你们出个证明,咱们全村都签字,有这份证明,你们就可以到镇上去开烈士证明了,拿着这份烈士证明回去,不是什么都解决了么?” “就这主意?你咋……”陈四平正要批评几句,旁边刘晓兵已经眼前一亮,下意识地道:“你刚说什么?” 老卢一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我说啥了?” 陈四平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给刘晓兵重复了一遍。 刘晓兵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光想着怎么把他们带回去申请烈士,但是其实可以不这么麻烦的,现在各地办手续都很方便,我们完全可以在本地办理申请,申请下来之后带着烈士证书给牛大爷看就行了啊!” 陈四平都还有点愣怔,“啥?这烂主意真的行?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去搞什么证明呢?还要全村签字,哪有那么容易啊?” 刘晓兵看向老卢,老卢忙不迭地点头道:“嗨,这事儿容易得很,你们不知道,咱们村里这些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们啊,老早就想给这几位申请烈士身份了,据说手续也递上去过几波了,只是好像因为这几个烈士的来历不明,一时无法查证,这才耽搁了下来。” “来历不明?”陈四平不可思议地道:“他们咋会来历不明,难道你们这边镇上连查找资料都不能么?” 老卢摆摆手,“不是那个,申请这些好像是得身份清晰的嘛,现在我们只有他们几个的名字,他们是从哪来的如果没有明确的资料和物证,是没法儿证实身份的,偏偏我们村里的人对他们的来历一无所知,唯一知情的葛树根跟着他们一起牺牲了,实在没法一起追认,所以才一直耽搁下来了。” “那个赵老爷子对这事儿不是知情么?”陈四平纳闷地问。 老卢叹了一口气,“他也就是知道这几个人是抗联战士,但是没法提供身份,也说了是葛树根在山里认识的,可是其他的佐证根本拿不出,光凭咱们嘴里说说哪管用,要是这都管用,那还不谁家都去动动嘴皮子申请个烈士了?” 这话确实有道理。 老卢的话给二人指出了一个新方向,他俩手里也算是拿到了不少牛朝亮这一路走来的证据,彻底弥补了端河村申办的空白,这么算下来,想要在这里给牛朝亮他们几个申请烈士身份就变得十分容易了。 “这么一说,李生元的烈士证明也很好办了,毕竟是跟着牛朝亮他们一起的,又是血战日本兵而死,只要牛朝亮的来历一得到证实,李生元的烈士身份也是板上钉钉了!”陈四平忽地想到还孤零零一个人埋在山里的李生元,不禁一拍桌子,大喜道。 李生元本来是跟牛朝亮他们一起奔赴莽子河口的,但是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竟然只身一人闯进林子里,结果遇到了前来寻找村里女人的日本巡逻队,最后和巡逻队同归于尽,再也没能走出森林。 老卢心心念念的是给李生元认证身份,给他争取到烈士的身份,如今一听李生元的烈士也可以一起办下来,顿时狠狠灌了一口老白干,辣的满脸通红也顾不上,当即一拍桌子表示:“这事儿你俩就别操心了,我老卢别的能耐没有,给你们跑跑腿还是没啥问题的,村里人那我去说,保证把全村的签字给你们要到手!” 正文 第68章 全村签名 老卢说到做到,第二天起床吃了饭,就揣上纸笔出门去了。 等中午转回来,手里已经捏了厚厚一叠的签名,往桌上一放,捧起茶缸子咕嘟咕嘟就往嘴里灌水。 刘晓兵眼珠子都直了,不可思议地上前去翻了翻这叠纸,抬起头讶异地问:“这么快就签了这么多人?” 那纸上不但有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有很多地方按了手印,这样一张白纸上黑色字迹和红色手印交错辉映,视觉冲击十分惊人。 老卢喝够了水,这才哑着嗓子咧嘴笑道;“咋样,哥办事儿靠谱不,半天转了全村,挨家要的。咱们村对这事儿早就动了心思了,一听我是要这个,立马就给我签名了,只按了手印那些是不会写字的,没法,岁数太大了,一辈子不认字儿,但是听到这消息都老激动了,我要是不拦着他们都想来看看你俩了。” 刘晓兵挠挠头,脸一红,尴尬道:“嗨,按理说都应该是我们两个去跑这事儿,这麻烦你就已经怪不好意思了,哪还能让大家伙来看我俩。” 老卢拍了拍这叠纸,一脸得意地道:“这下基本都凑齐了,一会儿村长再来盖个章,这事儿就算妥了,你俩拿着这些东西直接去镇上找相关单位就可以了。” “村长要来?”刘晓兵吃了一惊。 老卢点点头,“这么大的事儿肯定得通知他啊,再说还得用村里的印章呢,没那个可不行。刚才他说让我先回来,他去取印章,随后就到。” 说曹操曹操到,老卢这话还没说完多一会儿,院子里大门一振,一个浑厚的嗓音已经在外头响起来:“老卢啊,我给你盖章来了!” 老卢忙起身去把人接进来,刘晓兵和陈四平起身相迎。 只见来人一头短发,身材清瘦,年纪看上去大概只有三十多岁,皮肤晒得黝黑,白衬衫挽着袖口,露出一截干练的手臂,大步流星,几步就进了屋。 他目光上下一打量,已经伸出手来和刘晓兵陈四平握了握,微微颔首道:“你们就是老卢说过的两个小伙子吧,我是村长赵正平。” 几人寒暄一番,各自坐下,老卢赶紧把那一叠全村签字的纸拿出来递给赵正平,赵正平逐页查看一番,连连点头,伸手就从怀里掏出印章来,蘸了印泥,“啪”地一声敲在了这一叠纸的每一页末尾上。 末了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这个章我可是敲定了,回头得给村里的老人们瞧瞧,省得天天说我不给咱们村的大恩人干实事。” 这语气里带了些哀怨的意思,刘晓兵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八成是这位年轻村长平时没少被老头老太太们缠着解决烈士的名誉问题,但是他到底只是个村长,不是神通广大的神仙,上哪去查一桩七十多年前的无头旧案呢。 有多烦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不禁摸了摸鼻尖,忍笑道:“赵村长真是幽默。” “嗨,不幽默也没法子啦,每天都被缠着问,可是这几位烈士的来历又实在搞不清楚,全国档案里重名的人太多了,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敢拍板儿,最后就只能拖着,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赵正平叹一口气,想了想又眼睛一亮,目光落在刘晓兵脸上,急道:“我听老卢说你俩把几位烈士的情况全都掌握得十分详细了?不知道我能不能了解下,因为这事儿需要村委会出面,八成也是我陪你们走一趟镇里才能全部办妥,到时候我要是一问三不知,可能就不好办了。” 老卢在旁边搓搓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好歹也是我一直跟着的,人也是我带回村里的啊,去镇里难道不带我一份儿?” 几句话惹得其余三人哈哈大笑。 赵正平边笑边对老卢道:“知道你至关重要,村里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但是去镇上带你干啥,一来用不到这么多人,二来你那些羊难道不管了?饿瘦了羊,回头你来找我,我可是不给你报销的!” 几句话说得几人又是大笑。 这事儿当即便拍板定了下来,拿到了村里盖章的手续,刘晓兵当即收拾了自己手里的所有资料,和陈四平一起,跟着赵正平赶到了上阳镇。 端河村隶属于上阳镇,上阳镇是莽子河口周边最大的镇,当年也是十分繁荣的地区,和莽子河口的水路枢纽不同,上阳镇的发展主要借力于铁路运输,有两条铁路在这里交叉,将周围各个山村的农副产品运往各地,形成了十分繁荣的乡镇经济。 近些年当地大力发展物流规划,从莽子河口修建公路直通上阳镇,几乎把莽子河口的轮渡一举揽下,往常往返于莽子河口的船只卸货后直接运到上阳镇,再通过上阳镇的铁路和公路网运输出去,更加方便快捷。 因此上阳镇的繁华实在是肉眼可见。 最近一直在山里转悠,见惯了原始风貌的刘晓兵和陈四平,乍然又重新见到这样的车水马龙,都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穿越到了什么繁华大都市了似地。 不过还来不及回味,赵正平已经带着他们径直赶往了镇上的县民政局。 刘晓兵站到民政局的牌子下时,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烈士申请需要由死者生前所在工作单位、死者遗属或者事件发生地的组织、公民,向死者生前工作单位所在地、死者遗属户口所在地或者事件发生地的县级民政部门提出评定烈士申请,并提供评定烈士的有关材料。 受理申请的县级民政部门对申报人提供材料的完整性、真实性以及牺牲人员是否符合烈士评定情形进行审核。对符合规定的,形成初审报告上报县级人民政府;对不符合规定的,会于十日内告知申报人不符合规定的理由。 端河村村委会曾经数次申报牛朝亮等人的烈士申请,可每次都在上阳镇民政部门这里以资料不够完整真实,没有清晰的行程证据这个理由,遗憾地拒绝。 刘晓兵仰头看了看牌子上的大字,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这次,我可绝不会让你们再被拒绝了。 他心里想。 正文 第69章 烈士申报 如今政府窗口讲究个快捷方便办公,牛朝亮等人这回手续齐全,烈士申报自然进行得十分顺利。 将所有材料整合之后上交给民政办事窗口,三人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竟然全都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赵正平摸了一把脑门,摇头笑道:“还是这省事儿,之前我真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法子,这材料一齐全,嘿,妥了就!” 刘晓兵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这一下忽地挪开了似地,全身无比轻松,他抬头望了望天,笑道:“人家也是没法子,不然谁不希望自己的县上出几个烈士啊。” “希望是希望,但是也别卡那么死嘛。”陈四平撇撇嘴,“要不是咱们手续这么齐全,还不知道得啥年才能申报得上呢。” 赵正平笑道:“总比被人瞒报谎报强啊,这样也挺好,本来向广大群众宣传烈士的事迹时也是要详细讲述烈士的生平,咱们递交的越详细,就越有利于群众了解烈士,有利于把烈士的事迹传播得更广。” 三人说说笑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都有点饿了,干脆就近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三碗面两个小菜,解决午饭。 东北人吃面吃烧烤喜欢扒两瓣蒜,一般店家也都会在桌上放几头供顾客随意取用,这家面馆也没例外,桌边一碟白胖的大蒜,一看就是好东西。 等面的功夫,陈四平就随意拿了一头,一边熟练地扒开干皮,一边问道:“也不知道咱们这申请什么时候能出结果,会不会比别人还快点。” 赵正平分了碗筷,笑道;“按照正常程序走就已经很好了,你们是不知道乡亲们盼得多苦,如今见了曙光,回去村里非得放上三天鞭炮不可。” 刘晓兵不解道:“有件事我奇怪很久了,赵得先说这事儿村里的老人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广而告之,村里年轻一辈对四位的身份几乎一无所知,这好像和你说的期盼啊啥的完全不一样啊?” 赵正平一怔,旋即苦笑道:“你说的也没错,老一辈的原本都是有所隐瞒不肯说的,但是如今日子好了,也不像日据时期风声那么紧了,老一辈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虽然表面上没有大肆宣扬几位烈士当年的所作所为,但是暗地里早就对年轻一辈做好了交待,不然老一辈的也怕自己哪天去了,四位烈士的墓就无人问津了。” “只是你老卢大哥家里男性长辈没的早,女性长辈当年又都在林子里藏身,对当时村子里发生的这事儿知道的不多,也就没人跟他提了。”赵正平想到老卢,眼中不免带了几分戏谑。 刘晓兵恍然大悟,“难怪表面上大家都不声不响,原来是背地里都在各自张罗啊。” 赵正平点头,“这话没错,你就说村东头老王家吧,他家我王叔早几年前就四处调查三位抗联战士的来历了,只是苦于无处着手,毕竟除了葛树根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到底是哪里来的,最后也只能慢慢找寻,进展缓慢;村东头的刘家三个儿子倒是查出不少这几个烈士的历史资料,可是因为和我们已知的这部分中间断档得厉害,实在无法采用,也只能无奈放弃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咱们村子小,能做的也就到这儿了,毕竟年头儿实在太久了,这次要不是你们俩出现,我们其实本来都准备放弃了,你们知道么,我们这几年功夫里,递交了十几次申请,但是全都因为资料不全。” 刘晓兵不禁暗暗点头。 这话不假。 牛朝亮这一小波抗联队伍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烧掉日军的粮草,重创驻扎在这里的日军,为随后抗联的大规模行动创造有利条件,可巧合的是中途遇到熊姥姥的父母让他们改变了原定的撤退路线,避入了黑瞎子沟。 不说山林之中再也没有人能记录他们的行踪,就算是烧毁日军粮草这件事,出于某种保密的目的,他们也绝对不会对别人随意提起。 因此就连能够查阅的史料里,都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记录。 “也不知道其他几个人的申报能不能给批,他们几个好像跟牛朝亮还有点不一样,咱们对他们的资料收集不算齐全,只有他们跟着牛朝亮一起烧了日本人粮仓之后的线索,那之前的资料咱俩找的好像也挺碎的。”陈四平忽地想起什么,皱眉道。 被他这么一提醒,刘晓兵也“啊呀”了一声,抬头去看赵正平。 刚刚递交资料的时候,民政部门只收了他俩的资料,对于上阳镇的资料好像只字未提,刘晓兵当时猜测可能是端河村递交了太多次,属于不断补充的状态,所以没必要再交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正平他们平时也收集了其他几个人的信息,否则怕是有些艰难了。 赵正平苦笑一声,摇头道:“本来没想这么早跟你们说的。唉,可惜我们村里对着四个抗联战士的信息收集得都不全面,唯一全面的应该是葛树根,但是因为无法确定其他几人的完整身份,也就没有给他申办下来,这次等于咱们凑全了牛朝亮的身份信息,我猜测根据相关管理规定,能申请成功的大概率是葛树根和牛朝亮两个人,其他几人就不好说了。” “连吴进军和王一都不能申办下来?他俩可是一直都跟牛朝亮在一起的。”刘晓兵不可思议地道。 陈四平不服气地道:“那李生元差啥了,他也就是没到端河村而已,但是在林子里可也杀了好几个日本巡逻兵,救了村里的妇孺,也是当之无愧的烈士呢。” 赵正平摇头,“他们几个都不好说,虽然我们村收集的资料里有关于他们三个的内容,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判定为资料完整,这个只能等消息了。” 刘晓兵正要再开口说点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一看,竟是林鸿雁,不觉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伸手按了接听。 “我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听了肯定高兴!” 林鸿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听上去十分愉悦。 “上次你说起的老先生,我这有了确切的诊疗方案。” 正文 第70章 治疗方案 上次在许大姐家,刘晓兵跟林鸿雁详细描述了许大爷的情况,并且寻求林鸿雁的帮助,寻找有经验的医学专家帮许大姐的父亲做手术。 之后林鸿雁一直没给他回电话,刘晓兵空下来时也曾经惦记过这事儿,但是总不好一直催促,更何况自己也没再许大姐家里,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解决,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本来他还想着解决了牛朝亮的事儿,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去许大姐家看看,届时再问也不迟,没想到林鸿雁竟然就打来了。 而且一开口就说已经确定了治疗方案。 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刘晓兵正想问个究竟,林鸿雁却先问起他现在在哪来。 他虽然心里纳闷儿,但还是简单说了下自己这些日子的情况。 “你在上阳镇?那可太好了,我也正好在这边跟进一个采访项目,弄的差不多了,不如见面再谈吧!” 林鸿雁是个急性子,说完问了刘晓兵位置,随后就挂了电话。 刘晓兵抬起头,跟赵正平和陈四平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挠挠头,也是一脸费解。 陈四平啧啧两声,挤眉弄眼地道:“咋会这么巧,你在上阳镇,她也在上阳镇,这也太有缘分了吧。” 刘晓兵瞪他一眼,“胡说啥,她好歹是个报社的专栏副主编,出来跟进采访不是很正常么,有啥大惊小怪。” 一边说一边犹豫着喊了服务员过来,又要了一副碗筷。 “这个时间赶过来,八成也不会吃饭,十有八九得一起吃一口了。”他对赵正平解释道。 林鸿雁并没有让三人等太久,很快就推门而入,一身轻松的职场打扮,一头长发随意绾在脑后,看上去干净清爽。 瞧见刘晓兵,她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朝这边挥挥手,几步走到他们桌边,在刘晓兵旁边坐下了。 刚好这会儿刘晓兵三个人点的面条也做好了,服务员端上来,热气腾腾的三大碗,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三人的肚子接二连三地响了个遍。 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林鸿雁哈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快人快语地道:“哎呦可别说,这家的面可真太香了,快给我也照他们的来一碗,我可是一上午都没吃饭,前胸贴后背,肚子想叫都叫不出来了。” 服务员一叠声地答应着,赶紧去后厨下单,刘晓兵三人也不禁笑了起来。 赵正平吸溜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汤,眼中一亮,点头赞道:“确实好吃,闻着香吃着更香,没想到这地方还有这么好的面,这下可来着了。” 陈四平闻言也夹了一筷子面,吹了吹吃了一口,不禁也频频点头。 面条劲道,面汤鲜亮,确实是难得的好面。 二人确实饿了,也顾不得林鸿雁在侧,唏哩呼噜地连吃了好几口。 刘晓兵挠挠头,把自己的面碗推给林鸿雁,笑道:“你趁热先吃吧,都饿坏了吧。” “那怎么好意思。”林鸿雁一愣,戏谑地道。 刘晓兵倒没觉得有啥,“你就吃吧,等你那份来了我吃你那份不就得了么,你瞅瞅你脸都饿白了,赶紧吃了咱们说正事儿呢还。” 林鸿雁一拍脑门,懊恼道:“嗨,瞧我这记性。” 说着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刘晓兵,也不矫情,把他那份面条端过来,边吃边示意刘晓兵看文件。 刘晓兵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眼中就是一亮。 只见上头竟是详细的关于许士光老人病情的分析和辨证。 许士光老人1953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后,因为体内一枚弹片距离脊椎太近,取出的难度极高,多年来始终无法手术取出,受这块弹片的影响,他如今说话不便,行动也十分吃力,甚至就徘徊在瘫痪的边缘,稍有不慎,恐怕还要有生命危险。 而文件中所做的分析,正是如何在保证老人生命安全的前提下,顺利取出弹片,又能尽可能地步伤及脊椎和神经,避免老人出现瘫痪的风险。 从这份文件详尽的阐述中,刘晓兵就能看得出林鸿雁必然花了不少的心思。 “咋样?我可是问了不少专家,省陆军总院的张教授跟我家是世交,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把老人送到陆军总院去,他愿意为老人操刀手术,还能减免费用啥的,再加上走绿色通道,应该能省下很多钱,这样许大姐就不需要太担心费用方面的问题了。” 林鸿雁吃了几口面,见刘晓兵始终在看文件不吭声,便出声解释了下。 刘晓兵点点头,叹一口气,把目光从文件上挪到林鸿雁的脸上,一脸感慨地道:“难为你能找出这么详尽的手术方案,要是老人家真能康复,那可真是太好了。” 林鸿雁笑笑,正色道:“但是他毕竟年事已高,身体的各方面指标都不如年轻人,这场手术很难做到万无一失,你也得转告许大姐,让他们家人都有个心理准备。” 刘晓兵点点头。 他心里担心的也是这件事。 许士光毕竟已经是个89岁的老人,身体各项机能退化都是正常的,手术中出现风险的几率也比年轻人要高得多,更何况手术后的恢复期也很有可能出现各器官衰竭的现象,让这场手术实在没有万全的把握。 这些注意事项也都被如实记录在了刘晓兵手中的文件里,并没有刻意回避。 陈四平皱眉插话道;“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不做这个手术反而更好啊,反正老人家都已经快九十岁了,年轻时候为共和国的和平稳定拼死拼活的,老了何苦遭这个罪呢,不如好好享享福得了。” 林鸿雁点点头,也道:“我整理出这份报告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琢磨着你也未必能替他本人拿主意,所以还是拿给你看了,你要是真想帮他,不如找许大姐他们聊聊,看看家人和他本人都是什么心情,如果他们看了这份报告之后还是想做,咱们就带他去哈尔滨,要是不想做了,咱们也算尽力了,没啥遗憾。” 刘晓兵点点头。 “那我打个电话问问,如果可能,说不定等我这边的事儿了结,咱们能一起去哈尔滨。” 话说出口,他心里却十分忐忑。 许家人能同意么? 他心里也没底。 正文 第71章 我也要参加 许大姐的态度倒是让刘晓兵很是意外。 电话那头儿,她沉默了半晌,最终才道;“行,晓兵,大姐先谢谢你,但是这事儿太大,等我问问我爸。” 刘晓兵察觉到她语气有些奇怪,稍一思忖,顿时急道:“许大姐,不会是大爷的情况不太好了吧?” 他这一嗓子,一桌三个人都不禁有点紧张,六只眼睛唰唰唰聚焦到他身上。 许大姐苦笑一声,叹道:“也没啥,都是老毛病了,最近我们这雨水大,天气一潮,我爸那块弹片就闹得他睡不好觉,这几天精神头儿就不咋好,要是去做手术,我真怕他撑不住。” 刘晓兵神色稍缓,松口气道;“大姐您还是劝劝我大爷,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我看我大爷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么多年就是被这块弹片折磨成这样,要是放任不管,也不是个事儿啊。” 许大姐“嗯”了一声,道:“那我劝劝他,要是能行,我给你回电话,我这边就安排车拉他去省城,咱们省城碰面。” 听得出她强忍着激动,但许是怕打扰老人休息,所以没敢表达出来。 刘晓兵这才稍稍放了心,挂了电话,对林鸿雁道:“看来这事儿还是得拜托给你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林鸿雁点点头,把文件收起来,想了想又问起了寻找牛朝亮的进展。 恰好面上来了,刘晓兵埋头吃面,让陈四平和赵正平给林鸿雁讲了一遍。 陈四平正闹心自己半天插不上话呢,有这机会求之不得,当即眉飞色舞地把这一路的经历给林鸿雁描述了一回,只恨林鸿雁不能亲身感受。 等刘晓兵吃完,一行人出了面馆,赵正平看看时间不早了,他得回村委上班,不能在镇上久留,而刘晓兵三个还打算再镇上多转转,因此便兵分两路,刘晓兵三人跟赵正平挥手作别,之后沿着马路慢慢消食。 林鸿雁不禁有些羡慕地道;“真没想到你这段时间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的,比我在报社的日子都有意思。” 刘晓兵笑道;“哪能啊,苦着呢,你别听刚才陈四平胡说八道,他那是故意把苦的地方略过去不说,我俩在林子里的时候有那么几天连饭都吃不上,都是吃草根子过来的,跟咱们革命先辈一样。” 林鸿雁翻了个白眼,“拉倒吧可,鬼才信你,要我说最有意思的可不是啥林海雪原野外冒险的,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这一路上找线索啊寻真相啊,简直跟寻宝一样。” 说着用胳膊肘怼了怼刘晓兵,狭促地笑道;“最后找到了牛朝亮的下落,也申报了烈士,这种成就感是不是很爽啊?” 刘晓兵挠挠头,苦笑道:“你喜欢那你也加入啊,加入了就知道是啥感觉了。” 林鸿雁不禁撇嘴,“你可拉倒吧,你们都找完了,我还掺和啥啊?没劲。” 刘晓兵摇头,“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找到一个牛朝亮,还有不知道多少抗联战士深埋黄土,总要有人领他们回家吧。” 说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挑眉道:“兄弟我就正是那个接烈士回家的人。” 林鸿雁一脸不信,笑道:“你可别逗我了,牛朝亮都找到了,你之后八成就是回家去了,哪还会在外头继续蹦跶啊。再说,是有很多抗联战士没名没姓的没有得到烈士的殊荣,可你怎么知道哪里有啊,你也不是未卜先知。” 陈四平在旁边哈哈笑道:“你还真别说,我们这一趟啊,还真遇到了几个不知道家人在哪的抗联战士,比如跟牛朝亮一起牺牲的三位,就都没个着落呢。” 林鸿雁吃了一惊,扭头去看刘晓兵,试图从他那得到确切消息,见刘晓兵点头,不禁更是惊讶,“那他们三个怎么能申请上烈士?现在审核很严的吧?” 刘晓兵叹一口气,正要说话,手机却先响了,他拿起来一看,见是赵正平打来的,不禁“咦”了一声,赶紧接通了。 “晓兵啊,我跟你说,我民政局的朋友刚刚给我打电话,跟我说,葛树根和牛朝亮的烈士基本稳了,已经向更上一级递交资料了,但是剩下的三个人里有一个人的信息实在不全,无法递交,所以卡下来了,你们可以去民政局问问情况。” 电话那头的赵正平语气又激动又惋惜,说到最后甚至还带了几丝颤音。 “是谁的?”刘晓兵皱眉,沉声问道,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测。 果然,赵正平立刻就说出了一个并不让他意外的名字。 “是李生元啊。”赵正平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说是另外两个人,他们户籍所在地早就做了登记,寻找烈士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消息,如今他们最后一段的信息补齐,那边已经决定会来这边亲自核实,只有李正元,之前的信息根本没有,因此无法确定身份啊。” 挂了电话刘晓兵还无法及时调整好面部表情。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本来以为能一下同时解决几个烈士的身份确认问题,可现在平白有一个人信息不全,而且这个人还偏偏是李生元。 李生元可是端河村的大恩人,只身一人灭了日本一支巡逻队,救下了端河村一众妇孺,老卢就专门拜托过刘晓兵,让刘晓兵一定查明李生元的身份,找到他的在世亲人,可见对李生元的重视。 陈四平见他沉默不语,想了想便道:“咱们在这胡乱猜也没个头绪,反正回头等牛朝亮的烈士证书批下来,咱俩也得去民政局拿回来,不如到时候咱们问问具体是咋回事儿吧。这么大个烈士,难道还能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刘晓兵瞅瞅陈四平,又瞅瞅林鸿雁,苦笑道:“得,说啥来啥,这下可真有事儿干了,要是李生元真的没有过审,那咱们还真得接受老卢的委托,帮李生元找到在世的亲人了。” 林鸿雁眨巴眨巴眼睛,忽地道:“我决定了,这回我也要参加!” 正文 第72章 李生元的籍贯 林鸿雁这趟来上阳镇,是因为省里最近响应国家号召,高度重视城乡建设和旧城改造,他们报社决定以此为题搞一批追踪采访。 这才让她一个副主编亲自跑了一趟。 只是工作顺利展开后,她倒反而空闲下来,不必事事专盯。 这就为她参与刘晓兵的调查提供了充足的条件。 听到林鸿雁确实有空,刘晓兵也十分高兴,要知道他和陈四平俩人想要查阅一些资料或者调查一些信息是十分困难的,可换成林鸿雁就完全不同了,她在报社上班,人脉广泛,想要查点犄角旮旯的事儿实在比刘晓兵他俩愣头青强多了。 上阳镇民政部门的办事效率确实高,当天就通知刘晓兵等人次日去拿结果,所以合计一番,刘晓兵干脆在镇上找了家宾馆住了下来。 林鸿雁倒是有单位安排的住处,见他俩安顿下来就先回去了。 奔波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有了个结果,刘晓兵和陈四平都恨不得卸下全身重量昏天暗地地睡个三天三夜解解乏,所以也没再出去溜达,林鸿雁一走,他俩买了点吃的喝的回了宾馆,一头栽在床上就开始补觉。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等刘晓兵迷迷糊糊地被电话铃声吵醒,四周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他闭着眼摸索着循声找到手机,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 “刘晓兵,你猜我在干什么?” “林鸿雁?咋啦,你干啥呢?” “我晚饭后反正没事儿,就在网上查了查这个李生元的资料,还真被我找到了一点线索,原来这个李生元是山东人,1940年才参军加入了东北抗联,跟随东北军辗转作战,1941年抗联军主力往苏联转移,留下一些小的分队牵制日军,李生元最后出现的有记载的地方是哈尔滨,随后因为辗转地方,再也没有文献记录了。” 林鸿雁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听上去说得口渴,停下来咕嘟咕嘟地喝水。 倒是把刘晓兵给说精神了,他开了床头灯,靠在床头上,皱眉纳罕道:“你是说,他最后有记载的出现地点,是在哈尔滨?那有没有说明当时他在哈尔滨干什么?” 林鸿雁;“我是在一份哈尔滨的军需供应名单里看到他的名字的,这份军需是苏联为了支援中国抗联,偷偷从苏俄铁路运到哈尔滨的,本来是为了给抗联大部队转移提供的物资,当时抗联军的签收人就是李生元,这份物资在抵达哈尔滨之后,就被抗联分发给了各个支队,目前仅保留了一份登记记录,下头的署名里就有李生元。” 刘晓兵更是诧异,“你是说这么大的军需调运,签收人居然包括李生元?这么说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抗联战士,很有可能是抗联中的高级人物?” 林鸿雁“噗呲”一声笑出了声,“还高级人物,难道还有低级人物么?当时抗联独木难支,又被日军包围打击,只能各自为战,我猜可能哈尔滨这边当时只有李生元所在的连队驻扎,因此只能由他们接手,应该和级别无关。” “那之后李生元又能去哪呢,咱们总不能跑去哈尔滨,从哈尔滨开始找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哈尔滨也日新月异,很多当年的建设都不复存在了,连个老地名都找不到了,更何况是老人呢。”刘晓兵叹了一口气,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又是个无头悬案啊。 这样的情况在抗联战士中恐怕比比皆是,不仅是抗联,恐怕就算是在全中国的红军战士中都绝不罕见。 因为岁月的变迁和社会的飞速发展,很多资料文献甚至是相关证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要在广袤山河里找出一个人存在的连贯证据,实在是一件浩瀚到不可思议的工程。 牛朝亮只能是绝无仅有的个例。 虽然线索在中途几次中断,但是辗转之间还是能让他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没有绕太多的弯路,最终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一种奇迹。 换成李生元,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政府也不曾放弃完善抗联战士档案的前提下,依然还有这么多烈士无法顺利的回家。 刘晓兵不禁在心里暗暗长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他想。 电话那边林鸿雁却很乐观,“怕什么,咱们已经知道他前一个所在点是哈尔滨,最后的终点是端河村的山林子里,那么两点之间找一条线还不容易么,只要慢慢朝着那个方向梳理,总会找到的。” 这话倒是点醒了刘晓兵。 当初能下定决心出来寻找牛朝亮,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突然查到了一丝线索的缘故,那时候自己并没有想过会不会找到,只是坚定的认为只要做了就一定可以有好结果。 正是这样的信念,才支持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也许李生元的事他也应该看开点,自己运气一向不错,备不住也会进展顺利呢? 想到这他不由得振作了几分,但旋即想到一件事,又幽幽叹了一口气。 “确实,你说的倒是挺简单,可是他跟牛朝亮不一样,牛朝亮是已知了起点找终点,李生元不是,李生元是已知终点找起点,我们要找的是他是哪里人,家人在哪里,要把他的消息带回老家去,现在最多知道他之前出现在哈尔滨过,再往前恐怕也追溯不到更远了。” “不是啊。”林鸿雁在电话那头犹疑着否定,刘晓兵就听她淅淅索索地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半晌才细微地欢呼一声,清清嗓子道:“我就说我的记忆没错嘛,你听着哈,我这里有一份资料,是李生元参军时候填写的个人信息,上头内容不多,但是偏偏有他的籍贯。” “什么?”刘晓兵闻言又惊又喜,“他籍贯是哪里?” 林鸿雁嘿嘿笑道:“还真是不远,就在吉林,一个叫白河村的地方。” 刘晓兵不禁猛地挺了挺脊背。 “白河村?” 正文 第73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论起吉林省的好山好水,长白山是必须被大书特书的一座名山。 以至于从长白山的天池里流淌出来的一条白河途经的地方,只要形成了村落,便都会以白河为名。 譬如闻名遐迩的二道白河镇。 这白河村听上去也跟长白山的白河有莫大的关系,让刘晓兵一听就联想到了长白山。 可惜这地方实在是小,而且经过多年的行政变迁,如今在网上已经无法准确定位到这个村子了。 俩人讨论了半天也只能将线索进行到这里,刘晓兵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暂时打住,挂了电话,一看时间都半夜十二点了,他也没惊动陈四平,自己打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儿,爬起来从白天买的东西里翻出一盒泡面,自己烧了开水泡面吃。 没想到面刚泡好,眼前猛地探出一张大脸,眼珠子盯着面碗垂涎三尺,嘴里还含混不清地道:“啥好吃的啊,你竟然背着我吃独食。” 手机的白光把脸上的五官照出深深浅浅的阴影,吓得刘晓兵下意识地就朝对面踹了一脚。 “哎呦我草你咋下死手啊你!” 陈四平嗷嗷惨叫,还不忘了伸手开了屋里的灯,横眉冷对地瞪刘晓兵。 刘晓兵心口狂跳,啐他一口,骂道:“大半夜的你要吓死我啊!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 “嗨,还不是你跟林鸿雁你俩说话声太大,给我整醒了么,本来你俩挂了电话我琢磨继续睡,哪成想你竟然起来泡面吃,谁能扛得住这香味儿啊,我忍了又忍,没招儿了,只能起来了。” 陈四平吸溜了一口唾沫,拿过刘晓兵的塑料叉子顺势就卷起一口面条塞进了嘴里,说话都鼓鼓囊囊地。 刘晓兵老脸一红,骂道:“没出息,就不能自己去泡一碗?” “哪有抢着吃的香啊。”陈四平硬噎下去这一口面,痛快地呼了一口气,才挤眉弄眼地道:“咋回事儿你俩,难道有情况?” 说着大手一挥,一副领导派头,“组织上可以批准,具体得看二位同志地表现了。” 刘晓兵横他一眼,一把抢过塑料叉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俩可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儿哈,我俩是在讨论李生元这个事儿,看看有没有啥线索。” 陈四平悻悻地吞了一口唾沫,自己也去翻出一碗泡面,一边撕开包装一边道:“没事儿这大半夜的能跟你讨论线索?你说没事儿谁信啊?” 刘晓兵吸溜了一大口面条,皱眉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八卦啊,那咱俩出门在外,想查点啥资料这么费劲,人家手边就带了电脑啊啥的,再说人家人脉广,问个啥事儿也比咱们方便,你这小脑袋瓜子天天总琢磨啥不正经的呢。” 陈四平哈哈一笑,倒水泡面,叼着塑料叉子哼唧几声,才道:“那你俩研究出个啥来了啊?别说我没提醒你哈,牛朝亮这事儿虽然告一段落了,可是咱们还得给人家的烈士证啊啥的送回老家去,一大家子等着呢。” 刘晓兵白他一眼,“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就算要帮李生元找家,也得等咱们把牛朝亮送回家以后啊,李生元的事儿不急在这两天,可牛朝亮的事儿就不一样了,牛家全家等着呢,哪能耽误。” 陈四平这才点点头,摇头晃脑地道:“我看林鸿雁这人能处,有事儿是真帮,许大爷那弹壳都那么多年了,她都敢帮你联系人,真是这个。” 说着亮了亮大拇指。 刘晓兵叹一口气,摇头道:“被你这一说,这人情债一时半会儿怕是还不清喽,还说去哈尔滨请她吃饭呢,要真帮咱们找到了李生元,那可不知道多少顿饭能解决了。” 陈四平笑嘻嘻地道:“其实也不是没机会的,之前咱们不是说过嘛,应该有个民间组织帮烈士们回家,就像咱们寻找牛朝亮一样,咱们自己成立个这样的组织不就得了,算上林鸿雁一个,这样一起共事,想还人情还不容易么。” 刘晓兵一怔,一拍大腿道:“嘿,你小子关键时刻脑瓜儿还挺活泛哈,这种招儿你都想得出来。” 顿了顿,又道:“你还真别说,成立个这样的组织这事儿我这几天也在琢磨,只是还没有个完整的念头,这可不是脑袋瓜一热就能办成的事儿,光凭咱们三个可撑不起来。” 陈四平这人就不爱听别人说这话,当即立刻道:“咱们仨怎么了啊,有啥撑不起来的,不是我说你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刘晓兵摆摆手,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汤,才慢条斯理地道:“这是从长计议,懂个六啊你。咱就是说,这当年国内烽烟四起,到处都在打仗,光咱们东北就战亡多少烈士,更遑论其他地区,恐怕其中无名氏都有好几万,咱们就是找一辈子,才能找几个人。” 说着他叹一口气,摇头叹了几声难难难。 陈四平皱眉不满道:“我说你你还不爱听,那要照你这么说,咱们还找啥?直接收拾包袱回家得了,有这心,牛朝亮咱们都找不到。”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好,他缓了缓,才继续道:“这么大的数字,想靠任何一方的力量都是根本做不到的,但是只要咱们做了,那么必然也会带动别人做,只要有人做,那些烈士家属才不会因为看不见希望而放弃,那么你找几个他找几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懂不,总有一天会让更多的人了解到的,只要薪火相传,就不怕断了希望。” 说完见刘晓兵神色古怪地瞅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咋滴,我说错啦?” “没有,反而说得还挺好,哥是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道理来,还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刘晓兵一仰脖把碗里最后的一点面汤全倒进嘴里,抹了一把嘴角笑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能做的就是先做一颗火星子。” “对喽!”陈四平眉目舒展开,狠狠吞了一大口面,含混不清地问:“那咱们这颗火星子,从哪烧起啊?” 刘晓兵把面碗准确无误地丢进垃圾桶里。 “就从送牛朝亮同志回家烧起。” 正文 第74章 兵分两路 送牛朝亮回家这事儿很快就有了眉目。 当前全国行政部门办公讲究个高效,牛朝亮几人的审批手续一递交上去,上阳镇也十分重视,很快就进行了初步审核。 在将李生元的申报暂扣后,其他的申报移交给了上一级部门。 刘晓兵差不多是第四天的时候就接到了通知,让他去民政部门窗口拿回李生元的申报材料。 他和陈四平一大早就赶了过去,窗口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到了他俩,窗口里的大姐核实了身份,立刻就从左手边一大摞档案袋里找出了一个,确认之后递给了刘晓兵。 “就是这位了,因为信息不全,暂时先退了回来,但是有特别标注,从他的事迹上来看,申报烈士应该是可行的,只是需要他们家人或者地方上去共同申报。”大姐笑容和蔼,手指在档案袋上点了点,解释道。 “还有这说法呢?那我们也不是牛朝亮的家人啊。”陈四平下意识地道。 不等刘晓兵瞪他,大姐已经笑着解释道:“牛朝亮是吧,他是属于资料完整,你们两个不就是代表家人来找他的么?这点上申报信息里说明过了,所以可以算作是家人申报,但是李生元不行,没有他的家人信息的话,资料多少还有些不完整,咱们的意思是最好能让他的家人来一趟。” 许是见刘晓兵面有难色,大姐又好心地补了一句:“好多无名烈士的家属生活条件都不算太好,如果得到烈士家属身份,地方上还会给予特别帮助,对他的家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要因为顾忌这个那个的不愿意露面。” 刘晓兵明白这大姐怕是误会了他的表情了。 李生元的家人哪是不愿意露面啊,李生元的家人恐怕就压根都不知道他牺牲在了战场上。 而且…… “如果他家人都不在了呢?”刘晓兵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大姐一怔,“那……恐怕就得跟他的籍贯所在地的民政部门说一声,要求他们介入了,你们这次提交的几个名额里,除了牛朝亮和李生元,剩下的三位都属于这种情况。” 刘晓兵点点头,谢过大姐,拿好李生元的档案袋,和陈四平离开了民政局。 “也就是说,其实李生元的情况是可以申请烈士的,只不过因为这是异地申办,又没有籍贯所在地的参与,所以只能先退回申请,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出了门儿,陈四平挠挠头,不确定地问。 刘晓兵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咱们要是想完成老卢的托付,就只能想法子找到李生元的家人了。” 陈四平“嘶”了一声,咧了咧嘴角道;“其实咱们也可以想办法联系到李生元家所在地的民政部门,告诉他们找到了一位他们当地的烈士,这样他们的民政部门来上阳镇这边联络申请,不是就皆大欢喜了么?” 刘晓兵摇摇头,“林鸿雁说过,李生元当年的资料表上写的籍贯是白河村,这个村子我俩都没有查找到,要么是规模太小了没有被地图收录,要么是这村子几经变迁,早就不复存在了,无论是哪一种,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想要联系到他们村委恐怕很难。” 陈四平不禁皱眉,“那可真是不好办,眼下咱们可是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三四件事儿堆在一起,好像麻线团了,先办哪个后办哪个一点头绪都没有。” 刘晓兵板着指头算了算,“等牛朝亮出结果,帮李生元找家人,不就这俩么,还有啥?” “还得给许大爷做手术和把牛朝亮的烈士证给牛大爷送回家啊,你忘了啊你。”陈四平忍不住挑眉。 “嗨,瞧我这记性”刘晓兵一拍脑门,“那眼下就是留在这等牛朝亮出结果这事儿和给牛家送消息这事儿是一条线上的,剩下两条都只能各做各的。” “是呗,给许大爷做手术要去哈尔滨,给李生元找家人要去吉林,给牛家送信要回伊春,根本就是三个不同的方向嘛,根本没法一站式兼顾。”陈四平想想也觉得头疼。 刘晓兵叹口气,想了想给林鸿雁打了个电话,把这边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眼下还不知道牛朝亮的烈士证什么时候能发下来,我估计还得等上几天,不然咱们先安排给许大爷的手术,你看怎么样” 末了他建议。 林鸿雁倒是极为爽快,“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只要许大爷到了哈尔滨,咱们就能立刻给他安排体检,之后就可以敲定手术方案,这个你不用担心,只是许大姐他们给你打电话了么?” 刘晓兵一想也是,上回通电话,许大姐不太确定她父亲是不是肯去哈尔滨,并没有给确切的答复,要是一家人决定不来了,那他张罗这么起劲儿也没用啊。 于是他三言两语挂了电话,转手就给许大姐打了过去。 “小刘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们决定送我爸去哈尔滨了,无论咋样,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放弃,一定要让我爸不再受这块弹片的折磨了,就拜托你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就把哈尔滨那边医院的地址发给你,那边都安排好了,您尽管放心。” 挂了电话,陈四平都乐了,“这可真是心想事成啊,刚还惦记她们家的事儿,这就成了!” 刘晓兵心里也舒坦不少,感觉像是搬开了一座大山,喘气都顺畅,“有志者事竟成,就咱俩这揽事儿的速度,老天爷一瞅,嘿,这俩小伙儿真不赖啊,是办事儿的料,可不能打击喽,就得让他俩办啥啥成,以资鼓励。” 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 陈四平跟着乐了半晌,摸摸下巴道:“这样其实等于三件事都可以推进了,就看咱们先办哪件了呗?” “那可不是。”刘晓兵眨巴眨巴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民政局的牌子,“其实还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 “啥先后顺序?”陈四平愣住。 “许大爷的手术迫在眉睫,许家一定会抓紧时间赶去哈尔滨,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可是牛朝亮的烈士证还没下来,大概也还需要个几天,倒是找李生元的家人这事儿可以等一等,等这两件都解决了再去吉林也不迟。”刘晓兵一一数道。 “听上去这两件可有点分身乏术啊?”陈四平瞪圆了眼睛。 “是啊。”刘晓兵点点头,指了指陈四平,“所以咱们恐怕是得兵分两路了,一个留下来等证,一个先赶去哈尔滨,然后在哈尔滨汇合,再一起回伊春。” “啥?”陈四平张大了嘴巴。 正文 第75章 前往哈尔滨 不管陈四平愿意不愿意,刘晓兵却是在心里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脸不变色地给宾馆前台续了几天费,又给陈四平留了些钱,在陈四平哀怨的眼神洗礼中,把这小子留在上阳镇等消息。 自己则跟林鸿雁一起,开车回转哈尔滨。 林鸿雁来的时候是自己开车,跟着报社的车队一起过来的,如今她的工作告一段落,本来也要回哈尔滨一趟报告工作,所以干脆直接带刘晓兵一起走了。 俩人一开始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车子驶出上阳镇,上了高速,两侧被林海吞没,林鸿雁才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你把你那小跟班儿自己扔在这儿,就不怕出啥事儿啊?” 刘晓兵给林鸿雁打电话喊她来接自己的时候林鸿雁都还不知道陈四平被留下了,还是车停在俩人面前,瞧着陈四平一脸幽怨,根本就没朝车上迈步,这才不敢置信地确认了这个结果。 一方面她惊叹于刘晓兵的果决,另一方面也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可是个地处林海包裹之中的小村镇,陈四平又是个显然还很年轻的半大青年,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整? 这事儿林鸿雁怎么都想不通。 刘晓兵却比她乐观多了。 “这小子从小就皮实,调皮捣蛋,没少让他爸头疼。这趟出来,我一提带他,谁都是吓了一跳,怕这小子惹祸反而耽误事儿,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陈四平机灵,又有自己的鬼主意,有时候办事儿比那些老人还老练。” “就是还是见的世面少,缺乏锻炼,有时候办事啥的不够成熟,表面上慌慌张张的,屁股上跟扎了钉子似地,猴子似地,没个稳定时候儿,平时我俩都在一起,他不好发挥,有些小毛病自己也发现不了,所以我这回给他自己扔在这等消息,锻炼锻炼。” “左右就是等几天,然后去拿回证书,再赶到哈尔滨,一点也不复杂,他应付得过来。” 说完刘晓兵还为自己这一安排有些得意。 “不然我俩在这等证书,再去哈尔滨帮许家张罗手术,那中间耽误的时间就太多了,许大爷年纪已经太大了,多一天都耽搁不起了。” 这一句刘晓兵是叹息着说的。 他寻找牛朝亮的这一路上已经叹息了太多太多,有时候甚至是不由自主地就想叹一口气,来舒缓下胸中的一股郁结。 这一口气是为了许大姐的父亲——许士光。 许士光是从抗美援朝战场负伤归来回到地方的,枪林弹雨之中一身弹片成了他独特的军功章,也成了他一辈子伤痛的根源。 尽管做过多次手术,可至今脊柱附近的一块弹片也还是无法取出。 对于一位已然89岁的老人来说,取或者不取,这块弹片带来的疼痛都已经无法避免了。 取出弹片甚至更有可能给本就衰老了的身体带来不可预估的损耗,进而加快消耗他的生命。 刘晓兵相信许家之所以能最终确定去哈尔滨完成这场手术,一定是许士光本人同意的结果,甚至可能在儿女的哽咽劝说下,依然坚持的结果。 这得是怎样的视死如归,才让这位高龄老人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刘晓兵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沉甸甸的。 林鸿雁余光瞥到他情绪不高,想了想安慰道:“你也别想得太难了,咱们今天晚上就能赶到哈尔滨,然后明天许家人应该也能赶到,手术最快后天就可以安排上,许老爷子肯定来得及的。” 刘晓兵在副驾上绞着手,表情也并没有因为林鸿雁的劝说而得到安慰,“我也知道咱们安排的算是快的了,但是那老爷子的岁数不小了,这手术又是在脊椎旁边,这么多年都没人敢接这个手术,说不怕是骗人的。” “你一定是没想到人家这么信任你,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你,结果这份责任太沉重了,所以怕了吧?”林鸿雁瞥他一眼,调侃道。 刘晓兵能听出来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放松些,这话倒也说进了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松了松眉头,摇头苦笑道;“说不紧张是骗人的,毕竟是位老红军,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我,换成谁都会紧张吧。” 林鸿雁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放松点,我这些年采访了不少人,有时候也会采访到医疗方面的新闻,知道患者往往是很敏感的,身边人情绪上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们敏锐地察觉,所以你在这紧张就算了,回头见到许老,你可千万注意,别显得太不安了。” 刘晓兵笑道:“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这我还能搞砸了么。” “没事,今天估计太晚了,明天吧,明天上午咱们争取先见一见我跟你提过的张教授,让他给你说说具体的手术安排,可能你会放松不少。”林鸿雁笑着说。 提起张教授,刘晓兵倒是来了点兴趣,“这张教授是个啥样儿人啊?你跟我说说,毕竟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接触,多了解了解总没坏处。” 林鸿雁斜眼看了他好几眼,见他一脸好奇不似作伪,这才道;“不是说了么,他家跟我家是世交,我爷爷和他爷爷是一个战壕活下命来的战友,我爸爸和他爸爸是同个学校的校友,只不过他爸爸比我爸爸大那么几岁,我爸爸又结婚晚,所以他比我大了那么一大截。” “他人倒是挺好的,可能搞医学学术这方面的人都有点严肃,他就不怎么说话,但是实力不用说,省陆军总院的外科教授,好像在人体神经什么方面上还出过学术论文,得过什么奖呢。” “我当时跟他一提,他就跟我说了几条建议,可能他们这类人都对临床病例有种狂热的研究欲,反正给我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名词,我后来一想,嘿,说的这么专业,不如试试啊,真要是能治好不是皆大欢喜么,就跟他一提,他果然就给我整出了那份方案了。” 最后她朝刘晓兵一挑眉,有些得意地道:“是不是还不赖?” 刘晓兵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岂止不赖,要是那个方案里的内容真能实践出来,许士光可再也不用被这块小小的弹片折磨了。” 正文 第76章 一碗炸酱面 到哈尔滨的时候果然已经是傍晚了,华灯初上,整座城市被辉煌的灯火镶嵌,遍地星辰。 林鸿雁把车直接开去了她家小区,在地下车库停了车,带着刘晓兵坐电梯直上十二楼。 这小区算是不错,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时候刘晓兵匆匆一瞥,觉得怎么着也应该算是个中高档次的小区,绿化和基础设施都能看得出精心雕琢的痕迹,绝非普通小区可比。 林鸿雁瞧他眼里带了些许戏谑的打量,一个劲儿看自己,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你瞅啥,这是我父母给我出了首付,我自己每个月还贷买的房子,不算什么高档小区,现在哈尔滨的新小区都这样,什么都给弄得贼好,跟自己家花园儿一样,什么都不用业主操心。” “嘿,不愧是省会啊。”刘晓兵感慨。 “你也赶紧找个媳妇,上哈尔滨来买房不就得了嘛。”林鸿雁打趣道。 刘晓兵没来由地心头一跳,赶紧白她一眼,“说的简单,我工作啥的都在伊春,上哈尔滨来买房,吃饱了撑的啊我。” 说话的功夫他俩出了电梯,径直走到一户门前,林鸿雁掏出钥匙开门,嘴里笑道:“但是我瞧着你这模样,一时半会儿可不像是能安定下来的样儿,就光找烈士这一项,就够你忙活几年了。” “嗨,岂止几年,这事儿我根本就是当做终身事业来搞的,你就瞧着吧!”刘晓兵说着话迈进林鸿雁家的门,顿时啧啧赞道:“真想不到你堂堂一个大主编,装修这么简朴。” 林鸿雁家的装修,是这几年颇为流行的极简风,看上去四面白墙,啥也没有,真正实用的家具家电却是一点没省,每一样都看似寻常,可看久了却都别有一种不俗的韵味。 “重装饰轻装修你懂不懂,这房子硬装没花多少钱,软装是我自己一件件攒的,自己的房子,当然是自己住着舒服最要紧了。”林鸿雁放下东西,脱了外套,走到厨房边的岛台前,起锅烧水,准备给俩人下两碗面条。 “别说,你这房子是真不错,回头我回家也照着装装我家里去。”刘晓兵在屋里绕了一圈,无不羡慕地道。 林鸿雁丢给他一袋瓜子,让他去沙发上坐着吃,一边道:“说正经的,你还真打算把这事儿当个正事儿来办啊?” 刘晓兵被她问得一愣,“啥事儿?” “就是找烈士遗体、消息,帮烈士找家人啥的,这杆子事儿。” 林鸿雁的脸被锅子里的蒸汽半遮半掩,看不清表情,但是刘晓兵能感觉到得到,她整透过翻腾的水雾打量着自己。 他定了定心神,想了想,才道:“这事儿我之前就想过了,总要有人去做这些,才对得起千千万万烈士为咱们这个国家如今的繁荣稳定作出的贡献。再说这事儿我都做熟了,换别人我还有点不放心呢。” 他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反倒把林鸿雁逗乐了。 “行,看到你有这个决心,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算白帮你忙活一场,以后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尽管放心大胆地提,我尽全力支持你。” 她把煮好的面条挑进两只雪白的碗里,往上倒了提前做好的炸酱,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面条Q弹,炸酱金黄,肉粒饱满,上头还撒了一撮翠绿的葱花儿,香气随着蒸汽腾起,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冲。 刘晓兵早饿了,也不跟她客气,拿了筷子端起碗,拌了拌面条,挑起一筷子就往嘴里吞。 “嚯!这面条够劲道!炸酱也香!” 他连吃好几口,才腾出空来朝林鸿雁竖了个大拇指。 “那当然,这可是我妈传女不传男的好手艺。”林鸿雁得意地道。 刘晓兵正要笑话她不知道谦虚,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看,眉毛一挑,脸上就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怎么了?”林鸿雁瞧他那样,不禁好奇。 “许大姐他们明天一早八点的火车到哈尔滨,说是直接去医院,许老爷子精神状态还不错,许大姐说他对这次手术还挺期待的。”刘晓兵一边挑炸酱里的肉粒吃,一边给林鸿雁转述短信内容。 “早八点到火车站啊,那也差不多,到陆军总院最快也要八点半九点了,正好他们也上班了,咱们到时候碰一下就安排体检,一点也不耽误。”林鸿雁说着,也拿起微信往外发了一个条消息,发完见刘晓兵看她,便解释道:“得跟张教授说一声患者抵达的大概时间,好方便他安排。” 刘晓兵点点头,心里也为林鸿雁的细心点赞。 许士光毕竟是个高龄老人,手术的风险极大,能争取到的任何时间都不能放过,稍有差池就有可能抱憾终生。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叹道:“还真是幸好有你,不然光是靠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给老人家安排手术。” 林鸿雁一边跟张教授回消息,一边瞟他一眼笑道:“知道就行了,如今可是在哈尔滨了,记得请我吃大餐来好好报答我哈。” 当初刘晓兵给林鸿雁打电话的时候,曾经说过有空去了哈尔滨请她吃俄罗斯大餐的话,这当口又被林鸿雁提起来,刘晓兵忍不住老脸一红。 说起来这到了哈尔滨的第一餐按理说该是他请林鸿雁吃,结果抵达的时间晚了这才没给他这个机会,也是无可奈何。 他挠挠头讪笑道:“嗨,明天咱就去吃,明天把许老爷子安排住院,咱们就叫上张教授一起吃个饭。” 林鸿雁瞧他尴尬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她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故意一本正经地道:“那可不行,说好了是请我的,叫别人一起算怎么回事儿啊!” 刘晓兵脸上烧得通红,任他平时嘴皮子利索,可也没经历过这阵仗,这一下连嘴里的炸酱面都不香了,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儿来。 直到对面的林鸿雁绷不住了哈哈大笑,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逗他。 他啼笑皆非,忍不住一拍桌子。 “好家伙,你现在可是够皮的,你等着,这两天我非得请上你这顿俄罗斯大餐不可,咱就去中央大街吃最正宗的去!” 正文 第77章 情况有变 可惜短时间内想吃上这顿俄餐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 当天晚上刘晓兵在林鸿雁家客房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出门赶往省陆军总院。 张教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一见他俩,张教授立刻挥手示意,等到了近前,还跟刘晓兵握了握手。 他看起来年纪也就三十多岁,看上去保养得不错,虽然戴着口罩,却也双目有神,手心里一层薄薄的茧,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就知道你俩得早来,病人已经先被安排进去了,走了绿色通道,现在应该已经在病房安顿下来了。”张教授一面带着俩人往住院部走,一面解释道。 刘晓兵还以为他用了特权,忙道了一句:“那真是太麻烦您了。” 张教授却摇头笑道:“跟我可没多大关系,许老是抗美援朝的老英雄,走绿色通道是我们的基本规定,我顶多就是指了下路,告诉他们窗口在哪,仅此而已,要谢也别谢我。” 说罢爽朗地轻笑出声。 这倒是让刘、林二人意外了下。 林鸿雁便忍不住道:“那咱们这个手术大概什么时候开始?老人家年纪大了,我总担心拖久了反而不好。” 张教授倒是稳重,瞟她一眼,面不改色地道:“我的意见也是尽快安排的好,刚我简单瞧了下,老人家的状况还不错,就是的确被这弹片折磨了太久了,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循环减缓,大概率是在弹片周围形成了一些小的栓塞,引发了身体不适,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造成很多不良后果。” “你们送来的很及时。”他最后给了林鸿雁和刘晓兵一个赞许的眼神。 说话的功夫到了病房区,张教授引着他俩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病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哎呀!大兄弟,你们来啦!” 许大姐本来正在给许老爷子整理日用品,把一些洗漱用具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里,一抬头正好瞧见几个人进来,她一眼就认出了刘晓兵,赶紧站起身来打招呼,还指着刘晓兵问许老爷子认不认识。 许老爷子的面色倒是挺红润,眯缝着眼很快就把目光钉在刘晓兵身上,旋即露出一个笑容来,嘴里嗬嗬地说着什么。 许大姐忙笑着解释道:“我爸记得你呢,说是小刘儿。” 一面说一面用一次性水杯给三个人倒水。 “咱们可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我许大爷的状态看着可比上回强多了。”刘晓兵上前笑着跟许老爷子握握手,对许大姐说。 “嗨,我们本来都说算啦,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啊,何必临老临老还非得挨一刀受这个罪呢,连街坊们都来劝,可我爸硬是要来呢,谁劝也不行,既然拗不过,我们也只能是答应了,本来大家说都来,结果我爸嫌人多吵吵,就只让我陪着来了。” 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可许大姐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说起来我心里本来也七上八下的,可后来一想,大兄弟你给我们家找了这么靠谱的大夫,那我肯定也希望我爸少遭点罪,这下要是能给取出来,说不定我爸还能再多活几年呢对不。” 刘晓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家一路奔波,许老爷子也需要休息,刘晓兵和林鸿雁也只是略作停留就告辞而去,张教授做了一些基础的询问,又叮嘱许家稍后会有护士来带着他们去做体检,便也跟着出了病房。 “应该问题不大,我对我们医院的技术还是有信心。”走出一段路后,张教授开口说。 刘晓兵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觉得他并不像是在说安慰的话,心里顿时安稳不少,点头笑道:“没想到许大爷还挺厉害,这么大岁数了,面对手术,一点也不发憷。” “他们可都是枪林弹雨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老战士,咋会在乎这点小打小闹啊。”林鸿雁笑着揶揄道,转头还朝张教授一扬下巴,“对吧对吧!” 张教授便眼睛弯了弯,“听说林大主编最近下乡去采风了,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啊?” 林鸿雁干笑两声,摸摸鼻尖道:“嗨,这不是专门为了这位老红军回来的呢,再说这也是我的工作啊,我们部门打算做一个系列专题,专门报道这些在世老兵的生活状况呢,这许老爷子就是我的第一个采编对象。” “你嫂子还念叨你怎么最近都没来家里玩儿呢,抽空记得来我家吃个饭,你侄子都想你了,天天念叨你。”张教授声音里隐隐含着一抹笑意,说完朝他俩摇摇手,“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还有个会要开,得去研究下老爷子的情况,就不陪你俩了。” 林鸿雁巴不得他快走,立刻挥手告别,等张教授转身离开,她拽着刘晓兵撒腿就跑出了医院。 “你好像挺怕他的啊?”刘晓兵一边被她拽得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一边回头望了几次张教授的背影,等林鸿雁一站定,他立刻好奇地发问。 林鸿雁微微喘着气调整呼吸,白了他一眼,“你要是从小有个哥哥,什么都比你优秀,什么事儿都喜欢压你一头,还处处得你爸妈的欢心啥都要跟他比一比,你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刘晓兵一挑眉毛,表示理解。 “看来接下来没咱俩什么事儿了,只要等着手术出结果就好了。”林鸿雁一摊手,笑眯眯地看着刘晓兵,“要不然我带你去到处转转?你好像也很长时间没来过哈尔滨了。” 刘晓兵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他朝林鸿雁笑笑,看了一眼屏幕,眉心便不自觉地皱起来。 林鸿雁见他神色有异,下意识地问:“咋了?谁的电话?你那个小跟班儿?” 刘晓兵摇摇头,用嘴型说了三个字:许大姐, 然后他飞快地接通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了耳朵边上。 林鸿雁整纳闷许大姐打电话过来干啥,就瞧见刘晓兵的脸色骤然一变,旋即连着应了几声,又立刻挂了电话,拉起林鸿雁就往医院走。 “怎么了?”林鸿雁满脸诧异,心里不禁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是下一秒,这预感就成真了。 刘晓兵说; “许老爷子情况有变。” 正文 第78章 进手术室了 许老爷子进手术室的时间比预期的整整早了一天。 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起,门口等待的三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真是笨,真的。” 许大姐窝在门口的椅子上,一脸懊恼。 林鸿雁上前把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肩上,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根据许大姐的描述,三人离开的时候,许老爷子还好好的。 “他还挺高兴,喝了点水,把早上该吃的药吃了,就靠在床头上坐着,我给他扒了个橘子吃,见他没啥事,就去给他倒痰盂,想着他喜欢用热毛巾擦脸,就又打了开水……” 许大姐一脸焦虑,坐在那里碎碎叨叨地说着刚刚做过的事儿,好像从这些琐事里能找出一些心里安慰似地。 刘晓兵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年纪大了,又多年伤病,能不能走下手术台都未可知,能大老远地撑到哈尔滨来,已经是极限,一路舟车劳顿,甫一放松,肯定会引发一些不适。 刚刚他接完电话赶回病房的时候,许老爷子脸色煞白毫无血色,许大姐站在一旁都慌神了,连叫护士都忘了,还亏了本来护士要带老爷子去体检,这才及时赶到,立刻就叫来护工和大夫,把老爷子给送进了手术室。 不然等刘晓兵和林鸿雁到了才叫护士,那怕是就晚了。 张教授进手术室前神色严肃,只留下一句“请放心,我们会尽全力”。 但是刘晓兵看他的眼神,也是十足的郑重,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林鸿雁试图安抚住焦虑的许大姐,柔声道:“许大姐你别紧张,这里已经是咱们全省医疗水平最高的医疗团队在全力救治,而且他们已经讨论了很多次许爷爷的病情,相信对于任何突发状况都有应急方案,您先平静平静,咱们等等结果吧。” 也许是这话真的说到了点子上,许大姐还真就平静了不少,她拍拍林鸿雁的手背,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是我爸这辈子最后一次因为这些旧伤受罪吧。” 她这话轻飘飘,却又砸的刘晓兵心里沉甸甸的,他给林鸿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要去透口气,让林鸿雁再安慰安慰许大姐,便慢慢踱步走到一边的吸烟区。 吸烟区和手术室中间隔着一道门,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他走了之后,许大姐攥着林鸿雁的手,埋头啜泣。 父亲垂危,许大姐心里的压力想必也很大吧。 哭一哭,对于郁结在心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晓兵默默地想。 这会儿他却是想起陈四平来了,也不知道那小子在上阳镇怎么样了,说起来这还是陈四平第一次自己办事儿,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希望别出什么变数。 俗话说人不禁念叨,他这刚想了想陈四平,手机就响了,拿起一看,正是陈四平打来的。 “咋啦,出啥事了?”一接通电话,刘晓兵就赶紧关切地问。 陈四平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甚至还带了点激动;“晓兵哥!我明天就能去拿烈士证啦!” 刘晓兵闻言又惊又喜,“啥?这么快?那边民政部门给你打电话了?” 离开上阳镇的时候刘晓兵专门去了一趟民政部门,一方面是打听下最新进展,另一方面重新留了陈四平的电话,就是方便民政部门尽快联系到陈四平,免得电话转来转去的耽误时间。 陈四平重重地应了一声,喜道:“就刚才给我打的,让我明天一早去取,我可终于要解放了,哈哈哈,咱们能回去跟牛大爷他们交差了!” 刘晓兵也很是激动,但是他还能想到这里是手术室附近,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明天取了证书,就买票来哈尔滨吧,我一会儿把我这边的地址发给你,你到了之后直接来这地址找我。” “行,你那边咋样?许爷爷体检都合格么?”陈四平答应一声,又好奇地问刘晓兵这边的进展。 “嗨,别提了,许爷爷这会儿正手术呢。”一说这事儿刘晓兵就觉得心情一下坠落了,想了想,还是把这边的情况跟陈四平唠叨了几句,就当是解压了。 陈四平也吓了一跳,“不能有啥事儿吧,你可千万挺住啊,挺到我来啊,知道不。”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顶梁柱似地,刘晓兵忍不住笑骂了他一句,“你是个抗联战士啊?还救急救穷的呢,先把你那摊子事儿办好,明天可千万别整出岔子知道不??” “你说这些老兵,也是真有韧劲儿啊,明知道自己岁数大了做这么大的手术就是九死一生,为啥非得来呢,我咋就想不明白呢?”陈四平胡乱应了他一声,又纳闷地问。 刘晓兵皱紧了眉头,闻言也叹息一声,“这事儿我也琢磨不明白,要说是为了解除病痛,可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我不觉得这老爷子真把这点伤痛当回事儿,只是我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咋想的,我虽然给牵线治疗,但是是真没想到他能接受。” “你也别想这么多,看看手术啥样再定,实在不行你等老爷子清醒了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么。”陈四平给出主意。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刘晓兵点点头,又提醒了几句让陈四平多加小心的话,这才挂断了电话,扭头看向走廊那头的手术室。 许大姐已经平复了下来,林鸿雁正坐在她身边,和她小声说着什么,她脸上虽然还挂着担忧的神色,可和之前惶然无助的模样比起来,到底还是缓和了不少。 刘晓兵的一颗心就落地了。 家有病患,最怕的是家属情绪不稳定,许大姐能这么快恢复情绪,林鸿雁的开导功不可没。 可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许老爷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所以许大姐才差点崩溃。 刘晓兵心里不禁嘀咕了一句:到底是为啥呢,竟然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跑来做手术呢? 难道还真得亲口问问老爷子本人? 他心里纠结地想。 正文 第79章 一切顺利 手术进行了将近六个小时。 其中刘晓兵来回跑了两趟,给三人买了些水和吃的。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算现在心系许士光,也得保持体力。 老爷子手术完可还需要人精心照顾呢。 许大姐红肿着一双眼睛,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在二人的极力劝说中,才勉强吃了两口粥意思一下。 “许大姐,您再多吃点,这个三鲜馅的饺子不错,您再多吃两个。”林鸿雁劝道。 许大姐勉强笑笑,摆摆手,哑着嗓子拒绝:“我一点也不饿,啥也吃不下,这手术啥时候才能完啊,我爸能不能撑住啊?” 刘晓兵唏哩呼噜喝光了自己那份粥,一抹嘴,淡淡地道:“现在已经快六个小时了,手术没有中断,也没有什么人出来告诉咱们情况不妙,我想这多少代表了一个很好的信号,就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手术都还挺顺利。” 林鸿雁不禁斜眼瞟了刘晓兵一眼,心道这男人还挺会说话的,这话正正说在了点子上,别的不说,许大姐此时此刻肯定更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她悄悄拿眼瞥许大姐,果不其然,许大姐鼻子一酸,眼里又开始泛起泪花,但是脑袋却拼命点了点,嘴上不住地说:“大兄弟说的对,肯定是这样,我爸打仗都没怕过,绝不会被这点小手术难倒的。” 说完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狠狠一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塞,“我得多吃点,我可不能倒。” “这就对喽,许大姐,许大爷可还指望您带他回家呢。”林鸿雁忙给予一个肯定,又给许大姐夹了一筷子小菜,“这个菜也好吃,您尝尝,这个有营养呢。” 手术是在刘晓兵出去扔掉了餐盒之后才结束的,门框上的指示灯颜色一变,门应声而开,挂着吊瓶的手术车被护士推了出来。 三人赶紧围上去,刘晓兵接过手术车,稳稳地往病房推,同时小心地打量着车上许士光的脸色。 还行,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和白天那种衰朽的死气截然不同,反而透出一种淡淡的红润来。 他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成了! 手术成功了! 但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实际情况如何还是得医生说了算,他不禁下意识地把注意力投向了正跟在手术车后头往外走的张教授。 三人分工明确,刘晓兵接手手术车的同时,许大姐就在另一边帮忙推车,而林鸿雁早就先一步凑到张教授身边详细询问手术的情况。 这会儿刘晓兵就听张教授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放心放心,还算顺利,情况比想想的稍微麻烦了点,不过好在我们之前的手术计划做的比较全面,应急预案发挥了作用……稍后你记得跟家属说,这几天要给患者吃得清淡些,注意伤口的通风透气和消毒,患者有不适是正常的,进一步的恢复情况咱们边观察边调整……” 张教授全身被医护措施包裹得严严实实,手术服的下摆沾了些许星星点点的血渍,唯一露出来的双眼里淡淡地泛起血丝,透出一种身体和精神双重透支过后的疲惫。 但是说话的声音倒还稳定,仔细听还能听出些许的愉悦。 刘晓兵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三人到了病房安顿好许士光,护士又嘱咐了一通关于输液的相关事宜,病房里这才重新恢复安静。 许大姐这会儿不知道想着什么,眼里含着眼泪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父亲。 林鸿雁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便走过去抱了抱她,把张教授的话转达给她,末了道:“这证明手术是成功的,已经没事了,只好好好照顾,刀口拆线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许大姐这才如梦初醒似地伸手握住林鸿雁的手,一叠声地感谢道:“大姐真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爸这都能多活好几年,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许士光还在昏睡,她也不好大声说话,此刻压低了声音,整个身体几乎跪在地上,让人眼里像是起了雾似地发热。 刘晓兵忙笑着扶起她道:“嗨,这有啥的,应该的,再说许大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应该得到应得的帮助,您安心照顾许大爷,不用想太多。” 俩人劝说半天,许大姐这才作罢。 刘晓兵见时候不早了,就跟许大姐告辞,约定明天再来探望,这才带着林鸿雁离开了医院。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街上的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来,像是一盏一盏星光,把天边的晚霞点亮。 林鸿雁开着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缓缓移动,表情倒还愉悦。 “你觉不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她忽地开口道。 刘晓兵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愣了愣。 林鸿雁瞟他一眼,见他发愣,便重复道:“就是成功帮助了一个老兵啊,有没有成就感?” 刘晓兵揉了揉太阳穴,笑着答道:“说没有是假的,可是成就感越大责任就越大,你都不知道手术这六个多小时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可是面上还一点都不能漏出来,不然怕许大姐更焦虑,哎呦,可别提多磨人了。” 林鸿雁忍不住笑道:“我说你怎么逮住机会就往外跑啊,吸烟区都去了好几回,敢情是紧张的啊,许大姐还以为你去抽烟了呢。” 刘晓兵摆摆手,不堪回首地苦笑道:“可拉倒吧,幸亏没吸烟,不然照这个紧张程度,这一天吸下来我这嗓子非得哑了不可。” 林鸿雁哈哈笑了几声,想了想也长呼一口气道:“我也压力很大,不过还好,咱们都挺过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去找张哥问手术情况的时候我多紧张,手心里全是汗,但是我一瞅,许大姐一直看着许大爷都没想到得去问问情况,我要是不上就没人了,只能硬着头皮去问了。” “你俩是发小你还紧张?”刘晓兵抬起眉毛不可思议地问。 林鸿雁翻了个白眼,“我也怕他告诉我手术不理想啊好不好。” 刘晓兵不禁大笑出声。 是啊,幸好幸好,手术一切顺利。 咱们也能放心了。 正文 第80章 您是老英雄 第二天一早林鸿雁有会,驱车把刘晓兵送到了医院,自己就先去报社了。 刘晓兵自己站在医院大门口目送她的车子远去,想了想,又拐进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拎着溜溜达达地上了楼,直奔住院部。 许大姐正给许士光擦手擦脸,晨曦从病房玻璃窗里洒进来,暖暖地落在许士光的身上,给这对父女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明艳的金色。 “爸你饿不饿?我买了粥,一会儿你喝点啊?我刚才尝了下买的酱菜,可地道,你在家吃的没这个好吃,但是医生说你得饮食清淡,这个盐精重的东西你可不能多吃哈!” “你今天感觉咋样?伤口疼不?大夫说了,麻药劲儿过去了疼可是正常的,你可不能乱动哈,不然伤口出血了可不好弄。” “你说那小刘咋这能耐呢,人也好,女朋友也好,跑前跑后的,昨天我看你出来还昏迷着我都懵了,还是人家小姑娘反应快,赶紧抓着大夫问手术情况和咋护理啊啥的,回来又告诉我的,不然我都不知道。这要是大夫就那么下班了,我还上哪抓人去啊。” 她坐在床边,一边给老爷子仔细擦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着说着还忍不住笑了。 “爸,你说那小姑娘跟小刘到底是不是一对儿?我看着可怪像的。” 许士光脸上也露出好奇的神情来,咧了咧嘴角,像是在笑。 刘晓兵站在病房门口,就有点哭笑不得,想进又怕尴尬,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还是许大姐一抬头看见了他,赶忙站起来,一面迎出来,一面哈哈笑着道:“正跟我爸说起你呢,你就来了,嗨,来就来呗,买这干啥!净瞎花钱。” 刘晓兵把手里的果篮交给许大姐,找了把凳子坐下,笑道:“这不是寻思今天老爷子该醒了,来慰问慰问嘛,情况怎么样?” 他决定把听到的话翻篇,免得尴尬。 许大姐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昨天睡了一夜,今天早上醒的,我当时守了一宿,正趴在我爸床边睡着呢,结果我爸伸手拍了拍我,我这一激灵,赶紧醒了,哎呦你可别提我当时那个心情了,真是又酸又甜的,我就想啊,我爸可总算是醒了,这就好了一大半儿啊!” 还好这是单人病房,还不怕吵到别人,至于许士光……刘晓兵偷偷瞥了一眼老爷子的脸色,心里暗暗猜测这八成是对女儿宠溺的眼神吧。 等许大姐说完,许士光才呵呵笑了笑,伸手跟刘晓兵握了握,缓慢又有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好了,又,能为国家,战斗好几年了。” 刘晓兵忍俊不禁,“老爷子,咱们国家如今强盛了,没人敢随意欺负咱们了,您就安心养身体,等手术这刀口养好了,咱好好去逛逛这大好的山河。” 刘晓兵昨天看过老爷子的伤口,应该是有专门做了微创处理,老爷子的伤口并不算太大,张教授也说过,只要稍加注意,再跟进营养,恢复起来是很快的。 没有弹片压迫脊椎神经,相信老爷子只要恢复过来,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恢复行走的能力。 所以刘晓兵才这么说。 显然许大姐已经跟老爷子说过这个好消息了,老爷子闻言点头笑道:“我,没有放弃,绝对不能放弃,是对的。” 刘晓兵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哈哈笑道:“您老在我心里多少是个这个,老英雄,当之无愧,就算是我,要上这手术台也俩腿打颤,您是真厉害。” 许大姐笑着插话道:“早上张医生来查看过,也是这么跟我爸说的,给我爸乐的啊,这不,乐一早上了。” 刘晓兵注意到一旁床头柜上放着的餐盒,眉毛一挑问道:“这是还没吃早饭?饿了这么长时间老爷子能受得了么?” 如果他没记错,从昨天上午开始,老爷子可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唯一的营养来源只有输液的葡萄糖。 许大姐解释道:“张医生专门嘱咐过,手术后十八个小时内不能进食,只能喝水,可以再水里加点糖补充矿物质,十八个小时后才能吃些流食,口味还得清淡,这不么,我专门打了几样粥,还配了点清淡的小咸菜,怕我爸吃不顺口。” 刘晓兵点点头,“对劲儿,手术完净输液了,嘴里没味儿,再吃粥更没滋味了,配点咸菜啊咸鸭蛋啊啥的正好。” 俩人闲聊的功夫,门外笃笃笃三声敲门声,随即门开了一道缝,探进一个戴着护士帽的头来,轻声招呼道:“许士光是么?家属来护士站取药了。” “唉这就来!取药得签字,这儿的小护士都可负责了,可好了,弟弟你坐,我去取药,马上就回来。” 许大姐说着起身出去拿药了。 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老爷子把床头的橘子拿起一个递给刘晓兵,“吃,甜。” 刘晓兵笑眯了眼,赶紧接过来,慢悠悠地扒了皮,果然一股清甜的滋味弥漫开来,把病房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都冲开了,令人精神一振。 “这橘子可真不错啊,哪买的,我回头也买点回去。”他撕下来一瓣塞进嘴里,眼睛发亮地问。 许士光缓慢摇头,“闺女买的。” “那我回头问问她。”刘晓兵顿了顿,瞥了下许士光的脸色,见他如今面色红润,精神状态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不禁心里更痒痒了。 踌躇再三,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憋在心底好几天的问题。 “那啥,老爷子,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你看从我答应给您找医生也过去不少日子了,您为啥会答应来做这个手术我却一直都想不明白,您能跟我说说么?” 许士光眼神在他面上打量一番,疑惑道:“为啥不?” 为啥不答应? 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但是刘晓兵一下就抓住了许士光的重点。 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说话要是有啥冒昧您可别往心里去,您看哈,您今年都快九十了,按道理说,真有个小伤小痛的,一般这个岁数的老人可能也就都不治了,免得花钱还遭罪,最后就怕钱花了罪遭了可病没治好,我听说许大姐说是您坚持要来,那么您是为啥坚持要来的呢?” 许士光愣了愣,随即缓缓扭过头去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缓缓开了口。 正文 第81章 中央大街 刘晓兵离开医院的时候,都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外头的太阳特别好。 已经算得上是初秋了,哈尔滨的天气秋高气爽,天比夏天高远,湛蓝瓦亮,两边的行道树被风一吹,沙啦啦作响。 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也没打车,就这么溜溜达达地沿着马路往前走,就当散散心。 直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他身边,按了按喇叭。 刘晓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扭头就看见摇下的车窗后头露出林鸿雁的脸来。 “丢魂儿了你,怎么不打个车啊,我正想上医院去接你呢,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怎么了这是?难道是许大爷的情况有啥不好?” 在林鸿雁连珠炮似地发问中,刘晓兵上了车,整个人靠在座椅靠背上,伸了个懒腰。 “被一位无产阶级老思想家狠狠地震撼了那么一下,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了。” 他苦笑着说。 林鸿雁一脚油门,闻言诧异地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眼神。 “啥意思啊??哪个无产阶级老思想家?跟你说啥了?”她好奇地问。 刘晓兵想了想,重新端正坐好,道:“我问了许老爷子,为啥要来做这个手术?” 林鸿雁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刘晓兵咽了一口唾沫。 “他说,他当了小半辈子兵,打仗也打了小半辈子,这一身伤是抗美援朝落的,是他跟老美干仗的佐证,也是老美给他留的伤痛,他许士光怎么能怕了这颗小小的弹片,就是死,也要把它打倒了再死。” “我许士光不怕死,但是绝不能被这片小东西折磨死,所以非来不可。” 刘晓兵摊手,“这是他的原话。” 林鸿雁久久无言。 半晌,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肃然起敬地道:“这才是咱们的英雄。” “所以我说他老人家是个无产阶级思想家,这话我跟他讲,你猜他说啥?”刘晓兵无奈地苦笑。 林鸿雁瞟他一眼,“说啥?” “他说,换成任何一个他的老战友,都会这么干,不为别的,就为了个安宁日子,谈不上什么思想境界,只能说是朴素理想。” 刘晓兵脸上也满是感叹,“所以我就出来了,我觉得自惭形秽,当初竟然只想着帮完牛大爷一家我就功成身退,回去继续当我的小公务员去混日子,真是惭愧。” 林鸿雁笑道:“你现在觉悟也不晚,而且还十分来得及,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带你去个地方,免得你被许老爷子给一语点醒,明天撒丫子就去奔你的辉煌事业,把对我的承诺都给忘到脑袋瓜子后头去了。” 刘晓兵一脸懵逼,“啊?啥承诺?” 旋即不止怎地,他脑海里忽地响起了许大姐的那些话,不禁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道:“那啥,这时候也不早了,不然咱们先回去吃了饭再出来?” 林鸿雁虽然不知道他为啥突然紧张兮兮地,但是也知道他多半猜错了自己的话,当即笑道:“没错啊,我这不就是要带你去吃饭么?对了,你钱带够了没,华梅西餐厅可不便宜哦。” 刘晓兵:“???” 车子飞驰,很快,中央大街那些一百多年的欧式建筑就跃然映入眼帘,在钢筋水泥混凝土浇筑的一众现代化建筑里脱颖而出。 俩人停好车,步行上了中央大街的面包石大道,往华梅西餐厅走去。 “华梅西餐厅原名叫马尔斯西餐茶食店,如今营业了快一百年了,和上海雅克红房子西餐厅,北京马克西姆餐厅和天津起士林大饭店并称为中国四大西餐厅,历史悠久,俄餐做的很地道,德国菜做的也不错,是来哈尔滨旅游的游客吃俄餐的必选餐厅之一。” 一边走,林鸿雁一边给刘晓兵介绍马上要去的餐厅,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让刘晓兵心里直打鼓。 “那啥,不便宜吧应该?”他心里默默盘算着兜里的钱,心虚地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 林鸿雁抿嘴偷笑道:“还行,我也吃不多少,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 刘晓兵一咬牙,点头道:“稍微意思哪成,来都来了,咋的也得吃得满意啊。” 他说到做到,进了餐厅落了座,拿起菜单就一顿点,把林鸿雁反而惊到了,瞪他一眼,拿过菜单喊服务生取消了几个菜,“咱俩又不是闹饥荒的灾区来的,吃得完么,别浪费,现在可提倡节俭呢。” 说着扫了一眼菜单,又让服务生加了个红菜汤,这才把菜单交给服务生。 “火锅里脊、奶油鸡脯、烤奶汁鳜鱼、炸板虾、铁扒鸡、红菜汤,二位稍候,很快就为您上菜。” “这儿的红菜汤很地道,你得尝尝。”林鸿雁笑道。 刘晓兵不禁有些脸红,心道这下可完蛋了,这不是点菜点闹出了笑话么。 还好他这阵子东奔西跑,皮肤晒得黝黑,他俩坐的位置又偏里面,灯光故意调得昏暗,这才没有被林鸿雁看出脸上的端倪。 “你啊,还是以前那样,什么好吃的都一顿呼噜,恨不得全上桌才好。”林鸿雁端起服务生给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 这一笑,刘晓兵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清清嗓子坐直了腰,摸摸鼻子笑道:“嗨,这不是小时候挨过饿么,我爸总怕我吃撑了撑出毛病,不让我使劲吃饭,但是我饿啊,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现在严重怀疑他单纯是为了省粮食。” 林鸿雁不禁莞尔。 西餐厅的灯光十分具有俄式风情,俩人这么吃吃喝喝,倒也相谈甚欢。 正聊到儿时趣事,刘晓兵曾经是孩子王,率领一群小孩怎么打倒隔壁学校的校霸的光辉事迹呢,他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刘晓兵一看,乐了,“是陈四平,八成这小子那边也结束了。” 他给林鸿雁解释完,顺手接了电话:“喂,四平,你拿到证书了?” 电话那头陈四平的声音一听就很激动,“那还能出啥差错,我跟你说啊,简直就是水到渠成,我这会儿正在火车站呢,一会儿就上车,咱们哈尔滨见!” “臭小子,那你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干嘛?你咋不到了哈尔滨站再给我打呢?我跟林鸿雁正好去接你啊。” “我有个重大的发现!是老卢发现了专门跑到镇上来交给我的。” “什么发现?” “关于李生元的!我到了跟你说哈,要检票了!” “我日!关键时刻你不说了?喂喂喂?” 正文 第82章 烈士证书 从上阳镇到哈尔滨也不算太远,火车的话大概几个小时就到了。 虽然时间也还很宽裕,可陈四平的话还是让俩人猜了半天,最后实在抓不到头脑,又食不知味,干脆结账出了西餐厅,打算在这一百多年的老街上走走。 “你说,李生元无非是跟着牛朝亮他们几个从黑瞎子沟穿越森林赶往端阳村,在这个中间儿位置上就和日本兵打了一架,同归于尽了,还能留给老卢什么线索?” 这问题刘晓兵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身在著名旅游地标,周围游客如织,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林鸿雁早从刘晓兵那里听过这个故事,因此这会儿还能帮他继续分析。 “按理说应该不会留下啥特别的线索,可陈四平说得煞有其事,应该不是骗人的,说不定这么多天老卢那里真的有什么发现,你不是说他整天在山里放羊,还发现了那个什么老羊倌的窝棚位置,帮你们确定了牛朝亮他们的行踪么,备不住他这回又发现了别的什么了不得的线索呢,不然也不至于专门跑一趟上阳镇找陈四平,这可不是啥轻松的事儿啊。” 从端阳村的大山里赶到上阳镇,中间辗转多次,不但步行要很久,就是中间转车都得转个两回,以老卢的实际情况,怕是得走个一天,才能到达镇上。 因此这个线索不敢说百分之百真实有效,也必然是有八九分的把握,才会这么费功夫地送出来。 会是什么呢? 刘晓兵百思不得其解。 林鸿雁见状安慰道:“嗨,你想那么复杂干嘛,反正再过一会儿就能看见陈四平了,咱们直接问他不就得了么,何必在这费脑筋。” 刘晓兵忍不住叹气,“唉,谁让咱就是个操心的命。” 林鸿雁不禁大乐,想了想干脆一拍他的肩膀,“得,我看你这样也没法好好在这逛街了,走吧,咱俩直接去火车站等着,争取第一时间见到陈四平,让你问个清楚,咋样?” “啊?不逛啦?我可难得来一趟这百年老街,听说这地上一块面包石都价值一块银元呢,我不得多沾沾财气啊。”刘晓兵故作扼腕,捶胸顿足。 林鸿雁不禁扶额,“大哥你瞅瞅,咱俩再这么直走,你都要进松花江了,到时候我可不捞你哈,你自己游上来。” 刘晓兵一怔,这才抬头往前看。 果然烟波浩渺,碧波奔腾,江边人声鼎沸,正是横穿哈尔滨主城的母亲河——松花江。 他挠挠头,心里呜呼哀哉。 得,这下可彻底在老同学面前丢人了。 林鸿雁大乐,拉着他转身往回走,很快到了停车位,开车直奔哈尔滨站。 哈尔滨站历史极为悠久,最早始建于1899年10月,当时是中俄共同修筑的东清铁路的中心枢纽站,后来东清铁路成为了举世闻名的中东铁路,哈尔滨这座江边小城也随之崛起,飞速发展为东北亚极负盛名的“东方巴黎”。 可以说哈尔滨这座城市的近现代历史,和哈尔滨站所承载的中东铁路血脉相连息息相关,就连主城区的划分也用铁路作为参照物,极具地方特色。 哈尔滨站前些年重建过,整个建筑又复古又崭新,矗立在地平线上,别具一格。 俩人将车子开到附近的停车场,随后在附近的快餐店找了个位子坐下,要了两杯饮料慢慢等。 陈四平的速度倒也不慢,或者说是火车的速度挺快,他俩感觉也没等多久,陈四平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很快,刘晓兵就在站前广场上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陈四平。 这小子身上背着自己的背包,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兜子,看上去破破旧旧的,刘晓兵一打眼就把目光钉在了上头。 “你这臭小子,竟然还在电话里卖关子,快说,到底发现啥线索了,在这兜子里?”刘晓兵伸手给了陈四平一拳,笑着骂道。 陈四平把这帆布兜子往刘晓兵怀里一丢,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眼,“大哥,我嗓子都冒烟儿了,能不能先赏口水再说正事儿,这回我可是带了重要的线索,老卢专门交待,我就算是把自己弄丢了,也得把这玩意儿交到你手上,不然他要诅咒我下辈子变个老绵羊,天天挨他的鞭子呢。” 说着哈哈大笑。 刘晓兵呸了他一声,拉着他重新回了快餐店,给他叫了个餐,专门买了好几份饮料,往他面前一推,挑了挑眉。 “快喝,快说,不然你现在就能变成个老绵羊,我亲自抽你几鞭子。”刘晓兵假装瞪着眼睛吓唬他。 陈四平也不害怕,笑嘻嘻地喝了几口饮料,舒了口气,才指着刘晓兵怀里的帆布兜子说:“这里头是领回来的烈士证书和相关证明,民政部门的同志说啊,拿着这些手续去咱们当地的民政部门加盖公章啥的,反正我也不懂,就是意思是等于能把烈士落回地方吧啥的,反正你是民政口的,你懂,我就没仔细记。” 刘晓兵点点头,信手打开帆布兜子,见里头果然用档案袋装了一本鲜红的烈士证和几份文件,顿时老怀甚慰地叹道:“总算没白忙活。” “也算是咱们拼了命的结果吧,连民政部门的同志都说呢,咱俩这样的人可不多,要是多几个咱们这样的,肯扎下心来找一个结果的,祖国何愁不复兴,民族何愁不强盛,烈士何愁回不了家乡。”陈四平摇头晃脑地说。 刘晓兵瞪他一眼,“后头那几句是你自己说的吧?别东扯西扯的,快说李生元的事儿,老卢到底找到了他什么线索,值得他这么心急火燎的上镇上去找你?” “嗨,别提了,我那天正睡觉呢,突然电话……” “你说重点,啥线索!”刘晓兵摆手打断了他,眼神不善。 陈四平讪讪地摸摸鼻尖,想了想放弃了继续逗他的计划,叹一口气,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来,递给刘晓兵。 “呐,就是这个了。” 正文 第83章 一封残信 三个人的视线如果有温度的话,这张薄薄的牛皮纸信封此刻多半就被六道视线点燃了。 刘晓兵的心跳都控制不住地加速了两拍,深呼吸一口才让自己平复一点。 他把牛皮纸信封抓在手里,正反面瞧了瞧,皱眉去看陈四平,诧异地道:“这牛皮纸信封上头一个字都没有,是什么证据?” 陈四平伸手点了点信封,无语道:“我的哥,证据是信封里的东西。” 刘晓兵打了个哈哈,摸摸鼻尖,借打开信封掩饰尴尬,还不忘瞪陈四平一眼,“你小子咋不早说。” 话音未落,他目光落在手指捏出来的东西上,却是一愣。 牛皮纸信封薄薄一张,里头能装的大概也就只有一封信,说不定是老卢发现了什么线索,怕转述有误,就写下来让陈四平带给自己——刘晓兵在取出来之前作如是想。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头是一封信不假,却竟然是一张被斜着撕掉了半边的残片,而且从残片边缘的痕迹上看,这残片似乎还被烧过,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焦黑,沿着粗粝的纸张纤维晕染扩散开来。 纸张一泛黄,年头绝对长。 刘晓兵捏着这纸残页的手都在颤抖,他甚至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喘气劲儿大点就把这残页给吹成一把飞灰了。 “这到底是啥东西啊!”他瞪着陈四平,差点喊出来。 陈四平脸上的惊讶都还未曾褪去,被刘晓兵一喊才回过神,也是纳闷道:“我也不知道啊,老卢给我的时候专门嘱咐我一定小心,我就专门贴身放着了,还以为是东西贵重,没想到居然是东西脆啊。” 想到自己居然一路上就这么把这玩意揣在怀里,他隐隐还有些后怕,这要是自己稍微弯个腰啥的,这信封打开时候八成就是一堆碎纸片了。 林鸿雁在一旁也难掩惊讶,她打量了几眼刘晓兵里颤颤巍巍的纸片,不可思议地道:“老卢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给你这东西,你看,上头还有字呢。” 字? 刘晓兵定睛一看,果然,这张薄薄的残页上还真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许是年深日久的缘故,上头的字迹也早就斑驳了,加上他刚好坐在背光处,这些字迹几乎和纸张本身的脏污颜色混为一体,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 这会儿被林鸿雁提醒,刘晓兵忙小心地把残页举起来,迎着日光一照,顿时一喜,“还真有字,四平,老卢还说啥了,说没说这东西是哪来的?” 陈四平挠挠头,憋了半天才吭哧瘪肚地道:“好像他跟我说过,这是他从老羊倌的小屋里找到的,说是他前些日子打算去把那些木头啊啥的收拾收拾,争取保护起来,结果就在屋里发现个火盆,火盆里都是纸灰,他就是从纸灰里找到这一角残页的,因为仔细辨认之后发现署名是李生元,他觉得事关重大,对咱们帮李生元找家有帮助,所以就赶紧给我送来了。” 他也知道事关重大,生怕忘掉一星半点,这番描述还极力模仿了老卢的语气,力求还原细节。 刘晓兵不禁皱眉。 老羊倌的那个木头窝棚,在葛树根带着抗联战士奔赴新生的时候,就被他给拆了,一层一层摞在地上,整整齐齐地,几乎没了房子的模样。 如果在离开这支小队之前李生元烧了什么东西,这东西是怎么在数十年之后依旧存在,没有被风吹雨淋摧毁的呢?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这张残页上,努力辨别上头的字体。 “这可真的太难看清楚了,真难为老卢是怎么看出这么个玩意儿跟李生元有关的。”眯眼看了一会儿,他不禁皱眉苦笑,“也就纸角上‘李生元’三个字还算清晰那么一点儿。” 还是林鸿雁突然想到自己包里装着一个放大镜,赶紧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你试试这个,我上个月采访一个收藏家,他送我的,说是个什么小古董来着。” 刘晓兵一瞧,这放大镜的镜片也就脉动的瓶盖那么大,镜框和镜柄都是雕了花的黄铜打造的,上头镂刻着花鸟枝蔓,精巧繁复。 “好东西啊。”刘晓兵翻来覆去地摆弄两下,啧啧赞叹。 他把这放大镜往残页上一摆,调整了几下角度,眼中顿时一亮。 林鸿雁忙问道:“看得清了?上头写了啥?” “只能看清零碎的几个字,都不成完整的句子,什么房后的柿子树,还有啥白河……”刘晓兵眯缝着眼,勉力辨识。 “白河,会不会是在说白河村?我之前找到的资料就说李生元是白河村人来着。”林鸿雁一喜,连忙说道。 “这个信不会是李生元给家里人写的吧?然后因为他没有及时回到队伍,为了避免留下任何线索被日军追踪到,所以他们只能把这些全都烧了?”陈四平发散思维,说完还觉得自己分析的挺有道理,“一定是这样,不然怎么解释李生元的家书没在他自己身上,反而会在老羊倌的窝棚里呢?” “如果真是他的家书,那这什么房后的柿子树,就很像是在跟家人怀念从前了,可能是在说惦记着房后柿子树上的柿子啥的。”林鸿雁身为一个媒体撰稿人的文学素养顿时提升了上来,开始感慨,“真是铁汉柔情。” 刘晓兵哭笑不得,调侃道:“就凭这么几个词,你们就能想到这么多?你俩可真是天才,不去干刑侦可惜了。” 他翻来覆去把这纸残页看了几遍,才放下放大镜,用食指无序地轻轻敲击桌面,皱眉道:“虽然不知道这封信具体在写什么,可是白河和房后柿子树还是可以拿来定位,白河大概率就是林鸿雁你之前说的白河村了,房后的柿子树,八成能沿着这条线索找到他家的老房子。” “房后种柿子树的人家未必就他们一户,怎么判断到底哪家是他家啊?”陈四平挠头。 刘晓兵指着残页上一处道:“你还真别说,这上头还真有这么一个词儿,好像说的是隔壁有个老庙,我猜应该是这几个字,只是看不大清,咱们大可以把这条也作为一个线索。” 林鸿雁拍板:“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亲自去白河跑一趟才能算,你俩啥时候动身,加我一个!” 刘晓兵看看陈四平。 陈四平眉毛都竖起来了。 “干啥!别又想兵分两路啊!” 正文 第84章 海底捞针 陈四平这几天可是没少吃苦,别的不说,他一个大小伙子,孤零零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上窝了好几天,吃饭都觉得倍感凄凉。 因此说啥也不可能接受再让自己一个人回老家送烈士证的光荣任务了。 那圆满完成任务虽然伟大,可一路上连个分享喜悦的人都没有,也属实难捱不是。 刘晓兵见他脑袋摇晃得拨浪鼓一样,只觉得好笑。 他倒真没想过让陈四平一个人回老家。 毕竟这事儿是他自己一手承揽下来的,要是最后只让陈四平一个人回家交差,也太不地道了点儿。 “眼下许大爷这边问题也不大了,只等着养好了身体就可以出院,那我明天就和陈四平先回伊春,送了烈士证就立刻赶回来,咱们再一起去吉林找这个白河村。” 不理一脸哀怨的陈四平,刘晓兵对林鸿雁说了自己的安排。 林鸿雁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刘晓兵,“这残页脆弱,你还是用这个装起来比较保险。你们回去的这些日子,我也会专门查找下这个白河的线索,说不定能问到一些确切的地址。” 长白山山脉覆盖极为广大,依附于长白山建立的村子在其中星罗棋布,不知道有多少,想要从中找出这个小小的白河村实在不亚于海底捞针。 可以想见的,这是一个极为浩瀚的工程。 刘晓兵把手上的残页小心翼翼地放进文件夹里,随手就塞给了林鸿雁,“放在你那比较保险,我俩这一路颠簸辗转的,万一弄碎了可是少了个重要的物证。” 想了想又道:“其实还有个任务交给你,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找个专业的人把这片残页给修复下,我记得好像可以这么干,要是能修复,咱们不就有更多线索了么。” 林鸿雁本来被塞了这么重要的物证还有点错愕,听他说完才缓和了表情,笑着把文件夹放回包里,“你还真别说,我认识一个博物馆的主任,他手下的团队就是专门做这些修复的,不过能不能修复如初就不好说了,毕竟这玩意儿损毁得太严重了,只能尽可能试试。” “试试也比就这么几个字乱猜强啊,就这么说定了,我俩很快就回来,不让你久等。” 刘晓兵最后拍板。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心里存了事儿根本就坐不住,因此当晚他就买了次日一早的车票,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拎着睡眼惺忪的陈四平上了通往伊春的火车。 陈四平直到坐在了卧铺上都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车窗外发灰的天光,半晌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刘晓兵把行李举到货架上,长长呼口气。 火车长长地鸣笛,旋即车身一阵,缓缓驶出了火车站。 站台上高高的金属支柱飞快地朝着视线后头褪去,很快就看见城市高低起伏的水泥天际线,在刚刚发亮的天空里沉默又安静地矗立。 火车上慢慢热闹起来,不断有人起床:有女人披散着头发,用梳子随意梳理几下,就熟练地撑开手上的皮套在脑袋上扎了一个髻,好方便洗脸;有男人揉着眼,手里端着碗面,穿过卧铺车厢长长的走廊,去尽头的热水点取热水泡面;也有小孩子嘻嘻哈哈地欢笑着,你追我赶地穿过腿边,飞快消失在了尽头的车门里…… “尊敬的旅客您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终点站,黑龙江省伊春市……餐车已经开放,我们准备了种类丰富的早餐……祝您旅途愉快。” “……老公咱们带的肠和榨菜哪去了,我咋没翻着呢?” “……大哥你们到哪啊?绥化?那不就下一站了么?一个半小时的事儿啊!” “……妈妈我想吃面包!” ……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车厢里穿插响起,好像终于让陈四平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把目光定格在刘晓兵脸上,忍不住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我的哥,你是真能啊,这一大早上,给我都干懵了。” 刘晓兵摆摆手,“就这个点儿的车有票,将就将就吧,没看我都买的卧铺嘛,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反正咱们得七个小时后才能到站,你睡一天都没人拦你。” 陈四平翻了个白眼,靠在自己的枕头上痛苦地搓了搓脸,“唉,我醒了就根本睡不着了,咱俩得在火车上坐一天啊,怎么熬啊!早知道我死也不跟你上车。” “那你咋回家?”刘晓兵一边撕开一盒泡面,一边不禁对陈四平的这话好奇起来。 陈四平可能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瓜,张了张嘴,半晌才讪讪地道:“看在这下铺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说完活似个大虫子,扭动几下,让自己在下铺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翻身,把被子卷得裹在身上,就要睡觉。 “你不吃点饭再睡啊?”刘晓兵诧异。 陈四平摆摆手,“咱俩这一路啊,什么罪没受啊,就说跟老卢在山里那些天,野菜都吃得反酸水了,前几天我自己住在上阳镇,晚上都没睡好觉,昨晚研究了半宿烈士,今天一大早就被你拽起来出门上火车站,我现在就是缺觉,等我睡饱了再吃。” 他这番话还没落地,从隔壁铺上猛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开口道:“小伙子,你们研究烈士干啥?” 给陈四平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铺上蹦起来直退到床头。 刘晓兵定睛看去,见这脑袋的主人一头短发,脸上满是褶子,胡茬灰白,看上去大约有个六七十岁,一双眼睛打量着二人,倒也算精神矍铄。 竟是个干瘦小老头儿。 “好家伙,大爷,您这一下可给我吓得不轻啊。”陈四平瞌睡虫都吓醒了,一个劲儿地在胸口狠狠抹了几下,满面狰狞。 这小老头儿嘿嘿笑两声,一抬屁股扭身坐了过来,朝外看看周围人各忙各的都没注意到这里,这才道:“我是听你们提到烈士,这才好奇的,你们这小小年纪,都是聊游戏啊聊小姑娘的,哪会聊烈士啊。” 陈四平心道我聊烈士怎么了,我不但聊烈士,我这枕头下的包里还塞着一本烈士证呢。 他心里想着不能让这老头儿小瞧了去,伸手就要去掏包给老头儿瞧瞧,没想到刘晓兵这会儿忽地出声道:“大爷您也可也不想聊烈士的年纪啊,怎么会对这个好奇?” 陈四平心里一突。 是啊,哪有人会这么搭讪的? 这老头儿到底要干啥? 正文 第85章 白河村人 老头闻言嘿嘿一笑:“大半夜的睡不着,听你们聊天掺和一嘴罢了。” 说话间,他人已经从铺上爬了下来。 然后伸手在自己的铺位上摸啊摸的。 陈四平和刘晓兵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都很疑惑。 “这老头找什么呢?” “不知道,看看再说。” 两人交头接耳之间,老头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铺位上拽下来两提啤酒,还有一些花生米红肠。 “我看你们两个也睡不着,咱们出去边喝边说。” 老头抓着花生米对二人盛情邀约。 刘晓兵陈四平对视一眼,谁也没动。 老头见状,“嘿”的一声笑了:“小伙子,戒备心别那么强嘛,现在都什么年月了,天下太平,倭寇早都被赶到海岸线以外再不敢侵犯,我就算想和你们聊上两句烈士的事,能有什么坏心思?” 老头子说完这些,又凑过来一脸神秘地补充道:“我家祖上,那也是有烈士的,所以我才对你们的话题这么感兴趣,明白了吧?” 刘晓兵略一琢磨,觉得也是。 如今四海安定,这老头即便是打听和烈士有关的事,也做不了什么。 即便贩卖信息,这种信息也无关痛痒。 倒是这老头说自家祖上有烈士,勾起了他的兴致,说不准还能从中打听到有关李元生的线索呢。 于是刘晓兵递给陈四平一个眼神,起身同老头往过道餐桌走去。 卧铺车厢的餐桌旁只有两个座位,陈四平便将行李箱抬了出来。 一来可以充当一个座位,二来还能顺便看着东西。 坐下之后,刘晓兵又在路过的铁路售货车那买了些鱼片一类的下酒菜。 随着“啪”“啪”“啪”几声啤酒开罐的声音,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 刘小兵率先举起拉罐喝了一口,然后才与老头开玩笑道。 “老先生带着这么多啤酒上车,怕是早就做好了要在车上拉一两个酒友的准备,该不会是恰好相中我们两个了吧。” 老头闻言笑了笑。 他先是灌了一口啤酒,眯着眼睛舒服地“哈”了一声,然后才点点头道:“你小子果然聪明,不过我相中你们两个,也确实是因为你们两个在聊烈士,正所谓酒逢知己,这有了话题,酒才能喝得痛快不是?” 这话不假,刘晓兵听完认同的点了点头。 “老先生您说您祖上有烈士,难不成您是光荣之家的家属?” 老人闻言,握着酒瓶微微眯起眼睛。 刹那间,浑浊苍老的眼球内,时光回朔,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战争年代。 “我家……倒算不上什么光荣之家,只是我家的故事呀,讲起来也算轰轰烈烈。” 刘晓兵顿时更为好奇。 老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压根没注意到刘晓兵好奇的神色。 他一边啜饮着啤酒一边讲述起来。 “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候,还是封建社会,那时候农村阶级成分的划分。即根据当时中国的土改现状和需要,将农村阶级划分成了“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工人几种,据我叔叔所说,我爷爷当时在镇上也算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了。” 老头说到这的时候,神采奕奕,就连握着易拉罐的手都跟着收紧了几分,仿佛自己就置身在那个家族繁盛的时代,自己也与有荣焉。 刘晓兵见状却皱起眉头。 不是说烈士吗?这和烈士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这种封建制度根本就是在压榨劳动人民的血汗,早就应该摒弃掉了,这老头说起来还沾沾自喜的,难免让人生厌。 老头注意到了刘晓兵的神色变化。 他笑眯眯地又喝了一口酒才道:“嘿嘿,小伙子满腔正义呀,一听到地主就想到电影里面演的那种无恶不作的地主乡绅了是不是?” 额…… 内心的想法被戳破,刘晓兵尴尬地笑了笑。 老头意味深长地笑着:“小伙子,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我家祖上,虽说算不上什么大善人,但也绝对不是坏人,按照我叔叔的说法,我爷爷那是有良心的,在我们家干活的长工,全都能吃得起饭,不过那时候嘛,即便是有钱的地主家,顿顿能吃上白米饭也是好日子了,绝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整日大鱼大肉的,还是新社会好啊。” 刘晓兵捻着花生米丢进嘴巴里嚼,倒是没说什么。 陈四平那火爆脾气忍不住了。 “喂!老头,你说了这么多,这和烈士都没什么关系呀,你别是诓我们下来陪你喝酒,听你说你家里那些光荣历史的吧?” 老头被陈四平呛了一顿,顿时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 “啊呸!年轻人没耐心,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呐。” “行行行,你说你说!” 老头子这才哼哼两声道:“我爷爷那时候是富庶一方的地主,家里有大院子,门口还架着炮台的那种,当时日本鬼子打进来,想进村,还要进门来和我爷爷打招呼嘞。” 刘晓兵听到这,嚼着花生米的动作停了。 “然后呢?你们家放行了吗?” 老头叹息一声摇摇头。 “没有,据说当时鬼子想从我家门前借道去下面一个叫白河村的地方,但我爷爷心里明白,这帮鬼子只是畏惧家门口的大炮才假装客气地来打招呼,真要放他们进去,镇子上和村子里还指不定要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说不准等洗劫完村镇,还要叫来援军再把我们家也洗劫了,所以我爷爷死活不肯。” 刘晓兵听到这,转头去看陈四平,二人目光都有些激动,白河村?那会不会就是李元生户籍所在的那个村子? 二人这下总算能安心将故事听下去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催促老头。 “那后面呢?鬼子走了?” 老头冷笑一声,满脸的不屑与讽刺。 “那帮狗日的能走?他们只是佯装走了,我爷爷也觉得事情不对,于是召集了全村的壮丁堵在路口,大炮也填上了火药,做好了和这帮狗日的拼命的准备。” 刘晓兵听得是热血沸腾。 可老头接下来的话,却仿佛兜头泼了他一盆凉水。 正文 第86章 回马枪 老头说到这,面露哀痛,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才道。 “当时我爷爷就做好了要和日本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也不能让全村都跟着陪葬,于是便让我爸爸,我叔叔,还有我小姑带着村里不满十八岁的孩子们从镇子后方往后山上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刘晓兵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陈四平却是个嘴快的。 “合着你们家的后辈全都跑了。” 老头闻言猛一瞪眼睛。 “胡说!我大伯和我二伯都留下了!他们两个当年一个二十一个十九,我爸是老三,才十七岁!我叔叔和我小姑年纪更小!” 陈四平这才惭愧地低下头,有点理亏的对老头喃喃:“你继续说。” 老头白他一眼才继续道:“要说当时镇上集结起来的人,抵挡小日本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可偏偏镇上出了奸细!他娘的带着那帮小日本抄小路从我家后门绕了进去,直接夺下了炮台就开始大开杀戒。” 老头虽然自己没经历这些,但说起来的时候,也是眼眶通红,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我叔叔他们当时刚跑到后山,听到开炮的动静站到山头往下看,就看到镇上的居民被小日本用火炮轰,当时眼睛就红了,说什么也要杀回去,还是其他人拦住了他才没回去。” 老头说起伤心事,又狠狠灌了两口啤酒。 眨眼之间,一罐啤酒就被他喝光了。 老头泄愤一样将易拉罐捏扁,随手丢到一边。 气氛刹那间变得无比凝重。 陈四平有些犹豫地看了刘晓兵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这些故事都是你叔叔告诉你的,那你爸呢?” 老头轻叹一声。 “故事到这还没完呢,当时我爸我叔他们带领村里的年轻人翻越了几座山头之后,就让他们在山坳里藏起来,他和我叔带着几个年轻人,又趁着天黑摸了回去。” “回去?”刘晓兵和陈四平听闻此言震惊不已。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为何又要回去?” 老头一拍大腿:“那是我爷爷让他们逃,又不是他们自己要逃,眼看着镇上的人死得那么惨烈,我爸我叔又正是那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能忍得了?当晚就带了几个小伙子摸了回去,据我叔说,当时他都想好了,回去之后无论生死,只为取小鬼子的项上人头,总之杀一个不赔,杀两个就是赚!” 这老头讲话跟说书似的,直接将刘晓兵和陈四平二人的情绪调动到了顶点。 当下,他们二人不免产生一种他们就是那些要趁夜摸回镇上取小鬼子性命的热血青年,激动的紧紧攥起拳头,就等着听这老头讲后面这几个年轻人是如何回去大杀四方的。 老头自己也是越说越激动。 “那帮小日本还真是有胆子,杀了镇上那么多人,居然只是将我爷爷家院子里的尸体简单清理了一下,就住下了,还将我爷爷地窖里的高粱酒鸡鸭鱼的拿出来享受,等我爸和我叔摸回去的时候,那帮日本人早已喝得酩酊大醉。” “然后我爸我叔他们,摸砍柴刀的摸砍柴刀,拿菜刀的拿菜刀,回头就砍了好几个小日本的狗头。” 刘晓兵和陈四平听到这,内心也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当即猛一拍大腿大喝一声:“好!” 相较于他们两个激动的神情,老头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凝重。 “唉,可惜的是,当时回去的年轻人只有三五个,驻扎在那的日本兵却足足有二三十个,他们又不是什么经过专业训练的,这么一整,能没动静吗?歇在院子里的其他日本兵听到动静之后一拥而出,我爸和我叔他们当时就被抓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早就被老头所讲的故事给带入进去了。 听到这帮年轻人被抓,他们也跟着提起一颗心。 陈四平紧张地问道:“那他们被日本兵杀了吗?” 刘晓兵忍不住递给陈四平一个白眼。 “我说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是被日本兵杀了,那老爷子是怎么来的。” 陈四平这才回过味来,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对着刘晓兵嘿嘿一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头轻叹一声,看着刘晓兵道:“你分析得没错,我爸和我叔叔确实是没事,但也只有他们两个没事而已,其他的年轻人全都被杀了。” 那他们两个为何留下来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的心里难免起了疑窦。 即便他们不开口问,老头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还能看不出他们那点小心思。 又喝了两口啤酒才道:“你们是不是疑惑为什么其他的年轻人都被杀了,偏我叔叔和我爸爸能活下来?” 刘晓兵陈四平闻言齐齐点头。 老头轻叹一声道:“还不是钱的功劳,我爷爷家可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哪个大地主家里没两个钱,当年小日本侵略,可不光要咱们的人命,他们掳走了咱们多少宝贝,当时他们也惦记我爷爷家里的宝贝,于是就留了我爸和我叔叔一条命,对他们两个严刑拷打,逼他们说出我爷爷把钱和宝贝藏在哪里。” 老头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 “可我爸和我叔叔既然敢从山头再摸回来,那也不是什么软骨头,他们杀了我们镇子上那么多人,还杀了我爷爷,于我爸我叔来说,那就是杀父仇人,想让我爸和我叔把家里的钱交给他们,做梦!” “我爸和我叔叔,挨着小日本的折磨,死都不肯吐口说东西在哪,就这么生生扛了两天,抗日联军便打进来了,一进来就枪杀了看守的小日本,救出了被囚禁的我爸和我叔,” 刘晓兵和陈四平听到这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胸口还是难免堵得慌。 当年抗战,不仅军人在流血牺牲,老百姓又何尝不是。 气氛低沉得让人浑身不舒坦。 刘晓兵也抓起拉罐狠狠灌了下去。 一会功夫,一罐啤酒就空了。 放下酒瓶,刘晓兵再三斟酌才问道:“那你爸和你叔叔说没说这帮日本兵要从你们镇上过,是要去干什么?” 正文 第87章 贾老爷子 当年小日本侵略,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四处烧杀抢掠。 但他们也不是无头苍蝇,随便钻进个村子就杀人。 他们也是有行动策划和动作方针的。 搞破坏对他们来说,只是顺手的事,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资源,是土地。 所以他们当时从镇上路过,应该也是有目的的。 然而这故事是口口相传下来的,其中很多内容难免缺失,再者,他父亲和他叔叔都只是受害人。 他们极有可能到最后都不知道这帮日本兵从他们镇上路过究竟要做什么。 刘晓兵也只是试探性的一问,并没指望老头能知道。 没想到,老头还真知道。 “当时我爸和我叔被救之后,已经被小日本折磨得不成人样,于是抗联的士兵便留下了两个主动照顾他们,据我叔叔说,他和我爸通过和士兵聊天才得知,原来这帮小日本是要去我们镇子下面的白河村找一家人家。” “只是为了找一家人家?这家人不简单呐。”陈四平忍不住插嘴道。 老头这次终于没再给他白眼,反而认可地点了点头。 “那家人只是村里的普通人家,但是那家出了个不普通的人,据说那人当时在联军里身兼要职,负责各个部队的后勤配送,打仗嘛,不就讲究个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后勤工作保障好了,前面的军队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冲锋陷阵。” 刘晓兵闻言也是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这说的倒是真的。 老头接着又说道:“日本兵当时想和抗联打,想抢占先机,就想先搞清楚抗日联军的粮草运输路线,于是就想抓了这位后勤部署人员的家人威胁他,让他出卖粮食运输情报。” “这帮卑鄙的小日本!” 陈四平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叫骂。 刘晓兵却搓着花生米的皮子没说话。 他不是对这些日本兵丧尽天良的行径无动于衷,而是在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 李元生现在所得的两条线索里,其中一条就是他是白河村人,另外一条就是他曾经担任过粮草运输调配这样的要职。 而这两条,都在老头讲述的故事中隐约吻合。 难不成……这帮日本兵当时要从镇上借道,就是为了去白河村抓李元生的家人吗? 老头一边喝酒一边还在继续说着。 “那帮杂碎,真是卑鄙透了,好在抗日联军得到消息来得及时,将他们的恶毒计划掐灭在萌芽当中。” “可是我爸和我叔叔,被这帮小日本折磨得已经……我爸爸的右腿残废了,我叔叔也丧失了生育能力,好在我们家那时候还有些家底,我爸爸和我叔叔还能讨到老婆,后来就有了我,再后来就是闹文革破四旧,我们家也被斗了,我爸身体一直不好,也死了,我叔叔带着我一路辗转到伊春,在这落脚,将我抚养长大。” 陈四平闻言安慰他。 “你这一生也是够坎坷的。不过你们家当初被斗,也是时代需要,再说那时候的资源分配确实不合理,你看你叔叔也说了,那时候即便是地主家,能吃上白米饭都是好的,现在可不一样了,大家都能吃上白米饭,家家丰衣足食,你这么想也就能看得开了。” 老头讲这些的时候从头到尾也没表现出任何对斗地主时期的不满,陈四平这突如其来的安慰属实有点没头没脑的。 老头也是哭笑不得。 “小伙子,你从哪看出来我惋惜了,别说我家当地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便就说当时,小日本入侵,我爷爷那种富贵人家最不能幸免,能留一条命都不错了,如今能过上这样的太平日子,再给我个地主我都不换。” 这话说得属实通透。 刘晓兵心悦诚服。 于是对老者举起拉罐:“老人家睿智,如此格局,我等小辈自愧不如。” 说完,他一仰头将手里的拉罐喝了个干净。 老头也跟着陪了一罐。 丢掉拉罐,刘晓兵才问:“老先生,听您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您祖上究竟是哪个镇上的,您姓什么叫什么。” 老头也不吝啬,毫不犹豫地回答刘晓兵。 “我家祖上是吉林和龙崇善社的,我姓贾叫贾淳。” 刘晓兵紧接着又问道:“那贾老爷子,你知道那个白河村在哪吗?” 贾淳老爷子闻言表情有些为难。 他没有立刻回答刘晓兵的问题,而是反问刘晓兵。 “小伙子,你好像对白河村挺感兴趣的,难道你们刚说的烈士和白河村有关?” 都已经聊了这么久了,彼此也算敞开心怀。 刘晓兵便不再隐瞒,直言自己要为一位叫李元生的烈士找到他的家乡,而这个李元生,极有可能就是贾老爷子故事中的那位负责粮草调配的要员。 老爷子闻言流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起来,咱们倒是有缘呐。” 陈四平是个急脾气,闻言立马抢在刘晓兵前面对贾老爷子说道:“可不是嘛,要不说这缘分二字就是奇妙,我们正对这白河村的事一筹莫展呢,就遇见您了。您快和我们说说,那白河村现在还叫白鹤村吗?有没有换了名字?我们要去的话,得怎么走?” 陈四平的问题问得跟连珠炮似的。 老爷子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实在是我叔叔带着我离开那边的时候我还小不记事呢,所以别说是白河村,就是当初我家所在的镇上,我也没什么印象。” “再说了,当时时局动乱,好多地名在新中国成立之后都改变了,尤其是这些村名,更不知道都改成什么了,所以这个我是帮不上你们了。” 贾淳老爷子说完,神色还挺愧疚的。 陈四平闻言不免有些失望,吃着花生米小声嘀咕:“说得那么慷慨激昂的,我还以为这是都知道呢,合着都是听说的,闹了半天,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他说的虽然小声,但老爷子的耳朵又不聋,当即便听了个真真切切。 脸色不免有点难看。 正文 第88章 烈士回家 刘晓兵见状,抬手朝着陈四平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咱们能听到这样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就已经是幸运了,谁说老爷子非得给咱们白河村的消息的?” 陈四平捂着脑袋不吭声了。 刘晓兵转头又对贾淳老爷子道歉。 “老先生千万别将这家伙说的话放在心上,他也是为了寻找烈士故乡有些心急了而已,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老头立马摆了摆手:“算了,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还会和你们这些后生计较,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浮躁了,能像你们两个一样为烈士寻找家乡的年轻人实在不多,我打心眼里欣赏你们两个,这事我就是帮不上什么忙,我但凡能帮上你们两个一些,早都帮了。” 刘晓兵闻言也笑了。 “您怎么能算没帮上忙呢,通过您讲的那些事,我感觉那位负责调配军粮的白河村军人,多半就是我们要找的烈士,这样一来,也算是确定了目标。” 主要实在是太吻合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最起码现在,刘晓兵是在心里认定了,老人所说的那个白河村,多半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白河村。 至于是不是,总得去看了才知道。 接下来,刘晓兵和陈四平便陪着贾淳老先生喝酒。 三人喝得十分畅快。 一直到两提啤酒见了底,这才醉醺醺地将一片狼藉的地方收拾了,然后提着行李箱回去。 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刘晓兵和陈四平倒在铺位上就睡了。 这一觉睡的可是天昏地暗,最后还是贾淳老爷子将他们给叫醒的。 “小伙子,别睡啦,再有十几分钟就到站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刘晓兵揉着眼睛爬起来,仍觉昨夜的酒劲并没散干净。 再看贾淳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倒比他们两个年轻人看起来还有精神些。 刘晓兵不由得有些纳闷。 “老先生,您起得倒是怪早的。” 贾淳老爷子一边穿袜子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嗨,我们这种上了岁数的人呐,和你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比不了,想睡也睡不着啦。” 刘晓兵闻言笑了笑。 “嗨,睡那么多觉算什么好事,我倒觉得少睡一点比较好,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会长眠,活着的时候还是抓紧时间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才对。” 贾淳笑着点头。 刘晓兵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了。 简单洗漱之后,就换了陈四平去。 下车之前,贾淳老爷子又语重心长地对他们两个说道:“咱们爷们三个能在火车上畅聊一夜也是缘分,小伙子们加油呀,我相信你们肯定能找到烈士家乡的。” “那就借您吉言了。” 说完,车厢门便打开了。 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刚一从车站出来,刘晓兵一眼便在接站的人群中看到了刘洪。 这一别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但也不知为什么,刘晓兵看到刘洪就是觉得无比的亲切,赶紧拉着陈四平提着行李箱就追了上去。 倒是陈四平脚底下跟灌了铅似的,慢慢吞吞地不愿走。 刘晓兵疑惑地看他。 转而又明白过来。 “哈哈,你小子是怕回去之后就被你爷爷扣下回不来了吧?” 陈四平点头。 “可不是,我这么一想,我当时应该留在哈尔滨直接就地找个工作的,何苦跟你回来,这下我爷爷逮住我可不能放我走了。” 刘晓兵哈哈大笑,同时拍了拍陈四平的后背。 “你放心,你这回干了这么件漂亮事,我只要去找你爷爷说接下来咱们要去做什么,你爷爷铁定会放你走的。” “真的?” “真的!” “那你可千万记得你说的话,回头再出发的时候就算是和我爷爷软磨硬泡也得把我带走。” 刘晓兵哭笑不得。 “行行行,快点吧,我叔都等急了。” 说完,刘晓兵拽着陈四平朝着刘洪狂奔过去。 二人一碰面,刘洪上来就给了他们两个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两个的事米松同志都跟我说了,干得漂亮!” 刘晓兵闻言一愣:“米松?他怎么跟你说的?” 刘洪一边帮刘晓兵提着行李往车站外走一边说道:“你们不是送许老先生去哈尔滨手术了嘛,将车子暂时留在了米松那,米松想着说你们后续出发去找李元生的老家得用车子,再回去取一趟也麻烦,就亲自给送回来了。” 没想到这位米科长如此的讲义气。 刘晓兵忙问:“那米科长现在在哪呢?” 刘洪将行李扔上后备箱:“米科长送来车子就走了,说是公务繁忙,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整的我这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 刘晓兵听刘洪这么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上车之后,刘洪开车。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刘晓兵说道:“一会咱们回村,先去老牛家。” 刘晓兵一听这话,顿时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牛老爷子不大好了?” 刘洪也是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原本医生说还能再挺三个月的,可最近病情突然恶化,牛家说怕告诉你这个消息给你增加压力,就一直没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不然的话今天牛家人就和我一起来迎接你了。” 是了,千辛万苦才给亲人正名,烈士证终于开回来了,若不是家里有什么变故,牛家人怎么能坐得住。 “那叔你开快点。” 刘晓兵催促刘洪。 “我已经开到最快了,再快就超速了,咱们连车带人都得进去,你就消停点吧。” 下午,车子开进村里。 刘晓兵连厕所都没上一趟,赶紧拿着东西就往老牛家跑。 牛家婶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一见到刘晓兵就赶紧迎上来。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是我们牛家的大恩人呐,真是太感谢了。” 刘晓兵赶紧摇头。 “快带我去看看牛爷爷吧!” “唉,唉,走,爹也在等着你们呢。” 牛家婶子说着,赶紧带着刘晓兵往里面走。 刘晓兵一边走一边将牛朝亮的烈士证找出来。 正文 第89章 死也瞑目 一进到里屋,刘晓兵就看到了躺在炕上的牛朝东,他闭着眼睛,胸口不规律地起伏着,随着他胸口每一次的起伏,喉咙处都在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刘晓兵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知道,这在中医学上来说,便是痰气上涌已经迷了心窍。 刘洪果然没骗他。 牛朝东确实就快支撑不住了。 牛永贵这个朴实的庄家汉子,此时正靠在炕沿边上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老爹。 见他们进来,赶忙轻轻拍了拍老爹的肩膀。 “爹,晓兵回来了,他带着烈士证回来了。” 牛朝东缓缓睁开双眼,努力地想转头往刘晓兵这边看。 刘晓兵赶忙凑过去,将烈士证展开到牛朝东的面前让他看个仔细。 牛朝东盯着烈士证上的名字,忽然呜咽一声,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来捧在胸口。 “找到了,找到了。谢谢你。” 简单的几个字,牛朝东说得特别费力,一来是他身体不行了,二来是他这会捧着烈士证已经老泪纵横。 屋子里众人见状,都不免有些伤心。 牛永贵夫妻更是不住地抬手抹眼泪。 刘晓兵又待了一会,便准备告别离开。 牛永贵夫妻赶忙起身送他。 刘晓兵极力推辞:“叔,婶,你们快回去照顾牛爷爷吧,我和我叔自己能回去,你们别送了。” 牛永贵一边点头一边还在往外送。 “应该的,应该的,晓兵你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啊,这就是我父亲的一块心病,如今被你给解决了,我父亲也算能瞑目了,不然……” 牛永贵说到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牛家婶子也是眼泪汪汪的,她抓着刘晓兵的手连感谢带道歉:“说起来晓兵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一个忙,我们怎么也应该做点好饭来招待你的,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爹他已经离不开人了,所以……” 刘晓兵本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是呀,牛爷爷已经离不开人了,你们就快点回去吧。” 说着便将牛永贵夫妻推了回去。 走出牛家院子,刘晓兵忍不住叹了口气。 刘洪拍拍刘晓兵的后背:“人都有这么一天,好歹临闭眼之前,把最想办的事办成了,这辈子也算了无遗憾了。” 刘晓兵点点头。 刘洪又转头看陈四平:“走吧,去叔家喝一杯去,叔让婶子给你们炒两个好菜,好好犒劳犒劳你们这两个小英雄。” 陈四平却拒绝了。 “算了吧,我爷爷要是知道我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他而是跑你们家喝酒,还不得把我腿打断,我还是回去和我爷爷喝吧。” 刘洪略一琢磨,也没强留陈四平。 “也是,你这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你爷爷在家肯定惦记你,既然回来了,赶紧回去给你爷爷报个平安,来叔家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 陈四平看着刘晓兵不说话。 刘晓兵如何能不明白陈四平的心思。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可千万不要忘了去把他带出来。 “放心吧,再出发肯定喊你。” 得了刘晓兵的保证,陈四平这才转头走了。 刘晓兵则跟刘洪回了家。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肉香味,刘晓兵吸了吸鼻子:“哎哟,婶子给我炖小鸡了,还是婶子疼我。” 刘晓兵的婶子听到动静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哈哈,就你小子嘴甜,这不你二叔说,孩子出去干了件光荣的大事,说你这一路辛苦了,叫我给你好好补补。” 刘晓兵这才意识到什么,赶忙对叔婶说道:“叔,婶,你们可别再说我是什么英雄了,出去也别提我干了什么。” “为什么?”刘洪夫妻不解。 刘晓兵对他们解释道:“我做这些事的初衷原本就不是为了名利,你们这么说,外面的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是图什么才这么做的,再者,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跋涉和了解,我觉得我在那些抗日英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英雄,我只是负责将为英雄正名的人罢了。” 刘洪打趣道:“你小子还挺低调,放心吧,我在外面肯定不会说的,这不是咱关起门来说的吗?在我心里,我特别为你骄傲,你就是咱们家的小英雄。” “行了,我饭也做好了,你们两个赶紧洗手吃饭。” 农家铁锅炖出来的小鸡不是一般的香,刘晓兵吃得满嘴是油,同时也陪着刘洪小酌了两杯。 饭桌上,刘洪问刘晓兵。 “那你接下来是准备去帮那位叫李元生的烈士寻找家人?” 刘晓兵点头。 “从牛家的遭遇,我不免联想到李元生的家人,兴许他的家人也正在寻找他的消息,只是奈何没有头绪罢了。所以我觉得这事我必须得做。” 刘洪闻言认可地点头。 不过神色也有些忧心。 “事倒是正经事,不过你之前不是也只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次寻找牛朝亮已经用了大半个月,再去寻找李元生的家人,不知道又得多长时间,是否能及时赶回来。” 刘洪斟酌道:“能不能再把假期延长一些呢?” 刘晓兵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和刘洪实话实说。 “叔,我想把工作辞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那公务员的工作是能说辞就辞的?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考都考不上呢,你考上了还不珍惜,怎么还要辞了?”刘晓兵二婶先着急了。 刘洪也是跟着点头。 “是呀,你那工作不是挺好的,怎么突然就想辞职了。” 刘晓兵轻叹一声。 “叔,你说,当时抗日联军多少人,多少是正式编,多少是地区自发组成的民兵队伍,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牛家这样的家庭,到现在都不知道家人在哪,还有多少李元生这样的英雄,牺牲得默默无闻,连根在哪都不知道。” 刘晓兵说到这,眼眶发红。 “咱们现在的安稳生活,幸福盛世,都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我们怎么能享受着他们带来的一切,却让他们连家都回不去呢?” 正文 第90章 决定辞职 决定辞职 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 刘洪是个好村官,也同样是个拎得清是非曲直的人。 刘晓兵的话确实震撼到了他。 可是他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对刘晓兵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忍心让那些烈士默默无名地埋在土里,叔也不忍心,可你要想清楚,做这些事的前提是需要活着,活着就需要钱,没钱寸步难行,更谈何去为烈士寻亲呢?” 刘晓兵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经历了这些,他心里也明白,现在若是让他放下这些事不做,跑回去继续上班,他的心思也不会在上班上,反而不好。 可做下去,又该如何做下去。 总不能等到退休吧? 刘晓兵郁闷地灌了口酒。 叔叔婶婶见他流露出失落的眼神按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你想为烈士寻亲的心是好的,只是这事做起来也需要钱呢,你辞职之后没了收入岂不是反而寸步难行所以你还是听叔叔婶婶的话,先别辞职,慢慢等待机会。” 刘晓兵心里早就长草了。 叔叔婶婶好心好意地规劝也不无道理,刘晓兵只得一边叹气一边点头。 结果他这口气还没叹完呢,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哈哈,想辞职专心搞烈士寻亲的事业吗?其实我可以赞助的。” 说着,房门被吱嘎一声拉开,一道青春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刘晓兵一看到这人,顿时脑袋嗡的一声。 正是和自己积怨已深的宋沐瑶。 她主动提赞助,他却不敢收。 刘晓兵撇头看向窗外,这会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天都黑透了,宋沐瑶是有什么急事才冒夜前来吗? 刘晓兵收回视线略有不解地看向宋沐瑶。 宋沐瑶“噗嗤”一笑。 “怎么?见我跟见了鬼一样?” 刘晓兵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洪夫妻也热情地邀请宋沐瑶坐下:“瑶妹来啦,吃饭了没?来来来,再吃一口。” 宋沐瑶摆摆手:“吃过了来的,我就是听说刘晓兵找到牛爷爷的兄弟还开了烈士证回来,赶紧来凑个热闹。” 说着,她还将手中的篮子放在了炕上。 “这是白天刚摘的蓝莓,带来给叔叔婶婶尝个新鲜。” 刘洪不好意思地推拒;“哎呀,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怎么每次来都带东西,我们不吃,你快带回去吧,都加工成蓝莓果干卖出去,不用给我们送。” 宋沐瑶根本不给刘洪推的机会,直接将果篮往旁边一挪,自己坐在炕沿上挡住。 “不是啥稀罕东西,这都是品质稍微差一些不能做成果干的,放着也是浪费,叔叔婶婶就当帮我减轻一下负担。” 宋沐瑶都这么说了,刘洪便不再推辞。 “那好吧,瑶丫头你也跟我们爷俩吃点。” 刘洪媳妇见状立马去取碗筷。 宋沐瑶也没拦着,只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刘晓兵。 “你们这次出去,都遇到了什么新鲜事,不妨和我说说?” 这大半夜的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刘晓兵总觉得不对劲。 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这一路上发生的情况都给宋沐瑶讲了一遍。 宋沐瑶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有点意犹未尽。 “那也就是说,你接下来还得出发去长白山那一片,为烈士李元生寻找亲人?” “嗯。”刘晓兵点头。 宋沐瑶眼珠子一转,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放在刘晓兵面前:“这里面是五千块,是我资助你下次行动的钱。” 刘晓兵赶紧送回去。 “不用,上次出去带的钱也没花多少,还够用。” 宋沐瑶单手托腮,目光灼灼地看着刘晓兵。 刘晓兵被她看得莫名就觉得心虚。 “怎……怎么了?” “我刚进门都听到了,听说你要辞职专门去搞烈士寻亲这件事,没想到你小子还能有此等格局,所以我真的决定开启专项资金帮助你,你就放心大胆的干,我帮你稳定后方,你看如何?” 刘晓兵想着当年的事心里就忍不住打鼓。 更不明白宋沐瑶弄这么一出究竟为何。 这问题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滚了无数个来回,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何要帮我?” 宋沐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有钱没处花咯。” 额…… 这回答属实霸气,搞得饭桌上的三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宋沐瑶看着三人均是一脸懵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开玩笑的啦,谁还能嫌弃自己钱多,我这两年做生意虽然也赚到了一点钱,但还没到那种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不过要说把这些钱拿出来做有意义的事,我还是很愿意的,有一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也想拿点钱做点有意义的事,这样我这辈子才算没白活,钱也才算没白赚不是?” 宋沐瑶这一席话说得发自肺腑。 刘晓兵看着她也是惊讶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有如此格局。 再一想自己当年做的那乌龙事,更是在心里反复将自己骂了几百遍,直呼自己不是人。 只是要他接受一个女孩子的投资赞助,还是自己亏欠过的女孩子,刘晓兵心里怎么琢磨怎么别扭。 他的叔叔婶婶此时已经将目光投向他。 显然,他们都在等他自己做决定。 刘晓兵犯了难。 “这个……我考虑一下吧,其实眼下除了找到李元生的家人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等我把李元生的事处理完,咱们再商量。” 宋沐瑶闻言露出一个看透一切的微笑。 但她只是咂摸咂摸嘴并未说破。 “那也行吧,左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你就慢慢考虑,我就回去了。” 宋沐瑶说完起身告别。 刘洪夫妇和刘晓兵赶忙起身相送。 原本刘晓兵以为送到院门口也就行了。 哪知道他站在院门口正准备目送宋沐瑶离开,二叔刘洪突然抬腿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刘晓兵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他二叔给踹了出去。 他转头极为不解。 正文 第91章 夜里相送 二叔刘洪站在他身后对他挤眉弄眼。 “你小子还在这愣着干什么?没看外面天都这么黑了,瑶丫头一个小姑娘的自己走回去多不安全,你送她回家再回来。” 刘晓兵再看宋沐瑶。 她平静的站在那笑盈盈地看着他,完全没有半点要拒绝的意思。 “那……那走吧。” 说着,刘晓兵自发自动跟在宋沐瑶身后。 刘洪夫妻见状这才转身回去。 村里的夜晚格外安静,夜幕如水,星斗璀璨,刘晓兵和宋沐瑶二人安安静静地走着,中间始终不远不近的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刘晓兵一边走一边低着头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走在他前面的宋沐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险些让刘晓兵一脑袋撞到她身上。 好不容易刹住车,抬头略有不解的看着宋沐瑶。 夜凉如水,宋沐瑶站在夜色中一脸玩味的笑意,双眸明亮,唇红齿白,别有一番美丽。 “你好像很怕我?” 刘晓兵顿时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你这说的哪里的话,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至于怕你一个小姑娘。” “那你为什么不到我身边与我并排走?” 刘晓兵沉吟片刻才憋出两个字:“礼数!” 刘洪夫妻都不在,宋沐瑶也就没了顾忌,当即毫不犹豫地戳穿刘晓兵。 “我看你是在为当年的事情心虚吧?” 刘晓兵的表情顿时异彩纷呈。 他表面上干干的对着宋沐瑶嘿嘿一笑以掩饰尴尬。 心里却已经叫苦不迭。 他就知道这小姑奶奶对当年的事绝对没有释怀,果不其然,在这等着他呢。 宋沐瑶观察着刘晓兵的反应,半晌后才道:“当年的事,我确实还没原谅你。” 果然! 不过接下来宋沐瑶又说:“可当年的事归当年的事,为烈士寻亲的事归为烈士寻亲的事,大是大非面前,我是可以做到摒弃个人情感的,难道你做不到吗?” “你如果为了当年的事,就拒绝一个诚心诚意出资赞助的投资人,那可真是有失格局了。” 宋沐瑶说得入情入理,刘晓兵也跟着点头。 “是。” “既然是,那就好好考虑考虑。” 宋沐瑶说完,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刘晓兵想了想,并排走到宋沐瑶身边。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 直到将宋沐瑶送回到家门口,眼见着她马上就要步入家门,刘晓兵才低声说了一句:“你说的话,我都会好好考虑的。” 宋沐瑶闻言莞尔一笑。 “这才像是个真男人。” 说完,她大步走入家门。 刘晓兵目送着她打开房门进去,这才将双手揣在兜里转身离开。 别说,这乡村的夜色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刘晓兵刚吃饱饭,此时散散步正是舒服的时候,于是便有意放慢脚步慢慢悠悠地往家里溜达。 一边溜达一边还在心里盘算这个事。 他是有意投身于为烈士寻亲的事业当中。 只是眼下除了李元生的事,好像还没什么旁的事需要他办,所以宋沐瑶的提议他还有时间再慢慢考虑。 回到家,叔叔婶婶已经将被子给他铺好了。 刘晓兵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一阵震天动地的哭喊声给吵醒的。 刘晓兵一听这悲怆的哭声心觉不好,赶紧翻身从炕上爬起来。 “二叔,二婶!是不是牛爷爷他……” 二婶一脸沉重地从外面进来。 “你二叔已经过去帮忙了,你也收拾收拾起来去看看吧,牛大爷他没了。” 刘晓兵闻言不免难过。 赶紧穿好衣服跟着二婶往牛永贵家跑。 越靠近牛永贵家,哭声也就越清晰,等到了牛家门口,就见院子里站满了村民,个个都低着头一脸哀痛的神情。 牛家人正跪在屋子里大声哭着。 当晚,牛家搭起棚子停灵。 停灵的规矩就是将棺材放在棚子里等上三天再出殡,这三天每天夜里都得有人在棚子里守着。 在农村,守灵的有自家人,也有别人家来帮忙的人,不然三天晚上都让自家人熬的话难免有些熬不住。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毕竟是守着棺材,守灵的人难免有点害怕,自然也是越多人陪伴越好,一般都是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打打扑克唠唠嗑的。 刘晓兵当天晚上便陪着牛永贵一起守灵。 或许是自己的爹,牛永贵倒没表现出害怕,他倒担心刘晓兵岁数小会害怕。 于是便安慰刘晓兵。 “没事,你别怕,你是我们牛家的恩人,我爹走的时候,是很安详的,昨天你走之后,我父亲还打起了精神,自己从炕上爬起来洗了洗脸洗了洗身上,坐下刮了胡子,又吃了一大碗饭,和我说了许多话。” 刘晓兵微微一笑:“没事,我不怕,牛爷爷活着的时候就是十分和蔼的人,想必现在也不会为难我们。” 牛永贵点头,又止不住的伤怀。 “我爹当时和我说,说要我记得你帮了我们家的恩情,还说这一次他到了下面,就能顺顺当当的找到他哥哥了,对父母也有交代了,最重要的事,哥哥再也不用被人误会是通敌叛国的汉奸了。” 牛永贵一刻不停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稍稍冲淡一些他心头的悲伤。 刘晓兵听着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牛家虽然平凡,却也是有骨气的一家人。 与此同时,刘晓兵忍不住想到李家人。 不知道李家人现在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们是不是也正在心心念念地想找到李元生的线索。 刘晓兵决定明日一早便动身,去寻找李元生的家人! 当晚在牛家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刘晓兵回家匆匆洗了把脸便找到二叔说自己要走。 二叔也表示理解。 “你假期也不多了,去吧,抓紧时间,牛家这边,我会尽力帮忙的,不用你操心。” 刘晓兵点点头,又将钱包拿了出来。 从里面拿出两千块钱。 “这个是我给牛家的吊丧费。” 二叔见状赶紧让他收起来。 “你本来也没多少钱,穷家富路,接下来去找李元生还得用钱,你还没成家呢,牛家的吊丧费不用你出,我和你二婶给就行。” 正文 第92章 再次启程 刘晓兵却不由分说地将钱塞到二叔手中。 “这是之前牛家婶子给我拿的路费,我们这一路上也没也用多少,我总不能占他们的便宜,我想着若是直接给牛叔和牛婶肯定不能要,二叔你就帮我以吊丧费的名义还给他们吧。” 刘洪这才将钱接过来,不免忧心地看着刘晓兵。 “那你接下来的路费还够吗?我让你二婶再给你拿点。” 刘晓兵拒绝了。 “二叔之前拿给我的钱还没花完,而且我前几天刚好又发了工资,也够用了,二叔不用担心我。” “那行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在刘洪的再三叮嘱下,刘晓兵再次拿上行李箱开车出门了。 不亲自上手还不知道,他这车技真是烂的一批,去找陈四平的路上几次都险些将吉普车开进壕沟里。 最后好在是有惊无险地开到了。 陈四平这会正在和爷爷扫墓,一见刘晓兵来,顿时丢下扫帚两眼放光地朝着刘晓兵奔来。 “咱们这就出发吗?” “咳咳!”陈长江在陈四平身后猛地咳嗽两声。 陈四平顿时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往刘晓兵身后躲。 “爷爷,您不是经常教育我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吗?我和晓兵哥这寻找烈士的任务才做了一半,还有一半没做完呢。” 陈四平一边说,一边朝着刘晓兵猛递眼色。 刘晓兵既然答应了陈四平会帮他说话,那就肯定会兑现承诺。 “陈爷爷,四平这一路上确实帮了我不少,而且您看,我们确实也把牛爷爷家的烈士证给带回来了,这件事还是很有意义的是不是?我想着剩下的半个月……” 刘晓兵的话还没说完,陈长江老爷子突然对着陈晓兵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刘晓兵冷冷地看着陈长江老爷子,也不知道老爷子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也就没敢再说。 陈长江这时候突然对着自己的孙子陈四平招了招手。 陈四平战战兢兢地看着刘晓兵,有点不情愿过去的样子。 刘晓兵看着也是哭笑不得。 好歹也是亲爷孙的关系,至于这么害怕吗? “你爷爷可能有什么话要说,你先去。” 陈四平嘀咕着吐槽了刘晓兵一句:“真不够意思!”,这才磨磨蹭蹭地朝着自己爷爷走过去。 等到他走到陈长江跟前,陈长江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 那一沓钱本身也不厚,打眼看上去,差不多也就一千多块的样子。 陈长江干着这守墓的工作,工资也不高,平时更没什么油水可言,这些钱可能就已经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陈长江点出一千交给陈四平。 “一会走的时候,顺路去牛永贵家,帮我随五百块钱的礼,剩下的五百给你路上花,别老吃人家刘晓兵的。” 陈长江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陈四平跟着刘晓兵走了。 陈四平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赶紧接过钱:“谢谢爷爷,我就知道我爷爷最开明大度了。” 陈长江轻笑一声抬脚踹了陈四平一脚。 “早去早回。” “知道啦!” 刘晓兵又对陈长江道了谢,这才带着陈四平一起离开。 按照陈长江的交代,他们回到牛家随了礼,这才朝着吉林出发。 从他们家到和龙,开车最快也要十几个小时。 于是二人决定中间在鸡西休息一夜,然后隔日再出发前往和龙。 当天傍晚,二人便抵达了鸡西。 鸡西曾经是煤炭资源城市,在煤炭开采的那几年,整个城市发展迅速,城市建设也随之日益翻新,虽说如今政策变了,鸡西的煤炭资源也开采得差不多了,倒也不算落后。 二人开车找到一间小旅馆便住了下来。 放好行李,二人出门找了家刀削面店吃饭。 鸡西本地的刀削面堪称一绝,二人要的辣汤,吃得浑身冒汗。 店内这时候走进来四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坐下之后也要了四碗辣汤刀削面。 这本来没什么稀奇的。 稀奇就稀奇在这几个人和店老板说的话。 “老板,别看你不是鸡西人,这面的味道做的那是相当正宗了,就连我们这些鸡西人吃了都挑不出毛病来。” 一听这口气便是老顾客了。 老板也是和善人,闻言便笑呵呵地答道:“哎呀,东北都是一家,口味也都差不多,再说这店从我爷爷辈就传下来了,我们也在这生活六七十年了,怎么也算半个鸡西人了吧?” 刘晓兵和陈四平闻言对视一眼。 这口音倒是听不出来是哪里的。 秉承着不能错过一丝信息的想法。 刘晓兵主动问道:“唉?老板你们不是鸡西人呀,那你们是哪里人?” “我们家祖上是吉林人。” 老板笑着回答道。 刘晓兵一听这答案,更是来了兴致。 “哎?正好我们要去吉林,您知道和龙这个地方吗?” 老板闻言眼神也亮了。 “我知道呀,我家祖上就是从那来的!” 有了这个话头,老板便和刘晓兵陈四平交谈起来。 刘晓兵又问他们知不知道和龙下面有个白河村的地方。 店老板却摇了摇头。 “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那边很久了,小伙子,你们找白河村干什么?” 刘晓兵和陈四平将自己的目的说了。 老板闻言惊讶不已。 “你们两个年轻人还真能干,居然要为烈士寻亲,不过这事怕是难了,先不说村名更改也是常有的事,便说那几年乱得很,好多士兵打完仗回家发现自己家里人早都不知道在战乱中逃到哪里去了,人海茫茫,活人寻亲尚且不容易,何况是烈士了。” “不容易也得找呀。” “对了老板,您家是怎么跑到鸡西这边来的,也是躲避战乱吗?” 老板闻言哈哈笑。 “不瞒你们说,我爷爷是有军功的老革命战士了。” “哦?” 这会也不太忙,于是老板便和他们讲起了爷爷的故事。 “我爷爷当年是东北红军中的一员,当时日本人看中了鸡西这块的煤炭资源,国家紧急号召军队前往,同时动员本地的工农群众自发组成工农兵抵抗日本人的进攻,我爷爷就是那时候来的,后来也是,打完仗发现找不到家人了,那时候你们也知道,信息不发达,寻亲不容易,我爷爷索性就回到鸡西,留了下来。” 正文 第93章 战火中的爱情 老板说到这又忍不住哈哈一笑。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我奶奶,我爷爷在打仗的时候和我奶奶看对眼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到底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听这话,顿时嗅到一股战火飞扬中的绝恋爱情的味道。 于是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你爷爷奶奶是怎么相爱的呀。” 老板说起这个事也丝毫侃侃而谈。 “当初我爷爷参加战争,不幸受伤,那时候的伤员都是放在百姓家养伤的,我爷爷刚好就被安排在我奶奶家,我奶奶对他细心照料,人又温柔漂亮,我爷爷就喜欢上我奶奶了呗。” 故事听着平平无奇,但又处处透着美好甜蜜。 “那您爷爷今年高寿了?” “九十八啦。” 那就是还健在的意思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我们两个有个不情之请,想去看望一下老先生。顺便问一问老先生是否知道有关于李元生的消息。” 老板和老板娘闻言均是一愣,表情稍微有些为难。 “这……我们也不是不欢迎,若是我爷爷现在还清醒着,想必他是很愿意支持你们两个小伙子的行动的,只是自从六年前我奶奶去世之后,我爷爷就患上了老年痴呆,而且这病情一年比一年严重,如今我爷爷的智商已经如几岁小孩一般,也不知道能不能提供给你们你们想要的信息。” 陈四平闻言面露失望。 刘晓兵却坚持。 “即便如此,那这位老先生也是革命先辈,我们两个都是很钦佩这样的革命先辈的,即便老先生已经想不起过去的事了,为表敬重,我们还是想去探望一下。” 老板夫妻对视一眼,这才点点头。 “也好,兴许爷爷看到你们两个,听说了你们要做的事,也能开怀,说不准还能想起些什么呢。” 这倒真是没准的事。 对于这些老兵来说,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战争岁月。 兴趣提起烈士的问题,还真能刺激到他记忆中的点,从而让他想起点什么。 不过刘晓兵也并没抱有太大希望。 只是单纯地想去看看老兵表达一下自己的敬重之情罢了。 老板答应了他们两个的请求,不过不能立刻关闭店铺和他们回去,马上就到客流密集时刻了。 老板对他们两个说等忙完这个饭口便关店带他们去看爷爷,在这期间他们两个可以在店里等,也可以出去溜达溜达。 刘晓兵和陈四平吃了一大碗刀削面,正撑得慌,听到老板这么说,刘晓兵便拽着陈四平出去了,说是消化消化食。 实际上是找了家超市买了些营养品和水果。 既然是上门探望革命老兵,总得提点东西。 二人买完东西又在外面逛了一圈,瞧着饭口差不多过去了,这才重新往面店走去。 店里这会已经没有客人了。 夫妻二人正在收拾后厨。 见二人回来,老板娘立马笑盈盈地探头出来说道:“你们两个稍等一会,等我把这里收拾完,咱们立马就走。” 此时才是晚上八点钟。 一般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老板都会在店里在等等,毕竟做生意过日子,都是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刘晓兵也知道是自己给老板添麻烦了,连忙点头。 “没事没事,我们不着急。” 于是二人便坐在店里一直等着老板收拾完。 老板出来之后才注意到他们两个还买了东西,立马不好意思起来。 “哎哟,你们两个年轻人还买什么东西呀,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们能去看,我爷爷就已经很高兴了。” “一点薄礼,主要是想表达对老先生的敬意。” “很不用,你们能去看老人,就是敬意了。” 说话间,夫妻二人关闭了店面,带着他们两个往外走。 “我家就在这不远,过一条街就是我家小区了。” 二人也没有异议。 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几人上楼。 路上,刘晓兵陈四平了解到,这家人姓孙,老爷子名叫孙德才,参加过抗日战争,也参加过抗美援朝,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军人。 也是因为一直在外面打仗没时间回家,等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家人早就不知道去往何方,于是便回来做了奶奶家的上门女婿。 一辈子恩爱,生了一子两女,现在在儿子家养老。 孙家夫妇交代着这些带着两人进门了。 开门迎接的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的夫妇,见到这夫妻二人带着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回来均是一愣。 “这两位是?” 夫妇二人连忙将二人的来历和目的告知家里人。 两位老人立马欢欢喜喜地迎接他们进门,又是给找脱鞋又是给泡茶水的,搞得刘晓兵和陈四平极不自在。 “我们只是来看看老爷子,您快别忙活了,这么晚了来,实在是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老年人觉少,睡得也晚,他们年轻人现在睡更晚,老爷子在这边住,跟我来吧。” 孙家不大,一共也就八十平的样子,祖孙三代人住在一起难免有些拥挤。 不过家里倒是收拾得很干净。 孙老爷子也是独居在一个很小的次卧里,次卧收拾得很干净,靠墙摆放着一排书架,床头放着张轮椅,还有一些老人的日用品。 老爷子这会正坐在床上捧着个柚子扒皮,模样像极了小孩子。 从老爷子的穿戴上能看出来,老人的晚年过得也不错,穿得虽然简单朴素,但都很干净,一头银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老爷子。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刘晓兵和陈四平。 孙家二老赶忙上前对他解释道:“这两位是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听说您是打过小日本的英雄,所以来看看您。” 果然如刘晓兵想的那样,老爷子虽然糊涂了,但记忆中对抗日战争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一听儿子儿媳提起打日本,立马来了精神,将手中的柚子狠狠一丢骂道:“他妈的!那帮小日本来一次我打一次!在哪呢?给我报名!我要去!” 刘晓兵和陈四平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有些眼眶发酸。 正文 第94章 后生战友 孙家二老见状回头对二人哂笑。 “老爷子糊涂了,每天都跟小孩子似的,只有提起小日本和抗日战争的时候反应激动一些。” 面对孙家二老羞涩的神情,刘晓兵说不出的心酸。 “那个年月的人不容易啊,老先生也是为国家和平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 二老也心酸地点了点头。 刘晓兵缓缓靠近老人。 九十多岁的老人确实是老了,雪鬓霜鬟,皮肤松弛,眼神也不复从前的清明锐利。 刘晓兵小心问道:“老先生,我们想找一位叫李元生的士兵,您认识吗?” 老人听到这话,目光流露出思索。 刘晓兵不禁捏了一把汗。 他琢磨着,孙老先生既然是从沈阳那边来的军人,说不准当初和李元生还真有点来往,毕竟李元生也不是那种默默无名的小士兵,他可是掌管过物资调配的。 不过这问题的难点就是,老人的年纪是太大了,糊涂得也厉害,即便曾经和李元生有过接触,也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 刘晓兵紧张地盯着老人的眼睛,始终不见老者的眼神恢复片刻的清明。 就在刘晓兵准备放弃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老人忽然哈哈大笑地去拍刘晓兵的肩膀。 “哈哈,李元生!你小子来啦!怎么样?长春的那批物资平安送到了吗?” 刘晓兵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老人还是糊涂的,糊涂着将他认成了李元生! 这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刘晓兵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狂喜着胡乱点头。 孙老先生见他疯狂点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小子可以嘛,我就说你行。” 刘晓兵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先生的话,于是便又跟着点头。 孙老先生紧接着便拉起他的手回忆起往昔。 “哎,我记得你刚进入伍的时候,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当时就关注到你了,还以为你是不愿意当兵,结果一了解才知道,你走的时候你老婆刚怀孕,你放心不下家里的老婆,这一转眼,都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你老婆生没生,是男孩还是女孩。” 刘晓兵听到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有门!有门! 这李元生是有家里人的,还是有后代的。 这对他此次李元生寻亲的目的简直是一个重磅消息。 刘晓兵屏住呼吸继续听。 孙老先生继续说道:“现在战火飞扬的,书信半路丢失也是常有的事,再说咱们现在落脚处也不稳定,你老婆的消息也不稳定,不过我已经给通讯连那边送去消息了,让多留意一下你家的信件,而且我还安排他们争取和白河那边的民兵阻止通上信,一旦有你老婆的消息,立马就送回来。” 刘晓兵紧张地问道:“那有苗头了吗?” 孙老先生这会却愣住了。 刘晓兵的心顿时悬在了半空之中,眼巴巴地等着孙老先生说下文。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下文。 孙老先生低着头似乎很累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抬起头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妇闹了起来:“我饿了,我要吃饭!现在都几点了,你们也不给我做饭吃!你们是要虐待死我吗?我饿了!” 这是又糊涂了。 刘晓兵赶忙看向孙家二老。 孙家二老赶紧上去哄劝孙老先生。 “您一个小时之前刚吃过晚饭,您忘了吗?您摸摸肚子,饿吗?” “我饿!你们骗我!我明明没吃饭!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孙家二老废了好半天劲才将孙老先生的情绪安抚下来。 孙老先生躺在床上睡着了。 刘晓兵也不好再问,便带着陈四平退了出来。 孙家二老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们两个。 “我父亲自从得了老年痴呆以后就总是这么糊涂着,前几年就总喜欢把家里人认作他的战友,这两年智力可能退化得更严重了,倒是很久没再喊过我们战友了,没想到今天还真能想起点事情来,可也时间不长。” 刘晓兵看着孙家二老惭愧的模样反而不好受。 “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原本想的也是能问出来点啥就问问,主要还是慰问老兵,你们可千万不要自责。” 刘晓兵和陈四平又在孙家喝了两杯茶,聊了一会天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之前,孙家二老说什么也要送他们两个。 一直送到了小区门口又留了他们两个的联系方式。 “回头我们再问问我爸,兴许老爷子什么时候精神头好还能想起来,要是又说出了什么有关李元生的信息,我们这边就给你们打电话。” 孙家二老对此事如此尽心尽力,刘晓兵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激。 夜已经深了,他赶忙催促二老回去。 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由于第二天还要赶路,他们洗洗就准备睡了。 结果倒在床上一时半会还没睡着,于是便攀谈起来。 陈四平翻个身问刘晓兵。 “听那老兵的意思,李元生入伍之后家里一年多都没来一封信,你说他老婆孩子的还能在吗?” “不知道。” 陈四平又道:“你说小日本当年在咱们国家做了多少恶行,多少孕妇的肚子都被剖开了,就为了赌里面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日本人本身又针对李元生的家人,你说他家里人是不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刘晓兵一想到是这种结果就满心难受。 战士在前线杀敌保家卫国,结果自己的妻儿却在家遇害,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 这真是一想都揪心。 刘晓兵忍不住骂陈四平:“你少在那乌鸦嘴了,李元生那可是英雄,你就不能想人家一点好,再说了,当时不是说了吗?那些日本兵已经被阻击了,兴许当时他的老婆孩子都被转移到安全地带了呢?” “那要是军队帮忙转移的,又怎么会没消息。” “只是一年多没消息,当时战火连天,信件丢了也正常,再说了,其他的老爷子不是想不起来了,兴许后来就有消息了呢。” 陈四平还想再说什么。 刘晓兵毫不客气地对他呵斥道:“赶紧把你那张臭嘴给我闭上!甭管是什么情况,总得去找了看看!” 正文 第95章 出发和龙 陈四平被刘晓兵凶了一通,不免有些委屈。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这不也是想着给你打个提前量,让你有点心理准备,这样即便是到了那没找到,你也不至于太过失望,你说是不是?” 陈四平这话乍一听倒是没毛病,只是陈四平怎么听怎么觉得堵心。 于是便背过身去,说话也没了好气:“你要不想挨揍,就赶紧把你那张乌鸦嘴闭上!” 陈四平这才讪讪地不说话了。 陈四平的心情被刘晓兵搅和得久久不能平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睡着。 感觉自己也没睡多长时间,闹钟便响起来。 他这假期所剩时间也不多了,更是得争分夺秒,不敢磨蹭耽误。 起身叫醒陈四平,他转身就去卫生间洗漱。 等陈四平去洗漱的时候,刘晓兵便开始整理衣物。 陈四平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刘晓兵这边已经收拾妥当只待出发了。 就连陈四平也被刘晓兵的效率给吓了一跳。 “这么快?” “那么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吉林,走吧。” 二人从旅馆出来之后,随便找了家早餐档吃了点早餐,又开车上路。 这次走得早,到得也早。 下午三点,二人便赶到了崇善社。 这地方之前叫做崇善社,如今已经叫崇善镇了。 此地属于延边朝鲜自治州,是以朝鲜族风味极重,二人将车子停在镇中心一家商场前,放眼望去,许多饭店都带着一股浓重的朝鲜风味。 陈四平指着一家饭馆就嚷嚷:“唉唉唉!那有一家冷面拌菜,依我看咱们就去那吃吧,味道肯定正宗。” 刘晓兵颇为无奈地看着陈四平;“你一天脑袋里除了吃能不能盘算点正经事。” 陈四平一听立马不服气了。 “我怎么就不盘算正经事了?正经事也不是你站在大街上盘算就能盘算出来的,总得吃饱喝足才能行动吧?再说了,咱们现在只是到了崇善,还不知道白河村究竟在哪,你这么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就能找到了?依我看咱们还不如找个本地人的小馆,吃吃饭打听打听消息。” 陈四平望着那家拌菜大冷面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他吧嗒吧嗒嘴,故意凑到刘晓兵身边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陈四平的肩膀。 “都赶了一天的路了,早上吃的那俩肉包子早都消化干净了,我现在饥肠辘辘的,难道你不饿吗?” 陈四平不说,刘晓兵还没觉得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看看面前的餐馆,刘晓兵点了点头。 “也行,说不准咱们走运,进去一问就是个百年传承的老店,店老板刚好知道白河村在哪。” 陈四平闻言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咱们做的可是正义之事,老天爷都帮着咱们,你想想之前找牛朝亮的时候,消息自己就找上门了,兴许这回也一样。” “走吧。” 刘晓兵态度松动,二人快步朝着冷面店内走去。 这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小店,店内装修并算不上豪华,不过其中透露出的风格却很有朝鲜族独有的味道。 由于此时才下午三点多钟,既不是午餐的饭口,也没到晚餐时间,有点当不当正不正的,店里也显得很是冷清。 不过经营店面的夫妻二人倒是很热情。 他们一进门就赶忙问需要什么。 二人点了两碗荞麦冷面,然后又点了一大盘拌菜。 等饭菜端上来一尝,味道还真挺正宗的。 刘晓兵本也想和店家攀谈两句,于是便喝了一大口冷面汤,转头对老板满足地说道:“这冷面汤味道真不错,酸甜可口,却又一点也不腻,面也十分劲道,二位是朝鲜族人吧?” 夫妻二人闻言笑着点头。 “是呢。” 刘晓兵于是又说:“那您二位开店多长时间了?该不会是那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百年老店吧?” 他嘴上说着,心里忍不住想最好是这样。 然而夫妻二人却让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老板娘满脸的难为情。 “你看我们这店也不像是百年老店的样子,我们夫妻俩经营这个店不过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哪里能和那种百年老店相较。” 陈四平吃得喷香,闻言赶紧摆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道:“别这么说,你们这冷面做得相当不错了,还有这拌菜,我之前在伊春可没吃过这么正宗的冷面和拌菜。” 老板娘笑容愈发腼腆。 “嗨!我们不是朝鲜族人嘛,朝鲜族本身就擅长做这些,不过听你们的意思,你们是从远道而来的贵客呀,来这应该不只是为了吃顿拌菜冷面吧?” 刘晓兵见时机成熟,当即说自己是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将他们此刻要做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 夫妻二人闻言大感吃惊。 “年轻人厉害呀,跑这么远为烈士寻亲,可见你们两个是有情怀的,这顿饭我们请了,身为国家的一份子,我们现在欣欣向荣的好日子可都是革命先辈流血流汗为我们争取来的,我们不能也不能为革命先烈做些什么,请你们两个志愿者吃顿饭,也算是我们的心意了。” 刘晓兵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和二位说这些不是为了这个,我就是想着,二位是本地人,想和你们打听点当地的消息。” “你想问什么你说吧,我们肯定都告诉你。” 刘晓兵便问他们知不知道白河村这个地方。 夫妻二人连连摇头。 “这个……没听说过。” 刘晓兵闻言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也能理解。 如果他推理得没错,白河村更名应该是在时局最为动荡的那几年,这小夫妻二人年纪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上下,店面也不是家里传下来的,不了解也正常。 就在刘晓兵愁眉不展之时,这小夫妻却给了他一个极为有用的消息。 夫妻二人对他说道:“我们崇善有一处革命烈士纪念碑,也就是烈士陵园,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那里面记载了每位为国捐躯的烈士籍贯年龄之类的信息,兴许就有白河村的烈士。” 正文 第96章 崇善社烈士墓 刘晓兵闻言眼前一亮。 这地方居然还有一处烈士墓。 那是得去看看,不说旁的,便说看守烈士墓的守墓人,应该就知道不少有关烈士的故事。 若是能遇到一位如陈长江爷爷般的守墓人,祖祖辈辈代代相传,那么很多当年的信息也将口口相传下来。 刘晓兵没想到这吃个饭还真能得到点苗头,当即喜上眉梢。 与老板老板娘道谢后,他飞速吃完面前的冷面就准备趁天黑之前去烈士墓看看。 然而要结账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收他的钱。 双方好一番争执之后,饭钱最终还是被重新塞回到刘晓兵怀里,刘晓兵和陈四平二人也一并被推了回来。 老板和老板娘笑盈盈地说道:“这顿饭就算我们夫妻二人请你们的,我们也为烈士们尽一份力,倘若两位真的为烈士找到了家人,别忘了再回到我们这来将好消息也分享给我们就是了。” 说完也不给刘晓兵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在里面将门拉上,不让他们进去。 刘晓兵见状只能作罢。 想着回去也要从这路过,到时候再将这次的饭钱补上也就是了。 陈四平大大咧咧的倒没觉得什么,依旧悠哉悠哉地揉着自己的肚子:“啧啧,还是好人多呀,你瞧咱们这两趟,净遇到这样的好人了,要是每次吃饭都能遇到这么好心的老板,咱们岂不是一分钱都不用花?” 刘晓兵哭笑不得地看着陈四平。 “你想得倒美,资本家都不敢这么搜刮民脂民膏,我看你是蹭吃蹭喝上瘾了。” 刘晓兵说完抬手看手表。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落日余晖中,这充满朝鲜风味的小镇更显平和。 刘晓兵赶紧招呼陈四平跟自己去烈士墓那边看一眼。 由于对这地方比较陌生,路也不熟悉,等刘晓兵和陈四平赶到烈士墓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烈士陵园是没有大门的。 站在入口处,便能在夜色下看到层层叠叠的墓碑。 夜色沉寂,一座座墓碑庄严肃穆,下面睡着的,都是为这大好河山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 刘晓兵知道,这些烈士墓的墓碑下,一具具尸骨基本都是不完整的,甚至有很多,都只是衣冠墓,烈士的身体早已在战场中,化作了肉泥。 看着这一座座墓碑,如何能不心生敬意。 刘晓兵带着陈四平朝着墓碑走去。 站在一众墓碑前,他默不作声地缓缓弯腰行礼。 就连平时一向跳脱的沉四平,此时此刻也显得无比安静严肃,跟着刘晓兵一起鞠躬。 施礼结束之后,刘晓兵才对着墓碑低声说道:“各位前辈,若你们在天有灵的话,还请保佑我为那些未能回家安眠的烈士们,找到他们的家人。” 话音刚落,刘晓兵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烈士们活着的时候为了保护国家,保护子孙后代已经很累了,若还要对他们许愿的话,还是算了吧。” 刘晓兵赶忙转身,便见身后立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刘晓兵也不是没见过陈爷爷守着的烈士陵园。 白日里都鲜少有人会来,夜里就更没人了。 此时能站在他们背后说话的人,八九成便是这崇善烈士墓的守墓人。 刘晓兵对守墓人还是很敬重的。 他连忙解释道:“本也不想叨扰先辈们的安宁,只是如今有件事,真希望烈士们在天有灵,能为我指出一条明路。” 陈四平也跟着凑上去。 “你就是这崇善社的守墓人吧?我爷爷也是守墓人,他将来还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呢!” 男人闻言一愣。 “世代守墓人吗?” 陈四平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倒是也不想继承我爷爷的衣钵,但我估计我爷爷不会轻易放过我,谁知道我会不会成为世代守墓人,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好能跑的出来,跑不出来的话,只能认命了。” 陈四平这语气里,满满都是壮志难酬的无奈。 男人闻言却轻哼一声。 “原本我对你还是有几分钦佩的,听完你说的话,我真为你爷爷感到悲哀。” 陈四平一听这话当时就不干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是。”男人毫不避讳。 陈四平当即提起一口怒气。 “怎么?就非得我家祖祖辈辈当守墓人,才叫有节操有风骨值得人佩服吗?那是不是外面那些从来都没当过守墓人的家庭,就都不值得尊重了?人各有志,我就是不想当守墓人怎么了?这不代表我不是社会的一块砖,我不能哪有需要往哪搬!我也感激革命先辈为我们创造的好生活,可一个人的价值不一定非得发挥在守墓上面吧!物尽其用才是……呜呜!” 陈四平越说越起劲,刘晓兵生怕他再这么嚷嚷下去会打起来,赶忙一把捂住陈四平的嘴巴将他拖到一边。 “你快少说两句吧你!” 刘晓兵呵斥完陈四平,忍不住打量面前男人的脸色。 好在对面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比他们两个稳重得多,也没有要和他们计较的意思。 见状,刘晓兵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他年纪还小,正是想寻找个人价值与意义的时候,他说那些话没别的意思。” 男人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转而疑惑地看着刘晓兵。 “你们这么晚了跑到烈士陵园许愿,还说希望烈士先辈能帮助你们,所求何事?” 刘晓兵微微一笑。 “我是来为烈士寻亲的,也不知此事能不能成,还希望这些已经得以安息的烈士冥冥之中能保佑我为他们的战友找到家人。” 男人闻言,脸色慢慢变好,再看刘晓兵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稀奇。 “大晚上的,别站在外面说话了,跟我去那边的值班室吧。” 说是值班室,只是守墓人住的小房子,方便每日打扫陵园,防备无知的人来破坏陵园的地方。 男人说完转身往小屋走去。 刘晓兵和陈四平赶忙跟在他身后。 进屋之后,眼前明亮起来,陈四平也看到了他胸前的工作牌:陈德志,崇善烈士墓管理员。 正文 第97章 寻找白河村 刘晓兵此时也注意到了烈士墓内值班室的布置。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不到二十平的空间内,只摆着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东西都用箱子装着放在床下面。 从陈四平爷爷过的日子就能知道,这位陈德志应该也是很清贫的。 陈德志倒不见窘迫,带着他们两个进屋之后转身去给他们两个倒了杯水。 “喝点水再说吧。” 刘晓兵道谢后将水杯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才道:“我们也不想叨扰烈士们的安宁,实在是时间有限,这才大晚上跑过来。” 陈德志闻言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刚听你说要为烈士寻亲,还说那烈士和这些人是战友,这是什么意思?” 刘晓兵当即将自己为何到此地来的目的告知陈德志。 陈德志这才流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想不到你们两个年轻人居然有心做这种事,那即便是叨扰到烈士们也没什么关系,烈士们若知道后辈中还有你们这样心怀烈士的年轻人,必定欣慰。” 刘晓兵听到这样的夸赞不好意思地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没有烈士们哪有我们现在的好生活,我们没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不能上战场保家卫国,也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烈士们做点事情,和前辈们相比,我们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陈德志却一脸严肃地纠正他。 “正是因为现在是太平盛世了,生活欣欣向荣,才很少有人能有你们这份心,你们这两个后辈很好,我很喜欢。” 陈德志说完这个,目光又落在陈四平身上。 “如果你能接你爷爷的班,那就更值得欣赏了。” 陈四平对此不以为然,闻言甚至还撇了撇嘴;“我算是想好了,我这辈子只要做的事问心无愧,不触犯法律良知,怎么舒坦怎么活,总不能你一句欣赏,让我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吧?我还欣赏抢银行的呢!你怎么不……呜!” 刘晓兵听陈四平的话简直似乎越说越不像样了,赶忙伸手一把捂住陈四平的嘴巴。 转头再看,陈德志的脸色很不好看。 刘晓兵不由得讪笑一声:“您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他现在还没想明白呢,正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的时候,我相信等他出来走走,经历的多了看的多了就能明白,也能想通。” 陈德志闻言哼了哼。 “小伙子浮躁得很,将来早晚能明白,在外面争名逐利,违心的尔虞我诈,还不如在守着烈士英魂安守本心来得舒服。” 陈四平还想犟嘴,奈何他的嘴巴被刘晓兵捂着,除了能发出“呜呜”的抗议声之外,再也说不出什么。 没了陈四平顶嘴,陈德志这才问刘晓兵。 “你们做的事很有意义,不过长眠在地下的烈士们除了在天上保佑你们之外,也做不到别的什么了,你倒不妨和我说说你现在都需要什么帮助,我或许能尽点绵薄之力。” 刘晓兵正是这个意思。 既然陈德志都主动提出来了,他更没有要推拒的想法。 “是这样的,我们经过调查发现这位李生元是这里的白河村人,只是从抗日到新中国成立之间,各地的地名更改频繁,如今此地已经没有叫白河村的村庄了,我们也就没了目标,所以想来您这了解一下,您可知道哪里是白河村吗?” 陈德志闻言眉头大皱,似乎在为不能帮到他们而懊恼。 刘晓兵一看陈德志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心就跟着沉到了谷底。 看来陈德志是不知道了。 果不其然,陈德志紧接着就对他摇了摇头。 “我从小就是这里的人,但却不知道这下面有个叫白河村的村庄。” 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刘晓兵听闻此言也难免失落。 不过要是这点小问题就能将他击退的话,他也不可能找到牛朝亮了。 失落感在他心头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刘晓兵便重新打起了精神,并且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您这里有没有烈士们的生平履历,还有家庭背景一类的资料?” 这些有名有姓的烈士,应该有记载着他们身份信息的基本资料,还有参加抗日的过程记载资料,没准就有哪个烈士和李生元是同乡呢? 刘晓兵满含希冀地看着陈德志。 陈德志认真思索片刻。 “这个资料当然是有,不过不在我这,而是在这里的档案馆里面,如果你们想看的话,我倒是可以和民政部门的领导打个招呼,看看是他们帮你们将需要的档案找出来,还是放你们进去看。” 刘晓兵闻言一拍脑门。 好家伙,他这是急糊涂了不是。 他自己就是民政部门档案馆的一员,怎么会忘了这一茬。 不过好在陈德志给他指了条明路,行动方向因此也清晰了不少。 刘晓兵赶紧对陈德志道谢。 “那可实在是太感谢了,那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档案馆那边来消息之后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陈德志点头道:“没问题,你们两个小子从外地跑到这来应该是到现在都还没休息呢吧,留下电话就赶紧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才好继续下面的行动。” 刘晓兵连连点头,和陈德志互相交换了电话。 然后才千恩万谢地带着陈四平离开。 陈德志一直将他们送到烈士陵园门口。 看着他们两个离去的背影大声保证:“你们两个放心吧,我尽快给你们答复,肯定不耽误你们的时间!” 陈德志的话相当于给刘晓兵打了个强心针。 从烈士陵园出来之后,陈四平开车带着他在镇上找了家旅馆入住。 办好入住手续之后,刘晓兵一进门就赶紧给自己接了盆热水泡脚。 “呼,这一路上可真够累的。” 陈四平也跟着一起接了热水泡脚。 “我比你更累好不好?这一路上可都是我负责开车,你一个坐车的居然还好意思喊累?” 刘晓兵闻言笑了笑。 “是是是,你最劳苦功高,一会我帮你倒洗脚水。” 正文 第98章 崇山社民政局 陈四平听到刘晓兵如此说,这才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稍微嘚瑟了一下才道:“放心吧,我可没真打算让你给我倒洗脚水,都是兄弟,这种欺负人的事我可干不出来,我就是想知道,今天晚上咱们是不是可以睡个好觉了,明天早上也不必着急起。” 刘晓兵闻言认真地想了想。 他们从陈德志那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陈德志就算要联系当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在这么晚联系,八成会明天早上再说,那么等民政局那边接到消息做出决定再传达给他们,怎么也得快中午了吧? 琢磨完这些,刘晓兵才回答陈四平。 “不至于像赶路时候似的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倒是可以稍稍睡个懒觉,但也不能睡太晚,总不好让民政局的人等着咱们,咱们却还姗姗来迟。” 陈四平点头表示理解。 “只要别天没亮就得爬起来就行呀,我现在对睡懒觉这个事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 陈四平说完这个,又忍不住抱怨:“当时和我爷爷在一起的时候吧,他就起得早,每天天都不亮就把我从床上拎起来让我跟着他去扫墓,他一个老年人本来就不缺觉,却不知道我这个年轻人每天简直似乎饱受摧残,本以为离开我爷爷就能好一些,结果也就是从虎穴掉进狼窝的区别,也没好到哪里去。” 刘晓兵听着陈四平抱怨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这还不是你自己选的,再说,我不是都说了,明天早上可以晚点起,再说,伟大的作家萧红曾经说过:‘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会长眠。’,等你真闭上眼睛那天就知道现在睁着眼睛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的日子是多幸福了。” 说话的功夫,他们水盆里的水也已经凉了。 陈四平匆匆搓了两把赶紧擦脚。 一边擦脚一边说道:“我不知道我死之后会怎么样,我就知道我现在快累死了,倒头就能睡着。” 说完,他将擦脚布丢给刘晓兵,转身去倒洗脚水去了。 刘晓兵也赶紧洗赶紧擦。 他这边刚把脚擦完,陈四平已经跟失了魂一样从卫生间晃荡了出来。 他就跟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然后“咕咚”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 刘晓兵见状眨了眨眼睛。 他倒一点没撒谎。 不过看来开了一天车又跟着跑了趟烈士墓确实是累着了。 刘晓兵轻手轻脚地端起洗脚水进了卫生间。 等收拾好出来,他看着陈四平熟睡的模样不由得又陷入了沉思。 陈思平只是开了一天车就累成这样,想想那些抗日时期的战士们,前线吃紧,运输军火的运输兵可能几天几夜都得不到休息,还有守在前线打仗的士兵们,他们更是没时间睡觉,闭上眼睛那就看不到明天了。 刘晓兵想着都觉得艰苦。 他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穿越回那个年代,不知能不能有这份毅力。 都是被逼无奈啊。 抗日战争,说来简单,一笔一划却都是人命。 刘晓兵轻叹一声倒在床上,过了很久才睡着。 他定的是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的闹钟,然而第二天一早,闹钟的声音没有响起,倒是电话铃声先响了起来。 刘晓兵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就听陈德志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晓兵啊,我昨天晚上就和民政局档案部的人取得了联系,档案部听说了你们的事,十分重视,昨天晚上连夜就将你想要的资料都给翻了出来,问我你们现在落脚在哪个旅店,他们要过去找你呢。” 刘晓兵听着陈德志的话猛地睁开双眼,紧接着扑棱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就来吗?” “啊,民政局的人带着资料都准备好了,就差你的地址了。” “我在吉祥旅馆。” “成,那你赶紧收拾收拾,民政局的人马上就到。” “啊……谢谢。” “谢什么谢,能帮上你们的忙我开心还来不及,小伙子好好干!你是好样的!赶紧收拾收拾吧!” 电话里传来忙音。 陈德志那边挂断了。 刘晓兵猛地抹了把脸。 陈德志一定发现他还没睡醒了。 一想到人家一晚上都在为帮自己奔忙,他和陈四平却倒在旅馆的大床上睡得香喷喷做着美梦,刘晓兵的脸就“唰”的一下红到耳朵根,有种说不出的惭愧。 定了定神,他赶紧从床上跳下来。 旁边的床上,陈四平似乎是被电话铃声给吵到了,正嫌弃的如鸵鸟一般躲在被子里继续睡,刘晓兵走过去推了推他。 “起来吧,民政局的人一会就到了,还不知道是男的女的,这要是给你堵在被窝里,还不够丢人的呢。” 陈四平难受地哼唧一声,非但没起来,反而还拉起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的更严实了。 刘晓兵反复叫了很多次,陈四平那边都没给他任何回应。 实在没办法了,刘晓兵贴在陈四平耳朵旁边大喊。 “你爷爷来了!他喊你回去和他一起守墓!” 这话十分有效果,陈四平一听就像是诈尸一样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刚一起来就满眼警惕地东张西望。 “哪呢!哪呢!我爷爷人呢!” 刘晓兵见状直接一把夺过他的被子就开始叠:“你爷爷没来,我吓唬你的,不然你怎么会起来。” 陈四平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哀怨地看着刘晓兵。 “大清早的你是真不怕给我吓出个好歹来。” 这话还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哀怨。 直到他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顿时不淡定了! “你看看!现在是几点!你昨天晚上答应我什么了!你不是答应我可以晚点起吗?!现在才早上六点钟!六点钟你就让我起来!” 刘晓兵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我也想晚点起,但是陈德志老先生办事实在是太靠谱了,居然昨天晚上就联系了民政局,民政局现在已经带着资料来找咱们了,咱们也不好再继续睡了吧?” 正文 第99章 档案室资料 陈四平一副认命了的样子,臊眉耷眼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 刘晓兵则是叠完陈四平的被子再去叠自己的被子,顺便将房间里看着乱糟糟的地方都稍稍整理了一下。 弄好这些之后他才去洗漱。 崇善镇地方不大,所以总共也没给刘晓兵留下多少准备时间,他这边才刚刚洗完脸,那边敲门声就响了。 刘晓兵赶忙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见刘晓兵立马露出笑容。 “你就是刘晓兵吧?我们是崇善镇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我是民政局副局长段科,这位是档案室管理员夏春梅。”男人率先伸手道。 刘晓兵见状赶忙和对方握手。 “你好你好,辛苦你们忙活了一晚上帮我们找资料,快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肚子饿出错觉了,刘晓兵居然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包子的香味。 这俩人进门之后刘晓兵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们两个确实是带着早餐来的。 夏春梅将包子豆浆放到桌子上笑着说道:“我们来得早,想着你们两个应该还没吃早餐,就顺手带了早餐上来和你们一起吃,要不咱们边吃边说?” 对方如此热情,倒叫刘晓兵不好意思起来。 “这么麻烦你们还要你们帮我们带早餐,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哈哈,都是为革命烈士做实事,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非要较真的话,倒是我们该为能帮你们做这些事感觉到荣幸才是。” 陈四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目光最后落到包子上。 他看样子是饿了。 一边盯着包子一边说:“你们就别那么客气了,咱们东北人不喜欢虚闹的,这样,早饭你们请,晚饭我们请,谁都别矫情不就完了。” 段科和夏春梅显然也是对陈四平的提议很满意,于是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今天咱们翻找资料可能就得用一天时间,晚上正好一起吃饭。” 既然都这么说了,刘晓兵要是再客气就显得矫情了。 于是他便跟着段科夏春梅坐下吃饭。 一边吃他们一边研究档案室的问题。 按照夏春梅的说法,这些资料放在档案室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过由于工作也不轻松的关系,夏春梅也一直没时间翻看其中的内容,昨天晚上也只来得及将这些档案全部找出来,至于其中有没有白河村人,她还不知道,不过民政局对此事很重视,夏春梅他们两个今天会在这一起帮着找资料。 于是吃完饭之后,他们就开始查看资料。 刘晓兵之前做的就是档案室的工作,翻找这些档案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轻车熟路十分轻松。 一直找到中午,刘晓兵才找到一条有关白河村的消息。 “你们快来看。” 闻声,众人迅速聚集在一起。 刘晓兵指着档案上一条信息道:“这个人的资料上有白河村,说他家是白河村,爸爸是白河村人,妈妈是邻村上天村的人。” 段科和夏春梅顿时眼前一亮。 “这条消息可太有用了,上天村我们知道!” 刘晓兵闻言也是眼前一亮。 “真的?那咱们赶紧去吧。” 刘晓兵一听就有点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就要去找自己的背包。 夏春梅见状赶忙按住他。 “你先别着急,这上天村邻村可有好几个村呢,等我想想。” 刘晓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么冲动,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之后坐了下来。 他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夏春梅细想。 夏春梅想了一会才对刘晓兵说道:“这上天村周边的村子里,有两个是一直没改过名字的,有两个是改过名字的,那就排除了两个目标,咱们直接去改过名字的村子就行了。” 刘晓兵点头。 “这样一来可以缩小目标,实在是太谢谢您了,那……” 他看着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资料,想走又有点不好意思,他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相当于将收尾的工作都留给民政局的这俩人了。 段科和夏春梅两人到底都比刘晓兵和陈四平的年纪大,一看刘晓兵的神情就大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夏春梅微微一笑道:“这会刚是中午,你们现在出发的话晚上还能赶到村子,事不宜迟,那就快动身吧,这些东西我们收拾收拾带回去就行。”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刘晓兵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好了。 “那之前说好的晚饭……” 段科十分豪爽地一挥手。 “晚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也不差这一顿,回头等闭门把事情办好了回来咱们再吃,就算庆功宴了。” 夏春梅也跟着点头,与此同时关心道:“还有你们两个路上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比如要用车什么的。” 自己已经得了很多帮助了,刘晓兵赶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可以去,你们告诉我们怎么走就行了。” 当即,夏春梅将去这两个村子的路线告知刘晓兵。 双方也不再墨迹,当即分道扬镳。 陈四平刚把车开出镇子就说自己饿了,想掉头回去吃点东西再走。 刘晓兵安抚他说等到了镇上再吃。 现在也不是农忙时间,农村人作息规律,一般也都只吃两顿饭,晚上开饭的时间普遍比较早,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快点开,正好能赶上开饭。 陈四平一听这话顿时有了动力,于是二人迅速朝着村里出发。 开了一个多小时,二人进入到第一个村。 车子停在村口,刘晓兵找到一个在路边蹲着玩的小男孩问他村长家在什么地方。 小男孩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陈四平,然后伸手一指路的尽头。 “往后面一直走,最后面第一家就是村长家,村长家大门是红色的。” 刘晓兵道了谢,然后和陈四平将车开到村后头。 小男孩说得很清楚,刘晓兵和陈四平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村长家。 正文 第100章 村长一家 像这种农村,村民和村民之间一般都不设防,再加上家里养着一些溜达鸡溜达鸭之类的,所以一般晚上吃完饭才会将鸡鸭撵回来,在这之前,基本都是开着门。 可即便是开着门,刘晓兵和陈四平也不敢轻易往里头进,因为村长家院子里还养着两只大黄狗。 这两只大黄狗一看到有生人来,立马精神抖擞地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的对着他们两个狂吠,尖尖的獠牙外露,咬得刘晓兵和陈四平腿肚子发软。 好在是有狗链子拴着才没扑上来将他俩撕碎。 刘晓兵站在门口扯着脖子冲院子里喊:“村长在家吗?!” 尽管他已经很大声了,但是他的声音还是盖不过大黄狗的叫声。 烟筒袅袅炊烟,村长一家人此时八成是扎在厨房做饭呢。 刘晓兵转头安慰陈四平。 “等等吧,这大黄狗叫得这么大声,定然是和平常有异,等村长家人察觉到异动出来看就好了。” 陈四平一脸无语地揉着肚子。 “我饿了。” 刘晓兵闻言赶忙敲打他:“虽然咱们已经想好了进村在村民家吃饭,你也别一进门就跟饿死鬼一样只顾着吃饭这回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陈四平闻言不无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一会你不说吃饭我肯定不提这总行了吧?你还是想想咱们怎么才能见到村长再说吧。” 还能怎么办,等呗。 二人正在门口等着,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好像有什么人正在跑。 刘晓兵回头一看,这不正是那个在村口见到的小孩吗? 他看到这小孩倒是挺意外,小孩看他却半点也不意外,并且还十分开朗大方地伸手和他们两个打招呼:“大哥哥们好。” “你好,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刘晓兵笑眯眯地问道。 男孩小脑袋一歪,俏皮活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这里是我家呀,到吃饭时间啦,我当然要回家吃饭啦,大哥哥们你们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呀?” 嗯? 刘晓兵和陈四平听到这话不由得对视一眼。 感情这小男孩居然是村长家的孙子。 只是在村口的时候,这小男孩倒是半点口风也没漏。 刘晓兵觉得挺有意思。 陈四平也来了兴致,于是蹲下身去问这小男孩:“既然你是村长家的孙子,那为何在村口的时候你不直接说?” 小男孩眼珠子一转回答道:“因为你们是陌生人呀,妈妈说了,看到陌生人要有礼貌,不过也要小心,千万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要跟陌生人走,万一陌生人把我拐跑了,我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 童言童语讨人喜欢得紧,刘晓兵听着不由地笑起来。 小男孩见他笑了,更是满脸好奇地问他:“大哥哥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刘晓兵笑着伸手揉揉他的小脑袋瓜:“没问题,你说得很对,你妈妈教得很好。” 小男孩被夸奖之后一张小脸写满了开心。 紧接着又继续歪着头看着刘晓兵。 “那大哥哥你问我的问题我都已经如实回答了,现在是不是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刘晓兵仔细想了想刚这小孩的问题,然后认真回答道:“我们是来为烈士寻亲的,通过线索发现烈士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村的人,所以还需要你爷爷的帮助。” 刘晓兵说完,小男孩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总之是一脸懵懂的点了点头。 “好,那大哥哥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这就进去找我爷爷出来。” 小男孩说完一扭头跑了进去。 很快,他又蹬蹬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刘晓兵见他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忍不住心想该不会是村长不在家吧? 这要是出门办点小事很快就能回来还好,若有大事,怕是又要因此耽搁一段时间。 刘晓兵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若是村长有事出门他不妨再去找找村支书,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改变行动路线,先去另外一个村子看看。 想过这些,刘晓兵的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很快,小男孩跑到他们面前脆生生地说道:“大哥哥,我爷爷出门办事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我爸爸妈妈也去我姥姥家走亲戚了,要明天回来,我奶奶说她腿脚不好,就不出来接你们进去了,让我带你们进去等。” 原来是这样,刘晓兵点头道谢,就准备和陈四平往院子里面走。 大黄狗看陌生人进来了,叫喊的动静更大,嘴咧的也更吓人了。 虽然明知道他们不可能挣脱狗链子扑上来,刘晓兵也免不了头皮发麻。 这小男孩实在是聪明,一下就看出刘晓兵害怕了,当即转身去拿了个小铁锹对着两只大黄狗吓唬道:“这是家里的客人,你们再咬的话就揍你们!” 两只大黄狗见状呜咽一声,乖乖地趴在地上,比起之前呲牙咧嘴的样子简直不要太乖。 小男孩得意地丢掉小铁锹,转头对刘晓兵说道。 “大哥哥别怕,我保护你。” 额…… 刘晓兵哭笑不得。 陈四平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音来。 很快,二人在小男孩的带领下走进房门。 顿时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陈四平第一时间看向刘晓兵。 然后又在刘晓兵威胁的目光中默默吞了口口水,没敢说什么。 小男孩带着他们一路走到后面厨房,就见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烧锅,锅边不断喷出热腾腾热气,饭菜的香味就更浓郁了。 小男孩紧跑两步蹲在老人跟前。 “奶奶客人来了,我帮你烧火吧。” 老奶奶慈爱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孙子。 “不用烧啦,已经好了,你去给客人泡点茶水。” “好!”小男孩点点头然后一扭头又朝着屋里跑去。 刘晓兵见状连连摆手。 “我们这次来是有事相求,冒昧打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没事没事,我孙子跟我说了,你们是来给烈士寻亲的,真是好孩子,不过我对这个不太了解,我家老头马上回来,回头等他回来让他帮你们找。” 正文 第101章 三棵柿子树 老奶奶说着准备从小板凳上起身。 她确实行动不便,双手撑着膝盖半天都没站起来。 这应该也是为何外面的大黄狗都已经叫得那么大声了屋里却还一直没人出来的原因了。 刘晓兵见状赶忙想上前去扶一把,结果却被老奶奶给拒绝了。 老奶奶摆摆手道:“我自己还能行,不能总指望着别人来帮我,自己活动活动吧,还能有行动能力,这一旦自己都不想动了,那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真的彻底起不来了。” 刘晓兵这才撒开手倒退两步。 与此同时打心眼里肺腑这位老奶奶是个刚强的人。 老奶奶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身形瘦小而佝偻,精气神却很足。 她起身之后伸手拿过靠在锅台边的拐杖,然后颤颤巍巍地带着刘晓兵和陈四平往房间里走。 老奶奶走得缓慢,刘晓兵和陈四平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进了屋,屋里是一张贯穿东西的土炕,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副颇有些年头的木质柜子,柜子上面的漆都已经有些斑驳脱落,玻璃上绘制的花鸟图案也斑驳缺失。 地面上是一个小矮柜,柜子上放着个大头电视。 电视旁边,是老式冰箱。 地面正中央放着张圆桌,小男孩正垫着脚往茶壶里倒热水。 屋子里的陈设虽然老旧,但都收拾得很干净,由此可见这一家人的生活态度很是积极阳光,更透着一股七八十年代的老干部风骨。 老奶奶这会已经摸着炕沿坐下了。 刚一坐下她就招呼着刘晓兵陈四平二人喝茶。 “不是什么好茶,不过解渴还是够用的,你们一路上过来也渴了吧,快喝口水。” 老奶奶这么一说,刘晓兵还真觉得有点渴,也就没再拒绝,端起茶杯喝了一杯。 陈四平出发之前就嚷嚷着饿了,原本刘晓兵安慰他说可以来村子里吃,接过来了之后又不好开口就要吃饭,他只能满脸哀怨地猛灌了好几杯茶水,企图用水饱来自我安慰一下。 接下来,就是刘晓兵和陈四平断断续续地陪着老奶奶聊天,时不时的再逗逗小男孩,就这样一直等到天彻底黑下来。 外面院子里猛地传来几声犬吠声。 这犬吠声和刘晓兵陈四平来时的不一样。 那时候大黄狗狂吠是为了阻拦陌生人进自己家,此时的犬吠声倒更像是在和人打招呼,只是简单地叫了两声之后,接着就是一通撒娇样的“呜呜”声。 这明显是和主人撒娇的声音。 刘晓兵听着这动静赶忙站了起来。 陈四平也跟着翘首以盼,也不知道是在等村长回来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等开饭。 很快,房门打开,一道苍老但笔直的身影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便大声道:“老婆子好都做好啦,正好我晚饭还没吃,咱们这就开饭吧!” 结果村长一进屋就愣住了。 他一脸奇怪地看着刘晓兵和陈四平,似乎在认真地想这两个小伙子是谁家的。 刘晓兵见状赶忙自我介绍。 “您好,我叫刘晓兵,我是从伊春来的,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帮一位烈士寻找他的亲人,因为这位烈士的祖籍是崇善社白河村人,所以我们就冒昧来叨扰村长了。” 村长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你们是来为烈士寻亲的呀,小伙子年纪不大格局却大,我很是欣赏呐,不过既然是白河村人,这里好像也不是白河村呀,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 刘晓兵赶紧将具体原因向村长解释了一下。 村长这才明白。 “原来如此,我们这个村子好像还真改过名字,不过年代比较久,那时候信息又不发达,所以很多信息没有保留下来,我也不知道我们村之前是不是叫白河村,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把姓李的人家都叫过来,问问他们家祖上是不是有人曾经参加过抗日战争再没回来的。” 村长答应得很是痛快,刘晓兵赶忙道谢。 然后他又对村长说道:“据我所知,这李家老宅的后院种着一棵柿子树,这样一来是不是还可以缩小一下寻找的范围?” 村长闻言认真思索起来。 “老婆子,你知道哪个老李家种着柿子树不?” 老奶奶回答道:“咱们村姓李的比较多,几乎半个村子都是姓李的,至于这柿子树嘛,李三他们家后院倒是有一棵,还有小强子家后院也有,再就是三瘪家之前也有一棵,只是后来闹病死了,就砍掉了。” “那行,那我现在就去问问。”村长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刘晓兵见村长风尘仆仆得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说饿了,结果这会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出去帮他们办事,心里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赶紧上前拦住村长。 “村长您刚从外面回来,不如还是先吃饭吧,左右我们今天晚上也走不了,不如明天早上再去问。” 刘晓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天也黑了,我们夜里走也不方便,所以今天晚上还想在这借宿一晚,不知会不会打搅到二老。” 村长闻言立马大方地摆了摆手。 “这有什么打搅的,你们不说我也得留你们在这住上一晚上,正好,我儿子和我儿媳妇去孩子姥姥家了,今晚也不会回来,他们那屋空着,今天晚上你们就住他们那屋吧,行李什么的都有。” 刘晓兵连连道谢。 老村长还准备往外走。 “不过这个话我还是得现在就去问,毕竟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也得给这些人家点时间好好想想。” 刘晓兵还想再拦,却被老奶奶给阻拦了下来。 “行了,你们也不用阻止他了,他就是这么个明火执仗的脾气,心里有点事都不能隔夜,要不把这件事给办了,他吃饭都吃不进去。” 村长嘿嘿一笑。 “还是我家老婆子了解我。” 然后他又嘱咐自己的孙子开锅端饭,他这边通知到那几家让他们好好想想就回来吃饭。 小男孩乖乖地答应了。 正文 第102章 都不是 刘晓兵和陈平安来人家又吃又住的,还要人家帮自己办事,当然不好意思像大爷似的让一个小孩子伺候他们,也赶紧跟着小男孩一起去厨房端饭去了。 农村的大锅不是一般的厉害,锅盖一打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蒸屉用的那种帘子,帘子上转着圈地摆着一大圈白馒头,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好吃,再内圈摆着的是一些土豆和地瓜,蒸熟了也是主食,最中央用一个小圆钵装着一钵鸡蛋糕。 将这些东西都端出来之后,再将帘子掀开,下面是满满一锅的猪肉白菜炖粉条,香气扑鼻。 陈四平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你说这村长一家是不是知道咱们要来,做的饭都这么多,绝对够吃了。” “你胡说什么,这是东北农村的习惯,夏天农忙的时候没时间做饭,就会一次性蒸很多馒头,炖很多菜,这样的话回来饭菜就是现成的,热一下就能吃了,而且馒头不热的话会坏,所以每次热饭的时候,都会将全部的馒头都热一遍,咱们这是跟着沾光了。” 说话间,两人一个人端盆一个人盛菜,很快将猪肉白菜炖粉条全都盛了出来。 刘晓兵让陈四平将菜端进屋,顺手将锅也跟着一起刷了。 刷完锅又帮忙将脏水倒掉,他这才回屋。 一进屋,老奶奶便笑呵呵地对他说道:“按理来说你们是客人,不该让你们干活的,就是我这个腿脚不大好,也就能简单地做点饭了。” 这点活算得了什么。 刘晓兵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您快别这么说,您家又供我们吃又供我们住的,我们干这点活要是还拿钱的话,那就太不懂礼貌了。” 老奶奶听到刘晓兵这样说,笑容愈发慈祥。 “你们都是好孩子,奶奶很喜欢。” 说着话的功夫,村长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我已经通知那三家了,他们说好好研究研究,明天早上来给咱们消息。” 这种祖辈上的事,都是靠口口相传传下来的,后辈人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也难免,毕竟那时候家族庞大人口众多,估摸着也得好好捋捋祖上是否有这么个人。 刘晓兵表示理解。 老村长大手一挥招呼大家伙吃饭。 农家饭鸡蛋也是土鸡蛋,白菜更是没有化肥催生,虽然简单,但也很美味。 陈四平早都饿了,吃的那叫一个香。 相比之下刘晓兵就吃得斯文了许多。 吃完饭之后,他们二人又主动帮着收拾,老村长阻拦不过他们,也就由着他们了,自己则转身去了儿子儿媳妇那屋帮他们铺被去了。 所以等刘晓兵和陈四平将刷完碗之后,村长连被子都给他们铺好了。 还嘱咐他们早点睡,晚上想上厕所的话怎么走。 刘晓兵和陈四平心中无限感激。 陈四平躺在炕上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还在感慨:“这一路过来,还是好人多呀。” “那是自然,这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赶紧睡吧,农村这边起床都早,你明天早上可别哼哼唧唧的起不来,那就丢人了。” 陈四平翻了个身小声嘟囔:“这一天,我是吃饭也丢人,睡觉也丢人,感情我跟你出来不是干正经事的,就是专门来给你丢人的。” “那可不。”刘晓兵开玩笑地接话。 嘴上是这么说,二人拌了两句嘴之后也都老老实实睡了。 农村的夜晚很是安静,人心也跟着踏实,虽然处在陌生的环境,这二人睡得也是一样香甜,甚至比睡在旅馆的时候还要踏实上不少。 第二天一早,二人是被大公鸡的叫声吵醒的。 村长家院子里养了不止一只大公鸡,凌晨四点,第一只大公鸡就叫了,接着就像连锁反应一般,所有的大公鸡都跟着啼叫起来。 而且就像比赛似的,一只比一只嗓门更亮堂,一只比一只音调更高。 这下都不用闹钟响了,刘晓兵和陈四平自然而然就起来了。 与此同时,村长老夫妻俩也起来了。 他们两个一起去厨房做饭。 一个烧火一个做饭,很是和谐温馨。 刘晓兵和陈四平帮忙抱了把柴火之后就没事做了。 村长的小孙子还在玩,他们两个干脆站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农村的空气没有被工业化污染,简直不要太清爽。 大黄狗见他们从屋里出来,自然而然地将他们两个归纳为自家人,也不再对着他们狂吠,气氛和谐安静。 刘晓兵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对陈四平说道:“这样一看,农村的生活真的是太安逸了,将来我若是也能过上村长这样的生活,我也知足。” 陈四平闻言瞥了他一眼。 “那你也太容易满足了,我倒是想像电视剧那样,成为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每天出入办公楼,处理一件件商业事件。” 刘晓兵不无好笑地看了一眼陈四平。 “你呀,就是想得太好,等你真走到那一天就能明白古时候的将军为什么最后都喜欢解甲归田了。” 陈四平撇嘴。 “那也要经历过再说,连感受都没感受过,我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那倒是,人活一辈子,勇于尝试自己想走的路其实也是不错的,刘晓兵对此并无异议。 二人站在院子里闲谈着,大黄狗便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听着,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他们的交谈内容。 忽然,两只大黄狗就仿佛发现了敌情的哨兵一般精神抖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毛然后就朝着院子外面一阵狂吠。 察觉到这可能是有外人来了,刘晓兵和陈四平自然地停下交谈朝着院子外看去。 远处传来一群人交谈开玩笑的声音。 很快,交谈的人群就走到了村长家门口。 他们倒是不惧怕村长家的这两只大黄狗,直接就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圆脸男人进门就对着刘晓兵陈四平笑起来。 “你们两个就是从伊春来要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吧,我们就是院子后头有柿子树的李家人,我们这是来给村长回话来了。” 刘晓兵闻言顿时紧张起来。 “那……你们谁家有叫李生元的烈士吗?” 一群人互相对视,然后纷纷摇头。 刘晓兵见状,心头掠过一抹失望。 正文 第103章 去下一站 圆脸男人见其他人也摇头,转过头来对着刘晓兵抱歉地笑了笑。 “我家祖上我太爷爷倒是烈士,不过他现在已经葬在烈士陵园里面了,他也不叫李生元,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 刘晓兵点点头,赶紧帮他们开门。 几个人鱼贯而入。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几分失望的意味。 不过他们早已经历过寻找牛朝亮的起起落落,也知道好事多磨的道理,虽然没有一击即中,倒也不至于大受打击。 顷刻之间,刘晓兵便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同时还安慰陈四平:“嗨!这其实也没什么的,这要是咱们一来就能找到李生元的家人,那李生元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人来认了,放宽心,咱们再去另外一个村看看就是了。” 陈四平听着刘晓兵的安慰摆摆手。 “我不用你安慰,我就是个凑数的,你都能想得开那我更没什么想不开的了。” 刘晓兵见状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不至于太失望就好,那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村长是帮咱们办事的,就算没找到人,人家来送答复了,咱们不出现算怎么回事。” “嗯。” 二人也跟着那些人一起进屋。 他们很快将答复也告知了村长。 村长闻言倒显得比刘晓兵和陈四平二人还要更失落一些,听完这些人的汇报之后沉默着半天都没说话。 村长一直沉默不语,气氛都难免跟着低沉下来。 刘晓兵也没想到自己要找人家帮忙,反而还让人跟着自己一起上火,他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于是赶忙上前去安慰村长。 “没事的村长,当时我们确定的目标就是两个村,这个村没有我们可以去下一个村,您能帮我们找,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村长这才轻叹一声。 “唉,没想到让你们白来一趟,我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心里怪不得劲的。” 刘晓兵听着老村长说这话都跟着觉得窝心。 帮忙帮不上还要自责一阵,这得是多么善良淳朴的品质。 刘晓兵连忙又安慰了几句,村长的脸色这才好些。 然后就开始挽留那些来给消息的村民留下吃饭。 “不了不了,我走的时候我媳妇已经在做饭了。” “我吃完来的。” “我也是,家里做好饭了,我就来说句话就走了。” 众人纷纷离去,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村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惆怅了一会,这才转头对刘晓兵和陈四平说道:“那行,那既然他们都已经走了,那就咱们自己吃。” 说完这句,村长还不放心地又咨询了一下刘晓兵和陈四平的意见:“你们在家吃完饭再出发去下一个村的话不耽误事吧?” 刘晓兵连连摇头。 陈四平也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得吃饭了,我们这要是不吃饭就走了,等到下一个村饭口都过了,再想吃上东西那不得等到晚上啦,可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所以甭管怎么说,村长你就算不留我,我也得厚着脸皮把饭吃完了再走。” 陈四平的话逗得村长一家都哈哈大笑。 刚刚的阴霾气氛自然而然一扫而空。 刘晓兵和陈四平吃饱之后,拿出五百块钱要给村长,就算是他们吃饭和住宿的费用,结果村长说什么都推辞。 “哎呀!你这孩子,大老远来的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嘞,我们也没啥好饭好菜的招待你们,你们没嫌弃我们就行了,咋还能给我们钱呢,不要不要,穷家富路,你们留着用。” “再说我也没帮上你们什么,我这心里都够难受的了,这要是拿了你的钱,我晚上不用睡觉了,这良心上都过不去,你快走快走!” 刘晓兵再三坚持,老村长反而生气了。 瞪着眼睛对刘晓兵怒道:“我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我好歹也是个干部,你这是不是瞧不起我了?赶紧走啊!再不走我拿大棒子赶你走!” 老村长说完还真转身寻找起来。 他那个小孙子不愧是个小机灵鬼,一见爷爷转身寻找就知道爷爷要找什么,一路小跑地跑到厨房举着个烧火棍出来就递给他爷爷。 老村长举着烧火棍比画两下! “走走走!再敢给我钱侮辱我的人格我就揍你们。” 刘晓兵见村长这样是肯定不能收了,只得将钱收起来千恩万谢地离开。 有了这次的教训,刘晓兵再到下一个村子之后,先去村子小卖店买了一箱奶一箱罐头,这才去找村长。 在村民的指点下,刘晓兵和陈四平带着东西找到村长家门口。 和上一个村长家相比,这个村长的家里就气派得多了,宽敞的院子里停着两辆农机,院子里铺着水泥地面,得走上水泥台阶才能到房子门口,房子是那种两间大瓦房,整个房子外面都贴着瓷砖,看着干净又漂亮。 这不是标准的新农村建筑嘛。 刘晓兵站在门口喊道:“村长在家吗?” 他这一喊,屋子里便有一位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身型微胖,长相喜庆,身上穿得朴素但很干净。 她走到门前好奇地看着刘晓兵和陈四平。 “你们是……” 陈四平笑着说道:“我们是来自伊春的志愿者,专门为了寻找烈士家属来的,目的是送烈士回家,这不调查发现烈士的家乡可能是你们村,这就来了,您是村长夫人吧?” 女人闻言哈哈大笑。 “我是什么村长夫人,我是村长他妈!我儿子去村里的养殖基地检查去了,中午应该能回来,你们先进来吧。” 这不尴尬了。 陈四平僵硬地挠挠头皮。 刘晓兵憋着笑跟着女人往里头走。 进屋之后,刘晓兵更是吃惊,这家里的地面居然清一色都是用瓷砖铺就的,一条走廊直通厨房,隐隐约约也能看到厨房也很现代化。 女人拿出拖鞋来给他们换上,然后拉开右手边的玻璃推拉门带他们进去。 屋里也是半面是炕半面是地面的布置,不过从家具家电上看,都和城里的楼房一样。 正文 第104章 新农村风貌 如果说上一个村子的村长家里有点像是七八十年代作风正派的老干部,那这个村的村长家里就是现在正在提倡的新农村新风貌了。 刘晓兵此时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总之是看什么都稀奇,一双眼睛忍不住左瞧瞧右瞧瞧的。 女主人一眼就看出他在看什么琢磨什么,十分爽朗地哈哈一笑道:“我们村里除了几个贫困户之外,家里现在基本都是这样的了,现在不是搞什么新农村新风貌嘛,我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就回来当了村官,搞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带着村里建设了木耳养殖基地,还有各种畜牧养殖基地,我们村现在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的富裕村了。” 女主人在说起自己儿子的时候,满满的都是对儿子的骄傲。 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成才,儿女将自己的事做得井井有条,可能是全天下父母最期待的事了吧? 刘晓兵听着女主人无比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儿子,自己好像也被这种亲情给感染了一样,情不自禁就跟着弯起了嘴角。 “您儿子非常优秀。”刘晓兵发自内心地说道。 女主人反倒害羞起来。 “哎呀,哪里什么优秀不优秀的,不过就是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和能力都比我们这些岁数大的人要快一些,这种事其实你们来做你们也能做好。” 刘晓兵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种事交给我们我们肯定是不行的,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要是交给我的话我可做不来,所以还是您儿子优秀。” 这家的女主人十分健谈,话茬一开就完全没有冷场的可能。 “其实我一开始吧,还真没想他干什么带领全村发家致富,实现什么新农村的这种人物,当父母的嘛,唯一的想法就是孩子这辈子平安顺遂,当时他大学毕业,我们想支持他去大城市找份工作的,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自己考了个村长就回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孩子能陪在我们身边,还能为村子里做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我有这么个儿子,这辈子真是没白活。” 刘晓兵安安静静地听着,自己也被对方的喜悦感染到了。 从这位村长母亲的口中可以听出来,这位年轻村长是一位有理想有规划有抱负的人,格局远大,为人磊落。 刘晓兵正欲开口发表自己的钦佩之情时,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妈,家里来客人了吗?我在院子里就听你一个劲地夸我,我差点都不敢进屋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儿子回来了,他就是你们要找的村长。”女主人闻声去开屋门。 屋门一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身高一米八大男孩,五官线条硬朗,皮肤不算白,但是很健康的那种古铜色。 这也是个阳光的小帅哥呀。 他本来可能以为家里来了什么亲戚朋友,结果听到自己母亲说来的人居然是找自己的,再一看刘晓兵和陈四平陌生的面孔,不禁有些发愣。 “你们二位是……” 刘晓兵赶忙笑着打招呼。 “你好,我叫刘晓兵,我旁边的他叫陈四平,我们俩是为烈士寻亲来的,还希望后续能得到您的帮助。” 刘晓兵当即又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 对方恍然大悟,继而咧嘴一笑。 这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看上去就更阳光爽朗了。 “原来如此,这么有意义的事我太喜欢了,我肯定要帮助你们了,你们好,我叫龚常胜,是这个村的村长。” 双方握手之后,便坐下开始说正事。 龚常胜的母亲见不用自己陪着了,便就起身出去了。 刘晓兵先是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得到的线索告知了龚常胜,龚常胜听完之后,沉吟片刻道:“那就是要找一个姓李的人家,这家人祖上要参加过抗日战争,而且一直没回来,房子后面还有一棵柿子树是不是?” 刘晓兵连连点头。 “这件事就拜托村长帮我打听了。” 龚常胜摆摆手:“什么村长不村长的,芝麻小官人民公仆罢了,我看咱们年纪都差不多大,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你们这一口一个村长的,倒叫我不好意思起来。” 刘晓兵和陈四平闻言立马不客气地点点头。 龚常胜便开始琢磨该怎么帮刘晓兵和陈四平办这件事。 龚常胜的母亲则进来送了一些水果,让刘晓兵和陈四平别客气之后又转身走了。 陈四平是真没客气,抱起一个苹果就啃了一口。 龚常胜眉头舒展,似乎想到主意了。 “是这样,我年纪小,所以对几十年前的事也不甚清楚,我爸妈岁数也不大,爷爷奶奶都没了,所以未必能想起来村子里是否有过这么一户人家,不如这样吧,你们下午跟我一起去咱们这边的木耳养殖基地,咱们村子里的女人现在都在那边干活,她们平时聊得多,知道的事也多,兴许问问能问得出来些什么呢?” 这感情好呀。 “那正好,我也可以去参观参观你的事业。” 龚常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瞧你这话说的,那哪里是我的事业,这是我们村子里村民们的事业,我只是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平时帮他们规划一下而已。” “这就谦虚了。” 因为是同龄人,所以他们几个彼此交流起来也是十分投契。 不知不觉就聊了好长时间。 在这中间龚常胜十分自然地邀请他们在自己家吃住,就和自己住一个房间就可以。 原本刘晓兵和陈四平就是这么想的,就算龚常胜不主动提起他们也会主动申请,既然龚常胜主动提起了,那他们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承下来。 说话间,陈四平猛地吸了吸鼻子低声对刘晓兵说道:“哎?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饭香味。” 陈四平这么一说,刘晓兵也注意到了。 “好像是有。” 龚常胜十分自然地接话道:“现在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有饭香味还不是正常的?” 正文 第105章 木耳养殖场 陈四平特别吃惊的张大嘴巴。 “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你们不是应该一日两餐的吗?” 不等龚常胜回答,刘晓兵就先无比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龚常胜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他不是已经说了吗?现在他们在搞木耳养殖基地,还有畜牧养殖场,统一化管理,为村庄创收,所以即便现在还不是农忙的季节,他们也并没有闲着,一天吃三顿饭也是正常的。” 龚常胜笑着点了点头,认同了刘晓兵的说法。 陈四平这才“哦”的一声闭上了嘴巴,然后不无后悔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早知道来这有午饭吃,我刚才也不必啃那么大一个苹果了,我还以为再吃饭要等到晚上,生怕自己饿着,这才啃了那么大个苹果。” 刘晓兵这才意识到原来陈四平毫不客气地抱着个大苹果就啃是为着这个。 这算得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四平是真吃不进去了,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倒是刘晓兵结结实实的吃了一大碗。 龚常胜和他母亲性格也是真的热情,吃饭的时候就不住地给刘晓兵和陈四平夹菜,看着他们饭碗吃空了还要给他们再添一碗饭。 还是刘晓兵再三保证自己确实是吃饱了吃不下去之后,才打消了再给他盛上一碗饭的念头。 吃完饭之后,刘晓兵和陈四平就跟着龚常胜出门了。 三人一同来到木耳养殖基地。 这是一片用塑料布扣起来的大棚。 一进到棚子里,就感觉到一阵潮气,与此同时还能闻到那种菌类特有的味道。 棚子里面的工人来来往往的,有的在检查饵块,有的在往饵块上喷水,还有一些工人正在采摘木耳。 龚常胜一边带着他们参观,一边跟他们解释木耳养殖场的工作流程和木耳养殖的技术问题。 刘强兵虽然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但对这方面还真是不了解。 瞧着龚常胜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的,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 “你可真是太厉害了,看着我和你差不多的年级,居然还懂这么多,既能带领村民创建这样的养殖基地,又能对这些专业知识如数家珍,实在让我佩服。” 龚常胜被他夸得脸红了。 “嗨,瞧你把我夸得好像天上有地上无似的,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不过就是大学专业学的就是这个,所以也算专业对口了,倒是你们,不远万里不为名利地为烈士寻亲,这种舍己为人不求回报的精神才让我觉得佩服。” 龚常胜说着哈哈一笑:“说起来要不是我现在责任重大,我都想跟着你们干了。” 刘晓兵也跟着笑。 “你少来,别跟我整商业互吹这一套。” “嘿?你这人不讲理呀,你能对着我商业互吹,我就不能反吹回去?你这可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说到这,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参观完木耳养殖基地之后,龚常胜便将这里的工人全都叫到了一起。 工人还以为要开会说工作呢,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龚常胜。 龚常胜面对这么多的工人,形象忽然就问端庄稳重不少,他清了清嗓子对工人们介绍了刘晓兵和陈四平二人,然后又将他们的来意尽数告知给工人们。 说完这些,龚常胜的目光扫过众人。 “大家可记得咱们村之前有过这么一户人家?或者是听自己的长辈传下来过这么一个故事?” 龚常胜这么一问,人群开始讨论起来。 片刻之后,有一个大约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我听我妈妈说起过这个故事。” 刘晓兵和陈四平顿时眼前一亮。 龚常胜对她招招手:“那刘婶你出来给我们讲讲,其余人继续工作吧。” 其余的工人闻声散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龚常胜口中的刘婶则跟着他们从木耳养殖基地走了出来。 出来之后几人也没走远,而是在门口找了个石墩子坐了下来。 刘晓兵和陈四平眼巴巴地等着。 龚常胜对着刘婶点点头:“婶子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就是,说错了也不怕的。” 刘婶这才开口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吧,和我妈妈聊过打仗时候的事,我妈妈也是听我奶奶传下来的,我妈妈说我奶奶告诉她,那时候打仗惨啊,东北作为抗日第一线,人都快打光了,村子里成年的男丁大部分都去参军了,要不是我爷爷当时有点跛脚,他也就去了。” 刘晓兵认认真真地听着刘婶口中的故事。 按照刘婶的说法,当年村子里大部分的男丁都去参军了,村子里留下的女人日子也就艰难了,所以他们这些留下的男人们能多帮衬一些就多帮衬一些,当时村子里就有个刚结婚的小媳妇最是可怜,刚结婚不过几个月,丈夫就参军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怀着个孩子照顾着年迈的婆婆,种着家里的地过生活,村子里的人都看不过去眼,所以能多帮衬一些就帮衬一些。 好在条件虽苦,那小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怀住了,肚子也一天一天的跟着大起来。 不过当时战况不好,很快日本兵就打到了这一片。 在当地抗日联军的掩护下,村子里的人跟着他们一起逃跑。 那小媳妇当时都怀孕八个月了,跑起来很不方便啊,但是也得跟着跑。 后来那孩子就生在了逃跑的路上,还是刘婶的奶奶亲自接生的呢。 刘晓兵听着这些,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一边心疼战争年代的老百姓,一边又庆幸自己终于得到了线索,一时间内心也是百感交集。 “那后来呢?这小媳妇带着孩子回来了吗?” 刘婶摇摇头。 “我奶奶跟我妈妈说,那小媳妇生完孩子之后也来不及坐月子,身体虚得很,又带着个孩子,自然跑不快,再加上当时逃跑的人里面有许多老弱人员,于是队伍就分成了两拨,能跑得快的先跑,跑不快的在后面,也就失散了。” 正文 第106章 空屋 失踪了? 这个答案让刘晓兵再次失落了一阵。 不过他都已经习惯了。 于是打起精神又问道:“那后来你的爷爷奶奶回来了是吗?” 刘婶闻言点点头:“是的,不过我妈妈说我爷爷奶奶告诉她,当年很多人都没能回来,有路上遇到日本兵死的,还有逃荒生了病缺医少药病死的,战争实在是太残酷了。” 刘晓兵听着这话,心头也是无比沉重。 半晌之后他才继续问道:“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你爷爷奶奶故事中的这个孕妇是这村子里的哪一户人家?” 刘晓兵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能得到答复,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刘婶听到这话还真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妈妈当时还带我去看过。” 刘晓兵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您现在可以带我们去看看那家吗?” “当然可以。” 然后刘婶便起身带着他们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本以为这故事中的孕妇,也就是李生元的媳妇之前应该就住在这个村落里头,结果刘婶带着他们走出了好远。 一直穿过一片农田,这才停下,然后指着面前几个早已破败不堪的小房子说道:“那个李家就住在这里,据说那李家当时主要是以养牛为生,所以才把房子建在这里,这样一来既不耽误种地,也不耽误上山放牛。” 刘晓兵闻言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这几所房子前面。 房子是土坯房子,长久无人居住加之几十年的风吹雨淋,早就已经残破不堪,其中有一半都已经坍塌了,即便是没有坍塌的那一半,也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 房子外围稀稀落落地插着几根篱笆,可见这是之前围着院子用的,现在早就看不出当年的样子了。 刘晓兵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深吸一口气之后又往房子后面绕过去。 果不其然,他在房子后面,看到了一棵柿子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柿子树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已经彻底枯死,干枯的枝丫看上去半点生气也没,再不见往日枝繁叶茂的光景。 空气一阵静默。 过了好久,龚常胜才开口打破沉默:“这个是不是就是你们要找的烈士家?” 刘晓兵十分沉重地点了点头。 “只可惜,找到往日的住宅没什么用,我们的目的是要找到烈士的后人。” 眼下,又是一场空。 龚常胜见刘晓兵一副心情沉重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没关系,能找到烈士家曾经住过的房子,就一定能找到烈士后代,我相信你们。” 刘晓兵深吸一口气,再次打起精神。 “那是自然,不管多难,我都一定会找到的。” 从房子后身绕出来之后,刘晓兵又询问了刘婶几个问题。 “哪个孕妇一直都没回来?” “据说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当年抗日联军掩护村民撤离是往哪个方向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妈妈当时给我讲的时候并没有说具体的地方。” 刘晓兵这才点了点头。 虽然失望,却也早有预料。 龚常胜见一直等到刘晓兵把想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这才放刘婶继续回去工作,他们则慢慢地朝着龚常胜家里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刘晓兵都在琢磨这个事。 “看来咱们还得再回一趟崇善镇。” 陈四平也跟着点头。 “崇善镇有许多烈士名单,其中应该也有掩护村民撤退的抗日联军,兴许从这些人的资料记载上,咱们能找到他们的行动路线。” 刘晓兵也是这个意思。 二人一商量,刘晓兵便颇为抱歉地看向龚常胜。 “我们一会到了村里取了车就回镇上了,得赶紧去找资料,所以……” 龚常胜大方地笑了笑:“我明白,正经事要紧,既然你们着急回去,那我也不留你们了,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有机会的话,你们还可以再回来玩,到时候可一定要在我家留宿几天才好,我带着你们好好看看新农村风貌。” 龚常胜性格开朗为人大气,刘晓兵和陈四平也很喜欢他。 三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刘晓兵就带着陈四平离开了。 走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等陈四平将车开到镇上,天都黑了。 刘晓兵虽然心急,却也不好总是麻烦民政局的人加班加点的帮自己找资料,所以到了镇上之后刘晓兵并没有将自己回来了的消息告知段科和夏春梅二人,而是带着陈四平简单吃了口饭,然后又回到一开始入住的那家旅馆办理了入住。 “今天晚上咱们早点睡,明天六点钟就起,收拾收拾就往民政局去,直接在档案室里找资料。” 陈四平虽然很想睡懒觉,对此也没有怨言,直接一点头便答应了下来。 二人商量好之后就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睡觉。 结果刘晓兵刚一躺下,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上跳动着林鸿雁几个字。 刘晓兵电话都还没接起来就心头一动。 林鸿雁打电话过来,应该是之前给她的那封残缺不堪的信已经通过技术复原了吧? 刘晓兵赶忙激动地接起电话。 一开口就直奔正题:“怎么样?是不是李生元的那个信件通过技术手段已经被复原了?” 刘晓兵问完就眼巴巴地等着。 电话那端沉默半晌。 刘鸿雁这才缓缓开口道:“咱们都这么久没联系了,你接到我的电话第一时间居然不是问我好不好,连客套客套都没有,你这样我真的有点伤心呐。” “额……”刘晓兵忍不住挠了挠头。 “我是觉得以咱们的关系实在没必要。” “就是以咱们的关系,才应该彼此关心对方的状态不是吗?” 刘晓兵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开口就直奔正事确实无情了一点。 可他好像又怎么解释也解释不回来了。 于是干脆满心纠结的沉默了。 随着他的沉默,电话那头也跟着一起沉默。 沉默许久之后,林鸿雁才继续说道:“你猜得没错,确实是李元生的那封信已经被复原得差不多了,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信上的内容。” 正文 第107章 一封家书 刘晓兵下意识地张嘴就想问复原的那张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但想到自己刚刚一开口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已经让林鸿雁很不满了,所以这到了嘴边的话,他又硬生生地强迫自己给咽了下去。 林鸿雁没听到刘晓兵说话,顿了顿问道:“你在听吗?” 刘晓兵这边“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林鸿雁才继续说道:“李生元这封信其实是一个家书,家书上面说,他走之后一段时间日本军就打了进来,村子里的村民被迫在抗日联军的掩护下朝着延吉方向撤退,然后在走到一个叫上南沟的地方,李生元的老婆生了,生了个男孩,孩子很健康,他们后续还会带着孩子一起往延吉撤退,信中李生元的媳妇对李生元说,让他安心打仗,她会好好保护他们的孩子,她们母子期待战争结束他平安归来的那一刻。” 刘晓兵听得大为震动。 原来是这样。 这封家书,是李生元老婆通知他们的孩子出生了的家书。 刘晓兵也是个男人,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体会到了李生元为何将这封信珍而重之的藏在身上的心情了。 前方战火纷飞,他是战士,是士兵,是保家卫国的先驱,可背后,他也是丈夫,是父亲,是妻子和孩子的顶梁柱。 在那样灰暗的时光里,他的妻子和孩子,就是他内心的支柱,是他坚持下去的希望。 只有战争胜利,他的老婆和孩子才能安全。 也只有战争胜利,他们才能再相见。 刘晓兵想着就觉得自己眼眶忍不住地发热。 李生元怀抱着这封信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无数个战火纷飞的夜里,他该有多么惦记流离在外的老婆孩子。 然而直到牺牲,他到底也没能亲自看一眼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甚至可能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 因为这封信寄出来之后,他的妻子和孩子在抗日联军的保护下,又一路朝着延吉撤退了,而他即便是想给妻子孩子去一封信,却都不知道这封信该寄到哪里去。 刘晓兵眼眶阵阵发热,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电话那边的林鸿雁说起这些也是伤心。 两个人隔着电话足足沉默了好久。 林鸿雁这才对问刘晓兵:“你们找到白河村了吗?” 刘晓兵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他现在是在和林鸿雁讲电话,林鸿雁是看不到他点头的。 定了定神,将喉咙里的哽咽都压下去之后,刘晓兵这才对林鸿雁说道:“找到白河村了,也确定那就是李生元的家,但是那里早就破败不堪无人居住了,据当地知情人士所说,李生元的老婆跟着抗日联军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和陈四平现在已经返回到崇善镇了,并且准备明日一早再去一趟当地民政局查找下资料,看看是否有当时掩护白河村村民撤退的路线记载,这样一来摸着路线也可以找过去。” “看来我这通电话来得还挺及时。”林鸿雁语气故作轻松道。 刘晓兵也故作轻松地说:“可不,有了你这通电话,我至少可以确定李生元的妻子和孩子不在上南河之前,即便要落脚也是在上南河和延吉一带。” “嗯,这样一来还可以缩小一下寻找范围,不过这范围也够大的了,怕不是短时间之内就能探查明白的事,那你的工作……” 刘晓兵对此早有准备。 所以他想都没想地回答林鸿雁:“如果在假期结束之前我还不能帮李生元找到他的后代,那我就不回去了,总不好半途而废的。” “所以你是要辞掉工作继续找了?那你接下来的路费还有一系列需要开销的地方怎么办?” 现实真的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可刘晓兵早就想好了,就算再难,他也要做下去。 “暂时还没想那么多,手里还有一些钱,应该还能坚持上一段时间,如果不够的话,实在不行我和陈四平走到哪就在哪找点散工做,攒点钱再出发,这样一来动作虽然可能会慢上一些,但不会停。” 林鸿雁那边半天都没说话。 刘晓兵拿起电话看了看。 没有挂断啊。 “你在听吗?” 林鸿雁的声音再次从听筒内传来:“我有在听,我刚才就是在想,你们如果这么做的话,吃苦不说,行动速度可能更是龟速,不如这样吧,我现在收入还可以,我支援你们。” 刘晓兵闻言立马拒绝:“你可别胡说,我就算再难,我也不能花女人的钱,那岂不是成小白脸了?” 林鸿雁那边也跟着激动起来。 “你才胡说呢!我才不是养小白脸的人,我这钱也不是给你花的,是支持为烈士前辈做贡献花的,你就当我是不出力还想给自己博一个美名吧。” 林鸿雁这么说刘晓兵就打心眼里不认同了。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你不出力?你出的力还不够啊,要不是托了你的关系,就李元生的这封家书,都得让我们愁破了头。” “哎呀,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想出一份力,这样,回头我把钱打到你网银账户上,你记得用。” “唉?别呀!” 结果还没等刘晓兵再说话,电话那端顿时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刘晓兵呆呆地将电话从自己的耳畔拿下来。 林鸿雁这是挂断了? 紧接着刘晓兵猛地打了个寒战。 这林鸿雁不会真的说到做到给自己打钱吧? 刘晓兵想了想,立马打开自己的支付宝直接将刘鸿雁给拉黑了。 这样一来刘鸿雁想转账也转不过来。 很快,他的手机就再次响起。 刚一接起来,林鸿雁就特别生气地质问他:“你够可以的,是怕欠我人情还不起吗?居然还把我给拉黑了!” 光从电话里的语气听就能听得出来,林鸿雁是真的生气了。 刘晓兵赶忙告饶:“不是不是,只是如今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实在用不上,要不这样,你等我能用得上了,我再跟你说行不行?” 林鸿雁不信。 刘晓兵对她再三保证:“我发誓,我一定跟你说。” 正文 第108章 行动路线 在刘晓兵的再三保证下,林鸿雁这才歇火。 歇火之后,林鸿雁语气有点古怪地问刘晓兵:“你除了正经事之外,难道真的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因为不是面对面,刘晓兵也不确定林鸿雁在说这话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副神情,但如果单从语气上来分析的话,林鸿雁的语气好像还有那么几分哀怨。 刘晓兵立马想到自己刚接起电话的时候。 稍稍斟酌一下之后,刘晓兵问林鸿雁:“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一边还要忙工作,一边还要帮我的忙,很辛苦吧?” 片刻安静过后,林鸿雁才温柔地说道:“我还好吧,不过就是多打几通电话的事,反倒是你和陈四平在外面四处奔波的,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刘晓兵的心头猛地划过一丝暖流。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 说完这些,刘晓兵等林鸿雁挂断了电话自己才挂断。 结果挂断电话刚一抬头,就见陈四平趴在旁边的床上正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刘晓兵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不睡觉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干什么?” 陈四平阴阳怪气的“啧啧”两声。 “我倒是也想睡觉呀,只是某些人打电话蜜里调油的,让我这个单身汉在一边听着实在是羡慕嫉妒恨,这羡慕嫉妒恨的火烧得我内心一刻也不能平静,实在是睡不着呀。” 刘晓兵立刻意识到,陈四平这是在调侃自己。 他赶紧摆正态度对陈四平说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蜜里调油了?我分明就是在和林鸿雁说正事!你难道没听我说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吗?” 陈四平对刘晓兵的话根本不以为然,他抱着枕头翻了个身继续阴阳怪气。 “行动路线是不假,蜜里调油也是真的。” 刘晓兵意识到自己再和陈四平解释下去也是越描越黑,于是干脆也就不解释了,关了灯倒在床上就准备睡觉。 黑暗中,陈四平如同一个妒妇一般酸溜溜地说道:“唉,要不怎么说这人和人就是比不了,明明咱们两个是一起出门办事,偏偏你这边又有人主动提出要帮助你,还有人关心你主动要给你提供资金支持,反倒是我,这手机就跟死机了一样,一天到晚连个电话都没有。到底是命不同呀!” 刘晓兵被他调侃得满脸通红。 亏了现在是黑天,屋子里的灯又关了,即便刘晓兵的脸再红陈四平也看不到,要不刘晓兵更是臊也臊死了。 刘晓兵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你有那调侃我的功夫还不如抓紧睡觉,别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的时候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才是正经。” 都这时候了,陈四平还不忘再调侃刘晓兵一句。 “唉,不想起也没办法呀,谁叫咱没人心疼呢。” 刘晓兵实在是忍无可忍,抓起枕头狠狠朝着陈四平丢去!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陈四平抱着枕头哈哈大笑。 两个人这又耽搁了一会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晓兵都觉得有点没睡醒。 陈四平那更不必说了,刘晓兵简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床上拖起来。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二人又下楼吃了个早餐,这才朝着民政局赶去。 他们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民政局刚好开始上班。 更巧的是他们两个刚好撞见了来上班的夏春梅。 夏春梅得知他们这边的进展和来意之后二话不说带着他们往档案室走。 进入档案室之后,她还贴心地将他们领到抗战资料存放处。 等刘晓兵和陈四平在资料面前站定之后,夏春梅才一脸抱歉地对二人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早上刚好要开个早会,所以我得先去开会,开完会回来才能跟着你们一起找资料,你么么先找,等我回来再帮着你们一起找,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这本就是麻烦人家的事,人家还这么客气,刘晓兵和陈四平哪里好意思。 “没事没事,您尽管去忙您的,我们两个自己在这找就行,您不必照顾我们的。” 确定刘晓兵和陈四平这边没什么问题之后,夏春梅便转身走了出去。 夏春梅一走,刘晓兵和陈四平便开始认真翻找。 时间在认真做事的时候总是流逝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几人已经找到了中午。 在夏春梅的提醒下,二人这才放下手中的资料跟着她一起去吃了午饭。 吃完午饭回来,夏春梅又继续帮着他们寻找。 这次的信息搜寻就没那么顺利了,并没有在寻找的第一天就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 几个人一直找到深夜,眼睛都看酸了,也是一无所获。 陈四平揉了揉脖子。 “我感觉我脖子都僵了,脑袋更是跟灌了铅似的发沉,这会肚子也饿了,这还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我这双眼睛是真的不行了,我现在看着眼前的这些字,每个都认识,想连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它们在我的眼前乱飞,压根看不明白。” 查找了整整一天的资料,体力消耗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精力消耗。 刘晓兵也觉得自己的脑袋发胀发木。 夏春梅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凡事没有一口吃个胖子的,你也不要太心急了,要不我看咱们今天就找到这吧,你们也快点回去休息,咱们明天再继续。” 刘晓兵刚才还想再坚持坚持,但看陈四平和夏春梅都累得不轻,他也就打消了自己还想再继续坚持的念头。 他还能坚持,但也不能不顾同伴的状态。 明显不管是陈四平还是夏春梅都已经精疲力尽。 与其在这毫无工作效率地找下去,不如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于是在夏春梅的安慰下,刘晓兵点了点头答应先回去休息。 因为晚上是吃完晚饭再回来找的。 这会也不用再吃一顿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先将夏春梅送回家之后,便回到旅馆倒头就睡。 或许是因为白天确实累着了,刘晓兵这一觉睡得是又黑又沉。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都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这还是他从出发开始第一次起的这么迟。 正文 第109章 先去再说 别看陈四平平时一提起要回去接手爷爷的守墓工作就喋喋不休地抱怨,但其实他做起事情来还是挺有韧劲的,也同样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知道此时情况需要,陈四平起床之后一句抱怨也没有的和刘晓兵简单收拾了一下吃了点早餐就又去了档案室。 就这样坚持了三天,他们几个已经将档案室所存的抗日资料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当初护送白河村的那批抗日联军具体的行动路线。 所得到的信息也只有一句:抗日联军得到消息后紧急赶往白河村护送村民撤离,目标地点延吉,若不得已,可以将村民送进朝鲜。 这就是他们所得到的全部有用信息了。 而这一条信息,可以说是让刘晓兵和陈四平的前路突然变得渺茫起来。 如果说当时抗日联军将人护送到延吉,延吉也战乱的话,那这些人极有可能被送到了朝鲜。 这些人若是去了朝鲜的话,想找人就难了。 为此,刘晓兵颇为郁闷了一阵。 不过很快他就打起了精神和陈四平互相打气:“那个刘婶不是说了,当时李生元的老婆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跟一些老弱村民落在了后头,按照他们这批人的身体情况来说,想要长途跋涉到朝鲜太困难了,如果我是抗日联军的话,最保险的应该是在附近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将他们安顿下来。”刘晓兵认真分析道,是安慰陈四平,也是安慰自己。 陈四平闻言也表示认同。 “就是,一个刚生了孩子连月子都没坐的女人,肯定不能走太远,兴许就在那个上南沟附近呢?” “那就先去上南沟找找看!” 留在这犯愁也是毫无进展,还不如去到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二人在此事上一拍即合,当即便确定了上南沟的位置,然后告别了夏春梅直奔上南沟。 上南沟其实距离这里不算远,按照现在的车程来说,也不过就是开车两个多小时的事,但当时交通条件,再加上战争背景,这帮人撤退的就极为困难,兴许得花上一个礼拜才能转移到那边。 刘晓兵和陈四平到达上南沟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们也不好进村敲门,就蜷在车上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还是有人敲车窗给他们叫醒的。 刘晓兵迷迷糊糊地将车窗摇下来。 就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站在车窗前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小伙子,从哪里来的呀?在车里住了一宿吗?” 刘晓兵和陈四平连忙道明来意。 老人这才点了点头。 “啊,你们是来找烈士亲属的呀,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工作的呢。”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上南沟这个地方也不甚了解,闻言均是一脸不解地对视一眼。 “这地方有什么工作?” “这地方有个采石场啊。” 老人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据说这采石场有年头了,现在才大兴开采,从清朝开始,就已经有小规模的开采了,这就导致山里有许多隧道,据说当时抗战的时候,村子里不少人都去那里头避难来着,抗日联军也进去过。” 刘晓兵和陈四平闻言眼前一亮。 刘晓兵正欲开口再问些别的,结果陈四平的肚子就发出一声震天响。 陈四平抱着肚子委委屈屈地看着刘晓兵:“饿了。” 其实刘晓兵也有点饿了。 老人看他们两个这样,笑着说道:“你们既然是来这给烈士寻亲的,那回头我帮你们通知村长一声,你们也别在外头缩着了,跟我回家吃口饭吧,我家锅里煮着大米粥呢。” 刘晓兵和陈四平顿时感激地连连点头。 于是二人便跟着老人回了他家。 进院子一看,房子其实是有点破的,看起来有年头了,有点年久失修的味道,院子里的仓房更是连正经的房顶都没有,只用一些水泥瓦盖着,就算是个顶了,院子里养着几只小鸡小鸭,前头是个挺大的菜园子。 屋子里更是简陋。 墙壁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粉刷过了,墙壁黑黢黢的,东西放得也有些杂乱。 倒是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飘出的阵阵米香味实在是勾人。 老人随手一指旁边的木门:“我就住那间房,你们进去等着吧,我很快就将米粥盛出来了。” 刘晓兵哪好意思让一位老人照顾自己。 赶忙提议说自己来。 结果老人却将他给推开了。 “算了吧,你知道东西放在哪吗?赶紧进屋等着吃就是了。” 刘晓兵一想也是,虽然有点难为情,但也没再坚持,转身乖乖地进屋了。 屋里摆着一张桌子,炕上的炕席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了,上面的花色早就磨没了,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损地露出了泥土。 可见老人的生活并不富裕。 刘晓兵有了之前的经验,所以这次来之前买了不少东西放在后备箱,一想到要吃这样一位老人的东西,刘晓兵就有点惭愧,趁着老人还没进来,他压低声音对陈四平说道:“一会走之前,你去咱们车上多拿点东西下来给老人留下。” 陈四平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老人这会已经端着一盆大米粥进来了。 将大米粥放在漆面斑驳的桌子上之后,老人又扭头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中拿着两碟子咸菜。 “就这点吃的,你们对付一口吧,反正早上吃清淡点也没什么的。” 刘晓兵哪有嫌弃的道理,听到老人这么说连连点头。 “我就喜欢咸菜配大米粥,好吃又好消化。” 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刘晓兵话题一转向老人道:“老先生,现在才凌晨五点,您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说道:“我岁数大了,睡不着,再加上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想着每天起来锻炼锻炼身体,体格好一点,省得瘫在炕上遭罪,所以每天早上都会出去溜达一圈。” 刘晓兵张了张嘴,他想问点什么,却又害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伤害到老人。 老人一眼就看穿刘晓兵的犹豫。 “我这辈子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就一个老妈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就剩我一个人在这生活。” 正文 第110章 线索重合 只有一个老妈? 那爹呢? 刘晓兵突然想到什么。 正欲开口询问,陈四平便抢在他前头开口道:“老爷子,您是本地人吗?您父亲是做什么的?” 老爷子瞥了陈四平一眼。 “你小子查户口的吗?” 陈四平也不将老爷子这点脸色放在眼里。 “我们这不是为烈士寻亲嘛,得到的线索就是当年烈士的媳妇跟着抗日联军撤离,在上南沟这个地方生下了孩子,我们盘算着,她一个孕妇刚生完孩子,肯定不能立即跟着撤离,所以没准就留在了上南沟生活。” 刘晓兵也放下碗筷点点头。 “我们若有什么话说得不对的地方,老人家您看在我们年纪尚轻的份上,千万别跟我们计较,主要是您这个情况,倒蛮像是烈士后裔的。” 老人闻言皱了皱眉头。 “我不可能是烈士后裔,不然在得知你们是为烈士寻亲的时候我们就问了,我父亲虽然没得早,但不是军人,他只不过是采石场的一位工人,再说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都已经出生了。” 原来如此。 看来是他们相差了。 刘晓兵瞧老人的神色不好,想来是他们的问题触动了老人家的伤心事,一时之间自责不已。 陈四平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压根也不会看人家的眉眼高低。 老人家明显心情不好了,他还在问。 “那您父亲当年是怎么没的?” 刘晓兵闻言瞳孔一缩,恨不得伸手将陈四平一把按进装大米粥的盆里。 忍了又忍才低头喝粥没说话。 空气静默了一瞬。 老人这才开口回答:“我父亲没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压根不记事,我母亲说我父亲以前就是在山上打石头的,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周围好多地方的人逃难逃到我们这里,在抗日联军的掩护下,我们本村的村民和难民一起逃进了山里的矿洞里,我父亲和抗日联军为了保护妇孺,将开采好的大石头从山上往山下推,直到石头耗尽,被残余的日本军给杀了。” 刘晓兵闻言眉头一动。 这事…… 怎么好像也和他们所知的线索重合了? “那您父亲也是个英雄了。” 老人神色有些悲伤。 “是啊,也算个英雄了,只是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我母亲身体又不好,家里越过越穷,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从老人的居住环境上也能看出来,老人的日子确实过得比较艰苦, 刘晓兵咂摸咂摸嘴。 “那您知道当时被救下来的妇孺,就是别村的那些,都被安顿到哪去了吗?” 老人摇头:“不清楚,这事你们可以去问问村长,或许村长一家清楚。” 既然这样,两人吃饱喝足之后,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礼品从车里搬进老人家里。 老人一看他们拿东西,顿时不高兴了,阴沉着一张脸不悦道:“我留你们吃早饭是看你们远道来的辛苦,可不是为了收你们的东西,我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还不至于接受人家的施舍,你们将东西拿走吧。” 陈四平压低声音和刘晓兵嘀咕:“这老头的脾气还真是古怪的厉害。” 好歹吃了人家的饭,哪里好这样低声嚼人家的舌根子。 刘晓兵没好气地白了陈四平一眼。 “你闭嘴吧。” 然后又耐着性子对老人解释:“老先生,是这样的,我们车上准备了不少礼品,就是为了这一路上得了谁的帮助也好表达一下感谢,这东西都不贵的,只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并没有别的意思。” “助人为乐又不是为了你们的感谢。”老人冷哼一声。 陈四平有点急了。 “嘿!你这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晓兵拉到身后。 刘晓兵看了一眼老人,再看看摆在屋子里的东西,顿了顿道:“是否要表达感谢是我们的事,是否要接受我们的感谢是您的事,您若是觉得我们这两个年轻人还行,那就把我们的东西留下,若是觉得不喜欢我们,大可以等我们走了之后将东西给扔掉,我们都没有异议的。” 刘晓兵说完拉着陈四平就走。 走出几步之后发现老人居然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 见刘晓兵回头看他,老人冷哼一声。 “你们不是要去找村长吗?不需要个人领路?” 刘晓兵笑道:“自然需要,若您愿意帮忙,那就最好了。” “先说好,不许再往我屋子里搬东西。” “好。” 老人这才绕过他们两个走到前头。 刘晓兵和陈四平跟在他身后。 陈四平贴着刘晓兵耳边嘀咕:“这老头的性格也太奇怪了,人嘛倒是个好人,就是说话的态度和说出来的话实在是扎人。” 刘晓兵轻叹一声。 “你不觉得这人的脾气和你爷爷比较像吗?” 陈四平闻言一愣,咂摸咂摸刘晓兵的话,还真觉得是那么回事。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老头的脾气还真是和我爷爷一模一样,所以说我和我爷爷合不来,每天都想着逃走。” 刘晓兵没说什么。 他能理解老人为何是这个脾气。 一个人独处的久了,难免不擅长这种人际关系的交流,人倒未必是个坏人,只是不大懂人与人交流的这些门道罢了。 刘晓兵见陈四平还准备说话,低声呵斥他:“好了,别再说人家的不是了,别人要是在你身后嘀嘀咕咕地说你,你什么滋味?” 陈四平乖乖闭嘴。 二人跟在老人身后,很快走到村长家门口。 刘晓兵正准备上前敲门,就见老人十分不客气地将手伸进铁栅栏的大门,直接将门栓给拽开了。 刘晓兵见状愣了愣,哭笑不得。 不过既然门都已经开了,他跟着往里面走就是了。 刚走进院子。 就听老人扯开嗓子喊道:“老不死的!我给你带来两个小朋友。” 额…… 感情这老人和村长的关系还挺好。 果然,他这么喊完,房门便打开了,紧接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位老人一碰面。 村长就笑骂道:“回头我必须得让我儿子给我弄条大狼狗来,说什么也得将你这老不死的拦在门外。” 正文 第111章 乔老爷子的遗憾 “那也行,正好这段时间馋狗肉了。” “啊呸!什么东西是你这老不死的不吃的?” “行了,你先看看这俩年轻人。” 老人说着指了指刘晓兵和陈四平:“这是我早上在道上捡的,说是来咱们村给烈士寻亲的,我不太知道你们那些事,就给你领来了。” 老村长笑呵呵地看向刘晓兵和陈四平。 “为烈士寻亲啊,年轻人了不起,来来来,快进屋来。” 说话间,老村长一边热情地将他们两个往屋里领,还不忘了再怼上老人一句:“你个老家伙一辈子没干什么正经事,这回倒是做了件人事。” “不像你,人模狗样的。”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均有些咋舌。 老村长余光一瞥,注意到他二人的神情,不禁开始难为情起来。 “呵呵,让你们两个年轻人看笑话了,我们俩这是光腚娃娃的交情了,就是这老东西性格古怪,嘴巴又毒,每次见面我要不骂上他两句,总觉得浑身难受。” 刘晓兵和陈四平笑呵呵点头。 “理解理解,我们两个也是,平时不互相损伤两句便浑身难受。” 老村长笑容愈发亲近。 引着他们两个坐在炕上后,便问他们:“你们要找烈士亲属,不妨和我说说,我倒是认识不少烈士亲属呢。” “不少?”刘晓兵和陈四平惊呼。 老村长点点头;“是,当时周边好多城镇都往这边跑,说是要从这去延吉,不过很多都是跑到半路病了,出状况了,走不了的,有很多就留在了我们这边。” 刘晓兵和陈四平对视一眼,这才将自己要找的人是什么情况和盘托出。 老村长听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我这边倒是认识三户人家都和你说的情况吻合。” 三户吗? 刘晓兵忍不住询问:“那这三户人家都没找到自己的烈士亲人吗?” 老村长皱眉道:“应该是没有,她们当时都是孤身一人逃难到这的,肚子里都有孩子,前后脚都生在了这,生完孩子就没法走了,当时还是上一任村长安顿的他们,我接任村长的时候,上一任村长就交代我,如果有人来找她们,一定要帮忙,就算没人来找,我们也得多照顾她们一些。” 老村长轻叹一声:“都是烈士家属,不容易啊,丈夫在外打仗,她们带着孩子流离失所,肯定要照顾一点的。” “那现在……她们都多大了?”刘晓兵算着,这些人活到现在,最少也有九十多一百岁了。 兴许人早就没了,他没好意思直接问。 老村长明白刘晓兵的意思。 “人早都没了,不过她们的孩子还都在,也都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 “那还请老村长带我去见见。” “当然要见,你们吃饭了没?要不咱们吃了饭再去?” 刘晓兵和陈四平表示他们已经在老人家吃完了,村长要是没吃的话,倒是可以等村长吃完再去。 村长也吃过了。 于是便带着他们几个去找人。 路上,村长将这几家人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这三家,其中一家女人生完孩子之后便在此地落脚,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女人勤劳肯干,加上村民的帮衬,虽然清贫一些,但也还算过得去,儿子学习很好,后来赶上改革开放,下海经商赚了不少钱,回来给老妈接走了。 所以这次见不上,不过还有联系方式,如果另外两家都不是的话,倒是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另外一家,女人生完孩子没多久,就收到了丈夫在前线已经战死的消息,隔了几年,便改嫁到了别的村去,那家人很好,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她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孩,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至于这最后一家,老村长说来不免唉声叹气。 当时那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难产,又加之躲在矿洞里条件艰苦,虽然当时是孩子和大人都保住了,这女人却留下了个下红的病症。 这下红的病症对于当时的女子来说是顽疾,便是每个月的月信来时,都淅淅沥沥的得来上大半个月,虽然短时间之内要不了人的命,但也拖不上多少年人就会没了。 身体更不必说,会越来越差。 那时的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女人生完孩子连一年都没熬过去,就病倒了,后来临去之前,将孩子托付给了一户心善的人家领养。 那孩子虽然没多大出息,但人品不错,踏实肯干,后来被隔壁村一家没有儿子的看上,做了上门女婿,如今也算儿孙满堂。 不过也是这些人中命最苦的一个了。 刘晓兵听着也是唏嘘不已。 村长带着他们先去了改嫁的那一家。 那孩子如今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见到他们来倒是挺热情,听村长说明原委后,他表示自己应该不是刘晓兵他们要找的人。 老人唏嘘道:“我母亲虽然改嫁了,但一直也没给我改名,我继父家里姓朱,我姓乔,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而且父亲去得早,刚一参加战争,第一场仗人就没了,我母亲得到消息的时候,我父亲都去世半年了,还是同乡的战友辗转打听才将消息送到我们手里,” 那这情况就不吻合了。 刘晓兵没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离开,而是问乔老爷子:“那您父亲,已经认了烈士身份了吗?” 乔老爷子无奈摇头:“当年局势乱,日本兵打进来的时候,都是紧急征兵,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哪有时间顾及这些,后来追封烈士的时候,我母亲碍着自己改嫁了,没好意思去,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这也成了我母亲一辈子的遗憾,她临走之前还念叨着说对不起我爹。” 乔老爷子说起此事很是伤心。 “其实我不怪我母亲,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不好过我知道的,改嫁也能理解,再说继父也对我很好,我很感恩。” “那您有没有去再为您的父亲申请一下烈士。” “我去了,可是因为年代太久了,证据不足,没办成,这也是我心里的一大遗憾。” 乔老爷子犹豫地看着刘晓兵。 “你们既然是为烈士寻亲的,是不是也可以为烈士亲属寻找烈士,我……想拜托你们。” 正文 第112章 新的任务 乔老爷子说完这句之后,又赶紧补充道:“我只是这么一想,你们若不管这个,我也不会强求的,就是……就是……” 老人家窘迫地想解释。 陈四平看着刘晓兵。 刘晓兵郑重点头。 “可以!” 乔老爷子语无伦次的话语猛地一停,继而惊喜地看向刘晓兵。 “真的?”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刘晓兵点头:“是真的,我也帮烈士家属寻找过烈士线索,办过追封烈士的事,也明白证据不足对于烈士家属来说是多无奈的一件事,所以我愿意帮您。” 最主要的是,战争残酷。 那些为了保卫家园而牺牲的烈士,每一个都不应该寂寂无名。 乔老爷子顿时热泪盈眶。 “给你们添麻烦了啊,但是不能让你们白帮忙,我、我可以出钱的。” “不用。”刘晓兵拒绝。 “您只需要将您父亲的资料和您这边所知道的情况都整理一下告诉我就行,其余的我们来办。” 乔老爷子连连点头,转身朝着大立柜走去。 “我也搜集了不少我父亲参军牺牲的证据,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我父亲的确切死亡地址和遗骨,这事才一直没成。” 乔老爷子说着,从立柜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个包裹交给刘晓兵。 “这里就是我所找到的全部信息了。” 刘晓兵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不多,最上面的是一封信,打开来看,是同乡战友报信的信,信似乎写得很仓促,上面说他和乔老爷子的父亲乔刚一起参军抗日,结果刚和抗日部队集合就打仗了,乔刚上战场便牺牲了,他们也是节节败退,所以一直到乔刚牺牲后一个多月,他才有机会给乔刚的家里人写这封信。 信的前半段说的是这个,信的后半段基本都是安抚的话。 让他们家里人不要太伤心,国家有难,他们这些男人早都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 信的最后还说,乔刚临去之前有话留下,说他媳妇若是能遇见个好人的话,便改嫁吧,不必一辈子为他守寡,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若觉得拖累,也可以不留下。 刘晓兵看得眼眶发红。 这是个真男人。 为国家可以牺牲,为自己的妻子,也做了最好的打算。 刘晓兵心情沉重地收起信件,又往下找,下面是他父亲穿过的衣服,再往下,压着一张征兵入伍通知书。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 刘晓兵看着入伍通知书惊讶不已。 按理来说,入伍的新兵是该拿着这东西去部队报道的,难道说乔刚当时并没有拿着这张通知书走? 乔老爷子轻叹一声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下午来的通知书,晚上就走了,我母亲当时忙着给我父亲收拾行李,就将这通知书给压在了炕席底下,等我父亲都走了两天了,我母亲才想起这个,她赶紧拿着去找村干部,村干部说应该没事,现在重要的是抗日战争,不会因为这张通知书就影响的父亲入伍的,大不了再开一张就是,所以我母亲就将这个留下了。” 那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张入伍通知书上了。 乔刚战友的信中也说了,当时他们刚一和部队集合就打仗了。 估摸着是没时间给乔刚补上一张入伍通知了。 没拿入伍通知报道,没有归档,所以证据不足。 刘晓兵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将东西收好。 “我会尽力帮您办的,您放心吧。” 乔老爷子点头,同时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往刘晓兵的怀里塞。 “你们要帮我跑事情,少不了有要用钱的地方,这个你们拿着。” 刘晓兵赶忙拒绝。 “我们是志愿者,拿了您的钱算怎么回事。” 乔老爷子还要硬塞,刘晓兵强硬拒绝,赶忙拉着村长说去下一家,他们是开车来的,乔老爷子可追不上。 饶是如此,还追着车子跑出老远。 车上,刘晓兵长出一口气。 陈四平却不解地看着他。 “当时咱们帮牛家寻亲的时候还收了点钱,怎么到了乔老爷子这,你又不要了?” 刘晓兵沉吟片刻解释道:“那时候我只是想着帮个忙,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真的想当志愿者了。” “再说了,牛家的钱,后来我不是也还回去了吗?” “那倒是。” 陈四平一边开车一边和刘晓兵闲聊:“不过你可想好了,这要是当了志愿者,你那体制内的工作可真就做不了。” 刘晓兵靠在副驾驶闭着眼睛小憩。 “我早就想好了,体制内的工作是不错,但相比之下,我更愿意作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人活这一辈子,不是平平淡淡顺风顺水就是好,要有价值。而且我觉得,领导那边也应该会支持我。” 刘晓兵说完这话,就感觉有人在他的身后轻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老村长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有事相求的样子。 “您怎么了?” “我刚想着,你们既然愿意帮乔家寻找烈士,确认他父亲的烈士身份,我能不能冒昧地拜托你,把另外几家的烈士身份也……” 刘晓兵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然可以,每一位烈士都不该寂寂无名,不管这次能不能找到烈士后代,我们都在这多待上几天,了解一下当时逃难来的烈士家属情况,为他们寻找烈士亲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那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们家吧。” “好。” 说话间,陈四平已经将车开到了邻村。 村长带着他们去见了那个被收养的烈士后代。 这位老爷子的身体看着就不是那么好了。 他们进屋的时候,老人还躺在炕上。 见他们来了,十分费力地从炕上爬了起来。 老村长赶忙让他躺下说话。 “你这病了怎么也不和你女儿说一声。” 刘晓兵闻言一愣,怎么?她女儿很不孝顺吗? 老人苦笑一下:“嗨,我这就是老伴突然没了闪了一下,我女儿科研工作要紧,前段时间刚回来送走了我老伴,刚回去工作,我怎么能又把她叫回来。” “您女儿是搞科研的?” “是,不过研究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她在国家科研院上班,工作保密。” 那还挺有出息的。 “那您怎么不去跟您的女儿一起生活?”陈四平心直口快。 老人摆摆手:“她在城市住楼房,我不习惯,我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了,不想走。” 正文 第113章 李生元之子 老村长看出刘晓兵和陈四平这是误会了。 帮忙解释;“老卢的女儿是很孝顺的,只要有假期一定回来看,为了将老卢夫妻接走,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场,还来求我帮忙劝过,就是老卢这个人,驴脾气,说什么就是不肯走,都拿他没办法。” 老卢? 刘晓兵皱了皱眉头。 躺在炕上的老卢却轻叹一声;“嗨,我一来是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二来是想着,我留在这,兴许哪天我还能等到我家人的消息。” “家人?陈四平不解。 老卢神情落寞道:“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家人,我父亲参军走了,我母亲也去世了,不过我看新闻消息,也有一些军人因为打仗的关系,在外地成了家娶了媳妇的,我想我父亲可能也在外面娶了媳妇,兴许我还有兄弟姊妹的。” “您父亲是?” “我父亲叫李生元。” 此话一出,刘晓兵和陈四平一愣。 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了! “那您为什么姓卢啊!”陈四平的嘴比机关枪还快。 刘晓兵猛踩了他一脚。 老村长不是都说了,这位老人是被好心人收养的,那时候他年纪还小,跟着养父的姓起名也是正常的。 果然,老人解释:“我亲生母亲给我起的名字是李国栋,是希望我能成为国家栋梁,不过我母亲去得早,我就被养父母收养了,养父母没有儿子,就又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卢成栋,也是希望我成为栋梁的意思。” “他们也没瞒着我被收养的事,对待我和对待亲生儿子是一样的,不过我自己总是念着自己是被收养的,看到养父母那么辛苦连饭都吃不上还要供我读书,我就良心难安,于是就主动下学帮他们务农了,到底也没成为什么国之栋梁。” 这心情能理解。 刘晓兵略略犹豫后问道:“那您怎么知道您的父亲可能在外面成家了呢?” 卢成栋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又成家了,我小的时候指望着哪天我父亲退伍回来找我,后来一直等不到我父亲,长大之后还特地去民政部门打听了有没有叫李生元的革命烈士,结果找了好几个和我父亲的情况也不吻合。” 老人说到这里,有些疲惫,语气也稍显落寞:“我现在就想,可能是他退伍之后找不到我和我母亲,就又成家了,我现在就指望着,哪一天也有我的兄弟姊妹来找到我,带我去我父亲的墓前拜上一拜。” 刘晓兵听着,心头难免有些沉重。 一个烈士的后代,从小就成了孤儿,即便养父母对他很好,难免没有归属感,这辈子都想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刘晓兵眼窝有些潮湿。 话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些哽咽。 “您的父亲并没有再组建家庭,而是在一次行动中,孤身一人死在了大山中,因为没有亲属认领,身份无法确认,所以一直没有烈士身份,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您,给李生元一个烈士身份。” 卢老爷子闻言猛地从炕上爬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那我父亲现在葬在哪里?” 刘晓兵和陈四平如实相告。 卢老爷子情绪更为激动:“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说着就要下地。 刘晓兵见状赶忙拦着他。 “您先别激动,您现在还病着,怎么也得等您的病修养好了再去,而且在去之前,您还得配合我们先将您父亲的烈士身份给确认了。” 老爷子连连点头。 “是是是,得确认,得确认。” 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以为我这辈子很苦,孤身一人到死都惦记着看看我父亲,原来我父亲也在等着我去接他回家。” 刘晓兵本来就挺心酸了。 听到老爷子说这话,顿时控制不住的哽咽一声,连忙扭过身去。 陈四平也颇为动容,胳膊搭在刘晓兵的肩膀上,久久无言。 时间过去好久,众人才平静下来。 卢老爷子主动询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的事迹,能不能给我讲讲?” “自然可以。” 他们当时为了调查牛朝亮,对他们这几个人在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十分清楚。 卢老爷子没机会和自己的父亲享受天伦之乐,肯定对父亲的事比较好奇,刘晓兵和陈四平肯定不能拒绝。 原本他们两个是准备住在村长家的。 眼下这情况,他们便改变了想法,决定住在卢老爷子这里。 一来可以给他讲讲他父亲的事迹。 二来也可以帮忙照顾他一下。 老村长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安慰了卢老爷子几句之后便准备离开。 刘晓兵让陈四平开车去送老村长回去,然后再自己回来。 陈四平也答应了。 当天晚上,刘晓兵和陈四平用卢老爷子家的厨房做的饭,味道不算太好,但也没人挑剔。 卢老爷子还挺不好意思的。 “你们帮了我们父子俩这么大的忙,是我们家的恩人,按理来说你们来了,我该做点好吃的招待你们的,没想到最后还得你们给我做饭照顾我。” 刘晓兵赶忙说道:“这有什么的,一来您的父亲是烈士,您是烈士家属,我们心里很是尊敬,二来您是长辈,您比我们爷爷年纪都大,我们照顾您更是应该的。” 卢老爷子还是很难受。 “等我病好了的,我病好了给你们做好吃的。” 刘晓兵闻言哈哈一笑。 “嗨呀,您病好了还有好多正事要办呢,吃不吃的都不紧要。” 卢老爷子坚持:“得吃,得吃,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顿饭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 刘晓兵见卢老爷子态度坚决,他也没再说什么。 反正到时候办完事他们就走了,卢老爷子人都找不到,便不必折腾了。 吃完饭,夜里躺在炕上。 卢老爷子便让刘晓兵给他讲父亲的故事。 刘晓兵将自己所知所闻还有拿到的修复信件一类的物件全部都交给了卢老爷子。 卢老爷子接过信件和钢笔爱不释手地看。 刘晓兵和陈四平,也尽可能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过程和细节,全都讲给卢老爷子听。 彻夜长谈。 正文 第114章 办理手续 卢老爷子也一直在认真听着。 直到刘晓兵他们将所了解都讲完,已经是半夜时分。 卢老爷子还生着病,精神头也不是太好,他们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还是刘晓兵早早地起来给众人准备早餐。 众人刚吃过早饭,老村长便带着几个人来了。 一进门便介绍道:“这几位都是烈士后代,家里均有长辈参加了抗日战争,不过也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为烈士家属。” 老村长互相介绍完,众人便热情地将刘晓兵和陈四平围在中间。 一顿寒暄过后,刘晓兵和陈四平便让他们将长辈参加抗日战争的情况和为何没能评为烈士的原因一一道来。 这几个人有本来就是本村的,有几个是家里长辈参加了抗日战争,家眷逃到这里来的, 其中也是各有各的因由。 有去部队报道路上就碰到日本兵牺牲了的。 还有去了之后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人就再无音讯的。 还有去参加抗美援朝一去不回不知当年人是死是活的。 刘晓兵听完收集完家属提供的证据之后,也是心情沉重。 当年抗日战争整个北方基本是全民皆兵的状态,有名有姓被葬进烈士墓的自然是有,可真的还有太多这样人没了连个名分着落都没有的家庭。 吃过午饭,刘晓兵才将他们送走,并答应他们一定会帮助他们落实烈士家属的事。 下午,刘晓兵正盘算着这些烈士该如何寻找时,卢老爷子已经穿戴整齐说要和他们去办手续。 刘晓兵闻言不免担忧。 “您身体还没好,不如再休息休息,等彻底好利索了再行动也不迟。” 卢老爷子却坚持。 “我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年纪大了,身体自然不如你们年轻人,再加上老伴走了上了点火,不碍事的,我父亲这事一日不落实,我心里就一日不踏实,再说你们上午说话我也听见了,你们两个也不是光忙我自己的事,你们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我这边的事早解决早利索。” 卢老爷子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我心里盘算着,等我父亲的烈士身份确定了,我得去一趟我父亲的埋骨之地,将他的坟迁出来,和我母亲葬在一起。” 刘晓兵听着这话不免沉重地点了点头。 “您父亲在战场上最大的惦念就是你们母子,若是能将他和您的母亲葬在一起,想必他九泉之下也会安慰。” 卢老爷子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唉,就是我这个姓名,怕是改不回来了,一来户口都上在了卢家,这么多年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都叫习惯了,老了老了,再改口也难,这二来,我心中虽然有亲生父母,可到底养父母将我辛苦抚养长大,养育之恩大过天,我也不好找到亲生父亲就翻脸不认养父母的。” 陈四平闻言“嗨!”的一声。 “不过就是个名字,名字也就是个代号,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随便叫都是。” 刘晓兵听着这话忍不住对陈四平翻了个大白眼。 “那你以后就改名叫陈四麻子你看如何?” 陈四平被怼得一愣,继而有些委屈地贴在刘晓兵身边低声狡辩:“你拿我开什么刀啊,我这不是看他提起名字这事心情不好,所以安慰安慰他嘛。” 刘晓兵顿时将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那你安慰一个给我看看。” 陈四平对着刘晓兵做出一个你行你来的表情。 刘晓兵再次白他一眼,这才转头对卢老爷子说道:“您别听我朋友胡说八道,我倒是觉得,您这样的考虑是对的,若是李生元前辈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儿子是这样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想必也会很欣慰的。” 陈四平默默对刘晓兵竖起大拇指。 “你牛。” 卢老爷子也被他说得开怀,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你这小伙子可真是会说话,原本我心里还有点郁闷的,听你这么一说,顿时开怀了不少,不过你这朋友说的也不错,名字也就是个代号,话糙理不糙嘛。” 陈四平见卢老爷子帮着他说话,立即连连点头。 刘晓兵赶忙招呼着卢老爷子出发, 这烈士手续去镇上民政局就可以办了。 两地的民政局发一下邮件交接一下文件内容,也可以异地办理。 于是当晚,刘晓兵和陈四平便带着卢老爷子来到了崇善镇。 民政局这个时间已经下班了,刘晓兵和陈四平决定先带着卢老爷子在旅店住上一晚,手续明天一早去办,这样办完手续,还能趁天黑之前将卢老爷子再送回去。 对于他们的安排,卢老爷子也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 刘晓兵还记得崇善镇民政局的段科和夏春梅,他们这次帮了不少忙,而且对这件事也挺上心的,当时从崇善镇走的时候几人便已经说好了,若是找到人,一定得回来告诉他们一声。 这下正好。 于是当晚刘晓兵便问他们两个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便饭。 二人也都表示自己有时间。 于是几人将吃饭的地点就定在了一开始的那家冷面拌菜店。 这俩人见到卢老爷子,表现出了极大的敬意。 卢老爷子也从刘晓兵和陈四平的口中得知,这两位工作人员在寻找自己的过程中出了很大一份力,更是连连感谢。 老板听着他们的故事,也跟着送了两盘拌菜。 这一顿饭,除了在聊起有关烈士的事时略有沉重,其余时间都很开怀。 结果饭吃的是挺开心,到结账的时候就乱了套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表示这顿饭是他们张罗的,地点也是他们选的,说什么也该他们来买单。 然而段科和夏春梅则坚持他们才是本地人,刘晓兵和陈四平带着卢老爷子到他们的地盘上来了,理应该他们买单。 卢老爷子更是坚持说他们都是帮自己大忙的人,为表达感谢,他要买单。 本来几人推搡来推搡去的就够乱的了。 饭店老板这时候还横插一脚。 说什么听了他们的故事很是感动,非要免单。 正文 第115章 野生公益行动 这么一争执就争执了半个小时。 最后还是刘晓兵和陈四平靠着蛮力将钱丢进老板的钱盒子里拖着人就走,这才结束了谁来买单的拉锯战。 段科和夏春梅还好,一脸无奈地回家了。 倒是卢老爷子生了大气了,一直到回到旅店,愣是不肯和刘晓兵和陈四平说话。 刘晓兵想着卢老爷子年纪大了,看样子又是个脾气倔的,生怕他再因为这点小事气出个好歹来,赶忙上前安慰。 “老爷子,您就别生气了,这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您就说今天饭桌上哪个年纪不比您小,都是您的晚辈,晚辈请长辈吃饭,那不是应该的吗?” 卢老爷子冷哼一声。 “你少来哄我,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连顿饭都不让我买单,是不是想让我死的时候都比不上眼睛!始终惦记着欠你们的人情!” 陈四平闻言“嘿”地笑了一声。 “您欠我们的人情……哎哟!”刘晓兵一脚跺在他的脚面上,陈四平脸都憋红了。 却只能敢怒不敢言的看着刘晓兵。 刘晓兵无视他对卢老爷子说道:“我们做这些都是出于自愿的,这可不是为您,而是为了我们为国牺牲的烈士,您就别纠结这个事了。” 卢老爷子还是气呼呼的,连话都不接。 刘晓兵也不知道怎么哄了。 不过看卢老爷子这会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的样子,索性起身去打洗脚水去了。 同时还没忘了给卢老爷子也打一盆。 结果卢老爷子看着洗脚盆,脸色更难看了。 就在刘晓兵以为卢老爷子今天晚上都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的时候,卢老爷子突然抬头问他。 “今天老村长带来那几户人家托付给你的事,你都准备去跑一遍?” 刘晓兵不知卢老爷子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点头。 “自然,且不说我早就做好了要投身此项公益事业的决心,即便是我答应了村民们的话,也不能食言呀。” 卢老爷子眼珠子一转。 “那你们行动起来,可有哪个部门赞助?” 陈四平嘴快道:“我们这是野生公益行动,完全出自个人意愿,哪有什么部门赞助。” 刘晓兵这会已经大致明白卢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了,恨不能堵住陈四平这张嘴。 果然,卢老爷子听完陈四平的话,立马表态道:“那我也当个野生的赞助人吧,我赞助你们接下来行动所需要的资金怎么样?” 陈四平闭嘴不吭声了。 他刚说话没过脑子的,根本不是为了要什么赞助。 刘晓兵连连摇头。 “那怎么能行呢,您老人家一辈子攒点钱也不容易,现在年纪大了总得留点钱傍身吧,回头我们若有需要的话,会拉好心人赞助的,您不用担心我们。” 卢老爷子轻哼一声。 “瞧不起我老头子是不是?那老村长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我女儿事业有成,工资待遇很好的,我外孙子现在也在外面做生意,我不肯跟着他们走,他们没地方表达孝道,就每个月都给我打钱,我有钱着呢。” 刘晓兵闻言也是打心眼里为卢老爷子幸福的晚年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拿钱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晓兵坚决拒绝。 “那是您女儿和外孙给您的钱,是为了让您改善生活的,我们可不能拿。” 卢老爷子顿时又不高兴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你们可以热心为烈士寻亲,我就不能热心了?难不成你们是看我年纪大了,觉得我连这份热心也不配有?别人可以当志愿者,当投资人,怎么我就不行?” 刘晓兵见卢老爷子这是真倔。 思虑半晌,他这才对卢老爷子说道:“这样吧,我呢现在先不拿您的钱,回头我打算在网上开设一个为烈士寻亲的论坛,到时候会打开捐款渠道,接受爱心人士的捐赠,到那时候老爷子您再捐款我们就不拒绝了。” 刘晓兵心里盘算的是,这么大年纪的老爷子哪有几个会上网的,先把他安抚好了再说。 果不其然,卢老爷子听他这么说眉头大皱。 “非得在什么什么网上捐吗?我直接把钱给你们不行吗?” 刘晓兵摇头。 “这可不行,这种爱心捐款的钱也是要和相关部门报备的,我这么拿了您的钱,到时候相关部门那边没有记录,我解释不清啊,难道您想把我送进去?” 这倒是实话。 卢老爷子这次不倔了。 “那行吧,那回头我研究研究。” 研究吧,估计也研究不明白。 洗完脚,卢老爷子便躺下休息了。 刘晓兵则靠在床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们定的是标准间,考虑到卢老爷子年纪大了,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些,便让他自己单独睡一张床,刘晓兵和陈四平将就将就挤一张床。 这样一来,刘晓兵打开电脑做什么,陈四平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就写辞职信了?” 刘晓兵双手在键盘上敲击着,头也不抬。 “早就该写了,我这一个月的假期眼看着也没几天了,既然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拖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可想好啦。等你哪天不做这个志愿者了,再想考体制内可就难了。”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 刘晓兵这几天经常在脑子里琢磨辞职的事,虽然一直没行动,但早已在心里拟了不知道多少遍辞职信的草稿。 此时写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很快便完成了。 发送到领导邮箱时,他才发觉这个决定其实也没那么难做。 而且当鼠标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甚至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与此同时内心还有点激动。 他要脱离约定俗成的生活轨迹,去做自己喜欢并且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去了。 合上电脑,刘晓兵这才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便跟着闹钟起床,他特地将闹钟设置的声音很小,又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打算的就是起床简单的洗漱一下就下楼去买早餐,这样陈四平和卢老爷子还能多睡一会。 结果还是起晚了一步,他刚睁开眼睛,卢老爷子已经拎着早餐从外面回来了。 正文 第116章 志愿者协会 见他醒了,还颇为得意地晃了晃手中拎着的早餐袋子,像极了总算得逞的小孩子。 老小孩老小孩,可能就是这样吧。 刘晓兵心里也清楚,这要是早餐还不让卢老爷子买的话,以老爷子的脾气,怕是能气得一天都不跟他们说话。 索性便没和卢老爷子争执,而是将陈四平叫起来洗漱吃饭。 吃过早饭,几人便陪着卢老爷子去民政局办手续。 因为之前在寻找牛朝亮的时候便已经将流程办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家属认亲这一步,所以卢老爷子手续办的很是顺利。 不到中午,他们手续就办完了。 民政局表示等烈士证下来会直接寄到村支部,到时候村里的工作人员会将烈士证送去的,这样也免得卢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还要再跑一趟。 刘晓兵原本想的是等这边手续办完就送卢老爷子回去,结果卢老爷子听到他们要回伊春,立马改变主意要和他们同行。 刘晓兵倒不是不愿意带着卢老爷子,不过未免后续产生误会,该说的事还是得提前打个招呼。 “我之前是也是在民政局工作的,这次出来是请假出来的,所以在着手去为其他的烈士寻亲之前,我还得回去将辞职手续办一下,同时将工作给交接好,所以此次和您前去,只能将您送到黑匣子沟,让当地的工作人员陪着您去迁坟,您看……” 卢老爷子立马表示理解。 “没问题,你们要是觉得麻烦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坐火车去,这不是想着和你们一起走,彼此路上还能有个照应嘛。” “您是想每天都管我们的饭吧?”刘晓兵开玩笑道。 “就属你小子聪明。”卢老爷子也没有反驳。 于是下午他们便出发了。 走了两天,花费了两天时间,他们按照约定将卢老爷子送到黑瞎子沟,由老羊皮和当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陪卢老爷子一起进山。 告别卢老爷子之后,刘晓兵和陈四平便往家里去。 到村口的时候刚好天刚擦黑。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车子开进去,而是停在了村口。 刘晓兵语重心长地对陈四平说道。 “我知道你之前跟着我一起办事是因为陪着你爷爷守墓腻味了,就是想出去跟我放放风,不过接下来可不是这样了,我是准备将这件事当做事业来做的,所以接下来你可想好了,是跟我一起做,还是像你之前想的那样,去哈尔滨找个工作,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陈四平也知道现在是该有个决断的时候了。 “只是不知道我爷爷能不能答应。” “好好说,他能明白的,不然我帮你一起去说。” 陈四平摇头。 “算了,左右我现在还没想好,你先去办你离职的事情去吧,等你的事情办完了咱们再来说这个事。” “那也行,回头等你想好了给我来个消息。” “成。” 两人在村口商量完,这才分别回家。 刘晓兵一到家,叔叔和婶子就准备好饭菜就等他了。 饭桌上,刘晓兵将自己已经辞职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以为叔叔婶子会很激动,结果这俩人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平静。 叔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凡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你早先提出要辞职专门搞为烈士寻亲这个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既然如此,那就放开手去做吧。” “不过你接下来的花销,经费,可有打算了?” “有的。” 自从上次提起辞职的事情之后,刘晓兵就将这事在心里惦记上了,心里也大概有了计划,此时便着手去做就是了。 夜里吃完饭,刘晓兵躺在床上给林鸿雁发消息:“我辞职了。” 紧接着林鸿雁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刘晓兵刚一接起来,便听林鸿雁在电话那端激动道:“你到底把工作辞了?还真准备搞烈士寻亲这个事业?” “我怎么听你这语气,还有点兴奋?” “啊,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真男人。” “这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 “别说那些了,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准备成立一个烈士寻亲志愿者协会,协会地点的话就选在你们哈尔滨吧,与此同时开个志愿者论坛,公开筹集善款,用于为烈士寻亲你看如何?” “可以呀,那论坛上得发内容吧?” “是,我大概打算的是将论坛分成三个板块,一个板块用来交流,也就是咱们将需要寻找的烈士信息发上去,可以让知情人士为咱们提供线索,另外一个板块则将咱们已经完成的寻亲任务撰写成小故事发上去,这样既可以让大家明白为烈士寻亲的意义,也可以普及一下抗日战争的知识,通过抗日英烈与其家庭的辛酸血泪,提醒大家勿忘国耻。” “这第三个板块便是善款方面的了,我准备将咱们募捐来的善款明细都列出来,至于花销在哪里了,也尽量保证公开透明,绝不贪群众一针一线。” 林鸿雁笑着说道:“你计划得很周密,很好,看来不是一日之功。” “只是初步计划,还不知做起来如何呢。” “我相信你做起来也会做得很好的,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还真有。”刘晓兵倒不客气。 林鸿雁也笑着吐槽他。 “你还真是不客气,说来听听。” “你也知道,我这文笔不是那么好,平时平白直叙的记录记录档案还可以,要说讲述寻亲过程,以及将烈士以及烈士家属的故事讲出来,我怕是写不好,还得拜托你这个大编辑呀。” 林鸿雁沉默片刻。 刘晓兵以为她不答应,正准备说不答应也没关系的时候,就听林鸿雁问他。 “那……我要是帮你撰稿,你这志愿者联盟的位置,是不是得给我留一个。” 刘晓兵心头一喜。 “那是自然,你就算我们志愿者协会的第一号志愿者了!” “那你就是志愿者协会的会长了,会长吩咐!使命必达!” 林鸿雁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正文 第117章 准备辞职 原本要辞职而导致的略微压抑的心情,经过和林鸿雁的这几句调侃交谈,全都消失不见了。 林鸿雁对这件事也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不过在招人这方面,两个人倒是犯了难。 既然要创建论坛,论坛管理和资料整理都需要人来忙活。 可刘晓兵自己都即将失去体制内工作,生活没个保障,更别说拿出多余的钱来雇人了。 最后两人商量决定,论坛刚创建起来想必也没什么热度,关注的人也会很少,这样一来,需要做的管理工作和资料整理想必也不会很多, 那便由林鸿雁暂时进行管理。 等后续再看。 他们都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了,彼此心里也清楚,眼下不论心里有多激动,多么的一腔热忱,这事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还都说不准呢。 毕竟若是到时候没人支持,那靠着他们几个人这点微薄的积蓄,等到弹尽粮绝那一天即便是不想放弃也得放弃了。 刘晓兵做这些之前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到时候碰面再说。 等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刘晓兵躺在床上没一会便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他便起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然后吃了点早饭,便直奔工作单位而去。 同事们还以为他是休完长假回来上班的,见了他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刘晓兵也一一笑着回应了。 同事们也都听说了他这段时间在做的事,趁着早上还没什么事,大家纷纷围上来八卦。 “小兵啊,听说你这段时间去帮忙寻找抗日烈士去了,现在回来了是不是找到了?” “是啊,我们身边还是第一次有人干这么高大上的事,快给我们讲讲,你是如何找到革命烈士的?” “对对对,仔细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刘晓兵倒不是拿架子不想说,只是他眼下是回来办正事的,不能在这闲聊浪费时间。 “回头,等回头有时间我一定和大家好好讲讲,我现在还得去找一趟科长。” “啊对,销假的事是吧?”有同事表示理解。 “不过科长去开早会了,差不多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回来呢,你先给我们讲讲你是如何找到歌灵烈士的。” 原来科长不在,刘晓兵便将自己这段时间寻找革命烈士的经过简单地和同事说了一下。 说到最后,难免要提及上南沟村民委托的事。 同事们听了,唏嘘不已。 “天哪,原来还有那么多的烈士连个名分都没有,那也太可怜了。” “烈士也可怜,烈士家属也可怜。” “是啊,不过他们把这些事都委托给你,可你时间也是有限的,你也得回来上班啊,可惜了,不知道他们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 “唉,眼下想解决是困难一些,但等到以后再想解决呀,就难咯。” 刘晓兵闻言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 “为何这么说?” 同时张春帮刘晓兵分析起来。 “你想啊,现在提起烈士的事,这些人还都是烈士家属,不说是烈士的儿子,也是烈士的孙子一类的,可再等几十年呢?人呀,一批批的更新换代,很多事都会随着历史的尘封被遗忘的。” 他说的话仔细一想不无道理。 刘晓兵更是坚定了自己要辞职投身到为烈士寻亲的公益事业当中。 “是啊,为了不让这些烈士无名无分的牺牲,所以我更得努力。” 秦朗一听他这话就笑了。 “你还努力什么呀,咱们这种工作,几年才能攒出这种一个月的大长假,既然回来上班了,那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踏踏实实的上班吧,别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刘晓兵这才对同事说道:“我决定了,我要继续为这些没有名分的烈士正名,以及帮助没能落叶归根的烈士寻亲,确定名分,所以我要辞职。”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大家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你没开玩笑吧?”秦朗的声音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刘晓兵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是认真的。” 同事们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莫名。 每个人所表现出来的都不一样。 有的是惋惜,有的是震惊,还是不敢置信的居多。 张春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道:“你可想好了,咱们考上这样的体制内工作真的不容易,虽不说凭着这份工作能大富大贵,但好歹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吃喝不愁,你要是放弃了这份工作,将来再想回来可不容易啦。” 张春这个人本身就是个满口大道理的人。 他拉着刘晓兵语重心长地劝:“小兵啊,做事不能太冲动,你们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我能理解,可有的时候也得看看现实是不是?据我所知你也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咱们这样的家庭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不像人家有钱人,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将来即便是反悔了,退路也比咱们多。” 张春长篇大论地对他讲了一大堆的大道理。 周围的同事有的不说话,有的跟着点头。 刘晓兵听着张春这些苦口婆心的话并不觉得厌烦。 因为他知道,这种话即便是最亲近的亲人也未必肯说。 张春虽然爱说教,但说的都是为他好的话。 只是自己在做这些之前就已经想过了。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烈士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他们为了保卫国家连命都牺牲了。 他为了这些烈士,牺牲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刘晓兵对着张春笑了笑说道。 “张大哥您说的话我都明白,可那些先烈为了保卫国家保卫我们的时候,难道不明白生命只有一次的道理吗?他们也是做好了无法重来的准备,我只不过是没有了一份工作,不过我觉得我是去做更有意义的事了,即便有一天这个事情做完了,我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现在的生活多好呀,我去哪都能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的。” 正文 第118章 大胆的去做 没有那些先烈们的流血牺牲,哪有现在的美好生活。 张春沉默片刻,也知道刘晓兵这是去意已决,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才轻叹一声道:“唉,既然你都想过了,那我也不劝你了,我是没法做到你这步,你能有如此格局,我佩服。” 刘晓兵微笑着摆摆手。 “这都是小事,每个人走的路不一样,不代表哪条路就高尚哪条路就不高尚的。” 刘晓兵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办公室内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不愧是我亲自面试进来的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有格局,我很欣赏。” 刘晓兵赶忙起身。 “科长。” 他们部门的科长姓陈,名叫陈东,如今四十多岁,长相憨厚,人也慈眉善目的。 刘晓兵也是打心眼里尊敬这位科长,态度恭谨地和科长打招呼。 科长也对着他温和地笑了笑。 “你发到我邮箱里的辞职信我看过了,我还有点事要和你说,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刘晓兵乖乖跟着陈科长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两人前后脚刚走,办公室里的这些同事便开始相互咬耳朵。 “刘晓兵办事周到,工作态度勤勤恳恳,人又踏实谦虚,陈科长一直都很喜欢他的,还有意于着重培养他,没准将来科长升迁,科长的位置就是刘晓兵的,这大好的前程都不要,你说他是图什么?” “每个人的理想抱负不同呗,兴许人家志不在此呢。” “反正要是我的话,我会舍不得这大好前途。” “哎呀,要我看呐,科长这么器重他,肯定不会让他走的,刘晓兵也就是这么吵一阵,科长肯定有办法打消他这不靠谱的想法。” “也是,科长肯定不舍得放人。” 科长办公室内,科长的态度还真被刘晓兵的这些同事给猜对了。 科长邀请刘晓兵在沙发上坐下。 “晓兵啊,我看过你发来的辞职信了,只是这辞职的事,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 刘晓兵抿了抿嘴。 “科长,这就是我慎重考虑之后的结果,我知道这份工作很珍贵,可经历了这一个月,我实在没办法再老老实实地回来上班,我若回来过安稳生活了,肯定会每日都惦记着那些无名英烈,觉得对不起这些浴血牺牲的前辈们。” 科长闻言轻叹一声,很是惋惜。 刘晓兵却笑得坦然。 “科长,我冒昧地说一句,一个萝卜一个坑,身在其位,就好做好这个位置该做的事,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与其我回来却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还不如将这个位置留给真正热爱的人。” 陈科长看着他,表情沉思。 刘晓兵摸不准陈科长在想什么,心里略有不安。 陈科长看了他一会,语气愈发惋惜起来。 “晓兵啊,你该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器重你,是把你当做我的接班人培养的。” 刘晓兵闻言猛地一愣。 还有这回事吗? 他还真不知道。 科长见他愣住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你竟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陈科长无奈地笑了笑:“也是,你之前上班的时候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了,自然没留心这些,那我现在直白的告诉你了,我是将你当做接班人培养的。” “现在你知道了,还打算辞职吗?” 刘晓兵苦笑一下。 “您这是在诱惑我,虽然我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我还是不改初衷。” 刘晓兵心里紧张起来。 陈科长虽然脾气好,但到底也是他的领导。 领导如此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甚至连接班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却三番两次驳人家的面子,怕是要让陈科长恼火。 空气安静了一瞬。 就在刘晓兵紧张地以为陈科长要对自己发脾气时。 陈科长却突然十分爽朗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还伸手拍了拍刘晓兵的后背。 “好好好,不愧是我看中的接班人,这份气度我很喜欢,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除了你之外,我还真不想让别人来接我的班了!” “啊?”陈科长这是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了? 刘晓兵一时之间内心百感交集。 陈科长看着他这副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瞧你吓的,不会是以为我不肯放你走吧?你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怎么可能会不放人呢?” 刘晓兵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完,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陈科长紧接着又说道;“你走呢是可以走的,不过呢,我这接班人的位置,你还是要做的。” 刘晓兵苦笑一下。 “科长,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这世上即便有两全事,我要做的事和工作也没法两全,您这么说不就是拿我寻开心了嘛。” 陈科长见状哈哈大笑。 “你觉得我是在拿你开玩笑?我一天没别的事做了专门开你的玩笑是不是?那你现在听好了,我准备给你放一个带薪长假,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也算是咱们部门对寻找烈士工作的贡献,你呢就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咱们部门就是你的大后方。” 刘晓兵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脑子里更是晕乎乎的。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呢,于是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然而从腿上反馈来的剧烈痛感让他意识到,他不是在做梦,这就是真的。 陈科长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笑容愈发开怀。 “怎么?你小子开心傻了?” 陈科长的话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一下将刘晓兵从恍惚的状态拉了出来。 完全出乎陈科长的意料,刘晓兵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表现不是开心,而是十分惶恐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陈科长这可不行!” “为何不行?” “我此去为烈士寻亲,可不是几个月就能结束的,我准备开设个论坛,搜集全国各地的烈士线索,为所以没有烈士名分的烈士正名,这个项目一旦开展,那可能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做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您给我放长假也不行啊。” 正文 第119章 停薪留职 这工作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就像刘晓兵之前说的那样,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工作岗位都有自己的职责和要做的事,他将来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怎么能将职位留着,耽误事了就不好了。 再说,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靠劳动获取报酬,一分辛劳一分收获。 陈科长虽然是顶顶好意,可对他来说岂不是就相当于不劳而获了? 刘晓兵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陈科长的好意。 陈科长也明白刘晓兵的意思。 “你想什么呢,职位给你留着,当然不代表活没人做了,至于你所考虑的时间问题,你当我这个科长想问你还没有你这个小愣头青想的全面吗?我早就考虑到了,这个职位给你保留着,一直到你的退休时间。” “这怎么可能?”刘晓兵简直不敢相信。 陈科长解释道:“活呢,我们准备找临时工来做,你的岗位问题呢,我们今天开早会的时候我已经提出了,各个领导对于你即将要做的事都表示佩服和支持,烈士不是你一个人的烈士,我们虽然不能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和你一起去为烈士做事,但可以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毕竟为烈士寻亲这种事,也属于是我们民政部门的工作。” “部门也是你的家,我们都支持你。” 刘晓兵没想到领导居然如此支持自己。 他感动之余难免惶恐。 “可……可是,我这一走,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陈科长闻言摆摆手。 “你不用考虑这些,别的漂亮的话我就不与你多说了,我只有一句话交代你,我们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刘晓兵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顿时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过还有一点他必须说清楚。 “科长能为我保留我的工作职位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但工资我真的不能拿。” “怎么?难道你后续寻找烈士不需要用钱?” 需要,他十分需要。 可需要不代表可以拿不属于自己的钱。 刘晓兵抿了抿嘴唇。 “需要归需要,却不能拿着岗位工资去做我自己的事,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陈科长闻言,看刘晓兵的眼神更为欣赏。 不过还是劝他。 “有一份工资收入,日子也好有个保障,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很没有保障的,你可要想好了。” 刘晓兵还是坚定地点头。 “科长您就别诱惑我了,我真的想好了,我打算募捐善款,让真正愿意支持这项工作的好心人和我们共同努力,这样才有意义。” 陈科长欣慰地拍了拍刘晓兵的肩膀。 “年轻人,有想法,有志气,我要不是已经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我都想辞职和你一起去干了。” 刘晓兵绝对相信科长说的是心里话。 他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现在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还没那么重,做起事情来自然随意一些,兴许等我到了您这个岁数,身上的担子比您现在还重呢。” “兴许你到我这个岁数,已经是国内知名志愿者了,到时候名垂千古,可比我现在强多了。” 刘晓兵可不敢担如此夸赞,连忙慌张地摆了摆手。 “科长您就别笑话我了,再说我做这事也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那这样吧,你的辞呈我不批,不过可以对你进行停薪留职,没准哪天你做着做着就发现,每一位烈士都可以载入史册,你无事可做了,就回来上班。” 刘晓兵感动地点头。 “实在太感谢陈科长了,那我这就去办手续,再把工作和其他同事交接一下。” 刘晓兵说着起身对陈科长鞠了个躬,转身便准备离开。 结果才刚转身就被陈科长给叫住了。 “你等等。” 怎么了? 刘晓兵不解地回头,就见陈科长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我前几天就准备好的,准备一见到你就交给你。” 陈科长说着,将手中的信封往刘晓兵的面前递了递。 刘晓兵一脸不明所以地接过来。 手指一捏,他立马意识到信封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是厚厚的一沓钱。 光从厚度上来看就知道至少也得一万块。 刘晓兵赶忙将信封往陈科长怀里塞。 “不行不行,这我不能要。” 陈科长却不肯收回去。 “你刚不是说了吗?要好心人募捐,大家一起为寻找烈士出力,我现在是以个人名义对你们的行动进行捐款,怎么?这还不行?” 刘晓兵坚持将钱塞回到陈科长手中。 陈科长几次三番的不要,刘晓兵干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这烫手的山芋脱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说道。 “我现在还只是有个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呢,怎么能这就开始接受募捐,再说,我得去相关部门办了手续,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收募捐,这一笔钱都得经过国家认证我才拿得踏实。” “那回头你办完手续再报上去不就行了?” “那回头我办完手续您通过正规渠道再捐给我不就行了?” 反正他不能以个人名义接受捐赠。 就算要接受,也得以慈善组织的正规账户接受。 陈科长没想到刘晓兵居然有原则到了不懂变通的地步,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一开始他最喜欢的就是刘晓兵这刚正不阿的人品。 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勉强。 “那行,那我等着你们手续办下来的时候。” "谢谢科长!" 再次表达感谢之后,刘晓兵这才转身离开。 他敢从科长办公室出来,就被同事蜂拥着给包围了。 “怎么样?你的辞职申请科长批准了吗?” “肯定没批吧?科长那么器重你。” “科长有没有告诉你他是将你当日后的领导培养的?” “和科长谈过之后你还坚定地要辞职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给刘晓兵问得脑子里只转圈圈。 他赶忙抬手打住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题。 “等一下,停!”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办公室的这些同事如此八卦。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哭笑不得的说道。 “科长没同意我的辞职申请。” 正文 第120章 崭新的篇章 众人闻言同时嘘声。 “我就说嘛,陈科长那么器重你,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放你走。” “我看呀,你还是好好地在部门干下去吧,按照科长器重你的程度,你将来前途无限。” “就是,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张春推了推眼镜。 “科长既然不放你走,你也只能认命了,其实我觉得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毕竟凡事都有两面性嘛,你想开些。” 刘晓兵面对这些同事也是哭笑不得。 “好啦,你们先别说,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众人好奇地看着他,疑惑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晓兵微笑着与大家解释。 “科长虽然没批我的辞职申请,但答应了对我停薪留职,让我去办自己想办的事。” 此话一出,众人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科长对你还真是照顾,妥协的同时居然还为你保留了职位。”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停薪留职的期限是多久?” “科长这是有心让你接他的班呢,要我看你还是别走了,这么好的领导这么好的晋升空间摆在眼前,这么走了实在可惜。” 刘晓兵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依旧温和从容地笑着:“我意已决,现在这个结果我很是感激科长的支持,好了,咱们别说那些了,大家一起来交接一下工作吧。” 刘晓兵说着赶忙招呼众人过来交接。 平时说话归说话,八卦归八卦,他的这些同事们做起工作来可都是很认真的,工作交接一开始,就再也没人提旁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刘晓兵一直都在忙工作交接的事。 一直到所有的工作都交接出去,刘晓兵笑着对部门同事表达了感谢,同时也对自己离开造成的麻烦真诚地道歉。 同事们这才意识到刘晓兵明日便不会再来了。 再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主要是能不能回来都未必。 整个办公室顿时笼罩在一股悲伤的情绪当中。 大家也不再八卦其他,纷纷和刘晓兵道别。 “你这后续要跋山涉水的寻找烈士,怕是要吃苦了,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你后续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尽管说。” “实在做不下去了记得回来,我们也一直欢迎你。” 气氛被他们这么一搞,整的刘晓兵也挺难过的。 他赶忙摆摆手:“好了好了,都别那么伤感了,即便往后不是同事了,也还是朋友的嘛,想我了可以经常和我联系。” 众人这才簇拥着将刘晓兵送到民政局门口。 刘晓兵站在民政局门口深深地看了一眼,强忍着眼眶的潮湿扭头离开。 眼前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 但他的人生,才刚开启一篇崭新的篇章。 回到家,刘晓兵告知叔叔婶婶自己已经将工作交接好了,接下来便准备全力着手创立志愿者协会的事。 叔叔对此也表示支持,并问他志愿者协会准备创建在哪。 刘晓兵表示要去哈尔滨。 一来哈尔滨是省会,这样一来,若是协会需要什么手续也方便办,二来交通便利,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加入他们,但如果有也是好事,再加上自己后续可能要为了寻找烈士而天南海北的走,志愿者协会总得有人帮忙打理,这事暂时之能交给林鸿雁。 他自己辞职那是自己的意愿。 林鸿雁却是知名主编了,她走到今天不容易,他可不好意思让她辞职,代管就好,而且林鸿雁的身份也有助于寻找烈士。 所以将协会立在哈尔滨,也方便林鸿雁代为管理。 晚饭时分,刘晓兵将自己的这些考虑,还有对志愿者事业的规划,全都跟叔叔讲了一遍。 刘洪听完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刘晓兵的肩膀,转头得意的对他婶子说道:“你看看,咱老刘家的孩子就是优秀,做起事情来计划周详,像模像样的。” 刘晓兵他婶子听着这话,难得的没和刘洪呛声,反而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这是个好孩子。” “那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哈尔滨了。” 刘洪猛地想起点什么。 “唉?你之前办事的时候不一直都是陈四平那小子陪着你的吗?这次你创建志愿者协会,他跟不跟你一起呀?明天你们俩一起搭伴去哈尔滨吗?” 刘晓兵经刘洪提醒才想起来,这还有个陈四平呢。 差点把这个人给落下了。 这不知道这几天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看来晚上可以给他发条消息问问。 夜里,刘晓兵给陈四平发短信:“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准备跟着我一起干,还是准备去哈尔滨找份工作,或者就留下和你爷爷一起守墓。” 陈四平的回信来得十分快。 “守墓是不可能守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守墓的,但我这两天已经试探过我爷爷的口风了,我如果要出去找工作,他能打断我的腿,但我要是和你一起再继续追寻烈士,他可能会很高兴。” 刘晓兵看着陈四平的回信哭笑不得。 “所以你是迫于你爷爷的压力准备继续和我干了?” “也不全是为了我爷爷的压力吧,主要是我担心你,你连车都不会开,这寻找烈士难免东跑西颠的,没个人给你开车多麻烦。” 这倒也是。 不过说起车的问题,刘晓兵有点犯了难。 之前他们用的车是村里的,二叔虽然有支配权,但也是暂时借给他们用,短时间可以,若是长时间就不好了。 可他们后续还要用车。 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回头还得想想办法再去弄一台二手车。 刘晓兵定了定神继续给陈四平发消息:“那行吧,我准备将志愿者协会设立在哈尔滨,明日一早就去那边办手续,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别赶不上明天的火车。” “坐火车去呀,不开车了?” 刘晓兵将车的问题对陈四平解释了一下。 陈四平那边回了一句:“明白了。” 刘晓兵也没深想,便将手机放到一边睡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出门的时候就愣住了。 他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大气稳重,虽然有点旧但和二叔借给他们的那辆车比起来还要更好一些。 正文 第121章 第一波赞助 这谁家车?怎么停在他家门口了? 他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但具体的却想不起来了。 “二叔!咱家来客人了吗?”刘晓兵一边站在院子里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喊刘洪。 刘洪闻言从屋里钻出来。 “唉?这不是小宋丫头的车吗?怎么停咱们家门口了?小宋丫头呢?” 刘洪话音刚落,副驾驶的车门就打开了,宋沐瑶从上面跳下来,来到刘家叔侄俩面前。 “我在这,刚在车里和陈四平说话来着,所以没第一时间下来。” 宋沐瑶话音刚落,主驾驶的门紧跟着打开,陈四平从上面走了下来。 刘晓兵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些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搭伴前来。 陈四平一眼便看出刘晓兵的疑惑,主动走到刘晓兵身边对他勾肩搭背地说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咱们后续行动缺一辆车吗?我想了想,咱们就算是买二手的,也没钱,与其如此,不如出去拉个赞助。” 刘晓兵太阳穴突突地跳。 所以……他把赞助拉到宋沐瑶头上了? 宋沐瑶挑衅似的对着他一条眉毛。 “怎么样?被自己愧对的人帮助的滋味不好受吧?” 刘晓兵不由得阵阵心虚。 “大小姐,您如今日理万机,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就别揪着过去那点事不放了,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想办法弥补行不行?” 宋沐瑶双手掐腰:“我主动帮你,怎么好像害你似的?” “这车……二手的也得个七八万吧?” 他之前拒绝了那么多的钱款,就是因为志愿者协会还没创办成功,现在接受善款未免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这宋沐瑶的赞助也是一样。 宋沐瑶眉毛一挑。 “不知道多少钱,当年是为了往城里送货买的,买的时候就是个二手的,不过我开的仔细,保养得也不错,现在还挺好的。” 宋沐瑶说完又看了刘晓兵一眼,似乎为了给自己找点场面,又继续说道。 “不过当时的货量少,用这么个越野车就够送的了,现在我们种植基地规模越来越大,每天送出去的货量也多,这吉普车就很不够看的了,用来代步又太鸡肋,不过适合你们上山下河的,你们拿去用吧。” 刘晓兵表态。 “这事不关我们的私人恩怨,就是我们才刚开始着手创办志愿者协会,还没着手办手续呢,得先去市委申请,将协会注册了,再拿到允许接受慈善捐款的手续,才能接受捐赠,所以……” 宋沐瑶闻言立马转头去看陈四平。 二人默默的眼神交流,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了。 他们眼神交流过后,宋沐瑶才噗嗤一笑道:“我好心好意赞助给你们一台车让你们后续办事也方便,你该不会还想等协会成立之后再让我把车给你们托运过去吧?” 这…… 刘晓兵也觉得不太好。 陈四平立马道:“你虽然是咱们村的首富,但那钱也是你用一颗颗蓝莓换回来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得精打细算着花,正所谓该省省该花花,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浪费是不是?” 刘晓兵想了又想。 “要不还是算了吧,等回头咱们筹集到善款,再去买台二手车吧。” 宋沐瑶瘪了瘪嘴,忍不住嘲讽道:“你未免也想得太美好了,你以为你这什么志愿者协会创办成功就会有人捐款啊,没准到时候捐的款项连做你们的路费都费劲,更别说是再买一台二手车了,我劝你还是别异想天开了。” 这话说得挺诛心的。 但刘晓兵不得不承认,宋沐瑶说的是实话。 只是他自己这别扭着,总觉得不该就这样拿人家的东西,难免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嫌疑。 就在他犹豫之时,宋沐瑶挑了挑眉毛说道。 “得了,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再说我也不是给你的,我是给陈四平的,陈四平,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陈四平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要啊,当然要了,刘晓兵想不开我可想得开,不能当善款就当你借给我的,这人情刘晓兵不敢收,我敢。” “那就得了。” 宋沐瑶说完挑衅地看了刘晓兵一眼扭头就走。 再没给刘晓兵说话的机会。 直到宋沐瑶走远,刘晓兵这才眼神凉凉地看向陈四平。 “你和宋沐瑶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吧?” 陈四平闻言撇了撇嘴。 “是又怎么样?不然就你那循规蹈矩的榆木脑袋,肯定想不通。” 刘晓兵很是委屈。 “我什么时候榆木脑袋了,我只是公事公办好不好?” “即便是公事公办,也要懂得变通。” 行吧,有个车开也省得后续还要操心这个事了,只是他原本就亏欠宋沐瑶的,现在反而还接受了宋沐瑶的好意,刘晓兵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进屋和陈四平吃过早饭,二人便开着宋沐瑶赞助的车直奔哈尔滨。 他们是临近中午时出发,晚上才到达。 林鸿雁已经在家楼下定好餐馆等着他们了。 他们一到便美美地吃上了一顿。 当天晚上自然就住在林鸿雁的家里。 林鸿雁睡次卧,将主卧留给了他和陈四平。 当天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林鸿雁便告知他们她请了假,今天全程陪着他们一起跑手续的事。 本来以为办这个事是很容易的。 但真正跑起来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创建志愿者协会需要的条件很多。 志愿者协会成立需要该协会满一定人数,有办公场所,协会章程,验资报告,3万的注册资金。满足这些条件之后再去当地民政局申请成立。 然而不论是其中的哪一条,他们都不符合。 如今这协会算上林鸿雁这个兼职志愿者,也不过才三人。 所以在第一步,他们就卡住了。 陈四平倒是心宽:“办不下来就不办了呗,不过就是个名头罢了,咱们没有这个名头也可以办自己的事。” 林鸿雁丢给陈四平一个白眼。 “你懂什么,现在是要号召爱心人士一起帮助咱们追溯烈士,既然如此,爱心捐款要有,咱们拿也得拿得名正言顺,不然哪天若是有人追究起来,那可就是非法集资了!” 正文 第122章 通融 陈四平听完林鸿雁的话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怪不得刘晓兵之前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大家主动给的钱。 看来凡事要讲究个名正言顺这话还是有根据的。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咱们在大街上拉几十个人跟咱们一起去办手续?” 林鸿雁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刘晓兵。 “你之前也是在民政局工作的,知不知道有没有特殊情况?” 公事公办,特事特办,为老百姓解决难题一直都是民政局的基本宗旨,虽然刘晓兵之前只是档案室的一名工作人员,但也知道民政局办事并不是不能通融。 于是几人一商量,便准备去民政部门先了解一下再说。 几人这便直奔民政局出发。 去到民政局,林鸿雁便出示自己作为编辑的证件,说是有采访任务,很顺利便见到了民政局主任。 民政局主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圆脸大眼睛,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他们一进门,女子便起身笑道。 “林主编,早有耳闻,不过我不记得你们市报和我约过采访啊?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大了,这记忆力也不行了,居然连如此重要的事都能忘记。” 林鸿雁笑了一下。 “当然不是,我是今天带着朋友来有事相求,这才打着采访的名头,还望您不要见怪。” 民政局主任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林主编,您写的稿子我看过,用词犀利,敢于直面问题,批判不正风气,很有风骨,可这帮人走后门的事……不像是您的作风啊。” 言下之意,她不会帮忙做走后门的事的。 林鸿雁闻言也不尴尬。 “薛主任,这后门偶尔还是要走一下的,毕竟是好事。” 薛主任闻言表情愈发不愉快。 “若是好事,何必要走后门。” 刘晓兵从林鸿雁和薛主任的接触当中也看出来了,这位薛主任确实是以为刚正不阿的主,如此铁面无私的行事风格很让人欣赏。 所以即便薛主任现在已经冷脸了,他们三个谁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林鸿雁抿了抿嘴对薛主任说道。 “薛主任您先别着急,有什么事,您等我们说完再做决定。” 薛主任表情已经很不愉快了,估计要不是看在林鸿雁的面子上,早就叫人将他们给轰出去了, 不过卖林鸿雁面子,她还是点了点头。 饶是如此,脸色也是难看的可见一斑。 “那你先说来我听听吧。” 林鸿雁微微一笑:“这个不该我来说,还是让我的这位伙伴来跟您说吧。” 林鸿雁十分自然地后退一步站到刘晓兵身后。 刘晓兵见状赶忙站得离薛主任近了些,这才开口说道:“薛主任您好,我叫刘晓兵,之前是伊春市民政局档案室的管理员,现在处在停薪留职阶段。” 刘晓兵话刚说到这。 薛主任立马皱了皱眉头。 她原本就是强压着火气才让他们说话的。 心里有火,这耐心方面自然欠缺。 于是刘晓兵自我介绍完,薛主任便轻叱一声:“啊,我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你是在伊春档案室犯了错,所以来找我帮忙说话来了?” 刘晓兵张了张嘴。 结果还没等他说话呢,薛主任便断然道:“我们和伊春那边业务往来不多,就算是有,我也不会帮你说话的,这做人做事,一要对得起天地,二要对得起良心,自己做错的事就自己承担,没人会为你们的错误买单。” 薛主任冷冷道。 刘晓兵哭笑不得。 “薛主任,您太着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薛主任皱眉。 “你不是犯了错来找我求情的?” 林鸿雁也笑道:“既然是犯了错要求情,作何不去求伊春那边的民政局主任,而是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来求您呢?” 薛主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实在是太急躁了。 “那你们此来所为何事?” 刘晓兵见薛主任似乎是准备认真地听他们说话了,于是便开口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呢一个月之前接触到一项为烈士正名的事,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抗日期间有那么多的烈士,他们牺牲之后连名字都没留下,明明是烈士,却因为证据不足,并没有被评为烈士,于是我们几个便决定,成立一个追溯烈士身份的志愿者协会。” “不过成立志愿者协会的条件实在是太严苛了,我们达不到条件,所以想着来您这问问,能不能特事特办。” 刘晓兵说完,温和地笑了笑。 薛主任顿时石化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半晌,她的脸上悄然浮上一抹羞愧的红色。 “这……这可真是的。” 薛主任不好意思道:“实在抱歉,我刚还以为你们是想让我帮你们以权谋私,所以情绪才那么激动,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个目的。” 此时此刻,薛主任对他们的态度猛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立马招呼着他们坐下,还主动给他们端上瓜子,沏了茶水,转头还要出去洗点水果。 刘晓兵他们赶忙拦着她。 “主任您快别忙活了,我们不饿也不渴,就是着急说这个事究竟能不能办成。” 薛主任赶忙坐下。 “你们和我说说,你们这志愿者协会成立之后准备做什么。” 刘晓兵他们立马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当薛主任听到说刘晓兵为了这份公益事业,甚至连发展前途大好的体制内工作都要辞掉的时候,看刘晓兵的眼神由衷流露出欣赏。 “你这年轻人着实不错,我很喜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们这后续还要涉及到慈善募捐,所以我这单方面也不好直接答应你,不然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回头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出了其他人眼中的担忧。 一般等消息,便是没消息了。 不过是为了拒绝得好听一些罢了。 薛主任一眼便看出他们眼神中的担忧,于是笑着说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骗你们是不是?” 正文 第123章 手续批了 刘晓兵闻言赶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之前也是在民政局工作的,所以知道即便是特事特办也不是每件事都能办得下来的,您虽然是民政局主任,也不好一锤定音,我们回去等消息就是。” 薛主任见状十分温和地笑了。 “你们放心吧,我刚说让你们回去等消息,是真的要帮你们办好这件事这才叫你们回去等消息的,不是要敷衍你们的意思。” 薛主任说到这里顿了顿,为了让他们安心,又补充道:“我眼下是这么打算的,准备帮你们写一份书面申请,请中央民政局批示,然后再和市委那边联合开个会,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直接就帮你们把手续给办了,你们也不必来回跑了。” 刘晓兵闻言眼前一亮,顿时明白薛主任确实不是在敷衍他们。 于是赶忙起身,对着薛主任鞠躬道谢。 “薛主任如此为我们着想,不论此事成与不成,我都在此谢过薛主任。” 薛主任见状却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还不是应该的,你都能放弃大好的工作去做如此有意义的事,若是在官方程序上卡住了,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不论是出于公众态度,还是出于我个人的态度,我都对你们的行为表示支持和赞赏。” 薛主任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说起来,我还要为我刚刚的行为态度对你们几位年轻人道歉,我应该是岁数大了,这脾气也火爆起来,因为最见不得徇私舞弊,所以误会了你们,刚刚对你们的态度才如此恶劣,对此我真诚地表示对不起。” 刘晓兵哪里好意思接受薛主任的道歉。 “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还是我们不请自来让您为难了。” 薛主任闻言摆摆手。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接下来齐心协力地将此事给办成。” 薛主任接下来不住地夸他们几个年轻人正直善良有公益心。 直夸得他们出了民政局的门都还觉得不好意思。 接下来便是难捱的等消息的几天。 刘晓兵是耐着性子才没有追问事情的进展如何了。 一直过了一个礼拜,就在刘晓兵的耐心马上要得消耗干净的时候,薛主任的电话打给林鸿雁。 林鸿雁赶紧点了外放接起来。 刚一接起来,便听电话那端传来薛主任激动的声音。 “你们这事有着落了!” 虽然隔着电话,但刘晓兵一听到薛主任的话立即激动地从沙发上直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薛主任犹自激动地在电话那端说道:“你们成立志愿者协会的事上面已经批下来了,而且还特地提醒我们要高度重视,大力支持你们几个年轻人的行为,手续现在已经抓紧在办了,而且市委那边还主动为你们提供办公室,你们明日一早便可以去市委领取你们的手续了!” 刘晓兵他们赶忙在电话这边齐声道谢。 语气都是难以抑制的开心。 薛主任特十分开心。 “不必道谢,主要还是你们做的事实在是太有意义了,我们不支持都说不过去,那你们记得明天一早去市委那边办手续。” “好的,我们知道了,还是谢谢薛主任。” “小事,都是小事,后续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尽管和我开口,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帮忙。” 薛主任再三叮嘱他们明天要记得去办手续,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还接通着的时候几个人就已经难掩兴奋之情了。 电话挂断之后,几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整个房子里充斥着的全都是他们开心的情绪,他们高兴地互相击掌拥抱。 刘晓兵足足用了好一会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坐在沙发上,是情绪回落后的恍惚。 “我实在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办下来了。” 林鸿雁看着他这副恍惚的模样不由地笑起来。 “那是因为你做的是正能量且有价值的事,自然可以水到渠成,人呀,还是要多做好事。” 刘晓兵点头。 陈四平此时主动提起。 “等了一周,心里都提心吊胆的,这会好不容易听到好消息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出去好好庆祝一下?” 刘晓兵瞥了陈四平一眼。 这家伙从来到哈尔滨开始每天都嚷嚷着要去吃烧烤。 刘晓兵之前没心情。 今天他又提出来庆祝,表面上看是庆祝,实际上就是为了借着庆祝的名义去吃好吃的。 虽然刘晓兵心情也很好,但还是拒绝了。 “高兴归高兴,咱们在家里炒两个好菜简单庆祝一下就得了。” 他的工资积蓄在之前的行动中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了,后续行动总得有点启动资金,若是捐款筹不上来,他们手里的这点钱就是启动资金。 所以还是省一点的好,刘晓兵现在都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林鸿雁当主编的这些年采访的人多了,简直可以洞悉人心。 她一眼就看穿了刘晓兵内心的想法。 主动道:“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当然要庆祝了,我知道一家烧烤店特别好吃,我请客。” 刘晓兵闻言更为窘迫。 这段时间吃喝住基本都是林鸿雁一力承担,搞的他都有种自己正在吃软饭的错觉。 林鸿雁见他还在纠结,默默和陈四平交换了一波眼神,然后二人不由分说的架起他就走! 刘晓兵这下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得在俩人的挟持下一起去吃了烧烤。 为了表示庆祝,他们还喝了酒。 虽然没有大醉,但三个人都达到了微醺的状态,回到家里立马一头栽在床上倒头就睡。 原本应道如此激动的消息刘晓兵夜里难免要激动到失眠,结果借着这点酒劲,他睡的倒是十分香甜。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第二天一早,为表重视,三人都起的很早。 洗漱好之后简单垫了点早餐,就赶忙开车前往市政。 距离市政还有十几米距离,陈四平便“咦?”的一声嘀咕道:“你看市政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人,似乎在等什么人?会不会是在等我们的?” 正文 第124章 可以帮忙 刘晓兵也看到他们了。 一共五个人,身上同意穿着正装,腰杆笔直地站在市政门口,确实像在迎接什么人。 但刘晓兵不敢说这些人在等他们。 “咱们不过就是个志愿者协会的组织人,还是只有三个人的小组织,不至于让市政的人一大清早就站在这等着咱们吧?” 陈四平“哦”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刘晓兵的话。 林鸿雁却眸光一转道:“那你可真是小瞧了自己的魅力,一般人听到你要做的事,都会被你的格局征服,忍不住欣赏你的所作所为,所以,那些人还真有可能是在等咱们的。” 刘晓兵可不敢想自己还能有这面子。 结果还真就让林鸿雁猜准了。 他们刚把车停好,结果一打开车门下来,站在门口的那五位便迅速朝着他们走来。 “林大编辑。” “郭常委这称呼倒像是在调侃我了。” 刘晓兵心头一惊,林鸿雁和他们居然认识。 果然这当知名主编就是不一样,什么样的人都能接触得到。 不过她刚在车上怎么不说等在这的是市委书记本人呢? 刘晓兵即便心里犯嘀咕,却也知道当着人家市委书记的面咬耳朵是不礼貌的,于是将自己的好奇心给统统压了下去,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刘晓兵,我是来办烈士溯源志愿者协会的,请问我应该去哪里领手续。” 郭云原本还有些摸不准刘晓兵和陈四平哪个才是此次志愿者行动的发起者。 听到刘晓兵这么说,立马笑着上前握住刘晓兵的手。 “你就是本次志愿者行动的发起人,果然是年轻有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我站在门口就是为了接你们的,你们跟着我来就行。” 刘晓兵被夸得脸都红了。 “哪里哪里,就是岁数小,不喜欢约定俗成的生活,所以折腾呗。” 郭云呵呵笑道,对刘晓兵自我介绍。 “我叫郭云,是哈尔滨市委书记,我身边的是副市委书记,还有公安局局长,和宣传部部长,那位是我的秘书,你这次的手续,就是他给你办的。” 刘晓兵一听郭云介绍,顿时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虽然在林鸿雁和对方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对方来头不简单的准备,此时却还是忍不住惊讶地看着林鸿雁。 “这……这么多领导亲自来接我,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原本他还想表现得稳重一点,结果这会实在是绷不住了。 几位领导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见他露出少年该有的震惊样也并不反感,反而还被他给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你这么说就是抬举我们了,我们原本就是人民的公仆,为人民服务,也为你服务,都来接你也没什么的,要说荣幸,你能将本次志愿者行动的大本营选在我们这里,才是我们的荣幸呢。” 刘晓兵慌忙摆手。 如今这么多大佬站在自己面前如此恭维自己,他简直不敢接话。 郭云原本叫这么多领导来是想要表达一下他们市委对刘晓兵本次行动的重视和支持,没想到孩子看着他们这么多人倒紧张起来。 他赶忙笑道:“好了,咱们有什么话进去说吧,别站在门口说了,最近天气转凉了,一早一晚冷得厉害,别给孩子冻坏了。” 其余几位领导赶忙上前将他们几个簇拥进去。 陈四平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小声对刘晓兵咬耳朵。 “真的,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被这么多的领导如此照顾,我的天,这感觉简直像做梦一样。” 刘晓兵瞥了他一眼,快速地回了一句:“我也是。” 他们这点动静全都被郭云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心说还是年轻人好,蓬勃有朝气。 很快,刘晓兵他们三个就被领进了会议室。 刚一进来,郭云的秘书便将手中一直拿着的文件袋放在刘晓兵他们面前。 郭云笑道:“说正经事吧,这里面呢,有你们成立志愿者协会的手续,还有捐款的各项的手续都已经准备齐全了,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们烈士溯源的这个志愿者协会就算正式成立了,不过还没有名字,回头你们想个名字。” 刘晓兵打开文件袋看里面的文件,一边看一边点头。 郭云继续说道:“既然是正经的志愿者协会了。好歹也该有个正经的办公室,这个问题我已经替你们考虑过了,你们这原本就是没有盈利的纯志愿者行动,哪有多余的钱去租办公室,所以我就让人将市政大楼的一间空房收拾了出来,简单的作为你们的办公室,也算我们市委对你们的支持,你们看如何?” 刘晓兵原本还在专注自己手中的文件内容。 闻言突然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 “您……您没开玩笑吧?” 市政大楼收拾出一间来给他做办公室,这是何等殊荣? 郭云见到刘晓兵如此震惊的模样,生怕再给到他压力,笑容愈发和蔼道。 “没开玩笑呀,你们几个年轻人的事迹我已经了解过了,想到你们为了烈士们如此无私奉献的精神,我都自惭形秽,让你们在市政大楼办公呢,一来是方便你们,二来也是督促我自己,向你们无私奉献的精神学习。” 刘晓兵哪里好意思接这样的夸奖。 “是我们向您学习还差不多。” “互相学习。” 郭云接着又道:“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一会我就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办公室,后续你们就在那里头办公就好了,若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一类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若是有事不在的话,也可以找我的秘书。” 郭云的秘书邢飞闻言对着他们笑了笑。 刘晓兵之前是怎么也没想到市委给自己安排的办公室居然就在市政大楼。 今日一早到现在受宠若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兴许是负负得正,这一波波的下来,反而让他习惯了,心态也逐渐平和下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留在这里办公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在这里一定能学到不少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郭云还是那句话:“互相学习,你们的精神也值得我们学习。” 正文 第125章 市政大楼 接下来,刘晓兵十分认真仔细地阅读了手中的文件,并在确认没问题之后在文件尾页的签字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一落款,他们这志愿者协会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收好文件,郭云便让其他的几位领导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他和邢飞带着刘晓兵去参观办公室。 刘晓兵一想到郭云身兼要职,每天一定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结果还要挪出宝贵的时间在这里陪自己做看办公室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心里难免不安。 “郭常委您若是有事的话也尽管去忙,看办公室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去就是了,哪里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您的时间。” 郭云却摆摆手。 “不耽误不耽误,我特地将上午的时间都空出来招待你们了,一会带你们看完办公室,还得再带你们去看看食堂。” “食堂?”一提起吃的,陈四平的眼神比谁都亮。 郭云当即就被逗笑了。 “对啊,咱们是有食堂的,我已经和食堂那边打过招呼了,回头他们会给你们送来几个工牌,这样你们就可以每天去食堂吃饭了。” 陈四平赶忙又问:“那花钱吗?” 刘晓兵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这么没出息。 陈四平接收到他的目标信号,立马回了他一个“我愿意”的眼神。 郭云看着他们两个年轻人之间暗戳戳的互动再次被逗笑了:“不花钱,你每天都可以去吃。” 陈四平立马开心地点了点头。 真好,再也不用担心刘晓兵为了节省开支从牙缝里省钱了。 旁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知道。 刘晓兵如今为了省钱为后续行动做准备,简直到了过分的地步,去超市买个牙刷都得选最便宜的那种,蔬菜更是专挑打折区,而且还是在打折区里找土豆萝卜大白菜一类的便宜蔬菜,简直跟不要钱一样。 这两天林鸿雁出去上班,他们就是这么在家里对付的,要不是昨天晚上还出去吃了顿烧烤解解馋,他现在听到食堂两个字怕是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饶是如此,他也免不了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这没出息的样子让刘晓兵忍不住又剜了他两眼。 陈四平又不服气地对着他撇了撇嘴。 两个人便在这样的眼神交锋当中跟在郭云的身后走进郭云为他们准备的办公室。 办公室面积差不多二十个平方,里面摆放着一张办公用的长桌子,上面还放着四台电脑,面对面是四张椅子。 靠墙摆放着一排书架。 墙角还有一个饮水机。 简单干净,对于他们四个来说绝对够用了。 让刘晓兵惊喜的时候没想到郭云居然如此贴心,居然连电脑都给配备好了。 “环境比较简陋,你们别嫌弃才好,后续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都可以跟我和我的秘书说,我们会尽力帮你们准备齐全的。” 刘晓兵闻言赶忙道谢。 “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人也不多,这就够用了,哪里还好再麻烦郭常委。” 郭云闻言沉默片刻才道:“别总是郭常委郭常委的叫,搞得大家这么生分的,我也不自在,我看你们的年纪比起我女儿来也大不了多少,不如你们以后就直接叫我郭叔叔吧。” “郭叔叔。” “郭叔叔” 几人纷纷改口。 郭云闻声满意地笑着点头。 “这样就对了,搞得那么官腔,我都不自在,你们试试电脑怎么样。” 刘晓兵原本想说不用试了,实在不好用的话他们还有笔记本,到时候拿来用也是一样的。 但郭云一片好意,他也不好拒绝,便打开电脑试了试。 他这边试着,郭云便认真地站在他身后看着。 一边看一边还解释道:“这些电脑都是我们正常的办公电脑,若是用来办公应该没问题,不过要是用来打游戏的话,可能就不行了。” 刘晓兵闻言不由的手一抖。 “郭叔叔您开玩笑的吧?我们来这是半正经事的,电脑自然是可以办公就足够了。” 郭云立马摆摆手十分宽容的说道。 “嗨!别看我年纪都够做你们叔叔的了,但我这个人很开明的,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打游戏,这我是知道的,我也不反对,要我看年轻人工作之余还是得有点娱乐生活,正所谓劳逸结合嘛,只要不过度沉迷就好了。” 刘晓兵再次为郭云的体贴感动了一把。 不过还是表示自己并不喜欢打游戏。 眼下办公室也确认完了,郭云接下来又亲自带着他们在市政大楼转了一圈,将各个部门的职能划分都给他们讲了一遍,更是将各个部门的部长都叫出来和刘晓兵打了个招呼。 并且还对他们嘱咐道,若是以后他有什么事不在,刘晓兵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自行找各个部长商量。 各个部门的部长也听说了市政大楼要迎来这样一位年轻有抱负的年轻人,听完郭云的嘱咐都纷纷表示很愿意配合。 这一趟走下来,刘晓兵他们不仅收到了满满的夸奖,还收到了一大堆热情的投喂。 什么水果零食糖块的,拿了一大堆。 要不是传媒部门找个个大口袋给他们,他们怕是要抱都抱不住了。 最后回去办公室的时候,刘晓兵拎着个大塑料袋,看着比去超市采购了还夸张。 将东西放到郭云为他们准备的办公室,此时也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 郭云按计划提出带他们去食堂吃饭。 陈四平一口答应。 刘晓兵对陈四平这种只认吃的行为也是哭笑不得。 一行人在郭云的带领下来到食堂。 食堂修建在市政大楼的后院,是一排单独的平房,此时里面人员正在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刘晓兵见状忍不住好奇地问郭云。 “郭叔叔,你们这里的员工吃饭都是不花钱的吗?” 若是需要花钱的话,他们就不好搞特殊化了。 郭云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担忧。 “你放心吧,咱们的食堂都是免费的,是员工福利,多你们几个也多不出多少,再说就算没有你们几个,每天也要剩下一些饭菜的。” 正文 第126章 食堂 听到郭云这么说,刘晓兵这才将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 郭云对他们的照顾已经够多了,要让他们接下来还厚着脸皮在这里蹭吃蹭喝的,实在难为情。 既然大家都是免费的,那心里还能舒服点。 刚一进门,刘晓兵就闻到一股饭香味。 最先跃入眼帘的是一个盒饭柜台,柜台里面摆放着差不多有二十种菜,荤素都有,色香味俱全。 此时很多人正在柜台前面排队打饭。 再往里面走,还有混沌包子面条一类的吃食,可以供员工们自行选择。 “因为是公费食堂,成本有限,能选择的空间也相对少一些,不过营养和卫生都是有保证的,你们可以放心吃。” 这就已经很好了! 刘晓兵心里想着。 白吃白喝荤素搭配,还有可以选择的空间,能省下一大笔钱呢。 刘晓兵赶紧对郭云说道:“这就已经很好了,我觉得比吃外卖健康,再一个还能省点钱。” 郭云闻言眉头一动。 “你们很缺钱吗?” 没想到郭云居然问得这么直白,刘晓兵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窘迫。 “郭叔叔不瞒您说,我这大学刚毕业参加工作也没有多久,所以积蓄有限,之前倒是存了一点钱,不过上次出门帮忙寻找烈士遗骨为烈士正名,还有为烈士寻亲,也花销也不少,眼下……确实所剩不多。” 这话说得倒像是哭穷似的,刘晓兵说完苦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看到郭云掏出钱夹。 郭云拿着钱夹想了想,伸手进去将里面的卡片和证件都拿了出来,干脆将剩下的钱包整个塞给他。 “你们年轻人正是开销多的时候,这就算郭叔叔给你们的见面礼了,即便条件再艰苦,也不要苦了吃饭,拿着。” 刘晓兵不愿意提起经济状况就是因为这个。 郭云将钱包往他怀里塞,吓得他接连后退。 郭云见状眉头微皱。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晓兵连连摆手:“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不能收郭叔叔的钱,郭叔叔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们年轻人有手有脚的,没钱可以自己想办法,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郭云之前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虽然身份摆在那就免不了让人敬畏,但其实很是温和,此时却突然板着脸严肃起来。 “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拿着,再说你接下来的时间还要着手去忙寻找烈士的事,哪有时间去赚钱,拿着!” 郭云态度强硬。 刘晓兵也是个犟骨头,郭云明显都有些生气了,他却还是摇头。 陈四平见状赶忙笑着帮忙解释。 “郭叔叔,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脾气倔得很,脑子又一根筋,我们这一路上可多老乡要给我们拿钱了,他都没要,因为他觉得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钱。” “那你们后续若是筹集不到捐款呢?准备怎么办?” “不会的,会有的。”刘晓兵嘿嘿一笑。 “嗯?”他突然一笑倒叫郭云一声。 郭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你怎么这么确定会有?” 刘晓兵扒拉着手指头算道:“我辞职的时候,我领导就说要捐款,只是那时候接受捐款的手续还没办下来,所以我就拒绝了,我相信等捐款通道一开放,我领导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捐款的,还有烈士家属们,留意这件事的那些热心民众,好多当时都要给我钱的,他们也会捐款的。” 郭云露出一个饶有意味的表情。 “他们当时没准就是跟你客气客气,错过那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未必会再捐款给你。” 刘晓兵却坚定地点头。 “我相信他们都是真心想为烈士们做点什么的,所以一定会捐的。” 刘晓兵想了想又道:“我们要给善良一份信任,善良才会有生长的空间啊,随随便便就怀疑别人的好意,岂不是就要叫所有的好心人寒心。” 郭云刚还觉得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脑袋有点一根筋。 现在再看他,眼神充满了欣赏。 “你这孩子固执是固执,却也通透,那等回头你的捐款通道开了,我也去捐。” 郭云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回头我再号召一下市政委的工作人员,都给你捐款。” 刘晓兵听到郭云这么说,非但没有表现出开心,反而十分慌张地拒绝了。 “郭叔叔,您可千万别这么做。” “为什么?”郭云不解。 刘晓兵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想捐款这种事应该是自发自愿发自内心的才好,您是这里的一把手,您若发话,那可能很多家里有困难的,或者有其他理由并不打算捐款的也会硬着头皮来捐,那岂不是变成道德绑架了。” 郭云听完,再看刘晓兵的表情简直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说你死脑筋吧,你有时候还真是死脑筋,但有些方面考虑得又挺全面。” 刘晓兵闻言不卑不亢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还是得按照规章制度来,有些事,却也得考虑到人情。” 郭云摆摆手:“行吧行吧,都随你,你是个有正经事的孩子,又比较有想法,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左右你现在的办公地点就在大楼里,咱们大楼里的员工都知道你在,若是有人真心想捐款,也不必我说。” 一直没说话的林鸿雁此时突然幽幽开口。 “唉,仅仅是这一栋楼的员工知道,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若是全国的民众都知道就好了,这样一来,且不说爱心捐助这方面,说不准还会有和我们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帮忙为烈士正名,这样一来,事情的进展也可以加快。” 郭云闻言眼神一动,和林鸿雁对视着笑了一下。 “会有那么一天的,先吃饭,一会饭口过了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其实他们聊天的这会功夫柜台前面打饭的人基本都已经空了。 他们几个这才上前去打饭。 好在饭菜还没凉,是正好入口的温度,刘晓兵他们吃得都很满足。 下午,郭云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们则在郭云准备的办公室里着手论坛的事。 正文 第127章 论坛开启 虽然这一周的时间一直在等消息,甚至不确定事情究竟能不能办成,刘晓兵也没闲着,一直在做论坛。 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定了,他便可以着手将论坛更完善一些然后对外开放了。 让他意外的是,林鸿雁这一个礼拜也给他撰写了两篇稿子。 一篇就是他帮牛家寻找烈士遗骨的事。 另外一件便是帮助李生元寻找后人的事。 林鸿雁不愧是大编辑,文字功底相当扎实。 刘晓兵读着她写的文章,明明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却在读她的文字时不免又产生几分热血沸腾的感觉,恨不得现在就撸袖子上阵再去帮那些革命烈士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林鸿雁将稿子交给刘晓兵之后表示自己明天还要回编辑部那边上班,就不能陪着他们来市政这边了,如果有什么事大家可以电话联络。 刘晓兵也表示没问题。 从那天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刘晓兵都会按时按点的起床,坐公交车来市政大楼的办公室继续做自己的论坛完善。 这其间陈四平也没闲着,一直在帮他和各地的民政部门联络,寻找烈士线索。 按照刘晓兵的计划,他们这边论坛开启之后,便交给林鸿雁进行管理,他们只需要筹集到一点资金,便可以着手去为乔老爷子父亲确定烈士身份的事了。 在刘晓兵勤勤恳恳的努力下,终于在第三天,论坛正式启动上线。 他先将林鸿雁的两篇文章发上去,然后又将现在需要找的几位烈士信息都发上去,期待人士能在下面留言。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毕竟关注此事的人并不多。 大家更不大可能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个新开启的论坛,想要让论坛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看来还得做点什么努力。 就在刘晓兵琢磨着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刘晓兵赶忙起身去开门。 就见郭云站在门外。 “郭叔叔,您怎么来了?” 郭云笑呵呵地往里面走,手里还拎着一兜橘子苹果。 “这都是我夫人早上在早市买的,新鲜得很,我拿来给你们尝尝。” 陈四平赶忙道:“这怎么好意思,您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了,我们现在早晚两顿饭都在食堂解决,现在还吃您买的水果。” 陈四平嘴上这么说,手上可是半点没客气,拿起一个橘子就扒起来。 郭云被他给逗笑了。 于是朝着他伸手:“你不吃的话其实可以还给我。” 陈四平立马拿着橘子闪远了些。 “咦,郭叔叔您好歹也是个领导,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郭云无奈地笑了笑,眼神都是看后辈的宠溺。 “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经事,我这几天一直有工作忙,也没时间来关心关心你们工作得怎么样,这不今天刚得了点闲,就赶紧过来看看。” “我们挺好的。”刘晓兵发自肺腑说道。 郭云还是不放心地再次询问。 “办公室的环境可还适应,缺不缺什么,回头我让秘书送来。” “不缺,什么都不缺,”刘晓兵赶忙说道。 郭云点点头,这才放心。 “那就好,那你们那个烈士寻亲论坛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还等着捐款呢。” 陈四平吃着橘子嘿嘿一笑。 “这不巧了嘛,我们今天刚完工,刚上线您就来了。” 郭云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是吗?我看看。” 刘晓兵赶忙将郭云引到自己电脑桌前,打开论坛首页给郭云看。 刘晓兵在这方面也不算专业人员,所以论坛做得算不上漂亮,但还算得上简洁大方,只是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几条寻求烈士线索的求助消息,和林鸿雁写的两篇文章。 郭云没用多长时间便看完了。 “我再看看捐款界面。” 刘晓兵移动鼠标点开捐款界面,然后对郭云讲解道:“这捐款界面我是这么设计的,每当有款项进来的时候,上面都会跳出提醒,我设置了不清空记录,这样每一笔善款都会详细的记录在论坛系统里,每个月再挑个时间整理下来就好了。” “做得不错。” 郭云说着拿出手机访问刘晓兵的论坛,当着刘晓兵的面直接捐了一万块。 刘晓兵之前便说等论坛开启不会拒绝捐款,于是便没有阻拦。 郭云这边刚一同意付款,刘晓兵在河边的论坛管理界面立刻响起两声提示音。 刘晓兵听到声音愣了愣。 他是设置了捐款提醒,但只是一声提示音呀,怎么会有两声响起。 他赶忙移动鼠标点开提醒,结果就看到上面有两笔捐款。 其中一笔是来自郭云的,后面紧跟着的一笔便是他上一任领导陈科长的。 郭云指着这第二笔捐款笑道:“你小子还真说准了,这应该是你领导的捐款吧?” 郭云话音刚落,刘晓兵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刘晓兵抱歉的对郭云笑笑,转头接起电话。 “陈科长。” 陈科长有些紧张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怎么样?我给你的捐款你收到了吗?” 刘晓兵赶忙道:“收到了,谢谢陈科长。不过我还没告诉您论坛开启的事,您的捐款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听到刘晓兵说接到捐款了,陈科长这才松了口气。 “嗨,你走之前不是说要创建论坛,我就眼巴巴的等着,每天上厕所也搜一遍,吃饭也搜一遍,结果今天一搜,还真叫我给搜到了,我当时就捐了。” 陈科长说到这里笑了。 “捐完之后吧,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意了,别是我最近搜索词条搜错烈士论坛比较频繁,被电诈给盯上了,这钱用在寻找烈士为烈士正名上我是半点也不心疼,这要是被电诈给骗了,那我可得上火了。” 刘晓兵闻言跟着笑起来。 “不是电诈,确实是我开办的网站,不过陈科长您这个电话倒是提醒了我,看来我得为自己的网站捐款通道做防伪处理,得注意点安全。” “就是就是,别回头等你论坛做大了,被骗子钻了空子。” 陈科长这电话确实给刘晓兵提了个醒。 正文 第128章 受到表扬 刘晓兵对陈科长连连道谢。 碍于郭云还在这等着,刘晓兵也不好和陈科长聊太久,和陈科长又彼此互相关心几句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刚一挂断电话便抱歉地对郭云笑了笑。 “前领导的电话。” 郭云表示理解地笑道:“可以听出来,你们领导和你的关系很好。” “是,他是个好领导。” “你也是个好下属呀。” 郭云对刘晓兵的夸奖毫不吝啬。 刘晓兵不好意思的脸一红:“您过奖了,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 郭云很认真地看着刘晓兵,态度十分认真地再次强调:“你真的是个特别优秀的年轻人,而且是有气节有理想的年轻人。” 刘晓兵的脸更红了,再任由郭云这么夸下去,他都快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那种优秀了。 未免郭云再继续说下去,刘晓兵立马转移话题。 “郭叔叔您之前说我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您开口,这话还算数吗?” 郭云闻言猛一瞪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郭叔叔我看起来难道就像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刘晓兵赶忙摇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眼下我还真的有事想要求刘叔叔。” “你说。” 刘晓兵将自己刚刚和陈科长的谈话内容讲了出来,然后说起自己担心论坛安全和被有心人仿造的问题。 他这两把刷子的水平,做个论坛倒是可以,但要保证网络安全就难了。 虽然不知道将来论坛会不会火起来。 但即便有一个用户,他也得保证人家的身份信息和财产安全,总不能人家好心好意地来帮助自己帮助烈士,结果却因为网络安全保障不够惹火烧身。 郭云听完刘晓兵的顾虑便明白刘晓兵的意思了。 他们市政部门也有自己的网络安全部门。 略一思索之后,便对刘晓兵说道。 “咱们这也有管控网络安全的部门,他们平时负责的就是对一些工作信息往来的加密和保护,想必为你这小论坛做个防火墙不成问题,我这就去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帮个忙。” 刘晓兵实在是太感谢了。 “那就麻烦郭叔叔,麻烦网络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了。” 郭云摆摆手:“那都是小事,你身先士卒地为烈士办实事,我们必须为你保障后方安定。” 郭云说完也不准备耽搁时间,直接起身便要走。 然而走到门口时却放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下脚步。 刘晓兵见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赶忙问道:“怎么了?” 郭云说道:“你刚接电话的时候我又看了看你们论坛,有点小建议给你提一下。” “您说。” 除去郭云的身份不说,他也是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辈,这样的长辈愿意指点他,刘晓兵自然是很愿意虚心接受的。 郭云便道:“我刚看你这论坛主页实在是太空了,当然,这可能只是论坛才刚刚创建的关系,不过我想着光有林鸿雁的文章还不够,你何不将这个平台当做一个抗日战争的科普平台,作为勿忘国耻的教育平台应该会不错。” 刘晓兵明白郭云的意思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谢谢郭叔叔。” “没事,只是一点小建议而已,你看着参考就行,我去给你办网络安全的事。” 郭云说完便走了。 郭云走后,刘晓兵转头一看,陈四平正抱着个大苹果啃得起劲。 他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吃吃吃的,跟头猪一样的。” 陈四平闻言不服气了。 “这是郭叔叔的好意,我不吃的开心点岂不是辜负了郭叔叔的好意?再说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不饿不代表别人都不饿。” 刘晓兵这才去看时间。 天,都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看来郭云是抽了午饭时间来关心他们的,也不知道来之前有没有吃饭,他居然都没考虑到这点,便让郭云帮自己办事去了。 想到这点,刘晓兵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陈四平看出他的内疚,安慰他道:“没关系啦,郭叔叔那么大个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 “那可未必。” 刘晓兵说的是实话。 像郭云这样的一把手,表面上看着似乎位高权重,实际上身上的责任之重大,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之多压根不是他们能想到的。 这些领导人每天忙得顾不上吃饭都是常有的事。 刘晓兵想到这一把抢过来陈四平手中的苹果啃了一口:“走吧,咱们去食堂,顺便再打包一份饭回来,郭叔叔要是没吃午饭还可以吃,若是吃了,咱们留着晚上热一热吃。” 陈四平早都饿了,闻言也不计较刘晓兵抢走他苹果的事,赶忙跟着陈四平去了食堂。 两个人简单迅速地吃了一口之后便将打包好的饭菜给郭云送去。 结果还真让刘晓兵给猜中了,郭云就是抽出的午休时间去看他们,结果去了又帮他们忙正经事,没来得及吃饭。 看着郭云这么辛苦,刘晓兵打心眼里佩服。 晚上下班之前,市政网络安全部门便帮忙给他们的论坛加了一套防火墙,并答应后续会逐渐帮他们升级论坛的安全系统。 刘晓兵满怀感谢。 回家之后,他也没闲着,着手按照郭云的建议在论坛上发布了一些抗日战争的历史知识。 抗日战争十年,这里面囊括的信息量多了。 刘晓兵也只是发了抗日战争爆发之前的一些背景,时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午夜。 见时间不早了,刘晓兵赶忙洗洗睡下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不是被设置好的闹钟叫醒的,而是被林鸿雁一声激动的惊呼给叫醒的。 刘晓兵听着林鸿雁的惊呼还以为发生什么意外了。 睡眼朦胧的跳下床便冲了出去。 结果定睛一看,林鸿雁正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看起来不像是出了什么意外。 林鸿雁见刘小兵一脸慌乱地冲出来,略显无辜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我刚刚的惊呼声是不是太大了,吓着你了?” 刘晓兵揉揉自己的鸡窝头表示没事。 不过还是好奇林鸿雁怎么了。 林鸿雁立马将手机递给刘晓兵:“你自己看。” 正文 第129章 论坛火了 刘晓兵接过林鸿雁的手机一看,顿时眼睛瞪得老大。 与此同时赶紧伸手揉揉眼角的眼屎。 他怀疑自己没睡醒。 “这……这是真的吗?” 林鸿雁给他看的页面是央媒新闻网,网站上最新的一篇文章便是表扬他们几个人创建志愿者协会为烈士做事的行为,刘晓兵激动地往下看,里面还简单讲述了他们之所以做这件事的经过,在文章的最后,还附带上了他们论坛的网址。 新闻标题便是:当代新青年追溯烈士身份,为无名烈士正名,热血青年,民族大义。 刘晓兵心情无比激动。 这可是官方媒体啊,官方都主动表扬他了。 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刘晓兵感觉自己的腰板都瞬间挺直了许多。 林鸿雁笑呵呵地将手机从他手中抽走。 “这当然是真的了,看来应该是薛主任上报的事引起了官方的重视,加之你又将这件事办得有声有色的,官方媒体都忍不住站出来支持你了。” 刘晓兵高兴得不得了。 恨不得能和林鸿雁一样嚎一嗓子。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直到转身走进卫生间洗脸,他都还高兴得有些恍惚。 吃早饭的时候,林鸿雁又给他看了几次手机。 这次是各地方媒体的态度。 有的是转发了官方媒体的文章,有的是自己撰稿,但不外乎都是为刘晓兵的赞扬。 这一大清早就搞得这么激动,刘晓兵不免有些晕乎乎的,如同飘在云端。 林鸿雁一边看新闻,一边对刘晓兵说道:“这下好了,有了官媒的发声,接下来关注到此事的人会越来越多,看来咱们注定要做成这件事。” 刘晓兵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一开始的激动和兴奋过去之后,他表情不免凝重。 林鸿雁看出他表情的变化,十分不解。 “你这是怎么了?之前咱们做这事没人支持的时候你就整天愁眉苦脸的,现在就连官方都站出来支持咱们了,我怎么还是在你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样子来呢?” 刘晓兵微笑道:“我不是不高兴,只是想着,如今关注这件事的群众越来越多,就等于我更要约束好自身行为,成为一个榜样人物,不能叫群众寒心,更不能做出任何有可能产生不良影响的事情。” 刘晓兵轻叹一声:“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责任,好像突然就重了起来。” 陈四平闻言撇嘴吐槽:“我看你就是矫情,没人关注的时候想着让大家关注起来,重视起来,现在大家都关注了,你反而在这叽叽歪歪的。” 林鸿雁则安慰他道:“如今你确实是公众人物了,将来做事可能会受到一些框架的约束,不过做人嘛,问心无愧便好,我相信你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你没问题的。” 陈四平还是撇嘴,又嘟囔了一句:“矫情的厉害。” 刘晓兵忍无可忍地对着陈四平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好好和林鸿雁学着点。” 陈四平捂着后脑勺和林鸿雁告状。 “你看到了吧?是不是看到了?咱们的公众人物居然动手打人了,这将造成多么不好的负面影响,我代表群众强烈谴责你。” 林鸿雁和刘晓兵对视一眼,同时一笑。 林鸿雁目光飘忽;“有吗?他什么时候打你了?我怎么没看到?” 陈四平再看刘晓兵。 刘晓兵也不肯和他对视,只幽幽道:“我现在可是心怀大义的人,人品正直可靠,你可别污蔑我,你就算污蔑我,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陈四平立刻夸张地嚎叫一声。 “世风日下啊!” 嚎完之后,三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吃完早饭,林鸿雁便去上班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也赶忙跑到市政大楼。 刚进门准备打开论坛,郭云便敲门进来了。 一进门就满脸高兴地恭喜他们。 "恭喜呀,现在连官媒都点名表扬你们了,想必有官方护航,只要你们行得端做得正,将来的路会越来越好走的。" 刘晓兵赶忙谦虚。 “都是官方瞧得起,我们做的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那也是你们有让人瞧得起的地方,你们快别妄自菲薄了。” 刘晓兵还待再谦虚两句,郭云压根没给他那个机会,直接将话题岔开道:“昨天你那个论坛还只有我和你前领导关注,现在看看有多少人关注了。” 刘晓兵也正是这个意思。 既然大家都想看,他也不废话了,当即打开电脑登录论坛。 一看之下,他顿时惊呼一声,现在论坛已经有几万的关注了,而且这个数字就跟滚动的字幕条似的,一直在往上跳。 看着论坛关注人数,刘晓兵的心也跟着一阵阵狂跳。 郭云这时候又在他背后问了一句:“有多少人捐款了?” 刘晓兵这才想起来。 点开捐款界面一看,更是惊呼一声,加上郭云和前领导的捐款,现在捐款数额已经快到十万了。 郭云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你们便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刘晓兵也激动地点头。 “我原本也准备明日便出发。” 乔老爷子的托付他一直也没忘。 郭云又和刘晓兵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被他的秘书给叫走了,说是要开会。 屋子里便只剩下刘晓兵和陈四平。 陈四平稀罕地看着论坛界面,半晌后问刘晓兵,咱们明天就出发吗?现在论坛的关注人数才刚刚开始上涨,这个时候不正是应该维护好的时候吗? 他是担心这个时候出发去寻找没有记载的烈士,那势必会占用很大一部分精力。 论坛这边维护不好掉粉了怎么办? 刘晓兵定了定神后对陈四平说道:“我们创建论坛的目的不是做网红,而是让大家意识到,原来在抗战期间,有比现在烈士名册人数还多的战士牺牲了,他们很多连烈士名册都没上,让大家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勿忘国耻之外,也能一直帮助这些牺牲的烈士做点实事,而不是做一个网红。” 正文 第130章 呼吁直播 他们引流的目的是为了后续更好地为烈士做事。 而非以为烈士做事的噱头来引流。 若只是因为如今论坛关注的人越来越多了,为了维护好粉丝便放弃了为烈士做事的本心,难免有本末倒置的嫌疑。 刘晓兵说这话的态度实在是严肃,甚至带上了些许说教的口吻。 陈四平听着不免有些委屈。 “我也不是不为烈士做事的意思,我就是想着,先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件事,咱们再出发。” 刘晓兵闻言却摇摇头。 “现在官媒都点名表扬咱们了,关注此事的人想必不会少,咱们要做的不是维护,而是做出点实事来,让关注此事的群众看到,我们行得端做得正,这才不辜负官媒的信任。” 陈四平明白了。 “那行吧,那咱们就还是按照原计划明日出发,不过这论坛的事就得交给林鸿雁来管理了,估计要辛苦。” 刘晓兵点点头。 “现在关注的人虽然多了,但志愿者还没有,只能暂时我们几个辛苦一点,咱们出发之后我有时间也会照顾论坛这边的,你就放心开你的车办你的事就好。” 陈四平听话地点头。 点完头之后又忍不住和刘晓兵开玩笑的说道。 “别看你现在这个协会的会长手底下只有我这么一个正式会员和林鸿雁这么一个编外会员,你现在说起话来可真是越来越有会长的气势了。” 左右现在屋子里就只有他和陈四平两个人。 刘晓兵说话也没那么多的顾忌,当即张口便对陈四平回怼道:“我要是没点气势的话,估计早就让你给气死了。” 陈四平被他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突然,陈四平好像想到什么。 “你说,咱们现在的影响力也不算低了,回头会不会有志愿者主动找到咱们,要加入咱们,这样一来咱们的志愿者协会团队就会壮大,那我这个初始会员是不是也可以混个副会长当当。” 刘晓兵以前怎么没发现陈四平还有个当官梦。 只可惜,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你就是个混子,副会长暂时还是别想了。” 陈四平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 刘晓兵不再和他扯皮,而是按照最开始想的那样,在论坛上发布了一条即将出发寻找烈士的通知,并且在通知里明确告知,已经接收到来自各方的善款,后续他们会将所有消费的小票保留,争取做到花费公开化,大家都可以监督他。 原本随着论坛粉丝数的增加林鸿雁的稿子下面就多了很多的评论,之前发布的需要线索的寻找烈士事件下面也有人七嘴八舌的讨论。 刘晓兵这条要出发的帖子一发,更是回帖无数。 刘晓兵先是点开林鸿雁的稿件去看。 下面的评论都是:“天啦,这不是知名编辑林总编吗?想不到林总编都为此事站台了。” “林总编的文笔真好,讲得我都热血沸腾了。” “哇,志愿者们真是太辛苦了,跋山涉水的,还没有酬劳,伟大伟大。” “想不到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还有这样的清流,必须点赞。” “国家需要这样的人。” “我也想加入了怎么办?你们还要志愿者吗?” “国家有此青年,来日之路必定光芒灿烂。” 大多都是好评,不过这个世界五花八门,自然也是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下面零零星星的也有几条质疑的声音。 “炒作吧?” “就是,说得好像不为名不为利似的,现在还不是名声大噪了,我看就是故意营销烈士情怀。” “还搞捐款,该不会是打着为烈士正名的名义非法集资吧?” 刘晓兵在点开评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遭遇非议的准备。 所以即便是看到这种评论,他的心态也还好,并没有多么激动。 倒是广大网友很不淡定。 尤其是在那条质疑他非法集资的评论下面,清一水的都是网友的回怼。 “你当你脑子有问题官方脑子也有问题?官方都点名表扬了好不好?” “你这智商是怎么学会打字的?” “楼上,科技发达了,语音输入了解一下。” 回复:“哇,好神奇,他居然会说人话!” 刘晓兵看到这一条忍不住笑喷。 都说自古评论出人才,他原本以为这条定律只会出现在网红发布的短视频作品下面,没想到居然连他这种帖子下面也有。 陈四平也看到了,他笑得比刘晓兵夸张多了。 刘晓兵看完林鸿雁所撰写的文章下的评论之后,便去看自己发布的需要线索的帖子。 看下面的评论,刘晓兵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对抗日战争的细节了解真的很匮乏,大多都是只知道抗日战争是哪年爆发哪年结束的,最多知道一些什么日军偷袭珍珠港之类的大事件,对一些抗日战线和细节的了解并不如何深刻。 这样一来,看来郭云说得对。 他是可以借此机会多给现在的年轻人普及普及抗日知识。 不过在这样七嘴八舌的评论中,刘晓兵还是找到了几条看似有用的线索,他立马拿着小本本乖乖誊抄下来。 由于准备出发让大家监督的帖子是最后发的。 刘晓兵做完这些之后才打开这这篇帖子。 随着粉丝人数的暴涨,此时这条帖子下面的留言已经不少了。 “光发小票不够吧?既然是监督,开直播吧。” “是啊是啊,我也很好奇会长是如何跋山涉水地找到烈士遗骨确认烈士身份的。” “刚看了林主编的稿子过来的,林主编讲述的故事让我向往,我是不能亲自体会了,但求会长开直播,让我感同身受一下。” “直播吧,万人血书。” “会长开直播吧,我肯定不错眼地盯着你。” “想看实时直播。” “可以开直播吗?” 刘晓兵没想到这些人口径竟然如此统一,全部都在喊让他开直播的事。 他知道最近短视频和直播平台很是火爆。 他偶尔也会刷刷看看,但自己开直播,他还没做过。 于是刘晓兵在下面自己留言一条:“你们觉得哪个平台相对好一些。” 正文 第131章 无字碑 刘晓兵才刚将这条回复打上去,眼尖的网友就立马发现了, 下面立马嗖嗖嗖地开始回复,很快便将这条回复贴给顶到了第一。 “呀!会长来了。” “会长这是收到我们的请愿准备满足我们的愿望了吗?” “某虎,某音,某火,某牙……直播平台多了去了,你最好选一个,别不识相。” “去哪个平台直播都可以呀,只要你直播我一定看。” “只有我好奇会长会不会是个大帅哥吗?” 回帖:“真的吗?那我要给他生猴子。” 再回:“有可能不是帅哥哦。” 回复:“那更好了,生猴子的概率更大了。” 刘晓兵自从点开评论开始,几乎这上扬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这些网友实在是太有才了。 刘晓兵看了他们的评论,还真的开始认真的琢磨在哪个平台直播会好一点。 最后他选中了某火,并将自己的决定发在了上面。 他在看这些评论还有和网友互动的时候陈四平一直都是在旁边看着的,见到他还真的在某火注册了个账号,陈四平忍不住撇嘴。 “是谁说自己要做实事不做网红搞噱头的,你现在在干什么?” 刘晓兵一边将自己的直播平台账号发到论坛上一边对陈四平说道:“你这目光就有点狭隘了,不妨看得长远一些,我刚翻看评论的时候发现网友们对抗日战争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我若是开直播的话,也可以让网友跟着我的视角多了解一下抗日资料,再一个,既然都说了要让广大网友进行监督,那就得做。” 陈四平不无敷衍地点头。 “行行行,可以可以,你说什么都对。” 刘晓兵瞥了他一眼,没有和他一般见识。 下午的时候,他们办公室来了个人。 他一见刘晓兵便道:“您好,我叫富国强,我想来当志愿者。” 刘晓兵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主动应征志愿者了。 仓皇之下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并没想过会这么快就有人加入他们,所以并没有为志愿者的接收制定一套标准。 不过人家既然来了,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刘晓兵和陈四平赶忙将人请进了办公室。 然后端上茶水和水果。 富国强便就坐在他们办公椅上。 经过了解,原来这位叫富国强的出生在一家医学世家,据说大爷爷做过部队军医,但在战乱之中失踪了。 有传言说他是被日本兵掳走去做人体实验了。 还有人说他就是投靠日军去给日军治疗了。 因为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所以到现在也没确认这个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富国强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太爷爷,但也不想自己这样的医学世家蒙上这样的阴影,他也坚信,自己的太爷爷绝对不会是那种投靠日军的卖国贼。 现在的富国强在本地经营着一家中药堂,得知我们的消息之后,便表示自己也想当志愿者,这样也可以顺便调查一下太爷爷的死因。 刘晓兵听完他讲述的故事就明白了。 像他们这种有传承的中医世家,追根溯源是很重要的。 可每当提起他太爷爷的名字,就总是有人将他们家祖上和卖国叛变联系在一起,这对他们家的影响也是挺大的。 刘晓兵了解过这些之后。 便决定帮助富国强。 至于富国强当了志愿者要做什么,刘晓兵还没想到。 毕竟他们现在就要走了,将论坛交给一个刚见一面的人,刘晓兵还是有那么点不放心。 仔细斟酌过后,他便对富国强说道。 “这样吧,我现在有几个想要寻找的烈士,资料还不是很完善,我将搜集资料这件事交给你,你可以调查,也可以留意论坛回复,帮我搜集有用的信息,至于你太爷爷的事,我一会也会发个帖子。” 刘晓兵说完,便将自己刚刚摘抄有用信息的小本子递给了富国强。 富国强当即接过。 “好,没问题。” “那我现在带你去办一下志愿者手续。” 因为他们规模小,所以手续都是让市政人员帮忙代办的,没有人专门跑人事这一项,便由刘晓兵带着他去登记。 登记之后,刘晓兵又对富国强说道:“您既然是中医,那平时应该也不是很清闲,所以你就当个兼职志愿者就好。” 刘晓兵虽然自己辞职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寻找烈士的工作当中,却并不赞成其他人也像自己这样做。 尤其是富国强这种医生的身份,悬壶济世,也是造福一方,若是因此放弃了本质,岂不是辜负了世世代代传承的医术。 富国强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办完手续之后就离开了。 离去之前还和刘晓兵再三保证自己会认真搜集线索的。 刘晓兵也十分信任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晚上回去,刘晓兵便开始收拾出发要用的东西。 他们两个大男人所需要的东西也不是很多,收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也就准备齐全了。 准备好这些之后,刘晓兵又将论坛的事交代给林鸿雁。 林鸿雁认认真真地听了,也表示自己会管理好的,让他放心地去办要办的事。 听林鸿雁这么说,刘晓兵就放心了。 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刘晓兵看了一眼手机。 广大网友对催他直播这件事的热情很高,或许也是好奇他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总之现在已经有十几万人关注他了,而且这个数字也和网站的粉丝一样在直线飙升。 因为刘晓兵这个账号也是个新账号,上面什么作品也没发布,这些粉丝想评论都找不到地方,所以他后台私信便炸开了锅。 “想看会长的庐山真面目。” “会长明天记得直播哦。” “期待会长的直播。” 其中还有一些十分暖心的私信。 “会上要好好休息,明天养足精神再出发。” “会长辛苦了。” 不过私信里也有几个不看好的声音。 “我看你就是想做网红吧?” “还辞去体制内工作,谁不知道体制内的工作工资稳定收入一般,你这是嫌弃体制内的工作钱少了吧?” 刘晓兵选择忽视这些声音。 正文 第132章 直播出发 这些不好的声音完全没影响到刘晓兵的心情,刘晓兵将手机放到一边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早的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便出发了。 坐上副驾驶,刘晓兵深吸一口气准备开播。 还没开始呢,他脸就涨红了,看起来有些难为情。 陈四平有些稀奇地看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紧张了?” “我还是第一次搞这种直播,一想到那么多人盯着我看,有点难为情。” 陈四平调侃他:“那也没办法,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要做正向引导,说话算话便是正向引导之一,既然你都已经答应广大网友了,那你现在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硬着头皮也得上。” 刘晓兵想了想。 这才点击开播。 手机屏幕上顿时浮现出他有些腼腆的模样。 很快,直播间人数便从几个涨到几十个,然后几百个,几千个,破万。 “哇!我要给会长生猴子!真帅!” “呀!会长真年轻。” “这么年轻又这么有民族大义,肯定是个好人,谁也别跟我抢!这个女婿我定了!” 女婿? 刘晓兵被这些评论惊得一阵阵汗颜。 不过好在弹幕还是有说正经事的,倒不至于让他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 弹幕里问:这就准备出发了吗? 刘晓兵清了清嗓子将摄像头调转对准陈四平:“这位是和我一起的志愿者伙伴,路上将由他来开车,我来为大家进行直播,我们这就出发。” 陈四平刚还嘲讽刘晓兵来着,结果刘晓兵刚把摄像头对准他,就见陈四平的耳朵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陈四平也清了清嗓子,说话时声音难免还是夹着的嫌疑。 “这就出发!” 刘晓兵担心自己这样拿着摄像头对准陈四平,他太紧张会开不好车。 毕竟两人的身家性命现在都托付在陈四平的身上,刘晓兵在陈四平发车之后赶忙将摄像头又调转回来对准自己。 弹幕还在不断地刷着。 “会长这次准备去哪里为烈士寻亲?” “那位乔先生的事我们看过了,当时战场那么乱,炸死炸飞的人不计其数,或许连全尸都没有,这可怎么找?” 刘晓兵一一耐心地回答:“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沈阳皇姑囤附近。” 这是抗日战争最开始爆发的地方。 当时时局突然乱起来,大规模征兵紧急赶往前线的情况比较多,乔先生的父亲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的意外,以至于人数太多,他又没来得及登记在入伍名册上,以至于现在连烈士身份都没有。 刘晓兵抓紧机会给大家科普了一波抗日战争爆发的前因和爆发的导火索。 直播间的人也都认真的听着。 弹幕滚动间都是:“日军真是太可恨了。” “勿忘国耻。” “所以说落后就要挨打,说白了那时候也是我们自己不争气。” “国家强大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我们现在的好生活都是先烈用鲜血浇筑灌溉的。” “希望祖国越来越强大。” “祖国强大不是为了欺负别人,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欺负咱们。” 刘晓兵一开始直播的时候还挺拘谨的,结果和网友的弹幕互动了一会之后就逐渐适应了,也没一开始那么腼腆害羞了,时不时的还能和网友开句玩笑。 路途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下度过。 从哈尔滨到皇姑囤,他们足足开了八个多小时将近九个小时,到达皇姑囤周边的一处县城,抵达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刘晓兵全程都在直播。 到达皇姑囤之后,他便举着手机去找旅店。 他们找了一家环境一般价钱比较亲民的旅店住下,两人开一间标准间不带电脑的那种只需要三十块钱。 陈四平交钱的时候,刘晓兵就在和网友互动。 网友见他入住的旅店环境如此简陋,纷纷表示心疼:“这种小旅店的环境不好的,床板子很硬,你们开了一天车多累了,干嘛不找个好点的宾馆住。” “就是呀,都这么辛苦了,去住宾馆吧。” “不是有捐款吗?” “我捐钱了,我批准你去住宾馆。” “会长还是去住宾馆吧,我看着都心酸。” 刘晓兵耐心地解释:“这里是县城,即便是宾馆环境也是一般,再说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没那么娇气,只要有个床可以睡觉就行,我们之前出门的时候睡的也是这样的旅馆。” “那也太辛苦了。” “你们做这个又不赚钱,还不对自己好一点。” “太辛苦了,对自己好点吧。” 弹幕上纷纷刷的都是心疼刘晓兵和陈四平劝他们换个地方住的话。 不过也有个别不同的声音。 “他这是嫌弃你们捐款不够呢。” “作秀罢了,没准等关掉直播就会出去再找一个宾馆去住。” “作秀,博美名,劝你去住好一点的地方你还假惺惺。” 刘晓兵看着这样的声音也是哭笑不得。 总是会有这种人的,网络上将这种人统称为键盘侠,便是那种别人做什么都看不顺眼的人,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仿佛别人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抱有目的性的。 刘晓兵也不打算将他们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即便是去住宾馆,也一定会有人说,他这是拿着募捐来的钱打着寻找烈士的名义自己旅游呢。 总之有这种人的存在,他怎么做都会有不对的地方。 刘晓兵揉揉肚子转移话题道:“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饿了。” 这一路开了这么久,他们只在中间的旅途休息站上了两次厕所,中午也是在休息站简单吃了点面包和水,当时弹幕上基本都是刷让他去休息站吃点饭菜的话。 刘晓兵当时给网友的解释是休息站的饭菜价格实在是有点高。 再说他们也不想耽误时间,路途比较远,若不抓紧点时间怕是连晚饭都赶不上,网友这才没再劝他。 此时他说饿了。网友赶忙说道: “那快点找个饭店吃晚饭吧。” “中午就没吃什么好饭对付了一口,晚上怎么也得吃点好的。” 正文 第133章 地方民政局 “是呀是呀,找个饭店啃排骨去!” “这顿饭我请客!” 说着一个火箭冲天而起。 然后就跟起了个头似的,大大小小的礼物层出不穷。 刘晓兵赶忙叫停。 “别,别刷礼物了,平台还要扣点,浪费钱,大家如果支持我们的话可以走捐款渠道,我们会将用的每一笔钱都明细罗列的。” 这一路上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刷礼物。 刘晓兵屡次和他们说不要刷了也不听。 这会他出声制止,弹幕更是炸开了锅一样:“闭嘴!多管闲事!” “你的嘴最好用来吃饭,别说那些没用的话!” “刷礼物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募捐是募捐的。” “请你吃饭你就吃就完了!” 当然,其中也有质疑的声音。 刘晓兵不理会那些故意抬杠的,只是挑了一些比较中肯的做以回复。 夏日青青;“其实你如果不想让他们刷礼物的话,可以关闭礼物打赏功能啊。” 刘晓兵回答道:“是这样的,我之前虽然看过短视频也看过直播,但没开过直播,不太了解这是如何操作的,没找到如何关闭礼物打赏功能,不然我先下播,设置一下再回来吧。” 刘晓兵这么一说,网友顿时不干了。 “不行!我要监督你吃饭!” “就算要下播也要吃了饭再下!” “你不好好吃饭我们可是会心疼的!” “烈士肯定也不舍得你们这么亏待自己!” “烈士们流血牺牲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辈吃饱穿暖,你先去吃饭!” “不许现在就下播。” 当然也有同意的。 刘晓兵斟酌片刻后才道:“那我就先去吃饭吧,不过吃完饭我肯定是要下播的,因为得睡觉了,至于下播之后我会看一下这次直播的收入是多少,全部归纳到慈善捐款的类目里,也和慈善捐款一起用。” 刘晓兵这么说,网友这才勉强同意。 于是刘晓兵和陈四平便出去吃饭了。 旅店找得不好,已经让网友很不高兴了。 于是选吃饭的地方时,刘晓兵特地考虑了一下。 原本他是想找个炒饭炒面的店吃一口就是了,就像之前一样,但未免网友情绪太激烈,反而搞得他们像是在作秀,刘晓兵最后还是定了一家百姓炒菜。 门口写着小炒十元起,他便带着陈四平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要了一份醋溜土豆丝,要了一份尖椒干豆腐,又要了两碗大米饭。 弹幕这时候又开始了。 “吃肉啊!” “就是,你们两个都瘦成这样了,还不吃肉。” “路上这么辛苦,不吃点肉补充体力哪还有力气干活?” 还有人说道:“烈士浴血奋战,就是为了让咱们顿顿有肉吃的。” “烈士看到你这样,会心疼的。” 刘晓兵赶忙解释;“不是我不吃肉,是我坐了一天的车,晕乎乎的又有些晕车,现在就想吃点清淡爽口的,现在吃肉的话我怕我会吐出来。” 说完他又将摄像头对准陈四平。 陈四平是个妥妥的吃货,其实他是想吃肉的,但刘晓兵在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用眼神威胁他,他也只得笑着点头:“确实,我开了一天的车精神高度集中,现在突然放松下来也觉得晕乎乎的,不想吃那么油腻的。” 直播的观众这才放过了他们。 吃过晚饭回到旅馆,刘晓兵对观众说自己要休息了,便停止了直播。 下播之后,刘晓兵疲惫地靠在床头。 “累。” 陈四平有气无力地扫了他一眼。 “我才是最累的那个好不好?长时间高度集中的开车,我现在眼前都冒金星。”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坐在车上颠簸,还得和网友互动,也是精神疲惫。” 两个人在床上躺尸躺了半天,这才起身去洗漱。 洗漱完之后,刘晓兵强打着精神研究着将直播刷礼物的功能给关闭了,然后又看了一眼今天的直播收益。 天!六千块! 这可真是…… 刘晓兵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收入截图之后发了条作品。 作品下面的文案是:感谢各位热心人的帮助,本次直播收入将汇总到募捐的善款中,用于继续寻找革命烈士。 刘晓兵原本还说了一句希望大家理性消费,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都将直播打赏的功能给关闭了,后续网友即便想要冲动也冲动不起来,于是便将最后一句话删除后发了出去。 发出去之后他也没看网友是如何评论的,就抱着手机睡着了。 他怀疑自己是晕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就发现手机还在自己的肚子上。 刘晓兵拿起来一看,视频下面好多评论。 “你怎么不听劝呢,都说了这个是补贴你个人的。” “你心疼烈士我们心疼你啊。” “烈士有功,我们尊重,你为烈士开证明,我们也尊重你。” “唉,不听劝,今天记得吃肉。” 这些温暖的评论让刘晓兵心头划过一阵暖流,顿时觉得满身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他浑身都充满了能量。 至于那些刻意的恶评,他还是选择不理会。 起床洗漱,到楼下早餐店,刘晓兵继续打开直播,将手机放在一边记录自己和陈四平吃包子。 早上吃包子无可厚非,这下网友不再因为他们吃什么而抗议了。 吃过早饭之后,他们便出发前往当地民政局了解情况。 结果刚一到民政局门口,就见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好多都在门口站着。 “这是……” 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刘晓兵不解。 人群中立即走出一个人来与他握手。 “你好,我是本地民政局的局长,看了你们的动态和直播得知你们要来我们这了解情况,便早早地等在这里了。” 刘晓兵这才意识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立马笑道:“想不到你们也在关注我们的行程,不过实在不必如此隆重地迎接我们的。” 局长笑道:“这都是小事,咱们进去说话吧。” 刘晓兵和陈四平跟在局长身后进门。 无意中瞥了一眼手机弹幕。 “局长人好好哦,平易近人。” “看来地方对这事也很重视。” “官媒都支持,更何况地方了,这种具备民族精神的志愿行动,当然要支持了。” 正文 第134章 基因对比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直接引着刘晓兵和陈四平去了里面的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桌子上早就摆上了新鲜水果和茶水。 刚一坐下,局长便主动提起刘晓兵正在办的事。 “我们也看了你在论坛上发布的线索,所以在你没来之前便已经在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了。” 刘晓兵创建论坛的时候想的是方便线索搜集,同时也能筹集一些善款,若是能引起社会重视那就更好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重视。 办起事情来简直事半功倍。 刘晓兵赶忙咨询民政局这边已经调查到什么资料了。 民政局主任将他们部门调查整理汇总的书面资料递给刘晓兵。 刘晓兵一边翻看,民政局主任一边在旁边讲解道:“抗日最初爆发的时候,还是清末时期,皇姑囤便是东北的第一战线,我们这当时也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当时从周边紧急调动兵力,还曾大规模征兵,但因为清末时的大环境问题,当时调兵和征兵都很匆忙,以至于很多人烈士战死后都不曾留下姓名。” 民政局主任说话的时候,刘晓兵已经将文件差不多翻了一遍。 从文件里,他得知当时战死的人很多,加上战线吃紧,所以并没时间整理这些烈士的尸体,只是进行了集体掩埋。 不过还好,建国后,中央表示必须要给战争中牺牲的士兵追封烈士,追封烈士的行动紧锣密鼓地进行,那些在名单中的是追封的第一批烈士。 既然追封了烈士,烈士们的遗体也得好好处理。 对于完整的有家人认领的遗体便允许家人认领。 没有家人认领的便在烈士陵园安葬。 还有一些不完整的,也通过基因比对尽量拼接完整下葬。 不过其中还有一些在战火中实在被炸的面目全非完全无法拼接的,便设立了衣冠冢。 民政局所提供的文件最后,便是当年所留下的基因筛查结果。 看着这厚厚的一摞的基因检测结果,刘晓兵的心情十分沉重。 这些都是在战争中遗体被损伤的烈士。 光摸厚度就知道,有那么多。 民政局主任又道:“我们在想,现今留存的资料就只有这些了,既然确定乔老爷子的父亲便是这个时候战死的,那便可以拿了乔老爷子的基因和基因库中的基因对比,兴许能找到亲缘关系。” 民政局主任说完这些便没再继续往后说了,而是静等着刘晓兵的反应。 刘晓兵心里明白,民政局主任这段话后面应该还跟着一段:如果基因对比也找不到的话,可能就没办法了。 毕竟年代久远,保存下来的资料证据有限, 刘晓兵深吸一口气,稍稍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才道:“那我就先去接乔老爷子吧。” 总要比对看看再说。 他说完起身道谢:“主任准备得如此周全,为我们的行程节省了不少的时间,实在是感谢。” 民政局主任见他要走,赶忙又说道:“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因为想着要配合你们的工作,所以已经提前想到既然要基因比对,那肯定要接乔老爷子过来,所以已经提前派人去接了。” 刘晓兵闻言惊讶不已。 他怎么觉得,按照民政局这样的配合度,他这样跑来一趟没什么意义了呢? 若是各地民政局都能如此配合的话就好了。 当然,乔老爷子的情况特殊,只需要民政局这边调查就够了。 若是遇到牛家那样的情况,还得他们行动。 既然民政局已经派人去接乔老爷子了,那他也不必再跑一趟了,于是连忙道谢。 民政局主任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我们也是尽我们最大的能力,若是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还可以再去周边的别的城镇看看,当时战线延绵,我们这所保存的资料只是在我们当地牺牲的烈士资料,兴许乔老爷子的父亲当时是赶往了别的村镇也说不准。” 刘晓兵闻言认可地点头。 那是肯定的,当时东北战线全面爆发,皇姑囤周围的很多地区都陷入了战乱,肯定不止这一个地方。 他既然出来了,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尽全力帮乔老爷子寻找有关他父亲的线索。 这才不辜负来这一趟。 不过还是等乔老爷子来了之后再做决定。 刘晓兵虽然不敢奢望乔老爷子一来进行基因比对就能比对得上,但即便要去下一个地点,估计也是走这一套流程,所以干脆还是将乔老爷子带在身边比较方便。 刘晓兵考虑着,估计乔老爷子过来也得是晚上了。 他现在离开的话,除了回旅馆等着以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难免有浪费时间的嫌疑。 刘晓兵略微琢磨一下之后反而不打算走了,而是转头看着民政局主任问道:“那不知道本地的烈士陵园在哪,我想去祭拜一下。” 民政局主任为了迎接刘晓兵已经将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原本就是打算好好配合他的,听到刘晓兵提出想去烈士墓祭奠先辈,立即高兴地一口答应下来。 “可以呀,那我带你们去吧。” “好。” 路上,刘晓兵路过花圈店的时候还特地让司机停车,特地去买了些花圈一类的祭奠用品。 拿着东西重新上车之后,刘晓兵才留意到弹幕。 “会长的情绪看起来很沉重啊,是因为要祭奠烈士先辈的原因吗?” “帮我给烈士先辈们带一份问候。” “来自后辈对前辈们的敬意,还请会长务必带到。” “会长开心一点,先辈们经历过战争已经很苦了,可能不想看到后辈们的臭脸。” “明天我也去我们这边的烈士墓祭拜一下。” 刘晓兵看着弹幕上的话,一直沉重的脸色这才流露出丝丝笑意。 “各位放心,我一定会将你们对烈士先辈的敬意带到的。” 又和网友说了几句话后,车子便开到了烈士陵园门口。 刘晓兵将手机交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帮自己拿着,自己则态度恭谨地跟着民政局主任往里面走。 正文 第135章 烈士陵园 站定在密密麻麻的墓碑前,刘晓兵刚被网友劝得有所缓和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刘晓兵先是将自己买来的贡品和祭奠品都摆放在烈士墓的灵前,然后在民政局主任说了一些慰问烈士英魂的话之后,随着他们一起鞠躬。 刘晓兵没拿手机,所以没看到此时的弹幕滚动着的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勿忘国耻,英魂长存。” “勿忘国耻,英魂长存。” 不知道是谁开始的第一句,观众们此时自发站队,弹幕里顿时整齐划一弹动的全都是这句话。 只是一直在专心祭奠英烈的刘晓兵并没看到。 鞠躬之后,现场的气氛格外沉重。 民政局主任对刘晓兵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带你去后面看看吧。” 刘晓兵虽然不明白民政局主任为何会有此一说,不过还是点头之后乖乖地跟在民政局主任的身后往后走。 绕过密密麻麻的烈士墓碑,刘晓兵在主任的引导下注意到一块与其他墓碑有明显差别的墓碑。 墓碑上既没有照片也没有姓名,只在最中间用朱漆写着“抗日英烈”四个大字。旁边一排小字写着一些缅怀烈士的话。 墓碑的最下方用一行小字记录了大概的牺牲时间。 这便是墓碑上的全部信息了。 而且这块墓碑相比之其他的墓碑似乎要更大一些。 刘晓兵心里已经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转头对站在身旁的主任问道:“这便是那些在战火中遗体以及身份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的英烈们的墓碑是吗?” 主任面露沉重地点点头。 “是,当时面对这种情况地方工作人员也是没办法,置之不理良心上道德上都过不去,可确认身份又不太可能,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刘晓兵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墓碑,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起来。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囊括了不知道多少英烈的一生。 刘晓兵心情沉重的同时,更是加重了要帮这些烈士确认身份寻找家人的决心! 无名无姓的烈士这么多,这项事业怕是要穷尽一生来做。 即便这辈子不能让所有的英烈都找回属于自己的身份,那也是能多找到一个也比少找到一个要好。 在烈士陵园祭奠完出来之后,刘晓兵的表情一直都很悲伤。 他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都忘了自己去祭奠的时候将手机托付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了。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见刘晓兵的情绪如此沉重,也不好意思上前来打扰,便默默地举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刘晓兵。 于是,刘晓兵悲伤的模样便被正在看直播的网友看得清清楚楚。 弹幕一直也没停过。 有的在安慰刘晓兵,说烈士先辈们肯定也不想看到后辈如此伤心的模样。 还有说自己只是从直播里看,心情都很沉重的。 感同身受的有,安慰的人,从战争中总结经验教训的也有。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一直默默地看着没有吭声。 直到他在弹幕里看到这样一句话:“真能做戏,演员都没有你敬业,还不是想打着祭奠烈士的名义让大家为了烈士多捐点钱,最后全都进了你的腰包,如此消费烈士,你不得好死!” 直播间里的观众反应十分迅速。 “给我举报他!”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不会说话就回家好好学学!” “你哪知眼睛看到会长贪钱了?会长住的条件是最差的,吃的也是最差的你眼睛是瞎了吗?” 那人舌战群雄竟也是一点不怕。 “他贪了捐款的钱会让你们看到?他给你们看到的都是想给你们看到的,只有你们这些傻子这么相信他。” 直播间的群众被彻底激怒,一个个愤慨不已地喊着要将这个人举报到封号!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忍了又忍也是忍不住了。 “小刘同志为了革命烈士如此无私奉献的行为也能被你们这些黑子乱说,如果刘同志真的贪了募捐来的钱的话,你们觉得税务部门是干什么的?国家法律不会放过他的好不好?你们能不能长点脑子?” 本来还在愣神的刘晓兵听到民政局的小同志这么说话,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还在他手里。 他这是看到黑子刷的弹幕了吧? 还是年纪小。 就这么一会功夫,不知道那些喷子又说了什么,气得这位拿手机的小同志情绪更激动,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 “什么叫做戏?我们这么多人放着手里的工作不做去做戏吗?你们也太小瞧我们这些公职人员了!” 刘晓兵赶忙将手机拿回来,然后赶忙安慰这位小同志。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我们要允许质疑声的存在,因为只有听到了质疑声,我们才能更好地审视自身,要求约束自己成为一个行的端做得正的人。” 刘晓兵原本是不想和这些网络喷子置气的。 但见这小同志都快气哭了,还是说了一句:“不会做人不是我们的损失,而是这些人生而为人的欠缺,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要清醒吧。” 或许是刘晓兵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深奥了。 小同志一时之间没能明白刘晓兵这话里的意义。 顿时茫然地看着刘晓兵。 不过这么一来,他倒是忘记哭了。 刘晓兵对他笑笑,自己转头去看手机弹幕。 直播间里人多,弹幕刷得又快,风向也是一时一变。 此时弹幕上刷的都是安慰小同志的话。 “哎呀,别和喷子计较,他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自己过得不好在网络上找存在感罢了。” “也未必是过得不好,就是怎么都不自在,这种人咱们为他感到悲哀。” “就是,没必要和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得的。” “我们已经将那个家伙举报了,他短时间之内都没法在平台乱蹦跶了,放心吧,” 刘晓兵见状赶忙将这些安慰的话给小同志看。 “你看,大家都在安慰你呢,有没有感觉到温暖?” 正文 第136章 确有其人 小同志认真地看了一眼,刚刚还伤心气愤的情绪顿时一扫而光,反而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这倒是个纯粹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刘晓兵还挺喜欢他的。 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安慰:“好了,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是不是?” 小同志闻言默默点头。 刘晓兵看着这些疯狂滚动的弹幕顿时老脸一红。 “会长哥哥好温柔,我要嫁给你!”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含蓄了吗? 结果他脸一红,直播间的气氛就更热闹了,全都是在调侃他害羞了的话。 被直播间的网友这么一闹腾,刘晓兵就是想回到刚才压抑的气氛中也回不去了,只好红着脸腼腆地笑。 从烈士陵园回到城区的时候刚好是中午。 卢主任主动提起说给他们准备了午饭,让他们留下一起用餐。 原本刘晓兵还在为吃饭的事犯难。 毕竟昨天答应了这些可爱的网友说要去吃肉,可真让他拿着募捐的钱去大吃大喝,他这良心上又过不去,所以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他就在纠结中午到底应该吃什么。 没想到卢主任帮他们准备了午餐。 虽然有蹭饭的嫌疑,但总算将吃什么这个头痛的问题给丢出去了。 于是刘晓兵半点也没矫情地一口答应卢主任的吃饭邀约。 吃饭的地点就定在距离民政局不远的一处家常炒菜,因为有提前预定,所以即便是很忙的饭后,店里也一直空着一张大桌子就等着刘晓兵他们来呢。 他们一来,服务员便十分热情地迎上来招呼。 “卢主任您定的菜后厨已经在炒了,昨天您说今天有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来,我们老板还特地嘱咐了要送你们两个菜。” 卢主任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哪里好意思,你们这也是小本经营。” “一点心意,也不是什么很昂贵的食材。” 卢主任这才笑着说道:“那就替我谢谢你们老板了。” 对服务员表达过感谢之后,卢主任又转头问刘晓兵;“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不用客气,我请客。” 刘晓兵跟着人家蹭吃蹭喝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好意思还挑三拣四的,闻言连忙摆手拒绝。 “不用不用,我对吃的没那么高的要求的,咱们先吃,要是不够吃了再说,免得浪费。” 卢主任这才点头,不过还是不放心的又特地叮嘱刘晓兵一句:“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说,千万别客气。” “知道。” 一群人这才围着圆桌坐下。 这种家常炒菜店的菜品不是特别精致,但是好在分量很大,而且做的油汪汪的很有食欲,他们一桌加一起有六个人,卢主任点的是六道菜,最后大家都吃饱喝足还剩下一半的菜没有吃。 刘晓兵主动提议说要打包。 卢主任也同意了。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菜品打包之后,由卢主任和他的下属拿走,毕竟刘晓兵和陈四平所住的旅馆并没有厨房,带回去也没法热菜,也是浪费。 再一个,刘晓兵和卢主任在吃午饭的时候已经说好了,等乔老爷子到了之后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去民政局陪同乔老爷子一起做基因比对的事,晚上的话就让乔老爷子和他们住在一起。 刘晓兵一想不能让乔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还跟着他们将就,怎么也得换个环境稍微好点的旅馆。 下午,乔老爷子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来到刘晓兵定的新旅馆。 双方刚一见面,乔老爷子便激动地上前来握住刘晓兵的手。 “我以为你这段时间会很忙,前几天卢老爷子带着父亲的遗骨回去了,说是你们帮他找到烈士家属了,他要将父亲和母亲合葬在一起,那时候我就想,你们啥时候能有时间帮我找找我的亲属呢。没想到我这念头刚一起,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就来了,说是你来帮我寻亲了。” 乔老爷子激动到手都有些颤抖。 刘晓兵看着他佝偻年迈的身子,生怕他情绪这么过分激动的话再发生点什么意外。 赶紧搂着他的肩膀安慰。 “您别激动,现在事态不是好起来了吗?您现在年纪大了,千万别激动呀。” 二人帮忙将乔老爷子的行李放好,然后就和乔老爷子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医院采集血样。 刘晓兵的行动也引起了医院领导的重视。 院长在乔老爷子采样结束之后亲自接待了刘晓兵等人。 见面之后,先是一阵寒暄慰问。 然后院长才开始说起正事:“我们医院检验组对此次乔老爷子的基因比对很是重视,为此我还钦点了一组工作人员,在保证医院正常运转的情况下,专门负责乔老爷子的基因比对,不过因为需要比对的基因库比较庞大,即使工作人员加班加点,怕是也得等上两天。” 刘晓兵点头。 这次的行动相较于之前已经很是便利了,几乎是一路绿灯。 他很是知足,更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挑三拣四。 乔老爷子也是个和善的人。 听闻医院还为此专门成立了检验小组,为此还特地加班加点,反而有些难为情。 “院长您不必如此的,这些工作人员也很辛苦,不必为了我的事情加班熬夜的,若是身体累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院长听着乔老爷子真挚的话语也跟着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放心吧老爷子,我们是正规医院,即便是要求员工加班,也会在合理的范围内,保证员工的正常作息时间,不会让他们特别累的。” 乔老爷子闻言这才放心,不过还是对院长连连道谢。 刘晓兵是此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他也同样对院长表达了诚挚的谢意。 一行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卢主任拉着刘晓兵道:“中午打包的饭菜我已经让我夫人拿回家去了,晚上还是我请你们吃。” 刘晓兵闻言慌忙拒绝。 “这怎么能行呢?中午便是您请客吃的饭,晚上怎么好意思还让您请。” 正文 第137章 林鸿雁的科普帖 卢主任虽然名义上是民政局主任。 但刘晓兵也在这种地方上过班。 他十分清楚,民政局主任的工资也不高,请吃一顿饭问题还不大,这么接二连三地吃,怕是要吃不消。 好在他临行之前口袋里还剩一点钱,刘晓兵稍作犹豫之后便提出自己请。 卢主任再三推辞,强烈要求一定要他请。 “我收入再不高,那也是有稳定工资拿的,你为了给烈士寻亲,连工作都辞了,现在行动还靠募捐的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请我们吃饭肯定不会动用好心人的捐款,你年纪轻轻的能有多少积蓄,还是我请。” 卢老爷子看着他们争来争去的,要求自己请。 这拉锯的画面怎么如此熟悉。 这么下去可不行。 刘晓兵最后拍板决定。 “这样吧,咱们彼此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够了,咱们还是分开各吃各的,否则不论谁请,大家吃得都不会安心,反而蜷着肠胃不好消化,得不偿失。” 卢主任见刘晓兵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强求。 稍作犹豫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那行吧,那你们千万照顾好乔老爷子,我就先回去了,等医院基因比对结果出来之后咱们再见。” “没问题。” 几人就此告别,刘晓兵和陈四平便带着乔老爷子挑了一家饭馆吃饭。 乔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晚上不好吃那些硬硬的不好消化的,便点了碗馄饨,刘晓兵和陈四平则一人点了一份炒饭。 几人不顾网友的抗议,吃得都很满意。 回到旅馆后,还是由陈四平和刘晓兵睡一张床,乔老爷子单独睡一张床。 几人躺在床上,刘晓兵有些话提前和乔老爷子说了一下。 他先是给乔老爷子打了个心理预防针,告诉他当时东北的战线不短,虽然这里是战线爆发的第一地点,但也不止这一处,乔老爷子的父亲当时也未必是到此地报道的,若是基因比对结果出来并不满意,还希望乔老爷子放平心态,他们再继续寻找下去就是了。 毕竟凡事不能一蹴而就才是常态。 乔老爷子虽然激动,但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会不明白刘晓兵的意思,听完立马点头。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即便是找不到,我也知道你们尽力了,只能说我们父子没缘分,不能怪你们。” 虽然乔老爷子说得很开明,但刘晓兵看着还是不由得担心。 乔老爷子也有八十岁高龄了,虽然常年劳作的身体还算硬朗,但到底年纪大了,他生怕经此一事,乔老爷子的心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再闪出点什么意外。 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 刘晓兵只能不断地说些放轻松的话,让乔老爷子的精神别那么紧绷。 等刘晓兵的话说完,乔老爷子主动提起说,反正这两天也要在这里等结果,他想去皇姑囤遗迹看看,再去烈士陵园看看。 刘晓兵也没什么眼下就必须办的要紧事。 既然老人家提出了,他便答应了。 刘晓兵主要也考虑到,带着乔老爷子去皇姑囤那边看看战争遗址的话,也能借机再给网友们普及一波。 刘晓兵答应完乔老爷子,便坐在床上打开电脑。 这两天一直在忙,他都没来得及去论坛上看看。 结果打开论坛一看,上面又多了好几篇科普抗日战争的帖子。 刘晓兵点开仔细阅读一番。 愈发佩服林鸿雁的文笔。 原本沉闷的文字,在她细腻的文笔下变得娓娓道来,细腻温柔之中,不乏发人深省的沉重。 不过他从离开到现在也没多长时间。 论坛的主页上便多了这么多篇文章。 刘晓兵一琢磨便猜测是不是这几天晚上林鸿雁都没有好好休息,下了班还得回来写文章。 他登录上聊天软件,果然发现林鸿雁在线。 于是发去消息:“还没睡?” 林鸿雁那边的消息很快便回了过来:“嗯,还在写普及抗日知识的文章。” 林鸿雁有发了个十分可爱的表情过来,邀功请赏般道:“你看我这个兼职的志愿者是不是也不比你们这些全职的志愿者差。” 刘晓兵看着林鸿雁发来的消息先是笑了笑。 然后表情又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这丫头该不会只是为了证明她这个兼职志愿者不比他们这些全职志愿者付出的努力少才这样的吧? 若真是如此,那实在没必要。 “你现在还要上班,要帮我们管理论坛,闲暇时间也该歇歇,不必如此辛苦的。” “看着你们都那么努力,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我若歇着,良心难安啊。” 刘晓兵心头一动。 “难道你这两天也一直在留意着我们的直播情况?” “不单单是我在留意好吧?我昨天因为一个采访去市委办事的时候,发现郭叔叔也一直在看你们的直播间。” 一想到自己的背后有这么多人默默地支持着自己,刘晓兵就觉得温暖。 不过刘晓兵还是劝林鸿雁不必将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工作,也要劳逸结合。 林鸿雁没接他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着要和你说,不过看你直播感觉你这两天应该比较忙的样子就没说,既然你这会有时间,那咱们便聊聊吧。” “你说。” 林鸿雁当即发来几张截图。 都是论坛管理员邮箱收到的邮件。 刘晓兵仔细地翻看了。 邮件来自全国各地。 全都是提出要加入他们,帮忙在本地寻找烈士,确定身份的志愿者。 以邮件上的地址来看,其中有河北地区,山东地区,还有四川地区。 邮件上所写的诉求简单,亦没有林鸿雁那么动人的文笔,可刘晓兵看着还是很激动。 这也是他们创立志愿者协会的宗旨之一。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如果全国各地都能有志愿者加入进来,那么后续为烈士溯源的时候,便可以因地制宜地将任务安排过去。 不然单凭他们几个四处跑,先不说人力有限,便就在路上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正文 第138章 监管流程 刘晓兵看着这些邮件陷入沉思。 林鸿雁那边久久没有收到来自刘晓兵的回复,还以为他睡着了。 “人呢?”她发来消息询问。 刘晓兵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回复林鸿雁。 “在呢,我刚在考虑这个事。” “你觉得如何?” “这是好事,抗日战争波及全国,全国各地都有还没确立名分的烈士,这样一来,我们接到任务,就通过线索联合各地,互相配合,大大节省了中途奔波的时间,也同样能加快为烈士亲属寻找烈士的进度,同时更方便了在全国各地寻找烈士。”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种志愿者大多都是兼职,天南海北的,可不是咱们点头就能加入那么简单的。” 林鸿雁到底是做编辑的,接触的社会事件也多,考虑事情也比较全面。 当即便将自己的顾虑对刘晓兵说了出来。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心理,但还是得将事情想全了,所以接下来我说的话若是难听些,你别介意。” 刘晓兵赶紧回复林鸿雁:“我当然不介意了,我身边能有你这样纵横谋划的军师,那是我的荣幸,军师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林鸿雁这才说道:“这志愿者加入后一旦加入行动,难免涉及经费,所以这人品尤为重要,必须得经过考评才能上任,以免有心怀不轨之人,导致咱们好心办了坏事,这一点必须慎重。” “这是自然,捐赠的善款绝对不能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 “所以我想,这些申请加入的志愿者,还需要你亲自去看一眼,你考察过人品还不算,还得制定一套监管流程,毕竟咱们做的这个事情,虽然很正能量,也要有严格的制度,这样才能避免管理混乱,别看咱们现在人少,以后要是发展壮大起来,这一点很重要的。” “嗯嗯,你说得很对。” “我现在所考虑的就是这些,还有其他的考量,我再告诉你。主要是这件事很敏感,我担心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你担心的是对的,还有一点我也在担心,我在这次出门为烈士寻亲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所过之处的好心人,还有老乡,在得知我们的行动是为烈士寻亲之后,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有一些是免费提供食宿,还有一些是主动拿钱赞助,所以一定要立好规矩,这些老乡的钱,绝对不能拿。” “那就安排专项人员定期巡查。” 两个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在规矩这方面考虑的倒是比较完善了。 但在人情这一方面…… 刘晓兵提出自己的担忧。 “志愿者本身就是没有任何酬劳的义务劳动,本身就不是什么有油水的活,咱们却还在这像是防贼一样地防着他们,会不会让新的志愿者们寒心。” 林鸿雁的回答,彻底打消了刘晓兵心头的疑虑。 “你身为创始人自己尚且开直播让群众监督你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们为何不能被监督?除非心里有,要知道,行得端做得正的人,是不怕查的。” 这倒也是。 “那就这么定了,等我将乔老爷子的事落实之后,便着手制定一些制度和流程。” 刘晓兵说到这里,便想起了刚才接收的一份邮件,邮件上一对山东的兄弟资助了不少烈士家庭,他想去看看。 他之前一直都在跑为烈士寻亲的事,好像并没有过多关注过烈士家庭的烈属生活得如何。 想当初牛爷一家,日子便过得很是窘迫。 这么四处奔波帮忙找烈士定身份固然是好,可烈士们应该也希望自己的后代可以过得好吧? 还有那些老兵,也不知道日子过得如何了。 他不能只顾着牺牲的烈士,活着的何尝不是英雄。 刘晓兵和林鸿雁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着,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刘晓兵又回完林鸿雁一条消息,目光一扫,这才注意到此时都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他赶紧中断谈话,让林鸿雁去休息。 自己合上电脑睡了过去,接下来的两天,刘晓兵遵守自己的诺言,带着乔老爷子去了烈士陵园和皇姑囤遗迹。 也给网友恶补了一些抗日历史。 白天带着乔老爷子出去转,晚上便回到旅馆撰写有关抗日知识的文稿,期间再和林鸿雁互相交谈两句以交流心得。 或许是刘晓兵的自律连带着影响到了陈四平。 陈四平也不好意思闲着,在刘晓兵撰写文稿的时候,他便帮刘晓兵搜集历史资料,两个人配合得也不错。 时间一眨眼便来到第三天。 刘晓兵起床洗漱的时候,医院的电话便来了。 “乔老爷子的基因比对结果出来了!你们现在来医院一趟吧。” 刘晓兵嘴里还含着牙膏,激动之下差点没将牙膏给吞下去。 他连忙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声“好。”然后便加速了洗漱的速度,于此同时还不断地催促身边的陈四平。 乔老爷子最为激动,一听说基因比对的结果出来了,激动得连手里刷牙的水杯都给打翻了。 刘晓兵最担心的就是乔老爷子的情绪过于激动,见状赶忙上前宽慰乔老爷子。 “您别太激动,忘了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话了吗?” 乔老爷子一边点头说:“不激动不激动。” 一边却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接下来好几次都将牙膏给挤进了洗漱池。 刘晓兵见状知道这种发自内心的情绪劝怕是劝不住的,无奈之下只能拿走乔老爷子手里的牙刷。 “算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乔老爷子表现得有些窘迫。 “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刘晓兵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一天不刷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必您的心情大家也都能理解,待会路上我给您买点漱口水,实在不行还有口香糖……” “口香糖就算了吧,再把我假牙粘下来。” 在刘晓兵的安慰下,乔老爷子的情绪总算是好了不少,和刘晓兵说笑了起来。 正文 第139章 入伍通知书 几人便朝着医院出发。 刚到医院门口,就见院长带着几名工作人员等在那里。 刘晓兵一看院长脸上浮现的热情笑容,心里就大约有个数了。 他攥着乔老爷子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的手缓缓走到院长面前。 “院长和工作人员都辛苦了。” 院长闻言赶忙摆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 乔老爷子赶忙问:“那……那对比结果如何了?我父亲的基因在不在基因档案里?” 万众瞩目下,院长缓缓的点了点头。 乔老爷子浑身一颤,人不自觉地向后踉跄几步,眼看着就要晕倒在地。 好在刘晓兵早有准备,连忙一把拉住了乔老爷子。 “您没事吧?”刘晓兵生怕这样的情绪剧烈起伏会影响到乔老爷子的身体。 乔老爷子闻言摆了摆手。 “我没事,就是年纪大了,有点事就难免激动,眼前有点发晕。” 院长赶忙招呼着众人去自己的办公室里说话。 院长办公室,乔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其他人都站在办公室里等待着院长将基因比对结果拿出来。 院长早就准备好了,将基因比对结果对比了好几份分发给众人。 上面的医学术语刘晓兵看不懂,但下面下定论的话他还是能看得懂的,结论上说,乔老爷子的基因确实与基因档案中的某个基因有很高的吻合,确认乔老爷子就是这段基因的遗传人。 众人看着这个结果都很高兴。 乔老爷子更是喜极而泣。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为我父亲正名,我这辈子没白活啊。” 乔老爷子抹着眼泪起来对着刘晓兵和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还有医院的工作人员连连致谢。 大家全都推说应该的,赶忙让乔老爷子坐下平静平静。 刘晓兵看了一眼直播间里的弹幕。 网友也纷纷跟着叫好,恭喜乔老爷子。 一时间满是喜悦之情。 既然乔老爷子父亲的身份已经确定了,那接下来便是带着乔老爷子去办手续了。 一直等到乔老爷子的情绪平复下来,刘晓兵和陈四平才带着他去民政局办手续。 民政局这边的工作效率也很快,下午办的手续,晚上烈士证明便开了出来。 刘晓兵陪同乔老爷子接过烈士证明的时候,民政局的卢主任说道:“既然您父亲已经确定了烈士身份,那也不好继续和无名碑的烈士们葬在一起了,我已经联系了烈士墓那边的工作人员,他们表示会为您的父亲再立一座衣冠冢,不知道您家中是否还有您父亲生前穿过的衣裳。” 乔老爷子捏着烈士证明悲从中来。 “没有了,当年我父亲离开的时候家里是有我父亲穿过的衣裳的,但是那时候家里穷啊,孩子老人都没衣裳穿,所以就拿我父亲的衣服改了穿,后来也穿坏了,都没了。” 一名烈士,走了之后居然什么都没留下。 在场众人全都默然。 不过乔老爷子却从怀里摸出了那张入伍通知书。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唯一物件了,不如就让它代替我父亲下葬吧,也好叫我父亲下辈子别这么马虎。” 卢主任神色肃穆的双手接过卢老爷子手中的入伍通知书。 “您不留个念想吗?” “我没几天活头了,什么念想不念想的,再说,我父亲的烈士碑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念想了。” 卢主任当即郑重表示,一定会好好抓紧接下来衣冠冢的设立的。 卢老爷子也又忍不住擦起眼泪。 “我这就给我的孩子们打电话,让他们都回来,回来祭奠太爷爷,也祭奠这些保卫家园英勇牺牲的烈士。” 乔老爷子认亲为父亲追封烈士的事到这也就圆满结束了。 卢主任他们也表示会将卢老爷子好好的送回去,不需要刘晓兵他们操心。 刘晓兵便没有再坚持留下来。 一来是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浪费时间的嫌疑,二来是最近又收到几个援助烈士家庭的志愿者申请加入他们。 刘晓兵从他们的邮件中得知,烈士家属过得好的似乎凤毛麟角,更多的都是艰难度日,他一想到前线牺牲的烈士们征战沙场却连后代的平安喜乐都换不来,就悲从中来,一刻也按捺不住。 于是当天晚上好好休息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便告别众人往回赶。 抵达哈尔滨时又是晚上了。 林鸿雁在家里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就等着刘晓兵和陈四平回来吃饭呢。 二人正在洗手的时候,门铃响了。 “谁呀?”刘晓兵隔着洗手间问林鸿雁。 “郭叔叔,他刚给我打电话得知你回来了,说是要带着他夫人来看看你。” 刘晓兵闻言赶忙擦了擦手从卫生间出来。 这郭叔叔对他的照顾和关心和他二叔刘洪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刘晓兵对他是既感恩又敬重。 赶忙和林鸿雁一起等在门口,陈四平洗完手也出来一起等着。 电梯门一开,郭云猛地一愣。 “你们几个都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去快进去。” 刘晓兵笑着和郭云以及他的夫人打招呼:“郭叔,郭婶。” 郭叔叔的夫人年纪看上去和郭叔叔不相上下,虽然上了年纪,但大气从容,闻言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小英雄们你们好呀。” 进屋之后,林鸿雁转头去厨房拿碗筷去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便招呼二人坐下。 郭云的夫人一坐下便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没口子地夸奖起来。 “呀,这林大主编平时跑采访的时候英姿飒爽的,撰稿文笔精炼,没想到在家还能料理得一手好菜,实在是十项全能的优秀标杆呀。” 林鸿雁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听到郭婶的夸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郭婶取笑了,我这都是小巧,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郭婶闻言却摇头。 “你比我女儿可强多了,我女儿呀,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吃饭除了订外卖就是出去吃,根本不会在家做饭。” 正文 第140章 有会计了 “您女儿也很优秀。”林鸿雁发自肺腑的说道。 郭婶却轻叹一声:“工作上优秀又有什么用啊,就是太拼命了顾不上身体,结果年纪轻轻的,就病倒了,医生让她好好调养,工作也辞了,现在已经在家呆了大半年的时间了。” 刘晓兵没见过郭叔叔家女儿。 不过既然林鸿雁说她很优秀那她一定就很优秀。 郭婶说的这些话看似是在抱怨自己的女儿,实际上都是为人父母满满的心疼。 不过她又不好问人家女儿生的是什么病,于是便默默地给郭叔和郭婶夹菜。 郭婶看一眼碗里的菜却没动筷子,而是轻叹一声道:“其实我女儿这个事呀也怪我们,我们年轻的时候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也没时间照顾孩子,孩子每天不是在幼儿园吃,就是在邻居家吃,这孩子脸皮薄,在邻居家吃饭吃不饱也不知道说,后来上学了学习更是辛苦,我和她父亲照顾不到,就给她钱让她在外面吃。” 郭云听夫人说这些,也神色落寞。 “唉,我这辈子是个合格的领导,是合格的人民的公仆,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刘晓兵也跟着沉默。 他明白郭叔叔夫妻的心酸。 家国责任和家庭责任都很重要,无法两全之时只能互相取舍。 很多人都…… 郭云眼眶微红地摆摆手:“好在我女儿长大之后明白我们的不容易,从来也没埋怨过我们。” 郭云和他夫人说话的时候,陈四平缓缓靠近到刘晓兵身边压低声音对刘晓兵说道:“郭叔叔和郭婶子怎么从进门开始别的不说就单说自己的女儿?该不会是看上咱们两个其中的那一个,要给咱们说媒吧?” 陈四平说话的声音倒是很低,郭云夫妇未必能听到,但这么多人在这坐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的行为多不礼貌。 刘晓兵的脚掩藏在桌子下面暗中给了陈四平一脚。 与此同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这郭云夫妻都是知识分子公职人员,应该不是会闲拉家常的人。 从进门开始就说起自己的女儿确实是有古怪。 但肯定不是相亲就是了。 若是相亲,怎么也该把女儿带来。 只是究竟要做什么,刘晓兵猜不到,于是只能耐心地等。 郭云和他夫人后来才说出,原来她们的女儿之前一直在做审计的工作,但在大半年之前查出了胃病,贫血等一系列问题,不得已之下选择了辞职在家调理,郭云的夫人觉得愧对女儿,也辞职在家照顾女儿。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但渐渐地女儿逐渐开始抑郁。 了解沟通之下才得知,女儿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生命的意义。 于是夫妻二人一商量,还是不能让女儿这样每天在家躺着,所以便想来问问我们,我们志愿者协会需不需要她女儿来当个会计之类的。 “我女儿身体不太好,现在跑审计一类的工作也不太现实,但是她还有高级会计师证,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看你们最近善款募捐的也挺多的,是不是也得找个人专门管理,我女儿可以的,免费。” 刘晓兵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这夫妻俩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这个。 现在她们正准备着手办新志愿者加入的事情,若是真的办成了,到时候善款的整理划分确实需要个人来做。 刘晓兵正愁没有靠谱的人选呢,郭叔叔这就送来了。 这不相当于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吗? 刘晓兵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啊,只是我担心会不会累到她。” 郭云摆摆手:“她的身体在这半年的调理下已经好多了,简单的办公室工作不会累到她的,而且她在你那里办公的话,我还可以监督她跟我一起上下班吃午饭,没关系的。” 听到郭云这样说,刘晓兵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自然是可以呀,我们正缺这样一个人呢,郭叔叔你简直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郭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咱们这是互相帮助,我女儿要是继续在家里闲下去呀,怕是身体养好了,心理又要出问题了。不如跟着你们做事,实现自身价值。” 当即,在几个人的商量下,这个事就这么敲定了。 他们这才开开心地开始吃饭。 第二天,刘晓兵他们便在办公室里见到了郭云的女儿,长得文文静静的,身材偏瘦,应该是身体不好的原因,但气质很是出众,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特别要强的女孩。 女孩见到他们微笑道:“我叫郭玲玲,比你们年纪都要大一些,你们叫我姐姐就好,昨天晚上我父亲回去之后就和我说了你们的事情,说想让我来帮你们管理财务问题,其实我之前就有留意你们的动向,听到我父亲提出来,便一口答应了。” 刘晓兵赶忙上前握手:“你好你好,您能来帮我们,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郭玲玲俏皮地眨眨眼。 “我能出来工作,我也很开心。” 刘晓兵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这位姐姐并没有因为生病而变得自怨自艾,反倒是郭云夫妻因为她生病对她管得过于严格让她透不过来气了。 当即,刘晓兵便将自己的捐款后台交给了郭玲玲。 随着这几天开播,他们寻找烈士这件事的热度持续走高,自发捐款的爱心人士也越来越多,现在善款已经有二十多万了。 刘晓兵仔细地对郭玲玲说了自己的后续计划,以及后续她可能要帮忙管理的钱款用途。 郭玲玲一直认真地听着。 刘晓兵交代完这些,忍不住担忧道:“做这些会不会有点多,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如果吃不消的话可一定要和我说,别自己强撑着。” 郭叔叔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他,他总不好再将人累坏了才是。 郭玲玲微笑着摇摇头:“暂时看来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刚刚开始,没准等后续工作量增加到一定程度,我的身体也完全恢复过来了,可以应付得来的,不过有一点,我只管账,不管钱哦。” 刘晓兵笑了起来,“你帮我管账就已经十分感谢了,那笔钱都在账户里,我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要需要用钱的时候,还得经过你批准才能动用呢。” 正文 第141章 出发山东 郭玲玲忙摆手说道:“可别这么客气,你才是会长,我只是你的手下,不过我倒是建议,要用钱的时候,至少需要两位发起人同意,这样会比较好,如果以后人员多了,管理架构也可以相应调整,但这个规矩,我觉得可以延续。” 刘晓兵点点头,赞许道:“这个主意很好,不过我得跟你说一声,我们这个事情是公益的,可没有工资。” 郭玲玲笑着摇头:“不用工资,我以后也可以做兼职的,不用替我担心收入问题。再说,实在不行的话,我觉得我还可以啃老。” 郭云这会刚好站在门口,闻言哈哈大笑:“对对对,我可以被她啃老。” 这父女俩的幽默让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闹几句之后,刘晓兵态度逐渐认真起来。 “我现在要向我们的会计申请第一笔款项,我需要会计给我拨款,让我去地方慰问一下烈士家属,顺便再招募几个志愿者。” 郭玲玲笑着做了个OK的手势,说道:“没问题,我的会长大人。” 简单收拾了一番,当天下午,他们便乘坐动车往山东烟台方向去了。 哈尔滨距离烟台的距离不算近,开车的话得花费不少时间,所以乘坐动车前往,也是比较方便的。 上次为乔老爷子寻找烈士亲属的事,回来之后林鸿雁便撰写成文章发布在了论坛上。 今日出发,他也将自己的动向发布在论坛上。 因为不是去寻找烈士,再加上动车上网络信号也不好,刘晓兵便没有开播,而是继续用笔记本电脑写了一篇用于科普抗日知识的文章。 下车的时候,刘晓兵刚好写完文章,便发布在了论坛上。 然后他便着手去寻找旅馆。 入住之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申请志愿者的人便打来了电话。 看得出来,他们似乎很急迫。 刘晓兵见时间还不算晚,便约他们来旅馆相见。 不过十几分钟,对方便来了。 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刘晓兵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聊了几句后得知,这两个人是亲兄弟,一个叫秦昊,一个叫秦明,两人是烟台本地人,常年从事海鲜进出口生意。 烟台是真正的革命老区,由大名鼎鼎的许世友将军担任司令的胶东军区就在这里。 1938年2月3日,日军侵占了烟台,为了迫使烟台人民屈服,以实现其长期统治的目的,使用了极其残暴的法西斯手段。他们在伪军的配合下,反复进行清乡“扫荡”,推行抢光、杀光、烧光的三光政策,残害和屠杀烟台人民。 可以说,烟台人民在抗日战争中有着无数的血泪史,秦昊和秦明兄弟两个也在渔民中听说了不少关于抗战期间的故事。 他们深深为那些牺牲的烈士感到惋惜,并发自肺腑地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于是之前也一直有去慰问烈士家属,并经常对其中一些贫困家庭进行援助。 为了证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二人还拿出了这些年用于慰问烈士家属,以及资助烈士后代孩子上学的证据。 刘晓兵听着他们的讲述震撼不已。 想不到这两兄弟这么多年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他接过票据一一查看。 秦昊认真地说道:“我们给您看这些,不是为了标榜我们做了多少好事,而是想向您证明,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为牺牲的烈士做些什么,在关注到您的事迹之后,我们很是激动,终于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所以就想着,如果我们也能加入志愿者组织,一起为烈士们做些事情,这是很有意义的。” 秦昊说话间,刘晓兵已将他递过来的票据大概看了一遍。 根据厚厚的一沓票据可以看出来,秦昊兄弟两个这些年资助了好几个贫困家庭的学生,并且多年来一直坚持慰问烈属,还照顾着好几位老兵。 看着这兄弟两个,刘晓兵有些激动地说:“真是太惭愧了,和你们做的事比起来,我做的实在太少了,你们都是英雄啊。” 秦昊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哪里算得上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我们慰问烈属,探望老兵,也是尊重敬仰英雄而已。” 秦明也说道:“没错,我们这些年了解到很多日军在烟台的暴行,那时候烟台遍地都是特务机关,杀害了无数爱国人士和八路军战士,他们的手段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甚至还曾经制作绞人机,把人推进去活活绞成肉酱……所以知道得越多,我们就越觉得,我们这些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应该为那些牺牲的先辈烈士们做些什么。和他们付出的比起来,我们做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刘晓兵心中也是燃起一团暖意,他不自禁地握住了两人的手,发自肺腑地说道:“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们,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陈四平也是大受感动,笑着对两人说:“其实我们这次过来,主要也是想探望一下咱们当地的老兵,和那些烈士家属,看看能否为他们做点事情。” 秦昊两兄弟欣然同意。 “没问题,其实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这次的行程,明日一早就出发如何?” 刘晓兵想了想说:“我想明天去买些慰问品,要是晚一天再去探望老兵和烈属,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秦昊笑着说:"其实我们都准备好了慰问品,不过你说得也对,那咱们就晚一天再出发。" 秦昊两兄弟说完正事之后时候也不早了,不好耽误刘晓兵和陈四平休息,便起身告辞。 送走他们,刘晓兵便和陈四平商量着,列了一份慰问品的清单,然后打开论坛查看了一下论坛上的消息。 看着界面上捐款信息还在不断地弹出,刘晓兵猛地想起捐款数额已经不低了,他们每次行动花销也并不如何大,现在的这些捐款数额也足以支撑不短的时间了,捐款数额越来越大,他反而不安起来。 于是刘晓兵赶忙关闭了捐款通道。 同时也在论坛以及某山视频发布了为何关闭捐款通道的原因。 做完这些之后,刘晓兵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便由秦昊这个本地人带着刘晓兵四处采购礼品和物资。 秦昊考虑得很周到,这些老兵都是从艰苦年代过来的,即便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他们也不喜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买的礼物多是一些米面粮油之类的生活物资,和一些孩子用的文具以及课外读物辅导资料类的东西,总之是家里有老人的有孩子的都考虑到了。 这些都做完之后,第三天凌晨时分,天还没亮,他们便按照约定好的计划出发。 陈四平靠在车子的椅背上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我以为我这段时间都已经适应了早起的节奏了,没想到居然天不亮就要起来,这么着急干嘛呀,赶着去老兵家里吃早餐吗?” 刘晓兵安慰他:“咱们今天应该是要跑许多地方,早点出发,也能趁着白天多走几家。” “对了,咱们第一家去的是哪?”望着车窗外一片绿油油的原野,陈四平开口问道。 “是一位住在乡下的老兵,路程有点远,不过,他的故事也是最多。”开车的秦昊笑着说。 “故事最多?这个好,我最喜欢听那些打仗的故事了。” 陈四平笑了起来,刘晓兵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记得一会拿上纸笔,咱们尽量把那些故事都记下来,全部留作资料。”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正文 第142章 探望老兵 早上六点,他们驱车赶到第一户老兵家中。 拎着礼品进门时,老兵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太极拳打得很是从容大气。 老人家满头白发,最起码有八十多岁了,精神头却好。 “钟老前辈!我带着两位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来看您了!” 老人闻声看向他们,赶忙停下打拳,快步上前迎接。 “我盘算着这几天你们就该来了,每天早上都让我老婆子多煮点饭,果然把你们盼来了,累了吧,快快快,进屋吃饭。” 老人家如此热情洋溢,刘晓兵备受感染,进门之后将礼物放下,各种米面粮油摆了一地,老人家很是不好意思,坚持不收,最后还是陈四平说这是全国人民捐赠的,老人家才满怀欣慰地不再多说什么。 恰好是早饭时间,老人家张罗着吃饭,又问起刘晓兵和陈四平,得知他们一直在为烈士寻亲,而且陈四平还是烈士墓的守墓人,他很受震撼,又激动起来,紧紧地拉住两人的手。 “好孩子,你们辛苦了,我替我那些战友,还有所有为了新中国牺牲的人们,谢谢你。” 刘晓兵也是握紧了老人的手,凝望着老人布满沧桑、却洋溢着幸福的脸孔,感慨地说道:“我们实在是担不起您这一声谢谢,若没有你们的无私奉献,我们哪里能过得上如今的好日子,是你们保卫了我们的平安与宁静,我此次前来,就是专程来感谢您们的。” 陈四平也说道:“是啊,能够亲眼见一见当年的抗战老兵,听一听那些抗战故事,这是我们的福气,我们路上商量过了,一定要多多记录您的故事,并且讲给所有的中国人来听,让大家永远都能记住你们,永远都不要忘记新中国的来之不易。” 老人家眼眶湿润,擦了擦眼睛,笑着说:“这有什么的,我们就生在那个年代,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后代,那都得义无反顾,依我看,你们这些后辈也没比我们差到哪里去嘛,若是你们和我老头子同岁,没准咱们还是战友嘞!” 老人家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口气。 “就是可惜了我那些牺牲的战友了,现在这么美好的生活,他们是享受不到了,要是还活着,是不是也能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看看你们这些意气风发的后辈们。” 话题有些沉重起来,此时早饭已经端了上来,老人家赶忙话锋一转:“来来来,吃饭了,你们想听故事,待会吃了饭,我给你们讲上一天!” 饭桌上,两位老人不住地给刘晓兵他们夹菜,弄得刘晓兵很是不好意思,老人家笑着说:“我们都快九十岁的人了,新陈代谢得慢,吃多了不消化,你们年纪轻轻的还在长身体,多吃一点有好处。” 陈四平噗嗤笑了出来:“钟爷爷,我们都多大了还长身体,再说我们这么吃,吃的可都是您老人家的退休金呀。” 钟老前辈的老伴笑着开玩笑:“你们钟爷爷的退休金可高了呢,你们放心吃,不怕吃穷你钟爷爷。” 陈四平闻言好奇问道:“钟爷爷,您一个月退休金有多少呀?” 钟老前辈笑眯眯地看向陈四平:“怎么?你是准备根据我的退休金盘算自己该吃多少东西吗?” 陈四平嘿嘿笑着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像您这样年龄的老兵,国家给您什么待遇?” 老人家慢慢放下了筷子,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陈四平:“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参加了队伍,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我全去了。像我这样退下来的老兵,是有战功的,国家很是优待我们这批老兵,所以除了退休金和高龄补贴之外,还有退役补贴,所以我们现在每个月发到手的钱,根本就用不完。所以就算你们每天都来吃,也不用怕把我给吃穷喽。” 说着说着,他的神情便不自觉地落寞下来。 “唉,我现在是享福了,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你们这样的后辈来看我,我那些战友啊,他们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 钟老前辈说着,双眸逐渐潮湿。 “那个年代原本就物资匮乏,尤其是在抗美援朝的时候,我们身在异国他乡,更是缺吃少喝的,虽说当地的老百姓也给我们送吃的,但压根不够,那时候可真是,勒着肚皮上战场,数九寒天的时候,一人一天只能吃一个土豆,那土豆冻得跟冰块一样硬,啃都啃不动。” 钟老前辈说到这不禁哽咽起来,刘晓兵听着也是眼眶微湿,饭桌上的气氛再次凝固了。 老奶奶见状忙嗔怪道:“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一吃饭你就讲过去的事,惹得孩子们都吃不下饭,来来来,都多吃点,待会吃完了,想听什么故事,再让钟爷爷给你们讲。” 钟老前辈很听老奶奶的话,闻言呵呵一笑,也是赶忙招呼大家吃饭。 刘晓兵莞尔笑道:“没关系的钟爷爷,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特别爱听,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听您多讲讲当年的故事,回头我都写成文章,发表在我们的烈士论坛上,也让咱们这些后辈,多学习学习前辈们的精神,多了解了解当年的历史。烈士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烈士的故事,烈士的精神,应该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 饭后,刘晓兵几个人搬了板凳过来,围着老人家,听他讲过去的故事。 陈四平拿起了笔,随时准备记录。 钟老前辈认真地回忆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讲述起来。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靠着给地主放羊,租种一点土地,勉强生活。后来日本人就打过来了,烧杀掠抢,地主都跑了,我们就更没了活路。十三岁那年,我跟着做生意的二叔去了城里,本来想找个营生,可是城里也乱糟糟的,我就跟着人家一起偷偷贴标语,宣传抗日,为此还被日本人抓住过。再后来,咱们的队伍打过来了,我就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参加了队伍……” 他缓缓地讲述着,声音里充满了对往事的回忆,讲他从一个小战士,参加了很多次战斗,一直到1945年烟台解放,慢慢成长为一名光荣的党员,在枪林弹雨中冲杀,赶走了日本人,解放了全中国,后来,又随部队开往了抗美援朝的战场。 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便仿佛随着他的讲述,在众人面前慢慢展开了一幅真实的画卷,金戈铁马,南北转战,中国大地上,洒遍了烈士们的热血,不屈的英魂似在呐喊,回荡在众人的脑海之中,又如一座座丰碑矗立在时空之中,守护着中华大地,壮烈神圣。 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日头渐渐升高,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老人家却还是没有讲够。 刘晓兵和秦昊等人认真地听着,时而打断,询问一下细节,陈四平则是全程拿着纸笔,开始还在仔细记录,可记着记着就跟不上了,索性把纸笔扔到一边,拿出录音笔记录,自己则专心地听起了故事。 房间里静悄悄的,老兵的声音虽已有些不太清晰,又夹杂着口音,却仍然铿锵有力。他腰板拔得挺直,如一棵崖边的苍松,遍体伤痕,却蓬勃雄健,倔强峥嵘。 正文 第143章 一件秘密 差不多讲到了快十一点的时候,老人家才停了下来,神情略显疲惫,却依然很是兴奋。 “让老人家歇一会吧。”秦昊低声说道,刘晓兵点点头,他本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沉重的历史面前,似乎一切语言都显得过于浅薄。 他能做的,唯有铭记。 “也不知道那帮老伙计们现在如何了,是不是有和我一样变老,要都还是当年牺牲时的模样,那可不得了了,回头等我们见了面,他们还不得嘲笑我现在这副样子。” 钟老前辈自嘲地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叹气道:“这条腿当年被美国鬼子的飞机子弹打透了,始终也没痊愈,每到阴天下雨就疼得厉害,现在坐久了就没知觉……唉,老了,不中用了。” 陈四平赶忙起身,扶起老人家活动,刘晓兵和秦昊秦明则是在家里四处找活,当得知他们住的房子有些漏雨,更是自告奋勇,找来了材料,开始修补屋顶。 一直忙到了下午一点多,才总算是做好了一切,在两位老人不住的感谢中,刘晓兵等人又给老人留下了一些慰问金,这才放心离开。 他们出门的时候,老人家身形笔直地伫立在门前,和刘晓兵等人挥手相送,一直到车子转角,老人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刘晓兵这才转过头来。 “这些老兵的精神面貌真的太好了,虽然都快九十岁了,这精气神就是不一样,身体也很结实。” 秦明也收回了目光,对刘晓兵时候:“你说得对,每个老兵的精神面貌都很好,但身体就不一样了。有一位姓陈的老兵现在住在养老院,因为年轻时在战场上受过很严重的伤,之后一直没有痊愈,已经卧床十多年了。” 刘晓兵一听,心里微微沉重,问道:“咱们接下来要去看望这位老兵么?” 还不等秦明解释,陈四平忍不住疑惑道:“他没有儿女吗?怎么住进养老院了?” 秦明说道:“陈爷爷是一位痴情的人,当年上战场的时候还没结婚,结果战争一打就是好多年,那时候通讯又不发达,等他回来的时候,初恋心上人已经另嫁他人了……所以,他就一辈子都没结婚,始终是一个人,自然没儿没女了。咱们的下一站,就是去看望他。” 刘晓兵感慨道:“为了初恋心上人,一辈子没结婚,这就是忠贞的人吧,对爱情,对民族,对国家。” 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陈四平闻言也连连点头。 “是啊,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咱们也遇到活的了。” “什么话,人家本来就活着。” “啊,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老兵越来越少了,他们都是历史的亲历者,咱们得好好珍惜保护,否则再过几年,要想找老兵几乎就没有了。” 陈四平的话,让几人同时点头,颇为唏嘘感慨。 功夫不大,他们便在一家养老院见到了这位陈姓老兵。 这里的居住的环境还不错,一个二十平米的单间简单朴素却也干净,屋子里没有半点异味,床褥也很干净,可见护工照顾得很用心。 刘晓兵和秦昊等人把带来的水果等慰问品放下,说明来意,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陈老很是高兴,热情地和他们聊了起来。 不过刘晓兵还是能够看出来,陈老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就连多说几句话都很吃力,很多时候都要靠手势来表达。 秦昊说,这位老人家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当年也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负伤撤下来的,后来伤好之后就转业到了地方,还是一位基层干部,但身上的隐疾时常发作,困扰了他多年。 刘晓兵神色凝重,看着这位卧床的老兵,便拿出了准备好的五千元慰问金,轻轻放在了老兵的手中。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陈老便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秦昊无奈地说:“忘了跟你们说,陈老从来不肯要我们的东西,钱更是一分不收,他总说他现在这个样子,也用不到钱,而且他的病都是国家给免费治疗的,不能再收任何人的钱。” “可是老人家现在身体不好,虽然国家给治疗,我们也想略尽一下心意,您看……” 刘晓兵试图说服陈老,可他说什么也不肯收。 最后还是陈四平上前,在刘晓兵耳边低语了几句,刘晓兵这才眼前一亮,笑呵呵地找来了养老院的负责人。 随后,他便以陈老的名义,把五千元的慰问金捐给了养老院。 这些钱虽然不算多,但是给老人们改善一下生活还是足够了,也算是代表陈老为养老院做了点事。 负责人也很高兴,他当即表示,一定会把这笔钱用到实处,真真正正地花在老人身上。 这个处理方法很是得当,陈老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又与陈老聊了一会之后,老人突然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手帕。 他缓缓将手帕打开,里面露出一沓现金。 这是? 刘晓兵不解地看向陈老,还没等询问,陈老便把钱递了过来。 “这些是我这个月资助战友家的钱,你们回头记得帮我汇过去,谢谢你们了。” 刘晓兵面露疑惑,秦昊见状解释道:“老人家每个月都要给他的一位牺牲的战友家里汇一笔钱,之前一直都是我帮着做的。但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老人家从来没说过。” 刘晓兵和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陈老身上,在他的询问下,陈老叹了口气,总算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一件秘密。 “当年在战场上,我身负重伤被抬了下来,大家都说我是英雄,但实际上,我这条命是一位战友救下来的。那时候我们在朝鲜战场上,正攻打一座高地,一天一夜都没打下来,美军飞机又来轰炸,一颗炸弹刚好落在我的旁边,在爆炸的一瞬间,一个战友扑过来将我压在了身下,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而他却牺牲了,尸骨无存啊……我如今每每想到我能享受着国家给的退休待遇,他的家人却生活得很艰难,我这心里就非常的难过,所以,这是我唯一能够弥补和感谢他的方式……” 刘晓兵顿时明白过来,不由肃然起敬,秦昊也是十分郑重地接过陈老递过来的钱,说道:“您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准时寄过去的。” 陈四平半晌没有开口,此时忽然问道:“陈老,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老笑着说:“小伙子,你尽管说,随便问,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 “您老人家这些年来,有没有想过,再去见一见当年的初恋情人?” 陈四平的问题提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刘晓兵更是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心想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人家单身了一辈子,你这不是添堵么? 可陈老听到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这笔钱就是寄给她的。” 正文 第144章 最后一次寄钱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刘晓兵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理解陈老这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老凝望着面前虚空,仿佛在回忆着往昔岁月,叹气说道:“这件事,我从来没跟人说过,但最近这段时间,我感觉我可能快要不行了,如果再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其实,当年救我一命的战友,就是她嫁的丈夫,但我们在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了那么久,我竟然不知道……” 陈老的声音哽咽起来,慢慢开始讲述起了这个深藏在他心底许多年的秘密。 他说,当年他参军去了部队,经历了几次生死战斗,队伍打散了,自己也身负重伤,数次辗转才捡了一命,但也跟家里失去了联络。 等抗战胜利后,他才终于回到家,可没想到,当年的初恋情人以为他已经牺牲,所以就嫁了人,当陈老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孩子都已经两岁了。 陈老很受打击,压根听不进她的解释,连夜回到了部队,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后来新中国成立,陈老又随部队去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他作战勇敢,多次立功,受到嘉奖,还做到了连级干部。 由于战斗减员很大,部队经常整编,那个救他一命的战友,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对方名叫徐守卓,跟他年龄差不多,入伍时间稍晚几年,是个普通战士,两人还是老乡,所以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但在几个月后的一次战斗中,敌机俯冲轰炸,阵地陷入火海,徐守卓为了救陈老,自己壮烈牺牲。 陈老也是受了重伤,被送回国内治疗,伤愈后他念念不忘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就回到家乡,想要去对方家里探望。 但他刚回到家,还没等去徐守卓家,就得知了一个让人十分意外,而且简直是晴空霹雳的消息。 徐守卓,就是他当年初恋情人的丈夫。 而且,徐守卓在结婚前就知道陈老,也知道他们过去的事。 也就是说,徐守卓在战场上和陈老并肩作战,其实他早就知道陈老是谁,却只字未提自己的身份。 家里人告诉陈老,当年有消息传回来,说是他已经牺牲,苦等了两年后,在家里人的催促下,他的初恋情人才不得已嫁了人,生了子。 但婚后她一直闷闷不乐,她的丈夫为人很正直,待她们母子很好,却始终无法代替陈老在她心中的位置。 后来战争愈发激烈,于是也参了军,离开了家。 所以,她一直等于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辛苦带娃,一直到丈夫牺牲。 知道了这件事,陈老内心无比的难过,更是很受震撼,他明白了徐守卓拼了命救自己的缘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内心深爱着别人,所以,他用自己的命,换了陈老的命,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让陈老以后回到家乡,能再和心上人重聚。 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有多么高尚伟大? 陈老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更无法面对甘愿牺牲的徐守卓,从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娶妻,也没有去看望初恋情人。 而是每年定期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以战友的名义,匿名寄给徐守卓家里。 几十年来,他始终坚持这样做,从没有中断过。 至今,对方也不知道寄钱人的真正身份。 但是现在,他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寄钱了。 听完了陈老的故事,刘晓兵等人集体陷入了沉默,都被这一段令人落泪惋惜的故事所深深感动。 “唉,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他去救的呢?我倒宁愿那次死在战场的人是我,他能活下来……” 陈老说着已经是老泪纵横,刘晓兵也擦了擦眼睛,郑重地说:“请您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把这笔钱送去。” “送……送去?” 陈老闻言一愣,刘晓兵点头说:“没错,那位徐老英雄是烈士,看望烈属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这几十年过去了,难道您就不想知道一下,他家里人过得如何吗?”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陈老也是默然良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也好,那你们就替我去看看……她还在不在,过得好不好。” 刘晓兵的神色沉重了下来,他知道陈老已经是92岁高龄,他当年的初恋情人,很大概率不在了。 秦昊也点头说:“陈老,我们这两天就准备动身,你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的,可以告诉我们。” 陈老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交代的,你们只要帮我去看看就行了,千万不要说这些年寄钱的人是我。” 刘晓兵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您老人家好好休息养病,有了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这时候,陈老的吃药时间到了,刘晓兵等人便不再打扰,问了陈老家乡的地址之后,又安慰了老人家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陈老的故事,让他们都是百感交集,陈四平更是迫不及待,便问秦昊什么时候动身,赶往陈老家乡。 秦昊笑着说:“陈老的老家离这有几百公里呢,倒是不急在一时,你们在这多待几天,再动身也不迟。” 陈四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没看陈老的身体都很差了,咱们一天都耽搁不得,得尽快,否则陈老要是等不到消息,那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刘晓兵也说:“几百公里的路程也不算远,我看咱们可以加快一下进度,争取早点出发。” 秦昊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偏西了,于是想了下说:“既然这样,那咱们现在就去下一站吧,本来打算明天再继续带你们走的,那就抓点紧,争取早点出发。” 说到这,秦明接道:“接下来的这户烈属,家庭情况比较特殊,算是这些烈属中最困难的一户,老人当年参加老山战争牺牲了,儿子又因为村子里着火救人牺牲了,也被评了烈士,儿媳妇为了全家的生计出门打工养家,家里只有老奶奶带着个孙子生活,日子很是艰难。” 秦昊也说:“是的,而且他们家的烈属身份出了点状况,等你去了就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也有点麻烦。” 刘晓兵点了点头,听秦昊的话,这户烈属的确比较特殊,而且父子两代人都是烈士,十分难能可贵。 想到这,他将目光投向了车外的远山,心中不禁生出了热切的期盼。 大约一个小时后,天慢慢黑了下来,他们的车子也来到了一个村子口。 然而借着车灯的光亮,刘晓兵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似乎有几个孩子在打架。 而且看样子,还是一个孩子正在和几个孩子对峙。 “去看看。” 刘晓兵打开车门就往那边跑去。 正文 第145章 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待跑得近一些,刘晓兵他们便听到这些孩子的吵架内容了,那几个孩子正在使劲地挖苦这个落单的孩子,说他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是他奶奶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男孩为了和他们争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双方时不时的还要推搡两把。 小男孩孤身一个人,面对对方几倍于自己的小孩,自然落于下风。 孩子们童言无忌,可这话也未免太伤人。 见到这个情况,秦昊出言呵斥:“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又欺负东东!” 见秦昊上前护住那个孩子,刘晓兵对陈四平对视一眼,心想难道这孩子就是秦昊提起的烈士家属? 那个叫东东的孩子听到秦昊的呼喊,转头看向秦昊,目光一接触,孩子的委屈如洪水决堤般再也按捺不住。 “哇”的一下大哭出声,猛地钻进秦昊怀中。 “秦叔叔,你帮我作证,我不是我奶奶捡来的孩子,我爷爷是烈士,我爸爸也是烈士,他为了救村民牺牲的!我妈妈现在只是在外地打工,所以才不在我身边的。” 一旁的陈四平脸色一寒,撸起袖子就走了过去。 其实他只是想吓唬吓唬那些欺负人的孩子,结果那些孩子一看到有大人来了,呼的一下就四散跑开,压根没给他动手的机会。 刘晓兵皱眉道:“这帮小孩怎么能这么说话,他们经常这样欺负你么?” 东东哽咽着说道:“他们都欺负我没有爸爸,妈妈也不在身边,总是拿这件事嘲笑我,奶奶知道了,也找他们爸爸妈妈理论过,他们爸爸妈妈当时还打了他们屁股,结果他们就更记恨我了,逮住机会就嘲笑我。” 刘晓兵也是从村里出来的,自然明白每个村子里都有那么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其实陈四平就是这种人。 但东东是烈属,他的爷爷和爸爸都是烈士,这样受欺负就不应该了。 刘晓兵揉揉东东的小脑袋安慰道:“他们只是嘴巴上说说,并不能影响什么,更改变不了你的爷爷和爸爸是烈士的事实,所以你也不必和他们计较,因为你是英雄的孩子,英雄的孩子心胸要更为宽广是不是?” 东东闻言果然不再掉眼泪。 “那是自然,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小屁孩,我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呢,他们都不知道烈士是什么意思。” 刘晓兵笑着点头。 “就是,等他们长大一些自然能明白的,那咱们回家吧?” 他们先回车上取了慰问的物资,然后才让东东带着他们往家里走去。 穿过眼前这条街走进一条小巷子,再拐个弯,就到东东家门口了。 门前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奶奶正拄着根拐棍满脸焦急地等待着。 见东东是秦昊他们给领回来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还想着这混小子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原来是遇见你们了。” 老奶奶注意到他们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忙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每次来都拿这么多东西,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这么晚还特意过来。” 秦昊笑着说:“奶奶,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过来的有些急,也没事先打招呼。” 老奶奶闻言忙说:“对了我刚好煮了地瓜粥,就是没什么好菜,我再擀点面条,做个打卤面,你们一起吃一点,别嫌弃简陋就好。” 老奶奶说着招呼秦昊和刘晓兵等人进了屋,便忙活着张罗饭,刘晓兵哪里好意思让老奶奶一个人忙活,赶忙凑上前去帮忙。 老奶奶一边忙着烧水擀面条,一边和他们说话。 当听说刘晓兵他们一直在为烈士寻亲的事时,老奶奶一激动险些切到自己的手。 “那个……既然你们是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能不能帮我个忙?” 老人家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起来,其实她的年龄并不算太大,背脊却微微佝偻着,一双手也很是粗糙,布满老茧,那显然是岁月带来的辛酸与委屈。 刘晓兵想起了秦昊的话,大致已经明白她要表达什么了。 “我来的路上已经听秦大哥说了,您的丈夫和儿子都是烈士,您是想让我们帮您,寻找您的丈夫吗?” 老奶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她擦了擦眼睛,却并没有说出请求,而是继续切面条。 “唉,我家的事情说来话长,你们远道赶来,又累又饿的,先吃饭,吃完再说。” 老人家不再言语,刘晓兵看着这一幕,内心却很不是滋味。 从老人刚刚哽咽的模样就能看出来,这事在她心里一定很沉重很沉重,不知道压了她多少年。 而且,这一定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不一会的功夫,水烧好了,面条也煮好了,老人又炸了一大碗鸡蛋酱,这才招呼他们吃饭。 餐桌上,一盆地瓜粥,几个水煮蛋,还有清炒小白菜和一些酱菜,再就是他们那一盆手切面和鸡蛋酱。 朴素,但不失家庭的温暖。 老奶奶看着饭桌上的饭菜,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饭菜有点简陋,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我最爱吃打卤面了。”刘晓兵一边笑着,一边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真的不嫌弃。 他动作麻利地给自己捞了一大碗面条,然后又给陈四平捞了一碗,一边捞一边还对老人家说道:“就您这一手擀面条的手艺,外面想吃都吃不到,这可是正宗的手擀面,看着就劲道,好吃,有钱也买不到啊。” 老奶奶听到刘晓兵这么说,这才释怀地笑起来,同时又热情地往刘晓兵他们碗里夹了两个荷包蛋。 吃饱喝足后,老奶奶先将孙子安顿睡了,这才回来和他们说话。 “我听说你们是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着,能不能拜托你们,帮我找找我老头子葬在哪里?” 老奶奶对刘晓兵他们讲述道,自己叫苏桂荣,一九六二年生人,丈夫大她两岁,八零年参军入伍,去了老山战线,后来牺牲在了那里。 可是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丈夫葬在哪里。 而且,多年前的一场大火,把她丈夫的烈士证也一起烧毁了。 正文 第146章 一枚军功章 刘晓兵情不自禁地拉住了苏奶奶的手,轻声安慰。 “苏奶奶,我之前查过相关资料,从对越反击战到老山战役,咱们的烈士遗体一直都是妥善处理,其中大部分安葬在了云南文山州麻栗坡县的烈士陵园吗,还有一些就地火化,骨灰被家属带回了老家。不知道您的丈夫,当年是什么原因不知葬在哪里了呢?” 苏奶奶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会葬在烈士陵园,可是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当年我丈夫牺牲之后,他的战友亲自登门给我送来的烈士证明,我也一直都有好好保存,当时那个战友对我说,我丈夫的遗体已经火化,会在烈士陵园建成后移到那里,到时候我凭着这张烈士证明,就可以去那个陵园,亲自去看看他。” “我是真的有好好收着这张烈士证明的,本来打算去看他,可是那时候他父母岁数大了,身体不好,没法出门,就一直拖了下去。后来,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他的父母也去世了,我就又想着去看他,结果天不遂人愿,那年秋收,家家户户收回来的粮食都存在院子里,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起了火,火势从很大,一开始发现就控制不住了,一家挨着一家的着起火来。” “那时候,年轻的腿脚利索的,还能逃跑。可那些老人和小孩很多都被困在了家里,我儿子见状,冲进火海就去救人,后来等所有人都跑出来的时候,我儿子身上已经烧得没有一块好皮了,等把他送去医院,还没来得及抢救,人就没了。” “那张烈士证明,也在大火中烧没了。从此后,就只剩下我和儿媳带着孙子相依为命了。虽然我儿子救火属于见义勇为,救了十几个人,国家给评了烈士,也给发了抚恤金,但我们孤儿寡母的,生活艰难。儿媳妇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工,每个月省吃俭用的,给我们寄钱回来。但是这两年,小孙子也长大了,一直跟我闹,说同学们欺负他,不相信他爷爷是烈士,所以我就想着,去补办一张烈士证,然后带孩子去看望他爷爷。” “可是我去补办烈士证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我说,由于我丈夫牺牲的那个年代太久远了,他们那里信息不全,如果我想重新办理烈属证的话,就得先证明,我丈夫确确实实是名烈士。” 听到这里,刘晓兵已经明白了。 八十年前的时候,文件都还是以纸质文件的形式存档,而纸质文件保存的条件苛刻,经年历久很多文件缺失难以验证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要补办烈士证,的确需要证明身份,可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苏奶奶身体又不好,补办这些证明难度确实很大。 刘晓兵现在也算是经验丰富了,略一思索,他心里便已经了有了主意。 既然是战友送来的烈士证明,按照老山战役距离现在的时间来推断,若是不出意外,那位战友如今应该是还健在的。 于是刘晓兵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先去找到那位战友,然后再核实苏奶奶丈夫的烈士身份,自然容易很多。 秦昊等人也颇为认同这个主意,只要有了那位战友的帮助,认证身份的事情就好办了。 苏奶奶一脸感激,拉着刘晓兵的手,不住地说:“真是太感谢你们这些好心人了,时不时的来探望我们,给我们送了不少的东西,现在还要麻烦你们帮我这么大的忙。” 秦昊连忙说:“您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家爷爷为国捐躯很是伟大,我们这些后辈能出生在和平幸福的年代,都是这些先烈的功劳,我们做的这些,和先烈们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刘晓兵也说:“苏奶奶,您丈夫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我想老山战役距离现在时间也不算长,我们连抗日战争的烈士都找到了,这个难度应该不大,您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保证完成任务。” 苏奶奶激动不已。 “那可真是谢谢你们了,你们等着,我再去给你们擀点面条……” 刘晓兵赶忙拉住了苏奶奶,他明白,苏奶奶其实是想表达一下谢意,不过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苏奶奶,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且国家一直也很重视烈士,我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多方设法,尽最大努力帮助您。” 苏奶奶点了点头:“唉,不瞒你说,村里其实也经常来看望我们,也给我们帮了不少忙,但是这个烈士证的事情,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接下来刘晓兵便详细询问了苏奶奶丈夫的情况。 苏奶奶说,她丈夫姓孙,叫孙学友,是一九八四年八月份参加的老山战争,当时是十四连的一名步兵,牺牲于一九八五年三月份。 烈士证明是当年五月份被送回家中的,据孙奶奶回忆,来送烈士证的那位军人名叫周广荣,和他丈夫是一个连队的战友。 说完这些,苏奶奶眼巴巴地看着刘晓兵。 “我知道的信息差不多就这些,另外还有几封当年我丈夫写的信,可惜也都被烧毁了。不然的话,还能多一些证明的东西。” 说到这里,苏奶奶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起身说:“对了,还有一件东西,我去拿给你们。” 片刻后,苏奶奶拿了一个铁盒子过来,郑重地打开,只见里面用手帕包着什么东西。 她一层层地打开手帕,一枚有着明显火烧痕迹的纪念章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当年和烈士证明一起送回来的,那个战友说,我丈夫在部队拿到了一等功,这就是他的军功章。” 正文 第147章 我是来赔罪的 刘晓兵看着这枚纪念章,金、红两色的军功章上,八一两个字刚劲有力,即使是已经被火熏黑,仍没有减少丝毫分量,反而更让它有种熠熠生辉之感。 苏奶奶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枚军功章,目光悲戚,但神色却充满了深情。 刘晓兵和陈四平肃然起敬,秦昊也表情肃然。 “这个,你们拿着。”苏奶奶将军功章递给了刘晓兵。 刘晓兵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然后对苏奶奶说:“您放心,苏奶奶,我们一定会尽力找到周广荣老先生的!” “放心,我放心,事情交给你们,我最放心了。”苏奶奶连连点头,眼睛里忍不住泛上了泪花。 她大概是不想年轻人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露出笑容。 刘晓兵一言不发,但心里却如大海般波澜起伏。 除了找到全心全力去完成苏奶奶的嘱托,他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去安慰苏奶奶。 尽管有了这么多为烈士寻亲的经验,他仍不知道应该在这个时候如何表达自己内心汹涌的情感。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响。 “谁呀?” 苏奶奶急忙拭了拭眼泪,打开了门。 门才开,一个身影就像炮弹一样猛地弹了进来。 苏奶奶下意识地侧了侧身,那“炮弹”便“哎呦”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刘晓兵吓了一跳,仔细看,才发现,这“炮弹”,好像就是他们来的时候,跟东东打架的孩子。 苏奶奶怔住了:“强强?” 强强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和鼻涕,衣服上灰扑扑的,还印着好几个鞋印子。 看样子,是被揍得不轻。 “这个小兔崽子!王八羔子!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个小白眼狼!” 随着一连串的怒骂,走进来一位中年男人。 这男人大约三十多岁,方脸,平头,脸被晒得黝黑,身材结实有力,一双眼睛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哟,这不是全子吗,你这是干什么呢?好好的,打孩子干什么呀。”苏奶奶扶起了强强。 强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苏婶,我们是来给你赔罪来了!”被称作全子的中年男人,一脸愧疚地对苏奶奶说。 苏奶奶怔住了:“赔罪?” “对!”全子说着,转头瞪向强强,“都是这小兔崽子干的好事,放学之后带头围着东东!要不是邻居张大爷跟我说,我还不知道这个事!” 他说越生气,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这小白眼狼!我早就告诉过他,我这条命,是孙吉兄弟救的,要是没有孙吉兄弟,我早就死了,我全家也得被大火烧死。这个小王八蛋,敢这么对我恩人的儿子,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说着,他便一把揪住强强,扬手就要打。 本来,刘晓兵和陈四平都因为白天看到东东被人欺负这个事儿,挺生气,秦昊更是如此。 他早就知道东东被欺负的事,也曾想过替这个爹娘不在身边的孩子出头,但东东却坚持不让。 东东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说他的事他自己解决,他是烈士的后代,不能让人看不起。他也不让秦昊告诉奶奶,说是怕奶奶担心。 秦昊见东东人不大,志气不小,又这么懂事,实在难得。他打从心眼里佩服这小东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强强吓得张大了嘴巴,哇哇大哭。 看强强的样子,是已经被揍得不轻了,所以这个全子还真不是来演戏的,而是诚心诚意的道歉。 刘晓兵有心想要上前拦一下,却被陈四平一把按住了。 陈四平自己都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东东的爷爷和爸爸都是烈士被人欺负,他更看不下去。 他现在恨不能自已就是全子,狠狠地给强强来两巴掌。 “哎呀,全子,可不能打!他还小呢,小孩儿之间闹着玩,不当事的!”苏奶奶急忙过来护住了强强。 “苏奶奶你别护着他,今天我要让他长长教训,做人不能没良心!” “全子叔?强强?” 这时候,东东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东东看到全子这样拎着强强,不禁怔住了。 “东东来得正好!”全子说着,把强强拎到了东东的面前,喝斥强强道,“给东东道歉,否则今天晚上我用皮带抽死你!” 全子的话,让强强哭得更厉害了。 但哭归哭,他可没说半句道歉的话,全子气得挥起巴掌就要打,东东忙上前拉住了全子。 “全子叔,我不怪强强。” 全子顿时怔住了:“啥?不怪他?” 强强也怔住了,他错愕地看着东东,连淌到了嘴边的鼻涕都没来得及抹一把。 东东看了刘晓兵一眼,道:“他们只是嘴巴上说说,也不能影响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爷爷和我爸是烈士的事实。我不和他计较,因为我是英雄的孩子,英雄的孩子心胸要更为宽广!” 刘晓兵差点乐出来,这孩子,几乎是一字不差地把自己之前劝他的话,都复述了下来。 秦昊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反倒是全子,满脸通红,抬腿照着强强的屁股就是一脚。 “看看人家东东,看看你!” “东东,东东,什么都是东东,他那么好,你咋不认他当儿子?!”强强一下子就爆发了。 “学习是东东好,吃饭是东东香,过年的好东西都得先给他!凭啥?!” 全子看着强强,不由得怔住了。 他本来就是个粗人,半晌,方骂了一句:“你他妈的,你这个……” “我这个啥?我这个小兔崽子,王八羔子,小白眼狼!”他瞪着全子,愤怒地吼,连眼睛都红了。 “哈哈!” 陈四平忽然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去。 “四平,你干什么呢!”刘晓兵一阵尴尬,顿时低声喝斥。 “怎么了?你听听他骂孩子啥呢,小兔崽子,王八羔子,小白眼狼,那他是啥?” 正文 第148章 这些钱你拿着 听陈四平这么说,全子的脸色也顿时白了一白。 “怎么说话呢!”刘晓兵唯恐陈四平闹出什么乱子,忙捂住了他的嘴。 “我也没说错!”陈四平拂开刘晓兵的手,不满地道,“他这么骂他,那自己岂不是老兔崽子,老王八和老白眼狼?” 全子本来不想说什么,但是这会儿陈四平骂得太难听了,他脸色就不好看了。 反倒是强强和东东,全都“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笑什么笑?” 全子照着强强的屁股踢了一脚,想要对陈四平说点什么,但是这里毕竟是苏奶奶的家,是他恩人的家,所以便问苏奶奶:“苏婶儿,这几位是谁呀?” “哦,这几位是帮烈士寻亲的志愿者。秦昊请他们来,帮你孙叔补办烈士证的。”苏奶奶虽然也因为陈四平的话而尴尬,但听全子这样问,急忙回答道。 说帮孙广荣补办烈士证的志愿者,全子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了。 秦昊见状,急忙上前把刘晓兵和陈四平介绍给了全子。 秦昊经常来村里,所以和全子也混个脸熟。 全子跟秦昊和刘晓兵打完招呼,看向了陈四平:“你这个小同志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啊?” “不好意思,他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您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刘晓兵急忙解释。 “我可没开玩笑。”陈四平这个人虽然嘻嘻哈哈,但是那股劲儿只要一上来也挺难被说服。 他看着全子,问:“你说这话难听,为啥要这么对你儿子说呢?爹就啥难听说啥,这可不对劲儿啊。” 强强没想到陈四平能为自己说话,不禁眨巴眨巴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四平。 “我听这孩子的意思,好像你平时就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从来不称赞他?” “这……”全子的脸一红,下意识地看了强强一眼。 强强有点委屈,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 “小孩儿,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讨厌东东?”陈四平问强强。 强强愣了愣,纠结半天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我偶尔还会去抄他的作业……” “你说啥?我说我每次交上去的作业本,发回来的时候都皱皱巴巴,跟擦鼻涕纸似的,原来是被你拿去抄了?!” 东东一听,顿时瞪起了眼睛。 强强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起来。 刘晓兵看了看东东又看了看强强,顿时明白了过来。 陈四平得意地向刘小兵挑了挑眉,意思是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刘晓兵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对全子说:“我就叫您全子哥吧,全子哥您看,其实两个孩子也没什么过节,就是您总拿东东和强强比较,这让强强心里多不舒服呀。” 强强看到终于有人理解自己,委屈得嘴巴都扁了起来。 全子也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合适,不禁“唉”了一声:“他要是样样都能拿得起来,我还用得着说他,拿他和东东比吗?” “不可能人人都是大秀才呀,全子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这孩子就算不擅长学习,他也有他擅长的东西,只要能为社会增光添彩,行行都能出状元嘛!”刘晓兵笑着说道。 全子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向儿子伸出了手去。 强强见父亲向自己伸手,以为他又要打自己,吓得缩了缩脖子。 “臭小子,我又不打,你躲什么?!”全子笑着骂,又对他道,“行吧,我以后也不拿东东跟你比了,但是你以后可再也不能这样了啊!” “行行行,知道了,以后我再这样,我就是小兔崽子,王八羔子,白眼狼子!”强强顺口溜一般地念了出来。 全子没绷住,到底笑了出来,大家伙也全都笑了。 孩子的世界没有记仇这一说,东东和强强没多一会儿就玩到一起去了。 全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家里有点事,让刘晓兵千万别走,马上就来,转身就跑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全子干什么去了。 “这位大哥。不会是也有烈士亲属,想让咱们帮忙寻亲吧?”陈四平喃喃地问道。 “好像没听说呀……”苏奶奶也是一头雾水。 刘小兵也不明就里,秦昊笑着说:“反正咱们也马上急着走,先等等看。” 大家都点了点头,大约过了十分钟这样子,全子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两位小同志,孙叔的事就辛苦你们了。”全子说着,把一叠红色的人民币,递给了刘晓兵,“一点心意,请你们千万要拿着。” “这可不行。”刘晓兵断然拒绝。 全子顿时急得连眼睛都红了:“孙吉兄弟为了救我,救我们家人,救村子里的人,牺牲了……他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家里的孩子又小。老的老小的小,原本日子就过得不容易。我们都想给苏奶奶钱,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要,我们给她买的东西,也都被她原封不动地退回来,我们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说到这儿,这个一米七十多的汉子,眼中泛起了泪花。 刘晓兵和阵四平这才明白,为什么苏奶奶的日子过得这么清苦,原来是因为她不肯要村里人的任何帮助和金钱。 他们不由得对苏奶奶更加敬佩了。 “我孙叔是烈士,我孙吉兄弟为了全村人,走得也很惨烈。我们尽不到心意,这心里一直憋屈得很,你拿着这个钱,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小兄弟。” 全子的一般话说得掏心掏肺,几乎快要流下眼泪,听得人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全子哥,不是我不帮你这个忙,是我不能以我个人的名义去收你这个钱。”刘晓兵解释,“这样吧,我们有一个专门为烈士寻亲的网站,您可以到网站上去捐款,就等于捐到了对公的账户里。我们所有的善款都会有善款明细,绝不会乱花一分钱,账目也都是公开的……” “嗐,咱能不能别上那个什么网,我们这些乡下人,家里哪有电脑啊?你就拿着吧,我相信你们的为人!”全子说着,硬把钱塞给了刘晓兵。 正文 第149章 陈老的家乡 “全子哥,不行,我们也是有规定的。”刘晓兵想起了自己和林鸿雁的对话,道,“在全国各地都有志愿者,要是人人都伸手要了钱,那岂不是乱套了吗?” 说着,他笑呵呵地把这个钱塞回给了全子。 “一般好心,但是咱们必须得走正规捐款渠道。以前咱们解放军战士抗日战争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拿过老百姓一根针一缕线,现在我们做的是替他们寻亲的事儿,更不能这么做。” 全子看了看刘晓兵,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点头道,“行,有你们这样的人替烈士们寻亲,大家伙才是真放心。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不起!” 刘晓兵笑了笑,和陈四平一起,向苏奶奶和东东告别。 “对了,”刘晓兵像拿出了刚才的军功章,把它递给了东东,“我们马上要启程了东东,这是你爷爷的军功章,你可以和它道个别。” 东东先是一怔,紧接着便一脸郑重地,双手接了过来。 他久久地看着军功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仿佛看到了自己英雄爷爷,腰杆挺得直直的。 “爷爷,你放心吧,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做跟你和爸爸一样的人!” 他稚嫩的声音,此刻是那么坚定,令人动容。 苏奶奶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眼中再次泛起泪花,秦昊更是由衷地点了点头。 强强看着东东的样子,眼睛闪闪亮亮的,愧疚之中,似乎又带了些钦佩。 刘晓兵轻轻地拍了拍东东的肩膀,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暖意与欣慰。 革命的坚定意志,英雄为人民服务的信念,后继有人。 从苏奶奶家走出来,大家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平静,走出很远,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嗐,我说,咱们能不能不这么沉重?” 陈四平最先打破了这种沉寂,扬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孙爷爷的后代这么优秀是值得庆幸的事儿啊!咱们就尽快找到孙爷爷的战友,然后尽快替他补办好烈士证,用行动表达咱们的心意,不就行了?” 阵四平的话,让刘晓兵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小子现在也行了,思想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啊!” “我这好歹跟你这个秀才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思想觉悟能不提高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刘晓兵和秦昊都笑了起来。 “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们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讨论一下怎么出发的事情。”秦昊说。 事情总要一样一样来,刘晓兵和陈四平都点了点头,先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刘晓兵和陈四平刚起床,秦昊和秦明就来了。 他们带来了一个并不算好的消息——陈老住院了。 他是昨天夜里因为心脏病而晕倒被120急速送往医院的,负责人刘院长守护了陈老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给秦昊拨打了电话。 刘晓兵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心就猛的一沉,来不及吃早饭,就跟陈四平随同秦昊急匆匆地赶往了医院。 带着呼吸器躺在病床上,正在昏睡。 刘院长充满担忧地对他们说:“昨天你们来可能触动了老人的心弦,造成了他情绪上的波动。这也是正常的,他毕竟是90多岁的老人了,回忆起从前难免有所触动……” 话虽然这么说,但,刘晓兵的心里依旧难免内疚。 “我看我们就别耽搁了,赶紧出发吧!”陈四平说。 出发是必须出发的。 陈老的事情急,孙爷爷的事情也急,两件事情要是能同时办好,就皆大欢喜了。 刘晓兵恨不能分成两半。 “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行动。”秦昊想了想,说,“你们去帮陈老寻找他的恋人,我和我哥找孙爷爷的战友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刘晓兵高兴地看向了秦昊,“兵分两路,两件事同时进行。” 秦昊和秦明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离开医院,回到了宾馆。 把手上现有的工作分配了一下,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陈老的老家,距离烟台较远,足有几百公里。 刘晓兵和陈四平,按照陈老给的地址,一路辗转,才来到了陈老的家乡。 受之前开直播,弄得人家兴师动众前来迎接的影响,刘晓兵这一次选择了低调行事。 倒并不是说他不想给网友们普及抗日战争的知识,只不过,一来他们进行的是非常严肃的工作,过于喧哗与热闹的方式并不适合;二来,人家公职人员也都是很忙的,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人家放下手头的工作来迎接他,好像领导巡查似的,让刘晓兵很不舒服;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刘晓兵不想大肆宣传自己,和平年代的人们只要记住烈士们,这就足够了。 陈老的家乡,是一个藏在青山绿水里的小山村,刘晓兵和陈四平来到这儿的时候,正是清晨。 一路上山路蜿蜒,一轮红日在山间喷薄而出,阳光穿透薄雾,洒下道道金光。 远处的青山延绵起伏,林间有薄雾缭绕,不远处的小山村里有炊烟袅袅升起,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幅笔墨丹青图。 “是托了各位烈士的福,在寻亲的同时也欣赏了咱们祖国的大好河山。”刘晓兵边看着这美好的景致一边感慨。 “是啊,其实就连这些景色也是托了烈士们的福,要不然,咱们的祖国,哪有这么大好的河山呢?”陈四平的话,倒让刘晓兵更加感慨了。 那时候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战争让这片土地满目疮痍,如果不是这些烈士,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来了祖国的和平,哪有今天如此宁静的美景呢? 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了村口。 “哎,小朋友,请问,你知道村长家在哪儿吗?” 陈四平看到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儿,从村里走出来。 这小男孩大约七八岁年纪,手里捧着一对小面人,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便不禁喊住了他。 小男孩站住脚步,打量了一下陈四平,问:“你们是谁呀?” 正文 第150章 李奶奶去世了 “我们是……来找村长的人。”刘晓兵说。 他本来想说是替烈士寻亲的志愿者,但想到这只是一个孩子,跟他说那么多,也不一定能理解。 没想到小男孩“嗐”了一声,咂巴着嘴道:“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嘛?” 说罢,他伸手指着进村的这条小路,道:“你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看着一棵大槐树就往左转,有个大门上贴着福字的就是。” 这小孩,还真是人小鬼大。 刘晓兵笑着向他说了声“谢谢”,小男孩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你说,李奶奶还能活着吗?”陈四平问刘晓兵。 李奶奶的名字,叫李月琴,正是陈老的初恋情人,徐守卓烈士的妻子。 “不好说。”刘晓兵叹了口气,陈老90多岁,是非常高寿的,可是并不是有那么多的老人,如此高寿。 陈四平没有说什么,其实他也清楚,李奶奶有很大的可能性已经不在人世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抱着意思幻想,盼望着能见上李奶奶一面。亲手把陈老的钱交给她。 村长的家很快就到了。 刘晓兵刚要上前去敲门,门就开了。 “哟,你们是?” 打开门的,是一个身材不高、却相当结实的男人。他大约40多岁,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高高地挽起来,露出晒得发红的手臂。 一看就是一个实干型的人。 “您是村长吧?我叫刘晓兵,这位是陈四平,我们都是替烈士寻亲的志愿者。”刘晓兵急忙介绍自己和陈四平。 “帮烈士寻亲的志愿者?” 村长打量了一下刘晓兵和陈四平。 刘晓兵点了点头。 原本,刘院长给他们的汇款地址上,有一个电话号码。 但是那个电话号码已经停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头比较久了,对方早就换了电话号码。 没有办法,他们就直接动身出发前往这里了。 “我们想要找徐守卓烈士的妻子——李月琴,李奶奶。”刘晓兵说。 村长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惊愕之色,紧接着,便问道:“你们是从烟台来的?” 陈四平“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村长爽朗地笑了,他向刘晓兵和陈四平伸出了手。 “我是青芒村的村长,周广坤。从烟台汇过来的钱,都是经我的手,给李奶奶家送去的。” 周广坤的手十分有力,笑声也十分爽朗,给刘晓兵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你们两位,还没吃饭吧?”周广坤热情地说道,“早饭还热着,先吃点饭,我带你们去李奶奶家。” 青芒村山路崎岖,没法开车,刘晓兵和陈四平急着赶路,天不亮就出发一路走上了山来,这会已经饿得肚子直打鼓了。 听周广坤这么说,刘晓兵有一点不好意思,但周广坤的神态从容自然,倒让他觉得没那么尴尬。 陈四平更是算来熟,一边跟周广坤聊着天,一边就走进了屋去。 从周广坤那里,刘晓兵和陈四平得知,青芒村虽然地处偏远,但却有一门了不起的手艺——捏面人儿。 捏面人也称面塑,是一种制作简单,但艺术性很高的传统民间工艺品。 中国的面塑艺术早在汉代就已有文字记载。它用面粉、糯米粉为主要原料,再加上色彩,石蜡、蜂蜜等成分,经过防裂防霉的处理,制成柔软的各色面团,再捏成栩栩如生的小面人儿。 青芒村地处山东菏泽附近,受山东菏泽的面塑流派李派的影响,自有一番灵动之气。 原本,青芒村只是把捏面塑当成茶余饭后娱乐,或者是哄小孩儿的传统手艺,偶尔会有人挑着摆满了面人儿的担子下山,到附近的城镇转悠一圈儿,靠这些传统手艺卖些钱。自从一个发掘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节目组来过之后,面塑的这门手艺便被很多人知晓,经常来人到村里拍照和采访。 只可惜,青芒村的山路太崎岖,否则,成为风景区不在话下。 这几年市里已经准备修路,打造青芒村面塑风景区,相信到时候,村里的发展和生活,都会越来越好。 刘晓兵和陈四平听着周广坤的介绍,不由得纷纷点头。 “其实呀,我早就关注你们的事迹了!我还登陆过你们的网站,替烈士寻亲,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了不少贡献。真是办实事的好代表呀!” 刘晓兵没想到周广坤还登陆过他们的论坛,不禁有点意外。但听到周广坤的夸奖,他未免还有点不好意思。 “周村长,您过奖了。”刘晓兵笑道,“李奶奶这么多年,多亏您照顾了。” “照顾烈士家属,本来就是应该的。”周广坤说,“只可惜,你们要是早来两年,就能看见李奶奶了。” “李奶奶去世了?!”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听到周广坤这么说,刘小兵和陈四平还是感觉到震惊。 “对,李奶奶在两年前就去世了。”周广坤点了点头,不无遗憾地说,“不过他的儿子现在也在村里住,还是我们村挺有名的面塑艺人呢。” 李奶奶和徐守卓的儿子,叫徐成,年纪比村长小几岁。他从小就喜欢面塑艺术,他原本已经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工作。 但由于李奶奶身体不好,他便辞了职,又返回家乡了。 徐成一边照顾老人,一边继续发掘面塑艺术。之前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组采访的人,就是徐成。 “这么说,他还是个名人?”陈四平问。 他们走访了这么多的烈士家属,好像还是头一回遇到名人。 看得出周广坤很以徐成为荣,虽然一边哈哈大笑地说着“没有”,脸上却洋溢着自豪神色。 他这么一说,刘晓兵和陈四平便更加地想要见到徐成这个人了。 吃完了饭,周广坤便带着两个人出了门。 他们走了十分钟左右,便看到了一个简单而朴素的小院子。 小院子的门是开着的,院子里的爬山虎顺着搭好的棚子肆意生长,形成了一个可以乘凉而又非常有生机的小凉亭。 “凉亭”下摆着一个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摆着各种工具,还有一个插满了面人的架子。 正文 第151章 母亲的遗物 一个穿着青色衬衫的中年人,坐在桌边认真地揉搓着手里的一块面。 非常专注,以至于刘晓兵他们走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起来,这就是徐成了。 周广坤要张口说话就被刘晓兵拉住了,周广坤看到刘晓兵的示意之后,不禁点了点头。 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徐成把一块儿面,揉成一个圆柱,然后轻巧地一弯,做成了一个极为漂亮的水袖,粘在了已经捏好的面人儿身上,一个漂亮的嫦娥,就完成了。 捏好嫦娥,徐成这才松了口气,抬眼便看到了周广坤和刘晓兵他们。 “哟,周村长!” 徐成忙把捏好的面人戳在架子上,站起身来。 “您来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在这里站多久了?” “我本来是想喊你的,但是这两位小同志不让啊。”周广坤笑呵呵的向徐成介绍起了刘晓兵和陈四平。 “这两位是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 “你好,我叫刘晓兵,这位是陈四平。”刘晓兵向徐成伸出了手。 “你们好。”与刘晓兵和徐成握了手,徐成便彬彬有礼地问道,“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们是受徐守卓老先生的战友所托,来探望李奶奶的……”刘晓兵的话,顿时让徐成的神色为之一动。 “我父亲的战友?就是那位每个月都往我们家汇钱的那一位吗?”他问。 刘晓兵点了点头。 徐成的脸上闪过一抹了然,他邀请刘晓兵等人来到“凉亭”旁边的小茶几边落座。 小茶几是石头制成的,四个小石头圆凳,古朴雅致,可见徐成也是一个很有品味的人。 “您几位先坐,我去取一样东西。” 说罢,他高声地喊了两嗓子:“怀先,怀先!” “哎!”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一个小人儿从外面飞一样地奔了进来,却是先前给他们指路的小男孩。 “周伯伯好!哎,是你们啊?” 怀先跟周村长打了招呼,又瞧见了刘晓兵和陈四平,不禁奇怪地问道:“你们不是找周伯伯吗?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刘晓兵笑着对这个机灵的小男孩说:“我们找你伯伯,就是为了要找你家。” “嗐!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接问我呀?”怀先说到这儿,又想起什么似的,“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了,你们不认识我!” 反应也太快了,自问自答,根本不用别人来回答。大家伙瞧着他这么可爱,都不禁笑了起来。 徐成也笑了,他轻声地呵斥道:“行了,别在这里耍宝了。这几位都是咱们家重要的客人,这位是刘叔叔,这位是陈叔叔,你先帮伯伯和叔叔们泡茶,我去取点东西就来。” 说罢,他又对大家说道:“这是我的儿子怀先,他很聪明,就是性格顽劣,喜欢开玩笑,大家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聪明才调皮,像我。”陈四平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家伙,却又不失时机地连自己也一同夸奖了。 “徐先生,怀先,是怀念革命先烈的意思吗?”刘晓兵问。 “不错,”徐成点了点头,看刘晓兵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赞许,“他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但是绝不能因此而忘了革命先烈对我们和平生活的贡献。所以,我就给他取名叫怀先。” “是个好名字!”刘晓兵连连点头。 “泡茶嘛,怎么我都开始泡茶了,你们还没说完呀?”在大家伙说话的功夫,怀先竟然已经提着个热水壶,开始泡茶了。 他的动作熟练、沉稳,竟然还有模有样的,大家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徐成说着向大家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我说怀先啊,你这动作也太专业了,哪儿学的呀?”陈四平最先坐在了怀先的旁边,问他。 “嗐,帮老徐同志接待,客人多了就熟练了呗。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办法。” 本来刘晓兵已经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听到怀先这一番话,差点笑喷出来。 “你这小家伙,学相声的吧!”陈四平大笑。 “怀先这个孩子,性格特别活泼,也特别聪明,他在我们村小学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尤其热爱主持,说相声也是一绝。”周村长不无自豪地说道。 “还行吧。”怀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让大家伙更觉得喜欢了。 “你们就别再夸他了,这孩子太皮。再夸非上天不可。” 徐成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走了过来,刘晓兵立刻站了起来。 “这里面有我母亲生前写的一封信,和另外的一些东西。她走之前,特意叮嘱我让我把这些留好,如果有一天有人来找她,就把这个交给他……”徐成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慽然之色。 他顿了一顿,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刘晓兵。 这是一个深蓝色的粗布小包,方方正正,上面,还绣着一个红色的五角星。 刘晓兵伸出双手,把包接了过来。 这个小包很轻,却很沉。轻的,是它的重量,沉的,是它的分量。 它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也是恨不重逢未嫁时的怅惘。 令人唏嘘。 在场的人,神情全都凝重了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对了。” 许久之后,刘晓兵想起了陈老对自己的嘱托,急忙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徐成。 “这是徐守卓老先生那位战友托我们交给李奶奶的,他的身体很不好,不是自己最后一次,给徐老先生和李奶奶的心意了,所以。他特地请我们把这笔钱送过来……” 刘晓兵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也难免充满酸楚。 徐成却摇了摇头。 “这位战友寄过来的钱,我母亲一分都没有动过。”他说,“这些年所有的钱都存在那张汇款的存折里,母亲在去世的时候,让我把这张存折和信放在一起,都在这个包里了……” 正文 第152章 面塑艺术 李奶奶竟然一分钱都没有用?! “李奶奶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你,这日子过得多不容易啊!为什么一分钱都不用呢?”陈四平顿时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徐成淡淡地笑了一笑,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母亲一生要强,她不仅没有用这位老同志的钱,连村里人的接济也都没有要。她常跟我说,我父亲是为国捐躯的,有铮铮铁骨,所以我们做人也要挺直了腰杆。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完全能养活自己。” 说到这儿,徐成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调出了李奶奶的照片给刘晓兵他们看。 “这位,就是我的母亲。” 照片上的,是一个笑得很慈祥的老奶奶,满头银丝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穿着蓝色的衣裳,坐在树下,身后是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宁静而又美好。 尽管已经满面,皱纹仍然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清秀的美人。 “李奶奶很可敬。当初一位姓刘的先生找到我,说有位徐伯的战友,要给他汇钱的时候,她就断然拒绝。但我看她一个人带孩子实在太苦,就擅作主张地替她办了张存折,写好了密码贴在存折上,把存折给了她……李奶奶虽然不同意,但大概也是看在我一片好心的份上,最终还是留下了。真没想到,李奶奶竟然一分钱都没有用!” 周村长听到李奶奶竟然没有用这笔汇款,也十分意外。 原来连银行存折都是周村长办的……这位李奶奶,还真是要强…… “可是,这么多年,李奶奶到底是怎么过的呢?”刘晓兵感觉到了深深的心疼。 “我母亲很勤劳,她每天都起得很早去田里干活,有时候也会帮村里的人做一些事情,以劳换钱,但她很有原则,从来不多收人家一分钱……为了养活我,她确实吃了很多苦,所以我从小就发誓,我要好好学习,回报母亲。”徐成提起母亲,神色也变得充满了温情。 “李奶奶很要强,也很和善。她不仅养育出了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还特别喜欢孩子们。李奶奶捏得一手好泥人,徐成上大学那会儿,她还经常会在农闲的时候教孩子们捏泥人哩。”周村长道。 看得出,李奶奶是一个好强而又热爱生活的人,她并没有被坎坷的命运而压弯了腰,反而是逆流直上,把徐成这位烈士遗孤培养成了非常优秀的人,而且,还为家乡的面塑艺术做出了贡献。 是位很了不起,很可敬的人。 刘晓兵和陈四平都更加敬佩这位李奶奶了,难怪陈老用情如此之深。 他们在徐成家又坐了一会儿,听徐成讲了很多关于李奶奶的事情,才起身告辞。 尽管徐成再三邀请他们在家里吃晚饭,他们都拒绝了。 他们只想快一点回到陈老那里,把李奶奶留给他的东西,带回给他。 见刘晓兵再三坚持,徐成只好跟怀先一起,把刘晓兵送出了家门。 刚走到门口,怀先忽然跑回到屋里,把一个小面人儿送给了刘晓兵。 “这是我奶奶捏的。”他说,“送给你们吧。” 刘晓兵一怔,再看这面人儿,捏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甜甜地笑着,很是可爱。 “你们可要小心点儿拿着,别给它碰碎啦!”怀先不放心地叮嘱。 “好。”刘晓兵点了点头,“我一定好好拿着它,好好保存好,谢谢你,怀先。” 见刘晓兵的态度极其郑重,怀先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高兴地笑了。 徐成微笑着拍了拍怀先的头,与刘晓兵互换了联系方式之后,方才与刘晓兵他们挥手道别。 “你们才来没多久,要不先别急着走吧,在我家住个一两天?”周村长有心想要留刘晓兵和陈四平,但两个人依旧拒绝了。 “我们其实也很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多待几天。这里风景美,又有这么好看好玩儿的面塑艺术品,可惜,陈老的身体让我们特别担心,我们还是尽快回去,把李奶奶的东西交给他,我们也安心了。”刘晓兵由衷地说道。 周村长能够体会到刘晓兵的心情,便点了点头,从家里拿了几个煮好的鸡蛋,和香肠,塞给刘晓兵,要他带着车上吃。 刘晓兵正欲推辞,陈四平便已经大大咧咧地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还冲刘晓兵挤了挤眼睛。 无奈之下,刘晓兵只好也谢过了周村长。 “等我们风景区建好以后,你们一定要来啊!”周村长对刘晓兵和陈四平说道,“我准备在村子里建一个革命烈士纪念馆,到时候,邀请你们来一起剪彩!” “行!”这次,刘晓兵可没推辞,反而特别高兴地点了点头。 告诉了周村长,刘晓兵和陈四平一起走下了山。 陈四平一边走,一边吃,一边吃,一边不住地咂着嘴巴说“好吃”。 刘晓兵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四平直接塞了一个剥好的鸡蛋进刘晓兵的嘴里。 刘晓兵想躲没躲掉,咬了一口鸡蛋,拿在手里,无奈地道:“你说你,非拿村长的东西干什么?都说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还非拿人家的吃的!” “咋了?丢人哪?”陈四平嘴巴里嚼着香肠,瞪着眼睛,说话声都是呜呜的,“我既没拿针,也没拿线,吃几个鸡蛋香肠充饥还不行?我大清早饿着肚子走这么远山路,我说什么了?在徐成那儿坐了半天,本来早饭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又喝一肚子茶,饿得我眼睛都发绿了我说什么了?还让我饿着肚子往山下走,这一走就得是一俩小时,我不得饿抽了?” 他一边说,一边举着鸡蛋,在刘晓兵的眼前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那抗日战争时期,老百姓还给解放军送吃的呢,现在都啥年代了?给烈士寻亲还不能吃几个鸡蛋了我?!” 陈四平激动之余,嘴里的鸡蛋渣子都喷到了刘晓兵的脸上。 正文 第153章 弥留之际 刘晓兵嫌弃地擦了擦脸,把陈四平的脸推到了一边。 陈四平哼了一声,倒没记仇,反而递给了刘晓兵一个香肠。 刘晓兵这次倒没推辞,直接接了过来。 “哎,你说,李奶奶知不知道给她寄钱的,是陈老啊?” 陈四平的话,让刘晓兵也沉思了下去。 “我猜,十有八九。” 从周村长和徐成的介绍来看,李奶奶是一个有大智慧和大格局的人,估计,早就猜到了汇款的人是陈老。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陈四平说着,重重地咬了一口鸡蛋。 刘晓兵和陈四平,一刻也没敢耽搁,下了山,就乘大巴赶往火车站,然后乘高铁返回了烟台。 事实证明,刘晓兵的判断,是对的。 陈老的状态,确实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差,刘晓兵他们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陈老已经住进了ICU病房。 刘院长这几天,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ICU病房外。 大概是精神一直太紧张的关系,坐在ICU病房门外长椅上的刘院长,已经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他蓦然惊醒,惊慌失措地喊着:“来了!来了醒了?陈老醒了?” “刘院长,是我们!”刘晓兵立刻扶住了刘院长的肩膀。 好歹刘院长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刘晓兵真怕他紧张过度,伤着了身体。 “啊,是小刘,你们回来了。” 刘院长稳下神来,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刘晓兵和陈四平,而不是通知他坏消息的医生和护士。 他长吁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哎呀,不好意思,从你们走了以后,陈老的情况就一天比一天更不好。在医院的建议下,住进了ICU……唉,我怕他醒来之后找不到人,又怕他……” 刘院长似乎很不愿意说后面的话,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我就在这守着,守了三天,刚才实在忍不住,打了个盹儿,错把你们当成医生和护士了……” 刘晓兵看着脸上写满了疲惫的刘院长,不由得心生不忍。 “刘院长,您太累了,这么累下去可不行啊,您的身体也很重要。” “是啊,刘院长,别陈老没醒呢,您再进去了……哎呦!” 陈四平的话还没说完,刘晓兵就“啪’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嗐,你打我干什么,我这不是逗刘院长,让他笑一笑嘛!”陈四平揉着肩膀,不快地说道。 刘晓兵无奈地提醒了一句:“这里是医院!” 两个年轻人的互动,确实让刘院长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谢谢你啊,小陈。你们这一路,辛苦了,找到李奶奶了吗?”刘院长问。 “李奶奶已经去世了,就在两年前。”刘晓兵如实地说。 刘院长“哎呀”了一声,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们见到了李奶奶的儿子,他告诉我们,李奶奶在去世前,给陈老留了一个包裹……”刘晓兵说。 刘院长点了点头:“相信陈老看到这封信,也会非常高兴的。” 说罢,他看了看ICU病房里的陈老,脸上再次浮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希望陈老能快点醒过来。” 这是大家共同的心愿。 刘晓兵隔着玻璃,凝望着陈老,手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那个蓝色的粗布小包。 陈老,您快点醒过来吧! 他在心里这样默默地说。 本来,刘晓兵想劝刘院长回去休息一下,但刘院长因为担心陈老醒过来找不到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还反过来劝刘晓兵和陈四平回去休息一下。 然而,这时候的刘晓兵和刘院长的心情是一样的,谁也不愿意错过陈老醒过来的时候。 都有一个没能说出口的担忧——那就是他们都害怕看不到陈老的最后一面。 双方都礼让了一番,但也都推辞了一番。最后,刘院长和刘晓兵都明白了,对方其实跟自己有着一样的心情,便都笑了一笑,不再劝对方了。 “得,你们俩在这儿坐着,我去买点儿早饭。人是铁饭是钢,咱得把自己的身体养得倍儿棒,才能照顾好陈老。”陈四平说着,转身下楼买早餐去了。 刘院长和刘晓兵便坐下来,聊了聊关于陈老的情况,以及刘晓兵去寻找李奶奶的见闻。 听闻徐守卓的家乡要开发成面塑艺术风景区,刘院长连连点头。 “相信如果是陈老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刘晓兵也点了点头,如果陈老醒过来,听到自己的老家即将建成面塑艺术风景区,那该有多高兴啊! 而他一直惦念的,战友之子也如此有出息,他一定会觉得非常欣慰。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陈四平已经买来了早餐。他们吃着早餐,还时不时地往ICU病房里看去,他们都相信,陈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忙了几天,已经异常疲惫。刘院长知道劝不动他们,便让他们在长椅上睡一会儿。这一次,刘晓兵倒是没有推辞,和陈四平坐在长椅上,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两个年轻人,这么有责任心,又这么善良,刘院长不禁流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陈老,这两个孩子真的尽职尽责又尽心,希望您快点醒过来呀!”刘院长默默地对躺在ICU病房里的陈老说。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刘晓兵和陈四平找了没多一会儿,就被刘院长摇醒了。 “快,陈老醒了!要见你们!” “啊?醒了?!” “醒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跳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就往ICU病房里跑。 陈老躺在病床上,鼻子上带着吸氧面罩,弯着一双眼睛看他们,像是在微笑。 “陈老,您醒了。”刘晓兵最先清醒过来,他放轻了声音,生怕惊着了老人。 陈老微微地点了下头。 刘晓兵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抬头,看了眼站在病床旁边的医生。 医生向刘晓兵点了点头,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刘晓兵的心里,顿时明白了。 陈老,恐怕已经是弥留之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正文 第154章 一封遗书 难言的酸楚袭上心头,刘晓兵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于是他尽量让自己安静下来,用温和的语气说道:“陈老,我们去到了您的家乡青芒村,也去到了李奶奶家。” 陈老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睛里早已经包含了太多的期待和迫切。 刘晓兵这个时候,却又不知道如何张口了。 他觉得自己在已经在监控生命终点的陈老面前,提起他心爱之人的死讯,实在说不出口。 陈老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眼睛里的灼热,慢慢地暗淡下去,他微微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缓缓地睁开了。 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然变得平和与豁达。 是啊,他曾是一名战士,上过战场,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陈老早就对生死另有一番感悟。这绝对不是在和平年代出生的他们,能够领悟的。 陈老微微地向刘晓兵颔首,示意他可以告诉他真相。 刘晓兵由衷地感觉到钦佩,便张口道:“陈老,李奶奶已经于两年前去世,我们这一次,见到了他的儿子。” 尽管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在听到李奶奶已经走了的消息的时候,陈老的脸上,也还是浮现出了沉恸的神色。 “这是李奶奶的儿子,让我交给汇款的人的。他说,李奶奶去世的时候,曾把这些交给他,说如果有人来找她,就把这个给对方……”刘晓兵说着,将那个蓝色的粗布包拿了出来。 当听到刘晓兵这样说的时候,陈老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颤。 目光里也闪过了一抹汹涌的情愫,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整理思绪。 刘晓兵也没有着急,只是这样静静地托着那个布包,等待着。 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时候,陈老才平静下来,向刘晓兵点了点头,示意他帮自己把布包打开。 刘晓兵知道陈老现在的状态已经非常虚弱,根本无力打开布包,便将布包打开了。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稍一用力,或加快一点速度,就惊扰了陈老,和他那段尘封已久情愫与美好回忆。 陈老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刘晓兵手里的布包上,一瞬不瞬。 当布包打开,露出了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存折的时候,陈老的神情,激动了起来。 刘晓兵抬眼看向了陈老,陈老又一次点了点头。 刘晓兵便轻轻地打开了信封。 这信封,是牛皮纸质的,最常见的那一种。里面装着的信纸,已经微微地泛了黄。 看起来,这封信已经写完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寄出来。 “解放,见信好。” 读完这一句,陈老的神情,便猛地滞了一滞。 原来,李奶奶早就猜到,汇款的人,是陈爷爷了。 “我其实,在听到周村长说,有人要汇款给我们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人是你了。本来,我并不想接受你的汇款,也想过很多次,把钱退还给你,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刘晓兵念到这儿,顿了顿,悄悄地看了一眼陈老。 陈老凝望着前方,目光闪动,但神色,相对是平静的。 刘晓兵见状,这才放了心,继续念道:“和你相识,相恋的日子,正是战火纷飞的年代,你义不容辞地参军抗日,我的心里虽然不舍,但其实也很替你骄傲。那时候的岁月真苦啊,我每天都盼着收到你的消息,见到你的人,甚至想过要去找你……可处处都是日本鬼子,村子里每天都会传来谁家的战士又战死了的噩耗。我爹和我娘,甚至是村里所有的人都在说你已经死了,他们每天都逼着我嫁人,可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娶我。我一心一意,只想嫁给你,做你的新娘,做你的女人,和你有一个家……” 眼睛有湿润,刘晓兵眨了眨眼睛,让模糊的视线,略略地清楚了些。 “但最终,我还是没拗得过我爹和我娘。嫁人的那天,我就已经死了,心死了。过完新婚那一夜,我就再也没有跟徐守卓说一句话,也不愿意看他一眼。我心里想的都是,如果你真的牺牲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活的,如果不是因为怀了成子,我可能真的就已经走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回来。看到你回来的那天,我既高兴,又心碎。高兴的是你还活着,心碎的是,我已经嫁为人妇,不能再做你的新娘,你的女人了。你什么都没说地走了,那一天,我的心又死了第二次。 “徐守卓是个好人,他知道我的心结,从来没有怨过我一句,只是跟我说,命运弄人,要怨,就怨小日本鬼子,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对鸳鸯。我不爱他,他不怪我,当战火烧到家乡的时候,徐守卓也义无反顾地参加了人民解放军。他走的那天对我说,如果他能和你一起上战场,就用他的命,换你的命,让你回来跟我好好过日子。我当时就想,这真是个傻男人,命怎么能换呢?没想到,他真的用他的命,换了你的命……可这时候,我又怎么能像他说的,重新跟你在一起呢? “我对他有愧,对你也有愧,曾经有一度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但最终,我还是为了成子,重新振作了起来。这是一个你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和平年代,我没有理由去轻生,我要好好地活在这个时代,教育成子成才,为咱们的祖国和家乡贡献一份力量。每一个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有责任的。 “想通了这一切,我就打起了精神。之所以收下了这些钱,也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你减少一些愧疚。这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你的汇款一直没有间断过,我想对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惦记着我们娘俩,谢谢你没有怪我那时候的离开。 “我如今也是古稀之年,成子也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身体这副样子,我也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你不必再汇款了,好好保重。祝好,李月琴。” 落款的日期,是八年前。 正文 第155章 此生不悔 陈老的眼中,已然满是泪光,他凝神望着前方,像是在穿过时空望着什么人,或是某段岁月,虽然宁静,却有着波涛汹涌的冲击。 每个人,都沉默着,仿佛也都穿透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看到一段纠结着爱与痛的爱情悲歌。 “陈老。” 刘晓兵轻轻地唤着陈老,将怀先送给自己的小泥人儿放进了陈老的手里。 陈老垂下眼帘,看着这小泥人儿,陈老一直在眼中打转的泪,忽然决堤而下。 梳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笑意盈盈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李奶奶。 陈老轻轻地握着这个小泥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脸庞,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轻轻地碰触自己的爱人。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大家的眼睛,都湿润了。 默默地陪伴了陈老一会儿,刘晓兵便抬头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刘院长。 刘院长沉吟了片刻,示意大家都出去,让陈老一个人待一会儿。 刘晓兵便把蓝布包和信放在陈老的手边,银行存折则压在了信的最上面。 他刚想离开,陈老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陈老?”刘晓兵轻声地问着,抬眼看向陈老。 陈老松开刘晓兵,他松开刘晓兵,手却并没有放下。 “您有话要说?”刘晓兵问。 陈老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的陈老,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陈四平灵机一动,立刻给刘晓兵递上去了一支笔,又翻出了一张纸。 陈老把笔握在手里,向刘晓兵点了点头。 这应该,是说他们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大家相继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陈老。 “哎,你说,李奶奶为什么不把信寄出来呢?”站在病房外,陈四平悄声问刘晓兵,“会不会是因为这样,至少他们两个还有一点交集?” 刘晓兵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有一点交集,也许是,经历了那样的岁月,才格外珍惜生命,李奶奶知道,她的接受,是陈老唯一的念想与支撑。 战火纷飞,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如果你牺牲,我会替你好好生活,仰望每天的太阳。 这种心情,大概就是战争年代的战士家属们的心愿吧。 他们在病房外默默地守护着。 期间,奏明发来消息,告诉刘晓兵他们找到了孙爷爷战友的消息,刘晓兵回了几句,又告诉了他现在陈老的状况。 秦明一声叹息,对这位可敬的老战士和李奶奶的故事,也充满了惋惜,唏嘘不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坐在长椅上的刘晓兵抓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一次被叫醒了。 这一次睁开眼睛的他,看到的,是医生和刘院长沉恸的表情。 刘晓兵的手机,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他和陈四平一前一后地奔进了病房。 陈老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只手捏着李奶奶的信,另一只手,则握着那个小小的泥人。 “陈老有一封信,是放在床边的。”刘院长说着,把一封信递给了刘晓兵。 这是一张对折的纸,刘晓兵双手接过,打开,里面夹着的,正是那张陈老给李奶奶汇款的银行存折。 那张信纸上,只有四行字: “请把我的骨灰,送回老家。” “钱交由刘晓兵处理。” “此生不悔。” “敬礼!” 刘晓兵仿佛看到穿着军装的陈老,向自己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此生不悔。 守着一生的痴恋,终身不娶,他不悔。 披上这身军装,为国而战,他更不悔。 刘晓兵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陈四平也默默地擦起了眼泪。 “陈解放同志,他经历战争的洗礼,也感受了和平岁月的安宁,他守护着心中最纯美的爱情,走得很安详。” 这句话,是刘院长在陈老的葬礼上说的,刘晓兵把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陈老的葬礼,举行得庄严而朴素,正如他一生的风格。 葬礼过后,刘院长准备亲自把陈老的骨灰送回到他的家乡。 刘晓兵把钱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捐给了陈老的家乡,用于家乡面塑艺术风景区的建设;一部分捐给了养老院,用于改善老人们的生活和环境;而另一部分,则由刘院长代劳,捐到了为烈士寻亲的网站上。 原本,刘晓兵是想全部捐给养老院的,但刘院长的话,却点醒了他。 刘院长说:“如果陈老在天有灵,他一定会希望你替更多的烈士寻找到他们的亲人、恋人和战友。” “是啊,晓兵,咱们得有经费,才能做更多的事,为更多的人寻亲啊!”陈四平也支持刘院长的想法。 刘晓兵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网站想要进行良性运营,就必须有财力方面的支撑。 他想,把网站做好,把为烈士们寻亲的事进行下去,才是真正不负陈老和那些爱心人士的选择吧。 赶回来参加陈老葬礼的秦明和秦昊,带回了孙爷爷战友——周广荣的消息。 由于八十年代的资料收存不易,奏明和秦昊为了找到周广荣,确实经历了一些波折。 好在,他们终于找到了。 老爷子的腿在战场上受了伤,现在住在女儿家里。所幸他女儿就住在距离烟台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开车就可以到。 秦明和秦昊去拜访了周广荣老人,老人虽然腿受了伤,但精神头很好,听说秦明和秦昊是为了帮战友孙学友补办烈士证明而来,老人十分感动。 据周广荣回忆,他和孙学友的关系一直很好。 在一场战役里,孙学友和周广荣全都受了伤。周广荣的伤势较轻,很快就恢复过来,而孙学友却再也没能跟他一起并肩作战。 再次回忆起战友牺牲,对于周广荣来说,依旧是一件让他痛苦的事情。 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告诉奏明和秦昊,他记得,当时照顾他们的后勤护士,姓张,叫张彤,他有张彤的联系方式,经常过年过节发发问候。 正文 第157章 老首长 “要开烈士证明的话,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流程是怎么样的,但我跟部队的老首长还有联系,我现在就帮你们联系一下,问问老首长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 说着,张彤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能够得到张彤的帮助,无疑让事情变得更加顺利,刘晓兵和陈四平都十分感谢张彤。 在得知刘晓兵和陈四平的来意之后,对方非常的高兴,当即便要刘晓兵接电话。 军人有军人的脾气,那就是直截了当,绝不拖泥带水。 刘晓兵爽快地接了电话。 这位老首长姓郑,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刘晓兵就很自然地称呼他为郑爷爷。 听到刘晓兵这么叫,郑爷爷高兴地哈哈大笑,他告诉刘晓兵,孙学友是他带过的最勇敢的兵,上阵杀敌,视死如归,一腔热血,是个好战士! 老爷子的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难想象当年他在战场上,指挥战士们奋勇杀敌时的风采与魄力。 但说到孙学友牺牲的时候,老爷子的声音,也出现了些许的哽咽。 “总之,是个好战士啊!” 他沉默了片刻,又乐呵呵地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也是好样的,给烈士们做实事,值得大家学习呀!这样吧,我来负责联系烈士陵园那边出证明,我也来手写一份证明,让有关部门盖章。放心吧,这事交给你郑爷爷我了!” “谢谢郑爷爷!”刘晓兵高兴地说着,又忙道,“您哪天有空,我去拜访您。” 刘晓兵是带着高兴与感激的心情来问这句话的,他也是来找人家帮忙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老人家。 没想到,郑爷爷直接回复了一句“没空”。 啊? 刘晓兵不禁傻在了那里。 “你这个小娃娃不聪明,郑爷爷要去办证明,哪来的时间见你。你就等着吧,我办完证明让张彤联系你们,到时候再说。” 说完,郑爷爷直接挂断了电话。 刘晓兵哭笑不得,第一次看到刘晓兵吃瘪的陈四平倒乐出了声。 “你这个小娃娃不聪明,郑爷爷都说要去办证明了,你还问人家有没有空!” 陈四平学着郑爷爷的语气数落着刘晓兵,刘晓兵一阵无奈,又不好当着张彤的面儿修理陈四平,只好把手机还给了张彤。 “你们的郑爷爷就是这个脾气,你可千万别介意啊,小刘。”张彤笑着对刘晓兵道,“他年轻的时候带兵打仗,一分一秒都紧迫得很,所以就养成了这样的性格。我年轻那会儿做部分后勤护士的时候,还没少挨他训,经常被他训哭呢。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老首长的脾气,可一点儿都没变。” “能理解,”刘晓兵连连点头,“带队出征,不雷厉风行怎么能行?那可是保卫家园的战役,容不得半点马虎。” “唉,是啊!”张彤点了点头,似乎又回到了那场硝烟四起,烽火连天的战役里,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刘晓兵和陈四平谁也没有打扰她,直到张彤轻轻地叹息一声,从那段回忆走出来,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 “真是抱歉,这人呀,就是有意思。明明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年纪越大,还越记得清楚了。” 正说着,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相貌和善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地走了进来,看到刘晓兵,他立刻笑着问道:“这两位就是志愿者吧?” 说着,便走来与他们握手。 原来,这位是张彤的爱人,周军。 周军也是一位退役老兵,所以看到刘晓兵和陈四平,就格外亲近。 “快去做饭吧,都几点了才回来!一会再聊天,两个小同志都饿了。”张彤嗔怪地说道。 “我这不是想着志愿者同志来好不容易来一趟,多买点好吃的嘛。”周军的脾气看起来很好,他乐呵呵地说着,对刘晓兵他们说了一声“我先做饭,一会聊”,就走进了厨房。 “本来想请你们去饭店的,但想着你们大老远来,还是在家里吃卫生又实在,我家老周手艺不错,你们尝尝。” 张彤说着,又招呼着刘晓兵他们吃水果。 刘晓兵本来并不好意思在张彤家里吃饭,但人家已经开始忙活上了,也不好直接走,只好谢过了张彤。 反倒是陈四平闻到了菜香,高高兴兴地去到厨房帮忙了。 陈四平是个自来熟,刘晓兵也不管他,跟张彤聊起了天。 张彤对于刘晓兵的工作很是好奇,问了她许多问题,在听说刘晓兵是辞了职,专心做志愿者,还建立了网站的时候,她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太有追求,太正能量了!” 说着,她向刘晓兵要来了网址,打开笔记本,登陆了网站。 “哎呀,你们的网站,就叫替烈士寻亲呀?”张彤到底是上了年纪,戴着花镜,才能仔细地看清屏幕上的字。 刘晓兵挠了挠脑袋,笑道:“一直没有想好叫什么名字,所以就暂时用这个了……” 刘晓兵本来想说,叫这个简单直接,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张彤明显有些失望的表情,便没有说出口。 “还是得有个好名字,你们好好想想,这么重要的事业,必须有个响亮的名字才行啊!”张彤笑着说道。 刘晓兵点了点头,沉思了起来。 “名字的事一会再说,咱们先吃饭!”周军说着,把做好的菜端到了桌子上。 刘晓兵这才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六菜一汤,荤素搭配,简直色香味俱全。 “我们真有口福啊!”陈四平这个吃货由衷地感慨。 都说厨师最高兴的就是有人喜欢自己做的饭,周军听到陈四平这么说,果然高兴。 大家围绕着桌子而坐,张彤和周军都热情好客,刘晓兵也不客气地开吃。 周军的手艺果然好,四个人边吃边聊。 周军忽然问刘晓兵,他有几位战友,都想要为烈士寻亲的事业做点事,能不能建一个群,他把大家都拉进来。 正文 第158章 让英魂回家 刘晓兵听到周军的话,不由笑了起来。 其实他早就想建一个群,把秦明、秦昊,还有一些志愿者,和想要为烈士寻亲的爱心人士都加进来,大家互通信息,相互帮助,力量就更大了。 这次寻找周广荣老先生的事情,就给刘晓兵带来了相当大的触动。他第一次感受到人多力量大的效率,如果有了群,那就不仅仅是像现在这样双管齐下,而是可以很多事情同时进行,会有更多的渠道和资源,也会有更多的烈士们寻找到自己的亲人,那才是真正的事倍功半。 “周叔叔,您说得对,咱们是该建个群!”刘晓兵笑着说道。 张彤也笑着说:“建群是好事,你周叔叔自从知道你们在做的事情之后,就在他的战友群里说了,他的战友们都很愿意支持你们呢。” “对,”周军点头,“我也没想到,我一提起你们,就有很多人跟我说,他们看过你们的事迹,说是连组织上都表扬过你们!哎呀,我真是高兴啊,这么厉害的小同志要来我们家,哈哈!” 周军说着,举起杯,跟刘晓兵和陈四平碰了碰,又道:“我们的战友们啊,天南海北,哪里都有,你们要做的事情,只要能帮上的,他们都愿意义务帮忙。还是那句话,人多力量大,和平年代,咱们也得让那些为国出征,为国捐躯的烈士们找到亲人,让英魂回家嘛!” “哎,等等,周叔叔,您刚才说什么?!”刘晓兵的眼睛豁然一亮,瞬间站了起来。 “我,我刚才说什么了?”周军被吓一跳,见刘晓兵这样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便回忆起刚才的话来,“我说……人多力量大,和平年代,咱们也得让那些为国出征,为国捐躯的烈士们找到亲人,让英魂回家……” “对!就是这一句,让英魂回家!”刘晓兵重重地拍了一下手,道,“我们的网站,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字,我决定了,就叫‘英魂回家’!” “英魂回家?好名字!”陈四平也顿时拍手笑道,“这名字,太好了!” “是呀,英魂回家,真好,真好呀!”张彤连连点头,又不禁想起了在战场上牺牲的烈士们,眼中再次泛起了泪花。 周军拍了拍张彤的背,他轻轻地吁了口气,道:“咱们大家伙的心意,其实都是一样的。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们,有的牺牲了,有的还活着。活着的人,都想为了那些牺牲的战友做点事情,尽点力。” 说罢,他看向刘晓兵,动情地说道:“如果真的可以帮上忙,哪怕一点点,也算是成全我们了。” 这番话说得刘晓兵和陈四平都感动莫名,刘晓兵的眼睛,甚至已经湿润了起来。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在替烈士寻亲的过程里,变得越来越容易动感情,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他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军人们总是用雷霆一般的速度行事,说干就干。 在餐桌上,刘晓兵就建好了群,把陈四平、林鸿雁、秦明、秦昊,还有张彤、周军,全都拉进了群里。 这边周军也开始往群里拉了几个明确自己想要成为志愿者的战友,秦明和秦昊两兄弟也拉了几个爱心人士进来。 刘晓兵又把这个消息发去了网上,很快就有一些活跃分子要求入群。 就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个群就有了一百多名成员。 刘晓兵等人坐在桌前,不住地回复消息,和大家打招呼,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十点多。 意识到太晚了的刘晓兵急忙站起来,准备告辞,周军和这两个年轻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非要留他们住下来。 老两口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儿子去上大学,房间还空着,刘晓兵怕打扰两位老人,还是拒绝了。 张彤和周军便说好,刘晓兵明天睡到自然醒再联络,方才与刘晓兵告别。 刘晓兵和陈四平晚上都没少吃,走出张彤家,陈四平说自己吃得实在太撑,想走一走。 云南的夜晚既凉爽又惬意,刘晓兵也乐得走一走。于是两个人拿出手机点开了导航,一路慢慢地走着。 “今天这一趟,收获太大了!”陈四平拍拍自己的肚子,满足地道,“吃了一顿大餐,烈士证明托郑爷爷帮忙办了,还取好了网站的名字!哎呀!真是太知足了!” 刘晓兵笑着看陈四平,调侃:“我猜,这几件事里,最让你知足的就是饱餐了一顿。” “啥话?我就那么没出息?!”陈四平瞪起了眼睛,“你敢说周叔叔的手艺不好?你敢说你吃得不香?” “哈哈,好,周叔叔的手艺真是太好了,我吃得也香。不过,我觉得最大的收获,一个是取好了网站的名字,还有一个,就是建了群。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众志成城。”刘晓兵说。 “对嘛,那个故事是咋说来着?”陈四平挠了挠脑袋,道,“一根筷子,一折就断了,十根筷子就费点劲。” “说得好!”刘晓兵哈哈大笑,拍了拍陈四平的肩膀,“你现在不仅思想觉悟高,语言概括力也提高了啊!” “嗐,中心思想就是大家伙团结在一起干实事儿呗,众人划浆开大船嘛!”陈四平乐呵呵地道。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刘晓兵和陈四平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两个人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大觉,这几乎是他们从去到烟台以后,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睁开眼睛,刘晓兵立刻被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阳光晃得再次闭上了眼睛。 手机不断地响起提示音,刘晓兵拿出手机,才发现微信里多了许多的验证申请,都是群里想要成为志愿者,以及为烈士寻亲尽一份力的爱心人士。 刘晓兵急忙一一验证,然后挨个打着招呼,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林鸿雁打过来的。 正文 第159章 拜访英雄 刘晓兵刚一接起来,电话那端就响起了林鸿雁充满了笑意的声音。 “怎么样,睡醒了?” 刘晓兵揉了揉眼睛,诧异林鸿雁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醒了的。 “我看你在群里说了早上好,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林鸿雁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刘晓兵这才意识到,这会儿竟然已经是中午了,而自己刚才发出的问候,是清一色的早上好,顿时尴尬至极。 “放心吧,大家伙肯定都知道你昨天为了孙学友烈士的事儿忙活到半夜,谁也不会怪你的。”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林鸿雁的笑脸,刘晓兵苦笑着摇了摇头。 反正现在再一一撤回已经是不可能了,那就这样吧。 “你昨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林鸿雁问,“你说有一个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对!” 刘晓兵昨天在睡觉前,本来是想给林鸿雁打电话的,但怕她已经休息,就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有重要的事跟她说。 林鸿雁果然没回话,刘晓兵又累又困,直接就睡着了。 林鸿雁确实是一大早看到刘晓兵消息的,估计他昨天睡得晚,也没有贸然打扰他,而是关注着群里的消息,在看到刘晓兵在群里发了问候消息,才打来了电话。 一提起自己要说的事儿,刘晓兵立刻来了精神,把取好的网站名字,告诉了林鸿雁。 “英魂回家?这名字太好了!”林鸿雁欣喜地说着,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英魂回家……” “你怎么了?”刘晓兵忽然觉得林鸿雁的状态不太对,她平时是一个很活泼的人,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的情况可不多。 “有点感动而已。”林鸿雁吸了吸鼻子,笑道。 这会儿的她,倒不太像一个大主编,而是一个小女孩儿。刘晓兵没有来由地感觉到林鸿雁有那么一点伤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既然林鸿雁不愿意说,刘晓兵便也不再问了。目前的情况。交流了一下,然后讨论了一下群内的管理和志愿者的招募事宜,就挂断了电话。 刘晓兵放下电话,看到陈四平也在拿着手机,不断地按着,好像在回消息,这可真是难得。而且这家伙的脸上带着笑意,春风得意的样子,总好像有那么点儿情况。 意识到刘晓兵正在观察自己,陈四平立刻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姿态说道:“那什么,我把宋沐瑶也加到群里啊,人家好歹也赞助一辆车呢。” “我说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是跟宋沐瑶在聊天啊。”刘晓兵笑道。 “我跟她说工作的事儿呢!”陈四平话说得一本正经,但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不好意思,“人家也想做咱们的志愿者呢!你可不要因为从前的事而拦着人家,不让人家参与正事儿啊!” 刘晓兵被陈四平逗得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呢?人多力量大,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现在就是一心一意办正事。” 听刘晓兵这么一说,陈四平才露出了笑脸,欢天喜地地把宋沐瑶加进了群里。 处理了群的一些消息之后,刘晓兵和陈四平才简单地吃了口饭,又给张彤发了消息。 张彤询问刘晓兵他们,愿不愿意跟她和周军一起去跟一些老战友们见一见。 能够与昔日的抗战英雄们见面,刘晓兵和陈四平当然很高兴,他们就跟随张彤和周军一起拜访了几位,参加老山战役的退伍军人们。 这无疑又是一个非常难忘的夜晚,看到两位帮助烈士寻亲的年轻人志愿者,非常感动,拉着他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太好了,孩子们啊,你们能做这件事太好了。那些牺牲的老战友们,在天有灵也会非常欣慰的。祖国没有忘记他们,你们这些后辈也没有忘记他们。他们值得被铭记啊!” 刘晓兵重重地点头,这些感动,这些鼓励,都是他肩上的责任。要帮助烈士们找到亲人,让英魂回家,更重要的是传播。 把这些故事,把这种感动把这些怀念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让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们,铭记先烈士曾走过的岁月,洒下的热血,守护的信仰。让孩子们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为了祖国的和平和强大,努力地学习,为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一晚,刘晓兵和陈四平一起听了很多激动人心而又令人感动的往事,那些老战友们再一次落下了泪来。刘晓兵和陈四平,听着这些往事,看着这些老战友们像孩子一样的哭,笑,跟他们一起唱军歌,整个人都仿佛都浸透在感动的海洋之中。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啥我家老爷子每次一喝多,回忆起从前就会又哭又笑的。”陈四平对刘晓兵说道。 刘晓兵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张彤拿着电话,兴奋地跑过来,让刘晓兵接电话。 “小刘,快接电话,郑老说,证明开出来了,明天你们一早就去取,然后去相关部门!” 办好了? 这么快? 刘晓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郑爷爷的效率,也太高了吧? “喂,郑爷爷。”刘晓兵急忙拿着电话,在张彤的引领下,走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郑爷爷“嗯”了一声:“明天你七点到我这,拿着证明就去补手续,就这样吧,挂了。” 还没等刘晓兵谢谢他,郑老爷子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速度真是……简直是雷霆之势,闪电般的速度! 刘晓兵又无奈,又由衷地钦佩。 这个郑爷爷,也太可爱了。 “他老人家就是这个性子,明天让你周叔叔开车送你们去。” 张彤一点都不意外,她接过手机,笑着对刘晓兵道。 刘晓兵点头,也算是真正见识了雷厉风行的高阶版本,还真的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有风格的一个。 还挺酷的。 既然郑爷爷有令,刘晓兵不敢耽搁,第二天一早,便早早地就起床,在周叔叔的带领下,找郑爷爷。 正文 第160章 补办烈士证 郑爷爷的家,离张彤家并不远。 这也是一个老小区,应该说是一个军区大院儿,院门口种着株棵茂盛的柏树,郁郁葱葱,苍劲有力。 刘晓兵他们把车子停在院外,又在小区旁边的水果店买了水果,举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绿化很好,花朵绽放,树木青翠,鸟声阵阵,安静而祥和。 阳光灿烂,偶尔可见,小孩子在院里跑来跑去,老人们正在健身器械旁边锻炼着身体。 一行人走进一个单元,上了楼,敲响了楼梯左侧的一个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相貌温和的老奶奶看见他们,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 “哟,来了!” “赵老师好,这两位是帮烈士寻亲的志愿者同志,小刘和小陈。”周叔叔向这位奶奶介绍着,又转头对刘晓兵他们说,“这位是郑老的爱人,赵老师是大学教授,为祖国培养了很多栋梁之才,我们都称呼他为赵老师。” 赵老师顿时就笑了起来:“哎呀,我都退休多少年了,还叫什么老师呀!你们就叫我赵奶奶就好啦。” “赵奶奶好!” “赵奶奶好!” 刘晓兵和陈四平都礼貌而热情地叫起了赵奶奶,把买来的水果递给了赵奶奶。 “哎呀,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你们做的这个事业,本来就是公益事业,还自己花钱买东西!” 赵奶奶的话说得极为通透,她接过水果,笑着把刘晓兵一行人引进了屋里。 这是一个非常整洁干净的家,家具都是老式家具,但是上面却盖着精致的镂花帘儿,古朴而又带着岁月的悠远, 墙边,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军事书,一位老人坐在书桌边,正在伏案看着报纸。他戴着一副眼镜,头发已经花白。 听到刘晓兵他们来,老人抬起头来,看向了他们。 好一双犀利的眼睛! 这位老人有着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神态严肃,五官的线条都透着军人的坚毅。 这位,想必就郑老了。 “郑老,这位就是跟你通电话的小刘,这位是小陈,替孙学友同志补办烈士证的。”周军向郑老介绍着刘晓兵和陈四平。 “郑爷爷好!”刘晓兵和陈四平都向郑老打着招呼。 “好。” 郑老微微地点了下头,动作迅速,依旧是一副绝不拖泥带水的爽快。 他从书桌后面“走”了过来,刘晓兵这才发现郑老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有了几分凝重。 像是发现了刘晓兵的情绪变化,郑老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打仗的时候受了伤,到上年纪就越发站不住,索性直接坐着了。” 郑老说得洒脱,刘晓兵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感动,由衷地说了一声:“郑老,您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郑老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神态正式,大家全都笑了。 但笑过之后,却又都忍不住感动得有点想哭。 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战士们,有哪一个是没有负过伤的呢? 可是他们却把这身伤,看得那么淡,从来不曾抱怨,依旧充满了阳光地迎接每一天的生活。 这不也是军人意志的体现吗? “来,这是证明,你拿着这些,去民政部门,找商主任,电话我打过了,直接去。” “也不急于这一时。这一大早上的孩子们辛苦到这儿连口水都没喝,你就赶他们走!亏得孩子们惦记你,还给你买了水果。”赵奶奶板着脸,语气却透着一股亲切。 “买什么水果?我不吃水果!给孙学友出个证明,我就吃人家的水果,这算是什么老首长?!” 郑老爷子板着脸喝斥。 “你这个老家伙,就这么教条!”赵奶奶说着,又转头对刘晓兵说,“你郑爷爷就这样,有事必须马上办,办完了才能说别的。” 刘晓兵笑了:“郑爷爷有效率,我们得向郑爷爷学习。” “嗯,你看看人家小刘的思想觉悟,他要是只会那些客套和没用的东西,还能做志愿者,替烈士寻亲?!” 郑老的话,让老奶奶禁不住笑了出来,她瞪了郑老一眼,然后对刘晓兵道:“那你们先去,办完了回来吃饭,啊。” “好!”刘晓兵说着,向赵奶奶和郑老告别,就走出了郑老家。 周军要开车送他们去,刘晓兵再三推辞都没有用,只好辛苦周军再跑一趟。 “这个郑爷爷可太可爱了,咱们俩屁股都没挨着凳子,就被撵出来了。这倔脾气可给有一拼!”从郑老家走出来,陈四平便对刘晓兵说。 刘晓兵笑了起来:“要是郑老和你爷爷的脾气调一下,你乐意不?” 陈四平的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我爷爷再着急,好歹也能让我屁股挨一下凳子,哪怕是下一秒钟就挨鞋底子呢,也落了个休息一会……” 刘晓兵和周军哈哈大笑。 “你们的郑爷爷啊,当年带的军队,可真的有‘雷霆之师’的称呼。可是个了不起的老首长啊!” 刘晓兵点头,看郑老的行事风格,不难想象当年他率领战士们上阵杀的英姿与风采。 如今虽然年逾七十,但仍然有如挺拔的松柏,令人敬佩。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达了民政局。 多方佐证之下,这一次的烈士证补办,非常顺利。 民政部门的商主任还特意跟刘晓兵握手,感谢他为孙学友烈士所做的一切。原来他早就关注了烈士寻亲的网站,还匿名捐了款。 刘晓兵没有想到,替烈士寻亲的这项事业竟然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支持,也由衷地感动。 商主任与刘晓兵互加了微信,并且告诉刘晓兵,如果有需要他为烈士寻亲事业尽一份力的话,随时与他联系。 刘晓兵拿到烈士证以后,第一时间跟秦昊取得了联系。 秦昊闻听士证已经补办成功,高兴地欢呼起来。他说,如果要是苏奶奶听说孙爷爷的烈士证已经补办成功,一定会非常高兴,东东没准会高兴的跳起来。 刘晓兵几乎可以想象,东东高兴得跳起来的样子了。 正文 第161章 他是非常勇敢的战士 他是非常勇敢的战士 与秦明结束通话后,刘晓兵便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烈士证,和陈四平与周军一同回到了郑老家。 张彤也到了,正和赵奶奶一起说着话。 见他们回来。张彤急忙迎上来,问:“怎么样?办好吗?” 看到烈士证办回来了,郑老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让他们坐下来。 “看你这架势,烈士证要是没办回来,你都不让孩子们坐。”赵奶奶给刘晓兵和陈四平端来了茶,又板着脸数落。 郑老哈哈大笑,也不争辩,反而关切地问起了关于烈士寻亲的事情。 刘晓兵讲了一些他们的经历,郑老听着连连点头。赵奶奶这边已经在着手准备午餐了,周军是大厨,也急忙站起身来,帮郑奶奶去忙活。 刘晓兵和陈四平陪郑老在客厅说着话,当听刘小兵说起,孙学友的儿子也是一位可敬的烈士之后,不禁连连点头。 “孙学友这小子一身铁骨,培养出来的儿子也肯定差不到哪儿去!是好样的。” “是呀。”刘晓兵说,“他的孙子还说要向他学习,成为像爷爷和父亲那样可敬的人呢。” “好,太好了!”郑老高兴地,双手猛地拍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刘晓兵的手机响了。 是秦昊发过来的视频请求。 刘晓兵接了起来,手机屏幕里就出现了秦昊的脸。 “晓兵,你方便吗?东东想和你视频。” “方便。”刘晓兵笑着点头。 于是东东便立刻凑到了摄像头前。 “刘叔叔,你真的把我爷爷的烈士证补办回来了吗?”东东睁圆了一双大眼睛问。 “是真的。”刘晓兵笑着地点了点头,把烈士证拿出来,举到了手机摄像头前。 为了让东东看得清楚,他又翻了翻里边的内页。 当东东看到内页里,清清楚楚地写着爷爷孙学友的名字的时候,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都告诉你,等刘叔叔回来再看,你非要去打扰人家。”苏奶奶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走过来,对刘晓兵说:“真是辛苦你了孩子。等你回来奶奶还给你擀面条!” 刘晓兵连连点头。 东东又凑过来好奇地问:“刘叔叔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你后背上有那么多的奖状?” 刘晓兵身后的墙上贴满了奖状,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笑着对东东说:“我现在就在你爷爷的领导家,你想不想听他跟你说说话?” “想!”听说是爷爷的领导,东东的眼睛顿时亮了。 刘小兵看向郑爷爷,郑爷爷点了一下头,然后刘小兵便将手机对准了郑爷爷。 看着摄像头里的东东,笑呵呵地问他:“你叫冬冬对吗?” 东东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好东东,我叫郑世锋,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4军40师总指挥,你爷爷的上级领导。你可以叫我郑爷爷。” “郑爷爷,我爷爷……他当年上战场,是不是很勇敢?是不是很厉害?”东东听说自己是在跟师长说话,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抖,一张小脸儿也红红的。 “东东同学,我负责任地对你说,你爷爷是一个非常勇敢的战士,他非常优秀,作战英勇,听从指挥。在老山战役中,他为了胜利完成任务,用自己的生命为后续的战斗胜利赢得了时间,是位了不起的战斗英雄!” 郑老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整个客厅回荡,东东在屏幕那边表情郑重地看着郑老。他的眼睛里有泪在闪耀,紧紧地咬着牙关,双手紧攥着。 看得出他很想哭,却努力地忍耐着。 “所以,我代表全体战士,向孙学友同志表示感谢。” 说着,郑老敬了一个军礼。 东东忍住眼泪,他后退两步,高举起手臂,向郑老敬了一个少先队礼。 站在东东身边的苏奶奶,悄悄地抹着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郑老跟东东说完话,又跟苏奶奶聊了几句,问她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提供帮助的,尽管说。 苏奶奶连连摇头,称自己没有任何困难,村里和乡亲们都会经常关照自己的生活,给了很多帮助,她已经很感谢了。 说到这儿,苏奶奶又突然顿了顿,欲言又止。 “弟妹,你需要什么,尽管说!”郑老道,“只要是我郑世锋能办到的,义无反顾!” 苏奶奶迟疑了一下,道:“我想问问,我能不能申请,把孙学友的坟……迁回到烟台?” “没问题!”郑老道,“孙学友同志,是我们的战斗英雄,理应归回故里,绝对没有问题,烈士陵园那边,我来负责沟通。” 苏奶奶顿时松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道:“谢谢领导,我们……我们都谢谢您了!”她的话刚说完,东东便高兴地扑上来,问道:“奶奶,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云南啦?” 他的话刚说完,苏奶奶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是啊,他们哪里来的钱去云南呢? “机票这边你们不用管,我来负责。”郑老道。 “不不不,这可不行!”苏奶奶忙道,“绝对不能让您破费!” 苏奶奶拒绝得很坚决,其实,就算有钱,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又要怎么经得起从烟台到云南的辗转跋涉? 看出了苏奶奶的窘迫,刘晓兵沉吟了一下,问郑老:“郑老,我们有没有可能,替苏奶奶,把孙爷爷的骨灰,护送回去?” 郑老思索了一下,道:“应该可以,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具体事宜。” 说罢,他摆动轮椅,走向书房,打电话去了。 刘晓兵便对苏奶奶说道:“苏奶奶,郑老已经帮忙联系烈士陵园,看看能不能我来帮忙把孙爷爷的骨灰申请迁出。您先别着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好!”苏奶奶连连点头,眼中再一次泛起了泪花,“多谢你啊,小刘,多谢你……” 东东伸出小手替奶奶抹着眼泪,虽然不能去云南让他有点失望,但他又很心疼奶奶。 挂断视频之后,秦昊摸了摸东东的头,道:“去不上云南,有点失望?” 正文 第162章 英魂回家 东东点了点头,旋即看了一眼奶奶,然后又摇了摇头。 秦昊笑了。 “那就等你以后长大了,工作了,赚了钱,带奶奶去云南,好不好?” “好!” 东东的眼睛,再一次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重重地点头,然后说道:“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工作了,就带奶奶去云南,去看我爷爷战斗过的地方!” “好!”秦昊由衷地笑着点头。 苏奶奶也欣慰地笑了。 郑老真不愧是“雷霆之师”的率领者,他很快,就联系好了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那边说,如果家属无法过来,可以出具一份证明,由委托人带证明原件,和相关手续前去办理。 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刘晓兵急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秦昊。 秦昊高兴坏了,他回复刘晓兵,说现在就让苏奶奶写一份委托证明,给刘晓兵快递过来。 紧接着,秦昊又发来一条小视频。 视频是东东录的,他郑重谢过了郑老和刘晓兵,并深深地鞠了躬。 大家都对这个孩子的懂事赞不绝口,郑老还特意送了东东一个坦克模型。 说话间,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赵奶奶的手艺真心好,周军也做了两个拿手菜,桌上丰富的菜肴,看得陈四平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大家围坐在桌边,边吃边聊。 刘晓兵发现,只要不谈工作,郑老就格外和蔼随和,他非常健谈,也非常幽默,大为颠覆了之前给刘晓兵留下的严肃、强势的印象。 就连陈四平也感觉到这种轻松,话也多了起来。 “郑爷爷,您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陈四平问。 “想什么?”郑老问。 “我在想,幸亏您没让我们马上去烈士陵园,要不这么大一桌子的好吃的,我可一口都吃不上了!” 陈四平的话,让大家都笑起来,郑老更是哈哈大笑。 正如陈四平所说,这一次的云南之旅,收获很大。 他们不仅给网站取了名字,而且建立了一个烈士寻亲互助群,将可以帮助的范围再次扩大。 自从把孙爷爷的骨灰带回烟台之后,刘晓兵和陈四平为主要发起人的“英魂回家”志愿者团队,已经扩大到了125位成员,信息采集和处理的效率,越来越高了。 这天,刘晓兵和陈四平刚刚进到办公室,刘晓兵的手机就响了。 刘晓兵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急忙按下了接听键。 “晓兵啊,四平呢?” 刚端起杯喝了一口水的陈四平,顿时“噗”的一声,将水喷了出来。 陈四平立刻慌得站起来,一边抓过纸巾,擦着被他喷到键盘上的水,一边慌张地看向刘晓兵的手机,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臭小子?你爷爷长得吓人还是怎么的,看着我就吐了?”陈长江走作势要打陈四平。 陈四平“哎呦”了一声,道:“爷爷?您怎么突然发视频啊?还是跟晓兵发?” “怎么,我就不能找晓兵?你要是接我电话,我也不至于找晓兵!”陈长江冷着脸,哼道。 陈四平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机关机了。 “陈爷爷以后找不到四平,就随时给我发信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刘晓兵笑着对陈长江道。 “果然还是晓兵懂事。”陈长江满意地点点头,又喝斥陈四平道,“臭小子,多跟你晓兵哥学着点!” “哎,我学,我学。”陈四平紧张地看着陈长江,小心翼翼地问,“爷爷,您这次是?” “怎么,怕我把你抓回去?”陈长江瞪起了眼睛。 陈四平被说中心事,不禁挠着头,嘿嘿地笑了起来。 陈长江又看着刘晓兵,笑道,“纯粹就是想要给这小子一个突然袭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干活。” “嗐,爷爷弄了半天,你是来视察工作的啊!”陈四平终于松了口气,“我现在可是特别认真工作呢!你看看我现在还开始写抗日故事,给网友们普及抗日知识了呢!” 说着,陈四平指了指自己的电脑。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四平现在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工作,我们网站上有很多抗日题材的故事,都是陈四平在写。”刘晓兵笑道。 刘晓兵也是近期才发现陈四平的这个天赋的,平时擅长插科打诨的天赋,到了写故事上就变得格外生动灵活。很多网友喜欢看陈四平用这样的风格来写故事,在进行讲座的时候,小朋友们也很喜欢他这样幽默活泼的风格。刘小兵索性就让陈四平在工作之余来写一些抗战题材的故事,陈四平也乐得做这样的工作,相当地乐在其中。 “晓兵说你认真工作,那就应该是了,我看你小子也不敢偷懒。”陈长江的话,让陈四平顿时撇了撇嘴,结果又换来陈长江的一声喝斥。 “那陈爷爷除了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指示?”刘晓兵笑着问。 “指示谈不上,倒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要请你们帮忙。”陈长江道,“我想找你们修墓。” “修墓?!”陈四平顿时怔住了,“修谁的墓?您老人家身体还挺硬朗的,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呀……” 陈长江一听陈四平这么说,气得扬起巴掌就要揍他。 “你说修谁的墓?你太爷爷和我守的是谁的墓?你这个不孝的子孙,你说修的是谁的墓?” 虽然隔着屏幕,但从小就被爷爷收拾怕了的陈四平,顿时躲到了刘晓兵的身后。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林鸿雁异地站在门口,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大主编!”陈四平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逃到了林鸿雁的身后,道,“有位老同志要打人!” “哦?”林鸿雁看向了刘晓兵举着的手机。 “这位小同志,你别信他!这小子一天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陈长江气得向陈四平瞪眼。 “鸿雁,这位是陈长江,伊春乌伊岭老河口‘胜利烈士墓’的守墓人,也是陈四平的爷爷。”说罢,又对陈长江道,“陈爷爷,这位是鸿雁,是我的同学,她跟我们一起创立了帮烈士寻亲的志愿者组织,也是一家报社的副主编。” 正文 第163章 修缮烈士墓 胜利烈士墓 “哎呦,是报社主编呀!”陈长江充满欣赏地看着林鸿雁,道,“小小年纪就是主编了,真优秀!我这孙子不成器,多亏您照顾了!” “陈伯伯,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四平很优秀,而且我们现在都是同事。我早就听说过您的事迹,一家两代人守着烈士墓,令我感动呢!” 林鸿雁说着,坐了下来,然后关切地问:“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老骨头了,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只不过,想趁我还没死,陈长江叹了口气,把自己想要委托刘晓兵帮忙修缮烈士墓的事,又说了一遍。 “您也知道,伊春是远近闻名的抗联根据地,北抗日联军的几位高级将领率抗联战士,曾多次由老河口路线往返苏联,并在这里建造密营,多次与日伪军发生激烈的战斗。我们胜利村呢……原本叫做马掌屯,是因为屯子形似马蹄掌而得名。后来,抗联在这里打了一场大胜仗,干掉了三百多个日本兵,于是马掌屯便改成了胜利村,为的就是纪念那次胜利,以及在战斗中牺牲的抗联战士……”陈长江打开了话闸子,这段历史,陈四平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但看到郭云听得认真,便没有吭声,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也跟着听了起来。 “胜利烈士墓里,安息着1939年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36名烈士。他们牺牲的时候,平均年龄只有19岁,年龄最小的还不到15岁……都是最好的年纪……他们把最好的年华和生命,献给了祖国,永远地留在了胜利村……我父亲,在三大战役中受了伤,回到村里,做了义务守墓人。我记得他当年走的时候,嘱咐我说,一定要守好这个墓,因为那些烈士啊……长眠在我们村,我们就得替整个胜利村、替全国人民守护好他们的英魂,这才对得起他们,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说到这儿,陈长江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林鸿雁听到动情之处,眼中亦泛起了泪光。 刘晓兵默默地看着陈长江,内心也翻涌着汹涌的情愫。 陈四平看着陈长江,忽然发现爷爷似乎比从前更加苍老了几分,他脸上的皱纹,和常年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的皮肤,都是那么可敬,可这些,他从前竟然都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从我接手胜利烈士墓到现在,已经过了80多年了……咱们的烈士墓都已经被雨雪风霜侵蚀得不像样子,我早就想修缮烈士墓,我一个老头子的力量实在太薄弱。现在既然这小子在为烈士们服务,我就想让他给我干这个事儿——把烈士墓给我修了。” “啊?爷爷,我哪有钱修烈士墓啊?”陈四平刚才还被自己的爷爷感动了,这会儿听到陈长江让他去修缮胜利烈士墓,不禁叫了起来。 “那你们平时帮那些烈士,都是怎么帮的?”陈长江问他。 “爱心人士募捐的善款啊……”说到这儿,陈四平恍然大悟,“啪”地一拍脑门,“哎呀,明白了!” “哼,亏你还是志愿者呢,榆木脑袋!”陈长江骂道。 林鸿雁笑了起来,她对陈长江道:“陈伯伯,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刘晓兵,说:“咱们是为了全国的烈士们服务的,家乡的烈士也不例外。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就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刘晓兵点了点头,林鸿雁便站起身来,与陈长江告辞去开会了。 修缮烈士墓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但具体事宜,则需要更详细的计划。 刘晓兵和陈四平决定回村一趟,找工程队来做一个预算,然后跟村里申请看看能有多少修缮款,余下的,将通过“英魂回家”网站面向全国爱心人士募捐。 这项工作进展得很顺利,通过刘洪的申请,乡里拨了一部分款,爱心人士们也热心地捐款。甚至工程队听说是给烈士们修缮墓碑,没有收取分文的工程款。就这样,除了购买材料以外的剩余款项,刘晓兵让郭玲玲给大家退了回去。 募捐的过程中,胜利村的这段光荣的抗战历史,也同时得到了有效的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长眠着39位抗战英雄。 胜利烈士墓修缮完毕之后,多人自发地来到烈士墓前扫墓。陈长江看着这一幕,看着放满了鲜花的墓碑,庄严挺拔,激动得老泪纵横。 “哎呀,爷爷你哭个什么劲儿啊?您不早就盼着烈士墓能更气派,来扫墓的人更多吗?愿望实现了,您还哭上了。”陈四平站在陈长江的身边,咂着嘴巴说道。 “你懂个屁!我这叫喜极而泣!”陈长江板着脸喝斥。 “是是是,您喜极而泣,就不用谢我了。总说我没出息没出息,也不看看今天胜利烈士墓变得这么气派,有谁的功劳……”陈四平的话还没说完,就又挨了陈长江一巴掌。 “小兔崽子,烈士墓本来就应该有这么气派!这些烈士,就应该被铭记,被善待!而且,这也是乡里对烈士们的重视,全国人民对修缮这件事的支持!”陈长江的嗓门大,骂起人来也像炸雷。 陈四平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点头:“对对对,对对对,我多余,这烈士墓修得这么好,跟我半点都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屁股就挨了陈长江的一脚。 陈长江踢完陈四平,转身就走。 “哎,爷爷,您干什么去啊?”陈四平虽然混,但也很担心爷爷,不禁在陈长江的身后喊道。 “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堵住你的嘴!”陈长江倔强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四平“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回,你不再说你爷爷对你不好了吧?”刘晓兵笑着走了过来,问陈四平。 “好,好是好,但让我守在这儿,我还是不乐意。”陈四平耸了耸肩膀,道,“男儿有志在四方,我啊,就觉得专心做替烈士寻亲这件事挺好,我还要继续把这件事做到底。” “好,”刘晓兵笑着点头,“那咱们俩就把这件事做到底。” “妥了!”陈四平点头,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向了陈家。 正文 第164章 2000多名英烈遗骸 修建了家乡的纪念碑之后,刘晓兵发现,陈四平的干劲儿更足了。 刘晓兵很好奇地问,陈四平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干劲儿这么足? 陈四平想了想,笑着说道:“因为咱们干了正事儿,我爷爷现在可是相当的支持我。我从小到大,爷爷从来没有这么支持过我,我还觉得如果不好好干,都对不起我爷爷啊!” “再说……我爷爷这辈子,也挺不容易。” 陈四平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刘晓兵,不知道是不是悄悄地抹眼泪去了。 刘晓兵你拍了拍陈四平的背,道:“那咱们就好好干。有了爷爷的支持,干劲儿十足啊!” “那是!”陈四平吸了吸鼻子,嘿嘿地笑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刘晓兵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是湖南的一个电话。 刘晓兵接起来,还不等说话,那边就响起了一位老人的声音,问他是不是“英魂回家”的刘晓兵? 刘晓兵急忙说了声“是”,对方便松了一口气,说了声“可找到你们了”,便哭了起来。 刘晓兵急忙安慰对方,陈四平也从电话里听到了哭声,急忙示意刘晓兵开放免提。 两个人在电话里安慰了老人好一会儿,老人才慢慢地放松下来,用混合着方言的话问刘晓兵:“你们,能不能收殓遗骨啊?” “爷爷,您说的是收殓遗骸吗?”刘晓兵问,“谁的遗骸?” 老人的声音,再一次哽咽了起来:“抗战英雄,两千多位抗战英雄的遗骸啊!” 老人的话,让刘晓兵和陈四平全都怔在了那里,他们惊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剩下了老人在电话里哭泣的声音,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刘晓兵轻声对老人说:“爷爷您先平复一下心情,慢慢跟我们说,好吗?” 老人应了一声,旁边好像有人给老人递了水,询问他的情况,紧接着,一个中年男人接过了电话。 这位中年男人自称叫吕双旭,湖南辰溪人,今年48岁。他的父亲吕铁强,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抗战,也是一位老兵。 吕双旭在县城工作,他曾多次想要接年迈的父亲去城里享福,但老人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枣子林里有他要守的墓,绝对不能走。那个墓,吕双旭是知道的,这里埋葬着两千多位抗战英雄。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墓碑又遭到了破坏,导致许多墓都找不了。 吕铁强已经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老人,也只有他能凭着记忆找到大部分的抗战英雄墓。如果他走了,这些英雄的墓就将不再会有人记得,也不再会有人问。 所以,吕铁强宁愿一辈子待在这个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很落后的地方,也不愿意搬到城里去。 吕双旭拗不过老人,便也不再强求。但这几年,老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还没退休,没法辞掉工作回家,就想到了“英魂回家”的志愿者们。如果能够把这些烈士的遗体好好收捡,重新建立烈士纪念碑,并且联系到这些烈士的家人们的话,老人就可以放心地安享晚年了。 吕双旭把想法对自己的父亲说了,吕铁强立刻激动了起来,马上要来了“英魂回家”的电话,把电话打了过来。 听完吕双旭的话,刘晓兵非常的感动。他向老人表达了自己深深的敬意,并且表示自己会立刻动身前往湖南。 吕双旭也没有想到刘晓兵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刘晓兵和吕双旭相互加了微信,吕双旭又给刘晓兵发送了位置,两个人约定了。等刘晓兵到了之后再联系,便挂断了电话。 “我的天啊!两千多位烈士的遗骸!”陈四平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位烈士的遗骸,在枣子林那个地方?” 刘晓兵面色凝重,沉声说道:“具体的情况应该是到了才会知道,我们需要马上行动。” 陈四平也赞同这件事情,两个人跟郭云打了招呼,然后又在管理群里宣布了一下即将动身去湖南的消息。 林鸿雁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她表示,自己也要跟刘晓兵他们一同出发,而且,她的费用,她自理,不走公款。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去湖南?要报道寻找烈士遗骸的新闻?”刘晓兵问。 “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功利,好不好?难道我就不能自费为烈士们做点事吗?”林鸿雁无奈地笑道,“我也是‘英魂回家’项目的主要发起人之一好吗?” 话倒是这么说,林鸿雁不仅是“英魂回家”项目的主要发起人之一,还为这个项目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是他们的顾问之一。 但是这位主编大人一向工作非常忙碌,请假陪同刘晓兵一起去。为烈士收殓遗骸,难道仅仅是因为想要为这件事情尽一份力吗? “嗐,我说晓兵哥,你怎么还忽然怀疑起林鸿雁的动机来了?办好事,还问人家的动机,这是干啥?”陈四平无奈地问刘晓兵。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林鸿雁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对劲。”刘晓兵若有所思地道。 “咋,还能有啥不对劲?难道是想要辞职加入咱们?”陈四平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那也没事儿,只要她愿意,咱们这边没问题,电脑还有两台空着呢,办公室也够坐。她来了,人手多了,更好做事了。” 陈四平的乐天派,让刘晓兵笑了起来。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刘晓兵觉得,林鸿雁最近总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但是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肯说。 也许这次湖南之行,能让她打开心扉吧。 三个人买好了去往湖南的机票,很快乘飞机前往湖南。 飞机上,林鸿雁坐在临近窗边的位置,沉默着看向窗外。 窗外云层翻涌,阳光照得云层上一片金虹,映在林鸿雁的眼中,竟然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之色。 这忧伤太浓烈,好像她随时都能哭出来。 正文 第165章 放不下的战友 坐在林鸿雁身边的刘晓兵和陈四平相互对望了一眼,这时候的陈四平也开始赞同刘晓兵的观点——林鸿雁确实有点不对劲。 陈四平给刘晓兵递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去问一问。 刘晓兵摇了摇头。 他了解林鸿雁,如果她自己不想说,那就算再怎么问她也不会说。 除非她决定敞开心扉,自己走出来。 “喂,林大主编,你从上飞机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是咋了?” 既然刘晓兵不想问,那陈四平就自己问。 他可不是个喜欢把话憋在肚子里的人! 林鸿雁的身形微微地震了震,然后回过头来看向陈四平,微微地笑了笑:“饿了。” “嗐,我说呢!”陈四平立刻从包里翻出一袋花生米,丢给了林鸿雁,“早说啊!你们这些女生,一天就知道减肥,饿着肚子容易抑郁知道吗?吃,多吃点。” 说着,他又拿出了两块巧克力,塞到了林鸿雁手里。 林鸿雁点了点头,剥开巧克力吃了下去。 刘晓兵默默地看着林鸿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眼睛里含着泪。 嘴里含着巧克力的林鸿雁,并没有感觉到刘晓兵正在看着自己,她默默地看着窗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里。 枣子林位于湖南省怀化市辰溪县,刘晓兵一行人抵达怀化市后,便与当地志愿者会合了。 当地的志愿者叫肖楠,是一位退役军人,今年三十五岁。他是辰溪当地人,对辰溪十分了解。当看到刘晓兵在群里发布的信息之后,主动要求充当向导,随刘晓兵一同出前往枣子林。 有当地的志愿者一同前往,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肖楠开着车,载着刘晓兵他们往辰溪县枣子林。 路上,他向刘晓兵等人介绍了辰溪县的情况。 辰溪县历史悠久,古称辰阳、辰谿,隋文帝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因辰水流经而改名为辰溪县。从已出土的文物证明,远在新石器时代,就有先民在这里栖息繁衍。 辰溪地形以山地和丘陵为主,而枣子林坐拥马儿坡、牛儿坡两个山头,林木参天,依傍辰水,优越的地理位置给予它重要使命——治疗伤病的后方医院。1939年至1945年,救治长沙三次会战,常德保卫战,衡阳保卫战,雪峰山会战等六次会战的7万多名重伤将士。 “这么说,枣子林里埋葬的那些遗骸,很有可能是在抗战中牺牲的伤员了?”刘晓兵问。 肖楠点头:“很有可能。” 阵子里一阵沉默,记得吕双旭曾说过,枣子林里埋葬着的两千名英烈,墓碑都已经遭到了毁坏,甚至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他们的墓在哪里。 如果不是吕铁强老人,这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可能就会永远地长眠于寂静山林之中,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谁,被里埋葬在哪里…… 这样一想,刘晓兵就恨不能肖楠把车开得快点,再快点。 枣子林终于到了,车子顺着山路一直向前,村子的入口处,站着一位戴着眼镜,打扮斯文的中年男人。 看到刘晓兵他们,中年男人远远地便向他们招手。 这一定是吕双旭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他们下了车,一一与吕双旭打了招呼。 吕双旭告诉他们,父亲吕铁强一大早就在等着他们了。只不过,老人家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差,昨天又因为进林染了风寒,被他劝说着留在家里等待了。 不难理解一个守了那么多年墓的老人,在终于见到希望时的迫切心情。 刘晓兵等人怀着敬意,与吕双旭一同来到了吕家。 吕铁强老人就站在门前等待着他们,他的背已经佝偻,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拐杖,翘首以盼地看着刘晓兵他们来的方向。 看到刘晓兵等人,吕铁强老人立刻迎了上来。 “爸,您怎么到底还是出来了?”吕双旭无奈地说着,忙上前扶住了吕铁强。 “你总让我在屋子里等,我能坐得住吗?”吕铁强不悦地说着,又转头去看刘晓兵等人,“你们就是‘英魂回家’的志愿者同志吧?” “对。”刘晓兵点头,上前握住了吕铁强老人的手,“吕爷爷,您守了这么多年的烈士墓,辛苦了!” 吕铁强紧紧地握着刘晓兵的手,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他几番张口,却都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不住地点头。 看着吕铁强老人的样子,大家的眼睛,都湿润了。 “爸,人家志愿者同志奔波了一路,咱们先让人家进屋休息一下吧。”吕双旭笑着说道。 “啊,对,快,进来坐,进来坐!”吕铁强这才恍然大悟,邀请大家进屋。 吕铁强的家,是一个朴素的平房,院子里种着枣树,养着鸡鸭,充满了生活气息。 刘晓兵把带来的慰问礼品送给了吕铁强,起初,老人说什么也不肯要,直到刘晓兵说这是他从哈尔滨大老远背来的一片心意,老人这才感动地收了下来。 吕双旭的爱人已做好了饭,见客人来了,她便将饭都端了上来。 村里条件有限,但食物却相当丰盛,饭菜也可口。刘晓兵等人谢过了老人,与大家一起坐在桌边,聊起了天来。 吕铁强的老伴,很早就去世了。 吕铁强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村子里的乡亲们,就这个帮忙带一下,那个帮忙照顾一点的,把吕双旭养大了。 吕双旭吃百家饭长大,倒也出息,成为了枣子林第一个大学生,现在,在县里的一所初中当老师。 他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可以为家乡培养更多的人才来建设祖国。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抗战,后来因伤退役。他的身体,也是因为在抗战的时候受了伤,而落下了病根。我们想着,县城里的条件,要比乡下更好些,所以想带他去县城住。但他,就是放心不下葬在这里的战士们……” “我怎么放得下哟!”吕铁强叹了口气,道。 正文 第166章 永不遗忘 “这些战友们,都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奋勇杀敌的,后来全都负了伤。我命大,活了下来,可是其他人,却全都牺牲了……我怎么能扔下他们,自己走?” 吕铁强说着,讲述起了当年的故事。 枣子林不是一个普通的山头,这里不仅是抗战时期一个规模庞大的后方医院,更是一座安葬千余名阵亡将士的陵园。 吕铁强在参加雪峰山会战时受了伤,与几千名伤员一起,被送到了枣子林的后方医院。 当年的医疗条件有限,尽管已经全力救治,可仍有数以千计的战友们牺牲了。 由于抗战还在继续,这些牺牲的烈士们,就被安葬在了枣子林。 胜利的号角吹响,驻扎在这里的三十二旅修建了占地面积达两万两千平方米的抗战陵园,一坟一碑,安葬好两千一百余名伤重不治的英烈,留下寻亲线索后,1945年10月10日,离开了辰溪。 这些烈士,平均年龄超不过二十七岁,他们用自己的身躯构成防线,让和平的阳光普照大地,为祖国而捐躬。可他们的墓碑,却没有逃过人为的毁坏。 后方医院遗址和陵园,最终被摧毁。 吕铁强原本是安徽人,他重伤治愈后,无法再上前线,他的家人,也早就在战火中失散。 吕铁强没有选择去寻找自己的家人,而是留在了这里,留在埋葬着昔日战友的土地上。 他无法阻止医院被摧毁,也无法搭上墓碑被毁坏。 甚至他曾亲眼看着野狗叼着烈士的骨骼从山上跑下来。 悲痛的吕铁强,组织村民们,冒着危险把英烈们二次安葬。 由于这次不敢留下墓碑和痕迹,便将他们分散着墓葬在山间。 吕铁强把所有墓碑的位置,牢牢地记在了自己的心里。 他经常都会上山,去祭奠他的战友们,默默地记着他们埋葬的地方。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上山的次数,越来越少。山山中的野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地上的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四季更迭,吕铁强悲伤地发现,有许多墓,他找不到了。 说到这儿,吕铁强再一次露出了悲戚的表情,眼中,更是泛起了泪光。 “即便骸骨在修路时被村民重新埋进树林里,我们也不知道这是谁?他从哪儿来……只知道他找不着家了……找不着了……” 老人的话,让大家的心里,都涌出了难以言说的痛楚。 而吕铁强老人,更是哽咽了起来。 “爸,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当时那个年代……您已经尽力了,就不要再为这件事情伤心了。”吕双旭安慰着父亲。 吕铁强没有说话,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悲痛。 “志愿者同志们,如果你们真的能把这些烈士的尸骨收殓,为他们立碑修墓,我……我就算是到地下,也有颜面去见我那些战友啊!” 七十年多过去……吕铁强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了古稀之人,心心念系的,全都是为战友们修墓,让后人能够记住他们的事情。 因而,看到刘晓兵他们,老人不禁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份希望,是责任,沉甸甸的。 刘晓兵等人,毫不犹豫地将它接过,扛在了肩上。 “您放心吧,吕爷爷,我们一定会把这些烈士找到,为他们收殓,修墓、立碑!”刘晓兵的话,让吕铁强再一次激动了起来。 “你……你不是看我岁数大,跟我儿子一起骗我,啊?”吕铁强声音颤抖,目光炯炯地看着刘晓兵问。 “您放心,我们‘英魂回家’志愿者团队,已经为一百多个烈士家庭找到了亲属,护送烈士骨灰回家,修建烈士墓碑,只要是跟烈士有关的事儿,我们样样都做。现在,我对您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算数。收殓烈士遗骸、修墓立碑的事,我们‘英魂回家’一定管到底!”刘晓兵一字一句地说着,吕铁强连连点头。 “好,好!”吕铁强终于放心了。 吃过饭,尽管刘晓兵等人很迫切地想要上枣子林去看一看,但都被吕铁强拒绝了。 他是最着急的人,但却必须要志愿者们的安全。 “天要黑了,山路不好走,不急于一时,你们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吕铁强既然这么坚决,大家也不好坚持。 所幸吕铁强家还有两间房,条件虽然不像城市那么好,但也干净舒适。 乡下的环境很安静,傍晚时分,大家都坐在院子里聊着天。 吕铁强由于一直在盼着刘晓兵他们来,前一天晚上连睡也没有睡好,早早的就休息了。原本就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又染了风寒,今天其实已经是硬撑着了。 刘晓兵等人非常感动,他们望着不远处的那片树林,想着那里长眠着两千名烈士,心情愈发地凝重。 “一旦挖掘和收殓烈士遗骸的工作开始,我们这几个人……人手肯定不够呀。”陈四平有些担忧地道。 “真正开始挖掘工作,必定不能只是咱们这几个人。”刘晓兵其实一直也在思考这件事情,他在听说枣子林里有两千多名英烈遗骸之后,便第一时间和大家一起赶了过来。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确认一下现场情况,只有确认现场情况之后,才好研究下一步要怎么办。 可两千多名遗骸的收殓工作……还真的不简单。 “我们可以调动全社会的力量来帮助我们啊,”林鸿雁笑着说道,“别忘了,我们还有直播这个法宝呢,直播的影响力,可是很大的。” “对呀,咱们还能直播呢!”陈四平可是知道直播的影响力有多厉害,他上次跟刘晓兵一块儿直播了几场,弄得自己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开车都要时刻保持形象,快要把他累死了。 不过,就是那一场直播,直接给“英魂回家”网站带来了整整六千块的善款,由此也可见网友们的影响力有多大。 “我们可以在网站,在群里,在直播软件上都发布我们需要帮助的信息,相信会有很多爱心人士来帮忙。”肖楠也点头赞同。 正文 第167章 让英魂安息 “让你们费心了,我真的是很感动。”吕双旭由衷地说道,“因为你们,我父亲这辈子的心愿终于实现了!那两千多名英烈的英魂,也终于得以安息了……” “不必客气,我们的工作性质就是为了烈士和烈士家属们服务的。”刘晓兵笑着对吕双旭说。 吕双旭感动地点了点头,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在这时诉说。 想着明天要早上早早起床就出发,大家聊了两句就纷纷准备去休息了。 刘晓兵看着站起身准备走回房间的林鸿雁,道:“你最近有心事?” 林鸿雁的身形微微地顿了顿,大约一两秒之后,她才回过头来,看向了刘晓兵。 她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带着忧伤的、充满了心事的样子,刘晓兵问她:“你愿意聊聊?” 林鸿雁想了想,然后笑了笑:“等忙过这一阵吧,我整理好思绪,再找你聊一聊。” “好。”刘晓兵点了点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告诉我。” 林鸿雁笑了:“晓兵,谢谢你。” 林鸿雁突然的道谢,让刘晓兵感觉到了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同学之间相互帮忙,不是应该的嘛。” 林鸿雁抿着嘴唇,浅浅地笑了,这笑容很温暖,刘晓兵也不自觉地笑了。 旅途劳累,乡村的夜晚又很安静,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好。 一大早,大家就被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吸引得睁开了眼睛。 陈四平第一个跑出了屋子,便见一位大娘,正笑呵呵地端来了两碗面放在了桌上。 “小同志,你们醒啦?”大娘热情地问道。 “醒了醒了,您是?”陈四平急忙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点。 “这是邻居吴阿姨,说你们过来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要过来看看你们。”吕双旭笑着说。 就在这时一位老大爷提这个竹篮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道:“小同志们都醒啦?昨天就听说你们到了,怕你们累,也怕人多吵着你们,就没敢过来。今天给你们送过来点我家腌的土鸡蛋,你们尝尝。” 说话间,又来了两个乡亲,送来了食物。 这时候,刘晓兵等众人也都出来了,看到乡亲们都拿来食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志愿者同志们,你们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我们这枣子林里的烈士啊,全指望你们帮忙收殓和安葬呢。” “是啊!这些烈士们,在树林里风吹日晒的,都没个安稳的居处,每次想起来大家伙心里都不得劲儿,不忍心啊……” “听说上战场的时候,都是一群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呢,为国捐躯的时候风华正茂……唉……” “乡亲们放心吧!现在是太平盛世,咱也得让烈士们有个安稳的住处。我们今天就上山去看看,然后讨论出方案,就开始收殓烈士遗骸!”刘晓兵对这些乡亲们道。 “好!” “好,好!” “辛苦你们啊!” 大家伙说着,把好吃的都摆满了桌子。 “大家伙都来了?”吕铁强走过来,笑着跟大家问好。 “铁强叔,这回你就能放心跟你儿子去城里了。这些志愿者们都说了,肯定会帮烈士们把墓建好。”乡亲们看到吕铁强,不禁笑着对他说。 “好,好!”吕铁强高兴地连连点头,看得出,老人家今天的状态非常好。 原本他想留乡亲们都在这里吃饭,但大家伙却怕打扰到刘晓兵他们,只说了几句话,就纷纷告辞了。 这里的民风质朴,令刘晓兵感动,大家这一顿早餐,吃得很饱。 大约八点多,一行人便出发了。 大家沿着小路上山,山头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马尾松,夹杂着落叶乔木,满眼都是青翠。 阳光从被风吹动的树叶间洒下来,像会跳跃的光团,跟随着刘晓兵等人一路向上前行着。 踩着满地落叶和松针来到山头,刘晓兵看到了一处空地,吕铁强告诉他们,这里就是安葬亡故官兵的马儿坡,以前山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堆与墓碑,可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部毁掉了…… 刘晓兵心中满是悲戚,大家四处环顾着周围,林中鸟声阵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似是在轻声低喃。 “英烈们,我们一定会为你们修碑立墓,让你们安眠!”刘晓兵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如果有你们的亲人在寻找你们,我承诺,一定会送你们回家!” 他在这边默默地想着,突然听到陈四平喊了一声:“这儿有东西!” 刘晓兵回过神来,却不见陈四平的身影,他不禁喊了一声:“四平,你在哪?” “这儿!我在这儿!” 陈四平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树林深处。 刘晓兵急忙奔了过去。 “快看,这是什么?”陈四平见刘晓兵跑过来,急忙指着一块石头,让刘晓兵看。 这是一块残缺的石头,上面雕刻着字,只可惜已经几乎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太清楚了。 “我感觉这应该是一块石碑的一部分。”刘晓兵说。 “我们再看看,这周围,是不是有它的主体。”林鸿雁说着,举步向前走去。 如果是碑体的一部分,至少可以找到它的主体,刘晓兵和其他人也分头向四周走去。 吕铁强的年纪已经大了,上山的这段路程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辛苦的过程。 吕双旭扶着他,坐在了一块树桩上休息。 看着年轻人们在树林里走着,寻找着,他不禁摇头叹息:“真的是年纪大了……越想要记住的事,就越是记不住了……” 山,还是那座山,可是他……他已经垂垂老矣,连记忆力也不行了。 “爸,咱们枣子林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有志愿者同志们在这儿,咱们肯定能找到那些烈士们。放心吧。”吕双旭唯恐自己的老父太过难过,便劝说着他。 吕铁强点了点头,笑道:“你不用担心,人不服老不行啊……好在现在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可以安心地老。” 正文 第168章 枣子林陆军医院 说话间,他们听到那边林鸿雁的声音响了起来:“快来,你们来快来!我好像发现石碑了!” 刘晓兵急忙奔了过去,陈四平看了看这块石头,把他捧在怀里,奔向了林鸿雁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鸿雁发现的,是一块残缺了一角的石碑,上面也隐约刻着字。 陈四平尝试着把手里的那块石头,往石碑上一放,除了边缘一些破损的痕迹,大体可以看得出一致。 刘晓兵蹲下来,仔细地辨别着石碑上的字。 经过了太久的雨雪风霜,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得出,石碑上刻着的“一三〇师三八八团三十二年十月”这几个字。 “130师?”肖楠惊叫了起来。 “你知道?”陈四平忙问。 肖楠点了点头:“130师是一支长年战斗在鄂西和湘北的英雄部队,师长朱鸿勋在湖北公安县藕池口战斗中为掩护士兵和百姓被日军飞机投弹炸死,2014年国家民政部列入第一批著名抗日将领英烈名录。我熟悉的周严海老兵就在这支部队服役。” 原来是一支英雄部队! “那么说,长眠在这里的这位烈士,应该是参加鄂西会战负重伤后送来抢救伤重不治的……”刘晓兵沉吟道。 肖楠点头:“应该是。” 他们轻轻地把残石放在墓碑的旁边,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才继续察看起四周。 踩着松软的土地,他们走了十几分钟,又陆续看到了几块残碑。这些残碑,多使用容易风化破碎的红砂岩,这就使得大多数墓碑上的字都难以辨认。 “看起来,我们必须得寻求专业人士帮忙收殓才行啊!”刘晓兵由衷地说道。 大家全都点了点头。 继续向前走,牛儿坡灌木丛中,他们发现了一块躺卧着的石碑。 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吕铁强,在吕双旭的搀扶下走过来,告诉刘晓兵他们说,这是一位烈士的弟弟为哥哥立的,年深月久,风雨洗刷,字迹已无可辨认,但留下的故事,却在枣子林口口相传。 两千多具英烈遗骸,他们的墓碑无一例外地被破坏,多数难以找到名姓,这让刘晓兵他们的心里,都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们大致察看了一下,能够确定的墓碑不许其数,而葬坑,就多达二百多个。 葬坑,跟只墓葬一人,又有名有姓的墓碑不同,葬坑里大多是被共同埋在一起的遗骸,往往连名姓都没有记载,更不知道家在何方。 他们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无名无姓,长望苍穹。 刘晓兵这会儿再看这片枣子林,已经满是敬意与悲伤。 他拿出手机,拍摄了视频,然后由林鸿雁拟稿,上传到了直播软件和网站上,同时,也在群里打了招呼。 “英魂回家”志愿者团队,正式面向全社会寻求帮助。 消息发布以后,还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接收到了很多愿意提供帮助的爱心人士信息。 刘晓兵专门建立了一个“辰溪枣子林烈士墓志愿者爱心群”。 曾任新闻工作者的一位志愿者称,他曾专门报道过枣子林陆军医院。 枣子林抗战时期陆军医院遗址,与潭湾镇隔河相望,距辰阳古城4公里。医院建于1939年,占地面积达23000平方米,全都由简易木板房构成,设有院长办公室、医务室、病房、药房、手术室、太平间(当地人称落气台)和哨卡等。当年,因为日本封锁运输通道,抗战物资奇缺,许多伤员因缺医少药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悲惨死去。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在枣子林里,会有这么多的烈士遗骸了…… 有一位刚刚加入了志愿者群的大叔,在群里讲述了关于枣子林的一段故事。 他的大伯当年一家七口人靠一艘大木船跑运输为生。 常德战役后,辰溪所有民船被国民政府征用,大伯的大木船,船上有船工和纤夫共25人,被编入了辰溪船队。辰溪船队的大船,6艘为一船队,小船10只为一船队。 大伯一家起早贪黑,装运战略物资顺流而下到常德、衡阳等地前线,逆流而上将伤兵从前线运到枣子林医院救治。每船配备护卫及医院人员5人,伤员上船逐一登记,医院接收伤员时要与登记册逐一核对,一旦数字有出入,就要严查原因。大伯说最多时候,一天有20多只船运送伤员到枣子林医院。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兵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让他的外孙给刘晓兵打来电话,跟他回忆起了当年他曾在枣子林入院时候的经历。 “原来的枣子林医院手术室与病房连在一起,手术时没有麻醉药,伤兵忍不住,有的时候会叫出卖的来……为了怕影响伤员的情绪和康复。后来,医院不得不将手术室迁到300米外的马儿坡。离手术室50米处修建了落气台……” 落气台,即露天停尸坪。 回首往事,老人不禁在电话那端哽咽了起来:“小日本鬼子可恨哪!我亲眼看着战友们死去,有时一天落气台要摆放一两百具尸体……那些装尸体的木箱子不够用,尸体无处放,只好把尸体一摞一摞地堆起来。有时医院一天死亡两三百人……尸体没有盒子装就用一块破布裹着掩埋在马儿坡山上……孩子们,你们为了烈士们收殓遗骸,是真的做了件大好事啊!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都是英雄啊!” 刘晓兵重重地点头。 他们不敢说自己做得有多好,但他们会尽力去做好。 让每一位英魂得以安息,让烈士们收到我们这些后辈的敬意与尊敬。 随着征集信息在网上的传播,一位权威人士,与刘晓兵取得了联系,也让“辰溪枣子林烈士收殓项目”,得到了极为有力的支持与助力。 这个人,就是湖南大学的考古系教授——王谷芳。 王谷芳教授主动提出带领自己的助手,一同前往枣子林,协助“英魂回家”志愿者们,一同收殓烈士遗骸! 正文 第169章 点亮希望 能够与王谷芳教授联系上,刘晓兵真是高兴坏了。 不仅是他,大家伙全都感觉到了振奋, 刘晓兵和王谷芳教授先通了一个电话,在王谷芳教授的指点下,刘晓兵拟定了招募收殓烈士遗骸的志愿者信息。 想要加快收殓烈士遗骸,必须有很大的团队,有很多人参与才行。 而一方面招募烈士收殓志愿者的信息,一方面也开始积极地筹集善款,为了修建烈士纪念碑专用。 这些烈士为祖国的和平奉献了年轻的生命,理应被铭记,被纪念。 在发布了招募信息之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社会各方爱心人士的消息。数以百计的志愿者前来参加收殓行动,有利用暑期热心公益的青少年、也有全家一同前来的爱心家庭。 而王谷芳教授,也在学校展开了收殓烈士遗骸的志愿者招募活动,得到全校上下师生的积极响应。 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们,相继来到了辰溪枣子林。 这个从前救治抗战伤员的陆军医院遗址,此刻聚集的,尽是缅怀先烈,为了收殓先烈的遗骸的志愿者们。 辰溪枣子林,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在阳光灿烂的盛夏,大家在王谷芳教授的带领下,走上了山去。 大家分成小组,分别到葬坑挖掘烈士遗骸。 让大家痛心的是,遗骸被树根缠绕,枯枝长在骸骨上,有些甚至被白蚁筑了巢。湖南是雨水充沛的城市,环境如此恶劣,烈士的遗骸保存欠佳,根本无法采样。 王谷芳教授说,再晚些,英烈就无法找回亲人了。 志愿者全副武装——戴上帽子、穿上冰袖,左手铲、右毛刷,蹲在的土坑里,一层又一层地铲土。 他们的发掘工具和鞋子沾满了泥土,这不仅增加了收殓难度,也加大了工作量。 但他们都毫不在乎,轻轻地扫下外层泥土,他们双手捧起英烈骸骨,生恐弄疼了他们。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遗骸装入贴上了编码的袋子,等待团聚时刻的到来。 热了,累了,困了,饿了,他们都舍不得休息。因为他们知道,一位英烈,连接着一个家庭,两千多位英烈,连接的就是两千多个家庭。他们多行动一步,多行动一点,就能点亮两千多个希望。 刘晓兵在众多网友的请求下,对收殓活动全程进行了直播,尽管没有人去理会那部一直直播的手机,但网友们的热情,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这是刘晓兵第一次碰触烈士的遗骸,他刚刚摸到骨头的时候,既敬畏,又有些难过。 这些英烈遗骸被损坏得如此严重,大部分躯体已经遗失或消逝。 这葬坑,毕竟是掩埋了英烈几十年的土壤,他甚至想要把葬坑的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干净,把遗骸完整带离那块浅浅的土地…… 湖南大学的学生们,是所有志愿者中最年轻的。他们稚嫩的脸上,带着庄严凝重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烈士遗骸上的尘土。 阳光洒在他们布满了汗水的、年轻的脸上,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在闪闪发光一般。 林鸿雁在写在网站上的文章里如实地记载了这一幕,她说:“76年前,一群年轻的少年为了民族安危奔赴前线,76年后,又一群少年用双手丈量他们的归家路……” 时间在大家积极的工作中过得飞快,“英魂回家”志愿者组织,连同王谷芳教授所带领的志愿者团队们,历时两个月的寻找,发现葬坑240个,先后六次行动,出土2100余英烈遗骸及帽徽等物品,出土石碑5块。 而上海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教育部的负责人,也与刘晓兵取得了联系,他们愿意为搭建英魂DNA数据库。刘晓兵可以把志愿者们采样的抗战英烈遗骸样品,送往上海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进行基因鉴定,为英烈寻亲。 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刘晓兵高兴得连声道谢,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大家,陈四平当时就欢呼了起来,兴冲冲地与刘晓兵击掌。 在收殓烈士遗骸的工作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之后,刘晓兵等人,又开始忙碌起了修建烈士陵园的事情。 由于辰溪县有着悠久的历史,更是湖南乃至全国的抗战大后方、抗战反攻的前哨阵地,所以志愿者们建议将烈士陵园,修建成云南腾冲的国殇墓园那样,为已经找到遗骸的烈士们各立一块碑,查不到姓名的就刻上“无名英雄”,这才对得起英烈。 刘晓兵在网上征集了网友们和捐款的爱心人士意见之后,决定在枣子林修建烈士纪念碑,并以绕圈的形式,围绕纪念碑修烈士墓碑,给烈士们一个家,给后辈一个祭拜瞻仰之地。 然而枣子林的山路崎岖,几十年来的落叶层层叠叠,路面松软,下了雨,更会变得泥泞不堪。 如果想要让更多的人前来祭拜先烈,并且方便工程车辆进出,就必须进行第一件事情——修路。 刘晓兵和大家一起,再次在网上发布了号召爱心人士捐款的信息。 这一次,他们得到了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 通往抗战陵园的主体道路,很快就挖掘完成,山顶纪念碑及纪念广场的地基也已经打好,很快,修建纪念碑基座和碑体都将被浇灌上水泥。 刘晓兵和陈四平,还有鸿雁、肖楠,才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枣子林抗日阵亡将士陵园”,终于完工了! 当他们站在巍峨的烈士经售碑前,仰望着那一行庄严的字迹,看着五星红旗飞扬之时,大家全都激动得流下了泪水。 最欣慰的,要数吕铁强老人莫属了。 纪念碑落成的那一天,他跪倒在纪念碑前,紧紧地抱着碑体,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战友们啊!我终于了却了心愿,终于活着看到你们都落土为安了!就算到地下,我也能好好面对你们了!你们……安息吧,安息吧……” 正文 第170章 林鸿雁的秘密 林鸿雁的秘密 当刘晓兵和陈四平、林鸿雁三个人,把辰溪枣子林进行烈士收殓活动时,所收集到的、所有的感人故事,都整理完毕,写成文章,发布在网上之后,被多家媒体和网友转载、转发,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前往枣子林悼念烈士的人们络绎不绝,甚至有很多学校,都组织了祭奠烈士的假期活动。 辰溪县还专门成立了红色展区,可以由游人参观相继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皂角坪机场、南庄坪兵工厂、湘西会战第四方面军司令部遗址和重伤医院及抗战碉堡等一批抗战遗址。 看到“英魂回家”的这次活动,取得了这么圆满的成果,大家都很欣喜。 而这次活动,也让“英魂回家”为更多人所知晓,直播软件的粉丝涨到了二十几万,志愿者爱心群,也从最初的一个,扩大到了三个。 粉丝和志愿者数量的增加,意味着有效处理信息的速度,更快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林鸿雁也向大家敞开了心扉。 原来,她的心里一直压着一个秘密。 她的爷爷是当年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壮烈牺牲在朝鲜战场,却至今尸骨也没有寻到。 “我爸很早就想要寻找我爷爷有下落,也尝试着通过朋友和相关部门寻找,但一直没有消息。”林鸿雁说话的时候,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悲伤的神色,“现在,我爸身体一年比一年差,每天念叨的,就是寻找我爷爷的下落……” “嗐,你怎么不早说呀!”陈四平一拍大腿,道,“咱们是干啥的呀,咱们是专业给烈士寻亲的呀!咱们自己家的烈士要是都找不着,那还怎么帮别人寻亲啊?!” 林鸿雁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看陈四平,道:“要是都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我爷爷……他可是去抗美援朝的啊!” 抗美援朝的意思,也就是说,林爷爷的牺牲地是朝鲜。 在那里寻找烈士的难度,必定比在国内寻找的难度大多了。 刘晓兵思考了片刻后,对林鸿雁道:“虽然跨国寻找烈士的难度大,但,有难度并不等于没可能。我们还是要去找一找,你要方便,就把爷爷的资料收集一下,给我吧,我们联络群里的志愿者们,帮忙一起想办法,大家一起,总比你一个人独自寻找要快。” 林鸿雁点了点头,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把这几年找到的,关于爷爷的资料,全都发给了刘晓兵。 林鸿雁的爷爷,叫做林有方,四野十六兵团三十九军118师的战士,1950年第一批进入朝鲜的战士。 林有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寒来暑往几十年,林有方的妻子,林鸿雁的奶奶,一个人把林鸿雁的父亲拉扯长大。她一直在等,从桃李年华,等到耄耋之年,她爱的人,一直没有回来。 “其实,我奶奶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林鸿雁叹了口气,道,“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那时候,真的很苦。我听我爸说,当年家里很穷,他们三个男孩,正是能吃的年纪。为了能让他们吃饱饭,我奶奶就用家里分到的细粮去换别人家的粗粮,一斤白面,换二斤玉米面,然后还到菜市场去捡扔掉的白菜叶、葱叶……” 回忆着父亲曾讲给自己听的事,林鸿雁不禁微微地红了眼眶:“我大伯曾跟我说,他是家里的老大,所以就需要多一点分担家里的事情。因为买不起煤,大伯和我二伯,出去拣别人家烧煤剩下的煤核,为这,我二伯还被恶狗咬伤了腿……我爸,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没怎么吃苦。但是为了供他们读书,我奶奶拼命地工作……那时候,曾经有人想要收养我爸,我奶奶也没答应……我奶奶说,她不能让我爷爷回家的时候,见不到孩子……” “她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把我大伯和我爸他们,都供成了大学生,也没等来我爷爷……直到她走了,我爷爷也没回来……” 林鸿雁再也说不下去了,她难过地哭了出来。 刘晓兵和陈四平默默地看着林鸿雁,谁也没有想到,林鸿雁平时那么英姿飒爽,也有情感如此细腻的一面。 两个大男人,尽管在为烈士寻亲的事情上,安慰了许多人,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身边这个最近的人。他们只能默默地、无声地陪伴着林鸿雁,直到林鸿雁慢慢地冷静下来。 “咱们把林爷爷的事情,发布到网上去吧,说不定,咱们能找到跟林爷爷在同一个部队的战友呢!只要有一点点消息,咱们就能顺着这个消息,找到更多的线索。”刘晓兵对林鸿雁说道。 “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陈四平也附和。 林鸿雁拭去泪水,点了点头。 就这样,大家伙便一起研究着,拟定了一份寻亲启示,发布到了网上。 在抗战史上,抗美援朝,是非常重要的一笔。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总司令率领下,跨过鸭绿江,赶赴朝鲜战场,25日,揭开抗美援朝战争序幕。 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是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之战,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是中朝两国人民和军队团结战斗的伟大胜利,是维护世界和平与人类进步事业的伟大胜利。在这场战役中,上演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林鸿雁发布的文章,引来了许多网友的留言,他们纷纷地向林鸿雁表达了他们的问候,同时也回忆起了家中长辈抗美援朝的故事。 从这些回忆里,大家仿佛亲自经历了老兵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充满了敬意与感动。 然而,让大家感觉到失望的是,潮水般涌来的信息里,并没有关于林鸿雁爷爷,林有方的消息。 这份寻亲启示,虽然影响在不断地扩散,却也如大海捞针一样,没有收获任何信息。 没有别的办法,大家能做到的,只有等。 这天中午,刘晓兵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正文 第171章 铁桶里的烈士 电话,是一位云南当地的志愿者苏玉山打来的,他告诉刘晓兵,在云南乌木村的几位农民,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大铁桶,铁桶里,竟然装满了尸体! 他们在尸体上发现了军徽,猜测极有可能是抗战烈士的遗体。他们已经上报了相关部门,估计山内还有很多这种铁桶,问刘晓兵他们能不能来一趟,协助相关部门挖掘,为烈士遗骸取样。 埋在铁桶里的烈士遗骸,震惊了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刘晓兵当即决定,立刻出发前往云南。 林鸿雁这一次,依旧坚持与刘晓兵他们同行,但刘晓兵却劝住了她。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是非常想要为烈士寻亲尽一份力。但你毕竟还有工作要做,要知道,你的工作,对于我们‘英魂回家’志愿者组织,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林鸿雁特意向报社申请了关于烈士寻亲的专栏,每天的工作量也不小。刘晓兵虽然能够理解林鸿雁想要为烈士寻亲尽更多力的心情,但她留在工作岗位上也是同样地为烈士寻亲做贡献。更何况,林鸿雁已经为了辰溪枣子林烈士公墓陵园的事情向单位请了半年多的假,再这样继续请假也不好。 “是啊,你在哪里都是为了咱们‘烈士寻亲’项目做贡献嘛,更何况,你留守在大本营,万一有你爷爷的消息,也能及时去看看啊!”陈四平也劝说林鸿雁。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消瘦了不少。刘晓兵和陈四带队进行烈士遗骸收殓工作,被晒得很黑,而林鸿雁更是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 再加上她心事重重,因而让她在消瘦之中,又多添了一抹忧伤。 刘晓兵看着她,都觉得有点心疼。 “吃点好的吧,咱们今天,”陈四平说,“看咱们林大主编瘦的,给她好好补一补。” 陈四平虽然是个吃货,但是这次却是发自肺腑地想要慰劳一下林鸿雁。 林鸿雁笑了。 “行,那今天去我家吃吧,正好我爸也想见见你们,好好感谢你们为我们家寻找我爷爷做的这么多事……” 刘晓兵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去云南,去看一看林鸿雁的父亲也好。毕竟他老人家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太好,又惦念着林爷爷的事情,更加忧心。 刘晓兵没有迟疑地答应了,陈四平听说能去家里吃饭就更高兴。 他们天天都忙着工作,刘晓兵和陈四平这两个大男人,谁也不太会做饭,对于家常菜,陈四平可是相当的渴望了。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林鸿雁赶紧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 林鸿雁的父亲林昌盛闻听林鸿雁邀请了刘晓兵他们来家里吃饭,高兴坏了,连忙答应下来,又问刘晓兵他们都喜欢吃什么菜。 “我爸问,你们喜欢吃什么?”林鸿雁问大家伙。 刘晓兵笑着说自己吃什么都行,陈四平倒是毫不客气地报了好几个菜名儿,什么锅包肉,鱼香肉丝,辣子鸡的,刘晓兵无奈地连连摇头。 “咱们是去探望林叔叔,顺便在人家吃个饭的,你怎么弄得好像是去饭店点菜似的?”在林鸿雁和父亲继续沟通菜单的时候,刘晓兵又好气又好笑地对陈四平说。 “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陈四平活动着因为输入烈士信息而酸疼的手臂,道,“喜欢看到的事,就是小辈们吃吃喝喝非常开心的样子。别看我爷爷平时凶得像只老虎,每次看到我吃饭香香的,都笑得可慈祥了!” “你呀,你真是常有理!”刘晓兵无奈地笑着摇头。 “好了,晚上咱们直接回家吃饭就行!”林鸿雁放下电话,高兴地说道。 “好。”刘晓兵点头。 刘晓兵和陈四平习惯了出差,他们的旅行袋总是放在办公室,以方便他们随时拎起来就走,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他们把手头上的信息全部分类录入到电脑里,又在“英雄回家”志愿者管理员群里给大家分配好了信息收集任务,今天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傍晚时分,三个人到达林家,便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林鸿雁的大伯和二伯全都来了,看到刘晓兵和陈四平,他们都高兴地上来和他们握手。 林鸿雁的大伯,名叫林和平,二伯名字叫林富强,父亲叫林昌盛。 长辈们把三个年轻人迎进来,热情地招待他们坐下来。 菜已经摆上桌大部分了,林鸿雁的母亲正和两个伯母在厨房忙碌着做饭。听到刘晓兵他们来,赶紧跑出来看他们。 饭菜的香气,和浓浓的亲情气息,一下子就将刘晓兵和陈四平紧紧地包围了。 两个人吸着鼻子,感受着这种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刘晓兵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想家了。 “这两个孩子真是不容易,为了烈士们这么奔波,看看这张脸都晒得这么黑了。”林鸿雁的母亲,钟秀霞阿姨一直很喜欢刘晓兵和陈四平这两个孩子,看到他们现在又黑又瘦,心疼得不行。 “他们两个的心愿,就是让你们晚上找不着。”林鸿雁笑着打趣,长辈们全都笑了起来。 “就你最皮!行了,你们快点先坐下来吃东西,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好!”钟阿姨说着,按着刘晓兵的肩膀让他们都坐下来。 刘晓兵毕竟是客人,不好太拗钟阿姨的好意,便与陈四平一起,坐在了桌边。 钟阿姨又让两位伯母也都坐下来,自己去厨房忙活去了。 林昌盛给刘晓兵他们拿来了饮料,由衷地说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好啊!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帮了不少烈士找到了亲人!我们家老爷子的下落,也让你们费心了。” “应该的,林叔叔可千万别客气。当年老人家也为咱们的祖国和平作出了贡献啊!”刘晓兵说。 林昌盛点了点头。 “您三位的名字,也挺有意思,”陈四平说,“三个人的名字加起来,就是和平、富强、昌盛。” 正文 第172章 回忆往昔 “哈哈,小陈有眼光啊!”大伯林和平笑着说道,“兄弟的名字是父亲后来给改的,他上战场之前特意给我们改了名字,希望我们的祖国能够和平、富强、昌盛。我想,他就是怀着这样的愿望,参加志愿军的……” “是啊,我爸去参加志愿军的时候我们都还小,对他好像没有什么印象。我们的母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那个年月实在是太苦了,她什么都不说,每天都忙碌于家务和养活我们的生计之中……”二伯林富强叹息着,说道,“对于我父亲,她也不常提,有时候我们问起她来,她就给我们看父亲的照片,告诉我们,他是抗战英雄,等打完了仗,就回来了……” “母亲要强,”林昌盛说,“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在扛。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外公外婆也在战乱中去世了,她无依无靠地把我们哥仨养大,很不容易。我有时候,会看到她晚上拿着父亲的照片,悄悄地抹眼泪,但第二天,就又精精神神地面对每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刘晓兵感动地听着,难以想象,在没有任何依靠的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奶奶一个人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奶奶不容易,她也很伟大,这么难的生活里,她还把您三位全都供上了大学。在那个年代,大学生,可是极为难得的。”刘晓兵由衷地说。 “是啊!那个年代,真的苦啊……”林昌盛点了点头,“当初,我大哥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他成绩优异,本来校方想要他留校任教的。我大哥也想留在上海,想把我们的母亲接过去,可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意。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肯说。她也不愿意搬到城里住,只是守着原来的老房子住。后来,我们就知道了,她不是不想去大城市,也不是不想进城享福,而是放不下我父亲……她怕我父亲回来,找不到她。” 听父亲讲起奶奶和爷爷的爱情,林鸿雁不禁湿润了眼眶。 “婆婆不容易,父亲当年上战场的时候,她才二十八岁,正是好年华……父亲这么一走,杳无音讯,她一个人默默地守着这个家,再苦再难,也没扔下过一个孩子……”大伯母王慧感慨,“我记得,我和你们大伯结婚那会儿啊,婆婆很珍惜地把一个镯子给了我。那个镯子,就是公公当年送给她的唯一的念想。她一直舍不得戴,送给我的时候,对我说,我是林家的长媳,也是两个小叔子的长嫂。长嫂如母,这个家,以后就交给我了……我真是心疼婆婆!这么多年,这个家,她付出了太多了,以至于身体都这么差……” 说到这儿,王慧不禁落下了泪来。 大家全都沉默了下去,王慧和二伯母刘雅萍全都落下了泪来。 刘晓兵不由得想起曾经有一句话,说“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书信,是传递信息与思念的信物。 可是对于林爷爷和奶奶来说,他们的书信,他们的思念,可能隔着的是奔流的鸭绿江,也很有可能……隔着一个生和死。 “母亲,没能等到父亲回来,”已经年近七十的林和平,说到动情之处,眼中不禁泛起了泪光,“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如果有可能,把父亲找到,她想跟父亲合葬在一起……她说,生的时候没能相守,死了以后……就在一起长眠……” 这也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浪漫吧。 守候了一生一世的爱情,催人泪下,就连刘晓兵和陈四平这两个毛头小子,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奶奶,她一个人在家里默默地照顾着孩子,守护着这个家;爷爷,战火硝烟中摸爬滚打,行军渡过冰河,踏过鸭绿江,前往朝鲜参加战役。 后来,战役取得了胜利,祖国迎来了和平,孩子们都长大了,爷爷,却没有回来…… “奶奶为咱们家,为咱们祖国的和平,也做出了贡献啊!”刘晓兵由衷地说道,“所有的烈士家属,都像烈士一样,是为了祖国和平和抗战胜利做出贡献的,都一样可敬。” “没错!”陈四平也连连点头,“歌里不是唱了嘛,‘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说得真好,你唱两句听听。”林鸿雁逗陈四平。 “唱就唱!”陈四平一点不怯场,当即便站起来,亮开了嗓子。 “十五的月亮 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宁静的夜晚 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我守在婴儿的摇篮边 你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 我在家乡耕耘着农田 你在边疆站岗值班 啊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 也有我的甘甜 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 也有我的一半……” 陈四平从小就爱唱歌,当时他被爷爷逼着守墓的时候,他也就对着山和旷野唱歌。 现在他每天都跟刘晓兵一起为了烈士寻亲而忙碌,已经没有这个时间去唱歌了。 陈四平动情地唱着,钟阿姨也已经把菜端到桌边,坐下来,一同听陈四平唱歌。 一曲唱罢,大家都红了眼眶。 气氛出现了片刻的宁静,见长辈们的脸上都有着悲伤的神色,刘晓兵不禁感觉到了担心。 他知道,林鸿雁的父亲,林昌盛的身体不太好,不适合长期处在悲伤的情绪里。于是便打破了这种沉静,拍了拍陈四平。 “哎呀,你这嗓子,行啊,以后有活动,你可以当咱们志愿者团队的台柱子。” 陈四平那么聪明,一下子就理解了刘晓兵的用意,他得意地挺起了胸膛:“我上学的时候就是金嗓子,你忘了?” “忘了,就记着你艺术节上台表演节目的时候,把学校的舞台踩蹋了。” 他们学校的舞台的地板,是木头的,年久失修,陈四平上学的时候还挺胖乎,一上台,还没等唱歌,舞台就“咔嚓”一声,塌了下去。 陈四平就这么掉了下去。 刘晓兵讲的这一段回忆,让大家伙全都笑了起来。 正文 第173章 希望 陈四平挠着脑袋,笑道:“这证明我是重量级歌手!” 大家再一次哈哈地笑了起来。 “行了,咱们先吃饭吧,亏得这两个孩子这么活跃气氛。人家孩子们明天出发,还想着今天过来看看咱们这些长辈,好孩子啊!”大伯林和平笑着拍了拍刘晓兵和陈四平的肩膀,然后示意他们赶紧拿起筷子。 “来来来,吃饭,吃饭!” “吃饭,吃饭!” 气氛不再像刚才那么凝重,林家的长辈们纷纷拿起了筷子。 刘晓兵和陈四平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这顿饭他们吃得太香了,用陈四平的话说,香得他几乎能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林家的长辈们看着他们吃得这么香,果然也都很高兴,作为大厨的钟阿姨和两个伯母,也都慈祥地笑着,不断地给他们夹着菜。 这天晚上,对于刘晓兵和陈四平来说,无疑是太珍贵的一夜了。 刘晓兵和陈四平,充其量,也不过是孩子而已。 两个离乡太久的孩子,在今天这个晚上,在林家,感受到了深深的亲情。 大家吃饭,聊天,刘晓兵和陈四平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今天,特别感谢你们。我爸和我大伯、二伯,都很感动,也特别欣赏你们。谢谢你们为了我们家,为了我爷爷所做的一切。” 晚上,林鸿雁给刘晓兵发来了信息。 “客气什么,今天我和陈四平都吃得太饱了,叔叔和阿姨用这么丰盛的饭菜招待我们,我们还不好好出力?”刘晓兵回复。 林鸿雁发来了一张笑脸。 “早点休息,等你们回来,还来我家吃饭。我妈说,还给你们做好吃的。” “行!” 刘晓兵笑着应了一句,又回复道:“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林爷爷的。” 对话框里,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最终,发出了一条回复:“嗯,我相信。” 刘晓兵道了声晚安,便放下了手机。 “四平。”刘晓兵呼唤了一声,躺在旁边卧室的陈四平,回应了个“嗯”。 “你说,是不是其实很多时候,让咱们坚持下去的,就是因为‘相信’?那些烈士的家属们,当年,也是因为相信对方一定能回来,才会一直等待,等待了那么多年?” “是吧,”陈四平翻了个身,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说,“如果没有这种相信,咱们抗战也不会胜利,祖国也不会和平,更不可能有咱们幸福的生活了。” 他想了想,又道:“要是没有‘相信’,咱们也不可能长途跋涉了那么长时间还没有放弃,最终把刘朝亮的遗体找到。都是因为‘相信’,对吧?” “对。”刘晓兵也点头。 当年,那些英勇抗战的战士们,都因为相信祖国会迎来和平,相信后代们,会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些战士的家属们,也都相信,他们的亲人会归来。解甲归田,安居乐业。 而他们这些为烈士寻亲的志愿者们,更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帮助这些烈士,寻找到他们的家人。 这种相信,或许,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希望。 前往云南的飞机,于早上八点三十分起飞。 第二天一早,刘晓兵就和陈四平赶往机场,乘飞机赶往云南。 发现铁桶的地方,是位于云南施甸县太平镇乌木村的一处山林。 在当地志愿者苏玉山的带领下,一行人驱车前往乌木村。 苏玉山是太平镇人,他的外公当年参加抗战,牺牲在四川。当年,也是通过“英魂回家”志愿者团队的寻亲信息,找到了外公的下落。 他的外公,就被安葬在四川某地的烈士陵园里,已经在那里等待了他们几十年。 苏玉山对“英魂回家”志愿者团队充满了感激,申请加入了“英魂回家”,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他们开车来到乌木村的时候,乌木村的村长,已经和村民们在村口等着了。 看到刘晓兵,村长黄连胜急忙迎上来,跟刘晓兵握手。 那些村民们,也都走过来,纷纷与刘晓兵打着招呼。 “走吧,到我家坐坐,我们给志愿者们说说情况。”黄连胜是个消瘦干练的中年人,他引着刘晓兵和陈四平一同来到了他的家。 云南当地的房子,大多都是木房,依山而建,很具特色。 刘晓兵和陈四平,跟当地的村民们,一起坐下来,黄村长给刘晓兵倒了当地的茶,跟他们讲起了发现铁桶的经过。 乌木村地处云南边境,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云南遍地是野草,有很多的野草,可以入药,这是大自然的恩赐。 村民们不仅四季皆可播种以耕种,在闲暇之余还可以进山采药补贴家用,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 五天前,连绵的雨水,让山路变得异常泥泞。 习惯了劳动的村民们,待雨一停,就结伴往树林深处走去。 他们本想多采些蘑菇和药物,所以要走的相比往常采药的地方更深入一点,来到了以前并没有到过的山坡。 雨水的冲刷,把地表的泥土冲掉了一层,露出了一个沾满了泥地、锈迹斑斑的铁桶。 挖到铁桶的消息,很快吸引着村民们围拢过来,虽然因为铁锈,一时打不开铁桶,但大家伙儿全都兴奋了起来。 他们以为,他们挖到了宝藏! 大家伙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决定再往深处看一看,看看有没有更多。 下定了决心之后,大家就纷纷拿起工具,集中开掘这片土地。 随着村民越挖范围越大,越挖越深,更多的铁桶也暴露在大家伙的视野中。 一个对铁桶里装的东西很好奇的村民,忍不住打开了一个铁桶。 等他看清里面的东西,立刻吓得“嗷”的一声叫出来,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本以为铁桶里装的是金银财宝,没想到,竟然是累累白骨! 大家伙全都慌了神,紧接着,他们又打开了其他的铁桶,令他们震惊的是,现场发现的这十几个油桶里,装的全是尸骸! 正文 第174章 远征军的臂章 村民们都被这些尸骨吓坏了。 有个胆大一点的村民,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了一下,从一具尸体已经腐化了的衣服上,摸出了一枚臂章。 是中国远征军的臂章。 “中国远征军……这些尸骨……难道是埋在这儿的烈士?!” 那个村民惊声道。 他的猜想,一下子提醒了大家伙。 这里是云南,是边境,更是曾经印缅战役打响的地方。 而这些白骨,说不定,他们就是烈士! 大家都觉得这个村民说得有道理,毕竟,谁不是听着抗战故事长大的呢?村里也曾有几位抗战时期的老兵,如今只剩下了一位94岁高龄的南站平。大家伙兵分了三路,一个带着臂章去找南站平老人询问;一个赶紧去找村长。 村长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紧接着村民带回了南站平老人的回复——这枚臂章,正是当年抗战时期远征军所佩戴的! 由此可见,大家的猜测没有错。黄村长立刻给有关部门打电话,把这个情况上报。相关部门很快就派来了人,但遗骨数量之多。他们也是始料未及。 而最关键的是,收殓遗骸是一件比较专业的事情,想要为这些烈士认定身份,寻找亲属或是后续一系列的相关问题,他们全无经验。 在相关部门的职员中,有一位,一直关注着“英魂回家”烈士寻亲志愿者组织,他就是苏玉山。 在请示了领导之后,苏玉山给刘晓兵打了电话。 “我们这边会全程协助你们,需要什么帮忙,都尽管说。”苏玉山说,“我们领导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我们对收殓烈士遗骸完全没有经验。而且这种大规模的遗骸,还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寻亲问题。我们可以提供采样、建立DNA信息库和所有需要帮助的信息,但寻亲和收殓这种事情,恐怕仍要以你们为主导。” 苏玉山说道。 刘晓兵点了点头。 说话间,苏玉山的领导,周亚民来到了乌木村。周亚民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的声音洪亮,眉目坚毅,为人倒是十分和善。 看到刘晓兵和陈四平,周亚民很是高兴,他热情地与刘晓兵和陈四平握手,道:“可把你们给盼来了!说实话,这是我们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面对这么多先烈的遗骸,我们真的是非常紧张,很担心有哪个环节处理得不对、不及时。这毕竟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啊!可能他们的家人正等着他们回家,所以我们就迫切需要你们‘英魂回家’来指导我们工作。” “周主任您太客气了,指导谈不上,但是我们会尽全力来协助你们的。”刘晓兵说。 “你们为辰溪枣子林烈士公墓所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在咱们的合作之下,一定能把这些烈士们的遗骸工作做好!”周亚民很有信心。 烈士们的遗骨还在等待,大家都没有太多的时间花在寒暄上,而是一同来到了后山,先看一下情况。 后山,被挖掘出来的铁桶已经被安置到相对宽敞的地方,发现铁桶的地方仍然可以看出,还有被挖掘的可能。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还有其他存放烈士遗骨的铁桶被深埋在地下,没有被挖掘出来。 “我们没有贸然再继续下去,觉得还是找你们来一起,更有底一点。”周亚民说。 “谢谢周主任的信任。”刘晓兵由衷地说道,“我们不仅需要人手,还需要一名鉴定专家,您看您那边有这样的人吗?” “专家是有的。”周亚敏点了点头,至于人手,村民们有许多自发前来帮忙的,相关部门也会拔出一些人成立项小组。刘晓兵也在志愿者群里发出了招募,很快,就有很多当地,以及周边县市的志愿者们来到了乌木村。 专门为收殓这些汽油桶里烈士遗骸的专项小组,正式成立了。 白骨不会说话,但是专家鉴可以在上面发现很多线索。 这些尸骨已经经过70多年的沉寂,专家从骨骼的情况上判断出,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凶杀,他们是在战争中献出了自己年轻生命的烈士们。 从挖掘出来的臂章上可以看出,他们是中国远征军。而从牙齿的鉴定上判断,这些抗日英雄的骸骨都非常年轻,大约在18岁至21岁之间。 18岁,到21岁,正是青春年华,坐在大学的教室里,享受美好的学习生活的孩子。可是,他们却为了祖国的和平,为了抗击侵略者,穿上军装,扛上枪,踏上了抗日的旅程。 刘晓兵拍下了挖掘出来的臂章和其他遗物,将照片传给林鸿雁,请她帮忙去查一下,有没有查到部队及番号的可能。 林鸿雁很快就带来了回复,有一位专家,将很快抵达云南,与刘晓兵他们汇合。 这位专家,是北京大学军事历史研究员张迪教授。 张迪教授如今已经七十多岁的高龄,但仍为了烈士们的鉴定,不远千里来到了乌木村。 经过考证,张迪教授确认了,这些油桶是二战美军用过的,装的是中国远征军将士的骸骨,而这些烈士们,为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发现,大家都欣喜不已。 起码,他们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去替烈士们寻找家属了! 而随着烈士们身份信息一点点被挖掘,张迪教授,也为大家揭开了一段尘封了七十多年前中国军队远赴缅甸抗日的历史。 1942年3月,为了保卫滇缅公路,支持国际反法西斯军事斗争,中国派出10万军队赴缅甸对日作战。 虽然中国远征军装备落后、补给绵长,但他们以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痛击日本帝国主义,圆满完成了保卫滇缅公路的任务。 中国远征军总共歼灭日军4万余人,收复了缅北大小城镇50余座,但中国远征军也伤亡6.7万人,为二战的胜利作出巨大的贡献,赢得了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国的尊重。 正文 第175章 怒江之巅 在最初的对日作战中,中国远征军面对复杂的作战环境,受到挫折,失利后退回云南,10万的远征军在云南的施甸县驻扎下来,依靠怒江的天险,与日军周旋,进行了大小数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1943年10月至1944年5月,中国远征军发起缅北、滇西的大作战,歼敌3万余人,帮助收复缅甸众多国土。但是,远征军也伤亡非常惨重,每天战斗下来都有大批将士死亡。而最为痛心的是,很多的伤员由于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死亡。 这些将士都是为了保卫国家和民族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他们的死重于泰山,人们不忍心看到这些民族英雄尸横遍野,就用“油桶”做棺材,把英雄的尸骸装在里面,用他们的敬意,保存了英雄们的尊严。 他们正当青春芳华,本来他们人生之路还很漫长,但是他们为了国家和家人的安宁,宁愿跋山涉水,远赴缅甸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生命换来祖国的稳定和强盛,而且,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留下姓名,但他们都有一个无限光荣的名字:抗日民族英雄。 张迪教授在向大家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大家都听得热泪盈眶,对于这些年轻的烈士,更起敬意,也更加心疼。 而刘晓兵更有一个强烈的心愿——替他们找到家人,找到回家的路。 他们积极地将这些抗日战友的尸骨收殓,虽然由于铁桶的保护,不至于让年轻烈士们的遗骸,像辰溪枣子林的烈士们那样,散落和遗失,但七十多年的时间,让许多烈士的尸骨都出现了虫蛀的情况,甚至有一些都与树根缠在了一起。 刘晓兵和陈四平等人,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烈士的遗骸,又配合相关部门,进行了DNA采样,继而向外界公布了寻找第一路远征军烈士家属的信息。 而就在这项工作接近尾声的时候,刘晓兵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路桥公式的负责人,他告诉刘晓兵,就在离乌木村不远的公路施工现场,发现了一个疑似烈士墓碑的石碑,问刘晓兵能不能去看看。 打来电话的这位负责人姓佟,叫佟传毅,他知道刘晓兵他们现在,正在乌木村对烈士遗骸进行收殓和挖掘,也一直关注着进展。 但是没有想到,像是响应那些烈士们对于回家的呼唤,在佟传毅负责的施工队,在挖掘路面的时候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隐约刻着字。 当佟传毅看到了石碑上雕刻的五角星之后,立刻与刘晓兵取得了联系。 事关烈士,容不得刘晓兵耽误,他立刻安排好手头上的工作,让陈四平暂时负责带队,毫不迟疑地前往佟传毅所说的地点。 还没到施工现场,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几个人。为首的一个,穿着蓝色的工服,戴着工程帽,这想必就是佟传毅了。 “是刘晓兵同志吗?”佟传毅一眼就认出了刘晓兵,他急忙迎上来,与刘晓兵握手。 “你好,我是刘晓兵。”刘晓兵伸手与佟传毅相握,“谢谢你能给我打电话。”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总不能去惊动长眠在此处的烈士啊!”佟传毅说着,率先走到那块石碑前。 这是一块倒在地上的石碑,由于埋在地上时间太久,石碑几乎被泥土包裹住了。 “我们一开始发现这个石碑的时候,把它当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因为被泥土包裹得太结实了,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个啥。本来我们想要把它铲走的,幸亏我提前让挖掘机停一下,去看了一眼。刘晓兵同志,您看看,是不是烈士的墓碑?”佟传毅问。 刘晓兵走到近前,用手一点一点拂去了石碑上的泥土。 当云南当地特有的红色土壤被拂去,一行方正浑厚的字迹便映入了眼帘。 虽然已经被岁月磨去了棱角,但仍可以辨认得出,上面废的一行字是:“中国远征军第一零三五师三零五团营长,庄卓远”。 果真是烈士! 刘晓兵立刻后退,深深地向烈士鞠了一躬。 佟传毅和其他工人们,也纷纷向烈士敬礼。 这又是一位中国远征军的可敬烈士,七十年的尘土掩埋,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默默地等待着家人的出现,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若不是修路工程的进行,不知道这位烈士要在这里长眠多久,他的家人们,又如何翘首以盼,等待着他的归来。 刘晓兵把电话打给陈四平,告诉了他这边的发现。陈四平立刻喊上了相关部门的两名员工,一同驱车前来与刘晓兵会合。 佟传毅也急忙上报上级,暂停工程,以便让刘晓兵等人先进行烈士遗骸收殓。 “英魂回家”网站和直播软件同时发布了关于庄卓远烈士的信息,和寻亲启示,很快,刘晓兵就收到了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庄卓远烈士的亲人,找到了! 庄卓远,中国远征军第一零三五师三零五团营长。他毕业于黄埔军校,参战四次,四次战役,均立功。 1942年,日军攻陷缅甸后,入侵滇西。中国远征军绝地反击,怒江阻击战打响。 1944年5月,部队渡江前,负责侦查敌情的庄卓远被敌人发现,慷慨就义。 他离开家的时候,唯一的女儿庄秀萍,才八个月。 庄卓远的妻子,在女儿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去世前,妻子把所有跟庄卓远有关的资料,都交给了自己的哥哥。 庄秀萍,是从小看着父亲的照片长大的。 对于母亲,她尚且还有一点印象,但对于父亲,她却没有半点印象。 庄秀萍基本上,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舅舅王连喜经常会给她讲抗战的故事,每一次,她都把故事里的解放军叔叔想象成自己的父亲,听着听着,眼睛就变得泪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