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关公》 正文 第1章 救我!我是良民! 建安十三年九月,提前到来的秋风让荆襄大地的草木一片凋败。 荆城外汉水旁,夜色中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少年正眺望着秋潮涌动的汉水,心脏猛跳不停。 面前汉水宽阔湍急,无桥无船;头顶秋雨稠密,森凉如铁。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肮脏的泥污,扯得少年浑身伤口剧痛。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口大口地吸着血腥味十足的冷气。 他叫关平,今年十六岁,刚刚从一个叫长坂坡的修罗场中逃出来。 一月前,荆州牧刘表病死,他毫无主见的儿子在众人的劝说下秘密投降曹操,直接卖了在新野驻守的刘备。 刘备又气又急,盛怒之下却不忍心进攻缩在襄阳城中的刘琮,只好携民渡江,试图带着百姓去遥远的江陵躲避。 理想是丰满的,可现实非常残酷。 曹操对刘备一直充满敬意,这份敬意让他必须对刘备赶尽杀绝。 他亲率大军南下,终于在长坂坡追上,尽管赵云和张飞在此战中的发挥堪称天神下凡,可刘备军还是遭受了惨重的打击。 他们现在只剩下寥寥数百人拼死突围,逃到了汉水边,苦苦等待先前率水军奔赴江陵的关羽回头接应。 如果送信的使者能准点赶到,关羽也能及时救援,他们还有最后的生机。 可如果关羽不能及时赶到…… 刘备军最后的人马全都困在冰冷的雨水中,只要曹军追上,他们必死无疑。 长夜漫漫,不少激战一天的汉子终于忍耐不住纷纷睡去,可身为人子,关平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在江边不住地踱步,双腿插在冰冷的江水里,心中却越发焦躁不安。 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啊! 江水无情,惨白的浪花无视关平的烦闷,在他的脚下聚成一团团绵延的白花。 这异象若是在往日还能引起关平的兴趣,可情况危急,关平只觉得这白浪说不出地惹人生厌。 焦躁中,他愤怒地踢了一脚江水。 这本是在江边最常见的举动之一,可下一秒,雪白的浪花突然爆裂,关平突然感觉一片天旋地转,竟情不自禁跌入滚滚浪潮之中。 不好! 是暗流? 关平大惊失色,正要拼命挣扎, 好在天旋地转的感觉很快消失不见,他又感觉自己双脚紧紧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还好,总算没被冲走。 关平定了定神,可等他看清了眼前的种种,却突然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是,这是在哪里? 江呢? 秋潮涌动的汉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窄逼仄的走廊。 走廊寂寂无声,只有头顶亮着一片黯淡的微光,关平呆呆地抬头,只见那金灿灿的幽光竟然锁闭在一片浑圆的水晶罩中,与寻常火油之灯大为不同。 他心中怦怦直跳,心道此间主人竟如此豪奢,竟以此闻所未闻之宝为灯,莫非是…… 不不不,管他这是何处,我得抓紧回去! 关平赶紧摸索着后退,手指触在墙上,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他拖入墙中。 在经历了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后,他又回到了寒风凛冽的汉水畔,站在了过膝的江水中。 雨一直下。 逃亡中的刘备军众人顶着寒风互相枕藉,鼾声中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吟呻和微微的哭泣。 曹军随时会再来,张飞、赵云、麋芳等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只有刘备仍负手站在江畔。 黑夜遮住了这位身经百战的长者黝黑脸庞上的疲惫,寒风吹得他衣袖翻飞,这个在关平印象中素来威武不屈的身影在无月的寒夜中萧索地让人不忍直视。 关平缓缓站起身来,想去刘备身边说些什么。 可思来想去,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冒险的念头。 如果不是我发梦,倒不如去那仔细搜索,寻找那处主人。 若是他心向汉室,说不定会收容我等。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遭了。 决心以下,关平立刻飞起一脚,踢在那滚滚白浪上。 下一瞬,那天旋地转再次袭来,关平的身子腾云驾雾一般高高抛起,片刻后又踩在地面上。 再次看到眼前狭窄逼仄的长廊,关平总算松了口气。 不是发梦,那就好办了。 他正要高声呼唤,寻找此间主人,却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愤怒的吼声。 说来古怪,这声音与关平生平听过的言语大相径庭,可关平心中偏偏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见不远处便有一门虚掩,隐隐有微光透出,关平心中暗道一声得罪,轻轻靠近门边,隔着门缝小心打量着屋里的动静。 这屋中的陈设颇为古怪,入眼不见坐席,全是高脚桌案、高脚胡凳,与中土陈设大异。 里面一胖一瘦二人不住地走来走去,只听那胖子厉声吼道: “韩长官对我恩重如山,现在鬼子已经到了黄河边,你让我投降?做你的大梦!黄老四,你要不是我贾良才的小舅子,我……我……” 胖子愤怒地来回打转,又指着墙上怒吼道: “看那把三八大盖了吗?那就是老子当年从喜峰口抢回来的!当年我手上只有一把大刀都不怕,现在老子有枪了,正等韩长官一声令下就去杀鬼子。 你再说一句投降,老子先弄死你!” 关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墙上挂着一把从没见过的奇异兵器。 那兵器乍一看颇像一把长矛,只是为何尾部造成如此模样? 他听不懂什么鬼子、三八大盖,一时闹不清此乃何处,只知道此间主人可能要上阵杀鬼。 嘿,鬼哪有人可怕,若是他肯收容我等,便助他杀敌便是。 那个叫黄老四的瘦子一脸苦相,无奈地道:“姐夫,实话告诉你,韩长官准备跑了。” “你放屁!” “我怎么能骗你啊,我有个拜把子兄弟是韩长官副官的小舅子。 他说李长官调走了韩长官两个炮兵营,韩长官大怒,这就要跑,省城也不要了。 您当年勇武最勇武的时候为了抢一把三八大盖死了多少兄弟?现在做了四年典狱长,手下就几个狱卒,还想怎么打?就算你大刀耍的妙,难道能胜过关羽关老爷?他老人家大刀无敌,还不是被孙权害死快2000年了? 现在小鬼子势不可挡,你不把那三八大盖藏起来,小心连累了我姐哟!” 什么? 关平乍听此事,顿时眼前一黑。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胖子已经猛跳起来。 “你放屁!你知道个屁! 我认得那《三国演义》的作者周大荒,他亲口给我说戏班子里唱得都是假的。 关老爷没死,最后蜀汉大兴,关老爷封了武安王、诸葛亮封了琅琊王,其他人也封了那什么王。 你侮辱韩长官在先,又侮辱关老爷,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说着,他便一把将那黄四按在桌上,挥拳要打。 关平越听越奇。 这两人虽然说的截然不同,可说起父亲、孔明先生等人,宛如再说前辈诸事。 之前那黄四还说父亲被孙权害死两千年? 难道……此间乃地府不成? 关平来不及细想,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环首刀,赶紧推门而入要问个究竟。 这会儿那黄四已经被死死按在桌上,那胖子一拳下去,打得他鬼哭狼嚎。 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过去。 见关平一身粗麻衣、足踏草鞋、腰挂长刀,肮脏的长发又挽了一个发髻挂在脑后,黄四大喜过望。 “太君救我!我是大大滴良民啊!” 关平:??? 正文 第2章 我又不姓太 太君? 关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我又不姓太,唤我太君作甚? 他正要问个究竟,那个叫贾良才的胖子已经缓缓放下了拳头,惊愕的目光落在关平的身上。 “鬼子!” 当年喜峰口大战后,他重伤离开军中,谋了个典狱长的差事,这几年没少见鬼子装成商人、学者、浪人四下游荡搜集情报。 之前上司要他顾全大局,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肚子的火。 可现在小鬼子都到了家门口,还讲个屁的顾全大局! “鬼子,让你见识见识俺西北军的大刀!” 他在后背一摸摸了个空,赶紧飞奔到墙边,从墙上抄下那把三八式步枪,飞快地拉栓,对准关平扣动扳机! 关平一直一脸懵逼地看着贾良才的操作,他也想知道那怪异的兵器是如何操练。 可等了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喜峰口大战已经过了四年,四年来贾良才一直把枪挂在那,子弹都没退出来,更是懒得保养,现在不负众望当场卡壳,气的贾良才脑门冷汗直冒。 他当典狱长这几年哪里摸过枪,体型也愈发肥硕,也不知能否胜过这身材高大健硕的浪人。 不过想起当年战友惨状,贾良才愣是怒吼一声,大吼道: “给老子死!” 关平哭笑不得。 这胖子显然是认错人,把自己当成那个什么鬼子。 此子虽然莽撞些,却颇有一枪热血。 见贾良才高举三八大盖,一瘸一拐的杀过来,关平索性慢悠悠地解下了腰间环首刀。 “汉将关平,得罪贾公!” 关平习武多年,已经颇有名将之风,他抽刀、避枪、出刀一气呵成,高大的身子轻轻一转,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贾良才的全力一刺。 在贾良才惊骇的目光中,他高高举起硬木刀鞘,重重砸在贾良才的手上,疼的他下意识地撒手,那把造型古怪的三八大盖应声落在地上。 “你!”贾良才的手背又红又肿,也知道关平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只能含恨稍退,一脸不甘地死瞪着关平。 关平笑呵呵的弯腰捡起三八大盖,一时搞不清此物如此施展,索性先挽在臂上,冲贾良才微微欠身道: “得罪贾公,有话好好说!” 黄四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奋力鼓掌: “太君好武艺!太君好武艺啊!姐夫,太君饶你一命,还不赶紧谢谢太君!” 贾良才哼了一声,索性闭目等死。 关平见他先入为主成见太深,也懒得解释,冲黄四道: “敢问此乃何处?” 黄四之前听关平自称“汉将关平”,早已心中有数,他弯腰谄笑道: “汉将太君,小的叫黄四,是大大的良民啊。 这,这是我姐夫贾良才,他脾气急,冲撞了太君,你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汉将太君…… 关平真是用尽了平生所有的修养才好不容易保持了冷静。 他无可奈何地道: “敢问,此地为何处?” “这是绎州监狱。”黄四谄笑着,心中暗骂小鬼子装的挺像,都进来了还问是哪里。 监狱这个词关平总算能听懂,可绎州在哪他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出来。 思考良久,他决定岔开这个话题。 “某适才听公等说起关云长、诸葛孔明之事,烦请细说一二。” 这话题转弯转的有点快,差点闪了黄四的腰。 他生怕回答错误被关平一刀斩杀,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道: “这个关羽啊……” 贾良才的手掌疼的厉害,心道这小鬼子又想作猫戏耗子之态。 他心中颇为愤恨,厉声道: “鬼子你给我听着!关羽是几千年前的大英雄、大豪杰!当年追随刘玄德三兴大败曹操,三兴大汉,创下不世功业!虽然时隔千年,可他老人家英灵不散,护我大汉。 俺们大刀队的汉子人人拜关老爷,你们当年有这三八大盖还不是被俺们杀得落花流水?只要俺们上下一心,早晚把你们这些狗贼赶回那海岛上!” 时隔千年? 关平一时都不知道贾良才在喷谁,他迟疑地环视四处,心中莫名起了个恐怖的念头。 我不是走入了江中,而是被卷入了千载之后? 这是……这是什么道理?这世上竟有此事? 谁被告知一下穿越千年也肯定不会毫无波澜。 可这周围陈设、兵器、口中称呼与关平熟悉的时代截然不同,也只有这千年后的光景方能如此!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已经成了青史留名的豪杰。 那大汉呢? 黄四听贾良才一口一个鬼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你自己作死不要紧啊,别把我也坑死啊。 他赶紧连连摆手,谄笑道: “太君,别听他胡说。 他这都是看了一个妄人写的那《反三国演义》。 关羽大意失荆州,父子都被孙权害死,之后……之后刘备张飞诸葛亮赵云什么的都死了,蜀汉最后也灭亡了。” “放你娘的屁!”贾良才今天索性豁出去了,他狠狠啐了一口,大骂道:“周大荒是名动京津的才子,你说他是妄人,你是什么东西? 他把这文章在报上连载了三年,从没有学者出来反驳,宋长官和那些小鬼子都爱看。 你比这大才子懂三国?倒是跟这小鬼子讲讲关老爷是怎么死的!” 黄四苦笑道: “不,不就是关老爷占了荆州城,又生擒于禁、斩了庞德,孙权久攻合肥不下,因此趁着关老爷北上,联合那叛将麋芳占了荆州,逼死关老爷父子。 此事世人皆知,不,不信太君可以随便去问问。” 黄四对三国的了解全是听说书人和戏班子讲述,本就讲不明白,见关平的右手又紧紧攥住刀柄,更是颇为哆嗦,讲的驴唇不对马嘴,被关平瞬间听出破绽。 麋子方会联合孙权谋害我父子?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白日长坂坡血战,刘备军星散,也不知有多少人投降曹军。 麋芳拒绝曹操招揽,身负重伤依然死战不退,之前都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如此忠烈,在千载后居然被人居然侮辱,关平心中颇为不满。 他几次想说老子就是关羽之子,可转念想到此人乃一反复小儿,不配听我名号。 等我回去把诸位叔伯都带来,保准给你个惊喜。 他哼了一声,厚着脸皮道: “关云长之功业,某素有耳闻。 这样吧,汝取史书借我一观,若是所言不错,必有重赏。” 黄四听得心花怒放,更是谄笑道: “太君放心,太君放心。 我这就去买,我这就去买,请太君稍待。” 这浪人看武艺看模样都是鬼子里面的佼佼者,若是能攀的高枝,以后托庇其羽翼之下,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别说买本《三国演义》了,黄四都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自己换个姐夫了。 见黄四兴冲冲地离去,贾良才徒劳地攥紧拳头,一双虎目满是泪光。 关平见他满腔悲愤,倒是对这汉子多了几分敬佩。 大敌当前,那黄四口中的长官都有逃跑的念头,这贾良才武艺低微,却仍愿意杀敌报国,端是条汉子。 他掂了掂手上那把“三八大盖”,知道这是千年后的厉害兵器。 黄四说贾良才当年为了抢这一把神兵死了不知多少兄弟,贾良才更把他高高悬挂当做自己功勋的见证,想来必然极其厉害。 凭寻常刀剑斗不过曹军,不如拿这个回去试试,说不定能扭转乾坤。 想到这,他和颜悦色地道: “汝练过刀?” “嘿,你去喜峰口问问!”贾良才紧盯着关平的眼睛,“老子练刀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 关平也不动怒,他解下腰间的环首刀,后退几步,缓缓放在地上,冲贾良才道: “贾兄好胆略,某佩服至极。 本欲与兄共话大事,怎奈军情紧急不可久留,权借将军心爱之物一用。 这刀随我良久,颇杀大敌,权与将军交换,他日成就大事,某再来与将军把酒言欢,共扶汉室。” 贾良才微微一怔,有点迷茫地看着地上的环首刀,这才发现此刀与鬼子的军刀大为不同。 “你……” 他刚想开口询问,关平已经拖着那把三八大盖奔出屋去,贾良才想起这枪已经上膛,忙追到门口,却发现关平的身形毫无征兆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共扶……汉室?”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时哑然无言。 算了,他总不会连这枪都不会用吧。 正文 第3章 强敌夜袭 尽管没有见到贾良才口中提到的史书,但关平坚信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父亲、伯父、三叔、孔明先生……有这么多的仁人志士为大汉奔波,四方豪杰还没有放弃大汉的旗帜,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能重建一个更加强大的大汉。 只要度过眼前的危机。 又是一片天旋地转,关平又回到了汉水边。 漆黑的夜空如旧,刺骨的冷风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是时候将这个消息告诉各位叔伯,请他们先去千年后暂避。 曹操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总不能跑到千年后来追击我等。 关平匆匆涉水上岸,还没来得及站定,便听见刘备惊喜的呼唤: “平儿,汝方才去了何处!” 细雨中岸边火光点点,刘备军所有的士兵都已苏醒,见关平上岸,这才各自松了口气。 “伯父,我……” 不等关平解释,刘备已经快步奔到他身边,双手搭在关平的双肩上,目光透过夜色艰难地打量着关平的情况,确定他身体无恙,刘备这才叹了口气,用手掌在关平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记。 “尔这孺子,可吓煞我也!若非子敬先生示警,我还不知道汝落入水中!” 关平生在乱世,自幼饱尝颠沛流离之苦,多次跟父亲走散。 刚才他消失不见,刘备还以为他不小心被江水冲走,赶紧叫人将最后一点干柴点燃,到处寻找关平的踪迹。 好在关平安然无事。 不然刘备真不知道以后如何跟关羽交代。 他的两个女儿在长坂坡大战中被曹纯率领虎豹骑掳走,如果视如己出的关平再出事,刘备也不知道自己强大的内心能不能顶得住这一连串打击。 关平本来没事,可刘备一巴掌把他拍的晕晕乎乎,一时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只能把目光投向跟刘备并肩站立的大汉,苦笑道: “有劳子敬先生费心了。” 站在刘备身边的是东吴孙权的使者,今年三十六岁的鲁肃。 鲁肃虽然称不上名士,但绝对称得上一方豪杰,从他只比刘备小一号的体型上就能看出来。 他是受孙权委托,特意来寻找刘备,争取双方合作。 只是鲁肃运气不好,一路奔波正好在长坂坡遇上刘备,话还没说两句就遇上了曹军前锋,好在他勇猛善战,这才从一堆乱军中逃了出来。 晚上鲁肃横竖睡不着。 一方面是因为冷得厉害,另一方面则是对未来的担忧。 曹操大军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刘备军遭到如此重创,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战。 若是没了刘备,江东大震,只怕不用曹军东征就会一哄而散。 他正要走到江边吹吹风,正好看见关平脚下一滑落入水中。 鲁肃下意识地想要奔过去救援,可没想到下一瞬关平居然又回到原地。 他一时还以为自己看错,可很快关平关平又主动冲进水中,这可把鲁肃惊得冷汗直冒,赶紧呼唤没有睡觉的刘备点起火把四下搜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关平。 关平两次进出汉水,身上却没有多少水珠,这样鲁肃心中颇为好奇,而关平朝他行礼时,他又发现关平手上握着的居然不是一把长矛,而是一种见所未见的古怪兵器。 这让鲁肃更是好奇。 “小关将军。”鲁肃顾不得客套,“冒昧请教,此乃何物?” “啊,哦,这……”关平脱口就想说出千年后之事。 可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被鲁肃当成犯了癫病,也只能随口道: “此乃汉水中所藏之神兵,我方才见水中金光大作,故下水寻找,果寻得此物。” 金光?我咋没看见? “可否借肃一观?” “自然可以。”见刘备没有反对,关平顺手把这寄予厚望的武器交到鲁肃手中。 这么重? 这是鲁肃的第一感觉。 他见此物分明是如长矛一般刺杀之械,如何沉重,岂不是耽误施展? 他小心翼翼地把步枪竖起来,摸了摸有些锈蚀的刺刀,更确定这是刺杀之器。 只是此物尾部难以把握,只能抓住中间,这不是大大限制了此器的施展? 倒是这尖刺是精钢打造,虽然生锈也颇为不俗,难道此物还有什么别的用法不成? 鲁肃琢磨许久,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应该是刘备军山穷水尽,怕我回江东说其实力不济,故特意弄出了这古怪兵器冒充神兵诈我。 何必呢? “哎,”他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将步枪交还给关平,苦笑道,“那就祝小将军施展神通,多杀敌寇。” 关平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哪里看不出此物缺点重重不好施展。 可这是千年后贾良才血战抢回来的战利品,定然多有神妙。 寻常刀剑斗不过曹军万众,倒是可以试试此物。 关平正准备将自己的奇妙经历说给刘备和鲁肃,军中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 “船!船来了!” 漆黑的江面上亮起几盏孤灯,汉水下游的方向有几条大船奋力驶来。 夜风中,船上角声大作,站在船头的汉子高举手上的火把用力摇晃,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宛如天神一般,众人一眼便看出,那是之前率水军赶往江陵的关羽! “云长!”刘备大喜,赶紧叫人吹角,引导关羽的大船靠岸。 终于来了,只要关羽的水军抵达,众人便能逃出生天。 可老天爷似乎还不愿放过多灾多难的刘备。 大船尚未靠岸,在不远处巡夜的麋芳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他们追上来了!” 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眼看关羽的援兵就要抵达,漆黑的夜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击碎了长夜的宁静,也击碎了刘备心中最后的侥幸。 尽管天黑雨急,可曹操对刘备的尊敬让他绝不会放过将刘备按死在陆地上的机会。 也不知有多少骑兵扑来,人人带伤还在冷风中苦熬一夜的刘备军根本无力阻挡。 “伯父!”关平立刻反应过来,他捏紧手上的三八大盖,果断地道,“小侄断后,诸位叔伯先登船!” 刘备缓缓摇了摇头。 刘备军现在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若是他上船先走,岸上的士卒肯定要一哄而散,断后之人定然十死无生,他就算逃了又有何用? “正是如此。”诸葛亮阔步而来,一贯冷静的他现在也颇有几分紧张,“主公,亮有个死中求活的主意……” “都到此时,但说无妨!” 诸葛亮沉重地点点头,指着远处黑暗中的骑兵,飞快地道: “曹军的虎豹骑冲杀数日,又冒雨急行,定然颇为疲惫。 他料我等必然溃散,故不惜马力追赶,若我军反击道行之,先斩敌军一将,力挫敌军锐气,待云长登岸,先杀退追兵,我军方能徐徐上船。” “好!” 刘备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诸葛亮的建议。 他接连受挫,也不想如此憋屈。 · 突击斩将,需有快马,刘备军中战马还有余力的战马所剩无几,刘备叫人牵来自己的战马,冲关平道: “平儿护送子敬先生与老幼先登船,我与翼德、子龙、叔至冲杀一阵!” 关平赶紧拦住刘备: “请伯父让马与我,我与三位叔父一路冲杀。” 刘备苦笑着看了看关平,又看了看已经匆匆上马准备的张飞、赵云,摇头道: “平儿还要苦练武艺,此番……算了吧。” 生死关头冲阵斩将乃死中求活之法。 关平的武艺虽然不错,但终究少了些火候,比不过张飞、赵云、陈到这般宿将。 现在是生死关头,刘备怎肯避而不战,他不由分说甩开关平,已经拉住了马缰。 刘备武艺精熟,可长坂坡一战,他身负重伤,一把铁矛当胸刺中,险些将他一下洞穿。 他之前一直装作无事,此番抓住马缰微微发力,伤口猛地崩开,饶是刘备坚毅,依旧忍不住哼了一声。 “伯父……”关平又惊又惧,赶紧拼命扯住刘备。 是了。 贾良才说我等日后能三兴汉室,就算按黄四的说法,我父子也不是死在曹军手中。 起码我上,活下来的机会将大大提高。 他下定决心,飞快推开刘备,径自提起三八步枪,飞身跳在马上。 沉重且造型古怪的步枪在马上更难施展,可现在是死中求活,他也顾不得这些。 祖宗保佑。 希望这千年后的兵器能助我破敌了。 “伯父得罪,等小侄杀散贼人再来请罪!” 他长啸一声,径自策马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正文 第4章 虎豹骑 出现在夜色中的曹军大将正是在长坂坡上给刘备军造成毁灭性打击的曹军虎豹骑统帅曹纯。 这位当过议郎,文武双全的曹军大将将文武双全发挥到极致,在他的统帅下,虎豹骑像一把无往不利的钢刀,长坂坡上的刘备军在他手下儿郎的奋力冲击下一触即溃。 刘备的两个女儿被他俘虏,如果不是赵云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冲杀,连刘备的妻儿都会被他捉住。 功亏一篑,这位曹军猛将非常不爽。 他率领麾下儿郎冒着寒风和细雨一路追赶,终于在汉水边追上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刘备。 远远望见汉水边微弱的点点火光,曹纯心中感慨万千。 刘备纵横天下二十多年,想不到老天将他的命交到了我的手里。 他把炽热的双目投在了身边一个圆脸将军脸上,温和地道: “久闻张将军与刘玄德不睦,如此大功便送与将军,日后丞相面前,定说起将军神威。” 那人满脸喜色,拱手谢道: “多谢君侯,某这便斩刘备首级献于麾下。” 此人便是刘表的外甥,今年三十二岁的张允。 千载之后人们长长将蔡瑁张允并列,但张允不过是刘表的外甥,论地位、论手段都比蔡瑁差了不止一截。 曹操南下,蔡瑁凭借蔡家族长的身份备受礼遇,曹操还亲自去他家跟他聊起当年两人一起去拜访梁鹄的故事,现在两人估计正抵足而眠,共同描绘未来荆州的大好局面。 而没了刘表庇护的张允就惨了。 他虽然也是大族出身,可曹操帐下谁还不是个大族出身。 在曹纯的胁迫下,他被迫率领本部步骑一千,跟随曹纯一起冒雨追击刘备。 雨夜行军的痛苦不用赘述,全军一路叫苦不迭,他手下的步骑稍有落后就会挨虎豹骑军士的辱骂和鞭打,曹纯却能淡定地骑在马上,手捧一把菽米,一脸温柔地喂给爱马。 现在他被冷风吹得浑身哆嗦,心里狂杀曹纯的马,却也只能将一腔怒火发泄在远处刘备的身上。 他缓缓向前,哆嗦着挥动手上的令旗,半天无人响应,张允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吼道: “为何不听号令?” “将军,天黑看不见旗号啊……” “全,全军向前,斩,呃,擒,把刘使君请到丞相麾下。” 荆州这会儿真是没有一个想跟刘备死战——你们上面豪族厮杀,管我们这些当兵吃粮的什么事? 再说刘备名声极好,张允都不敢骂他,难道他们这些当兵的还非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可在虎豹骑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们还是被迫向前,缓缓向江边的刘备军军阵踱去。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刘备匆匆建立的营寨轮廓已经渐渐出现在了张允的眼前,还没等张允下令进攻,黑暗中蓦地亮起一片火光,随即便是鼓声大作。 雨点般的马蹄声中,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跃马而起,挺起一把古怪的兵器奋力冲入荆州军中,锋利的尖刺亮起一片白芒,刺破一滴缓缓坠下的雨珠,猛地刺进一个荆州军骑兵的咽喉之中!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透破云霄。 张允万万没想到强弩之末的刘备军居然没有选择固守营寨,而是主动出击。 关平一马当先直扑中军,张飞、赵云、陈到三人分别策马向两边包去,刘备军中鼓声如雷,喊杀不断,让人一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杀出营中,张允手下的荆州军立刻一片大乱。 “君侯!让我们上吧!”曹纯手下的虎豹骑士兵跃跃欲试,随时准备踏入战场,彻底撕碎刘备军的营寨。 曹纯面色凝重。 他本以为刘备军强弩之末,最多跟张允拼个两败俱伤,自己从容出击,轻松得胜。 没想到刘备军主动出击,张允毫无斗志,当下一片大乱。 有四人跃马冲阵,刘备军缓缓向前掩杀,荆州军登时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豚犬之辈,误我大事。” 此刻秋雨稍停,天色渐亮,曹纯缓缓策马上前,见远处刘备军当先的只有四匹奔马,余下诸将不过是一群人人带伤的步卒。 光是这些人就冲的张允军屁滚尿流,曹纯登时面色铁青。 这张允是干什么吃的。 除了攻坚的荆州军,曹纯身边只有四十个一路奔波的虎豹骑士兵。 看来今日杀尽刘备全军已然不可,也只能先斩一将,再伺机斩杀刘备。 他强忍着怒火,冷静的观察着刘备军穿行的几匹战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关平很不幸地成为了曹纯的目标。 他骑着刘备那匹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手上还提着三八式步枪这种怪异的兵器,在黎明的微光中格外醒目。 当然,最醒目的是他的打法。 张飞骑着黑马如暴风一般扑入荆州军中,眼前的敌人都劈波斩浪一般纷纷落马倒下,惨叫声和求饶声响成一片。 赵云和陈到虽然都在长坂坡身负重伤,可二人手上的长矛依旧如毒蛇的出洞,每一击必有一人惨叫着摔下来。 而关平…… 好吧,关平的表现实在是大失水准。 这把三八式步枪在马战上的发挥只能用灾难来形容。 关平刀枪娴熟,本以为能顺利掌握此器。 可步枪的枪托位置难以抓握,他只能抓枪身部分,这样大大影响了出击距离,居然跟几个武艺稀松的骑兵打的有来有回,看得刘备军中人人都傻了眼。 “哎……”留在营中的鲁肃叹了一声,从地上抄起一把长弓,冲身边的诸葛亮埋怨道:“孔明,你这是何苦?” “嗯?”诸葛亮一怔,不太明白鲁肃在说什么。 “吾以汝为友,你却瞒我。此物莫不是汝等造出来故意诓骗我?此物步战尚可,马战如何杀敌?” 诸葛亮:??? 曹纯认出了关平的身份,见他摆弄着古怪的兵器连几个小兵都斗不过,不禁哈哈大笑。 见关羽的船已经靠岸,曹纯眼中精芒大作,厉声道: “关云长之子亦豚犬尔,诸君随我冲杀,先斩此獠! 若是关平逃跑,便随我……” 他本想说去杀刘备,可抬眼看到刘备军中有尚有人影,料来是刘备、张飞等人家小,他立刻改口道: “若是关平逃了也休要追赶,杀了刘备家小也是大功一件!” 他手下参军在长坂坡见过关平武艺,皱眉道: “君侯小心,此獠甚是古怪,莫非是诸葛亮的诱敌之计?” “诱敌?”曹纯冷笑道,“长坂坡上若非他跑得快,早就被吾所杀。此等武艺安敢陷阵?刘备帐下无人也!” 说罢,他奋力催动战马,已经吃饱恢复力气的战马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朝关平急扑过去! 骑兵的最大优势就是极其灵活。 曹纯的战马来去自如,径自奔关平而来,关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与张飞等人汇合,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若是自己稍退,步卒阵型必乱,曹纯非得杀入刘备营中冲杀一阵。 甘夫人、阿斗都有危险! 我不能走! 他索性屹立不动,一边呼唤步卒向自己靠拢,一边高声喝道: “曹纯匹夫,吾今日与汝决一死战!” “小将军死也!”鲁肃叹息一声。 曹纯的武艺远在关平之上,张飞赵云等人都被分隔开,一时难以救援。 鲁肃之前还以为关平有甚本事,没想到空有胆色全无本事,这下说不定还要连累他们一起受诛。 张允之前都动了逃跑的念头。 这会儿有曹纯掠阵,关平的表现又颇为拙劣,张允有自信跟关平斗个不上不下。 到时候曹纯拍马杀来二人合力斩杀关平,功劳自然有张允的一份,日后刘备寻仇也得先寻曹纯的麻烦。 他当下甩开众人,径自挺矛怒指关平喝道: “关平,之前吾念情分让汝三招,可汝居然出此粗鄙之语,这第四招某说什么都不肯让了!” 张允武艺不差,曹纯和他手下的虎豹骑更是上上之选。 关平的手腕已经开始有些发抖, 他看着滚滚而来的曹军骑士,也只能拼命捏紧了手上的步枪。 列祖列宗,助我一臂之力呀! 他怒吼一声,突然感觉枪身一抖,随即便是一声清脆的爆响。 不远处的张允依然一脸狞笑地缓缓策马朝自己杀来。 可跟随曹纯冲锋的虎豹骑却骤然停了下来。 他们清楚地看到,关平手上那古怪的兵器中喷出一团火。 百步之外,曹纯并没有意识到关平这是对自己发动攻击。 虽然看到空中隐隐有什么东西飞来,可沙场的经验告诉他,这不算什么。 在马镫和马鞍发明后,身披甲胄的骑兵就是战场上的主宰,就算有箭雨加身,又能如何? 他怒吼一声,虎豹骑也齐声长啸。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中,曹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那一瞬间,他愕然看见自己的爱马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可额前却喷出一朵令人胆寒的血柱。 还不等曹纯想明白是什么东西能洞穿战马坚硬的头颅,他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向前翻腾。 战马巨大的身体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体上! 正文 第5章 一击毙命 虎豹骑都是对曹操绝对忠诚的良家子弟组成。 他们闻战则喜,战无不胜。 尽管他们现在只有四十多人,尽管他们一路奔波,尽管对面的刘备军中有几个天下闻名的英雄豪杰。 可这又如何? 在曹君侯的率领下,他们能碾碎一切敢于阻挡的敌人! 可下一瞬间,他们的信念便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黎明的晨曦中,他们清楚地看见远处的关平手中冒出一缕青烟。 那响声颇为古怪,在荆州军的惨叫和虎豹骑的怒吼声并没让什么人产生畏惧。 可这声响后,曹纯的坐骑却立刻向前翻倒。 曹纯骑术精熟,下意识地踩紧马镫,抓紧马缰,可正是因为如此,战马向前翻滚,沉重的身体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 这位战无不胜的曹军猛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自此,再无声息。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 荆州军停了下来,刘备军也停了下来。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百步之外的曹纯,不明白这位曾经参与过白狼山血战的大将在做什么。 黎明金色的阳光透过层云撒在汉水边,关平仍高举在胸前的那古怪武器仍在寒风中散发出一丝丝淡淡的白气,宛如天神下凡一般。 只是关平的表情稍微有些古怪离奇。 还好,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这把千年后的神兵真的是太难用了,杀一个小兵都要关平拼尽全力。 在曹纯率领虎豹骑杀来的时候,关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他只是想让自己死的稍微壮烈一点。 可就在挺枪怒指曹纯的一瞬,他感觉这兵器抖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手上这怪兵中钻了出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曹纯的战马突然翻到,居然将曹纯狠狠砸在了身下! 关平一脸懵逼。 他又哆嗦着挥动了几下这把恐怖的武器。 可这下不管怎么动,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是什么? “君侯!君侯啊!” 虎豹骑是曹纯一手组建操练,曹纯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支撑他们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骄傲和信念。 可现在…… 没有人比骑兵更了解被奔腾中的战马压住是怎样的后果。 他们再也不顾冲杀,除了两三人勒马警戒,其他众人纷纷下马,嚎啕大哭着将战马拖开,终于露出了已经气绝的曹纯。 刘备站的太远,一开始还以为曹纯是突然想出什么诱敌之计。 可见曹军众将痛不欲生的哭声在战场上响起,他才终于相信,曹纯真的出事了! “全军……随,我杀敌!” 刘备没想到自己的反击居然这么快就到来了。 长坂坡的血腥味还没有彻底散去,而几乎将自己逼入绝境的曹纯和虎豹骑却用这种屈辱的方式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杀!杀!杀!” 刘备军中鼓声大作。 云销雨霁,匡扶汉室的大道似乎被金色的阳光照的一片大亮。 刘备举剑,张飞纵马,连麋竺、简雍、孙乾都举起了手上的长剑,咆哮着朝面前的敌人扑去。 数百残兵瞬间变成了吃人的猛虎, 只有鲁肃还站立不动,他看着关平沐浴在金光中的背影,鲁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什么东西能在百步之外击穿战马的头颅。 若这神兵当真是他从汉水中取得,岂不是这天命…… 又回到大汉了? · 随着刘备军的总攻,张允手下的荆州军全线崩溃。 赶路、冲锋、突然形势扭转的种种变故已经摧垮了他们最后的一点点斗志。 虎豹骑为了抢走曹纯的尸体进行了最后的努力。 可张飞和赵云死死拦住他们的去路,关羽的援兵也终于赶到,终于将这四十多虎豹骑士卒尽数吞没。 只有张允正骑马站在关平面前,回过神来的关平挺起步枪,正准备跟张允好生斗上一斗,不曾想张允一个骨碌下马,直接把兜鍪扔在地上,谄笑道: “小将军万军之中取贼将首级,替汉室除去一大害。 张允曾经受蔡瑁蛊惑多与将军为难,今日见将军神威,方知天命所在。 某愿重归汉室,为将军前驱,还请将军收纳!” 关平:…… 别人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张允可是从头到尾目睹了整件事。 他清楚地看着关平高高举起手上那古怪的兵器,兵器立刻喷出一团烈火,立刻完成了张允的心愿,杀了曹纯的马,顺带把曹纯砸死。 有此神物,张允连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赶紧投降。 横竖不久之前都还是自己人,迷途知返应该不算什么吧? 为了体现一下自己的诚意,张允扯着嗓子道: “荆州军士听我号令,谁也不许跑,都下马迎刘使君!” 荆州军早就不想打了,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张允话音刚落,之前还在抱头鼠窜的荆州军纷纷拜倒,更远处的人也有样学样。 顷刻间,关平身边呼啦啦跪了一地降兵,比张飞等人冲杀许久俘获之人更多。 张飞哈哈大笑,高声赞道: “平儿,好本事!三叔服你了!” 想不到刚刚经历长坂坡惨败,刘备军居然又取得如此大胜。 张飞等人蹉跎半生,本来已经看不到什么希望,可今日晚辈诛曹纯、擒张允,立下赫赫大功,让张飞斗志昂扬,顿感日后有望。 “后生可畏。”一脸疲惫的刘备捏了捏关平的肩膀,有些后怕,却忍不住赞道:“平儿之名,经此一战当不逊云长!” “大哥这话说的好!”张飞喜滋滋地道,“咱们讨黄巾的时候吃了败仗,还得装死逃脱,平儿未及弱冠便有如此大功,日后我等后继有人,真是一大喜事!” 能不能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以前装死的事……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懒得跟张飞计较,倒是匆匆赶来的关羽闻言有些不快,他冷哼一声: “大哥,莫要宠坏了这孺子!” 关平尴尬地上前向父亲行礼,关羽瞪了他一眼道: “上船再跟尔算账!” 刚才关羽在船上眺望,远远看见儿子笨手笨脚,许久还斗不过几个小兵,差点头风犯了。 后来见曹纯率众杀来,关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几乎以为今天就要跟儿子天人永隔。 可没想到曹纯这厮居然马失前蹄,死的如此丢人,关羽又气又笑,见儿子没事,他才放下心来。 明明是曹纯马失前蹄,众人却胡吹是儿子功劳,让关羽老脸有点挂不住。 见父亲一时不接受自己的成绩,关平虽然无奈,却也无话可说。 再来一次,他也没法再施展这神兵了。 今天算是安全了。 可就算杀了曹纯,我军跟曹军依然相差悬殊,全军退到夏口后,曹军千帆来袭,以后仍是苦战。 这千年后的兵器如此厉害,端是一大助力。 我不如趁着打扫战场,再去千年后看看。 能把史书求到手上也好。 刘备军急需补充兵员和武器,一时没有注意关平, 他赶紧奔回汉水边,又在水中踢了一脚。 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等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那狭窄逼仄的长廊之中。 贾良才不在,只有黄四一人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长吁短叹。 关平推门进去,正琢磨太君应该用什么方式打招呼,那黄四已经惊惧地跳起来,颇为惶恐地道: “太君,您……您又来了?” 正文 第6章 关公战秦琼 贾良才不在,关平又颇为鄙视黄四为人,他长话短说,赶紧切入正题: “贾良才何在?还有,汝可寻到史书?” 黄四一脸苦涩,强笑道: “姐夫去了省城,至于这史书啊,真,真没买到。” 关平眉毛一挑,不快地道: “那三八大盖呢?还有吗?” “真,真没有,太君饶了我们吧!”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关平心中颇为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贾良才和黄四不过是狱中小吏,又有强敌入寇,急切之下办不到也能理解。 他没这么多时间跟这腌臜之人周旋,索性转身就走。 黄四赶紧一个箭步上去,张开双臂拦在关平面前,憨笑道: “太君吃了饭再走吧。 小的虽然没有买到史书,却遇到了省城逃难来的戏班子。 那戏班里有位女先生最擅长唱三国戏,比那孟冬皇唱得还好,我请她来给太君唱一段《群借华》,包管太君喜欢!” 说来《三国演义》这种书每个书店都有,这倒是不碍事。 但黄四之前讲述《三国演义》时眼看这位汉将太君颇为恼怒,当然也不敢买来这东西捋太君的虎须。 而《反三国演义》这种神书只有京津沪上等地有卖,他忙了一夜,也是一无所获。 好在这时候他手下的人偶然说起了省城著名戏班‘晦海社’南下避祸,正好来了他们县城。 黄四酷爱听戏,知道这晦海社在省城靠着《关公战秦琼》《焦赞打严嵩》《罗成戏貂蝉》风生水起,这不是跟那《反三国演义》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立刻软硬兼施,请晦海社稍稍改动《群借华》的情节唱给关平听。 晦海社的老板听说要给鬼子唱戏都表示得加钱,黄四吓唬了他们半天,戏班才勉强应下来。 横竖这鬼子对三国的了解也就这样,晦海社的坤老生又颇为不俗,来给鬼子唱几段,哄鬼子开心也就是了。 自家父亲和各位叔伯正在寒风中打扫战场准备抓紧撤退,关平是不想耐着性子在这听戏。 可黄四赌咒发誓,说唱得是最精彩的关公群英会、舌战群儒、借东风和华容道斩曹操的大戏,关平听得心潮澎湃,犹豫半天,还是不想走了。 “那就听听?” “听!一定要听!”黄四眉开眼笑,赶紧叫人送来一堆饭食,还非常狗腿地用铜盆打来一盆水,谄笑着帮关平净手。 关平坐在那高脚长椅上浑身不自在,见黄四那一副小人嘴脸更是难受。 他暗暗发誓等自己套出史书种种便立刻返回,再也不跟这腌臜恶心之人来往。 可饭菜端上来的时候,他突然稍稍有点后悔,自己的这誓言发的有点早了。 太好吃了! 这饭菜居然如此可口! 黄四昨天除了捡了个戏班,还捡了个从省城逃出来的鲁菜师傅,一手精妙绝伦的操作愣是把臭烘烘软塌塌的猪大肠做的酱色明亮、五味俱全,如一个个精巧的扳指般层整齐排列在雪白的瓷盘中,一层层如花骨朵,吃在口中酥香甜爽,感动地关平差点流下眼泪。 生在糖都极其难得,连炒锅都没有的时代,这种美食简直堪称仙家珍馐,让饥肠辘辘的关平忍不住疯狂落筷。 “好吃,嗯,那是什么?”关平看到那铜盆边有个看不出何物所造的小盒,盒上画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图案,好奇地问道。 黄四见关平吃相极好,终于松了口气,谄笑道: “这是银星香皂,当然比不过贵国的牌子,可在我国也算是上上之选,连金嗓子周璇都用它。” 说着,外面人通传说戏班的云老板来了,黄四赶紧出门迎接顺带叮嘱两句。 关平拿起那盒香皂,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只觉得此物香气扑鼻,又把纸盒展开一角,见里面竟是一块方方正正,如羊脂牛乳一般的四方。 见黄四还没回来,他赶紧把香皂收在怀中。 我在这大吃特吃,伯父他们还在餐风露宿。 千年后的猪大肠能做的如此精巧美味,这盒……应该是千年后的豆腐吧?得拿回去给诸位叔伯尝尝。 至于那戏班…… 哎,快点结束,我抓紧回去再说吧。 如坐针毡地等了很久,关平终于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黄四笑吟吟地引着一个穿黑色毛领长衣,戴一顶圆皮帽的女人走进屋中。 关平一开始听说是个唱戏的老生,还以为是祭祀鬼神时涂抹油彩披头散发的巫师,没想到居然是个颇为年轻,英气十足的女人。 作甚?我又不是曹操。 那个女人长发及腰,一双妙目灿若星辰,说不出的温柔好看,她见关平长发麻衣,年少的脸上满是刚毅之色身边三八式步枪的刺刀上还沾着不少鲜血,心中微微一凛。 虽然鬼子军中有不少中国通间谍,可此人明明一副浪人的打扮,却能浑然天成没有半分鬼子的感觉,还真是有点怪异。 真是猖狂啊,鬼子还没打下省城,他居然敢提着三八大盖跑到这里,想来一定武艺高强,手段过人,我得小心才是啊。 狱中的眼线说此人叫汉将关平,虽然不知道日语是什么发音,可鬼子的浪人很注意家传,此人极有可能是平姓関氏(せきし、旧字体:關氏)。 鬼子南侵在即,这个鬼子出现在这里必有所图。 我先问个清楚,若是不行…… 试试看能不能用盒子炮打死他,为同志们除去一大祸害。 想到这,她露出一个不情愿的笑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稍微温柔一些: “太君,我叫云珊珊,我家晦海社专做掉地(不挣钱的地),靠尖挂子扯粘子(观众),这些年虽不敢说火穴大转(赚大钱),却也没倒了杵儿。我家的角儿各个夯头(嗓音)好,碟子(口音)正,不里腥(假)。今天来磨杵(下乡),诸位老合攒儿也是亮的。” 她说是的平津江湖的暗语,没有春典外人很难听懂。 鬼子的情报机关派系很多,若是此人能听懂,应该是从东北华北一边来的陆军。 若是听不懂,便是自东海、沪上来。 关平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这女子说的是哪里话。 不过,关平倒是看出了一点。 这女子居然想杀自己。 贾良才和黄四在自己面前都颇为畏惧。 可这女子想杀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她一边说一边小心保持跟自己的距离,虽然在笑,可全身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居然是想进攻的架势。 这让关平颇为好奇。 我这个太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他挥挥手让黄四退出去,黄四点头哈腰的退走,离开前顺手把门关好,屋中只剩下了关平和云珊珊二人。 云珊珊心中怦怦直跳,一个劲的告诉自己要冷静。 现在鬼子还没打进来,自己在监狱里有内应,只要一枪打死这小鬼子,她还能从容全身而退。 可这关平明明端坐不动,却居然给自己一股骇人的杀意,让云珊珊莫名脸色大变,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腰间。 关平见云珊珊的反应,又见她腰间衣服下有些凸起,想来一定藏着某种暗器,他坦然道: “云娘子,我且明言——我并非此人说的什么鬼子太君。 某军情紧急,不可在此耽搁,烦请相告,刘玄德麾下自长坂坡后又如何?可曾复兴大汉,还于旧都?” 正文 第7章 别唱了别唱了 啊? 云珊珊一阵茫然。 她已经做好了跟这鬼子拼命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居然说自己不是鬼子。 而且…… 还问三国之事? 这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有这么要紧吗? 她虽然没看过《三国志》,可她平日在梨园唱的就是老生,《群借华》是基本曲目,她差点忍不住脱口给关平讲解一下即将到来的赤壁之战波澜壮阔的场面。 可她转瞬想到,鬼子素来狡猾,他们准备许久,这次全面入侵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手段。 说不定…… 一时搞不清关平的用意,云珊珊又不敢据实相报,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关平还以为云珊珊是被自己的气势吓到,循循善诱道: “黄四说,之后还有那关公舌战群儒、借东风、华容道力斩曹操之事,烦请云娘子教我。” 当年韩长官他老爹听关公戏的时候听说关公是山西人立刻勃然大怒,问我们不唱咱们老乡好汉秦琼,这才有了关公战秦琼的故事。 饶是云珊珊在省城混迹良久,这关公舌战群儒的画面还是光想想就让她绷不住了。 这小鬼子点的戏也太离谱了吧?跟《关公战秦琼》到底哪个离谱她居然一时分不清。 沉默片刻,她还是不愿意这么编排戏班子里每天烧香供奉的关老爷。 “此,此关公并非关羽关云长,而是他的儿子关平关坦之!” “啊,啊啊啊?”关平没想到莫名听见自己的名,还有现在并没有取的字,登时打了个哆嗦。 群英会舌战群儒?借东风?斩曹操? 我?坦之应该是我的字吧? 关平虚岁17,虽然是名震天下的关羽之子,但一直声名不显,远做不到父亲和三叔那样万军从中来去自如,让天下众人侧目的惊人战果。 之前听黄四说“关公舌战群儒”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父亲怒斥一群儒生,这也符合父亲的一贯风格,没想到这都是自己所为。 而且,而且还有斩曹操? 这是我做的? 这是我做的? 关平一脸惊恐莫名,汗珠忍不住瑟瑟而下。 这个年代底层人了解文化大多数是通过戏曲、评书,《关公战秦琼》都能把人唱的一愣一愣,云珊珊对关平的反应也并不惊奇。 她本就是来探探这位“太君”的虚实,索性轻轻一笑,莲步微抬,清唱道: “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东吴的臣武将要战文官要降。鲁子敬到江夏虚实探望,搬请我关……坦之过长江同心破曹共作商量!” 云珊珊开口虽然难免雌音,可她调门高、声音亮、音色秀丽,一大串唱词下来不嘶不哑,既有男老生的苍劲浑厚,又有坤老生的婉转温润—— 只可惜关平现在没空欣赏这艺术。 他听云珊珊这唱词利落充实富有韵味,显然不是刚刚写就,心中顿时又信服了几分。 鲁子敬请我过江商量破敌?之后才有了那舌战群儒诸事? “别唱了,快给我讲讲后面如何了!” 云珊珊往日一唱这《借东风》,台下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一定会一片喝彩,她刚刚起了兴致,关平居然如此焚琴煮鹤让她住口,云珊珊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憋闷过去。 好个小鬼子啊。 你等着。 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脸上却笑得愈发温柔,先说那关平跟随诸葛亮去了江东,舌战群儒说服孙权参战,之后又在隆冬时节借来东风一把火烧散曹军八十三万,最后又在华容道追上曹操十八骑,阵斩曹操于马下。 云珊珊曾经一度想转行去说书,口才自然是极好,关平被唬地一愣一愣,不住地连连发抖,心道这几件大事做成一件都能名留青史,若是一一做得。 这,这…… 他感觉眼前一阵眩晕,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中才之将居然能做出如此伟业。 “娘子须不是哄骗关某?”他心中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黄四一直趴在门板上偷听,听得关平心情大好,连“娘子”都叫上了,不由得心花怒放。 好。 不愧是能现场编出《关公战秦琼》的戏班,能把太君哄开心了,以后我说不定能混个一官半职! 他忍不住推门而入,义正辞严地道: “太君这是哪里话? 关平群英会、舌战群儒、借东风、华容道斩曹操之事天下皆知。太君若是不信,我再去找些人证!” 他叫来几个看守,挤眉弄眼地叫他们说关平借东风之事。 这几个看守平素的爱好就是听戏,借东风这段早就烂熟于胸,在黄四的暗示下,他们一个唱丁奉,一个唱徐盛,黄四扯着嗓子唱赵云,加上云珊珊唱得诸葛亮,一段《借东风》款款而出,听得关平抓心挠肝却又不忍打断。 有话不能好好说嘛? 为什么一定要唱? 不过关平还是非常激动。 这词、这唱段,就算牢中的看守能瞬间编出来,也不至于这四个人的先后演练能如此流畅。 我…… 关平本想还在为没得到史书而颇为上头,听云珊珊这一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由得心绪万千。 历史上的我纵横睥睨,居然有通神之法,大破曹军八十三万,还能斩杀曹操,这是何等神人? 可我之前还因心忧逃往夏口之后该如何,毫无英雄之气,将全部指望寄挂在父亲和诸位叔伯身上。 原来胜负的关键在我奔赴江东!原来历史上的我这么厉害。 关平汗如雨下,忍不住一把攥住云珊珊的手掌。 云珊珊之前还洋洋得意,心道老娘略施手段就把这小鬼子忽悠的一愣一愣,全然不曾防备双手居然被关平一把抓住。 不好。 中鬼子的计了! 他定是察觉到我有枪,才用这般言语稳住我。 云珊珊啊云珊珊,你真是…… “若非云娘子提点几乎误了大事。 关某无以为报,待他日建功立业再来相谢。今日,告辞了!” 云珊珊:???? 关平拖起那把三八式,飞快地奔出门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争取到奔赴江东的机会,参与这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大局,方能不辜负自己在历史上的赫赫威名。 曹操啊曹操,我等华容道再见! 黄四和云珊珊急匆匆的奔到门前,却发现关平的身形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云珊珊忧心忡忡,生怕自己刚才唱得欢快暴露了什么。 此人自称不是鬼子…… 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吧。 “云老板。” 云珊珊一回头,见黄四和几个看守都一脸傻笑看着自己,顿时浑身一阵恶寒。 “黄爷有何吩咐?” “哎呦,云老板这是什么话啊。 今天多亏了云老板,除了之前答应云老板的钱,黄某再加一百,要法币还是大洋,全凭云老板吩咐!” 正文 第8章 去江东 关平在一阵眩晕黑暗之后回到了汉水江畔。 刘备军搜到了四十件铁甲、皮甲,一百多把弓弩,又招揽了三百个愿意追随刘备的荆州兵,现在正有序撤退。 至于那些不愿跟刘备走的荆州兵,刘备当然也理解。 只能怪自己本事低微,这次逃到夏口,日后跟曹操决战仍是命悬一线之局,只盼着这次大难不死是老天对汉室有眼,还能给我一个兴复汉室的机会。 刘备疲惫又落寞的身影看在关平的眼中,他缓缓攥紧拳头,顿感重任在肩,压的他有点迷茫。 历史上的我如此了得,竟有神鬼莫测之异法,能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可我现在…… 留给我成为猛将的时间不多了,我得抓紧想个办法。 “平儿,汝为何在此处!” 关羽刚才忙着指挥手下士卒收整装备,顺带跟几个兄弟叙旧,还真没发现儿子消失了这么久。 这会儿见众人都在忙碌,儿子却在一边看,关羽有些生气。 关羽之前见儿子打仗一塌糊涂的时候就心中不爽,这会儿见儿子居然游手好闲,气的快步上前,抬手就要打。 他的手掌都抬了起来,见关平一脸疲惫之色,才想起儿子追随大军在长坂坡中一路厮杀,又在汉水边竭力苦战,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却不曾厮杀,一时又有些心疼,有些惭愧。 “咳,汝,为父这还有些贴身干粮,你先吃些,莫要如此踟蹰,哪有半分大丈夫姿态?” 关羽说着从腰间取下一袋炒小米,硬塞到关平手中。 关平想到自己刚在千年后胡吃海塞了一顿,顿时老脸一红。 他急忙把手伸进怀中,果然摸到了贴身放着的那块银星香皂。 他激动地把香皂拿出来,欢喜地道: “孩儿不饿,父亲,您尝尝这个!” “什么东西?”关羽好奇地接过肥皂盒,在阳光下端详许久,只觉得香气扑鼻,光是闻闻就说不出的舒服。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个不知何物造成的方盒,露出了里面那一方晶莹剔透的香皂,不禁眼前一亮。 “尔这竖子!”关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汝最近武艺为何如此不堪,你看看汝做的好事——这满地甲胄、刀兵汝不去搜捡,偏去寻这东西!” 他把香皂举过头顶,准备随手扔进江中,可又不忍心浪费粮食,也只能悻悻地收进怀中,又抬手在关平的脑门上拍了一记,教训道: “汝这些日子是如何操练?居然用此等怪异刀兵,若不是曹纯马失前蹄,汝几乎要命丧当场!” 一个武将上阵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检查好自己的兵甲。 关平舍弃自己惯用的环首刀、长矛不用,换了一把如此诡异之兵,顿时被绑住手脚。 如果不是曹纯马失前蹄,便要出大事。 关平被父亲训地抬不起头,委屈地道: “父亲,不是曹纯马失前蹄,是孩儿用此物击杀此贼……” “还学会顶嘴了!”关羽大怒,一把抢过三八式在手上掂了掂,怒道,“你告诉我,此物如何杀敌?能杀何人?” 关羽刀枪剑戟无一不精,三八式在他手上随便比划了几下便虎虎生风杀气腾腾,只是此物颇为沉重,看起来也没什么太过精妙之处,还能在百步之外杀敌,真是一派胡言。 “汝伯父、三叔、孔明他们是借此鼓舞士气。 可汝乃为将之人,焉能贪天功为己有?百步之外杀敌,真亏汝敢认下!若是当真可以,为父还学甚刀法,跟着你去学此物如何施展便是了。” “云长此言差矣。” 背后传来刘备的声音,关羽赶紧转身,却被刘备身边的陈到吓了一跳。 只见陈到手捧一个血淋淋的马头,献宝一样举在关羽面前,那马头当中便有一个拇指粗的规整伤口,也不知是何物所伤。 “这是曹纯的马头。”刘备从关羽手上接过三八式,捧在手上,一脸感慨地抚摸着那精巧的枪身。 之前大战,他也始终紧盯着关平,清楚地看到此物喷出一团烟火,随即曹纯便落马而死。 他检查曹纯的坐骑,立刻就检查到了那个骇人的伤口。 身经百战的刘备一下就意识到,这绝不是正常的兵器能造成的杀伤,定是关平手上那兵器所为。 兵器好,也得看是何人施展。 关平乍得此兵,一时不知道如何施展,却仍死战不退,抢下自己的战马出击,在曹纯率军杀来的时候还抱着必死的决心拼命向前。 这份气魄可比当年云长,更让刘备欢喜万分。 “当真虎父无犬子也!”他高声赞道。 “还,还真是,汝……” 关羽本以为儿子是胡吹大气,可看到这古怪的伤口,又有大哥等人亲眼所见,他这才相信击杀曹纯还真是儿子的手笔。 鲁肃在一边颇为歆羡地看着关平,关羽也聪明的闭口不问此物来历,刘备目光灼灼,用手用力按了按关平的肩膀,颇为感慨地道: “某与汝父都已近知天命之年,多年蹉跎,前途依旧渺茫,本来还担心若是我等身殁,谁来替我等继续与强敌厮杀。 平儿斩曹纯,降张允,功大可载青史。 便是我之后战死,有孔明与汝一文一武,总有一日也能兴复汉室,胜那曹操!” “大哥!汝为何说这等话!”关羽叹息一声,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他们多次跟曹军作战,向来败多胜少,上次斩杀曹军大将还要追溯到当年龚都击杀蔡阳。 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关羽仔细琢磨,愕然惊觉他们这么多年最大的斩获居然还真是儿子关平所杀的曹纯! 这孺子当真值得一赞。 “后生可畏啊!” 关羽不好意思夸自己儿子,张飞便凑过来,微笑着拍了拍关平壮硕的胳膊。 管他是如何得手,便是从汉水中取得神兵,那也是天佑大汉。 这么说……兄弟们苦苦追求多年的大业,还有机会? 一双双期待的目光投在关平的身上,看得关平热血沸腾,可心中却越发不安。 历史上我究竟是如何立下如此丰功伟业?到现在我还全无头绪。 总不能云娘子是在诓骗我吧? 不会的。 看来一切缘由都要当江东再说。 只要去了江东,我一定能寻到破局之法。 到时候,我一定要让父亲刮目相看。 正文 第9章 害人不浅 江陵城。 曹军大营里一片肃杀驱散了了不久之前还颇为热闹的气息。 巡营的士卒各个面色紧绷,将恐惧的目光投向中军大帐。 今天本来应该是一场欢庆胜利的酒宴,曹军文武满座,美酒和肉食摆满了桌案,可现在帐中众人谁也不敢落筷。 素来轻狂的谋士和跋扈勇猛的武将各个低头,无人敢把目光投向主座的那位老人。 披散着花白长发的曹操呆坐不动,右手捏着竹筷,左手轻轻攥拳,有节奏地缓缓敲打着自己的左腿。 落拳的声音不大,可听在帐中众人耳中却如一声声惊雷作响。 他们知道,这位扫平北方的枭雄心中正熊熊燃烧着一团滔天怒火。 稍有不慎,这团怒火就会殃及无辜,狠狠地吞噬一切生灵。 良久,曹操的浑浊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灵动。 他目视前方,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那人,用平静的声音道: “孤老了,之前许是没听清楚。汝适才说,子和是被关平所杀?” “是,是……”伏在地上的张允面无人色,他高高撅起的屁股不住地抖动,看起来分外有趣,可在座众人没有一个敢笑。 张允投降后,本以为会被刘备捉到夏口,心中万念俱灰。 可就在上船时,蔡瑁的外甥女婿诸葛亮偷偷跑过来,以兄相称,帮张允解开绳索让他快跑。 张允之前跟诸葛亮没什么交情,没想到诸葛亮居然在生死关头救他,他感动地眼泪都流了下来,赌咒发誓以后消灭刘备,一定替诸葛亮多说好话。 可刘备麾下众人消失在视野里,张允才突然回过味来。 不好,我这回去可怎么跟曹丞相解释啊。 “曹,曹将军勇猛无双,连败张飞、赵云,眼看就要捉住刘备。 谁,谁曾想关平从一旁杀出,用,用邪术自百步之外射杀曹将军胯下坐骑,累得曹将军坠马而死。 末将奋力杀出,却,却也只能抢回曹将军遗骨,是卑下无能,是卑下无能啊。”张允牙关不停地发抖,咯哒咯哒地声音清晰可闻。 他朝上首的蔡瑁投去求助的眼神,蔡瑁却眼观鼻鼻观口,连喘息声都小心压住。 曹操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刀刻般的皱纹用力抽动了几下,平静地道: “嗯,云长之子武艺精熟,孤是见过的。 在长坂坡上,孤也在百步之外唤他投降,想来他念着情分,倒是没用此术伤我。 是不是?” “是,是。关平小儿,焉敢以邪术害丞相性命。” “嗯,想来他也念及情分,没有用此术伤汝,是不是?”曹操又重复了一遍。 张允这才体会到蔡瑁那位外甥女婿的险恶用心。 他若是被俘,以他之前跟随蔡瑁频频与刘备为难的经历,曹操最多会觉得他不堪大用。 可虎豹骑全灭,连荆州军都跟随刘备跑了大半,张允这般人居然毫发无伤逃了回来。 如果曹操过些日子再询问张允手下士卒,知道张允是主动向关平投降又被放了回来…… 张允如坠冰窟,心道这诸葛孔明害人不浅,这分明是要他全家的性命啊。 又是长长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曹纯对曹操的重要意义。 这位虎豹骑的都督是曹操手上的利剑,斩杀袁谭、大败乌丸又在长坂坡跟随曹操一路疾驰大败刘备。 怎么说没就没了,而且死的格外蹊跷。 他手下的虎豹骑一个都没逃回来,张允说关平能从百步之外一下取了曹纯性命,可若是关平真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在长坂坡上施展? 曹操的爱将许褚已经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只要曹操一声令下,他就跳上去把张允剁成肉泥。 “好了。” 许久之后,曹操终于缓缓开口,这位扫平北方的枭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胜败乃兵家常事,子和……为国而死,死的英雄! 嗯,众将说说,我们该如何讨平刘备,以安子和在天之灵啊?” 帐中依旧鸦雀无声。 追随曹操多年的亲族大将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曹操会是如此反应。 十八年前卫兹战死,曹操抱着他的尸体哭的几次昏厥。 十六年前鲍信战死,曹操对着鲍信的衣冠冢哭的以头抢地。 十一年前典韦战死,曹操对着他无头的尸体哭的捶胸顿足。 曹操从不掩饰自己的悲怆,除了这一次。 这只能说明,他的愤怒已经远远压过了失去族弟的痛苦。 “文和,你先说吧。”曹操笑着,将一双通红的眼睛投向了太中大夫贾诩。 这很显然并不符合常理。 如果真要问计,他应该先问军师荀攸、参军陈群或者祭酒董昭。 跳过这些智囊先问自己,原因不言而喻。 习惯明哲保身的贾诩扶了扶自己的帽冠,片刻间已经下定决心,沉声道: “我军已经扫平袁氏,又占据楚国故都。 此地物资丰饶,不如奖励士卒,安抚百姓,不用几年,江东自会乞降。” 曹操微笑着点点头,又缓缓问道: “诸将可有不同的见解?” 听话听音。 坐在曹操下首的蔡瑁立刻反应过来,霍地一下长身而起。 他快步走到曹操面前,缓缓下拜,朗声道: “丞相扫平宇内,所向无敌。 世上唯有刘备张狂,不服法度。 卑下已派人封锁湘水,阻断刘备南逃,荆州尚有精兵七万,愿为前驱替丞相东征,此番刘备定插翅难逃!” “不错!” 刚才沉默的军帐内一时人声鼎沸,曹家诸将纷纷跃起高声请战,之前压抑的气氛登时一扫而空。 曹操缓缓颔首道: “诸将勇气可嘉,那便先下去准备,待我月余之后进军,定要让刘备授首。”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今天的气氛颇为怪异,可曹操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纷纷起身告辞。 张允跪在地上,见曹操冲自己微笑,也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小步后退离开。 顷刻间,帐中只剩下了曹操。 以及早就不该呆在这里的贾诩。 “文和还有何事?”曹操说着,举起手上的酒杯向贾诩劝酒。 贾诩缓缓端起酒杯,沉声道: “卑下在想关平之事。” “呵,原来如此。”曹操摇了摇头,“云长之子不过一小卒,不足挂齿。” “丞相,此人手上兵器古怪,如今我军兵势雄壮,何必冒险相争?不如……” “文和啊,孤乏了。”曹操笑着锤了锤腿,那一拳一拳重重落下,咚咚的闷响让贾诩很明智地闭上了嘴。 他起身告辞,缓缓离开军帐,才走了两步,便听见背后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几个士兵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查看,贾诩慌忙拉住他们,叹道: “半个时辰之后再进去不迟。” 五十三岁的曹操刚刚完成了一次一日一夜行军三百里的冒险,重创自己生平最敬重的对手刘备。 他本以为这次只要等在江陵城中,就能等来刘备的死讯, 可春风得意的他等来的却是堂弟曹纯的噩耗。 “子和,子和……” 曹操老泪纵横,忍不住缩起身子,大声抽泣。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了卫兹、鲍信、张邈、袁绍、孙坚,又隐约看到了刘备、关羽、张飞,以及关平那张模糊不清的稚嫩面庞。 云长啊云长。 若是孤的子脩还活着,何惧汝家大郎? 可孤没有这般好儿子,也只能亲自执剑上马,莫怪孤欺凌晚辈了。 曹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使出全身力气,重重一拳捶打在面前的桌案上。 子和啊子和! 孤一定要查个明白,为你报仇雪恨! 谁也别想拦我! “传令下去,得关平首级者,进爵一级!” “哦,孤还有个女儿,能斩关平者,便是孤的女婿。” 正文 第10章 江东都是我兄弟 曹纯的追击大败没有让曹操停下追击的脚步,他调兵遣将,准备稳定襄阳江陵之后立刻展开攻击,争取在明年开春之前彻底消灭这个已经伴随自己多年的老对手。 曹操发誓,这一次一定要把刘备全军彻底碾碎,就算是关羽父子,这次他也绝不留情。 调兵遣将、筹措东征的兵员、武器、粮食需要月余的时间,留给刘备和东吴双方的时间都不多了。 抵达夏口后,鲁肃立刻邀请诸葛亮跟他同赴江东与孙权会面商谈结盟之事,除了邀请诸葛亮外,他也邀请了关平同往,准备用关平斩杀曹纯的事迹向东吴群臣证明曹军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这让关平非常欢喜。 对上了。 都对上了。 他记得云珊珊唱到“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东吴的臣武将要战文官要降。鲁子敬到江夏虚实探望,搬请我关坦之过长江同心破曹共作商量”,这鲁肃果然是邀我同往——嗯,除了我暂时还没有取字和同邀军师这点都能一一对应。 不过想来后人也是对史料删繁就简,这么说,只要按照这条路走下去,我们就…… 等等,黄四说还有“关公舌战群儒”和“关公借东风”的篇章,之后才是华容道。 嘶,舌战就算了,这借东风可怎么借? 在船上,关平几次想把事情和盘托出,让诸葛亮和鲁肃帮自己参详一下后续该如何。 可转念一想,这次是去江东这龙潭虎穴之地,就算鲁肃没什么别的坏心思,他若是将此事说给他人只怕不妙——毕竟云珊珊的唱词里,东吴可是有不少人想要求和,到后来自己借东风成功,还有徐盛和丁奉两人想要强留自己。 嗯,看来得谨慎观看一阵,不如先向子敬先生套套江东虚实。 “子敬先生,吾……咳咳咳,吾素闻江东徐盛、丁奉大名,不知此二人本事如何?”关平说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沙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几日风餐露宿来回奔波,他已经染上了风寒,这会儿终于是顶不住开始发作,又忍不住连连打喷嚏。 鲁肃颇为自豪地道: “徐盛徐文向乃柴桑县令,勇冠三军,当年黄祖之子入寇,便是被徐盛所斩。 至于丁奉……嗯,倒是肃孤陋寡闻了。” 关平打了个哈哈,又忍不住连连咳嗽。 诸葛亮伸手搭了搭关平的手腕,皱眉道: “小将军这几日一路奔波风寒入体,去了江东,还请子敬寻一处为小将军安歇,且养好身子,再见孙将军不迟。” 这念头染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关平病死江东,鲁肃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忙不迭点头道: “小将军权且休养,肃定请名医诊治,定保小将军无虞。” 不得不说,鲁肃这个人确实是很对关羽父子的胃口。 他武艺高强,人又豪爽,有眼界还颇为热情,在这样光明磊落的豪杰面前关平还要隐瞒自己去往千年之后的事,这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有劳子敬先生,平惭愧。”关平顺手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个方盒,小心翼翼地放到鲁肃的手中。 “先生此来辛苦,平别无长物,唯有此物是从汉水中取得,送与先生权做谢礼,还望先生不弃。” 这年代的人普遍相信名山大川各有神灵占据。 之前鲁肃亲眼看见关平从汉水中捞出三八式,还借此击毙曹纯,一直颇为好奇。 只是他知道此物不能扭转乾坤,关平来去匆匆,也未必能尽览江中神妙,还不如佯作不知,日后胜了曹操在做查探。 这会儿见关平竟大方地将水中所得之物送与自己,鲁肃不禁老脸一红。 不愧是关羽之子,果然光明磊落,鲁肃啊鲁肃,你可落了下乘了。 他接过那小盒,立刻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浓郁香气。 这香气虽比那花草少了些韵味,可闻起来也是说不出的舒服,这盒中羊脂一般的方块更是透出一丝少有的贵气,鲁肃下意识地还以为一块名贵玉石。 “此乃何物?”鲁肃好奇地问。 “这……我在汉水中得见异人,授我饭食,席间觅得此物,想带回来孝敬家父。 家父知我赴江东,又将此物与我,让我送与江东高士。” 这年头经常有人从山中林间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孙坚还从水井里捡到过传国玉玺,鲁肃立刻就相信了关平所言。 嗯,待我先尝尝,若是无事,便献给至尊享用。 关平从百步之外击杀曹纯之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就算说出去,江东群臣也只道是鲁肃编的。 若是将此物送给孙权,告诉他此战已有神明护佑,说不定能坚定其出兵破曹之心。 鲁肃缓缓攥紧拳头,微笑道: “当年陆公纪在袁术席间怀橘归家献于其母,孝名广播天下,小将军颇有君子之风,鲁肃佩服。 去江东有何事尽管吩咐,肃一定让小将军宾至如归!” · 关平身体强壮,这病情也不算太严重,只是被寒风吹得厉害,他的咳嗽一直停不下来,本来有心跟诸葛亮偷偷聊聊,鲁肃又一直以探病为名贴身盯防,连睡觉时都要亲自照顾关平,居然真让关平没半点私下说话的机会。 抵达柴桑,鲁肃又火速招来在岸边等候的柴桑县令徐盛,说军情紧急,自己要赶紧带着诸葛亮去见孙权,而关平患病,得要请神医好好医治。 关平赶紧表示自己的病情不碍事,来江东就是为了保护诸葛亮,岂能因为这点小病就去休养。 可鲁肃坚持要给关平看病,关平心中暗道不好,却又无可奈何。 “军师,我该如何是好?”关平小声焦急地问。 任谁都能看出来,鲁肃这是准备把关平和诸葛亮隔开,防止足智多谋的诸葛亮给关平出谋划策。 就算关平再谨慎,这战事日久,江东若是有心,也能从他身上套出不少东西,牢牢占据孙刘联盟的主导权,如果孙刘联盟不成,也不怕二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诸葛亮倒是一副坦然之色,他在江边瑟瑟冷风中依旧淡定地轻摇羽扇,笑得非常诚恳。 “无妨。” “啊?” “呵呵,无妨。家兄便在江东为宾客,另有好友在江东盘桓,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诸葛亮说着,鲁肃也在一边连连颔首: “小将军且宽心,我江东都是至诚君子,全为两家大事而来。小将军宽心养病,待我等商议联盟之事,再与小将军把盏。” “不错。”诸葛亮笑得非常憨厚,“江东诸士都是我等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小将军尽可畅所欲言。我不在时,小将军可尽管请江东长者指点。现在两家联手抗曹,也不可有所隐瞒,须知想要以寡敌众,需要两家亲如一家,如臂使指方可。” 鲁肃听得不住地颔首,心道刘备军被逼入绝境,落到曹操手中就是死路一条,听诸葛亮的话音也是全无办法,怕是要劝刘备全军附庸江东。 他连连颔首,不疑有他,关平心中也是万分无奈,笑得格外苦涩。 他极其信任诸葛亮,诸葛亮说能畅所欲言,他也只能咬着嘴唇缓缓颔首,满脸迷茫和不知所措。 诸葛亮清澈的双眸中微微透出一丝坏笑,他当着鲁肃的面缓缓伸头到关平耳边,低声道: “张允的事情只有大战的时候才能说。” 张允? 关平一怔,随即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 “关平明白。” 鲁肃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缓缓默念道: 张允? 正文 第11章 神仙 对鲁肃来说,如果诸葛亮真的掏心窝子他反而得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但看到诸葛亮暗中叮嘱,他缓缓摇了摇头,也理解诸葛亮心中的侥幸念头。 嘿。 最好的盟友,肯定是能被自己牢牢掌握的那种。 趁着关平患病的机会缓缓询问,肯定能挖出不少事情。 当然了,鲁肃绝不会没品到对患病卧床的关平严加审问。 徐盛将自己军中最好的军医请来给关平抓药,又寻来三个侍女贴身服侍,送上精心烹煮的肉粥,还帮关平换了一件雪白的儒袍。 侍女俏脸微红,轻吐吴音软语殷勤服侍的娇羞模样让自幼生在军中的关平非常不适应,他拼命想要劝退这几个侍女,可这几个侍女得了死命令,一整天的时间时刻贴身盯防。 关平让她们退下便各个软语相求,急的关平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又开始发烧。 晚饭时分,徐盛带着一个文士模样的老者款款而来,见关平脸色不太好,徐盛赶紧上前,探了探关平的脉搏,沉吟道: “小将军病的不轻啊。” 关平:…… “平……” 关平本想让徐盛请走这几个侍女,可自己连续两声“平”字出口,徐盛身边的文士居然猛地打了两个哆嗦,引得关平颇为诧异地拧起眉头,盯着那文士上下打量一番。 这文士只怕有六十多岁,一头银发如雪,却是面色红润,居然没有半点皱纹,他一身广袖儒袍,腰悬木剑,足踏草鞋,居然颇有几分神仙模样。 关平心中猛地一震,暗道我根本不会什么奇门遁法,在历史上能“借到”东风,想来是有异人指点——此人生的相貌不俗,莫非就是此人。 “平,咳咳,敢问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徐盛爽朗地一笑,在那老者的背上轻轻一拍,拍的那老者一个趔趄,到让徐盛也有点错愕。 “平原刘子仁,精通太乙之法,乃我江东八绝之一,常随至尊左右,军中皆呼‘神明’。 子敬知小将军风邪入体,特请子仁先生帮小将军驱邪,定保将军无忧。” 尽管知道此人应该就是鲁肃找来试探自己,可听说此人居然是平原人,关平还是大喜过望,赶紧俯身下拜,激动地道: “关平见过子仁先生!” 那人听见一个“平”字,又是一阵哆嗦,赶紧下拜还礼,哆嗦着道:“平原刘惇,有幸见过小将军,小将军快快请起!” 刘惇曾经是孙辅的军师,很受孙辅尊敬,后来孙辅准备投降曹操,孙权把孙辅身边近臣杀得七七八八,可依然留用刘惇为军师,足见他对刘惇的信任。 此人平素眼高于顶,徐盛好几次想凭借同为北方人的身份从他那学点太乙之法都被他轻飘飘的拒绝,没想到他居然在关平面前如此谦恭谨慎。 甚至有些不太对劲的畏惧。 难道,他看出关平有什么不凡之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关平没想到在江东居然能见到一个平原人,顿感自己的病都好了几分,他赶紧取来茅草编的坐席,请刘惇和徐盛坐下详谈。 徐盛本以为今天把刘惇领过来,然后在旁边听两人吹牛就好,没想到平时侃大山毫不费劲的刘惇在关平面前居然讷讷不语,场面一时居然颇为尴尬。 万般无奈之下,徐盛也只能尴尬地找话题活跃着气氛,一边说一边连连给刘惇使眼色,让他抓紧开始施展仙术。 可平时有“神明”之称的刘惇今天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居然眼观鼻鼻观口,还稍稍偏头,似乎不想让关平看到自己的正脸,徐盛心中狐疑,可也不想在这时候开口,只能拼命找各种话题。 徐盛这个柴桑县令是从北方逃难来的,肚子里实在没有多少墨水,兵法战略也没啥高明之处,一身本事都集中在“校兵”(临阵格斗)上。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探病之会上闲的没事讲厮杀之法会让关平厌烦,没想到关平居然大喜过望。 他这一路上都在头疼自己如何舌战群儒,东吴高士众多,关平见识浅薄,对诗书之道也没什么理解,对论战之法也是一知半解,生怕一开口就给己方丢人。 可说起临敌厮杀,他顿时精神大好。 他从记事时开始就在关羽的严格督导下苦练武艺,当时刘备军一直在跑路,关羽父子还多次走散,关羽担心日后自己自己战死沙场一身武艺失传,于是强行将自己多年厮杀总结出来的心得全数教给关平,不管他理解不理解,先背过再说。 刘备、张飞、赵云等人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们年岁渐长,说不定那天就会死在战阵之上,关平是他们后人中年级最长的,要承担把这一身武艺传下去的责任。 于是刘备、张飞赵云等人先把自己总结出来的战阵杀伐之法一套套演练出来,让关平先强行背过,以后再慢慢体会。 关平是个实诚人,父亲和诸位叔伯的安排他肯定都谨记在心。 几年下来他把众将的武艺尽数学到,不光是那些精妙招式,连马战时如何假装撤退突然挥刀逆袭、混战时如何钻入敌阵先斩大将等都记在心中。 尽管学和做是两回事, 但起码在理论上关平的水平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高度。 徐盛一开始并不在意,他觉得关平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习武,这年少又能有多少造化? 可关平兴致勃勃地端起三八式步枪跟他比划时,徐盛顿时傻了眼。 关平进退娴熟,不管是用矛还是用刀都说的头头是道。 一开始徐盛还故意相让,可后来论战深入,他发现自己的战阵经验居然远远不如关平! 关平宛如一个在战阵上摸爬厮杀许久的老人,动静之间尽显大将风度,让徐盛错愕之余不禁有些惊恐。 这,难道此子是冠军侯一般天授之将? 不,不可能! 徐盛当然不服,他叫人取来一根长矛,要跟关平手谈一番。 考虑到关平高烧,两人当然只是口头比划加缓缓过招。 关平毕竟是刚刚在长坂坡厮杀出来的人,他亲眼目睹了赵云的骁勇无敌,他索性将自己当成赵云,将赵云在长坂坡上的战法向徐盛一一讲解。 当时生死大战,赵云将平生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当真如天神下凡,万人难敌,便是让他本人再来一次只怕也做不到。 关平现在一边回忆一边缓缓施展那各种出人意料的出矛、收矛、格挡之法,看得徐盛一愣一愣。 说关平是编的,可这用矛之法确实巧妙。 可说不是编的…… “咳,小将军武艺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不知小将军几番大战可有斩获,也好叫盛知晓将军本事。” 你要是真这么厉害,总得多有斩获名震天下,我怎么就没听过刘备军中还有你这号人物? 徐盛都做好准备听关平随便编编斩杀几人的战绩,不曾想关平苦笑着摇头道: “平武艺低微,之前几次大战也只能旁观,适才描述的,都是诸位叔父所教。” 呼,我说呢。 吓死老子了,我就说真有这般本事,老子这些年岂不是活在狗上了? 徐盛终于稍微舒了口气,微笑道: “也是,我倒忘了小将军家学渊博,远非我可比。 只是这说的容易,坐起来难,小将军也要多多历练,方能融会贯通。” 说到这,之前被关平压得有点难受的徐盛兴致大好,他整了整自己的腰带,怡然自得地道: “当年黄射入寇,那一身武艺诸将无人能挡,我那时虽然没有小将军这般高明武艺,却依旧开城大战,乱军之中全凭一腔血勇重创黄射。 此后黄射再不敢入寇,日后我军进攻黄祖,至尊便以某为先锋,令黄祖不敢擅动。 要将这一身本事融会贯通,便要多逢大战,多斩劲敌,小将军毕竟年幼,日后还有机会,倒是不急。” 这理论倒是跟关羽说的差不多,关平缓缓颔首,叹道: “不错,我之前大战手忙脚乱,还斗不过那曹军兵卒,还被父亲训斥一番。” 那你之前卖弄个屁啊。 徐盛翻了个白眼,心中大定,从容地道: “说来曹军众将一路追赶,可是以虎豹骑当先?” 关平点点头,面色有些古怪。 徐盛心道刘备军被揍得只剩夏口一县,定是被虎豹骑揍得屁滚尿流,他哪肯放过这卖弄的机会,索性爽朗地拍了拍关平的肩头,肃然道: “久闻那虎豹骑都督曹纯马战无双,颇有几分本事。 小将军不如将他武艺一一展示,我虽不才,也能参详破解之法。” “呃,这倒不用了。”关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徐盛心道曹纯乃天下少有之猛将,关平连他麾下小卒都斗不过,还遭到了关羽训斥,显然是颇为不堪。 呵,这孺子之前说的有模有样,原来是个草包,是不是见到曹纯便吓得尿裤子,只顾着逃命了? “哎,但说无妨,曹纯乃天下名将,就算愚兄也未必胜他。 此人日后必为我等大敌,小将军还是说说吧。” “真,真不用。”关平坦诚地道,“因为曹纯已经被我杀了。” 正文 第12章 诡计多端 “关羽一时豪杰,没想到儿子居然是这种人。” “唔。” “这小儿信口开河,全无廉耻,小觑天下英雄,当真可笑。” “嗯。” “他若是能斩杀曹纯,何至于逃到此处!” “哦。” 江边临时搭建的军帐中,鲁肃有气无力地瘫坐着,瞪着一双死鱼眼望天,徐盛则背着手不住地抱怨。 见鲁肃不说话,徐盛索性蹲在了鲁肃面前,四四方方的脸上满是怒容。 “子敬,你倒是说句话啊!说话啊!” “我说什么?”鲁肃一副有气无力地模样,“曹纯确实是关平所杀,我亲眼所见,难道有错吗?” 徐盛憨笑道:“子敬,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呃,真的?” “哎……”鲁肃抬着眼皮扫了徐盛一眼,“江东危矣,我哪有兴致与汝说笑?曹纯乃曹操族弟,此人被杀之事日后天下皆知,汝日后自然知晓。” 徐盛感觉眼前一阵眩晕,顿感满脸通红。 消息不畅,鲁肃匆匆回来又没有把前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徐盛只知道刘备惨败,只剩下夏口一县,心中还颇为轻视。 可听说关平居然斩杀曹纯,他心中不禁一阵惊涛骇浪,忍不住攥紧拳头,连连叫了几声“好”。 他是琅琊人,当年也是因为曹操掀起的恐怖兵祸才被迫逃到了江东。 徐盛的回忆中,曹军铁骑所过之处到处,大地和流水都是一片赤红,乡亲们刺耳的惨叫和绝望的求饶声中始终夹杂着曹军骑兵疯狂的大声狂笑,残忍的画面足以让以勇气闻名江东的徐盛每每午夜梦回时惊得冷汗连连。 后来曹操组建了虎豹骑,天下更是罕逢敌手,此番曹军陈兵江南,徐盛虽然勇气过人,可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击退这些强敌,守住江东半壁,从不曾想过有人能击杀曹纯。 还是在绝对劣势之中! 想到关平的“博学”,徐盛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小将军一开始与我论武时倾囊相授,想让我学些高明武艺,后来见我过于惊愕,不想让我在刘惇面前丢人,这才故意说起自己只会把式。 徐盛又羞又愧,想到自己还恬不知耻地在关平面前卖弄,还要教关平杀敌,他的脸顿时火烧般热辣辣的。 “子敬,我军何不趁着曹军立足未稳先攻,小将军勇气过人,刘使君帐下士气正盛,我江东子弟人人争先,何愁曹贼不平?”他兴致勃勃地道。 鲁肃愁容满面,缓缓叹了口气: “哪有这般容易?” 他今日兴冲冲地带着诸葛亮与江东名士饮宴,席间说起关平斩杀曹纯之事,以求鼓舞士气,让众人奋力作战,共抗强敌。 可没想到说起关平斩杀曹纯,江东名士无不色变。 尤其是被孙策和吴夫人(孙策孙权之母)先后托孤的第一重臣张昭更是面色阴沉,开始对诸葛亮阴阳怪气。 张昭认为,刘备是曹操的仇人,孙权又不是。 你刘备得罪曹操得罪大了,曹操不杀你就有鬼,可我们江东一直人畜无害,孙权的父亲还是曹操当年讨伐董卓时候的战友,要是跟着刘备联合起来以卵击石,等于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 张绣、刘琮投降曹操,都得到了曹操的加官,一家人也能保全。 袁绍和吕布是曹操的死对头,下场是什么也不用多介绍。 张昭名动四海,这天下名士中也只有杨彪稳在其之上(活人里),做贾诩、蒯越岂不是远远胜过做沮授、陈宫? 孙权能在江东坐稳,靠的就是张昭对他的竭力支持,张昭现在明摆着表示不愿意跟曹操作战,孙权顿时陷入慌乱之中,一时没了主意。 好在诸葛亮稳住阵脚,挺身而出舌战群儒,二张、虞翻、陆绩等人纷纷上阵,居然都被诸葛亮说的一愣一愣,毫无还口之力。 诸葛亮尤其擅长攻心,他先说曹操手下重用的都是北方名士,这些人帮曹操稳固了根基,就算曹操再不喜欢,他们也是曹氏的主要力量,江东这些乡巴佬名士除了一个虞翻(二张都是徐州人)没有一个能上台面,本来就低人一等,投降了还不是要任人欺负。 江东名士各个低头不语,诸葛亮又帮孙权回忆了一下当年酸枣盟中老战友袁绍、袁术、王匡、张杨、张邈、张超与曹操的亲密接触,总算让孙权暂时打消了求和的念头。 但鲁肃知道,孙权依然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周瑜仍没有赶回柴桑,张昭一定不会错过最后几天的时间积极劝说孙权求和。 想到这,鲁肃就意兴阑珊,他没心思去琢磨关平手上的“法宝”,甚至没有询问自己派去忽悠关平的神仙刘惇进展如何。 徐盛见鲁肃忧心忡忡,也索性将刘惇奇怪的表现咽了回去。 他并不知道的是,此刻柴桑还有一人得知了刘惇今天诡异的表现。 “你说,今天刘子仁的表现怪异?” 斗室之中,东吴的托孤重臣张昭身披一件毛毡,将粗糙的大手放在火盆上,仔细听着面前一个年轻男子的缓缓讲述。 他今年五十二岁,精神矍铄,仪态端正,话音铿锵有力,一副刚毅难侵的模样。 听说刘惇在关平面前居然不敢开口,他缓缓将眉头拧在一起,一时陷入了沉默。 给张昭提供消息的是颇为俊朗的年轻男子,他的名字叫陆绩,今年二十岁,虽然刚到弱冠之年,却早就是吴郡陆家的家主。 徐盛今天安排的几个侍女中就有陆家的密探,早就将刘惇今天怪异的表现一五一十地通报给了家主——这就是江东世族的底蕴。 陆绩以弟子礼拜在张昭面前,轻轻拨动着面前的炭盆,微笑道: “张公也想不明白。” 张昭哼了一声,将毛毡往身上紧了紧,冷笑道: “我当然知道刘惇在想什么,此人当年是孙辅手下军师,颇受重用,现在……哼,也难免他不甘心。 我倒是想用他做件大事,不过想想这便宜了他,我又不甘心。” “哦。”陆绩似乎早有预料,他玩味地笑了笑,“不知江东所谓大事,可是与曹公说和之事?” 张昭在这位年轻的陆家家主面前也不隐瞒,他缓缓颔首道: “不错,我受伯符临终曾有‘慎勿北渡’‘缓步西归’之策,如今天下群雄已灭,曹公身率百万大军南来,我若劝仲谋相争,岂不是以卵击石,有违当年伯符嘱托? 哎,只是仲谋年少,血气方刚,鲁子敬与周郎不思规劝,反到频频以‘至尊’相称,蛊惑其北渡争雄,有违伯符遗言。 如今刘备末路枭雄,欲做困兽之斗,又遣诸葛亮这如此伶牙俐齿之人东来,若是仲谋遭其蛊惑,以江东弱卒敌中原雄兵,稍有闪失,我日后还如何与伯符交代。” 陆绩颔首笑道:“不错,曹丞相战无不胜,已尽得天数在身,若是孙将军听了诸葛亮蛊惑,可真是大大不妙。” 张昭将拳头紧紧攥住,叹道: “若是周郎回来,定要蛊惑仲谋与刘备会盟,这岂不是要将我江东众人置于死地?” 陆绩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多了一丝狰狞: “我到有一个主意——我等若是遣人杀死诸葛亮,只怕让孙将军动怒,那诸葛亮又智计百出,急难撼动,倒不如趁着他与关平分开,对关平下手?” “你要杀他?”张昭立刻摇了摇头,“不可,此事……” “是杀,但要看怎么杀。”陆绩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吾已侦知,那关平武夫性子,与徐盛论武甚欢,全无半分心机。 明日请张公出面,做一‘群英会’请关平饮宴,到时吾自有妙计,令关平去曹公帐下送死,借曹公之手杀人,对张公名声无损。 我等送死关平,刘备定不敢在言会盟之事,周公瑾也不不敢独斗天下豪杰,定然要顺从天命……” 张昭立刻连连颔首,示意陆绩低声。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叹道: “我等都是为了仲谋,不然也做不得此卑劣算计。” 陆绩一脸肃然,双拳用力攥紧,朗声道:“自然是为了孙将军,此事,天地可鉴!” 他的拳头攥地太狠,指甲已经刺破掌心,感受到掌中的黏腻,陆绩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温和起来。 他心中默默祝祷,默念道:“父亲,诸位叔伯,等曹丞相东进,我一定送孙权全家去见你们!烦请稍待些时日,用……用不了多久了。” 想到此处,他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 正文 第13章 群英会关平中计 关平来江东的第一夜睡得不太安稳。 诸葛亮在外奔走,他一个人却在客舍中养病,这让关平非常受挫。 他已经猜到,说服江东联盟的事情一定不顺利,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一时颇为踌躇。 历史上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我现在到底该做什么? 他一直辗转反侧,到了四更天才终于勉强睡去。 第二天,他匆匆起身,侍女已经送来了各色小菜,盯着那码放整齐的菜肴,关平又想到自己之前在黄四那吃过的那顿美食。 哎,可惜来去匆匆,也没有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舌战群儒也好,借东风也罢,总得需要一个由头吧? 他正一脸迷茫的吃着饭,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徐盛欢快地跑进来,站在门口冲关平招了招手,喜滋滋地道: “小将军,大喜事啊。” “哦,”关平喜道,“莫不是孙将军同意两家联手,共抗曹贼了?” “这……这还未定,我听说有不少人主和, 孙将军一时拿不定主意。”徐盛颇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不过, 不过张公张子布听闻小将军斩杀曹纯, 连赞少年英雄, 今日特意广招江东名士,想见见小将军这般英雄, 小将军幸勿推辞,这是扬名天下的大好良机啊!” 群英会!这,这…… 黄四并不知道黄四和云珊珊说起的《群英会》《舌战群儒》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篇章, 饶是他胆略过人,现在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果然,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天降大任于我了! 按照历史,是不是该我舌战群儒了?可如此盛会名师云集,我乃晚辈,岂能随意开口, 别说与人舌战……我若是搞砸了, 这可如何是好。 徐盛见关平又惊又喜,只道他是即将要见那些名士颇为紧张, 宽慰的笑道: “张公张子布虽然性子暴烈, 可却是坦荡名士, 名动天下。而且……”徐盛压低了声音,“张公是徐州人, 当年因为战乱才来江东。” 所谓江东名士, 关平只听过张昭、张纮二人。 当年孙策新丧,孙权哭的不能自已, 是张昭亲手扶着孙权上马,陈兵而出,还亲自向朝廷上表, 并领军进攻豫章山贼, 这才帮孙权坐稳了江东。 想到这,关平已经大概猜到了今日群英会的主题。 我就说……就算我斩杀曹纯, 张昭也没必要召一群名士来见我。 定是江东士子主张迎接曹操, 张昭便要借我斩杀曹纯之事震慑宵小, 令江东众人一心抗敌。 毕竟张昭是孙策的托孤重臣, 而且…… 他可是徐州人啊。 关平仔细梳洗打扮,穿曲裾朱袍,戴漆纱冠,系玉带配虎头锦囊,腰悬长剑,已经痊愈的他锐气十足,让徐盛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说了个好字。 不愧是关云长之子,我两家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 陆绩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张昭, 脸上招牌式的微笑又隐隐多了几分怪异。 他对张昭和关平都没什么太大的成见,只是单纯想让孙权死。 当年袁术强迫庐江郡借粮, 时任庐江太守陆康不肯,袁术便派遣孙策猛攻庐江。 庐江民众拼死抵抗, 可仍旧挡不住孙策、周瑜的兵锋, 陆家百余口中有一半人惨死在这场大战之中。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年陆绩只有七岁,他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报仇雪恨。 孙策强横,为孙权积累了极其强大的班底,绝不是陆绩一人一家可以抗衡,他默默潜伏,利用孙权对江东士族的缓和,故意展露出想跟孙权修好的姿态,渐渐得到了张昭的信任。 张昭对孙权绝对忠心耿耿,只是年岁渐长,又先后被孙策、吴夫人托孤,刚烈暴躁的外表下一直颇为谨慎小心,这几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前曹操让孙权交出质子时,张昭就犹犹豫豫不敢判断。 陆绩当即断定, 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他这几年不断在江东夸大曹操的势力和曹军对敌人的冷酷无情,这让张昭非常畏惧,求和的念头不断在他的心中萌芽。 终于,在听说刘备被揍得只剩下夏口一县后, 张昭再也不认为江东能在缺少世族竭力支持的情况下获胜,甚至开始畏惧跟刘备联手会惹火上身。 他说不过诸葛亮,又不敢用暗杀的手段对付关平,于是他决定采纳陆绩的建议。 看着跟随徐盛一起走进来的关平,张昭缓缓起身,尽量让自己铁青的脸色稍微和煦一点。 看着一身朱袍,英姿飒爽的关平,张昭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年的孙策。 若是伯符在,倒是可以跟曹公斗上一斗啊…… “晚生关平,参见张公。” 关平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张昭回过神来,他看着关平,笑得格外和煦,轻声道: “好一个少年英雄,小将军快快请起。” 关平一路上心都怦怦直跳,琢磨着舌战群儒要说些什么。 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越想越是汗流浃背,见张昭笑容灿烂温柔,之前重重顾虑也终于抛在脑后,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关平生在平原,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跟随关羽去了徐州,对那里的人很极大的好感。 张昭笑得全无半分作伪的痕迹,看自己的眼神还有点看故人的感觉,让关平略有些唏嘘,眼中也略略多了些泪珠。 这就是老乡见老乡啊…… 张昭搀扶关平起身,又拉着关平的手,亲自向他介绍了今天“群英会”的参与者。 除了在末座低头不语目光躲躲闪闪,其他的陆绩、虞翻、吴范、张敦、卜静等人都是一副家里死人的表情,对关平的行礼也大多不愿理睬。 关平听张昭介绍说这些人要么是吴郡出身,要么是会稽出身,只有张昭、刘惇是北方人,顿时感觉自己一切都明白了。 我懂了! 定是张公要战,这些江东世族不愿战。 张公是儒雅君子,不愿与这些人为难,所以才…… 嗯,不对啊,这种事叫孔明先生不是更好吗? 徐盛扯了扯关平的袖子,低声道: “小将军看见那个缁衣儒士了吗?” 关平顺着他目光所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了大半,皮肤晒得黝黑的缁衣儒士在自斟自饮。 他缓缓颔首道:“此人是虞翻?” “不错,此人武艺高强,脾气暴躁,一会儿莫要与他吵闹起来。” 关平恍然大悟,他听说过虞翻的鼎鼎盛名,心道此人名气大、武艺好,定是倚老卖老,强行阻止孙将军,张公怕他殴打孔明先生,所以唤我来。 哼,好啊,原来如此。 舌战我是不会,可若是战场格斗,难道我便怕了他? 虞翻心情不好,一直在喝闷酒,感觉到一阵凶光,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关平凶厉的眼神,不禁一阵错愕。 咦,我跟这孺子有仇吗? 张昭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友善对这孺子的脑回路造成了何等影响。 他先坐好,又让关平坐在自己身边,环视四周,温和地道: “诸公且满饮此杯,今日盛宴,当要不醉不归!” 关平年少,加之关羽总说起当年张飞喝酒误事的段子,他从前还真没喝过酒。 可壮士逢此大事,被历史推动着站在此处,又岂能不饮。 他高高举起面前铜卮,将苦涩的酒水飞快地倒入口中。 再放下酒杯的时候,关平只觉得双颊灼灼如火,浑身热血上涌,充满了力量。 来吧。 接下来,看我的手段! 正文 第14章 舌战群儒 张昭看不起任何武夫,之前进攻黄祖的时候他还对甘宁的建议不屑一顾,说甘宁这货明摆着会带来灾祸。 能制定详细周密计划且作战勇冠三军的甘宁尚且如此,就别说年少的关平了,如果不是为了大事,张昭都不会允许关平这样的武夫坐在自己身边。 冷静,冷静,我这都是为了江东的未来啊。 他叹了口气,脸上又很快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模样。 “老夫与诸公听说小将军斩杀曹子和,都连赞英雄出少年。 天下都说曹公势大不可抵挡,我江东战和不定,既知小将军神威,当想听听足下高见了!” 按照正常路数,关平应该谦和地连连说“不敢”“侥幸”然后力主要战,张昭自然可以开展下一步。 是你要战的,大家都很钦佩,也非常支持你,不如我们给你凑一彪人马,让汝率军去跟曹公为难,随便斩杀些敌将,挫败敌人的锐气,对你这种斩杀曹纯的勇士应该不难。 关平年少气盛,在一群名士的恭维中十有八九会飘飘然答应下来。 张昭和陆绩连人都准备好了,只要关平同意,就立刻真给他一彪人马, 鼓动他去进攻曹操,陆绩可以分出自己的部曲助战, 名正言顺离开柴桑, 离开那些主战派的视线。 当然了, 这支兵马肯定不会让关平指挥,离开柴桑, 再通过夏口,他们便立刻发动绑了关平送给曹操。 曹操本来就是大喜大悲的性子,大战在即先折曹纯, 他不敢随意发泄,肯定憋了一股邪火。 只要关平受诛,江东与刘备之间肯定无法继续同盟,到时候张昭就说服孙权立刻与曹操夹击刘备, 之后投降曹操,江东众世族可以仿照荆襄世族一般投降,人人都能封侯。 这鬼蜮计俩说起来挺丢人的,但陆绩告诉张昭, 以诸葛亮展现出的才智肯定能说服孙权, 周瑜、鲁肃、程普、甘宁等人征战半生,也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为了拯救江东, 也只有请张昭这样老成持重, 名满天下的人稍微损害一点自己的名声了。 这个主意诸葛亮肯定能一眼识破, 所以张昭只能趁着今日做贼一样,叫众人来组团忽悠关平。 见关平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张昭心中属实有那么一点点羞愧。 哎, 这不是名士所为,但我身负伯符托孤之重, 为了江东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都期待地看着关平,等待关平说出曹军不足为惧之后就开始吹捧。 关平手捧铜卮,环视周遭众人, 嘴角微微上扬, 叹道: “曹军强横,江东诸公诚不可与之争锋, 不如早降。” 张敦按照之前的安排长身而起, 赞道: “小将军所言甚是, 那便……呃, 什,什么?” 关平并不擅长口舌之争,但他一杯酒下肚,浑身热血翻腾,全不顾周遭众人惊愕的目光,愤然起身朗声道: “不错,曹军势大,已经扫平江北,天下莫敢相争,诸公定然也是此意, 不如早降!”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关平竟然如此刚猛暴烈,竟然全不客套, 上来就直戳众人的肺管子。 这, 这该如何是好。 虞翻早就看出关平对自己的莫名的敌意,他扶了扶自己的帽冠,长袖一震, 冷哼道: “是战是降,我等自有决断,不劳小将军费心。 小将军既然知道曹军势大,何不劝刘豫州早降?” 关平论口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虞翻的对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上座的张昭,见张昭一脸惊骇中多有几分内疚,心道张昭面薄,自然不好意思训斥这些江东世族。 我不过一武夫耳,今日定要为张公出头! 他冷笑着将手中的铜卮狠狠扔在地上,那清脆的响声听得众人一阵心悸,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关平已经长身而起。 他手按剑柄, 冷笑道: “我等自然不降。” “当年曹军进攻徐州的时候,我才刚刚记事, 随父亲与诸位叔伯一路南下, 这一路亲眼所见便是曹军暴虐, 一路杀烧,鲜血浸透黄土,尸体堵塞泗水。董卓之乱以来逃到徐州的百姓几乎在这一战中都被杀尽,虑、睢陵、夏丘诸县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 “我军中有徐州人,更有众多目睹当年惨状之人。 徐州人谁家没有当年惨死曹军刀下的亲朋故旧,谁敢称降岂不是雌伏仇寇,猪狗不如之人。 见过当年惨状,还愿为曹贼张目,又哪有面目自称圣人门下?关某素来知晓诸位君子皆口称仁政爱民,都以教化四海为己任,何不身体力行,与我等锄强扶弱,共抗曹贼——不知张公意下如何?” 为何不锄强扶弱? 这不是废话?因为曹军太强了啊。 要是一个山贼屠戮甚重,这些名士肯定振臂一呼,高呼大家并肩子上别跟他们讲什么规矩,非得把那山贼全家都宰了。 可曹操明明都这么凶残了,你还要去锄强…… 江东士人人人色变,这话也正好触及他们领头的陆绩心事,一时间众人缄口不言。 关平肯定做不到引经据典,但他讲述的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之事。 当年曹军残暴,让刘备麾下众人人人记忆犹新,诸葛亮、麋竺、麋芳这样的徐州人更是誓死跟曹军作战到底,连徐盛都说自己有不少亲朋好友死在当年曹军手下,若是不报此仇,岂能在世间行走? 他借着酒劲,想到哪说到哪,见江东众人居然完全不敢辩驳,心中大喜过望。 这……这就是舌战群儒?我这一开口,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天命在我!我果然是在按天数行走! 江东众人当然不敢辩驳——关平这武夫嘴里吐不出象牙,居然直接说想要投降曹操的徐州人都猪狗不如,他们本来可以用刘备的好友陈登降曹来恶心关平,但看着上首的张昭一副吃了不干净东西一样的表情,顿时各个耷拉下脑袋,一声不吭。 张昭面色铁青。 昨天他们与诸葛亮舌战,被诸葛亮以大义为名堵的说不出话,但诸葛亮注意口德,也没有拿张昭是逃难徐州人为切入点恶心张昭。 这关平也太不要脸了,这是阴阳怪气谁呢? 他哼了一声,满脸煞气腾腾。 是的,关平说的没错,张昭就是徐州彭城人,正好在兵灾最严重的地方,那些曹军士兵各个都是吃大户的惯犯,谁管特么名士学问,大刀片子专门找有名有钱的人砍过去。 张昭不少亲朋故旧都惨死在那次大战中,若是按大汉的风气,你为天下、为大义劝孙权投降也没啥,但你身为圣人的好学生,公义归公义,之后论私仇的时候要么跟曹操拔刀拼了,要么就当众跳河自杀,然后阖门自尽,成全圣人的教诲。 可张昭不想啊。 好个关平,连伯符和仲谋都对我毕恭毕敬,你居然敢阴阳怪气我。 当我不敢杀人吗? 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张昭眼中杀气腾腾,关平立刻明白,之前自己的话触到了张昭的心事,他定是之前委曲求全,现在定是对这些口口声声要降的江东士人颇为怨恨。 他大喜过望,猛跳到张昭身边,嗖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厉声道: “某誓与张公同进退,谁敢言降,自己便降!要我等降曹,绝无可能!” 徐盛来江东之后循规蹈矩,拼命压着自己性子,从不敢对这些士人无礼。 见关平年幼尚有如此豪情,他顿时热血沸腾,将所有顾虑抛在脑后,也提起一只酒桶,咕嘟咕嘟顷刻间喝的一干二净(大部分都撒在了身上)。 “算我徐盛一个!” 他也抽出佩剑,站在张昭身边,两人一左一右持剑而立,大喝道: “俺徐盛是徐州琅琊人!张公是徐州彭城人!都跟曹贼有血海深仇,不可不报!小将军长在徐州,也算半个徐州人!咱们今天就把事情说个明白——谁要降,自己去降! 谁敢劝至尊降曹,便是与我等私仇,我们三个……都敢杀人!” 张昭:…… 正文 第15章 俺也一样 张昭脾气暴躁,如果平时被人这么威胁,他脑子一热肯定就去跟人拼了。 可关平徐盛两人一口一个张公,分明是在吹捧张昭,而且这二人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显然是已经喝高了。 他要是激怒曹操被杀都算名留青史,可要是激怒两个酒蒙子被杀,那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张昭万般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压着火气,含恨道: “说的是。” 关羽素来跟所谓的“名士”尿不到一个壶里,关平之前在荆州的时候也格外厌恶宋忠等名儒,可张昭态度谦和,还一腔热血坚决支持抗曹大业,怎让关平不心花怒放。 他趁热打铁,手上的长剑一震,昂然道: “平自幼便听家父讲《春秋》,今日见了张公,方知世上圣人弟子还有重义轻死的人杰,曹军势大,张公不惧,平亦何惧?某今日便随诸君立誓,誓与曹贼死战到底,刀斧加身不避!” 徐盛虎目含泪,哽咽地道: “俺也一样!” “平长在徐州, 视徐州父老为亲族,张公便是尊长, 我愿举张公为将, 为徐州父老报仇雪恨!” 徐盛怒吼道: “俺也一样!” “我三人誓讨曹贼, 谁违背今日誓言,天下皆可杀之, 我等绝不皱眉!” 徐盛一剑狠狠劈在面前木案上,用已经沙哑的声音拼命高声道: “俺也一样!” 张昭:…… 张昭不知道千年后有个词叫自嗨,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前这两个卑劣武夫。 他这几年在江东被奉承惯了, 孙策、太史慈、甘宁这样的顶级武夫在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乖乖问策请好,这让张昭满以为自己虎躯一震,正气一撒, 关平就得乖乖听自己摆布。 没想到关平此子居然在自己面前喝的酩酊大醉,还拔剑劫持自己! 我,我张昭岂是任人摆布之人! 张昭脾气上来,这就准备跟关平拼了。 可看着关平手上那明晃晃的长剑, 他还是理智地压住了脾气。 冷静!张昭啊张昭, 你忘记伯符的托付了吗?江东大业与自身名节孰轻孰重?汝岂能与几个醉汉莽夫一般见识!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绩,只见陆绩正拼命挤着眉毛看着自己, 也只能缓缓收紧拳头, 任由指甲一点点刺破掌心。 “不错。”他痛苦地道, “关将军斩杀曹纯,吾心中甚……慰。今日请将军来, 便欲请关将军商议破曹之事!” 话题可算绕过来了。 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关平心中阵阵狂喜, 他踉跄着奔到虞翻面前,抓起面前酒坛咕嘟咕嘟喝了大半, 又狠狠一抹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错,我猜中了。 就是这些人不愿抗曹, 令张公为难。 我今日趁醉拔剑狂怒之态, 这些名士胆小如鼠,惧我趁醉杀人, 因此皆不敢言。 不过……他们若是出帐反悔, 岂不是大大不妙? 关平脑子嗡嗡地一片混乱, 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只能将威胁的目光顺着投在众人身上,告诉他们若是敢反悔,将来我们不是好惹的。 他的目光落在陆绩身上,陆绩立刻长身而起,一脸肃然道: “小将军大才,陆绩佩服。愿奉锐卒三百,并弓、船、粮草、一应军械,就是不知道小将军敢不敢渡江击曹,再诛大敌?!” 关平见陆绩年少,却坐在众人上首, 知道此人定然不凡,别人不好说,此人答应的事情应该不会随意反悔。 他在酒劲的刺激下狂态尽显, 昂然道: “便是曹军万众关某何惧?足下当真说笑了。” 嗯, 果然跟我猜的一样。 这些江东世族不肯与曹操力战,与荆州世族并无二致,张公儒雅高士, 虽是托孤重臣,也不好跟这些人翻脸,故令我以武相逼,令其就范。 嗯,虽然这些人算不上什么英雄,但孔明先生讲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这陆绩愿意交出兵卒助我,我需让众人知道吾乃有恩必报之人…… 这陆绩家世显赫不缺用度,定是缺名声,我不如…… 关平酒劲稍退,索性朗声道: “多谢陆公赐兵甲,他日复兴大汉, 平必有重谢!” 陆绩风度不改,平静地笑道: “绩弱冠之年, 怎敢蒙关将军称一个‘公’字?此番曹公逞凶犯我江东, 江东诸公皆愿各出兵甲, 促成孙刘之好,共抗强敌。 这些许兵马实在不足挂齿,小将军莫要嫌弃才是。” 关平大笑道: “陆公大义,平岂敢忘怀?文向,烦请赐笔,我好记下诸公今日大恩。” 关平跟徐盛现在越喝越投机,这点小事当然不会拒绝。 他立刻叫人送上一支笔,还叫人送来绢帛,笑嘻嘻地道: “小将军要写什么?” “平不通文墨,也只能写下诸公大名,他日兴复汉室,解甲归田,也好说于儿孙知晓。” 说着,他用长剑划破手指,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抽出腰间的系带,在带上先写下“建安八年,江东张公讳昭、徐公讳盛与吾共议破贼之事。” 鲜血不住地滴下,关平恍若不觉,他抬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已经有点发懵的陆绩,又缓缓写下“陆公讳绩,赠兵三百”,一边写,他一边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周围的江东文士。 在关平的世界观中,别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理由肯帮自己,既然帮了,自己就应该记在心头,以后知恩图报,兴复汉室之后将今日之事传于后世。 想来江东名士也乐于让自己的清名如此世代流传,大家互惠互利,这是一件好事。 可万万没想到见了关平的骇人表演,一众江东名士居然各个面无人色,一时居然各个低头不语,没有人像关平期待中的那样挺身而出,表示愿意登上这个名垂青史的时刻。 这些江东名士本来就是被陆绩张昭哄过来撑场面,关平和徐盛一起耍酒疯的时候他们就感觉不对劲,现在关平用毛笔蘸着鲜血写下陆绩的名字和功劳,他们更是骇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关平有笔如刀,将他们的名字也一个个写在上面。 本来他们就是假意与曹操为敌,关平真把他们的姓名抄在带上贴身携带,日后败给曹操,这东西被曹操搜走,曹操嘴上不说,以后肯定也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这,这可如何使得? 他们目光都投在张昭和陆绩的身上,可张昭面如土色,陆绩神态自若,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止关平,这更让他们慌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各个不敢吱声。 眼下最好的方法肯定就是怒斥关平,表明己方根本不愿意与曹丞相为敌,可刚才已经演了这么久,现在已经不好调头,他们百般不愿,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江东众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关平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他虽然不知道《情商》这个词,可这会儿已经稍稍酒醒,知道不能任性胡闹,难得陆绩肯主动出钱出兵,自己也应该稍稍多几分怀柔,尽可能团结江东诸士。 “这抗曹大事,到不分出钱出兵多少——今日在座诸公拳拳为国之心平已知晓,也知道诸公必愿与曹贼厮杀,我这就把诸公的名号一一写下,他日……” “小将军不可!”吴郡张氏出生的名士张敦见关平饱蘸鲜血,准备在衣袋上挥毫写下自己名字,他赶紧伸手阻止,颤声道: “抗曹大业,我等义不容辞,刚才我等只是考虑要捐献多少——我愿捐健仆百人,粮千石,钱数万,助小将军成功。但求小将军一件事。” “哦,张公但说无妨。” 张敦清瘦的脸上挤出一个痛苦的笑容: “小将军能不能不把我的贱名写在这衣带之上?” 关平:? 正文 第16章 计划很顺利 张敦真的后悔为什么闲的没事要跟着陆绩给关平下套——他本以为这次自己最多就是捧个人场,没想到关平似乎识破了他们的圈套,居然还想反过来将他们引入旋涡之中。 当年曹操攻破冀州,找到了大量手下人写给袁绍的媚信,他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了,表示绝不追究,可信上的内容他早就看过,那些写信的人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关平要是在这衣带上胡诌一番,待落入曹操手中,以曹操的疑心肯定要对江东众人平生几分猜忌,他身率大军踏平江东,到时候再杀几家立威就麻烦了。 吴郡张家家大业大,他可不想重蹈陆家的覆辙。 于是,他当即拿出破财免灾大法,表示他们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怎配让关平写在衣带上贴身携带? 不必不必,千万不必。 关平清澈的眼中满是敬佩之色,朗声道: “果然江东大儒,平记在心中了。” 果然,只要申明大义,人都是可以教化的。 张公应该就是为这个才把我唤来,不愧是东吴的托孤高士,江东群臣不可小视啊。 想到此处,关平心中更是振奋,他如法炮制,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吴范、卜静等人都是一脸土色,见张敦支援兵马粮钱,也只能支支吾吾,表示愿意给关平一些钱粮,请他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衣带上。 只有虞翻一脸阴鸷,冷笑着着自斟自饮,犀利阴寒的目光毫不畏惧打在关平的脸上。 虞翻文武双全,论名声是仅次于张昭、张纮的大儒,可因为他的嘴实在是太臭,孙权一直非常不喜欢他。 众人这会儿都眼巴巴地看着,盼着虞翻突然脾气上来对关平发难, 或者关平趁着酒劲拔刀逼捐跟虞翻大打出手。 虞翻也早就打好了腹稿, 准备在关平拿着衣带走到自己身边登记姓名的时候狠狠阴阳他一番, 可没想到关平拿着衣带走到他身边,居然颇为倨傲地打量了虞翻一番,又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看虞翻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坨路边的污秽之物。 虞翻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他霍地站起来, 将手中铜卮掷在地上, 怒喝道: “竖子, 汝这是作甚?” 关平手按长剑,眉毛一挑: “我听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年徐州兵祸,张公、文向兄皆有切肤之痛,诸公捐钱捐粮, 也是急公好义, 全为大汉江山。平不愿与公做口舌之斗, 还请公休要多言!” 虞翻一张脸登时涨得血红, 他双手的指节不住地握紧,嘎啦嘎啦的响声听得众人都忍不住稍稍挪开身子, 徐盛这会儿已经稍稍醒酒,赶紧凑在关平身边,生怕这位文武双全的大儒暴怒之下跟关平拼命。 没想到虞翻先是嘿了一声, 随即哈哈大笑,又缓缓坐下, 恢复一副高士做派。 “尔这孺子一口一个大汉江山,又对长者如此无礼, 当真可笑。也罢,我不与小儿计较——谁说我不愿抗曹, 我借汝武士一百,各个能开强弓。 汝便将吾大号记下,吾有何惧哉?” 说起来虞翻的心思颇为复杂。 他这种世族出身的大儒本来应该是看不上孙权家这种攀祖宗都攀不出什么贵人的草头军,应该跟自己的几位老乡保持一致,早早迎接曹丞相光辉照耀江东。 但…… 他略有些发白的眉毛轻轻抖动了一下,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却挥动着手上的破矛,嬉皮笑脸冲自己打招呼的武士。 若是伯符还在,就算强敌百万,纵不过一死耳。 他的目光投在自己的几位老乡身上,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厌恶。 这些人各个心中有鬼,居然被一孺子拿捏,真是可笑。 虞翻能理解自己老乡们的心思,可在关平心中又是另一番模样——其他的文士各个不求留名,实乃光明磊落、虚怀若谷的真豪杰。 只有虞翻自己毫无高士做派,居然还求自己记名。 也罢,为了大汉,我再忍他一番。 关平又把伤口划开,蘸着鲜血写下虞翻赠兵一百,又将衣带展示给众人观看片刻,这才小心翼翼收进怀中。 看着江东众人或尴尬或阴鸷或垂头丧气的模样,关平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舌战群儒吧? 我不仅没有露怯,反到感化这些江东士人,借我精兵抗曹。 果然是天数,果然如云娘子所言,我就是那振兴汉室之人。 徐盛乐呵呵地冲关平笑着,关平也笑得很开心。 嗯,怎么张公一脸不快? 是了, 张公要脸面, 不好意思喜形于色。 他定定神,饮酒后的种种眩晕终于消散大半。 “平今日无礼,还请张公恕罪。” 张昭看着拜在自己面前恭敬行礼的关平,一时哭笑不得。 今日本来只想让关平领陆绩手下私兵去送死, 这也不算多难,关平同意最好,不同意就算他无胆,没想到关平伙同徐盛二人居然搬出来当年徐州之事,以这个年代难以割舍的乡土为名逼的张昭不得不跟关平“站在一起”,反到为关平招募了不少兵士。 不过,这又如何? 虽然丢脸,但大概还是没有超出之前的算计。 关平年少气盛,被几句匡扶汉室的大义激地愿意领军去与曹军作战。 接下来只要把他和诸葛亮分开,然后诓骗其离开刘备军所辖之地。 众人“送”给关平的士卒都是自家私军,孙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随意号令,到时候随军的陆家子弟一声号令,就将其捆了送给曹丞相。 张昭深信曹操的敌人就是刘备,只要不跟刘备会盟,江东就不会惹上兵祸,到时候孙权能获得张绣、刘琮一样的待遇,也不负之前孙策“徐徐西归”之说。 忍。 忍地一时,能为仲谋消除一桩大祸,我这个人名声又算什么。 想到这,张昭的脸色稍和,徐徐道: “有劳小将军辛苦——公纪?” 陆绩点头道: “晚生在。” “此番出兵,汝家以何人领兵,助小将军杀贼。” “家侄略有薄名,若是孙将军允许,家侄可随小将军领军破曹。”陆绩的脸上满是微笑。 张昭点头:“持吾令牌调人便是,此事不可耽搁。”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要此事不让诸葛亮察觉,过了江夏,自然一击得手。 关平也毫无意见,他心道陆绩今年不过弱冠,他侄儿…… 应该跟我差不多大,陆公的安排倒是体贴。 “不知令侄大名?”关平虚心地问。 正文 第17章 准备去哪 一场所谓的“群英会”并没有出现期待中宾主尽欢的场面,但张昭和陆绩的目的还是基本达到。 关平莫名其妙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线,答应领着东吴世族私军去跟曹操的强兵展开一场大战。 这怎么看都是有去无回的买卖。 当然,陆绩也知道关平和徐盛这两个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可诸葛亮、鲁肃又不是傻子。 这俩人竭力促成孙刘联盟,原来跟孙坚、孙策一起打天下的程普、黄盖等人也蠢蠢欲动,想要以微末的兵力以卵击石,而远在鄱阳的周瑜更是大概率支持跟曹操作战。 现在已经忽悠住了关平,现在就是加大力度,抓紧断绝他跟诸葛亮的联系,好早点把他送出去。 “张公,江东兴亡,全凭张公决断了。”陆绩庄重的道。 他的侄儿陆议是孙权的西曹令史,想要在孙权调动还需要靠张昭安排。 张昭目光中透出一分坚毅,缓缓点头:“伯言儒雅坚毅,定能担当此任。” 陆议虽然比陆绩的年纪大,但却唯叔叔马首是瞻,他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老实本分浑然天成,关平绝对想不到他会成为埋葬自己的杀手,管他关平要去攻打何处,都是一个死字。 张昭下定决心自然不会再反悔,这位江东的托孤重臣立刻遣人再请诸葛亮议事,以求将诸葛亮与关平彻底隔开,并趁机催促关平进军。 可这个理由最多只能拖一天,总不能天天叫诸葛亮来议事,不然诸葛亮再蠢也能看出问题。 但很快,张昭就收到了一个让他颇为惊喜的消息——诸葛亮在接到消息后只是稍作踌躇,随即便欣然同意,他一边让人帮他传口信请关平安心休息,一边又请张昭准许他这几日遍访江东名士,一副极其忙碌,没空管关平的架势。 这让张昭颇为欣喜。 这诸葛孔明不过如此,此番一定能送死关平,彻底破坏孙刘联盟。 但愿我的努力能让仲谋明白天命所归。 张昭右侧的眼皮猛跳了一下,心中突然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慌乱。 他看了看怒目而视的虞翻,又看了看仍在微笑的陆绩,不知不觉间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历史会如何评价我。” · 关平的酒量太差,回去之后头疼的厉害,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周遭一如往昔,他这才后怕地舒了口气。 担惊受怕的日子过惯了,关平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毫无防备,他心中暗道不该,赶紧站起来披上衣服,匆匆打开睡房的大门。 “小将军醒了。” 深秋时节,外面已经冷得厉害。 侍女见关平睡醒,赶紧取来一件宽大的狐皮裘盖在关平肩上,又颇为细心地帮关平将散乱的长发梳理整齐。 这里的侍女之前虽然对关平服侍殷勤,可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可今天这些侍女的眼中满是崇敬,恨不得将自己能给的一切全都奉献给关平,这倒让关平略略感到意外。 一群使唤奴婢,我又不曾给她们赎身,这是…… “小将军莫非听不出她们的口音?” 一身黑色麻布武士袍的徐盛拖着一杆长戟,微笑着走到关平身边。 “这些奴婢都是徐州逃来的。当年曹贼放毒徐北,之后又屯田盘剥无度,数万徐州百姓逃到江东,被各家收为奴婢使唤,我这个柴桑县令也征调了些,虽是奴婢,总算衣食无忧,倒是……倒是……嘿,你且放心,她们都受我大恩,不会出去乱说,现在知道小将军要做大事的人也不算多。”徐盛边说边叹,沉重地拍了拍关平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之色,“这些年曹贼横扫宇内无人能敌,前几年还作书威胁孙将军交出质子。听闻曹贼攻破荆襄,我还道这世上再也无人敢于曹贼相争,幸亏这世上还有小将军这般人物。” “不只是我。”关平一脸庄严,朗声道,“我军上下人人愿与曹军决死,贵军之中也有徐兄、张公这般义士,以大义伐不义,此战我军必胜。” 徐盛哈哈大笑,他用手上的长戟在地上敲了敲,冲门外朗声道: “伯言,你可听见了?” 片刻后,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年轻温润的儒士。 这儒士面容俊美,一身雪白锦袍,腰悬宝剑,贵气十足,风度翩翩,只是面膛晒得黝黑,一双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神情略有几分颓唐。 这就是陆议? 关平立刻挤出一副笑容,想跟这位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文士寒暄一番,可不知怎的,这位年轻儒雅的文士居然给他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好像自己灵魂深处向自己疯狂示警。 陆议毫无察觉。 他缓步来到二人身边,先仔细打量了关平一番,并没有开口客套,沉吟片刻,用疲惫沉闷的声音道: “听说小将军乱军之中斩杀曹纯,果有此事?” 关平定定神,打量着这位危险的文士,从容地道: “不错,曹纯是关某所诛。” 陆议不置可否,微微点头道: “至尊听鲁子敬所言,心中振奋,只是此言太过离奇,不知小将军可愿与陆某详述?” 徐盛听陆议的话音里夹枪带棒,不禁咧嘴苦笑道: “伯言,你这是在说什么?你不是说只是想见见并肩作战的义士,为何要问这个。” 陆议的双眸满是疲惫之色,却强打精神直勾勾地盯着关平,眼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神色,关平心中微动,却又很快抓住了一个细节。 陆议叫孙权“至尊”! 在江东,大多数人称呼孙权会称他“孙将军”,陆议是孙权征辟的官员,理论上应该唤孙权为“明府”,可他的称呼是…… 至尊! 这是鲁肃等坚决支持孙权的图霸一方的人专门编出的称呼,这跟陆绩等人的称呼截然不同,也就是说,陆议是孙权的坚定支持者。 想到此处,关平立刻满脸堆笑,摆摆手示意徐盛不要见怪,颇为客气地先向陆议行礼,将自己在长坂坡上和汉水边与曹纯虎豹骑的战斗娓娓道来。 他是大战的亲历者和执行者,说起战场上血肉搏杀、刀光剑影时比鲁肃转述更加生动,特别说起长坂坡血战后曹纯又率众追到了江边,尽管知道关平没事,陆议和徐盛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不约而同地道: “后来呢?” “后来……”关平故意卖了个关子,“曹纯在乱军中一时不慎,被我突袭所杀。” 关平没说起自己压箱底的武器,这玩意要解释起来太复杂,说曹纯是在乱军中被自己突袭斩杀,更增加了一些可信度。 陆议全程都绷紧了脸,听完关平“如实”诉说,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心道这才正常,鲁肃说关平居然能从两百步开外抬手杀人,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如果是关平突袭斩将,那就好解释了。 “小将军以为,曹军军容如何?” “曹军八十三万,皆劲卒猛士,诚难与之争锋。” 八十三万? 陆议眉毛一挑,心道曹操怎么可能出兵八十三万?关平这定是胡说八道故意吓人。 但这说不通啊,关平应该把曹军尽量往少了说,这样才能鼓励江东一致抗敌,若是让江东众人听说来犯之敌足有八十三万,那还打什么,抓紧投降算了。 他上下打量关平,横竖看不出此子工于心计,在想起给自己传话的那人,陆议眼中又是一阵难言的疲惫。 他口气稍和,岔开话题: “此番突袭曹军,陆某率军追随小将军,全听小将军调遣。还请将军示下,之后我等要去何处与曹军厮杀。” 呃。 这个话题还真是把关平给难住了。 他今年十六,之前都是追随刘备关羽厮杀,长辈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制定该攻何处,这平时都是军师的活计。 甚至关平连曹军占据何处都不知道,这还如何布置? 见徐盛和陆议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关平涨得满脸通红。 他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全然无知,不然岂不是让张公失望,思索片刻,他突然想起当时跟诸葛亮分别时的场面。 对了,军师似乎说过那个人。 他赶紧说道: “取地图来。” 正文 第18章 打江陵 陆议虽有名声,但从没上过战场,更别提什么军事才能,他表示这次一应指挥都听关平操持,关平说去哪就去哪。 徐盛将自己收集的地图小心放在二人面前缓缓打开,颇为得意地道: “当年黄祖之子黄射来袭,我城中只有五百,那黄射骄横自大,在城下夸耀本事,某抓住机会率众出城大战,重创黄射,夺得此图。” 他用手指在上面的敲了敲,笑道: “某以为,小将军和伯言当率众自夏口向北,攻打江北石阳。石阳小城必无防范,小将军攻破城池,刘使君也可派兵接应,力挫曹军锐气。” 石阳虽在江北,可远离曹军现在主力所在,离刘备军现在驻扎地又很近,在徐盛看来,关平这么点人也没经历什么训练,也就是去虚张声势大闹一番,选石阳这个软柿子是最安全、最高效的方法。 陆议抱臂凝思,也是缓缓颔首。 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能调动起来抵达目的地没有哗变已经算成功。 石阳不算什么要地(现在的形势看是这样),说不定曹军都没在那驻军,到时候占据那里也算完成了任务。 现在就看关平的抉择了。 关平直勾勾地盯着地图,思绪却飘到了之前在江边跟诸葛亮分别时。 当时鲁肃、徐盛就在自己身边,诸葛亮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对东吴众人以诚相待的客套话,又低声在自己耳边说起了一个人名。 张允。 张允一贯与刘备不睦,当年就跟蔡瑁联手,拼命给刘备使绊子,可他又是刘表的外甥,刘备军上下也不好问候他家人,可谓是憋得相当难受。 那日大战他主动投降,按理说应该把他一起弄到夏口, 逼他好好反省一下之前的罪过, 也好鼓舞刘备军上下作战。 可没想到关平去未来的功夫诸葛亮居然偷偷把张允放了——这也就是诸葛亮深受刘备军上下一致信任, 不然非得当场内讧。 而诸葛亮在跟关平分别时特意低声说起张允之事,关平虽然无比茫然,可也能猜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难道…… 关平的心怦怦直跳, 他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什么。 莫非之前军师已经跟张允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说…… 或者说, 张允从很久之前开始已经倒向我方!这, 这很有可能啊, 曹操占据荆襄,要重用也是重用蔡瑁等荆襄豪族, 张允这样跟刘备有亲属关系的人肯定得靠边站。 关平越想越感觉有道理。 他拖过地图慢慢研究,徐盛见他的目光居然开始慢慢向上游靠近,开始一点点皱起眉头。 “徐兄, 伯言, 攻石阳固然轻而易举, 可若是如此, 岂能震慑曹军?张公、陆公折节下交,对我寄予厚望, 如果只是攻石阳小城,岂不是让张公失望?” 徐盛身以为然,点头道: “说的也是, 那小将军以为……” “江陵如何?” 徐盛:蛤? · “你说什么?” 柴桑江边一座大宅中,陆绩听完陆议的回报, 忍不住拍案而起,瞪大了眼睛。 陆议满脸疲惫之色, 苦笑道: “不错,关平说打石阳恐为天下人耻笑, 问我敢不敢率军与他一起打江陵?” 陆绩满腹狐疑地拖过地图,确定这一代没有别的地方叫江陵,清秀英俊的脸上顿时布满阴云。 “不可能,这其中定有蹊跷。”他斩钉截铁地道。 “莫不是关平有勇无谋?”陆议问道。 比陆议小五岁的陆绩早就是名动江东的名士,他大袖一挥,冷笑道:“怎么可能?去打江陵必走夏口,就算关平有勇无谋,难道刘备军上下都是有勇无谋之辈?尔等率军过夏口,告诉关羽你们要去打江陵,你看看关羽会不会立刻下来将尔等尽数扣住!” 陆议无声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跟这位叔父争辩。 陆绩重重坐下,双手紧紧按在桌案上,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表情格外狰狞癫狂,全然不像一个英俊文士,倒像是一头准备择人而噬的疯狂野兽。 陆议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叔父。 这位名动江东的儒雅文士背负了深仇大恨,目标是让孙权一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为了这个目标,他从接任家主的那一天开始就把自己浸透在了阴谋和算计之中。 这几年陆绩频频施展阴谋,一边暗中挑动孙权的家人内斗,一边以正朔之论吸引张昭张纮的注意,渐渐在江东清议中形成了归顺朝廷的议论。 只可惜孙权手上仍然掌握一支精兵,统兵的周瑜、程普等人极难渗透, 折腾几年,陆绩也终于发现,想要消灭孙权,也只有靠曹操的精兵, 孙刘联盟若成, 能给不善水战的北军带来不小的压力。 按照陆绩之前的计划,不管关平攻打石阳、荆城、寻口都是死路一条,由陆议发难将他绑了送给曹军便是。 可关平居然要打江陵…… 江陵与柴桑距离遥远,中间隔着夏口,千里长江之上刘备比这些江东士卒更有掌控力。 若是有什么闪失, 前功尽弃,损失些人还是小事,让刘备和孙权反过来加深联盟倒是大大不妙。 联想到诸葛亮的诡异行踪,这位年轻的陆家家主更是举棋不定。 张昭现在跟陆绩站在一起,自然也能感觉到这其中有点不对头。 曹操本人现在十有八九就在江陵,关平这计划定有什么蹊跷。 “徐盛说,诸葛孔明与关平分别的时候曾经在他耳边耳语了些什么,刘备久居荆州,说不定在江陵有什么布置。”陆议提醒道。 陆绩精神一振,忙问道: “何不托徐文向仔细询问?” 陆议摇摇头: “不成,徐盛说此乃军机大事,他怕酒后失言,故不敢询问。” 陆绩隐隐感觉这其中定有什么问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昭沉吟片刻道: “徐盛为人质朴,藏不住心事,我派几个徐州人去他军中细细打探,一定有收获。” “那就有劳张公了。”陆绩稍稍松了口气,挥手让陆议退下。 陆议点点头,正要施礼后退,陆绩又叫住他,言语中颇有几分关切: “伯言,你今日为何如此疲惫?似有忧愁在心中啊。” 陆议谦和地笑了笑: “有劳叔父挂念,小侄听说要做大事,颇有几分惶恐,日夜难眠,让叔父见笑。” “原来如此。”陆绩笑道,“你且宽心,有张公与吾谋划,你且放心。等……哼,不管他有什么花招,等过了夏口便活捉此人,我看他还有什么诡计。” 陆议一脸感激,再次行礼,恭敬地退出屋外。 张昭和陆绩都没有注意到,这位年轻的令史关门时脸上的疲惫中又多了几分愁苦。 正文 第19章 向死而生 “打,打江陵?”鲁肃听完徐盛的讲述,先沉默了一阵,随即快步走出军帐,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太阳好好的,没从西边升起来,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子? “张昭肯主持此事,肯定别有算计。让小将军休要孟浪,安心养病便是。” 鲁肃没有称呼张昭为“张公”,显然对这位大儒颇为不满,徐盛当然要袒护自己的徐州老乡,他打了个哈哈: “子敬啊,张公之前不过是抹不开颜面,被那些江东儒士裹挟,所以才说了些丧气话。我们都是徐州人,跟曹贼有血海深仇,张公若是不肯给乡亲报仇,岂不是白读圣贤书,与猪狗无异?” “也是。”鲁肃皱眉皱眉,突然觉得徐盛说的好有道理。 这年头同乡这个词包含的东西太多,你当然可以不跟老乡共谋大事,但张昭这样的大儒学者坐视故乡的惨痛遭遇一声不吭就算了,之后要是力主投降仇人,以后被人攻讦的时候几乎没有还口的机会。 唔,难道错怪张昭了。 想到此处,鲁肃顿时老脸一红,又开始静心琢磨关平为什么要去打江陵。 他跟徐盛大眼瞪小眼地对坐凝思良久,对着地图苦思不语,可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到一个判断。 关平是疯了…… “不是疯了。”徐盛满脸庄严,“小将军勇不可当,仗义轻死,实乃天下一等一的豪杰。真盼着有朝一日能并肩厮杀,共抗强敌。若是如此,虽死无憾。” 鲁肃可不是徐盛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武夫,去打江陵肯定要走夏口,关平说不定是得到了什么暗示, 相信自己去江陵会有什么斩获。 那么…… 对了! 鲁肃霍得站起身来, 脱口而出道: “张允!” 话一出口, 他又立刻捂住嘴,慌忙坐下。 徐盛一脸惊奇,不知道鲁肃为什么突然一惊一乍。 鲁肃却想起了当日诸葛亮与关平分别时, 曾在关平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鲁肃当然不可能凑上去静听,可他看着诸葛亮的口型, 一定是说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张允! 对, 张允此刻就在江陵。 这就是关平的算计吗? 想到此处, 鲁肃豁然开朗。 他久闻诸葛亮大名,可之前的接触中只感觉到诸葛亮雄辩了得, 并没有感觉到他还有什么过人的谋划。 没想到他从这么久之前就开始布置。 曹军势大,以张允为内应,嘶, 这属实有些冒险了啊。 除非能乱军之中斩杀曹操, 不然还不是被曹军水陆四面合围, 死无葬身之地? 鲁肃现在开始怀疑张昭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计划, 这要是知道了还敢做…… 唔,张公真是胆识过人啊。 “不管如何。”鲁肃干巴巴地道, “文向,还是要劝小将军冷静。嗯,也得让张公冷静, 消灭曹贼并非旦夕之功,只要两家齐心协力, 也不需要这冒进激励士气。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徐盛点头称是, 心中却老大不服。 哼,鲁子敬真是胆小, 这打仗哪能不死人?生逢乱世,早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看来鲁子敬已经猜到打江陵是何用意了,我得劝劝小将军速速出兵,千万别被鲁子敬给唬住了。 嗯,张允张允。 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我得保守秘密,只能说与自己人知晓。 众所周知,自己人是一个非常神奇的门类。 兴奋的徐盛压不住心中的秘密,随便找了个自己人分享了一下自己的猜测——他找的都是江北的老兄弟,各个忠诚可靠,并且叮嘱他们说我就告诉了你自己,千万不能说给别人。 于是当天晚上,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同为江北人的张昭耳中。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昭本已睡下,可听说了如此重要的机密,他一刻不敢停留,赶紧招来陆绩、张敦商议战事。 说实在听说张允居然是诸葛亮的内应,张昭先是不信,随即对战胜曹操有了几分指望。 “刘备在荆州盘踞良久,果然还有盘算。不如以精兵相助关平,直扑江陵,杀曹操一个措手不及,我军必然大胜!” 陆绩神色颇为淡定,他缓缓摇摇头,微笑道:“张公此言差矣。诸葛亮兵行险着,看似高明,实则不过困兽之斗。柴桑、夏口若攻江陵,必逆水行舟,朔江而上,曹丞相焉能不查? 江陵兵多将广, 积蓄众多, 我等就算集结重兵先破江陵,也必须派遣重兵驻守, 防止曹军再从襄阳杀来。 曹丞相兵多,若是久久相持,别遣一军出合肥,岂不是数日之内吴地尽数陷落?到时候只怕做不得张绣刘琮,只好做吕布、袁绍!” “这……” 张昭属实不太懂军略,陆绩这一番话把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战斗意志顷刻浇灭,只好又低头不语。 “那么……” “晚生以为,当将此事说于曹公!”陆绩大胆的道。 “这,这万万不可!”张昭终究是大儒,多少还是有点节操。 他跟刘备又没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仇,出卖关平已经很丢人了,居然还要供出曹操内部刘备军精心安插的内应。 这应该是刘备军以弱敌强的最后指望,如果将此人供出来,自己的名声将彻底不复存在,与丑类有什么区别? “不成!绝对不成!我……我不能做这种事。”张昭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惊恐万分地道。 陆绩看着张昭那张曾经庄严儒雅的脸上的满是惊恐之色,心中微微升起一丝感慨。 人只要做一件违背道德的事情,之后再做就会越来越容易。 之前说服张昭很难,可现在…… 陆绩确信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张昭站在自己一边。 他会说服自己的。 “我等跟刘备也无冤无仇,所为不过是让江东免除战火,生灵得以安稳。诸葛亮在孙将军面前施展纵横之术,不过是为了做困兽之斗,拉着我江东与他一起陪葬。鲁子敬也是知道此事,故意将诸葛亮请来冒险。 可若是将张允供出来,曹丞相必杀此人,到时候诸葛亮全无指望,刘备也只能拱手投降。 以一人性命消弭一场大战,何乐不为?” 张昭先是紧紧皱眉,然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他苦苦凝思许久,内心的挣扎写在了脸上。 陆绩不再说话,微笑着看着张昭的反应。 许久,张昭终于狠狠地咬了咬舌头,长叹道: “好。就依你。告诉曹丞相,张允是诸葛亮埋藏的奸细,告诉他……只要不害我江东百姓,我等皆愿投降朝廷。” 求各位推荐票支持一下哈! 正文 第20章 好人啊 又过了几日,关平依然无法与诸葛亮取得联系。 听徐盛说,诸葛亮最近在江东走亲访友,日子过的好不自在,如果不是因为都是徐州老乡,徐盛几乎要狠狠痛骂诸葛亮这厮不务正业。 可越是如此,关平越发笃定这其中必有玄机。 诸葛亮愿意为自己的事业倾尽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 以军师的才能,现在他肯定已经探查到自己想打江陵,他没有阻止,就说明此战……可行! 兴奋之下,关平这几天更是辛苦操练,准备在之后的战斗中大放异彩。 江东世族隐藏的兵卒着实不少,陆绩表示为了关平旗开得胜,他特意帮关平把兵卒补到一千人,这些人并非一群普通的仆役,而是各家的依仗珍藏,堪称江东世族的精华所在。 他们在校场上整齐排列,在陆议的指挥下演练了不少进退、起落和水战之法,看他们熟稔的架势已经不输给荆州的主力水军,恐怕也只有蔡瑁、张允的亲信士卒才能跟他们抗衡。 这让关平喜上眉梢,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陆公大义,居然给了我这么多人,看来此番果然大事可成! 陆公纪,真是个好人啊。 · “陆公纪真是个好人啊。” 江陵城中,曹操紧紧靠着一个还有余烬的炭盆,一边轻轻捶腿,一边面带微笑缓缓叹了口气。 这几日,曹军一边在整修军资,一边操练水军准备开战。 曹军从北边玄武池紧急操练的那些水军实在是难堪大用,在深秋潮退的日子尚且在船上受不了颠簸,更别说在几艘船上跳荡作战。 索性,曹军还有大量投降的荆州兵可以调遣。 荆州的水军有多强? 曾经黄祖一家就能跟江东斗地有来有回,还长时间占据上风。 曹操现在的水师统帅蔡瑁调集大军接近七万,各种战船过千,纸面实力已经超过了江东。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 曹操收到了一封古怪的书信。 书信没有落款, 送信的商人自称是陆绩的族人, 在被带着见曹操的路上又突然逃走,消失地无影无踪,不留任何可供查证之法。 而那封呈给曹操的紧急书信上言之凿凿说了一件事——刘备军极有可能突袭江陵, 而江陵城的内应就是…… 张允! 曹操看到张允二字时明显感觉脑中嗡地一声。 可越是如此,他笑得越是欢畅, 甚至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书信展示给身边众人。 蔡瑁和张允也在席间, 见曹操笑得很欢乐,蔡瑁也微笑着接过那书信。 可只看了一眼, 蔡瑁便浑身发颤,满口银牙不住地碰撞在一起。 “冤枉,冤枉啊!”张允看了一眼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他赶紧伏地请罪, 请求曹操将其收押审讯, 如果他有一丝一毫背叛曹操的意思, 愿意满门受死! 曹操手下一众文武都沉默不语。 参军陈群、祭酒董昭这两个纯谋士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个节骨眼上收到这封信肯定有问题, 二人刚想张嘴,可看着不远处的荀攸、贾诩、陈琳、阮瑀、和洽、毛玠都眼观鼻鼻观口, 也都默契的闭上了嘴。 以张允为内应偷袭江陵? 这种鬼才战术真的有人会用? 曹军又不是全军都驻扎在江陵,他们在城中是曹仁统帅的本部精锐,城外由赵俨指挥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招、冯楷七军, 再远处还有程昱统帅的后备军。 刘备就算有内应孤注一掷打过来,曹操大不了被打出江陵, 可只要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能再次聚合数万精兵,加上樊城徐晃, 铺天盖地十几万人杀来,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但是! 这其中牵扯到张允, 又不得不防了。 之前曹纯带着张允出去,一战虎豹骑全灭,这位纵横南北的猛将莫名其妙战死,曹操嘴上说信任张允,可心中着实恼怒,恨不得把张允的皮给扒了。 尤其是听说张允已经投降却又被放了回来,他更是恨不得出动满宠跟张允谈谈人生。 可张允眼下还杀不得,甚至亏待不得。 他虽然没有蔡瑁这般在荆州树大根深,但他作为荆州投降势力中很有地位的人物,要是杀了他肯定会引起荆州诸士震动。 于是,大家都聪明地低头不语——反正我不背锅,具体如何还是看老大自己裁决。 曹操笑吟吟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张允和在一边面如土色的蔡瑁,嘴角轻轻上扬,已经有了决断。 他正要开口,可左手边一个文士突然长身而起,径自走到曹操面前——曹操身边贴身护卫曹真见了此人下意识地想要拔刀,却又被身边经验丰富的许褚紧紧按住。 看着拼命摇头的许褚脸上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曹真迷惑地放下刀,怔怔地盯着那个叫徐庶的文士。 哦,这个文士很久以前曾是个杀人犯。 徐庶缓缓跪在曹操面前冰冷的地面上,他的姿态谦恭中甚至带了一丝谄媚,全然没有半分挣扎,这让曹操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 “元直……你?” “丞相,此乃诸葛孔明奸计,不可轻信啊。” 徐庶之前一直是诸葛亮的好友和亲密战友,曹军来袭,抓走了他的母亲, 逼迫他投降, 徐庶无奈之下被迫与刘备分别,加入曹操帐下。 很快,他的母亲悬梁而死, 三十出头的徐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头发就白了大半, 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一言不发,每次议事,他都缩在角落里一脸微笑,那表情让许褚都不敢跟他对视。 可这次,他说话了! “这都是诸葛孔明的奸计。”徐庶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脸上的表情颇为庄重,可一双满是血丝的眼中竟隐隐透出一丝癫狂,看得曹操遍体生寒。 “蔡张二位将军乃我军水军股肱柱石,对朝廷忠心耿耿。某以性命发誓,张将军一片赤心,还请丞相莫要猜疑。不如以张将军为帅,踏平江东已报丞相!” 好人啊! 徐庶在刘备帐下的时候张允经常闲的没事恶心他,没想到这会儿众人鸦雀无声,徐庶却为自己仗义执言,张允感动地眼泪夺眶而出,他哆嗦着道: “正,正是!末将愿督军东进,踏,踏平江东,活捉刘备、孙权,以报丞相知遇之恩啊!” 曹操的中军大帐又安静下来,只有张允粗重的喘息声还清晰可辨,其余人甚至竭力收缩了自己喘息的幅度,生怕惊扰了主座上那位头发花白的恐怖枭雄。 曹操瞪着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允,可蔡瑁能感觉到这位老同学的余光正悄悄散在自己的身上。 “丞相……”他苦笑一声,“末将也愿为张将军作保。” 见蔡瑁开口,曹操仰天哈哈大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德珪以为我会中如此粗浅的计策?真是笑煞我也!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他把书信折好放入袖中,快步上前扶起蔡瑁张允,又缓缓把手伸向徐庶。 “元直一心为国,其心可嘉!吾有元直,纵然诸葛亮诡计百出,又有何用啊?哈哈哈哈!” 贾诩缓缓收紧拳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庶一眼。 这计策真是粗浅。 粗浅到……粗浅到……只有聪明人才会中计! 他头上的发冠微微倾斜,贾诩赶紧伸手扶好,缓缓闭上了眼睛。 对对对,我也中计了。 为了表达对张允的信任,曹操立刻改变战术部署——他本来决定让曹仁守卫江陵,然后自己亲自带着大军沿长江出击攻打夏口。 可为了让张将军证明自己的青白,曹操决定让自己手下最擅长进攻的征南将军、安平亭侯曹仁为帅,督张允率水军主力三万东进——这水军的兵力绝对超过了刘备的兵力总和,统帅的还是这次南征仅次于曹操的大将(从曹仁征南将军就能看出来),张允在刘表帐下的时候都没有打过这么阔气的仗,他兴奋地浑身发抖,忍不住哽咽道: “多谢丞相,多谢丞相,某誓报丞相大恩,不擒刘备,决不收兵。” 曹操和颜悦色地道: “好,若是如此,某必在天子面前为将军表功。” 靠着舅舅刘表起家的张允哪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可蔡瑁却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捅了一刀。 原本是曹操亲自统帅荆州军七万打大仗,现在成了曹仁带走大半主力,督张允出战。 这其中的关节,明眼人都能悟出味道。 那封书信稀松平常,可问题是徐庶那番话…… 不妙啊,怎么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文 第21章 是你祖宗 陆议带领的江东士兵整装待发,进入江边的军营,只待关平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动。 关平已经告诉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江陵。 他本以为说明自己的目标之后会把这些江东士卒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他们居然一脸木讷心中毫无波动,让本准备好动员作战的关平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东士卒居然如此凶悍精良,连赴龙潭虎穴都不惧? 想到这,关平又振奋起来。 就算有张允做内应,想要直扑江陵破城也几乎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务,但曹军势大,已经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寻常手段难以破敌。 该搏一把的时候,岂能瞻前顾后。 诸葛亮依然没有传来任何讯息,倒是张昭和陆绩来了几次,两人鼓励关平,祝关平马到成功,言语间颇有几分催促,感觉到张昭的殷勤期盼,关平下定决心,准备三日后出兵,赴江陵一战,争取给曹军造成杀伤,坚定江东的战斗意志。 张昭和陆绩的眼中都露出了明显的狰狞之色。 他们能看出关平对他们的信任没有丝毫减退,这个傻小子只要出征,只要离开了夏口刘备军的保护范围,关平必死无疑。 快走吧,再不走周瑜就回来了。 周瑜跟鲁肃同气连枝,他要是从鄱阳回来了,肯定在孙权面前力主要战。 必须抢在他前面破坏孙刘联盟! · 当天晚上,关平和徐盛又大醉一场。 关平的酒量极差,徐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酒又非常上头,徐盛走后,关平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总有一股想吐的感觉。 他挣扎着爬起来,信步走出营房,去江边吹吹冷风。 这一吹, 他立刻感觉清醒了下来。 来江东的这些日子他一直颇为压抑, 哪有空欣赏这滔滔江水。 这会儿站在江边, 惨白的残月撒下一片银白的月光,让本就寒意逼人的江畔又多了几分冷清。 军营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火把冷漠的摇晃着火光, 艰难地增添几分微弱的光亮。 汉人敬畏山水,认为这千万年来岿然不动的高山和默默东流的大江充满灵性, 定有神明居住。 眼看大战在即, 关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对着长江默默祝祷: “四方神灵在上,关平此去……” 一言到此, 关平又飞快地闭上了嘴。 当年曹操肆虐徐州,徐北百姓的尸体几乎堵塞了泗水,泗水的神灵并没有发怒。 曹操大军而来, 江东有不少人说他们已经掌握了天命, 连鲁肃都认为天命已经抛弃了大汉。 “真是, 真是一派胡言。” 关平飞起一脚, 将一块石头踢进了江水之中。 滔滔江水激起朵朵浪花,银色的月光下, 无数的泡沫从江底飞快升起,江边的土地上蓦地亮起一个银色的光门,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从水中涌出, 关平猝不及防,被瞬间拉入了江水之中。 一片天旋地转。 就在关平以为自己要因为亵渎神明而死时, 那混乱颠倒无序疯狂的感觉终于消失不见,他的双脚又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这, 这不是之前的那个监狱吗? 关平按照自己的朴素常识,一直以为通往这里的道路应该在汉水下, 没想到在柴桑江边居然也能通往此处,甚至还是在这条走廊上。 之前多次出入的那间房门虚掩,关平轻轻推门,只见房中一片狼藉,酒气冲天,到处都是被砸碎的摆设器具,可屋中却空无一人。 唔,这次被人抢了? 他四下搜索,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声叫骂,关平信步走到窗前,只见窗外赫然是一间大院。 天上新月当空,院子两侧的墙上却有昏黄的光照下来,照的院中一片明亮,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快步走来。 关平忍不住伸头向外,却嘭地一下撞在什么东西上,他这才发现原来窗上居然有一层透明水晶般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嘟囔着摸了摸,只觉得那水晶般的事物光滑细腻,竟是说不出的美妙。 等不及细细研究这千年后装在窗上的异物,关平听见门外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悬挂的环首刀,又拉起窗边的布幔遮住自己的身形。 嘭。 刚躲到布幔后,房间的大门就被一下撞开,只见一个身形臃肿肥胖的男人拖着一个消瘦的老者快步跑进来,一个长发及腰,身形曼妙的女子也紧跟着一起进屋,反手关门锁好。 “我说云班主,你这是何苦啊!” 那个身形臃肿的男人就是之前被关平吓得不轻的贾良才,他紧紧抓着那个老人的手晃了晃, 满脸焦急: “你说你们跟鬼子较什么劲?不就是让你们唱戏吗?我给你们钱,你们唱不就好了,总比被扔到我这监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 院中的人已经顺着台阶上楼, 一边走一边大声喝骂, 那个老者的眼中也露出几分恐惧,但重压之下,他仍是缓缓摇头: “我是掌穴的(一伙人的头),靠尖挂子圆粘子(靠真本事招揽观众),这鬼子肯使钱,原也该给他唱,可他竟然要我编些安瓜瓦点(敲诈的技巧)给他当敲托,我宁死也不肯做。” 堵住房门的女人叹了口气,开口道:“鬼子欺人太甚,要我们编戏文说唐太宗是胡人,还说关公后人尽数去了扶桑,我们走江湖的,除了渣子门和小绺门这些臭贼谁家不供关公,若是如鬼子所愿,以后只怕关公睁眼,我们都有血光之灾!” 关平认出这个女人就是那天给自己唱戏的云珊珊,她口齿清晰,声音嘹亮,可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淡定,纤细的左手紧紧放在腰间,似乎正紧紧攥着什么。 贾良才哀叹一声,苦笑道: “如果不唱,我可护不住你们。” 那老者猛地一挥手:“你是喜峰口的英雄,怎么才过了四年,就吓破了胆,还不如我们这些走江湖的?民国二十年刚有大师在报上说李世民有胡血,民国二十四年又有人说李白是外国人,鬼子如获至宝,到处找人传播此说。若是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也推波助澜,再过几年,只怕人人都信了这鬼话,我们怎能把鬼子撵出去? 人总有一死,老子一把年纪了,杀我便是。” 老人的声音苍劲洪亮,让门外叫骂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那些人顿时气的火冒三丈,纷纷用力撞门。 云珊珊力气不足,大门被轰然撞倒,只见黄四带着一群无赖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材矮小精壮的男人缓步走进来。 那男人身材矮小,罗圈腿,腰挂一把长刀,前额和头顶上的头发剃得干干净净,两侧和脑后却留有头发,这么少的头发居然还挽起一个高高的发髻立在脑后,看得关平一愣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蛮夷审美,莫非是什么山妖成精了? 那人嘿了一声,轻轻扫了一眼花容失色的云珊珊,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色欲。 随即,他缓缓开口,用极其古怪的腔调道: “云老板这就说的不对了。李唐胡姓,是你们的大历史学家先发现,我国的大历史学家金井先生也承认的,我们都不是学者,难道不应该听听内行人的意见吗?” 贾良才脸色一白,赶紧用谦卑的声音道: “太君,这些唱戏的无知,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人嘿嘿笑道: “我们都不是历史学家,这个无所谓,但有一点,我要云老板道歉——鄙人姓関,就是武圣关云长后人,关平关坦之嫡亲。刚才云老板言之凿凿,实在是让我不开心——”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阴沉,缓缓从腰间将那把长刀拔出来握在手上: “跪下,谢罪。不然……今天我非得把你剁成肉酱!” 那人之前的笑容虽然阴阳怪气,可总算还有一丝温和,可拔刀的瞬间他的声音立刻拔高一截,满脸的狰狞更是全然绽放出来,如饿狼一般死死盯着众人。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啊。”黄四一边说,一边焦急地给贾良才猛打眼色,生怕此人一怒之下把贾良才也劈死。 跟随那鬼子来的其余人则纷纷大声咆哮,命令那个老人和云珊珊下跪谢罪,不然要将他们统统撕碎。 贾良才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绽出来,把手缓缓伸向腰间。 当年在喜峰口上,他和他的战友也面对过这样凶残的敌人,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他已经学会了委曲求全,可再次看到这疯狗般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炫耀獠牙,他下定决心,不能给战友丢人。 之前那个怪人送给他的环首刀他一直挂在腰间,可还没等他碰到,已经有人猛地伸手,将那把刀拔了下来。 “你……” 众人都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有一人,大家惊讶地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少年正慢条斯理的拔刀出鞘,一脸阴鸷地看着眼前那个同样持刀而立,满脸惊愕之色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那人脱口而出。 关平缓缓眯起眼睛,含恨道: “你之前说过了。” “我是你祖宗!” 正文 第22章 我成替身了 关平本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得到了不错的锻炼,可听此人自称是关云长之后,而且还是关平嫡出的时候还是绷不住了。 这种蛮夷发饰,这般獐头鼠目,居然还敢自称关某之后,今天当祖宗的说什么都得教训一下此人。 那个矮壮的男人见关平从窗后走出来,不禁吃了一惊。 这年代,还保持着武士打扮的在他们本国都已经很罕见,更别说在这里。而关平一身武士袍,长发披散,腰身笔挺,持刀目视向前的模样颇有高手风范,那人一眼就看出关平颇为不凡。 难道是我国武士? 他把手放在腰间刀柄上,先用敬语问关平“你是谁”。 关平当然听不懂,但他久居荆州,没少跟荆州的蛮人打交道,襄阳附近的蛮人也有很多完全听不懂汉话,遭遇关平的时候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用这样的语气询问关平的身份。 他心中飞快盘算,没有直接回答矮壮男人的问话,而是持刀在手,冲那个矮个子身后的随从晃了晃: “吾乃汉将关平,此间诸事与尔等无关,速速退去,关某的刀不斩老弱!” 黄四见了关平, 也是大惊失色。 这会儿附近的守军都已经败退,可鬼子的前锋暂时还懒得来他们这种小城, 现在跟他们一起来的这个矮个是之前以日侨身份在这开洋行收集情报的所谓浪人, 看起来关平也是这种身份。 黄四眼珠一转, 立刻挥挥手,冲着他身后众人道: “还愣着干什么, 别耽误两位太君叙话,快走快走!” 这些随从也是这矮个鬼子开设的洋行雇佣的无赖打手,见关平装束奇特, 口音古怪,还是四个字的名字,顿感此人的身份不一般。 鬼子多年来一直不断派人渗透,各种商人、浪人一直四处活动, 在这穷乡僻壤也不罕见,塘沽之后更是大量出现,公开绘制地图,查探情报。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派系, 受不同的人调遣, 共同的特点是都得罪不起,他们不过是洋行的帮闲雇工, 本就是想在鬼子来之后跟着他们吃香喝辣狐假虎威, 至于谁当太君都无所谓, 何必为了他们两个的争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本来他们也不好意思跑,可黄四一招呼, 他们顿时有了主心骨, 纷纷做鸟兽散状,轰隆隆从屋里逃出去, 出门还顺手把门给关上,顷刻间屋中只剩下了矮个男人一人跟关平、贾良才等人对峙。 矮个男人这下有些慌神,赶紧连声大骂八嘎, 可见关平持刀紧紧盯着他, 又不敢转身,只能抛弃敬语, 再次用日语喝问关平是谁。 “谁叫你冒充关家之后?”关平懒得回答那人的问题, 他现在大概猜到此人就是众人一直颇为憎恨畏惧的鬼子。 他想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关家的后人, 如果不是, 敢冒充我关平的后人本就该死。 如果是…… 我关平的后人居然甘为蛮夷前驱,还弄了个这么丑的发型,真当祖宗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吗? “我,我……” 那人目光闪烁,紧紧握住手上的长刀,额上的汗珠滚滚流下来。 他在此地以浪人的身份开设洋行搜集情报已经有四年,这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周围人对他的敬畏和屈从。 这次大军杀来,他接到任务,要在占领区积极宣传民国二十年出现的“李唐胡姓论”和民国二十四年出现的“李太白国籍论”、一位明朝官员色目论等等,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本就姓関,自然要夹带私货,配合宣传,说一下自己祖宗是大英雄关羽,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反抗自己。 早知道应该多带几个人,这些地痞靠不住啊。 他按刀冷笑道: “我就是关帝之后,重修横滨关庙的时候我还去认亲,你是什么东西。” “他撒谎!”云珊珊立刻道,“日语关羽的发音和他们关姓的发音截然不同,我前几天刚刚查过!他是假的!” 之前云珊珊听了汉将关平之事后还特意找人问了问,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关平眼中精芒大作,厉声道: “她说的是不是?” 那个矮个男人本就是临时起意,随便编个祖宗,这会儿当然无从抵赖,他哇地大喝一声,一个踏步向前,拔刀出鞘,猛砍关平面门! 这一刀又快又狠,关平稍稍惊异,立刻挥刀挡在面前。 他的环首刀碰上了矮个男人手上的长刀, 刀刃当的一声被砍出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人趁势猛攻,逼的关平连连后退, 不禁哈哈大笑, 狞笑着扫视屋中众人: “我関姓出身平氏,若不是有任务,岂能认你们为祖宗?就算关羽复生,我也一刀把他砍了!” 关平连退几步,闻言不禁冷笑: “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汝这般武艺,较张允尚且不如,安敢在我面前胡言!” 刚才矮个男人拔刀的时候关平确实吃了一惊,还以为遇上了高手,可没想到那人也只是拔刀那一招厉害,除此之外刀法稀松,只不过稍快一些而已。 他把被砍出一个缺口的刀扔在地上,居然空手缓步向前。 那人先是一怔,随即暴怒,立刻把刀举过头顶,哇呀呀怪叫一声,跳步向前猛砍关平。 “小心!” 云珊珊忍不住脱口而出,却见关平反到大步向前,在敌人落刀时身体用力一拧,凭借强大的腰腹力量迅速闪开,又借着错身而过的瞬间,左手拧成拳头,重重一击狠狠打中了矮个男人的小腹。 那人哇地干呕一声,关平足尖猛踏地面,扭转身子抓住那人腰带用力一扯,劈手就把刀夺回来,不给他求饶的机会,一刀用力斩下! 片刻间,关平躲闪、出拳、夺刀、落刀一气呵成,等云珊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颗人头已经咚地一声落在地上。 之前还耀武扬威的矮个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已经身首分离,腔子里的鲜血狂喷出来,吓得云珊珊连连后退,满脸发白。 “好刀法!” 贾良才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少年人的武艺,就算在当年的大刀队中都是顶尖的,如果…… 哎,就算顶尖武艺又有什么用? 贾良才见鲜血喷了满地,赶紧焦急地道: “兄弟,快走吧,这鬼子……这鬼子……” 他没好意思说杀了这鬼子后患无穷,可黄四听见里面的声音,已经推开了门,看见满地鲜血,他忍不住哇地一声惨叫出来。 “杀,杀人了,太君,太君……怎,怎么回事啊。” 鬼子暂时管不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可要是知道他们的人被杀死,肯定也会派人搜捕。 眼前这位如果是真太君还好说,可刚才隔着门板听二人的对话,他分明是假太君, 关平见众人各个面色惨白,那些帮闲更是准备逃跑,又缓缓捏紧了手上的长刀。 这个好办。 坏人都杀了,好人躲起来,自然一切都能解决。 他捏住刀柄,看黄四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杀意。 “慢着!” 关平正要挥刀杀人,没想到云珊珊居然快步上来,伸手拉住了关平的胳膊,冲黄四嘟了嘟嘴: “你们几个,都进来,别想跑,太君可都看着呢!” 说着,云珊珊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黑色圆形铁器捏在手中,见了这东西,刚才还准备逃跑的众人纷纷快步进来,谄媚地笑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云珊珊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又得意地抬起下巴,颇为欢快地道: “皇军已经来了,关太君洋行那边的事情就暂时了结,以后在这办公,审讯反日顽固分子。 你们日后要是想跟着皇军吃香喝辣,就来这里听差,洋行的事情太君也有安排。 若是不听话嘛,贾先生可不是假的哟。” 呃……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倒是黄四激灵,立刻就听出了其中的关键——鬼子兵力都在集中攻打大城市,他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县城哪来得及分兵,肯定又得按之前的套路以鬼子统帅二鬼子。 这里洋行的鬼子只有几个,靠着电台传来的信息执行任务,要是把他们都做了,鬼子一时半会也收不到讯息,大家就说太君在这监狱办公审讯反日分子,正常人谁敢来监狱里查证? 这么说…… “哇!”黄四兴奋地怪叫一声,“我早就看出关太君不寻常,这反日分子……杀得好,杀得好!小的愿意为太君效劳。” 那些地痞无赖也逐渐反应过来。 鬼子现在集中攻打大城市,这种小地方只让各地潜伏的浪人招募二鬼子来接管,若是让鬼子知道出事,只怕会立刻派人来调查,少不得要把他们拷问一番。 可如果众人欺上瞒下,杀了洋行其他鬼子,再把电台抢了,鬼子总得过个几个月才能反应过来这里出事。 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在这县城岂不是能横着走? 至于日后嘛,哎呀我们本就是一群无赖,大不了先一哄而散,躲进附近的大湖的芦苇荡里,难道鬼子还坐船来找我们不成? “我们本来就是关太君的手下,以后肯定继续帮太君剿灭反日份子!” “太君一句话,我们上刀山下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啊。” “是啊太君,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一群无赖鼓噪呐喊,完全无视倒在血泊中的那个真·太君。 云珊珊心中大定,又是飞快地一挥手: “还不把这个好事通知给洋行的其他太君,叫他们把电台也搬来,以后就在这里开会!” 众人齐声称好,哇呀呀一哄而散,居然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 关平看得一头雾水,心道我关平大好男儿怎么就成替身了? 正文 第23章 他日再会 原来这鬼子也不是三头六臂,这不是被杀也会死吗? 关平实在不明白这异族为何几个人就能占据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不过想想看,要是曹军杀来,一路上的百姓肯定也不敢跟他手下占据县城的士兵为敌,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嘶,这么看,这云娘子的手段倒是不错啊。 不知道这鬼子到底如何, 曹军纵有百万,肯定也不能将所有的城池一一占据。 若是有一支精兵在他们的腹地活动,搅得曹军后方不得安稳,他如何能挥动数十万大军。 “敢问云娘子,此乃何计?”他虚心地请教云珊珊。 “这叫农村包围城市。”云珊珊正色道,“敌人主要力量盘踞在中心城市,农村是它们统治的薄弱环节。我们占据这里,敌人无法组织大量的兵力, 运输粮食经过时还会遭到我们的破坏,能有力的支援前线的作战。占据了广阔的农村,我们收获了足够的力量,就能逐渐取得战斗的主动。” 说到这,云珊珊脸色稍暗,又有些感慨地道: “说起来,我也真是讨厌这些小人,恨不得把他们都枪毙了。可鬼子的势力庞大,我们以弱敌强本来就是在不断地冒险,只有想办法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为了这个,该团结他们的时候还是得团结呀。” 还真是挺有道理。 关平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还真是很符合兵法的作战思路。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农村包围城市…… 但他转念一想,在敌人的腹地驻扎的想法是挺好, 可敌人的大军也很容易过来围剿, 那边的民众又凭什么跟你做朋友? 这么想想看,问题还真是不少。 嗯,以后看看云娘子他們准备如何施展了。 黄四提心吊胆地带着那群洋行的无赖去叫其他的鬼子一起来监狱,说关太君抓住了反日分子,还跟晦海社的坤角云老板打得火热,现在决定将办公地点搬过去,叫大家一起去喝酒。 若是以往,这三个鬼子估计会有点警惕, 但开洋行这么久都没人敢招惹他们,现在正式亮出皇军的身份,周围的地痞无赖、乡绅土豪都来拜码头求关照,一切都极其顺利,仿佛真如军部所言三个月就能彻底结束战斗。 三人不疑有他,纷纷换上便装,关了洋行的大门,兴高采烈地去赴宴。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刚刚走进监狱的大门,招呼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女温存,而是关平锋利的钢刀! 平心而论,这几个长期做军情工作的鬼子格斗能力都相当不错,他们见一个持刀武士朝他们扑来,立刻知道不好,一个拼命试图空手入白刃,一个立刻倒地伸腿横扫,另一人则敏捷地绕到关平身后,奋力张开双臂,试图束缚住关平的肩膀。 可他们面对的是从小就以冷兵器厮杀为生,还得到关张赵这些传说中的人物亲自指点的猛将关平。 长坂坡上四面八方杀来的曹军各个都是精兵,关平仍能杀出一条血路,何况是三个赤手空拳的敌人。 他钢刀如电,面前试图夺刀那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立刻双目剧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从身后扑来那人本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关平的胳膊,没想到关平居然立刻调转钢刀回刺,锋利的钢刀立刻将那人刺了个透心凉。 最后一人倒是勉强踢到了关平的腿,可他一人已经于事无补,周围众人一拥而上,手脚并用将他按在地上,绑的结结实实。 “呼,抓到反日分子了。”贾良才舒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来人啊,把他押到牢里,问问他是谁指使跟皇军为敌的!” 那人听得瞠目结舌,还以为有误会,拼命大声求救,可还是被人拖走。 这是特意留的活口,毕竟电台什么的总得有人使用,至于他配不配合…… 呵呵,这是监狱,他不配合总有办法让他配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么一阵折腾,尽管还有不少闭环问题亟待解决,但大方向上的问题已经出现了曙光。很快鬼子的军部就会得知这边多了一个叫贾良才的维持会会长,电台里关太君会把贾良才夸成一朵花,顺带说说这里平安稳定,不需要额外的人手。 鬼子的军部现在正在不断拉长战线,后方一个小县城的情报自然不会多管,没人造反就不用多管,随便给拍电报的“关平”发了个陆军三等尉官的虚职让他自生自灭,剩下的也就懒得管了。 当然关平暂时还不知道这些。 “这次多亏了关先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留下跟我们一起坚持抗战?”云珊珊美目流转,脸上略有几分期待。 关平摇了摇头: “我也有战斗,若是获胜,以后我会试着来找你们。” 云珊珊默默点头,还有些不甘:“关先生,我们并不是单打独斗,我们的背后有组织的支持坚持下去,一定能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 关平正色道: “我很相信这一点。” 两人默默无言,云珊珊又问关平能不能透露一下自己的身份,关平点点头,说自己乃关云长之子关平。 这回答让云珊珊非常不满地鼓起的脸颊,心道就算不想说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想到关平武艺惊人,来路颇为神秘,对敌人又手下无情,应该是某条隐蔽战线上的同志,自己这么问实在是有点冒昧,也难怪别人不回答。 关平看见云珊珊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毕竟穿越千年这种事实在不太好解释, 历史上的关平可是三兴汉室,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 上次云珊珊唱地戏文里可是清楚地说着自己借东风,纵火烧地曹军溃不成军,现在的自己远远没有如当年一般立下赫赫大功,跟云珊珊解释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等着看吧,下次再来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斩杀曹操中兴汉室,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大吃一惊。 “好吧,关平先生,有什么我能帮你吗?”云珊珊问。 关平琢磨片刻,问云珊珊有没有记载汉朝历史的史书,这个要求颇为奇怪,可云珊珊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这就去书店购买。 留宿一夜,关平美美享用了一番千年后的精致美食,见桌上又有一块香皂,又趁人不注意偷偷揣进了袖中。 贾良才对关平打心眼里佩服,他听云珊珊说这个少年人不愿透露自己的事情,于是索性闭嘴不问。 他花了一夜的功夫让人弄了一大箱高度烧酒,用大木箱装着拖到关平面前,笑吟吟地道: “关老弟,以前真是错怪你了,咱们爷们之间就不说这么多抱歉的话,欢迎随时再来,咱们一起喝酒!” 关平点点头,对这位汉子颇为佩服。 云珊珊也匆匆赶回来,见贾良才送给关平一箱美酒,突然觉得自己也得送点什么。 “对了,你们爷们都喜欢打火机是吧。”云珊珊是省城的名角,自然不差钱,她从皮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递到关平手上,“登喜路的,以前省城的稀罕玩意,我也用不上,你拿去做个纪念吧。” 关平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个银色的小盒,不知道这玩意这东西为什么会叫打火机。 他非常不解风情的将那个银色的小盒默默放好,沉声问道: “史书呢?” 云珊珊:…… 她默默无语地递给关平一本线装书,感慨地道: “老板听说是卖给鬼子的,态度可恭敬了,直接把店里的精装版都拿出来了。” 那书皮略略发红,似有各种古怪的花纹暗绘,左侧用浓墨写着《通俗三国志演义》七个大字。 关平把书捧在手中,感觉手腕略有些颤抖。 “多谢云娘子,他日大事了解,定来与诸君共扶汉室!” 正文 第24章 天佑大汉 关平谢绝了众人送自己离开好意,他装好那本来之不易的史书,又搬起贾良才送的一箱好酒,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他一夜未归,军营顿时炸开了锅,大家把军营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把柴桑都翻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关平的踪迹。 有巡营的士兵说曾经见关平在江边吹风散心, 徐盛还以为是关平喝多了掉进江中,他当场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恨不得直接跳进江中搜寻关平,可这长江绵延漫长,落水之人又能去哪里寻找。 他哭地捶胸顿足,不住地大骂是自己非得喝酒害死关平, 自己是罪人。 张昭听说此事, 也顿感五雷轰顶,他赶紧带着众人匆匆赶来,眼看关平确实消失不见,这位江东儒士的领袖眼睛一闭,也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他为了掩人耳目,最近已经表现出默许孙刘联盟的姿态,全等着关平去送死,孙刘联盟自然瓦解,可关平这个没出息的小贼居然落水失踪。 他死在东吴的地盘上,一切都说不清楚,就算关羽刘备不会盛怒之下联合曹操来寻仇,这次出兵也是他谋划调动,他肯定是最大的嫌疑人。 没能给江东带来利益还损坏了自己的名声,张昭真是欲哭无泪,比中了一刀都难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文则、子仁,你们要想想办法啊。” 吴范字文则,刘惇字子仁, 他俩都是东吴顶尖的算命高手,虽然算命的套路不同,但都是孙权手下的重要宾客,张昭病急乱投医,现在也只能依靠他俩。 吴范一脸阴郁,暗骂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倒是刘惇春风得意,之前心中的种种不安一扫而空,他随便掐指一算,风轻云淡地背过双手,平静地道: “天佑大汉。” 张昭一怔,一脸期待地道: “你是说?” “嘘,张公莫要再问天机,恐有大祸啊。” 之前张昭叫刘惇去探听关平的机密,刘惇百般不愿,还好关平现在失踪,一切烦恼都迎刃而解。 他已经盘算好了,要是关平没事,那当然是天佑大汉。若是关平有恙,这孙刘联盟十有八九要被曹操打的灰飞烟灭,曹操是汉相,当然也是天佑大汉。 这就是看你们怎么理解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远处传来一群士兵惊喜地呼唤: “在这里,小将军在这里!” 关平搬着一只木箱,硬着头皮缓步过来,众人见他无恙,也都松了口气,飞也似的跑过来迎接。 徐盛飞奔过去,见关平无恙,当场哇地一声哭出来,用力抱住关平双臂摇了摇: “小将军,你去何处了?可吓死我了!” 关平苦笑道: “呃,当日说好三天后出兵,我就去见了位老友,忘记说与诸位,让大家担心了。” 张昭等人也纷纷过来给关平嘘寒问暖,见关平没事,众人脸上都露出宽慰之色——这神色绝不似伪装,尤其是张昭一脸关切,让关平更是不好意思。 “晚生孟浪,有劳长者关怀,心中惭愧,还请张公勿怪。”关平诚恳地道。 张昭拍了拍关平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关平心中过意不去,随手从袖中取出那块银星香皂,谦恭地送到张昭手中。 “这是晚生故友所赠之物,还请张公品尝。” 张昭自认为这天下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可接过这块精致的纸盒,也是一脸动容之色。 这盒子小巧精美,非金非木,一眼可知绝非凡品,连盒子都如此精美,里面的东西自然可想而知。 张昭老脸一红,心道关平此子虽然轻浮孟浪,但对自己倒是真的恭敬有加。 可惜了,如果不是为了国事,也不至于如此。 他一脸凝重地收下那块香皂,多有几分愧疚,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反复念叨“没事就好”。 张昭啊张昭,国事就在眼前,岂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改变自己的意志? 他定定神,叹道: “天佑汉室,保小将军无恙,看来此番大战,小将军必能建立功勋,青史留名,昭亦有容与共。” 关平肃然道:“张公放心,之前定好的出兵之事绝不会拖延,我等明日进发,一定痛惩曹贼,绝不让张公失望。” 张昭老脸愈发烧的厉害,一时越发失魂落魄。 他告别关平,离开军营,又冲刘惇招了招手。 刘惇屁颠屁颠地跑上来,憨笑道: “张公有何吩咐。” 张昭脸上铁青,他双目透出一丝凶光投在刘惇脸上,低声道: “子仁,我知道你有秘密。” “呃……”刘惇立刻脸色煞白。 “当年孙辅里通曹公,想要作乱,你是他手下军师,察觉此事,便出卖故主,将此事说给仲谋。 所以仲谋杀了孙辅身边众人,唯独没有杀你,还对你礼敬有加,是不是?” “这……这,张公明鉴,张公明鉴。” “哼,”张昭长袖一甩,悠然道,“你做的也对,当时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孙辅还没发动,督将妫览、郡丞戴员先乱,害死叔弼,这也不是你的罪过。” 妫览、戴员之乱是建安九年的一桩大案,当时丹阳督将妫览、郡丞戴员杀死孙权的弟弟孙翊,又杀了前来调查的孙河,准备将丹阳郡送给曹操。 此事许久之前就被刘惇算到,坐实了他的“神仙”之名,可张昭身为东吴第一重臣却颇为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不过是当时孙辅不服孙权想要叛逃,因此勾结丹阳不法准备为乱,时任孙辅军师的刘惇不想跟着孙辅逃亡,因此以算命为名义告诉孙权“灾在丹杨”“客胜主人”,只是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妫览、戴员还先嫁祸了一个叫边鸿的杀手,导致孙翊孙河先后惨死,此事连谋划叛乱的孙辅都没有料到。 此事涉及孙家辛秘,孙权自然不能多宣传,也只能囚禁孙辅,再说刘惇算命技术了得。 “我知道,你跟曹丞相手下多有联系。此番你跟随关平出征,如果关平不敌,还请向曹丞相求情……烦请曹丞相莫杀关平,以安江东人心。” 张昭飞快地说完,还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陆绩和张敦在徘徊。 他见刘惇傻愣愣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刘惇赶紧称喏,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真知道我的事情。 正文 第25章 高,实在是高 明天就是预定出兵的日子,关平晚上邀请陆议、徐盛一起喝酒,徐盛本来兴高采烈,可临时接到孙权的召唤被迫离开,也只能暂时鸽了这次送别。 不过徐盛神秘兮兮地告诉关平,诸葛亮最近的活动已经取得了卓越的成果,孙权已经开始调动大军,吴军应该能有五万人投入战斗之中。 “程德谋不让我跟别人说, 我就说给了你,可千万莫要再告诉旁人啊。” 关平瞥了一眼就站在自己身边的陆议,一时哭笑不得。 相比非常实在且豪气的徐盛,陆议就显得有点阴郁,他依旧是满脸疲惫之色,这一日不见,他的眼眶都有些发黑,也不知道到底在琢磨什么。 徐盛走后,他跟关平相对默默无言,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许久,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咳,”关平干咳了一声,“呃,喝点酒?” 陆议默默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关平一起回到军帐中,关平打开木箱,只见里面摆满了一堆瓷罐,不禁一怔。 汉末的制瓷技术已经开始呈现爆发式进步,吴地的青釉瓷器的技术成熟, 已经成为了有钱人招待宾客的上上之选, 谁能用做工细腻的青瓷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可这木箱中的瓷瓶各个釉面光洁细腻,色泽晶莹如雪,胎体温润厚重,上面的用青色的颜料勾画了一个男人骑在去猛虎身上高高举起拳头,当真是威武雄壮。 陆议本来一直绷着脸,看见这晶莹如玉的瓶子也吃了一惊,忍不住伸手捡起一个捧在手中。 关平拧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散逸出来,关平这种酒量非常离谱的人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请!”他客气地道。 陆议一言不发,缓缓点了点头,他取来两个陶杯,先给关平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淮之地产烈酒(考古推测约20-30度),陆议冠礼的时候曾经品过这烈酒,自以为天下不会再有什么酒能难倒自己。 可这烈酒刚刚进入自己的口腔,陆议便立刻感觉到一股烧灼般的剧痛,火辣的烧灼感自口腔猛冲脑门, 强的陆议忍不住连声咳嗽, 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好酒。”陆议的脸上已经浮起一片红, 他咂咂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烈酒。 关平只是稍微品了品便感觉遭不住,难得陆议居然喜欢,赶紧又把陆议面前的酒杯添满。 “陆兄请,莫要客气。” 陆议一直郁郁寡欢,在关平面前也不愿多说,可也许是这珍贵的美酒拉近了两人的关系,陆议居然忍不住开口,缓缓念叨起来: “这几年,我做了不少的事情。我署理至尊的府上军务民务,件件毫无差错,所有人说起我的时候,都说我手段高明,不愧是名门之后。” 说到名门之后,陆议的脸上颇有一丝苦涩,又一样脖子,在关平惊愕的眼神中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现在,就缺军功了。我生平壮志,就是,就是做出一番大事,我……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关平一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陆兄,明日便要出兵,我军要跟曹军大战。关平年少,见识浅薄,还要依靠陆兄操持。” 陆议把杯中酒喝完,又熟练地拧开一瓶给自己斟满,带着醉意道:“曹军势大,扫平天下豪杰,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能赢?” “因为……”关平刚想脱口而出说因为有我,可终究不好意思如此厚脸皮,只好改口道,“天命不绝炎汉,曹操暴虐,终非天命之人。” 为了给自己的说法增加几分说服力,已经有几分微醺的关平踉跄起身,翻出了云珊珊给自己的那本《三国志演义》。 可陆议已经不胜酒力,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关平拖过油灯,又用杯中的残酒净了净手,这才正襟危坐,缓缓翻开了这本记载着大业兴衰的史书。 这本书的纸张颇为柔顺,文字也是大小统一,也不知后世之人是如何做出这样远胜左伯纸的精美纸张,又是如何将文字书写的如此工整。 一切都好,一切都充满了未来的味道,唯一的问题是…… 关平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刚翻开书的时候关平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书上明明写了不少他认识的文字,可偏偏夹杂了一堆古怪的符号,排列的方式也极其诡异。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天书,可对着书本看了半天,他突然反应过来,云珊珊曾感慨说卖书的老板听说是卖给鬼子,态度非常恭敬,也就是说…… 原来是鬼子的书。 关平兀自不甘心,见上面还有不少自己认识的文字,于是顺手疯狂翻书,寻找自己的名字。 我在历史上如此重要,应该有大片大片的篇幅记载。 可关平点灯熬油翻了许久,也只有在关羽出场的零星场合能看到关平的字样,而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误,这书中居然自己是关羽的“義子”! 这是什么!这不是胡扯! 关平怒不可遏,差点把书直接撕掉。 嗯,云珊珊说小鬼子一直在有计划的歪曲我国历史图谋不轨,定是我在历史上名声太盛,方被这些小鬼子如此歪曲。 看着吧,明日我就要远征做出一桩大事。 既然看不到史书,这史书就由我来记述! · 江陵,张允踌躇满志的登上了大船,准备出征。 尽管粮草和船是现成的,可数万大军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出征的准备也足以展现出张允的治军本事。 他踌躇满志准备大战一场,就算不能生擒刘备,只要能随便斩杀几个刘备军的要人,也足以大大拔高自己的地位。 为此,他特意请教了一下自己的恩人徐庶这战该怎么打。 张允以前虽然处处跟徐庶为难,却也知道徐庶是刘备军的智囊,他这次背叛刘备投降曹操已经无可回头,肯定也巴不得把刘备弄死,所以才拼命保我。 徐庶也不推辞,他把自己的战术仔细写下送给张允,告诉张允刘备军极有可能利用水战优势和对长江水道的了解主动发动攻击,还详述了水战之中应该准备的种种计策。 他微笑着向张允保证,只要依计而行,一定能大获全胜。 张允如获至宝,赶紧拿着写满字的绢去找曹仁。 “徐庶给我出主意?”曹仁捏着那张绢,又看着笑容谄媚的张允,鼻孔中喷出一股浊气。 曹操叮嘱曹仁,徐庶绝不可信——毕竟曹操不久之前刚逼死了徐庶的母亲,一个大孝子在母亲惨死后哭的形容枯槁几欲自尽,然后一转头飞快出主意想弄死旧主。 嗯,这种人也不是没有,但正常人这么献媚起码得表表忠心发誓要好好干,可徐庶完全没有,仍是每天缩在阴暗的角落,带着诡异的笑容平静地看着曹操,吓得曹操晚上噩梦连连。 这种人能信? 袁家大忠臣陈琳就不服了,难道我看不出谁是真心投降,谁是故意给丞相添堵? 曹操和曹仁下定决心打完这一仗就找个机会弄死徐庶,现在当然不会理会徐庶这洋洋洒洒写下的东西。 “放着吧。”曹仁懒洋洋地道。 “将军,徐元直乃……” “放着。”曹仁冷笑道,“莫非本将不知兵?” “是是是,哦不不不。”张允慌忙连连摇头,将徐庶的计划扔下,飞快逃走。 曹仁哼了一声,从地上捡起那张绢,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文字,又是冷笑一声,随手交给身边的亲卫。 “拿着,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徐庶这厮诡计多端,肯定偷偷跟刘备勾结。他要咱们怎么做,咱們便反其道行之,定能大胜。” 那亲卫今年二十多岁,一脸蛮横凶光,浑身狡诈之气,他闻言点点头,谄媚地笑道:“将军高明。” “哼,还有,张允那厮也要盯紧了,咱们水战能不打就不打,到了夏口攻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亲卫连连点头:“高,实在是高。” 正文 第26章 原来如此 柴桑江边,诸葛亮负手而立,冰凉的江风吹得他鬓发散乱,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在他身边立着一个容貌粗陋,却颇有几分英气的文士。 那人见诸葛亮眺望着漆黑的江面,忍不住微笑道: “何必,江东不缺智谋之士,他们一定能看出你是故意躲着小将军。这就出兵了, 不妨一叙,也好鼓舞士气,助他成功。” 诸葛亮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没脸见他。小将军毕竟年少,我却要设谋算计,将他置于奇险之中。我谋划再多,总要他一刀一枪与人搏杀,若是稍有闪失,只怕有杀身之祸。若是见面,我怕我忍不住会劝他暂罢出兵之念,等大战开启便是。” 那文士嘴角轻扬,摇头道: “安心,他可是关云长之子,是天生的将门勇士。来日匡扶汉室,总不能少了他。” 诸葛亮微笑道: “先不说这个,你想想以后该如何跟公纪解释吧。他……哎,也是个可怜人啊。” · 关平这次率领的士卒只有一千余,但在陆议的协调下,水战当先的弓箭、钢刀都一应俱全,攻城的器械是没有,至于具体怎么打就完全看关平和陆议的谋划了。 刘惇也万般不情愿地上船——当然啦,他表面上是主动要求参与战斗。 关平非常开心,此人以前是东吴猛将孙辅的军师, 又是平原人,对曹操肯定恨之入骨,这次作战有他参与一定事半功倍。 “平年少德浅,有劳陆兄和子仁先生襄助了。” 陆议点点头,发现刘惇又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缓缓皱起了眉头。 此人好生古怪啊。 江东众人在陆议的指挥下还是能暂时听从关平的调遣,他们分坐三十多艘艨艟,看起来也算是浩浩荡荡。 自柴桑向西是逆水行舟,船上的吴军士兵很有节奏的操控战船,在江上平稳地航行,可这个季节的风浪依旧不小,关平虽然不晕船,可在这船上行走时依然感觉战战兢兢,生怕被风浪扔下。 行船一日一夜,众人终于抵达了夏口,而提前得到消息的刘备也在岸边迎接。 关平许久没见刘备,见这位伯父身体大好,也兴奋地连声招呼, 飞也似地跑下船去。 “小将关平,参见主公!”他兴奋地说着, 刘备呵呵微笑,伸手搀扶起关平。 “平儿在江东的事情,我已经听孔明说过了,好生豪气,不亏是云长之子。” 关平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小将轻浮孟浪,没有给伯父惹事就好。” 刘备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船上: “叫江东的客人下船歇息,我刘备亲自敬他们。船上的儿郎们也辛苦了,都下船好好歇息一番吧。” “这……”关平有些踌躇。 这倒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只是这些人都是江东世族的私军,自己要指挥还得通过陆议,如果陆议有什么顾虑,当场僵住,岂不是给刘备丢人。 他赶紧跑回船上,低声道: “伯言,我家主公请你下船一叙。也请诸位儿郎下船饮酒。” 陆议看着滚滚长江,一时似乎没有听见关平在说什么。 关平又重复了一遍,陆议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岸上的刘备,满是疲惫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 “刘使君名满天下,陆议早想拜见。诸君随我下船拜见。” 关平这才松了口气,他引着陆议来到刘备面前,陆议行晚辈礼拜见刘备,刘备则是一脸微笑,扶起这位年轻的儒士,颇为感慨地道: “我听孔明说江东竟有伯言这般俊杰,心中好生仰慕,今日终于得见。之后出兵,还请伯言好好关照平儿啊。” 陆议缓缓颔首,之前的阴鸷和疲惫似乎少了几分,和煦地道: “刘使君折煞晚辈了。” 关平环顾四周,好奇地道: “主公,不知父亲和三叔他们……” 刘备平日总跟关张形影不离,今天他身边只跟着麋竺、孙乾、简雍三人,这让关平有点奇怪。 看样子不像有什么紧急军务啊。 刘备呵呵一笑: “这不是来了吗?” 关平回头,只见岸边突然涌来黑压压一片人影,为首一人身骑枣红马,一身鹦哥绿战袍,面容庄重肃穆,一双丹凤眼睥睨天下,正是关平之父关羽。 岸边的吴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江边一艘艘商船疾驰而来,一群士兵从船上飞速涌下来,为首的正是张飞、赵云二人。 “这……”关平惊愕莫名,却见刘备和陆议的脸上都极其平静,一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些吴军见这么多人一起涌来,登时乱作一团,可他們下船并没有携带武器,周围显然是刘备军的主力,这还如何相抗?刘惇见被团团包围,也吓得当即瘫倒在地,赶紧用长袖遮住自己的脸,哀嚎道: “别杀我,别杀我!刘使君,我悔改,我真的悔改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知错了,别杀我啊……” 刘备没有注意到缩进人群中不断怪叫的刘惇,他缓步向前,冲被团团围困地吴军士兵微微欠身,和煦地道: “都是刘备这侄儿胡闹,累得诸君远征,备心中如何过意得去?天寒地冻,诸君且在夏口盘桓几日,待破曹贼,刘备自送诸君返回。” 江东众人目瞪口呆,却见陆议也缓缓上前,稍稍落后刘备半步。 此刻,这位江东儒士满脸的疲惫完全消失不见,他双目精芒大作,浑身英气勃发,大声喝道: “没有听见刘使君的话吗?莫非要陆某再说一遍!” 这些士兵都唯陆议马首是瞻,闻言赶紧纷纷下拜,用稀稀拉拉的声音道: “多谢刘使君!” 关平虽然一时不懂,可也感觉到这其中的谋划从自己踏上江东的土地开始就已经在缓缓开展。 张公是孙权的长辈,他满以为孙权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谋划出兵也好,借来令史陆议也好,孙权都唯唯诺诺,全听张公安排。 在江东众人的描述中,孙权对孙刘联盟之事毫无主意,全凭手下人随意拿捏。 现在看来,孙权应该早有主意。 关平脑中蓦地闪过第一次穿越时黄四的抱怨:“他老人家大刀无敌,还不是被孙权害死快2000年了?” 黄四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可若是此事果真能流传千载,那还有些道理。 关平啊关平,休要小觑天下英雄啊! · 正文 第27章 制衡 柴桑的晚上静悄悄,掌握江东广阔土地的孙权信步走在江边,他右手边落后半步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俊美的儒将。 此人一身白袍,腰悬利剑,黑夜全然遮挡不住他全身迸发出来的英气,就连江东的主人孙权在他身边都矮了不止一寸,宛如仆从一般。 那人看着潮起潮落不断涌动的漆黑江水, 不禁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跟随一人在此漫步。 当时他俩年轻气盛,睥睨天下英雄,全然不带仆从武士,踏着夜色纵谈胸中报复,粪土天下英杰,笑声能压住江水的咆哮。 可斯人已逝,现在他已经褪去了当年的潇洒飘逸,纵是一身白袍,也多了几分阴森沉重,宛如埋伏在黑暗中的虎豹一般。 孙权看着滔滔江水,微笑道: “现在伯言应该已经到了夏口,用不了几日,我等便知曹军虚实。哎,若非公瑾,我是真不敢与曹公相争啊。” 周瑜谦恭地道: “至尊言重了。” 孙权眉毛一挑,微微露出一丝不快,但黑夜中谁也无从察觉。他爽朗地一笑,停下脚步拉住周瑜的手掌, 长叹道: “什么至尊,子敬他们叫叫就算了。当年母亲曾经亲口说过她把公瑾当做儿子, 也嘱咐我把你当成兄长,何必学子敬一口一个至尊叫着,反倒生份了。” 周瑜谦恭地答道: “将军乃江东之主,瑜不敢稍废礼数。” 孙权无奈,也只能笑着摇摇头,两人继续漫步在江边,风声和江水的流动声不断,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身后的随从警惕地高举火把观察着四周,为二人照亮前进的道路。 终于,孙权再次停下了脚步。 “之前老贼让我交出质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心跟他作战到底。这次,公瑾要多少人马?”孙权笑得更加和煦。 孙权的手段不得不说高明。 江东众人连鲁肃在内都以为周瑜还在鄱阳操练水军,张昭也是因此认定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控制大局。孙权也恰如其分的展现出了自己对曹操的恐惧,张昭调走他身边令史,并且组织关平突击曹军,这些事情就在孙权的眼皮底下,可孙权故意装作不关心,不计较,似乎整个人都生活下大军压境的恐惧之中,对这些江东的世族全无办法。 孙权能坐稳江东,收获这些江东世族的支持全靠张昭,可张昭这次失败,以后就有把柄攥在了孙权的手中,这位被授予托孤重担的权臣的使命也快完成了,孙权要慢慢收回权柄。 陆议则是孙权早有安排,这位江东儒士有能力,有名声,有向上的野心,最重要的是他跟孙权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 当年被孙策逼死的陆康是陆议的叔祖,这仇恨说大也不算大,孙权能调和凌统和甘宁,稍稍对这位陆家的才俊露出善意,表示以后要对他全力栽培,这位陆家的才俊果然对自己推崇备至,言语间甚至用了鲁肃发明的专属称呼。 至尊。 听起来真舒服,可孙权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个称呼。 他需要一场大战的全胜来证明自己,同样需要证明自己的陆议就是他放出去的尖刀。 只要战胜曹操,张昭以后再也不能以长辈的身份命令自己,江东世族也要被迫接受现实,跟自己的利益紧紧绑在一起。 这就是制衡。 周瑜面容平静,侃侃而谈道: “将军您继承父兄的余威旧业,统御六郡,兵精粮足,战士们士气旺盛。而且,铸山为铜,煮海为盐,人心安定,士风强劲,可以说所向无敌。而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他没有消灭马超韩遂就敢舍弃马鞍,凭舟船来跟我們对抗,正是自寻死路。” “现在天气渐寒,中原士兵水土不服,定生疾病。曹操的中原兵马虽有十几万,却已经久战疲惫,荆州水军七八万,却不愿归顺。 我只要精兵五万,便能大胜。” 孙权皱起眉头,心道五万几乎是自己所有的家底,若是倾巢而出…… “这个从长计议,先看看关平胜负如何。” 周瑜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却也只能点点头。 孙权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纸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在火把的微光下,周瑜分明看见这是一块晶莹剔透,如白玉般的方形事物。 “子敬说,这是关平那小儿击败曹纯之后从汉水中捡来的事物,此物奇香扑鼻,颇为神异,孤一直舍不得吃。” 孙权说着,将那块香皂掰开一半,递给周瑜,又把剩下的一半缓缓送向自己口中。 周瑜立刻飞身而起,一把夺过来,颇为惊惧地道: “此物来路不明,岂可乱食,至尊……至尊当心啊。” 孙权微微颔首,微微叹息道: “说的不错。哎,若是大兄能有公瑾这般谨慎便好了。” · 长江上,曹军巨大的战船千帆并进,三万水军在曹军大将曹仁的统帅下以泰山压顶的姿态出击,开始向夏口进发。 名义上的水军统帅张允早就没有出征时的意气风发,他站在船舱中茫然地走来走去,对这次看起来应该志在必得的作战充满了焦虑。 原因无他,尽管他们的兵力已经远超刘备军,但主帅曹仁毫无指挥水军的经验。 张允自认为自己算不上什么水战高手,但曹仁的指挥在他面前堪称极其拙劣——比如曹仁居然用指挥步兵的战法,命令曹军的大船纷纷靠拢,结阵前行。 这个命令下达的时候荆州水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是大船,而且还是顺流前行,很明显应该以斗舰这种船在前寻找敌人的踪迹,艨艟这种专门用来冲撞的大船紧随其后,在发现敌人踪迹的时候分散开船只,跟敌人猛撞在一起然后发动近战,之后小船纷纷围上去,从各处试图登船发动进攻——徐庶在战术中也格外强调说应该发挥船多的优势,甚至应该尽量铺满长江的江面,这样既能及时发现敌人的动向,开战的时候敌人也不敢随意冲入我军阵中攻击主帅的坐船。 这样才能展现出船多、船大的优势,难道对面还能像平地作战一样万箭齐发直接把船给射沉了? 但曹仁和他手下的那些将士恰恰不这么认为——徐庶算什么东西,一个臭要饭的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不听他的难道就不会打仗了? 顺带多说一句。 曹仁是曹纯的亲哥。 于是曹仁下令让所有大船集结起来,从远处看曹军的水军大队宛如长江中漂浮的巨岛,看上去极其威武雄壮,确实看得人胆战心惊。 但是! 曹仁不知道船吸效应存在,更不知道伯努利方程,大船和大船之间因为水流速较慢,倒是一时半会不至于相互碰撞,可这三万多人中有不少人驾驶小船(走舸),因为距离太近纷纷碰撞在一起,不少人被撞得直接从船上掉进水中,乐得曹仁哈哈大笑,说荆州的水军原来不过如此。 这打什么啊…… 但愿刘备军全军缩在夏口,我等若是水战,只怕要吃大亏了。 犹豫许久,张允壮着胆子求见曹仁,请曹仁还是听听徐庶的建议。 可曹仁手下的亲卫头领听说此事,顿时不屑地哼了一声,又冲张允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给点好处。 可张允现在心中焦急,完全没有看懂这暗示,那亲卫头领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冷笑道: “徐庶算什么?我家将军纵横南北,没有人比他更懂水战,你们只管好好开船便是。” 这亲卫首领一脸市侩之色,让张允颇为厌烦,他还待再辩,突然听见有士卒惊喜地喊道: “有船,前面有船!” 正文 第28章 白衣渡江 宽阔的江面上果然出现了不少船,这让张允立刻紧张起来。 可他极目瞭望,不禁哑然失笑。 这些船大小不一,虽然为数不少,但没有艨艟斗舰之类的作战用船,而且所有的船都簇拥在一起,很显然不是为大战准备。 如果是敌人,从这个方向来的肯定是江东的水军, 张允就不相信世间还有跟曹仁一样完全不会水战还瞎指挥的人。 “都督,这些船该如何处置?”张允的手下下意识地询问。 张允沉思片刻,一脸凝重: “派船,将那船上的人……等等,我请曹将军下令!” 见江上出现变故,曹仁的侍卫也不好阻挡,嘟囔着碎碎念了一番,这才放张允去见曹仁。 张允连滚带爬地进入船舱,赶紧向曹仁汇报军情,并表示应该抓紧分兵,将那几艘船上的人擒杀。 “为什么?”曹仁有气无力地道。 这一路大船的颠簸真的让曹仁吃尽了苦头,尽管船的速度不快,但曹仁还是头晕目眩,看见张允就想吐,声音中略微有些烦躁。 张允心说这特么还用解释? 这次三万水军进发,动用大小战船超过五百,这已经是荆州水军近一半的家底,剩下的船要么供北地士兵操练,要么在襄阳附近驻扎供,要么在整修,万一这船是敌人, 江陵岂不是毫无准备? 不过曹仁官大, 张允也只好低眉顺眼,勉为其难地道: “恐怕那些船是敌人,我等要谨慎为妙啊。” 曹仁把目光投向张允身后的那个亲卫,亲卫从怀中取出徐庶所做的《破刘要诀》仔细看了看,果然从上面找到了若是江上有船,定分兵灭之。 他朝曹仁点点头,曹仁哼了一声,艰难地站起身来,透过船舱的小窗向外瞭望,见远处二十多艘民船影影绰绰浮在江雾之中,心中当真是说不出的烦闷。 “张允,”他不快地道,“张都督,你懂打仗吗?” 张允打了个哆嗦,连称不敢。 曹仁冷笑道: “自古敌情不明,贸然分兵乃是兵家大忌。我军千帆齐进,声势浩大, 正是一股荡平刘备之时, 若是随意分兵, 船阵必散, 那大船行进必然耽搁时日。 若是刘备有了防范,又待如何是好?” 张允还待多说,曹仁不耐烦地挥挥手: “就算那些人是敌军,至多不过千人,难道他们还能打下江陵?当年我统帅大军大战壶关,高干也频频千余人袭扰我军侧翼,若是每次我都停下来与之大战,只怕现在还在河北搏杀。不必多言,江陵固若金汤,我等只消一路猛进,消灭刘备便是。” 张允心中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回去,让众人别管那些小船,继续向夏口前进。 · 关平站在船头,眺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曹军船队,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畏惧。 这么多船,一看就是荆州水军的主力,若是他們突然分兵来进攻自己,这江上大战,他们也只能凭船小的优势赶紧逃跑。 可从远处瞭望,这些大船居然懒得分兵,径自向夏口前进,显然没有把己方放在眼中。 关平有些意外,却又非常敬佩地看了陆议一眼。 在离开夏口之前,陆议就已经做出了预判。 在夏口,陆议简单将事情的经过给关平说了说,他当然没说自家叔叔和张昭有问题,只说张昭老谋深算,之前早就跟孙权刘备商议好,这是一盘大棋。 这让关平更加佩服张昭的主意。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儒将和孙权的共同谋划——陆议深感孙权关照,不愿意就此背叛孙权。 叔叔陆绩虽然名声着重,可毕竟年少,一股脑书生之见,全然没有察觉到已经中了周瑜引蛇出洞之谋,不管日后孙权与曹操谁胜谁负,陆家肯定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趁着诸葛亮来到江东的机会,陆议立刻联络周瑜的军师庞统,请他向诸葛亮转达愿意合作共抗曹操的意愿,周瑜也心照不宣,假装之前没听过陆绩的阴谋,表示只要事情妥善解决就绝不会伤害陆家,孙权也对陆议的忠诚大加赞赏。 张昭和陆绩两个书生满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大局,就待曹操东征就能结束一切,而他们精心组织的绑架关平的军队在夏口自然被刘备扣押,刘备也展现出了对陆议的信任,将手下最能打的水军选出千人,由关平陆议共同指挥。 陆议让手下士卒全都换成白衣(平民的衣服),战船也全都换成民船,一千多人扮做商旅,按照诸葛亮等人之前的详细谋划,继续向江陵前进。 陆议的一身本事终于能得到施展,而张昭等人自以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周瑜回来也全然不惧,现在就等关平被擒的好消息。 殊不知关平现在统帅的不是江东的世家兵卒,而是刘备手下对曹操怀有刻骨铭心仇恨的精兵——哦,除了关平和陆议,还有一脸茫然却主动要求同来的刘惇。 谋划惊天,可这也不过是稍稍稳定了江东,算是基本确定了孙刘联盟的框架,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曹军和孙刘联盟之间的实力对比。 现在,还需要关平等人竭力奋战才能稍稍挽回局面。 “曹军毫无防备,诸君,咱们伺机掩杀过去啊!” 主动要求离开夏口的刘惇好像复活了一样,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发挥当年给孙辅当军师时候的特长,不断给关平出主意,一时非常兴奋。 他一眼就看出这曹军大将完全不会指挥水军,装载粮草的楼船在全军最后,周围居然没什么保护——要知道江上的船可没有陆地上的人马这样好调动,就曹军这布阵水平,关平等人上船闹完了他们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陆议也把目光投向关平,似乎颇为认可刘惇的建议。 他们这次出兵,只要有斩获,能给曹军带来一定的杀伤就算完成任务,陆议几乎敢保证,以眼前曹军这三脚猫的水战指挥能力,他们肯定能杀得他们满头包灰溜溜地逃跑。 现在就看关平的决断了。 关平看着不远处的曹军船队,缓缓摇了摇头。 “不,算了。” 刘惇咧了咧嘴,心中暗骂关平胆小。 有啥不敢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好机会。 如果是关羽肯定就率军冲上去了啊。 “陆兄,敢不敢按照原定计划,再去打江陵?”关平问道。 刘惇脱口而出: “这船都走了,再去打谁啊?” 之前的计划是去江陵附近,找个夜晚偷袭停泊在岸边的曹军水师战船,争取烧毁一些,就算完成任务。 可现在曹军的战船已经出发,如果在江陵闹起来,逃跑的时候有被两路夹击的风险。 他相信陆议绝不会同意这个建议。 可他把目光投向陆议,居然从陆议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灼热和癫狂。 “小将军敢去,陆某有甚不敢?” “呃……”刘惇咽了口唾沫,“二位的意思是?” “之前的计划是打了就跑,这次咱们能做大事。此番定让曹贼寝食难安!” 正文 第29章 逆反 曹操在江陵的日子过的还算惬意。 天气渐寒,他披上了一件狐裘,每日不是跟蔡瑁喝酒就是跟陈琳论诗,似乎全然没把战事放在心上。 但蔡瑁并没有如表现出的那般平和稳定,以他对曹操的了解,这位老友正憋着前所未有的邪火,甚至已经失去了理智。 从求学的时代开始,曹操无论做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 得罪人的事情要亲自干,女人要亲自抢,他手下这支大军有没有曹操在阵完全是两支不一样的军队,他这次一反常态,让明显不懂水战的曹仁亲自领军,却亲自在江陵驻守,这就是说,在疑心颇重的曹操眼中,荆州众人已经暂时超越了老对手刘备,成为自己的主要威胁。 蔡瑁每天以拜见皇帝的大礼参见曹操,尽可能的展现出自己的阿谀和敬畏,甚至不允许自己家任何人离开江陵以展现对曹操的绝对服从。 但与此同时,他也再暗中做一些布置。 “给元直先生的冬衣送去了吗?” “送,送去了,还额外送了酒、肉和一些绢。”他的管家颤声道。 “嗯……嘶,这么冷的天,元直先生身边就没个知心解意的家人服侍,你为何如此思虑不周?” “……” 蔡瑁的管家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家主如此失态,他隐隐预感到要出大事,也只能苦笑着劝道: “主人,这是何必?徐庶得罪曹丞相,他人避之不及,为何主人还要与他来往?张都督率军东征,就算刘备与江东联盟,也最多不过拼凑三四万水军,早晚被丞相大军灭亡,何必……” “胡说什么!”蔡瑁长袖一振,“我蔡瑁饱读圣贤书,岂是趋炎附势之人?刘备,咳,玄德以前跟我相交莫逆,我也曾多与元直饮酒,怎能因为他得罪了丞相就不闻不问?” 管家默默点头,已经基本摸清了主人的思路。 “老奴明白,老奴顺带打听打听玄德公的两个女儿在何处?”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不过你非得打听我也拦不住,随你了。” 管家走后,蔡瑁缓缓舒了口气,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孟德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啊。” · 初冬的夜晚无月无星,漆黑的江水不断拍打着江堤,冰冷的江风吹得江边的曹军士兵各个浑身发抖,谁也不愿在船上过夜。 夜深,江陵的数万曹军各自寻找屋舍取暖,只有那些投降荆州水军还在被迫 巡江守夜,被冷风吹得东倒西歪。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巡的!” 一个曲长被冷风吹得不住地哆嗦,恶狠狠地将手上的酒壶扔在船上,借着几分醉意怒喝道: “你,你,你!都是你们!当时我说跟着刘玄德走,你们就是不听!跟了老贼,便是……” “大哥你少说两句吧!你找死我们不想死啊!”他身边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捂住那人的嘴,那人酒劲上来,居然将众人摔得人仰马翻。 “不让说?我就说!我就说!我倒要看看谁敢杀我!”那人连蹦带跳,骂的更加起劲,“看看你们这副模样!当年我带着尔等从义阳山中出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而是为了让天下人能看得起我们。 以前荆州那些豪族嫌弃我们义阳穷,天天欺负我们,好啊,你们说曹军来了就好,可曹军来了还欺负我们。巡营,巡江,我巡你娘亲的!” 那人不住地破口大骂,声音惊天动地,宛如深夜犬吠,一群荆州士兵本来确实看不起义阳这种穷地方出来人,可这次荆州军不战而降,曹军上下都深深瞧不起他们,让这些荆州兵确实受尽了屈辱,再加上曹军传自曹操的传统爱好,最近江陵城中的女眷有不少遭殃,气的这些荆州兵更是抬不起头。 哎,这又怎样? 曹军势大,天下已经无人敢与之争锋。 刘备和江东联盟最多也就拼凑出三四万人,肯定斗不过这数十万曹军。 荆州早晚会变成徐州和冀州一样,就算有人零星反抗,终究不过是被大军反手扑灭的下场。 这天下哪有人伸张正义,大多数人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那个曲长又往口中灌了不少酒,借着酒劲,他又开始厉声大骂,这骂声终于引来了岸上曹军的注意。 一队曹军士兵缓缓驰来,为首的一员曹军骑督站在岸上,冲着江上大声道: “是谁在吵闹?给我上岸来!” 那个曲长哼了一声,用力一抹嘴,大骂道: “你让我上岸我就上岸?就不上,就不上!” 那个骑督嘿了一声,手上的马鞭轻轻扬了扬,非常轻松地道: “将他擒来,不擒此人,以造反论处!” 那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没什么力度,可岸上的荆州兵看出他是列侯焦触,都是心中一凛。 焦触当年背叛袁氏投靠曹操,为曹操扫平北方扫除障碍,后来还被封了列侯,现在负责指挥这些荆州水军巡江——要知道刘琮投降之后也就是封了个列侯,足见焦触在曹军中的位份。 他全然不把这群聒噪的荆州军放在眼中,他自己就是降者,最了解降者的心态。 只要承诺不责众,把出头的那个人干掉,剩下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大多数人也就是过过嘴瘾,谁敢真的造反。 于是,他的目光投在了那个曲长的脸上。 “杀了他,其他人我就不追究了。不然我只能禀告丞相,说荆州人要反。” 荆州众人默默无语,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曲长,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奈、悲愤和同情。 “降了吧,别,别做无谓的挣扎了。” 那个曲长把酒壶扔进江中,将钢刀擎在手中,冷笑道: “还不让老子挣扎了?就挣扎,就挣扎!与其给你们这些人做狗,还不如拼了!” 焦触心中一凛,知道这次碰上莽撞汉了。 既然如此,就杀他立威。 可就在此处,他清楚地看到远处有船逆流而上,而且船速明显非常快,竟然是直奔江岸而来。 虽然江陵这边战争的气氛不算浓厚,但有船这么笔直笔直撞过来实在是有点过分了,焦触下意识地想要叫人阻止,可又想到万一是曹仁的船,倒也不算离谱。 很快,借着微光,他看到了来船的轮廓。 那显然不是曹仁手下战船的身影,这分明是四五艘民船…… 哪来的民船,大半夜还开这么快作甚。 曹军江上的巡船还是很忠诚的执行了任务。 他们看见这些民船快速接近,也都纷纷靠拢,船上的士兵纷纷高声喝道: “来者何人?” 曹军再菜也知道在江上安排巡船,这是陆战的给他们的经验积累,这些商船来的格外古怪,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良善之人。 众人紧张地盯着那些民船,等待船上的人答话。 可那船突然张开船帆,借着风势顺着水流嗖地一下迅速逃离岸边,这让曹军众人大吃一惊。 这,这是做什么? “敌袭?”焦触的手下立刻准备报讯。 焦触赶紧挥手制止——一共就来了四五艘怪船,要是发敌袭警报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他犹豫一番,本来不想追赶,可万万没想到那些船居然暂时把船帆降下,船上的水手又划船转了回来! “找死!”焦触感觉自己遭受了侮辱,立刻大声喝道:“快,快追,若是走了贼人,拿尔等是问。” 正文 第30章 江陵水战 熟练地扬帆,落帆,利用水流巧妙地前进后退,那些商船上的人明显是身经百战的优秀水军。 曹军一方的荆州水军下意识地感觉遇上了硬茬子,加上敌人来路不明,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暂先停留不动,等天明再做打算——就这么几艘船难道还能直接把江陵给挑了不成? 可现在形势比人强,这些投降的荆州军地位也就比狗稍微高一点,岸边的焦触不断命令他们出战,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船,在夜色中追击那些诡异的商船。 之前闹事的那个曲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赶紧命令手下开船,一马当先冲着那些民船追了过去。 水战不同陆战,陆战人可以靠竭力奋战弥补战斗的差距,但水战中船大的优势实在是太明显,曹军可以承载二百人的大船趁着水流快速追击,如果撞上了,那商船一定翻倒。 焦触一边指挥,一边焦急地瞭望。 说起来他还是有点紧张,他没有曹仁这般自大,深知如果来的是敌人,这几条破船就来诱敌肯定有问题。 可他想破头也不明白凭几条船如何能成事,如果仓促汇报,曹丞相一定会认为自己无能,作为一个降将,以后说不定再也捞不到掌握大军的机会。 琢磨许久,焦触还是谨慎地选择不扩大声势,先看看这些水军能不能将敌人抓住。 可恶啊,曹仁他们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明明是下游来的,难道他们走的时候就没有遇上吗? · 曹军水军一次出动了三十多艘大船,场面真的是声势浩大,这些水军控制大船的本事都已经深入骨髓,再加上没有人瞎指挥,他们立刻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斗素养。 可以说,就那几条破船,就算上面都是江东水军的主力肯定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追,别让他们跑了!” 好歹得抓到一两个人,不然没办法交差,曹军水军的船不敢怠慢,众人借着北风和水流一路猛追,双方在辽阔的江面上疯狂竞速,很快已经离开了江陵水道。 难不成是一伙水贼靠近,看见曹军大船做贼心虚逃跑? 因为缺少指挥,不少曹军的小船都已经懒得再追,只有少数几条大船不好调头,索性坚持追了下去。 江上冷风料峭,站在船头的军士不住地打着哆嗦,暗骂敌人无耻,同时又好奇敌人的身份,他们追击正急,突然看见江上又蓦地钻出不少船,船头火光闪烁,一声声沉重的鼓点闷雷般轰然炸响。 咚咚咚咚…… 这些水军不是没有遭遇过江上的埋伏,他们顶住寒风,纷纷拔刀在手,之前闹事的那个曲长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 “不知来的是哪路英雄!” 他的声音粗豪嘹亮,很快,另一边的船上就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我乃汉将关平,奉左将军、讨虏将军令,讨伐不臣,征伐汉贼!今曹仁已败,张允已降,左将军将率大军破曹,诸君何不与我等并肩作战,匡扶汉室!” 关平在江东别的没学会,吹牛的本事真的是大大上升了一截。 说起曹仁战败,张允投降这种话他已经是面不红心不跳,声音慷慨有力,当下引得不少人发出阵阵惊呼。 说起来,刘备在荆州这几年虽然跟蔡瑁张允关系蒯越这几个人关系不好,可他们的矛盾点也只是在刘表继承人的问题上,而且刘琮也只是娶了蔡家的侄女,所以蔡家才鼎力支持。现在刘琮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蔡瑁和刘备之间的仇恨便神奇的消失,更别提这些普通的士兵——就刘备这人缘,荆州兵谁会跟他有仇? 一时间,江上的风声水声依旧连绵不断,可江上数千人居然都一时无言,默默不知所谓。 打仗总得图点什么,总不能真跟关平他们性命相搏吧? 关平冷静地看着船上众人,心中大定。 陆议的主意是立刻发动火攻,焚烧江边的大船,之后利用混乱,沿着江陵漫长的江岸寻找可靠的登陆区,趁着夜色打击江边曹军,定能给睡梦中的曹军造成一定打击,说不定还会引起这个年代常见的“营啸”,等曹操回过神来追赶的时候他们利用灵活的优势早就逃之夭夭。 刘惇也认可这个主意,作为水战的传统战术之一,刘备军也早就在这些船中准备了茅草(用不上还能取暖),放火难度不大。 但关平深思熟虑许久,最终在接近江陵的时候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们的船不多,就算火攻大成功,对曹军也无法造成毁灭性打击,之后还会让曹军有所防备。 他依稀记得云珊珊曾经告诉自己,以弱敌强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必须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才能有机会取得胜利。 黄四这些小人都有团结争取的价值,更别说之前就没什么仇怨的荆州军。 关平思索再三,决心亲自冒险,把曹军的水军引到江上,在得不到岸边曹军的指挥下,就有招降这些荆州水军的机会。 “各位父老兄弟,曹贼不善水战,全凭公等奋战。如今天寒地冻,可他们身居江陵,横征暴敛,诸君衣食无着,还要冒着寒风猛进,难道你们要为了仇人与我等手足相残?还请诸君三思啊!” 关平又说了几遍,可众人都没有吱声。 刘惇在一边摇晃着脑袋,不住地碎碎念道: “我就说,我就说哪有这般容易?这些人有妻儿见江陵,哪能被三言两语说服?而且曹军势大,趋炎附势乃是天性,小将军此番孟浪了啊……” 关平见众人默默无语,却各自不为所动,不禁微微有些气馁。 果然啊,云珊珊能拿捏住那些无赖,是因为展现出了过人的武力,自己本就弱小,却要招揽他人来降,还真是有点困难啊。 不过,尽管天色太暗看不清面前曹军士兵的面容,但他隐隐能听见周围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抽泣。 这些曹军的士兵都不愿意跟自己为敌。 说不定,还有一点点专机! 关平还想再说,却突然听见一声悠悠的长叹,很快,江面上出现了大量的曹军大船,陆议看着那大船的布阵,心中猛地一跳。 “不好,快走,是曹军水师的名将来了!” 关平眺望远方,借着敌军船头昏暗的火光,他隐约看见军旗上龙飞凤舞的大字。 文! 正文 第31章 四面楚歌 焦触见一群船缠斗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之后立刻感觉到有些不妙,犹豫再三,他决定叫一个外援上场。 那人便是原刘表军麾下大将,之前跟曹纯一起在长坂坡追杀刘备的文聘。 文聘听说有来路不明的船靠近江陵后又迅速离开,立刻就知道不好。 正好文聘刚刚接到命令,准备带自己麾下一支兵马进驻石阳牵制夏口,他的兵马都已经准备停当,索性提前出击,看看敌人的虚实。 文聘所部的大船众多,他站在船头极目眺望,虽然还看不见敌人的样貌,但已经能猜出来人定是刘备军麾下,他仰天长叹一声,心情相当复杂。 之前文聘跟刘备的合作关系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刘备的势力实在是太弱,文聘也愿意在他帐下混。 他犹豫一番,却也迅速下定决心。 管你来的是谁,今天既然来了,就做我文聘的晋身之资吧! 他当下不再犹豫,立刻命令手下的士卒开船迅速前进,陆议见状,知道今天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在风向不利的情况下火攻已经不现实,荆州军现在有了主心骨,肯定也不会随便投降,战斗已经到了不可扭转的地步。 还是失败了啊。 他隐隐有些落寞,却无可奈何。 以弱敌强就是如此,刘备军的兵力有限,还要防守夏口,机会稍纵即逝,下次再有这样的好机会,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开船!”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关平哈哈大笑,朗声道: “开船,直取文聘!” 什么?! 陆议和刘惇两人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关平手下的士兵却忠实执行了命令。 森冷的江面上响起一片惊天动地的鼓点,那些埋伏着无数刘备军士兵的战船立刻一起进发,逆水行舟,朝曹军的船队猛撞过去! “你疯了!”饶是陆议胆大包天,还是被关平的疯狂进击吓傻了。 今夜无月无星,亘古不变的长江漆黑一片,船头火把摇曳的微光下,关平那张年轻清秀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癫狂,让陆议如坠冰窟,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可偏偏他们居然还在前进,刘备军上下众将忠实执行了关平疯狂的命令,他们奋力挥动船桨,如扑火的飞蛾,朝敌军万众猛扑过去! 关平立在船头,全然无视身边陆议和刘惇的绝望,径自擎刀在手,用平静决绝的声音高声唱道: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这是楚国诗人屈原的名篇《离骚》,这位著名大诗人出生的时候楚国还非常强大,可在秦国的不断进攻威胁之下,楚国江河日下,再也不复当年强盛。之后怀王作死,楚国的国都也被攻破,这位大诗人亲眼看见家国毁灭,带着满腔的悲愤自投汨罗江,可他带有浓烈浪漫主义风格和豪情壮志的诗篇文章却一代代传递下来,至今为楚人传颂。 关平开口高歌,周围船上的士卒也纷纷高歌。 楚人代代传颂的共同记忆,当年三闾大夫国破家亡的无奈与悲愤照进了现实,每个饱受欺压的荆州人都忍不住开口歌唱,一时四面楚歌。 周围的曹军水兵似乎被施展了什么神奇的魔咒,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关平手下的士卒早就泪流满面。 他们都是荆州的本地人,在曹军南下时紧紧跟随刘备,历经长坂坡之败也不曾离散,甘愿与强敌奋战到底。 敌军势大,可能已经无法战胜,关平口中高唱的楚国歌谣立刻成了最能鼓舞人心的战歌,尽管他们的战船体型远不及曹军,但还是纵情高唱悲凉的曲调,在江上众船的包围下直取文聘! 文聘又如何? 背主之人,靠着同乡的苦难位居高位,这种人还敢驱使众将厮杀? 看我们今日就把你拉下来! 文聘大吃一惊,不敢居然会有这种事。 敌人这都敢来! 自己统帅大军多年,可在关键时刻居然真.四面楚歌,一下孤立无援! 他的船队为了避免船吸效应非常分散,关平迅速靠拢,文聘一时发呆,竟然忘了招呼手下部曲朝他靠拢。 “还愣着作甚!快杀了他,杀了此贼!”焦触见文聘发呆,气的连连跺脚,赶紧招呼身边的士兵奋战。 此时江上又响起一声怪叫,一个男人哈哈大笑,用几近癫狂的声音怒吼道: “不会错,不会错,不愧是关云长之子!荆州的兄弟们,不帮忙的也休要碍事,今日我要替兄弟们宰了这北地蛮夷!” 之前闹事的那个曲长一直藏在追击关平的队伍中一声不吭,众人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现在他已经叫手下士卒架势大船,杀到了文聘的坐船面前。 “躲开!”文聘如梦方醒,赶紧命令大船躲避。 可那曲长的乘坐的斗舰毫不留情,如冲车般狠狠撞了上去,文聘武艺不凡,却也顶不住这惊人的冲击力,险些被直接扔进江中。 周遭的士卒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听见关平高声呼唤道: “诸位楚国父老休要挡我,晚辈今日但为诸君除害,绝不随意伤人。吾只杀曹军,烦请诸公让路!” 关平帐下的士兵也齐声高呼道: “烦请让路!烦请让路!” “只杀曹贼,只杀曹贼!” “咱们才是自己人!咱们才是自己人!” 荆州士卒中虽然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专职士卒,可大多数人都是半农半兵,混口饭吃。 他们大多数有野心想上进的精兵肯定已经跟随之前的船队去进攻夏口,夜晚追击关平的本来就只有几千人巡夜的普通水军。 一边是唱着楚地歌曲的自己人,一边是不久前还是敌人的北军,平日打群架都知道跟着口音帮乡里人的荆州水军稍作犹豫就立刻下定决心,他们没有按照文聘的吩咐集结阻挡关平的水军靠拢,反到纷纷把船散开,有的还故意撞在了一起。 “哎呀,今日月黑风高,那些人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都是讨生活的商人,何必再追!” 看着面前船只纷纷让路,关平大喝一声,在火光之中向四方抱拳道谢,他手下的士兵见众人果然让路,都士气大振,更是拼命划船,顷刻间便立刻杀到了文聘船前。 文聘手下也有忠心耿耿的士兵,见文聘遇袭,赶紧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可他们的战友却非常默契地开动战船阻拦拖延他们前进,或者干脆撞在一起。 “帮外乡人打咱们自家儿郎!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去帮我们将军!” “你个老落滴帮谁!” “你要么样!” 一时间,江上各种脏话齐飞,关平手下众人也各自用自己的船挡开文聘手下,并用楚地方言高呼莫要厮杀。 这怪异离谱的场面看得陆议和刘惇当场愣住,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已经跃跃欲试,准备上去拼杀的关平。 “关兄,”陆议感觉有点口干,“这些人之前都跟你商量好了?” “没有,临时起意。”关平目视前方,“都是多年的老乡亲了,我喊他们匡扶汉室不一定帮我,可要是帮我揍这些外人,或愿出手相助。” “那,若是不成呢?” “我不会死。”关平非常坦诚,“我听千年后的人说了,我是拯救大汉的关键,岂会死在此处?” 陆议:…… 以前还听人说这关平不一定是关羽亲子。 现在看,这父子二人简直一模一样,如假包换啊。 正文 第32章 斩将! 当年袁绍手下大将颜良已经包围了白马渡口,曹操为了干掉此人,用了荀攸的声东击西之计,一次出动了关羽、张辽、徐晃三人,自己也亲自率军压阵。颜良发现了曹操的踪迹,虽然吃惊,却立刻变攻城为野战,准备跟曹操大战一场。 这场战斗本来会打的非常激烈,但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让这场战斗只留下了史书上精悍简练地一小串文字。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 陆议饱读兵书,知道主将所在之处定然守卫森严,非众军压上不得攻破,可当时的关羽居然不管不顾,愣是以一敌万,杀了,还跑了,战场上所有的风头都让他自己出完了。曹军麾下的那些骄兵悍将居然没有一个对这样的战绩表示怀疑,这让陆议对当时的场面悠然神往。 可现在也不用他神往了,他身边就在发生堪比当年的恐怖事件。 关平居然迎着文聘冲了上去! 嘭! 两船相撞,关平的船已经裂开了一条口子,刘惇惨叫着摔在甲板上惨叫不止,而关平毫不犹豫,纵身一跃抓住船头,拼命翻到船上。 刚才的撞击已经撞得文聘船上众人人仰马翻,文聘跟作乱的水军搅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可那个叛乱的曲长却已经趁着撞击的混乱爬了上来。 文聘从一边捡起一把铁戟,含恨道: “狗贼,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哈哈大笑,脸上的癫狂更甚: “我就不说,你去问阎王吧!” 说着,那人抄起一把环首刀,没命地向文聘扑来。 文聘好歹是刘表麾下镇守一方的大将,本以为杀个曲长如杀鸡一般,可那曲长额角经络根根绽出不住地跳动,手上的钢刀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癫狂和兴奋,在周围火光的映衬下似乎锋芒大盛,像埋伏在黑夜中的恶狼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爪牙,不惜一切代价朝文聘斩下来! 好刀法! 关平刚刚登船,就看见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刀。 文聘乃是刘表大将,居然被此人逼的左支右绌,如果不是船身颠簸,刚才这一刀几乎已经能把文聘半条命夺去! “好汉子!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哈哈大笑,眉宇间满是癫狂之色: “义阳魏延!草字文长!” 文聘认得关平,知道关平的武艺尽得关羽真传,只是少了些火候。 义阳这种穷乡僻壤居然有人有如此高明的武艺,再加上关平,自己今日只怕要死在此处。 他咽喉中发出一声题啼哭般的呜咽,手上的长戟回转,改正握为反握,嗖地一声朝关平投过去,又顺势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将钢刀抡地如满月,怒劈魏延。 当啷! 刀剑交错的碰撞声响起,魏延脸上的癫狂变成了凝重,刚准备凝神格挡,没想到文聘只是稍稍逼退魏延,又敏捷地在船板上向后翻滚,眨眼间就远远甩开了关平和魏延两人。 “愣着作甚!杀了他们!” 文聘不是一般的军士,他统帅众人,这艘大船上还有五百多战力高强且深受其信任的亲卫。 刚才魏延斗舰的撞击摔得众人人仰马翻,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接应文聘。 关平大喝一声,一马当先杀入敌阵,转瞬之间又夺过一把环首刀,他左右开弓,腰身陀螺般转动,雪亮的钢刀在火光的映衬下透出一片片银色的光影,周围的几个军士被立刻劈翻在地上。 焦触也终于适应了江上的颠簸,他这会儿满身大汗,被冷风吹得有些颤抖。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稳操胜券的战斗居然会变成这样,若是步战,怎么会有从乱军之中直接杀进来的疯子。 不对,有一个! 就是这小儿之父关羽! “啊啊啊!”焦触声嘶力竭的怒吼一声,拖过一把长戟,用力抡成一个大圈,朝关平猛扑过去。 铛铛铛! 清脆的打铁声不绝于耳,这位当年袁绍手下的猛将使出平生本事,铁戟与关平手上的环首刀发出打铁般的清脆碰撞,他披甲后臃肿笨拙的身影居然格外灵活,凭借着粗糙的手指推出来的沛然大力,居然跟关平斗地旗鼓相当。 “小儿,汝父也杀不得我!” 焦触双目赤红,荷荷地喘息声如野兽的嘶吼,在江风的呼啸中格外刺耳。 投降曹军之后焦触交出兵权,尽量低调,早已不是当年的猛将,刚才几个兔起鹘落,他已经感觉大腿紧绷,后背也隐隐阵痛,似乎快要经不起这般折磨。 关平年少,终究没有关羽那般老辣凌厉的刀法,可他体力极好,越战越勇,才斗了片刻,焦触已经抵挡不住了。 但他嘴上不愿服输,也只能一边说,一边不漏痕迹地暗暗后退,周围的士兵很给面子的围上来,试图将关平围困斩杀,给焦触争取了不少逃跑的机会。 陆议已经率领众人登船,可这会儿文聘手下的士卒已经开始乱战,他站在船头,与魏延一起厮杀,可一时仍无法与关平汇合,陆议见状索性高喊道: “烧船!” 他生怕文聘听不见,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叫还没登船的士兵将火把投过来。 他不顾手被灼伤,一把抓起火把,更多登船的士兵如法炮制,纷纷从同伴手中接过火把,做过防火处理的大船也抵挡不住,很快便开始冒火。 看到这漫天大火,焦触不禁想起了当年改变袁绍军命运的火光,他再也不顾体面,撂下一句狠话,一瘸一拐地试图逃命。 可关平早就看出了焦触的虚弱,随着登船的士兵越来越多,他暂时逼退了文聘的亲卫,索性持刀直扑焦触而来。 这下焦触彻底慌了神,他慌不择路踩住船头,想跳到没有着火的友军船上,可江水颠簸,他的身子一歪,竟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眼看关平的快刀杀到,焦触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怪叫,一刀重重劈在他的头上,登时鲜血纷飞! 成了! 关平一刀斩杀焦触,陆议兴奋地捏紧拳头,可他还来得及夸赞,火光中突然窜出一把短矛,竟冲着关平的咽喉猛刺下来! “死!”文聘面露凶光。 看到焦触与关平格斗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计策,关平年少,斩杀焦触必然狂喜。 少年得意必然松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杀了关平,一切都能扭转!这一战,我还是赢了! 正文 第33章 还不多谢曹丞相? 文聘的短矛又快又狠,径自冲着关平的喉咙刺来,火光中,文聘满脸的狞笑清晰可见,似乎下一瞬他就能闻到这少年勇士鲜血的味道。 可就在这生死关头,文聘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 关平居然居然猛地向后翻到,下一瞬,他右脚蹬地,左脚猛地抬起,如亢龙升空,重重踢中了文聘的下巴。 “啊……” 文聘感觉自己的下巴传来一阵难言的剧痛,随即便是满口甜腥,深入骨髓的痛楚让他情不自禁地向后翻到,嘭地一声撞在船边,摔得再难起身。 关平浑身冷汗,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能施展出来的本事。 远处的陆议看着关平绝地反击,之前悬到嗓子眼中的心也终于落下。 从来就没有天生的猛将,关张曾经也被人揍得抱头鼠窜,可在不断地厮杀中琢磨演练,这才练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 关平能在生死关头做出如此反应,足以说明此子日后当为大将。 “文聘降了!文聘降了!”陆议高声呼喊,自己也高举手上钢刀,奋力朝文聘倒下的地方冲去。 周围的曹军士兵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厮杀,甚至不少文聘的手下也是出工不出力,不愿跟这位在荆州长大的少年将军厮杀。 听说文聘投降,他们下意识地开始调转船头,众多大小船争抢道路撞在一起,场面好不热闹。 文聘摔在船上,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下巴更是痛得厉害,他见大势已去,只能怨毒地看了关平一眼。 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只要关平缓步走上来,一刀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关平已经全无之前斩杀焦触时的暴戾,他将沾满黏腻鲜血的环首刀收回刀鞘,微笑道: “将军是关平长辈,被迫降曹,今日是平孟浪了。” 说着,他长鞠一躬,文聘顿感头皮发麻,眼中的痛苦之色更甚。 “好,好,你很好!” 经此一战,关平更是理解诸葛亮当日放走张允的用心歹毒——曹军虽然有一部分自己的水军,可真的要跟江东兵水战,必须要靠荆州本地水军的力量。 今天部分荆州水军作乱的消息肯定瞒不过曹操,但他出征在即,若是对这些荆州人大开杀戒肯定会严重影响军心,让本来就心向刘备的荆州世族更有理由上下其手制造破坏。 毕竟投降曹操后蔡瑁、蒯越等人虽然得到了封赏,可其他的荆州世族未必就比刘表当土皇帝的时候混得更好,如果有人能打着为荆州人争取利益的角度切入,一定能在荆州世族之间劈开巨大的裂痕。 刘备之前的表现很得人心,诸葛亮又是荆州人的女婿,关平这次又是打着为荆州人伸张正义的旗号,这局棋已经下出了阳谋,曹操能感觉到,文聘也能感觉到。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文聘光荣战死在关平手下。 这至少能让不少荆州人对关平心生怨恨,但文聘可不愿意为曹操送死,尽管知道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他还是痛苦地哼了一声,挣扎着支撑起来跳入江中。 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划着小船救下文聘,却也无力厮杀,只能抓紧离开。 江上的荆州军纷纷鼓噪,齐声高呼“大汉万胜”,欢乐的声音响遍大江,多日积压在心中的种种不快一扫而空。 文聘的船上火势越来越大,熊熊烈焰烤的众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关平却不着急离开,他从容地拜在地上,冲周围船上的士卒缓缓下拜: “今日全仗各位父老,平方能得胜!刘使君在夏口与江东孙将军联合,举兵十万,诸君若愿与我等共扶汉室,可随我往夏口去。 若是家中父母在堂,那便稍作忍耐。不用多久,我等自会反击,救诸位乡亲于水火!” 熊熊火光让关平似乎全身笼罩了一层夺目的金光,陆议也感觉浑身热血上涌,居然被这个少年将军说的有些意动,有一刻恨不得也高声欢呼,加入匡扶汉室的大军之中。 这个少年人当真不俗,以后……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关平陆议第一次出兵并没有对曹军造成什么毁天灭地的伤害,但关平在万军之中入阵斩杀焦触、重创文聘,大大震撼曹军,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陆议的设想。 而且这一战的斩获极其丰厚。 义阳人魏延麾下有二百人,三艘斗舰,一艘艨艟,弓二百张,箭矢数千,可谓战斗力极其凶悍。 现在魏延投奔关平,这些东西自然也都做了关平的军资。 还有三百多荆州士兵早就不愿意忍受曹军的暴虐,索性跟着关平一起离开,又给关平增加了四艘艨艟和十二条走舸以及大量的水战器械。 可这居然还不算最大的斩获—— 关平准备撤退的时候,只见远处文聘军的楼船居然开了过来。 楼船这东西一般不直接参与战斗,但预备队、粮食、备用的武器都在上面,堪称是这个年代的航空母舰。 他还以为文聘的手下不死心,还准备最后一搏,可没想上面居然出现了刘惇上蹿下跳的人影,这个传说中的吴军“神仙”兴奋地喜形于色,不断地拍打着楼船上的女墙,用犬吠般的声音高呼“发财了!发财了!” 原来文聘本来是准备去石阳上任,船上的军械和粮草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才能在焦触请他支援的时候立刻奔赴战场。 他手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匆匆放下小船去江中捞文聘,正好被刘惇看个正着,早早把这艘船占据,船上的一千斤粟米和上千件军衣、上万箭矢都便宜了关平。 看着这年代绝对的水战巨无霸,关平和陆议默默无语,彼此眼中都略略有那么一点点的…… 贪婪! “小将军啊。”陆议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军需,而是因为他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这仗能打!这仗能赢! 曹操南下仓促收服荆州,反倒是给自己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陆兄有何见教?”关平的声音也略有些颤抖。 陆议儒雅的脸上笑容格外狰狞狂热,他哆嗦着捧起一捧粟米,叹道: “我等不告而取,是不是……不够君子?” “啊?”关平一怔,又随即反应过来,“不错,陆兄教训的是,以后平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陆兄指教。” · 文聘躺在船中,寒冷和痛苦让他不住地发抖,漆黑的江水似乎无边无尽,让他的心头满是绝望。 好个关平。 等老子恢复过来,一定要你的狗命。 可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江上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喊声,他还以为是关平又率军杀来,赶紧凝神倾听,却如遭雷殛,愣在当场。 那声音分明再说: “多谢曹丞相赠船!” 正文 第34章 裂痕 曹操午夜梦回,突然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息着,拼命高声呼喊道: “来人!来人!” 门口的侍卫颤抖着应了一声,曹操浑身一个激灵,又赶紧舒了口气: “不必,不要进来。” 他把锦被猛地裹在身上,锦被柔软温暖,让他全身暖洋洋的,可始终驱散不了他心中那一丝冰凉的战栗。 他刚才又梦见了曹纯。 这位年轻桀骜的堂弟满脸是血,一脸悲怆的站在自己床前,哭着问曹操为什么不给自己报仇。 他和他手下的虎豹骑战无不胜,白狼山、长坂坡,什么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却在占据绝对优势的进攻中莫名其妙惨死,跟随他一起出战的虎豹骑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报讯,而张允却全须全尾回来了。 张允的手下说,张允当时明明已经包围了刘备军,还亲自跟关平斗在一处,可其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张允安然无恙,可尚在百步之外的曹纯却突然坠马。 曹仁哭着要求惩治张允,至少应该把张允抓起来严刑拷问,问出当夜真相,可曹操思考许久,还是强忍悲痛,拒绝了这个建议。 抓了张允,一定会引起荆州军的动荡。 忍耐,忍耐。 等战胜了,一定给子和报仇雪恨! 他舒了口气,又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索性披上狐裘,一瘸一拐的缓步走出大屋,准备吹吹外面的冷风。 曹操推开屋门,见门口的卫士都有些惊恐地稍稍退了退,不禁奇道: “怎么了?” 一个卫士壮着胆子小声道: “刚才城中似乎有兵马调动。” 兵马调动?曹操闻言顿时心中一沉。 大半夜城中有兵马调动,却没有人来报告自己,这不是造反不造反的问题,这分明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他用沙哑的声音问。 几个卫士不敢回答,曹操哼了一声,立刻叫人唤来董昭询问。 董昭早就醒来,就等着曹操召唤,他心平气和地告诉曹操,调动兵马的是他的堂弟曹洪。 哦,那没事了,如果是子廉,肯定是怕吵闹了我休息。 曹操一生都对自家人无比信任,听说是曹洪调动兵马,立刻松了口气,懒洋洋地准备调头回去睡觉。 可这会儿一阵冷风吹来,曹操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站住不动。 “不对。”他沙哑着嗓子道,“公仁为何在此?” 曹洪调动兵马很正常,可董昭居然提前醒来等候自己,那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他转过身来,虎视眈眈的盯着董昭,看得董昭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 “是,是这样,”见瞒不过去,董昭也只能如实道,“江边有些贼寇来袭,焦将军和文将军已经率军追赶,卑下怕丞相询问,故此等候。” “不对!”曹操这会儿已经睡意全消,他恶狠狠地瞪了董昭一眼,随即叫仆役给自己披上外衣牵来战马,赶紧朝江边军营奔去。 若是小小贼寇,怎敢来江陵重地闹事?又何必让肩负重任的文聘出兵去追?肯定有什么古怪。 董昭跟在曹操身边一路小跑,告诉曹操这些贼人是从下游过来,接近江岸后又迅速离开,同时又发生了荆州兵魏延叛乱之事,故此一片大乱。 曹操越听越急,他知道这肯定是出了大事。 他纵马奔到江边,远远便看见江边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 他不顾一切策马过去,人群纷纷让路,曹军麾下诸曹、夏侯及众谋士居然都赶到,他们围成一个圈,而圈内,赫然站着膀大腰圆的曹洪。 这位曹家大将正拖死狗一般拖着一人用力践踏,又弯腰用拳头殴打,那人被打的惨叫连连,只能用双手护着面门,那拳拳到肉的砰砰响声听得众人都不忍地皱起眉头,不敢再看。 “我打死你,狗杀才,就是你们害的,你们还敢抵赖,就是你们这些狗杀才想害死我们!打死你,我打死你!” 曹洪状如疯魔,曹仁和夏侯惇都不在,没有人能阻挡这位曹家勇士,曹操大喝一声住手,又飞奔上去,诸曹这才围上来,劝曹洪住手。 火把摇曳的光芒下,曹操赫然看见被曹洪打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居然是荆州军大将文聘,不禁大吃一惊。 “仲业!”他惊呼一声,赶紧叫人医治文聘,见文聘满脸是血,进气少出气多的可怜模样,曹操又是一脚狠狠踢在曹洪的身上。 “尔想作甚!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曹洪咬紧牙关,恨恨地道: “阿兄啊!这些荆州人不怀好意!他们见我军势大,故此装作投降,却想趁着我军驻扎将我等尽数杀死! 之前子和就是被他们这么害死的,这次他们又故技重施!若不是我反应地快,只怕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此处啊阿兄!” “胡说八道!”曹操又惊又怒,又是一脚踢在曹洪的身上,“胡说八道!这是谁告诉你的鬼话,这是谁!” 这位已经征服大半个北方的枭雄喘着粗气,一边骂一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见蔡瑁、蒯越、韩嵩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心中的愤怒更是难以言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操愤怒地问。 众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荀攸无奈地上前:“丞相,今夜来袭的,是关平!” 关平! 听到这个名字,曹操的脑中又是嗡地一声闷响,几乎站立不稳。 荀攸娓娓道来,说关平先以少量船队偷袭,诱骗焦触和文聘追赶,之后他们突然转向,给曹军施以重创,文聘侥幸逃脱,而焦触被关平斩杀,义阳人魏延更是率军阵前叛逃,让曹军付出了巨大的损失。 曹操只觉得脑中又是一阵剧痛,可荀攸一贯谨慎,这肯定是经过了他仔细询问调查才得到结论。 关平居然来偷袭了?还取得大胜? “他带了多少人?”曹操脱口而出。 荀攸一脸凝重,颤声道: “逃回来的士卒说,只有二十多条民船,最多……一两千人。” “不可能!”曹洪拼命地挥动双臂,厉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还没有把文聘这些荆州狗算进去呢!他们可是足有七千人,战船过百,刀剑充足,只怕要把我等尽数……” “闭嘴!” 曹操一耳光狠狠扇在曹洪脸上,打的曹洪一个趔趄。 蔡瑁和韩嵩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蒯越也目光闪烁,笑容格外苦涩。 曹洪脸上满是愤恨,恶狠狠地盯着那些荆州世族,突然笑了出来。 “关平此番杀入乱军丛中,几番大战,杀得人仰马翻,阿兄可知伤亡几人?” “几人?”曹操随口问。 “连焦触在内,五人战死,伤者十余人,另有五百人叛走,失楼船一艘、艨艟五艘、斗舰三艘、走舸十二艘,粮草、军械、衣甲不计。 临走的时候,那关家大郎还格外客气,说谢丞相赠船呢!” 曹操只觉得一把钢锯在自己的头顶来回拉扯,他本想说些什么来平复一下这诡异的气氛,可太阳穴抽动了几下,他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竟控制不住嘭地一声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闪过一个暴戾的念头。 怎么又是关平! 这其中必有蹊跷。 正文 第35章 还好我早有准备 曹仁指挥大军很快就抵达了夏口。 事实证明,没有听徐庶的安排,曹仁的大军进展依旧十分顺利。 刘备军完全不敢迎战,所有人都龟缩在夏口这巴掌大的小城之中,曹仁轻松就占据了滩头,大量的攻城器械纷纷搬运下来,为进攻做好准备。 曹军诸将中,最擅长进攻的首推曹仁,夏侯渊次之,巴掌大的夏口像一只小猫在猛虎面前瑟瑟发抖,根本阻挡不了曹军的锋芒。 曹仁有信心,最多五天就攻破此处,彻底消灭刘备这个困扰己方多年的强敌。 他踌躇满志的扬了扬手上的长鞭,狞笑道: “刘备啊刘备,我看你往哪里跑。” 跟斗志昂扬的曹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现在水军副都统张允面如死灰,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知道说不动曹仁,也只能暗中寻到曹仁身边的亲卫头领,用讨好的口气道: “兄弟,此战打不得啊。” 那亲卫头领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不屑地道: “张都督想说什么?” 张允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我说兄弟,刘备刘琦二贼手下水军足有一万余,总有战船百艘,可这江上……” “呵,刘备这是知道在江上与我等大战必败,故而缩进江中,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是啊。”张允心道你们特么的到底会不会打仗,难道你们步战的时候就不提防敌人埋伏? 他强压着砍死眼前这人的念头,讨好地道,“兄弟,这战船不比战马,没法藏进城中。这岂不是说明刘备定与江东联盟?我等若是……” “呵!”那亲卫冷笑一声,“张都督在江上就推三阻四,难不成真的跟刘备有什么联系?” “不不不!”张允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兄弟,呸,我,我这就去商议攻城之事。” 张允吓得落荒而逃,而那亲卫脸上的先是一脸得色,可张允刚走,他的脸色又瞬间阴沉下来。 说的是啊,我就说这江上怎么船都不见,刘备这厮必然已经结好江东,只待曹将军攻城,这江东水军只怕就要包围上来了。 以老子的水性要是被追上岂不是必死无疑?嗯,那属下就先走一步,请曹丞相来救援诸位了。 张允在刘表帐下的时候其实没有捞到多少作战的机会,但他这次居然真的言出法随。 曹仁晚上刚刚叫人埋锅造饭,准备伐木取石制造攻城器械,江上突然出现了一百多艘战船,从后方朝曹军的船队扑来。 曹军在下游也有巡船,他们发现敌人后立刻用金鼓向曹仁示警,曹仁大惊,发现来袭的敌人居然为数不少,立刻指挥众人登船。可便是此时,夏口城门大开,刘备军居然早就做好了准备,趁着曹仁慌乱,刘备一马当先,从城中纵马杀了出来。 “曹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备怒吼一声,关羽、张飞、赵云各自挥动手中武器,率领一群士兵展开总攻,而吴军的艨艟也毫不犹豫撞了过来,跟曹仁绞杀在一起。 曹军的水军刚刚登船,立刻被吴军的斗舰包围,吴军的弓弩手躲在女墙和木棚后面朝仓促登船的曹军士兵放箭,那些曹军水军毫无准备,立刻被射翻一大片。 水战上最好用的武器是弓弩,曹军这次准备了五千多张大弓,不可谓准备不充足。 可众所周知弓在不用的时候要下弦,防止弓长期处于上弦状态导致弓体疲劳。 曹军上弦的弓大部分都在岸上步兵的手中,这些士兵被刘备军冲击,水军立刻没了主心骨,他们的反击稀稀拉拉,根本无法对那些强悍的江东水军造成威胁。 曹仁完全没有指挥过水战,见这些艨艟战船不要命的纷纷撞过来,一时有些茫然,张允倒是有心指挥,可他刚才为了证明自己攻城的决心被迫下船,这会儿见银枪白马的赵云朝自己杀来,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根本顾不上指挥。 一时间曹军三万人指挥脱节,被刘备和江东联军水陆夹击,到处都是哭喊声、怪叫声,众人声嘶力竭的怪叫声。 吴军在斗舰漫天箭雨掩护下从容收割曹军的生命,指挥作战的吴将董袭、陈武两人完全没想到数量占据优势的曹军居然这么不经打,不禁懊悔为什么没有全军出击。 两人一边分船回去叫人,一边挥动手上钢刀加入战阵,尽量阻挡曹军的撤退。 就在曹仁几乎陷入绝望之际,他愕然发现在一片慌乱的曹军中,居然还有不少船能基本保持阵型完好,在片刻的慌乱后,那些曹军士兵居然稀稀拉拉地组织起来,开始用手上的弓箭反击吴军。 毕竟都是荆州水军出身,这些曹军水军的基本战斗素质相当不错,见有人组织起反击,他们也很快装好弓弦,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跟吴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董袭之前太不把曹军当人,他的坐船这会儿已经生生挤开了江边几艘曹军大船,试图登陆配合刘备军捉拿曹仁。可没想到之前毫无战斗力的曹军这次居然突然反应过来,反到包围了吴军。 他心中一凛,心道曹军看来是早就识破了我们的埋伏,之前故意诱敌深入,他们毕竟人多再战下去恐怕对我军不利。 思考再三,董袭放弃突进,指挥已经接近岸边的船队撞开周围的曹军战船徐徐后撤,曹仁如蒙大赦,赶紧迅速奔到船上,张允也抱头鼠窜,众人生怕吴军大军杀来,也顾不得面子,赶紧划船开溜。 这一战,曹军足足扔下了两千多人,有超过二十艘大船也被迫丢弃,曹仁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如果没有那支军队坚持抵抗,只怕己方这次就算逃出来也得损失过半,说不定连江陵都回不去。 他赶紧询问,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的亲卫头领常雕指挥,不禁又惊又喜。 “巨鹰啊,你,你是为何有如此准备?” 今年二十五岁的常雕面色粗黑,虽然一脸尴尬,可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我,我在江上的时候就想着刘备那厮怕是会勾连江东贼,这江边无船,肯定是躲到了下游。将军攻城之时卑下便提前防备着,没想到果然遇上这些宵小。” “说来也是将军调度有方,不然我等要尽数葬身于此。” 曹仁跟大多数曹军军将一样根本没把江东那点人马放在眼里,认为他们肯定会接受曹操的邀请共同剿灭刘备,因此根本没做多少防御。听常雕如此说,他这才感觉后背阵阵冷汗。 “哼,本将以为此番东征完全依仗张都督,没想到……呵呵。”他不屑地扫了张允一眼,“此事张都督为何不曾说给本将?若非巨鹰,我等几乎要尽数葬身于此!” “就是,张都督你是怎么指挥的?还好曹将军调度有方,不然我等几乎丧命于此。” 张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常雕一脸无辜的脸,只感觉五内俱焚,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他在心中乱杀曹仁和常雕的马,却也只能咧嘴苦笑: “将军教训的是,全是巨鹰的功劳。” 曹仁哼了一声,心道自己此番出战曹操寄予厚望,可没想到大战一开居然被打成这样,回去之后肯定要被狠狠奚落,真是不甘心。 可他也意识到自己指挥水战是真的不行,再战也是送死,也只能先回去先把水战的理念给搞懂再说。 嗯,怎么才能把锅甩给张允呢? 曹仁按着锅陷入了沉思。 正文 第36章 怎么才能把锅甩出去啊 曹军水军浩浩荡荡三万人进发却因为曹仁的瞎指挥一败涂地,虽然损失不算太大,但连曹仁都感觉到自己确实不会指挥,也只能抓紧逃跑。 曹军上下各个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所有人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这才逃离夏口水域。 大部分的曹军士兵连锅都丢在了岸上,现在又饿又累,也只能吃烤焦的干粮,众人纷纷破口大骂,骂的曹仁都不敢出船舱。 回去的路上,曹仁又是运船又是悔恨,心道张允指挥地好好的,把他换了作甚。现在就算曹操不惩治自己,以后他在诸曹面前也抬不起头,有可能地位都要被小辈慢慢超越。 这就让曹仁很难受了。 哎,怎么才能把锅甩出去呢?我曹仁一直非常善良,从没有算计过别人,还真的不适应啊。 船行半日,常雕来报,说上游有船靠近。 曹仁哼了一声,随口问道: “是谁?” “是文仲业的旗帜。” 江陵等地都被曹军控制,从那个方向来的船肯定都是自己人,而且还有楼船这样的大家伙在阵,十有八九是曹操放心不下,派人来接应曹仁。 想到这,曹仁又是非常郁闷,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出船舱。 远处的楼船开的不快,倒是为首的几艘艨艟飞快靠近,船上一人扯着嗓子高声道: “蔡都督麾下水军校尉魏延,前来接应将军!” 张允微微吃惊,他的记心极好,听说义阳人魏延的名字,可义阳那地方出身的寒门跟荆襄的上层怎么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以蔡瑁的性子,怎么会安排此人当水军校尉——这可不是个小官啊。 曹仁怎么可能记得住蔡瑁手下都有什么人,有人拜见,他也挥挥手让他靠近,听听曹操有什么指示。 张允见那船借水势越来越快,突然大叫一声: “不好!拦住他们!” 他已经看出,这些船居然摆出了进攻的姿态,而且这船速快的离谱,很显然船上并没有多少士兵。 这就是说…… 已经晚了。 站在船头的魏延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用力一挥手,怒吼道: “点火!” 缴获的五艘艨艟上的水军士兵齐声唱喏,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投进了船中。之前陆议曾经考虑过火攻夏口的计划,这次干脆让众人将所有的柴草、鱼膏整齐地码放在缴获的艨艟之中,冲着曹军的船队撞了过去! “拦住,拦住他们!” 曹仁的指挥混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们跟来的时候一样,为了照顾曹仁,船的距离很近,这会儿没人阻拦也不好散开,愣是让魏延的火船狠狠撞在了曹军的大船上。 上游攻下游,火借风势迅速点燃了曹仁的坐船。 曹仁气的破口大骂,抄起一张弓,三两下上好弦,准备狠狠教训一下船头的魏延,可魏延已经跳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小船,欢呼着指挥士兵朝一边包抄过去。 关平和陆议远远望见魏延得手,可立刻从楼船上奔上斗舰,刘备军的商船、斗舰一起进发,江上欢声雷动,到处都是荆州方言的纵情欢呼。 为什么上游会有敌人过来? 曹军自曹仁以下都是一片忙乱,这些人用的是分明是曹军的船,曹军的装束,可怎么看都不是曹军士兵,难道是荆州水军发生了叛乱? “顶住,这都是叛贼,这都是叛贼。他们兵少,我们能对付的了。”张允已经从短暂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他一边挥动手上令旗命令船队散开,一边声嘶力竭地鼓舞士气,叫士兵保持冷静。 可关平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见大火已经点燃了曹仁的坐船,关平迅速乘坐斗舰冲锋,冰冷的江风吹得关平长发飘散,宛如猛虎出笼一般凶悍莫名。 “荆州的父老乡亲们,吾乃汉将关平!我军奉旨讨贼,今江陵已破,曹贼……曹贼遁走,船上的贼人已是孤军,不早降更待何时!” 关平本想吹牛说“曹贼授首”,可为了增加可信度,陆议建议他说“曹贼遁走”。 那些荆州出身的曹军水兵见敌人是从上游来的,本就颇为怀疑,这会儿听关平说江陵已被攻破,曹操已经遁走,更是一片哗然,下意识地信了几分。 关平,关平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去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他这么多船为什么会从上游上来?! 不只是其他水军,连张允也是一呆,想破头也无法搞清楚为什么这么多敌人会从上游杀来,手上的令旗也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曹军足有数十万,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居然让敌人攻破了江陵? 关平的出现让江陵有可能陷落的担忧飞速蔓延。 船上的荆州士兵就算没听过关平,也互相传报此人乃关羽之子,勇不可当。 之前的失败让曹军上下本就垂头丧气,这会儿见了关平更是懒得作战,场面立刻不可收拾。 着火的本来只是曹仁的坐船和旁边的几条船,可曹军的船靠的太近,荆州兵又摆烂,自然发生了吸船,一艘艘船扑通扑通撞在一起,火势开始控制不住,不断向周围蔓延。 曹仁不懂水军旗语,只能拼命扯着嗓子命令士兵灭火,同时不断弯弓放箭,试图阻挡刘备军的前进。 若是在陆上作战,哪怕到了这一步,身经百战的曹仁也未必没有还手之力。 毕竟他还有五千精锐,是跟随他南征北战主力中的主力。 可跟曹仁一样,这些人也都是旱鸭子,大多数人被一路风浪和之前的战败搞得晕头转向,苦不堪言。 再加上他们的本来就分布在各艘船上,突然遭遇火攻,大乱之中都是惨叫,哪能听见曹仁的指挥,这些人也顿时乱作一团。 烈火熊熊,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曹军兵败如山倒。 见关平等人的斗舰发抖总攻,江上上千艘曹军战船或胡乱逃跑,或干脆投降,大部分因为船靠的太近互相碰撞而纷纷起火,这让关平的进攻反到变成了救人比赛。 关平划着船一马当先,高呼着“活捉曹仁”的口号飞速向前,可没想到那些荆州水军看见他居然纷纷赶来投降,本来尚在远处地也纷纷聚集,把关平面前堵的水泄不通,甚至连陆议的船也开不过去,一群人在江上团团打转,急的关平哭笑不得,也只能不断招呼突入敌阵的魏延单独进攻。 曹仁见大势已去,赶紧换船逃跑,可这会儿周围的船纷纷起火,他也只能去寻找拴在他坐船周围的几艘走舸。 可这一看,曹仁的心都凉了。 原来魏延放火之后早就盯上了这些小船,他主动出击,将船上的绳索一一劈断。 张允等水军士兵各自抢了小船逃走,可曹仁水战经验不足,反应太慢,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小船都已经不见,这让曹仁立刻孤悬江心,随着那艘起火的大船慢慢下沉。 “啊哈哈哈哈!”魏延笑得得意忘形,“曹仁匹夫,我看你这次还能往哪跑!” 身边是火,脚下是水,曹仁仰天长叹一声,眼中已经露出一丝决绝。 我是大将,若是让他们拿着我的人头去炫耀,一定大大打击我军士气。 那就让我葬身这长江之中吧! 曹仁下定决心,当下紧闭双眼,纵深一跃,在江风中极速坠落。 可下一瞬,他居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坠入江中,而是嘭地一下摔在实地上,疼的曹仁嗷地一声惨叫出来,捂着脸惊恐地看着四周。 然后,他看见了常雕同样惊恐莫名的脸。 “巨鹰!” 曹仁惊呼一声,发现常雕居然抢来了一艘能承载二十多人走舸。 他顾不得身上的剧痛,一把按住常雕的肩膀,含泪道: “巨鹰……还,还是你对我忠心不二!若是,若是走不脱了,你自己也要走出去啊!” 常雕呆若木鸡,一时没反应过来——早在遭遇火攻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逃跑的念头。 毕竟是曹仁的亲信,他深知自家将军指挥水战的本事宛如犬类的排泄物,因此他死死盯紧张允,看见张允带着手下人抢小船要跑,常雕当机立断跳下去。 嗯,将军不愿抛弃自己的船逃跑,死的英勇,我总得回去告诉曹丞相才是。 常雕含泪把还没站稳的张允踢进江中,又顺手砍死了几个军士,独占一船。 可他这才发现自己划船的本事堪比曹仁指挥水战的本事,小船在吸船效应作用下来来回回打转,又嘭地一下跟曹仁的大船撞在一起,正好曹仁从天而降,居然不偏不倚摔在了上面。 这可把常雕吓得魂不附体。 魏延就在附近,曹仁在哪肯定就是刘备军的主攻方向。 见曹仁哭的眼泪汪汪,常雕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将军,是你让我扔下你的啊,真不行我就真把你扔了啊! 魏延本来还担心曹仁跳进长江抓不到,这会儿见曹仁跳到一艘小船上,不禁哈哈大笑,兴奋地浑身发抖。 “哈哈,曹将军莫走,快来跟某大战三百回合!” 可话音刚落,平静的水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站在船头耀武扬威的魏延猝不及防,居然被那只手抓住双腿,猛地拖进了水中。 正文 第37章 没事我顶得住 “所以,这就是你把文长拖进水里的原因?” 关平面前,张允长跪在地,浑身不住地哆嗦,冰冷的江水从他的发丝上缓缓留下,嘲弄般一点点收割走他的体温,冻得张允嘴唇发紫。 但现在张允完全不敢叫苦,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魏延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几近扭曲的脸上溢出了滚滚煞气。 若不是刘惇从背后拼命抱住,魏延已经上来暴打张允。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曹军帐下征南将军曹仁就差一点就成了魏延的俘虏,当时曹仁和他手下那些人挤在一艘小船上笨手笨脚的打转,魏延只要冲过去,这些旱鸭子只能投降。 可就在这时,之前被常雕一脚踢进水中的张允从江水中探出身来,一把抓住魏延的大腿。 魏延毫无提防,居然被他拖进江水中,虽然很快就被手下七手八脚地救上来,但曹仁和他手下已经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划船溜走。魏延虽然抓住了张允这个该死的蟊贼,但跟魏延比,张允算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小将军别听他狡辩,杀了他,杀了他!” 魏延欲哭无泪,一个劲地喊打喊杀,张允也只能非常从心的低着头,讨好地发出不好意思地笑声。 “嘿嘿,误会,都是误会啊。”他谦卑的道,“上次败给小将军的时候允就痛改前非,发誓绝不在跟小将军为难。 此番曹贼东征,小的自荐为将,故意在夏口落败。 之后见了小将军,更是直接命令全军不许抵抗,这才……” 陆议冷笑道:“足下之意,今日大胜,足下才是最大的功臣?” “不不不不!小的舅父乃是汉室宗亲、故荆州牧、镇南将军刘景升,以前不过是被蔡瑁那厮蛊惑才助纣为虐,后来迷途知返,决心跟小将军一起匡扶汉室。还请小将军带我去刘使君面前剖白心意啊。” 以关平的脾气真的很想把张允喂鱼算了。 这货靠着刘表外甥的身份之前一直作威作福搬弄是非,频频欺负年少的关平,若是以前关平的脾气高低得给他弄个江底房。 可经历了这么多,关平现在的性子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这世间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张允的意义非常重大,这么杀了不过是一时痛快,说不定还会引起很多麻烦,若是好好利用。 张允偷眼看着关平,见关平清秀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杀意,不禁心中惴惴。 他刚才的狡辩实在是太蠢,不过这个少年人还在犹豫那就说明他还有顾虑。 嗯,见了刘备我就能活,一定要坚持到那一刻啊。 思考良久,关平终于站起身来,他咬紧牙关,解下自己身上的冬衣,一脸不情愿地披在了张允的身上。 “张都督弃暗投明,实属天助。” 关平一脸僵硬,保持和颜悦色看着张允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精力,张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平静了下来。 哼,到底是个小儿,根本承受不住杀了我之后的问题,等我见了刘备,一切就都安全了。 关平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表情不这么僵硬:“张都督愿意随我等共扶汉室吗?” 呵,果然来了。 张允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可在魏延杀人的目光下又只好再跪下: “当,当然愿意!某舅父可是汉室宗亲、故荆州牧、镇南将军刘景升,当然不能坐视荆州沦亡于曹贼之手!” “那好。”关平脸上终于露出了平和的笑容,“来几个人,送张都督回江陵。” “蛤?”张允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一时有些茫然,“我,我,我……” “张都督妻儿还在江陵,留在这里总有牵挂,不如回去潜伏在曹军之中,等待反击之时必有大用!就此决定!”关平不由分说地道,“文长送客!” 陆议看着关平气鼓鼓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轻笑。 这少年将军才16岁…… 我十六岁的时候朝不保夕,还在苦苦念书,每逢大事踌躇苦闷,不知前途在何处。 关云长一介武夫,倒是教的好儿子。 陆议江东世族出身,在江陵之战之前绝不会把关平这样的武夫之子放在眼中,可关平大战之中展现出的武艺、气度都颇为不俗,此子宛如一块璞玉,他日必将为一方名将。 想到此处,陆议突然有些踌躇。 孙权对他如兄长一般关切照顾言听计从,自己已经将全副身家性命和未来的指望都寄托在了孙权身上,而刘备的目标终究是匡扶汉室,双方就算能短时间内达成同盟,以后必然会因为利益的问题出现纠葛。 到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只见关平一脸诚恳地笑着看着自己,和煦地道: “此番大胜,全仗陆兄谋划,经此一战,陆兄大名必将传遍华夏,今日得胜,平定要敬你一杯!” · 江陵城中,曹操清点损失,肉疼的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关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始终记得之前那封被自己销毁的书信。 据说那封信的作者是陆绩,上面说关平即将偷袭江陵,而内应就是张允。 曹操的头阵阵剧痛,这次进攻荆州的作战本来非常顺利,可现在看看,他身边似乎一直环绕着一团无法驱逐的阴霾。 他现在已经基本还原了关平当夜与文聘、焦触的诡异战况,面对这荒唐的事实,他竭力告诉自己文聘是无辜的,却又不得不接受自己与荆州人离心离德的事实。 他们暂时投靠自己,只是因为自己麾下有二十多万大军。 一旦落败,后果不堪设想,有可能连荆州都不复自己掌控。 冷静,只要子孝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子孝攻破了夏口,一切都会…… “丞相。” 曹操还在纠结,身边突然响起了贾诩的声音。 除了夏侯惇,没人敢随意靠近曹操身边,可贾诩却径自走进来,许褚也没有阻拦,说明又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还是荀攸、陈琳、董昭、陈群这些幕僚不敢汇报的事情。 曹操叹了口气: “说吧,又怎么了。” “臣说此事之前,还请丞相千万冷静。” 曹操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沉吟片刻,冷笑道: “说吧,孤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顶得住。” 贾诩点点头,言简意赅地道: “子孝将军进攻夏口遭到吴军偷袭,被迫撤退。” 曹操眉毛挑了挑,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 几年前孙权拒绝交出人质的时候曹操就预感到以后必有大战,现在孙权终于出兵,这倒也不错。 “回来了?” “回来了。” “不错,子孝知道不能死战,也算进退有度。”曹操淡然道,“还有何事?” 贾诩叹了口气:“子孝撤退路上,遭到了关平偷袭,损失惨重!” “什么!” 曹操竭力想让自己表现得冷静平和一点,可闻言仍是浑身一颤。 “子孝没事吧?” “没事,子孝将军回来了。” 听说曹仁没事,曹操脸上的表情稍和,喃喃地道: “又是关平,云长的好儿子啊。刚害死了子和,现在又来与孤为难,哎,文和啊,你说孤家大郎若在该多好啊。” 当年凶手之一的贾诩眼皮跳了跳,不敢接话。曹操呵呵一笑,叹道: “说吧,损失几何?孤顶得住。” 贾诩犹豫了一下,苦笑道: “三万水军全军覆没,子孝仅以身免。”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曹操的身体突然大幅度的摆动了几下,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正文 第38章 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说实话,我很想看看孟德现在是如何模样。” 夏口城一片欢腾,刘备和关张在城头席地而坐,看着城外繁忙的场面,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这一战曹军直接损失并不大,但得益于曹仁的愚蠢指挥,他们的水军被分割包围,大多数人不愿意投降江东,赶紧上岸投降了刘备。 清点兵卒,这一战刘备军共俘获三千人,全都是荆州水军的精锐。 这让刘备军上下士气大增,自长坂坡大战以来一直笼罩在刘备军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大家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更让刘备欣喜地是,听投降的荆州水军说,这次大败的原因是曹仁自大狂妄,拒绝听从张允的指挥,张允怎么说,他就反着干,甚至懒得按照步战一贯套路侦查战场周围。 还有荆州人说,因为曹纯之死,荆州人和曹军的关系更加微妙,双方屡屡冲突,甚至不少世族都后悔为什么要随波逐流,直接投降了曹军。 张飞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还是军师说的对,老贼占据天时,孙权占据地利,大哥占的是人心。 老贼不善水战,必须用那些荆州人来战,可荆州父老都是跟咱们一条心的,这一仗,咱们能打!” 关羽看着几个受伤的士卒满脸痛苦之色互相搀扶着缓缓回程,又稍稍叹息一声,嘟囔道: “当年许田围猎,大哥要是听我的,一刀斩了曹公,当不会有今日之事。” 刘备哑然失笑:“这天下如果所有事都是一刀就能解决,那我刘备披发入山不问世事又如何?” 三兄弟默默坐了一会儿,张飞突然又是一拍大腿,关羽皱眉道: “汝一惊一乍作甚?” 张飞一脸紧张:“曹仁这厮还有精兵两万余,平儿回程路上若是跟他撞上了,岂不是不妙。” 关羽哼了一声,从容地道: “关某之子,何惧这些鼠辈?大哥,给我几条船,我正好追上曹仁,若是他敢还手,某便取他项上人头!” 刘备忍不住笑了笑。 这位结义兄弟最是疼爱这位自幼颠沛流离的长子,但嘴上总是要体现严父气度,想到关平可能有危险,他迫不及待要去救援。 “好,你我兄弟同去!” “何劳大哥亲往?”关羽有些惭愧——毕竟曹仁大军尚在,逆流追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刘备哈哈大笑,长身而起。 这一刻,这位敦厚长者身上隐隐散发出一丝压抑许久的狂热和霸道,他脸上的笑容温和如初,可自然散发出的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却让关张都忍不住生出一丝敬畏。 “当年曹子孝在汝南凭借兵多欺凌我等,这些年他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名将了。 今天不为别的,咱们也仗势欺人一回,让他以后见了我和我兄弟再不敢猖狂!” 刘备满脸仇怨之色,愤然伸出双手,关羽、张飞一左一右各自握住,三兄弟似乎一下回到了当年浪荡轻狂的游侠岁月,似乎天下尽可去得! 刘备如此悍勇,刘备军上下自然是人人要战,各个争先。 投降的荆州军也表示愿意随刘备痛惩曹仁,这让刘备几乎不需要什么准备就登上战船,众人摩拳擦掌,都准备抓住曹仁狠狠揍一顿泄愤。连上岸的董袭和陈武也热血沸腾,表示咱们今天不走了,再跟着刘皇叔去揍曹仁一顿。 可还没等众人走出多远,看到江上居然出现了一大片整齐地战船。 二十多艘艨艟、斗舰当先,大片的走舸穿行其中,后方还有五艘楼船压阵,楼船四周负责警戒的各种战船数不胜数,整个船队宛如一把利剑,看起来声威惊人,气势不俗,敌军少说也有五千余。而且看着这水军阵型,久经沙场的董袭陈武也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指挥水战之人,颇有些本事啊。 之前曹仁的水军战船距离太近,不仅容易碰撞,还会因为通道太窄严重影响灵活性,更别提各艘战船之间的协同作战,足以看出指挥者完全是用陆地战斗的理论生套水战。而这次驶来的水军排列相当规整,彼此之间明显有配合,真打起来各种战船可以发挥不同的作用,给敌人造成致命的打击。 董袭和陈武的船队列阵在前,看着敌人趁着水流快速冲过来,不禁有些踌躇。 他们是客军,周瑜的军令只是让他们配合刘备,在夏口拖住曹军,可在这宽阔的水面上与敌人搅在一起,不管能不能胜,他们肯定损失惨重,到时候回去可如何跟公瑾交代? 想到此处,陈武稍稍犹豫,立刻决定避战保船,他缓缓摇旗,居然命令自己的船散开。 张飞大吃一惊,虽然不是专业水战高手,可张飞久居荆州也明白了水战的大概套路—— “混账,不能散开!不能散开!” 水军大船调动绝对不如步战这样灵活,前面的船散开,敌军撞船的艨艟一头撞上来,就算是关张天生神力也抵挡不住,船上的人也会立刻成了后续斗舰上弓弩手的活靶子。 这些吴军直接卖掉队友,气的张飞差点扑上去先把陈武剁了。 刘备脸上倒是毫无惧色,摇头道: “这有何惧?让他们散开便是,给我问问,是哪位荆州大将要跟我刘备为难!” 关羽冷笑一声,擎刀在手,看着逐渐逼近的水军朗声道: “来将何人,报上姓名来!” 那粗豪雄壮的声音在江上来回荡漾,刘备军齐声呼喊,丝毫没有因为强敌来袭感到畏惧。 来吧,曹仁,打跑你第一次就能打跑你第二次。 关羽话音刚落,那边的船上立刻响起一个欢呼呐喊声,只见一个少年飞快地跳上船头,冲着关羽连连招手,用轻快地声音高呼道: “父亲,是我啊!” “平儿!”关羽一喜,随即又是一怔。 关平之前与东吴陆议去偷袭江陵,为了隐蔽只弄了民船二十多艘。 可这大小战船过百,船上兵卒数千,这哪里是之前那支颇为寒酸的水军…… 看见关羽,关平军中士卒齐声呐喊,众人的欢呼响彻大江,周围船上众人各个目瞪口呆,董袭和陈武更是万般不解,为何江陵的方向会有这么多的刘备军过来。 难道是关平投降了曹军?还是说刘备之前就倒向了曹操,是他们合兵一处来赚我们? 总不会是关平攻破了江陵吧? 众人都等待着关平的回答,关平却向后一步,朝陆议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议一阵错愕:“小将军这是作甚?” 关平满脸兴奋,微笑道: “若无陆兄,焉有今日大胜?此事当由陆兄复命!” 几日同袍,关平与这位江东儒将悄无声息间变成了生死相托的战友,他太了解这位儒将,知道他渴望建功立业,做出一份名动天下的大事,甚至不惜与自己的家族相悖。如今上万人,数万双眼睛盯着这里,一脸期待地等待着回应,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好机会。 陆议最善机变,此刻却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说不出话。 西征江陵之事能成自然离不开他的暗中谋划,可斩焦触、破文聘,招降大量荆州水军再击破曹仁之战,关平的功劳远远大过他。 在万众之下汇报战功,这肯定是主将所为之事,关乎史书上谁是此战统帅的记述,陆议能混个“从破”已经算是名将的起点。 可关平居然将这个机会送给了他! 这,这…… “陆兄何必可客气,咱们是同袍兄弟啊!” 关平的话诚恳温和,让陆议心中一暖,一双眼中不知不觉竟满是泪水。 当年庐江之难后,陆家便开始衰败,全凭神童陆绩以强大的学问和风度苦苦支撑,陆议不过是跟随小叔身后的料理家事而已,又因为给仇家孙权当幕府名声受损。 不管他如何努力,在世族的清议中他的名声也永远不如叔叔,而孙氏元老更是处处对他提防,从不肯对他推心置腹。 多年岁月,只有孙权把他当做真的自己人,而现在,这世间又多了一个朋友。 “你说的是。”陆议儒袍大袖轻抚,不着痕迹得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脸上的笑容温润如孩童一般,“阿平,愚兄与汝一般年纪时还争强好胜,今日当真受教了。以后咱们……便是兄弟了!” “难道以前不是?”关平笑道。 陆议哈哈大笑,他抖了抖一身白袍,缓步向前,立在船头,朗声道: “卑下大汉讨虏将军、会稽太守孙讳权麾下西曹令史陆议见过刘使君、关公、张公。” “我等奉军令西行讨逆,至江陵,小关公亲斩焦触贼首,说荆州诸公来助,计得精兵五百,船二十余。复于江上破曹仁水军三万,曹仁大败,降众三千,诸贼皆已破胆逃窜!” “大汉万胜!” 正文 第39章 大阴谋家张昭! 不管是贾诩的战报还是陆议的汇报都有稍稍夸张的成分。 事实上,曹仁确实是被打的很惨,但经过几天的时间,还是有八千多人陆续回到了江陵。 其中包括一些被俘获后不愿意跟刘备军混的荆州人,比如忠心耿耿的张允。 张允上岸之后就抱住蔡瑁哇哇大哭,诉说自己在被俘获之后坚贞不屈,跟刘备军斗争到底,最后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抢走了一条船这才逃回来,在对曹丞相忠诚这方面他已经做的格外到位了。 蔡瑁安抚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张允,心中不住地冷笑,他心道张允真是愚蠢至极,如果他不回来还好,如果回来了,弄得所有人都很尴尬,以后如何那就由不得他了。 比张允早回来两天的曹仁脱掉上衣,背着一捆木柴,去向曹操负荆请罪。 他告诉曹操,跟之前陆绩说的一样,张允其实是刘备军的探子,是诸葛亮安插在曹军中的最大奸细。 此人在夏口之战瞎指挥,又让关平在半路伏击,导致曹仁手下统帅的水军彻底毁灭,无数人叛乱逃走。 说了一堆张允的问题,曹仁又做了自我检讨,表示自己工作急躁独断、水战理论学习单一、深入普通士兵不够、对兵将的战斗指导力度不足,虽然做了一定的工作,但还缺乏一定的开拓性和全面深入的创新性,请求曹操责罚。 曹操勃然大怒,夺过木柴就把曹仁狠狠揍了一顿,打的曹仁奄奄一息,又怒骂曹仁推脱责任导致大败,简直猪狗不如。 曹操又不是傻,如果张允真的是卧底,他跟着曹纯出去那次就算了,跟着曹仁出去这次,他完全可以直接率领三万人投奔刘备,顺势把曹仁交出去领赏——这件事所有聪明人都能猜到,如果曹操也学着曹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张允的身上,那可真是傻到离谱,傻到透气了。 常雕提心吊胆地把奄奄一息的曹仁背回去,心中不住地打鼓,生怕曹操盛怒之下把曹仁下狱,顺手把他们这些身边卫士都砍了泄愤。 没想到奄奄一息的曹仁这一路上居然笑个不停,常雕还以为刚才一棍打到他脑袋,把这货给打傻了。 “将军没事吧?” “哼,放心,一些皮肉伤。”曹仁冷笑道,“巨鹰啊,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丞相肯打我,那就说明他已经原谅我了。 若是丞相真要处置我,呵,那就不是当众打我一顿。放心吧,以后若有封赏,我肯定不忘你救命之事。” 曹操当众暴打了曹仁一顿,之前又狠狠处置了曹洪一顿,就是向众人证明他对荆州人并没有怀疑。 现在江陵谣言四起,都说曹操此番南征是要借着孙权和刘备的手杀光所有的荆州人,以达到稳定荆州的效果。 除此之外,还有谣言说荆州大部分的世族都已经倒向了刘备,只要曹军出兵就会莫名其妙惨死,曹纯、焦触都是最好的例子,若不是常雕死战,连曹仁都要死了。 这些谣言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信,但众所周知,大多数人都爱好阴谋论,这消息开始迅速传递,并且不断补充,越来越有鼻子有眼,让荆州军越发与曹军离心离德,这几天连续爆发了最少五次以上的大冲突,彼此的小冲突更是不断。 蔡瑁操练北军水战时有北军因为晕船呕吐,都会有北军士兵跳出来指责是蔡瑁派人在饭菜里下毒。 按照军法,曹操应该把那个造谣的人砍了,可那人是曹洪手下的亲卫,曹洪直接将他藏进了自己的大帐,吃住都在一处,曹操也无可奈何。 这位枭雄激战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荆州水军一共七万多,这一战就损失了超过两万,军心涣散,众人的裂痕越来越大,偏偏这时候张允又回来了。 张允虽然不是荆州世族,可他在荆州军中还是有不小的声望。 他一回来,曹仁之前编出来的种种谎言不攻自破。尽管张允不敢指责曹仁,可逃回来的那些士兵有了主心骨,纷纷指责曹仁瞎指挥,不听徐庶的劝告,这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曹仁的脸上,打的曹仁脸都肿了,恨不得直接把张允绑了送给程昱。 · 眼看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曹操无可奈何,只能召集了自己的幕僚,又把匆匆赶回江陵的奋武将军程昱叫上,共同商量曹军未来的进退之事。 曹操把那张本来已经“销毁”的陆绩来信展开放在桌案上请程昱先看,程昱皱眉看了片刻,摇头道: “丞相相信徐元直吗?” 徐庶之前力保张允是忠臣,在曹仁刚回来的时候众人对他喊打喊杀。 可现在张允逃回来,已经被荆州军称为“江上苏武”,徐庶的名声也大涨,之前骂徐庶的人各个脸都被抽肿了。 程昱把徐庶的铮铮忠言和陆绩的泣血告书放在一起,曹操横看竖看,更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只能缓缓地摇摇头,坦诚地道: “不信。当时我就不信这书信是陆绩所书,现在看看,嘿,果然如此。” 都是自己的幕僚,曹操自然没必要说假话。 徐庶又不是张郃,处理点不疼不痒的文书肯定尽心尽力,但投降之后接着奋力处置自己故主之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 他承认自己的性格弱点被敌人抓住,徐庶也好、所谓的陆绩也罢,就是利用这一点反复生事,酿成惨重后果,大大影响了曹军的团结。 程昱摇头微笑道: “为何不是陆绩所书?回来的水军说,与关平并肩作战的是一个叫陆议的小将,此人正是陆绩的亲侄子。 我刚刚收到江东的消息,说长坂坡大战之后,关平便去了江东,还立刻得到了张昭的召见。” “张昭!” 曹操拍案而起,浑浊的眼中满是凶狠的杀意。 “你说什么?张昭!” 程昱缓缓颔首:“不错,他们谈了什么不知道,但关平确实单独赴宴,没带诸葛亮同去!那,那人可以作证!” 张昭在江东名声着重,平素来往的都是儒雅文士、道德高人,若是接见诸葛亮的时候顺带见见关平能说得过去,但单独请一个刚刚被打的失魂落魄的武夫赴宴,这怎么可能! 陈琳也失声惊呼道: “我听坊间传说,张子布有意投靠朝廷,难道都是假的?” 程昱阴恻恻的目光落在陈琳脸上,微笑道: “自然是假的。” “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件事,为何张昭明明常说心向朝廷,这么多年一直寸功未建,还频频破坏丞相的好事。” “他之前与周瑜离心之事都是做出来的,他才是江东叛贼的首领! 当年孙策死后,他们就已经开始暗中谋划。丞相,我等需要改变谋划,不能再信张昭的鬼话了!” 正文 第40章 程昱三策 曹操当年就想趁着孙策遇刺控制江东,只是他当时尚在平定河北,只能通过一些别的手段。 可惜江东势力庞大,妫览、戴员、孙辅先后失败,江东的势力却越来越大,现在已经不好剿灭。 程昱冷笑道: “那张昭本是彭城人,又跟孔融的关系不错。自孙策死后,他一直自称要徐徐西归投靠朝廷,又与周瑜一直不睦。 但丞相想想,孙权是靠谁压服江东诸族,又是靠谁坐稳江东,平息一众反叛?当然是张昭啊。” 曹操听得冷汗直冒,心道也是,他手下都尽量不用徐州人,又怎会相信一个徐州(而且还是徐北)出身的大儒对自己格外真诚? “当年孙策遇刺,将大事全都托给张昭,足见其忠。 之后张昭担心也遭行刺,便与周瑜一人主战,一人主和,这么多年一直拖着朝廷,让朝廷以为刘表、刘备才是最大的威胁。 可现在看看,江东这些年趁朝廷不备,已经远胜孙策之时,手下兵精粮足又占据地利难以讨灭,全赖张昭之功。那陆绩不过一小儿,给丞相作书,肯定是张昭主使算计。目的就是为了……” 说到这,程昱眼前一亮,突然想到一件事。 “丞相之前对关平的防备是不是有所不足?” “哦,仲德请讲。” 程昱将徐庶的写给张允的作战建议拿到曹操面前,指着上面的文字道: “丞相且看,这字句是不是字字忠言,若是依照此法大战,或能全胜?” 曹操仔细看了看徐庶的建议,点头道: “虽不算什么高明的计策,也是四平八稳,如果子孝依计而行,倒是不至于遭逢如此惨败。” “这就是了。”程昱自信满满地道,“徐元直工于心计,子和是子孝一母同胞的亲弟,之前与张允一道出兵死的不明不白,徐庶又故做好意给子孝出谋划策,子孝当然不敢听从,故此遭遇大败,这也不能完全怪子孝或者张允。” 说到这,程昱压低了声音: “丞相有没有想过,有件事我们都中了徐元直的算计?” 曹操凝思片刻,摇头道: “不曾,元直来后,一直沉默寡言,孤不曾听过他有何算计。” “嘿。”程昱冷笑道,“我记得徐元直刚来时,曾经说过诸葛亮之才胜他十倍。” “不错,难道这也有什么问题?”曹操感觉自己的头又疼的厉害。 “是没有问题,但徐元直此人工于心计,却又不得不防。 诸葛亮有卧龙之才世所皆知,我们之前防范的也全都是他的诡计,可丞相看看,之前子和是死在谁人手上,这次张昭是主动折节与谁相交,是谁胆大包天进攻江陵,又是谁在半途截击子孝?” 程昱的声音很有蛊惑力,他说的众人毛骨悚然,却又暗暗感觉好像有那么一份道理。 关平! 都是关平! 这所有的事件都有关平在其中作祟! “不可能!简直荒谬!”荀攸终于忍不住了, “这怎么可能?你之前说陆绩年少,可关家大郎才多大?今年不过十六七,他为校兵之将陷阵尚可,使其为谋主,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程昱微笑道:“汝出身名门,自然不知。这关家大郎年幼时颠沛流离,数次与云长失散,若是没有什么阴狠算计,一少年人如何辗转多地,还能再与云长相逢?此等本事做谋主不可,做个谋划之士难道不成?” 荀攸还想再辩,曹操摆摆手,示意他们少说两句。 “既然如此,又该如何?” 程昱看曹操的表情,也知道曹操已经信了七八成。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微笑道: “我军需重建军情校事,此一也。” 曹操一脸黯然,众幕僚也跟着轻轻颔首,表示确实如此。 曹操之前掌管军情的幕僚是郭嘉,他对军情的掌握非常到位,让曹军能及时发现反叛,并且组织暗杀行刺,如此便尽力减少了不必要的精力损耗,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处不断作战。 郭嘉死后,曹操并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机要人员负责军情,之前又盲目自大,忽略了对荆州和江东的调查,居然没看出张昭才是最大的反叛之臣,这才导致曹军像被蒙住眼睛的猛虎,连连作战不利。 “我军目前与荆州诸士不睦,宜暂缓进攻,实行德政,安抚人心,此二也。” 曹军现在遭逢大败,军心不稳,曹操想起之前贾诩所说,也认为不适宜大战,于是也缓缓点了点头。 “关家大郎手掌一军,又在荆州颇得人心,此人之后一定再来,必为我军大患。烦请丞相巡访荆襄勇士、江东刺客,刺杀此贼,此三也!” “三者皆备,我军顺流而下,孙刘焉能相抗?” 不得不说,程昱这位奋武将军的格局确实比几位幕僚高出一截,除了荀攸不服,董昭、陈琳、陈群三人都是满眼敬佩,不住地连连颔首。 曹操思考许久,也感觉确实有道理。 只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荀攸阴阳怪气地道,“若是如程将军所言,关平武艺高强,又擅长机变,其来去自如,我等遣何人去杀?” 程昱轻捻长须,微笑道: “丞相在江东也有心腹人,可令其下手行刺,若是不成,便说出关平所在。 只要知道关平所在,我保举一人,足以取胜—— 此人姓黄名忠,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是荆州人,绝非关平小儿可敌。关平屡屡获胜必然骄横,下次再来,便令此人效仿那魏延假意投降关平,一刀便斩关平人头。” 荀攸皱眉道: “那黄忠可是曾经刘表麾下中郎将黄汉升?” “然也。” “此人当年悍勇无双,可已六旬之年,又有何用?” 曹操摆摆手: “既然是仲德推荐,必是猛将——表黄忠为裨将军,赴江陵听用。” 之前曹操屡屡遭到算计,本心内又不想询问贾诩,现在有程昱指点,顿感拨云见日,将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了程昱的身上。 程昱也精神大振,继续道: “之前丞相赴荆州,虽然封赏不少,可调走刘琮,终究人心不稳。 所谓用人不疑,不如令选荆州才俊,令其属本地之事,以安其心? 我听闻马氏有子,名唤马良,此人颇有大才,极善文书,丞相若重用其为署理军事,众人自当信服。” 曹操连连点头: “好,就依仲德之言。” 程昱越说越兴奋,继续道: “校事统帅,觉察军机之大妙,非丞相亲族不可大用。 之前丞相痛惩子孝,不如暂罢其领军,以示惩戒,暗令其领校事之任,守卫江陵。 若如此,不消三月,则江陵稳固,百姓敬服,我军顺江而下,刘备孙权只好束手就擒,安敢与朝廷相争。” 曹操越听越喜,连声夸奖道: “好,好,好,孤有仲德,此战必胜。此间大事,便多多依仗仲德了!” 正文 第41章 仲谋是个好孩子 江东,张昭最近的心情一直很好。 尽管周瑜返回,可孙权在主要的问题上依然要听取张昭的意见,甚至公开表示,是否与刘备结盟最终要由张公决断。在此之前,不管别人怎么说孙权都不会听的。 江东众将纷纷请战,甘宁、程普、吕蒙已经多次向孙权阐述利害,可孙权依旧不敢言战,这让张昭松了口气。 呼……这就好啊。 仲谋是个好孩子,知道听长辈的忠言,这点跟他那个轻狂孟浪的大哥不一样。 哎,如果伯符能稍稍听话一点也不会死,伯符不会死…… 张昭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当然,这几日为了安抚一下郁郁寡欢的江东众将,张昭还是稍稍给他们一点希望。 比如张昭认为,应该跟曹操作战,只是要掌握时机,要师出有名,这样才能符合天意,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嘿,过几天关平一死,联盟自然不成。 是关平自己孟浪送死,千载之下也不能怨我,哎说来那也是个至诚少年,也不知道刘惇能不能说服曹公留他一命啊。 这天风和日丽,张昭吃了早饭,又来到书房,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 唔,一拿就拿到左传了。 张昭是研究左传的大行家,几乎可以称得上当世第一(活人),他写了很多关于《左传》的研究心得,这世间大多数人对《左传》的理解就是跟随他研究下去的。 他坐在地上,谦恭地翻开书卷,立刻就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篇章。 郑伯克段于鄢。 此篇在后世的名气虽然不如《曹刿论战》和《烛之武退秦师》,但在张昭眼中这才是《左传》第一名篇。 故事中的郑庄公老谋深算,将“仁义”发挥到了极致,他故意纵容弟弟的骄横,令其野心不断滋长,做了不少坏事,在弟弟忍耐不住谋反的时候,他一出手就是胜负手,一次解决了弟弟和母亲两人的威胁。 之后他在对待生母的问题上也算仁义尽孝,只是书中的文字总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张昭每次读起来都觉得多有深意。 今天横竖闲来无事,他又顺着高声朗读,可才读了几句,他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这是书中郑庄公的名言,此刻读起来,张昭感觉自己老脸微红。毕竟,他最近做的事情可算不上问心无愧。 “圣人用仁义战胜强敌,可惜我张昭现在没有这番本事啊。”他默默念叨着,又缓缓展开剩下的书卷,结果映入眼帘的又是介子推被火烧的故事,顿时觉得有些不吉利。 嗯,也许今天不适合念书,还是出去走走吧。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片欢呼声,他暗暗皱眉,见仆人喜气洋洋地快步奔来,兴奋地道: “主人,大喜啊!” “何事?”他平静地问道。 “小关公来拜见主人了!” 小关公? 张昭一怔,怎么也想不起什么大儒名士姓关,他还在琢磨,突然听见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张公!” 关平远远望见张昭,险些喜极而泣,飞快地向张昭奔去,张昭见了关平,脸上的表情登时凝固,手上的绝版《左传》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饶是张昭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此刻还是吓得面如土色。 按计划现在关平要么被曹操关押,要么已经变鬼。 难道是厉鬼来寻仇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不代表子不信,光天化日之下见关平鬼魅般快速接近,张昭吓得脱口而出: “与,与我无关!我,我都是为了江东百姓,都是为了江东百姓啊!” 关平看着这位敦厚长者震惊的模样,不禁又肃然起敬。 张公胸怀坦荡,不居功不自傲,还说自己都是为了江东百姓,这世间大儒当推张公为首。 他愈发感觉自己孟浪,赶紧下拜,恭敬地执弟子礼: “全赖张公关照,晚辈方得胜而归,诸葛军师说一切多亏张公谋划,晚辈无以为报,今日先给张公叩首,来日定当奋力杀贼,为徐州父老、张公亲友报仇雪恨!” 说着,关平真的以首接地,躬身叩首,而旁边的仆役则早就安耐不住,把小关公此次西征的成果告诉张昭。 在张昭的高屋建瓴的暗中谋划下,孙权手下令史陆议为统帅与刘备密切写作,先暗中奔袭江陵得手,斩杀焦触、重创文聘,又回师与刘备汇合,在董袭、陈武等人的帮助下于长江上大败曹操手下大将曹仁,斩杀和俘虏超过万数。 消息现在已经经由孙权手下传遍,此战大大助长了孙权的威信,让众人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位看上去没什么主意的年轻统帅居然有这样的城府、手段和过人的算计。 连那些之前对孙权颇为轻慢的世族也感觉到了风向的转变,纷纷表示用最崇高的理解跪拜在孙权的面前,歌颂这位“至尊”的丰功伟绩。 嗯,反正在关平和大多数人眼中大概就是这个路数。 之前陆议情商拉满,只是简单地说了自家的家主陆绩跟孙策有仇,所以命令手下兵将出工不出力,而孙权、刘备先后得到了消息,为了保证隐秘,特意没有声张,而是在夏口更换兵员,突袭江陵果然成功。 关平对张昭更加恭敬,心道这位徐州出身的大儒果然殚精竭虑,为了胜利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张昭看着关平的模样,心中一片大乱。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怪不得这个少年武夫敢去打江陵,原来他之前就有这般谋划,完全把我算计在其中。 这个少年人现在还在我面前装的茫然无知,我还担心他被曹丞相杀死,原来……原来…… 关平笑得越和善,张昭心中越是崩溃。 自己的阴谋如果没有被人拆穿也就罢了,可现在居然被人完全剥开,这位名士顿感如果体游街一般,几乎不敢与关平对话。 郑伯克段于鄢……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平生孜孜不断学习的名篇。 那书中郑伯举重若轻,对弟弟的种种挑衅全然不放在心上,用昏庸无用的形象世人,可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却霸气凛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一刻,张昭感觉自己对《左传》的理解又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只是他悲哀的发现,他自以为掌控一切,可到头来,自己却是被掌握的那个,就像郑庄公那个愚蠢的弟弟一样。 这个少年人好厉害的隐忍,之前对我毕恭毕敬,现在还能装出这副模样。 此人…… “咳咳,”张昭满脸苦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正文 第42章 所谓雄主 “原来张公如此厉害,我等都错怪张公了啊。” 孙权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直到董袭等人返回,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们都错怪张公了。 怪不得之前至尊说一切都听张公的安排,原来张公早就有这样的算计。 程普、黄盖、韩当等人忙不迭带上礼物去张昭家道歉,张昭一概拒之门外,表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看看,这就是咱们徐州名士的风范。什么江东名士,连张公的手指都比不上!” “以前真是错怪张公了,没想到张公居然如此老谋深算,我等果真是一群武夫,难怪他看不起我们啊。” “哎,怪不得伯符当年将身后事全都托给张公,我就说以张公的品行不会做出背叛故主的事情来。” “废话,背叛故主之人如吕布一般纵然神力无敌又能如何?还不是遭人唾弃?张公乃世间大儒,岂能做出此等猪狗不如之事?” “我听说曹贼就相信张公会投效他,嘿,也不想想张公是哪里人?一个徐州人要是给曹贼卖命,九泉之下怕不是要被当年的冤魂弄死。” “对了,张公这样的人最要面子,就算是为了在青史上留下好名声,也非得跟曹贼血战到底!” 冬日的冷风吹得张昭心里不住地发抖,前所未有的巨大挫败感笼罩在他身上,而郑伯克段于鄢这段自己最喜欢描述更是让他心绪不宁。一闭上眼,郑庄公的形象就会影影绰绰出现在张昭的面前。 之前张昭一直认为郑庄公是以仁义平天下的典范,可现在梦中的郑庄公居然是以诸葛亮的形象缓缓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阴狠算计,他故意从容弟弟就是为了将母亲的势力完全拔除,而之后他与母亲地道会面的内容虽然不算著名,却也正好反证了他的阴险和强大的算计。 “张公。” 张昭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可那声音反复念叨,他这才一骨碌爬起来。 只见虞翻居然已经走进了他的卧房,靠在门边,面容阴冷地看着他。 “谁让你进来的!”张昭勃然大怒,抄起墙上的长剑指着虞翻。 虞翻呵呵一笑,平静地坐在地上: “放下放下,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来找我作甚!”张昭余怒未减。 “行了,别故作此态了。想想看,以后该怎么做。”虞翻从旁边扯过一卷书,正好也看到了郑伯克段于鄢的名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郑伯以狠辣手段顷刻间消灭了其母手下势力,之后又如何?” 张昭对郑庄公的生平了然于胸: “之后盟鲁定宋,重商兴农,之后大败周天子,小霸诸侯……” 张昭说着,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黯然,郑庄公可是一箭射中周天子的狠人,历来学者都斥责他“犯上”“失教”,只有自己之前蛮欣赏他,想想真是有点古怪。 虞翻从容地道: “郑庄公枭雄之姿,其阴谋忮忍,先自翦弟始,而后上及于王,下及于四邻与国。伴随此等人物左右,还需要小心才是。” 张昭点点头,又突然一怔:“你在说谁?” · 关平大胜,与陆议同回柴桑。 在诸葛亮的安排下,他先按照礼数拜见长者,之后则在诸葛亮、鲁肃的引领下去见孙权。 多日不见,诸葛亮依旧保持着从容和镇定,并没有因为大胜而欢喜,倒是鲁肃喜形于色,一路上不住地夸赞关平了得,有关公之风,夸得关平飘飘然,一时不知所措。 诸葛亮偷偷告诉关平,因为此番大胜,首倡孙刘联盟的鲁肃在江东的地位水涨船高,连程普见了都远远驻马向他微笑问好。 这让外地人鲁肃心情颇佳,更坚持自己的路线。 少年的关平还不是很理解这种事情,刘备军众将大多出身不高,凭借的就是一股豪气纵横天下。关平自认为为了名声、地位、利益是绝对做不到拼死搏斗。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正因为仁义难得,君子少有,所以世间众人才崇敬高尚的品德。我们遵循道德也并非为了让所有人都这样做,其道不孤,已经是万幸了。” 关平反复念叨了几遍其道不孤,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诸葛亮又低声道: “破曹之前,我会尽量少露面,如果有急事,我会请人联络你。 之后的种种,还得看你自己小心了。” 他的眼中又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阿平,你做的很好。汉室有汝,幸甚!” · 关平在鲁肃的带领下来到了孙权的私宅,刚刚进门,一个年轻强壮的紫髯男子快速奔出来,他哈哈大笑,一把抄起关平的手掌紧紧攥住,用欢快地声音边笑边道: “小关公驾临寒舍,孙权蓬荜生辉,幸甚幸甚!” 紧接着他又冲鲁肃埋怨道: “子敬啊,孤不是说过要亲自迎接小关公登门,为何不提前派人骑马先来?” 鲁肃微笑道: “是卑下的过失。” 这位就是江东之主,大汉讨虏将军孙权? 关平忙不迭行礼,口称“见过孙将军”。 “哎!”孙权摆了摆手,大度地道,“权不过比小关公痴长几岁,这个将军也是靠着父兄之功得来的,实在是心中惶恐。倒是小关公纵横杀敌,一往无前,孙权听得实在是快哉快哉。” 关平微笑道: “在船上,伯言兄多次说起孙将军为人质朴,快人快语,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孙权拉着关平的手向屋中走去,随口道: “我只比伯言大一岁,这样吧,我也不唤你什么‘小关公’,你也休要唤我‘孙将军’,也叫我仲谋兄如何?我便唤你……” “呃,平字坦之。” “好,坦之,以后你我兄弟并肩用命,定能匡扶汉室,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 关平咧嘴笑着,不住地点头,心中却一阵怅然。 陆议对这位江东之主颇为推崇,说他心胸宽阔毫无城府,是至诚之人又格外重情重义。 因为孙权是借着父兄余威上位,关平之前也差点信了,可孙权说出来“匡扶汉室”几个字,他还是忍不住嘴角抽动了几下。 至尊这个称呼,孙策当年可不敢用,孙权一直暗中使用,足以说明其别有用心。 嘿,毕竟是一方雄主,又怎会真的毫无城府,陆兄倒是坦荡,只怕以后要吃亏啊。 虽是如此,关平还是勉为其难故作恭敬之色,跟随孙权走入屋中。 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猛地成长了一截。 小关公…… 这个称呼还真不错,但愿我能如父亲一般勇猛忠义,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正文 第43章 为什么不喝 孙权是以私人身份邀请关平赴宴。 席间,他不停地向关平劝酒,又仔细询问关平作战之事。 关平的酒量很差,两杯黄汤下肚已经满脸通红,说话都开始有点哆嗦。 孙权兴致不减,不住地夸赞关平杀敌斩将之能,渐渐把话题转移到了之前关平斩杀曹纯的大战中。 “听子敬说,当日坦之相距百步之外,抬手诛杀曹纯。此事日后必将令天下震惊,不知道坦之能不能给我说说,当日是如何动手?”孙权一脸虚心的模样,再加上他之前推心置腹的态度,让关平真的很难拒绝。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坦然道: “当日我等被困,几近走投无路,幸得天不亡我大汉,我在汉水之中寻到一处所在,可贯通古今,从千年之后取得一件神兵,立时格避曹纯。” 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太怪异的内容。 江东一直是各种玄幻故事的重灾区,江东能通神、能预测未来都只是基本操作,不会贯通古今都不好意思在江东混。 只是关平居然能肉身跑到千年之后,还能弄到一件神兵,这让孙权略略有些不服了。 他之前从诸葛亮那打听半天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心道这俩人一个守口如瓶,一个做鬼蜮之言,分明是不想跟我说实话。 不过孙权想想,若是自己能有所奇遇,肯定也不愿意说给别人。 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抬手给关平添了一杯酒,微笑道: “还有这等奇遇,日后定要带我同去,见识见识那千年之后如何。” 说到此处,孙权又抚掌而笑: “不知千年后是哪位天子在上,后人又如何评说愚兄?” 呃…… 关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千年后那古怪的“鬼子”,贾良才和云珊珊也没有说起过是哪位天子当朝,关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脑中又下意识地想到了黄四曾经说过的话。 他老人家大刀无敌,还不是被孙权害死快2000年了? 孙权,就是眼前此人吧? 说到这,关平只觉得一股酒劲上来,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不禁苦笑道: “仲谋兄,平不胜酒力,此事……改日再说吧。”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表情却依旧温和:“早就听伯言说起坦之这酒量……呵呵,男儿大丈夫,这酒以后还是要好生习练。来人,扶坦之去歇息。” 几个仆役搀着关平起身,孙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随即消失不见。 “千载之后啊……”他咂了咂嘴,慢慢支撑着站了起来。 陈武无声无息地走到孙权身边,孙权点头道: “备船,过些日子去看看——我亲自去。” 陈武浓重的眉毛一挑,一时颇为纠结: “至尊就别去了。关平所言颇为荒诞,若是劳而无功,只怕被人耻笑。而且那边太靠近曹军驻军之处,若是有什么贼人埋伏,只怕……” 孙权挥了挥手:“我也蹭上阵带兵,亲射猛虎。大哥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的到,有何惧哉。嗯,此事不要告诉他人,尤其不能让公瑾和幼平知晓,更不可说于张公。” 陈武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就听至尊吩咐。” · 关平睡过去之前还在琢磨孙权对自己一个武夫如此关照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可第二日孙权正式设宴欢迎关平、陆议凯旋的时候,关平才知道自己在江东的“人气”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宴会现场,关平还伸长脖子到处搜寻诸葛亮的身影,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由分说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更是攥住拳头,不由分说在关平的胸口用力锤了两拳。 “哈哈哈哈,好壮实!”那个老人笑眯眯地道,“老夫程普,为了江东诸君,且谢过小关公咯。” 关平忙道当不得,没想到程普一脸肃穆: “如何当不得?曹贼势大,横扫天下无人能敌,他纵兵二十万,天下莫敢相争,好小子,你是哪来的勇气竟敢攻打江陵,老夫佩服!” 另一个黑脸汉子韩当也用力点头: “说的是,我等当年追随乌程侯百战方定江东,之前有人听闻曹军势大就要投降,我等岂能善罢甘休。 只是众人都说曹军难以争锋,令我等不得多言。幸得小关公亲赴虎穴,连破强敌,这才稳定江东士气,如今再也没人敢说一个降字。 一会儿定要与汝多饮几杯,切莫推脱。” 关平正要谦虚几句,只听响起一个兴奋且略带癫狂的声音: “好酒来咯!”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白面汉子快步走来,他满脸堆笑,不由分说紧紧攥住关平的手掌,一手高举一只铜卮,咧嘴大笑: “小关公勇冠三军,大破北贼,孙某听得心中欢喜,特来敬小关公一杯!” 见了此人,程普韩当都下意识地让开,稍稍行礼做恭敬之态,可眼中分明带着几分警惕。 他手中铜卮中青绿色的美酒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径自送到关平面前。 关平见程普和韩当微微色变,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人的名字。 孙贲! 刘惇在船上曾经说起过自己的故主孙辅,说孙辅的长兄孙贲是个人物,只是这兄弟二人居然都心向曹操,尤其是孙贲还把女儿嫁给了曹彰。 多年前孙辅就因为同曹操密谋之事暴露被孙权幽禁而死,但孙权总不好把自己的亲族都干掉,于是一直对孙贲颇为客气。 但就像曹操手下所有人都知道徐庶不是好人一样,孙权手下也都知道孙贲不是好人。 程普等人听说关平大胜有多兴奋,孙贲心里就有多难受——孙权不过是他的堂弟,孙辅可是他亲自抚养长大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弟弟死去时孙贲肝肠寸断几近疯狂,报仇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曹操的身上,关平坏了他的好事,他索性直接豁出去。 今天就要你死! 美酒就在眼前,关平几乎能从孙贲的眼中看到浓浓的癫狂与仇恨。 “喝,为什么不喝啊?”孙贲笑容愈发狰狞,他左手高举铜卮,右手已经暗暗摸到了腰间的剑柄。 程普等人都没戴佩剑,一时有些慌乱。 关平凝思片刻,突然展颜一笑。 他恭敬地伸手接过铜卮,表情突然变得格外庄严肃穆: “此番能破曹贼,全仗孙将军与我主刘豫州紧密谋划,张公居中调度,江东诸士借兵助粮,儿郎士卒兵力向前,伯言子仁日夜辛劳。至于平,不过只做了一些微小的分内之事。” “这些尊长亲朋,同袍儿郎平已经一一谢过,唯有一人平还没谢,却又不得不谢——那便是大汉天子! 若无天子护佑,平岂能一切顺利,从容回归?今日饮宴,蒙长者赐酒,平心中惶恐,我提议先敬天子。” 说着,关平冲着北方缓缓拜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他把手中的美酒静静洒在地上,又缓缓握紧拳头,高声道: “大汉万胜!” 正文 第44章 孙刘同盟 大汉天子登基已经快二十年了,被曹操弄走也已经十三年了。 这些年里,大汉越发破败颓废,众人表面上对天子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尊重,实际上…… 蛤,就他?他算老几? 当关平缓缓下拜,将手中铜卮倾倒,美酒撒在地上的时候程普等人都是一阵错愕,不知道他在干啥。 许久之后大家才想起来一件事——对,打胜仗之后理论上是要向天子献捷,感谢天恩护佑。 虽然关平这谢法不太符合正统的仪式,甚至还有点不吉利,但起码人家的态度在这摆着。 程普等人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也纷纷拜在地上,装模作样地下拜,口称感谢天子护佑。 而在这个过程中,孙权已经在周瑜和鲁肃的陪伴下进入大殿,见关平等人拜倒,周瑜和鲁肃都下意识地避让,可孙权脸上却露出几分歆羡之色。 他没有避让,径自走上了主座,缓缓端正坐好,看着拜倒在地的众人,他突然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然后,他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孙贲的身上。 孙贲一脸苦痛狰狞之色,在孙权面前毫不掩饰地咬紧牙关,痛苦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拜在地上。 孙贲比孙坚小不了几岁,他父母早亡,一个人抚养当时还是婴儿的弟弟孙辅长大,之后投奔叔叔孙坚一路征战,是孙家最早期的坚强力量。他对孙坚孙策忠心不二,从来不曾生出一丝一毫背弃的念头。 只是孙策死后,事情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孙权虽然沿用了孙策时期的老班底,但因为孙暠之乱,他明显已经开始疏远自家人,之后孙辅企图勾结曹操离开江东而被孙权幽闭。 本来孙权也算是给了亲人一个面子,可没想到孙辅居然在幽闭中暴死,此事百口莫辩,让孙贲对孙权的仇恨暴增。 这次曹操东征,他本想借着曹操的兵力给亲弟弟报仇,没想到曹操大军还没有开出荆州就遭到大败,三万大军被打的抱头鼠窜,几乎丧失了东进之力。而统帅孙刘联军进攻的是名不见经传的陆议和同样名声不显的关平。 接到消息后,孙贲非常愤怒,他决心除掉关平。 孙贲现在已经失去兵权,直接造反只怕还没出家门就被按住,他决心趁着此次宴会给关平下毒,如果能毒死关平,孙权必然要狠狠处置自己,到时江东大乱,也能完成曹丞相的嘱托。 可没想到关平居然以给天子敬酒为名义轻飘飘的化解此事,到是让孙贲愣在了当场。 “你,你……”他的牙关不停地打颤,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到了剑柄。 不然就在此处跟他拼了?如果能以我的命引得江东大乱,也能给曹丞相增加一大助力, 程普和韩当看着孙贲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恐怖,两人心道一场大战只怕是难以避免,只好下意识地上前用身体分开关平和孙贲。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身后缓缓按在了孙贲的肩上,孙贲一回头,只见一个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的文士正笑盈盈的站在他身后,不禁一怔。 “军师!” 关平兴奋地脱口而出,诸葛亮微笑着点点头,又缓缓举起手上的羽扇稍稍遮挡众人的视线,悄悄跟孙贲说了些什么。 孙贲明显全身一颤,一脸惊愕地看着诸葛亮,只见诸葛亮仍是微笑如常,孙贲点点头,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关平片刻,竟迅速奔出门去,顷刻消失不见。 程普韩当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本以为孙贲滚刀肉一块,今天非要借机生事闹出不痛快,没想到诸葛亮居然一句话就让孙贲离开,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唔,好奇啊,看这模样,似乎刘备麾下这两人早就有准备啊。 程普是东吴军中的高层人物,在偷袭江陵的战斗结束后,他已经得到了相对完整的奏报,他发现陆议关平能大胜而归,除了勇武刚进,荆州潜伏的张允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孙贲的一环? 想到之前孙权举重若轻,早早就完成了作战谋划,程普等人都是一凛,赶紧纷纷落座,不敢再说话。 关平也想问问诸葛亮到底说了些什么,可诸葛亮投来一个深沉的眼神,关平立刻会意,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鲁肃的目光投过来,眉毛又缓缓拧在了一起。 · 孙贲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本次庆功宴会。 周瑜、鲁肃、程普、韩当、甘宁、吕蒙、黄盖、董袭、陈武、徐盛、陆议等人先后到来齐聚一堂,众人都是一脸庄严肃穆,看孙权的目光满是尊崇,让孙权心中生出一丝从没有过的巨大成就感。 即位以来,不服他的人比比皆是,这些年来,他靠着自己的手段和一次次的胜利,终于培养出了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强大班底,这次压制张昭,再用陆议制衡江东世族,孙权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完成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大制衡,现在该主动出击了。 “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挟持天子行不臣之事,与当年董卓无异。”孙权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高深一些,可关平还是听出了他因兴奋而颤抖的声音。 “当年,先父与诸公与酸枣会盟,拼荆斩棘,讨伐不臣,斩华雄、收雒阳,名震天下。如今天子再蒙尘,我孙权身为义士之后,岂可坐视不管?” 他缓缓起身,用腰间抽出长剑,这一刻,孙权志得意满,浑身上下热血似乎在熊熊燃烧。 当年父亲不过是袁术麾下一将,而现在,我却成了盟主,成了能搅动风云的人物。 就凭这个,我也已经远远超过父兄,以后天下人都要仰慕我的功业! “孤已决定,同左将军刘玄德联盟,共扶汉室。以后我两家就是一家,并肩向前,共伐曹贼。谁违背今日同盟誓言,当死于刀剑之下!” 孙权猛地举起手上长剑,重重劈在桌案上,锋利的长剑立刻在桌上削去一角,众人都是一凛,高呼道: “我等愿并肩向前,谁若背叛盟友,投降曹贼,必死于刀剑之下!” 众人齐声欢呼“万胜”,孙权点点头,封周瑜、程普为左右都督,两人统帅三万大军赴夏口与刘备并肩作战。 孙权现在全部兵马加起来足有十万,但驻守各地,小心山越同时防备自己人反叛需要大量的兵马,现在最多能出动五万人。 他给周瑜和程普三万,自己又聚拢两万人为后队随时接应,可谓是主力尽出,要跟曹军生死决战。 虽然三万人的人数比预期中少了太多,刘备军收容了大量的荆州俘虏之后甚至已经超过了这个数字,但孙权合作的姿态非常重要,且双方地位平等合作作战,让刘备终于有了强大且可靠的外援,可以正面跟之前从没有战胜的强敌掰掰手腕。 这让关平非常兴奋,他出使江东的任务终于圆满完成。 他把兴奋地目光投向诸葛亮,诸葛亮轻轻颔首,但眉宇间露出一丝狡黠之色,暗示关平还有好戏。 出使江东以来,诸葛亮潜在暗中,不声不响推动大局,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似乎一切都在诸葛亮的算计之中。 哎,如果我有军师这般智谋就好了——哎,对了,军师这般智慧,说不定能看懂鬼子那本书。 也不对,鬼子那本书都是荒诞之言,若是给军师误导就坏了。 关平正患得患失,之前没跟关平照过面的周瑜突然缓缓开口: “吾闻小关公武艺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勇,不知可愿与某同进,共讨曹贼?” 正文 第45章 都杀了! 来了。 之前关平与徐盛、陆议等人谈论江东名将,徐盛感慨当年孙策、太史慈都算名将,不过他们都死了,现在江东能称得上名将的也只有周瑜自己。 周瑜姿容雄伟,心胸开阔,文武双全,跟他在一起久了就像喝了美酒一样不知不觉就会陶醉,徐盛很开心在周瑜的手下做事。 现在周瑜对关平发出邀请,希望关平能加入他麾下作战。 可还不等关平回应,程普已经两三步走到关平身边,一把扯住关平的胳膊,笑吟吟地道: “不去不去——我听伯言说起汝斩杀焦触,好大本事,若是能瞧得起小老儿,就随我厮杀,咱们不分尊长,若是你能打,我便听你的!” 程普是右北平人,他之前听徐盛说过关平很重乡土之情,便特意用北方口音招揽。 周瑜翻了个白眼,心道谁特么不是北方人似的。 他从容地一笑:“阿平武艺超卓,只欠军中历练。汝与文向投缘,不如先在文向军中……” “哎,怎么说话的?”程普扯住关平又摇了摇,“不行,必须在老夫麾下——阿平如此大功,老夫表他做中郎将,以后独领一军。嗯,不来便是看不起我这老骨头了!” 周瑜跟程普相持不下,一开始只是讨论关平在谁那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可后来两人越说越气,两人居然开始互相拆台。程普被周瑜说的老脸通红,捏紧拳头冲上去一副要跟周瑜大战的模样。 关平本来也想上去拉架,却见对面的陆议不着痕迹的缓缓摇了摇头,赶紧强迫自己坐下。 他又想起刚才诸葛亮眼中的狡黠之色,心思稍稍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啊,周瑜和程普就算有利益相争也不至于在孙权面前这般失态。 此番出战,东吴倾国之兵都交给二人统帅,两人必须展现出一点不和谐的气氛才能让人放心。而且众人都在拉架,孙权却没有立刻阻止的意思,他端正的微笑不语,只有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时候才举杯上来,微笑着让二人落座。 关平又想起陆议说以前进攻黄祖的时候,甘宁跟张昭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也是孙权微笑着说和,之后甘宁感激涕零,在与黄祖的大战中竭尽全力。 周瑜和程普在孙权军中的地位极高,估计已经私下摸清了这些套路,他们以前就有点小矛盾,现在索性趁着出兵前借一点小事大吵起来。 这就是……制衡吗? 也许是江东的固有套路,可关平还是微微有些心寒。 他记得自己的好兄弟陆议特别崇敬孙权,愿意为孙权尽忠,关平毫不怀疑陆议的能力,只是…… 哎,也不能怪他,他实在是太想上进了。 孙权大概也能猜到周瑜和程普表演的成分居多,但他特别享受这种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感觉,因此笑得更加温和灿烂。 安抚了一番两位亲信手下,表示对他们的信任一般无二之后,孙权又面向关平,微笑道: “不知道坦之意下如何?” 关平沉吟片刻,恭敬地行礼道: “将军,我想……赴伯言麾下。” “哦?” 这倒是让孙权有点意外。 之前关平将所有的功劳送给陆议,让陆议的名声大涨,甚至盖过了他的叔叔陆绩,成为了江东陆家最显赫的那颗星,江东的中小世族看了看荆州中小世族投降后的境遇,也感觉不如先打打看看要点条件,起码比直接投过去被人鄙视来的好。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他们开始纷纷支持陆议,孙权也顺水推舟,直接将年轻的陆议封为中郎将,地位与程普平齐。 但这也只是看上去平齐,陆议现在的势力还远不如在军中根基深厚的程普,这次大战也没有担当主攻,关平跟着他,只怕没什么立功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关平和陆议之前颇为交好,两人统领一军,不太符合孙权制衡的思路。 思考片刻,孙权笑道: “也罢。本欲让坦之、伯言在宿将军中好生操练一番,既然如此……这样吧,就跟孤一路,先去夏口见见刘使君,再攻襄阳牵制曹贼如何?” · 江陵,一个身材高大健硕,一身粗布麻衣的老人低垂着头,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江陵的街巷上。 他许久没有回到江陵,印象中这里是荆州最繁华的所在,就算是冬日,城中也总是热闹非凡,四周商人汇聚于此,数不尽的南北货物通过商人的手送到寻常百姓家。 想起记忆中那浓浓的烟火气,老人总会会心一笑。 可现在漫步在街上,四周看到的只是一片萧索。 江畔只有军船,商队屈指可数,城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以往干净的长街上到处是插着草标卖儿鬻女的乞儿,还有无数裹着草席,已经没有声息的尸体。 老人张开宽大的手掌,提小鸡一样顺手提过一个幸运的路人,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 “怎么会这样?” 那个路人吓得不住地哆嗦,颤声道: “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老人嘿了一声,喃喃地将那人放开,继续缓步向前。没走几步,他突然听见了一个女子的惨叫。 只见一间民宅大门大开,几个士兵哈哈大笑,扯着一个女子从房中快步走出来,那女子不断挣扎,不断惨叫,拼命张开手向周围的为数不多的路人求援。 路边众人看了纷纷避开,巡街的士兵倒是不避,他们也哈哈大笑地走上前,顺手在那女子脸上捏了一把: “寻常货色,抢她作甚?” “嘿,有就不错了,我们再不下手可就抢不到咯!” 老人略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不敢相信这是平静安详的江陵。 他听闻曹操南下,一直严格约束军纪,而荆州故人也都得到了提拔,起码在江陵城中不该出现这种毁灭人心的恶事。 但事情确实发生了,确实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老人冷笑一声,把手放在了腰间。 他腰间挂着一把环首刀,这把刀追随他多年,虽然已经有些缺口,但老人很有自信。 只要他出手,这些年轻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可他把手放在刀柄上,旁边却伸来一只手,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背。 “汉升。” 那人低声道: “忍,忍忍吧。” 老人瞥了一眼来人,见那人正是蔡家家主蔡瑁,不禁冷笑道: “你不是说,降了曹操是顺应天道?就是这么顺的?” 蔡瑁看着老人满是煞气的眼睛,痛苦地咽了口唾沫: “本,本不是如此。丞相南下以来一直约束军纪秋毫无犯,只是最近关平屡屡生事,挑动南北军相争,北军积怨已久,总要稍稍开解一番。丞相把你请来江陵,将有重用,不可随意生事! 那些北军本来就与咱们不睦,你若是下手……” 老人呵了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我蛮夷也。” “啊?” “你们读书人才瞻前顾后,我不过一介蛮夷武夫,只知道有人抢我乡亲,我不能不管。”老人擎刀在手,又鄙夷地上下打量蔡瑁一番,“看你这胆小如鼠的模样,真给我们荆州人丢脸。” 蔡瑁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一记。 刀刮般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吹得蔡瑁的鼻子微酸,脸上的苦痛之色越发清晰可辨。 “汉升!” “还想作甚!” “我……”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突然想起少年时与这位身材高大健硕的兄长一起仗剑游侠,快意恩仇的岁月。 渐渐的,他的眼中缓缓亮起一丝寒芒。 “你……你有本事杀人,就把他们都杀了。有我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那老人哈哈大笑,那声音宛如下山的猛虎,震得周遭众人都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惊恐地看着这个白发满头的老人。 “行,那就……都杀了!” 正文 第46章 襄阳攻略 江东,周瑜和程普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两人各自统兵万余,一副谁也看不惯谁的模样,出兵之前两人还各自说了几句狠话,恨不得当场就打起来,让关平看得哭笑不得。 至于吗。 同袍生死大战,当亲密无间并肩向前,岂能惺惺作态,为人耻笑。 他本以为这次向江东求救能抱上大腿,没想到江东能调动的兵力居然跟刘备军差不多,两军还真的成了联盟,也不知道这一战会走向何方。 关平和陆议再次联手,这次他们使用的是之前与曹仁的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精兵,孙权又大方地补充了一些,全军高达三千人,拥有楼船三艘,其他大小战船超过一百,这已经是一支规模相当不俗的水军。 出动这样规模的精兵,领军的还是之前表现神勇的陆议关平组合,孙权肯定别有所图——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要以一支精兵直取襄阳! 当然孙权也明白,以三千人进攻被刘表修筑地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襄阳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这样的调动能最大限度吸引曹军的注意力,曹军担心被切断后路,自然要将在江陵附近驻扎的水军回撤,尽可能分担周瑜和刘备联军的压力。 当然,对孙权来说,他还有另外的目的,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总之,关平再次踏上了征途,刘惇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又主动要求跟随关平等人出战。 他以前是孙辅的军师,处理一些基本的文书还是绰绰有余。 听说去进攻襄阳,刘惇也是颇为兴奋。 经过上次大战,吴军士兵已经基本摸清了敌人的虚实。 曹军虽然兵多将广,但真正能在水战中发挥作用的还是他们的老对手荆州军,而荆州军和北军现在离心离德,根本发挥不出太强的战力,这仗胜面很大。 甚至,张昭都被迫接受孙权出战的建议,现在他正在整顿军队,随时准备出兵。 “之前我们已经打听好了,襄阳驻军是乐进,樊城还有徐晃,他俩都在附近讨伐山贼,只要我们不上岸,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唯一要担心的是章陵太守赵俨,他手下七军已经开始集结,如果我们遇上了,该避还是要稍微躲避。” 说到这,刘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总之一句话,只要我们不上岸,曹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陆议对此毫无异议,此战他们的目标就是牵制赵俨手下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招、冯楷及驻扎在襄阳、樊城两地的乐进、徐晃。 这些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将,单独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就算有个几万人去冲击他们固守的城池都是送死,不上岸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关平一脸凝重,他看着滔滔汉水,神色颇为凝重。 陆议微笑道:“坦之难道以为不妥?” 关平一闭上眼,眼前立刻出现了襄阳附近的江畔山林,那曲曲弯弯的小路,郁郁葱葱的树林如在眼前,让他忍不住脱口问道: “伯言兄,敌在城中,虚实不知,若是我等只在江上,他们全无畏惧之心,到时全军出击,又非我等可以抵挡。 不如我带一队人马登岸,寻找战机如何?” 陆议和刘惇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打襄阳?” 关平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索性将云珊珊当时的见解全盘托出: “敌人主要力量盘踞在中心城市,农村是它们统治的薄弱环节。 占据农村,我们就能拥有广阔的力量,使敌人难以摆脱,越战越衰。这叫做……农村包围城市!” 刘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不是考虑到关平的身份,他有可能要直接笑出来了。 “呃,坦之,我知道你急于立功,但这仗不是这么打的。 就说你这农村包围城市之法,那些村中百姓无兵无甲,就算包围了城池,见了敌军杀来跑还来不及,怎能成功? 若是全军散开,又如何迅速调集,可聚不可散,打不得大仗。” “襄阳周围的都是曹军的宿将,这些人南征北战,什么仗没有打过,我军唯一的优势便是水战,若是上岸……虽有十万人,只怕也不敢称全胜。” “再说了,”刘惇脸上露出轻蔑之色,“那些黔首各个自私蠢笨不服王化,我等无钱无粮,他们怎么愿意给咱们卖命? 若是强令他们从军,与山中贼寇无异,曹军只需稍稍用些钱粮就能令这些人再反。 老贼令乐进、徐晃两宿将分别进驻襄阳、樊城,显然也是担心进军时有人自后方生乱,小将军此法……不可行!” 关平也知道刘惇说的是事实。 当时云珊珊说起此事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可行,可奇怪的是包括贾良才和黄四在内所有人居然都没有对此提出反对意见,似乎众人都听说过这个神奇的作战思路。 唔,当时应该留下来先问问该怎么做才是啊。 陆议思考片刻,低声道: “我觉得也并不是不能一试。” 刘惇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议,苦笑道: “伯言,此事不能开玩笑啊。曹仁蠢笨,也只是在水上,若是上岸,咱们这三千人还不够乐进一人塞牙缝的。” 陆议微笑道:“若是我等也有精兵十万,自然要攻城,只是现在没这么多兵将,闲着也是闲着,我倒是以为此事不无可能——刘公以为,历来用兵为何要把大军囤在城中?” “那当然……”刘惇卖弄道,“这城池坚固,粮草兵甲充足,大路水道便利,而且城中也多有良田,若是占据城池,便是大胜了。” “不错,但还有一件事——占据城池,可以尽量减少逃兵。” 自古以来,逃兵都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一支大军有十数万,光是给这支大军提供给养的民夫最少也得是这个数字。大多数士兵只是被临时征调来打仗,打完了还要回家种地,就算卫青霍去病一般的举全国之力供养的军队,给他们提供服务的民夫也总得种地,总不可能人人意志坚定,为了打仗不顾一切。 所以他们总会想方设法逃跑。 顺风仗赶路太累,溜了溜了。 逆风仗明天估计就会死,溜了溜了。 僵持不下我家的地怎么办,溜了溜了。 当兵太辛苦,溜了溜了。 你要抓个逃兵起码也要到打完仗之后,这年头的户籍算是个玄学,能在山里找到一个逃兵确实需要相当的能力和运气。 为了减少逃兵,历来驻军都会尽量找个城池,若是在野外驻军,那就别低估人类对自由的渴望了。 陆议站起身来背着手不住地打转,喃喃念道: “曹军的北军多是屯田兵,除了少数人,多是被迫从军。这些人不熟悉地形,荆州的本地人本来也不愿与坦之厮杀。若坦之小心,说不定能把众人调度起来,你也说乐进之前正在剿灭山贼,坦之若是做贼,岂是他人能相提并论? 此计在他处不可行,在襄阳未必就不可一试。坦之,这这谁想出来的?” 呃…… 关平总不能告诉陆议这是千年后之人想出来的,也只能随口道: “此乃我军名士所教。” “诸葛先生果然不同凡响。”陆议下意识地就猜测这是诸葛亮的主意。 诸葛亮曾久居襄阳附近,对着一代的风土人情有很深的理解,如果真的是诸葛亮的主意,倒不是不能试试。 “我与坦之同去。”陆议迅速做出判断。 关平摇头道: “我自己只带三百荆州人同去,有劳伯言在江上接应了。” 陆议一怔,又很快连连点头: “那你千万小心,如若不成,赶紧离开,我派人在此接应你。” 正文 第47章 曹军大将关平 说实在,关平将自己身后的退路完全交给陆议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但关平自信陆议不会失约,陆议也决心用行动证实这一点。 他留下一百人准备好船和粮食接应关平,又准备绕到正面试图挑战曹军的水军,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关平的压力。 如果真的不成,关平起码也有坐船逃生的希望。 如果实在不行,那也只能是天意了。 关平登陆的地点名叫岘山。 这是完全遮盖襄阳南部的天然屏障,附近并没有良港,山上没有几条像样的路。 历来进攻襄阳只能从北边的江上作文章,就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实在是太过复杂——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大神试图从这里对襄阳发动过攻击。 当年孙坚跨江击刘表的时连续击败黄祖,一路追击到岘山之中,就在此处遭到了伏击,一代英雄就此殒命。 关平年少时多次跟随刘备来襄阳拜见刘表,也多次游览过岘山,现在故地重游,顿感恍若隔世。 哎,襄阳如此坚固,刘琮居然如此脓包,直接将此交了出去。 嗯,不过有蔡瑁和蒯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无暇多想,关平沿着山路挺进,开始寻找记忆里周围的村落。 关平手下的多是荆州老兵,很多人来过岘山,熟悉这里的道路,众人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顶着寒冷的山风前进,终于在天快要全黑的时候寻找到了茫茫大山中的一个小村。 进村前,关平先重申了军纪,叫众人千万不能劫掠,就算补充粮食,也一定要跟百姓商量好,尽量争取他们的支持。手下的士兵各个齐声唱喏,笑嘻嘻地道: “小将军放心,我们都是本地人,怎么会杀伤自己乡亲?” “是啊,走了一天身困体乏,就等着找地方休息一下,当然要好生向主人家求情。” 一行人匆匆进入村中,可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村里尚有烛火未熄灭,可此处安静异常,地上到处都是零散的足印,显然这里的人刚刚迁走。 关平派遣手下士卒四处搜索,发现这些人走的格外匆忙,还有不少珍贵的粮食撒在了地上,甚至还有不少挣扎流血的迹象。 “将军,才走了不久,咱们……” 看着地上凌乱的足迹和血迹,关平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时值冬日,曹军的南下作战又不顺,他们需要大量的兵员补给和徭役——不过话说回来了,襄阳附近有很多村落,他们没必要非得跑到岘山深处来抓人吧? “追!”关平稍稍犹豫,已经立刻做出决断。 尽管他们一天跋涉已经非常辛苦,可关平知道敌人进山搜索花费的体力一定也不小,他要实现自己的战略规划,首先要争取到百姓的支持,若是任由这些百姓被抓走,这仗不用打就输了一半。 “儿郎们,曹军暴虐,掳走乡民家小,我等今日不救,来日曹军来袭,谁来救我等家小。 谁敢随我报仇杀敌,还请上前一步!” 荆州诸士在曹军南下之战中受尽了苦楚,据说曹军已经在新野等地展开了大规模的迁移,将大量的百姓迁移到北方居住——这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搬家这么简单。 大迁移就是要告别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在绝望和痛苦之中长途跋涉去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克服那里的重重险阻艰难求生。 这对这年代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场绝对不能接受的惨痛灾难。 这些荆州汉子看到被掳走的乡民时都想起了这样惨痛的后果,如果他们不能战胜曹军,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应该也会很快面对这样的处境。 关平本想留几个人在村中等候消息,可众人纷纷表示愿意与关平一起厮杀,谁也不愿落后,关平索性用力咬牙: “好,那咱们一起去,把乡亲们救回来。” · 就算不是出于战略角度考虑,不能让乡亲被欺负也是一种颇为朴素的情怀。 关平握紧腰间钢刀,手下的士兵明火执仗,顺着山路上凌乱的脚印飞速追击。 跟预想中的一样,这村中的百姓果然被集中起来迁移出村,负责押运他们的士兵在夜色的山路中艰难跋涉,见远处火光点点,似有一群人快步追赶,不禁紧张起来。 为首的一人抽出环首刀握在手上,厉声喝道: “我等乃曹丞相麾下天兵,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姓名!” 荆州附近的山中多有蛮夷,他们也有自己的武装,这些曹军早有准备,纷纷停住脚步准备迎敌。 关平远远望见敌人,粗略望去不过百余人,可他们占据山路险要,手上还有弓弩,若是仓促靠近,只怕要付出一定的损失。 关平想起当日杀死那个鬼子之后云珊珊灵机一动拉着他冒充之事,他来不及犹豫,立刻高声道: “尔等匪类还敢冒充天兵!乐将军遣我来拿你们正法,还不束手就擒!” 刘关张等人都是北方人,就算到了荆州也乡音难改。 关平会说一口流利的荆楚方言,也会说口音浓厚的雒阳官话。 他一边叫骂一边大胆上前,那押运之人顿时脸色一僵。 山中蛮夷可没有这样的口音,这群人明火执仗毫不畏惧,怕是真的自己人来了。 “我等当真是乐将军麾下!”那人忙不迭地辩解道,“不知足下姓甚名谁?” “吾乃乐将军麾下别部司马云山,尔乃何人!” 别部司马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官职,就像后世的杂牌军,只要能养得起,一两千人可称别部,三五百人也可以称为别部,完全看主将的心情,不需要通报朝廷。 乐进统帅近万人,随便安排个别部司马简直太轻松。 押运之人听说来了个别部司马,赶紧快步向前,直接奔到关平面前。 他刚想下拜行礼,突然感觉有些不对——火光中,这自称别部司马云山之人满脸清秀稚嫩之色,曹军帐下哪有这般小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摇曳的冷风吹在关平的脸上,他缓缓举起手上的钢刀横在胸前,坦然道: “吾乃汉将关平,家父便是斩颜良之关云长。” “今天我有点累了,不想杀人,放了这些乡亲,饶你们不死。” 正文 第48章 你看我怎么样 关平的名头最近实在太响亮,那个曹军的屯长麾下只有八十多人,自己又好巧不巧跑到了关平的刀锋之下。 他自认为自己逃跑的速度绝对比不过关平的快刀,听关平只要不抵抗就饶他不死,赶紧跪在地上连声告饶: “小将军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屯长都一秒认怂,其他的曹军士兵也各个认怂,飞快地跪了一地。那些百姓得救,一时间哭声震天,让关平手下的士卒都流露出不忍之色,纷纷上前将自己的干粮送给那些百姓。 初战告捷,关平叫手下士兵押着这些曹军士兵先回村休息,他一边走一边询问那个屯长现在襄阳的情况如何。 那屯长不敢隐瞒,赶紧一五一十的交代——他自称叫王摩,冀州出身,当年败给乐进被迫投降。 说起来曹军这次南下本来真是准备要跟刘表狠狠打一仗,没想到刘表居然挂了,刘琮还直接投降了,天命似乎一下就到了曹操这边。于是曹操难得大力约束军纪,命令士兵不许随意抢掠、杀人,一定要展现出一点王师的迹象来。 但问题来了,曹军这么多年都坚持以战养战,他们到处屠城除了发泄一下作战的抑郁,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获得补给,顺便让士卒发发财。这次南下居然不让屠城,一下就把曹军众将给整不会了。 后来曹操制定消灭江东的战略,分出本部、程昱部、赵俨部三大军团,这三大军团两个在南,一个在北,这么多人吃饭,自然要涉及到分配的问题。 赵俨义不容辞把江北送来的粮食大部分都扣在了自己的手上,只保证乐进的守军不饿死就算完成任务。乐进当然不服,撸起袖子去江北找赵俨讨说法。 可这次赵俨麾下有于禁、张辽、朱灵、张郃、李典等人,你乐进要吃饭,我们也要吃饭,不服咱们就比划比划,搞得跟谁脑子好使一样。 无奈之下,乐进也只能回到襄阳,拿出传统手艺,叫手下士兵去周围抢特么的,反正曹丞相不在,到时候发现了最多也就是申斥几句,难道还真能把自己人给砍了不成? “你们抢粮……为什么要到岘山里来抢?你们抢粮的人竞争已经如此激烈了吗?” 王摩苦笑道: “所以说,小的是被逼的啊……” 曹军抢粮这种事真的是轻车熟路,一鼓作气抢过去不就算了。 可问题是以前抢粮都有强大的军队压阵,他们当然能一鼓作气随便抢。 可这次荆州军投降的太快,曹军之中到处都是荆州人,而且曹操带走了大部分的主力,其他人都在江北,乐进手下能匀出去抢粮的人也就一千人。 王摩临走之前,襄阳豪族马良热情地请王摩吃了顿饭,一番攀谈交心之后,马良表示他肯定是支持乐将军的征粮,但周围总有一小撮不服王化的蛮夷,他们支不支持就不知道了。 你在襄阳城中住,总不可能一直蹲在军营里不出来,睡觉吃饭的时候有可能就会有人下手套麻袋敲闷棍,莫名其妙死在山中也是非常正常。 马良贴心地划出了一块蛮族的活动区域,几乎囊括了整个襄阳周边范围。 至于你们怎么完成乐将军的任务…… 哎,办法总比困难多,好好想想办法总有思路的。 无奈之下,王摩只好带领一群人来山中搜寻那些不属于豪族治下的土地,那一路真的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三不管的小村庄,将村里的粮食和百姓搜刮一空,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又遭遇了关平这个瘟神。 “小的真的知错了啊,小的以前是袁大将军麾下,还曾经见过刘使君和关将军,后来不幸落败为乐进所擒,被迫做了他的走犬,我也是日夜思念刘使君啊。这些日子乐进那厮在各处强征兵员、徭役,周围的荆州人也都恨极了他,若是关将军振臂一呼,咱们都愿意跟乐进打!小将军就下令吧!” 关平:…… 怪不得这货以前会被乐进抓住。 现在曹军缺乏粮食和兵员是因为荆州投降,曹操不愿意跟这些本地世族撕破脸,故而放松了杀戮。 若是自己振臂一呼,让乐进知道关羽之子出现在了襄阳附近,一定会调集所有大军先把自己灭了。之后曹军就可以施展传统艺能,以叛乱为名义在各地屠杀,再把不敢反抗的百姓圈起来屯田,完美解决粮食和兵员问题。 关平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问道: “你说乐进让你寻找兵员?” “是啊。”王摩垂头丧气地道,“之前江陵那边不知道怎么了,连续发了三次增兵令。乐进和徐晃都把手下兵马送去江陵大半,现在为了补充兵员,正在到处抓人。 小将军,这,这是不是说明襄阳空虚,可以……” 关平摆摆手,微笑道: “强攻襄阳不妥,就算我们能走,也会给周围的百姓带来杀身之祸。” “呃,那将军以为……” “不是寻找兵员吗?”关平笑道,“那你看我怎么样?” 王摩:…… · 乐进这几日非常上头。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荆襄世族背后的小动作,可他毫无办法。 他的军中有大量的荆州军,这些人的亲族家眷都在周围,不能指望他们去抢自己家。如果跟这些世族翻脸,那自己手下的士兵肯定会遭到灭顶之灾。 襄阳极其重要,再苦再难他也一定要保持稳定,绝不能让此处生乱,给丞相的大计带来困难。 想到丞相的大业,乐进眼前又浮现出了赵俨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之前他把不少手下部曲送去江陵,赵俨以此为理由大量扣减他的军需供给,让乐进火冒三丈,多次写信跟赵俨理论。 好在赵俨也不敢得罪死了这位性情粗暴的猛将,承诺乐进只要招募到了足够的兵马,还会按照之前的军需供给提供。 这几天他正在到处抓人充数,又逼着赵俨赶紧送粮,本来预计今天就会有几船军粮送来,可眼看运粮船都已经出现在了江上,远处又蓦地出现一大片战船,这些战船飞速展开,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朝曹军的运粮船飞速撞了过去! 正文 第49章 南阳云山 “不……” 乐进在襄阳完全依靠江北补给,眼看这承载自家所有希望的大船遇袭,乐进气的目眦尽裂。 他不顾阻拦,硬是跳上江边的一艘斗舰,命令士兵开船。 船上的士卒万般无奈,也只能赶紧开船,抖擞精神去迎战强敌。 江上那支水军的指挥自然是陆议。 陆议本来只想稍微狂一点,封锁江面,引来曹军进攻。 可没想到曹军居然有运粮船正好经过,陆议二话不说立刻指挥手下发动进攻,他亲自开弓,接连放箭射死了三四个北军士兵,那些押运粮草的北军士兵看见船上的字号,见来的是江东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会水的赶紧跳入江中逃跑,不会水的则抓紧抱头钻进舱中不敢抵抗。 他们大多是一群运粮的民夫,凭什么跟精锐的江东水军对抗?曹军的水军完全不曾料到吴军居然出现在襄阳水域,他们本就人少,仓促应战,顿时被吴军分割,不断惨叫着落入水中。 陆议越战越勇,索性让刘惇指挥作战,自己亲自跳上敌人的战船,见船舱中满满的都是菽米稻谷,不禁哈哈大笑。 见乐进亲自带着南军杀来,陆议冷笑一声,抓起一把稻谷,朗声笑道: “多谢将军赐粮!” 他顺手把那把稻谷撒进江中,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看得乐进差点吐血,立刻弯弓朝陆议放箭。 乐进驻守襄阳以来辛苦操练,已经能基本适应船上的颠簸。 他抬手弓响,一支羽箭呼啸着朝陆议抛射过去。可江上北风四起,乐进惯用的抛射之法偏的离谱,陆议躲都不躲,随即命令周围的几艘船一起朝乐进撞去。 乐进最不怕的就是近战,可江东的艨艟大船撞上来,他的坐船立刻一阵剧烈的摇晃,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陆议立刻命令周围游弋的斗舰一起放箭,密集的箭雨之下,饶是乐进骁勇也不敢抬头,只能笨拙地在船上抱头躲避,在手下士卒的拼命保护下换船,这才躲开了吴军的近战追杀。 陆议并不认识乐进,可看着他的反应如此迅捷,心知此人身手不凡,定是曹军麾下有数的大将。 对了,传闻乐进身材矮小,脾气暴烈,说不定就是此人! 此刻刘惇已经有些慌张地不断摇晃令旗,告诉陆议江北的曹军已经发现不对劲,船队已经开始集结。 陆议心中颇为犹豫,不愿放弃这个斩杀曹军大将乐进的机会,可若是不走,己方只怕要被曹军水军的优势兵力包围。 他正踌躇时,突然见南岸的曹军纷纷开船来救援乐进,为首的一将擎刀在手,高声呼唤道: “贼子莫伤我家将军,先吃我一刀!” 陆议见乐进已经在卫士的搀扶下重新站起来,心道今天杀乐进只怕不可,那便杀几个乐进的手下,让他们知道江东儿郎手段。 可他目视前方看见来人,立刻眼珠都快凸出来了。 只见南岸一艘飞奔而来的斗舰船头立着一个清秀的少年武士,那人一身直裾朱色武士袍,外罩铁札甲,手持一把修长怪异的武士刀,正是关平! “我,我,我……”饶是陆议一贯儒雅镇定,这次还是立刻愣在了当场。 看着不断接近的关平,陆议咂咂嘴,高声道: “来将何人!” 关平哈哈大笑:“吾乃南阳云山,江东儿郎,见了我为何不退?” 乐进跳船后被身上的铁甲咯地大腿生疼,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站起身来,他本以为今天就算能逃出生天,这些精锐的江东水军也能赶在援军到来之前给己方以重创。 他勉强站起身来,正好看见己方有人驾船飞奔而来直取陆议,顿时又惊又喜。 我军之中还有如此勇士?! 不得不说关平的出场实在是太过震撼,直接把陆议全军当场石化,一时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关平挥刀猛进,身后的士卒齐声高呼杀敌,陆议这才回过神来,他令旗猛招,江东水军立刻扬帆,接着水流迅速撤退。 “呔!哪里跑!”关平怒吼一声,随即驾船猛追。 乐进大惊,赶紧高喊穷寇莫追,生怕关平有失。 可关平居然指挥四艘大船一路顺着汉水而下,飞快地追了出去,顷刻消失在乐进的视线之中。 乐进呆了呆,完全搞不懂此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身边的亲卫一脸茫然,赶紧找人询问,片刻后又一脸茫然地回来,难以置信地道: “好像是王摩那厮寻来的义军……” 乐进:…… 这不是开玩笑? 他们一路南下,荆州人从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之前叫王摩等人去抓壮丁,也是为了找人服徭役无可奈何之事,寻来的只要是个活人就已经是烧高香了,怎么还有这种猛人? 嗯,也不是不现实,当年张郃高览临阵叛逃之后还能痛击老东家,难道我乐进就寻不到愿意为朝廷卖命的义士猛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支援这云壮士!如果云壮士有什么闪失你们也别回来了!”、 · 汉水在襄阳东边不远急转向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度。 陆议的船队退的相当迅速,关平也追的一往无前。 双方都是顺流而下,很快就赶到了之前分别的地方。 陆议缓缓停船,看着逐渐接近的关平,忍不住哈哈大笑。 江东水军的运气实在是太好,居然正好遇上了江北向襄阳送粮的船队。 陆议拖住乐进的时候,刘惇已经指挥手下水军抢了五条船,里面装载的大量粮食、武器、兵甲都成了刘惇的囊中之物。如果不是关平耍宝,刘惇有信心将其他的几条船全部收拢。 不过这话他也不敢对关平说出口,心道关平毕竟是少年心性,居然混到了曹军之中。 要不是陆议反应地快,只怕有不少人要以为关平投敌了。 “坦之,这又是何计?”陆议非常虚心地问道,很显然,他对之前的战法非常有信心。 关平微笑道: “伯言,你觉得我等如何攻破襄阳?” 陆议思考片刻,摇头道: “破江陵易,破襄阳难。襄阳坚固,又是天下枢纽,老贼大军云集于此,非十万重兵不能破。” 关平点头道: “不错,之前我也想过,就算大战结束,把老贼斩杀在江陵,曹军也能在襄阳结阵自守,仍难破贼。于是小弟想了一个办法,只要伯言襄助,我军比攻破襄阳收获更大,日后定让老贼气的魂飞魄散!” 正文 第50章 义士啊 柴桑下了一场冷雨。 冬日的细雨结成漫天冰晶,飘飘洒洒纷纷落下,让坐在屋中的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连最雄壮的武将也不得不裹上一层毛毡取暖,顺带咒骂着这寒冷的时节。 诸葛亮孤独的坐在昏暗黝黑的斗室中,他手捧一把修长的怪异武器,已经凝神观察了近一个时辰。 这武器正是关平的三八大盖。 击毙曹纯的惊天一枪之后,关平不管怎么施展都无法再现那惊天一枪,这玩意在近战中的作用又很难与长矛相抗,关平这次出发前,特意将此物与《三国志演义》一起交给诸葛亮,希望诸葛亮能从中悟出什么玄机。 枪管冻得冰凉,可诸葛亮浑然不觉。 他凝思许久,用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抓住枪栓,小心地拖动了一下。 咔嚓。 一颗黄澄澄的东西飞弹出来。 当时贾良才把关平当做了鬼子浪人,赶紧上膛准备射击。可因为多年不曾保养,这子弹卡住难以释放,等关平与曹军激战的时候才终于走火,正好一枪格避曹纯。 而经过诸葛亮的推动,那弹壳终于退了出来,诸葛亮从那个打开的空格观看,只见里面似乎还压着一些尖头的修长事物。 此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已经远远超过了诸葛亮的常识,看来阿平所说千载之后之事果然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他不情愿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侧,那里安静地放着一本封皮殷红如血的精致线装书。 “五丈原啊……” 关平一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各种如鬼画符一样的符号就上头,懒得看下去。可诸葛亮极有耐心,他发现那文字、地名与当世并无太大差别。书中前期并没有多少自己的姓名,而后期大篇幅的都是诸葛、孔明的字样,而在“死せる諸葛生ける仲達を走らす”之后,自己的名字又大幅减少几乎消失不见,之后出现的众人又是闻所未闻,似乎不是当世之人。 这让诸葛亮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个叫五丈原的地方,恐怕就是自己的绝命之地。 “汉室。” 他从书中一堆鬼画符中看到了这熟悉的字眼,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 “不知道这是历史上我们的多少次尝试此事,这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诸葛亮心性坚毅,绝不会被随意动摇,他下定决心,又翻了翻这本千年后的“史书”,又从里面寻到了孙权、刘备等人的记载。 这本“史书”中的人名地名他还是认得,只见孙权屡屡出现在“合肥”这里,每次出现必然有曹操手下大将的名字,他顿时判断出吴军一定多次攻打此处不克。 “嗯,该怎么把此事说给孙将军呢?直说怕是不太好……”诸葛亮捧着书陷入了沉思。 · 乐进背着手在汉水边走来走去。 北岸的徐晃听说运粮船遭到吴军突袭,赶紧亲自过江查看。听说有个小将奋力作战击退吴军,徐晃也是又惊又奇,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人。 当年张郃高览好歹也是因为感觉到回去也得完蛋,又得到了封赏的许诺才愿意全力奋战,可王摩随便抓到一个壮丁居然有如此胆识和武艺…… “也不是没有。”马良笑得如大灰狼一样,“南阳在江北,一直自称中原之士,非我等楚人。当年黄巾大乱,不少人避祸山间,就是等个机会报效朝廷。公等得此猛将,如鱼得水啊。” 乐进点点头,心道马良这厮说话虽然阴阳怪气,但总算还有一点道理。 南阳虽然属于荆州,但因为靠近中原,跟这些荆楚蛮夷还是有点文化上的区别。 起码他们不会听到《离骚》唱响就忍不住流泪。 现在北军跟荆州军的关系处的极差,双方已经发生了多次严重摩擦,若是有一个荆州出身还心向北军的人参战,一定能让之后的战斗更加顺利。 曹操之前曾经多次劝导乐进要收敛一下自己的暴戾脾气,能治民、能治军、能统领一方,这才称得上将军。 “是个汉子。”乐进下定决心,“若是他能回归,我定报于丞相,重赏此人!” 徐晃也是连连点头,感慨如果荆州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曹军现在也不会遭遇这样困难的局面。 为了表现出求贤若渴的姿态,乐进和徐晃两人没有回城,直接在江边扎下帐篷等待那位叫云山的勇士回归。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天之后,他们果然看到了几艘大船缓缓靠近,而船上挂着的赫然是乐进的字号。 “回来了!回来了!” 乐进兴奋地大呼小叫,同时又暗暗小心这是不是江东的诡计。 站在船头的关平见乐进等在岸边,心中不住地冷笑。 他只让一艘船先行靠近,又亲自跳到岸边,将自己腰间长刀解下,恭敬地下拜行礼道: “南阳野人云山,拜见将军!” 乐进见关平如此懂事,欢喜地合不拢嘴。他赶紧摆出一副粗豪的姿态,用力拉起关平,还捡起他的长刀,亲手给关平挂好。 “云兄弟何必如此?之前我军被团团围困,幸得云兄弟奋勇杀敌才逃出生天,难道我会猜疑云将军?天寒地冻,赶紧叫儿郎们上岸将息!” 徐晃也凑上来,看着关平手下的士卒,不禁赞道:“云郎好大本事,从何处募得如此健儿?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劲卒!” 关平早就跟陆议刘惇商议好对策。 他虽然年幼从军,但之前的大战中从没有跟乐进、徐晃交手,长坂坡一战中也只是遭遇了曹操的虎豹骑就败退,自然不怕被人直接认出来。 按照计划,他回答说父辈是南阳太守张咨的部下督邮。 当年张咨被孙坚逼杀,袁术又盘踞南阳,他们便渡江逃到了襄阳一代为贼。 这些年他们实在受不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听说朝廷大军开来,还要讨伐孙坚之子孙权,故而拼命作战,要给故人报仇。 乐进和徐晃本来还在怀疑为什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拼死作战,一听说原来是当年张咨的部下,顿时恍然大悟。 张咨是颍川人,家世显赫,当年被孙坚随便捏造罪名斩杀,他麾下又敌不过孙坚,多有落草为贼之人。 这些人曾经是世家豪族出身,自然不愿意长时间做贼,这次朝廷来了,而且还是攻打孙权,当然要抓住这个好机会洗白自己。 徐晃又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下关平的部下,这些荆州人提起江东人也各个表情狰狞怨恨,全然不似作假,这让徐晃和乐进更不怀疑。 关平又向二人汇报战果,说江东水军人多,手下众人一路顺江而下大战几回,却也只抢回一条运船,那统军之人陆议威胁说日后还会再来。 乐进和徐晃听说关平居然能从荆州水军的包围中抢回一条船,顿时更加佩服。 他们心道陆议的水军北上肯定是为了袭扰曹军粮道,让曹军的军粮不能畅通无阻地运到江陵。若是不能在水战中击溃他们,曹军的运粮只能走陆路,那损耗自然高的惊人。 既然关平有如此本事…… “云兄弟可有表字?” “小字坦之。” “哦,坦之可听说过任峻任伯达?” 关平摇摇头表示没听过,徐晃告诉关平,任峻当年是曹操麾下典农中郎将,后来在官渡之战中力保粮道不失,数次击退袁军,这才让曹军能在官渡坚持下去。 “看到坦之,本将就想起了伯达。尽管江陵颇有粮草,可我军要与孙刘决战,不能让将士们看到粮道断绝,以后这督粮之事……” 徐晃侃侃而谈,乐进赶紧瞪了他一眼。 你胆子不小啊。 此人到底是新来的,哪能一上来就把全军粮道托付给他? 没想到徐晃毫不畏惧,继续道: “就是不知道云小兄弟敢不敢做了。” 关平肃然行礼,朗声道: “有何不敢?某愿去江陵送粮!” 正文 第51章 浮夸 有句话叫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江陵虽然积蓄颇多,不太需要一直从北边运粮。 可若是让江陵的人听说粮草被截断,肯定又是谣言四起,到时候这仗还打个屁,老老实实抓紧回家算了。 徐晃在江北,承担运粮的重任。乐进收不到粮食可以开摆哭穷,到时候责任全都是他和赵俨的。 以赵俨的狡猾,到时候黑锅肯定是徐晃自己背,现在徐晃比谁都着急,恨不得立刻打通粮道。 但他也知道粮草是大事,岂能随便找个陌生人来督粮。 他思来想去,准备将这重任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马良。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马良年纪轻轻已经混成了马家的家主,其心思、手段都是一等一的。 马家的家人大部分都在襄阳附近,若是他敢耍什么心思,可以叫云山立刻将其处死,他的家人也会被立刻斩杀,财产没收。 云山若是搞什么心思,以马良的心思手腕也足以瞬间将他斩杀。 而且云山长期在襄阳一代做贼,肯定跟襄阳土著马良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两人互相监督,保证万无一失。 为了谨慎,徐晃也没有一上来就让他们大量运粮。 他亲自作书,告诉曹操他们的水军遭到了孙权的突袭,粮食被劫走不少,至于后面的作战安排,还请早早抓紧给点指示。 “晃是武人,见了坦之这般好武艺也是颇为欢喜。此番初入我军就要担当如此重任,晃心中过意不去,倒是军中还有些钱粮、布绢,若是坦之不弃,就全都送给坦之了。” 关平摇摇头,诚恳地道: “我也一直敬佩徐将军为人,这钱粮布绢不过身外之物,若是能学徐将军武艺,才是平……呃,平生所愿。” 关平倒是没有胡说八道。 关羽说当年曹军之中能让关羽稍稍佩服的也就一手之数。 徐晃、张辽武艺高强性情耿直又从不斤斤计较,这才是好汉子。 徐晃听关平说的格外真诚,心中也是颇为意动。 他跟关羽极其投缘,如果不是因为各为其主,一定是天天一起喝酒论武的好朋友。看着关平,他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当年和关羽共事的岁月,心中格外欢喜。 “坦之,你来,我有些事说给你。” 关平点点头,跟随徐晃来到树丛之中。 徐晃从腰间拔出长刀,一脸凝重之色: “刘豫州帐下有一人名唤关羽,汝可认得?” 关平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莫非是自己跟父亲长得太过相像,因此被人当成了父亲? “关云长名满天下,平……平时也经常听人说起。” 徐晃点头道: “不错,关羽武艺深不可测,元非常人可敌。我二人是同乡,当年也曾俱在曹公麾下效力,这武艺嘛……当年我远不如他,可这些年我与文远、儁义等人论武,颇有所得,总结出一套专门克制关羽之法。 我本来等着与其交战时杀他个措手不及,可此番曹公令我守樊城,怕是没有与他交手的机会。 我现在便传授于汝,若是战阵之上遇上了,可供汝保命。” 关平:…… 徐晃见关平傻愣在当场,还以为破解关羽刀法这种事对关平来说有点太早,他不由分说,仗刀演武,将关羽惯用的刀法一一施展出来,又详细解说他跟张辽等人苦苦研究的破解之法。 徐晃教的非常认真,他先讲完关羽刀法的弱点,又强迫关平出刀,自己讲解破解之法。 关平硬着头皮出刀与徐晃对垒,模拟关羽与徐晃开始拆招。 不得不说,徐晃之前实在是有点太低估关平的武艺。 这少年人出刀稳健,刀法古拙中颇具几分灵动,虽然仍是固守规矩,可已经隐隐有大将风度。徐晃心道自己年少时绝对没有这般手段,而且刚才自己只展示了一遍关羽的刀法,这少年人居然学了个七七八八,让徐晃又惊又喜。 “好,好,好武艺!”他都后悔让此人督粮,若是能参与作战,一定能在此番东征中大放异彩。 不过任务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徐晃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自然也不好改口,只能一脸殷切的捏了捏关平的肩膀,让关平之后要尽量努力争先,争取能早点做出些成绩来。 · 徐晃不会因为爱才而在粮草这种大事上打折扣。 水道上可能有荆州军拦截,云山等人新来,先押送五船军粮去江陵试试水,能送到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送不到,也不至于造成太大打击。 乐进派遣手下王摩为将,督率北军一千,与关平手下三百人同赴江陵。 马良也以乐进别部司马的名义压阵,跟随马良同去的还有五百多宜城蛮人。 这三方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徐晃兀自不放心,又派遣自己手下主簿梁岐率领水军五百为后队,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人回来报信。 这安排比之前曹仁的调度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徐晃自认为此番万无一失,可江东水军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面子—— 陆议的水军看见曹军的船队出动,立刻在江上列阵。 江东水军的大船参差有序,彼此调度安排严整,在刘惇的军旗的指挥下,江东士卒纷纷举起长弓沿着曹军水军移动,无数的弓矢散发着森森寒光,看得曹军众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尤其是后队的旱鸭子梁岐。 他是河北降将,知道在江上跟东吴作战就是找死,见江东水军在江上列阵,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他看得出,对面的吴军都是精锐,若是真的跟他们厮杀在一处,只怕片刻间就要命丧黄泉。 “撤,快撤啊。” 趁着离襄阳还不算远,现在抓紧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他的愿望迅速落空了。 只见关平威风凛凛站在船头,冲着对面吴军大船高声喝道: “吾乃南阳大将云山,奉命赴江陵送粮,速速散去便饶尔等不死,若是不走,便叫尔等尝尝平……平生未见之手段!” 曹军本就人少,现在离开襄阳水域居然还敢主动进攻,梁岐心中大惊,几乎看到下一瞬吴军万箭齐发把云山射成刺猬的模样。 可下一秒,只听一声弓响,虽然没看清那箭到底中没中,可对面吴军的船上已经响起一声惨叫。 只见之前还站在船头挥动大旗的吴军军师刘惇惨叫着倒在地上,而耀武扬威的吴军众将也顷刻安静下来。 梁岐壮着胆子抬起头,又听对面船上响起一声夸张的尖叫: “不好,是云将军!” “云将军万夫莫敌,我等快走啊!” 下一瞬,吴军的战船立刻后队变前队,接着水流扬帆快走,顷刻消失不见,而关平则立在船头,嚣张地一挥手。 “穷寇莫追,饶他们一条狗命!” 曹军众将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鼓噪呐喊道: “将军威武,将军万胜!”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水战中正面击败江东水军,虽然过程有点奇怪,但是吧…… 结果是好的。 一个人喊,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喊。 虽然没看出领导具体在哪里,但稍微有点情商的也知道这是巴结领导的难得机会,一时间江上马屁滚滚,众人齐声称赞,夸得关平也忍不住呵呵傻笑。 马良一脸凝重走到关平身边,颇为无奈地低声道: “有点假了啊。这人从哪雇来的,不便宜吧?” 正文 第52章 黑吃黑啊 说实话,这一仗要是看不出问题那简直就是自己有问题了。 关平也是心中惴惴,没想到陆议的演技居然这么浮夸。 搞什么呢。 王摩马良都是自己人,但他们身后还有人跟着呢。 他心中惴惴,正在琢磨要不要趁着大战刚结束先把梁岐沉了,可马良自信地笑了笑。 “交给我吧。” 马良是诸葛亮和刘备的忠实崇拜者,以擅长调度众人的关系著称,刘备这次逃往夏口的时候走得太急,在宜城的马良本来想跟刘备在江陵汇合,没想到刘备在长坂坡被追上,又走水路去了夏口,马良跟刘备走散,也只能先回了襄阳。 这次见到关平,马良忍不住喜极而泣,更是决定竭尽全力配合关平的工作。 这次正好给关平展示一下马家的本事,让他们看看为什么都说“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船队继续前进,关平、马良以议事为名招来了梁岐。 梁岐心中恐惧,生怕有什么闪失,可这战大胜,一切都非常顺利,他没有丝毫拒绝的机会,也只能无奈地颔首,来关平船上议事。 进了船舱,一切倒是非常正常,关平和马良推杯换盏,两人脸上都噙着笑意,让梁岐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 马良和王摩足以制衡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将,量他也不敢造反。 “坦之此番威震江东贼,当真了得啊。”他尴尬地笑了笑,马良热情地招呼他坐在一边,又随手给他倒上一杯酒。 “这一仗不容易啊。”马良叹道,“想不到梁主簿儒雅,居然颇为悍勇,马良佩服啊。” “啊?”梁岐愣住了,心道马良这厮平时阴阳怪气的,这次居然会主动夸我。 看这意思,是要分润我一块功劳? 他脸颊微红,心道自己这个徐晃军的主簿果然还是有点分量。 “哪里哪里,季常折煞我也。”他笑嘻嘻地捧起酒杯,“都是坦之奋战勇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某先敬一杯!” 他高举酒杯,却见关平和马良只是微笑却不喝酒,顿感头皮发麻。 “公等,公等这是……” 马良笑呵呵地从袖中取出一张绢,送到梁岐面前,从容地道: “我记得梁主簿当年就是袁熙麾下,是也不是?” 梁岐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不,不错。” 马良点头道:“北人南来,也是辛苦。丞相此番用兵,誓要鲸吞江东,以后成了大事,还请梁主簿在徐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啊。” 梁岐颤抖着拿起那张绢,只见上面马良用刚劲有力的笔法写下了一封战报——战报上说,他们刚刚离开襄阳水域就遭到了江东水军的猛攻。 江东水军足有五千,由周瑜亲自统帅,船上箭矢如雨,给运粮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面对生死关头,朝廷水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在马良的统帅下,云山、王摩拼死奋战,以船撞船,跟敌人展开近战,梁岐也奋不顾身迎战冲上船的江东贼寇。见敌人越来越多,马良下令放弃两艘装载军粮的艨艟,江东贼担心再打下去伤亡太大,也见好就收,放他们走过。 “这一战确实挺凶险的,那周公瑾亲自到来,能逃出生天,实属侥幸啊。”马良连声叹息,又笑嘻嘻地道,“烦请梁主簿将此事告知几位将军,日后一定要格外小心啊。” 梁岐:??? 怎么越听越不对劲,这说的是今天的战斗吗? 难道我其实之前做了一个梦,然后睡过去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马良又和颜悦色地道: “这次跟梁主簿并肩作战,以后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 听闻梁主簿在这一路远来还住军帐中——马某薄有资财,愿帮主簿置办产业。 这荆襄荒蛮之地田产也不贵,梁主簿幸勿推辞,只要报上马某的名号,绝对不怕有蛮人来滋扰生事。 到时候梁主簿想娶几房娇妾也好,也储存些土产也好,都是挺便利的。” 梁岐的心突突直跳。 他虽然不懂马良和云山想做什么,但他已经能听出来马良的用意。 他想让自己调头离开,告诉徐晃和乐进他们遭遇了不小损失,至于具体的原因吗…… “哎,都说马某是荆襄豪族之首,可哪里知道马某不过是个空架子,这一大族的人吃喝拉撒都要马某操持,少了一点都要反我。 此番曹丞相南下,我家竭尽全力供应米粮,家里妻儿已经没有蔽体之衣,父老无隔夜之粮。 这次远行有个糊口的机会,还请梁主簿稍稍照顾一二了。” 梁岐嘴角抽动了几下,已经全然明白了马良的用意。 怪不得吴军如此模样,不,那都不一定是吴军! 马良想黑吃黑,趁着曹军的运粮,将粮食扣下! 这次只不过是个开始,以后曹军只要想走水路,一定还会遭到吴军的袭击。 吴军的“主力”在此,其他人难以应对,只有马良和云山可以对付。 到时候随便损失些粮食也说得过去。 如果曹军不想付出这些粮食的话也可以走陆路,但是路上山地难行,也可能会遭到蛮人的劫掠,到时候…… 梁岐的心怦怦直跳,一时心乱如麻。 马良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如果听他的,那么皆大欢喜,他肯定也有好处送上。 如果不听…… 马良在荆襄一代不知道认识多少蛮夷,除非以后梁岐打定主意永远住在徐晃的军营里,不然都难逃一死。 他心中万分纠结,又见那个叫云山的少年将军眉宇间渐渐升起一丝煞气,不禁心中惴惴。 嘶,应该没什么吧。 这大战之中,一点军粮算什么。 这少年将军深得徐晃喜爱,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何必与他为难? 他点点头,颇为为难地道: “可是,我手下那些人……” “哎,”马良展颜一笑,“这个好说,你选些亲信回去,就算他们胡言又能如何?剩下的人,自跟我等同去江陵,保证万无一失。” 梁岐手下的那些士兵虽然是北人,但要是给他们一个当逃兵回乡种地的机会,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逃走。 荆州的世家豪族都有疯狂隐藏人口的习惯,马良自然有办法给他们土地,把他们安排的妥妥帖帖,不怕出事。 想到这,梁岐眼中放光,他缓缓伸手,将马良精心炮制的那份战报小心拿在手中缓缓叠好,谄笑道: “奋战本是分内之事,季常客气了。” 想到这,他又稍稍有些忧色: “不对,我这哪像力战之后的模样,只怕徐将军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关平呵呵笑道: “这个好说。” 梁岐一怔,突然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他的脸上和胸口立刻多了两道血痕,鲜血滚滚而下。 “以后,还请梁主簿多多关照了。” “不,不敢,以,以后……以后有劳二位关照……” 正文 第53章 安排上了 梁岐带着四十多个亲卫离开,这些亲卫肯定自然也都做了些“力战”的痕迹。 有皮肉之苦肯定也有赏赐,当兵还不是为了吃粮,只是稍稍挨顿揍就能得了赏赐,还能避免日后在江上继续跟吴军的水师作战,他们各个欢欣鼓舞,纷纷求揍。 从襄阳走水路去江陵要折入夏水,进入夏水之前,关平让王摩先行,自己和马良带领一彪人马殿后。 很快,陆议盘踞在夏口的船队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那些之前梁岐手下的北军士兵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看见一大群江东水军杀来,顿时魂飞魄散,吓得抱头惨叫不止。 关平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 “各位,之前多有隐瞒。其实我并非南阳云山,”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高声道,“吾乃关云长之子关平,奉左将军军令兵进此处,之前欺瞒,还请诸公见谅。” 一群北军士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关羽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起来他们并不畏惧关平,因为刘备军一贯名声极好,关平之前展现出的态度也足够和善。现在孙刘同盟,江东军应该也不会随意杀害他们,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关羽之子要冒充他人姓名,还混进了曹军之中。 陆议的大船在关平的令旗指挥下并没有太过靠近,这让这些北军士兵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几个胆大的甚至壮着胆子道: “将军可是想让我等倒戈,与将军共扶汉室?” 这些北军士兵跟刘备军本来就没什么仇恨,如果能投到刘备军厮混倒是也不错,就是担心家中的妻儿遭受连累。 关平能看出这些人的所思所想,正色道: “关某并非让公等随我征战,只想让诸君放下刀兵。我可以为公等提供土地耕种,还请诸君放心。” 啊? 曹军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套路? 历来被俘虏之人都要选精壮充作兵员,这种地……一下就勾起了他们的不好回忆。 若是跟曹军的屯田一样,还不如当兵痛快。 马良上前一步,笑得如大灰狼一般: “诸君,大家都认得我。襄阳以南,都是……大部分是我马家的田地,我只求与江东做生意发财,不做他求。 现在公等已经算战死之人,只要愿意跟我回去,我可以在襄阳以南授土地给公等耕种。公等家小,也总能得些抚恤……如果有。” “这荆州之地的田亩虽然比不过中原,但我马良今日在此发誓,田租日后绝不超过四成,贷息绝不超过两分。 在我马家种地,曹军的徭役一概免除。大家想想,这比当兵厮杀如何?” 田租四成这种事听起来非常恐怖,可跟北地的屯田相比简直是梦幻一般。 曹操屯田六成以上的田租比比皆是,一年不停冬日还要大量服役,导致屯田客大量逃亡或者起义的比比皆是,至于借贷的利息就更是高的离谱,很多人都被逼的卖儿鬻女,最后甚至被迫自杀。 如果能把他们算作与东吴的大战中战死之人,让他们躲进山中耕种,这对升斗小民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不答应很快就是战死,答应了还有地种。曹操对他们又没什么恩义,正常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关平和马良这套组合拳一打,众人自然欢欣鼓舞,纷纷表示愿意接受改编,去襄阳种地。 自黄巾之乱以来,大量的中原百姓逃到了荆州,可跟中原相比,这里还有大量没有开垦的土地,远远达不到后世的水平。 马良等豪族隐瞒人口是基本功,在襄阳一带没什么人敢跟他们家为难。 靠着关平转运来的“战死”士兵,他们可以迅速发展壮大,可能很快就能超越蔡家成为魁首。 这是马良一直盼望的事情。 商议已定,关平这才挥动旗帜叫陆议的船队靠近。 看着大量的俘虏和两艘装满米粮的运船,饶是陆议冷静,也不禁兴奋地满脸胀红。 “好个关坦之,这也是诸葛军师想出来的妙计?果然厉害,愚兄佩服!” 陆议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薅羊毛的妙计。 他们这次只是配合关平演了一场戏就夺占了曹军两艘运船共计一千石的粮食! 这损失虽然不小,但还不至于让曹军放弃走水路运送军粮的计划,甚至只要损失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们就会不断加大运力。 毕竟水运也太香了,陆运光是押运的民夫都得吃掉大半,跟被劫走也没什么区别。 只要不暴露,以后关平和陆议就可以联手霸占此地,源源不断地从曹军手上夺取粮食。 运粮的曹军军将听话便罢,不愿配合的就直接砍死,算他们死在激战之中便是,剩下的士兵因为曹军的暴政肯定不愿意继续留下。 如此一来,曹军遭到缓慢的削弱,这可远比之前预定的进攻襄阳然后快速溜走的战术来得妙。 陆议甚至都期盼最好曹军能在江陵多待一阵子,这平白得了一千石的粮食和两艘船,以后多来几次,这可就是真的黄金水道了。 嗯,不过陆议的演技是该练练了。 “全仗陆兄和马兄襄助,我倒是没什么功劳。”关平笑得颇为坦诚。 刘惇颇有些感慨地道: “小将军这些日子活络多了,前几日还一板一眼,现在居然已经学会用计了。” 马良看着陆议,总感觉心中颇有几分畏惧,好在他颇为擅长处事,反到微笑道: “坦之真是谦恭,若非汝,我焉能认得伯言这般风雅君子。 日后这江上来往,还得请陆兄多多关照才是。” 众人脸上满是贪婪的笑容,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关平又随口问起了孙权的情况。 陆议最近一直在汉水上飘着,也没有见到孙权,但他听后方送粮的军士说,孙权之前去了趟夏口,听说又准备攻打荆城一带。 “闲的没事打荆城做什么?”关平一头雾水。 陆议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至尊有自己的想法。” 他言语间多有几分无奈,也只能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关平点点头,心道孙权是会盟的统帅之一,且江东才俊极多,也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见诸事已了,关平冲陆议行礼道: “军情紧急,小弟且赴江陵。后路之事,全都托给陆兄了。” 陆议肃然道: “我等同袍兄弟,此事一定做好,若有闪失,我拼了命也去江陵把汝救出来!” “保重!” “保重!” 正文 第54章 蔡瑁之怒 江陵,曹军最近虽然仍在秣马厉兵,可明显已经放松了进攻的节奏。 他也感觉到民心不附,想要在荆州与强敌决战,必须先做好后方的稳定工作。 曹操夺去了曹仁的兵权(仍暂代征南将军),只让他负责江陵防务,又将被曹洪打个半死的文聘启用为江夏太守,还让蔡瑁为右都督,全权掌握荆州水军。 这一切都展示了曹操的和解姿态。 可这位蔡家的家主心里清楚,自古利益争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曹仁的压抑反而激起了那些北军的同仇敌忾,他们将之前的失败全部推给了张允为首的荆州军,将一切艰难险重的徭役全都推给他们,之前还算严格的军纪也荡然无存,各大将手下的亲卫在主将的纵容下开始抢掠江陵百姓,双方的矛盾日益加深。 蔡瑁心中颇有几分凄凉,他本以为曹操控制荆州之后会很快掌控局面,到时候天下可定,自己将作为荆州乃至整个江南派系的头领位列朝堂,跟蒯越、傅巽、韩嵩等人结成一派,与江北众人在朝争中度过一生。 曹军内部本就矛盾重重,因为之前一直获胜,这样的矛盾被暂时搁置隐藏。 可现在战败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猜疑纠葛一定会不断加深,并非曹操一个人几句话稍稍怀柔就能彻底平复。 蔡瑁知道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想让我们给你当狗,总得有主人的本事。 要是没本事,就得如刘景升一样乖乖听我蔡瑁的调度。 不听我蔡瑁的还想在荆州呆下去?我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做得到! 这一日,曹洪的士兵在街上抢掠,蔡瑁直接命令黄忠出战,几个杂兵哪是黄忠的对手,才一交锋便被纷纷斩首。 曹洪大惊失色,立刻带着手下亲兵冲上街头。 当他看到行凶的居然是个老者,不禁勃然大怒,他好歹还记得曹操的叮嘱,不愿意在街头跟蔡瑁相争,可蔡瑁先当着百姓的面怒斥北军不法,历数曹洪暴虐,又夸赞黄忠侠义勇猛武艺了得,最后阴恻恻地表示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黄忠和曹洪比试一番,大家打的发够火,泄了愤,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曹洪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但他生性暴虐,又仗着曹操的宠爱肆无忌惮,怎能愿意被蔡瑁压住。 他立刻同意跟黄忠比试,还一脸怨毒地盯着蔡瑁,寒声道: “我等武人比试,生死有命,就别怪洪手下无情了。” 后来的结果相信大多数人也能猜到。 曹洪正值壮年又身经百战,本以为刀剑格斗,他片刻间就能将这老者劈死,可没想到两人才一交锋,他便立刻感觉到不妙。 这老人的刀法绵绵如大江拍岸,森森如刮骨阴风。 曹洪只斗了三招就已经刀法渐乱,浑身冷汗直冒。 他边走边退,正待跳出圈子讲和,可没想到人群中有一闲汉伸腿一绊,曹洪哎呀一声,立刻摔倒在地上。 黄忠怨恨曹洪纵容手下士兵当街行凶,他冷笑着走上来,把刀扔在地上,又缓缓蹲下,狠狠一拳重重打在曹洪的脸上。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曹洪满口银牙折断,痛的苦不堪言。 “莫伤了兄弟和气!”蔡瑁大吼一声,扑上去从背后拉住黄忠。 看着满眼怨毒恐惧之色的曹洪,这位蔡家的家主咧嘴一笑,满口黄牙中挤出一丝压抑许久的得意: “刘表当年何等人物,见了我蔡瑁还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贤弟。 汝算什么东西,这些日子我看在孟德的份上处处忍让,你还真当我怕你。 今日我便给你一个教训,得罪了我蔡家,你们江陵都出不去!” 蔡瑁把黄忠扯走,又冲四周使了个眼色。 之前绊倒曹洪的几个闲汉一拥而上,顿时拳脚相加,打的曹洪不住地惨叫。 跟随曹洪过来的亲卫大惊,纷纷拔刀救援,可黄忠长眉一调,拔刀拦在面前,蔡瑁手下的亲卫也一拥而上,纷纷高呼“不要火并”,将黄忠和曹洪的亲卫纷纷拉开。 可怜追随曹操大战多年的曹洪被一群泼皮打的惨叫连连,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周遭的百姓纷纷欢呼,也情不自禁地围上去殴打。曹洪被打的四肢折断,肋骨也断了几根,身上昂贵的衣甲、刀剑更是被那些泼皮纷纷抢走,赤条条地横卧在街头。 已经接掌江陵防务的曹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带着常雕等人点齐守军五百匆匆赶来,看着横卧在街头的曹洪,曹仁又气又怒,恨恨地拔刀在手,凶狠的目光死死瞪在了蔡瑁的脸上。 “反了,反了。造反是不是!好,我看看谁敢与我曹仁一战!” 上次曹家人被如此折辱,曹操屠了整个徐北。曹仁狂怒之下立刻指挥常雕等人进攻,将蔡瑁的首级取来。 常雕哪敢跟蔡瑁为难? 蔡瑁不一定敢杀曹仁,可曹洪的亲卫转瞬间被杀得尸横遍地,常雕生怕自己也遭到这样的后果。 他双腿不住地哆嗦,却又不敢违抗曹仁的命令,只能战战兢兢地抽刀在手,高声道: “蔡,蔡君侯为何伤人?” 蔡瑁一脸讶然: “足下为何凭空污人清白?大家刚才都看到了,是子廉要跟汉升兄比试,还说生死有命,不得怨言。 后来子廉麾下的亲卫欲上前行凶,也是蔡某的亲卫死死拦住,这才免得刀兵相见。 可也是此时有些泼皮见子廉身上衣衫华贵,趁机抢掠,这总怪不得我头上。” 曹仁破口大骂道: “放屁!殴打子廉的分明就是尔军中帮闲!尔还敢抵赖?” 蔡瑁瞪大眼睛道: “竟有此事?好啊,那打人的定是些杂役,吾这就将其速速开革。子廉的损伤,我也一力赔偿。” 说着,蔡瑁竟真的从袖中掏出一长串铜钱,潇洒地走到曹洪身边。 他一扬手,铜钱纷纷落下,噼里啪啦落在了曹洪的脸上。 纷纷坠落的铜钱敲在曹洪的脸上,这位满脸是血的曹家大将眼皮动了动,缓缓沁出一丝泪光。 曹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心中的愤怒、沮丧和悲愤直冲脑门。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双漆黑冷厉眸子立刻蒙上了一层殷红的血丝。 曹仁知道自己远非天下无敌,可他绝对看不得自家兄弟在眼前被人如此折辱。 我等本就是游侠浪荡子,管你什么大业,先把眼前人斩了再说。 “啊啊啊!”曹仁的怒吼惊天动地,野兽重伤般的嘶吼和带着血水的唾沫到处飞溅,却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 下一瞬,蔡瑁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一抹银亮的冷光。 那是曹仁的钢刀! “给老子死!!!!” 曹仁拼命,万夫莫敌,黄忠也没想到丧失理智的曹仁居然如此厉害,他想挥刀襄助蔡瑁,终究稍慢一步。 眼看蔡瑁就要血染当场,之前一直犹豫不敢向前的常雕突然扑出来,用侧面一把抱住曹仁的腰杆,大声哀嚎道: “将军且住,将军且住!不可杀人!不可杀人啊!” 常雕的惨叫让曹仁的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黄忠也赶紧奔过来护在蔡瑁面前。 看着曹仁手上雪亮的钢刀,蔡瑁浑身冷汗直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知道自己从生死关头走过了一瞬,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瑁自幼胆小如鼠,诚不敢在此地久留。 我先去军中处理些军务,若是曹将军要杀我,尽管拿丞相手令来,某绝不反抗!” 说着,蔡瑁赶紧一挥袖子,一溜烟跑的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都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太危险了,若不是及时拦住,差点就酿成一次大祸。 曹仁也吐出一口浊气,懊悔的将刀扔在地上,眼神复杂地看了常雕一眼,最终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回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我们再来处置。” “谁能宰了蔡瑁,我保他当将军!” · 一场风波好不容易平息,可众人不知道,很快就会有更大的风波到来。 几日后,襄阳的运粮船抵达江边,一个叫云山的少年将军缓缓走下来,感受着冬日的暖阳,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江陵,我又回来了。” “怎么感觉此处……怪怪的?” 正文 第55章 你不要过来啊 距离上次关平来江陵只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可现在看起来这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同。 之前曹军的水军战船全都簇拥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头,看起来相当壮观。 而现在尽管也是簇拥在一起,可江岸的船、岸边的营寨之间都有不小的距离,看起来场面非常的诡异。 马良和关平乘船到来的时候,两边各有一只船飞快地冲过来,船头的士兵一个谦恭一个暴躁,询问关平的来历。 关平早有准备,乐进手下的屯长王摩缓步上前,口称是受乐进之命前来送粮。 他们的手续真实完整,又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江边的曹军水军自然同意放他们靠岸。 可到底是听谁的命令靠岸又是一件非常伤脑筋的事情——水军都督、汉阳亭侯蔡瑁的手下要求他们向南靠拢登岸,而另一边丞相参军陈群则亲自在岸边,强令关平等人靠北登岸。 居然都斗到这个地步了…… 关平和马良本以为只要有曹操在应该还能调和这一切,但现在他们才发现有些事情真不是靠着三言两语就能解决。 荆州最强的豪族蔡家终于露出了他们狰狞的獠牙,曹操现在已经处在了骑虎难下的关头。 痛惩老同学蔡瑁,这样等于拱手将整个荆州完全交出去,甚至有可能导致蔡家为代表的荆州豪族集体投奔刘备温暖的怀抱。 不对蔡瑁进行处置,那怎么对得起曹洪为代表的宗族,这更是动摇曹军根基的举动。 曹操军略、文采都很厉害,但在制衡怀柔方面远远称不上顶尖,在这种危难时刻居然一时毫无办法。 现在,他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暗中派人跟蔡瑁谈判。 陈群焦急地看着来船,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这个时候有运粮船到来,有可能直接打崩曹军和蔡瑁之间的关系。 尽管眼下曹军的势力依然远远超过蔡家,但这也基本代表想要在此战中获胜成为泡影。 蔡瑁一方也在等待。 痛惩曹洪之后曹操并没有派兵围剿,说明他已经认识到了蔡瑁的本事,但现在他同样面对一个两难的困境。 这运粮船自襄阳来,蔡瑁可以不要他的粮食,但必须让他们停在自己的码头,不然不足以提现自己的威严。 可现在陈群摆明了要争,如果闹得太过分,只怕会大打出手,到时候又是一桩难事。 说白了,蔡瑁只是在从心不成之后被迫彰显出的狂态,蔡家利益最大化的行为不是跟曹操翻脸,而是逼迫曹操像刘表一样让渡给他大量的权力。 眼看运粮船缓缓接近,藏在暗中的蔡瑁捏了把汗,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跟陈群争一争。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呼唤声: “可是蔡叔父当面?蔡叔父近来可好?” 这声音有些耳熟,让蔡瑁一时想不起是谁,他略略犹豫,还是站在船头向远处眺望,果然看见对面的船上站着一个自己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少年。 咦,他是谁来着? 这也不怪蔡瑁。 他之前的主要敌人是刘备等人,怎么会特意留意关羽那个乳臭未干的儿子,倒是他手下的主簿颇为乖觉,略带几分惊恐道: “君侯,此人好像是……关羽之子啊?” “啊?” 蔡瑁瞪眼看过去,只见远处关平的面孔逐渐清晰可辨,居然跟印象里关羽家那个总是对自己瞪眼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这,这…… “蔡叔父,久违了。” 关平在船头朝蔡瑁下拜行礼,满脸笑容: “小侄云山,前次多劳蔡叔父关照,此番来江陵送粮,还请叔父行个方便,放小侄登岸吧!” 众目睽睽之下,连曹洪都敢当街殴打的蔡瑁立刻打了个寒颤。 谁是你叔父,别特么乱认亲戚,我跟你哪有半分关系?! 这关家大郎之前搅得江陵天翻地覆,这次怎么从襄阳过来了,还在给乐进送粮?天知道他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蔡瑁不愿意让他靠岸,可关平的船越来越近,还一口一个叔父叫着,蔡瑁下意识地想要挥手将关平直接擒杀,可他心中又猛地转过几个念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原来是云贤侄,令尊可好?我那外甥没跟你一起来吗?” 关平之前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蔡瑁喝破自己的身份,那他只能调头就跑,见蔡瑁居然熟稔地跟自己打招呼,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诚的微笑。 “家父好极,此番只有我自己来。等交割了公事,再去叔父府上拜见。” “哈哈,我与令尊十余年不见,汝都长大成人。还是公事要紧,改日吾要与令尊畅饮几杯!” 蔡瑁这话说的很明白。 我以前是认识这个姓云的他爹,但是十多年不见,认错人也是很正常的。他又警告关平,闲的没事别来我这。 关平微笑着又拜了拜,蔡瑁也趁机摆出一副不跟小辈为难的姿态让众军散去放关平登岸。 陈群终于松了口气,赶紧上去迎接。 关平请教了陈群的名字、官职,又从容地递交了徐晃、乐进的军令,马良和王摩也上来拜见,将之前遭遇江东水军,众人拼死作战,损失两条船才好不容易杀出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陈群。 陈群松了口气,亲手扶起关平,又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和颜悦色地道: “坦之啊,我久闻令尊当年抵抗孙坚的义举,想不到今日居然看见义士之后,实在是欢喜。你这次颇立功勋,以后还得多多读书习武,为朝廷做事才是。” 关平强忍着才没笑出来——他随便编了个爹的名字和实际,陈群居然装出听说过,实在是搞笑至极。 “我,我等损失两艘运船,还望丞相莫怪。” “哎,这是什么话?能从周瑜手下逃出生天已经颇为不易,丞相岂能苛待义士?改日若有机会,我引汝参见丞相!” 关平一脸黯然:“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我军苦战几番,全仗季常兄果断放弃运船这才逃出生天,哪敢去丞相面前丢人。” 陈群心道当日大战定是极其惨烈,这小子定是抛弃了战友才勉强逃出来,因此怕曹操询问之下露馅。 这也是人之常情,倒是无所谓。 他摇了摇关平的手掌,温和地像大哥一样: “胜败不过兵家常事,羞见丞相也……嘿,也罢了,最近丞相的心情也不好。 以后在江陵城里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报陈某的名字,我一定帮你处置。” 陈群这种正规大族出身的人当然懒得跟这种乡野之人结交,但他意外从关平的话中感觉到了一点机会。 现在曹军跟蔡瑁的关系处的很僵,一直找不到和解的机会,这个小儿勇猛,又颇得马良推崇,连王摩这样的老卒也对他毕恭毕敬,肯定有点本事。 若是能好好利用此人,说不定能打破现在的僵局。 陈群这个参军可是有兵权的,若是好好调度,将力保军粮畅通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那又是天大的功劳。 关平心中暗喜,忙道: “那就多谢陈参军关照,某原为陈参军拼死杀贼。” 陈群心道这种乡野之人果然好忽悠,稍稍折节下交就能让他感激涕零。 他脸上略略露出几分矜持之色: “好说好说。儿郎们也都辛苦了,嗯,这三船粮食也不多,都赏给手下的儿郎们吧!” 正文 第56章 钱能补拙 收小弟肯定得先给点甜头。 江陵本来不缺粮,只是缺信心,关平的到来证明曹军可以打通水道,他的毕恭毕敬又让陈群很有面子,这几船粮食干脆全送给关平就是。 嗯,反正不是我家自己的粮食,到时候随便在曹公面前谈谈人心之类的事情就能糊弄过去。 关平没想到还有这种慷他人之慨的鬼才,赶紧连连叩首,陈群越发得意,喊来自己的亲随,将他的手令送给关平一件,吩咐关平若是有事可以来寻他解决。 弄完了这些事,陈群的名士做派又发作,懒得跟关平继续多说。 他大袖一甩,心道我做事原来这么容易,这就是名士和普通人的区别。 多年前陈群也曾经跟穷困潦倒的刘备混过一阵子,那时候的刘备如一只没头苍蝇一样,身边都是一群武夫,文士要么是腐儒,要么就是陈登这种湖海之士。 陈群今天折节下交的姿态就是学自刘备,但他还是做不到像刘备一样跟这些武夫同吃同住抵足而眠。 哎,算了,就这样吧。 有陈群的帮助,关平很快就找到了落脚之所。 陈群一股脑把三艘船共三千石的粮食全都赏给了关平以表彰他手下士卒的勇猛,关平看着白花花的粮食不禁有些上头。 当时进攻文聘的时候废了这么大力气才抢来了一艘船的粮食,还是当名士好,连看都不看,随手就把粮食送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士风度啊,学吧,学无止境啊。 有这么多粮食在,关平跟马良稍作商议,决定只留一成口粮应急,剩下的…… 都卖了。 周围的曹军士卒听说有人敞开卖粮眼睛都直了。 这年头严重缺粮,粮食比钱都好用。就算这支水军上岸后可以吃军粮,但也面临着上官的克扣。 这么多粮食能解决很大的问题,就算要卖一部分,何必全卖了。 他们打听到云山是刚刚投降的荆州山贼,脸上顿时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败家子啊。 果然是山贼做派。 听说有粮食买,周围众人纷纷拿出钱、布来大量采购,蔡瑁和曹洪的手下达成了难得一致,纷纷找机会赶紧把手上的钱花出去。 因为是卖方市场,代替关平出面的马良和王摩自然能从容拿捏一番。 他首先表示,重量不足的钱绝对不要,掺水的布也不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这就得说说当前的经济情况。 汉代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使用五铢钱,根据考古发现,汉代强盛时期一枚五铢钱有10g左右,“大五文、无文章、肉好无轮郭”,堪称艺术品。后来桓灵二帝因为某种不方便说的原因开始搞来搞去,单重降到了4.3g,这勉强也算说得过去。 可后来董先生改变了这一切,他先一脚油门到底弄出来了0.5g的钱,后来还嫌不过瘾,居然弄出了掺杂铅和锡的假钱,直接一波干爆了古代商品经济的萌芽。 但董先生这货也没蹦跶几年,理论上曹操还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但众所周知曹操是个文人,不是个经济学家,他这么多年一直干干干,有兵有粮就满足,在董卓废除五铢钱后的第17年,也就是今年,刚当上丞相的曹操突然一拍脑袋。 我靠,这么多年我居然忘记铸币了! 忘记铸币了! 于是曹丞相赶紧“还用五铢钱”,想尽量显得跟小时候一样世界正常点,为未来某些不可说的事情打好基础。 但是不懂经济学的曹操愕然发现,我都恢复五铢钱了居然还是没人用…… 这是因为在建安元年,为了拯救气运之末的大汉,曹操决定接受个性鲜明的几位谋士建议,开始屯田! 屯田的政策确实给曹军提供了大量的军粮,成为他们获胜的关键,但问题来了,所有的粮食都变成了曹操的军需,市面上什么都没有,严重的通货紧缩之下钱有个屁用? 曹丞相不懂军事,手下众人搞经济的水平各个宛如杰弗里·萨克斯,也只好开摆,把问题留给儿子、孙子,曹魏完蛋的时候都没有解决。 现在马良说了,老子只要钱,足值的铜钱,你们拿不出来就别在这里待着了,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关平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远处的蔡瑁身上,蔡瑁被这谜样的眼神看得怦然心动,忍不住排众而出,昂然道: “我全要了!” 众所周知,荆州闹黄巾并不是很凶,也没有遇上董先生,之前曹操等人中原大战也没有牵扯他们。 这地方缺盐缺马,又水运发达,想不搞商品经济都不行,刘表在的时候就到处囤钱,荆州各家利用贸易赚得盆满钵满,各个都不缺钱。 曹军买不起不要紧,我有钱,我溢价,我全要了。 市面上最好的良米也就400钱一石,蔡瑁就按最高价,全包了。 他到没有没品到故意气这些贱民一样的北军士兵,他之前就想证明一件事—— 跟我姓蔡的混,才能吃饱穿暖,在荆州,我说了算。 他和颜悦色地走到关平面前,盯着关平那双跟关羽颇为相似的丹凤眼,脸上的笑容颇为诚恳。 “贤侄的生意好做,这钱嘛,叔父这就给你送来如何?” 关平哪里看不出蔡瑁的心思,他低声道: “多谢叔父,以后若是还有生意,还请叔父……” “呵呵,一起发财。” 哎,蔡瑁越看越觉得关平顺眼,觉得自己刚才的决策实在是太正确了。 弄死关平等于跟刘备翻脸,堵死自己所有的后路,这对曹操有好处,对自己又没有好处,还不如大家一起老老实实地做生意,有钱当然要一起赚呀。 关平和马良对视一眼,悄然起身道: “今天叔父这么照顾生意,小侄自然也不能要价太高,不然要被长辈训斥。这2700石粮总价108万钱,小侄去个零头卖给叔父如何?” “哦,呵呵,贤侄说的不错,那我就不客气了。一百万是吧,我这就……” “叔父哪里的话。”关平笑道,“分明是十八万,叔父是不是算错了?” 十八万! 蔡瑁稍稍吃了一惊,随即有些犹豫。 买卖买卖,各取所需,各不相欠。 可这两千七百石粮米居然只卖十八万,那跟白送已经基本没什么区别。 蔡瑁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他的呼吸略略沉重,冷静地盯着关平的眼睛,想看出这位大侄子到底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 “贤侄说的不错,我年纪大了,这都算错了。” 正文 第57章 以下犯上 后世某人做过一个非常精辟的论断。 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 粮食在这个年代代表着财富、权力和稳定,两千七百石良米也不算太多,可蔡瑁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 “今天的事情多谢蔡叔父,这点米粮,就算给蔡叔父的见面礼。我们江东的朋友要是还有粮食,以后还得靠蔡叔父想办法售卖了。” 蔡瑁已经猜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关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混进了乐进的船队,利用曹军水军羸弱的特点居然骗到了运粮的任务。 按一个士兵一天消耗2斤米,这两千七百石米最多只能供应6万人吃一天,这还不够曹军本部的供应,更别提盐等副食。 可对个人来说却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数字。 关平跟马良交好,以后曹军不管走水路还是陆路,运粮的大军都会出现合理的“损耗”,蔡瑁的人脉、关系和他手上的这支水军都是他参与这笔“生意”的重要依仗。 关平先支付了这笔保护费,以后他们的生意规模还能不断扩大。 比如荆州历来缺少食盐,只能从附近各地采买。关平能调来吴军演戏,蔡瑁自然可以合情合理将这笔巨大的利益没入自己家中! “贤侄。”蔡瑁稍作沉思道,“叔父算了算,还是你算错了。我与汝父生死之交,难道还会占你这点小便宜?” 关平微笑道: “还真是,小侄知错了。小侄许久不来江陵,心中有些惶恐,还请叔父莫怪。” 蔡瑁轻轻捋了捋长髯,压抑不住眼中的贪婪之色。 他俯下身子,缓缓地道:“我一直把汝当成嫡亲子侄,这江陵就算有什么祸事,看在叔父的面子上也没人跟你为难。 你的生意尽管做,这江陵城里,就算是昊天上帝来了也得管我叫上帝!” · 果然这个世界上除了打打杀杀,更重要的是人情世故。 蔡瑁跟刘备结仇是因为利益,出卖自己的侄女婿刘琮是为了利益,现在把关平当成自己的嫡亲侄子也是因为利益。 有了蔡瑁的支持,关平对这次的江陵之行更多了几分信心。 按照之前他跟马良商议的计划,接下来他要再拜见一位叔父了。 江陵城中一处不大却颇为风雅的木屋中,一位两鬓霜白,胡子也白了大半的儒士正坐在一个素洁的蒲团上凝神读书,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此人就是当年刘表能占据荆州的重大助力,襄阳中庐人蒯越。 蒯越字异度,在荆州的名声非常显赫,势力之强仅次于蔡瑁。 在曹操占据江陵后,蒯越来到江陵帮助曹操平定荆州众人,他凭借自己的名声尽力压制曹军之中荆州人的不满,这才保证现在北军和荆州军能暂时保持稳定。 这些日子蔡瑁展现出了狂妄之态,让蒯越的身份格外尴尬,他不好意思参与曹操和蔡瑁之间的纠纷,只能躲到一处别院中念书,准备等局势稳定再露峥嵘。 这几天的事情让蒯越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他原以为曹军天下无敌,能展现出泰山压顶的姿态,顺手就把刘备和孙权一起挑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曹军的水军居然这么无能,甚至要从头开始操练,现在所有的战事基本都要交给原本的荆州水军。 这也是没办法。 曹操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打打打,不停地打。手下的部队根本没时间操练水战,甚至来不及休整,一路怨声载道,怎能跟刚刚杀死黄祖士气正高的江东水军抗衡。 早知道……早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连接孙权,何必要仰人鼻息。 蒯越心不在焉,书上写的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他正想出门散散步,手下的仆役突然通传说马良和云山到了。 马良倒是认识,云山是什么人? 蒯越一脸狐疑,也只好请两人进屋。 才进门,马良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躬身下拜,口称“世叔”,蒯越全无防备,笑吟吟地遣走仆役,又把目光投在马良身边那人身上。 那个少年人一直低着头,看起来似乎有些诡异,蒯越莫名其妙地问道: “足下是……” “晚辈关平,不知道蒯公有没有听过晚辈的贱名?” 蒯越眉毛一挑,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关平……关平…… 他刚想呼喊,关平雪亮的长刀已经出鞘,闪电般架在了蒯越的脖颈上。 “你,你!” 蒯越势力庞大,命中着重,可问题是他年事已高,年轻时候学的骑射早就荒废,关平想杀他只是举手之劳。 “刘使君以幼子、荆州相托,在刘公榻前,相比蒯公也承诺了些什么,晚辈学浅,很想听听高士之语,烦请蒯公说于我听。”关平的声音非常平静,可蒯越能感觉到这少年的双眸中烈火熊熊燃烧,显然是杀意沸腾。 当时蒯越等人劝服刘琮投降,暗中联络曹操,一直到曹操迫近刘备才得到消息,害的刘备军差点在长坂坡全军覆没。 蒯越心中叫苦,暗道关平这是潜回来杀自己报仇了。 “休,休要杀我!刘玄德仁义之名广布天下,若是……” “回!答!我!”关平扬起手上钢刀,雪亮的刀锋亮起一片银光,冰凉的刀背贴在蒯越的脸上,惊得蒯越冷汗直冒。 文士不能跟武夫斗,这是至理名言。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马良,见马良一脸憨笑看着自己,知道今天的事情无法善罢甘休,只能颤声道: “我,当,当时刘景升托付,让我等辅佐次子接掌荆州。可曹丞相拥兵……” “你先别说这个。”关平寒声道,“你是怎么做的?荆州呢?” “我是因为……” “回答我,荆州呢!” 蒯越浑身如筛糠一般,平时的镇定全然不见,他脑中不断闪过圣人的微言大义,想要摆出凛然不惧的姿态狠狠训斥一番关平这个以下犯上的鼠辈。 可看着关平凶悍的眼神,他所有的正义之词到了嘴边都成了告饶,只能吞吞吐吐地道: “刘,刘琮投降,我,我不能阻止。是我对不起景升……” 此言一出,马良随即打了个哈哈。 他站在两人中间,将关平和蒯越分开,冲关平抱怨道: “阿平,之前来你可答应我要对蒯公客气些。我就说蒯公不是这种人,你还不信。” 他笑嘻嘻地看着蒯越: “请蒯公告诉小侄,到底是谁蛊惑刘琮投降?外面都传说是蒯公,小侄是第一个不信。” “这次我们也不能白来一趟,等谈查清楚,小侄一定带人扒了他全家的皮,还叔父一个清白!” 正文 第58章 胁迫 马良早就想对蒯越动手,这次与陆议会盟时,他就将蒯越的情况和盘托出,经过众人商议,一致决定要拉拢蔡瑁,狠狠打击蒯越。 这原因有三。 第一,蔡瑁掌握大军,还是诸葛亮夫人的亲舅舅,总不好随意下手。而蒯越名声虽然不错,但他家在军中的地位远不如蔡瑁和张允。 第二,蔡瑁虽然在涉及到刘表继承人问题上的表现非常恶心,但他在经营人际关系上很有一套,在荆州的士人和草民中都拥有非常不错的名声,算是言出必行讲义气的大哥形象。 蒯越就不一样了。 当年荆州宗贼横行,刘表非常头疼,不敢对这些以家族为单位到处做贼的团伙下手。而蒯越则非常风轻云淡,设计骗来了五十五家宗贼首领,说朝廷要给他们封赏,然后趁机把他们灌醉都砍了。 手段是好手段,但如此一来,那些宗贼都恨透了蒯越,恨不得把蒯越细细剁碎。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蒯越是襄阳郡中庐人,在刘表时期,他占据了大块大块丰美肥沃的土地,跟他家一比,马良家的土地真的能称得上鸟不拉屎鸡不生蛋。 这样一个得罪了不少人,又掌握大量肥沃土地的人家,不抢他们简直对不起自己。 马良和关平此番摸上门去,就是要狠狠折辱蒯越一番——当然,他们也是要讲方法的。 “蒯公是咱们荆州自己人,又熟读圣人之言,怎么会做出出卖自家人的事情?可外面都这么说,说蒯公为了荣华富贵故意卖了我们荆州,害的荆州人一直被人欺负。 蒯公也知道我马家治下都是一群蛮夷,他们都嗷嗷叫着要把出卖荆州之人扒皮抽筋,我是为了蒯公好,这才叫上阿平来拜访。 嘿嘿,蒯公不会见怪吧?” 蒯越的心怦怦直跳。 关平居然能大摇大摆地混进江陵,还能立刻找到自己的别院,肯定是有人指点。 蒯越不想死,更不想让自己全家被杀。 他犹豫许久,也只好颤声道: “当然不是我!我当时苦劝刘琮莫要投降!是,是那……是那傅巽搬弄是非,力主投降。” 蒯越想来想去,心道傅巽是北地郡泥阳县人,在荆州没有根基,不管什么黑锅甩给他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他终于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一般说起了傅巽的故事。 当时曹操南下,刘琮其实并不甘愿束手就擒,他问众人能不能凭借先君的基业与曹操对峙一下静观其变,可傅巽跳出来说这绝对不可。 要对抗曹操就要依靠刘备,首先刘备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次刘备就算战胜了曹操,估计很快也不愿意继续在刘琮之下。 刘琮一听说的也有道理,无奈之下被迫投降,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关平脸色稍和,缓缓点了点头,又道: “那傅巽身在何处?” “关,关将军真要杀他?”蒯越一脸苦涩,“杀他,呃,呃,他在曹军保护之中,关将军要是杀他,只怕要……” “告诉我他在何处。不杀他,也得杀他全家。”关平垂下双目,从袖中取出一张绢放在桌案上,“请!” 口说无凭,关平必须逼迫蒯越写下供状。 蒯越也知道自己一旦书写,自己的名声就要被关平死死拿捏,只怕很快就要完蛋。 可若是不说,关平的刀就在自己眼前。 只要他愿意,一刀就能取自己性命。 万般无奈之下,蒯越还是只能哭丧着脸坐下。 他一直鼓励自己勇敢起来狠狠呵斥关平和马良卑鄙无耻,可在死亡的面前,他读的圣人之言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只能痛苦地将傅巽之前劝刘琮投降的种种尽数写下,还详细交代了傅巽所在的位置。 关平慢条斯理地将这封供状收好,从进门以来就一直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呼。 威胁杀别人全家这种事情还是马良擅长啊…… “关平多谢蒯公了。”他行了一礼,微笑道,“我等还要在江陵盘桓些时日,这些日子还请蒯公多多关照。我等回襄阳之后,自会去拜访蒯公家人。” 蒯越心中咯噔一声。 他本想等二人走后立刻通报曹操满城搜捕他们,可一句家人让他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你威胁我?我,我家在襄阳也……” “我怎敢威胁世叔?”马良狞笑道,“威胁别人这种事是蛮夷所为,吾等不屑为之。小侄也知道蒯公的家中也有护院,可近来一群逃兵藏入岘山之中,与那些蛮夷宗贼汇聚成一股,还真是不太好对付。 小侄这全都是为了世叔,绝对没有半点威胁世叔的意思啊。” 蒯越太阳穴一跳一跳,冷汗不住地流下来。 他知道马良心狠手辣,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若是果如他所说,有一股逃兵与宗贼汇合,藏在岘山附近,就算我央求乐进去搜山,也未必能找到他们。 倒是我家众人都在明处,日防夜防如何防守的住? 就算杀了马良,自家人全部惨死,又有何用…… “我,我在江陵薄有名声,两位贤侄有何事,尽管来找我,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关平这才一脸喜色,狠狠拉住蒯越的手摇了摇: “早就知道蒯公绝非腌臜下作之人,小侄等在江陵,全为匡扶汉室,还得求蒯公寻些曹军军情,此事多谢蒯公了。” 蒯越的嘴角痛苦地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敢抱怨,只能从嘴角中挤出一句颇为正确的话: “愿与诸公……匡扶汉室,匡扶……汉室。” 关平和马良离开蒯越的别院,此刻天已擦黑,关平抬头看天,只见天空又是无月无星,不禁微微有些感慨。 他叹了口气,马良奇怪的问道: “今日一切顺利,何必如此?” 关平苦笑道:“季常兄,大汉四百年,确实亏待了不少黎民百姓,可何曾亏待了这些大户人家? 他们当大汉的官,吃大汉的粮,大汉给了他们土地,让他们衣食无忧。 为什么大汉倾颓,他们不曾念着大汉的恩情苦战,反到随波逐流,今日投降逆贼,明日又愿意与我等共扶汉室?” “如果他们真把曹操当成汉相,那应该与曹操一起保卫汉室。 若是把曹操当成逆贼,也应该早早与我等一起共扶汉室。 为什么他们随波逐流,眼里只有利益,从不考虑大汉如何?” “就算这次我等匡正大汉,千载之后我等皆为黄土,再有强敌入侵时,我大汉还能靠谁?还能再依靠这些君子世族,大家显贵吗?” 马良挠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哎,千载之后的事情还是留给千载之后再说,相信后人定有主意。 咱们是休息一下,还是……” “不休息了,今天拜了两位叔父,这第三位走完……咱们再议!” 正文 第59章 想想办法呀 天色渐暗,曹仁给自己添了一杯酒。 他缓步踱到弟弟曹纯的灵位前,将杯中酒缓缓撒在地上,又给他点上几炷香。 “子和英灵不远,这次定要保证我等大胜啊。” 他朝灵位拜了拜,踉跄着坐了回去,看着桌案两边自己亲手刻上的军纪,眼前不禁一阵恍惚。 说实话,曹操让曹仁管江陵的治安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曹仁当年就是一方游侠,手下有数千跟班,从来不把法纪放在眼中。 他本人武艺非常高强,投军之后开始在曹操的指导下学习战术兵法并努力让自己遵守法度,现在让他重新管理江陵的治安,曹仁很快就进入状态,什么地痞游侠在这位天神一般的老大哥面前全无抵抗之念,纷纷纳头下拜,一时治安好了许多。 但曹仁的心绪仍是难以平复。 他本来就性子暴虐,因为一丁点的小事就跟能记恨许褚,现在亲弟弟曹纯惨死、堂弟曹洪被人当街暴打,他自己也经历惨败,丧失了兵权,尽管曹操对他仍旧信任有加,可这种巨大的无力感还是让他难以平静,日夜被痛苦折磨。 “军法云:善之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什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其什三者,力加诸侯;杀其十一者,令行士卒……” 曹仁默念着桌上的军法——这是他从军之后的一点小癖好,在桌案上刻下军法警醒自己,刻字的过程也能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可现在桌上已经刻满了军法文字,曹仁还是无法从失去兄弟的巨大悔恨中平复下来。 蔡瑁…… 他眼中凶光如火,恨不得把这些可恶的荆州世族通通杀光。 “将军!”门外传来一声轻轻地呼唤,曹仁闷哼一声,叫那人进来。 常雕悄悄推门,蹑手蹑脚过来,战战兢兢拜在曹仁面前:“将军,打听到了一件大事。” 曹仁浓眉一挑,也压低声音道: “何事?” 常雕咬牙道:“将军,襄阳给咱们送粮,在半路遭到吴军阻拦,只有三千石送到。陈群那厮慷他人之慨,全都送给了运粮的马良、云山。马良和云山两个荆州狗又把那粮尽数卖给了蔡瑁,共得米百万钱。” 曹仁一怔,脱口而出道: “这么便宜?” 常雕:…… 曹仁可是见过一石米一万钱还买不到的场面,那时候连他都得嚼人肉干,钱有什么用? 常雕之前拿着钱去买,还以为能买到一些囤积居奇,没想到居然让蔡瑁包圆,他当然不能咽下这口气,拼命鼓动曹仁寻蔡瑁的晦气。 “将军,不能如此啊。” 他本来想说蔡瑁得了这么多的粮食只怕以后更嚣张,可看着曹仁意兴阑珊的模样,他到嘴边的话又稍稍修改了一下: “将军你想,那些粮食虽然宝贵,可以蔡瑁的身份,何必如此溢价?” 曹仁稍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点。” 常雕咬牙道: “属下以为,蔡瑁张允早就勾结刘备准备生乱!这蔡瑁本就是诸葛亮的舅父,之前与刘备不睦,也只是为了刘琮。我军势大,他们见难以阻挡,于是想出这歹毒法子——张允害死子和在前,后来又想害死将军! 现在张允被识破,蔡瑁又主动生事,先打伤子廉将军,又在城中造谣生事。他现在大肆买粮,说不定……他以前提前知道消息,我军的粮草要出问题了!” 曹仁脑中嗡地一声,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满眼惊恐之色、 “不错,赶紧去通知丞相,让丞相小心戒备!” · “吃吧,吃完之后就该上路了!” 傅巽的豪宅中尸横遍地,关平和马良在浓厚的血腥味中大口大口嗦着在南方极其难得的汤饼(面条),时不时对缩在墙角中瑟瑟发抖的傅巽投去凶狠狰狞的目光。 傅巽因说服刘琮投降的功劳当上了丞相参军,他虽是刘表宾客,却是北方人,跟那些同样北方出身的武人关系非常不错,地位也颇为崇高。跟蒯越说的一样,他的私宅附近就是曹军的北军大营,曹仁的精兵日夜出入巡逻,他家里也有不少护院,强攻非常不现实。 但是,关平还是有办法。 他手上有另一位丞相参军陈群的手令。 他带了王摩等五十多人大摇大摆上门,交出陈群的手令和蒯越给的令牌,说丞相担心有敌人对原来的荆州降将进行刺杀,因此加大保护力量。 傅巽不疑有他,还道是曹操关心自己,立刻请众人登门。 关平这次没有用云山的身份,傅巽看到马良之后也颇为奇怪。 可马良能言善辩,东拉西扯先把傅巽稳住,关平和王摩耐心地占据宅中各处,数清了原来的护卫人数后突然下手,那些护卫毫无防备,被关平和王摩带人屠杀殆尽。 两人杀完人,又迅速杀入正房,将傅巽和家人十余口都拖出来,猫戏老鼠一般扔在墙角。 做完这一切,王摩继续带人小心地守卫周边,关平和马良则很骚包地吃起了今晚傅巽还没来得及享用的晚宴。 “别客气别客气。”马良将陶碗放在傅巽面前,笑得非常和善,“多吃一点,反正要上路,何必做个饿死鬼。” 傅巽听说来人是关平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他的幸福生活刚刚要到来,就被杀手打上门来,他心中满是悔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颤声道: “季常,你,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马良仍是一脸笑容: “不错,本来关将军的意思是,背主之人,合该扒皮,是我苦劝了许久,关将军才答应不用此狠辣手段。不过你也知道关将军是信人,说杀你全家就得杀你全家。 还请公悌叔父海涵啊。” 门外的王摩探进头来,小声喝道: “几位跟这种背主之贼说什么,快把他们全家杀了便是!” 傅巽的家人闻言都大声哭泣,马良赶紧挥挥手,叫王摩带人把他们的嘴全都堵上。 傅巽颤声道: “我,我怎是背主之人,还请二位明鉴啊!” 关平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蒯越的供状,猛地扔在傅巽脸上。 “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傅巽颤颤抖抖地捡起供状,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叫屈: “冤枉,冤枉啊!是蒯越蔡瑁等人逼我这么说,我不过是个北地宾客,若是没有这些人的授意,怎敢说这种话!将军明鉴,将军明鉴啊!” 关平呵呵一笑: “好啊,要不要你也写一份供状,我送给蔡叔父和蒯叔父过目?” 傅巽瞠目结舌,能言善辩的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跟他说的一样,如果没有荆州豪族都力主投降,他一个北方宾客说话有什么用?但他要是敢说这话,第二天就全家喂鱼。可关平对蔡瑁和蒯越一口一个叔父,显然已经跟他们达成妥协,全都把罪名扔到了自己这个北人身上。 他的眼泪滚滚流下,不住地哀求道: “刘使君仁义盖世,若是让后人知道关将军杀我全家,当有损刘使君清名。小的猪狗不如,关将军饶命啊!” 傅巽的大名关平从小就一直听着,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的一天,傅巽和蒯越这样的名士居然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 大汉四百年,从不缺少舍生取义之人,就是因为他们的慷慨赴死,以身证道,才让儒家的学问变成了微言大义,学儒之人仅凭一身白袍就能为天下人敬仰。 可短短一夜,名士蒯越、傅巽全然不顾节操,竟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 哼,还好天下还有张公这般大儒,待打了胜仗,一定要想办法拜在张公门下。 他沉吟片刻: “你一直说我主刘豫州之事,可敢去他面前分说?” “刘豫州在江陵?” “当然不在,”关平冷笑道,“是你跟我们去夏口。” “啊?”傅巽一怔,“这,这怎使得?” “呵呵,你不愿跟我走,也不愿意去死,这样小侄很难办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刘豫州仰慕已久,景升死前还想让刘使君接掌荆州,要不是蔡瑁等人作梗,我也是刘使君麾下。 我,我只是……将军也看到了,我家门口就是曹军大营。 我家,我家这么多人一起走……” “想办法!”关平懒洋洋地道,“汝智计百出,难道还想不出金蝉脱壳之策?” “我数到三,若是想不出来,我就带着汝首级去见我主……三!” “等等!”傅巽赶紧挥手,“想出来了,此事易如反掌!易如反掌!” 正文 第60章 有瘟神! 曹操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曹仁和常雕二人,一时头疼地又有点眩晕。 他现在真心感觉到自己这个丞相不好当,为什么手下的到处都是这种人。 今天下午的时候陈群已经装作不经意地向他汇报了运船之事,说乐进手下新招募的小将云山突破了江东水军主力的阻拦,将三千石军粮送到了江陵。为了表彰这位勇士,陈群自作主张将三千石军粮赏赐给了那人。 陈群得意洋洋,还搬出了当年孟尝君手下的门客冯谖焚券市义的典故,听得许褚一个劲地用眼神暗示要不要把陈群揍一顿。 但曹操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他不仅没让许褚揍人,还夸奖了陈群的手段,说以后这种小事不用汇报。 可还不等隔天,曹仁就带着常雕来汇报说蔡瑁有问题——常雕在曹操面前完全不像在曹仁面前那样自如,他哆哆嗦嗦地说得颠三倒四,最初只说蔡瑁囤积粮食应该感觉到曹军有可能会缺粮,后来被曹操森冷的目光瞪得越发紧张,常雕又颠三倒四说着坊间传闻,就说蔡瑁张允跟刘备早有勾结,说不定这运粮的人就是蔡瑁自己雇来的。 这话听得曹操一愣,随即问常雕有何证据。 我有个屁证据啊…… 常雕求助地看着曹仁,见曹仁眼观鼻鼻观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只能苦笑着道: “云山这种襄阳盗匪不过都是一群贼人鼠辈,他们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主动为我军运粮?难道不应该假装半路遭到吴军的攻击把粮食全都抢走? 如果他们真有如此大义,他一个荆州人应该在刘备屯驻新野的时候就去投靠,为何要等到现在投奔我军?” 曹操眉头一皱,感觉还有那么一点道理,可他随即脸色一僵。 “巨鹰,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点。” “啊?” “汝以为,只有刘备帐下有此等人物?我军之中皆是龌龊卑丑之人?” “呃……” “我等为天子讨伐叛逆消灭不臣,故不辞辛劳屯驻于此。尔等频频构陷荆州诸人,是何道理?我看,尔等才是勾结刘备,欲行不臣之事,是也不是?” 曹仁和常雕落荒而逃,常雕更是被吓得连滚带爬,生怕今天晚上就要被曹操叫人来砍了。 好在游侠出身的曹仁还是很讲义气,他定定神,一摆手: “不怕,巨鹰这几日就先躲在我宅中,我看谁敢拿你!” “那,那蔡瑁之事……” “还在蔡瑁?最近还是莫要触霉头,先,先放蔡瑁这狗东西一马,过几日在做商议。” 两人慌慌张张地回去,远远看见傅巽在几个卫士的保护下出门,曹仁迎上去,随口道: “公悌为何这么晚还要出去啊?” 傅巽面色如常,温和地道: “吾听闻今日多有疫病,心中甚急,故先去军中查探一番。” 今天冷风吹得曹仁这样的雄壮之人都浑身哆嗦,傅巽却愿意冒着冷风巡营,真让曹仁敬佩不已。 “要不要我带先生去看看?” 傅巽摆摆手: “不必不必。江南这疫病蔓延地厉害,我等清谈无用之人去看看便罢,若是连累了将军,巽岂不是万死莫赎了?我自己带了几个健仆,将军尽管放心便是。” 曹仁心中颇为感动,没想到他跟傅巽没什么太深的交往,他还这么为自己考虑。他赶紧吩咐手下人一定要配合好傅巽的工作,不管傅巽说什么都先按要求执行。 “巨鹰啊,你刚才说的那话是我我也生气。难道我军在荆州就如此不得民心?你看,公悌就竭力支持我等。” 常雕垂头丧气地连连点头,他正待离开,突然鬼使神差地看了傅巽身后一眼。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武士,常雕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的身影。 算了,多说多错,还是回家睡觉去吧。 · 傅巽缓步走入曹军军营之中,众人纷纷起身向他行礼,他脸色颇为严肃地向众人点头,曹仁手下宣布了曹仁的命令,不许有人干涉傅巽,最后的监察也都赶紧散开。 “这病疫如何?”傅巽随意问起身边的几个士兵。 那几个士兵都是一脸苦涩,抱怨说这荆州之地颇为怪异,居然有一种能让男人肚子都变大,最后暴死的恐怖疾病在蔓延。 傅巽脸色一变,惊呼道: “是瘟神来了!” “啊?”几个北军的士兵本就恐惧,闻言更是吓得面色煞白。 傅巽一脸惊恐,焦急地道: “你们难道不曾听过?这是江南的瘟神作祟。这邪物栖在水中,有人靠近水边便栖于身上,无论男女老幼,立刻变成那大肚模样,最后只能横死。此事江南人人皆知,你们尽可找个荆州人打探一番。” 嘶…… 一众北军士兵齐声惊呼,看附近南军士兵的眼神也是颇为畏惧,心知傅巽所说定然不错。 他们看江水的表情都有几分古怪,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傅巽摆摆手: “你们都留下吧,休要连累了你们——有道是病从口入,我去粮仓看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散开,傅巽身后的几个卫士从巡营的士兵手中接过火把,慢慢跟随傅巽缓缓前进,而傅巽的脸上表情也一改之前的风轻云淡,眼神中颇有几分胆怯。 曹军的粮仓并非只有两人看门的小仓库,这是一座临江建立,有码头、有大量军士、有一个个粮仓组成小型城市。 傅巽带人在营中巡查许久,缓缓颔首,认为大营的军粮没什么问题,又嘱咐人小心巡查。 他边走边看,见众人都举着火把,赶紧叫人把火把都熄灭,千万别引起火情。众人都称赞傅巽老成持重,赶紧纷纷把手上的火把熄灭,只留下一支孤独的火把照明。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在那支孤独的火把照明下缓缓来到江边。 “时候不早了。”傅巽叹了口气,颇为疲惫地道,“好了,诸公都回去吧!” 一群曹军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傅巽准备做什么。 这会儿终于有人发现,之前一直跟在傅巽身后的那些卫士不知为何少了许多。 这是…… 傅巽一脸苦涩,无奈地道: “诸君,吾乃豫州牧左将军刘玄德麾下,现在大战将起,要回夏口。 曹操挟持天子,倒行逆施,为天地所不容,诸君千万小心,勿向江东浪死啊!” “你!”一个曹军的督粮官终于反应过来,“抓,抓住他!” 他话音刚落,傅巽身后闪出一个年轻的武士,腰间的长刀如电,一刀狠狠劈下,那个督粮官职哼了一声就被一刀劈倒,鲜血横洒满地。 “关某此来只为护送公悌先生,谁敢阻拦,休怪关某无情!” 随着关平洪亮的声音响起,一团团火光居然从身后缓缓升起,曹军的粮草大营中不知多少个声音纷纷齐声怒吼道: “我等护送公悌先生,谁敢阻拦,杀无赦!” 正文 第61章 我跟玄德生死之交 傅巽多年后从关平手中得到了一本叫《水浒传》的天书,尽管他对里面的故事很感兴趣,可他一生都没有读完这本书。 据后人说他每次看到秦明、徐宁等人的故事都会悲从中来,哭的不能自已,足以说明这位足智多谋的文士对底层的劳动人民充满了同情心,实在是这年代文士的楷模。 傅巽并不是荆州本地人,但在荆州呆的年岁久了,一家也有十几口人,为了把这些人弄走,他飞快地想出来了一个精妙的方案——他只带关平等二十多人,没有超过自己家应有的卫士人数,也没有携带长兵器和弓箭,自然不愁会被人发现问题。 这么点人纵火焚烧曹军的粮仓肯定是做梦,但傅巽有办法。 他假装担心起火,叫人把火把熄灭,只留下孤独地一支给他照明。 而关平手下的荆州兵趁着黑暗悄悄落后离队隐藏在几座粮仓后面,将没有火把的守营士兵杀死,再大摇大摆走到远处借火。 傅巽等人不急不慢走到江边,身后的士兵立刻点火,火势不大,但众人齐声鼓噪声势浩大,让那些跟在傅巽身边的士兵各个面如土色,吓得魂飞魄散。 关平! 他们还清楚地记得,半月之前就是这个叫关平的杀到了江陵,当时都传说荆州水军中有不少人是刘备军的奸细,此刻关平上岸,还潇洒地带走傅巽,难道荆州水军已经集体叛变? 几个曹军的屯长倒是想反抗,可之前他们陪伴傅巽巡营,一番攀谈交心都已经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关平开口时已经先发制人,转瞬就把他们砍地血肉模糊,其余众人自然一哄而散。 这储粮营地就建在江边,江边肯定有运粮船,船上的士兵都在睡觉,听得一片大乱,还以为是敌人打了过来,纷纷上前查看。 关平等人迅速登船,见那些睡得云里雾里的士兵,关平扬起手上钢刀,大喝道: “吾乃关平是也,今日只为带故人离开,不愿与诸君厮杀!还请诸君速速下船!” 那些水军士兵都松了口气,除了几个人愿意留下与关平一起走,剩下众人都抱头鼠窜,这艘艨艟和上面的武器自然都便宜了关平。 这年代的通讯措施基本靠吼,曹仁还在高卧,听说粮仓起火,吓得面如土色,赶紧组织大军来灭火,众人七手八脚地过去,发现只是烧了几个粮库,敌人并没有多少,不禁一头雾水。 趁着曹军调动的机会,马良和王摩立刻劫持傅巽的家小从云山军驻扎的码头附近登船,兵荒马乱之中大家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马良等人迅速消失不见。 蔡瑁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军营之中,他听说曹仁率领大军朝江边杀过来的时候做贼心虚,吓得面如土色,赶紧调动手下兵马应付。 还好文聘和张允还有起码的冷静,他们策马赶来,告诉蔡瑁这次兵马调动完全是临时起意,其他曹军并没有一起调动,显然不是冲着蔡瑁来的,这才让蔡瑁稍稍松了口气。 他派人去向曹仁询问,最后得到了一个让他颇为惊奇的消息。 傅巽叛逃了? 这怎么可能?! 蔡瑁觉得他自己、张允、文聘、韩嵩叛逃都有可能,傅巽是绝不可能叛变的那个。 他连忙派人打探,一直到天明,昨晚的消息终于得到证实——原来傅巽是刘备安排在江陵的探子,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伙同关平逃走。 他家中曹操派去的护卫都被杀死,而他的家人却都从容离开,没有遭到任何危险。 甚至,江陵城中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损伤,关平甘冒奇险进入江陵就是为了掩护傅巽逃走? 简直一派胡言,这时候投奔刘备总得图点什么,傅巽图什么呢? 一晚上没有睡觉,这位蔡家家主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够用。 关平……关平…… “你不明白吗?”黄忠打着哈欠缓步过来,满脸堆笑,“那小儿是在给你们示威啊。” “怎讲?” “傅巽会是刘玄德的人?” “怎么可能!” “这不就结了?”黄忠懒洋洋地道,“我觉得那小儿还是挺聪明的,知道拉拢你,然后狠狠打击其他人。 谁让你们当时好好的要把荆州送人?我看得有不少人寝食难安了。” 蔡瑁感觉自己的右眼猛地跳了几下,脱口而出道: “我该如何是好?” “要么向曹操认错,说你不该如此轻狂孟浪,以后你们团结一心,共抗刘玄德。 要么向刘备认错,说你不该如此卖了荆州,以后你们团结一心,共抗曹孟德。” 蔡瑁犹豫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 “明明是傅巽和蒯良合谋出卖荆州,与我何干?之前……我跟玄德生死之交,大兄休要胡言!” 黄忠:…… “哎,你们这些人啊。” · 江陵众人折腾了一天,最后因为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也只能宣布傅巽为叛逆,将在城中搜捕其余党。 虽然江陵这次的损失跟上次曹仁折腾出来的事情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但曹操还是感觉到痛苦至极,几乎心痛地不能呼吸。 他一直很信任傅巽,并让他担任参军,将所有的军情都交给此人分享。 没想到此人居然是刘备安插的奸细,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投靠了刘备?! 曹操突然想起了之前常雕所说蔡瑁有问题,他囤积粮草很可能是察觉到曹军可能缺粮。 当时曹操觉得此言荒诞不经,但现在看看,这极有可能是傅巽和关平里应外合做的一番试探。 如果自己粮仓的防御并不严密,很可能会遭到来自江上的关平部猛攻。 太危险,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念及此处,曹操顿觉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傅巽投奔刘备,肯定会把自己的情报、战法以及江陵现在的种种布置全都告诉刘备,之前自己在江陵做的布置将会被刘备和江东军团了解地一清二楚。 现在关平就这么猖狂了,以后会怎样曹操简直不敢想象。 他赶紧派人安抚常雕,心中颇为不快。 看来,我之前还是太保守了。 孤要进攻!孤要进攻! 可想到己方水军的糟糕表现,曹操又是一阵沮丧。 派谁去呢? 正文 第62章 买点木头 一大早,陈群忧心忡忡地策马来到江岸。 他这次没有带护卫,甚至连最信任的贴身随从都没有带,从他歪斜的帽冠可以看出,他出门的时候极其焦急,甚至没有好好梳头,全无半分高士风度。 江边的曹军见了他纷纷下拜行礼,陈群挥挥手,烦闷的让他们免礼。 “昨天来送粮的云山呢?”他扯过一个士兵焦急地问。 那个士兵莫名其妙地伸手指了指远处,陈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江边的一艘大船上,云山手握一柄长刀,正在跟士兵拆解演练水战格斗之法。 云山虽然年少,可一身武艺极其扎实,他在船上耐心地向士兵传授武艺,完全不避讳其他士兵的观看,场面颇为热闹。 陈群松了口气,赶紧过去,派人叫云山过来。 片刻后,关平匆匆赶过来,用麻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郑重地下拜。 陈群赶紧把他扶起来,小声道: “昨夜汝做什么去了?” 关平坦诚地道: “卑下昨夜随季常先生去见了蒯公。” “蒯越吗?” 见关平点头,陈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他今天得到消息,昨天带走傅巽的人是以丞相府参军的名义进入傅巽家,之后很快格杀了之前曹操派去的护卫。 要知道丞相府的参军也就两个,一个是傅巽,另一个就是陈群…… 不管傅巽是不是自愿离开,他能如此配合关平,之后肯定也会把江陵的防务全都说出来。 曹操极其愤怒,认为军中高层有问题,现在正在抓紧调查——陈群以前可是跟刘备混过很长时间,这次又出了这种事,以曹操多疑的性子,就算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也非常不爽。 有蒯越作证就好说了。 嘶,不过傅巽都能叛逃,蒯越也不好说。 陈群踌躇片刻,低声道: “若是再有人问起,就说,昨夜我指挥汝等拦截关平,只是关平兵多将广,又有……又有周瑜率水军亲至,故无功而返。” “啊……”关平当场呆住,“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陈群虎着脸道,“放心,其余诸事我自有主张——我这是抬举汝,莫非汝不听我的?” “卑下不敢!” “那你说说,昨夜见了蒯越,你又做了什么?” 关平义正辞严地道:“昨夜某与蒯公分别,回到营中,正好听闻关平作乱,便率手下儿郎追赶,只恨关平兵多,江东又有援兵自称周瑜,我等抵挡不住,这才眼睁睁地看着关平跑了。 陈参军昨夜还亲自来调度我等杀贼,难道参军忘了。” 陈群满意地点点头: “好,就是如此。汝昨夜辛苦,手下士卒损伤不少,嗯,我叫人给你发些抚恤,让手下儿郎……嗯,都,都……” 看得出,陈群是想让关平给手下人意思意思,关平缓缓点头,表示懂他的意思,陈群也表示关平这人挺够意思,两人相视一笑,宛如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关平晚上送走傅巽之后自然抓紧调头回到了江陵。 他好不容易捏出了曹军大将云山的身份,人设也补充的差不多了,岂能为了绑架傅巽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大家都能作证,昨天带走傅巽的是汉将关平,跟曹军大将云山有什么关系。 蔡瑁之前牛皮吹得震天响,说在荆州昊天上帝都得叫他上帝,关平这声叔父也不能白叫,总得让蔡瑁分担点压力。 再说,蔡瑁的钱还没有收到呢。 似乎是担心关平把自己卖了,蔡瑁在正午时分很快给关平送来了买粮的钱。 整整一大船钱送到关平面前,这诱人的铜色让关平看着也颇为心动。 来送钱的老将笑呵呵地道:“小子,别人都要粮,你弄这么多的五铢钱做什么?” 关平谦恭地道: “小子孟浪,让长者见笑了。” “见笑倒是没有见笑,我只是想知道是为什么。 你就算想买什么东西,用粮食买也就是了,这铜钱说起来不好携带啊。” 他从船中捡起一枚铜钱在手上掂了掂:“这东西平时用度还好,行军打仗的时候带在身上不当吃不当喝,若是掉了,那可是太心疼了。” 关平笑嘻嘻地道: “也是。” 老人见关平不想跟自己说是为何,颇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头: “汝这小儿,为何如此不爽利?难道还怕老夫抢了汝的好事?” 关平笑而不语,随口岔开话题: “还没请问长者尊姓大名。” “大名谈不上,老夫黄忠,字汉升,荆州老卒尔,有辱小关公尊听了。” 黄忠?! 关平之前得到那本鬼子的“史书”时曾经按照关羽出场的部分缓缓寻找,依稀记得黄忠跟父亲有一定的联系,此人……好像以后是我军中的大将啊。 关平一时有点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招揽此人,黄忠却神秘兮兮地低下头: “我听说一件事。” “呃。” “曹公要进军了。你擅长水战,又不是德珪的手下,这次立功的机会来了。” “那黄叔父呢?” “哈哈哈,与我何干?我之前痛打曹洪一顿,现在曹家众人都想要我的老命,我已经谋了个差事去襄阳公干。”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关平的肩膀,“坦之啊,以后咱们还有不少见面的机会。” · 关平收到了钱,径自来到曹军的江边大营里闲逛。 有陈群作保,他反倒是不受调查的对象,看着一群曹军士兵满脸委屈不甘的模样,关平略带几分感慨,开口切换道浓厚的北地方言,跟那些士兵交谈起来。 说实话曹军的屯田兵真是非常惨,简直就是农奴一般,他们穿最破的衣服,在寒风中也只能往衣服里塞点稻草取暖,更别提还有什么额外的钱。 之前关平卖粮,他们很想买,却又因为手头拮据只能看着——总不能拿口粮买口粮这么离谱。 关平跟他们攀谈的时候说起最近还有粮食要卖,这些人都是一脸期待,随即又颇为黯然。 “哎,贵人卖粮,与我们何干?只求这仗能早点打完,放我们回家种地去吧。” 关平微笑道: “钱我倒是有,从各位手上采买点木头如何?” “木头?”几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诧异。 “用钱吗?” “对。” “可以用布买吗?” “不不不,我只用钱买,你们拿着钱,以后可以再买粮食。” 虽然不知道上官为什么要弄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事情,但几个士兵还是咬咬牙: “成,不就是木头吗?上官想要什么样的木头?” 正文 第63章 这不就是筷子吗 关平居然要买木头。 众人最开始联想到的都是曹军之前搜集到准备制造大船用的木材。 现在曹军已经放弃了造船的计划,那当然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可关平呵呵一笑,表示自己是有钱人,当然要提出一些要求。 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张绢,将自己需要的图案展示给这些士兵,一众军士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图上画的是一根细长笔直的木棍,不禁面面相觑。 “这是筷子?” “也可以这么理解。”关平微笑道,“但我要两尺三寸长……呃,再长一些也可以,但要保证顺纹无结、比直且两头正圆。一根筷子,一根十钱,如何?” 众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两尺三寸长的筷子……谁吃饭会用这玩意? 思考许久,终于有一个中年士兵颤颤抖抖地走上前,非常恭敬地道: “足下要的,该不会是箭杆吧?” “我可没说要箭杆,但是这么看,确实跟箭杆长得差不多,那就算是箭杆吧!” 关平说着,捧起一把铜钱,微笑道: “我用钱从你们的手上买木器,你们以后还可以再用钱来找我卖粮,岂不美哉?” “呃,将军为何不直接用粮来买?” 关平笑道: “我若是在粮中掺水掺沙,岂不是白白占了你们好处?这些钱都是好铜,用这个才不吃亏。” 尽管众人都下意识地感觉到有点怪怪的,但事情就摆在眼前,众人纷纷咬紧牙关称是。 关平又说自己无法在襄阳待太久,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返回襄阳运粮,如果有货的要抓紧准备交易,不交易他们就去找别人了。 这些曹军士兵之前可是见过蔡瑁的出手阔绰,他们手上本来就没多少可用的铜钱,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怕是也只能默默等待上面层层克扣的军粮。 “好,不就是筷子吗!我们干!” 看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关平一脸奸诈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他缓缓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哎,早点打完仗,让天下太平吧。 晚上,陈群叫人给关平送来了抚恤——陈群向曹操汇报说昨天襄阳义士云山在他的指挥下出击拦截关平,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水战,云山损失惨重仍拼命作战,最后击退关平,这才让大火没有蔓延开来。 作为曹操的幕僚,陈群还是有很不错的话语权,老乡荀攸也帮着陈群说话,让曹操很快就相信自己手下真有一支襄阳来的义士——乐进的信上也是这么说的。 “丞相已经决定一月之内与刘备孙权决战,到时定有坦之立功之时,我先提前恭喜坦之了。”陈群眉飞色舞,将这个消息随意说给关平,见关平瞪大了眼睛,又随即加了一句:“莫要告诉别人啊。” “这一月就大战?这隆冬时节?” “不错。”陈群自信地道,“丞相已经决定与蔡瑁讲和,月余之内就要向东进发与刘备决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丞相深恨关平,曾经说过能斩关平首级者赐爵,还收他做女婿。 哎,我等是没机会了,倒是坦之可以尽力奋战,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便是。” 蔡瑁现在猖狂至极,曹操居然要跟他讲和东进,看来曹军的日子属实有点难过了。 “卑下还真有事要麻烦陈参军——过几日要回襄阳,还请陈将军作书美言几句,以免徐将军和乐将军追究我丢失粮草的过失。” 陈群哑然失笑: “这算什么过失?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你能来江陵就算巨大的胜利。我欲在丞相面前抬举你,还回去作甚?” “不成,一定要回去!乐将军和徐将军对我托付颇重,卑下虽愿在陈参军麾下,却也不能忘了二位将军提携之义。相信将军也不愿麾下有不信不义之人吧!” 这话真的戳中了陈群的心事。 他默默点头,不再多说,眼神略有几分复杂。 “好汉子,那就早去早回!” 陈群曾在刘备麾下,虽然他跟刘备的理念有严重的冲突,甚至不认同刘备的大多数主张,但越是如此,他越敬重刘备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看到年少的关平对道义的向往,陈群虽然感觉他略有点书呆气,却决定厚赏此人——嗯,当然前提是自己不能花钱。 “咳,昨天不是着火了吗?” “是啊。” “不少东西被烧坏了。” “嗯。” 陈群捏了捏下巴: “明白就好。” 自古粮仓着火都是吉兆,懂得都懂。 关平和陈群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对这位大名士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曹操不是傻子,但他也只能管大方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和意志,人一多,蛀虫也多。 陈群只是一个参军,曹家大将曹洪可是公认的擅长治家,他治自己家,我陈群好歹是为了全军,有错吗? 再苦一苦那些军汉就是了。 · 入夜,关平老实不客气地拿着陈群的手令去粮仓里收废品。 昨天大火烧毁的东西太多,关平手下徒手搬了许久才搬完。 尽管一身臭汗被刺骨的冷风吹得滋味很难受,但众人的脸上依旧满是笑容。 江陵的积蓄极多,阵亡将士的抚恤加陈群的赏赐的粮米足有八百石,另外还有麻布九百匹、丝帛二百匹、素绢十匹,食盐、肉干、腌菜共五百石,这些东西足足装了两船之多。 不少手下都建议关平可以拿这些东西换他想要的“木器”,可关平还是摇摇头拒绝。 他把粮米、食盐、肉干等食品留下,剩下的各种布、绢通通拿去跟蔡瑁交易。 蔡瑁不知道关平是为啥这么喜欢五铢钱,明明这年头大多数时候捧着一把钱买不到东西,但有人帮他清理五铢钱库存他还是非常开心。 于是他按麻布四百钱一匹、丝帛八百钱一匹、素绢一千钱一匹的实惠价从关平手上包圆了所有的货物,这些东西在他军中比五铢钱好用多了,拿来奖励部下再好不过。 蔡瑁现在越看关平越顺眼,他叫人连夜搬来足数的铜钱送到关平军中。 “贤侄啊,这钱你准备怎么……呵呵,算了,不问,老叔不问。以后再有这种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先想着老叔啊。” “少不了让叔父帮忙。”关平谦恭地笑着,“要是晚辈的生意做的有些孟浪,还请叔父包涵。”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关平要是没什么求蔡瑁的蔡瑁才难受,听到关平有事相求,蔡瑁顿时开心地捋了捋胡子。 “我已经听说了,你想从那些北军军士手上买些木头,说吧,你到底藏着什么心啊。” “不敢欺瞒叔父,小侄要买箭杆。” 蔡瑁:…… “买,买什么?” “箭杆啊。” 蔡瑁眼中露出一丝慌乱: “不成,你疯了!你疯了啊!” “哎,叔父说过,在这荆州地界里,昊天上帝来了都得喊叔父上帝。 这点小事就当小侄胡闹,有劳叔父了。” 蔡瑁:…… “这种事你都敢做?江上大战无箭矢,难道要我麾下诸将去死? 不行,下次运粮,必须去个零!” 正文 第64章 公平交易 箭矢杀人靠的是锐利的箭镞,但秦汉两代,冶金技术飞速进步,批量生产箭镞已经不是小作坊的独门工艺。 但是箭杆的制作技术进步速度依旧是那样让人绝望。 在没有车床的年代,就算不用最好的木材,也得对木头进行矫直、烤干、配重等工序才能弄出合格的箭杆,之后还要进行刷漆防腐才能保存。 可以说这手艺也不算太难,但一般的木匠学徒是很难做出合格的产品。 造箭就得伐木,但伐木累,大部分的曹军士兵都是一群屯田兵,当兵的目的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谁特么愿意顶着冷风去伐木,然后回来靠一些糙米果腹。 曹军的生产进度极慢,大部分的箭矢都是从荆州军原本的库房中取得。 为了防止荆州军监守自盗,曹军早就将看管库房的士兵全都换成了中军士兵,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中军也加入了监守自盗的行列。 没办法,有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夜色中,他们自发去府库中取来了大量的箭矢,大多数是自己艰难地捧着,少部分军官驱赶着牛车,这场面让关平都觉得有点震撼,同时又有些不安。 十多万人的军队就算设置一千多人为将也管不过来,曹操自己肯定也认不全下面具体管辖的将官,更别提分管几百人的曲长和分管几十人的屯长等等。 曹军历来军纪混乱,自然培养不出坚定正直的基层力量,众多底层的小官也饱受上层的盘剥,此番甚至直接加入了倒卖物资的队伍。 那一车车刷过漆的箭杆甚至完整的箭矢就这样摆在关平面前,中军士兵自发地形成警戒,自发地维护与关平的交易。 看似强大的曹操军军纪败坏,上下离心,内讧不断,又病疫横行。 这头外人看来难以抵御的猛虎现在步履蹒跚,只能凭借一声声骇人的怒吼形成威慑,让人脑补他的强大。 关平也终于理解,曹操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推动东征,与己方决战。 没办法,曹军之前战无不胜,就是因为曹操承诺在破城之后可以随意劫掠,大家一起发财,所以众人士气旺盛。 可这次南下荆州居然投了,这些士兵千里迢迢过来错失了发财的机会,自然是怨声载道。 指望一群习惯了屠城之后随意抢掠的士兵遵守法度人人听从上官指挥实在是太不现实,这些曹军士兵早就习惯了用勤劳的双手获得财富。 不让我们发财,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 不就是卖军需吗?跟屠城比算什么? “我要……十万支!” 十万支! 气氛明显有些怪异,但没有一人惊呼,似乎所有人都考虑到了这件事。 一捆捆箭矢从车上卸下,在微弱的火光中清点完毕,这些箭矢大多数还带着箭镞和羽尾,只要有一张好弓,就是江上杀人的先锋。 可整个交易过程依旧进行地有条不紊,这些曹军士兵甚至自觉排队,交割完毕的还在附近自觉巡逻,没有一人呵斥此举不妥,甚至比之前蔡瑁来收粮的士卒更加珍稀这来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们这么配合,马良给钱也非常痛快。 一支箭十文,就算箭稍稍有些问题马良也如数付钱,每走过一人,关平便握住其手掌,真诚地谢谢他们提供的便利。 “多谢多谢。我家乐将军剿贼正急,有了此物,可解燃眉之急。 以后我们还会运来粮食,到时候大家可以用这些钱付账。” “将军,能不能直接用粮食跟我们换这些箭……呃,木头啊。”一些曹军士兵又壮着胆子把之前问过多次的问题问了一遍。 但这次,关平依旧拒绝了他们。 “大战正急,不知道下次交割是什么时候。 但请大家相信,只要云山不死,只要诸君康健,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一定带大家好好发财。 这次关……关系到复命之事,云某没多少钱,下次来,这些木头你们有多少,某就收多少。 大家,一定得好好保重啊。” 关平浓厚的北地口音让这些青州出身的老兵极有好感,而且关平的买卖非常公平,不少箭矢因为保存不当已经出现了一定的破损,可关平依旧按照完好状况迅速付钱。 他们捧着那黄澄澄的五铢钱,在火把微弱的光亮下仔细观看,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笑意。 现在是建安十三年的年底,上次见到这么多的钱好像还是二十多年以前,不少老兵捧着钱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和天下大乱之前辛苦但还算平静的生活,一时都默默无语。 这可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血汗钱,当然要贴身携带,如果丢了一个半个,那真是亏到了姥姥家。 一夜之间,十万支箭在曹军和关平手下士卒的齐心协力下全部交割完毕,效率高的惊人。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也惊扰了江边的巡营军士。 他们纷纷上前凑热闹,好奇地看着这倒买倒卖军资的热闹场面,马良早有准备,将今天卖布的钱拿出来,豪爽地分给了那些兵卒。 众人立刻纷纷眉开眼笑,各个称赞云山、马良仁义过人。 这些“木头”这么畅销,关平之前也担心会不会刺激曹军工匠的伐木热情。 但转念一想,造箭的速度要是真能这么快,自己这招也不会有什么用处。而且一边是造箭给上面用,一边是给自己创造财富,大多数正常人应该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江上大战,射出去的箭就别想捡回来了,关平对未来大战中曹军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对了,还有一件事。 看着众人兴高采烈的模样,关平微笑着道:“关平之前引火烧了不少军需,可若是曹丞相清点,发现丢了这么多的东西,只怕也要与诸君为难。 我倒愿意为诸君想个主意,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将军都是为了好,自然全听将军吩咐。” “好,”关平脸上露出一丝狰狞,“待我等离开,那就麻烦诸位再放一把火,就说……关平又来了!” 正文 第65章 我军将士衣食所系 这几日,曹操每一夜都辗转反侧。 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他心中颇为焦虑。 他比谁都清楚,这次南征的准备工作做的非常不充分。 可之前进展的实在是太过顺利,强大的袁家都被打的灰飞烟灭,刘备和孙权的势力又能算什么。 正是这个决定让曹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决战的日子越发临近,他心中愈发不安。 甚至可以说,这是他这辈子打过的最没有把握的一仗。 只要蔡瑁交出家人为人质,曹操将重新给荆州众军兵权,并承诺只要这一战获胜,他将立刻返回北方,蔡瑁等人可以继续驻扎荆州,镇南将军也好、荆州牧也好都不是不能商量,三互法根本不用考虑。 曹操派遣程昱对蔡瑁明确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蔡瑁不答应,他宁愿先调动大军跟蔡瑁碰一碰。反正荆州的情况已经颇为糜烂,曹操不介意让本来就非常混乱的局面更混乱一点。 蔡瑁谨慎地考虑了一下,感觉自己手下的士兵还是没法在陆地上跟曹操大军作战。 如果真的打起来,先别说荆州其他人能不能捞到好处,反正他和他的家人将首当其冲灰飞烟灭。 蔡瑁犹豫了一整夜,第二日天明,他才表示愿意跟曹操通力合作。 但前提是曹操必须先封他为荆州牧、镇南将军。 有条件就是好的开始。 陪蔡瑁熬了一夜的程昱顿时满脸喜色,缓缓松了口气。 “蔡将军也知道,之前有很多事情都是误会。丞相一直挂念着跟蔡将军的同学之谊,待踏破江东,活捉孙权张昭等辈,相信列位定能冰释前嫌。” 蔡瑁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程将军放心,之前都是奸贼鼠辈造谣生事,才让我等离心。只要丞相肯相信我蔡瑁,我一定奋力陷阵,绝不后退。” 程昱一脸喜色: “好,那就有劳蔡将军了。说实在,之前都是关平那厮造谣生事,才搅得我军颇为不宁。 只要蔡将军与丞相冰释前嫌,我等定能扫平东南,一匡汉室!” 蔡瑁微笑道: “程将军放心,之前是蔡某大意。现在江陵固若金汤,关平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休想作祟!” 蔡瑁这话当然是极有信心。 昨天晚上程昱上门的时候关平也来告别,说他要返回襄阳,为之后的大战做准备。 蔡瑁假装沉思,亲自将关平送到江边,看着关平的船缓缓离开,这才放心。 曹军很难解决关平小规模的不断突袭,但蔡瑁可以解决。 等关平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还可以诱杀关平,在此之前他也可以阻止关平对江陵的袭扰,进一步抬高自己的分身。 想到此处,蔡瑁心情大好,他拉着程昱的手送他出门,两人都是喜气洋洋,已经开始思考战胜刘备之后怎么合情合理划分利益的问题了。 可两人没走多远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看到远处居然升起一股遮天蔽日的浓烟。 着,着火了? “出什么事了!”程昱又急又气,猛地从身边抓过一个士兵询问。 这个士兵被眼前这位以凶暴著称的强人吓得魂不附体,居然当场晕了过去,蔡瑁哼了一声,厉声喝道:“还不去打探!” 浓烟和烈火冲天而起,蔡瑁手下的士兵来去匆匆,很快就传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回都督,关平来袭,使人烧毁府库。曹军正在竭力灭火,还不知有多少关平麾下登岸!” 关平又来了?还是白天来! 程昱愤怒地瞪着蔡瑁,寒声道: “都督,这是怎么回事?” 蔡瑁一时有点头晕,情不自禁地哆嗦着念道: “关,关平我还不知道吗?我亲自送他上船,我,我又不是……我又不是……” 程昱不愿听蔡瑁解释。 晚上关平还能说是不曾防备,可这是光天化日,江陵附近的水域都是蔡瑁手下,关平居然如此猖狂,还大举进攻曹军的府库。 “好啊好啊,你们这些荆州军做的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前勾结关平袭击子孝,今天光天化日之下放火,是不是明天关平就要攻打丞相府了!” 程昱越说越气,开始口不择言,蔡瑁眉毛一皱,吱嘎吱嘎地握紧了拳头,他唤来一个亲卫,低声询问黄忠所在,亲卫回答说黄忠已经离开,蔡瑁无奈,也只能深吸一口气,面色铁青地跟在程昱的身后。 程昱三步两步奔出了蔡瑁的军营,抢过一匹马匆匆奔向了着火的位置,可这会儿他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原以为跟之前一样,又是荆州兵不愿阻拦关平,让关平畅行无阻进入了江边的粮仓行凶,或者又在粮仓防火后乘船逃走。 可他奔过去才发现,起火的地方居然是城边的武库,这里虽然也在江边,但并不仅靠大江,周围还有不少曹军的军营环绕——也就是说关平是杀进了曹军军营后放火,然后又杀了出去。 荆州士兵都岿然不动,严守曹军士兵趁乱对他们发动进攻,倒是曹军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不少人甚至开始趁火打劫,场面极其混乱丢人。 “通通不许动!” 程昱在曹军中也算少有的狠人,他怒吼一声,曹军士兵见来的是他,这才悻悻散去。 程昱冲进武库,只见这里到处都是烈火烧焦的痕迹,曹军之前储存的大量木材(包括长矛、铁戟的木杆、木盾)都被烈火烤的不成样子,明火虽然已经被扑灭,可满地都是零星的火光,显然过火面积非常惊人。 程昱踏着满地灼热的灰烬向前,边走边绝望地连连跺脚,高声怒吼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关平呢!谁把关平放走了!” 程昱无能狂怒,蔡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好啊好啊,你们这些北军做的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之前你们勾结关平袭击仲业,今天放火烧武库,是不是明天就要攻打丞相府了?” “呃……” 这基本是把程昱之前的指责完美复述了一遍,程昱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可奈何。 他赶紧巡查武库损失,又询问遇袭的情况。 所有士兵众口一词,说他们是遭到了关平的突袭,可程昱仔细询问,这些人立刻开始出现破绽,尤其是对关平的长相描述非常不明确,还有不少人在程昱的死亡凝视下言语逐渐混乱,期期艾艾地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鬼话。 蔡瑁冷笑一声,悠悠地道: “看来,贵军心中有鬼,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问。 程将军,这该怎么说啊。” 程昱艰难地咬了咬牙: “你放心,我定然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 程昱和蔡瑁将几个士兵带到一处军帐,两人亲自拷问。 那些士兵各个怕死,很快就招认了来龙去脉。 听完几个士兵的供状,程昱和蔡瑁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 此事居然是一群士兵为了掩饰倒卖军资的事情自己放火。 这里参与的都是曹军的基层军将,大家都从其中收了好处,甚至能把大片的武库点燃也是众人齐心合力的结果。 而且更让程昱绝望的是,经过他反复拷问,这些士兵居然死死咬住不肯透露到底卖了多少军资、又具体卖的是什么,连卖给谁都是胡乱攀咬。 程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宁死不屈的人,登时目露凶光。 好啊,看来我程昱这几年的名声有点退步,落在我手上,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正想叫人把这几个士兵宰了,蔡瑁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找死?” “都督有何见教?” “今日火情,一看便知是贵军之中有人作祟,还想嫁祸与我。那么请问,贵军中谁最喜欢倒卖军资,又与我荆州军颇为不睦?” 程昱脱口而出道: “子廉!” “这不就是了。”蔡瑁冷笑道,“你还不明白?这都是曹子廉的诡计。此人性情暴虐,此番我荆州诸士投诚,没随了他劫掠的心意,心中一直记恨我等。 后来知道关平频频来往,又开始频频作祟,想故意陷害我等——傅巽就住在贵军大营附近,他们家人是如何走脱?为何那次‘关平’谋划许久却不忍烧粮,这次却干脆烧了这么多军资? 嘿,曹子廉当然不敢烧粮,生怕饿死于此,倒是军械等还能再造,自然随意贪渎。 今日只是烧毁了些物器,你拷问一番,下次着火就得死人了。程将军,这府库起火之事难道贵军就不曾有过? 呵呵,不怕汝笑话,我们荆州军从前常有,诸将衣食所系,我也不敢妄断啊。” 曹洪确实是曹操军中的首席大贪,此人的人设就是公开摆烂,让我遵纪守法根本做不到。 可曹操对他素来是不闻不问,让曹洪更加猖狂。 程昱听得满头冷汗滚滚而下,他嘴角忍不住剧烈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关平真是可恶,不过他武艺高强,到也不好因此拷杀士卒。” 蔡瑁见程昱满头大汗的模样,心中大快。 他当然能猜到这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介意给曹军增添一点混乱的变数。 弄得越乱,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就越大。 贤侄啊贤侄,这发财的门路为何不提前与叔父详谈,叔父能帮你做的更好啊。 想到这,蔡瑁重重哼了一声:“不错,关平实在可恶!该杀!” 正文 第66章 这次得演的像一点啊 听说大火烧了武库,荀攸和陈琳都捏了把汗,生怕曹操听说此事之后再晕过去。 五十多岁的人了,而且以前就有头风的毛病,如果再晕过去几次,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没想到曹操这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用手指在面前的桌案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并没有多言。 气氛沉默地有点怕人,荀攸开始怀念自己那个比自己小的叔叔。 他是最了解曹操心意的人,如果他在,应该能对丞相进行有效的规劝。 想起自己的叔叔,他的思维又慢慢发散,想起了江东那对给自己下套的叔侄。 就在两天前,陆绩又有一封书信送了过来。 信上说,孙刘已经达成联盟,现在由周瑜、程普为统帅,开始准备进行决战,而关平则率领一支突击队开始向襄阳活动,极有可能潜入襄阳进行破坏。 荀攸等人看到书信纷纷破口大骂——我可去你的吧,关平都快把江陵搅个底朝天,倒是襄阳那边一直风平浪静。看来果如程昱所言,江东那些表面心向朝廷的人其实才是他们的大敌。 今天,闻说武库被烧,曹操又将那封书信缓缓取出来捧在手上。 “诸君以为如何?” 这次不用程昱说,荀攸已经迅速做出决断。 “丞相,我以为当反其道行之。我料孙权刘备定然担心我军沿长江、汉水两路夹击,所以故意散布谣言,欲让襄阳变乱,拖延伯然进军。 我以为,当令伯然沿汉水先动,调动贼军主力,我军再沿长江进攻,直取夏口!” 曹操虎目寒光凛凛,他冷笑道: “之前仲德三策……” “属下有罪。”荀攸忙不迭下拜道歉。 之前程昱希望以马良参与军事、黄忠参与作战以分化蔡瑁,拉拢荆州世族,可荀攸坚持认为马良、黄忠不可轻信,碰巧又发生了黄忠痛打曹洪之事,后来自然也就搁置了。 现在曹操开始与蔡瑁缓和关系,曹操又准备沿汉水同时发动进攻,拉拢马良和躲到襄阳的黄忠又显得格外重要。 “前几日马良跟随云山来到江陵送粮,只去私宅拜见了蒯异度,跟蔡瑁的交往倒是全在江边大庭广众之下。看得出,马良心向朝廷,不想与蔡瑁沾染太大的关系。 那个云山也是颇为忠勇,我听长文说,之前关平来袭,他还主动出击,与之大战。 丞相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如果能立下大功,便重用此人,这样就算日后我军撤回,也不至于让蔡瑁独霸荆州!” 曹操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他现在被蔡瑁搅得非常头疼,如果能利用好云山和黄忠两人,在汉水一带牵制孙刘联军也是巨大的胜利。 “就依公达之言,就以云山为厉锋校尉,马良为平虏校尉,与黄忠共受文谦节制,先锋猛进,讨伐孙刘。 若是能胜,必有重赏!” 厉锋校尉和平虏校尉分别是从前曹仁和乐进的官职,从这认命中不难看出曹操对二人的殷切期待。 若是二人能胜,孙刘将被迫布置大军防御汉水一侧,他尽可发挥兵员的优势,沿长江发动进攻。 曹操紧绷的表情开始一点点放松,多日以来积蓄的种种阴云都一扫而空。 之前曹操曾经多次大败,甚至屡次陷入绝境,但最后的胜利者依然是他。 他相信,这次也不会逃出自己的掌握。 · 关平从江陵满载而归,走夏水转入汉水,又在岘山附近遇上了一直在那里坚持作战的陆议。 数日不见,陆议本就黝黑的脸庞被晒得更加均匀,从远处看甚至还有点反光,让关平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议苦笑着摇头道: “汝笑什么?汝在江陵吃喝不愁,我等在此处当真是颇为艰难啊。” 陆议封锁夏水后,赵俨多次派出水军与他们交战。 尽管陆议的军队在水战技巧上远胜北军,可赵俨最擅长的就是安抚人心,他居然组织了一支强大的荆州水军听用,陆议居然吃了大亏,要不是跑得快几乎要被逐出这一带。 “好在之前小将军的安排有大用……”刘惇笑嘻嘻地道,“不然我们现在也只能去夏口待命了。” 之前梁岐手下的士兵“阵亡”后被安排到了岘山一代属于马家的土地中居住开荒。 乐进手下士兵再次进入岘山附近征发徭役和粮食就立刻遭到了这些人的猛攻,荆襄一带的蛮族也因为冬天储粮不足开始频频袭击乐进的手下,逼的乐进再次因为缺粮不断告急,赵俨被迫将自己的粮食分给乐进,他手下的荆州军粮食分配不够,自然也不愿意追杀陆议。 关平松了口气,又把自己从江陵打探到的消息告诉陆议和刘惇两人。 听说曹操已经开始准备大决战,陆议飞快地点点头: “事情紧急,有劳刘公在此盘桓,我先将此事说与至尊。” “孙将军在附近?”关平好奇地道。 这都快开打了,周瑜的水军肯定已经在大量集结,怎么孙权还在汉水一带徘徊。 陆议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似乎不想把这丢人的事情说出来,但他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 “你我生死之交,我就不瞒你了——至尊不知道听谁说起,这汉水上有通神之所,还在仔细搜寻。 哎,这,这……” 陆议对此说自然是不信,边说边缓缓摇头,神色颇为无奈。 关平瞪大了眼睛,心道孙权去了那边也不是不行,可那边又不是太平世界,万一在那出事可就完蛋了。 不过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关平明智地闭上嘴,跟刘惇约好等回襄阳之后,再装模作样地打一仗。 “这次一定要演的像一点啊。”关平想起上次的大战,不禁心有余悸,“乐进徐晃都是身经百战,像上次对付梁岐一样不好再用了。” 刘惇自信满满地拍胸口保证说这次绝对没有丝毫的问题。 到时候双方先用箭雨乱射一阵,然后刘惇败走,之后的事情自然是关平一路追赶,双方笨手笨脚的打一仗——到时候吴军消灭一些曹军士兵,关平再俘虏几条吴军的船,骗过那些不懂水战的曹军将领也好办。 “那我就先谢过刘公了。”关平自信地笑着。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次演习居然会引起巨大的连锁事件,让他后半生每次想起此事都五味杂陈,心绪非常复杂。 正文 第67章 大帝 “至尊,我看还是算了吧。” 汉水边,孙权并没有跟随手下大军一起行动。 他在亲信大将陈武的保护下一直在荆城附近游弋,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所在。 千年之后!千年之后! 孙权能斩杀曹纯,靠的是千年之后那神奇的兵器,而且他送上的那块香皂奇香四溢,孙权不顾周瑜的劝阻吃下,只觉得入口虽然苦涩,却意外有一种强烈的向往(较严重缺铁性贫血是这样),总是心心念念想再吃一块。 于是,他以赴夏口与刘备商谈作战为名偷偷沿着汉水前进,在关平击毙曹纯的江畔苦苦寻找那通往千年之后的道路。 如果一无所获,孙权应该早就回去了。 可他在船上的这段日子,每日都能梦见千年后那繁荣盛景,梦见有仙人从天而降,抚摸着他的头祝愿他长生不老。甚至,他还看到自己登基为帝,创下一片亘古未有的伟大事业,无数人对自己顶礼膜拜,口称“大帝”。 他不相信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 此番孙刘联盟很明显是自己主导,他志向恢宏远大,刘备曹操都已经进入暮年,以后这天下英雄,也只有我孙仲谋一人。 这一定是真的,这一定是真的。 “至尊。”陈武非常无奈,也只能继续劝道,“伯言说,曹军即将开始总攻。还需要至尊回柴桑主持大局啊。” 陈武作为孙权的心腹,当然知道现在江东后方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样平稳。尤其是张昭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也只有天知道,如果这位江东老臣真的犯病,孙权又不在后方坐镇,只怕江东基业要彻底灰飞烟灭。 孙权铁青着脸,依旧不愿放弃搜索。 “再等等,再等等。”孙权喃喃地道。 陈武无奈,想起之前陆议的叮嘱,也只能咬牙道: “至尊,伯言最近与关平一起作战,倒是听说了一些事——关于天命之事。” “哦?”孙权眉头一皱,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天命,说起此事自然兴趣浓厚,“细细说来。” 陈武无奈,只能将之前陆议说的事情转述给孙权——陆议通过与关平的攀谈,了解到关平可以从不同的地方进入所谓的“千年之后”,陆议一开始认为关平是编的,但后来对关平的理解加深,他感觉此人不会欺骗自己。 “关平年少时也在汉水边戏水,从没有进入千年之后。后来有此际遇,说明是机缘到了。 至尊现在在汉水边只怕机缘不到,还是暂先忍耐一番再说吧。” 陆议说的倒是有理,孙权脸色一暗,还是不甘心地道: “再等等,再等等。” · 关平乘船返回襄阳,得知乐进又去江北找徐晃磨牙,索性壮着胆子来到曹军军营,借着交令为名义仔细查探了一下襄阳现在的布置。 乐进不愧是宿将,他在襄阳城中的防务布置地井井有条,北军和荆州兵互相牵制,自己的亲信占据城头紧要处,完全不给任何荆州军造反夺城的机会。 曹军已经有人过江叫乐进回城,关平也只好打消了让陆议来夺城的念头。 他安安心心扮演曹家忠臣的角色,与马良分别后各自回家休息,准备为之后的大战做准备。 关平也明白,曹军的决战肯定需要汉水和长江两路大军进发以分散孙刘联军的防守,如果能拖住其中一队,也能给正面作战孙刘联军减少不少压力。 为了这个,他还需要把曹氏忠臣云山的形象尽量演好才行。 听说关平回来,乐进和徐晃都是大喜过望,二人跟赵俨交代了一下军情,第二天立刻返回,见关平一大早就在江边教授水军战法,更是连连点头,一起迎了上去。 “坦之,久违了!” 关平最初还担心之前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可看着徐晃身后梁岐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登时心中大定,朝徐晃和乐进下拜行礼: “属下奉命押运粮草远赴江陵,在途中遭遇吴军拦截,颇有损伤,有损将军威名,还请将军治罪!” 乐进和徐晃都哈哈大笑,赶紧扶起关平,徐晃还贴心地帮关平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微笑道:“汝何罪之有?孙权亲自坐镇,来的都是吴军精锐,汝损失极小,便是大胜。 我等奖赏还来不及,为何要治罪?走,进城喝酒,我等一起敬你一杯!” 之前梁岐回来之后战战兢兢地向徐晃等人汇报说他们遭遇袭击损失不小,徐晃和乐进虽然觉得可以接受,可还是稍稍有点肉疼。 作为宿将,徐晃肯定不能轻信梁岐所说,付出了伤亡,他也得派人去遭遇吴军的水域看看。 他们在岘山附近并没有发现梁岐所说的敌军,这让梁岐心中惴惴,生怕很快被人看出了破绽。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沿着汉水向南又行了不到百里,居然在江上遇上了一支大军。 曹军本以为是遇上了东吴的在附近游弋的偏师,还琢磨着发动进攻看看能不能猎取一些吴军的生命。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吴军居然亮出了孙权讨虏将军的大旗,陈武董袭双鬼拍门,强大的江东水军先用小船死死缠住不让曹军撤退,随即孙权亲自登船指挥,势力庞大的江东水军如死死攥紧的铁拳,重重砸向来江上侦查的曹军。 曹军被打的落荒而逃,众军拼命逃窜,在付出了巨大的死伤之后这才逃回了襄阳。 看着几乎全军覆没的船队,徐晃和乐进终于相信了孙权原来真的亲自来到了汉水流域,这虽然有点不合常理,但事情确实就这么发生了。 之前梁岐跟随关平居然能从这样的水军包围中通过抵达江陵,足以说明这些人的胆识武艺都颇为了得。 之后赵俨徐晃又先后组织了多支水军,在孙权手下硬是没占据什么便宜。 赵俨更是判断,如果不是大军决战只怕很难突破重围,这些天乐进天天盼着关平能早点回归,这次看到关平,乐进当这是喜出望外,不住地向他询问江陵的战况。 关平很实在,将自己在江陵的种种邪恶行径一点点讲述给众人,乐进和徐晃听得脸色铁青,都是不住地长叹摇头,咒骂蔡瑁无耻,对未来的战斗充满了忧虑。 “关平小儿竟如此猖獗,实乃我等之过!”徐晃叹道,“好在此番丞相总算下定决心要与孙权决战,我等需一起东进,这次一定要杀得孙刘灰飞烟灭。” 关平肃然道:“为汉室杀贼,某绝无二心。” 乐进满意地点点头,用力捏了捏关平结实的肩膀: “我们这次去江北,是跟裨将军黄忠见面。 此人现在于赵俨麾下,已得荆州兵三千,之前势不可挡,连败江东水军。 我们过江的时候,黄老将军已经率部南征,誓要打通汉水水道,活捉孙刘。 有老将争先,又有坦之这般少年英雄,此番我军定能大获全胜,一举平定江东!” 关平:…… 怪不得之前陆议吃了大亏,原来是黄忠来了。 这老将军之前在刘磐帐下的时候就跟江东众人仇深似海,这次遇上江东众人自然是往死里打。 关平猜测蔡瑁已经给此人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身份,关平之前也对黄忠有可能将自己身份透露出去的事情做了一些安排,既然他没有告诉徐晃等人,足以表达其善意。 越是如此,关平越不能让黄忠跟自己人打起来。 他闻言立刻下拜在地: “此番大战乃国事,若白发长者当先,只好让江东小觑朝廷无人,某愿率本部陷阵,必杀的贼人片甲不留!” 徐晃和乐进不禁动容,尤其是徐晃,他想到自己之前还频频试探云山,不禁颇感惭愧。 “我,我就不该说起此事!坦之方才返回江陵,这一路大战,舟车劳顿……” “将军!”关平肃然道,“某诚心匡扶汉室,天地可鉴,早把辛劳牺牲置之度外,还请将军成全。” 关平说的极其真诚,乐进听得心头热血上涌,忍不住后退一步,朝关平俯身行礼: “坦之大义,吾辈不及——我军中一应军械用度,坦之尽可自取!日后坦之就是我麾下先锋大将,有某一日,坦之尽可大战无忧!” 正文 第68章 义士难得 乐进南征北战多年,手下的兵将早就已经疲惫麻木。 他和徐晃都很久没有看到有强大的战斗意志,主动愿意作战的猛士。 考虑到云山年少,一腔热血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这也不难解释。 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有匡扶汉室,让自己名留青史的念头,不过大战连年,曾经的道德和礼法早就崩溃,他们现在的作战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更大的利益。 从云山身上,乐进和徐晃都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们都愿意对这位少年猛士好一点—— 虽然云山的身世不够清白,但至少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实力。 接下来的作战,他一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关平非常焦急地再次整军,恨不得立刻出发。 他出发之前,曹操的信使也赶到了襄阳——他宣布了对云山和马良的封赏,两人都被封为校尉,可以正式调度一千人左右的兵马,由乐进指挥,担当此次作战的先锋,负责去江夏一带侦查并伺机作战。 乐进大喜,他知道这是曹军全军总攻的前兆,云山和马良现在都归属他乐进部下,足以证明曹操对乐进的仰仗和信任,说不定大战之后乐进还会负担驻扎襄阳牵制蔡瑁的重任。 想到此处,乐进更是热血沸腾。 “坦之,一定要用心。”他拍了拍关平的肩头,“需要什么用度,尽管说,就算我饿肚子,也绝不会亏待了汝手下儿郎!” 关平这会儿真的是感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曹操发的校尉很值钱,他现在和马良能合法统帅两千人,加上乐进的特别关照,两人的兵马迅速上升到了三千人五百人。 乐进这么大方,关平索性也把王摩麾下五百人要来,他这次居然拼凑出了四千精兵,麾下共计楼船三艘,其他艨艟、斗舰等大小战船超过八十艘,真可谓是滚雪球一般的壮大。 想到之前第一次进攻江陵时那二十艘商船和千余人组成的寒酸水军,关平当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绝不辜负乐将军重托,此番远征,某当竭尽全力,将军珍重,某……去了!” 关平腰挂长刀,头也不回地登上楼船,手上的令旗一挥,高呼开船,所有船上的士兵齐声欢呼,大江之上吼声如雷,曹军水军自南下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狰狞威武的姿态,让乐进和徐晃两人看得百感交集。 “坦之这背影,倒有些像当年的云长。”徐晃轻声道,“当年云长走的时候……” “嘘,休说这种话!”乐进瞪了他一眼,可自己也多少有点伤感。 关羽当年在曹操麾下时的画风跟所有人都有明显的区别。 此人自大轻狂,却为人质朴、重情重义,绝不欺凌老弱,明明没读过几天书的他充满了对理想的热爱追求和浓烈的殉道情节,这是徐晃、乐进在少年游侠时也曾拥有过的。 谁人年少时没有热血,仗剑对抗世界一切不公,斩杀一切奸邪暴虐。 可成长磨平了棱角,也适应了这个肮脏暴虐的年代。 徐晃和乐进都曾经为了生存加入屠戮老弱的队伍之中,尽管这不只是他们的罪过,可总让他们感觉在关羽面前矮了不止一头。 关平善待士卒,不惧连续奋战,手下的士卒也纪律严明,都让二人想起了当年短暂做过战友的高傲汉子。 哎,不能这样下去啊。有机会还是得让这少年人了解一下现实,若是跑到刘备那边去就可惜了。 · “坦之啊,咱们这次收获颇丰,说实话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船上,马良提着一壶美酒,喜滋滋地道。 他现在受封平虏校尉,有了正式的官职,还跟着关平混成了乐进的心腹爱将,以后还负担着平衡诸蛮,甚至牵制蔡瑁和蒯越的重任。 他跟关平互不统属,乐进虽然对关平极其信任,但还是将关于曹军在荆州的布置单独告诉了马良(当然马良上船就告诉了关平),表达对马良的信任。 这是曹军之前的一贯套路,他们总喜欢把几个关系不太好又不到水火不容的外姓大将捏在一块,然后找个赵俨之类的人居中调度,乐进以前就是受害者,现在又开始学习如何居中调度关平、马良甚至黄忠,当真叫马良笑掉了大牙。 他感激涕零,立刻展现出了要跟其他世家决裂的姿态,派遣手下去蒯越的老家征收粮食,乐进也毫无心机全力支持,殊不知马良正是用这手将蒯越死死控制住,如果他敢出卖自己,马良手下的蛮夷足以将蒯越家杀得鸡犬不留。 “这种武夫居然还给马某耍这种心思,当真可笑可笑。”马良呷了一口酒,迎着江风伸了个懒腰,眉宇间又多了一丝忧色,“不知道这仗会如何,希望刘使君和孙仲谋能顶得住啊。” 关平看着马良,又想起了之前江陵城中的那些荆州世族。 “季常兄,汝现在已经得到了曹操重用,我军微弱,汝为何还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与我军一起抗曹?” “这话说的。”马良笑道,“当年令尊在老贼麾下时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最后还不是千里来寻刘使君? 我马良虽万万不敢与令尊相比,可脸面还是要的。” 说着,马良的脸色又多了一丝阴鸷。 “我年幼时,也仰慕中原大儒风雅学问,只盼着他日赴中原学些本事,拜在大儒门下。 可认识了吾兄孔明,才知道当年曹贼放毒徐州,杀得百姓十不存一,血流千里。 如此恶事,我不相信那些大儒一无所知,可他们平日满口圣人教化,学问道义,可等了这么多年,谁敢指责曹贼半句? 我要让吾兄孔明看看,这中原守正之地道义早已不存,倒是我荆楚蛮夷之地多有侠士。 我……” 马良说的慷慨激昂,见关平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又恢复了一脸平静市侩的模样,朝关平咧了咧嘴。 关平心中一暖,出兵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并不孤独,他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季常兄大义,关平明白。” · 关平和马良这一路上并没有遇上陆议、刘惇的船队,按理说陆议就算撤退,也一定会在附近留下探船传递消息。 这水路毫无阻塞,要么说明后方出现了紧急事态,要么说明黄忠的威胁极大,陆议已经被迫全军收缩,不管如何,关平心中都颇为紧张。 他不想让陆议和黄忠任何一方受损,但双方已经交手数次,已经打出了火气,看来此事是不好善罢甘休了。 船行到荆城附近,已经渐渐接近了关平击毙曹纯之处,关平本想看看能不能再从这里去千年之后看看,突然看见远处突兀的出现了一堆堆战船。 正常的水军战将在大队之外肯定会布置大量的探船,以防被敌人顺流偷袭。 关平还以为这是陆议麾下的探船,可向远处张望却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有楼船!谁会用楼船来当探船? 他赶紧极目远望,这才发现原来是一队队战船犬牙交错,有曹军的旗号,也有陆议的旗号,这些船凑在一起,可双方居然没有立刻展开交战。 关平吃了已经,正待询问,却听见江上响起了一个粗豪的声音。 “来的是哪位将军!老夫已经困住孙权了!” 正文 第69章 黄忠的收获 黄忠痛殴曹洪之后就在蔡瑁的安排下躲到了襄阳。他的家人都在这里,能跟家里人团聚也是一件好事。 他抵达襄阳之后,赵俨立刻亲自上门拜访。 这位曹军之中最擅长调解诸将关系的章陵太守、都督护军没口子称赞黄忠英雄了得,声称当年就听说过黄忠的英名。 他一顿吹捧,吹得黄忠志得意满,也对赵俨颇为欣赏,于是赵俨趁机请求黄忠领军,荡平这支一直活动在汉水上的吴军水兵。 黄忠当年在刘磐麾下的时候多次与吴军太史慈部展开交锋,双方不分胜负,多有死伤,结下了深深的冤仇。 黄忠对关平的观感不错,也知道孙刘两家现在联盟,但他也不愿放过暴打吴军的机会。 反正老夫也捞不到什么大规模的作战,随便打打也就罢了。 于是赵俨拨给黄忠一支全部由荆州人组成的水军,由黄忠统帅南下进攻。 此举遭到了徐晃和乐进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黄忠是刘表麾下降将,为人桀骜不驯,岂能让他统军。 可赵俨不怕,他派人将黄忠的家人全都监视起来,如果黄忠有反叛的意图就立刻将其家人通通杀死,不怕黄忠不肯大战。 黄忠的表现也非常不错,他乘船南下,很快与陆议的水军展开交战,在黄忠的指挥下,荆州军爆发出了憋屈许久的战斗力,陆议也知道这次的敌人极强,只能且战且退保存实力。 关平回到襄阳的当日,乐进徐晃就是在江北与赵俨一起商量出兵之事,他们一致认为孙刘联军在汉水的防守不足,如果能继续保持在汉水上的攻势,一定能牵制孙刘的兵力。因此,赵俨再次命令黄忠出兵,并且这次一定要有大量的斩获,给夏口造成威胁。 黄忠无语,本想当场溜号逃跑,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家人已经被赵俨控制,这才知道中计。 他很想当场劈了赵俨,却权衡一番也只能被迫同意领军再战。 这次出兵黄忠的士气并不高,本来想走一趟就借故溜回去,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路居然没有任何吴军阻拦,就这么顺利开到了荆城附近。 在这,黄忠终于发现江边停着一艘巨大的敌船。 那是一艘巨大的楼船,巨船高达三层,每层都有女墙,三支巨大的桅杆高耸,周围遍插旗幡和刀枪,船身还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皮革,宛如一座巨大的岛屿,这造船的技术之强、用料之精,足以说明这船上人贵气不凡。 黄忠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撤退——按照常识,这样重要的吴军贵人身边肯定不会少有防备,想起之前赵俨曾说周瑜可能在附近,黄忠愈发感觉此处危险。 可他稍稍观察才发现,这艘巨大的楼船周围居然只有几条普通的小船,甚至缺少其他护卫的战船。 难道是陷阱? 黄忠一时陷入了沉思,居然不敢发动进攻。 打死他也没有想到,孙权正在寻仙。 这就是之前关平发现神兵击毙曹纯的地方,孙权深信这江水中藏着通往千年之后的机密,这几日一直流连于此不肯离开。 尽管陆议已经告诉孙权曹军的总攻即将开始,但孙权认为再拖延个三四天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他主动表示自己率部殿后,让其他人先回夏口待命——就像历史中他的成名战一样。 陆议之前得到了关平送来的大量箭杆,也得抓紧运到夏口,见孙权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敢强迫,只能自己率军先走。而就是这短暂的空档,黄忠到来了! 负责护卫孙权的陈武发现曹军的战船出现后并不算吃惊。 他看出敌人的船队规模不大,却在江面上均匀散开,并没有犀利的进攻姿态,显然敌人要么是不善水战的曹军北军,要么就是不愿力战的荆州军。 陈武从容地向孙权报告敌人的到来,孙权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己的寻仙圣地,准备扬帆顺流回到夏口。 之前曹军的水兵与陆议作战后从来不敢深追,这水军不过几千人,难道还敢追到夏口送死不成? 孙权若是不走,黄忠一时还不敢发动进攻,可他扬帆要逃,黄忠立刻判断敌人并没有防备,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追赶,突然看到了极其惊人的一幕。 只见那艘巨大的楼船没走几步突然发出了一次剧烈的摇晃,只见孙权的那艘楼船居然搁浅了! 没错,孙权之前一直在江边搜寻能进入千年后的大门,楼船已经在江边停了数日,完全没有注意到隆冬时节汉水越来越浅。现在强敌到来,陈武催着开船,他们强行开动,居然一个猛子扎在了地上。 黄忠直接看傻了。 他原地站着思考了许久,见船上众人又是忙碌又是惨叫,这才判断出敌人不是装的。 “好啊,天助我也,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黄忠大喝一声,立刻挥动令旗,手下的荆州军也知道这次是遇上了大鱼,也立刻对船上的孙权发动猛攻。 孙权这次是真的当场愣住。 他从没有想过敌人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经验丰富的水军居然会在这关键时刻犯下这种错误。 见敌人从四面八方扑来,孙权倒是展现出了拼死一搏的勇气。 他站在船头,亲自张弓射箭,还真的逼退了几个企图迅速登船的曹军士兵,可他没有料到,对面的曹军水军大将是箭术的大行家。 见孙权站在船头,黄忠冷笑一声,从身边卫士手上接过一张大弓。 趁着颠簸的水流,他的坐船快速靠近,黄忠把大弓拉的如满月,羽箭迅速出手,呼啸着突破寒风的阻拦,径直朝孙权飞去。 “当心!” 陈武一直护在孙权身边,见黄忠弯弓时便奋力扑上来,孙权被他奋力扑倒,那支羽箭正巧错身而过,重重射在船上,兀自晃动不停。 孙权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起身,只能缩在女墙后面指挥士兵作战。 这楼船虽然能承载不少,可这次孙权的行动相当隐秘,只有陈武本部不到七百人跟随护卫。 在黄忠手下的猛攻之下,吴军立刻一片大乱,几乎陷入了绝境之中。 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议手下士卒终于完成了补给,再次出现在了战场上。 陆议见孙权被围,大惊之下立刻不管不顾地上前救援,黄忠见吴军援兵抵达,本来想算了算了,可他见陆议手下的援兵一个个不管不顾面色焦急的模样,似乎一下猜到了这楼船上贵人的身份。 莫不是孙权在这? 一个武将的最高荣誉莫过于斩杀敌军主将,孙权为江东首领,黄忠没有是没有机会跟他面对面。 可现在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要不……试试看? 正文 第70章 还好是我啊 陆议看见来的是黄忠的时候也暗暗叫苦。 他手下的兵力跟黄忠差不多,但缺少黄忠这般勇武过人,能正面冲散敌军鼓舞士气的大将。 黄忠占据上游,本来就有优势,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这里变成主战场,势必会分散本来就不多的孙刘联军,为后续的作战造成巨大的困扰。 陆议想起之前与关平会面时关平曾说起过这位老将,索性孤注一掷。 他亲自站上船头,朝黄忠招呼道: “来者可是黄老将军。” 黄忠听见有人呼唤,已经警觉地拉起长弓,见来的赫然是之前多次交战的吴将,不禁冷笑道: “黄忠就是黄忠,不是什么老将军。足下有何见教?” 他一边说,一边朝身边人挥手。 他看出吴军的援军为数不少,若是就这么打起来,只怕他们孤注一掷,自己这老骨头也要交代在这里。 曹军的战船缓缓靠拢,慢慢朝吴军靠近,双方渐渐簇拥在一起,船上的士兵都躲在盾牌或女墙后面严阵以待,只要双方主将谈崩就立刻展开水战中最血腥、也是最致命的近战。 黄忠身材高大,体型健硕,他在船头持刀而立,雪白的须发随着冰冷的江风飘荡,如天神一般睥睨四方,恐怖的压迫感让吴军众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陆议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小将久闻黄将军武艺高强天下无敌,可将军手下荆州男儿都是血肉之躯。之前我等数次交战,议深知将军不可敌,故此屡屡退避,今日将军便给小将一个面子,各退一步如何?” “哼,江东小儿,汝等对抗朝廷,神人共愤,呃,反,反正老夫不能饶了你们!” 黄忠也不想打,可这次拉开阵势了却就此罢手,赵俨那厮知道了只怕是不肯甘心,说不定要处置自己家人。 他颇为犹豫,陆议也陷入沉默,双方就此陷入了对峙之中。 孙权躲在楼船二层的女墙后面,从箭孔中向外观察,见陆议立在船头,赤色的直裾战袍被江风吹得来回翻飞,那张黝黑俊朗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这让孙权心中突然有股不太舒服的味道。 他很想站在船头,如陆议一样与黄忠勇敢地对峙,可想到刚才黄忠恐怖的一箭,他还是无奈地低下头,静静地等待着陆议和黄忠的战况。 倒是来个人说解说解啊。 黄忠和陆议两人心中都是一样的念头。 双方就这样傻傻地对峙了一个时辰,尽管都感觉到对方不想打,但气氛已经烘托到这,谁先跑都不太好。 也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刻,汉水上游又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战船。 陆议心中一颤,暗道不好。发现孙权被包围的时候他已经叫手下回夏口请求支援,没想到曹军的援军居然来的这么快。 天亡我也。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孙权的坐船,心情有些复杂。 尽管孙家与陆家有仇,但那也是孙策所做,孙权主政江东以来善待世族,推行仁政,只有他能保护江东。 就算我死,也一定要保护至尊逃出去。 孙权从女墙的射孔中看到了陆议的眼神,竟莫名生出一丝恐惧。 生死关头,这陆议不会是放弃我了吧。 陈武没有察觉到孙权的心理变化,他见黄忠被上游驶来的大船吸引了注意力,赶紧不由分说将孙权扛在了肩上。 “至尊,快走,我等留下殿后!” · 关平远远看见了那巨大恢弘的楼船和严阵以待的陆议麾下众将,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好啊。 以后真的不该给人随便说千年之后的事情,他居然在这遇上了黄老将军。 还好来的是我啊。 关平立在船头,大声喝道:“大汉厉锋校尉云山奉命来援,还请黄将军暂歇,看我等擒杀江东贼!” 黄忠见是关平到来,不禁大喜过望。 他知道所谓的云山就是关平,这小贼要抢自己的功劳他正求之不得。 关平手上令旗不住地挥动,所有船上都响起一片片金鼓之声,士卒喊杀震天,骇地孙权面色煞白。 不好,我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陆议见是关平到来,又见黄忠已有退意,总算松了口气。 他故作惊愕,高声问询道: “来的可是之前交锋的云山将军?” 关平强忍住不笑,朗声道: “既然知道我的大名,为何不退!” 陆议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云将军有何本事!” 说话间,陆议挥动令旗,江上吴军船队后队变前队,开始准备撤退。 陈武抓住机会抱住孙权换船,陆议见孙权脱险,也来不及上来寒暄,赶紧指挥全军后退。 上次陆议的演技太捉急,让关平之后还得想办法解决,这次关平当然要做戏做全套,他立刻令旗一挥,威风凛凛地高呼“贼人哪里跑”,马良也振臂挥动大旗,数千曹军水师浩浩荡荡顺着水流迅速向吴军追去。 陆议自然不能让敌人追上,他亲自弯弓,指挥手下士兵朝曹军抛射出大量的箭雨,企图阻挡关平手下士兵,可关平船上鼓声如雷,全然无视陆议的箭雨,竟率领曹军水师众将一路沿江追赶,冲着夏口方向猛扑过去。 孙权惊魂未定,见陆议果然要跑,不禁心中颇为气恼。 “若非子烈相救,某几乎送命。”他看着远处指挥作战的陆议,喃喃自语道。 陈武没听出孙权的话音,咧嘴苦笑道: “都是至尊身怀天命,贼人故此伤害不得。” “天命?”孙权看着脚下的滔滔江水,心中颇为沮丧,“若是天命,为何关平能寻到那处所在,我却寻不到?” 陈武心道说不定就是关平故意胡扯,可他见孙权意志消沉,不好意思打击,只好又搬出了陆议之前的说法: “至尊,我觉得伯言说的有道理。说不定自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缘,能找到机缘之处,定能得偿所愿。” · 柴桑,诸葛亮独坐廊下自斟自饮,远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一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由远而近,缓缓站在了廊下的阴影之中。 “找我作甚?”那人带着几分醉意,瓮声瓮气地道。 诸葛亮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小心翼翼地排好,一脸肉疼地放在地上缓缓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那人好奇地蹲下,将那几张纸托在手上仔细观看上面的文字。 这上面的文字大小统一齐整,纸张的手感更是颇为奇妙,那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借光仔细观看上面的文字,却发现上面的文字颇为诡异,只有少半自己认得。 “孙权……合肥?孙权,合肥?” 他一张一张查看,只见鬼画符的文字众多,但每一张上都有“孙权”“合肥”的字样。 “这是……这是什么?” “想办法把这个送到孙将军手中吧。”诸葛亮还是感觉有点肉疼,“这是缓和你们兄弟关系的好机会啊。” 那人面色一僵,冷笑道: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诸葛亮叹道: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没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现在正好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赢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抓住那人的手掌,让他把手上的纸张缓缓攥在手心中。 “若是赢了,就把天命抓在了你们的手里。” 正文 第71章 曹军校尉云山之勇 关平一路追击陆议到了夏口水域。 这一路顺风顺水,关平和黄忠都展示出了不错的水战调度能力,吴军不敢抵抗,让关平很顺利地就抵达了夏口。 黄忠知道关平的底细,他站在关平身边,懒洋洋地笑道:“好个少年英雄,就是不知到了此处,又欲如何?” 这一路上关平爱惜兵力,总不能到了此处命令手下士兵强攻夏口。 就是不知道关平这大魏猛将是直接带领手下进入夏口投降,还是命令众人攻城故意被打的惨败。 关平倒是颇为自信,他指挥手下的战船在夏口附近水域游弋了一周,并没有让船上军士登陆。 “调头,去江北!” 与夏口隔江相望的石阳等地在曹军南下的时候已经被传檄而定。 但石阳往北是桐柏山、大悟山,往东是大别山,往西是后世著名的随枣走廊(此时这里还是一大片的山连山),基本算是三面山一面水的格局,不太方便从远处的中原大量调集粮食。 因此曹操之前虽然有派文聘在这驻军牵制一下刘备的想法,但文聘被曹洪打了个半死,荆州军和北军之间的关系闹得这么僵,曹操也懒得在这里继续布局。 所以,之前刘备抓住机会,派大将士仁过江占据了此地,形成掎角之势,如果曹军突破了周瑜在陆口的布防,起码这里还能勉强算是最后一道防线。 关平向众人解释说打打夏口先打石阳,就像打襄阳要先打樊城一样,要先攻破江北重地,才能避免如之前曹仁攻打夏口一般被敌人从背后包抄。 同时,关平也认为刘备军兵多将广,己方就这么点人强攻夏口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等占据石阳,囤积足够的兵力和粮草,待曹军大军杀来,自然可以一起进攻,从容取胜。 这思路倒是非常符合兵法,曹军众将心悦诚服,都认为这云校尉虽然年轻,可运筹调度之法颇为精妙,假以时日必然是一代名将。于是众人不再犹豫,纷纷表示听从关平安排,攻打江北石阳。 “黄将军。”关平颇为恭敬地冲黄忠道,“吾料刘玄德必不肯善罢甘休,当遣大军来救。将军可敢为我等守卫后方,阻挡刘玄德麾下大军。” 黄忠哈哈大笑,冲关平挤眉弄眼: “汝这小儿不惧,老夫又有何惧?久闻刘使君麾下众人皆有高明武艺,我倒要看看,谁敢与黄某一战!” 关平咧了咧嘴,低声道: “那就请黄将军,呃,手下留情了。” 奉刘备命令驻守石阳的是宿将士仁。 此人是幽州广阳郡人,是最早追随刘备作战的班底之一,虽然称不上什么猛将,但多年来一直伴随刘备左右不辞辛劳,算是重要的元老之一。 他听闻江上有曹军准备登陆,当下准备阖门不出,死守石阳等待支援。 关平率众步行来到石阳城下,远远望见城头上的士仁正在观望,朗声大喝道: “城头上的将军听着,我等奉天子诏令前来接收此城,若是大战,城中必然多有死伤。 为手下儿郎计,将军可敢出城与某仅以身决?若是将军得胜,我这就率军遁走,若是将军不幸落败,还请将军唤手下儿郎投降,莫要生出无谓死伤。” 士仁心说我下来我才是傻,我有坚固的城防,对岸还有主公与江东的水军,有本事你就攻城,看看咱们谁能坚持到最后。 他正想高声辱骂,突然觉得这声音极其耳熟,不禁瞪大了眼极目远望。 他越看那个身形越是眼熟,不禁浑身一颤。 啊? 这……这…… 怎么,怎么是阿平? 关平强忍住不笑,举刀厉声道:“吾乃汉将云山,奉命取城!还请将军莫要对抗天命!” 士仁站在城头看了又看,确认这少年确实是关云长之子,他见关平威风凛凛持刀站着,突然明白了什么。 “呵,小儿焉敢枉称天命!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刘备军众将见主帅突然发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其中不少人见过关平,但怎能想到关云长之子居然加入了曹军,还来进攻石阳。 他们苦苦拉住士仁,叫士仁不得冲动,可士仁一意孤行,非得放弃还算坚固的城防下去跟那小将比试一番。 他身边的亲兵急了,纷纷伸长脖子连声大骂道: “城下是何方鸟人,汝父母……唔唔唔将军你捂我嘴作甚啊……” 关平本以为自己随便喊两嗓子,士仁就会明白自己的思路出城,他们自然能轻松占据此处,到时候曹军倾巢而出,他就把赵俨等人尽数请进城中擒拿。 可万万没想到出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情况——能追随刘备军从长坂坡逃到这来的士兵那各个都是对曹操仇深似海且意志极其坚定的猛人。 士仁要出城跟关平战斗,他们索性七手八脚把士仁的嘴捂住,众人站在城头准备好弓箭,不住地高声辱骂,喝令关平攻城,让关平当场僵住。 完了,怎么会这样。 攻城吧,自己人打自己人,这还得了。 不攻城…… 不攻城我来这干什么啊。 · 黄忠督率水军非常悠闲地等待着关平的表演。 他对曹军没有任何的好感,在确保自己家人安全的情况下,他不介意调头痛殴那些跟自己为难的蠢贼。 江东小将缩进了夏口,应该把这次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刘备等人,黄忠只要配合好,咱们别露馅就可以了。 可还不等夏口城门开启,停在岸边的几艘船就已经开始行动,径自朝黄忠驶来。 那是几艘斗舰,黄忠本来没以为他是冲自己来的,毕竟自己这江上大小战船众多,刘备军就算配合关平做戏也应该出动多一点的战船,何况这斗舰上似乎并没有多少士兵,只有几个水手在懒洋洋地划船,似乎是来查探一番黄忠的虚实。 可他纵目远望,远处却突然飞来一支羽箭,黄忠大惊之下赶紧躲闪,那支箭擦着黄忠的脸颊飞过,惊得黄忠满身冷汗。 “哈哈哈哈,皓首匹夫,安敢犯我疆界。认得我义阳魏延吗!” 猖狂的笑声中,魏延抄起一张硬弓,又冲黄忠连连放箭。 不止是他,魏延那艘斗舰的女墙后面突然钻出了密密麻麻一排弓箭手,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一齐朝黄忠放箭。 魏延虽然猖獗,可绝没有狂到失了智的程度,他看到曹军追杀陆议,又匆匆准备调头攻打石阳,心道这些曹军肯定是曹军主力,若是先声夺人施以重创才能展现己方威风,很煞敌人士气。 于是他调集了所有的弓箭手,准备趁机偷袭,看看能不能射杀地方的大将。 见那地方大将居然是个老者,魏延更是心中暗喜。 可他万万没想到,之前吹着冷风姿态随意平和的老者在漫天箭雨之下居然毫不畏惧,见箭雨袭来,黄忠敏捷地俯下身子,在船板上飞快地打滚,箭矢不住地噼里啪啦坠落,却完全没有射中黄忠的所在。 魏延还在伸长脖子仔细观察黄忠的位置,却见这刚才还极其狼狈的老者突然猛地跳起来,他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张大弓,竟从空中接过一支箭,抬手朝魏延射了过来! “啊!” 魏延慌忙躲闪,可没想到这箭居然算准了魏延的躲闪位置,不偏不倚重重射在了魏延的胸口,锋利的箭矢一下穿透了铁札甲,疼的魏延当即眉头紧皱。 若非他札甲内还穿了一层皮甲,这一箭恐怕要给他造成不小的杀伤。 “别把老子惹火了啊。” 刚才的翻滚让黄忠满头白发披散,这位一直笑眯眯地长者挽弓而立,满脸的狰狞暴戾之色看得魏延也情不自禁地一阵哆嗦。 “你……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先去问阎王吧!” 黄忠大喝一声,又连连冲魏延放箭。他手下的水军齐声高呼,划着战船猛冲过去,魏延一击不中,赶紧命令手下撤退,可黄忠船快,顷刻间已经猛追上来。 这位荆州杀神被魏延刚才的突袭激怒,如一头暴怒的白发雄狮般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今天誓要将这个偷袭自己的小人一分为二。 船借水流,他的坐船重重撞在了魏延的斗舰上,魏延一阵踉跄摔倒在地,手上的钢刀也随着船身的倾斜滑到了远处,见黄忠敏捷地跃上船来,他心中暗叫不好。 这是何方老鬼,竟如此威猛雄壮! 魏延的傲慢轻狂被恐惧冲刷的干干净净,见黄忠怒吼着冲上来,脑中竟是一片空白,全然忘了该如何抵挡! “给老子死!” 黄忠将长刀舞地如满月一般,森凉的刀锋亮起一抹妖异的银光,彻底覆盖了魏延的身体。 这一刀黄忠竭尽全力,自信能将魏延当即斩杀,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魏延身边蓦地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站定、举刀、格挡,两刀重重碰撞的清脆响声震得周遭众人忍不住捂住耳朵,黄忠这拼尽全力的一刀居然被人生生挡了下来。 那是一个红脸长须,一身鹦哥绿战袍,并不穿甲的高大武人。 他站在魏延身边,好似一座沉默的大山,江上的水、岸边的风似乎都被这雄壮的身影阻挡凝聚,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一刀。 “好刀法,可惜少了力道。”那人平静地说着,眼皮甚至懒得抬起来正眼看黄忠,“关某的刀不斩老弱,更不斩无名之人,走吧,今日饶你一命。” 正文 第72章 关羽战黄忠 黄忠虽然一直在荆南,可看着这一人一刀可那冲天的煞气,顿时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关羽。” “不错。” “好汉子,汝之勇武名震天下,黄忠当真颇为嫉妒。今日,正要试试汝的本事!” 关羽看着满头白发的黄忠,眼角的余光又瞥到了自己那一头花白披乱的长发,嘴角缓缓露出一丝冷笑: “之前有不少人都对我说过这话。现在他们都死了!” 黄忠浓眉一挑,他宽大的脚掌重踏船板,高大雄壮的身子似乎又涨大了几寸,把那明亮如雪的钢刀一抖,又是一分带着妖冶银光的冷锋,拦腰朝关羽猛砍过来! 黄忠出身南阳豪族,自幼拜名师,练成一身绝顶武艺,在蔡瑁等人的年轻时代,他是所有人的老大哥,无人敢抵挡的绝顶高手。 就算是勇猛如曹洪,在黄忠面前也如柔弱的孩童,却无半分抵抗之力。 可他对面的强敌名叫关羽,是从没有拜过名师,全从尸山血海中慢慢摸爬滚打渐渐练就的绝顶用刀高手! 叮! 双刀猛撞,刺耳的撞击声让两个不再年轻的绝世高手同时哈出一口浊气。 掌心剧痛,手指发麻,可两个老人还是下意识地挺直腰杆,电光火石见迅速变招,年老的黄忠猛烈如火,而一贯猛烈的关羽刀锋居然凭空生出几分阴柔,旋涡般的刀势搅住了黄忠不断劈出的银芒,这一招足以让天下最顶尖的好手逐渐丧失失去力量。 黄忠也不例外。 “撒手!” 关羽怒吼一声,黄忠已经握不住手上的钢刀,他粗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慌,手掌猛地松开,钢刀缓缓落在地上。 “好!”魏延看得又惊又喜,忍不住发出用拳锤地,兴奋地怒吼一声。 可下一瞬,他的表情顿时僵住。 两刀碰撞,黄忠被迫弃刀,可也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功夫,黄忠双手猛探,趁着关羽在双刀碰撞时短暂的停顿,身形贴着刀锋猛探上去,竟一把抓住了关羽持刀的手腕。 然后,他以左脚蹬地,右腿膝盖猛地抬高,以一个极其难看又无比迅捷的姿势狠狠撞击关羽的胸口,撞得关羽哼了一声,一时肝胆欲裂! “君侯!” 魏延赶紧上前襄助,可关羽哼了一声,硬是咽下了喉头的那股腥甜,摆手示意魏延不许上前。 他缓缓退了两步,一双丹凤眼中透出一丝许久不曾有过的欣慰。 “若是马战,你双臂已经被我斩断。” “可惜这是水战。”黄忠笑眯眯地,满是慈眉善目,他弯腰捡起那把落在地上的钢刀,有点心疼地摸了摸刀上的缺口。 刚才与关羽大战,黄忠已经看出关羽最善马战,下盘缺少防护,他知道自己力量不足,因此故意装作慌乱被关羽搅去手上钢刀,这才抓住机会用膝盖狠狠顶中了关羽的胸口。 可这一下,关羽只是后退了一步。而且黄忠能看出来,这位自学成才的绝顶高手已经迅速摸清了自己的战法,下一回只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可恶啊,我不会莫名死在这吧? “好武艺。杀你可惜了。”关羽长刀微微震动,轻轻吐了一口血水,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黄忠用刀背轻轻敲打着手掌,咧嘴一笑: “后生,你们父子的武艺都不错。” · 赵俨工于心计,之前就对险些打死曹洪的黄忠和来路不明的云山暗中盯防,尽管徐晃和乐进已经做了许多试探,但他仍不肯放心。尤其是之前梁岐也好,云山也好,都是口称大胜,却没有丝毫斩获。尽管江上败兵落入水军并不稀奇,但赵俨仍觉得不对劲。 他用钱粮和未来封赏的许诺收买了黄忠军的不少人,让他们暗中观察黄忠和云山的一举一动,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打。 在这些探子回来报信之前,赵俨宁可错失战机,也绝不肯全军出击。 大战开始,黄忠已经开始冲锋,一艘艘的军船快速向夏口方向驶去,试图包围魏延手下的小船。 此时战况还不算危险,那些探子也各自用心,试图将魏延团团包围。 但很快,夏口岸边的刘备军水军倾巢而出,这些探子立刻看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人物。 关羽! 他们都是江北人,谁不认识曾经常驻新野的关羽。 见此人一人一刀跳上船与黄忠大战,他手下的水军也开始奋力合围,这些探子顿时有些慌张。 毕竟是收钱办事,现在情报已经收集地差不多,云山正在打石阳,黄忠也跟关羽生死相搏,这总不可能作假。 按理说如果是训练许久、有经验的探子这会儿应该选择一部继续潜伏,一部回去报信,可这些人本就是贪图钱财,生怕之后刘备军杀来将他们尽数端了拿不到赏钱,于是一起调头向上游驶去。 也只能说赵俨过于谨慎,居然一口气在黄忠军中安排了二百多个探子,这会儿一个跑,大家都明白了彼此的身份,纷纷一起开船逃命,连带那些不明真相的,顷刻间就有七艘船一起向上游逃去。 这突兀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刘备军的注意,几艘大船飞快地迎上去。 “站住!莫要跑!”调集众军追赶的赫然是刘备的结义兄弟张飞。 这黑脸大汉威名仅次于关羽,这些年苦练水战,早就不输给荆州水军。 他一开始就是抱着全歼敌军,莫要走了一个的念头,这会儿更是拼命指挥手下士兵划船,稍稍靠近,就命令手下朝敌船上奋力放箭,将一个个荆州军士兵射翻在地。 如果这时候有个颇有名望的将领出来迎战肯定能降低不少死伤,可现在逃命途中谁还能顾上这个,见张飞杀来,这些探子早就忘记己方水战不弱,纷纷抱头鼠窜。 张飞已经很久没打过这么容易的仗,他手下控船一头撞上去,亲自跳上落在最后的船。 那些士兵被撞得东倒西歪,张飞趁机挥动铁矛格杀,几个士兵应声而倒,刺耳的惨叫听得那些逃兵更加奋力划船,生怕落在了张飞的手中。 张飞双目赤红,正待杀个痛快,可似乎又想到什么,他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士兵,沉声道: “咳,别杀太多,抓几个活的,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关平听手下说黄忠跟关羽打了起来,不禁大惊失色。 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人设,他还是不敢擅动,只能焦急地让人再打探消息。 一直到傍晚,黄忠在几个士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城下,关平这才松了口气。 “老将军无恙?” 黄忠瞪了他一眼: “叫黄将军便是,为何说个老字?我当然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关平这才松了口气,生怕父亲的暴脾气上来把老黄忠打成重伤。 黄忠非常不满地瞪了关平一眼,又舒了一口浊气,缓步走到石阳城下。 对上士仁的眼睛,黄忠缓缓举起手上的钢刀: “楼上的人给我听着,关羽已经被我黄忠所斩,刘备军全军败退,再不投降,看我尽诛尔等首级!” 关平:…… 正文 第73章 不等了,东征! 江陵城中,曹操接到了乐进送来的书信,又是一阵阵头疼。 北军和荆州军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乐进居然又跟赵俨闹了起来。 平心而论,曹操还是非常支持赵俨,这次大战已经准备了这么久,箭在弦上自然要慎之又慎。 “哪怕云山所部全军覆没,也不宜贸然出兵。”曹操喃喃地道,“不过,还是要给文谦一点面子,公仁,你替孤写封书信申斥伯然一番,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董昭缓缓颔首,曹操又把目光投在了身边陈群的脸上。 “长文,之前云山曾受汝驱策,汝以为此人比关平如何啊?” “啊?啊啊啊……”陈群正在神游,听曹操一问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撒谎说当夜自己指挥云山反击关平,本就是为了给自己少找点麻烦,可没想到一个谎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他也只能装出一副对云山颇为熟稔的模样: “云山年少,颇有勇力,水战步战有几分门道,只是心性少了几分历练,且不善弓马、计策,难堪大用,难堪大用啊。” 陈群深谙在曹操面前的说话技巧。 他先说出云山几分本事,在说其不堪大用,这样能显得自己擅长调度,能把有用的人安插在适合的地方,也能显得自己大公无私,不使劲吹捧曾经的手下。 乐进说云山自负勇力去攻夏口,现在十有八九已经被孙刘联军斩了,他一死自己之前的小问题自然不会被揭穿,也不必浪费唾沫吹捧此人。 果如陈群猜测,曹操听得连连颔首,微笑道: “还是长文慧眼识人,若是换做他人,岂能从押运粮草之人中发现此等人物?嗯,不错,用那些粮食结交此人,足以彰显长文本事。 哎,孤这些年求贤若渴,只盼着诸公能从草莽中寻些豪杰。诸公还要像长文一般肯放下身段,方能为朝廷分忧啊。” 众幕僚纷纷下拜,口称受教,陈群心中更是得意。 那云山本事不错,就是太过莽撞,曹操虽然当过几年游侠,可打心眼里也瞧不起这种人。 自己得到了曹操的奖励,付出的不过是一些军粮。以后他可以打着曹操教诲的名义进一步发掘“人才”,将跟自己亲善的“草莽”一点点引进入朝中,大家尝到甜头,自然也会纷纷拜在我门下。 哎,云山真是某之贵人啊。 陈琳见陈群得意的模样,心中老大不乐意。 他多年前就是大将军何进的主簿,后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和他徐州人的出身,在曹操帐下最多也只能当个幕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权柄。 见陈群春风得意的模样,他心里多有不快,随口道: “当日长文为何不留下此少年英杰,给丞相引荐一番。” 陈群呵呵笑道: “我倒是想将此人留在帐下听用,可那少年人还颇有几分忠义,说他是文谦举荐,一定要回去报信,我也不再强求。” 曹操的眉头一皱,神色突然多了几分落寞。 他之前还以为云山不过是匹夫之勇,现在听陈群说起,此人到还是个重义轻死的豪杰人物。 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信手斩杀颜良的高傲猛士,他是多想将关羽留在自己麾下,可钱帛、官职和未来的前途都无法动摇这个意志坚定的汉子,这让曹操心中沮丧,又一直惦念。 人终究是会常常怀念得不到的东西。 “这么说,云山到是个人才。”曹操道,“谁人年少时不孟浪情况,弓马可以学,军略也可以学。当年子孝、子廉追随孤时,都是乡里浪荡子,全然不通军略。孤编了军书令其研习,多年力战,也都是一方猛将。 唯有这……这……” 曹家诸将都习惯了抢掠,曹洪更是五毒俱全,直接告诉曹操自己改不了。 好久没有这种至诚少年了。 众人一时有些唏嘘。 曹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又开始叫众人将现在东征的准备情况汇报给自己。 董昭愁眉苦脸地告诉曹操现在水军的装备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之前大火烧毁了不少箭矢,他们现在赶制的速度实在是太慢,已经严重影响了东征的进度。董昭甚至悲观地认为,他们最少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凑齐十万支箭,这个数量实在是有点丢人了。 水战没有弓箭跟白给也没什么区别,曹操非常不满,询问目前的箭矢存量,董昭壮着胆子报了一百万支,但又告诉曹操过半的箭矢掌握在蔡瑁的手中。 “等不及了,将所有军营的工匠都集结起来,让……让仲德加紧督造,谁敢懈怠,定斩不饶。” “要不要让蔡瑁交出一部分箭矢?” “不必。”曹操果断地道,“还得给他再补充一部分箭矢,此次水战全靠他,不得在与荆州军离心!” 虽是这么说,曹操还是颇为上头,他喃喃地叹道: “看来,要拖到春暖花开之时再出兵了。” 他正想遣散众人,许褚进门汇报说曹仁求见。 话音刚落,曹仁已经不耐烦地推开许褚,从外面一头钻进来。 许褚浓眉微皱,高喝一声无礼,一把抓住曹仁的右臂。他粗壮的胳膊猛地发力,愣是将曹仁从屋中拎了出来,气的曹仁顿时哇哇大叫。 “放开我,狗东西!” 曹仁破口大骂,曹操无奈,只能亲自起身,踱步到门口,寒声道: “子孝,你想造反吗?” 曹仁恨恨地看了许褚一眼,用沙哑又略带兴奋地声音道: “丞相,文谦送信来了!” “又怎么了?”曹操又开始有点头疼,心道之前刚送了一封信告赵俨,这次又是作甚。 可话音刚落,他愕然看见身材矮小的乐进居然真的跪在曹仁身边,满脸热切地看着自己。 “文,文谦,出什么事了?” 能让乐进放弃襄阳来到这里,曹操不敢怠慢,他赶紧将乐进和曹仁一起领进屋中,众谋士纷纷围上来,都知道出了大事。 乐进气喘吁吁,看见曹操,他眼中微含热泪,哽咽道: “丞相!我部猛将云山已经攻破石阳,包围夏口,赵俨那厮不肯发兵,乐进无能,求丞相,求丞相火速发兵,不可坐失良机啊!” 包围夏口? 曹操大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乐进哽咽道:“孙权想要趁丞相大军不在偷袭襄阳,正好被坦之与黄汉升拦截。我军一路血战击退孙权,并一路追击到石阳,坦之生擒刘备麾下猛将士仁,黄忠战退关羽,我军军威大震,包围夏口,刘备惶惶不可终日,全等江东援兵。” “可赵俨那厮说此乃刘备诡计不可轻信,绝不肯发兵相救。 末将无能,只能求丞相发兵。丞相若是不肯发兵,末将便跪死在此处,还请丞相火速下令啊!” 好个云山! 曹操虽然对云山有点期望,可没想到他居然能攻破石阳,俘虏士仁,还围困了夏口。 此子少年热血,真是好本事、好胆略! 曹操雄心陡起,他缓缓扶起乐进,缓缓地道: “此言当真?” “当真!赵俨安排在军中的探子拼死逃回来大半,岂能有假!云山缺兵少将,若是让刘备突围后患无穷,请丞相……” “不必说了。”曹操脸上露出一丝罕有的坚毅之色,“公仁,刚才说我军还要准备多久?” 董昭苦笑道:“最少,最少还要一月。” “三日!三日之后,孤要率军出征,踏破江东!” 正文 第74章 就不出兵 乐进真是快被赵俨给气死了。 他手下的探子逃回来,一五一十汇报了战况,乐进大惊,恨不得立刻出兵襄助。 可赵俨总觉得不妥,还要再打探消息,一天后关平又派人来送信,说已经占据石阳、击退关羽、包围夏口——这跟那些探子所说基本一致。 可赵俨思考许久,又拒绝了出兵的要求。 甚至,他还认为云山有诈,非但不许乐进和徐晃增援,还要立刻收押马良及黄忠的家人,再派人打探消息。 这下徐晃也忍不住了。跟特么谁脾气很好一样,让你当护军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好啊,汝为何不说云山是关羽之子?再不发兵,老子打死你!” 徐晃脾气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揍赵俨,可赵俨紧咬牙关,除非徐晃打死他,不然绝不发兵。 “公明,文谦,这小儿一开始就联合马良诓骗我等,难道尔等看不出来?刘备占据夏口、石阳已成掎角之势,云山兵少,不管攻石阳还是夏口,后方都会遭到进攻,江东水军也能从容驰援,当时曹子孝就是如此落败。 这小贼兵不血刃攻破石阳生擒贼首,现在又击退关羽围困夏口,天下焉有这般异人?若是我等发兵,只怕才入夏口就被两路夹击,两位将军三思啊。” 乐进和徐晃被赵俨的神逻辑气的说都不会话了,乐进二话不说非得自己出兵,可他手下一共万人,总不能襄阳城都不要了。襄阳周围之前就有蛮夷造反抗拒徭役,自己倾巢出动肯定被立刻偷家,徐晃也是如此,他在樊城本来就是剿匪并保证粮道,谁走都是天大的罪过。 马良听说乐进等人不发兵,不禁潸然泪下: “将军若是不信我们荆州人,我等愿意放弃官职,回乡种地。可我等儿郎现在正在苦战,将军若是一兵不发,岂不是寒了天下人心?以后谁敢再投奔丞相? 坦之在江陵时曾受参军陈长文招揽,当时长文说他受乐将军大恩,不可擅去,这次远征也是为了报答乐将军恩义,我军攻打石阳损失惨重,坦之身先士卒身负重伤,却坚信将军一定要援救。 若是我带不回援兵,只怕全军立刻崩溃,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万请将军三思啊。” 马良实在是急的眼睛都红了。 只要把曹军肯发兵攻打夏口,关平就能以请众人歇息为名义进入石阳休整,到时候凿沉所有的战船、烧了所有的粮食再把曹军将领都困在石阳中,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都无法翻盘。 没想到赵俨居然如此胆小,说什么也不肯派兵,马良焦急的表情真是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让乐进和徐晃这样面对千军万马都敢勇猛冲阵的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乐将军。”马良咬牙道,“没有兵将,总得给我们一些粮食吧?我等士卒缺粮缺盐,受了伤没有药,连裹伤的布都没有。血流干了不过一死,若是人心散了,日后再有国难,谁还敢为大汉拼杀? 好,我知道将军为难,我知道将军看不起我等荆州人,我马家还有老弱千余,孤舟几艘,存粮几缸” “别说了!”乐进已经怔怔地流下眼泪,“我之前说过,就算我和我手下儿郎饿死,也不会亏待坦之。 季常,我拨给你一万石粮,一千石盐,其他的肉干菜干你可自取,刀剑、箭矢、绢布你也可以随便取些。” 徐晃也点头道: “我等节衣缩食,也毕竟是在后方,定要让前线儿郎吃饱穿暖。” 他把目光投在赵俨身上,冷笑道:“想必我等捐粮,赵都督也不会看徐某饿死吧?” 乐进狞笑道: “赵都督哪管我们死活?他现在是大人物了,现在神气地很,想跟他说话都难。之前给他写信也不回,求援也不理,以后我等要见他看来也只能求他仆役开恩了。 算了,我自去江陵请丞相发兵,若是丞相也不理,我就投江自己游过去!” · 曹操听完乐进的讲述真是脸都绿了。 他环顾四周,等待自己手下众多谋士的意见,那些谋士也各个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俨在干什么? 一向擅长为人处世的他居然同时跟乐进、徐晃翻脸,这是何必啊。 对赵俨比较了解的荀攸思考片刻,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好啊,应该是赵俨手下七军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强行不出兵,赵俨还能留下个谨慎的好名声,可如果强行出兵,七军皆没,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曹操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节,荀攸满头大汗,也不敢提醒,只能眼观鼻鼻观口,义愤填膺地指责赵俨无能。 “伯然此番实在是太过小心。” 曹操听说孙权被击败,刘备又被围困,也顿时做出了决断。董昭、陈琳、陈群都没有荀攸这样的想象力,他们只道赵俨经典犯病,居然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群喜滋滋地道:“丞相,孙权大败,刘备也被困在夏口,孙刘一定要回师救援。我等不如……” 董昭赶紧打断: “可是我军军械……” “等不及了!”曹操在面前的桌案上狠狠拍了一记,“依令行事,三日之内必须出兵,这次孤要与刘备决一死战!” · 曹操一声令下,全军都开始抓紧调动起来。 曹仁本来是负责坚守后路的最好人选,但曹洪被打了个半死,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也不能没人指挥,曹操无奈之下只好让他留守江陵,让曹仁跟随自己一起东征。 曹仁经过上次一战,也知道自己水战到底有多菜,这次大战还是以仇人蔡瑁为主力,曹仁更是忧心忡忡,很担心这次东征就是白送。 “巨鹰啊,你说这次出征可如何是好啊。”他问自己身边的亲卫常雕。 常雕上次救了曹仁,但因为曹仁被夺权,连累他也没有得到什么封赏,但他跟曹仁的关系更加密切,已经是曹仁亲信中的亲信。 “这个嘛……”常雕假装思考了片刻,“我觉得,我军应该把张允带上!” “什么!”曹仁暴跳如雷,“不可能,绝不可能!有我没他!” 之前曹仁逃回来之后把黑锅都甩给了张允,但张允回来之后又讲述了一个完整的过程,尽管大家嘴上说支持曹仁,可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曹仁瞎指挥。曹仁丢脸丢到了姥姥家,恨不得跟张允老母聊聊人生,怎么可能继续跟张允一起出征? “将军,大家都知道之前出征之事都是张允的过错,此行若是带着他,不是正好说明将军虚怀若谷。” “那也不行!张允此人不可信任,谁知道他是怎么从关平手上逃出来的? 若是他陷害我等,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将军啊。”常雕苦劝道,“此番我军东征本来就是以荆州人当先,也不差此一人。若是作战不利,将军自然可以将此事全都推到此人身上,总比将军一个人扛下来的妙。” “这……”曹仁一想倒是还有点道理。 蔡瑁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跟已经几乎明反的蔡瑁相比张允还算听话一点。 “那好吧,就依你之言。到时候看紧张允,别让他横生事端。” “卑下遵命。”常雕暗暗欣喜。 还好说动了将军啊。 他经过上次作战对曹仁指挥水战的本事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说什么不能再信他。 有张允在,一旦事情不对就立马开溜,总算能增加点逃跑的机会。 嗯,上次没听徐庶的才被打成这般模样,我这次诚心去求他,总不至于故意害死我吧。 正文 第75章 万事俱备 徐庶最近的工作非常敬业。 他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文书,调配粮草军械、协调各军布置,再顺带给曹军的前线将领写点军情总结。一开始曹军众将对这位文士还颇为提防,可时间长了他们惊奇地发现徐庶居然将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调度极其公平,从他手上过的任何物资都不存在克扣现象。 渐渐地,众人有问题都来找徐庶协调,徐庶也来者不拒,拿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派头给众人分解难题。 徐庶当过游侠,还走南闯北,能跟北人论武,也能跟南方人讨论南方巫蛊,这阵子临近出兵,来请徐庶指点迷津的人越来越多,常雕提着两条腊肉等了一上午的时间才终于等到众人散去,赶紧满脸堆笑钻进了徐庶宅中。 “元直先生,卑下乃是……” “是巨鹰吧,请坐。庶本单家(寒门)子,不需多礼。” 出人意料,徐庶居然认出了常雕的身份,这让常雕受宠若惊。徐庶曾经是刘备手下的重要谋士,常雕不过是曹仁麾下一亲信武夫,徐庶居然用一个请字,真让常雕浑身都轻飘飘的。 他把两条腊肉摆在徐庶面前,憨笑道: “常某冒昧上门,是求先生为某画策。这……呵呵,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徐庶微笑道: “巨鹰唤我元直便是。不知足下可是想问这出征之事?” 常雕赶紧颔首,一脸期待地看着徐庶。 徐庶正襟危坐,平静地道:“此番东征,曹公必败。不如早率军退回襄阳,方有胜机!” “啊!”常雕吓得面色煞白,“先生慎言,先生慎言,我……我……还请先生指点,我该如何是好?” 常雕不会水,万一在水战落败,他都不一定有被擒的机会。可他是曹仁的贴身亲卫,肯定是这一战的主力,这是进退不得,这又如何是好啊。 徐庶淡然一笑,取来笔墨,又拖来一张素绢在上面写了些文字,又装进锦囊,从容地递给常雕。 “兵败之时打开这锦囊,定能保将军自己无恙。但出门之后,徐某绝不承认此乃徐某所作……” “我懂,我懂!”常雕不住地点头,憨笑道:“多谢元直先生,不知我该如何报答先生?” 徐庶的笑容颇为淡定,他扶了扶自己的帽冠: “这也简单。” · 蔡瑁在跟曹操的角力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现在聚集大军五万,已经是曹军水军的大半家底,更是这一战曹军的能否取胜的关键。 曹操非但没有追究蔡瑁之前痛打曹洪的行为,还直接封蔡瑁为大都督、荆州牧、镇南将军——荆州牧和镇南将军之前刘表的官职,这说明曹操已经真的懒得在荆州久留。这一战不管胜负,之后曹操将把荆州全都交给蔡瑁管辖,他将拥有远远超过当年刘表的权势。 蔡瑁志得意满,决定在这一战中好好表现一番。 这倒不是因为他多想替曹操卖命,而是因为孙权之前杀死黄祖,已经打开了荆州的东大门,如果不趁机狠狠打压,以后对蔡瑁也是个巨大威胁。更何况蔡瑁这接任荆州牧等于直接把故主刘琮给卖了,他必须做出点成绩来向荆州世族证明他有能力、值得依靠。 曹操将收获的大量情报都送到了蔡瑁军中,蔡瑁也当然看到了案头上南阳小将云山被包围夏口、赵俨拒绝支援的消息。 他知道云山是关平的化名,心中顿时冷笑。 关平这小儿还真是胆大包天,胃口当真不小。哼,好啊,可惜贤侄你这次挡了我的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刘备已经无用了。”他喃喃地叹了口气,吩咐身边一位披甲武士道,“咱们自己军中‘损耗’几何,通通算在关平头上。我这就把他的身份说于孟德。” 那个披甲武士三十上下,一双浓眉之间满是凝重,闻言叹道: “将军,我等何必与刘公撕破脸皮?刘公在,曹贼才会一直重用将军,有关平在,将军也能左右逢源,一直……” 蔡瑁摆了摆手: “仲邈啊,我何尝不想养贼自重?可刘备乃英雄也,颇得人心,我养贼便是养虎,此事大大不妥。 我此番消灭孙刘,算是帮了孟德大忙。再把关平与陈群勾结之事说出来,以孟德的多疑,日后必与颍川诸士离心,我荆州士子才能渐渐站稳朝堂。汝等前途远大,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那个披甲武士咬了咬嘴唇,默默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愿做这种事。 蔡瑁也不为难他,只是缓缓伸了个懒腰: “你看,你也心向刘备,让我怎能放心养虎。此番我等率军走长江拖住周瑜,赵俨再走汉水,先擒了关平,夏口必破。 那时周瑜后路截断,还能往何处去?嘿,他们这么多年连黄祖都打不过,难道还能胜我蔡瑁?不用月余,我就能斩刘备首级。” 他唤来自己的管家,准备让他去一趟曹军之中,却见管家满脸惊愕之色,不禁眉头一皱: “没有外人,有话直说。” 管家惊恐地看了看身边的披甲武士,压低声音道: “徐庶出事了!曹仁身边卫士长赴徐庶家中求请计策,据说徐庶出言不逊,称此战要败,那常雕脾气火爆,竟把徐庶打成重伤!主人,这……” 蔡瑁先是讶然,随即脸色铁青: “是不是徐庶诈伤?” “不可能,丞相已经派去军医查探,听说徐庶被打的筋骨折断,难以起身,没有三五月休想痊愈!” 那披甲武士一脸惊愕,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蔡瑁背着双手绕了几圈,脸色愈发沉重:“备车!不,仲邈,汝替我去看看徐先生,再赴丞相府,请丞相一定捉拿常雕重责!” 他背着手,又在屋中不停地打转,隆冬天寒,蔡瑁脸上的汗珠却不断滚滚流出,显然心中格外纠结。 许久之后,他才猛地转身,高声道:“仲邈!” 那披甲武士苦笑道: “世叔我还没走呢!” 蔡瑁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块素绢,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等他拿开素绢的时候,脸上赫然呈现了一副温柔且颇为正气凛然的神色,吓得披甲武士赶紧倒退两步。 “仲邈啊,咳,听说咱们军中大疫,有不少儿郎病倒了?” 那武士摇头道: “都是北军众人不服水土病倒,我军……” 他见蔡瑁拨浪鼓一样迅速摇着头,一时有些茫然。 “这个先不说——”蔡瑁把目光投向立在身边的管家,“我听闻,之前你打听过刘兄之女所在?” 管家点点头: “回主人,之前老奴多事,自作主张打听了些。听说玄德公两个女儿之前被关入曹纯军中,曹公本欲将其嫁与曹家子侄,可后来曹纯身亡,此事暂罢。 现在曹洪镇守江陵,又不知将二女转往何处。” 蔡瑁点头道: “哎,我跟玄德生死之交,虽然各为其主,可他二女年幼,困于军中,我这个做叔父的怎么能安心啊。仲邈啊,等我军开拔,你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问问曹洪二女所在。” “为什么要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当然是……怕耽搁了子廉养伤。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才月余就硬是下地行走,日后必有隐疾。你们霍家正骨之术不好外传,便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施展一番。” “呃……”那武士越发茫然,“我,我家,不通医术啊。” “不可能,令兄从前便是此道好手。”蔡瑁从腰间抽出长剑,重重劈在面前的笔架上,随着一声令人胆寒的闷响,木质的笔架立刻咔嚓一声碎成两截。 “想起来了吗?敢动手,便是名医!不止能医身,还能医国啊。” 正文 第76章 一别无恙? 曹军在众多上官的强行催促之下还真的迅速完成了出兵的准备。 所有曹军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迷茫,不知道这一战会走向何方。 曹操看出了众人的迷茫,登船之前,他用平静的目光扫视了一番身边众人,朗声道: “我曹操奉天子之命,讨伐四方不臣之人,已有十三年!这十三年来,我征南平北,战无不胜。故大将军袁绍当年占据四州,兵多将广,自以为天下可定,官渡一战,我军反败为胜,几年来终究平定北方。” “现在孙刘负隅顽抗对抗天兵,师出无名,军无战心,我军小将云山率军不过万众,已经攻破石阳,兵困夏口,足见孙刘无能,诸葛、周郎少智,待我大军到时,定能扫平江东不臣! 诸君随我力战,平贼之日,自有重赏!” 曹仁听得连连点头,他捏着拳头高声呼喊“丞相万胜”,可周围众人还没来得及响应,便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呐喊。 “大汉万胜!大汉万胜!” 听见这口号曹仁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还以为刘备打过来了,可见呼唤的居然是蔡瑁手下,不禁又气又急。 喊,喊,就你是汉军是不是? 曹操的目光投在蔡瑁的脸上,这位头发已经花白大半的老同学冲他微微一笑,稍稍欠了欠身,曹操身边荆州出身的蒯越韩嵩等人纷纷下意识地避开,不敢受这位荆州豪族族长的大礼。 这让曹操心中更多了几分不满。 他南征北战收降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像蔡瑁这样难以对付。 荆州地形复杂,想要东征又得依靠水兵,他不得不依靠此人,若是让此人掌握荆州…… 曹操心中突然有些不忿,刘备好歹还是英雄,蔡瑁算什么? 早知道不该接受他投降! 他把目光投在了身边的陈群身上。 “坦之有消息了吗?” “没,没有。”陈群如实回答道。 才三天的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看来丞相真的很焦急啊。 曹操沉思片刻道:“有劳长文亲赴夏口,助坦之破贼。” “蛤?”陈群当场懵逼。 虽然他这个参军是有领军之权的,但陈群之前还真是从来没有带过兵,怎么把一堆人安安稳稳带到远处他都不清楚。 “丞相,我带多少兵马去?” “顾不得分兵了,你选一百精锐去云山军中监军。 等平定荆州,汝和云山另有重任!” 陈群:…… 曹操有一群参军,一群军师,一群主簿,但陈群在这么多精英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就是一路跟随在曹操身边风雨不愁,之后成为中枢大员。 跑到关平那固然是有立功的机会,但终究是有点危险,陈群做事一贯不喜亲力亲为,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陈群的老乡荀攸之前就感觉到这次作战不对劲,倒是有意让自己老乡先逃出去,闻言赞道: “不错,云山虽然勇不可当,可终究归顺朝廷不久。此番伯然之事只怕云山与朝廷有了龃龉,还得靠长文啊!” 陈群:…… 不是,这协调众人关系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陈群之前就跟所有的寒门处不好关系,你知道这事还让我去是想让我是不是啊? 行啊,你千万别帮我说话啊,我敢去就敢死啊。 陈群心中不住地腹诽,却还是只能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从容地道: “群早有此意,上次我和坦之一起击退关平,侥幸让他跑了,这次去,定将此人生擒!” 他又瞪了荀攸一眼,心道等我回来有你好看。 · 就这样,曹军准备停当。 曹操亲率大军近七万为前部,程昱督率后队三万为后队,顺长江而下,向夏口挺进。 乐进回到襄阳,送上曹操的手令,命令赵俨督率七军近四万人迅速东进,汇合云山、马良、王摩本部及招揽的降兵共一万人,争取先攻破夏口。 因为之前曹仁送了一波大的,曹洪又跟荆州军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曹操痛下决心汰换了大量的士卒,目前手上这十五万的兵力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强阵容,兵力依旧远远超过了孙刘联军的总和。 在出兵前,他又接到了来自江东的内线消息称夏口果然被团团包围,只不过云山兵力不足,在孙刘联军的猛攻之下损失惨重,黄忠被刘备俘虏,云山被迫退守石阳,现在形势非常危急。 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战船和船上密密麻麻的士兵,站在冷风中的曹操感觉自己的意志从没有如今日一般坚定。 他缓缓提起面前的长戟,厉声喝道: “进发,消灭孙刘!” · 陈群非常不情愿地踏上了征程。 哎,早知道要在这么冷的天气出远门他就不跟云山那厮有什么交流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云山这次表现出色,以后肯定是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材一方名将,只是乡野之人缺乏根基,如果能将其收为我的手下,倒也是一桩好事。 陈群摸了摸下巴,不敢想象那个运粮的少年居然还有这般造化。 他带领手下众人提心吊胆地来到了夏口水域,见江上没有刘备军的巡船,他这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看来云山的作战是有点成果的。 北岸的曹军都挂着乐进的旗号,陈群松了口气,赶紧叫人靠岸。他向士卒通报了自己的名号,听说是丞相府参军,之前曾经跟随关平去过江陵的曲长(当时是屯长)王摩兴冲冲地迎上来,赶紧向陈群下拜: “怎么是陈参军来了?小的有失远迎,还请陈参军恕罪。” 陈群吐出一口浊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罢了,坦之何在?” “就在不远,我这就请将军来!” 陈群缓缓点点头,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收敛一下自己的名士姿态,一会儿见了云山等人要好好安抚,让他们感受一下朝廷的温暖。 很快,云山带领一群官吏士卒匆匆迎过来,他满脸笑容极其赤诚,显然没有因为朝廷之前的怠慢而离心,这让陈群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坦之,久违了。”他没空打量他人,乐呵呵地迎上去,用力握住云山的手。 想不到才半月不见,云山已经是曹军之中少有的猛将英杰,陈群握着他冰凉的手掌心中颇有感慨,突然感觉自己可能没有白来。 “闲话先少说,快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形,刘备呢?”陈群从容地问。 话音刚落,只见云山身边缓缓走出一人。 那人身形高大,须发花白,脸上的皮肤上分明有几道沟壑般的皱纹。 他看着陈群,刚毅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丝温柔。 “长文,一别多年,你还好吧?” 正文 第77章 你不会怪我吧? 陈群呆呆地看了眼前人半晌,突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他闭着眼睛呆了呆,许久之后才不情愿地再次睁开眼睛,确信眼前那人不是自己晕船的幻觉,才勉为其难挤出一个笑容。 “刘,刘公?” “是我。” 那只大手狠狠拉住陈群的手掌,用力摇了摇: “是我啊,长文,没想到此生居然还有再见之时!” “刘,刘,刘,刘……”陈群颤颤抖抖地将目光投在身边的云山脸上。 现在他再蠢也知道肯定出事了,云山与刘备如此友好默契,肯定是旧相识。 “你是谁,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平无奈地苦笑一声: “小侄关平,乃乐进将军麾下厉锋校尉,见过陈公了。” 陈群眼皮一翻,一时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转。 当年在徐州与刘备割席后,陈群就投入了曹操的怀抱,这几年他一直跟着颍川老乡荀彧一起品评人物,稳稳控制了清流的上升渠道。不过不出意外,颍川世族将在他的经营下控制天下品评人物的大权,渐渐成为天下最顶级的望族。 刘备虽然对世族不错,但陈群当年跟他交往的时候就感觉到此人骨子里面就是个老革,他表面的温和儒雅,跟人谈论经典的时候也能照本宣科说出点不偏不倚的意见。 但他最喜欢的是那些习气粗豪的湖海之士,就算是文士,刘备永远的好兄弟也是豪气未除的陈登。 因此陈群当年就看出跟刘备绝对合不来,他甚至愿意抛弃刘备跟着吕布混,之后又主动投到了曹操温暖的怀抱中。 原以为此生不会再与刘备见面,可谁想到他这一波飞入人群,周围居然全都是刘备军的人。 这个被曹军寄予厚望的小将云山,居然是关平! 大战之中,此子居然混进了曹军之中! 这么说对他推崇备至的马良以及王摩和之前报讯的梁岐甚至在江陵跟他见面的蔡瑁和蒯越都是刘备军的人? 陈群身边的卫士废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刘备。 他们一行虽然考虑过可能会在夏口水域遭到刘备的突袭,可万万没想过敌人的头领居然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眼前,而且还和颜悦色地跟己方的首领叙旧。 几个卫士下意识地想要抽刀抵抗,陈群赶紧一挥手,苦笑着冲刘备行礼: “刘公,许久不见了。” · 那日激战后,黄忠挟大胜之威来石阳城下,士仁终于找到了投降的理由,宣布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曹军兵不血刃占据整个江北,又分兵占据了周围的安陆等地,封锁了几条山谷通道,彻底阻隔了周围陆上有人来援的可能。 完成这一切,云山一伙人的军事冒险似乎取得了圆满的胜利,他们有万人,只要拖住夏口的孙刘就是罕有的大胜,这次行动一定会载入史册。 但让大多数曹军士兵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控制了所有交通要到后的第二天,云山和黄忠突然在江边召集众人。 他们本以为这又是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可万万没想到,云山居然当众宣布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他根本不是什么南阳云山,而是关羽之子关平!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他跟众人谋划已久、互相配合的表演。 不少士兵下意识的感觉不妙,可他们又愕然发现,黄忠、王摩等大小军官居然都对关平的身份毫不意外,少数曹军茫然无计,又缺少抵抗,自然就抓紧表示反正。 这年头,跟着谁混不是混啊…… 关平和黄忠手下大多数人都是荆州军,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随风倒是很正常的,但关平明白,想让他们成为自己手上的利剑不能只靠振臂一呼,还得真的拿出来一些东西,让他们看到能战胜曹军的希望。 还好,乐进没有让关平失望。 无法提供兵力支援的乐进非常抱歉,他赶紧叫马良送来了大批的军粮和军中急缺的盐、腌肉,徐晃也支援了不少军粮和布匹,三艘楼船和十几艘艨艟装的满满当当,光是卸下这些货物就足足花费了两天的时间。 闻讯而来的刘备关羽等人看着关平从乐进那里骗来的大量粮食,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羽之前还对儿子使用这种鬼蜮手段颇有微词,认为倒不如大军以关平为内应奇袭襄阳,可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关羽只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 “平儿,这粮草,能不能分给为父一些?”关羽废了好大劲才把这几个字吐出口。 关平忍俊不禁,笑嘻嘻地道: “父亲,孩儿此战如何?” “还,还行吧。”关羽喃喃地道。 张飞在一边哈哈大笑,他伸手拍了拍关羽的后背,颇为振奋地道: “二哥为何吝啬夸奖?要我说,平儿做的极好!俺们兄弟颠沛半生,就是因为只用蛮力,不用巧计。 前次平儿奇袭江陵,大败曹仁,已经名震天下,现在又用巧计骗来了这么多的粮草,这比夺了襄阳还妙!三叔佩服!佩服!” 如果强攻襄阳,肯定会立刻遭到江北曹军各军围攻,曹操说不定也会直接率军从江陵来夹击,可如果不攻襄阳,那里又会变成曹军南下的中转站,无数曹军可以源源不断从那边沿着汉水打过来。 刘备等人之前想破头都没想到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指望曹军水军走汉水的时候给他们造成打击,这种一直等着别人来揍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可现在关平完美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就是来攻打刘备的先锋大将,以后曹军要攻打夏口,肯定要从石阳驻军、屯粮、休息。 到时候等于毫无防备直接登上有一万刘备军驻扎的军营之中…… 这次乐进更是节衣缩食,直接将大量的军粮和武器送进了刘备军手中,这样的战果甚至超过了直接攻破襄阳城的收益,怎让刘备军不欢欣鼓舞。 成果如此美妙,刘备自然要保证不穿帮不露馅。 他来石阳的时候名义上也是调集大军为了夺回石阳,之后夏口和石阳两侧的船队更是被严密控制,不允许任何船向上游航行。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群一头雾水撞进了刘备军的团团包围之中。 他愕然惊觉周围都是敌人,自己已经插翅难飞,也只能赶紧维持一下自己的名士姿态,然后,他把目光投在了关平的身上。 “坦之,汝骗得我好苦啊。” 刘备绝不会杀自己这种名满天下的名士,随便阴阳关平两句晾他也不敢还口。 可万万没想到关平面色一凛,居然生出一丝罕有的杀伐狠厉之色。 “难道陈参军不是特意反正?前来与我等共扶汉室? 平心中,陈参军可是大汉忠臣,天下第一名士,之前委身曹贼,难道不是为了等待时机,准备匡扶汉室,救出天子吗?” “啊……啊?”陈群被关平这一顶顶高帽子拍的一愣一愣。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关平已经抓住他的手臂,震声道: “大汉万胜!” 在周遭山呼海啸般“大汉完胜”的呼喊中,陈群脸色愈发冰冷。 “若是我不愿与尔等共扶汉室呢?”他低声问道。 关平一怔,随即微笑道: “匡扶汉室之路需诸公齐心协力,陈参军就算不愿,我等也要帮陈参军共扶汉室!” “相信陈参军不会怪我吧。” 正文 第78章 陈群也能匡扶汉室 什么匡扶汉室的理念是没有的。 陈群从小在颍川长大,经历了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的幼年,青年时代又经历了无数的乱象。 对他来说,只要讲道理的人都是好对付的,就算是郑玄杨彪,在讲“道理”方面离他们颍川陈家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最怕的就是吕布这种出身寒门肆意妄为不受控制的人。 对了,还有关平。 他看着关平真诚的目光,眼中微微多了一丝不屑。 行。 你敢用我没问题。 徐庶能做的事情我陈群也能做,曹丞相早晚会知道我的决心,荀令君和钟公也会帮我说话。 不就是匡扶汉室吗,替丞相做事就是匡扶汉室。 “我陈群自然愿意与诸位共扶汉室,”他讥笑道,“看坦之的意思,应该不会放弃云山的身份吧?” “不错。” “好啊,我现在仍做足下的监军——我给丞相写封信,遣人送回报个平安如何?如果我不报平安,只怕丞相心中警惕,对坦之的大计不利啊。” 除了一百护卫,陈群还带了贴身服侍自己的仆役。这仆役从小就长在他家,一直都贴身服侍陈群,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没有陈群的报讯,云山这位忠臣在夏口的所作所为只怕很快就会被曹操怀疑,如果遣人回去报信,总会被识破秘密。 就看这位曹军忠臣如何抉择了。 关平并没有太过为难,说实在,他早就考虑到了之后保密的问题。 曹军现在没有识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深陷荆州病急乱投医,日后如果回到了他们擅长的陆战方面,曹军诸将不受荆州军的牵制,又能发挥很大的战斗力。 他云山这个身份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以后如何继续保密,在泄密之前尽可能多地从曹军手上攫取一些好处是个相当重大的问题。想要复兴大汉,必须积小胜为大胜,才能慢慢战胜眼前强大的敌人。 见关平没有拒绝自己写信,陈群心花怒放。 他不用关平强迫,自己在信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云山勇不可当,众人已经占据石阳,威胁夏口,不需要再送什么粮草和兵员,仅凭关平一军就能打下夏口,甚至消灭刘备。 总之,要多离谱有多离谱,陈群炫耀自己强大的文笔,开始把当年光武帝召唤烈风陨石的事迹都挪到了大将云山的身上。 你们不是想扮演忠臣义士骗大家进入石阳受困?我偏偏不叫你如意。 陈群在书信上留下了自己的暗记,满意地吹干墨迹,送到关平手中。 “云将军,我应该没有胡言乱语吧?” 关平知道陈群不会合作,但他手下正好有一个愿意合作的人。 “傅军师,汝意下如何?” 打架这种事关平比较擅长,涉及到大族内斗的法子,他就得请教一下自己身边的专业人才。 比如傅巽。 傅巽来到刘备军中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刘备在跟孙权会晤时主动表示傅巽一个外地人表面上是蔡瑁蒯越的应声虫,但实际上一直偷偷跟刘备保持密切的联络,如果不是被蔡瑁发现,傅巽现在还在江陵执行秘密任务,等待对曹操反戈一击。 傅巽本就是外地人,之前出卖刘表让他的名声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现在又成了背叛曹操和大半个月荆州世族的不光彩人物,让他现在万般无奈,也只能选择跟刘备军站在一起——说起来如果说傅巽秘密跟别人合作真不一定有人信。 但他秘密合作的对象是刘备,这下可信度一下飙升,傅巽倒也非常拎得清,索性开始沉浸式扮演归来英雄,最近一直为刘备出谋划策。而这一次,关平申请将他调到自己身边,处理陈群事件。 傅巽听说陈群居然自投罗网,自然也是欢欣鼓舞,他一改之前在江陵的唯唯诺诺,只是稍稍犹豫就露出一丝极其阴险的笑容: “当然有办法啊。他不是让那个仆役送信吗?” 马良插口道:“不错,不过此人乃是陈群最忠诚的仆役,就算我们用威胁的手段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不需要。”傅巽冷笑道,“这种豪族的仆役我见的多了,只要下官出手,一定能顺利解决。” “愿闻其详。”关平好奇地道。 傅巽一脸神秘的摇摇头:“此事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不可再让旁人知晓。便是主公问我,我也决计不会说。 若是公等信我,就全都交给我,我保证陈群那仆役绝不泄密,还会与我等一起逼着陈群共扶汉室。” 关平一时有些踌躇,如果是马良这么说,他肯定会立刻将此事交给马良。 但傅巽这个人素来诡诈多变,他生怕之后一着不慎,再落入此人的算计之中,但形势比人强,再说以用人不疑的原则,他也该给这位“英雄”一个表现的机会。 “好,那就有劳傅军师了。” · 陈群送走了自己的仆役,只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大战将至,周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他以帮关平做事为名索要一些不重要的文书,关平也不好意思不给他。 从这些不重要的东西中,陈群已经渐渐窥探到了孙刘联军的底细。 孙刘联军的总数不到曹军的一半,军械和粮草也谈不上充足,尤其是只有夏口一地的刘备很依赖孙权提供粮草支援。 只要曹操能对蔡瑁让步,并保证粮草的供给,到明年开春孙刘就会因为缺少粮草而全军大乱,那时便是破贼的机会。 他思考片刻,索性直接将此事说给关平,这少年将军听说拖下去对己方愈发不利,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之色。 陈群趁热打铁道: “江东地贫,如何能常备十万大军?若是来年无人耕种,只怕不是一时落败,而是数万人衣食无着,饿殍千里。 坦之,你是讲道义的人,难道就忍心看着这种事发生吗?” 关平缓缓颔首,陈群颇为得意,刚想劝关平顺应天命投降曹操,关平已经开口道: “既然持久难胜,那还请陈公以仁德为念,速速想出个迅速战胜曹贼的法子。” 陈群:…… 天知道这少年将军到底是真不听懂还是假听不懂。 他恨得牙根痒痒,心道哪有这么容易击破曹军万众。 可横竖他不想刘备获胜,于是展颜一笑: “某倒是有一妙计,只是要某亲自诈降,就看将军信不信我了?” 正文 第79章 合肥! 柴桑。 这些日子天气依旧寒冷,孙权的几乎足不出户,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在为即将到来的全面大战殚精竭虑,只有一直追随他身边的陈武等少数人知道,现在孙权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难以揣摩的状态。 这个表面热情似火的年轻将军在被黄忠围困几乎被擒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尽管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陈武也以与刘备展开演练为名搪塞了手下人,可孙权心中一直有个结,让他回到柴桑之后也久久不能平静。 关平可以通往千年之后,而自己不行。 尽管他宁愿相信关平那不过是什么巫术把戏,可那块吃了一半的肥皂告诉他这应该是真的。 孙权志在天下,想要得到天下的人一定要天命加身,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离天命非常近,可黄忠的突袭狠狠粉碎了这一切。 孙权回到柴桑之后着实颓废了许久,甚至不愿署理周瑜关于战事的书信,尽管在张昭的催促下他勉为其难振作起来,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拷问他。 没有天命,我就算打赢了这仗又有什么用? 这天,孙权难得抖擞精神,在陈武的陪伴下出城巡视了粮草的调运工作。 有了大忠臣张昭的“竭力支持”,江东各家难得老实起来,造船、运粮都井然有序,连来年的春耕也已经进行了准备,倒是一片勃勃生机般万物竞发的景象。 如果是以前,孙权看到这景象应该会比较开心,最少也得说些漂亮话来勉励一下冒着寒风陪他一起来巡查的官员,可孙权心情不好,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他正准备叫人送上酒食,却意外地发现桌案上突兀地放着两张纸。 “来人!”他厉声怒吼,仆役们匆匆赶来,诚惶诚恐的询问主上有何不满。 孙权缓缓眯起眼睛,捧着那几张薄如蝉翼、颇为精美的纸张,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道: “之前有谁来过?” “回主上,伯阳将军来拜见主上,听闻主上不在,稍等片刻就离开了。” 别人肯定是没有资格进入孙权的书房等候,可孙贲却可以。 因为孙辅横死之事,孙权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个屡立战功的堂兄,曾经说过孙贲如果来拜访,可以不通报就进入自己的书房以示兄弟齐心。 孙贲心中怨恨,之前一心求死没有用这样的特权,他今天主动来拜访,还在桌上留下了这些纸上,让孙权微微感觉有些奇怪。 他挥手赶走仆役,陈武亲自站在门外守卫,孙权这才正襟危坐,仔细看那些纸张上的文字。 这一看,孙权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纸上整齐的文字。 这似乎不是用墨写下的文字。 大部分的文字孙权并不认得,可仔细阅读,他依然看到了这些文字中大篇幅地出现孙权、甘宁、周泰、张辽等人的名字,通过种种词汇,他认为这似乎是己方参与的一场大战描述。 他冷静下来,心道堂兄跟自己的关系极差,应该不至于随便弄点东西来装神弄鬼讨好自己,况且这纸张和上面的墨迹又不是常人可以造就,难道说是他从某处寻到了几张天书,这才匆忙送给自己? 当然,以孙权的智慧如果稍微思考一下也能联想到关平能来往千年之后之事。 可一来他心中始终不肯完全相信关平有如此厉害的本事,二来也不肯相信有人会把千年后的事情分享给自己,三来又觉得自己冥冥中有天命所归之气,因此下意识地将这个选项排除。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对他露出了微笑,是上天在指引他成就一番大事。 孙权将几张纸都平铺在桌案上,细细阅读上面的文字,发现每一张上都有自己或者其他吴军将领的姓名,而上面所有的战斗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合肥! 合肥?! 当年孙策攻打庐江的时候曾经短暂占据了合肥,后来因为孙策去世,李术叛乱,孙权的战略重心又在黄祖这边,因此失去了对两淮的掌握,合肥自然也顾不上争夺。 从地图上看,合肥的位置正好是两淮咽喉,想要进驻寿春,必须先将此处拔掉。 唔,印象里合肥城墙低矮,周围都是水洼,又紧靠巢湖,似乎不难夺占。难道这几年里占据合肥的刘馥做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为后来的事情制造了这么多的麻烦。 孙权又想到之前陈武劝自己的话——关平久居荆襄,如果能早早进入千年之后那早就成功了,他肯定是寻到了某个机会才完成了这匪夷所思之事。现在他得到了这几张天书,是不是说明他的未来就在合肥? 只要攻破此地,就能打开自己命运的大门,得以窥探到千载之后的奥妙? “子烈,子烈!”孙权兴奋地呼唤着,陈武赶紧推开门,见孙权一脸兴奋,不由得松了口气,忙问孙权有何指令。 “两件,不,三件事!第一,先去问问伯阳如何寻到此天书。第二,令公瑾速速进军,即刻击破曹贼。 第三,立刻将所有的探子都派出去查探合肥之事,若有消息,需立刻传报,不得有误。” 陈武连连点头,复述道:“孙伯阳、周公瑾、合肥三事,某记下了,还请至尊放心。” 看着陈武昂首出门,孙权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迅速起身,从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只方盒。 这只方盒用昂贵的西域白玉雕刻,四角用黄金包裹,盒面雕刻了蝙蝠、饕餮、祥云,连外面的裹布都是最好的蜀锦,便是中原宫中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孙权缓缓打开方盒,从里面颤颤抖抖地取出了那块由鲁肃送给自己的香皂。 这雪白的香皂犹胜白玉,令人一见望俗,之前周瑜颇为警惕,可孙权还是偷偷享用了一半,没想到这块奇香四溢的神物如此苦涩,可细细品味,孙权居然熟悉了这种苦涩的味道,深感此物不俗,与时下高士之间流行的茗茶一样。 他叫人取来铜炉、盐、蜂蜜、葱姜等烹茶之器,将珍藏许久的山间露水煮沸,又将这剩下的半块香皂放进水中。 看着这白玉般的香皂逐渐变成一团晶莹的泡泡,孙权心中似乎得到了一丝难得的满足。 调制好这杯肥皂水,他轻轻品了一口,宽大的右手缓缓攥紧,自言自语道: “父亲,大哥,待我去合肥一趟,一定回来告诉你们千年之后的模样!” 正文 第80章 别,别火攻 曹操给云山弄了个厉锋校尉的称号,刘备也就让关平按这个称号行事。 超过一校的兵马刘备没有别的安排,他甚至还把魏延也安排到了关平的麾下,而裨将军黄忠率领的兵马也得到了刘备的礼遇,现在与关平并行,可以一起决定出兵之事,这让黄忠感觉自己得到了极大的尊重,索性跟关平并营而行,蹭关平麾下的谋士和粮草一起用。 “贤侄啊,我先说好了,我现在可仍是蔡瑁麾下。 如果情况有什么不对,我一定会立刻扭头就跑,你得理解我的苦衷啊。”黄忠笑眯眯地一脸慈祥慵懒,让军中众人都会心一笑。 只有魏延心中戚戚,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居然身怀极其高明的武艺,若非那天关羽及时赶到,只怕自己早就被他劈成两段。 “文长,文长……”关平在一边低声道,“今天由你论战,不可怠慢。” 魏延这才回过神来,郑重地道:“是,关公恕罪。” 魏延年轻且武艺高强,有旺盛的战斗毅力,是刘备着重培养的之战将,这次关平为了保持云山的身份要跟陆议保持一些距离,刘备便让魏延多思多想,争取在战斗中多多历练。 他收起之前的狂妄,甚至称呼自己小不少的关平为关公,稍稍定定神,魏延站在一张画风极其魔幻的舆图面前,用剑指着上面的位置侃侃而谈: “目前曹军的主力开始进发,前军以蔡瑁、曹仁统帅,接近七万。” 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一脸悠然的陈群脸上,不禁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道: “目前我军有三策。黄老,不,黄将军以为当奔袭江陵,傅参军以为当先攻襄阳。陈公以为,哼,我等当增援陆口,以火攻与曹军决战。” 关平起身向四周行礼道: “平初次领军,该如何抉择,还请诸位教我。” 周遭众将都谦恭地还礼,陈群也不情愿地还了一礼。 他长袖一挥,抢先道: “某以为,攻襄阳与江陵皆不可行。曹公多智,后路皆有宿将把守,就算是十万大军也不能旦夕而下。 我军不管攻打何处,另一处曹军都能赶来支援或进攻夏口,自然不可能获胜。” 黄忠呵了一声: “方才文长也说了,统帅曹军水军的是德珪。德珪是我看着长大的,水战的本事学了老夫七七八八,怎会不防备火攻之法? 之前坦之击破曹仁就是用的火攻,后来也频频在江陵放火,蔡瑁除非看在老夫的薄面上故意落败,又岂能让汝火攻得手?” 傅巽在旁边补了一句: “这数万大军乃蔡瑁根本,蔡瑁怎会故意葬送此军?长文此计……不可行!” 陈群满不在乎地一振儒袍,风轻云淡地道: “我知道诸公对我心存戒备,所以我说什么诸公都不会相信。也不怕说与诸公——我陈家世代忠良,当年追随曹公,也只是盼着他能兴复汉室,大昌儒道。 可曹公这些年来不重良材,用的都是程昱、郭嘉等无道鄙夫,陈某当然不愿与他们为伍。 之前我在江陵的时候就看出关公人品高洁,故而结交,现在既然知道了关公的身份,心中了然,只要日后刘公能善待君子,陈某自然竭尽心力谋划。” 陈群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一来他真的跟郭嘉关系不好,在关于郭嘉为数不多的记载中就有陈群多次检举郭嘉的记录。 二来汉室说实在还有那一丢丢的火苗在勉强摇曳,说是跟汉室混,不寒碜。 陈群见众人不能反驳他心中更是暗喜,他微笑道: “诸公皆知‘用兵不复’,曹公和蔡瑁定也知晓,我等反其道行之,他们焉能防备? 再说了,这火攻本就是水战常法,难道关公之前几次火攻,后人便绝了火攻之念?我已经想出了一个十拿九稳的火攻之法。” “现在曹军正与周郎程普相持与乌林,关公不如率军偷偷增援,我作书诈降,约定时日,我与关公率军奔赴曹营,以火攻之,曹军没有防备,必然大败。 曹军没了船,回不去江陵,也只得徒步向北,走华容道退却。 到时我军趁机掩杀,曹军必败,这可是泼天的功劳啊。” 黄忠和傅巽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魏延更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要是都这么谋划打仗也太简单了——你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就赢了。 “呵呵,那不如先去江陵,以老夫的薄面叫荆州诸君开城投降截断曹军归途,然后老夫在阵前叫德珪归降,再把曹贼抓来,都不给曹贼走华容道的机会可好?”黄忠阴阳怪气地道。 傅巽也冷笑道: “是啊,我等先攻襄阳,让小将军把乐进骗出来一刀斩了,再把徐晃骗过江一刀斩了,再把赵俨骗过江一刀斩了,我等岂不是也能截断曹军归途,大获全胜?” 魏延更是脑洞大开:“我等不如趁机北上,以陈参军的面子振臂一呼,中原名士纷纷跟从,救出天子,不是直接截断了曹贼的归途?” 众人说完都是哈哈大笑,连陈群都忍不住笑了,帐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关平咳嗽一声,这一刻他非常怀念陆议和刘惇。 起码这俩人不会在军情大事上胡搅蛮缠。 “诸君,我等真的在讨论战事,烦请诸位以大事为重。” 陈群轻轻扶了扶自己的帽冠,温和地道: “陈某属实一片忠心为了大汉,当然是以大事为重。就是不知道关公意下如何了?” 陈群虽然不是以军事著称,但他分析局势的能力还是非常出色,多年前刘备曾经因为不听陈群的劝告而追悔不已。时隔多年,陈群再次设计,就看你关平听不听了。 这天下终究还是世家的天下,陈群可是“主动”来匡扶汉室,可你关平小儿居然不听名士的忠言,这仗只要打不出威震天下的战果,陈群就有理由疯狂马后炮一个劲的恶心关平,败坏他的名声,阻碍其他有本事的人投奔此人。 如果听了…… 呵呵呵。 陈群当然相信蔡瑁绝不会这么傻。 关平擅长火攻这已经是曹军公认的事情,蔡瑁在之前曹仁已经遭到一次火攻的情况下还不加提防那他也别带兵了。 陈群相信忠心耿耿的仆人已经把自己的事情都说给了曹公,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量争取维持自己身边的百人卫队,如果关平同意他的“诈降”计划,他就可以假装假装投降,轻则摆脱关平重回曹公麾下,重则调动蔡瑁包围关平,将其一一歼灭。 哼哼,为曹丞相效力才是真正匡扶汉室,我陈家世代忠良,这种事情当然拎得清。 正文 第81章 就,就火攻 从陈群的视角来看,关平身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应该考虑一下名士的立场和影响。 可很明显,年少的关平在这一课上是相当空白的,他一直将自己放在武人的立场上,要考虑的也只是战争的成败。 陈群的计策说实在格外冒险,但有一点偏偏吸引了他。 华容道…… 他清楚地记得,云珊珊给自己讲述的故事中,自己在华容道设下埋伏,最后斩杀曹操,成就了盖世奇功,而将曹操赶去华容道的战法正是借东风火攻曹贼。 千载之后的人们了解的历史应该会有一点偏差,但大方向应该是正确的。 也不知道历史上我之前有没有火攻击破曹仁之事,如果有此事,蔡瑁一定会多加防备,到时候反而不妙。 思考许久,关平下定决心: “先去陆口,再做打算。” “真要听这厮,呃,陈参军的法子?”黄忠好奇地问,“某先说好,德珪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手下有不少是我栽培起来的儿郎,让我坑害他们还是算了。” 关平凝神道: “不妨,若是曹贼果真往华容道去,还请黄将军与我一起追击曹贼。” 黄忠咂咂嘴:“自乌林往华容道一路都是沼泽,要是曹军真去了那里,当真是有死无生之局。” 就这样,关平向刘备发信,以马良、王摩率领两千还不太牢靠的曹军降兵镇守石阳,他跟魏延、黄忠共统帅精兵五千绕过夏口进入长江,奔赴乌林前线。 · 乌林前线,蔡瑁风轻云淡的脸上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阴霾。 这位蔡家家主在出征之前临时推翻了自己之前做出的决策,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了一把。而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曹军来势汹汹,在乌林与孙刘联军展开了一次激烈的碰撞,此战孙刘联军主力尽出,之前有矛盾的周瑜程普拼命奋战,重创了曹军的先部,但蔡瑁手下的战船极多,曹仁这次也非常聪明地将指挥权全都交给了张允,荆州水军硬是挡住了吴军滔滔不绝的猛攻,双方大战一场,各自鸣金收兵。 曹操对战果非常满意,但他并不知道,一场噩梦已经悄然降临。 “瘟神助我。” 绝大部分的曹军水军在乌林染上了一种诡异的瘟疫,得了这种怪病的人会出现严重的高热、胸痛,甚至有士兵开始出现了肚子变大的恐怖病变。 蔡瑁知道,这是瘟神又来了。 恐怖的瘟神一直盘踞在荆襄一带,每到秋日就会作祟,不少人秋日只会感觉有些许不适,过了一两月才会出现严重的反应。荆襄子弟染病者也比比皆是,但比起几乎丧失战斗力的北军士卒,荆州水军倒是还能勉强作战。 这让蔡瑁暗暗欢喜。 他以前就听名医说过本地人抵御瘟神的本事比外人强得多,这瘟神恰到好处地显灵,真是天助我也。 之前他与曹操互相妥协,现在所有的水军都要供他指挥调遣,已经实质上拥有了曹军之中仅次于曹操的巨大权力。曹操认为这样可以让蔡瑁为了自己的利益拼死奋战,殊不知蔡瑁心中已经起了别样的念头。 江陵曹军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江北的曹军十有八九也遭到了重创,这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一贯以擅长协调关系著称的赵俨居然会一番常态,宁愿跟乐进徐晃翻脸也不肯出兵——他不出兵不过是得罪了乐进和徐晃,等曹军战败之后也有弥补的余地。 若是带着一群残兵强行出动,他手下于禁、张辽、张郃万一有什么闪失,曹操非得把他这个护军满门杀绝。 好啊好啊,这么说…… 蔡瑁的野心极大,他一度动了联合孙刘杀死曹操的念头。 可孙刘都不好惹,他要是发动兵变弄死曹操,曹操在江北的势力日后肯定不会放过他,而失去强敌的孙刘想要占据荆州,肯定也要把矛头对准蔡瑁,这划不来。 可若是继续跟孙刘打下去。 这不就成了我自带干粮浴血拼杀给曹家卖命了吗?开玩笑,我哪是这种人。 蔡瑁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一刻他非常后悔,为什么不多拜拜徐庶的山门。 他早早就开始烧徐庶的香,可大战开始之前他误判形势,没有将瘟神的影响考虑到战斗之中,那时候他还信心满满想要借着曹操的手扫平江东,现在倒是僵住了。 出征前他听说徐庶被常雕打成重伤,立刻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想要再跟徐庶讨教一番,此人以养伤为名绝不见外人,让蔡瑁讨了个没趣。 明明是我先的啊,交好徐庶、保护关平都是我先的,怎么就没有坚持到底,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蔡瑁休息了片刻,又叫手下人汇报了一番最近的病疫情况,眼看现在各种军情交错如麻,蔡瑁忍不住扶额长叹。 别说徐庶了,要是这时候傅巽在也好啊。 他心中正感慨,手下的武士匆匆近前,说陈群的家奴乘坐一叶扁舟赶来。 蔡瑁眉头一皱:“找我作甚?” 武士一脸阴沉,低声道:“是从夏口方向过来的。” 夏口在乌林东,是孙刘联军的地盘。 江陵在乌林西,是曹操的地盘。 陈群的仆役居然从夏口赶来还没有被拦下,蔡瑁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什么人知晓?” “只有咱们自己的巡船看见。” “那不妨事,先把那人带到船上,我一会儿就到。” 蔡瑁的心怦怦直跳,他感觉大战的转机就要来了。 · 陈群的家奴自称陈固,扮做渔民的模样,一路行船冻得瑟瑟发抖,见到蔡瑁忙不迭地下拜行礼。 蔡瑁摆了摆手,叫人给他送去温酒,陈固千恩万谢,痛饮一口,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奴婢奉主人之命……” “行了行了,陈群叫你来作甚?” 陈固憨笑着,从怀中取出几张白绢,恭敬地放在蔡瑁面前。 蔡瑁本以为是陈群的书信,可他仔细一看,这其中居然还有别人写下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随口说着,将那书信放在眼前细看,只见上面的字迹居然极其熟悉—— 这居然是傅巽的笔迹! 蔡瑁强压住心中的好奇,先看陈群的书信,只见陈群在信上盛赞云山了得,他甘愿留下来为云山驱策,他们不缺兵员也不缺粮草,不需要任何援助。 这封信的字句本来就颇为诡异,云山再骁勇,也不过是一介武夫,陈群怎么会甘心受他驱策,还特意强调不要兵员不要粮草。了解云山真实身份的蔡瑁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很明显,这是陈群在求救。 这书信中定然藏着只有少数人才能看懂的暗记,只要书信送到曹操的手中,曹操手下颍川的谋士应该能看出陈群出了问题,再仔细思考一番,不难猜到石阳那边出事。 蔡瑁的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缝,目光又缓缓投在陈固的身上。 “说吧,陈群出什么事了?” 陈固又冲蔡瑁恭敬地拜了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身上的寒气稍减,脸上已经多了一丝笑意。 “我家主人在石阳遇上了关平。” “这跟本将有什么关系?” “关将军说,君侯乃荆襄忠厚长者,一定能给奴婢一桩富贵。”他的眼中毫不掩饰露出一丝贪婪之色,“奴婢先多谢君侯了。” 蔡瑁沉默半晌,又拿起了傅巽送来的书信。 片刻后,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是傅巽那狗东西的主意吧?” “正,正是傅军师的主意。” “给你一桩富贵,那傅巽有没有说,本将能得到什么?” “回君侯,傅军师说,此战之后,君侯将成为孙刘曹争相拉拢之人,到时威望五两。” 傅巽的鬼话蔡瑁是决计不肯信的,毕竟不久之前就是蔡瑁指挥傅巽一顿鬼话骗的刘琮把荆州都卖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又捡起傅巽的那封书信看了看。 这一看,他的眉毛顿时紧紧拧成一团。 “本将与玄德生死之交,关平更是如嫡亲子侄一般,有什么事情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容我……再考虑一番。” 正文 第82章 凶狠图谋 曹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着什么。 大军在江陵时就时不时传出疫病之事,可那时不过是零星事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千里远征水土不服,北军患病实在是太正常了。 可这次不一样。 进驻乌林之后,大量的北军士兵开始出现严重的病疫反应,直接丧失战力者比比皆是,军中都传说这是荆襄本地的瘟神作祟,更有甚者说这是曹操南下惹怒了江神,这才让曹军蒙受了灭顶之灾。 曹操多疑,尽管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可心底却着实对自己这位老同学产生了提防之心。 蔡瑁之所以愿意服从曹操,完全是被曹操强大的兵力震慑。之前曹仁的大败,蔡瑁已经感觉到了曹操的衰弱,开始渐渐露出狂态挑衅曹操,并利用关平在江陵的来去自如,从曹操手上挖到了荆州牧,拿到了坐稳荆州的权力。 现在,曹军遭受瘟神的侵袭,全军人心惶惶,更要命的是周围的运船都在蔡瑁的掌控之中,这位老同学还肯不肯奋战,会不会把矛头调转面对曹操又是个问题。 于是曹操大家赞赏蔡瑁之前的战斗,给蔡瑁更大的自主权,不让曹仁干预蔡瑁的决策,还催促程昱迅速进军,以求正面击溃孙刘联军。 可以说,这是曹操这辈子打过的最艰苦、最窝囊的一战,甚至连官渡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但他依然相信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已经用朝廷的名义给了蔡瑁他想要的一切,而且他相信蔡瑁肯定也不放心在世界上留下刘备这个仇人。 只要一点消灭刘备的希望,蔡瑁就会竭尽全力,这个希望就是…… “禀丞相!长文的随人来了!”一贯稳重的荀攸迅速掀开了曹操的军帐,将一个浑身湿透,做渔翁打扮的男人拖进帐中。 许褚在身后跟随却没有阻挡,曹操立刻知道是好消息上门了。 “掩门!”曹操一挥手,又快步冲到面前,一把扯住那渔翁冰凉的领口,颤声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讨平袁氏,刘表又病故之后曹操真的认为天下可定,可他万万没想到已经被自己逼到绝境的刘备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还能将自己卷入绝境之中,曹操这些日子已经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见到陈群的随从,他还是难言惊喜之色,迫不及待寻求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那个叫陈固的随从在曹操杀人的目光注视下有些慌乱,荀攸替他把陈群的书信托在手中,递到曹操面前,曹操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将那封书信摊开,在摇曳的火光下读完上面的文字,双手已经忍不住抖动起来。 “好,好!想不到天下还有云坦之这般猛士,有此人在,孤大事可成,汉室可兴!” 陈群亲随的身份已经得到了荀攸的认同,这书信又分明是陈群的笔迹,上面明明白白说着云山的功劳,让曹操忍不住怒赞一声,将书信传给荀攸观看。 荀攸之前在路上听陈固说云山包围夏口,且稳占上风不需要援兵时还感慨这世上居然有此等人物,真是天命在我。可他摊开这书信仔细观看,脸色却突然阴沉起来。 陈群的字句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甘,而且笔法中明显藏了许多的暗记,表示这封信是被迫写下来。 荀攸忍不住汗流浃背,蹭地一下伸手提起陈固的领口,寒声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操大吃一惊,赶紧抢过书信,他这次也反应过来陈群的遣词完全不是平日的气度。 难道说……难道说云山叛了? 陈固在曹操杀人的目光面前吓得如筛糠般不住地哆嗦着,荀攸清秀的脸上已经满是狰狞之色,几乎冲着陈固的脸厉声咆哮道: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愤怒的咆哮声震得曹军大营中众人都下意识地缩住了脑袋,尽管还没有听见曹操的声音,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年枭雄正强忍着滔天怒火。 陈固尽管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可在曹操恐怖的眼神面前还是骇地面色苍白几乎昏过去,曹操摆摆手,示意荀攸冷静,又叫许褚送上酒食。 他坐在一张胡床上,强压着心中的焦急,用沙哑的声音道: “说吧,到底怎么了?汝据实相告,孤绝不追究。” 陈固这才回过神来,他赶紧连连叩首,哀嚎道: “丞相,奴婢罪该万死,请丞相一定要救救我家主人啊。” 陈固告诉曹操,云山之前一度包围了夏口展开进攻,可因为颍川人赵俨不肯援手,孙权的援兵终于抵达,如之前击破曹仁一般大败云山,黄忠被擒,陈群也正好被抓住,现在云山落败,只能退回石阳,全军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刘备,刘备威胁主人写信给丞相报平安,奴婢为了主人的性命,也只能按他们说的来送信,还请丞相从轻发落啊。” 云山败了! 尽管之前听说云山进攻夏口的时候就感觉不妥,但因为战事进展地太顺利,曹操心中对云山的期望越来越高,这次在军械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出兵也是为了打通跟云山的联系,一举击垮孙刘。 可现在云山大败,连陈群都被俘虏,这对曹操的信心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让本就不明朗的形势雪上加霜。 荀攸的心思转的飞快,他在曹操耳边低声道: “丞相,刘备俘获长文却不想让人知晓,定是想用长文之事大做文章。” 之前关平忠臣的人设比较成功,且赵俨贻误战机之事确凿,让多疑的曹操和机智的荀攸都没有想过有问题的是云山这头。 他们继续审问陈固,陈固哭丧着脸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张绢。 “奴婢临走前,傅参军把这个送给奴婢,嘱咐奴婢交给蔡瑁蔡都督。奴婢料定这其中有什么诡计,因此不敢从命,本想直接抛在江中,还是……还是给丞相看看吧。” 荀攸冷笑道: “公悌足智多谋,知道汝对长文忠心,定不会将此书给蔡瑁,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曹操将那书信放在桌案上让荀攸同看,却见这信上的字他们虽然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又完全看不懂。 荀攸观看一阵,突然反应过来这有可能是根据楚地蛮语发音写下的文字,于是赶紧找来荆州士兵,试图能解开其中的蛮语。 可天下士兵一盘棋,荆州军的文盲率也很高,倒是有几个蛮人士兵,可他们又不知道怎么把文字翻译成汉话,顿时又成了僵持的局面。 “要不……还是请德珪来吧!”荀攸垂头丧气地道。 曹操跟蔡瑁现在的关系非常微妙,当然不愿意向蔡瑁低头,可他判断出这信中一定有非常要紧的内容,无奈之下也只能点头道: “好,我等亲赴德珪营中!” “丞相……”荀攸苦笑道:“某去便是。” “孤亲自去,难道德珪还能杀了我不成?” “丞相,算了,万事当心啊。” · 当夜,荀攸拿着傅巽的书信奔赴蔡瑁营中,请求解答书信上的文字。 蔡瑁倒是非常客气,他直接唤来几个精通蛮语的荆州士兵,为了表达自己绝不干扰,他还让这几个荆州士兵跟随荀攸回到曹军营地,当着曹操的面解答信上的内容。 蔡瑁的态度让曹操非常欢喜,可信上的内容却让他顿感如坠冰窟,一时有些茫然。 信上傅巽非常绝望地告诉蔡瑁他根本不想追随刘备,但跟之前蔡瑁所说一样,曹操军中的高层有刘备的忠实拥趸,这让关平能迅速潜入江陵并且绑走了他全家。 本来云山和黄忠的攻势很顺利,傅巽以为自己逃走的日子不远了,可没想到之后云山和黄忠突然接连犯错,黄忠和陈群一起被俘,只有云山死战逃脱,现在也因为得不到支援不一定能离开石阳。 傅巽还在信上怒骂蔡瑁对曹操太过愚忠,就算不被曹操害死,刘备在曹操身边安排的人早晚也要想办法除掉蔡瑁。 那几个负责翻译的士兵到最后已经是面无人色,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不敢多言,曹操又惊又怒,他强压住心中的惊惧,颤声道: “继续说,继续说,后面还写了什么?” 几个士兵不住地发抖,在曹操的一再逼迫下终于颤颤抖抖地翻译出了后面的内容。 “曹操手下那些名士根本看不起曹操这来路不明之人的出身,更看不惯他总用本家与夏侯家。 他杀了孔融之后,这些名士生怕将来会轮到自己,早就开始与孙刘眉来眼去,只是曹操还蒙在鼓里,甚至对那些人倍加信任,认为他们绝不会反叛。” “德珪如果再不走,就是云山的下场,早晚孤立无援被活活困死,现在逃回江陵,起码还有跟刘备讲和的机会!” 正文 第83章 反客为主 “竖子!竖子!竖子安敢欺我!” 曹操怒目圆睁,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傅巽这抱怨真是拳拳打在了曹操的心头要害处,痛的曹操几乎吐血。 如果可以,曹操其实是不想这么早就杀死孔融的。 但孔融是坚定的拥汉派,在士林拥有强大的名望,而且诡辩之才极其强大,他可以通过孝道推断出吃人合理,又从吃人中推断出孝道没有存在的必要,更是通过远远超过当年公孙龙的诡辩技术不断地提出一堆哲学问题,让所有的名士都不自觉地接受孔融的观念,严重影响了曹操的统治。 到了这一步曹操也在荀彧等人的竭力劝说下试图留孔融一命,甚至他的大军都已经开始南征(秋七月,曹操南征刘表),可就在此时孔融居然私自见了孙权的使者,以大名士的身份公开散播曹操的黑料(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曹操感觉这不能忍,这才在行军路上派人去杀了孔融全家。 可这暴戾的手段还是引起了军中严重的反弹,连基层的军将都对此事感到颇为惊恐。 曹操没办法,也只能一边甩锅是郗虑举报孔融,一边又说孔融大不孝、想谋反,这才算暂时平息了事态。 傅巽擅长诛心,在曹操身边当参军的时候又正好经历此事,现在将此事说出来,果然气的曹操双手不住地颤抖,脸色铁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攸的心也在不断的下沉。 说起来,傅巽的突然叛逃确实是非常诡异,他是北地人,之前又用诛心之论说服刘琮投降,前途一片大好,就算真要投降刘备,也得在曹刘分出胜负之后。就算他真的不为利益所动,早早就暗中为刘备做事,又何必在没有暴露的情况下用非常激进的手段从江陵逃出去,继续潜伏才符合他的利益。 这封信恰好回答了这些疑问。 曹操身边还有刘备的拥趸,他先制造北军与荆州军的不和,又伙同关平潜入江陵绑走了可能为曹操出谋划策的傅巽。 之后…… “坦之败地蹊跷啊……”曹操喃喃地道。 荀攸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曹操已经对陈群渐渐生出了疑心。 傅巽这书信上虽然没有明说曹军的叛徒是谁,但很明显他已经怀疑了陈群。 理论上陈群是绝不可能投降刘备,可当年曹操杀边让之后,他当年的股肱心腹陈宫、好大哥张邈集体叛逃偷家,来迎接吕布这种纯武夫。陈群跟孔融是至交、世交,跟刘备也只是理念不同没有刻骨铭心的大仇恨,凭什么就不会转向投奔刘备? 荀攸的心猛跳个不停,颍川四家中,荀攸的叔叔荀彧和钟繇都是拥汉派,如果荀彧的女婿陈群也拥汉,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为陈群辩解一番。 “下官相信傅公悌所言大略属实,也知道大概怀疑长文便是丞相身边勾结乱贼之人,但请丞相相信,此事绝不可能。” “云坦之与黄汉升无人支援,苦战力竭也是无奈,怪不得长文。且长文家人皆在北方,纵使帮孙刘解围,总不至于全家老小不要。 现在云坦之虽败,却仍占据石阳,伯然大军未动,我军根基未损。如果长文叛变只是为了解夏口之围,未必也太看得起坦之了。” “公达以为,坦之有诈?” “下官不敢。下官以为云坦之忠心可嘉,可为股肱之臣,但长文信上所言似乎颇为激愤,其中必有蹊跷,还请丞相勿要多虑,不如先与德珪仔细商议战事,待破孙刘,再做主张。” 荀攸说的也有道理,陈群的地位极高,就算跟刘备联合也应该是冲着将曹操直接掀翻来的,何必为了解夏口之围冒这样的风险?而且就算知道此事,现在也不好处置,还不如暂时搁置此事,先把眼前的仗给打好。 曹操从之前的愤怒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犹豫片刻,认为荀攸说的有理。当年能击败袁绍,就是因为袁绍军出现了严重的内斗,许攸这样的高层都跟袁绍离心离德,这才导致了袁绍大败。 陈群之事不管如何,他的颍川出身就让曹操必须投鼠忌器,就算他真的在为刘备做事,在击败刘备,大业归一之前曹操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毕竟他现在还离不开颍川势力。 嗯,虽然承诺绝不追究陈固,但他知道的也太多,该灭口还是得灭口。 曹操犹豫片刻,叹道: “坦之在石阳,能牵制多少逆军?” 听曹操转移话题,荀攸松了口气,迅速回应道: “不知道坦之手下还有多少兵力,但从公悌的书信上看,孙刘现在不敢分兵强打石阳,之前文谦又送给坦之不少军粮,最少还能支撑月余。” 曹操雄心陡起,冷笑道: “月余,那就是开春了。我看看孙权还能坚持多久——给文谦传信,以文谦暂代襄阳太守,坦之暂代江夏太守,叫文谦竭力支援坦之,一定要让坦之在石阳坚持下去!” 曹操现在兵进乌林,给乐进传信最少也得十日,这让荀攸也稍稍松了口气。 江夏太守? 曹操居然给一个来路不明,而且没有见过的人封官江夏太守,看来曹操已经乱了方寸,鬼知道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坦之啊坦之,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可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 荀攸本以为陈群之事已经暂时搁置,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曹操又匆匆通知议事。荀攸还以为是周瑜发动了进攻,可进入中军大帐,却一脸惊愕地看见蔡瑁和曹操并肩坐着,周围曹操手下诸将到齐,连刚刚抵达的程昱也被抓来议事。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蔡瑁已经许久不曾跟曹操并肩议事,现在他们突然到齐,肯定是出了大事。 “公达终于来了。”蔡瑁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荀攸,“长话短说吧……” 他把一张绢随手丢给荀攸,慢条斯理地道: “长文又派人送信,说他已经取得了刘备的信任,即将率众逃出刘备的掌握,还请派人迎接。” “真的?”荀攸松了口气。 他接过那封书信,只见这封信上的文字颇为平静正常,上面也只有小部分的暗记,说明确实是陈群所书,具体想做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这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吗? 他把目光投向曹操,只见曹操一脸阴沉,不情愿地又推来了一封信。 荀攸一脸狐疑的拿起那封书信,只见上面又是蛮语,一时不知所措,蔡瑁冷笑道: “这是公悌派人冒死送来的书信,上面说,他已经确定陈群就是叛贼,他准备借诈降之法发动火攻,将我等付之一炬。他会找个有东南风的日子到来,到时就是我等全军覆没之时!” 荀攸打了个寒颤,立刻大喝道: “不可能!这是污蔑!长文绝不可能……” “够了!” 蔡瑁发出一声怒吼,他猛地站起身来,毫不犹豫踢飞了他和曹操面前的桌案,曹操身边众人齐刷刷拔出刀来指着蔡瑁,蔡瑁脸上却毫无惧色,飞快奔到荀攸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 “公达,荀攸,我问问你,你们颍川人难道都是天生贵种,我荆州人便万万比不上吗?” “住手!松手!”曹军众将各个厉声高呼,许褚更是直接把刀架在了蔡瑁的脖子上,可蔡瑁公然不惧,甚至头都不回。 “蔡某受够了!丞相南下以来,我蔡瑁竭尽心力侍奉,就是为了扫平江东群丑,一匡汉室。 就是汝等!汝等!汝等从一开始就在构陷我荆州人,想要跟助刘备威风,是不是!” 不等荀攸回答,蔡瑁又厉声道: “子和战死,尔等都说是张允从中行凶,好啊,刘备在长坂坡大败,一路逃窜,关羽又是如何正巧接到刘备? 关平突袭江陵,死的也是焦触,文聘却也身负重伤,只能落水逃走。 之后关平再袭江陵,是如何混进傅巽家中将其全家绑走,之后北军武库走水,难道又是我荆州人手笔? 吾兄黄汉升武艺高强,纵然不敌,总也进退有度,本来已经包围夏口,曹仁都能逃回来,为何吾兄落在贼人手中!” “我敢担保傅公悌说的句句是实,汝敢不敢担保陈群无恙!汝敢不敢!” 毕竟是掌控一方统帅大军的蔡家家主,蔡瑁愤怒的吼声宛如天雷,尽管帐中曹军都身经百战,但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逼人的恐惧。 暗记也好,陈群的语句也好,那只是颍川几人明白。 可傅巽却用蛮语清清楚楚写下了陈群为叛逆,还说陈群即将策动这是诈降和火攻。 荀攸额上的汗珠已经不断地沁出来,他有心解释,他这江上消息来去不畅,他又怎敢担保陈群一定是按照自己的设想。 “下官,下官……”荀攸额上的汗珠不断地滚滚而下,“下官愿去江上迎接长文,诸君尽管做好准备,如果贼人火攻,还请即刻散开。” 蔡瑁冷笑道: “好啊,不过公达也别坐蔡某的船了,万一稍稍有些损失,蔡某可不好交代啊。 我这就传令手下儿郎散开,全看尔颍川之人如何葬送三军了。” 正文 第84章 陈公谬赞 关平留下马良和王摩继续镇守石阳,继续写信从乐进那薅羊毛,自己则与黄忠、魏延一起率领五千水军以进攻夏口为名义悄悄进入长江水道。 陆议早就收到了消息,他和刘惇两人乘一叶扁舟迎候,关平也只乘一艘走舸,带着黄忠、魏延、陈群及几个士兵前去与陆议见面。 许久不见,这位面膛黝黑,仪表儒雅的江东儒将非常开心,他跳到关平的船上,一把抱住关平的双肩,先唤了一声“好兄弟”,又兴奋地调侃道: “听说云将军占据石阳,包围夏口,真是好大本事,愚兄听得也心驰神往,恨不得与云将军并肩奋战。” 关平嘿嘿一笑: “校尉,校尉,还称不得将军。倒是伯言兄官拜中郎将,下官倒是得唤声将军了。” 两人哈哈大笑,陆议又分别给黄忠、魏延、陈群行礼,陈群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 “早就听闻陆季宁族侄乃江东英杰,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他就是在阴阳陆议背弃家仇,给孙权卖命。 这是陆议软肋中的软肋,陈群提起,陆议果然色变,不知如何是好。 陈群心中得意,不曾想关平微微一笑: “吾兄不善言辞,陈公谬赞了。陆家先人当年对抗袁贼力战不屈,虽死不惧,真乃天下楷模。 故大将军袁氏身殁,老贼拊手,谓天下已定,殊不知荆楚、江东蛮夷之地尚有大汉英灵不散,豪杰义士举兵,吾兄与我奋战多时不避辛苦,九泉之下陆公必然欣慰。 陈公当年与我主不睦,现在不也为了大汉基业捐弃前嫌千里来援,想中原望族必以陈公为傲,以后还请多多请教。” 关平这话已经在心中憋了许久。 他从前给自己定位不过是个陷阵杀敌的武夫,可这些日子遭逢了这么多的阴谋算计,与马良、傅巽等人相处良久,对这世道变故,天下诸公也有了不少理解。只是这书籍难得,关平一直在军中也拜不到名师,马良虽然是襄阳的豪族魁首,可他没有在中原读过书,身上也都是蛮夷之气,也帮不到关平什么。 但傅巽来就不一样了。 傅巽祖上是当年直接杀人家国王的硬核外交家傅介子,虽然家道中落,不可与陈家相比,但审时度势的能力和家传的学问还有几分,教关平肯定绰绰有余。为了自保,傅巽当真是倾囊相授,让关平居然能当场截住陈群的嘲讽,让陆议惊喜万分。 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节…… 之前叔叔陆绩指责陆议背叛家族,陆议哑口无言只能跪拜谢罪。 可如关平所说,与陆家有仇的是叛贼袁术手下大将孙策,跟现在力主抗曹的孙权有什么关系? 袁术是叛贼,大将军袁绍可是反曹的英雄,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尽管袁绍已死,陈群却也不敢说他的坏话,一时还真被堵住,只能讷讷不语。 哼,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陈群无比相信自己老乡兼妻兄荀攸的眼光,自家的家奴送完第一封信之后,他在第二封信上的措辞就收敛了不少,静待火攻之时。 之前关平能火攻成功是借助顺流而下的优势,现在寒冬腊月,从江南火攻江北哪有这么容易。 这小儿也跟年轻时候的刘备一样,以为稍微散发点义气就能让人推心置腹地投奔,陈群也故意把匡扶汉室的口号喊的响亮,甚至给关平出一堆有用没用的鬼话,让关平不好意思夺走原属于陈群的一百个卫士。 陈群反复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整体计划,认为并没有多少漏洞。 蔡瑁是水军宿将,听陆议说他在之前的作战中船队很分散,互相配合极有章法,肯定是防备了吴军的火攻。以陈群和蔡瑁之前恶劣的关系,蔡瑁听说陈群来投降高低都得拿捏一番,到时陈群伺机逃走,火攻船又缺少战力,自然万事无忧。 给我等着吧,马良和黄忠的家人还在襄阳,我非得把他们都送给程昱做成肉干,方解我心头之恨。 陈群心中想着,强迫自己表现得宽宏一点,连连颔首赞赏关平之言,还亲切地拉住关平的手掌,感慨地道: “坦之、伯言具有大才,足见荆楚、江东并非荒蛮之地。他日兴复汉室,公等都是汉室股肱,倒是我等嘛,哈哈,要自惭形秽咯。” 黄忠在一边笑眯眯地煽风点火道: “汝这后生说话不尖酸刻薄的时候倒是也不错。这次要是能用你的法子大败曹操,高低得让天子封你个太尉、司空,坦之和伯言以后也做大将军、骠骑将军,老夫一把年纪了,以后孩儿受些你们的好处,也能当官。” 这本是调笑之言,没想到居然陈群居然点点头,正色道: “不错,我已经想出一套万世不易的选官之法,只待大汉一统,将此法畅行天下,足保大汉千秋万世世世再无祸患。” 听他胡吹大气,黄忠和魏延都忍不住露出轻蔑之色,关平和陆议倒是很感兴趣: “愿闻其详。” 陈群自认为心中的学问极其高深,不配让外人知晓,不过关平居然悉心请教,他也不藏私。 寒冷的江风中,陈群面朝滚滚寒波,慨然道: “大汉生变,自党锢始。朝廷用外戚宦官而不恤高士,方有黄巾之乱。 之后灵帝不思悔改,宠信赵忠、张让,又令何进一屠子为大将军,这才招来董卓之乱。 若有伯言这般世代忠良之人秉政,以坦之这般义士为将,早早荡平群凶,四海清平。 吾当年常与孔北海品评天下高士,闻四方乡中具有高士品评人物选拔良材,何不在朝中、乡中各设中正之人,按照家世、名望选拔人物,莫让屠子、妄人入朝为官。 若如此,百年后四方州郡官吏文如公悌、异度,武如伯言、坦之,大汉焉有不兴之理?想来坦之、伯言、汉升后人也都恪守家教,一心为国,大汉自然不生祸端。” 陈群这话听得众人都是眼中一亮。 连黄忠和魏延都不住地颔首,大赞高士果然不凡。 大汉的察举已经越来越不能发挥作用,若是在重新制定一套新的选士之法,让高士为官,听上去还真不错。 陆议出身名门,陆家众人的学问名声都非常不错,若是通行此法,人人都能一展抱负,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他冲陈群重重点头道: “受教了。” 陈群得意地笑了笑,可他没想到关平居然一脸凝重之色,不禁奇道: “坦之以为如何?” “没,没有。”关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陈公说的是。” 关平从懂事开始一直都在以为复兴大汉为目标努力战斗,在他天真的观念中,只要击败曹贼,收复旧都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听陈群这样说,他才意识到一个振兴大汉可能比单纯的还都艰难许多。 尤其是陈群举例的傅巽、蒯越两人他又不是不认识,这些人的学问和名望都不错,可他们在曹贼南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表现大家也都知道。这种品评人才的方式就能选出德行高深的人吗?这个关平是真的有点不相信。 他嘴上应付着,思绪却不知不觉飘到了千年之后。 打完这仗,也该回去看看了。 刘惇这些日子对关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笑着拍了拍关平的后背,微笑道:“小关公是不是觉得此等选士之法多有不妥?” 关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妥不妥,但是总觉得此法……此法总不能面面俱到。” 刘惇笑眯眯地道: “不错,别听他的,要是按他的法子,我们这些懂星象的岂不是全无做官的机会?真是岂有此理。” 黄忠笑眯眯地道:“尔这星象有什么用啊,能算算老夫能活到何年何月吗?” 刘惇哼了一声,得意地捏了个道决,高声道:“我这手段能沟通神明,能窥探天命,能知鬼神之事。 晴雨、霜雪、凶吉、兴衰俱在我掌握之中,你说如何?” 关平还是第一次知道刘惇这星象原来这么厉害,顿时兴奋起来: “正好有一件大事,还请刘公襄助。” “哈哈,好说!小关公想问何事啊?” “呃,只想请刘公借三日三夜东南风——这应该不算难吧?” 正文 第85章 起风了 关平抵达陆口时,乌林的曹军水军正在进行紧锣密鼓地调整。 蔡瑁军将己方的水寨和进攻的有利地形通通让出来交给曹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让曹军上下极其无奈。 “傅公悌是对的,陈群是叛逆。” 最近蔡瑁一直在军中宣传此事,并声称黄忠被俘是遭到了陈群的算计。 黄忠在荆州军中有极好的名声,众多荆州士兵心中悲愤,纷纷声讨陈群,直接把荀攸逼到了墙角。 他相信陈群极有可能是被逼迫进行诈降,但如果这样正好切中傅巽所言,就算荀攸信他也不能让曹军十万人人人信他,照样可以对陈群的声誉乃至整个颍川世族的名誉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可恶,不愧是傅介子之后,傅公悌这手段轻巧地将陈群推到了跟所有曹军为敌的位置上,还无从辩白…… “公达,汝可不能骗我啊,长文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正面布防指挥曹军水军的是曹仁。 经过上次的惨败,曹仁终于认清水战和陆战完全是两个打法,他将指挥大权交给张允,现在江上曹军大船鳞次栉比,蔚为壮观,比之前曹军全拧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威武雄壮。 只是曹仁手下的士兵被瘟神困扰,一个个无精打采,肉眼可见的士气低迷,全军都笼罩在一层迷茫之中。 “长文有可能是被刘备逼迫诈降。”荀攸小声道,“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还真是诈降啊?”曹仁小声逼逼,“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我根本不会指挥水战啊。” 荀攸苦笑道: “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北军和荆州军水火不容,蔡瑁抢先说出长文是诈降,咱们手下的那些士卒怎么会明白什么是被迫? 到时候士气大损,这仗我们也没法打了。” “还不是你们这些儒士……”曹仁继续小声逼逼,“平日里你们一个个养尊处优,天天重义轻死,嘴上都说万一出事要以身殉国,现在好了,万一长文不殉国,反到要在刘备的胁迫下来攻,你说怎么办?” 荀攸不能容忍有人诋毁颍川世族的清誉,他皱眉道: “子孝这就不对了,长文就算投了刘备军,也是暂保有用之身曲线救汉,岂能与那些丧失节操之人混为一谈?” 曹仁翻了个白眼,叹道: “吾不善水战,此番都由张允操持,之前张允就坑害我大军,这次若是再有闪失,休要再怪罪我了。” 荀攸心中咯噔一声,惊奇地看着曹仁: “子孝,汝不能说笑?之前果然是张幼成坑害汝?” 之前曹仁被关平一把火烧的大败,虽然仍有一万多人陆续逃回了江陵,但惨烈的损失让曹军上下都对水战产生了深深的畏惧。大多数人听完曹仁和张允的奏报都认为是曹仁瞎指挥然后甩锅张允,现在旧事重提,荀攸不禁有些心虚。 曹仁强辩道:“某上次说是张允不妥,汝等都不信,这次如果有什么闪失,我便毫无罪责。” 曹仁的算盘是打的叮当作响,他已经想好了,这次迎接陈群之事如果功劳那肯定是自己这位统帅高瞻远瞩勇于奋战,若是失败了那就是荀攸不察、张允瞎指挥,横竖这黑锅都甩不到自己的头上。 量陈群就算是诈降又能如何?总不能一下把整个曹军水寨给挑了。 荀攸一眼就看穿了曹仁的心思,他还想再说,可终究只能长叹一声,在心中悄悄祝祷,希望陈群别坑自己。 哎,要是郭嘉在就好了。 以前郭嘉主持校事的时候,曹军的情报便利,可以根据对方的形势做出准确的判断,堪称如臂使指。 可现在军情不明,对岸孙刘联军的具体部署,陈群和黄忠被俘后的情况完全不明,曹军上下甚至搞不清蔡瑁到底是不是跟自己站在一起。 现在,也只能企盼老天保佑了。 · 月明星稀,乌林的曹军相当安静,但陆口一侧的孙刘联军却在众多统帅的指挥下开始缓缓调动起来。 吴军左都督周瑜和右都督程普之前在讨论作战时见曹军已经有了准备,因此否决黄盖诈降加火攻的战法。 可他们的巡船发现曹军的水军布防发生了巨大的调整,蔡瑁在后退,曹仁在向前,尽管他们依旧排列分散,可想来曹仁的水军的作战能力远远不如蔡瑁。 这是天赐的良机! 刘备亲自统军,关羽、张飞、赵云、陈到到齐,吴军方面周瑜率领黄盖、韩当、甘宁、吕蒙、徐盛,程普统帅董袭、潘璋、宋谦,众将已经布置完成,众人都深感耗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趁着曹军的北军没有到来的机会集中兵力先把乌林曹军彻底消灭。 但现在,他们还在等待最后的契机。 东南风! 江南冬季的气温没有北方这样寒冷,湿冷的寒风有时会因为温差原因向云梦泽的方向吹去,这能让驻扎在南岸的孙刘联军得到强大的动力,在极其节省兵力的情况下快速对对岸的敌人展开进攻。 如果是以往,众人可能懒得等待,直接趁夜全军压上,可关平在询问了驻扎在此地的吴军后坚持认定会有东南风到来,陆议抢先对关平表示信任,周瑜和程普思考片刻也表示对关平的支持,刘备自不必说,自从关平从汉水中捡到那把奇异的武器扭转战局之后刘备就坚信关平的判断。 这几日,每天晚上孙刘联军都小心保持出击的姿态,等待东南风的到来。 只是关平期待的中那场名留青史的东南风似乎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毫无波动,这多少让关平也有点心焦。 总不能是后人的记载出了什么问题吧? 江畔一座孤山的山脚下搭建了一座木台,以观测星象著称的刘惇这几日每天都在台上做法试图召唤大风,可一连等了几日,东南风依旧未到。 这紧张的氛围逼的刘惇都快哭出声来,连进入角色的陈群都浑然忘了自己是假装投降,甚至也对东南风有了几分期盼。 真的会有东南风吗? 天人感应的理念经过几百年的积累传播已经死死印在了每个汉人的思想中,陈群相信,在关键时刻能得到天助的人都有不凡的造化。 这种人都被称为天神,是不能得罪的人物,一定要跟他们站在一起才能避免灰飞烟灭的下场。 关平言之凿凿会有东南风,如果真的有,岂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天命,而我是在跟天命作对? 陈群这几天一直不得安寝,熬得双目赤红,好在,刘惇比他先熬不住了。 “不成不成,我真不行啊。” 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刘惇终于崩溃了。 他把木剑扔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道:“别,别叫我了。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啊,我……我不过是当年在平原的时候学了几手黄巾的妖法,小关公别难为我了,我,我根本就不会什么通神之术啊。” 如果是别的时候刘惇肯定梗着脖子强辩些神仙不在家之类的理由,可现在孙刘联军都等着他的手段,他何尝经历过这种事情,赶紧一五一十的招认自己并无神异之法。 “呃?”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江东八绝之一的刘惇居然主动承认自己并没什么高明手段。 陈群这才舒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嘿,我就说。 关平小儿被这江湖术士欺骗,还真以为能在隆冬时节借来东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微微一笑,忙挤出一丝关切之色: “刘公何必妄自菲薄,许是这几日神明不在,刘公定要再用手段,不可辜负大事啊。” 这么冷的天在江边的祭台上一直站着确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刘惇一脸苦涩,刚想求饶,关平已经轻轻开口: “说的是。” “陈公说的是。天不弃我炎汉,如今我等不过稍待些时日又能如何? 东南风一定会来,我说的!” 又疯了一个…… 陈群笑呵呵的捡起刘惇丢在地上的木剑,递到关平面前,笑道: “小关公说的是,大不了等些时日,东南风迟早便来。” 木剑刚塞进关平的手中,关平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发凉,他匆忙抬头仰望,只见祭台四周的布幔开始轻轻摇晃,而四周众人的鬓法胡须也都被风吹起,陈群的手颤抖了一下,一时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东南风!东南风!” 远处,徐盛兴奋地跃马奔来,他欢快的声音惊醒了长夜,落在他身后不远的一位年轻士兵在滚滚东风中也忍不住瞠目结舌,喃喃地道: “还,还真有啊,这是天意吗?” 关平这才回过神来,他哈哈大笑,兴奋地抓住陈群的胳膊摇了摇,周围的魏延、黄忠快步本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之色。 “天意,天意!小将军,莫等了!” 关平捏着手中的木剑,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果然跟云娘子说的一样。 这一战,我们要做出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事,让后人牢牢记住我们的名字。 “前进!大汉万胜!” 正文 第86章 烈火! 荀攸和曹仁都是北方人,从没有想过冬天也会起东南风。 准确地说,他们一开始甚至没有意识到风居然是迎面吹来。 因为陈群没有约定好来降的时间,他们这些日子都在江边苦苦等待,都染上了严重的风寒。 因为这些日子里曹军的怪病太多,感染风寒的曹仁草木皆兵,还以为自己也得了那会大肚子的恐怖病症,这几日天天疑神疑鬼,连遗书都写好了。 曹仁还好,剩下的曹军士兵更加辛苦。 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守夜巡江,小心地从一堆孙刘联军的探船中寻找“陈群”的踪影,隆冬江上的寒风如刮骨的钢刀,曹军上下各个痛不欲生,纷纷破口大骂陈群不是东西。 曹仁不好意思当着荀攸的面骂陈群,也只能阴阳怪气那些荆州人。 “我看丞相现在也后悔了,前几天还说‘吾降张绣等,失不便取其质,以至于此。’哎,这次跟征张绣的时候一模一样,就是因为荆州这群狗贼投降,反到把咱们逼成了这样。 哼,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 荀攸默默无语,只能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 “还是得让张允小心一点。如果刘备胁迫长文诈降火攻,我等还得……” “行了行了,大半夜少说两句吧。汝若睡不着,不妨去把营前的粪挑了,休在此处聒噪。” 这几天荀攸天天火攻火攻,听得曹仁的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开玩笑,难道同样的招数对我曹将军还能再有作用? 曹仁早就吸取上次的教训,命令所有的船都分散开,越远越好,我看你怎么火攻。 “说起来我觉得张允还是有问题。” “哦?”本来已经有点迷糊地荀攸顿时精神起来,“此话怎讲?难道子孝麾下校事发现了什么?” “哦这倒没有,校事我丢给巨鹰统帅,最近暂时无事。我这次为了提防火攻,特意命令众人将船散开,可这次张允又不同意。 我让他少管闲事,临敌作战时好好指挥就行了。” 荀攸:…… 说实在,曹家这些亲戚中打仗最有悟性的是不姓曹的曹真,其他众人非得曹操自己编兵书手把手教才能学会,可曹操自己也不太懂水战,导致曹仁等人在水战中的思路实在是让人拍案叫绝。 哎,我也不怎么会水战,但是以后说什么得阻止子孝再领水军。 这么说来……难道以后也只能依靠文谦手下那个小将了? 夜深人静,荀攸满腹心事的离开曹仁的军帐,他背着手走向自己的军帐,见四周的火把摇曳不停,这才大吃一惊。 这,这怎么是东南风? 邪门了,隆冬时节怎么会有东南风? 他抓紧看了一眼江边,见曹军大船非常分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想到曹仁说张允对这种布阵非常不满,心中又有些狐疑。 还是得请教一下张允这水战有甚玄机,不能再这么摸黑打了。 荀攸刚想去打扰一下张允的水面,却意外看见江上似乎有一点点的火光,他迅速奔到江边,正好听见曹军的巡船上响起示警的铜锣声,不禁浑身一颤。 “敌袭?”他大吃一惊。 可向远处瞭望,那光似乎没有多少,看来不是敌军的总攻。 很快,江上的巡船迅速靠过来,一个军士扯着嗓子道: “来的是陈参军,陈参军来了!” 这呼喊声惊醒了曹仁,他霍地一下起身,也奔到江边瞭望,见黑夜中陈群的来船只有十几艘,这才松了口气,颇为欢喜地道: “果然是长文回来了。蔡瑁这厮胡言乱语,我看此番他在丞相面前还能说什么!” 曹仁和荀攸是在岸上,船上的张允看见来船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立刻用角声和鼓声召集还在岸上休息的士兵登船,同时亲自指挥几艘巡船向前靠拢,就算得罪陈群也不能在这时候让敌人靠过来。 果然,他们远远就听见了船上的呼喊声: “陈参军回归,贼人片刻便至,还请将军行个方便,莫要阻拦。” 张允咬牙冷笑道: “敌军在身后,吾更不能放汝等入港。 陈参军何在?还请陈参军只身登船,余人听候调遣。” 出乎张允意料的是,对面的船上居然立刻说了声好。 一艘斗舰的速度明显加快,直奔张允而来。 “还真是来了?”张允一阵错愕,随即让周围的几艘斗舰向自己靠拢,形成局部数量优势,防止如之前文聘一般被关平突袭。 那艘斗舰靠近,船上人又趾高气昂的呼唤张允的船停稳,放下跳板接陈群过来。 张允可不敢——别说敌人顺着跳板来偷袭自己,光是陈群走跳板的时候一时不慎跌入江中都不是他能担当得起的。 他叫那艘斗舰停下,自己派小船去接陈群,那艘斗舰上顿时骂声一片,纷纷问候张允的父母,张允面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瑟瑟寒风中抓紧调船。 “快点,难道要让陈参军久等?”那艘船上又是叫骂连连,东南风中,那人粗鲁的骂声让张允感觉似乎有点耳熟,似乎还真是陈群身边的亲随。 他无奈地命令一艘小船靠过去,那艘船上又笨手笨脚的放下绳索,似乎要把一个人装在吊篮里放下。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艘船上时,张允身边的士兵突然惊呼道:“不好,有敌袭!” 张允大吃一惊,只见之前跟随那艘斗舰过来的船刚才稍稍减速,这会儿却已经鼓足风帆,借着滚滚东南风飞速撞了过来。 刚才张允为了防止敌袭,特意让自己亲信控制的几艘船让自己靠拢,此刻敌人的艨艟纷纷突击,张允的船立刻被撞成一团,敌船上也迅速攀升出了一道道火光,炽热的火苗顺着船身迅速烧穿了船头防火的兽皮,张允和他手下的几艘船立刻被烈火吞噬。 张允临危不乱,今天有东南风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防备,这次来到江面迎接的也只有二十余艘船。开船前他已经嘱咐过后面的船如果看见火光就立刻开船接应,到时他换船逃走,立刻返回水寨中指挥作战,还能有一战之力。 他取来一张弓,正待跟敌人近战,突然听见一个猖狂至极的笑声: “张允!还认得乃翁魏延乎?” · 曹仁看见船上火起已经知道不妙,他立刻催促士兵抓紧登船,可他这会儿才明白张允为什么之前反对将船队排的太过分散。 这年头的船又不是后续又补给船且设施齐全的战舰,曹军大多数船上的生活设施极差,大部分人都是住在岸上水寨之中。 曹仁之前太忌惮火攻,将船排的过于分散,只有军营正面的士兵能匆匆登船,其余士兵从正门跑出来,再向两侧的战船离士兵的军营太远,众人紧赶慢赶,场面一时极其混乱,而孙刘联军的战船借着东南风速度飞快,几乎毫无阻碍就撞进了曹军的水寨之中。 随着最前方的几艘船开始起火,虽然火势并不大,可曹军还是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正文 第87章 登陆! 曹操是被许褚唤醒的。 以曹操的规矩,谁都不能在他睡觉的时候靠近他身边,可许褚不管不顾直接把曹操扛在了背上,让曹操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敌袭!敌袭! 孙刘联军已经安耐不住,从四面八方杀来了! “战况如何?公仁呢?公达呢?长文到底是不是诈降?” 曹操连珠炮一样问出众多问题,可许褚已经没空回答他。 曹仁之前的水军排列太分散,让孙刘联军的船能很容易靠近江岸完成登陆,在东南风的鼓舞下,周瑜麾下水军已经率先出现在岸上,他们一手举盾,一手持火把,靠近曹军大营便立刻将手上的火把投出去,随即拔出钢刀冲锋,满是暴戾之气的呼喊声宛如天雷一般,震得曹军众人面无人色。 “莫走了曹贼!” “莫走了曹贼!” 惊天动地的喊声不断,曹仁咬紧嘴唇,指挥手下士卒不断地放箭反击。眼看登岸的吴军越来越多,曹仁从地上捡起一把铁戟,厉声喝道: “好儿郎,随我杀敌去!” 他身边的亲卫常雕早就披挂齐整,手下的士卒也斗志昂扬,听曹仁呼唤,众人一起怒吼,纷纷朝登岸的吴军杀去。 曹军的水战一塌糊涂,但离开了颠簸的大船,身经百战的曹仁终于能把自己一身高明的武艺发挥到极致。 最先登陆的程普军刚踏着冰冷的江水登岸,猛虎一般的曹仁就已经怒吼着冲了进来。 程普大吃一惊,挥动手上的短矛格挡,可曹仁手上的铁戟变勾为刺,那双粗壮的手臂弹抖间划出了一个明亮的弧线,铁刺重重啄进了程普的皮甲,在上面飞速拉开一道恐怖的血痕。 “贼子休得猖狂!” 潘璋、董袭二人飞身扑来,两把长矛飞刺曹仁,曹仁大喝一声,硬是以力破巧,将铁戟当做铁锤,与二人的兵器重重撞在一起。金属碰撞的沉闷声响中,潘璋和董袭都感觉手腕一阵剧痛,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知道面前这位曹军大将不好招惹。 曹操麾下众人也冷静下来,他们开始用弓弩还击,奋武将军程昱还亲自披甲率领步兵冲杀,愣是将数百名已经登岸的士兵再次赶回了冰冷的江水中,激战之中程昱手下的弓箭手甚至一箭射倒了吴军大将黄盖,让曹军夺回了水寨外围的军营。 可这已经于事无补。 在东南风的推动下,一艘艘战船燃烧着熊熊大火靠岸,乌林两岸的天都被烧的通红,连对岸的山壁都被染成了一片赤色,炫目的火光令人阵阵眩晕,只想快跑。 虽然曹军的战船相距较远,可大火是人类原始的恐惧,冲天的烈焰带来滚滚热浪,吹扫着众多曹军疲惫的脸庞,远处大多数士兵甚至都分不清到底那艘着火的是己方战船,只觉得整个世界被一片恐怖的火焰笼罩。 陈琳和董昭都在指挥手下士卒抵抗,曹军不是没有打过败仗,对战败之后该如何处置有一套完善的方案,现在敌军还没有大举登岸,如果有一支精兵殿后,掩护大军从容后退,那一定能将曹军的损失降到最低,孙刘的步兵甚至很难完成追击。 可二人这才发现,他们多年锻炼出的精兵居然一反常态失去斗志,越是军官越抢先逃窜。 这让曾经为袁家效力的陈琳大惑不解。 当年曹操为袁绍服丧三月后准备一举扫平袁家,他攻破了黎阳和阴安,却在邺城下被袁尚打的大败,可就是在那一战中曹操尚且能凭借坚强的后军保证全军撤退有序,之后曹操恼羞成怒,颁布了极其严酷的《步战令》,军队就算吃了败仗也应该有军官能按照之前的演练组织起后退,绝不至于出现这种混乱的局面。 常雕大战一场,见吴军后退,自己也抓紧开溜,看着曹军中军除了虎豹骑之外的精锐都乱作一团,不禁大惑不解: “怎么回事?这群人是怎么了?” 他手下的士卒苦笑道: “还不是因为有钱了,有钱了打仗当然得小心一点了。” 曹军之前不铸币,一般都是给士卒发粮食,士卒也懒得要那些董卓开发的小钱。可他们之前跟关平交易得到了大量的五铢钱.一支箭10文,一文钱4.3到10g,卖的人自然是笑开了花,但进军中这些士兵很快就要面对一个问题——这些钱怎么携带? 这钱可不是他们合法所得,没法像存粮食一样找个地方存放,这些士兵也不放心交给他人看管,于是大多带在自己身上。 卖出十支箭就得带着一百文钱跟人打仗,卖出一百支就得带着一千文钱跟人厮杀。 基层的士卒卖箭最少也能卖出十支二十支,他们的军官都是成捆成捆的售卖,这么多钱肯定不能随身携带,也只能提心吊胆藏在自己的军帐中小心上官的搜查。 看见烈火熊熊,这些军官第一时间惦记的就是把自己的钱搬走,谁特么还有工夫指挥士卒坚持作战。 他们纷纷逃跑,曹操的幕僚想叫督战队稳定局面,又惊奇地发现督战队都在跟着跑,曹仁还在坚持,倒是后方惨败,董昭和陈琳对视一眼,立刻做出了判断。 曹将军武艺高强肯定能杀出重围,我们在这待着只是给他添乱,还是先走吧。 这俩人一跑,程昱也知道顶不住抓紧扭头就跑。 曹仁终于品尝到了刚听说刘琮投降时刘备的痛苦和绝望,他凭借自身的武勇好不容易击退董袭和潘璋,刚准备后撤,眼前却闪过一道令人胆寒的血光! 那是一支再寻常不过的长矛,只是那刺尖宛如一团缓缓绽开的莲花,在曹仁面前轻轻摇曳后又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飞速刺来。 靠着多年作战的经验,曹仁迅速做出反应,他拼命扯回了手上的铁戟,以小枝勾啄荡开那一往无前的长矛,他右脚向前猛踏,立刻躲闪的瞬间身体迅速旋转向前,支起铁肘猛砸那人面门。 这一下如果打个正着,那人肯定要眼冒金星,曹仁再想杀他易如反掌,可万万没想到那人居然迎着曹仁的铁肘撞过去,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身子猛地伏下,以无赖打架般的姿势迅速擒抱住曹仁的腰,迅速跟他撞成一团。 曹仁当年也是市井莽汉,常带着一群小弟横行不法,这一撞他像回到了年轻的岁月,两人在地上拳对拳,脚对脚,全然无高手气派,几拳下来都是头破血流。 “尔是何人!” 曹仁略占上风,可敌人源源不断,他也不敢浪战,趁着那人被自己一拳打的有点发懵赶紧手脚并用爬出几仗,这才愤愤不平地看着这个不讲武德的年轻人。 只见那人一副小兵打扮,模样甚是粗犷,虽然年轻,却满脸饱经风霜的模样,这让曹仁愣是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银牙: “汉将关平,见过曹将军了!” · 张允最害怕的人就是魏延。 此人精通水战,武艺极高,又辣手癫狂,上次自己害得他没能抓到曹仁,若是这次落在他手中肯定要被细细剁碎。 他赶紧四下张望,又发现了一个让他更绝望的事实——蔡瑁手下的水军这会儿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建制,但他们居然开始逃了! 是的,蔡瑁居然避战保船,全军开始向上游撤退! 好啊好啊,我就说你蔡瑁没安好心,原来在这藏着呢! 张允大骂蔡瑁无耻,曹丞相如此信任你你居然逃跑,以后有何面目再说自己是荆州豪族魁首! “儿郎们,大汉生养我等,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 张允提刀在手,朗声道,“大家听我说,刘豫州乃汉室宗亲,大汉血脉,大家谁都不许抵抗,通通放下兵器!” 噗通。 只听一声巨响,许久,船头才摇摇晃晃站起一个少年。 关平摸了摸脸上的汗珠,看着已经跪在面前却依旧正气凛然的张允,苦笑道: “张都督,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正文 第88章 快跑啊 张允之前已经被关平俘虏了两次,这第三次被俘也是轻车熟路,赶紧拜在地上,在四周冲天的火光中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 “早就听说小将军战无不胜,罪将心中振奋,只盼着早日归入将军麾下效力。今日原为将军前驱,攻打曹贼,匡扶汉室!” 魏延用手指在刀背上轻轻弹了弹,表示趁着四周混乱直接一刀剁了张允便是,关平呵呵微笑,示意魏延不要胡闹。 “张都督说的是,那就请张都督为我等带路了。” “小将军想去何处?” “华容道,你知道在哪吗?” · 岸上,周瑜和程普的大军已经先后上岸,刘备军也紧随其后登陆。 曹仁的武艺虽然仍在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将之上,可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尤其是看见远处张飞已经上岸,曹仁知道不能再缠斗了。 他挥动铁戟作势要攻,逼的那人稍稍后退,自己也猛地向后一跃避开,含恨道:“关家大郎为何不用刀?” 那人冷笑道: “我若用刀,只怕别人笑我欺凌老朽。” 曹仁气的连都歪了,可现在曹军全军溃散,自己的亲卫常雕也不知去向,他也不敢纠缠,瞪眼记下了面前人的模样,立刻全速奔跑后退。 曹操本来以为自己的中军至少能顶住孙刘的第一波进攻,给自己争取从容撤退的时间。可没想到己方严重缺少弓矢,孙刘几乎没有付出什么损失就杀到了中军阵前。 虎豹骑忠勇,许褚和曹真也竭力死战,尽可能阻止敌军的冲锋,可孙刘联军欢呼着不断登陆,这震撼人心的场面彻底瓦解了曹军的士气。许褚最初还能凭借过人的武艺斩杀企图直接冲入中军的吴军士兵,可随着吴军中一阵齐声欢呼,一个黑脸大汉鬼魅般出现在了许褚的面前。 “张飞!” 许褚一眼就认出来人,曹操更是忍不住开口喊出了此人的名字。 火光的摇曳中,张飞那张满是浓密胡须的脸上写满了狰狞之色,他手腕一抖,手上那把长地夸张的夷矛看似轻飘飘地一点,准确地刺中了许褚手上钢刀的侧脊,许褚感觉手腕一麻,几乎拿捏不住,只好下意识地收刀护身。 张飞轻蔑地一笑,随即纵深一跃,利用许褚短暂的失神冲破他的阻挡,挥动夷矛猛攻曹操。 关羽的钢刀势大力沉不讲道理,处处是睥睨天下的勇猛豪迈,而张飞正好相反。 他手上的那把一丈八的恐怖蛇矛在他那双粗大的手掌控制中如一根轻巧的绣花针,穿梭之间施展出一大片极其繁复炫目的矛法,许褚身边的卫士在这恶鬼般的猛士面前全无招架之力,不是被矛身扫倒,就是被准确地刺穿身体,疼的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身是燕人张翼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当日张飞在长坂坡喊出这句话,占尽上风的曹军居然无人敢迎战,眼睁睁的看着张飞离开。现在曹军水寨起火,四面八方都是溃散的兵卒,更是没人敢与这个杀神较量。 张飞怒目圆睁,如入无人之境,迎着漫天烽烟大步向曹操奔去,曹真见势不妙,赶紧扶着曹操上马,自己硬着头皮跟张飞死战,靠着虎豹骑的人数优势勉强拖延这位杀神前进的脚步。 曹操骑在马上,看着周围冲天的火光,心中满是悲凉。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连袁绍都被我消灭了,为什么我还是输了?难道天意如此?难道天意如此? “丞相,蔡瑁居然不战而逃!咱们快走吧!”陈琳扶着浑身是伤的董昭一瘸一拐地跟来,气急败坏地跟曹操告状。 曹操感觉自己半生雄心似乎都在随着这场大火渐渐消散,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惨烈的场面。 这就是天命吗…… 他长叹一声,咬牙喝道: “把,把咱们所有的船都烧了,莫要给贼人留下一艘!” 董昭满是悲凄之色。 他知道这一烧,就算曹军能安然退回襄阳,短时间内也没有再反攻的机会。曹操已经不再年轻,错过这次以泰山压顶的力量扫平天下的机会,孙刘肯定会借机做大。 难道汉室真的气数未绝?难道天命真的还在大汉一处? 董昭痛下决心,赶紧传递曹操的命令,将曹军所有的船能烧多少烧多少,千万不要便宜了孙刘。 本来使用火攻的孙刘联军看出了曹操的意图,反到加入了灭火的队伍——造一艘大船可不容易,留着这些船来日反攻曹军可是太方便不过了。 · 曹军毕竟占据了人数优势,虽然都在跑,可同样用两条腿的孙刘联军还得从登陆船上慢慢下来,追击的速度自然不快。 曹操烧了己方的船,已经彻底绝了从江上逃跑的念头,他现在想回江陵,只剩下从陆地上走华容道这唯一的一条道路。 可这条路并非一条坦途。 古代江陵到乌林之间并没有陆路,而是有著名的云梦泽相隔。 可因为时代变迁,云梦泽消失不见,现在在这里留下了一大片的淤泥和沼泽,之前董昭就已经考察过曹军的后路情况,发现要走这里的地理环境实在是极其恶劣,若是有三五百人埋伏在这里也足以杀得曹操数万大军人头滚滚,如果有一两千人埋伏甚至有可能杀得曹军全军覆没。 可曹操不过也不行了。 他们现在损失还不算特别大,那是因为这年头还没有自动武器,孙刘联军多少还得跟岸上的曹军溃军激战一阵才能找到曹操的具体位置。 可如果曹操稍稍犹豫,孙刘联军的主力登陆集结完成直接发动冲锋,那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谁为我军前驱?”曹操喝问身后众将。 前途迷茫,万一敌人有伏兵几乎是必死无疑,曹仁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可他正准备出言领命亲自带兵,之前在乱军中失散的常雕匆匆上前扯住他的袖口。 “贼军所畏者,将军也。我军可无我,不可无将军,我愿率健卒五百步卒轻装急进,为诸君开路!将军……珍重啊!” 曹仁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抓住常雕的双臂。 “巨,巨鹰……我,哎,我……” 他一时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只能用力拍了拍常雕的后背。 “一定小心,一定要活下来。” 常雕一脸感动之色,他奋力从曹仁手中挣脱,头也不回地率部向前,在众人或感动或沮丧或同情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眼看走远,常雕才从怀中取出一只被汗水浸透的锦囊。 他打开锦囊,从中抽出一张布条,只见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写到: 若走云梦,需远离大军轻装急进,若有耽搁,必死无疑! 正文 第89章 慌不择路 虽然蔡瑁很不讲义气地临阵脱逃,可得到了前线战报的曹操却没法厚着脸皮怪他。 蔡瑁之前说的完全不错,陈群应该是诈降火攻,就算曹操心底相信陈群是被刘备胁迫,他也总不能在这时候当众力保陈群甩锅蔡瑁——那这样别说荆州军要反,自己手下非颍川一系的人也要有意见。 这次作战,如果曹军没有遭到大疫,也许又是另一个结果。如果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在遭到进攻的时候能坚持作战,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 攻袁尚失败后,曹操反省过自己的用兵问题。他认为自己对士兵实在是太好,只奖励不处罚才会导致极其惨重的后果。他之后颁布命令,窝藏逃兵的人都要处置,可现在战况依旧如此,曹操感觉他还是不够严格。 我要下令,所有逃兵的家人都要杀!我看之后谁敢逃! 狂怒之中,曹操回头眺望,只见冲天的火光中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人各个灰头土脸,尽管人数依旧不少,甚至比官渡大败的袁绍军还要齐整(没有发生大规模投敌和大量领军大将战死),但曹操真切感受到了老兄弟袁绍当年的苦涩和无奈。 他已经不年轻了。 这次大败,老骥伏枥的曹操心中的千里壮志已经烟消云散,南下时他本以为再用几年,在闭眼之前自己就能将天下都攥在自己的手中,自己甚至可以为后人留下些什么,再慢慢修复自己已经破碎不堪的名声。 人都会原谅胜利者,只要他赢了,之前做过的一切都会被人原谅。 可现在他没有获胜…… 曹操正恍惚间,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唤他: “丞相,前面的路愈发泥泞,战马难行,还请丞相下马。”这是董昭的声音。 习惯马背颠簸的曹操这次下马的动作非常笨拙,借着火光,他看清了前面的道路。 古云梦泽消失后,这里变成了大片星罗棋布的小型湖泊和沼泽。不少当地的蛮人在附近拉网捕鱼,周围到处都是被抛弃的木船和缠绕的渔网。火光的照射下,地下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还有不少被抛弃的刀剑,很显然之前常雕的开路先锋留下的。 常雕并没有留下人等候引导曹操,这个曹操倒是不怪他。他不过是曹仁麾下的亲卫,想不到这种事也很正常。 但这至少说明,前面应该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一时间,曹军上下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曹操突然抬头哈哈大笑,吓得董昭和陈琳都跳了起来。 “丞相,这?” 曹操看着眼前的场面,颇有些感慨地笑道: “刘备,吾俦也。但得计少晚;向使早放火,吾徒无类矣!” 之前他们走过的乌林一带有大片的密林,如果孙刘联军早早放火,曹军的后军一定会遭到巨大的损失。 现在东南风依然不停,而且越来越大,曹操这一笑让众人都担心刘备军突然回过神来放火,赶紧各自前进,生怕稍稍落后。 可这这一带实在是太过泥泞,人还能勉强通过,可曹军还有大量的骑兵队和驼兽,总不能全都丢给后面的孙刘联军。别的不说,光是军粮丢了,他们就得吃人肉才能赶回江陵了。 曹操思考再三,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轻装先跑,现在大军糊在此处,也只能想点别的办法了。 “让患病的士卒抱着茅草去填这些泥坑,要快!” 曹操一声令下,曹仁和程昱立刻动手,驱赶着军中患病的老弱兵卒收集茅草填埋周围的泥沼和水坑。 这命令怎么听都不像人话,陈琳董昭都为难地皱起眉头,但曹仁和程昱却坚定地执行了曹操的命令。 大败之中,这些残兵不仅没有用,反而还会消耗粮食,现在是时候好好利用一下他们了。 · 孙刘联军的追击速度确实不快,准确地说,刘备也好、周瑜程普也好,他们都没有想过能直接在这全歼曹操大军。 此番曹操水军全部完蛋,就算回到江陵也凑不出战船,要么选择几万人继续窝在江陵等待孙刘联军包围,要么只能选择将大部分的兵马撤回襄阳。不管怎么选择,之后江陵的攻坚战才是重点,在黑夜中追击曹军的大军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毕竟这年头大部分士兵都严重缺乏维生素,夜盲症非常普遍,万一在寒冷的黑夜中被曹军的后队打了埋伏,反到要付出不小的损失。 但关平不愿放弃。 他清楚地记得云珊珊说,自己在历史上与华容道中斩杀曹操,立下了亘古未有的功劳,之前的舌战群儒和借东风都已经成功,他今天一定要迎来自己在历史上的偌大名声,证明小鬼子的那本书是伪作。 在张允的带领下,关平、魏延、黄忠只率领三百人,无视众多曹军溃兵,直接大踏步地沿着曹军的败军阵线前进。 曹军的溃兵实在是太多,三百多人的队伍在众多逃窜的士兵中宛如一道涓涓小流,大多数曹军士兵都在闷头赶路,一时居然没有发现人群中混入了关平的兵马。 领路的张允心中戚戚,生怕出了什么闪失——之前曹操对荆州军非常客气,并没有用他们的家人当人质,可要是他在关平的军中被发现,等待他和他家人的是什么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他好几次想要趁着赶路逃进曹军的溃军之中,可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始终紧紧盯着自己的魏延,他还是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将军,算了吧。老贼有人开路,还有人殿后,咱们的人太少,追杀一番他们的残部就是了,再往前走,等天亮了被人发现,就是被包围的下场了。” 关平一声不吭,脚下丝毫不停。 不只是他,连年迈的黄忠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刘备军众人沉默地怕人,没有大战追击中的欢呼雀跃,也没有被上官驱赶的颓废无奈,张允领军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光景。 不,也不是。 他之前见过荆襄一带的蛮夷死斗,几个村寨的蛮夷裂开阵势,所有人都视死如归,打起来当真是惊天动地,堪称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兵。刘表当年羡慕这些蛮人的战力,也将他们编入军中,可他们从军之后很快就染上了大部分兵将的习气,无粮钱不战、无督战队催促不战,泯然众人尔。 关平手下的这支军队一不杀人泄愤,二不捡战利品,居然冒着寒冷的长夜,数百人如一人奋力前进,这是何等的锐气,这是如何练出的强兵? 不光是张允没想明白,甚至连关平都没想到手下的士卒居然有这样的锐气。 如果不是天命,他几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支几乎全部由荆州人组成的大军为何突然如此勇猛坚毅,甚至不用太多的动员就有如此锐气。 今晚上,谁敢阻挡我们,我们定要他付出代价! 激战一夜,曹军也逐渐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不断有军将骑着马奔到阵后,命令四散的士兵停下来。 这些溃兵畏惧上官的权威,又没有多少粮食,也只能乖乖服从命令,很快,曹军漫无目的的溃败开始得到了好转,这让关平等人的急行军显得更加突兀。 “诸君且住!”一个灰头土脸的儒士疲惫地扯着嗓子道,“停下,停下,随我列阵,不可生乱。” 那声音稳健中带着几分风雅,关平瞬间听出敌人不同凡响。 “此乃何人?”他问张允。 张允地嘴唇抖动了几下,难以置信地道: “是,是荀攸!” 正文 第90章 机会给你 荀攸算是曹军之中少有的战略战术双精通还有一定单独领军能力的专家。 在最初遭到火攻的时候他一直在组织作战,颍川出身的士兵在他的调度下相对从容,还打了刘备军几个反击,给刘备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他的顽强也引来了刘备的目光,他二话不说,立刻亲自带领士卒向荀攸发动冲击,荀攸仓促抵抗了一阵,见关羽、赵云都在朝他合围过来,也只能赶紧带人快跑。 这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收容败军,恢复秩序,让之前互相践踏完全慌了神的曹军后队渐渐恢复秩序,甚至还能抽调一部分兵力在乌林附近的打了几个小埋伏,之前与曹仁大战的关平也跟荀攸的手下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关平作战勇猛,但他身边人数太少,最终也没能突破荀攸的防线。 关平之前就一直在给曹军这个庞然大物缓缓放血,击退关平之后荀攸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心道这少年将军才是曹军的瘟神,能将他击退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此战虽然落败,可有荀攸的努力,曹军的形势已经出现好转的迹象,乐观的估计他们应该能基本完整地逃回江陵,这对之前已经内忧外患的曹军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 在已经渐渐恢复秩序的曹军中,还有一股士兵颇为显眼。 他们的前进速度依然很快,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跃到全军的最前方。 荀攸浓眉微皱,命令身边的卫队上去拦截。 “汝等是何人麾下,还不停下来!” 在众人的高呼中,这支不断前进的溃军终于停了下来。 荀攸亲自举着火把向前,惊讶的发现这些士兵衣甲兵刃都相当齐整,溃逃到这里,众人脸上虽然疲惫,但各个面容坚毅,并不像溃军——要知道曹军和刘备军并不像电视剧中那样穿着明显不同的衣甲,所有士兵都穿直裾赤色戎服,外穿两当铠,少数穿札甲,几个领头的军将穿筒袖铠——就从这披甲率上都能看出,这是一支相当不俗的精兵。 要知道大多数曹军士兵平日为了轻便,在赶路或者值守时都不披甲,这一路逃跑,很多人都把自己的武器扔掉,而这支溃军居然能披甲持兵器前行,当真是一等一的精兵了。 “汝等乃何人部曲?”荀攸主动上前询问。 “荀公,是我呀!”张允垂头丧气地快步上前,他满身颓废的模样倒是稍稍中和了这些士兵身上的惊人锐气,让荀攸反到觉得这些士兵正常了不少。 蔡瑁张允都有自己麾下的亲信死士,在大战之中保持不退倒也正常。 荀攸松了口气,严肃地道: “张都督,我军落败,汝为何不坚守,反到率军狂奔?” 张允苦笑道: “非是张某不愿力战,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荀攸慢慢向前,紧盯着张允的眸子: “此话从何说起。” 话音刚落,一把冰凉的钢刀架在了荀攸的脖子上,荀攸大吃一惊,只见张允身边站着一个满脸狞笑的武士,立刻浑身冰凉。 “住手!” 荀攸身边众人还以为张允被荀攸激怒,正要上前开解,不曾想张允身后响起一个苍老而响亮的声音: “此处可有荆州儿郎?老夫黄忠不愿杀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火光之中,不少被荀攸收拢的荆州士兵立刻认出了头发花白的黄忠,不仅不惧,反到露出惊喜之色。 “是黄将军,黄将军来救我们了!” 黄忠洋洋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老夫来带汝等回家了!” 荀攸的心登时落入了深渊之中,他不愿束手就擒,赶紧厉声呼唤道: “别管我,拿下这些逆贼!” 荀攸也有亲信护卫,他们已经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纷纷持刀在手,将张允等人迅速包围。 曹军毕竟人多,荀攸积威犹在,大多数曹军北军士兵纷纷围上来,没有武器的也凑过来观看,场面一时非常壮观。 “张允,曹丞相对你不薄,此番大战落败,也并非汝之过。 我等虽败,江陵仍有大军数万,粮草兵甲充足,孙刘纵一时取胜,终不能成事。 汝当年与蔡瑁对刘备如何不用我多言,汝便是去了也难有出头之日,早晚要遭算计。 汝放下刀剑,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以性命担保,日后……” “公达。”张允苦笑道,“你觉得我说的算吗?” 荀攸右眼皮猛地一跳。 他最后的指望就是这一切都是张允的任性妄为,他绝对有信心能说服张允放下武器,可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那人脸上毫不掩饰的凶光,终于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足下怎么称呼?” “魏延,字文长。贱名有辱尊听。” “魏延!”荀攸脑中轰地一声,“我听过你!我听过你!汝,汝到底是受谁指使生变!是谁!” 荀攸当然听过魏延的名字。 这个义阳人不过是个从穷地方来襄阳过活的莽汉,在文聘手下也不过勉强混了个曲长,手下一曲人马大多数跟他从义阳来穷汉,这些人平时任由打骂,连荆州本地人都欺负他们,从没人相信这些义阳武卒能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 可偏偏就是这些人的反戈一击居然在关平第一次袭击江陵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据逃回来的士兵说,魏延在这一战中展现出来的武艺甚至在文聘之上。 曹操对此感到非常愤怒,认为魏延临阵反水肯定有原因,经过之前一堆事情已经草木皆兵的曹军幕僚团经过合理的推测坚信江陵肯定存在有人暗中支持这群武夫,不然他们在刘表麾下的时候一样被人凌虐为什么不反,怎么跑到曹军这里稍微欺负欺负他们就造反,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魏延冷哼一声,脸上的狂热之态更盛,他手上钢刀的侧脊贴在荀攸的脸上,寒声道: “魏某何曾受人指使?大丈夫生逢乱世,或求一昔安寝,或求声名远扬。 我等在汝军中朝不保夕,日夜如猪狗一般,公等贵人何曾听过我魏延名号? 公是大才,就说我此番改换门庭对是不对?” 荀攸知道魏延到来今天已经无法善了,他索性伸手轻轻抓住魏延手上的钢刀,让刀刃在手上缓缓印出一道血痕。 “好,好个义阳武卒,好啊,有本事就杀我,杀了我,汝必声名远扬!” 荀攸身边众将被荀攸的勇武鼓舞,也都纷纷攥紧手上兵器,纷纷大声喝道: “撤刀!还敢与荀公为难,定将汝等千刀万剐!” “速速跪下求饶,当心刀剑无眼。” 曹军毕竟人数众多,关平等三百人宛如怒涛之中的小舟,骇地张允心中阵阵发麻。 完了完了。 这么多人一人一刀就能要了我等性命! 我就说不要冒进,这下岂不是羊入虎口,一会儿这该如何脱身啊…… 荀攸松了口气,心道先贤所言果然不虚——夫战,勇气也。 曹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人打成这样是因为勇气崩溃,而现在自己凭借一身浩然正气果然镇住了这义阳武夫。 来啊。 有本事杀了我。 丞相当年杀边让差点出了大事,现在刘备不过赢了一阵,根基不稳,他要是敢杀我…… 想到这,荀攸的脸上故意露出几分轻狂之色,冷笑道: “诸位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曹军齐声怒吼道: “放手!放手!放手!” 魏延面色如铁。 如果是以往带兵时,他早一刀劈了荀攸,可想到这后果,他的手指不断地颤抖,却小心地控制住刀,生怕这锋利的兵刃落在了荀攸的脖颈上。 荀攸心中也是怦怦直跳,生怕这莽夫如许褚一般不管不顾。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他当即冷哼一声,准备甩袖后退,可没想到魏延身后缓缓走出一个少年人。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笑吟吟地递给荀攸。 荀攸下意识地把刀握在手中,一时有些茫然。 “我叫关平,”那个少年人笑呵呵地说着,周围众人顿时气息一窒,“小辈不敢以下犯上,那就先给荀公一个机会。” 他拍拍魏延的胳膊,让他放手,自己又把脸凑向荀攸手上的钢刀,用自己的眉心对准那锋利的寒芒。 “给荀公一个机会。我数三声,看看荀公敢不敢杀我。” 正文 第91章 谁敢杀我 “给你个机会杀我。”关平一脸平静谦恭,甚至还有空朝四方行了个礼。 他知道荀攸为人,之前的狂态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自保装出来的。曹军若是真被他鼓舞起士气,今晚只怕功败垂成。 不过…… 论耍浑,这位名士可差远了。 关……关平! 荀攸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南下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可自从此子杀了曹纯,一切都变了。 虽然此子暂时还没有做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可他这些日子每战必胜,如一朵厚重的乌云死死压在曹军众将的头上,曹军众人恨不得将关平细细切碎,之前程昱还建议动员江东的猛士择机刺杀此人。 可现在,关平依旧好端端地出现在荀攸的面前,甚至主动将自己的头贴在了荀攸手中的刀口上。 “为,为什么!” “一!” 关平的声音铿锵如铁,面色平静如常。 “我等敬荀公才学,敬颍川荀家忠义,故不可下手杀人。可关某不过一介武夫,杀我对荀公的名声无损。 荀公如果认为此战乃尊奉天子之命,那就请挥刀杀我,之后厮杀,实属个人恩仇,与道义无关。 如何?” “这……” “二!”关平的声音猛地高亢了几分。 之前还斗志昂扬的曹军众将听见关平的名字本就颇为忌惮,此番关平居然敢把自己的刀递给荀攸,这疯狂的举动更是让那些仗着人多鼓噪呐喊的曹军士兵下意识地闭上嘴,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后退。 毕竟大多数的曹军都是屯田兵,如果他们有这胆色早就用在战阵厮杀中,何必要等到现在。 关平的疯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仅荀攸吓得面无人色,以疯狂著称的魏延和身经百战的黄忠也都齐刷刷地愣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劝阻关平。 荀攸虽然不会什么战阵搏杀的武艺,但出身豪族的他从小也算弓马娴熟,现在想杀关平易如反掌。 若是杀了关平,曹操肯定会非常兴奋,一定会给荀家加官进爵,之前因为陈群叛逃、荀彧拥汉产生的那一点点裂痕也会被瞬间弥补,荀家的地位也会立刻高速飞升,成为曹家的铁中铁。 但问题是…… 他要是一刀砍了关平,肯定会被关平的手下乱刀砍死。 不说别人,这些义阳武夫没了关平约束,跟蛮人有什么区别? 荀攸可不想死在刀剑之下,他捏紧了手上的钢刀,尽可能装出一副凶悍莫名的表情,试图从关平的眼中看到一点恐惧。 可让他无奈地是,关平的眼中只有镇定。 仔细看看,还有一点怜悯。 “荀公世代忠良,应该愿意为这世间公道,为汉室兴亡而死。对不对?对不对?” 荀攸的手腕已经不住地发动,他此生从没亲手杀人,大事临头,平日智计百出的他满脑子空白,明明是自己拿着刀随时都能要了关平的性命,可他居然感觉自己心如刀绞,痛的呼吸都有些困难,看关平的眼神甚至多了一丝祈求。 不,不,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三!” 关平怒吼一声,猛地从荀攸手中夺刀,反手架在荀攸的脖颈上。 “荀家名声着重,治学有方,关某绝不相信荀家子孙是胆小怕死之人! 就是说,荀公本心里根本不认曹贼为相,不信曹贼此番南下征讨我等是奉天子诏令!是,还是不是!” 关平心中着实有些悲凉。 蒯越、傅巽、陈群、荀攸哪个不是声名、学识俱佳的当代名士? 蒯越是蒯通之后,傅巽是傅介子之后,陈群、荀攸的家族在颍川更是世代为官,代代衣食无忧。在关平朴素的认知里,这些人为了汉室的存续应该主动挺身而出报效朝廷,起码为了心中认定能辅佐大汉的一方舍身赴难不惧生死。 当年荀攸反董失败,被董卓投入狱中,在狱中安然自若,言语平静,刘备关羽谈起此人,都佩服荀公达的气度,说他是真的汉室忠臣。 可荀攸的表现又让他失望了。 这位比刘备还要年长几岁的有道名士似乎一下苍老了几岁。 他三十二岁那年,在董卓的威胁下依旧宁死不屈,他当时还年轻,还热血,还愿意为自己坚守的道义和大汉的尊严做出抵抗,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他今年五十一岁了。 多年浮沉,他见惯了道德崩坏,见惯了屠杀和死亡。 曹操打败袁绍的作战中,荀攸智计百出,算无遗策,可曹操屠邺城,海内震骇时他没有阻止,残杀袁绍军俘虏时他没有阻止,废除三公登丞相位他还是没有阻止。 这位曾经坚决反抗董卓的青年人早就在漫长的浮沉中失去了往日的锐气,现在,他看着眼前的这个比自己当年更年轻、更热血的少年时愈发不敢抬头,似乎被这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光辉耀地睁不开眼睛。 他很理解关平的热血,很想嘲讽这炽热的理想,可道义在嘴边,也根植在他已经麻木的灵魂深处,让荀攸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呵斥这少年。 就像他始终不愿否认当年的自己。 “叫他们退开。”关平的音调已经多了一丝不耐烦。 荀攸默默无语,他后背汗如雨下,真希望自己经历的只是一场春秋大梦,一觉醒来自己仍是风轻云淡的颍川名士。 叔叔若在此处,又会如何? 这个时代普通人想要了解别人只能靠大人物口口相传的评说,一个笼罩了无数光环的名士最基本的素质应该是孔融、祢衡这种用生命去装逼。 既然追求刺激,就得贯彻到底。 如果不能贯彻到底…… 四周鸦雀无声,荀攸不住地喘息,绝不敢下达让曹军散开的命令。 关平冷笑一声,他伸手捏住荀攸的手掌,荀攸痛苦地闭上眼睛,恨不得关平接下来狠狠给自己一刀。 “看来荀公还有疑虑。好,晚生再给荀公一个机会。” 他又抓住荀攸的手掌,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再来一次。我再给汝一个机会。”关平默念道,“你……” “散开!”荀攸突然扯着嗓子厉声高呼。 尖啸声惊得魏延赶紧用刀指着他,黄忠轻轻摆了摆手,看了看比自己小几岁的荀攸,只见这位颍川名士仰天长啸一声,随即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这位名士像个小孩子一样低下头,双手捂着脸不住地痛哭,哭着哭着又蹲在地上,用痛苦地声音不断重复让曹军众将散开。 他仍死死攥着刀,灵魂深处那个年轻的自己似乎突然醒了过来,大声呼喊着让荀攸斩杀关平。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五十多岁的身体和多年沉浮的老道很快将这个年轻热血的念头打压下去。 他不想客死他乡,他不想被一个武夫杀死,他不想为了曹操而死。 归根结底一句话。 他不想死。 曹军众将全凭荀攸维持起来的锐气立刻崩溃。 关平完全不顾那些曹军士兵仍然手持刀剑,他低头排众而出,所有曹军士兵都下意识地向两边后退,劈波斩浪般让开一条通路。 他本想大步向前,可走出几步,关平又停下了脚步。 “多谢诸君让路,多谢诸君助我匡扶汉室。” 曹军阵中众人无语,但关平很明显听到了几声抽泣,他再也不回头,手上钢刀一震,迅速向前方漫长的黑夜中杀去! 正文 第92章 我就是关平 曹军在乌林一带的行军依然非常缓慢。 为了通过泥沼,曹操让程昱等人驱赶着身患重病的士卒抱着稻草扑在泥地里。寒冷的天气中,这些本就患病的士卒步履艰难,在哭泣和哀求中艰难前行,程昱派出督战队,挥动皮鞭不住抽打在那些士卒的身上,他们也只能痛苦地前进,为全军开路。 “还不快点!天杀的贼子!”曹军督战队挥动着皮鞭不断地怒吼着,丝毫不怜惜这些曾经一起从军的同袍战友。 那些铺路的兵卒一个不慎,立刻陷入烂泥之中,督战队的士兵喝骂着走过去,刚想挥鞭打人,突然感觉腿上一阵剧痛,还没等他惨叫出来,只见黑夜中闪过一丝幽光,一只庞然大物不知从何处扑过来,竟将那人一下扑倒在地! “敌袭,敌袭!”曹军各个大惊失色,纷纷去驼兽上抢下刀枪准备迎敌。 可很快他们发现,敌人并不是孙刘的伏兵,而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斑斓猛虎。 猛虎把那个曹军士兵叼在口中,锋利尖锐的牙齿洞穿了那人的脖颈,刚才还吆五喝六的壮士在猛虎口中全无还手之力,只有手腕还在轻轻地一抖一抖。 猛虎轻蔑地看了一眼面前众人,不等曹军士兵反应过来便迅速转身一跃,钢鞭般的长尾横扫,吓得众人纷纷躲在一边。 山君通人性。 若是曹军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前进,它一定会收敛自己的锋芒不敢现身,可现在曹军士气不振,甚至凌虐同袍,这只猛虎立刻露出自己恐怖的爪牙,立刻夺去了一人的生命。 “畜生安敢猖狂!” 程昱见一只老虎居然还袭击己方大军,登时火冒三丈,他立刻挥手,叫人准备射杀猛虎,却听见后队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啊啊!”那声音极其凄厉,漆黑的夜空里到处都是曹军士兵的哀嚎、惨叫和痛苦地求饶声,伴随着惨叫的是黑夜中悠长凄婉的狼嚎和无法形容的恐怖怪叫,一眼望不到头的曹军大军沉浸在一片绝望的氛围中,让曹操也忍不住汗毛倒竖。 早就听闻荆楚是蛮夷之地,可曹操之前真没想到会荒蛮成这副模样。 一会儿有狼一会儿有虎,接下来会出现什么简直不敢想。曹操当机立断: “立刻前进,有迟疑者皆杀!” 曹军众将听命,虎豹骑当先疾驰,将那些铺路的士兵通通践踏在烂泥之中! 不只如此,之前已经累得脱力的士兵也被曹仁麾下士兵丢进泥坑,这些士兵不住地哀求告饶,苦苦哀求曾经的同袍、上官饶他们一命,带他们回到北方,可这会儿逃命要紧,谁还顾及这些人的死活。 战马狂奔,粮车前进,这些被丢在地上铺路的士兵很快就被踩死、碾死,他们的身体骨骼都被不断践踏,与泥土合在一起,身后的曹军士兵踏着他们的尸体前进,众人沉默寡言,军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曹操生平一直坚定贯彻一个狠字,早就习惯了这种小场面,但这次他心中却总算生出一点罕有的不快。 屠杀这么多自己人,其他人的心中只怕又有不少反意。 他一开始还有退到江陵保持战线继续坚守作战的念头,可现在看看,只怕江陵都要守不住了。 可恶,可恶。 都是这些军士不肯用心,都是蔡瑁临阵脱逃,不然我也不可能打成这副模样。 愁闷之中,曹操终于开始了深度反思,开始给这一战的问题分锅。 从南下以来,曹军上下都沉迷在一种巨大的优越感中,就算连连遭到关平的突袭,甚至曹仁还遭到了大败,但曹军高层始终认为这不过是癣疥之疾,只要曹军两路并进,全力以赴进攻,最多是损失大一点,打的稍微难看一点,但想要消灭孙刘还是不成问题。 甚至有的北军士兵幸灾乐祸地认为这样正好可以极大地消耗那些蛮子,这反倒是件好事。 在这种乐观的氛围之中,曹军从深秋呆到了深冬,孙刘始终也只能做点袭扰的勾当,这让众人的心态都发生了一点改变。 蔡瑁之前对曹操唯唯诺诺,就等着曹军扫平天下之后老老实实以曹操老同学的身份混个跟臧霸差不多的地位,可看着曹操不得不依靠自己,他索性露出了蔡家家主的凶悍和嚣张,从曹操手上攫取到了比臧霸大得多的自主权。 曹仁之前是曹操麾下最擅长进攻的大将,他摧城拔寨和审时度势的本领都相当不错,深得曹操信任。 可上了船,曹仁居然完全指挥不了水战,曹操对他非常失望,却又不得不在关键的时刻用他——嗯,子孝果不其然又让我失望,这是不是也算没有超出我的预料? 赵俨之前最擅长调解众军的关系,曹操以为他单独统领一军也能做好,可此番他也平衡不好跟乐进、徐晃的关系,看来以后也只能让他继续当副手,不能再独领大军了。 这么想想,唯一能保持本色的居然只有子廉…… 他以前贪,现在还贪,完全不忘初心。 曹操又想起常雕之前说过赤胆忠心之人往往投奔刘备的暴论,心中更是难言的沮丧。 还好,还有云山…… 平心而论,曹操帐下确实也有道德高尚之人,比如荀彧、比如崔琰、比如毛玠。 可就是因为这些人道德极高,所以才跟曹操越走越远,曹操也不敢对他们托付大事。可云山不一样,此人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德行,完全凭借一腔血勇和朴素的知恩图报在战斗。 这少年曾经去过江陵,当时陈群明明发现其不凡,却没有引荐给孤,哼,他送出几船粮食的时候知道破格,引荐人才的时候却又不懂这个,到底是名士做派,不愿举荐无德行之人。当年他与奉孝不睦也是如此…… “若是奉孝与坦之在,孤不至于如此大败。”曹操忍不住感慨道。 陈琳和董昭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知道怎么接曹操的话。 郭嘉死后曹军的情报网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之前程昱就提过这件事。 云山在丞相的心目中都与郭嘉一样了,那真是不得了,也不知道此子现在如何。 程昱听出了曹操的烦闷,苦笑道: “丞相放心,云将军武艺高强作战勇敢,就算陷入重围之中也总能杀出来,何况石阳之地也不算绝路。此子日后若得丞相指点,定能成为大汉股肱柱石。” 曹操的心情总算稍稍好了几分,他仰天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容总算冲淡了之前的不快: “等回了许都,便召坦之来,孤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少年英雄了。” 可曹操的喜悦并没有保持多久,他的笑声刚停,只听见军中后队又传来一阵惊呼。 队伍太长,曹操等人一时看不清后方如何。 “又是何处的虎豹?我等尚有兵甲数万,岂能被这些畜牲凌虐?哼,孤这便亲引兵马去宰了这群畜牲。” 话音刚落,只听后方又是一阵惊呼,随即军阵都开始大乱。 曹军就算穷途末路也不至于被狼群打成这样,曹操这才知道不妙。 只见一队快马从后方迅速本来,马上的骑士惊呼道: “丞相快走,关平杀来了!” “啊!”曹操先是一惊,随即意识到关平军应该没有多少人,他冷哼一声,大喝道: “都在孤身边作甚?仲德,你带人取关平人头来!” 程昱早就不能忍耐,立刻呼唤一声,带领数千士兵转头去拦截。顷刻间,曹操身边的护卫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有程昱和殿后的曹仁,曹操心中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问那骑兵道: “关平有多少兵马?” “约三百人!”那骑兵飞快地道。 “嗯。”曹操点点头,他看那骑兵仍矗立在自己仪仗旁不远,又皱眉道: “汝还在此作甚?还不速速转头杀敌?” 那骑兵摇头道:“恕难从命。” “为何?”曹操一愣。 那骑兵呵呵一笑,缓缓抬起头来,火光下露出一张年轻而满是热血的英俊面庞。 “因为,某便是关平!” 正文 第93章 好生无礼! 关平制服荀攸手下用了不少的时间,他一路狂追,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曹操大军还是心生胆怯。 他们的的人太少,后方的援军肯定也来不及支援,可关平仍然不愿放弃追杀曹操的良机,历史上的他可是斩杀曹操,立下了名留青史的奇功。他绝不能给历史上的“自己”丢人,一定要排除千难万险,击杀这位天下枭雄。 于是,他做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四处搜寻,一共找到了二十匹马,商议片刻,他决定让人冒充被关平攻击的溃兵,然后迅速骑马去中军报信,伺机斩杀曹操! 这几乎是一个必死的方案,如果失败,关平将立刻陷入曹军的四面重围之中,就算是他父亲关羽也逃不出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绝境。可这样疯狂的计划,黄忠和魏延居然都没有反对。 甚至,两人眼中还都露出了骇人的狂喜之色。 关平原计划让黄忠带着荀攸后退,可黄忠坚决不愿: “当年高渐离不过一乐师,却因为敢刺杀始皇帝而名留青史。老夫已过耳顺之年,若是病死床榻之上又有谁人知晓?就算今日立刻就死,能做一件大事又有何妨——汝等莫非欺我年老不成?” 关平麾下众人纷纷请命要战,关平仔细选出二十人,让其余人看好荀攸并通知后方友军接应,二十名骑士冒充后方的溃军,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边抓紧纵马向前报信。 若是以往,这样的穿插根本摸不到曹军中军的边缘就被拦下。 可之前曹军先后遭到猛虎和群狼的进攻,众人各个神经紧绷,听见有人惨叫着来报信都不敢阻拦,生怕耽搁了紧急军情。而之前曹操随意屠戮士兵,用他们的身体填前面的泥坑,大多数士兵几乎崩溃,更不敢踩同袍的尸体,见有骑兵从后方过来,都下意识地闪到一边,让关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越了曹仁的殿后大军,迅速奔到了曹操面前。 曹操坐在车仗中,一脸忧郁的他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居然敢穿越大军径自行刺自己,甚至还调动主力调动去攻打关平。 现在他阵前只有不到五十名卫兵,关平不再犹豫,他大喝一声,径自策马猛撞过去。 “曹贼,我关平来取汝性命!” 少年猛将,沸腾的热血宛如初升的太阳,耀地暮气沉沉的曹操一时有些错愕。 那飞奔而来的骏马和银亮的钢刀让曹操又想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 这少年郎在长坂坡上还被自己逼的走投无路,可转瞬又在汉水边大胜,之后反击江陵,这次甚至杀到了自己面前。 这就是少年人,少年人就算失败也有再来的机会。 曹操脸上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着近在咫尺的关平,他虽然有些错愕,却并不慌张。 因为他的身边有许褚! “呯!” 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让周围的武士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许褚面色平淡镇定,他粗壮的右臂提着一把沉重的铜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架住了关平的钢刀。 见关平还在用力,许褚冷笑一声,那宛如常人大腿一般的用力猛地发力,迅速将关平的钢刀拨走,铜棍带风宛如天雷炸响,狠狠朝关平头上拍了下来! 许褚只是一介武夫。 他年少任侠,靠着家中豪族的势力聚拢了大量的侠客,也练得一身高明武艺,天下少有人能敌。 关平刚才的一刀石破天惊,深得关羽真传,可在许褚的眼中,这一刀依旧火候不够。 这位身材雄壮的勇士长臂一振,铜棍恐怖的破空声听得众人头皮发麻,他击退关平却并不远离曹操车仗,只是冷冷地笑着,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关云长之子?好生无礼!” 曹军众卫士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从刚才的错愕中回过神来,见敌人不过二十骑,立刻发出一阵整齐地怒吼,纷纷挥动手上的铁戟,朝关平手下诸将奋力猛攻过来。 之前被曹操调走的程昱听见中军一片大乱也是心中一颤。 黑夜中,他并不清楚曹军遭遇了什么,或许又是什么虎豹之类的猛兽。这位大将踌躇片刻,还是不愿破坏刚刚聚拢的阵型,索性先让几个士卒回头查探消息。 留给关平的时间已经不多,就算前面是许褚,他也必须拼死一搏。 “吾等今日为国事而来,不敢以礼误事!愿以刀剑决一死战,还请虎侯赐教!” 关平振臂一呼,手下二十余骑士立刻朝曹操的车仗发动决死猛攻。 许褚面色铁青,他以身体护住曹操的车仗,命令士卒结阵自守,五十多名曹军卫士大多是当年跟随许褚的侠士,人称“虎士”,各个武艺不凡。 见关平等人仗刀杀来,他们也各个举刀出鞘,如一团被投掷出去的烧红炭火,奋力向关平军冲去! 许褚本以为己方占据人数绝对优势,这些人又是曹军的精锐,应该不愁挡住关平的突击。 可关平手下二十余人也都是从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他们各个披甲带弓,用的是远超普通士卒的装备,心中更是满怀对曹军的绝对仇恨。 今天的东南风让他们深感天命加身,兴复汉室就在此刻! 曹操瞥见他们的奔马飞溅起的泥土就知道不好,他沉吟片刻,飞快地道:“且战且近。” “唯!”许褚毫不犹豫地遵循曹操的命令,尽管他深信己方的士卒能将关平的手下杀个精光,可见那二十个精壮汉子一往无前的姿态,身怀绝技的许褚不禁也有些敬畏。 他手上铜棍一甩,曹操的车夫立刻开动,众人沿着铺满尸骸的道路迅速前进,尽力甩开关平手下这群胆大妄为的武夫。 “哪里跑!” 奔马密集的蹄声中,关平洪亮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辨。 他摘下一面盾牌紧紧握在手中,高大健硕的身体像被铁水铸在了马上,许褚也好,曹军的铁骑也罢都不能阻挡关平的前进。 今天,他要取曹操的性命! “死!” 两军碰撞,勇猛的曹军士兵扬起了手上锋利的铁戟, 铁戟和钢刀一起出手,各自照着敌人的要害狠狠发动打击,这骇人的场面让身经百战的许褚也忍不住攥紧了手上的铜棍。 兵刃反射出了烈火摇曳的光。 呼啸一夜的东南风在这一刻似乎稍稍停止,那个曹军猛士眼看着自己的长戟已经罩住了关平的身体,他满以为关平一定会扬起手中的盾牌格挡,可万万没想到两人凑近,关平居然左手发力,将手上的盾牌狠狠扔了过去! 那个曹军骑士来不及躲闪,正好被沉重的木盾砸中面门,鼻梁的酸痛让他立刻满眼泪水,还来不及反应,关平手上的钢刀已经狠狠斩中了他的脖颈! 噗! 锋利的钢刀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血肉被轻易撕开,鲜血立刻喷泉般飞溅出来,那个骑士也立刻从马上翻到,被后面奔来的战马狠狠踏做一滩烂泥。 跟他之前踩死的那些兵弱士卒的尸骨混在了一起! 曹军众将听说关平名号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感到一丝畏惧,待看见关平举手便斩杀一名中军虎士,曹操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关平满脸是血,提刀指着正保护曹操奔逃的许褚大声喝道: “虎侯,是男儿的,敢不敢与我关平做生死之斗!” 正文 第94章 换刀! 许褚的表情愈发阴冷。 他领军的经历寥寥无几,可若是单独独斗,曹军之中能稳稳在他之上的也只有张辽曹仁二人。 还敢这样对我说话,不愧是关云长之子。 许褚捏紧手上的铜棍,可思来想去却并没有纵马向前。 他有他的职责。 胜利的方法有许多,保护丞相退到江陵就是眼前最大的胜利! 许褚非常从容淡定,可他手下的虎士却顶不住了。 关平本就武艺极高,后来又连续得到徐盛、徐晃、黄忠等百战宿将的指点,武艺已经远非长坂坡时可比。 他见许褚不上当,索性跃马而出,在曹操的车仗附近兜出一个大圈子,向侧方移动。 曹操手下虎士最多只能护卫一侧,我调到另一侧,看你防还是不防。 坐在车中的曹操也看出了关平的念头,黑夜中他看不清关平的面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少年身上不断透出的杀意。曹操很想告诉自己要冷静,己方人多,援军片刻就会赶到,只要再战一阵就能稳操胜券,可看着不断逼近的关平,他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额头冷汗直冒。 曹军中军在关键时刻还是展示出了百战精兵的基本素质,尽管之前被关平引开,却还是奋力收缩包围,顷刻间又将关平身侧众将团团包围,远处的程昱撒出来的侦查骑兵发觉进攻曹操的并不是什么虎豹,也赶紧高呼救命,同时策马向关平等人杀来。 当年楚霸王身负绝世之勇,在垓下突围时二十多人被汉军万众团团包围,最终恨死乌江。 如果关平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许褚手下的虎士,他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关平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但他心中依然没有慌张。 因为他相信,黄忠不会让他失望。 “嘿!” 关平军的骑兵对中响起了一个苍老的笑声,一匹战马突然加速脱离战友,迅速向许褚的方向冲去。曹军的虎士怎容此人轻易摆脱,他们凭借人数的优势包围过去,试图将那人从马上直接撞下来。 双方靠拢,曹军众将清楚地看见来人居然是一个须发雪白、面容慈祥的长者,这让他们微微有些错愕,还以为敌人准备用一老卒诱敌趁机攻打曹操的车仗,可万万没想到这老者肩膀一沉,手腕轻巧地划出一道道细密的弧线,森凉的冷光如片片白雪般在众人面前落下,和缓温柔地像长辈爱怜的手掌。 可正是这看起来软绵绵平平无奇的刀光竟在片刻之后引起了阵阵凄厉的惨叫,曹军士兵完全没有想到一个老者居然能瞬间挥出如此繁复细密的刀锋,仅仅一个交错就已经有三人迅速落马,摔得筋骨折断,痛苦的惨叫声随着夜风四处飘荡,听得众人不寒而栗。 黄忠确实已经没有当年的体力,这一路奔波他也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迅速的刀法,每个曹军士兵都只中了一刀,甚至没有被劈中要害,却已经疼的无力支持,纷纷从马上坠下惨叫连连。 见许褚仍然没有过来救援的意思,黄忠满是周围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从背后缓缓拉过一张大弓。 许褚见黄忠开弓,立刻命令车仗急行,更用铜棍护在面前,随时等待飞来的弓箭。 黄忠大喝一声,将大弓拉的如满月,一支平平无奇的羽箭伴随着一声弓响激射而出,呼啸着朝许褚飞去。 许褚本想躲闪,可见这箭矢居然偏的离谱,甚至连自己边都不沾,不禁哑然失笑。 蔡瑁那厮曾说过他大兄黄忠武艺高绝,射术更是天下无双。 可这一箭声势浩大,却又偏的离谱,总算让许褚松了口气。 “丞相,我等……”许褚回头,却看到了让自己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见曹操的车仗虽然还在慢慢向前,可驾车的车夫的喉咙却被一支羽箭洞穿。 他痛苦地挣扎着,可口中也只能发出荷荷响声,看着生命一点点远离自己的身体。 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在寒风呼啸的夜晚,黄忠居然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射杀曹操的马夫,这箭术当真令许褚头发发麻! “嘿,老夫这射术可入将军之眼?”黄忠哈哈大笑——他本就不指望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射中凝神准备的许褚,这一箭命中车夫,他随即缓缓策马向前,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再次开弓放箭。 这次他的目标依然不是严阵以待、身披重甲的许褚,而许褚身边的虎士可倒了大霉,黄忠每次开弓,一定会有一个虎士惨叫着摔在地上。 众人惊恐地看着这个老者悠闲地开动放箭,打猎一般从容收割着曹军士兵的生命,本来颇为严整的曹军虎士立刻一片大乱,魏延抓住机会,奋力纵马向前,愣是在众人的包围中蹚出一条血路! 他的胸口、肩膀、手臂都被敌人的铁戟刺中,可魏延非常不叫苦,脸上反到露出了十二分狂热。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怪笑,宛如一头凶狠的夜枭张开翅膀,嚎叫着朝猎物冲去。那些虎士终究是血肉之躯,在黄忠的猛烈进攻之下已经乱了方寸,这会儿魏延悍不畏死,瞬间将曹军众将冲散。 滚烫的鲜血喷的到处都是,魏延全身上下被鲜血浸透,月下他昂起头颅,硕大的眼中满是血色,已经看不清眼白,曹军众将被这恐怖的身形震慑,立刻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哀嚎。 “杀!” 关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之前跳出战团稍稍喘息,现在趁着虎士大乱,立刻拨转马头重新杀回许褚身边。 许褚的目标是在远处不断放箭收割曹军生命的黄忠,他被关平缠住,登时满头大汗,不断地向远处高呼道: “保护丞相!保护丞相!” 见关平飞奔而来,许褚咬咬牙,决定改变一下自己的战术。 擒贼擒王,先杀关平! 多年厮杀,许褚的武艺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境地,他手上的铁棍奔走如飞,如远古巨人挥动巨大的拳头,当啷当啷砸向关平。关平拼命格挡,金属猛烈的碰撞震得他耳膜生疼,胸口更是阵阵烦闷,几乎要吐出鲜血。 可他仍是挺住了。 许褚施展全力,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平日的本事,可两人交马五回,居然仍旧斗不倒关平。他的铜棍多次擦中了关平的身体,可因为关平的格挡卸去大半力气,无法对身披铁甲的关平造成致命打击,斗了几招,许褚索性将铜棍抛弃,飞快从腰间抽出钢刀。 许褚不善领军,但却是习武的天才,他加入曹军之后不断跟各路名将好手过招,刀、剑、矛、戟都使得非常精通,现在他换刀与关平对战,一身刀术纵横睥睨,浪潮般的刀法全然是宗师气魄,关平本来还能苦苦支撑,可在森冷的刀法面前居然完全无法抵抗,顷刻间便连中三刀,身上的铁甲被劈地一片血肉模糊。 许褚的武艺高绝还是其次,主要是他的刀法凌厉霸道,一招一式居然有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这是……” “不错!学武自然要找最强的人学!”许褚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令尊的刀法天下无敌,可你……” 他在刀口轻轻吹了口气,横刀冷笑道:“我今日便斩了你,就用你父亲的刀法!” · 关平的武艺远不及许褚,他拼命争取的时间魏延自然不会浪费,浑身是血的他稍稍喘息,捏紧了手上的钢刀,一往无前地朝曹操的车仗杀去。 曹操的车夫之前已经被黄忠射死,现在周围的虎士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人也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逃散。魏延双目放光,像一只饿极了的老鹰从天而降,曹操大惊,赶紧从车上跳下来,魏延的战马撞上去,将曹操的车仗摧毁。 见曹操奋力逃奔,魏延赶紧催马追过去。 可就是这一时空档,曹军之前一片混乱的援军终于抵达,而当先的骑士疾走如风,跳过大军直扑魏延而来,而言下意识地挥刀格挡,想要将此人甩开,可没想到此人手上的长戟如厉鬼的伸出铁爪,一啄一勾反到逼的魏延刀法大乱。 随着铁戟划出一道妖异的光亮,魏延的胸口的铁甲被猛地磁凯一道血口,鲜血急喷而出,疼的魏延皱紧眉头,不甘心地抬起头来。 那位曹军大将之前没有认出满脸鲜血的魏延,此刻不禁哈哈大笑: “义阳鼠辈,认得大将曹仁乎!” 正文 第95章 生死一线 曹操遇险,千钧一发之际曹仁终于赶了回来,连虎豹骑也在曹真的统帅下迅速飞奔而来,之前长坂坡的绝望场面再次展现在了关平军众人面前。 当日虎豹骑也是这般来的飞快,刘备军一触即溃,数万人的军民几乎是被几百人的虎豹骑瞬间冲散。 曹仁屹立在马上宛如天神下凡,他冷眼看着这个之前在江上险些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义阳武夫,眼中终于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文聘居然打不过你?若非作伪,那只能说明……荆州无人啊。” 魏延的双眉拧在一起,是因为剧痛,也是因为遭到了侮辱。 他带着手下人从义阳来襄阳是为了活,带着众人投奔刘备是为了尊严。 人早晚会死,就看死的是轰轰烈烈,还是如这些烂泥中的枯骨一般毫无尊严。 “看尔这模样,”他毫不畏惧这位成名已久的宿将,缓缓抹了一把满是血污的脸,之前的痛苦之色已经全然不见,“当日若非张允,尔早在我面前叩首乞命。嘿,既然你今日来送死,我魏延便送尔一成!” 东风呼啸,杀气弥天,曹军和关平军的口角来的快去得也快,曹仁嘿了一声,懒得多看魏延一眼。 “保护丞相。”他命令那些军士救援曹操,剩下的虎豹骑分别裂开,要将关平等人一网打尽,尽数诛杀。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厮杀,曹军南下以来,他们在各个战场上的兵力从没有吃过亏。 为他们摧城拔寨一路冲锋在前的虎豹骑更是充满惊人的战意,他们所有的基层士兵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用的是最好的兵器,骑的是最优秀的战马,从不曾受过委屈。 在地上,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他们绝对的自信,之前的水战中他们压抑了太久,现在是时候杀死这些不知死活,敢于挑战虎豹骑威严的敌人! 眼看关平军就要被吞没,曹操大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 曹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身,顺着东南风的方向望去。 只见后方的密林摇曳,似乎有什么潜伏已久的猛兽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很快,他听见了一阵密集的蹄声和喊杀声。 曹军的惨叫声和追兵的喊杀声混在一起,众人都很难听出敌人来了多少,又是谁人追来。 可曹操似乎立刻听出了来人的身份,他身子轻轻一颤,却不是因为恐惧。 “刘备!刘备来了!” 这一刻,曹操的头疼欲裂,可他已经忘记了惨败,甚至忘记了痛苦,他浑身的热血不住地上涌,让他衰老的身体似乎枯木逢春,回到了曾经仗剑杀人,奋勇争先的岁月。 “是刘备!一定是刘备!给我停下!调头!取刘备的性命!” “丞相?!”暂时督率虎豹骑的曹真大惊失色。 现在曹军虽然人数还不少,可黑夜中还能保持战力的也只剩下虎豹骑和程昱麾下了了千人,可曹操依然要进攻! 他败地不甘心。 已经有多少年他们没有被敌人杀到面前,现在关平居然做到了。 他有生之年扫平天下的梦想似乎已经随着烈火沉入了江中,这位志在天下的枭雄强迫让自己风轻云淡谈笑自如,可内心的痛苦哪是常人可以理解。 他从身后的喊啥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敌人的声音,那是他毕生的宿敌,他亲口承认的英雄。 曹操捏紧了拳头,迅速做出了判断。 他也并不是义气用事——刘备肯定是来接应关平,这样的行军速度不会有太多人。 这位老朋友脾气暴躁,生平最喜欢冲锋在前,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如果能抓住机会迎头猛击,说不定有机会斩杀此人!要斩此人,当然要用最精锐的虎豹骑才有希望。 至于关平…… “子孝,汝与仲康必斩关平!” “唯!”曹仁头也不回,厉声高呼。 曹军第一名将就是曹操自己,曹仁相信曹操的判断。 “这就是了。子丹,与我转向,必斩刘备!” “可是!”曹真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被许褚死死压制的关平,心中有些犹豫。 他很了解许褚的武艺,看着模样,许褚杀死关平只是时间问题,可他心中总还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不先集中兵力砍了关平? “关平算什么!”曹操似乎看出了曹真的犹豫和不满,“有仲康,他必死。汝等随我杀刘备,没有汝等,仲德拦不住这贩履儿!” “孤了解他,他一定冲在最前面,想要取孤性命。别让他反应过来,孤亲自冲锋,这次一定宰了他。” 果如曹操所料,刘备果然冲在最前方。 没有虎豹骑,程昱率领的溃兵完全顶不住亲自率军冲锋的刘备。 这位汉室宗亲、大汉左将军已经不再年轻,可他的脾气跟他多年的执念一样从没有丝毫的改变,身为统帅,他依旧披甲持剑冲在了全军最前方。 身后的众将不住地劝阻,可刘备依旧毫无顾忌,手中的长剑上血流如注,似乎刚从血池中走出来。 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曹操也毫不犹豫拔出手上的钢刀,高呼道: “玄德,可敢与我决死!” 见刘备的目光投来,曹操立刻一挥手,命令曹真将剩余所有的箭矢全部朝刘备射了出去! 咚咚咚咚的响声连绵不绝,刘备身中两箭,疼的龇牙咧嘴,可听见了曹操的声音,他居然爽朗地笑了笑。 “孟德,久违了。” 他挥动手上的长剑,高声道: “子龙,替我取孟德首级来!” · 曹操虽然将最精锐的骑兵放在截杀刘备的位置上,可留给曹仁的战兵也有二百余人,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关平军。 黄忠左右开弓,顷刻射完了随身携带的二十支箭。 他的射术极强,最开始的十支箭无虚发,可连放十箭,黄忠的胳膊已经越发酸痛,后面几箭有点失准,可饶是如此还是射死了三人,射伤两人,骇地曹军众人一时不敢放肆合围。 抓住机会,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又提起刀杀入敌阵,帮魏延分担来自曹仁的的进攻。 可周围的敌人实在是太多,加之黄忠已经出现疲态,关平军的骑士进攻受阻,立刻出现了不少死伤。 曹仁很有信心瞬间将关平等人尽数吃下,可他惊奇地发现,之前被自己迅速重创的义阳武夫魏延居然还没有倒! 不仅没有倒,魏延居然越战越勇。 他纵马避开实力最强的曹仁,在曹军之中来回冲击,尽量保持与黄忠合击一人,这一老一少越战越勇,曹军很快就有五十余人倒在了二人的刀下,两人的刀都砍卷,又从战死曹军的身上夺来铁戟,继续坚持作。 二人伤痕累累,鲜血从甲片的缝隙中不断地流出,似乎曹仁再来一刀就能结果他们的性命,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曹仁似乎也无法轻易取胜。 他恶狠狠地盯着依然不肯倒下的二人,突然灵机一动。 “关平就要死了,尔等不降更待何时!” 另一边,关平和许褚的缠斗已经快分出胜负。 许褚的刀法偷师自关羽,这几年反复琢磨,又加上了自己的体悟,已经颇有宗师气象,关平初时还能稍稍抵挡,后来愈发抵挡不住,完全处在了下风,连中几刀后,关平的身法越来越慢,每次出手都被巨大的痛苦牵连的龇牙咧嘴,险象环生。 “我再给尔等最后一个机会!”曹仁对许褚的武艺非常放心,“汝等与刘备往日无恩,为何要为他卖命?今日关平必死在此处,吾怜惜汝等武艺,不如早降!我……” “休要多言了。”黄忠摸了摸自己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胡须,一脸慈祥地笑了笑,“我信阿平能胜,关云长之子,岂能轻易死在此处。” 正文 第96章 左手右手 不管怎么看,占据绝对优势的都是许褚。 关平的力气、技巧和临阵搏杀的经验都远非许褚可比,那排山倒海的进攻更是当年关羽的刀法,乱军之中石破天惊,袁绍大将颜良甚至不是其一合之敌。 关平能支撑到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许褚的预料,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放心。 此子只能被动防守,许褚已经刀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砍了关平的身体,他身上的铁甲已经逐渐碎裂崩溃,鲜血从裂缝中不断流淌出来,抵抗的动作也明显开始有些滞慢。 许褚越攻越快,他发达的肌肉催动快刀,如从悬崖落下的巨石,咚咚咚砸个不停。 关平一手策动马缰,一手稍稍沉肩,强忍着剧痛尽量变出灵活的刀花,拖慢许褚的重击,可许褚得势不饶人,他刀法越快,攻势越稳,周遭众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连曹仁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等待许褚斩杀关平的那一刻。 只要关平一死,他手下骑士的士气肯定崩溃,到时他不用再付出太大的牺牲就能从容取胜。 “累了?” 又是一次交马,许褚调转马头,却没有着急追赶。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关平的表情,可许褚能感觉到这少年人的呼吸愈发沉重,关平现在一定大汗淋漓,疲惫、伤痛和恐惧正在慢慢吞噬这个少年人的斗志。 如果关平再过几年,力气和战斗的经验再涨些,许褚真没信心拿下他。可现在关平虽然还能立在马上,许褚却已经感觉到了这少年将军已经身心俱疲。 嘿。 他悠闲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眼中凶光如电。 “我的刀法,比汝父如何?” “家父从不饶舌。” “找死。” 许褚轻蔑地一笑,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粗壮的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跟随许褚多年老马非常了解主人的脾气,它双目泛红,发出一声嘶吼,奋起四蹄,朝关平飞奔过来。 立在马上的许褚不动如山,跟关平的激战让他将当年偷师自关羽的刀法融会贯通,冰冷的寒风扑面,许褚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当年的关羽,即将用一个大将的鲜血证明自己的武勇。 就从关羽之子开始! “喝呀!” 许褚发出一声爆喝,声如巨雷。 渐渐靠近,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关平年轻的脸上那恐惧、无奈和痛楚,这少年全身的鲜血不住地流淌,痛苦的表情让许褚格外兴奋。 关平之前苦战已经耗尽全力,他现在也只能勉强挥刀护住自己的面门、手臂,大口大口的粗重呼吸中夹杂着绝望。 “着!”许褚大喝一声,突然横劈关平的右臂,关平惊呼一声,赶紧笨拙地屈腕格挡,可许褚力大无穷,这一下震得关平脸色一变,明显手腕已经被震到扭伤。 这是关羽惯用的刀法,突如其来的横劈足以让仓促格挡的人手腕扭伤,可偏偏这时候疲于奔命的敌人还没有发现自己手腕使不出力气,仍旧想挥刀抵御。 关平拼命挡下了这一击,但脸上明显露出了痛苦之色,许褚哈哈大笑,将长刀高高举过头顶。 “小将军,送汝一程!” 这一击,关平避无可避,曹仁兴奋地捏紧拳头,几乎已经看到了关平倒在血泊中的惨烈场面。 可他万万没想到下一瞬风云突变。 之前已经陷入绝境的关平突然眼睛一亮,几乎是在许褚扬刀竖劈的同时,关平非但不避,反到在许褚扬刀的瞬间向许褚怀中猛撞过去,右手的紧握的钢刀自如地抛到了左手,犀利的钢刀猛砍许褚脖颈! 多年前徐晃、张辽与关羽相交莫逆,互相讨论武艺,这么多年来徐晃一直在苦苦思考破解关羽刀法的手段,并与张辽、乐进、张郃等人详细演练拆解,总算研究出了关羽刀法的弱点。 关羽傲慢,刀法中也自然带着这种极度傲慢的气质,在用强大的进攻压制住敌人后,他会毫不犹豫地扬起刀,以大开大合、最震撼人心的姿态将人一刀斩杀。 徐晃认为,关羽刀法精妙,唯一的破绽就是竖劈。 只要坚持抵抗,流露出恐惧、绝望的姿态,给关羽造成可以一刀斩杀敌将威慑余部的迹象,他就会选择高高举起刀,发动最后一击。为了达到势大力沉的效果,他必须将刀高高举过头顶,这就是反败为胜的绝佳机会! 手腕被震伤,大多数的武将很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仍旧用伤手挥刀抵抗,自然会被关羽举过头顶的一记竖劈劈死。 之前关平与徐晃在襄阳对练,徐晃不厌其烦地详细引导,教给关平一大堆防御的方法,此番关平如法炮制,果然死死挡住了许褚密不透风的攻势,而且力保左臂没有遭到重创。 许褚确定自己的重击已经重创关平的惯用手,这才高高扬起刀,准备将关平一刀斩杀,谁知道关平从开战伊始就一直等待这一时刻,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此刻许褚门户大开,手臂、胸膛、脖颈、脸面全无防备,关平怒吼一声,左手刀刃轻快地上挑,沿着许褚的胸口向上,蹭的一下在许褚的胸甲上擦出一片骇人的火星! 当日徐晃模拟关羽的刀法较为混乱,关平足足用了十几次才成功了一次,而这次许褚的刀法基本是原版照抄关羽,横劈之后换竖劈的经典打法都原封不动的照抄,关平对这招数变化烂熟于胸,后发先至,一下就抓住了许褚的致命破绽。 “啊……” 许褚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他本能地用手捂住伤口,关平抓住机会,手上的钢刀飞快横扫,又是一刀狠狠扫在了许褚的脖颈。 许褚怒目圆睁,惊恐地看着自己鲜血狂喷的惨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遭受如此重创。 历经大战,许褚当然知道自己胸口和脖颈受伤意味着什么,他捂住伤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关平,又竭尽全力,缓缓回头望向曹仁。 “保护……保护丞相,保护丞相……” 他拼命呐喊,口中也只能发出一声声荷荷怪响。 曹仁等人见许褚举起钢刀的时候已经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 关平之前败相显露无疑,曹仁还以为马上就能看见关平的人头落在地上,可没想到一个交马,关平岿然不动,许褚居然紧紧捂住了胸口。虽然隔着太远看不清楚,可身经百战的曹仁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仲康!仲康!” 他跟许褚一贯不睦,却也知道许褚对曹操的重要意义,曹仁目眦尽裂,大吼一声想要上前营救,可魏延拼死赶来,生生挡开了曹仁的铁戟,黄忠更是哈哈大笑,朝目瞪口呆的曹军众人怒吼道: “许褚败了!许褚败了!尔等不降更待何时!” “尔等不降更待何时!尔等不降更待何时!” 随关平突击的二十名骑士现在只剩不到十人,而且各个身负重伤,可见关平获胜,众人的心中都生出一团烈火,暂时忘却了身上的极度痛楚,他们已经不顾阵型纷纷向前,如一道铁壁挡在曹仁的面前。曹仁焦急之下戟法大乱,本来武艺在魏延之上的他被打的左支右绌,只能带着哭腔不断地哀嚎道: “仲康!仲康!” “保护丞相!保护丞相!”许褚死死捂住自己的伤口,在巨大的痛楚之下终于发出了声响,尽管声音还是没有传到曹仁所在,可风声中,曹仁还是明白了许褚最后的念头。 关平看着面前那高大的身影,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他拨转马头来到许褚正面,静静地看着许褚的颇为复杂的眼神,朝他缓缓一拜: “晚辈胜之不武,虎侯……安心走吧!” 正文 第97章 半截门牙 世界上最大的敬意就是赶尽杀绝。 袁绍势力最强大的时候,曹操也认为天下英雄只有他跟刘备二人。 多年作战,曹操一直想将刘备赶尽杀绝,可万万没想到刘备居然死死顶住了排山倒海的攻势。 随着他的这次全面落败,曹操意识到刘备之后可能坐大,并且有可能成为自己日后最可怕的对手。 所以,哪怕现在大败,哪怕几乎落入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曹操也要抓住机会与刘备再战——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彻底消灭刘备的机会。 世界上最了解的你的永远是你的死敌。 刘备从年轻时候就喜欢亲自冲锋,这次也不例外。 听说关平去追击曹操,刘备二话不说甩开关张,一路朝乌林小道追去。 路上曹军的溃兵不少,他们如当年宛城战败一般施展抢劫自己的经典艺能,到处都是一片惨像,刘备生怕关平出事,一刻不敢耽误,一头撞入了曹操亲自设下的包围圈。 曹操又惊又喜,亲自仗剑而出,不过这位最善阴谋的兵法家并没有选择跟刘备单挑,而是趁着自己吸引刘备的注意力,命令手下的弓箭手一齐放箭,企图将刘备当场射杀。 刘备身穿轻便的两当铠,当即连连中箭,曹操大喜,立刻命令虎豹骑出击厮杀。 可虎豹骑刚动,他才发现刘备居然早就偷偷安排手下朝自己两侧包抄——这位老对手居然用的是跟自己一样以身诱敌的策略,而负责包抄的正是之前自长坂坡上给曹操留下深刻印象的大将赵云。 赵云身骑白马,奔走如飞,当下朝曹操身边薄弱的守卫展开猛攻。 如果说之前关平的进攻是涓涓小流,那赵云的进攻就是无尽的大浪。 这位今年已经四十有余的勇士武艺早就大成,一杆银枪刺、啄、挡、打一气呵成,曹军众将在他面前竟无一合之敌,惨叫声和惊呼声连声一片,吓得曹真赶紧舍命回防,这才勉强阻止了赵云的前进。 可没有曹真率领虎豹骑正面进攻,刘备的压力顿时大减,他怒吼一声,命令全军突击,一定要拿下曹操。 这会儿曹操才终于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没有许褚在身边,曹操岂敢安然坐镇前方。 他在几个士兵的护卫下仓促后撤,连声呼唤道: “仲康,仲康!快来护我!” 曹仁和许褚的武艺在曹军之中除了张辽、臧霸等人少有人能相提并论,关平麾下不过二十余人,许褚和曹仁的兵力足以将他们生吞活剥,此刻应该早早结束战斗。 曹操匆忙呼唤,却见曹仁一脸失魂落魄地奔过来。 “仲康呢?”曹操焦急地问。 许褚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就算天下人都与自己为敌,许褚也一定会保护曹操,甘愿同死。 眼看曹仁麾下众人各自惊恐沮丧,曹操似乎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之前遭到火攻,兵马星散都没有让这位枭雄绝望,可意识到许褚可能遭遇不测,曹操竟感觉喉中一阵甜腻。 “丞相,走啊。”曹仁不由分说,一把将曹操扛在背上,高声招呼曹真快走。 曹真率领虎豹骑逐渐挡住了赵云的进攻,正准备将这位长坂坡上的杀神就地歼灭,可见曹仁呼唤后退,曹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们这么多人居然打不过二十个贼兵?这些人都是天兵天将不成? 曹仁官大,曹真也被迫从命,他呼唤一声,虎豹骑立刻调头。 之前还在跟刘备绞杀在一起的程昱见势不妙,也只能仰天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赵云见状,知道前方的关平定然大胜,顿时又惊又喜,立刻不顾一切飞追曹操后军。 曹军这会儿士气尽丧,死伤越来越多,也只能放弃歼灭刘备的念头,木然加入逃跑之路。 曹操被曹仁扛在肩上,不住地质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仁心中五味杂陈,哪里还敢回应,只能背着曹操,在众人的掩护下快速逃奔。 在逃亡的路上,他看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许褚依旧骑在马上,向曹操的方向瞭望。 黑夜中一时看不清他伤在何处,曹操还以为这位忠心耿耿的勇士杀出重围,又在此处等候自己,这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仲康没事? 那就好。 可曹仁背着他从许褚的身边经过,突然一阵阴风吹过,这位身材高大的汉子突然一头从马上坠下,重重摔在地上,那硕大的双眼圆睁,却已经早就没有了神采。 曹操脸上好不容易才挤出的笑容顷刻烟消云散,他怔怔地看着摔在地上,看不清面目的许褚,突然发疯一样地咆哮起来。 “不许走!不许走!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们……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杀,杀啊!” 曹操歇斯底里的声音宛如野兽临死前的绝望嘶吼,曹军一直唯这位老人的命令是从,听见他的怒吼,不少士兵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准备调头厮杀。 可黑暗中突然嗖地闪过一支羽箭,这箭轻飘飘地没什么力道,众人几乎没有费劲躲闪,可下一瞬曹操身边却响起一片凄厉的惊呼声。 “丞相!” 那是曹仁的惨叫。 只见曹操痛苦地捂住嘴,鲜血不住地从他的口中流出来,他满脸怒容,愤怒地颤抖着身体,野兽般荷荷的声响从他瘦小的身体中缓缓传出,少顷,这位枭雄哇地大叫一声,从口中取下一支箭,又痛苦地哇哇大吐,喷出半截门牙! 远处,黄忠恨恨地长叹一声,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之前的大战黄忠身负重伤,尽管循声找到了曹操的位置,可他拼命一箭终究气力不足,没有射死曹操。 现在他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手上的长弓也当啷一下落在地上。 “走,快走,快走!”最想拼命的曹真也被这逆天的射术吓得说不出话,他赶紧吩咐众人快走,曹军士兵各个抱头鼠窜,已经没有气息的许褚依旧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面,风吹过,这位名将迟迟不愿闭眼。 曹操就在不远处,关平下意识地纵马去追,却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一时头晕目眩。 之前跟许褚的大战耗尽了关平全部的体力,他的右手手腕受挫疼的厉害,左臂、胸口之前也多次被许褚的钢刀划破,鲜血流的太多,之前关平完全是靠着一股热血强行坚持,这会儿他终于忍受不住,只觉得自己困的厉害。 不,我,我就要成功了! 关平强行催马,可他终于抵御不住困意,从马上一头栽倒下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正文 第98章 我等有荣与共 这一战,曹军几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自江陵进军的曹军主力星散,除了蔡瑁部在开战之前开溜,其他各部都伤亡惨重,所辖所有战船要么被敌人焚毁要么被自己人焚毁,又在乌林艰难跋涉,好不容易才逃回江陵。 这一路奔逃,曹军上下又饿又累,大部分的北军是靠着回到北方的念头强行支撑才勉强跟上队伍,不然他们在遭到刘备军突袭的时候已经一哄而散。 自南下以来,傅巽、陈群先后投降刘备,这一战又损失了荀攸、许褚、张允,曹操上次遭遇这样的大败还要追溯到当年被张绣突袭时,当时他还能集中兵力很快来报仇雪恨,这可这一败,何时才能再打回来啊。 江陵在望,常雕之前的开路大军终于知道回头接应,曹仁见了常雕抱头痛哭,曹军上下也忍不住各个嚎啕大哭,只有曹操仍然躺在车上,用一块素绢遮住脸。 听着耳边的哭声,他心中烦闷又凄凉。 “丞相。”程昱小心翼翼地汇报:“子廉派人报讯,说刘备的女儿不见了!” “哦。” “丞相,蔡瑁带了不少军资,逃回了襄阳。” “嗯。” “丞相,伯然军中也多有大疫,此番……此番我军再难东进了。” 曹操缓缓起身,将盖在脸上的素绢扯下来,程昱这才看见曹操脸上的皱纹已经爬满了额头,那嘴上的伤口虽然结痂,可依旧在缓缓渗血,骇人无比。 “伯然真是个妙人啊。”曹操喃喃地道。 赵俨应该是早就知道大疫四起,他手下七军已经几乎丧失战斗力,故此坚决拒绝出兵,甚至不愿片帆下水,以免被孙刘看出破绽,成为被优先突破的对象。 他违背曹操命令,虽然保存了手下各军的势力,还保住了曹军的后路,却严重影响了与乐进、徐晃的关系,再加上蔡瑁已经逃到了襄阳,曹军在荆州的处境更加危险。 他必须得抓紧想个办法才是。 “仲德,以文谦督荆州诸军事……可以吗?” 程昱摇摇头,苦笑道: “文谦只怕难堪重任。” 曹军虽然现在还控制着荆州的大部分土地,可他们已经没有兵力和精力去阻止孙刘之后的进军。 蔡瑁带着手下水军逃到了老巢襄阳,乐进不一定能斗过此人,如果之后再有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此战失利,与德珪无关,他仍是荆州牧、镇南将军,令他南下讨伐孙刘建功。 子孝驻江陵,文谦驻襄阳,伯宁驻当阳,还有坦之!” 曹操斩钉截铁地道: “坦之一定还活着!,让文谦赶紧打听他的下落,进他为平贼中郎将,让,让他占据江夏,绝不能让孙刘渡江!” 他把拳头攥地吱吱作响,含恨道: “孤一定回来,孤一定要回来报仇!刘备、周郎、关平,孤要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关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宽大的军帐之中。 他刚刚睁开眼睛,身边立刻传来刘惇惊喜的声音: “醒了醒了,小将军醒了!快,快报与诸位将军知晓。” 关平费力地睁开眼睛,又感觉一阵难言地痛苦和疲惫。 除了满身的伤痛,关平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放跑了曹操的事实。 “我睡了多久,其他人如何了?”关平飞快地问。 他身边传来了陆议的叹息声,这位江东儒将帮关平整了整被褥和枕头,轻声道:“你睡了两日两夜,刘使君、关公、张公三位本来一直在此陪伴,今早军情紧急才离开。 黄将军、文长和几位跟随你一起突击曹贼的儿郎都安然无事,现在已经能吃能睡,比你好得多。” 说着,他又颇为歆羡地道:“愚兄真是佩服你,当日兵荒马乱,你居然敢带这么点人直扑曹贼面前行刺。若非刘使君及时赶到,汝当真性命不保。 不过曹贼也吓破了胆,日后再也不敢小视我等。” 关平喃喃地道:“这么说,曹贼跑了?” “对,打跑了!”陆议兴奋地道,“这一战你率火船当先,擒张允、荀攸,阵斩许褚,曹贼水师全军覆没,现在江陵已经孤悬在外,我们的机会来了。” 他用力拍了拍关平的肩膀,满眼真诚之色: “坦之,愚兄这几日真是后悔没有跟你一起突袭曹贼,便是武艺不济死在乱军之中,能做出如此功业也值了。呃,你这是怎么了?” 尽管陆议的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可关平还是迅速蔫了下来。 历史上的自己可是在华容道中斩杀曹操的英雄,现在平白放走了曹操,少了一桩大功业,也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人的人命,这让他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如同身体被掏空了一般萎靡不振。 陆议还以为关平重伤初愈精神不好,也不便打扰,他将新鲜的肉食和腌菜摆在关平榻前,又叫人小心照顾,这才飘然离去。 陆议放过了关平,可不代表别人也放过了他。 听说关平醒来,徐盛欢欢喜喜地抱着酒坛闯进来非得找关平喝酒,程普、韩当等跟关平有几面之交的吴将也纷纷闯进来,赞叹关平英雄了得,吴军大将蒋钦还代表孙权来看望关平,他送上了难得的新鲜果蔬,不住地称赞关平英雄善战,言语之中颇有拉拢之意。 关平好不容易哄走了他们,帐门再次打开,这次来的是刘备和周瑜,关羽、张飞、赵云、鲁肃等人也一起拜访,狭小的帐中顿时挤满了人头。 “阿平,莫要起身。”刘备快步过去阻止关平起身,他坐在关平榻前,刘惇如耗子见了猫一般飞速闪开,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刘备没有注意到刘惇的异常,他轻轻掀开锦被一角,查看着关平的伤势,见关平的伤口没有溃烂的迹象,不禁叹了声侥幸。 “末将无能,让主公和诸位叔父见笑了。”关平虚弱地道。 他有些心虚的抬眼看去,只见刘备身后包括父亲关羽在内的众人都是一脸自豪的笑意,这才少了一丝局促。 “汝若无能,我等岂不是皆如猪狗一般?”刘备也是一脸自豪之色,他看着关平颇为虚弱的模样,脸上竟多了一丝惭愧。 “阿平,说来是伯父无能。 我平生屡败于曹操之手,此番火起时,我也只盼着能将曹贼逐走,尽破其水军便罢。 听说你居然敢深入万军之中追杀曹操,我才幡然醒悟,赶紧带着子龙赶路,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让曹操走脱,不然……不然……” 刘备居然主动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要知道战后正是抢功劳分利益的时候,他在吴军主将的面前说这种话无异于在日后的谈判中抵消己方的部分功劳。但刘备还是坦诚了自己的用兵失误,这让关平不禁动容。 关羽和张飞也是一脸惭愧之色。 他们虽然骁勇,但跟曹操作战以来基本都是高开低走,稍稍取得一点胜利后只要曹操亲自到来就被立刻打飞。 这次虽然大败曹军,可曹操仍然有时间防火烧毁自家战船,足见他们的军容还算严整。 那时刘备也好,周瑜也好都没有追击消灭曹操的念头,曹军的水军不行,可没人怀疑他们步兵、骑兵的战力。 直到击退曹操,刘备才知道原来北军遭遇了瘟神的袭击,已经大半丧失了战力,这才后悔地连连感慨,自觉深深辜负了关平的努力。 “大哥,别说了,是俺不对。”张飞难得做起了自我检讨,“俺,俺自负多力,可只顾厮杀,全然没看大哥去了何处,若是俺去了,定能拿了曹操人头。” 关羽也沉重地叹了几声。 他对儿子一向严厉,可父子连心,看着儿子浑身刀刻一般的伤疤,关羽岂能安心。尤其是当夜大战,儿子率众突袭曹军,自己却在战场边缘悠闲地驱赶招降曹军中的荆州水军。 若是我在……若是我在…… 周瑜和鲁肃面面相觑,不知道刘备军这些人在搞什么东西。 这次作战,孙刘联军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出击,将天时地利人和发挥到了极致,这才以弱胜强,粉碎了曹操大军。 就战果而言,他们扫平曹军水军已经算是惊天大胜,关平的突袭又俘虏张允、荀攸,斩杀猛将许褚,怎么看都是惊天大胜。 为什么这些人搞得跟大败了一样。 周瑜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低沉的咳嗽了一声,温言道: “小关公此番大胜华夏是震,吾等有容与共,瑜此番前来,一则为了庆祝……” “吾儿身负重伤,还要歇息,都督有什么话还是改日再说吧。”关羽心情不爽,总算抓住了怼周瑜的机会,他甚至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令周瑜顿时脸色一冷。 “父亲,孩儿无恙。”关平勉为其难坐起来,苦笑道,“都是孩儿无能,才让曹操走脱。若是周都督还有国事,自然要以大事为重。” 周瑜没想到关平一介武夫居然有这般觉悟,他颇为赞许地点点头。 “此番曹贼大败,水军皆没,只能仓皇退守江陵,正是吾等反击收复荆州的大好良机。 我欲以兴霸率军攻夷陵,四面包围江陵曹军。只是江陵曹军还有过万,还有坚城可守,小关公数次攻打江陵,定知虚实。 还请小关公教我,如何才能攻破江陵!” 正文 第99章 绝北道 关平听周瑜居然询问他攻城的方案,不禁大吃一惊。 不过他随即明白,周瑜肯定是有了方案,需要自己的支持,故作姿态来询问一番。 至于有什么是只有自己的能做的…… “周都督的意思,应该是绝北道吧?” “不错。”周瑜对关平的悟性愈发满意,“就是绝北道。” 这年代攻城没什么花巧,基本就是围城之后靠人命去慢慢填,切断城池和外界的联系,缓缓削弱城中守军的信心格外重要。 曹军水军全军覆没,已经丧失了东进的资格,江陵的意义对曹军大不如前,可此处毕竟是重要的坚城,是南郡的核心,孙刘联军北伐的起点,更是古楚国的核心地带,地理位置和象征意义都非常重要。 之前曹军南下时益州的刘璋接到消息已经派人前来跟曹操沟通献媚,如果丢失江陵,曹操以后想取益州就只能走艰难的蜀道,周瑜判断曹操就算败退,也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江陵。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之前说准备派人切断江陵西边各处,然后对江陵发起进攻。 曹军想要支援江陵只能走北边,走北边就要在襄阳集结。 怎么拦截这支大军就要靠关平的本事了——说起来陆议真的很讲义气,他并没有跟江东其他人说出关平其实就是云山。他只说关平已经在襄阳以南宜城附近的山区站稳了脚跟,取得的成果也非常喜人。 刘备一方也很非常配合,说曹军的确实已经占据了石阳等地,他们正在想办法夺回此地。 现在曹军猛将云山的故事已经经过无数人的口口相传响彻大江南北,连周瑜都相信确实有个叫云山的曹军猛将擅长水战,堪称大敌,故此需要咨询一下关平的意见。 “小关公以为,绝北道可行吗?”鲁肃颇为担忧地问。 如果不能截断北道,曹军就能源源不断将援兵开到江陵,虽然他们的水军几乎全军覆没,但蔡瑁的水军主力尚在,如果曹操跟蔡瑁达成了妥协,之后的战斗依旧困难重重。据说满宠已经在当阳驻扎,显然曹军要稳固陆上的运粮,只要孙刘联军想要进攻将面对源源不断开来的曹军,胜负依旧难料。 关平凝神思考片刻,点头道: “我愿领军出战,尽力阻挡曹军南下援救。就看都督何时能攻破江陵了。” 周瑜微笑道: “多则三月,少则一月。曹贼人心惶惶,我军获胜不难。” “三月?”关羽哼了一声,“我父子同去,三月里便是千军万马也休想过来,就等周都督的好消息了。” 关平并不知道,在攻打江陵的问题上刘备和周瑜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亲密沟通”。 江陵的位置太重要,决定了日后荆州的归属,周瑜一定要抢下进攻江陵的职权,叫刘备去攻打零陵、桂阳、武陵、长沙等地。这些地方虽然面积广大,可驻军极少,只要南荆州的核心江陵被占据基本就是望风而降。 孙刘联盟现在还在蜜月期,有共同的利益,拦截曹军北方援兵已经是双方的共识,就看执行者的意见了。 见关羽父子一口应喏,刘备倒是颇为担忧,他抓住关平的手掌,颇为为难地道: “这绝北道之事说来简单,做起来非常困难。曹仁是宿将,一定会顽抗到底。 曹操为了支援他,一定会源源不断派出军士,等他恢复元气,能派来的士兵一定会越来越多,此事不可大意。 嗯,此番给云长精兵一万如何?” 关羽哈哈大笑道: “好说好说,我原以为只有七八千人。若有一万,我叫他们谁也打不过来!” 关平见众人聊得火热,心中又微微有些愧疚。 如果我的武艺能再好一点,能斩杀曹操,一定会少了很多的麻烦。 哎,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关平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失误会不会改变千年之后的模样,现在大战已经结束,他终于有时间去千年后看看。 柴桑是去不了了,倒是荆城附近那处所在可以考虑一下。 嗯,以后去襄阳我有的是机会。 · 关平养伤的几天,孙刘联军的军营中每日都载歌载舞,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徐盛和陆议几乎每天都来找关平喝酒,并分享给关平一些军中辛秘,让关平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咳,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千万别说给别人啊。”徐盛神秘兮兮地道。 这已经是徐盛的一贯风格,众人都表示洗耳恭听。 “哼哼,至尊准备北上,攻打合肥了!” 徐盛得意地说完,关平和陆议很配合的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这让徐盛非常满意。 “怎么样,千万不要说出去,这是兴霸偷偷告诉我的。” 陆议点点头,心道以后有什么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徐盛和甘宁,不过他还是颇为感慨地道: “至尊用兵当真不俗,此番曹军惨败,合肥并无防备,定能一举破贼。” 见关平一脸茫然,陆议随即给关平讲了讲合肥的战略位置。 两淮一带的核心在寿春,占据寿春才算是站稳了两淮。 孙策死后,李术叛乱,孙权忙着对付黄祖也没空管合肥一带,当时大多数人都认为改天腾出手来水陆并进,肯定得把曹军打的落花流水。可这时候曹操一方出了一个叫刘馥的人物,此人考察一番,发现合肥的地理位置非常关键,他在巢湖北上的核心位置,孙权想要进攻寿春,必须先把这个钉子拔掉,不然根本无法从容调兵,更别提将两淮一带的土地控制住。 之前陆议就对此事忧心忡忡,只是吴军刚打败黄祖又迎来了曹操大军,内部还有山越叛乱,兵力实在是捉襟见肘。孙权这次果断选择北上开辟第二战场,可谓是高瞻远瞩,思路开阔,看来江东大兴之日不远。 陆议也为跟随这位雄才大略的江东豪杰为颇感自豪欣慰。 他认为拿下合肥对现在士气正盛的孙权简直轻而易举,只是…… 看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关平,陆议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当年鲁肃跟孙权商谈时开口就说汉室已经没救,劝孙权自立,这些年孙权也是在这样的目标指引下缓缓完成自己的班底构建。等他们击败曹操后,肯定会跟志在匡扶汉室的刘备产生激烈的冲突,到时要跟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关平为敌吗? 饶是陆议多智,此刻也有些迷茫。 徐盛见陆议一脸忧郁的模样,还以为他在担心合肥战时,微笑道: “伯言,你就放心吧。合肥小城兵力薄弱,此战我军必胜!” 陆议微笑道: “是啊,我军必胜!” 正文 第100章 刘亡灵(十更求订阅) 孙权对合肥志在必得。 他听说合肥完全没有防备,之前曹操设立的扬州刺史刘馥已经在不久之前病逝,甚至城中的守军也只有几千,想要踏破此地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命令张昭率军进攻当涂,自己则带着张纮督率精兵一万八千多人抵达城下。 这一战实在是太容易了,容易地孙权已经开始有点兴奋。 他迫不及待地等待进入合肥城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孙贲告诉他, 诸葛亮从天书中找到了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虽然并没有解开天书的文字,可合肥已经跟孙权牢牢合为一处,此处极可能就是孙权的天命所在。 孙权不放心诸葛亮的鬼话,又请来了江东八绝之一的占卜大师吴范给自己算命,看看这合肥与自己的联系。 吴范也不知道这小城怎么让孙权这么兴奋,他掐指一算,脸色突然大变。 “还,还真的是……” “真的是?”孙权狂喜。 “是, 是啊。”吴范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吾观合肥之地,王气尽数汇聚此处,若破此城,当有天命系于己身,只是……只是似乎得进城才行。” 只要进城就行? 这么简单? 此地不过是一座巴掌大的小城,城中甚至无法安置超过万人的大军。 我军兵强马壮士气正盛,这还不是随手可破? 孙权一脸兴奋地乘船出巢湖,在合肥城下登陆,可看着面前的城墙,他登时陷入了沉思。 多年前他曾经跟随兄长孙策来到过这里。 当时合肥城墙低矮,还有不少已经坍塌,城中的百姓也都各自流离失所, 他们遭到的最强抵抗是一伙饿极了的流民在城中抢掠他们的粮食。 可现在合肥城墙高耸,城外还挖了护城河,城头上的守军虽然不多, 可众人衣甲齐整, 旌旗完备,看见孙权过来,城头的士卒甚至弄来了大量的弓弩严阵以待,连锅灶都慢慢搬上了城墙,一副坚守到底的模样。 这样孙权略略有些意外。 不过不要紧。 历史上的我多次在合肥与曹军众人展开争夺,可我这次来的早,曹军的人影都不在,刘馥再强,难道他的亡灵还能杀人不成? 孙权冷笑一声,缓缓挥动手上的令旗,用平静而充满霸气的声音道: “攻城!” · 孙权在秣马厉兵准备进攻合肥,刘备正筹划占据荆州,曹操则飞快地从襄阳北上,趁着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他要立刻回去稳定局面,以防那些汉室老臣听风就是雨,趁机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这一战曹军败地实在太惨,他们东进的主力要么重病要么被打的惨败,偏偏蔡瑁手下的精锐水军没有受到影响。 蔡瑁一口气逃到了他老家襄阳,以荆州牧的身份进驻襄阳, 命令乐进赶紧带人滚蛋。乐进当然不从,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好在这时一直摸鱼的赵俨发挥了作用。 他奔赴襄阳,庄严地告诉蔡瑁自己手下的七军并没有受损,虽然受了一些疾病的影响却依然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如果蔡瑁听曹丞相指挥,他还是荆州牧和镇南将军。如果不听话,那曹军就先团结起来揍他。 颍川大名士赵俨的影响力还是让蔡瑁颇为忌惮,见他有恃无恐,蔡瑁权衡利弊,认为现在还不是跟曹操翻脸的时候,赶紧表示这一切都是误会,还给曹操写信嘘寒问暖,并趁机把黑锅都甩了出去。 蔡瑁在信上说,他当时并不是故意逃跑抛弃友军,实在是颍川人欺人太甚,陈群更是亲自引导孙刘联军作乱,让荆州士兵都害怕落入贼军的奸计之中。他想起赵俨和陈群都是颍川人,说不定会配合刘备截断后路,为了曹操的安全他才临时离开,特意进驻襄阳保证归途。 没想到他刚走,孙刘联军就不讲武德打了过来,足以说明颍川人没有一个好心眼,通通该死。 他在信上诚惶诚恐的请罪,说如果曹操想杀他,他蔡瑁立刻束手就擒,自己手下这万把人是绝对不会闹事。 程昱本来担心曹操看见蔡瑁这无耻的书信后会直接中风。 可曹操看完书信,居然一脸木然,甚至还平静地点了点头,随手拿蔡瑁的书信擤鼻涕。 就这? 就这就这? 不过如此! 许褚的死法让曹操又想起了当年的典韦,自己的亲信护卫被残杀,他这些日子在极度愤怒中反而清醒了不少,他已经认定,自己的对手是刘备,不是蔡瑁这种跳梁小丑。 当年张绣投降后再叛乱,他最喜欢的儿子曹昂和爱将典韦都死在乱军中,为了大局他忍了,收张绣投降,这才有了现在的强大。 蔡瑁算个屁,不就是跟张绣一般的狗东西。 等着,这个仇孤早晚会报。 他叫程昱回信安抚蔡瑁,并向众人表示蔡瑁是自己人,大家一定要互相友好,一起保证荆州的秩序。 乐进和徐晃非常生气,收到曹操的书信后两人更加恼火,准备违背曹操的命令趁夜突袭斩杀蔡瑁。 可蔡瑁又不是傻子,他抵达襄阳之后就躲回老家蔡州,蔡州是在一座岛上,就乐进、徐晃这点兵力加上赵俨手下病恹恹的士兵,非得把蔡家人各个笑出病来不可。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你们说怎么办!怎么办!” 乐进一边说一边破口大骂,还一脚踢飞了赵俨面前的桌案——他本就脾气暴躁,被蔡瑁挑衅之后居然还不能反击,这憋屈地比砍他一刀还难受。 “若是坦之在!我等也不会被蔡瑁欺负成这样! 现在好了,你们谁会指挥水战?都是你这狗……” “你嘴干净点。”赵俨身边缓缓站起一人,看着此人高大威武的身躯,饶是乐进勇猛,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张文远,你本领高强,为何之前不听丞相军令?我便是骂等胆怯又能如何?” 今年三十九岁的张辽身形高大,面容桀骜冷峻,一副刚毅凶狠之色,他看着身材矮小的乐进,冷笑道: “我军遭受大疫,南下厮杀万难取胜,若非伯然一力坚持,现在我军也吃了败仗。你们也看到了,蔡瑁本想趁着丞相大败溜回襄阳,占据此处。 若是我等也出兵了,蔡瑁四万人齐聚襄阳,汝等该如何抵抗? 现在不是推诿之时,我料孙刘必攻江陵,诸位将军何不思考救援之策?” 张辽真的很感谢赵俨。 曹军军纪森严,如果违反军令后果不堪设想。可如果听曹操的命令出兵,他们这群北方人本就大病,再加上晕船,非得都成了刘备的俘虏不可。 当日赵俨权衡利弊,心道若是按曹操的要求出兵,搞不好全军大败,自己要么被擒,要么逃回来只怕也要背上一口大黑锅。但他坚决违反军令,于禁、张辽、张郃、李典、朱灵等人肯定会力保他无恙,于是他坚决不听曹操命令,曹操逃到襄阳后一度要杀了赵俨泄愤,可在于禁等人的苦苦哀求下也只好作罢,只是将赵俨调任丞相主簿,虽然没有兵权,但至少不算是贬官。 有了张辽的支持,赵俨也不惧暴戾的乐进,他冷笑道;“没有水军,我们可以再练。荆州人常驻江边练出了一身好水性,我们未必做不到。 我们现在应该先杀了黄忠家人,震慑那群反叛宵小,之后……” “好了。”徐晃冷笑道,“赵都督不知,蔡瑁刚上岸,就将黄忠家人尽数劫走。现在都去了蔡州,都督要是想杀他,尽可带人去杀。” 乐进也阴阳怪气地道: “公明,伯然现在已经不是都督了,你一口一个都督叫着让他心里多难受。过些日子伯然就要回丞相身边高就,留下我等在此喝风,你还是少说两句,千万莫要让他在丞相面前说起我等不是啊。” “也是。”徐晃叹道,“我等不过一群武夫,伯然可是颍川名士,日后还去丞相身边做事,我等远不及伯然多矣!” “你!”赵俨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如此揶揄,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立刻拔剑出鞘,指着徐晃道:“汝欺我太甚,可敢与我决死?” 徐晃哈哈大笑,索性盘膝坐下: “来来来,汝若逼得我起身我便给汝磕头谢罪。” “放肆!”李典之前也受赵俨恩惠良多,见徐晃居然如此羞辱赵俨,立刻拔剑指着徐晃的脑门,厉声道,“徐晃,还不快给都督谢罪!” 乐进站在徐晃身边拔剑出鞘,毫不畏惧地盯着李典,寒声道: “他现在不是都督护军了!谁给你好大勇气拿剑指着公明!” 帐中众人虽然都知道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但都是武人,跟谁脑子好使一样,现在士气这么低落,不行咱们就碰一碰,有什么冤情手下见真章不就是了。 眼看一场火并在所难免,帐外突然传来了徐晃主簿梁岐惊喜的声音: “将军!将军!大喜事!大喜事! 坦之回来了!坦之回来了!” 正文 第101章 肤刻如画 马良和王摩搀扶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关平来到曹军营中,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没有人敢拦截他们,甚至连最教条的曹军士卒见了关平的惨状也赶紧让路,恭迎这位英雄回归。 乐进和徐晃哪里再顾得上恶心赵俨,他们纷纷奔出去,看见关平,二人都是虎目含泪, 赶紧快步奔出去。 “坦之!” “坦之!坦之你没事吧!” 关平病恹恹地轻轻甩开马良,想要给二人行礼,二人赶紧扶起关平,把他搀扶到军营中。 马良悠悠长叹,冲乐进一拱手: “坦之苦战力竭,良拼死救出,麾下儿郎死伤殆尽,已无面目再受丞相官职, 但求回乡耕种,给父老一个交代。有负将军重托,惭愧了。” 马良说着,将腰间平虏校尉的官印解下,塞进王摩的手中,他破烂的戎袍一甩,踉跄着走出了曹军军营,乐进伸手想要阻拦,可胳膊停在半空中,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哎……是,是乐进无能,是乐进无能啊!” 说好了两路并进,结果云山部苦苦支撑,他在襄阳如坐针毡却全无办法,也只能泪洒军中, 无可奈何。 倒是关平劝慰道: “将军莫要忧愁, 季常兄一时悲愤, 却仍是心向朝廷, 以后,以后我再劝说便是。” “也是。”乐进点点头,心中愈发亏欠。 他抱住关平的肩膀,哽咽道: “坦之,汝放心,到了襄阳就跟到了家中一样。以后你和季常想要什么尽管说,我在公明、在满营儿郎面前发誓,若是亏待公等,我,让我立刻被天雷劈死!” 他和徐晃把关平搀扶进军帐,曹军众将纷纷离席,惊奇地看着这位大战归来的猛将。 看见张辽,关平心中一颤,可张辽当年在吕布麾下见到关平的时候关平还只是一个孩童,这么多年不见,他哪里能想到此处,见这少年将军如此英雄,赞道: “好汉子, 果然少年英雄。” 只有赵俨皱起眉头, 总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乐进和徐晃请关平坐下, 亲自端来酒食,又解开关平身上的札甲、战袍,露出关平一身伤疤。 这一看,众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关平满身伤痕累累,光是胸口就有两刀骇人的挫伤,从札甲的裂口看显然是被锋利的宝刀所伤。 “饮酒!饮酒!”乐进一边劝酒,一边询问关平身上的伤口。 关平回忆着当时与许褚惊心动魄的格斗,一边饮酒,一边描述着当时的格斗。 徐晃和张辽听着忍不住皱起眉头,乐进也越听越奇,忍不住抽刀在手,根据关平的描述缓缓运刀,这下于禁、张郃、李典、冯楷、路招、朱灵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们皱眉凝思片刻,齐刷刷地开口道: “关羽!” “云长?!” 张辽赶紧奔到关平身边,仔细观察关平身上的刀伤,霍得拔刀在手: “公明!” 徐晃点点头,也拔刀长身而起。 这两位曹军的顶级高手仗刀演练,根据关平之前所说的招式和应对方法,两人飞快地还原了当日那场惊心动魄地大战。 张辽扮演“关羽”,徐晃扮演云山,两人你来我往,只见张辽先砍中徐晃一刀,随即一个横劈,徐晃被迫撤刀格挡,被震得手腕一拧,张辽立刻换做竖劈,徐晃早就防备这招,右手的刀迅速交到左手,从下向上提起,猛砍张辽面门。 张辽后退一步,连连颔首,眼中满是惊奇之色。 “你是被云长伤成这般模样?”张辽大呼小叫。 关平苦笑道: “不错,末将惭愧。” 他之前已经得傅巽编出了一套话术,此刻娓娓道来,当然毫无破绽—— “黄老将军勇不可当,之前占尽上风,将刘备围在夏口城中,我等本欲一举攻城,看看能不能将刘备擒杀。 可陈监军到来,说援军顷刻便到,让我等暂缓攻城。 又过几日,援兵久久不到,孙刘大军杀到,我等抵挡不住,黄老将军与陈监军被擒,我等只好退守石阳。 又过了几日,孙刘围攻石阳,我生怕被围在城中困死,趁着还有船在拼命突围,这才赶回襄阳,这突围路上与关羽激战,用徐将军教授的刀法总算逼退强敌,略受了些小伤,让……让诸位将军见笑了。” “哪里哪里!” 云山说的轻巧,可关羽出击,这仗打到全军覆没,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格斗,这让张辽等南下以来一仗没打的人不禁汗颜。 刘关张三兄弟的武艺都是在一次次打群架中慢慢摸索习得,他们很少打兵力占优势的仗,万般无奈之下养成了抓住敌人一个往死里打的作战风格。 之前曹军在长坂坡明明击溃了刘备军的主力,可曹操曹纯来都来了却被张飞带着十几人吓走,就是担心张飞绝境之中拼命追着曹操杀。 关羽的武艺强横,云山与他交战居然不死已经是难得的成绩,反正这场大战曹军打的一塌糊涂,相比之下云山的英勇表现已经算相当亮眼,足以当得起英雄二字。 曹军众将都是关羽的老相识,见云山居然敢跟关羽格斗,居然还逼退了他,都是感慨良多,忍不住大赞少年英雄。 关平落寞地道: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若非徐将军教了我几手应对之法,几乎要被当场斩杀。” 他这话说的绝无作假,如果不是徐晃苦苦钻研出了破解关羽刀法的方法,关平几乎要被许褚用自家刀法杀死。 徐晃点点头,心有余悸地道: “当真是天佑大汉,幸得坦之这般人物。吾心中甚是欢喜,总算没有白费之前的一番工夫。” 赵俨双目死死地盯着关平,冷笑道: “坦之身上这伤好像不是力战之后立刻脱出啊。” 关平伤口已经结痂,他一路逃来襄阳用不了几天,肯定不会好的这么快。 关平早有准备,含恨道: “季常护着我,转到荆城附近,让我上岸暂避,自己引开追军。 我躲了几日,在几个士卒的照料下终于痊愈,季常又带着溃兵回来搜索,这才带着我逃回襄阳。” 赵俨不依不饶: “不知照料坦之的那些兵卒何在……” 关平微笑道: “我等本就是荆州蛮夷,诸君随我出山,不过为了匡扶汉室一腔热血。 如今方知世事无常,这天下并非人人热血未凉。某不愿让手下儿郎受辱,还请将军放我回山。” “好了。”七军之中地位最高的于禁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他长身而起,脸色复杂地看了看赵俨,叹道:“伯然,丞相回去之前,让我等一定要寻到云将军下落。 若是云将军还活着,当速速报于丞相,以其为江夏太守、平贼中郎将,受文谦节制。” 他的目光又投在关平的身上,笑道:“云将军好好养伤,他日丞相定然召见。吾等老矣,日后大战,还需云将军立功。” 关平虚弱地一笑: “山此战如此不堪,又……嘿,又折了监军陈公,哪敢去面见丞相?还请自罢,寻些田亩种地服役便是了。” 乐进提起手中刀指着赵俨道: “伯然现在是丞相主簿,就别干涉我军军事。诸事我自有主张——坦之,我送你去休息,此间诸事……嘿,我看谁敢与汝为难。” · 赵俨对关平颇有怀疑,但他也现在也只能怀疑关平虚报战功之事。 他的战报环环相扣,几乎没有破绽,再加上曹军的水军将领凋零,除了蔡瑁这种人,现在也只有云山自己是确定能立刻派上用场的大将。 再调查无果之后,众人都催促赵俨赶紧滚蛋,徐晃和乐进更是毫不掩饰表达要上奏曹操参赵俨的不是。 无奈之下,赵俨只能亲自去给关平道歉,让这位被曹操寄予厚望的大将别在意之前的种种刁难—— 不道歉不行啊,曹操是唯成果论,既然众人都觉得没事,赵俨又不是曹氏、夏侯氏,思来想去也感觉没必要把人得罪死。 关平非常少年意气地拒绝了赵俨的道歉,表示与赵俨不死不休。 赵俨对这个没有情商的武夫也非常无语,好在多年沉浮,赵俨对怎么哄一个武夫开心还是有点办法。 “我等就要北归,这些船之前也用不上,就全都送给乐将军了。 这七军军粮不能给,但是军械……嗯,用不到这么多,我分一半给云将军如何?” 见关平还是不说话,赵俨咬牙道: “八成!最多八成了!” 躺在榻上的关平这才虚弱地睁开眼睛: “有铠甲吗?” 赵俨:…… 这个年代军队的披甲率非常玄幻,曹操的中军人人带甲,诸曹夏侯手下的士兵五六成带甲,其他军将就得自筹铠甲,至于铠甲的形式就更五花八门——谁让这年代的生产力极其低下,布能给你多发两件都不错了,更别提打铁还得打成铁甲这种手艺(就算是皮甲也得硝制)。 所以严格意义上,铠甲不属于军械,而是属于各将军的安身立命、武装亲军的私人财产。 “三百领!”赵俨眼泪汪汪地道。 关平呵了一声,又躺下睡觉。 “一千领!” 关平开始打呼噜。 “某,某军中只有铁甲一千,实在是……好吧,我,我求诸君再给我些,凑出,凑出一千五百,如何?” 关平这才缓缓起身,冷笑道: “那就多谢赵主簿。这次赵主簿援手之恩某记在心中,日后……必有重谢!” 正文 第102章 棋局 赵俨失魂落魄。 他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对曹氏还算忠诚。这次他恪尽职守,也算尽到了一个谋臣的本分,可先被罢去军权,又被云山狠狠讹诈一笔。最让他痛苦的是,他本以为自己发动面子能力应该能要到一些铠甲来填云山的嘴,可明知道他自己做不到, 明知道云山是狮子大开口,可受到自己庇护的七军大多不愿帮他解决问题。 只有张辽和朱灵两人实诚,一人给赵俨解决了100套铁铠,可这离云山狮子大开口的要求还差不少。 赵俨心中生厌,心道老子好歹还是丞相主簿,好歹还是颍川四大名士之一, 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我在丞相面前慢慢告你状, 不怕告不倒你。 但他转念一想,随即又萎靡了下来。 现在曹操的两位堂弟曹仁、曹洪都在江陵,孙刘马上就要对此展开进攻,擅长水战作战勇敢的云山的地位水涨船高,有乐进徐晃等人作保,曹操一定会暂时容忍云山的任性,赵俨至少一直难以升迁。 曹操主簿这个官职理论上地位不低,但关键是人太多了,再加上各种军师、军师祭酒、行军长史、长史、东西曹及各种掾吏,赵俨扔进去也没什么水花。 就地位而言他比不过文臣之首荀彧,亲密而言也比不过曹操重点栽培对象王必。赵俨如果迟迟得不到升迁的机会,又在节骨眼上被云山攻讦,以后外放出去干个太守或者在朝廷里随便当个九卿差不多就结束职业生涯,肯定远远比不过陈群、荀攸等颍川老乡。 前不久他还能都护七军,于禁张辽都得听他指挥, 这落差也太大了。 他呆呆地望着天,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时而想直接跟云山翻脸, 时而想摇尾乞怜跟云山说和, 摇摆摇摆,心中颇为焦虑。 便在这时,他看见马良背着手低头从前面不远处匆匆走过,赵俨一个激灵,突然猛地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朝马良冲过去。他一把拉住马良的手腕,高声道: “季常留步!” 马良被拖了个趔趄,登时一脸怒容。 “你想作甚?” 这是荆州,马良才不管你是什么颍川名士,赵俨强压住心头的不快,微笑道: “马兄家学渊博,某也颇学《易》《毛诗》《淮南子》,不知可有闲暇请教一二?” “啥?”马良懵了。 话说蔡瑁能称得上荆州豪族魁首一方面是自家确实势力大,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蔡瑁家与中原名士联姻,自己也去中原念过书。 马良虽然也念过书,但没有得到过正版大儒真传,都是私学的野路子, 照本宣科肯定没问题, 给颍川四士之一的赵俨讲课那明显就是开玩笑了。 不过马良倒是没拒绝,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请。” 马良现在已经辞去官职,据说是回去种地。 可大家都知道,襄阳周边所有的夷人都得听马良使唤,这种人站在明面上大家有话好好说还凑活。 要是转入暗地…… 还是不要转入的好。 马良带着赵俨来到江边一艘小船上,叫仆从取来桌案酒食,又装模作样地弄来了一副棋盘,两人坐定,赵俨抓起一把黑棋,闲庭信步的下到了天元,让马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是中原弈棋的世界吗? 他摸摸脑袋,随手应付着,只听赵俨说道: “之前我军中大疫,属实得罪了坦之,此番坦之问我要铠一千五百领,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还请季常说和,日后某必有重谢。” 马良哼了一声,悠然道:“我等在石阳久等救兵不至,不知道多少儿郎横死疆场。哎,这些都是我乡里父老,若是随意说和了,我可怎么去见他们家中妻儿长辈啊。” 赵俨心中大骂,脸上的表情却颇为温和: “之前丞相就有意以季常署理荆州军士,我在丞相面前一定多多举荐。” 有个屁用。 马良差点直接骂出来,心不在焉地说着,“马某闲散惯了,真让马某署理军务,不成不成,我非得耽误大事啊。” 赵俨听出马良故作推诿,索性明说: “不知季常想要什么?” 马良正色道:“此番大败,不知多少儿郎随我出征,又战死沙场。他们都是家中顶梁柱,人没了,妻儿老小可不是几斤粮米就能打发。 马某准备变卖家产养他们一辈子,酬谢他们救马某出来,如果赵公能给马某行个方便,马某感激不尽,一定尽力说和。” “这……” 赵俨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些荆州士兵的“家眷”天知道有多少人,这么多人都要吃饭,都要朝廷的抚恤,你赵俨不是在丞相面前有本事吗? 有本事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马良如果狮子大开口,赵俨除了跟他翻脸也别无他法了。 “季常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这样吧,我也不难为赵公。”马良微笑道,“把这些老弱编入营中供养如何?” “什么?”赵俨一时没理解马良的思路。 马良又重复了一遍,赵俨脸上立刻阴云密布。 “你想要多少人。” “不多,一万就成!” 好大的胃口。 这就是让马良自己合法率军一万。 这一万人的粮草、军械供应都是朝廷提供,荆州又是对抗孙刘的最前线,马良光是吃空饷都能吃的走不动路! “一千!”赵俨咬牙道。 “我也不难为赵公,此番大战,我军损失五千余,都是我荆州的好兄弟啊。” “三,三千!季常,我求你了,五千是真的不成啊,我……曹丞相慧眼如炬……” “五千!两千人的粮米我分于足下,如何?” “这……” “那两千人我只要军械,不要衣甲,如何?” 赵俨痛苦地咬了咬嘴唇。 他体罚士卒、屠杀百姓、抓有丈夫的女人冒充寡妇的事情没有少干,但如此大规模的贪渎军粮军械还是首次。 这都是李典之类不入流的豪族才做的事情,颍川名士都是曹操的股肱,岂能做这种挖自己家墙角的买卖。 “哎,赵公,其实我很理解你们。都要养一家人,靡费自然不少,我听闻赵公常周济乡里,想来日子也是颇为穷困。 马某何尝不是如此啊!这世道乱了这么久,这仗不知道还要打多久,咱们……嘿嘿,咱们都得为后人考虑考虑啊。” 赵俨的双手紧紧握拳,不住地颤抖着,马良又用恶魔般的声音轻声道:“此番陈群投敌,荀公达失踪,颍川诸士日后如何还不知如何。 赵公手头宽裕,自然周济颍川百姓,颍川百姓宽裕,自然能支持丞相,丞相宽裕,大汉一日好过一日,百姓幸甚,万民幸甚,说起来也是马某之福啊!” 听到此处,赵俨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 他大口大口深呼吸了几次,颤声道: “好,那铠甲的事……” “赵公不是以前给坦之送去了吗?” “啊?”名士赵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手头那些铠甲还好端端放在府库中呢。 “给了给了。赵公一定是贵人多忘事,要是多了,就自己收好吧!” 赵俨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他想要拒绝,可最终还是垂下了头,缓缓地点了点。 马良看着棋盘上宛如一条恶龙张开巨口的白色棋子,脸上笑得如春天的花儿一般。 他低声道:“荆州缺盐,赵公若是有兴趣……我保证夷人绝不抢掠赵公一丝一毫!当然,赵公不计较这锱铢之利,赵公的子侄来了,只要招呼一声,荆襄也尽可去得!” 正文 第103章 利益当然重要 利益真的很重要吗? 真的很重要,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这样。 曹操现在的野心宛如一头大象藏在蚂蚁身后,可为了颍川世族的巨大利益,他们都选择了装作不知,都选择相信曹操一定是兴复汉室的大汉纯臣。 为了这条路,他们没有劝阻曹操的杀戮、酷刑和种种手段,当名士的身份渐渐成了身份的象征和晋升的基石时, 想要瓦解他们的意志也变得简单太多。 跟谁没有灵活的道德底线似的。 赵俨跟马良一拍即合,关平当然也不会继续在乐进面前告状,也表示看在大汉的面子上愿意跟赵俨讲和,大家一起共建大汉未来的美好局面。 那些铠甲关平已经表示收到,赵俨募集来的铠甲自然也正式变成了他的私人财产,就这一笔“重贿”也极大的削弱了赵俨日后生事的能力。 他们约好以后一起做生意,将荆州建设的更加美好。 赵俨哭笑不得, 也只能默默点头, 收下了这笔贿赂。 · 摆平了赵俨之事, 之前屯驻江北的众军也开始纷纷撤离养病。 荆州诸军事名义上由曹仁统帅,但现在曹仁镇守江陵,当阳的满宠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荆州都督粮草、讨伐叛军的重责就交给了乐进和徐晃。 “坦之以为,江陵之战何解?”乐进非常重视关平的意见,见关平伤势没有痊愈,他和徐晃索性在关平榻前议事,由马良将军情一一汇总,再交由曹操审阅。 关平最近已经好了大半,却依旧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 “我军大败,粮草军械士气战船皆无,不可贸然救援江陵。 不如趁此时日,在襄阳屯田种粮,医治伤员,操练水军。 待孙刘进攻江陵正酣, 我等伺机夺回石阳, 威胁夏口,孙刘必分兵来救,也好帮曹将军分担些贼人兵力。” 徐晃连连颔首: “坦之好见识,不错,就该如此。 中庐、临沮、宜城等地蛮夷作乱连连,又有叛军心向刘备,肯定会伺机生事,我欲率军亲征,荡平诸贼再做打算。” 乐进也点头道:“不错,之前那群贼子当真猖獗,我与公明率军征讨,定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关平摇头道: “不可,二位将军皆为荆州柱石,岂能轻动? 若将军亲征,一则涨了贼人士气,二则给了蔡使君机会,三则难免遇上瘟神,四则怕曹将军嫌弃将军不肯用心,还请将军三思啊。” 关平这“荆州柱石”二字可是让徐晃和乐进心中舒爽至极。 说实在的,让他俩服曹仁真是有点困难,但没办法,谁让曹仁是曹操的亲人, 他们还得硬着头皮听他指挥。 现在蔡瑁手下四万多精兵盘踞蔡州水路,可蔡州那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也不像能排开四万人,搞不好周围的那些叛军本来就是蔡瑁弄出来的。 徐晃和乐进在平地上是不惧蔡瑁,可万一走到了复杂的山地中遭遇蔡瑁的突袭,那真是死了都没人收尸。 所以…… “季常。”关平转向一边的马良,苦口婆心的道,“之前赵俨与我等为难,现在他都已经走了。二位将军可不曾为难我等。现在正是团结一心击破叛贼之时,我等还要勠力同心,共谋大事啊。” 马良脸上露出一丝踌躇之色,叹道: “好。我非为了荣华富贵,只为与坦之同袍之情——只是与那贼人交兵,需要便宜行事,不知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徐晃肃然道: “讨贼之事当然不可有人掣肘,季常准备如何?” 马良道: “群贼或为蔡瑁蛊惑,或与北军不睦。我请多用金珠钱粮结好夷酋,问清反叛之人所在,云将军自率精兵征伐,先斩贼首,余人罚为夷酋之奴,夷酋定然竭力奋战,叛贼不愿为夷酋之奴便只能出山投降。 多则一年,少则数月,襄阳、樊城之地皆平,我军可无忧也!” 徐晃和乐进都大喜过望。 襄阳一带多山,蛮夷素来不服王化,荆州土著又跟北人关系极差,他们的势力阔不出去,征收粮钱、徭役寸步难行。蔡瑁到来之后,襄阳一带蛮人只认蔡瑁,完全不理曹军,偏偏蔡瑁也挂着曹军的牌子,让乐进徐晃无法对他发动进攻。 马良虽然贪婪,可他很重义气,有他跟云山汇合,便能跟蔡瑁好好斗上一斗。大不了让马家多占据些好处,只要能恶心到蔡瑁,徐晃和乐进都举双手赞成。 “那就全仰仗季常了。” 乐进说着,从怀里摸出之前马良扔下的铜印,可马良仍旧摆摆手不愿接印。 “某不求闻达于诸侯,此印还请将军收回去吧。” “没有印,季常如何带兵?” 马良沉默半晌: “印是良自己扔的,若是再拿回来,只怕被人笑话。 如果将军抬举,我愿为将军麾下掾吏,帮将军署理荆州诸事如何?” 乐进惊喜地合不拢嘴——马良自己带兵天高皇帝远,真要吃空饷、卖军资乐进也没法拿他怎么办,到时候表功的时候甚至可以单独向朝廷汇报。可乐进的属吏,一切功劳都要给乐进分润,而且就在乐进的眼皮子底下,不方便做许多违背法度的事情。 乐进赶紧一把拉住马良的手掌,惊喜地道: “季常若是看得起乐进一介武夫,进便将此间军政全都交给季常署理便是。” 关平也从榻上起身,高声道: “季常愿意为国厮杀,某也不愿缠绵病榻。这几日还请将军襄助,我要用兵夺回江夏!” “坦之这伤?” “些许小伤并无大碍。我受丞相大恩,忝居江夏太守之位,若不夺回此地,焉有面目受将军大恩?还请将军襄助兵马,某此番定要成功。” 云山之前报告全军覆没,只有不到十个人逃了回来,而且徐晃检查过,这些人都伤痕累累,显然是经历了浴血搏杀,可见当日战况之惨烈。 曹操将云山破格提拔为江夏太守,却没有授予兵马,徐晃和乐进商议一番,决定将己方从荆州征召来的兵马两千人全都调给云山调遣——反正这些人也不太听指挥,要是在云山手下能发挥一些作用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然了,云山现在缺船、缺军械缺一切物资,徐晃和乐进二人为了支持他作战,也只能节衣缩食,尽量给他凑出来。 这会儿乐进和徐晃终于感受到曾经惯用人海战术的曹军现在兵力有多么捉襟见肘。 再调给云山两千人之后,两人的常备军已经下降到了不足两万,马良剿灭叛军、应付蔡瑁还得调动乐进麾下大半兵力,二人根本抽不出人力再去支援曹仁。 “孙刘肯定会在江上阻挡,先让季常打通陆上,坦之打通水上,这也是兵法正道,丞相也不会怪罪我等。 子孝勇猛善战,用兵有方,加上伯宁在当阳的兵马,守住江陵不难。” 嗯,应该不难…… · 曹仁并不知道乐进和徐晃在搞什么,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他也只能不断发出手令,至于有多少能送到乐进和徐晃的手中也只有天知道。曹军败地太快,江陵的物资依然充沛,可以支持一年有余,但曹仁现在要面对的问题不是粮食就能解决的—— 曹军的军心已经崩溃,城中的荆州军更看不起大败的北军,而北军则认为曹操将他们抛弃。 城中天天有人抢劫,强如曹仁都不敢阻止——说起来抢劫是这年头提升军心的不二手段,曹军许久没有抢劫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恶气,若是还强行阻止,只怕这些士卒都要来造反了。 “巨鹰啊,国事艰难,全靠你了。” 之前常雕率领曹仁身边的护卫勇敢当先,一路上虽然磕磕绊绊,但是没有遭到任何损伤,五百人安然退回江陵,现在已经是曹仁身边的股肱柱石。 常雕没想到自己逃跑的时候曹军的军容还算严整,怎么回了江陵居然被打成这样,许褚死了,荀攸失踪了,更让常雕没想到的是,他刚回江陵的时候愕然发现,留守江陵的曹洪居然又身负重伤。 曹洪之前被黄忠打的下不了榻,休息了一段日子总算稍有好转,可曹军大军刚走,他府上被一群精装猛士攻破,那群人提着曹洪,命令他交出了刘备的两个女儿,还不讲武德地把曹洪一顿暴打——最令人无语的是,那群汉子本想背信弃义杀了曹洪,可领头的人居然毫不掩饰地说曹洪贪婪粗暴,留着他反到有好处,于是众人就因为这个没杀曹洪。 曹洪经历了这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感觉身体被掏空,天天借酒浇愁一言不发。 早知如此,常雕还不如直接把江陵城门一关,截断曹操曹仁归路投降江东,这样荣华富贵真是数不胜数。 现在曹仁回来了,他自然没胆子再造反,只能琢磨一下该怎么才能从江陵逃出去。 周瑜和程普的大军已经开始向江陵涌过来,他们麾下的士卒已经开始在江陵城边大肆伐木赶制攻城器械,要是按曹仁之前的脾气早就出城揍他,可他们现在士气低落,全军萎靡不堪,也只能混一天算一天。 怎么办啊,老子可不想死在这。 哎,对了,元直先生好像也没走。 上次的锦囊妙计如此有效,这次还问他。 正文 第104章 说服 关平和马良现在真的已经得到了乐进徐晃的信任。 如果他们手上的兵员再多一点,完全可以直接占据襄阳。 但现在刘备分兵攻打荆南四郡,周瑜一时也没拿下江陵,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当然了,他俩合计了一下,用曹操提供的武器和军粮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不然关平这么年轻, 想混成太守可太难了。 有太守肯定就得有自己的班底,关平思考了一下傅巽黄忠等人名气太大,都不适合弄进自己的太守府,倒是陆议没什么太大的名声,认识他的人也不多,只是他曾经在江上跟乐进大战,只怕乐进能记得此人的样貌。 他请马良打探一番, 乐进如实说起自己早就忘记了当日那人具体是什么模样——他只记得那是个黑脸铁甲, 自称陆议的吴军武将。乐进当时忙着躲箭,两人没有面对面交锋,也就只记住了那个吴将的轮廓,这才让关平稍稍放心。 嗯,去问问陆兄有没有此念,若有他的智谋,想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并不算难。 说起来,关平现在拥有的智囊着实不少。 当过丞相参军的陈群、傅巽,还有曹操的优秀军师荀攸都是他的俘虏,可很显然这三人里也只有傅巽大概算是跟自己一条心,剩下两人现在都在等曹操把自己赎回去,根本不可能跟关平合作。 看来匡扶汉室果然不能指望这些人,我得自己组建兵马。 征辟人才的事情得慢慢来,有大汉丞相和江夏太守的旗帜,想来应该也不会很难。 · 石阳一带,刘备已经贴心地将百姓迁到了江南, 关平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此处。 他建立起太守府,又让士兵如火如荼地修整城池,并且连续北边的安陆等地接受朝廷的调遣。众军士一开始还担心刘备军会再来袭扰, 可关平自信满满,说刘备看到自己的大旗就不敢来。 等了几天,刘备军确实没有过江进攻的意思,连江上的探船都减少了不少,士卒纷纷惊叹,感慨云山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之前还对云山颇为不服的士卒也恭敬地将称呼改为“明府”。 关平这个太守在治理地方上当然是没什么思路,但他知道绝大多数士兵都不愿意打仗,石阳现在反正是一座空城,他宣布将周围的土地分给士卒耕种,并且今年只收三成田赋,徭役还可以减免田赋。 这让本来已经对他颇为敬佩的士卒纷纷山呼“明府仁德”,各个喜气洋洋地投入了耕种之中。 安顿好了这一切,关平也准备先去荆城看看。 他本来不想让士卒跟随,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太守,一个人闲的没事划船去有段距离的荆城附近本就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思索再三,他还是带上了跟自己一起在华容道突袭曹操的死士五人,声称是出去打猎——当年孙策也单枪匹马出去打猎, 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云山也能做到。 想到孙策的形象, 关平又想起了之前跟傅巽交流的一些内容。 傅巽认为, 想要长时间演好云山这个角色,只是忠勇是远远不够的。 曹军一直把抢掠当成给士兵发赏钱,不抢的时候就曹军这种层层克扣军粮的风格肯定会严重影响军心。之前两次没抢是宛城打张绣(初次)和南下打荆州,这两次曹军都吃了大败损失惨重,曹军上下痛定思痛,以后一定会改掉过于仁慈的习惯,云山这种不劫掠的风格说好听点是忠勇有加,说难听点就是不合群,上官怎么放心把众人交给你。 傅巽建议,云山不方便屠城,但一定要展现出贪婪、粗暴、急功近利的特点,这样就算朝中有人攻讦,云山也能尽可能凭借军功一直在前线待着。 “曹操想做什么世人皆知,将军若是做出对汉室忠心耿耿的姿态,以后必遭大祸。 若是故意展露德行有愧,才能得到曹丞相信任。” 这逻辑听得关平一愣一愣的。 从小的印象里都是做个好人,说起装出贪婪粗暴他还真不会,只能模仿一下孙策,搞点急躁且不听劝告的形象了。 果然,听说主将要抛弃大家去上游打猎,不少士兵都苦苦相劝——对岸就是刘备军的大本营,他们本就人少,万一刘备来进攻岂不是糟糕至极。 可关平一意孤行,表示仗可以再说,自己这打猎是万万不能耽搁。 他带上手下士卒轻装扬长而去,留下一群士卒面面相觑。 唔,不过这样确实有点曹军将军的模样了,之前怎么都觉得这位云将军有点怪怪的。 就这样,关平安然离开了夏口水域,开始朔江而上,朝荆城驶去。 这次跟随关平出来的都是他在华容道出生入死的兄弟,关平给他们解释说自己要去寻仙,众人也没有表示质疑,全都各自守在一边,表示一定好好等待关平回归。 无人干扰,关平略略有些紧张,他一人缓步走到江边,在江水中轻轻趟了一下。 初春依旧冰冷的江水里扬起一丝浪花,关平立刻感觉身体一轻,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关平赶紧闭上眼睛,等眼前的眩晕消失时,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条阴森逼仄的长廊中。 砰砰砰。 关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上次到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这种紧张,可自己没有按照历史的走向杀死曹操,会不会导致千年后的光景变得不太一样,这让关平的心里七上八下。 不知道贾良才、黄四、云珊珊这些人还在不在了。 贾良才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关平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从门外向里张望。 只见里面的陈设依旧,可贾良才等人都不见踪影。 只有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跪拜在地上,朝着侧面的窗户用力叩首。 关平定睛望去,只见那人居然是之前留活口的那个鬼子。 之前云珊珊设计将洋行的几个鬼子引来,关平轻易斩杀两人,云珊珊说需要留下一人操作一种叫电台的东西,也就只能将那人留了下来。 可那人现在占据贾良才的办公室,朝着侧面的窗户不停地叩首,口中还怪叫着“天闹黑卡”“板载”,刺耳的声音听得关平稍稍皱眉,已经从腰间拔出了刀。 不知道这鬼子是在念叨什么,但关平还是感觉有些不妙。 到底是历史改变了,还是云娘子之前说的那伙鬼子已经占据了此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观察周围,没有发现三八大盖之类的的武器,于是缓缓向前,提刀向那个鬼子走去。 一步,两步。 那鬼子毫无反应,还在不停地“板载”,关平舒了口气,缓缓举起刀,正准备将其一刀劈成两截,突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随即便响起一个女人惊慌的脚步声: “住手!你在做什么!” 关平愕然转身,只见门口云珊珊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颇为精巧古怪的铁器,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见关平转身,云珊珊也是一怔,随即满脸惊喜之色: “关先生,您回来了!?” “啊啊?” 云珊珊一如往昔,只是多了一脸疲惫,双眼都挂着浓厚的黑眼圈。 见关平杀气腾腾地提刀站在原地,很显然是盯上那个鬼子,云珊珊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无奈地道: “事情有点复杂,听我慢慢解释。” 她不顾那个仍然跪在地上,一脸怨毒愤怒的鬼子,径自扯过一张木椅请关平坐下。关平穿着一身直裾戎袍,感觉坐在这种高脚椅上颇为不自在,但有靠背和扶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云珊珊从一边的木柜中取出两只雪白的瓷杯,用取来暖瓶给关平倒水,一边倒一边低声道: “上次多亏关先生帮忙,我们控制了这里的洋行,建立了自己的电台,收容了一些之前被鬼子追捕的同志。 但鬼子大军已经占据了周边,我们实在不敢闹得太明显,也只能继续在附近潜伏,伺机慢慢建立根据地,跟周围的同志取得联系。” 她看了一眼已经缓缓站起身来的那个鬼子,颇为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叹道: “这个鬼子出身贫寒,也是因为被他们的武士道精神鼓舞才成为侵略者。我们想争取他成为我们的同志,这样能操作电台给鬼子发一些误导内容。 可他……哎……他一直冥顽不灵,一直让我们杀了他,我们不肯杀他,就一直在这里天天高喊天闹黑卡板载,准时地就像闹钟一样。 鬼子这么久没有收到洋行的人发来的消息,肯定已经起了怀疑。 我们这几天也准备转移了……” “转移?就是离开这里?”关平有点惊奇地问。 “是啊。”云珊珊无奈地道,“要是能争取到这个人,可能还有机会。可他就是不愿跟我们合作,鬼子迟迟得不到洋行的消息,肯定知道这里已经出事,等他们忙完城市战,肯定就会派人过来,我们最近收容了不少伤员,得抓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这样啊。” 关平摸了摸下巴,一时有点踌躇。 他每次都只能来到这里,如果贾良才云珊珊等人都撤走了,这里又成了这些鬼子的占领区,自己再来岂不是飞入人群? 他苦思片刻道: “除非说服这个鬼子?” “除非说服这个鬼子!” “这个鬼子能听懂我说话吗?” “可以,他潜伏多年,基本没什么破绽了。” “那好,我劝劝他。”关平长身而起。 云珊珊苦笑道: “我大概知道关先生想用什么方法,你不知道这些鬼子特别冥顽不灵,如果酷刑有用,贾先生之前已经用了。” “酷刑?”关平摇摇头,“不不不,我大汉以忠孝治天下。我跟他攀谈交心一番,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云珊珊一脸狐疑的看着关平年轻的脸,叹道:“大汉?好吧,那……那就有劳关先生了。” 正文 第105章 地下 关平到来的消息被云珊珊封锁,只有贾良才和黄四得到通传,两人都匆匆跑来,看看这位来路神秘一度身为被当做鬼子的年轻人又有什么表现。 关平冲他们点了点头,径自跑到那个鬼子面前。那人也练过几年武道,没想到三打一居然被关平轻易打翻,此刻见了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轻轻往角落里缩了缩,颤声道: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杀我?杀我啊!我不能辜负天皇圣恩。” 关平在他面前悠哉悠哉的蹲下,看着此人眼中的恐惧,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现在已经不是第一次到来时那个只会挥刀厮杀的武夫关平,这些日子领军作战和冒充云山的经验已经让他对人世间多了一些自己的理解。他冷冷地盯着那人的眼睛,直到看得那人浑身筛糠般哆嗦,才轻轻地叹道: “足下为何犯我大汉疆界?” 关平虽然没有见过北方鲜卑和西方羌人入侵,但深受其害的刘备、士仁曾经绘声绘色的描绘起那些胡骑进犯疆界导致的烽火四起和百姓离散。 这些人除了野性难驯,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我们穷地活不下去了。”鬼子低下头,又抬起头,振振有词地道,“我们家很穷困。当了兵,我们就能吃到大米,还有肉!是天皇赐给了我们这一切!” 说着,他眼中居然染上了一层略带癫狂的色彩。 云珊珊和贾良才看着这般模样,脸上都写满了无奈。 这些人一提到他们的天皇就会变得如疯狗一样,任凭怎么劝都没用。 这位关先生看来也要无功而返了。 “杀我啊!你的武艺很高不是吗?杀了我!我不能辜负天皇圣恩!” 蕞尔小邦国主还敢自称皇帝?当年冒顿、檀石槐都不敢这么猖狂。 这让关平有点好奇这些人到底强成什么模样。 不过……越是这样,事情就越好办了。 当年刘备在青州时曾经招募了一群逃难的胡骑,这些本来只知道劫掠杀戮的胡人照样被刘备驯服,军纪完爆他们的对手曹军。 此事关羽一直记在心中,素来对世族傲慢的他对出身贫寒的老弱却抱着一股极其难得的同情,在关平小的时候,他经常对关平说起此事, 回忆当年刘备驯服那些胡骑的往事。 关平回忆着小时候刘备给自己讲故事的口气,冲那个鬼子颇为温和地道: “汝若死了,为你流泪的只有汝父汝母。 汝家皇帝……会为汝流泪吗?” “当然!”鬼子梗着脖子道, “天皇对我等恩如父母,若是知道我等玉碎,定会垂泪,抚恤我等父母子嗣!” “恩如父母……”关平点点头,叹道,“那你这父母可真是偏心啊,为什么有的儿子能衣食无忧与,坐享其成,有人却要冒着生命危险犯我大汉疆界?” “就是!”云珊珊听得颇为投入,想起这些年来的听闻的种种,她清秀的脸上满是愤慨,忍不住插口道,“哦,你们穷是我们造成的吗?你们从大清的时候就开始欺负我们,先抢钱,又抢了满洲,我还以为你们各个富得流油, 没想到你们国内也有穷人啊。你们抢的钱都去哪了? 被你当成父母的天闹黑卡呢?不会把钱都藏起来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鬼子被说的瞠目结舌, 一时竟说不出话, 眼中那癫狂凶蛮也顿时不见,口中反复念叨着一堆关平听不懂的东西,双手渐渐抱头缩成了一团。 许久,他开始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十分对不起。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啊……” 果然,千年都变了,这世道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这些蛮夷犯我疆界,劫掠所得也只是肥了那些贵人,所谓士兵最多就是当兵吃粮,曹军的奖赏是攻陷一处放肆抢掠,可这样的放肆抢掠的士兵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道德观念,关平都能动摇他们心中的信仰,要是擅长攻心的傅巽来,可能能说的他们立刻把自己父母给卖了。 贾良才和黄四面面相觑。 说实在他们对鬼子的武士道真是颇为恐惧,贾良才当年大战的时候本来炮火对轰还能坚持一阵,可听见对面的阵地上有人高呼板载,这群疯狗一样的敌人密密麻麻地冲上来那便十有八九顶不住。 他们曾经俘虏过几人,要么是疯狂反抗,要么是直接切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群野兽一般的敌人哭着道歉…… 这真是一个极其伟大的成果。 云珊珊一脸敬佩,她之前对关平的印象只停留在他那手惊世骇俗的刀法上,总觉得这小子笨笨的,还一口一个大汉,现在关平三言两语就说的这鬼子嚎啕大哭,云珊珊再联想关平之前的种种异常,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不出,您还是个老地下了。” “啊?” “没什么没什么。”云珊珊摇摇头,两根麻花辫拨浪鼓一样地甩了甩,“我该向您学习才是。” 一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首要素质就是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关先生明知道我们是抗战的同志,却仍旧自称汉将关平。这样就避免了很多泄密的可能,就算跟他认识的人被俘,问来问去也只能审出同伙是一个叫关平的古人,定把敌人气个半死。 嗯,当年邹先生病死狱中,可他《革命军》中提到的“皇汉”二字却引起了巨大的影响,让无数义士投身战斗。 关先生说的大汉应该就是此事,他之前寻找的《三国演义》应该是他们联络的密码本,也不知道我之前买的那本有没有帮上忙。 这年头各部都有自己的地下势力,尽管不是一个派系,但只要都是抗战那就是好友,云珊珊感觉自己的幼稚在关平眼中一定很可笑,又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 贾良才见关平风尘仆仆,脸色也有些虚弱,赶紧请关平坐下,又一边叫黄四抓紧准备好酒好菜,一边询问道:“兄弟,最近在做什么?” 云珊珊见贾良才毫无心机,居然直接套问关平所做之事,不禁略有些紧张。 “如果不方便说就算啦!” “没有不方便。”关平如实道,“之前我有战事耽搁,又受伤调养了一番,现在暂时无事,有些事还请诸君襄助。” 贾良才和云珊珊都正襟危坐: “关先生(关兄弟)请说。” 关平沉吟道: “是这样的,我,我确系汉时关平,便是你们所说的关羽之子。” 他说着,贾良才吃了一惊,云珊珊向贾良才挤眉弄眼,贾良才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 “啊对对对。” “咳,我在赤壁之战中截住曹操厮杀,虽斩曹贼护卫许褚,却斩不得曹操。 若是曹操大军再来,我等又该如何应付?” 关平消失的那段日子里,鬼子渡河,一路攻城略地,见关平一脸病恹恹的模样,应该是经历了一场大战,部队虽然有些斩获可终究没有太大的成果,他现在有点迷茫,只好来请教战法。 可是贾良才久疏战阵,云珊珊更是从没有上过战场,问他们岂不是问道于盲? 云珊珊听他又说赤壁又说斩杀许褚,应该是之前他们的军队跟敌人展开了几次交战。 鬼子南下以来,各路抵抗势力都没有停下过反抗,但就算有小胜,却一直没有击杀鬼子的大将,反到让鬼子更加猖狂,这倒也符合关平所说,。 云珊珊苦思许久,心道我们自己还没搞明白呢,你们好歹算是正规军,问我们不太好吧? 关平换了个问法:“之前云娘子说过农村包围城市之法。可……可我总觉得不成。我军好聚不好散,一散必有逃兵,而且若是占据山中,百姓得了曹贼好处来围捕我等又该如何?这山中辎重难以筹集,我等只能调动百人在山上,这又与匪盗何异?” 这是关平之前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啊?”云珊珊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给关平介绍过这种战术,她思考片刻,俏声笑道:“好呀,原来关先生还偷师我们。算了算了,那就算咱们互相学习。” 她之前也听过,许多正面军要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作战,这么多曲线里面有个真曲线的不太容易,她当然得抖擞精神好好教教。 “首先你们缺了重要的一课,就是根据地建设。” 见关平一脸郑重挺直身子肃然听课的表情,云珊珊噗嗤一笑,神色又有几分温婉。 “其实说来原理也不难——如果我们的枪炮士兵都占据绝对优势,城市能提供的资源肯定更多,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 根据地建设归根结底就是将你治下的一块土地建设好,让那里的百姓真正感觉到你们不一样,他们才会发自内心的拥护你们。之后你们战斗的时候,有人给你们引路,有人给你们传递消息,有人帮你们收容伤员,战斗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这是在弱小的时候不得已的办法,并不是躲进山中就万事大吉。 总之就是动员你下辖的一切,让你们的战斗更有效,敌人的战斗更困难,取得跟敌人相持作战的最后胜利。” “啊?这么简单?”关平本以为有个极大的战术规划和详细的安排,没想到云珊珊说的似乎这么容易,这到底行不行啊。 “战略上是这样。”云珊珊耐心地道,“战术上就比较复杂了。如果关先生有……” 她本想说带关平参观一下己方的作战,可转念一想这样太容易泄露后方作战的同志具体身份和战法,实在是太过危险,赶快打消这个念头,改口道: “如果关先生以后经常来,咱们可以慢慢讨教。说实话我也不懂,我可以找同志们请教一下,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参考。 这仗估计还要打好久,咱们团结一心,一定能把侵略者从咱们的家乡赶出去!” 正文 第106章 看什么看 晚上,那个鬼子终于不哭了,他开始碎碎念,说着他家的贫穷和他当兵以来的种种抱负。 嗯,嘴上最大的抱负是为了他们的天皇,心里最大的抱负是让家里人吃饱。 这抱负实在是太现实了,让关平又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听云珊珊说, 鬼子国内也有许多人不愿意作战,要是能把他们团结在一起,一定能给敌人造成重创,为日后的作战成功奠定基础。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个关平本来还不太理解,可看着这个叫秋山的鬼子吃饱喝足之后掏出电台哒哒哒地发讯,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秋山很快与上级取得了联络, 称他们的洋行之前被一群溃兵洗劫, 大掌柜都被乱军杀死,他为了保证电台不丢躲了起来, 现在在义士贾良才的帮助下终于重建了联络点,与上级取得联络。 这个回答关平听得心中颇为惴惴,心道鬼子又不傻,说不定得派人过来侦查一番,要是一次来一两百个可就麻烦了。 可云珊珊倒是很淡定,她告诉关平鬼子本来就人少,他们在后方占据的很多大城市都只有几十人看守,眼下他们推进正急,哪有空来这种乡下地方侦查。果不其然,秋山这个并不算无懈可击的回答得到了上面的回复,他们要求秋山请出贾良才担任维持会会长,尽力帮鬼子征集粮食、物资,并且寻找反日武装的具体下落。 “这个怎么办?”关平道,“总不能真给他们征集粮食和物资吧?可要是不做,过几天还不是立刻就露出破绽了?” 云珊珊一双杏眼轻轻动了动, 微笑道: “关先生放心,我们这就挂出鬼子的招牌征收粮食和物资,这很快就会有成果了。” 关平之前对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法研究屡屡就卡在这一步, 在自己的占领区征收粮食本就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何况还得送给敌人,可云珊珊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抵触,反而认为这个一个极好的机会。 如果她不是失心疯了的话,那说起来可能还真有点门道。反正过几日一切就有分解,只要能保住这条来往千年后的通道稳定,一切都可以慢慢验证。 关平的手下正在船上喝风,关平也不好意思在千年后的世界继续享用美食。云珊珊和贾良才都不好意思地表示这次关平来的匆忙,他们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如果关平不嫌弃,下次来的时候他们会尽力弄些罐头之类的东西。 关平倒是无所谓,他心中最想要的当然是强大的三八式步枪,但这也只能等贾良才的维持会建立起来再说。 保证了这条道路,他随时都能在这里自由来去,之后就得验证一下这千年后的战法在自己的时代好不好用了。 谢绝了两人相送,关平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时代,他乘船返回石阳, 听手下人说有个人已经等了自己许久。 他还以为是刘备派人来石阳给自己传递消息, 赶紧请那人来自己临时太守府见面。 可传讯的士兵一脸尴尬的告诉关平,那人已经在太守府中等候关平。 啥? 尽管关平这太守府刚刚挂牌, 尽管关平手下军政要人不全,只有些许人马可以调动。 但他好歹也是曹丞相亲自安排的江夏太守,就算是荆州刺史来了也起码得经过他同意才进门,现在直接跑到自己府中等候…… 冷静,也许是自己人呢? 关平也没敢问,一肚子狐疑地快步奔入自己的太守府,只见自己的正堂中正赫然坐着一个跟自己一般年纪,颇为清秀儒雅的锦袍少年。 那少年衣着华贵,左手捧一卷书,右手提着一壶酒,正聚精会神地默念书上的文字。 少年身边一左一右各侍立着一个青年儒士,两人都穿着一身雪白的素绢儒袍,腰带、帽冠、佩剑都镶嵌着美玉,一看便知是天下少有的贵人。 这三人一坐两立,立在少年右侧那个年纪长些的文士一脸无奈,好像已经被这气氛尬地难以呼吸,倒是另一边的那个文士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看都懒得多看关平一眼。 他懒得看关平,关平倒是注意到此人的样貌——只见他左眼正常,右眼却极小,就像患了眼病一样古怪,这模样让关平忍不住咦了一声。 那文士感受到关平的目光,脸上怡然自得的模样飞快地消失不见,分明露出一丝怨毒之色。 关平看了看他,本想行礼问问这三人来路,可想起之前傅巽的“忠告”,他的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霾。 “看什么看?” 他冷哼一声。 那个小眼文士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关平又提高嗓门,厉声道: “我说你呢!你是什么人,看什么看!给本将跪下!” “你!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那个小眼文士大惊失色,那个年纪稍长些的文士赶紧拦在两人中间,苦笑道: “河内……” “没你的事。”关平粗豪地甩了甩长袖,提小鸡一样抓住那文士的袖子将他拖到一边,又大步走到那小眼文士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不由分说便扔在了那个锦衣少年面前。 那个小眼文士万万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如此暴躁之人,居然就因为自己瞅了他一眼就动手,他毫无防备之下被摔了个结实,登时疼的惨叫出来。 那个锦衣少年再也维持不住之前风轻云淡的神色,他满脸涨红,愤然起身,喝道: “住手!正礼犯了何罪?为何要拳脚相加!” 关平上下大量一番这锦衣少年,微笑道: “吾观公子贵气不凡,为何竟不知法度? 此乃江夏太守府,军机要地所在,某不在此处,公等擅闯便形同造反。 若是孙刘的探子到了此处,我难道还要对他行礼吗?” “你……”那锦衣少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轻轻咬牙,飞快地呼吸了几下,终于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 “哼,好,汝为太守,印信何在?”少年伸出手掌,“那你的太守印呢?” 关平微笑道: “在曹丞相处。” “是吗?”那锦衣少年脸上的冷笑更甚,他摸了摸右手长袖,从里面取出一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赫然装着一方铜印。 “吾名曹植,字子建。不知贱名足下可有耳闻?” “不曾……” 曹植:…… 17岁的曹植已经能出口成章,写下名留青史的《白马篇》,他的才学让同时代的建安七子星光黯淡,他同样在文学方面颇有建树的父兄也只能仰望其惊人的才华——但这不妨碍关平没有听说过他。 关平不是在打仗就是在研究怎么打仗,在刀尖上过活的日子就是靠比别人更强才能活下来,哪有空了解什么诗词文学。 曹植声名鹊起,可在关平眼中他的名声确实远远不如曹仁、曹洪、曹真。 嗯,这一方面他一直非常实在。 之前那个小眼文士也用手按着腰艰难地站起身来,他一脸怨毒地盯着关平,狞笑道: “汝印信未到,焉敢自称太守?敢问汝可把天子放在眼中!” 那个年长些的文士一脸无奈,可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公子本就骄傲轻狂,来了此地见太守不在,进府中虽然略略不合礼数,但也无伤大雅,云山聪明一点应该赶紧请罪,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万万不曾料到此人的脾气居然如此凶暴…… 哎,不对。 此人若是凶暴,为何没有冲着公子撒火? 关平看着面前抓着印信冲自己冷笑不止的曹植,又看了看一脸嚣张之色的小眼文士,冷笑道: “汝乃何人?” “沛国丁仪。”那人高傲地咧嘴轻笑,“云将军,之前某问之事汝还没有回答,汝印信未到,为何自称太守?是不是没有把天子放在眼中!” 关平看着丁仪胡搅蛮缠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敢问丁郎官居何职?” “某,白身。” 丁仪的父亲丁冲跟曹操的关系很好,曹操非常感谢当年丁冲当年为他起兵做出的巨大贡献,因此丁仪虽是白身,却依旧得到曹操的喜爱,经常能向曹操提出建议,还差点娶了曹操的女儿。 他并没有积极求官,而是一直以宾客的身份待在曹植的身边,与曹植论诗作赋,为他出谋划策提高名望。 曹植是目前曹操最喜欢的儿子(曹冲已经死了),在未来接掌曹操大权的机会很大。 云山不过是一介武夫,之前因为他还有点用处,而曹植在军中缺乏根基,这才稍稍露出一丝招募之态,可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暴躁无礼。 嘿,真以为曹丞相真宠幸你这武夫不成? 丁仪呵呵笑着,他看着关平那张满脸阴郁之色的年轻脸庞,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嫉妒。 他之前跟曹操的女儿有婚约,可曹丕从中作梗,认为他有眼疾,肯定不讨自己妹妹的喜欢,于是曹操做主取消了婚约。 这让他心中怒火中烧,看着关平那张清秀的脸越发不爽。 他很想欣赏一下关平吃瘪的表情,最好流露出十足的恐惧、不安,最后惶恐地拜在自己脚下求饶,让他可以尽情践踏这位武夫的尊严。 嗯,不对,一个毫无根基的武夫,又有什么尊严? “白身吗?” “不错。” “当真?” “当真。” 关平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狞笑,随即,他的拳头猛地收紧,不等丁仪反应过来,关平的拳头已经狠狠从下向上,狠狠砸在了丁仪的下巴上! 正文 第107章 那我们过江 被狠狠击中下巴有多痛苦? 之前文聘与关平大战时曾经亲自体验过。 当时关平的一脚踢得文聘脑中如炸雷一般,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那还是武艺高强的文聘。 丁仪一介文士,平素疏于习武,完全躲不过关平的一拳,被狠狠打个正着,只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满口银牙巴拉巴拉随着他口中的鲜血狂喷而出, 哒拉哒拉极有节奏地落在了地上。 “一介白身,还敢对本将无礼?”关平眼中凶光如电,他一把扯住丁仪,又左右开弓,一拳一拳打在丁仪的面门,这第一拳丁仪还能惨叫,后面的两拳直接打的丁仪口喷鲜血, 如死人般昏迷不动,完全没了声息。 关平嘿了一声,把丁仪扔了地上。 “末将出山为朝廷厮杀,但求别人高看一眼。 一介白身敢在我面前犬吠,我为大汉太守,岂能不敢打你?” 说实话关平早就对这些清流文士颇为不满,之前他是关平的时候当然不能随便打人,但我现在是曹军大将云山,主打的就是一个脾气暴躁,大不了揍你一顿老子不干了,你还能拿我如何? 曹植显然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好友丁仪居然被打的不省人事,他稚嫩的脸上顿时一片惨白,赶紧大声呼喊道:“来,来人!” 屋外还有他手下的二十多名精锐护卫,听见曹植呼救,众人纷纷跳进屋中, 可那年长的文士瞬间反应过来,他高呼一声“且住”,又飞快地冲过去,将那些护卫赶出正堂,顺手将房门掩住。 做完这一切,那文士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拜在地上: “河内司马孚,方才对将军无礼,还请将军恕罪!” 司马孚…… 关平也没听过这名字,不过这文士的姿态倒是不错,关平摆摆手,示意他起身,又冲曹植咧嘴一笑: “公子,一个白身之人居然敢擅闯我军军营,我打他……应该不违法度吧?” 曹植全身不住地发抖,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长剑,可在关平的一身煞气之下却又不敢拔剑,竭尽全力也只能颤声问道: “便是白身之人,汝,汝也不可随意殴打!这便是云将军为将之法?” “我蛮夷也。” 关平终于念出了这句刻在荆楚人灵魂深处的豪言, 这让曹植又气又急,又全然无奈。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家的狗也不是一个小官敢随便打的,云山这个太守不过是曹操临时扶持起来对抗孙刘的,难道论亲厚还能比得过亲儿子? 可他……可他居然自称蛮夷…… 跟蛮夷讲道理,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关平伸出手,司马孚赶紧从曹植手上取过那枚方印,恭敬地放在关平的手掌中。 关平仔细观察着江夏太守的字样,又抬起头,冲曹植咧嘴一笑: “公子是不是认为,我打的没有道理?” “不,不错,你有何道理?” 到底是写下白马篇的曹植。在确定云山不敢杀自己之后,他的脸上已经逐渐恢复正常,尽管仍然恐惧,却仍感质问这位蛮夷武夫。 “印信是天子所授,但这之前……丞相已经将江夏托付与某。丞相代天子伐罪,授我兵马粮钱,准我招募士卒镇守江北。 丁仪要么以为丞相矫诏,要么就是对丞相的调度不满。 要么就是觉得天子与丞相离心离德,觉得丞相让我做太守,而天子不准。 呵呵,不管怎么想,都是对丞相、对天子的大不敬,云某不杀他已经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请问公子,我打他一顿是否合乎情理?” 曹植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之前也跟随曹操南下,在曹操败退江陵后跟着曹操逃回许都,此番奉曹操的命令前来是有相当重要的任务。 他在江陵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云山的故事,他和丁仪一合计,认为这个荆州出身的武夫毫无根基,可以利用,让他成为自己在军中的助力,在未来的某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文人互相试探的方法自然要稍微露出一点狂态,以测试对方的心性。当年黄石公试探张良的时候曾经特意将自己的鞋子扔下,让张良捡起来给自己穿上,后来又先后三次与张良约见,这才成就一段佳话。 可曹植忘记了一点,张良最初看见黄石公的行为艺术时也很惊愕,一度想揍他,只是因为他是老头才强忍住(良愕然,欲欧之,为其老,强忍)。他们几个都很年轻,试探的又是一个武夫,没有被打死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本来就是曹植和丁仪故意生事,现在被一顿抢白,言语间还说起了曹操和天子之间的龃龉,身为人子、人臣,曹植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一时难以回答关平的诘问。 没想到关平得理不饶人,又重复一遍:“公子以为,我打的有没有道理?” 确如关平所说,如果曹操什么都得听天子的,那他还封赏个屁,老老实实回去当大汉纯臣算了。 他在前线发了这么多的太守,自创了这么多的杂号将军,都是先安排任免,然后回去随便给天子说一声补个章。 丁仪这都质疑,分明是质疑曹操架空了天子,挨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曹植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一声不吭。 关平也不欺人太甚,他随意坐在曹植的身边,微笑道:“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曹植见关平居然敢坐在自己身边,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他扭头不语,表示不想跟关平多说,关平也不惯着他,索性懒洋洋地长身而起: “好吧,今日得罪了公子,想来我这太守也做不成了。” 他把刚刚到手的铜印装回盒中,恭敬地摆在桌上,懒懒地叹了一声: “某有心报国,却报国无门。既然惹怒了公子,这就回山种田去了——备车,回襄阳!” 关平手下众人齐声称喏,居然真的开始飞快地收拾行李,这场面让曹植当场愣住。 不是。 文士弃官是回乡养望,你一个武夫弃官做什么啊? 眼看关平连太守的铜印都不要了,曹植也只能赶紧起身,他苦笑着扯住关平的戎袍,苦笑道:“适才是植狂放,还请……还请将军莫怪。” “这还差不多,都停下吧,不回去了。” 曹植:…… 这特么是什么蛮夷鄙夫啊。 曹植平素交往的朋友都是著名游侠豪杰、成名的文雅儒士,大家都对曹操的儿子颇为关照,哪敢如此浪荡妄为。 曹植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恭敬地向关平行礼道歉。 “植在父亲身边,常听父亲说起云将军勇不可当。 如今有一事,还请将军周旋。” 他痛苦地咽了口唾沫,朝司马孚使了个眼色。 司马孚终于很好的承担起了讲述者的角色,向关平娓娓道来: 曹操此番大败带来了严重的震动,尤其是陈群、荀攸二人先后被俘,更是引起了颍川诸士的强烈反弹。 替曹操守家的荀彧不敢相信自己亲侄子荀攸和女婿陈群被抓的事实,这些日子多次登门恳求曹操换回二人,甚至表示自己应该亲自去一趟夏口跟刘备谈谈。远在关中的名臣钟繇听说此事也表示自己愿意亲自去夏口跟刘备谈判,说什么都得让刘备放了二人。 这几个颍川人担心自己的老乡、亲戚也是理所应当,可更让曹操吐血的是,那些大汉纯臣纷纷趁机生事,尤其是杨彪、崔琰这几人疯狂戏来,表示他们跟陈群、荀攸也是铁中铁,非得出去把他们弄回来。 万般无奈之下,曹操也只能答应跟刘备谈谈——他肯定不能派出一堆戏来的大汉纯臣,也不敢把荀彧、钟繇扔出去狼入虎口,思来想去,他做出了一个可歌可泣的举动。 派自己儿子,派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去。 这下你总说不出什么了吧? 就这样,曹植火线就任议郎,行南中郎将、持节,奉命来夏口跟刘备谈判,争取带回陈群、荀攸。 曹植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热血沸腾,在曹操面前赌咒发誓一定要做好、做出成绩,这让他临时征辟的文学掾司马孚又惊喜又意外,还以为自家公子想出了什么神异的招数。 他一路没敢打听,快走到石阳了才小心地问曹植到底有什么计划。 没想到曹植当场就给了司马孚一记暴击—— “此事交给云太守决断,若是云山不能决断此事,证明此人无法担当大任,我自揍请丞相免除此人。” “……” “难道文学掾还有更好的主意?” “没,没有……” 在年轻的曹植心中,他们虽然在乌林败了一阵,但绝不应该因此跟刘备讲和,跟刘备谈判的时候一定要展现己方的气度,逼迫刘备交出陈群和荀攸。至于怎么逼迫,那当然要手下人想办法,难道还能让曹植亲自想办法不成? 司马孚无语,也只能颤颤抖抖地请关平想个主意。 关平琢磨片刻,倒是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此事不难。”他沉思片刻道,“这样,我送二位过江,对面的诸葛亮并非不讲情理之人,只要晓之以理,必然得偿所愿!” 司马孚:…… 曹植:…… 正文 第108章 单刀赴会 送曹操的儿子去刘备那…… 道理上勉强也能说得过去,但就算是写下“捐躯赴国难,视死乎如归”的曹植也不认为自己跑到父亲最大的仇人那里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这个……这个……” “哎,既然是出使,总得跟诸葛亮见个面。我意已决,还请公子莫要胆怯。” “我,我没有胆怯!” 秦汉以来, 各种浓烈的浪漫主义风格和整体尚武的风格交相呼应,理论上这年头死还不算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偏偏就是怂还让人知道。 曹植风雅名动天下,平素的人设就是狂放不羁,主打一个狂妄。 可他再狂妄那也是有所企图,这云山…… 司马孚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关平的话。 “将军, 不,不宜让公子亲赴险地啊。” “什么?”关平本来脸色已经颇为和煦, 闻言一掌拍在桌案上。 关平气力惊人,一掌拍的桌案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曹植和司马孚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一时不敢跟关平对视。 “公子莫非不是曹公亲子?”关平一脚踩在桌案上,一脸狞笑盯着曹植,“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曹公在此,岂能唯唯诺诺,瞻前顾后? 我云山便不怕,此番我只驾一扁舟,带公子单刀赴会!纵有强敌千万,我自岿然不动!来人啊,给公子备船。” 完了。 曹植和司马孚大脑一片空白,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之前他们只是怀疑云山是疯子,这会儿直接确诊了。 此人若非刘备军的探子, 那便是风邪入脑,无药可医。 汝自己想死,莫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啊。 可形势比人强。 关平怒吼一声, 门外立刻冲进来一群士兵,齐声高呼道:“请!” 刚才谈话的工夫,之前跟随曹植来的二十多个护卫已经被全部缴械,各自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现在见曹植也被带出来,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哪敢出声。 说干就干,关平强令曹植和司马孚上前,两人心中绝望,可这是在云山军中,周围所有人都是他的亲信,他打着大义的名号,曹植就算名满天下,就算才学动人又能如何? 才学要是管用孔融也不会被曹操一刀砍了。 可恶啊,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 曹植本来有一支超过五百人的卫队,可到襄阳的时候乐进拍胸口保证云山是天下义士,可以放心前去,曹植这才大搞名士风轻云淡的气场,就带了二十个人。 不然……不然最少还能跟此人僵持一番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关平先派人过江报信,又在岸边颇为豪气地表示此事干系重大, 他决定一人一刀,亲赴险境跟汉军谈谈,众军士山呼“万胜”,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 虽千万人吾往矣永远是男人的浪漫,谁不崇拜悍不畏死,敢风轻云淡亲赴敌人老巢的勇士? 反正往的也不是他们。 江上温柔的暖风吹得曹植和司马孚汗毛倒竖,他们也欣赏勇士,可众所周知勇士是用来欣赏的,万一死了不过是一堆枯骨,也得被后人戳着脊梁骨大骂有勇无谋。 曹操又不止一个儿子,曹植好不容易才在继承者的竞争中位列前茅,他不想就这么荒唐的客死他乡啊。 “叔达,叔达,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上船之后,之前一直处于半石化状态的曹植终于感觉到了屠刀的临近,只能彻底抛弃了名士的风度,赶紧哀求司马孚想办法。 司马孚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把曹植从船上踢下去的念头,苦笑道: “卑下……卑下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你在岸上的时候拼死振臂一呼,说不定云山忌惮你的身份不敢继续贸然行事。 可现在都上了船,关平只带了一把刀和不到十个随从,脚下就是大江,还能往哪跑? 不知道你曹植会不会水,反正我不会…… 司马孚的家教在关键时候还是稍微发挥了一点作用,他艰难地笑了笑,劝道: “事已至此,公子不妨冷静,休要让贼人见笑。我听闻云将军有勇有谋,并不是莽撞武夫,这其中一定别有用意。” “他还不莽撞?” 曹植来之前就听说过云山和黄忠带着一点人就进攻夏口的光辉往事,结果丢了黄忠陈群,自己也被打的身负重伤。 尽管这损伤在曹军的整体惨败面前不算什么,但这也是建立在这莽夫没带多少兵的前提下。 要是任由他瞎指挥,曹军早就全军覆没了。 大船抵达夏口,刘备军的战船纷纷围了上来,曹植心中绝望,忍不住痛哭垂泪。 当时他还以为这次出使是父亲器重自己,能大大增加自己的威望,可现在看看这不仅不可能提高自己的威望,反而可能让自己送命。 我不该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关平横刀在胸前,冷笑道: “吾乃汉将云山,诸葛孔明何在?” 对面战船上的赫然是关平手下大将魏延,他横眉一挑,朗声道: “原来是云将军,之前的通传军师已经知晓,就看将军敢不敢上岸一叙了。” “有何不敢?”关平蹭的起身,冲曹植和司马孚做了个请的动作,一马当先下船。 曹植和司马孚一度动了趁着关平离开抢船快跑的念头,可看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魏延,他们挣扎一番还是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恶啊。 难道事情真的已经不能挽回了吗? · 刘备远征荆南四郡,诸葛亮就负责坐镇夏口后方,一边处理与江东的关系,一边组织春耕。 等刘备收复四郡,他还要负责征调那里的赋税,为刘备的作战打好基础。 如果说刘备自己是这支军队有力的四肢,诸葛亮就是他们的大脑,在诸葛亮的有序调动之下,刘备军才能保证不缺钱粮,全军士气高涨,现在的夏口小城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曹植和司马孚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的繁忙集市,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曹刘双方征战的最前线。 之前听说刘备对诸葛亮推崇备至的时候司马孚还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刘备出身草莽,最重义气,连吕布这种人都敢信任,可现在看看诸葛亮治下的夏口惊人的繁荣,司马孚开始揣测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琅琊避祸之客会不会真的身怀极其惊人的本事。 这让他对见诸葛亮又多了几分期待。 · 诸葛亮比想象中的热情太多。 他带着魏延、黄忠、傅巽等文武在府门前迎候曹植和司马孚的到来,远远望见曹植,诸葛亮居然不用魏延保护,径自迎上去,冲这位大才子笑道: “亮在军中,曾读过植公子的《白马》,还以为是天人所做。今日见了公子,果然不凡。” 他的目光又落在关平的身上。 自柴桑一别,关平和诸葛亮已经许久不见。 关平在千年之后的境遇都不曾详细说给刘备关羽,倒是原原本本讲给了诸葛亮,那把三八式步枪和写满鬼子文字的天书也放在了诸葛亮处,足见其对诸葛亮的信任。诸葛亮现在看关平的目光也颇为温和,全然不像之前还厮杀敌对之人,这让司马孚敏锐地皱起了眉头。 “这位便是云将军吧?” “正是在下。”关平心中感慨,脸上的表情也稍有一丝不自然。 “长文常说,云将军之勇世间少有,我家小关公之前在江陵曾与将军交手,没想到将军居然还敢身入夏口。 如此胆色,亮佩服佩服。” 你可以永远相信诸葛亮的演技。 他轻易地就把对关平的亲近转化成了对武勇之人的信任,司马孚和曹植都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 关平也从刚才稍稍的一点感慨中恢复过来,他正想谦恭一句,又想起自己的人设,当即哈哈大笑: “关平?此子武艺低微,在江陵时如非陈长文阻挡,定取此人性命!” 曹植和司马孚下意识地向后稍稍后退,曹植现在已经完全确认这个叫云山的少年根本不是什么勇士,而是一个彻底的疯子。 倒是司马孚略略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位云将军……好像是故作此态啊。 论窝藏心事,故作丑态,天下没有人能比得上司马孚的二哥司马懿。 司马懿从建安六年开始一直假装自己患上风痹症,不愿接受曹操的征召,曹操曾经多次派人查探司马懿,愣是查不出司马懿的问题。 二十三岁到二十九岁的大好光阴里司马懿一直在家装病,演技炉火纯青,要不是曹操苦苦相逼,司马懿也不会扔了拐杖瞬间见证医学奇迹。 关平的演技这些日子虽然已经得到了不错的磨练,可在司马孚的眼中依然破绽百出,他静静思索片刻,却依旧找不到答案。 哎,要是二哥在身边就好了。 二哥秉性纯良,朴素仁善又颇为机警,若是见了云山,一定能从里面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司马孚摇了摇头,正想向前,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 少顷,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建安十四年的第一场春雨终于来了。 正文 第109章 条件倒是有一个 诸葛亮尽地主之谊,很友好地招呼着曹植、司马孚饮酒,并没有因为曹植的身份而弄出些什么诡异的举动。 虽然黄忠和魏延的表情都颇为不善,但曹植总算从最初的惊恐中稍稍恢复过来。 毕竟是名漫天下的大才子,曹植紧张一退,立刻露出了名士姿态,从容地向诸葛亮提出请求, 希望他能释放陈群、荀攸二人。 诸葛亮听完了曹植的讲述,微笑道;“当然可以。” 曹植挺直身子,肃然道: “不知道诸葛军师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啊。” 曹植:…… 诸葛亮微笑道: “荀公达名满天下,是当年刺杀董卓的义士。他在之前大战中与令尊失散,现在想要返回率颍川,我等自然得送他离开。 只是陈长文与我主是故交,两人许久不见, 还要些日子叙旧。” 刘备和陈群还能有什么旧可叙…… 曹植和司马孚的脸上都露出一丝非常无奈的表情。 荀攸是荀彧的侄子, 陈群是荀彧的女婿, 这俩只弄回去一个还不如一个都弄不回去。 诸葛亮这招以退为进,确实让司马孚说不出话来。 曹植不甘心,此刻他故态复萌,忍不住嘲弄道: “当年陈长文在徐州与刘使君交情果然不浅,先投了吕布,又回归朝廷,此刻还念着刘使君。” 陈群当年从刘备那跑路之后先跟着吕布混了一阵子,后来吕布战败,他就立刻投奔到了曹操帐下,曹植这是暗讽刘备跟陈群的交情还不如吕布,哪有什么旧可以叙。 诸葛亮倒是颇为平静,微笑道: “不知植公子以为,长文为人如何?” 曹植顿时一凛,肃然道:“陈公容中下士,则众心不携;进吐善谋, 则众议不格,真乃从容之士,国相之才。” 陈群的学问和手腕都是天下一等一的, 他尤其擅长经营自己的名声,孔融这种名门狂士、吴质这种寒门妄人都对他推崇备至,他的存在对曹操稳定朝堂也能发挥极其巨大的作用。 现在曹操手下的清流首领是荀彧,众所周知,自曹操击败袁绍,废三公建丞相之后,曹操跟荀彧之间的就开始出现了裂痕。曹操现在使用的“唯才是举”固然能笼络到一群本事高强且不太看重道德观念的人物,可曹家未来的天下总不能都是贾诩、程昱这样具有灵活道德底线的人占据朝堂,这样想想曹操都有点哆嗦。 所以陈群很重要,他成长起来,可以逐渐代替荀彧帮曹操争取清流的支持,曹操的继任者也能利用他的名望逐渐缓和与清流的关系。 所以,必须争取将陈群弄回来! 曹植随意吹捧陈群,心道刘备要是继续强留,他以后就写文章怒斥刘备绑架天下名士,以他的名气足以让天下士子与刘备离心离德,这反倒是件好事。 诸葛亮闻言缓缓颔首, 微笑道: “说得好,陈公便是这般为人——那请公子细想,长文这般人物,多年不见我主,难道竟全不念故人之情?我主又非强留,少则十余日,多则五六载,待我主兴复汉室,长文自然能回到故土。” 曹植心中咯噔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落入了诸葛亮的套中。 他把陈群吹得宛如一个圣人,既然是圣人,怎会因为多年以前的政见不和拒绝跟曾经举荐过自己的人叙叙旧,这一叙两人流连忘返触景生情如胶似漆,之后发生什么事都是可以解释的,怎么能说刘备绑架名士呢? “亮当年还年少,一直颇为佩服长文的人品学问。 我主帐下也有不少徐州之人,说起当年事,以长文的人品,自然感到几分不安。 曹公当年在徐州做过什么?此事天下皆知。 长文每每念及此事,都长吁短叹,感慨良多,心中多有几分自责,这次又听我等说起,立刻垂泪沾襟,自责多年来对此事不闻不问,有负当年徐州百姓。 若是曹公愿意为当年的事情作书罪己,想来长文一定会心头大快,立刻赶回中原,到时我等一定携手相送,其乐融融。 若是曹公不愿……呵呵,以长文的人品学问,怕是羞于再回中原了。” 陈群主打一个人品,可曹操当年屠戮徐州之事,以他为代表的文士集体默默无语,连个屁都不敢放,全然没有名士想啥说啥的派头。 只有荀彧拿“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这种话劝曹操以后为了战争顺利还是少杀点人比较好。 陈群这么多年默默无语一声不吭,其实心里非常难受,觉得这不是一个名士应该做的,而见了刘备之后聊起了当年事,这位曾经的老友放弃了之前和刘备的政见不和,转而希望曹操承认当年的罪过,这不正是一个道德高深的名士应该做,而且早就应该做的吗? 众人鸦雀无声。 连黄忠和魏延的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他们一开始听说诸葛亮居然毫无条件就要放掉荀攸的时候还以为诸葛亮这货趁着刘备不在家搞来搞去给自己养望,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一顶顶高帽子扔到陈群脑门上,搞得曹植完全下不来台。 来嘛。 曹植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不承认当年曹操在徐州屠杀甚广,然后诸葛亮把今天的谈话公开出去,日后曹植在曹操面前也得认下,到时他在清流中的名声肯定瞬间蒸发大半,这种越描越黑的行为也不一定能得到曹操的欢喜。 可要是承认了…… 当年孟子荀子在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上有冲突,但他们都一致认为仁政才是王道,暴政就该被消灭。 承认曹操当年的暴行,是不是说明曹操早晚应该被消灭? 不存在的啊。 那,那要是装此事不存在…… 好啊,诸葛亮以后还可以把这个条件发到颍川世族那,到时候一个办事不力的帽子少不了要扣在曹植的头上。要知道陈群、吴质、司马懿、王粲可是自己那位同样文采出众的二哥身边的铁兄弟,二哥不趁机发难那就有鬼了。 现在,曹植突然有点羡慕丁仪。 丁仪被云山一顿暴打之后扔在了石阳,如果当时被暴打的是他,是不是可以少经历这种折磨。 诸葛亮的拷打可比云山的拳头更戳人肺管子,他赶紧求助地看着司马孚,请他给自己拿点主意,司马孚被瞪得没有办法,也只能干咳一声: “敢问荀公达何在?我等能否见他一面?” 诸葛亮微笑道:“当然可以,我之前说过,公等可以带荀公达离开。” 带一个也是带啊。 曹植和司马孚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寄希望于荀攸愿意主动抛弃陈群逃跑。 诸葛亮叫人送曹植、关平、司马孚去见荀攸。 他们本以为荀攸应该会被关在一座大院中思考人生,没想到荀攸居然头戴斗笠,冒着细雨蹲在田垄中发呆。 春雷阵阵,细碎的雨点洋洋洒洒,很快连成细线。 荀攸就这么蹲在地头,看着几个老农教授儿孙种地的法子,一时听得津津有味,就像听大儒名士在讲解大道一般。 曹植和司马孚走过去,轻轻呼唤一声荀公,他这才悠悠起身,拉起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已经老了不少的面孔。 “有劳植公子亲至。”荀攸一脸愧疚,先向曹植行了一礼,又冲司马孚和关平点了点头。 是的,他也朝关平点了点头。 “荀公,走吧。我们接你回去!”司马孚迫不及待地说着。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 能把荀攸带回去就算完成了大半的任务,起码曹操那边暂时能说得过去。 荀攸脸上露出一丝颇为和煦的笑容,关平也冲他稍稍欠身行礼,他摇摇头又把斗笠带在了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头顶。 “我就不走了吧。”他背着手沿着田垄信步前行,曹植和司马孚赶紧跟在后面,闻言顿时焦急万分。 “荀公,不可如此啊。就算陈公回不去,你又何必……” 在曹植看来,荀攸肯定是因为知道陈群走不了,所以才不好意思自己逃回去。 可现在哪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能逃回一个也是曹植天大的功劳,他当然要想尽办法劝荀攸回去。 荀攸把目光投在关平的身上,他又想起了那晚在华容道的遭遇。 这是他生平最耻辱的一夜,生平的自信、优雅和顽强被一扫而空,虽然看到这一幕的人并不算多,可荀攸确实感觉自己被彻底击垮。 他没脸回到曹操身边,再像个没事人一样出谋划策,跟众人一起品评天下风流人物。 被俘的这些日子,荀攸几乎每天都在跟诸葛亮长谈,年纪差距很大的二人畅谈兵法,畅谈天下大事,并不知不觉说到了当年的岁月。 如果没有徐州兵祸,以诸葛亮的才能肯定早晚会被举荐进入朝廷,成为荀攸陈群等名士品评的名士。 可那次兵祸改变了一切。 当年的少年人已经成了足以搅动风云的人物,他的出现必将改写这个时代,而荀攸一把年纪,又遭到如此重创,他已经绝对无法重现当年的气度。 年轻,年轻真好啊。 “不走了,真的。”荀攸诚恳地道,“我在此处盘桓些时日,想回去的时候,我自己就回去了。” 正文 第110章 这是个莽夫(求订阅) “公子英勇!公子万胜!” 石阳城中,关平指挥着手下肆无忌惮地聒噪,宣传着曹植这次出使的成绩。 他此番单刀赴会,十几个人乘小船去了刘备军重兵把守的夏口,跟诸葛亮谈笑风生一番从容返回,并没有在言语上落了下风,甚至没有付出任何代价都让诸葛亮承诺一定会放了荀攸、陈群。 这气魄、这胆色已经不输给当阳桥的张飞, 手下一群士卒硬吹倒是也吹得来。 当然了,关平很高情商的让他们高呼曹植英勇,大意就是曹植在云山的保护下单刀赴会,一顿怒斥诸葛亮后什么都没有办成。 曹植气的牙根痒痒,很想手撕了关平,可他一来没这胆,二来…… “哎, 现在可怎么办啊。” 曹操在出发之前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底线是让天子封刘备为楚王,反正刘备也刘,又正好在楚地,封个楚王不过份。大汉第一任楚王(韩信)和最后一任楚王(楚厉王刘英)都特么死于非命,曹操愿意试试这个诅咒安在刘备身上灵不灵。 曹操和手下几个谋士都认为刘备肯定不会拒绝这个封赏,在顺带要曹操交还一些俘虏,让出几座城池。 这样刘备跟蔡瑁的狗咬狗在所难免,他的身份远远超过孙权,跟孙权的狗咬狗也会很快开始。 可没想到诸葛亮根本不给曹植商量的机会。 要啥条件。 不要。 只要曹操承认之前在徐州的暴行,什么都好谈。 如果不承认,那抱歉,你还是先回去考虑考虑吧。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曹植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明显不够用了。 他弄不回陈群荀攸,甚至连离间计都来不及施展就被撵回来,肯定得被人笑掉了大牙。 就算父亲不责怪,以后这也会成为自己的重大污点,后世史官在描写自己生平故事时把随口一句话就安排了曹植的诸葛亮稍稍描写一番就能打爆曹植多年才学积攒的名声。 现在曹植如霜打的紫瓜一般萎靡不振,又在哀叹为什么之前挨揍的不是他。 “公子, 这说不定就是云将军的计策。” “还在计策。”曹植痛苦地道,“云山一介武夫,哪有什么计策?当真可笑至极。以后有他没我,我便是跳江自尽,也绝不屑与他为伍。” 你才是莽夫…… 司马孚在心中暗骂,脸上却被迫装出一副非常虚心地模样,诚恳地道: “云将军之前就听闻刘玄德不在夏口,留下诸葛亮坐镇,为何非得甘冒奇险去见诸葛亮? 以我之见,荆南四郡很快就要落入刘备手中,到时候诸葛亮又要离开夏口远赴荆南,云将军就是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带我们去诸葛亮面前,好叫诸葛亮拿个主意。” 曹植:…… “这么说,我等不是更应该稍待几日?等诸葛亮远走,我等再赴夏口,这继任者未必有诸葛亮的才学见识。” 司马孚微笑道:“云将军面上的粗豪癫狂多半是装出来的,他在乐将军帐下勇猛善战,遵守法度,之前去江陵时也没有听闻什么异常,定是故作此态, 所图者大。” “啊?!”曹植大惊失色, 白皙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恐惧,“这,这,你是说,云山有叛逆之举?” “不不不,卑下岂敢胡言?”司马孚慌忙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云将军似乎……似乎欲行离间之事!” 曹植:…… 不愧是自己的文学掾,别的没学会,倒是真学会了浓烈的浪漫主义风格,真是说的曹植一愣一愣的。 司马孚精神抖擞,微笑道: “刘备远征在外,托诸葛亮镇守后方,可诸葛亮为了儿时恩怨,竟然一口拒绝丞相的好意,刘备听闻此事,就算嘴上不说,心中肯定也认为诸葛亮专擅,两人心中必然生出嫌隙。 到时我等可以徐徐图之,让刘备与诸葛亮愈发不睦,如果能策动诸葛亮北来,此事是天大的功劳。” “我听人说,云将军之前战事一切顺利,后来陈公到来后意外大败,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 他心中肯定怀疑身边有人传递消息,将自己的作战尽数说给刘备。 他故作如此癫狂之态,不敢把心中所思一一说给我等,其实他正筹谋着高明的算计。” 曹植实在是太佩服司马孚的强行设想,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刘备和诸葛亮肯定也不会现在就翻脸,到时候就算有什么大动作肯定也跟曹植无关。 这让曹植更咽不下这口气。 “哼,依我看,这云山来路不明,说不定就是刘备军的探子。哼,父亲举此人做个校尉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举他做了太守、做了中郎将。 现在他都敢当着我的面打人,日后再做什么简直不敢想,此人不除,必为大汉之祸。” 司马孚还想再劝,只听吱嘎一声,屋门轻轻打开,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轻声道: “公子,司马先生,好像又有人来了。” 关平没有没收曹植身边的护卫,这些护卫在司马孚的指挥下保持了清醒的耳目,一直在小心注意周围的消息,刚有人抵达石阳就被他们立刻发现,赶紧来通报曹植。 曹植低声道:“是什么人?” “卑下并不认得,只是那船上的旗帜写的是镇南将军蔡。” 曹植:…… 蔡瑁来了?! 曹操刚南下的时候曾经带着曹植去蔡瑁家做客,当时二人共同说起当年求学时的种种荒唐事,都感慨地眼泪横流,蔡瑁更是借着酒劲表忠,说他跟曹操是生死之交,这么多年在荆州经营一直都是为曹操准备的。 当时曹植还真信了蔡瑁的鬼话,感慨父亲居然会有蔡瑁这样交心的朋友,曹操当时也洋洋得意,说我跟蔡瑁的交情铁中铁硬邦邦,是绝对值得托付的对象。 可没想到随着战争的进行,蔡瑁的野心开始逐渐暴露出来,他不愿服从曹操,开始利用北军的存在的种种问题不断从曹操手中攫取权力。赤壁大败后曹操逃回北方,可为了保持襄阳乃至南阳一大片地盘的安全还得安慰临阵脱逃的蔡瑁,曹操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只能在几个亲信人在身边的时候疯狂问候蔡瑁的马,恨不得把他全家都剁成碎片。 现在…… 曹植的心猛跳个不停,不知道蔡瑁为什么在这时候离开老巢蔡州跑到此处见云山,他不由分说起身,高声道: “走,去看看。” 司马孚赶紧一把扯住曹植,哀声道: “公子不可,如果蔡瑁心中没鬼,听说我等在此一定会来拜见。 如果蔡瑁心中有鬼,我们正好撞破,非杀我等不可,还不如在此等候,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啊。” 曹植当即僵住。 生平第一次,他对回家充满了渴望。 处置荆州战事都如此艰难,能坐稳天下,当一个万世明君该有多难。 曹植不住地叹息,在心中默默祝祷老天开眼,争取扔下几个闪电劈死刘备孙权这些叛贼。 · 合肥城下。 孙权的进攻已经足足持续了一个月。 孙权军兵力远在合肥守军之上,而且这座小城中实在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名将的人坐镇,所有人只是凭借着刘馥留下来的守城器械跟孙权勉强相争。 城外的战斗没进行多久,合肥城外的据点就被完全扫除,现在孙权将合肥团团围住,每天白天就吹着号角,大浪般朝合肥杀去。 为了震慑敌人,进一步打击守城军的士气,孙权甚至还命令张昭分兵去攻打当涂——我就是欺负你刚刚经历大败,根本无法调集兵马。 名满天下的曹操正在被我孙权肆意蹂躏,这让孙权一连数日脸上都是欢喜的笑容。 只是时间长了,孙权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们离攻破合肥只有一步,甚至他们的先锋一度已经登上了城墙,可没过多久他们又被灰溜溜地赶下来,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孙权心中万分焦急,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感觉这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对自己格外重要,只要攻破此地,他就能将这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只要攻破了合肥,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不住地给自己鼓劲,可眼看着战争在僵局中拉扯,孙权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又是一日战斗结束,江东士兵如之前一样气势如虹地攻上城墙,又被无情地驱赶下来。 伤兵遍地,痛苦地哀嚎声听得众人浑身发毛,这让孙权的长史张纮非常痛心。 “好男儿,死在此处可惜了。” 江东的人口远远比不过江北,虽然打赢了赤壁之战,可江东的国力已经被消耗不少。 如果继续在合肥的攻城战中消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纮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这位年轻的江东之主。 孙权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满满的无助和惶恐,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关平。 “关平现在在何处?”他问张纮。 张纮不知道孙权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苦笑道: “我听闻关公父子正在江陵城北为公瑾阻挡曹操援兵……” 孙权点了点头,刚才的迷茫渐渐消失不见。 关平不过是我孙权麾下部将,他都能去千年之后,我孙权凭什么不行? 我一定可以。 “公瑾最多两月就能攻破江陵。再等等,我们破城之日不远了。” 正文 第111章 又生死之交了 蹲在石阳的关平收到了一封乐进的战报——在关平进驻石阳的这段时间,马良已经收降了不少荆州的蛮族,成果极大。 乐进大喜,决心从路上打通道路支援江陵。 但他很快发现,这并不现实。 因为关羽已经提前一步等候在了那里。 “关羽与其子关平俱在,二人水陆并进,勇不可当, 我军进攻不利,还请诸事小心。” 乐进在战报上居然用勇不可当来形容关羽父子,足见他之前吃亏吃到了什么地步,这战报虽然没有明确的要求,但关平还是能看出乐进的意思——我们这很困难,拜托兄弟赶紧给点支援。 送信的人是个长相非常平庸、一脸谦恭的青年人,他三十岁上下, 一身破旧的戎袍, 丢进军阵之中估计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只是仔细打量,很快就能看到他隐藏在戎袍下那极其强壮的筋骨身体,宛如一头猛虎一般让人畏惧。 “对了,足下是……霍兄?” “不敢。”那人谦恭地拜倒,“卑下霍峻,有幸见过……小关公!” 南郡霍峻。 关平从前就听闻刘表手下有有一支全部由南郡人组成的雄兵,领头的猛将霍笃病逝后,刘表将这支精兵交给了霍笃的弟弟,比霍笃更为勇猛的霍峻。 只是刘表后期老了油了,懒得费劲用兵了,这支精兵也就此荒废,后来不知去向,没想到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为什么是霍兄给乐将军送信?” 霍峻一口就说出了关平的身份,可他显然没什么敌意,关平也已经猜到了什么,于是他开始和颜悦色地跟霍峻随便聊了起来。 霍峻谦恭地道: “卑下奉蔡公之命来给小关公送些东西,路上正好看见乐进的手下被关平击败,我于心不忍, 救了他们一把。” “是荆州牧、镇南将军蔡德珪?” “不错。”霍峻的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蔡公对我有大恩,乃我至亲尊长。他常说我和孔明是他最喜爱的晚辈,对我等就像对自己的嫡亲骨肉一般。” 当年霍峻的哥哥霍笃死后,荆州的大小势力都想吞并这支数百人的精锐战兵。 可蔡瑁力排众议,让霍峻继续领军,一应军需供给都有他提供,还对霍峻百般关照,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子,霍峻感恩戴德,一直在蔡瑁身边做事。 关平等了片刻,并没有看到霍峻再掏一封书信出来,一脸狐疑地道: “不知道蔡公给晚辈送了什么?” 霍峻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缓缓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关平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刀柄上,又立刻触电般放开,缓步走到了屋外。 只见自己临时太守府的天井中停着一辆颇为华贵的四驾马车。这很显然不是霍峻临时从石阳征用的,而是蔡瑁从蔡州准备好, 让霍峻用船载过来的。 马车再大, 能装什么东西? 一瞬间,关平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立刻挥手, 命令所有手下士兵退出太守府,在确认关好屋门之后,他缓缓伸手,掀开了马车车厢前的嵌满珍珠的布帘。当珠帘卷起,关平的心久违的一阵大震,脑中立刻一片眩晕。 “阿,阿妹!” 车中坐着一对少女,赫然是刘备的一双女儿!两个少女见了关平,眼眶都迅速被泪水充满,好在之前霍峻就有警告,大女儿刘葵立刻伸手捂住妹妹的嘴,二女不断地点头,用激动地眼神向关平表达重逢的喜悦。关平也立刻放下布帘,生怕有人从房梁上看到这一切。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疯狂勇猛的曹军大将云山。 “多谢霍兄,厚礼难谢,不知蔡公想要什么。只要云山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刘备多年征战,多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正妻糜夫人留在这世上的只有这两个女儿,却也在长坂坡之战中被曹纯手下的骑兵劫走。曹操一直会把俘虏的妻女赏赐给有功的将士,刘备自然也不能例外。 可曹纯长坂坡之战后很快就被反杀,曹操一时没有拿定主意将刘备的两个女儿送给谁,因此索性放在江陵差曹洪看管。曹洪之前被黄忠打的上不了战场,可看守两个少女应该还是做得到。 曹操放心远征,这种小事也不是他该亲自安排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走后的第二天曹洪就遭到了大难——霍峻带领一群人迅速攻入了曹洪的军营,直接将曹洪从军营中拖了出来,按在地上不由分说便是一顿好打。 说实话,霍峻之前为了攻打曹洪的军营真是做了周密的预案,他本以为要收买曹洪大营周围的士兵,再敲锣打鼓引走曹洪身边的死士,最后再以主力突围,付出一定死伤之后才有胜负。 可蔡瑁看完了这计划连呼费劲,顺便帮霍峻制定了一个擒拿曹洪的容易方案——霍峻撒币,进门,然后抓住曹洪。 这方案属实把霍峻给看傻了,要不是一贯敬佩蔡瑁,霍峻几乎以为蔡瑁是要自己去送死。 他战战兢兢地按照蔡瑁的说法去贿赂曹洪左右士卒,没想到居然收到奇效,所有人看到霍峻准备的金珠、铜钱、细纹布都眼睛发光,纷纷表示到时候他们就当没看见,随便霍峻怎么做。 “曹洪这个人,贪婪且极度吝啬,他手下的士卒虽然各个悍勇,但也都是要拿到赏赐才肯效力。 他们攻打荆州没有劫掠,自然也没有赏赐,心中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我给了他们钱财,他们自然要替我做事,我很容易就把曹洪拖出来痛殴一顿,逼他说出了刘使君女儿的下落。”霍峻说着,想起当晚逼供曹洪之事,一时有些唏嘘。 那天他捉住曹洪,直接当街持棍痛殴,打的曹洪血流满地,这位成名已久的猛将拼死反抗,双臂被打折兀自不肯说,还让霍峻有些佩服。 没想到霍峻随口一说要放火少了曹洪军中的资财货物,居然吓得曹洪一把抱住霍峻的大腿,苦苦哀求霍峻不要做这种事情,飞快地交代了刘备女儿的下落,实在是窝囊他娘给窝囊开门,让霍峻深深感慨这世上的人还真是多种多样。 霍峻的手下救出刘备的女儿后都建议霍峻食言,先烧了曹洪的钱粮再把他残杀,可霍峻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杀曹洪。 “曹洪这般人物,留在曹军之中祸患更大。若是杀了,反到为曹军除一大害!” “你不会是当着曹洪的面这么说的吧?” “是当着他的面这么说的。”霍峻诚恳地道,“我觉得比杀了他还难受。” 关平哈哈大笑,颇为感慨地道: “霍兄勇谋兼备,若是能与我等共扶汉室……” “我也愿意与刘使君共扶汉室!”霍峻满脸热切之色,“蔡公常说,他跟刘使君是生死之交,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他为了一家老小不能公开投奔刘使君,但是可以让我如孔明一般追随刘使君左右。 以后定少不了与小关公并肩杀敌的机会!” “蛤?”关平这下是彻底惊呆了。 霍峻手下这数百人人人一心,战力极强,是突袭斩将、暗杀破坏的顶级好手,蔡瑁居然如此大方,主动劝说他投降我等?正如蔡瑁所说,他跟我主是生死之交,这就更没道理把自己的亲信送到我们这来了。 “蔡公还说什么了?”关平不甘心地问。 霍峻脸色微微有些黯然,叹道: “蔡公的回乡后身子一直不好,近来更是为了复兴大汉之事日夜操劳,还要承受许多人的诋毁,竟日渐消瘦。 他生怕刘使君误解,又不愿毁坏了他当年跟曹操的同学情谊,这才……这才…… 哎,但求小关公出面说和,给蔡公指条活路吧!” 关平:…… 霍峻一脸诚恳,说起蔡瑁的时候更是眼中含泪,完全没有阴阳怪气的口气。 关平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谙世事,没想到居然遇上了一个比他还实诚的人。 蔡瑁手上还有精兵四万多,总兵力依然远远超过了现在还在努力扩张地盘的刘备,怎么也轮不到刘备给他一条活路。 就算他真混不下去了,想投靠刘备了,他尽管联系自己亲外甥女婿诸葛亮也就是了,为啥要大费周章,又是送人又是送兵来找他关平…… 在小辈面前摇尾乞怜难道很光荣吗? 通过这些日子的历练,关平已经渐渐猜到这位好叔父戏来的原因。 看来在蔡州闲住的他静极思动,已经开始迫不及待想要掺和到荆州的风云之中。 关平甚至能猜到,现在徐晃、乐进的案头已经也收到了蔡瑁的善意。 谁争取到蔡瑁,就会在日后的荆州大战中平白得到一直极其强大的力量。 而蔡瑁这手送人也堪称国手落子——他先救出刘备的女儿,等于刘备白欠了他一个巨大人情。 霍峻能力超卓,在刘备麾下一定能得到重用,他如此尊敬蔡瑁,刘备想要跟蔡瑁翻脸也不容易。 好外甥女婿诸葛亮则是蔡瑁的最后一道依仗,万一刘备最后得了天下,看在诸葛亮的面子上起码也能保全蔡家满门,刘备已经一把年纪了,蔡家苟几年,仍旧是荆襄数一数二的豪门。 好烦啊。 关平把头发挠地沙沙作响,眼前又浮现出蔡瑁那张风度翩翩的脸。 “蔡叔父对我恩重,此等小事哪需多言?关……关乎此事,云山绝不含糊,若是不能保蔡公周全,云山有何面目再见荆州父老?” ———————————— 唔,说来没想到,这本书的成绩居然比不过《替宋》,说起来有点受挫,烦请大家多多订阅支持一下吧!感谢支持正版的朋友啦。 正文 第112章 再苦一苦曹将军 曹植等到半夜,关平这才上门将霍峻拜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曹植。 他说霍峻是蔡瑁麾下猛士,以后将在自己麾下做事,加强水战的优势。且霍峻从前跟诸葛亮有过交往,这会儿也可以过江跟他们多多叙话,争取能让诸葛亮回心转意。 曹植没听说过霍峻的名号,看他的面向颇为老实也就没把他当回事。 不过听说霍峻是蔡瑁派来的, 曹植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期待——蔡瑁毕竟是诸葛亮的夫人的亲舅舅,诸葛亮能在荆州颇有名气也多亏了蔡瑁。 如果蔡瑁愿意出面周旋,说不定还有机会。 “咳,霍兄,不,霍公何在?” “宿在我营中。” “速速带我去见他!” 曹植学着当年曹操的名场面, 连鞋都不穿就朝关平的营地飞奔过去。 可曹操当年是光着脚出门, 关平的营地离曹植下榻的房舍足有三里地,曹植光着脚跑了几步真是受尽了折磨,被迫赶回来穿鞋,这才一瘸一拐去见霍峻。 司马孚本来还能勉强支撑,这会儿已经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瞥了一眼表情同样满是震惊的关平,轻声道: “云将军,敢问云将军帐下还缺侍奉之人吗?” “啊?”关平一怔,“司马先生……” “是这样,”司马孚不好意思地道,“某受公子提携,担当文学掾,可一来频频与丁仪不睦,二来……二来某学问不精,恐怕难当重任。 我看云将军新取江夏,民心不附,总有人要帮将军署理民政、税收、徭役之事,某略同文墨, 《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也了然于胸。 若是云将军手下尚缺侍奉之人, 某愿受将军征辟,与将军共戍南国。” 司马懿司马孚兄弟跟曹操曹植父子当文学掾,这工作说起来就是个闲差,就是征调一群精通儒家典籍的人聚在一起吹牛,顺便帮主人写点东西。 司马孚之前一直兢兢业业,可他总觉得曹植文采斐然,一定有匡扶社稷之能,是曹操的合适接班人。 可这些日子他越发感觉曹植轻狂散漫,这位天才文士难改长久以来率性而为,已经被自己诗篇里超越现实的浓烈理想人物吞没,绝不是能匡正天下的英明之人,跟他在一起混得时间长了总是不好。 之前司马懿一直介绍司马孚转头门庭,来到曹丕门下做事,可司马孚感觉这二兄弟早晚要手足相残,搞不好要变成二袁一般的结局,自己在曹丕手下做事能不能赢还是两说,主要是对自己的名节有损。 倒是投奔云山这种武夫就好说了。 曹操是病急乱投医才提拔云山当了太守,他手下有兵有将却缺少谋主,缺少诸葛亮一般坐镇后方调节赋税这类人物,司马孚自问这点小事自己还能办到。 在云山手下待几年,积累点名声, 混点军功,跟乐进徐晃等人打好交情,趁着颍川世族这次遭遇重创,司马家说不定有崭露头角,取代颍川世族的机会了。 关平已经被司马孚给整蒙了。 他一时不太清楚这是不是曹植之前跟司马孚商量了什么,现在正准备给自己下套。 可看着曹植一瘸一拐向前艰难前进的背影,关平还是否决了这个猜测。 算了,晾他没这个算计。 他抓住司马孚的手掌用力摇了摇,颇为感慨地道: “若得叔达,如鱼得水,以后诸事一定听从叔达调遣。” 果然如此啊。 司马孚现在更确认关平之前的粗豪疯狂都是装出来的,他不住地点头,已经暗暗盘算该怎么请大哥二哥帮自己活动一下抓紧从曹植身边跑路。 曹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文学掾已经准备跑路,他一路都在苦思冥想上位者结交草莽豪杰壮士的姿态,准备见了霍峻之后虚怀若谷一番,让霍峻纳头就拜,给自己当牛做马,成为制衡云山的重要力量。 其手段嘛…… 嗯,给他写首诗如何? 霍峻已经派遣亲信打着云山的旗号以去夏口谈判为名,将刘备的两个女儿先带走,听说曹植要见他,他赶紧带着一群手下护卫款款向前,很讲礼数地拜倒向曹植行礼,口称公子,等曹植搀扶才慢慢站起来。 这让曹植心花怒放,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到了石阳之后,他一直生活在被云山支配的恐惧中,霍峻虽然外表谦和老实,但身材极其强壮,他手下的士卒也各个虎背熊腰,要是笼络了这些人,云山不服大不了跟他一拍两散。 曹植心中恶狠狠地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格外欢快,他一把握住霍峻的手掌,兴奋地道: “霍兄远来辛苦,我听闻诸君奋战击退关平,心中颇为振奋。 不知诸位壮士远来身边可短了些什么,我尽力为诸君筹措!” 刚刚十七岁的曹植还不知道什么叫世道险恶,不知道这个世上并不是人人靠一些财物和上位者的折节下交就能收买。 他几乎把离间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如一个春心浮动的少女,以为自己掏心窝子一定能换来追求者对自己的全部真心。 霍峻是个理想主义者,又是一个实在人。 他从揍了曹洪开始就决心不再回头,以后跟定刘备打天下,为兴复汉室的事业献出自己的一生。 曹植说给他东西,他下意识地不想要,可见关平站在曹植身后挤眉弄眼,他索性吸了口气: “我要粮米五千石,大小战船百艘,铁甲一百。” 霍峻手下满打满算就五百人,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婉拒曹植的热情。 可没想到曹植激动地一拍大腿,居然大笑出声: “好,好,好,壮士当得此物!我这让乐将军、徐将军送粮。” 霍峻:…… 关平:…… 司马孚:…… 曹植的豪爽让文化程度不算高的关平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多年后他才从云珊珊那听说一位名将形容败家同伙的经典俗语叫“崽卖爷田不心疼”。 这五千石粮草还罢,现在乐进和徐晃手上最多也就大小百余艘战船,霍峻这狮子大开口,若是换个正常人肯定会把霍峻喷死。 可曹植现在处于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先贤不是有千金买马骨才引来众人投靠的故事吗?霍峻就算声名不显,但他就是马骨。我只要结好此人,关平对我将再无威胁,父亲也一定会赞叹我的本领了得。 曹植浓浓的中二气质让关平、司马孚、霍峻三人确实惊呆了——关平之前还在琢磨怎么才能继续从乐进那里骗来粮食。 毕竟不打仗他也不好意思要粮。 可现在这问题迎刃而解,曹植居然这么主动给霍峻送粮来了! “万万不可!”关平立刻用力挥手,故作震惊,“我军数千儿郎,尚不曾有铁甲百具,仲邈区区五百人,如何能带甲过百? 数百艘船更是荒唐,难道要三五人驾船一艘与贼人大战?” 见关平怒目圆睁,一副颇为惊恐的模样,曹植终于扬眉吐气,多日积攒的种种不快烟消云散。 “云将军这是什么话?云将军不恤兵力,难道还不让某体恤儿郎?以后霍壮士就在某身边护卫,这衣甲、粮草、战船都由我一力操持。”他又冷冷地瞪了关平一眼,“本来我还想着给云将军些衣甲武备,既然云将军不想要,那便作罢。” 关平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赶紧强行装出一副气昏头的模样,大笑道: “好,好,好,公子若是如此,某便上表送与曹丞相面前,请丞相公断!” 霍峻实在不想接受曹植的好意,听闻此事赶紧道: “公子,小将乃镇南将军麾下,镇南将军令我赴云将军麾下讨伐关羽,若是让将军知道我给公子做护卫,并不曾上阵搏杀,只怕蔡镇南法度森严,日后定要重责!” “呃……” 说实在曹植还真有点怕蔡瑁。 他踌躇片刻,聪明的脑瓜疯狂运转,很快脸上就露出了自信地笑容。 “这倒无妨——某临行前,父亲还颇为担忧江陵之事。 听闻子孝、子廉两位叔父被困江陵,我岂能坐视不管? 听说云将军是敢跟关羽搏斗的猛士,可敢率众出征,打通江陵水路?” 跟别的人打关平可能还得考虑考虑。 但对手是关羽嘛…… “有何不敢?”关平狞笑道,“就看公子敢不敢了!” “我自然敢!” 来到石阳之后曹植一直被关平死死压制,现在他心中的愤恨尽数释放出来,连额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绽露。 “关羽纵有勇力,不过孤军一支,吾有何惧!” 司马孚愣了半天,也突然精神一振: “公子说的好,某愿赴襄阳督办军粮战船,助公子杀贼!” 司马孚一眼就看出关平与霍峻的交情不错,哪是曹植三言两语就能离间。 他之前已经明言投效,由他督办军粮一定能让关平又能满意,还能满足曹植的虚荣心,乐进手下之前被关羽截杀,现在一定士气低落,也巴不得有人帮他打仗。 赢,大家都赢。 至于唯一的输家嘛…… 江陵应该还能坚持一阵吧? 不行就再苦一苦曹将军,反正骂名是由曹公子担着。 正文 第113章 江陵铁壁 曹仁现在还真的能撑得住。 吴军登陆之后已经形成了泰山压顶的姿态,一度吓得曹仁交代了后事。 但在这个关键时刻,吴军的两位统帅出现了严重的矛盾。 周瑜和程普为左右都督,并没有高下之分。 周瑜虽然敬佩程普,也愿意在很多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跟程普合作,可他知道攻破江陵的意义重大,谁主谁次关系到历史的地位和手下的利益分配, 当然不能在这种问题上让着程普。 程普也佩服周瑜的气度,可他一把年纪,同样无法拒绝揽下如此大功的机会。 两人先是和气地交流了一番,决定周瑜从西边攻城,程普从南边攻城,两军都是主攻,不伤和气。 吴军主力分成两股, 在二人的指挥下奋力攻城,一度打的江陵摇摇欲坠, 可那日从早上攻到下午,看眼军队士气不高,程普认为横竖今日不能破城,干脆让手下先撤下来吃点饭,准备明日再战。 这倒也是符合兵法,他也派人去通传周瑜。 可周瑜手下士卒更强,在白日的大战中已经登上了城墙,正在跟曹仁的守军死战,他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派人请求程普不要收兵。可这年头的通讯都是靠战马传递,等战马奔回程普营寨时,程普的兵马都接到了收兵命令,开始徐徐向后退却。 曹仁在水战上虽然一塌糊涂,但他多年大战,立刻就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留下牛金守城,自己亲自带着常雕增援城西, 城西的曹军见曹仁亲自到来,立刻士气大振,甚至开门出城与周瑜大战。周瑜苦撑不住,已经攀上城头的士兵又被一个个扔下城楼,惨叫声让全军士气溃散,他无奈之下只好后撤。 偏偏这时候程普接到周瑜暂时不要撤军的请求,思考片刻后改变命令,让后队变前队继续攻城。 吴军接到撤退的命令时就已经泄了气,这次又扭头回去攻城,自然是不情不愿。 守卫城南的猛将牛金抓住机会,立刻率军出击,两军迎头撞在一起,吴军瞬间被冲散,全军损失惨重。 曹仁击退周瑜后回到城南,见牛金如此悍勇,索性再次披甲出城,大败程普,追到了程普的军营门口狠狠地耀武扬威一阵这才回去。 这一战吴军损失惨重,周瑜手下最悍勇的先登锐士被抛弃在了城头, 被陈矫一介文士带人赶鸭子一样屠杀。 程普殿后的精兵被牛金一举冲散,曹军从容杀尽吴军后队,甚至仔细打扫了一遍战场,将没死的吴军士兵一一斩杀,剥掉他们身上全部衣甲,江陵城中一时欢声雷动。 包围攻城居然被人反推到家门口。 这指挥调度跟曹仁指挥水战已经是差不多水平了。 周瑜气的牙根痒痒,当即就来找程普算账,程普也万分委屈,大骂周瑜贪功,若不是周瑜派人来让程普留下,程普早就施施然后退,又何必被打成这副模样。 两人争论几天不,总算暂时达成谅解,认为阵容没问题,下次干回来。 两人捐弃前嫌,这次统一指挥,说什么不能让曹仁继续猖狂下去。 三天后,吴军再次从南边、西边发动进攻。 这次进攻曹军士气高昂,抵抗远远超过之前每一次,吴军见势不妙,又早早开始后退。 曹仁如法炮制,命令手下大将牛金率领三百人出城追击,争取拖住敌军后队,给吴军造成一定的杀伤。 牛金在上次作战中大显身手,他手下的骑兵也各个士气高涨,完全不虚江东那些矮种马和没接受过什么正规骑兵对抗的士卒。 他毫不犹豫出城追击,紧紧咬住吴军的后队,吴军拼命呼喊怒骂,牛金全然不放在眼里,还一度动了直接杀入吴军营寨耀武扬威一番的念头。 可他实在是太低估吴军的底蕴。 征战多年评定江东的吴军现在正处在巅峰状态,牛金三百人冲的太靠前,周瑜当机立断,本来已经露出败相的吴军立刻张开大网,徐盛、宋谦、潘璋三人各自挥动兵器,如三条出渊的墨龙滚滚袭来,黄盖、韩当二人也挥舞着大刀率领步兵从外面包抄,一下就将牛金等三百人团团围困,眼看就要一一歼灭! 三百人虽然不多,可对刚刚吃了败仗的吴军来说无疑是鼓舞人心的重大胜利。 只要将牛金歼灭,将他的人头挂起来示众,一定能大大打击城中曹军的士气,说不定还有三个月攻破机会。 胜败在此一举,吴军上下当真是三军用命,猛将、锐士、统帅,吴军的拿出了自己能拿出的一切,这泰山压顶般的力量绝不是牛金可以抵挡。 牛金看到这么多人咆哮着朝自己杀来的时候脸都白了,他强作镇定,命令手下士兵突围,一边厮杀一边朝城楼上的曹仁投去求救的眼神。 将军,救命啊! 曹仁从城头看见吴军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披甲,长史陈矫赶紧拉住曹仁,惊恐地道: “将军是统帅,怎能以身犯险?虽然放弃友军非常痛苦,但……这也无可奈何之事啊。” 曹仁瞪了他一眼,命令常雕守城,自己亲自带领身边卫兵出城。吴军士兵见曹仁只带了一百多人出城,还以为曹仁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自己,不曾想曹仁大喝一声,居然挥动铁戟,率领手下卫士一头扎进了吴军的包围圈。 周瑜程普见曹仁居然敢来送死,顿时大喜过望。 二人亲自披挂上马,出动一切可以出动的兵将朝曹仁围过去,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将这位曹魏顶梁柱斩于马下。 可很快他们发现,曹仁深得曹操信任,并不只是因为他姓曹。 面对蜂拥而至的江东骑兵,曹仁毫不畏惧。 他手上的铁戟一挑,锋利的尖勾立刻带起一片血花,紧接着,铁戟在他粗糙的手掌中翻飞如电,或轻盈、或沉重、或快捷、或缓慢,明明只有一把平凡无奇的铁戟,却在曹仁的挥动下熠熠生辉,徐盛和宋谦同时感觉气息一窒,刚才汹涌澎湃的攻击顿时慢了下来! 当! 兵器交锋的沉闷响声中,曹仁走马穿过吴军军阵,吴军的兵器难以洞穿其身上厚重的铁甲,而曹仁顶着剧痛愣是夺下了几把兵器,挥动刀兵放手大杀,竟生生在吴军众多名将的包围中撕开一条缺口,杀得吴军众将都不敢靠近。 周瑜和程普见曹仁如此悍勇,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震惊之色。 好厉害的武艺,除了甘宁之外,吴军之中只怕没人能挡住如此悍将。 若是伯符和子义还活着就好了。 曹仁见吴军众将都不是自己的对手,顿时信心大增,他施展平生所有武艺,在众人的包围中左突右冲,吴军的包围圈被冲破后就再也难以收拢,不甘心的徐盛和韩当数次上前挑战,都被曹仁轻易击退,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牛金突出重围。 浑身鲜血淋漓的曹仁沐浴在春日正午刺眼的阳光中,宛如一头出笼的上古凶兽。 他甚至没有着急撤退,而是用不屑甚至略带可怜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吴军众将,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过如此。” 吴军众人鸦雀无声。 曹军已退,可他们居然没人再敢上前挑战,任由曹仁轻松地调转马头,施施然回到城中。 站在城头的陈矫激动地上蹿下跳,拍着城头的箭垛,扯着嗓子大喝道: “将军难道是天人下凡吗?将军难道是天人下凡吗?” 曹军士兵也一起欢呼,雷鸣般的声音敲打在吴军众将的心头,一时间他们谁也不愿出声。 之前落败,还能说是调度不当,配合不好,这才功败垂成。 可这次硬碰硬,他们拼死猛攻居然被曹仁迎头痛击,之前水战中表现一塌糊涂的曹仁打出了宛如天神一样的神勇成果,必将成为周瑜难以抹去的重大耻辱。 看着耀武扬威的曹军众人,周瑜和程普都起了同样的念头。 完了,三个月是绝对拿不下此城了! 怎么办…… 打架打不过,要么逃,要么叫人。 孙权现在已经开始攻打合肥,吴军后方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后援。 周瑜思考再三,也只能做出一个非常无奈的选择—— “子敬,请刘使君发兵,把张翼德借来,足以对抗曹仁!” 鲁肃轻轻颔首,可脸上仍是愁容不减。 “北边怎么办?” 一个曹仁就这么厉害,若是北边被打通了,乐进、徐晃一齐杀来,吴军攻打江陵的计划将彻底落空。 “现在……也只能看关羽父子能坚持多久了。” 周瑜之前认为三个月内攻破江陵易如反掌,只分给了关羽三个月的粮草,没想到曹仁这个败军之将居然如此厉害,这仗打下去,吴军大不了就在江陵城外围困,可关羽却要承受无后方、无支援甚至无补给的作战。 一两个月还好说,三个月也勉强能坚持。 再久了,周瑜都不好意思让关羽自己迎战这么多曹军。 “至尊应该已经拿下了合肥,希望……希望关羽能坚持的住吧。” · 江陵城中,曹军一片欢腾。 他们现在粮草还能支撑许久,看来两三个月内吴军是休想破城,曹仁抓紧开始计划后续的作战方案。 曹操本来的计划是让曹仁休整一阵,给主力休整争取时间,然后曹操再派人将曹仁救出来,不让孙刘轻易得到江陵之后迅速北伐。 可现在曹仁屡战大胜,已经开始有点膨胀。 他准备将吴军赶走,彻底打跑,让他们日后再也不敢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现在要知道孙刘的具体布置。”他拍了拍常雕的肩膀,“巨鹰,汝统帅校事,此事还要用心才是啊。” 正文 第114章 你说说看 校事是曹军中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 这组织理论上是一群维护军纪的类似宪兵,纠察军中法度的特殊士卒。可曹军的仇家实在是太多了,校事的侦查又非常好用,于是曹操给这个职位赋予更大的权力,校事的力量开始不断膨胀。 但问题是,曹操一直解决不了校事部门掌舵者的人选。 谁也不愿意被人监视,坐在这个职位上的人很容易被群起攻之, 非得绝对忠诚、聪明、隐秘的人才能担当。曹军本来就风气不正,掌握这么大的权力又很容易中饱私囊打击异己不务正业,这样的职位更得慎之又慎。 当年郭嘉以军事祭酒的身份秘密统帅校事,查访反曹、暗杀敌人,将各处的情报都搜集的井井有条,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可郭嘉死后, 曹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校事统帅, 这次南征索性把这个活甩给了市井出身的曹仁,让他来监督江陵的治安问题。 曹仁以自己强大的大哥气场确实镇住了江陵城中的一群不法, 圆满完成了部分任务,可他在这方面的能力也到此为止了。 该怎么了解孙刘在荆州的具体布置?周瑜现在还有多少人?孙权目前是准备北伐还是西征?刘备的战况如何?关羽、乐进、徐晃他们又如何? 以前郭嘉最擅长的就是从一堆冗杂的情报中搜出一些不被人注意到的消息,算命一样判断出敌人的动向。曹仁清楚自己完全不具备这种能力,稍稍思考一下,他决定把这个工作分包给他手下最忠诚的卫士常雕。 按理说曹仁如此信任是一件好事,可常雕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要是做不出成绩,非但得不到奖赏还得重重挨罚,这可大大不妙。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摸进了徐庶的府邸。 之前曹操东征,本来想带着徐庶一起去,没想到临行之前徐庶被常雕打成重伤,也只能把他扔在江陵休养。这让徐庶完美避开了曹军的大败,着实悠闲了一阵子, 常雕多亏徐庶指点, 也早早躲开了关平的亡命截杀,这让两人的关系现在颇为默契。 这天晚上常雕又提了两块已经发臭的腊肉钻进徐庶的家中, 向徐庶虚心地请教校事之事。 徐庶为了躲过曹操的东征,真是把苦肉计发挥到极致,现在他身上还伤痕累累,在孤灯微弱的光亮中宛如被吸干魂魄的鬼祟,他目光森冷,盯得常雕有点心虚。 “巨鹰信我?” “当然信徐公啊!” 常雕当然没蠢到完全相信徐庶。 之前徐庶指挥自己逃走,显然对曹军完全不存在忠心,但这跟常雕有什么关系。 徐庶身上的伤是他打的,但徐庶让他打,说明徐庶信他。 经历了理想破灭和丧母之痛的徐庶现在整个人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正常,常雕坚持认为,他这是做好事,在帮徐庶治好他内心的伤痛。 对视许久,徐庶终于露出了一丝坦诚的笑容。 这次他笑起来居然颇为风雅,隐隐让人感觉有几分真诚。 “好。”徐庶枯瘦的手指在面前肮脏破烂的桌案上轻轻摩挲,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满是血腥味和草药味的空气,平静地道,“巨鹰想要做官吗?” “想!” “好,做官要么有学识, 要么有武勇。巨鹰你有哪样?” 你特么欠揍是不是啊…… 常雕脸上的肌肉疯狂抽动了几下。 他毫无学识,武艺还算不错,但绝对跟勇字不沾边,徐庶这是恶心自己啊。 徐庶淡然一笑: “如果没有学识也没有武勇,那就得靠讨好上官,结交同僚,让所有人都说你的好话,这才能步步高升。就算你毫无征战之能,一样能做将将帅!” “这,”常雕怦然心动,可又随即想到了什么,“这,这跟校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徐庶坦然地道,“现在曹军……呃,我军的荆州统帅是谁?” “当然是子孝将军……” “再想想看?” “呃。”常雕猛地一拍大腿,“多谢徐公指点!” 徐庶眯起眼睛缓缓颔首,赞道: “孺子可教。” · 当阳的满宠一直设法接应曹仁,在看到曹军大胜后,他抓紧派人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乐进,希望乐进能抓紧南进,打通跟江陵的联系,进而彻底粉碎江东的入侵计划。 可乐进收到书信之后只能连声叫苦,表示真的不是他不愿意救援曹仁,实在是客观情况不允许。 襄阳的东郊,岘山东边汉水里的岛上(汉江变道,蔡州所在地现在已不在汉江之中,而位于了汉江东岸)。这岛上全都是蔡瑁一族,曹军赤壁大败时蔡瑁的势力没有受损,他汰换士兵,仍然保存了四万极其善战的水军,拱卫汉水一带,连曹操从江陵逃回襄阳之后都抓紧派人安抚蔡瑁,生怕渡江北上时被蔡瑁偷家。 乐进派小股兵力南下等于白送关羽军功,若是大军倾巢而出走水路,乐进要是蔡瑁都忍不住从后面抄后路先把襄阳拿下来。 走陆路倒是不怕蔡瑁,但乐进已经试过了,他本人稍稍离开襄阳城,一定会有蛮夷造反。 乐进走南闯北连关羽都不怕,遇上造反的策略一般就是杀出去洗了那些蛮夷的村子。 可襄阳到处都是连成片的山地,少数的几片平地都被几大豪族霸占,乐进忍着脾气好说歹说也只能说服这些豪族稍稍让路,说话的空档那些造反的蛮夷早就躲进了山中。 研究蛮夷的专家马良说了,襄阳的蛮夷已经稳中向好,进剿不是办法,蛮夷最看重的就是小恩小惠,只要时不时地惠惠他们,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恭敬地拜服在大汉天威之下,成为大汉忠实的仆从。 嗯,几年就不好说了,反正今年是够呛,除非加大惠夷力度,给他们送钱送物,还得忍受那些蛮夷时不时的挑衅。 乐进都快给这些蛮夷跪下了,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支援。 而就在此刻,他又收到了一封火上浇油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曹植说自己准备出兵打破关羽的阻拦,如果乐进不发兵也不要紧,他曹植和满宠两人足以击败关羽,乐进给点粮钱就行了。 “混账东西!一派胡言!” 乐进确认曹植这事绝对没有跟满宠商量过。 满宠文武双全,作战灵活,他跟关羽斗上一斗也不是没可能,但加上曹植这个累赘,作战难度就陡然提升了不少。 曹植这字里行间的傲慢看得乐进很不舒服,他二话不说就像把信拿去擤鼻涕。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把自己的亲信谋士马良叫来问问再说。 最近马良跟乐进打的火热,乐进没文化,中原那些文士一贯都鄙视他,马良这种擅长跟蛮人交流的人自然不会鄙视乐进,还手把手地交给乐进许多豪族风度,让乐进对他颇为推崇。 他把书信摊开在马良面前,一脸热切地看着这个白眉年轻人: “你看,这曹植写的是什么狗屁!” 马良看完曹植的书信,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屑: “看来,他跟坦之相处并不融洽。” 曹植在书信上只是稍待提了一下云山,其他都在大力夸赞一个叫霍峻的校尉,并勾画了一个相当美好的蓝图——乐进出粮出兵器,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他曹植就行。 “将军以为如何?”马良笑眯眯地反问道。 “呵。”乐进不屑地笑了一声,脸上还是略有一丝忧虑,“如果是他人,我就劝他去跟关云长大打一架。可他是曹公之子,还是最受宠爱的儿子,若是他死了,我也只能披发请罪,哪还有什么好日子? 我准备给他回信,让他要么赶紧回去,要么听从坦之的调遣,休要浪战送死。” “若是他被蔡瑁所杀呢?” “也不成。到底是在荆州,只要他死了,到头来罪责还是我担。” 马良微笑道:“那是不是说,要是曹植在荆州立功,那功劳也是将军的?” “那是自然。”乐进道,“就算他独揽功劳,难道丞相会信?” “这不就好办了。”马良自信地道,“让曹植战胜关羽不就行了?” 乐进:…… 万一关羽不配合怎么办? 马良耐心地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仗怎么打,固然要靠三军奋战,但同时也要考虑这战报书写。 斩、平、定、除这几个字是绝对不能用,可破、击、讨、征难道还用不得?我等奋力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相信关羽也不会跟我等为难。” 听话听音,乐进又不是傻子,他听马良这话音里分明是想让自己出工不出力,不禁勃然大怒。 “一派胡言!”他一把扯住马良的领口,恨不得把他当即提起来,“丞相以大事托我,我若不战,荆州危矣!汝当以良策教我,为何教我此等鬼蜮手段!” 乐进怒目圆睁,满脸狰狞之色,恨不得把马良一口吞下去,可马良毫不畏惧,反到笑得愈发温和: “将军现居何职?” “本将乃大汉襄阳太守、折冲将军、广昌亭侯!” “哦,那卑下请问,襄阳太守和荆州牧,哪个才是镇守荆州的官长? 折冲将军和征南将军、镇南将军哪个又是在荆州都督讨逆的主将?” 乐进冷哼一声:“我乐进本是微末之人,朝廷以大事托我,汝以此事离间,难道便能说我行此鬼蜮之事?季常也太小看我了!” 马良呵呵笑道: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将军,可就是如此,我才要说服将军听我的。 这是我与坦之共同的心愿啊。” “坦之?”乐进对关平的印象极好,随手放下马良,却依旧面色阴沉,“你说说看,若是说不出个好歹,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正文 第115章 达成共识(为嗷总加更1/30) 在乐进的威压之下,马良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畏惧。 他一脸从容地道: “之前坦之重伤,又遭赵俨羞辱,几乎欲解甲归田,再不问军中诸事。 后来他劝我回归,我还问他为何如此。” “坦之告诉我,朝廷将帅虽多, 可他独服乐将军,唯愿在乐将军麾下做事。 朝廷名将众多,可像乐将军这般赤胆忠心、有勇有谋、人品高洁、深明大义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说到此处,马良用力一拍面前的桌案: “实话说了,也只有乐将军在此处我等才愿意效劳。若是换做他人,哼,就算是曹丞相亲自来了,我马良也不听他的。” “休得胡言!” 乐进赶紧捂住马良的嘴,饶是如此, 经过马良之前的一顿输出,乐进的脸色已经明显好转了不少。 他定定神,叫人取来一坛好酒,亲手给马良斟满一碗,和颜悦色地道: “季常,某之前失态,还请莫怪。” 马良微笑道: “将军至诚之人,马良怎敢怪罪?还请将军听我道来。”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马良笑道: “实话说了,将军现在手下少有兵卒,士气不振,就算猛进击退关羽,也一定损失惨重,到时候将军怎能镇守荆州?” 乐进并不是以优秀的指挥能力著称,他特别擅长猛攻、先登,以骁果显名。 他跟霍峻一样, 是依靠当年起兵时自己招募的千人为核心班底,每次作战的时候自己亲自带着这些人冲阵厮杀为全军开路, 鼓舞剩下的人跟随自己一起冲击敌阵。 这种战法在北方的平原地带无往不利,只要乐进率领手下击溃敌方主将身边的精锐,敌人一定会阵脚大乱。乐进若是用同样的方法进攻关羽也不能说不行,但跟曹军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围攻吕布时那些上下齐心士气高涨,只怕把关羽打跑,他手下的主力士卒也得损失惨重。 这些人可不是随便就能征调操练出来的,他们若是都死了,不是统帅型大将的乐进就算还能保持自己的官职肯定也得靠边站,逐渐失去话语权。 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将军这般英才,早就应该当荆州牧、征南将军、假节钺董督荆州诸军事。 我和坦之这次都愿意全力让将军攀上高位,绝不能让他人染指荆州,这是为朝廷好,也是为将军好。我等并无半分私心,还请将军明鉴啊。”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 乐进性情粗豪,一贯跟名士尿不到一个壶里。 可马良这样的荆襄名士居然如此推崇自己,还说只有自己才配董督荆州,这种话说得再扯淡他心里也愿意相信。 “季常,季常和坦之居然如此看重本将……真, 真让本将惭愧了。” 他嘴上说惭愧, 可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又给马良斟酒,眼巴巴地等待着马良继续夸自己。 “我等之前仔细想过,现在纵然与关羽死战,拼尽将军手下将士,只怕日后坐镇荆州的不是将军,民心不稳。 不如将军安然坐镇襄阳,从容调度军粮,令坦之与关羽相持,关羽兵少,又不见将军亲至,自然不会全力出击。 刘备现在全力争夺荆南,周瑜又在围攻江陵,关羽手下的兵将必然极少,只要我等多报几次击退关羽,将军不仅能保住手下兵将,还能借此交好曹植,在清流中的地位一定水涨船高。” 乐进怦然心动,可曹仁刚刚打了胜仗,击退强敌,这本来应该是全力以赴击退敌人的好机会,让他在这出工不出力还虚报战功……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马良趁热打铁道: “以在下愚见,我军经历此次大败,士气不振,关中又有诸贼贼心不死虎视眈眈,强守南郡必将耗费资财无数,引得荆州大乱民心不附,还不如早早接应子孝将军退回中原。 我等坐镇襄樊,孙刘难以北进,若是在将军的英明领导下经营数年,荆州粮草充足,战船水军齐备,到时将军挥兵南下,丞相再以大军出合肥东征,孙刘鼠辈焉能抵挡,只能俯首帖耳,自缚投降。 强攻关羽解救江陵固然风光一时,可我等现在没多少水军,还有蔡瑁在侧,说不定连襄阳、樊城都守不住,相信丞相一定会明白将军的苦衷,坚决认定将军的本事啊。” “原来是这样!” 乐进顿时感觉茅塞顿开。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缺少人给自己出谋划策,所以才一直只留下了斗将的形象。马良对这荆州时局的判断极其精妙,让乐进忍不住连声叫好。 “太好了,太好了。 我麾下文有季常,武有坦之,何愁孙刘不灭?就听季常的,那曹植这边……” 马良狞笑道: “打!他们要什么给什么!也给坦之些补给,只要他不死,不管他打成什么样子,咱们这军报上都说他大破关羽!” “这……”乐进以前从没有做过这种下作之事,顿时满面胀红,“不成不成,丞相定会识破。” “不要紧!”马良苍白的脸上也因为兴奋而满面红光,他白眉轻颤,那声音如引人走向深渊的恶魔,“不要紧。丞相当然会识破,但丞相现在要的就是中原稳定,要的就是风光功业,要的就是让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连连立功。” “之前大败丞相的老毛病频频发作,将军这样做,也是给丞相医治心病,将军是大忠臣、大义士啊。” ·· 几天后,曹植终于得到了第一批补给。 乐进在回信上的表态非常谦恭,说早就听说过植公子的大名,想来如此才华指挥作战也是轻而易举,绝不是他这种武夫能比得上。 他还要坐镇襄阳,拿不出多少兵将,但粮草管够,之前跟随他南下暂住襄阳的两千多士兵也一起开来,其他的让乐进怎么配合都行。 如果领军的是其他人,这会儿肯定会大骂乐进无耻。 可曹植能背过整本兵书,他年轻的心中满是荡平四海,清靖八方的豪情壮志,见乐进这样的武夫这么上道,心中的志得意满可想而知。 更让曹植欢喜地是,他手下的卫队尽数赶到,乐进又如此谦恭,之前的傲慢无礼也烟消云散,这些日子甚至都要绕着曹植走,还时不时冲曹植露出讨好的笑容。 “哼。”曹植白皙英俊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他唤来霍峻,得意地道: “仲邈,这兵粮、战船、军械都到了,铁甲我也差人寻觅,不日就要大战,仲邈还要用心才是啊。” 霍峻哭笑不得,也只能点点头,诚恳地道: “植公子,我们这战准备作甚?” “当然是击破关羽!奔赴江陵!”曹植声音猛地拔高,激动地道,“江陵乃荆南根本,楚国故都,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东望吴会,此用武之地。 关羽不过一介老朽,并不过三千,船不过百余,缺粮缺甲,士气低迷; 周瑜不过当年袁术麾下弃奴,靠东南风在乌林侥幸赢了一阵,此刻久攻江陵不破,足见其无能至极。 我等只要击破关羽,汇合满伯宁,兵发江陵,传檄荆南,此荆州可定,大事可成! 男儿生于天地间,岂能抑郁裹足不前? 仲邈天纵英才,文韬武略皆备,难道还怕关羽一匹夫不成?” 霍峻:“怕。” 曹植:…… “植公子,我见过关羽。”霍峻觉得曹植憨憨的没什么心机,他手下这两千多士兵也大多是中原豪族子弟,没有经历过什么厮杀,要是上阵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他尽最大的努力苦劝道: “关羽久经沙场,战意逼人,除非曹公亲自率领大军,否则想将此人击溃绝无可能。 将军不如坐镇此处,多竖旗帜,趁机袭取焚烧关羽辎重。若是主动进攻,只怕我等要尽数葬身鱼腹。” 曹植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不过想到霍峻不过一荆襄蛮夷,曹植也不跟他生气。 “也罢。此战看本将调度,便是不擒关羽,也定叫其俯首帖耳,不敢再犯。” · 关平最近见了曹植就笑。 没办法,这样让人开心的人确实是不多见。 司马孚拿着曹植的手令,跟乐进的主簿马良商议一番,决定趁机曲解曹植的命令,将这道仅仅下给乐进的募粮命令同时传抄给樊城徐晃、南阳于禁、汝南李通以及许都刚刚就任领军的夏侯渊。 给一个人的书信上要五千石粮草还算显得审时度势,不算狮子大开口。 可给这么多人一人要五千,众人都以为曹植准备打大仗,正病急乱投医,到处募集粮食。 除了夏侯渊之外,没人敢劝阻曹植,也只能一边给曹操写信求曹操制止,一边抓紧先凑点粮草给曹植送去,防止因为通讯不便曹植那边出了什么闪失。 运来的粮食司马孚也不客气,他在半路以损耗为名义扣下两成,算作自己的酬劳。马良又做主取出两成给蔡瑁当买路钱,再扣下一成算马良的活动经费,最后四成被司马孚运到关平军中私藏,只有一成到了曹植手中。 未来曹魏的度支尚书司马孚(管理财政)常被人说与其兄司马懿颇为相似,这次他也展示出了极好的手段,关平满意、曹植满意、乐进满意、蔡瑁满意,如此大才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当然了,他并不知道关平的真实身份,这种让大家都满意的行为关平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叔达看看,吾这书信可有错字?这笔墨倒是让人见笑了。” “不敢。” 司马孚接过关平墨迹未干的书信,只见上面关平不住地抱怨道司马孚恪尽职守,将军粮算计地丝丝入扣,不给他发财的机会。关平的书法歪七扭八,像一个个跳舞的小人,司马孚心中欢喜,也差点跟着这跳舞的小人跳了起来。 “多谢云将军提携。” “不敢不敢。”关平拉住司马孚的手,眉开眼笑,“吾出身草莽,并不认得朝中大才。日后还得请叔达多多关照才是。” “哎,当年舞阳侯不过一屠子,还不是做了大将军、丞相?我第一次见云将军就知道云将军不俗,日后还得请将军多多关照。” 关平微笑道: “此番公子要征关羽,此事……” “将军与关羽大战,虽不畏死,可只会先登杀人,顾不得公子安危,此事孚还要据实上奏,请将军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平,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叔达这样公正坦荡之人。” 关平和司马孚哈哈大笑,对之后的战斗充满了向往。 正文 第116章 我曹植从不畏惧 曹植一腔热血,他没想到还没打,自己的文学掾就跟云山商量好了战斗的细节,甚至已经准备“据实上奏”。 他趾高气昂地来到关平身边,要求关平发兵,若是不发兵就以通贼论处。 关平被逼无奈,只好苦笑着表示愿意发兵, 曹植提议让司马孚留守石阳,关平也不敢拒绝,两人领军共四千余趁夜离开石阳,开始沿着汉水搜寻关羽的所在。 哼,毕竟是一介武夫,全靠着乐进才有今日。 叔达占据石阳, 很快就把此地都换成我的人马, 待我战胜关羽, 再写一篇赋传于天下,父亲必然颇为欢喜。 这天下,嘿,早晚被我曹植平定。 曹植一马当先,麾下两千多人当先,留下关平等人在后面吃灰,完全没有让关平当先送死的意图。 霍峻站在曹植身边担当护卫,见曹植自信满满的模样,仍是不能理解他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只能试探着问道: “敢问公子为何以为关平易与?” “呵。”迎着江风,曹植风轻云淡地背过手,微笑道,“关羽当年能斩颜良,不过是因为马快,颜良不察,方被此人占了功劳。” 霍峻:??? “哈哈哈,仲邈不知此事?对了, 汝等荆楚人自然不知。可我家几位叔父都是当时大战亲历者,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想那关羽在土城被我父生擒,足见此人武艺稀松低微,他半生蹉跎,除了斩颜良之外又有何功业?徐晃因为同乡才故意吹捧,张辽因为当年在吕布麾下与其交好也跟着吹捧。 我那几位叔父都曾跟关羽交手,说此人自大无常,壮年时也不过尔尔,现在垂垂老矣,又有何惧?” 霍峻:??? “哈哈哈,不知道也无妨——”曹植抬头看了看自己亲手设计的大旗,那面白底大旗上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麒麟,周围满是星辰,一看便知不俗。而身后云山的船上旗号只写了一个“汉”字,自然是远远不及。 他自幼跟着几位曹家叔父学剑,大家说起关羽都说稀松平常,只有夏侯惇说起关羽的时候一脸凝重,说此人的武艺当真惊世骇俗,吕布死后世间已无人与之匹敌。考虑到夏侯惇的武艺, 曹植自然选择相信武艺高强的其他诸曹,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机会斩杀关羽,立下赫赫功劳。 霍峻把一头乱发挠地沙沙作响, 忍不住问道: “公子,卑下有一事不解。” “尽管说来。” “若是关羽武艺低微,那张飞呢?” “一个屠子,武艺低微,何足道哉?” “赵云呢?” “一个乡中农夫,武艺低微,何足道哉?” “魏延呢?” “义阳鄙夫,武艺低微,何足道哉?” “刘,刘玄德呢?” “织席贩履之徒,武艺低微,何足道哉?” 曹植的声音洪亮,如当年与好友泛舟江中,粪土天下人物一般自在轻狂,丝毫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 曹军多年来战无不胜,刘备被追杀地几乎走投无路,可见敌人的本事不过尔尔。 霍峻小声道: “若是如此,为何多年来吕布、二袁、张绣皆灭,刘备尚存世间?” 曹植哈哈大笑,他从侍从的手中抓过一个酒葫芦,仰头畅饮,酒水哗啦啦洒在他的口中和辫发之上,迎风而立,这少年儒士的当真风雅绝代,如临风而立的江中神仙一般。 “某自幼学剑,自负天下无对,只恨年少,不能征战沙场。 我说句轻狂之言——刘关张等当年纵然英雄,现在也不过老贼庸犬,若是在我曹植面前,便是他们三兄弟齐至,吾又有何惧?” 他身边众人听了曹植的豪言,纷纷高举手上的刀兵,大声喝道: “公子万胜,荡平荆楚!” “公子万胜!斩杀孙刘!” “公子万胜……” 话音未落,只见远处一艘艘大船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曹植船上众人兀自狂吠不休,一句句豪言壮语伴随着江风很快飘到了对面船上。而对面的大船沉寂片刻,随即响起了一阵粗豪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苍老悲凉,透着几分看淡人士的潇洒和无奈,嗓门虽然不大,可众人听见,却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彻骨的寒气。 “不好,是关羽!”霍峻听出了关羽的声音,下意识地想要快跑。 曹植哼了一声,从腰间拔出修长的儒剑,厉声喝道: “好,我等的就是这老贼!” 霍峻:…… “公子,霍某家住枝江,自幼练得好水性。能在水中解甲,三日不死。” “蛤?” “我,我就是一说,你,你千万小心啊。” 那一艘艘大船轻轻摇晃船桨,缓缓朝曹植靠拢过去。 关平远远望见那排列整齐的大船,又看见船头红底黑字的“汉寿亭侯关”大旗,立刻知道是父亲到了。 他心中微动,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擂鼓!” 关平一声令下,雷鸣般的鼓声隆隆作响,曹军士卒被这鼓声震撼,齐声山呼“万胜”。 曹植志得意满,冷冷地盯着不断靠近的关羽,将自己长剑高高举起,用颇为郑重轻狂的声音高声念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这是他名垂青史的《白马篇》,写的是幽州并州边境的儿郎纵马杀胡,万夫难当的豪迈场面。 大汉儿郎,重义轻死,北方频频入寇的胡人造成的杀戮非但没有破坏他们的豪情壮志,反到更加激发了他们的热血,用胡人的人头来换取自己的功勋美名。 曹植一直幻象着自己就是那个身骑白马,武艺高强的少年,此番关羽就在眼前,曹植愈发高亢激动,他的那名垂青史的诗篇从口中款款流出,鼓舞的他浑身热血沸腾: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乎如归!” 念完最后的篇章,曹植大喝一声,他手下的护卫也齐声呐喊,飞快地朝关羽撞去。 “关羽,可敢上前,与我仅以身决!” 曹植手下士气高涨,大船纷纷袭来,曹植的坐船更是一马当先,跟关羽撞在一处! 曹植麾下的护卫本想借着碰撞奋勇向前,跳上关羽的大船,可这一撞,剧烈的颠簸顷刻将他们一一掀翻,曹植也哎呀一声,忍不住摔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一边。 他惶恐地爬起身来,只见对面的船头站立着一个天神般的巨汉。 那人一身明亮的铁甲,身披鹦哥绿戎袍,一双睥睨天下丹凤眼中煞气弥漫,光是看着此人,就已经让曹植浑身发抖。 “孟德生的好儿子。倒是让羽……惭愧了!” 说着,这巨汉纵深一跃,居然猛地跳到了曹植的船上。 曹植身边的霍峻一眼认出了关羽,赶紧后退,而曹植的护卫这会儿好不容易站稳,见了关羽,立刻哇呀呀潮水般扑了上来! 这些护卫都是曹植从雒阳、许都精挑细选的猛士。 他们各个出身豪族,从小就学击剑、骑快马、当游侠,粪土天下豪杰,认为自己是平定天下的英雄,将来青史一定会有自己的传说。 奔在最前面的几个青年护卫剑中寒光如雪,一团团剑花如飞雪般绽开,登时将关羽围了个密不透风。 “死!” 他们怪叫一声,满以为下一瞬就能斩杀关羽。 可这个身材高大,两鬓雪白的汉子只是轻轻一闪,就轻描淡写地躲开了这些汉子苦练多时的剑法。 一击不中…… 那就是死! 也不见关羽用什么花招。 他像樵夫伐木,举刀笨拙地一挥,曹植耳边立刻升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是当啷一声,曹植低下头,只见一颗人头从远处缓缓滚过来。 那人惊恐的眼睛瞪得滚圆,腔子里的鲜血不住地流出,顷刻间染红了船板。 一刀就是一条人命! 关羽的武艺早就到了大巧若拙的程度,他不用像年轻时一样苦练招式刀法,那娴熟的技艺早就深入了他的灵魂,看着这些少年人花里胡哨的剑术,关羽只管大步向前,左一刀,又一刀,两边的汉子不住地惨叫,纷纷倒在地上,而他们的剑拼尽全力也无法刺在关羽的身上。 “都是好儿郎,死在此处可惜。 让他们退开吧!” 江风吹动着关羽的长须,鲜血染红了老人的花白的头发,浓郁的血腥味让关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听说汝想与我比试一番?” “也好,好汉子和当如此。” 他缓缓弯下腰,吃力地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擦干上面的鲜血,又把自己的宝刀送回刀鞘。 “来,老夫跟大哥学过几日剑术,却总学不到精妙之处,有劳贤侄指点一二了。” 正文 第117章 云山战关平 关羽各种兵器都有相当不俗的造诣,就是这剑术一道虽然得到了刘备的指点,可一直没什么太大的进步。 毕竟这剑的用法跟关羽的气质大为不同,关羽学来学去一直没学出什么门道,实在算不得大家。 他深深佩服曹植的勇气,又不想欺凌晚辈,所以弃刀用剑, 可他拿起剑的那一刻,曹植仍是过电一般连连颤抖了几下,竟慌不择路地扭过身子,一把抱住身后的霍峻。 “霍兄救我!霍兄救我! 云将军!云将军救我啊!” 霍峻:…… 关羽的脸色古井无波,眼神中却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他叹了口气,把剑仍在地上,负手而立,双眸盯在曹植英俊的脸上,冷笑道:“你是子桓还是子建?嗯, 应该是子建。 汝兄当年在宛城明知不敌,乱军之中仍敢慷慨赴死,算是英雄。汝敢挑衅老夫,粪土天下英雄,为何这点勇气都没有? 汝手下这么多健儿锐士,都是受汝驱策才来此处送死,事到临头,你怎能退缩?站起来!拿着剑与老夫斗上一斗!” 当年曹操被张邈偷家之后就养成了出征便把儿子带在身边的习惯。 曹丕十岁就出征,亲眼看着自己的长兄力战身亡,知道战场是多么的残酷血腥,深感这世道恐怖狰狞,他的诗作也颇为哀怨婉转,感慨人生短暂。 曹植两年前十五岁才第一次跟曹操出征,当时曹操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创业时期,扫平北方的曹植见曹军战无不胜,也自然将自己带入了那些杀人如杀鸡的精锐骑兵,以为天下征战不过如此。 直到这一刻, 他才明白这世间没有笔墨一般可以任由自己操作。 他习练许久的剑术在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将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 才一个照面,敌人的主将就杀到了自己的面前! 关羽看着曹植胆怯的模样,一时也有些无语。 他本以为曹操的儿子都是曹昂一般猛人,可很显然曹植并没有这样的气魄。 他意兴阑珊,苍老的脸上满是不快: “也罢,跟我比武,说出去世人都说我以大欺小。 平儿,你来!子建,你拿起剑与我儿比试一番,休要做此儿女之态,难道汝要人说孟德教子无方?” 关羽一声平儿,霍峻当场愣住,只见关羽身后的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人纵深一跃,轻巧地落在船上。 那人皮肤黝黑如铁,穿一身极其肮脏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戎袍,外穿两当铠, 脸上、手上满是数不清的大小伤痕,那双犀利的眼眸如电, 如饿狼般紧紧盯住了曹植。 “吾乃汉将关平。”那人的雒阳官话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鱼腥味,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银牙,“某关平,字定国。曹家孺子,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关羽手下的士卒齐声呐喊,曹植身边的士卒鸦雀无声,周围几条船上曹植的亲信甚至不敢靠近救援。 他们都是第一次打水战,哪是身经百战的关羽对手,之前关羽劈瓜切菜般随便杀人,若是他们一拥而上,只怕片刻间就被关羽杀尽,各个扔下汉水喂鱼。 霍峻面色如铁,缓缓推开曹植,拱手道: “南郡霍峻,请教了。” 他从腰间取下钢刀,那个关平也嘿了一声,握刀在手。 这一握,霍峻已经看出此人的武艺在自己之上,最关键的是,霍峻根本不愿意跟关羽为敌,这仗打成这样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正踌躇,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大笑,只见关平的坐船缓缓靠近,船上的曹军士兵都准备好弓弩,盯紧了三十步开外的关羽等人。 “关平休得猖狂,我来跟汝比试一番!” 关羽军见敌军靠近,也纷纷驾船靠近,关羽手下都督赵累亲自弯弓,大喝道: “来的是何人,还不速速退开,以免葬送性命!” 关平冷笑一声,用力纵身一跃,也轻巧地落在了曹植的船上。 见汉军众将各自挽弓盯着自己,关平微笑道: “今日我等各有损伤,若是打下去,只怕关公损失众多。 这样吧,这几艘船便送给关公,我等保公子先退如何?” 曹植第一次感觉云山如此和蔼可亲,迫不及待地扑到云山身边,哀声道: “云将军救我,云将军救我啊。” 假关平呵呵一笑,面对真关平居然毫不畏惧,昂然道:“久闻云山将军武艺高强,今日终于有缘一见。 若是能胜某,此间自然任由将军来去,若是胜不得……曹贼之子在此,我等岂能相让?” 关平哈哈大笑,脸上狂态尽显: “好,那就看看足下有多少斤两了!” · 眼前的假关平是关平亲自募来的高手。 当日东南风起,徐盛带着几个士卒赶紧来查探消息,见东南风起,众人欢声雷动,都表示愿意跟随关平突击,消灭曹贼。 看见徐盛到来,关平突然想起了云珊珊之前的戏文中借东风的段落里跟徐盛一起登场的人物。 丁奉! 他询问之下,还真从跟随徐盛到来查探消息的士卒中寻到了丁奉其人。 此人是甘宁是手下的悍卒,以骁勇著称,但甘宁在江东跟大多数人关系都不好,丁奉也一直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 青史中能流传下姓名的肯定都是相当不俗的人物,丁奉在此刻居然寂寂无名,关平立刻邀请其加入帐下并肩作战。 借一个没有官职的小兵,徐盛肯定会给关平这个面子,到时候跟甘宁知会一声,再从自己手下拨些军将过去便是。 丁奉一头雾水,可跟着谁混不是混,关平近来声名鹊起,又主动邀请自己,他也立刻做出选择,表示愿意加入关平麾下,跟他一起匡扶汉室。 见关平如此器重丁奉,陆议也觉得丁奉此人可能多有本事,他观察了一阵,意外发现丁奉似乎只比关平年长几岁,于是帮关平想出了一个能弥补云山身份的方案——以丁奉冒充关平,这样云山和关平就能同时出现,除了曹操、曹真、蔡瑁等少数在长坂坡与关平作战的人,其他人也很难说清关平的身份,起码在短时间内能混淆曹军的认识。 当然,前提是丁奉要展示出不错的武艺才行。 出乎意料的是,在赤壁大战中丁奉发挥极其出色。 他以关平的身份登场,其武艺虽然比吴军的几大猛将还有一定距离,可他敢打敢拼,面对武艺明显高过自己的曹仁猛打猛冲,很得到关羽欣赏。 大战之后,关羽见丁奉有如此天赋,欢喜不已,索性收丁奉为义子,手把手地教他武艺,这些日子丁奉的武艺进境极快,已经隐隐进入了天下第一流好手的行列。 此番关羽远远望见关平的旗帜,已经嘱咐丁奉要施展全力,切莫露馅。这一仗虽然是默契仗,可关平和丁奉都已经准备好竭尽全力,试试对方的本事。 “云将军看刀!” 丁奉的天赋极高,他的武艺都是从战场上慢慢摸索习来,在得到关羽的指点后,他的武艺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那把环首刀微微张开,银亮的刀锋大幅度地连连画出了几个圈,看似毫无章法,泼风般朝关平卷来。 曹植手下众人都看不出门道,关平倒是稍稍吃惊——这刀法……不是关家刀法。 丁奉多年战场厮杀,能活下来就是靠着一颗好胜心,就算是跟关平比斗,他也不愿认输,一上来不用关家刀法,倒把之前从甘宁那偷学到的刀法一一施展,漫天刀光顷刻间关平的全身笼罩! 叮! 二人手上钢刀交错,可发出的碰撞居然微乎其微,并没有之前关平斗许褚时那天雷地火,震耳欲聋的巨响。 因为两人双刀碰撞的瞬间,他们居然同一时间起了变招的念头。 关平突然沉肩,像一只发现猎物的老猫般敏捷地猫腰向前快跳,而丁奉一开始就没有抱着跟关平硬碰硬的念头,他抡圆的钢刀突然横劈,将关羽教授给他的刀法大浪拍岸般一一施展。 关平的突袭显然是行险,不过富贵险中求靠的是过人的实力。 击败许褚之后关平战场嗅觉已经达到了一个从没到过的惊人高度,他迅速俯身,右手的钢刀直立,如苍松挡住劲风,狠狠拦下了这极其惊人的重击。他手腕迅速反转,银亮锋利的刀锋擦除一片火光,顺着丁奉的刀口反卷上去,直取丁奉手腕。 丁奉脸色一沉,立刻松手后撤,众人本以为胜负已分,没想到丁奉一个轻巧的转身,居然左手变正握为反握,迅速抓刀快速向前,猛地拉出一条刺眼的弧线! 之前还在为关平叫好的曹军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连关羽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丁奉这分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关平那一刀有可能要砍中丁奉的胳膊,可丁奉的一刀分明要砍中关平的脖子! “啊!” 霍峻的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握住刀柄,可这么快的格斗,哪里容得他在关键时刻救援。 眼看关平即将被这电光火石的一刀劈成两半,如果换做霍峻,非得很难看的扑到在地抓紧打滚躲避才是。 可没想到关平不退反进,眼看这刀就要砍在自己身上,他的身体居然猛地一拧,飞快地蹬直右腿,丁奉的环首刀触碰自己盔甲的一刻,他的脚掌已经蹬在了丁奉的身上! 嘭! 丁奉只觉得小腹遭到一阵剧烈的冲击,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片刻后,霍峻高高举起手臂,大喝道: “赢了!云山将军赢了!” ’ 正文 第118章 云将军大才(为嗷总加更2/30) “云将军胜了!云将军胜了!” 霍峻迫不及待地连声怒吼,他手下的百余人也纷纷山呼万胜,关平活动了一下肩膀,这才感觉后背满是冷汗。 不过现在还不是总结的时候。 他提起长刀,指着被自己踢翻在地的丁奉,脸上的狂态尽显: “关将军,汝这回怎么说?” 丁奉被关平一脚踢中胸口, 胸中一阵翻江倒海,痛地几乎说不出话,他苦笑着抓起刀扔在江中,又把手背在身后: “好,是我输了!” 曹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战况,见丁奉投刀认输, 这才难以置信地道: “赢,赢了?” “不错, 云将军赢了!云将军万胜!” “云将军万胜!云将军战无不胜!” 曹植手下士卒还以为今天都要被关羽父子斩杀于此, 见关平击败丁奉,都忍不住放声高呼,呼喊声中甚至还带了几分决绝——如果现在坐镇此处的是乐进,一定深感军心可用,高呼万胜跟关羽死斗一番。 可关平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他也收刀,朝关羽恭敬地一拱手,微笑道: “关将军,胜负已分,我等先走一步了。” 关羽面色铁青,那双浑浊却不失锐利的眸子中满是凶光,看着关平,他缓缓点了点头。 “汝这武艺,斗不得大敌。”关羽寒声道,“战阵厮杀,行险不过是死中求活之法。汝与人比斗时不思破解之法,只想着凭行险、凭不不怕死跟人比斗……固然能胜, 但想当名将, 难难难。 想做名将,最少要在战阵之上活下去。似汝一般……我盼着汝能多活些年岁。” 众人都以为关羽是输了不服气,只有关平知道,父亲对自己今天的战法颇为不满。 行险是死中求活的法子,自己斩杀许褚之后渐渐迷上了这种冒险的手段,在关羽看起来固然厉害,可也只是斗将,远不是统帅千军的名将所为。关羽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行险,可多年大战他总结出了大量的经验,深感这种战法并不可行,见儿子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喜欢冒险,关羽这才立刻出言劝阻。 关平躬身行礼道:“受教了。” 关羽哼了一声,背过双手,从容地走回船舱,霍峻赶紧抱起曹植,在关平的掩护下换船离开,将曹植的坐船让给丁奉,曹军众人纷纷放弃了之前跟关羽撞在一起的坐船,集中在后面关平的船上,抓紧离开。 尽管这一仗极其窝囊,可死里逃生的侥幸还是让众人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曹植惊魂未定, 之前的种种狂态烟消云散,一直缩在船头看着江水发呆。 关平不理他,照例清点伤员,检查损失。 这一战,曹植麾下的亲信护卫有二十人倒在了关羽的刀下,其他跟他一起南下的护卫也有百余人死伤,关羽军零损失,还白捡了曹植当先的五艘大船和船舱内大量的粮草、军械,大大缓解了关羽绝北道的粮草压力,可谓大胜。 这战对曹植的打击特别大,他认识到了战场的残酷模样,彻底丧失了之前的自信,再也不敢随意调度指挥,这对曹军是一件大好事。 这一战中,关平大显身手,救援了一大群曹植麾下的护卫——这些人大多出身中原的良家子,以后云山将军的的武勇名声一定能响彻中原,这也是一件大好事。 这么看来,这对居然都有好处,真是非常难得的好事。 唯一让关平感觉有点无奈的是,江陵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父亲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 周瑜在干什么啊。 看来,在襄阳南部宜城一带建立根据地是势在必行了。 见关平不理自己,曹植有点懵。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云山是这支军队的统帅,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才苦笑着上前,向关平行礼道谢。 关平倒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但云山的人设是个傲慢轻狂的武夫,见曹植来道谢,他眼皮一番,冷笑道: “都是分内之事,公子就不必谢了。” 曹植苦笑连连,又长叹一声,满脸愁容: “植自大轻狂,合当此败。吾这便返回许都向天子请罪,将军这般勇武,植也会据实上奏。 将军见笑,见笑了……” “回去吗?” “是啊。吾此番本为救回陈公、荀公而来,事败后又想在军功上博取些出路,又遭大败。此番我已无颜面对诸君,也只能回去请罪了。” 关平瞪着眼睛看着曹植半天,皱眉道: “你要是回去了,又会如何?” “不会如何。”曹植英俊的脸上满是愁容,“以后寄情山水,富贵不愁,这一腔报国之志是难以施展了。” 报国……行吧。 “云将军,我有一事不明。” “嗯。” “我自幼学剑,为何诸位叔父都说关张武艺稀松平常,可……可……” “等你年长些,你会跟你家子侄说你武艺远远不如一个敌人吗?” “呃,当然不会。” “这不就是了。” 关平之前听司马孚说过,曹植是当下曹操最宠爱的儿子,可此人的文人气息太过浓厚,手腕远远比不上他的兄长曹丕。曹丕跟司马孚的大哥司马懿、颍川四士之一的辛毗都交好,曹植就算得到曹操的宠爱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唔,要是曹植走了,以后再来个厉害点的人还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倒不如……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看公子意下如何了?” “什么办法?”曹植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叔父之前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说呗。 你文采惊天,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教吧?!” · 数日后,在许都舔舐伤口的曹操案头摆上了几封奏报。 第一封是合肥的紧急军情。 据说两淮春雨异常多,合肥的城墙已经开始塌陷,而奉命支援合肥的张熹手下只有几千人,也不知是恐惧还是的确道路难行,反正一直也没有杀到城边。 哎,合肥好像真的是守不住了啊,若是丢了合肥,寿春只怕也守不住,孙权小儿欺人太甚。 第二封是江陵的紧急军情。 曹仁紧急上奏,说他们多次击溃周瑜,周瑜现在已经不能忍受,据校事的可靠消息称,周瑜已经开始向刘备借兵,准备对江陵发动总攻。 唔。校事? 曹操对江陵的情况一直十分无奈。 他当然希望曹仁能守住那里,等待自己恢复元气之后南下再战。 可杀孔融、赤壁大败、荀攸陈群被俘的种种问题交织在一起,曹操感觉自己只怕几年内再也没有精力南下。看曹仁打的这么有成绩,他反到有些不知所措。 可恶的蔡瑁,可恶的蔡瑁,都怪他,都怪他。 曹操在心中骂了一阵,又缓缓打开了第三封奏报。 这是乐进写下的奏报,上面说曹植已经迅速南下,跟关羽交战。 啊?! 曹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赶紧把这封奏报捧到眼前不远处仔细观看。 之前司马孚以曹植的名义到处借钱借人,声称要打大仗,夏侯渊、于禁、李通等人见乐进都给粮了,生怕耽误大战,也只好抓紧给粮给军械,并且向曹操奏报。 曹操大概也能猜到准是儿子在陈群之事上进展不顺,又不远灰溜溜地回来,在乐进的身边学些战法倒是也还可以。 可他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去跟关羽战斗,还是在乐进主力没有出击的情况下。 曹操几乎以为这是乐进的报丧信,若是曹植有什么闪失,曹操只怕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可他定睛一看,忍不住“啊”了一声。 在曹操身边的主簿司马懿这几天一直在探听弟弟的消息,见曹操一脸惊愕,赶紧询问出了什么事。 曹操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赶紧把那封军报塞到司马懿的手中。 司马懿定睛一看,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赶紧捏了自己的大腿,见眼前的字迹毫无变化,这才喜滋滋地道: “不曾想竟有此事。植公子当真本事过人。” 乐进送上奏报,只说曹植、云山共讨关羽、关平、苏非于寻口,皆走之。 南郡山谷蛮夷本来已经投降关羽,乐进晓以大义,他们纷纷投降,现在接受乐进的整编,曹军凭空多了一万多人! 乐进在军报上谦恭地说都是曹植和云山作战勇猛,他很惭愧,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这军报的下方还附上了曹植、司马孚、丁仪、云山四人的各自奏报,甚至还有荆州牧蔡瑁的证明。 “仲达,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懿看完军报,又看了看弟弟写下的那份奏报,已经大概明白前线发生了什么事。 十有八九是曹植贸然出击,云山襄助,跟关羽展开一场遭遇战,双方都有损伤,但损失不大,而且击退了关羽,至少给关羽手下大将造成了一定杀伤,这样才能在没有斩首的情况下恬不知耻地报功。 乐进之前可没这么多的心机,现在真是老了油了,居然开始编这种东西。 不过现在全军士气不振,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想到这,司马懿微笑道: “有植公子坐镇,丞相可安然无忧。只是云将军那边,还要仔细安抚才是。” 知子莫如父,曹操要是相信曹植能独立打赢关羽,那他也控制不住手下这么多牛鬼蛇神。 从细枝末节来看,此战应该是云山英勇奋战,与关羽不分胜负,这才稳定了局面。 他当时给云山安排江夏太守的官职时大部分人都不认为己方还能保住江夏,甚至不认为云山能活着回来。 没想到云山不仅活着回来,还保住了江北,甚至还能频频发动攻击。 这么看,此人还真是个人才。 之前赵俨灰溜溜地回来后也表达了对云山的欣赏,乐进徐晃更是一直对云山赞叹有加,有此人的在,曹操对夺回荆州又多了几分信心。 “坦之当有赏赐。嗯,还有子孝的校事也做的不错,嗯,子孝被围在江陵,不好督战,就以文谦为都督护军,统帅公明、坦之和子建。坦之有功,先赐爵关内侯,等击退关羽,一概赏赐。” “此事当传报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子建的本事,也好让那些不臣之人……哼,我有子如此,麾下更有这般名将,叫他们当心一些。” 司马懿微笑道: “丞相爱才,懿心中佩服。” 司马懿这马屁算是拍到了曹操的心头。 陈群、荀攸两人被擒之后,曹操帐下的世族出现了极其严重的反弹,众人纷纷请曹操让出自己的权柄,给天子更大的威严,以压服刘备孙权。这种谬论曹操自然是当放屁,可他心中属实难受。 他跟清流的关系越来越差,以前还有荀彧勉强支撑,可杀孔融后荀彧的态度大变,虽然还在为曹操支撑国事,可这位从前给曹操举荐过无数能臣的颍川名士显然已经不似从前一般热络,那些清流也趁机反击,曹操也不知道自己要花费多大力气才能平定现在的局面。 人才,人才难得。 难道没有荀彧,我就选不到人才为我效命吗? “仲达。” “卑下听令。” “给我拟一份《求贤令》,巡访如坦之一般出身不高却极有本事的人物。” “要快!” 正文 第119章 将军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不注意自己身体 曹植年少热血,战败之后本就郁郁寡欢,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又强行违逆自己的道德观念给曹操、乐进写下了一堆表功的文章,写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尬地质壁分离,索性把自己跟丁仪关在一起,天天喝酒吟诗, 发泄自己胸中的抑郁。 说实在,关平也担心曹植这战报会引来曹操的不满,但过几日之后,曹操居然给自己送来了一份大礼——曹操在天子面前如当年夸赞于禁乐进一般狠狠夸奖了一番云山的英雄表现,将云山称为讨伐叛逆不惧生死的英雄。 这可是极大的荣幸,天子虽然只是个摆设, 但他摆在那就象征着权威。 曹操在他面前说关平的好话,这个比一般的封赏可荣耀多了。 “不止如此。”哥哥在曹操面前当主簿的司马孚消息非常灵通,他笑起来挂着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温和地道,“丞相听闻云将军重创关平,当真欢喜非常。他说之前他在江陵时曾许诺,谁能斩杀关平,便以女妻之。 丞相长女已许给夏侯将军之子,次女花容月貌,犹胜长女,丞相亲口说,若是云将军能再立大功,便以次女嫁将军为妻。” 关平:…… 我谢谢你了。 不愧是望梅止渴的创造者,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都说的跟真的似的。 关平心中暗骂,脸上却仍是做出一副狂喜之色: “好,好,本将一定奋勇争先,再立功劳!” 当然, 曹操也不会就给云山画个饼。 好歹是击溃关平的猛将,更是自己以后践行唯才是举的模范,曹操赐云山为关内侯, 同时送上了一套明光铠、一套黑光铠、一套赤练铠,并赐给云山好刀三百口,甚至将江夏石阳、安陆、南新三县所有人士任免权通通交给云山,允许其自行裁决,只要到时候补个表呈报天子就成。 关平正愁怎么才能在曹植的眼皮子底下扩张自己的基层势力,有曹操的首肯自然大喜过望,他向曹操恭敬地上表称谢,表示一定不会让天子和丞相,啊不,是丞相和天子失望。他一定经营好江夏,为匡扶汉室贡献自己的力量。 当然,曹操也不完全是奖赏——他在给云山地盘安置范围中还包括了蔡瑁治下的土地。 这位丞相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云山想要进步,就得露出自己的獠牙,狠狠得罪一下荆州牧蔡瑁。 就看这位是真狂还是假狂了。 哼哼,蔡叔父。 蔡瑁是知道关平身份的,他这次又是帮刘备救女儿, 又是给关平塞猛将,还帮黄忠照看家小, 他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 关平在荆州的安排将尽数泡汤。 如果关平真是云山这种没有背景的武夫,面对蔡瑁的问题他肯定没有别的方案,只能在曹操的操作下跟这位荆州牧慢慢冲突,最后两败俱伤。 可关平偏偏有相当有利的依仗,他甚至不用派人过江请诸葛亮、傅巽给自己出主意,已经决定暂时在关平手下效力的司马孚已经给关平弄出了全盘计划。 “将军此番‘大胜’,乐将军也晋升都督,身为下官,将军也该亲赴襄阳拜见。 须知为官之道,就在于多多走动,若是走动的少了,亲人也不亲,走动的多了,上官也能时时、事事想着将军,将将军当做左膀右臂。 有上官襄助,就算蔡瑁难以收拾,日后也终究不会牵连将军太多,须知这为官之道求的就是一个趋利避害,就算被迫要跟强敌相拼,也一定要找好后路才是。” 司马孚当然不是大汉纯臣,更不晓得关平的身份,但他的节操相当不错,既然决心给关平效力,就得好好替关平谋划,将这位没有根基却能力高强的武夫渐渐栽培成绝世名将。 这位名将在朝中绝无根基,一切起家又都是在司马孚的运作之下,将来不管立再大的功劳,也得与司马家互为依仗,这投资几乎是稳赚不赔。 为了让这个粗鄙武夫上道,司马孚真的是颇为耐心,将面见乐进之后该说什么、做什么一一写下,拍胸口保证只要按照自己说的一切肯定没有问题。 关平怔怔地看着司马孚洋洋洒洒写下的为官之道,脸上笑容满面不住地颔首,心底却着实有些凄凉。 他从小到大常伴身边的人都是一群为了理想敢于殉道的热血之士,让他很长时间以来误以为这天下人人如此。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见过的人为何大都带着一种如此奇怪的理想,自己居然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热血。 偏偏就是这些人身居高位位列朝堂,还能洋洋洒洒给自己讲述为官之道。 是我们错了,还是大汉早就错了。 他凝思片刻,真诚地握住司马孚的手掌,开心地大笑道: “叔达之才胜我百倍,日后真的有劳叔达多多指教了。” 这次关平的笑容极其温馨真诚,司马孚居然没看出一丝一毫的伪作,心道自己的努力终于感化了这位未来的名将。 很好,想不到我司马家可以在荆楚之地好好做一篇文章 · 除了关平,最大的赢家就是乐进。 他被曹操晋升为都督护军、假节,正式接过了荆州曹军的实际指挥权,位在徐晃之上,这让身材矮小脾气暴躁的乐进喜极而泣,还不等关平拜见便迫不及待给关平发信,在心中口称请贤弟回襄阳商议大事。 也不能怪乐进如此,他之前一直都是先登拔寨的斗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实质上掌握了荆州的军政大权,这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都督护军,做好了能转正从此督率大军牧守一方,在日后讨伐孙刘的战役中担当绝对的主力,做不好就跟赵俨一样,虽然不受罚,可被夺去军权回去跟人一起听差的滋味可不好受。 乐进随便开动大脑思考了一下,决心跟关平、马良二位主将好好聊聊,以后的荆州大事还得靠他们襄助了。 关平早就跟司马孚敲定好了细节,让霍峻留守,司马孚监视已经玉玉的曹植和丁仪,自己只带了十几个随从,迅速奔赴襄阳。 · 乐进之前还担心关平现在更受曹操的喜爱之后会自大狂妄,渐渐慢待自己这位老上司。 可没想到自己的信刚送到,关平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扔下大军亲自奔来。 见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模样,乐进忍不住给了自己一耳光,快步奔上前去,一把扯住关平的手掌。 “贤弟,贤弟受苦了啊。” 关平也是一脸郑重,他拜在乐进面前,拿出自己最顶级的演技状态,颤声道: “末将无能,不能阻止植公子,让将军见笑了。” “哎,贤弟又说这见外的话!”乐进佯怒,随即又是满脸堆笑,“走,喝酒,今日谁敢谈国事,便是跟我乐进为难!” · 也难怪乐进如此欢喜,在马良的帮助下,荆州世族纷纷表示投效,山谷中的蛮夷首领也纷纷拜服于地,表示领受乐进的本事,以后要全力支持乐进作战。 这么多人捧场的时刻乐进不是没有参与过,但之前每次他都是看着曹操、荀彧等人接受众人的吹捧,在军中吹捧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身边的那些亲信武士。 可现在不一样了,今天宴会上,马良带着蒯家、黄家、向家、庞家的乡绅豪客、荆襄名士都来捧场,乐进一介武夫坐在首座,众人纷纷下拜,口称将军万胜,是将军给荆州带来了欣欣向荣的局面。 乐进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最后的理智让他傻笑着劝大家喝酒,高呼莫谈国事,可话音刚落,已经喝了一碗,满脸涨红的关平突然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大喝道: “若是谈私事,我便要说说将军不是了!” 此言一出,宴会上立刻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不敢说话。 乐进早就知道云山的酒量极差,可以前他每次喝醉都是直接睡着,怎么今天成了这副模样。 这可如何是好,庆功大会变成这般模样,说出去还不是叫人笑死了? 只见关平又轻轻呷了一口酒,带着醉意大声道: “乐将军此人,只顾为国拼杀,从不惜身,太不注意自己身体。如今贵为都督护军,统帅荆州大小诸事,岂能一如往昔,须知贵人的私事便是国事,若是乐将军有恙,换做他人来督荆州,云某第一个便不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云山敢拦截孙权、攻打夏口、拦截关羽,此人如此狂态,说出此话先天便多了几分可信。 乐进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能转到这,登时哈哈大笑,无奈地摇头道: “坦之,汝醉了。” 马良嘿了一声,随即离席起身,大喝道: “云将军说的是,乐将军的事就是国事,如果将军不让我等说国事,那我等只能闷头喝酒,断不敢多言咯。” 那些荆州豪族的士人也纷纷离席下拜,口称乐进才是荆州的救星。 乐进听得满面红光,他生平第一次被众人如此肆意吹捧,登时满面红光,能稳稳拿着刀剑的手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诸公,诸公说的是,某,从善如流!” 正文 第120章 襄阳尽在我手 地方豪族的强大不仅在于他们掌握了足够的生产资料,还在于他们掌握了评价人的体系。 孔融四岁让梨的故事跟他成年之后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但因为他家里的关系,这还可以称为他从小就有出息的证明,而乐进就算作战勇敢,就算立功无数,但谁会传颂他小时候的故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位勇敢的武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众人争相歌颂的对象。 两杯热酒下肚,他顿时满面红光。 “诸公说的是,诸公说的是,我以后一定多听诸公规劝!一定多听诸公规劝!” 关平看着乐进乐呵呵的模样,又想起了临行前司马孚那一脸得意的模样。 司马孚把乐进的反应猜了个真切,当年何进一介屠夫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 袁绍、曹操等人也是对他推心置腹, 完全把他当做自己恩主一般侍奉,何进无比膨胀, 几乎认为自己是天下的主宰。可袁绍和曹操又怎可能将这个出身卑贱,并没有什么过人才能的屠夫。 如果何进不死,他就算“掌控”朝堂将来也是被袁绍彻底架空夺权的下场。 大汉多年来文人已经渐渐占据了最优越的上升渠道,就算掌控大权的武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孙以没文化为荣,只要在遵守这个规矩,占据这条渠道,以后他们就算权柄再大也得选择跟名士合作。 乐进之前一直把襄阳的军政牢牢攥在手中,视那些荆襄的名士、豪族为强敌,有些风吹草动就调动军队去攻击、镇压周边的不臣,尤其是他手中最能打的那支士兵更是连粮草都不用荆州人的,生怕在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但现在他才愕然惊觉,自己在襄阳原来这样得民心,这么多人都佩服自己的本事。 “哈哈,这,这……惭愧!惭愧!”乐进被众人捧地不敢露出什么狂傲轻慢之词,一时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不住地咧嘴傻笑, 叫大家尽情饮酒。 关平现在的酒量依然很烂, 但已经不像之前一碗就放倒。他又喝了一碗,脸色越发红润,借着酒劲道: “日后乐将军手下的兵马要在此处久住,这一应屯田徭役之事,诸公断不可轻慢。不然,乐将军不忍苛待汝等,某却不会相让。”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个中年文士更是连连颔首道: “将军且宽心,我们向家一贯心向朝廷,此番一定竭尽心力辅佐乐将军。 目前便有一事,还想报与乐将军知晓。” “哦,”乐进满脸喜色,“但说无妨。” 那中年文士侃侃而谈: “之前丞相率军时为了追击刘备,匆匆率军从襄阳直奔江陵,我等心中颇为惶恐,都不知道今后如何。倒是将军坐镇襄阳后广播教化,申以大义, 手下儿郎更是并立死战,帮我荆楚消灭匪患。 将军手下的儿郎之前秋毫无犯, 还如此费心杀敌, 我们荆州乡里人也觉得过意不去。 既然将军决定在荆州久住,为了安定人心,留下这些义士,我们还请将军选拔几百猛将,我等以女妻之,岂不美哉?” “这……”乐进差点忍不住拍桌叫好。 原来我这么得人心?原来我这么得人心! 这些荆州世族爱屋及乌,不仅对我恭敬,还主动帮我手下的士卒寻觅妻妾,这是,这是太阳从哪边出来了啊。 关平默默颔首,心道这大世族刮骨的手艺真是凌厉,还总能摆出一副对你好的模样。 乐进的强大靠的就是自己的核心兵卒,这些人的家人都在后方,进入襄阳之后就一直待在军营中,一直对荆襄人有很深的敌意。但只要乐进首肯,他们就能迎娶荆州女子,继而得到田亩,在此耕种。他们吃荆州的喝荆州的,以后不是乐进给他们发粮钱,自然会渐渐脱离乐进的控制。 正好荆州荒蛮,人地矛盾并没有中原这么尖锐,前几年北方的逃难来的女子众多,这些年大战又损失了不少男子。这些精锐的士卒正好能形成一个非常有效的补充,慢慢转化成这些世族的私军和保护者,乐进想要把他们带走…… 怕是不成了。 · 这场酒会众人都喝的非常尽兴。 乐进亲自搀着关平去休息,又嘱咐众人给关平准备好最好的酒食,再安排几个美姬服侍。 “如果没有太要紧的事情莫要打扰坦之贤弟,这一路颇为辛劳,他也当真不易。” 马良微笑点头,叹道: “只怕不会这么容易。” 乐进当然知道马良指的是什么。 满宠被困在当阳,这些日子被幽闭地快要发疯,听说云山击退关羽,不禁大喜过望,他跟云山没有交情,可跟乐进的交情倒是相当不错,这些日子一个劲地给乐进送信,请求乐进督促云山发兵,好歹先把当阳周围的士兵消灭一些,给他送点补给进去。 当阳哪有江陵这么充足的粮草,满宠这些日子已经被关羽折磨地断粮,要是乐进再不管他,他手下士兵只怕要一哄而散,扛着他去投降关羽了。 出于多年同事的感情和战场的责任,乐进不想放弃满宠,可他这些日子被马良忽悠地已经相信只有放弃曹仁,自己正式拿下董督荆州诸军事的大权才能争取民心,为曹操最后击败孙刘奠定基础。 看见满宠求援,他也只能咬牙不理。 “一直装作不理倒是也不行,之前本将一直辞以兵力不足,可现在坦之获胜,襄阳诸士归顺,我若不救,只怕又是赵俨的下场。” 马良笑道:“将军贵人多忘事啊,之前某已经说过此事易与。” 乐进苦笑道: “本将哪里忘了?只是如此一来,我安居襄阳,坦之来回奔波,还是要去跟蔡瑁相见,我只怕坦之心中怪罪啊。” 马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将军这话又不对了。 当日曹丞相南下,强征荆州民力供给江陵以备东征,此事历历在目,民多不乐,民变几生。 将军一改此前种种,令我荆州心悦诚服,坦之也是荆州人,为了将军能常驻荆州,定也不辞辛劳。 将军今日还呼我等为贤弟,为何今日便如此见外了?” 乐进被马良神乎其神的马屁拍的不住地颔首,一个劲地傻笑不语。 马良趁机道: “不过还有点事要说与将军——前次赵俨陷害,令某与坦之对朝廷多有怨言。 此番坦之立下功劳击退关羽,丞相只是给了关内侯(无食邑),我只怕坦之都有怨言啊。” “哦,季常以为如何?” 马良自信地道: “坦之家境贫寒,一直都在这岘山一带厮混,若是将岘山一带的土地多赐给其耕种居住,再容许其家人聚集此处。 如此一来,坦之家中有资财、有牵挂,一定深感将军厚恩,对朝廷的怨言自然也少几分,以后一心匡扶汉室,岂不美哉?” “嗯……也是。”乐进没有这个胆子给关平食邑,但岘山那片地方有大片大片没有开垦的土地,还跟蔡家毗邻。 这块地方给别人只怕还没人敢要,给坦之倒也算是鼓舞其勇气,只要不让朝廷知道不就万事大吉了。 他飞快地点点头: “就这么办。” 第二天关平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上次睡得这么舒服还要追溯到跟诸葛亮一起出使东吴的时候,当时还在友军的营中,现在可是四面环敌,这让关平还是隐隐有些后怕。 侍女殷勤的送上铜镜,服侍关平洗脸更衣,关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隐隐有种陌生的感觉。 这些日子风吹日晒,他的样貌已经比之前更加成熟,眉宇间尽是杀伐之色。 马良推门进来,见关平正对着镜子发呆,忍不住笑道: “多日不见,坦之这样貌倒是变了不少。” 他让侍女退下,又仔细看了看,微笑道: “以前叫小关公只是戏言,可看汝今日样貌,倒是跟云长越来越像。 嘿,再过些日子,只怕曹军众人都怀疑汝的身份了。” 关平放下铜镜,笑道: “看来我以后不能蓄起长须,这样还能多坚持些时日。”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各自落座。 马良将之前跟乐进商量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关平,现在乐进已经被荆州的世族哄骗地迷失了自我,已经开始重视名声和风评,生怕做出一些不够风雅,影响自己风评的事情。 他完全没看出荆襄世族用美人计逐渐瓦解自己手下的亲随,反到积极鼓励自己身边最能打、最骁勇的士兵迎娶荆州的女子,浑然不知恶毒的算计已经在他的身边逐渐展开,随时都能吞噬他的性命。 这就是乱世的恐怖。 “最多三月,我们就能彻底控制乐进周围的士卒。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坦之准备如何下手。” “坦之以为,我们应该趁机杀死乐进,然后兵困江陵彻底歼灭曹仁,还是先虚与委蛇,暂时与乐进好好相处,继续吹捧他一阵子。” 马良脸上的笑容多有几分自负: “只要坦之做出决定,乐进……不足道也!” 正文 第121章 云将军可太忠诚了(为嗷总加更3/30) 马良的口气已经完全不把乐进当回事。 这位追随曹操征南讨北战无不胜的名将在决定跟襄阳的名士共存之后已经注定将命运交到了马良的手中。 他现在还不如当年的刘表,起码刘表还有宗亲的身份和“八俊”的名声,乐进一介武夫如此轻信他人,最终只能变成马良利用降服其他世族的工具。 还好,马良是自己人。 见关平一时不语,马良的脸色稍稍有些黯然。 自己这鬼蜮手法实在是太过凌厉,现在襄阳一带的世族都被马良借乐进的兵力压住, 向家的家主向朗更是把马良当做圣人一样崇拜。如果马良是关平的,估计也会感觉后背发凉,万一死在此处后果不堪设想。 “阿平。”马良苦笑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剖白心迹。 关平笑着摆摆手: “我知道在想什么,季常何必多虑。” 他多有几分感慨地道: “我们在江陵的时候都见过那些名士表里不一,这些日子我又见了不知多少尔虞我诈, 除了感慨乱世无常,更感觉这世道中守正持节的人珍惜可贵。 季常甘冒奇险,与我在敌人腹心周旋,如此一节便值得全心托付。” 马良这才咧嘴一笑: “说没什么私心那是假的。只是我从小就听人说荆楚蛮夷不守臣节,只有中原诸士才是守正明理的至诚君子。 我就不信,我从认识孔明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发誓要做出一番青史留名的事,跟这个相比……嘿,眼下的资财、田产、名声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呃…… 一提到这个,关平又开始暗暗佩服诸葛亮的本事,原来军师少年时代就这么厉害,仅凭三寸不烂之色就能把诡计多端的马良说服改造成一个心向大汉,愿意为大汉的事业倾尽一生的英雄人物。 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就好了。 他思考片刻道: “我以为,暂时还不是对乐进下手的时候。” “哦,那便且听坦之高见。” 关平这阵子经历的事情多,已经渐渐摆脱了单纯武夫的形象。 他思索片刻道: “如今我等仍没有占据荆南之地,就算占据荆南了,离控制整个荆州也还差得远。 孙将军素来与荆州诸士不睦,且江东民少, 不能在荆州屯驻大军, 若是我等杀死乐进,不一定能占据襄阳,反到提前暴露我等身份,让我等这一直以来的辛苦算计白费。且蔡瑁屯驻蔡州,此人素有算计,深得民心,如果乐进死,他便能以荆州牧的身份接掌襄阳诸地,反到方便曹贼。 若是主公依军师所言,率大军来攻襄阳,我等下手方有人接应。” “为今之计,当结好蔡瑁,并利用曹操的资财和乐进的名义在襄阳好好发展,将此地建设成我等根据之地。如此,襄阳便是在我等掌握之中,只是名义上仍归曹贼。” “几年之后,就算曹操看出玄机,想要再率军争夺, 襄阳也能成为对抗曹军的坚城,何乐不为?” 马良连连点头,喃喃地道:“根据地。嗯, 这个称呼倒是相当有味道。小将军所言正合我意,那我等还得再做一阵子曹军忠义之臣了。” 马良与关平合作最担心的就是关平意气用事,毕竟关平在外,他就在乐进身边,哪天乐进一言不合给他一刀他跑都跑不掉。 不过今天关平展现出的本领和见识都已经颇有名将风采,这让马良心情大好,对关平更多了几分信任。 “我之前也觉得还是在襄阳经营一阵为妙。只是有一节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 “季常是说蔡瑁吗?” “不错。之前乐进耿耿于怀的便是蔡瑁,我在他面前推荐汝去安抚,若是能与蔡瑁说和,我等多用些手段,日后我等在荆州如鱼得水,自然不在话下。” 蔡瑁的问题尾大不掉,他现在暂时还算友善,可如果处置不好,后患无穷。 马良之前考虑过许多与蔡瑁的相处,但很明显他能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少了,上门找蔡瑁谈判不过平白被他拿捏。 但关平不一样,他能代表的人物层次更高,能提出的条件更多,蔡瑁也一定愿意跟他多聊聊。 关平微笑道: “那好,此事便交给我,蔡瑁可是我的好叔父,之前他派仲邈来示好,这次我来襄阳,也得谢谢他才是。” “你要去蔡州?那可千万小心。别看这些荆襄名士现在对我恭敬,若是蔡瑁回来了,只怕还能听我号令的也只剩向朗一人。 此人摇摆不定,最好把他邀请他江上面谈,若是去了蔡州还全身而退,只怕险之又险,还让乐进起疑心。” 关平笑道:“这个应该不会……乐进虽然性情粗暴喜好杀戮,但……哎,以后我等兴复汉室,争取莫伤此人家小吧。” 马良默默点头,沉重地拍了拍关平的肩膀。 中午,乐进在自己的营中设宴招待关平,他先非常豪迈地说起将岘山一带的荒地都送给关平,让他自己建立房舍,赋税和徭役都可以暂时免除。 关平虽然早就从马良那里听说此事,可依然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赶紧拜倒在地,恭敬地向乐进表达自己的感谢。 “如果没有乐将军,某现在要么还在山中耕种,要么早就横死沙场,哪里能留下姓名。 将军若有吩咐便尽管说来,云山风里雨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乐进咧嘴一笑,颇为不好意思地说起了请求关平与蔡瑁商谈之事。 “某从前与德珪颇为不睦,可眼下正是勠力同心,共抗强敌之时,还请德珪放下成见,诸事都好商谈。” “将军要我去蔡州?” “不错。”乐进真不好意思开口,蔡州被蔡瑁经营地宛如铁桶一般,如果有什么闪失,乐进除了强烈谴责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若是别人要我去,我自然不愿。可将军赐我粮钱,赐我土地,我自然愿意替将军分忧。 不说了,我今日饱食一番,便去蔡州寻那蔡瑁,若是他不肯为将军做事,我便寻找机会刺杀此人,永绝后患!” “别别别!”乐进赶紧摆手,颇为感动地攥住关平的手掌,“不曾想荆楚竟有坦之、季常这般忠义之士,此事谈成与否不重要,还请坦之一定要留下有用之躯,决不可再与蔡瑁争斗。” “这次去,坦之可全权代表我商议,我相信坦之的本事,不管谈成什么样我都接受,若是丞相怪罪下来,我也一力承担! 若是蔡瑁敢对坦之无礼,我便是拼着被丞相责罚,也要跟他狠狠斗上一斗!” 关平舒了口气,用力颔首道:“将军放心,我一定说服蔡瑁。” · 蔡州所有的土地都是蔡瑁家的私产。 作为最顶级的豪族,蔡瑁在这里建设了大量的邬堡,大多数的建筑是用砖石堆建,还有不少沿着山修建的村落,一旦有敌人入侵,这些村落都可以变成强大的据点。 有强大的防御工事、充足的粮草再加上汉水上超过一千艘大小战船,在这里“养病等死”的蔡瑁稳坐钓鱼台,但这并不表示他真的是在混吃等死。 曹操之所以不敢动他,是担心蔡瑁逼急了直接加入刘备军,趁着曹军虚弱大举北上。 现在蔡瑁的权力地位真的是远远超过了当年刘表时代,曹军、刘备军甚至孙权军都要拉拢他,生怕他突然加入另一方破坏了战局的平衡。可以说,蔡瑁现在的权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刘表时代,什么大儒名士,在荆州这块战场上都要听他摆布。 可蔡瑁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持续太久。 曹操在缓缓恢复力量,刘备和孙权都在积极扩大势力。 这种微妙的平衡终有一日会被打破。 孙刘现在已经已经保持了攻势,三五年之内就会膨胀为蔡瑁无法独自面对的对手。 曹操甚至两年内就能恢复元气,之后他肯定不能容忍蔡瑁继续在荆州如此给自己上眼药。 也就是说,两年左右,蔡瑁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倒向刘备,要么倒向曹操。 当然,他要在保证自己家族的前提下为自己攫取更大更多的利益。 如果没法达到蔡瑁的要求,那对不起了。 他手下还有几万战兵,且在荆州还有巨大的声望和众多的支持者。 这就是他的底气和本钱。 这天,蔡瑁照常早起,亲自教族中的几位子侄写字。 他的书法学自大书法家梁鹄,可谓天下一绝,前些日子这位大儒还给自己写信,言语间替曹操说了不少好话,说曹操可以封蔡瑁为万户侯,除了雒阳、许都、邺城,食邑安排在哪都任由蔡瑁挑。 这条件让蔡瑁怦然心动,只是理智告诉他,这还得听听其他价钱。 他耐心地等了几天,听说云山大败关羽,差点乐得笑出了声,赶紧亲自写信赞颂云山将军的英勇表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位云山将军果然是个谦恭守礼的好后生,他居然亲自来蔡州拜见自己了。 “主人,要请云将军来书房吗?” “当然不。”蔡瑁擦了擦手,微笑道,“我之前就说过我病了,不见外客,云将军远来辛苦,不如就先宿在舍馆中。 后生晚辈,等等不妨事。” 正文 第122章 拿捏 蔡瑁相信这会儿自己不管怎么拿捏关平都不会离开。 自己手下的几万人对现在仍然羸弱的刘备非常关键,如果处置不好,云山经营多时的身份也暴露,对刘备军堪称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他让仆役稍微安排了一下关平的起居,又自顾自看书写字,然后潇潇洒洒去睡午觉。 听仆役回报说现在关平已经有点着急,蔡瑁心中非常开心。 耗着吧, 耗着吧。 年轻人就是该稍微打磨一下心性,若是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后怎么能成就大事? 可蔡瑁的午觉刚刚睡着就被管家唤醒,管家慌慌张张地告诉蔡瑁,关平就等蔡瑁不至,非常恼火,居然一甩袖子直接带着手下人离开,现在已经上船出发。 蔡瑁大吃一惊: “你确定?他真的上船了。” “是,是啊,我亲眼看见他上船走了。” “你为什么不早叫我!” 蔡瑁赶紧穿上鞋,急匆匆地往江边赶去,等奔赴江边时,早就见不到关平的踪影。 他颇为恼怒地道: “人呢!人呢!你们这么多人,为何不拦住此人!”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来的可是曹军大将、江夏太守云山,没有蔡瑁的命令,谁敢对他无礼? “还愣着作甚,快给老子追啊。” 蔡瑁赶紧点齐大船,一路朝襄阳的方向追去,可他绕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关平的踪影,心中不禁一阵慌乱。 关平毕竟是一小儿,如果他盛怒之下果然翻脸, 蔡瑁岂不是失去了讲条件的机会。刘备的条件还算了,可如果关平盛怒之下亮出刘备军的大旗来讨伐自己,曹操肯定知道蔡瑁与刘备的关系不可挽回, 到时蔡瑁跟曹操谈条件的手段也会大大削减。 对蔡瑁来说, 最有利的是双方都争相讨好自己,若是有一番翻脸,那可是天大的灾祸了。 蔡瑁的众多大船一路追到襄阳,可这片水域中哪里有关平的身影,岸边甚至没有关平的船,这让蔡瑁更是惊恐,赶紧顺江而下,去江夏附近寻找关平的下落。 云山现在是江夏太守,要么在襄阳水域述职,要么回石阳待着,只有这两条路。 可蔡瑁分遣手下去追,一直寻到夏口水域,还是没有找到关平的身影——就算看不见人,总能看到他的船。可关平宛如人间蒸发一般,四处都没有他的下落,见蔡瑁在江上四处瞎转悠,徐晃和乐进都派人来打探。 听说云山消失不见, 江南江北两位曹军大将同时勃然大怒。 好啊好啊。 云山将军去你蔡州之前还没事, 怎么上去一趟连人带船都没了? 蔡瑁你还说不是你干的? 乐进大怒, 在岸上跳脚怒骂蔡瑁,虽然搁这太远听不见他具体骂了什么,可蔡瑁的脸上还是一阵青一阵紫,一颗心不住地下坠。 “怎,怎么回事?”他一把抓过管家,喝问道,“人呢?关平人呢?你不是亲自送他上船的吗?” 管家哑口无言,赶紧回顾左右,装傻充愣地道: “主人息怒,主人息怒,怎么,这么好好的问起了关平之事啊?” 蔡瑁这才反应过来,呸了一声: “好啊好啊,云山去哪里了?蔡州离襄阳只有这么近的水路,就算他人不见起码还得看见船吧?总不能是被江神请走了! 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接下来的两天里,蔡瑁发疯一样撒出自己麾下的水军,沿着襄阳到夏口的水路拼命搜寻关平的下落。 乐进丢失大将,气的哇哇叫,好几次差点想点齐兵马去跟蔡瑁拼了,只可惜他手下的船就只有那几艘,还几乎全都在云山和曹植手上,现在他也只能跳着脚破口大骂,强烈谴责蔡瑁的行为,表示若是有闪失,一切后果由蔡瑁承担。 蔡瑁被骂地满头是包,现在他就算跟乐进说云山其实是关平,想来乐进也绝对不会相信。 又过了三天,暂时屯驻宛城的于禁也派人送信,说蔡瑁要是不能抓紧交出云山,他们将联名请曹丞相出兵,宁可荆州不要也要弄死蔡瑁。 蔡瑁现在真是欲哭无泪。 他深恨自己当时为啥非得拿捏一下关平,明明是他叫霍峻请关平来,好好谈谈条件不就是了。 现在搞成这样,曹操不管信不信云山是关平,总得找个理由揍蔡瑁一顿。 刘备之前也被蔡瑁暗杀过,要不是跑得快早就没了,这会儿见关平失踪肯定也会觉得蔡瑁故技重施,以刘备的暴脾气江陵不要也得来跟蔡瑁新仇旧恨一起算。 丢了这么重要的人物,就算黄忠霍峻跟蔡瑁的关系再好也肯定不能为他说话了。 “有没有可能,云山将军其实遭到了关平的突袭葬身江中?”老管家迟疑地问,看着蔡瑁杀人的目光,他赶紧低头装作什么也没说。 担心乐进和徐晃向曹操发信揭开此事,蔡瑁赶紧叫人带上了大量的礼物去襄阳、樊城拜访乐进和徐晃。 乐进和徐晃真切地吃拿卡要一番,严肃地告诉蔡瑁现在消息已经传到了南阳,在往哪里传现在还不好说,蔡瑁必须抓紧找到人或者给丞相做出点大成绩,不然只怕也瞒不了多久。 蔡瑁千恩万谢,接下来的五天索性将自己家中所有人全都撒了出去,还派人去关羽那里查探,满心期盼关平是不是躲到了这里。 就这样,蔡瑁提心吊胆地过了半个月的日子。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蔡瑁明显苍老了不少,他着急上火,之前的名士派头也全然不见,每天晚上做梦几乎都是以曹操刘备南北夹击,屠灭他满门告终。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手下人终于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主人,关平找到了!关平回来了!” “啊?”蔡瑁通红的眼睛先是变得一片雪亮,随即又变得满是血丝,眼眶中不禁多了些泪花。 “在,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他!” 关平的船一如往昔,几十艘大小战船整齐排列,没有任何战斗的迹象,开到蔡州水域,关平比之前似乎清减了几分,可精气神似乎比以往更好。 他从船上下来,远远地朝蔡瑁躬身下拜。 蔡瑁飞快地奔过去,赶紧伸出双手扶起关平,连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你,你……贤侄,你去哪里了?” 关平微笑道;“之前听闻叔父身体不虞,故此寻了一处所在为叔父祈福,看来大汉先祖恩泽福佑,叔父的身子大好,居然能走到江边来了。” 蔡瑁脸上的笑容当场僵住,许久才呵呵笑道: “不错不错,贤侄说的不错。不知贤侄去去了何处?” 关平微笑道: “我听季常说,当年炼丹士马明生栖身武当,修的大道,此地多有神明护佑,能保万代平安。 我特意去了一趟武当,看叔父的模样,应该有神明襄助,晚辈这一趟没有白去啊。” 蔡瑁:…… 去武当山要先把船停在汉水中上游的上庸水域,这是荆州与益州的交界,怪不得蔡瑁在襄阳中下游都寻不到他。 老子不就是晾了你半日,你居然让我寻了你半个月…… 蔡瑁眼中凶光大盛,眼看周围都是自己的仆役,江上也都是自己的水军,忍不住把手缓缓放在了刀柄上。 “叔父?” “哈哈哈,我就说神明给我托梦,原来是汝在为我祈福。我这阵子身子果然大好,连刀剑也能舞得,这都是贤侄的功劳。来来来,快来寒舍稍稍歇息一番。” 关平这半个月的时间真的是在休息。 他让手下人的船躲去上庸,自己则在乐进的袒护下躲回襄阳,大多数的荆州世族也不知道关平的动向,自然无从向蔡瑁报信。 在向朗的讲述下,关平对应付这个荆州的最大世家还是多了一点经验——蔡瑁这个人虽然强大,但绝对谈不上算无遗策,当年刘表让他当过江夏太守和南郡太守,但他在任上总是忙着捞钱和积累名声,一直舍不得拿自己的精锐力量替刘表卖命,刘表无奈之下只能把他安排到章陵太守这个没什么地缘冲突的位置上。 向朗跟马良一样是刘备的忠实拥趸,马良没有向他透露清楚云山的身份,但他也大概猜到所谓的云山是刘备军中的重要人物,因此不厌其烦地向关平讲解荆州本地风土,对蔡瑁本人和岘山一带的人情也有了不少了解。 岘山一带的荒地极多,但因为荆州本地人口稀缺,这么多土地也开发不过来便只好荒废,之前被关平弄到那的曹军士兵现在已经躲在山中开始了春耕。当然,这里肯定比不过之前中原的土地,但是…… 中原的土地也不是这些人的啊。 曹军在中原开辟了大量的荒地,养活了不少人口,但这也仅仅就算是保持他们挣扎在生死线上,种地也交出大半的收成作为赋税,当兵又算作徭役,众人苦不堪言。荆州的土地虽然贫瘠,但关平的收税极少,还不用再服额外的杂役,这让那些投降的曹军士兵都非常欢喜,苦苦期盼着今年的收成,对这片土地有了一种极大的归属感。 看见关平到来,这些从没有在刘备军中待过一天的人都是一脸笑容,满怀感激地给关平送上山中酸苦的野果和清澈的甘泉,将自己最好的产出都送给他们。 尽管向朗认为,对这些人不应该太过关照,可看完他们耕种时脸上喜气洋洋的表情,关平突然对根据地有了更不一样的了解。 做下去,就从荆州开始。 等这些田地铺满荆州,蔡瑁将毫无威胁。 若是铺满了天下…… 大汉一定比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正文 第123章 蔡瑁的条件 蔡瑁将关平请进书房,脸上的表情顿时从和煦变成了恭敬,他居然后退一步,想要拜倒给关平行礼。 关平赶紧伸手搀扶: “叔父为何如此?” 蔡瑁两眼通红,忍不住哽咽道: “蔡某老迈,可总改不了这轻狂傲慢的性子。 此番被小关公好好教训,以后再不敢如此轻狂无礼。我这年纪大了, 身体也大不如前,之前路过景升墓,深深后悔之前听傅……听蒯越摆布,引狼入室,成了汉室的大罪人。 如今我已经心灰意冷,只盼还能有个为大汉效力的机会, 还请小关公在刘公面前为蔡某求情,请刘公如当年帝舜惩治鲧却任用禹王一般, 给我蔡家一个报效大汉的机会。” 若不是关平深知蔡瑁为人和他的种种勾当,几乎要被蔡瑁逆天的演技给蒙混过去。 蔡瑁这招以退为进非常精妙,如果刘备真的愿意原谅他,正好借他所言下坡,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倒蒯越的身上。他一边说自己年事已高心灰意冷,一边又说报效大汉之心非常迫切,求刘备给条生路,分明是不愿放弃现在的地位。 就看他想要什么了。 关平镇定地道: “蔡叔父心念大汉,主公之前也常常说起。之前在江陵多亏叔父关照,乌林一战能击败曹军,叔父也多有功劳。 若是兴复大汉,还少不了叔父用心——久闻叔父深得人心,更是精通战法,不知道叔父以为下一步该如何用兵。” 蔡瑁脸上露出几分矜持之色,亲手给关平添了一碗酒,他粗糙纤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打着,缓缓地道: “南阳为天下门户,蔡某在此处的门生旧识不少, 若是能在此处养老,也能照拂一方,多募集些能人为汉室效力,某心愿如此,可惜曹操素来提防蔡某,蔡某年老体衰,此事也只能想想了。” 果然是南阳。 关平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微笑道: “若是蔡公肯屯驻南阳,能沟通南北,到也是一桩好事。” 南阳在全盛时一个郡的人口几乎能赶上幽州一个州,这里河网密布,四通八达,在大战之前的经济极好,是荆州最富庶的所在。在文化上,江北的南阳也跟江南这些荆楚蛮夷之地不一样,那里更贴近中原,不少大儒在南阳讲学,文化气氛也相当不错,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 南阳都是荆州最好的地方。 蔡瑁早就对此觊觎已久, 但他知道曹操是决不允许自己占据南阳,之前梁鹄的信上曹操开出的最好条件也是消灭刘备之后让蔡瑁可以都督荆州诸郡——画饼都不敢画太大,足见曹操对蔡瑁的忌惮。 他之前甘冒奇险,又是帮刘备弄回女儿,又是给刘备身边塞大将,就是看看刘备能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 现在刘备八字没一撇,吹牛谁不会吹,别说给南阳,把雒阳给蔡瑁都敢说。 但蔡瑁又不傻,他需要刘备给自己一点支持,他相信刘备应该有这个本事,为自己拿下南阳提供一点思路。 不然蔡瑁跟孙权联合也比跟现在最多只有荆州四郡(还不全)的刘备联盟好。 之前司马孚非常乐观地认为蔡瑁在乌林之战中跑路是为了保存实力,等待一个机会跟当年的张绣一样攫取更大的利益。只要曹操像对张绣一样对他,他早晚会直接投诚。 这种态度代表了曹军中大多数人的态度,乐进和徐晃从之前蔡瑁慌不择路的模样上也判断蔡瑁年纪也不小,估计就是想继续讲条件,获得比张绣更大的权力,最少混到臧霸的高度。 可向朗恰恰不这么认为。 他跟蔡瑁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对蔡瑁的意图有极其清晰的了解。 他非常想做荆州的主人。 非常想! 哪怕他的能力并不足以鲸吞荆州,这些年也一直在以这样的目标不断努力。 他相信,蔡瑁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保留军队,永镇荆州,至少至少要达到当年刘表的高度。 这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向朗一针见血地指出,这跟蔡瑁与曹操的交情有关。 荆州投降后,曹操曾亲自到达蔡州蔡瑁的家中,跟他一起回忆当年两人的同学之谊,当时他俩还是很好的朋友,蔡瑁一口一个丞相,曹操一口一个德珪,简直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 当年求学的时候,曹操宦官之后的身份说起来并不比蔡瑁高贵到哪里,这些年过去,曹操如此雄壮,接连做出种种违背大汉法度之事天下名士连个屁都不敢放,他能做得,我蔡瑁凭什么做不得。 向朗认为,蔡瑁看似左右摇摆,但他心中早就选择了一条路,只是大概他自己也不能确信就是了。 关平看着蔡瑁一脸期待的模样,脸上的表情非常值得玩味。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蔡瑁的脸色开始逐渐变得尴尬。 “呃,小关公以为如何?” “叔父还是叫我贤侄吧。当年我们在江陵的时候亲密无间,为兴复汉室做出了很多的贡献,公悌也常说叔父对汉室的忠诚,所以我们在乌林之战中的配合也相当默契。 我一直都认为叔父站在我们这边,难道不是吗?” “那南阳的事情?”蔡瑁紧紧咬住,不让关平转移话题。 “不成。”关平肃然道,“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我本可以一口先应下叔父,先让叔父与我等共扶汉室,之后再食言说此事绝没有发生过。 只是吾蒙家父教导,欺瞒只能用在敌人的身上,我等都是匡扶汉室的……”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突然想起来云珊珊曾经用起“同志”一词,继续说道: “我等都是匡扶汉室的同志,大业未成便开始互相欺骗,必遭天罚。 南阳乃大汉之躯,若是许给了叔父,这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吗?” 蔡瑁的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 他想过关平极可能会跟自己虚与委蛇,或者对自己顾左右言他,没想到他直接干脆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南阳,不给。 虽然只是关平的态度,但蔡瑁的心中还是阵阵发凉,连这小儿都无法说服,难道要他在刘备面前摇尾乞怜吗? 一瞬间,蔡瑁的眼中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杀意。 这是他的地盘,想杀关平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同志。 嘿,云长熟读《春秋》,自然知道‘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那我还要请教贤侄一件事——之前曹公屯兵乌林,公等请公悌以书信来说我,我念及当年交情,又不忍多伤人命,故此率军先退,遂使公等成名。 如今大战之后,蔡某得罪丞相困居此地,一边为小关公保守秘密,一边又帮刘公做事,还为刘公举荐贤能,不敢说有多大功劳,倒是也得有些苦劳,若是一直在此寓居,只怕……让天下人说刘公无情啊。” 唔。 他急了。 急了就说明他有所追求。 向朗不愧是懂蔡大师,他之前就说过蔡瑁看似骑墙骑地不错,可实际上他心底只有一个选择。 见蔡瑁一副着急上火,恨不得把自己吃掉的模样,关平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还好,我之前早有准备。 关平之前休整了半个月的时间也不是一直在跟马良、向朗闲逛。 他一直在等诸葛亮的消息,而诸葛亮用加急书信与刘备沟通后也终于给关平送来回信,这才是关平敢大摇大摆再次出现在蔡瑁面前的底气。 “诸葛军师有个建议。” “哦。”听到自己外甥女婿的名字,蔡瑁脸上的煞气顿时消失大半,再也压制不住惊喜之色,“哦,孔明说什么了?” “诸葛军师托我给叔父带个话——大汉兴复之后的事情我等暂不约定,到时再从长计议。 我等眼下全力帮叔父占据南阳,如何?” “啊?”蔡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外甥女婿居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啥意思? 他之前要南阳是投资一样远期目标,可现在大汉兴复八字没一撇,外甥女婿居然主动表示要先帮自己把南阳拿到? 我拿到南阳之后为了防止失去此地,岂不是会跟曹操亲密联合,拼命阻止他们北伐成功,让他们的战线始终保持在荆襄一带? 嘶,孔明跟庞家那小儿人称卧龙凤雏,可他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主意的。 嗯,外甥女婿向着舅舅也没什么,到底是实在亲戚,在关键时刻果然靠得住啊。 “真,真的吗?该怎么做?” 都是实在亲戚,蔡瑁索性不装了,他一脸市侩之色,厚着脸皮虚心请教: “小关公尽管明言,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全力襄助。” 关平低声道: “眼下就有一事,还需叔父调动大军征剿强敌,若是做的好了,我等保证将军能把握南阳大事。 以后小侄在荆州厮混,还得有劳叔父多多关照啊。” 蔡瑁哈哈大笑,满脸喜色: “好好好,平儿尽管说来,是征剿何方蛮夷啊?是梅氏蛮吗?好,我明天就点齐大军去寻他晦气。” “不是。”关平从容地道,“是家父关云长。” 正文 第124章 张允回来了!(为嗷总加更4/30章) “我总觉得,坦之实在是太冒险了。” 徐晃最近看云山总觉得像一位故人,具体是谁想不起来,但真的是非常亲切。 再加上云山能征善战,胆略过人,学武的天分又极好,徐晃简直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侄子, 他登上蔡州之后,徐晃就一直提兵等候,生怕云山出了什么闪失。 乐进也是忧心忡忡。 上次云山狠狠地涮了一把蔡瑁,让蔡瑁在江上喝了半个月的风,乐进生怕蔡瑁盛怒之下把关平一刀砍了泄愤,然后直接率众投奔诸葛亮。 反正他跟诸葛亮是实在亲戚,诸葛亮总不能把自家夫人的亲舅舅给绑了。 “坦之胆略过人,又武艺高强,想来,嗯,想来一定安然无恙。”乐进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仍需要细细锤炼一番,方可成大事。” 徐晃也颇为担忧地道:“是,子孝被困江陵,我等救援不得,实在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蔡瑁再兴刀兵。” 他横了一眼乐进,颇为不快地道:“坦之年少,可你一把年纪,为何之前也不劝劝坦之,非要让他胡闹。” 乐进羞愧地低下了头,可转瞬又觉得不对劲。 什么意思啊,你徐晃是比我年长,可现在我是都督护军,如之前赵俨一般, 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尽管知道徐晃也就是随口抱怨一句, 可现在的乐进已经不是两月之前的乐进,他手下文有马良,武有云山,坐拥荆州半壁,荆州除蔡家之外的几大世族都已经对他表示效忠。 本将军用人,难道还需要听你调度? 想到这,乐进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说的是,某虽当上了这个都督护军,可这职位还是跟公明相若,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一定提前报于公明。” 徐晃没听出乐进的阴阳怪气,反到点点头: “不错,我军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且对手士气正盛,又有名将坐镇,你我还需慎之又慎,方不负丞相期望。” 徐晃的话让乐进心中更是不爽。 他感觉徐晃一把年纪了,就算自己位置在他之上也不会让他轻易服从, 撕破脸也不好, 还不如尽量想个办法把他调动到外地。 孙权和那些西凉蛮夷到底在做什么,倒是制造出点声势来啊。 还有坦之…… 哎, 你可千万被让我失望啊。 马良现在发往许都的军报都经过马良仔细润色,曹操现在也知道云山和乐进的配合极其默契,两人现在的名声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看云山此番能做出多少事情了。 下午,乐进虎着脸在校场上跟徐晃演戏武艺,乐进心情不好,招招式式都是拼命的手段。徐晃一开始还感觉乐进只是颇为投入,可斗了一阵,他也感觉到乐进今天有些异常,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自己说的话似乎恼了乐进。 徐晃不是个傻子,只是他跟乐进相识这么多年交情一直不错,乐进脾气火爆,跟张辽、于禁的关系都不好,但跟为人淳朴至诚的徐晃倒是处得来,徐晃也一直把乐进当做小兄弟。 这次乐进得到提拔,徐晃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准确全力配合他在荆州进行作战。 可没想到江山未改,这些日子跟那些荆州世族混在一起的乐进的性子却发生了变化。 这个脾气暴躁的将军在那些世族面前收起了自己的傲慢和暴躁,在自己多年的同僚面前倒是毫不犹豫地展现出了他对权力的渴望。 这让徐晃有些心寒。 若是其他人,在这会儿估计会选择退让一步,给自己的老兄弟兼现任上司一个面子。 可徐晃毕竟是关羽的老乡,见乐进如此,反到不愿惯着他的毛病。 什么都督护军,之前赵俨都护七军我都照样不把他当人,你算什么? 两人越打越起劲,渐渐开始打出了火气。 徐晃用刀,乐进用铁戟,两人你来我往,各自使出全副本事拼死格斗,金属碰撞叮叮咚咚的响声连绵不绝,打到后来两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不少伤痕。 眼看就要进入死斗状态,两人的手下都看得焦急万分,一个劲地劝阻,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好在这时候,军营外面终于传来消息,称有机要人物拜见。 “啊?” 乐进和徐晃都吃了一惊,赶紧各自分开。 看了老战友身上被自己刮出的鲜血,乐进心中先是生出一丝亏欠,随即又是一阵不满。 哼,自找的。 徐晃看着乐进的表情,也知道此人不可救药。他哀叹一声,把手上的钢刀狠狠地扔在地上。 “来的是谁?”两人齐声问道。 传报消息的人不敢直说,乐进挥手令周围人都退开,那人才低声道: “是张允来了。” “张……张允?” 张允一身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布袍,头发披散,脚下的草鞋也早就磨穿。 可春日的暖风吹在他的脸上,这位饱受创伤的前荆州军水军都督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半个月之前,被俘的陈群抓住机会给张允传递了一个消息,这让他兴奋地浑身发抖,赶紧找了个机会,冒着生命危险一路奔逃,又是游泳又是爬山,终于在半路上遇上了曹军,并在曹军的护送下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襄阳。 襄阳。 我张允又回来了! 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受的委屈,张允心中踌躇满志。 好你个关平,我这次一定要揭穿你的伪装,曹丞相一定会!一定会器重我!一定会更加信任我的! 他在几个士兵的保护下进入了乐进的中军大帐,帐门关闭,门口的士兵远退,留下乐进、徐晃单独跟张允说话。 张允扑在地上,朝两人躬身下拜,连连叩首,听见乐进哼了声免礼,这才壮着胆子抬起头来。 只见昏暗的烛火中,乐进坐在上首,徐晃坐在乐进右边,两人都是一副穷凶极恶的表情,让张允心中生出一丝畏惧。 “罪将张允,拜见二位将军。” 坐在上首的乐进之前跟徐晃大战中稍稍力怯,胸口被徐晃的刀轻轻划了一下,刚才还没感觉多疼,现在跪坐在地挺直腰杆,胸口撕裂的痛楚不断传来,疼的他龇牙咧嘴,看张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杀意。 “张都督是从哪里来啊。” “回,回将军,罪将在乌林落败,失陷关平手中,真是日夜思盼丞相,思盼几位将军,这才趁着……趁着刘备军不查,从军中偷偷逃走。 我,我一颗心向着丞相,向着大汉,还请将军明察。” 乐进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轻慢之色。 看不起张允,可以算是荆州南北军难得的共识。 刘表当年不甘于一直被荆州的世族把握,这才弄出一支私军,由自己的外甥张允掌握。 可张允虽然武艺和水战的调度能力过得去,但他毫无眼光,被蔡瑁耍的一愣一愣,不仅没有起到制衡荆州世族的作用,还将刘表的全副心血白送给了蔡瑁。 之前曹仁战败,一口大黑锅直接扣给张允,恨不得张允直接人间蒸发,才能保全曹仁的名声。 他现在南北不是人,居然还敢回来,还说自己是心向朝廷,这种分不清敌我的人,乐进根本懒得理他。 “哦。将军是奉关平之命,来向我军传递消息?” “不不不!”张允赶紧连连摆手,“我,我是打听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事关我军生死,特意来告知将军,告知丞相!” “哦,什么事情啊。”乐进冷笑道。 “我,我……我听到消息!云山乃是刘备军潜藏在我军中的叛逆!”张允满脸兴奋,大声道。 说起来,张允在江陵的时候就听过云山的名号,但两人没有正面接触,也不会想到此人跟关平有什么关系。 可陈群却知道关平的身份,他拼命寻找到一丝机会,将消息传递到了张允那里,张允大喜过望,赶紧一路逃回,终于出现在了徐晃的面前。 只是张允不知道的是,他从夏口逃跑的时候,背后一直有一双锐利的眸子微笑着注视着他,为了保证张允能逃地顺利,他还特意叫人在后面跟着,千万不能让关羽在半路截杀张允。 张允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一切,径自兴冲冲地杀到了乐进面前,开口就说云山是叛徒。 他满以为自己能引起乐进的兴趣,可没想到乐进只是一怔,随即竟露出了一丝平和的微笑。 “对对对。” “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张允大喜,连忙起身,没想到乐进大喝一声: “谁让你起来了?!跪下!” “这……” 曹军众人之前还给张允一点面子不过是为了东征的大局以及张允手下还有几千能战之兵。 可他现在没有兵也没有船,还特么上来就构陷乐进的左膀右臂,乐进还能给他脸以后还怎么混? 张允也察觉到不对劲,只能怯生生地跪好,颤声道: “长文说,那,那云山其实是关羽之子关平,他伪装身份潜入我军之中,就是为了搅得我军天翻地覆。 现在他已经坐上了太守之位,独领大军,若不处置,荆州危矣!” 正文 第125章 再次以退为进 夏口,诸葛亮正跟荀攸手谈,傅巽坐在两人旁边点起一支熏香,观棋不语。 荀攸的棋路清晰,有大将之风,稳稳经营一盘,压制诸葛亮的进攻。而诸葛亮轻易不拆边, 以静制动,两人很长时间都在慢慢试探,暖暖的斗室中熏香的味道弥漫,让傅巽好几次差点睡了过去。 荀攸决定留下夏口是诸葛亮等人都没有想到的,他拒绝为刘备军效力,刘备也没有难为他, 而是扔给诸葛亮当挂件,天天陪着诸葛亮一起下棋, 随手帮诸葛亮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也算是用能力抵扣伙食费。 之前张允逃走的时候荀攸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脸淡漠,没有出声,只是在张允的身影消失后痛苦地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咸鱼的状态。 诸葛亮把夏口经营地如铁桶一般,对岸就是关平驻扎的石阳,张允居然相信自己抢到一条小船能在两路刘备军的包夹下从容逃走北上…… 这种人自己作死,荀攸也是无可奈何。 想起此事,他叹了口气,吧嗒一下落子差了一格,一时棋路大乱。 诸葛亮微笑道: “公达不如退一步。” “退一步?”荀攸呵呵一笑,伸手将棋子打乱,“我是想退,退不得啊,退不得。” 他看着在一边打瞌睡的傅巽, 叹道:“这次欺骗张允之法是孔明还是公悌想出来的。” 傅巽抱着香炉, 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铜锈,含笑瞥了一眼诸葛亮: “君子不敢夺人之美啊。” “哦。”这倒让荀攸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这是最善攻心的傅巽弄出来的鬼蜮伎俩,没想到诸葛亮居然学坏了。 诸葛亮看着纷乱的棋盘上零散的黑白子,一时有些出神。 他捡起一颗黑子端详了片刻,叹道: “张都督对我等兴复汉室的作用极大,有他在一日,足以保证阿平安然无恙。” · 乐进和徐晃本来剑拔弩张,恨不得打一架,可张允到来之后,帐中一时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乐进轻轻摸着花白的胡须,微笑道; “你见过关平吗?” “见,见过!小的之前多次与关平死战,屡屡被擒又坚贞不屈,宁死不降——那关平身高七尺有余,眼大眉浓,生的一张瘦脸,面色颇为苍白。” 乐进笑呵呵地道: “不错不错,说的很好。 那我问问,长文不是跟刘备去荆南了吗?怎么给你传递消息?” 张允赶紧道: “陈公有心腹仆役, 出征时临阵脱出, 潜回夏口,将此事通传给我,让我……让我……” 说到此处,张允突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跟陈群又没什么交情,陈群的忠仆有本事从荆南跑到夏口是折了个大圈向东,为何不直接扮做平民走汉水来襄阳?难道一个普通仆役会比张允的名气更大,还能引来汉军的搜捕? “哈哈哈哈!”乐进和徐晃笑得不住地拍桌,两人各自前仰后合,差点吐出来了。 “张都督果然有勇有谋!”乐进阴阳怪气地道,“长文的仆役冒着被诸葛亮发现的危险从荆南逃到夏口,足见长文对张都督的敬佩。之后张都督又甘冒奇险,一路躲过诸葛亮和关羽的探船在汉水上前行,偏偏又被植公子的探船发现。 看来植公子用兵之能果然了得,我等这就报告丞相,就说植公子用兵之法已远胜诸葛亮、关羽良多,再有张都督辅佐,荆州何愁不振?” “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两人又忍不住拍桌狂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张允瞠目结舌,喃喃地道: “这,这难道是……” “蠢不可及!”乐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汝难道还不明白?这是诸葛村夫的诡计!我军在乌林大败,能凭借的水军只有坦之一军。 关羽都杀不得坦之,诸葛村夫这才用反间之计,想借我手杀了坦之。 汝不懂武艺,我不怪你,起来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乐进和徐晃当日都见过云山那一身恐怖的刀伤。 他们都是见过关羽武艺的人,清楚地认出那是关羽的刀法,而且刀法极有火候,定是关羽亲至。而且曹植作证,之前他们在跟关羽的激战中云山曾挺身而出激战关平。 总不能关平能一分为二,世界上岂能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张允也感觉这次自己真是丢了大脸,他面色惨白,只能缓缓起身,垂手不语。 乐进笑完,也感觉不应该跟张允这种蠢货一般见识。 他现在可是都督护军,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这样吧,张都督就在我麾下继续做水军校尉,操练水军。 汝今日呈报之事,我改天说于丞相,请丞相裁断便是。” “别别别别。”张允赶紧摆手,“罪将,罪将糊涂,罪将糊涂,千万,千万莫要将此事再放到丞相面前了。” “哼,知道就好。” 张允之前就已经狠狠得罪了曹仁,诸葛亮下的套这么容易他都钻,要是报到曹操面前估计得砍了他的脑袋给云山泄愤。他赶紧聪明地请乐进不要声张,乐进这才勉为其难哼了一声: “也罢,此番便饶你一次,以后不可再胡言乱语。 坦之乃我军股肱,诸葛村夫胡言乱语,难道能动摇丞相对坦之的信任?简直时天大的笑话!” 张允讪笑着应了一声,硬着头皮退下,可他刚刚拉开帐门,整个人却立刻石化在原地,他呆立片刻,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噗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小,小将军,我,我……” 乐进和徐晃一起望过去,只见帐门前赫然站着一个英姿飒爽,满是坚毅之色的少年将军,两人一起起身,快步迎出门去。 “坦之!坦之你回来了!” 张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允一脸懵逼,看着面前笑得如春风般和煦的关平,又看了看笑盈盈的乐进徐晃,张允有一段时间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疯了,为什么关平居然来到了这里,还被像英雄一般迎候? 乐进全然没有在意关平居然在自己帐门前站了许久,他捏起拳头,在关平的胸口轻轻锤了一记,笑道: “汝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去找蔡瑁要人了!” 徐晃也按住关平的双肩,赞道:“坦之好胆色,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允仔细擦了擦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而陈群的情报也完全正确。 面前站着的这人果然是关平,而见乐进和徐晃居然对他如此热络,那就说明…… 云山就是关平!关平就是云山! 此子果然已经混到了曹军之中,还深得信任,我这会儿是羊入虎口了! 关平在门口听说张允到来的时候有点踌躇。 张允是认识他的,一看他居然是云山,肯定立马露馅。按理说军师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居然把张允这样认识自己的重要人物随便放了出来。 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认识自己的人不在少数,之后的战斗中肯定难免被人发现跟曾经的关平很像,就算丁奉冒充地再好,肯定也有走漏风声的时候。 军师索性抢先一步,将一个曹军上下绝对不信任的人送到曹营,让他揭穿自己的身份——相信首鼠两端并且没什么能力的张允还是相信战功赫赫的云山?正常人肯定都有自己的判断。 尤其是乐进现在基本已经跟马良、云山绑在了一起,人是他推荐的,荆州的战事都是他负责,能不能取得更高的地位完全看现在的表现。如果云山出了什么闪失,乐进肯定也要遭受牵连。 轻则被人嬉笑一顿免职接受讯问,重则被直接当成云山的同党收押。 他是绝不会相信云山是关平的鬼话,随着张允的到来,以后他会更加自觉过滤掉这些消息,将这些通通归纳为诸葛村夫的离间计。 想到此处,关平也索性奔到了乐进的军帐前,乐进的卫兵见了关平大喜过望,自然不会阻挡这位将军身边的红人。 关平凝神静听许久,心中更是了然,索性就立在帐前等候。 乐进和徐晃奔出门来,关平赶紧下拜: “末将不辱使命,已经说服蔡瑁来降!” “真的!”乐进大喜,声音都开始有些发颤,“真,真的?” “不错,蔡瑁已经离开蔡州,跟随末将来襄阳。 他现在就在城门前负荆请罪,请将军宽恕之前的罪责。跟随他到来的四万精兵也愿意接受将军统辖调遣,以后一定竭力支持将军!绝不敢与将军为难!” 乐进的双手不住地发抖。 他已经无法形容现在的兴奋,巨大的幸福差点将他直接拍晕过去,连声音都沙哑了。 “好,好,好。坦之,坦之……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贤弟,贤弟,愚兄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说到此处,关平的脸上又是一阵黯然。 他瞥了一眼张允,张允立刻全身打了个哆嗦。 “将军,某今日来,是来辞行的。” “啊?又去哪?你才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又准备去哪?” 关平平静地道: “某为将军出力,已经得罪了荆州诸士,更是死死得罪了刘玄德麾下众人。 今日是张都督来传讯,过几日只怕要把陈群也放回来传讯。 颍川诸士……呵呵,某今日不走,只怕三人成虎,日后定遭大难。” “某之前跟随将军,完全是因为将军举荐之恩。 某救曹植、斗关平、说降蔡瑁已经稍稍回报将军恩情,还请将军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云山回家吧!” 正文 第126章 坦之不能走 乐进和徐晃的笑容同时僵在了脸上。 暖暖的春风吹过,两人却感觉心中阵阵发寒,一时间四周寂寂无声,只有一只老乌鸦飞过,呱呱呱叫的极其聒噪。 乐进的脖子吱吱嘎嘎地艰难转向,盯着瘫坐在地上的张允,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极其狰狞。 “我懂了。”他的喉结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端愤怒。 “都是这匹夫坏了我等恩义!是,还是不是!” 乐进说着,已经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凄厉的剑光闪烁,吓得张允哇地一声惨叫出来。 “将军,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小的错了, 小的错了!” “我今日就杀了尔这狗贼,给我兄弟泄愤!” 之前在江陵的时候曹仁没有弄死张允,只是看在张允在荆州还有点影响力的份上。 可乐进拎得清——他能在荆州立足,靠的就是荆州世族的鼎力支持。 这些荆州世族是马良说服的,马良又是看在云山的面子上才跟随自己效力,云山更是从追随自己开始就一直不辞辛劳,完全为自己的事情奔波。 他就算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就算他贪渎军粮,就算他侵占土地,就算他欺凌老弱、怠慢文士…… 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曹军中男盗女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乐进可是跟随曹操起家的元从,他手下的士卒从东抢到西,从北抢到南,人肉都特么吃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买卖没有干过?云山这点小事还算事吗? 他因为在荆州处置出色, 已经当上了都督护军,是实际上荆州的第一人。 现在蔡瑁已经服了,只要再把曹仁给熬走,他就是荆州实际上的主人。 地位、权势、财富都将滚滚而来。 现在好了,就因为张允听了诸葛亮的鬼话,居然要气走自己手下的第一大将,乐进才特么不管张允的地位。 今天老子就杀你!我不信丞相把我免了。 徐晃也怒发冲冠,他大步向前,一把拎起张允,拎小鸡一样提到关平面前,放声道: “狗贼,给我看看,这是何人!说,不说老子让你死也死不得!” 张允这次真的是吓得屁滚尿流,腥臭的味道让关平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关平,嚎啕大哭道: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这位是云将军,不是关平,不是关平!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求求将军饶我一条狗命吧!” 哎,军师怎么老欺负这种人,属实是有点过分了啊。 关平缓缓摇了摇头, 叹道:“乐将军、徐将军,还请饶过此人。张都督尽忠职守,听闻我可能有诈,不惜冒着被刘备军发现的风险来报,若是杀了此人,岂不是寒了人心? 再说,如果杀了他,众人岂不是说我云山故意杀人灭口,心中有鬼?” 他顿了顿,又无奈地道: “今日便是杀了他,以后陈群到来又能如何?此人在江陵时就诱骗我背叛乐将军,后来又害的我等在夏口陷入重围。 他在朝中声望惊天,若是一口咬定我是关平……哎,我还是回家种地吧!” “坦之不能走!”乐进一把扯过关平,厉声道,“坦之,那些颍川人在中原猖狂,难道还能管地了我们荆州之事?你就留在在,管他以后来的是陈群还是荀攸,休想伤汝分毫!” 他见张允身下一套臭水,重重一脚踢在他的身上,大骂道: “滚,滚远点!滚去宜城!别让老子在襄阳看见你,不然看见你一次,我就让你把你拉的这东西吃下去!” 张允吓得哇哇大哭,赶紧手脚并用快跑。 关平这才叹了口气,再次下拜: “云山多谢将军信任了。” · 乐进跟关平把臂步行出城,一路上周围的百姓见了,纷纷下拜,口称将军仁德,将军万胜。 乐进手下的士卒跟其他曹军的画风基本一致,百姓唯恐避之不及,可现在乐进率军走在襄阳的道路上,两边的百姓全都下拜,向这位襄阳城的最高统帅致以崇高的敬意。这场面不仅让乐进志得意满,连徐晃也看得阵阵眼热。 不对劲啊,以前记得自从屠了邺城之后我们不管走到哪都是百姓四散而逃,之前在襄阳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啊。 关平看着一脸懵逼的徐晃,耐心地解释道: “从前这些襄阳愚民不服王化,今日见蔡瑁来降,这才知道将军等在襄阳的声势,这迫不及待来降便是这般。” 徐晃点点头,叹道: “文谦倒是好运道。” 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徐晃之前位置与乐进齐平,乐进脾气暴躁频频与上官为难,导致徐晃的风评更好。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乐进的风评居然远远超过了徐晃,如果继续在樊城待着,只怕乐进会一直找麻烦跟自己摩擦。 想到这,徐晃的心情更是不美。 蔡瑁就等在城外——他说负荆请罪,肯定不能像曹仁一样真的光膀子背着几根荆条过来。 不过他现在确实形单影只,身边没有仆从侍卫,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诚意。 乐进缓缓策马靠近,蔡瑁躬身下拜,乐进赶紧从马上下来,飞快地迎上去,热络地道: “蔡使君为何如此,折煞小将了。” 之前曹操战败,蔡瑁率大军来襄阳叫乐进滚蛋,要不是赵俨带着一群残军硬充场面,恐怕乐进吃不到什么好处。 那场面历历在目,没想到现在蔡瑁居然拜在自己的脚下,真让乐进心花怒放。 他忍不住看了身边的关平一眼,满眼赞许之色。 蔡瑁扶着乐进粗壮的手臂,他神色颓唐,满脸唏嘘之色,颤声道: “瑁……在江陵时,每每遭到北人欺辱构陷,故不敢与北军合营,又心中不忿,多与众将冲突。 后来到了乌林,又见颍川人上下其手,外通刘备,勾结叛乱,还以为颍川诸公是故意借刘备之手行凶杀灭我等。 当日我本欲死战为丞相效命,可转念一想,我若死了,只怕颍川贼人勾结刘备截断汉水,将丞相困在荆州,为了破坏他们的阴谋,故此不告而别。 到荆州时,某又先入为主,不肯相信将军,反到与将军争吵,几乎……几乎,犯下大错。 坦之亲自赴蔡州与我陈说厉害,瑁才知晓原来……原来我与丞相都是被陈群、荀攸等人蒙蔽,我听闻此事心中五味杂陈,立刻大病一场,几乎想要抹脖子了此残生。 可我又听闻将军仁义过人,在襄阳广播恩泽,老少齐心,妇孺有序,到处是一片勃勃生机般万物竞发的景象,而……而蔡瑁一己之私坐井观天,反到耽误了将军的进军大事,若是一死,只怕对将军清名有损,故此左右为难。 前几日梦见先祖托梦,斥蔡瑁不法,令蔡瑁需以荆州百姓计,不能在与将军为难。 于是某痛下决心,请小将军引路,率家小来襄阳请罪,还请将军宽恕! 只要将军宽恕,瑁立刻投江自尽,不让将军为难!” 徐晃听得一脸懵逼,脸上的笑容都当场尬住。 他在蔡州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天天琢磨这个,怎么这话编的一套一套的? 他明明是野心膨胀罪行累累,害的曹军在关键时刻大败,现在到他嘴里反到成了他铁骨铮铮,只是不忿曹操遭到了奸人蒙蔽。 他临阵脱逃也成了为曹操考虑保留后路,只是因为不相信北方人出身的乐进才起了冲突,这些全都是情有可原,全都是忠诚果敢,完全不存在什么私利,完全不存在什么权谋。 这厮到底是怎么说出的这么不要脸的话,这特么一堆话里有一句是真的徐晃立刻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本以为这么蠢的话乐进是绝对不信,甚至有可能反唇相讥,没想到乐进居然紧紧攥住蔡瑁的手,一脸凝重地道: “德珪为何说这种见外的话?以前我与德珪也有误会,现在说和了,一样可以共同匡扶汉室,为何要说投江之事?来来来,咱们进城!咱们进城!” 乐进感觉自己最近确实风雅了太多,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他拉着蔡瑁的手,狠狠地批评了一番他准备自杀的行为。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离荆州之主不远了。 · “吧嗒。” 诸葛亮和荀攸的第二局棋已经走向终盘。 荀攸辛苦经营的大阵被诸葛亮团团锁死,忍不住摇头叹道: “我本来已经防备了你的计策,没想到你居然放弃拆边。我忍不住图谋边路,满以为占据边路中腹尽归我手,可没想到你敢于弃子,逐渐壮大我的野心,倒是将我杀得一败涂地了。” 诸葛亮摇摇头,又把走向终局的棋盘拨乱,脸色平静如常。 “公达棋力远在我之上,以为我这两盘还看不出吗?” “哦?”荀攸稍稍吃惊,没想到自己示弱这么明显,诸葛亮居然还是能看出破绽。 “人被吹捧地久了,确实感觉自己能掌控一切,大事尽在我手。亮时时刻刻告诫自己,某不过中才之人,要恭谦,要恭谦。 公达这让棋……有些不够朋友了。” 荀攸哈哈大笑,满脸唏嘘之色: “好好好,我这辈子用此法用没输过,想不到居然被你看出了破绽。 哎,恭谦,恭谦,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一如既往,被吹捧地久了,就真觉得自己本事超卓了。” 正文 第127章 永远是你的家(为嗷总加更5/30) 乐进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是天下无敌了。 丞相在荆州寸步难行,而他畅行无阻,备受尊重,那些升斗小民也连连下拜,对自己推崇备至。 丞相在蔡瑁面前毫无办法,也只能受尽屈辱拉拢蔡瑁,可蔡瑁居然愿意来襄阳主动接受我的整编, 这分明是感受到了我强大的能力和人心。 对,前几天季常还说过“远人不服,当修仁德以来之”。 只要我听从圣贤劝说,不用几年的光景,荆州大治,丞相一定以我为大将东征, 待我扫平刘备,逼降孙权, 到时丞相一定以我为大将军!天下也只有我配得上这个位置! 我的子孙会以我为荣,我的名字会永远镌刻在青史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去的路上,乐进满脸洋溢着喜色。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马良说的很对,曹仁在江陵呆着干什么,真碍事,还得费劲去捞他。 如果他放弃江陵离开这里,荆州就完全是我自己说的算,到时我施行仁政,招募隐士,不出几年就能壮大。 没有曹子孝瞎指挥,我五年之内就能平定荆州。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蔡瑁的脸上也是一副喜色,蔡瑁神色如常,全然没有因为自己今天丢人的表现而生出一丝怨对,反到对乐进更加恭敬。 “瑁对大汉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刘备卑鄙无耻, 吾素来与之不睦,欲取其首级。 关羽不过一蛮儿鄙夫, 关平……关平更是品行低劣、狡诈贪婪,以后有我没他,我愿讨羽自效,还请将军一定要给某这个机会啊。” 乐进笑呵呵地道: “蔡使君真是折煞末将了。 蔡使君是荆州牧、镇南将军,绝不是乐进可比,进还要多多请教蔡使君才是。” 若是蔡瑁愿意出力,等于乐进凭空得了几万水军。 到时候他安排这些水军南下大战,关羽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顶不住。 想不到丞相都不能实现的场面居然让自己实现了,驱使蔡瑁,我在襄阳安居指挥,尽显名士风度,此事甚好,甚好啊。 · 关平站在城南,正好看见了一瘸一拐,满脸痛苦之色的张允。 张允现在好是凄凉,只换了一件破旧戎袍和破鞋,腰挂一把短剑防身, 就这样踏上了南下之路。 看见关平,他大吃一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意识地就想回头逃跑。 没跑几步,他又停了下来,一脸苦涩地缓步朝关平走去。 “多谢小将军饶命,多谢小将军饶命。 张某就是个屁,就把张某放了吧,求求小将军了。” 曾经的刘表亲外甥、荆州水军都督居然混成了这样,说起来关平也挺唏嘘。 通过张允的帮助,蔡瑁终于合情合理地进入了襄阳。之后关平可以放胆说他已经控制了襄阳全境,就看之后怎么慢慢将势力扩展到江北。张允多少会操练一些水军,之前曹军打的一塌糊涂,也不能全怪他。 “张都督应该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就回来吧,襄阳永远是你的家。” 张允闻言立刻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表情,眼泪忍不住哗哗流下。 是的,襄阳以前真的是他的家。 当年他舅舅刘表是这里的主人,靠着一群荆州世族在这里逐渐站稳了地位,一时间人人都说刘表是荆州的主人。舅舅很喜欢张允,让他学习兵书战法,舅母的弟弟蔡瑁也对他非常友好,荆州的世族都说他文武双全,将来会渠道蔡瑁,成为荆州的主人。 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自己确实有过人的才能,所以才能得到舅父舅母以及荆州诸事的欣赏。 可现在他才愕然惊觉,当年蔡瑁等荆州人对他的吹捧不过是架空自己的捧杀。 刘表本来寄希望于张允练出一支独属于自己的强军,制衡荆州的势力,可没想到张允居然完全投靠了蔡瑁,荆州主人刘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甚至不能决定自己的继承人的归属,而他的次子刘琮本想大战一场,也在众人的劝说下窝囊地交出了荆州,从此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直到今天,张允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 当时刘琮选择投降的时候,蔡瑁劝,蒯越劝,傅巽劝,韩嵩劝,荆州大大小小文武都劝。 刘琮将惶恐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这个表哥的身上,渴望表哥能给自己一点支持和鼓励。 可张允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蔡瑁、蒯越、傅巽,表弟就算反抗到底,他也会把表弟绑了,给他一个体面。 如果当日,自己强硬一点,选择支持刘琮,再联合刘备、刘琦、孙权,威慑荆州世族,拼命对抗曹操,就算不敌,起码自己也不会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呜呜呜呜呜……”张允抱着头,一边哭一边踉踉跄跄远走,喃喃地念叨着“他们说什么我也不会去了”。 关平看着他的背影,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强留。 他相信…… 他家军师用人一直都秉持好用就往死里用的原则,张允中了军师的诡计,已经没有脱身的机会,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啊。 · 当夜,乐进和蔡瑁推杯把盏,喝的酩酊大醉。 蔡瑁的归来大大提升了乐进的名声,乐进也在马良的规劝下拿出名士姿态,奉蔡瑁在上首,亲自给他斟酒。他一口一个蔡使君,蔡瑁一口一个乐将军,两人其乐融融,荆州世族马屁滚滚,这场面让关平突然有种穿越的感觉。 好像小时候刘表招待刘备三兄弟的时候也是这样。 只是刘表换成了乐进……而一脸忧愁之色的从刘备三兄弟换成了徐晃。 旁观者清。 徐晃敏锐的意识到了乐进的膨胀。 他当年跟关羽聊天时谈起了吕布之事,关羽曾叹息着说起了当年吕布来投的故事。 吕布当时可是温侯,成名已久的宿将。他去投奔刘备让草创基业的刘备感觉春天来了,自负自己以诚相待,一定能争取到吕布跟自己共扶汉室。 后来大家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的乐进自以为自己能控制住蔡瑁,这在徐晃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刘表的手腕都对蔡瑁毫无办法,也只能用黄祖来进行制衡。 可现在蔡瑁归来,以退为进,正大光明地坐进了襄阳城,荆州这些世族似乎一下找到了主心骨。 以后荆州彻底离不开这些人,乐进只能跟刘表一样,想做什么都需要这些荆州人的协助,不然他的命令都出不了襄阳,你凭什么控制住他? 不,不是的。 他暗暗给自己鼓劲。 只有江南是这样。 江北,有他在,蔡瑁休想如此。 还有坦之,只要我等继续紧密配合,蔡瑁的诡计休想得逞。 · 摆平了蔡瑁这么场面的事情,乐进当然要快马传报给曹操。 曹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特么太阳从哪边升起来了? 蔡瑁现在不给自己火上浇油就算了,居然还主动归顺乐进,甚至将自己麾下的军队都拿出来交给乐进指挥,自己的家小也从蔡州岛上搬到了襄阳城中,一副要跟乐进打兄弟南征的架势。 这是乐进灌什么迷药了不成? “不对劲,不对劲。” 曹操的智囊团首领王必连呼不对劲,可他并不是以智谋经略见长,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已经被招来当丞相主簿的赵俨和另外几位丞相主簿、军师、参军等人合计了一番,也觉得蔡瑁这厮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上次信他差点全军覆没,这次说什么都不能信他了。 可人家来投,姿态很好,乐进又言之凿凿地表示他有能力控制住此人,曹操也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事端。 他思考了许久,依旧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方略。 毕竟自己这个老同学也不是省油的灯,实在是不好对付。 “这样吧,让蔡瑁率军南下,支援江陵。” 曹操没有称呼蔡瑁的字,显然对之前蔡瑁的坑骗耿耿于怀。 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名状,蔡瑁不是不愿意损耗自己的兵力吗?你诚心来投的话就给我跟刘备狠狠打一架,能破解江陵之围我就信你,要是继续出工不出力,那你还是滚回蔡州待着,我也没什么损失。 众人商议了许久,各自散去,王必低声问道: “丞相,要不要问计贾文和?” 自赤壁之战战败后,贾诩更加深居简出,上朝就是点个卯,白混曹操的工资。 曹操知道此人一肚子算计,似乎洞察到了更多,可蔡瑁的事让他想到了张绣,许褚的死让他想起了张绣,上朝的时候又看到了张绣的儿子张泉,这让曹操心里更加难受。 “不问他了。”曹操懒洋洋地道,“哎,若是奉孝……嗯,对了!” 提起郭嘉,曹操又想起了之前曹仁说他们的校事已经组建完毕,并且在战斗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对啊,子孝手上有校事!让校事查探此事!” “查探蔡瑁之事?”王必呆住了。 丞相自从赤壁大败之后越来越偏激,他现在经常像个落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就往死里薅。 这校事现在还被困在江陵,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查探出蔡瑁的真实念头? 不过曹操这么说,王必也只能连连颔首,心中不停地打鼓。 “对了,丞相,下官还有一事。” “说吧,不必遮遮掩掩。” “是这样。”王必一脸难色,“子桓想去荆州劳军……” “不许。”曹操想也不想便大袖一甩,王必默默点头,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数完三下,曹操又一沉吟,问道:“他想去作甚?” 王必苦笑道: “丞相家事,下官哪敢多问。” “给我老实说!” 王必挠挠头,叹道: “许是听闻子建说起荆州风土,故……” 曹丕今年22岁,按理说也该找个班上了。 去年老司徒赵温闲的没事准备征辟曹丕为掾,曹操勃然大怒,当即把赵温怒骂一顿,然后免官,当年敢怒斥李傕的老司徒就这样被曹操吓得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 之后曹丕一直纹丝不动,一直家里蹲。 这让十岁就跟着父亲南征北战的曹丕非常不爽,更担心弟弟曹植超过了自己。 你好歹让我历练一番啊,我这年纪怎么睡得着觉? 这一阵子曹丕一直上下活动,现在求到了王必这里。 曹操虎着一张脸,半晌后哼了一声: “也罢,让子桓去历练一番。 但是汝需警告他,不许让他如子建一般轻狂孟浪,一定要展现自己的真才实学,懂了吗?” 正文 第129章 面试曹丕 “季常,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去千年之后,你信还是不信?” 回到襄阳后的一个夜晚,关平和马良坐在江边聊天。 现在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两人各自捧着一个铁罐,看着面前起起伏伏的江水,吃的津津有味。 铁罐是云珊珊送给关平的礼物, 据说是牛肉罐头。 据说这东西极其难得,是鬼子特意发给秋山的物资。 牛肉这种东西在大汉就算是马良这种富户也不能顿顿吃,可云珊珊送给关平的罐头里居然全都是牛肉,这让关平和马良结结实实地饱餐一顿,心中满是愉悦,勤俭的马良甚至抱着罐头外壳研究了半天,准备将这玩意弄扁之后做个护心镜之类的东西。 听说关平能千万千年之后, 马良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古怪,可还是点了点头。 “信,不过千年之后是什么模样?那时候大汉可还好?” “好像是……没了。”关平惆怅地道。 “啊?”马良一时有些错愕。 大汉已经矗立了四百年,其中经历了无数的巨变,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会继续矗立下去,就像之前四百年的时光一样。 如果别人说千年后大汉没了马良一定会怒斥其造谣,可这是关平说的。 那我们的奋战还有没有必要? “千年之后我们都化作黄土。不过后人还记得我们的名字,后人还把我们的做过的事情用歌赋代代传唱,说起匡扶汉室,依然有无数人因为我们做过的事情拼死奋战,与外敌死战不休……” “等等,是匈奴还是鲜卑打过来了?千年后大汉都没了,这些跳梁小丑还在世间?” “听说是东边的夷国,”关平叹了一声,将手上的罐头盒抛进江水之中,脸上多了一丝坚毅之色,“管他呢,我们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置好。等匡扶汉室, 还于旧都,我再去千年后助他们一起奋战!” 马良轻轻颔首,又道: “那你这个太守得早早征辟些掾吏,荆北这么大的地方,光靠我们几个好像维持不来。” 关平苦笑道: “你倒是给我推荐几个人,我好带到江夏去。 都这么久公瑾还没有破城,只怕这仗要有的打了。” 已经是暮春时节,周瑜居然还没有攻破江陵。 吴军在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多次作战不利,曹仁要不是缺少兵员和战马甚至能直接打出来。 马良摸了摸长须,叹道: “明日,明日就给你举荐几个能人,这仗咱们不能再拖,要抓紧了。” · 第二日,关平一直在等着面试自己的掾吏,马良给自己介绍的肯定是荆襄世族,有名的大才,就算他跟马良再熟,也一定得给这些人一点面子才行。 一早关平就梳洗一番, 又给自己换了一件整洁的儒袍,关平拖过来一张坐席,冷静地等候着马良推荐的大才上门。 可时间一点点走过,已经快到午饭时间,居然连一个上门面试的人都没有出现。 是的,一个都没有。 不至于啊。 今天襄阳风平浪静,又没有出现有人识破马良将其抓起来的惨剧,马良好歹应该多给自己举荐几个人手,从帮荆襄世族子弟扬名的角度来说也应该早早来人。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是静悄悄的。 关平有点坐不住了,他心道大好春光,自己怎么能在这闲坐? 大才不过来,自己就过去,当年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军师,这荆襄大才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他快步走到门口,正好有人急匆匆地奔过来,关平一时闪不开,正好跟他撞了个满怀。 关平身体强壮,快步疾走的冲击力可想而知,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嘭地一声飞了出去,扑通一下坐在地上。 关平大吃一惊,赶紧快步上前想要搀扶,没想到那个人疼的龇牙咧嘴,居然还是艰难地站起身来,他上下打量关平一番,眼中露出一丝狂喜之色,大赞道: “好,好!果然雄壮!” “……” 怎么听起来有种怪怪的感觉。 只见那人二十上下,身材并不高大,一张圆滚滚的脸颇为白皙,一身昂贵的蜀锦儒袍上遍布各种星宿、花草图文,富贵非常,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其风雅一般。 “足下是?”关平迟疑地问。 那人一脸欣喜地打量着关平,咳了一声: “敢问可是云将军当面。” 那人其貌不扬,一口雒阳官话倒是颇为好听,让关平对他的观感颇为不错。 “不错,正是云某。” “好,好个云将军!”那人微笑着道,“听说云将军正征辟掾吏?” “不错。” “将军看我如何?” “蛤?” 关平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哥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自荐不是不行,可今天别人都没来,反到来了这如此古怪的家伙,总让关平感觉怪怪的。 “嗯,不知足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名士品评?” 那人淡然一笑,居然伸手朝关平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不顾一身华贵的儒袍跪坐在地,微笑道: “云将军身负国家边关之重,为何要问来历品行,难道不应该唯才是举,先看看某的本事吗?” “……” 今天是什么情况,什么妖魔鬼怪都放出来了?来个人先问问他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不是最起码的吗? 不过看此人模样,应该是北方某地的门没关严,又有轻狂文士被放出来了。 “那,那,那……”关平见过很多奇形怪状的名士,这次是真的被镇住了,他一时居然不知道该为什么好。 只见那人早有准备,他咧嘴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素绢,并不起身,而是托在上方递给关平。 关平无奈,也只能跪坐在他面前,伸手接过那篇诗作。 他心道自己哪里能看得懂这诗作,不过今天本就是来迎接名士为自己效力,关平也不好意思展现自己的没文化。 他硬着头皮扫了一眼,不禁瞪大了眼睛。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他仔细数了数,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之前他看过为数不多的诗作都是四字、五子,这么这是…… “七言诗?” “不错。”那人高高扬起圆滚滚的下巴,翘着自己打理地极好的胡须,颇为兴奋地道,“先秦时已经有七言诗,屈原便是其中魁首。 只是两汉以来,文人相轻,都言七言诗华而不实,诸士皆以四言、五言为贵,七言诗竟然逐渐没落,实在是让某惋惜之际。” 说着说着,此人居然全然不顾关平还跪坐在他对面,竟霍地一下长身而起,他满脸兴奋,一边走一边高声道: “以吾观之,七言诗句法和韵律灵动有序,能直抒胸臆,且文法多变,最能提现才学抱负,日后必大行其道。 云将军,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关平:…… 能不能说点能听懂的? “嗯嗯嗯嗯嗯嗯。” 想到今天自己的任务,尽管关平已经很想打人,还是强行克制住脾气,不住地连连颔首,表示你说的都对。 那人越发兴奋,竟伸手把关平扶起来,感慨地道: “自古厮杀不断,唯有文章不朽。足见这文章乃千古盛世,不让事功。 将军为大汉讨伐逆贼,多有大战,若是后人不知,岂不是可惜? 当年关羽阵斩颜良,也不过是寥寥一笔,区区数字,若是我来,当先描述当日战阵刀光,形势危急,再写关羽悍勇,颜良骄横……” 那人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雨点般哗啦啦落下来,喷的关平已然招架不住。 他现在已经明白,此人定是中原罕有的大文士,难道这是马良从何处给自己寻来的妙人,只是……只是好像有点不正常。 “嘶,足下大才,岂能受我一介武夫征辟?不如我请蔡使君举足下为茂才?” 那人哼了一声,冷笑道: “蔡瑁?此等无父无君之人,便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受他举荐。 也只有将军这般……这般勇猛刚毅、为国不避辛苦之人,才配征辟某出仕。” 说着,他一双火热的目光投在关平的身上,手指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这…… 原来如此。 关平已经不是之前的莽夫,鉴定了这么多品种的能人怪士,他的目光已经颇有长进。 他一开始还以为此人是单纯的疯了,可静下心来思索,原来此人怕是之前一直高高在上,想要让自己征辟他出仕又不知该怎么说,于是尽量模仿自己平日见过的名士,把自己搞得跟疯了一样。 想到这,关平终于干咳一声。 “不要。” “啊?”那人万万没想到关平居然直接拒绝自己,他刚才还一脸轻狂的脸上已经满是怒容,如果不是打不过关平,现在他估计已经跳起来踢关平膝盖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诗才给汝一太守做文学掾都不可吗?不可能!天下诗才比我更好的不超过三个,若是错过了我,日后休要后悔!” 关平:…… 难道我判断错了?此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干咳一声,无奈地道: “足下大才,可越是如此,在我这武夫麾下岂不是可惜至极?若是战事不利,某惨死疆场,岂不是连累了足下这身本事?汝父母家人知道了,定要痛苦万分。” “呼……”那人刚才还像河豚一样气鼓鼓的,可听闻此事,顿时气消了大半,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是这样,为何不早说?没关系,我在汝手下做文学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反正……哼,我若死了,父亲也不会怜我。” 他挺胸抬头,正色道: “我叫曹丕,你听过吗?” 正文 第130章 有什么影响?(为嗷总加更6/30) 曹,曹丕? 饶是关平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猛地色变。 哦,前不久他还真的没有听过曹丕的名号,但有司马孚给他详细解说曹操诸子,他也终于了解了一番曹操现在继承人的情况。 曹操诸子中,最受曹操器重的长子曹昂和幼子曹冲已经先后去世, 目前在世的诸子中,以曹植最受宠爱。 曹植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他的诗才惊世骇俗,想象力突破天际,远远压过了他哥哥曹丕的锋芒。可据司马孚说,曹丕在文学方面也很有造诣, 而且为人更加稳重, 没有沾染一些非常古怪的性子。 不过当时司马孚也说过,曹操其实并不喜欢曹丕,至于为什么有很多的解释,今天关平总算稍稍感觉到了一点。 我要是曹操,我也不喜欢他。 好啊好啊,曹植让我带着他去打仗,这个更狠,直接要当我门下的属吏! 这是几个意思啊。 关平不太了解现在曹操那边的情况,见曹丕居然阴阳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 “子桓公子说的好,不过某一个领军打仗的太守要文学掾作甚?我都不知道郡中有没有如此官吏,不过子桓公子说有,那就是有!” 曹丕的眼中露出一丝喜色,他飞快地伸手紧紧抓住关平的手掌,大笑道:“一言为定!不枉我今天费心将所有人都撵走,云将军若是不征辟我, 在此处只怕征不到旁人。” “蛤?” “云将军还不明白吗?”曹丕圆滚滚的脸上满是镇定自若的笑容,“我来襄阳,正好听说云将军要征辟属吏, 我让众人稍待,自己先来寻云将军。如果云将军不肯征辟我,嘿,今日是不可能再征别人了。” “某谢谢子桓公子好意了。” · 乐进和马良今天都是满头大汗,包括蔡瑁也一脸无语,非常焦急地等在远处,眺望着关平的府邸。 不是他们不够义气,实在是曹操的亲儿子亲自上门,并且说好不让他们靠近,他们谁也不敢横生枝节。 “好啊,曹子桓这是作甚?分明是想谋害坦之!这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啊!”乐进一脸焦急。 他还记得曹操罢免三公之前的公案——以不怕死著称的赵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征辟曹丕,导致曹操大怒,把三公都取消,直接自认丞相,当年李傕都没有吓死的赵温没多久也一命呜呼。 其实当时曹操也是反应过度,他还以为是一群汉室老臣又要搞什么东西给自己难堪,所以才反应这么激烈,抓住赵温喊打喊杀。 可后来曹操发现, 赵老完全没有这个意图,他只是单纯觉得曹丕的文采不错, 年纪又不小了,不如自己先征辟他出仕,也算给曹操一个人情。没想到这一掌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搞得大家现在都很尴尬。 一群汉室老臣意识到曹操的地位彻底超越了人臣,开始进一步反对曹操(之后就出了孔融事件),曹操也非常后悔——他当时要是随便给赵温一个面子,装出一副要跟汉室老臣缓和的姿态,也不至于在赤壁之战前气氛搞得这么紧张,战后的烂摊子又迟迟没法收拾。 更让曹丕郁闷的是,他本来可以通过司徒的征辟公开出仕,调和汉室老臣和父亲的关系,然后一步步扩大自己在清流之中的声望,逐渐为自己的未来大业做准备。 可这么一搞,谁特么敢征辟曹丕? 司徒都不配,丞相自然也不会征辟,大家也都冷眼旁观算了。 现在曹植得到机缘,已经以议郎的身份行南中郎将,之前战胜关羽之事虽然有待商榷,但确实是打出了名声,还得到了不少清流的支持。 曹丕坐不住了,他思考许久,又寻来了自己的手下的几个好友商议一番,最后由司马懿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曹丕主动南下,请云山征辟他出仕! 这个计划一提出来真是吓得曹丕宛如遭到了电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司徒征辟他都把曹操气个半死,现在找一个太守…… 嗯,这太守今年才17岁,一直来路不明,只是一介武夫,跟在乐进身后厮混,要不是曹操大败病急乱投医他根本坐不上太守的位置。 曹丕再不受曹操待见,那也是曹操的亲儿子,还是排名靠前的亲儿子。 只要曹操同意,满朝文武都愿意征辟他,何必要让一个武夫出身来路不明的人代劳。 司马懿对此倒是有了非常精确的判断。 “我一直跟随在丞相身边,自然知道丞相的念头。现在,丞相对云山真是器重地紧,对子建此行……颇有微词。” “这是从何说起?”众人纷纷请教。 司马懿冷笑道: “丞相如何不知道子建上次遇上关羽究竟如何。 若是没有云山舍命战退关羽,丞相又要经历丧子之痛,有人救下了丞相之子,你说丞相对他如何?” “这……” 曹丕当然清楚的记得长兄战死时的模样。 跟曹丕截然不同的是,曹操极其看重曹氏感情,他对曹仁、曹洪这样的堂兄弟都如此照顾,对亲骨肉、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亲骨肉更是不用多说。 之前曹昂战死的时候曹操哭的多次昏厥,之后还一直念叨着那天的事情,更是因此跟自己的原配夫人产生了巨大的裂痕。而曹冲死的时候,曹操也是嚎啕大哭,当日曹丕陪着一起哭,曹操还迁怒于他,说我特么哭就算了,你特么现在心里肯定很高兴,哭个屁。 尽管知道曹植是谎报军情,可曹操压根不准备追究,反到对救了曹植的云山极其推崇。 据司马懿说,连赵俨都在曹操身边吹风,说云山此人忠勇有加,可比当年关羽,可以徐徐试用,将荆州半壁托给云山。 之前赵俨与云山不睦,还被云山当面羞辱过,可赵俨还秉持本心,平静地分析云山的优劣,曹操对赵俨非常赞赏,也认定他说话不错。 再加上云山确实没有背景,很好利用,这等人打磨好了,便是关羽、张飞一般的人物,司马懿当即便鼓动曹丕强迫云山征辟自己,以控制云山的幕府,分润云山的功劳,日后云山的身上将打下曹丕的烙印,之前曹植跟随云山获得的那些功劳完全不值一提。 “云山以后还要在荆州待很久。便是离开了,也定是升迁他处,若是公子早早与其相善……日后做大事时,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行!”跟曹丕关系极好的曹休对此坚决反对——大汉的二元君主制下,接受某人的征召就相当于其属下之臣,很多事情、身份都不太好说。 难道还得让曹丕拜见一个武夫不成? 司马懿懒懒地道: “怎么可能?此事我早就有算计,到时候等好就是了。 出不出仕无所谓,稍稍用些手段,足以让子桓领军。 云山此人表面轻狂,却多有谋划本事,刘备当年三顾茅庐折节下交才请出了诸葛亮,子桓是成大事的人,稍稍低头也无妨。” “那为何不直接找乐进,让子桓领军?” 司马懿心中一阵无奈,暗道曹休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骑兵队长,曹操不放心他是有原因的。 他耐心地解释道: “如果让丞相知道子桓意图染指兵权,是不是不太好?” 曹休翻了个白眼: “为父分忧,有何不妥?” 司马懿:…… “有什么影响?影响在哪?”曹休见司马懿看傻子一样看自己,顿时急了。 司马懿瞥了一眼不远处一脸无奈的曹真,又看了看同样一脸好奇看着自己的曹丕,心中五味杂陈。 · 曹丕来荆州心中便一直憋了一肚子的气。 曹植是持节,带着朝廷的命令南来,而他的官职居然是议郎——这个官职曹操也当过,足见曹操对曹植的器重。而曹丕却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荆州历练,还得屈辱地请云山征辟他为文学掾,这让曹丕的心情非常差,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所以之前在云山面前的表现像个十足的疯子。 曹丕毕竟是在自己亲爹墓穴里画伯夷叔齐、鲁秋洁妇的狠人,他知道以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现在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十二分忍耐,这样才有出头之日。 他跟关平有说有笑地走出来拜见乐进,乐进和马良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两人身边。 “参见子桓公子。”乐进谦恭地向曹丕行礼,一边是表达对曹家的忠心,一边是让云山拘着点,别在曹丕面前没大没小。 可关平似乎完全没有这个觉悟,他冲乐进躬身小心行礼,又随即说出了一件差点让乐进魂飞魄散的大事。 “将军,我准备征辟子桓公子为文学掾——太守可以征文学掾吗?” 乐进脸上的笑容当场僵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关平这个问题。 “可以是可以,但是……” 这是太守能不能征的问题吗? 思考片刻,他赶紧挤出一丝微笑: “不可不可,汝不能征辟子桓公子。” “为何?”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乐进无语,他大概也能了解曹丕现在跟曹植已经开始明争暗斗,都开始在荆州这块前线要地培植自己的力量,但征辟曹丕当属吏这种事情也亏关平敢答应。 他满头大汗,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是了,目前军情紧急,我等即将远征关羽。 久闻子桓公子武艺高强,若是为文学掾……可惜了。 这样,子桓公子先为我部……别部司马!有劳公子暂代别部司马!” 曹丕脸上露出一丝狂喜之色,他咧嘴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强迫自己冷静,肃然道: “曹丕遵命!愿为大汉南征,讨伐叛逆,诛灭不臣!” 关平看着曹丕一脸自得的模样,心中一片了然。 他故作狂态,让自己主动征辟他为掾吏,此事一定大大不妥,便是自己同意,乐进也不会允许。 云山是乐进的左膀右臂,乐进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最好的方法就是另外给曹丕安排一个领军。 可其他的官吏认命要么得走朝廷,要么在地位上属于乐进的属吏,跟关平的属吏没什么区别。 只有一个别部司马可以变通——这个官职就是额外增设的汉军,并没有严格的编制和从属关系,最适合曹丕这种新手来抢功劳。 之前乐进又不是曹丕一派,才懒得给曹丕想这种办法,但他心忧云山,就不得不给曹丕支招。 曹丕如愿以偿取得了领军之权,有乐进背书,曹操也找不到什么问题,救援曹仁还不知道要多久,这不是想混多久就混多久? 之后曹仁救出来了,还得承这位侄子的情,以后对侄子多多支持照顾。 这套以退为进看似屈辱,收效却如此惊人,这让关平后背有些发凉。 不行,我得找出他背后之人。 此人一定是我军大敌! 正文 第131章 人才济济 “征辟谁?征辟曹丕?” 听说这个消息,一直以一切尽在掌握的形象示人的蔡瑁也是愣了半天,还以为这个世上又有一个同名同姓,也叫曹丕的人。 可听完了关平的解释,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又缓缓摇头。 “行啊,此人背后那人还真是颇有谋划算计。孟德一直不喜欢他这个儿子, 觉得他不是能接掌自己大业的人,更别说让他随意统兵。 现在好了,乐进为了保你,求着他领军,这便不算曹丕自己谋求军功,之后你们的功劳都要分润给他了。哈哈哈哈哈……” 看着蔡瑁幸灾乐祸的模样,关平的脸上倒是一副平静之色。 “无所谓,他这次南来,身边只有十几个随从, 并没有谋士相随。 他在我麾下,我给他一个领军作战的重任便是。” 蔡瑁面色一边,寒声道: “不成!你想死吗!” 曹丕这次南来摆明了就是用手段赖在荆州分润功劳,特别是等候救出曹仁的功劳。 他只带了十几个照顾起居的随从,完全就不是来打仗的意思,要是他真领军作战,落在关羽或者其他人手中,肯定会引起曹操滔天的怒火。 众所周知,曹操最擅长的就是迁怒于人,别看云山现在很受宠幸,若是曹丕有失,云山早晚要身首异处。 “曹操的儿子众多,曹丕也好、曹植也好,他们要是没了,曹操大不了换人。 可若是因此事大大得罪了他,你还想在荆州呆下去? 到时候乐进免职, 你也要被抓回去受审, 曹操只怕一眼就能认出你的身份,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演下去。” 关平微笑道: “没想到叔父居然这么关心我。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此番获胜,叔父在南阳也能立足,以后小侄军中上下万余口的富贵,还请叔父多多操持了。” 蔡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看着一脸镇定的关平,脸上多有几分狐疑之色,最终却又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若是只求富贵,孟德和玄德还是很好的朋友。” “这就错了。若是只求富贵,曹公怎么会把我主奉为天下英雄。” “这倒是。”蔡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惆怅,他对着空气轻轻开口,自言自语般道,“我要是回到几年前,跟玄德一起共扶汉室就好了。” “现在也来得及啊。” “是啊。”蔡瑁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愿玄德能原谅我的罪过,我蔡瑁没什么野心,只想安度晚年。” · 乐进本以为给了曹丕一个别部司马之后曹丕应该安分几天, 蹲在襄阳城等着分润功劳就行了。 可曹丕居然还真的要求乐进分给他一千兵卒, 开始指挥训练, 时不时地催促关平赶紧出兵,他迫不及待要去江陵城下跟孙刘展开一场厮杀。 应该承认的是,曹丕的军事才能远远胜过曹植。 这位从小就跟随父亲死战的贵公子对何时进发,何时驻军,如何操练队形都了如指掌。 只是作为大文学家的他跟同样身为大文学家的弟弟一样充满了浓烈的浪漫主义情怀,对生死作战有一种不好解释的认识,总之一句话——这兄弟都属于输了总感觉队友不给力的那种人,认为自己领军出战一定能打出名垂青史,让后世牢牢记住的伟大战役。 还好,马良早有准备。 对于这种人,他手上正好有克制他的人物。 几天后,关平拜别乐进离开襄阳,调动大军五千余回到阔别已久的江夏。 江夏的霍峻、司马孚都赶来迎接关平,连曹植都带着一身酒气,垂头丧气地走到那边等候关平的到来。 他早就听说跟自己非常不对付的哥哥也来到了此处,还臭不要脸地混到了一个别部司马的位置,也有了领军之权,这让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一直在祝愿哥哥的船在江上沉没。 曹丕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自己亲爱的弟弟。 两人的目光短暂的碰撞后,两人脸上僵硬的肌肉都瞬间舒展开来。 “子建!” “阿兄!” 两人发足狂奔过去,用力抱在一起,又互相打量着对方,满脸惊喜之色。 “阿兄近来可好?子建想煞阿兄了。” “我在许都也无一日不想子建!今日见了,我等一定要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真是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关平也忍不住落泪,他带着二人来到自己的太守府,自己毫不犹豫地坐在主座,豪放地一挥手: “打扰二位久别重逢的雅兴,但现在国事艰难,丞相托我以边关大事,容不得二位叙旧。” 曹丕立刻道:“国事为重,我兄弟之情可日后在叙,还请将军先商议国事。” 曹植也飞快地点头道: “全听阿兄的。” 关平点点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霍峻、司马孚,肃然道: “关羽绝北道,我军数次南征无果,当阳已经是一座孤城。 此番蔡使君亲自督军,先救当阳,我等需全力配合蔡使君打通汉水,两位公子都是丞相骨肉,当披坚执锐,冲锋在前,为全军开路!不知二位公子可愿领军?” 曹丕霍得长身而起,慨然道: “我为丞相之子,虽刀斧加身不惧,愿为全军开路!” 曹植听说又要跟关羽打,不禁满脸苍白,不过他不愿在曹丕面前丢脸,也咬牙道: “之前让关平侥幸逃了,此番我等用兵,定要取其性命!” “好!”关平赞许地看着两人,几乎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再冲自己招手。 这个机会他跟马良商议许久,又跟蔡瑁详细推演,确定没有破绽,如果执行的好了,完全可以实现曹丕、曹植、乐进、蔡瑁和己方的多赢。 现在就看自己手下的人员调度了。 “此事干系重大,我已经奏请丞相,以叔达为长史,为我署理江夏军事。” 两汉边郡可以不设郡丞而设置偏向作战职能的长史,相当于太守的副贰,地位很高。关平这算是对司马孚的投桃报李,这让司马孚、曹丕、曹植都很高兴。 司马孚高兴是因为这个工作比功曹的地位更高,他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瞬间就坐上了江夏第二人的位置,而关平长期出征,他已经算是此地真正的长官,这里的大小民政和各种官吏都得听他指挥,还可以不用请奏直接决定这里的军政。 曹丕高兴的原因则是知道司马孚已经背叛的曹植,司马家现在团结在一起都开始支持自己,等于自己手上又多了一块力量,还把云山也绑了进来。 曹植高兴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现在还以为老实本分的司马孚是自己人,毕竟是自己手下的文学掾出身,司马孚就任此地长史他也有容与共。 “仲邈为吾行军司马,替我督率水军为先部,誓要打通江岸,救援当阳。” 霍峻曹植也不陌生,他走上前恭敬地向关平行礼领命,表示一定不辱使命。 一口气安排了两人,关平又飞快地道: “伯言为我军司马,幼常为我军主簿,统帅我军军务,一定要严明法度,不得有误。” 关平身后走出两人,一起高声唱“喏”。 这两人曹植都不认识,曹丕只认识一个——那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马谡马幼常。 此人是马良的胞弟,关平的马良的关系铁中铁,这种大战提拔他的弟弟分润些功劳也是应该的。而且马谡在船上给曹丕叙话,展示出了极其强大的军事理论才能。 此人当真通晓兵法,谙熟人心,宛如孙吴复生一般,听得曹丕一愣一愣,连声暗叫大才,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人物。 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此战马谡的表现好,未来说什么都要把他征入自己的幕府。 至于另一位…… 出现在马谡身边的是一个皮肤晒得黝黑,胡须修剪地极其精致,一身崭新赤色戎袍,浑身英姿如火的男人。 陆逊,字伯言,据说是来自江东陆氏的才俊。陆家生变,内部倾轧不断,他之前在夏口之战中被云山俘获,索性投奔了云山。 这种事也算正常,毕竟云山太守府本就是个草台班子,江东陆氏的俘虏只要肯为朝廷效力,弄来做个一官半职并没什么。 曹丕以为曹植肯定认识此人,没有多问。 曹植觉得刚才云山没有仔细介绍,想来除了我之外也都认识此人。 司马孚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突然觉得云山和陆逊这两个人的字都挺奇怪。 字是名字的解释,平为什么可以解释山? 言为什么可以解释逊? 不过转念一想,他家众兄弟伯仲叔季都叫达,估计是起字的时候懒的想随便其了一个,这也并不奇怪。 关平微笑着冲陆议点点头,陆议也不着痕迹地冲他点点头。 经过这一顿操作,现在他俩终于又悄悄地混到了一起,而刘惇也改名为刘平,现在负责帮云山陆逊传递消息。 计划、人员、兵力都非常充足,这次还有蔡瑁的配合,关平有信心保护曹仁将军,让他千万不能放弃江陵啊! 正文 第132章 两位汉室股肱 曹操最担心的就是手下人出工不出力,畏惧关羽的力量不肯救援江陵。 可他收到乐进的军报,说蔡瑁已经调兵遣将,还立下军令状,一定要保护江陵的安全,让江陵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扎进荆南腹地,让孙刘永远不得安生。 这把曹操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忍不住走出府门,看了看太阳确实是在东边,又扯了扯自己的胡子,这才忍不住摇了摇头。 “怪哉,怪哉。当真怪哉,蔡瑁这厮又没有山穷水尽,这是为何?” 王必苦笑道: “哎,蔡瑁定是感觉刘备若是做大定不会放过他, 因此才提前归顺, 如此用心。 此人……嘿,当真该死。” 以王必来看,荆州的江南部分现在根本必要再守了。 就留一个襄阳为南下的支点和北上的屏障,其他各处都撤回江北,这样能尽可能减少士卒的损失,曹操也知道这样的用兵方法比较符合兵法正道,很适应现在的形势。 但他现在位极人臣,挟天子以令诸侯,实质上已经跟天子彻底翻脸。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能在丞相的位置上再进一步,等他死了,曹家总有不贤子孙,大汉一定会清算他现在的罪过,就算不是天子下令,那些忠于大汉的人也会动手。 再进一步,需要足够的功勋。 始皇帝一统以来, 大一统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 如果曹操连扫平六合八荒都做不到,又有何面目取代已经矗立四百年的大汉王朝。 现在孙权久攻合肥不下,刘备还远远没有成气候,荆州最关键的襄阳、江陵两处依然掌握在曹军的手上,只要恢复元气,再来一步,他依然可以通过襄阳和江陵直接将大军再投放在荆州的战场上,再次以泰山压顶的姿态进攻比之前任何敌人都顽强的孙刘。 这让他不愿意放弃。 非常不愿意。 “先看看蔡瑁如何。 如果他真的能做出点事情,孤也不吝封赏。 荆州……荆州……” 曹操的目光中颇为灼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块热土。 但愿这次蔡瑁没有骗他。 · 乐进一开始还担心蔡瑁耍花样,可他万万没想到,蔡瑁居然真的颇为用心,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精锐水军。 荆州水军千帆竞起,大军顺汉水而下,看得乐进也颇为眼热,很想登船一起参与战斗。 可他还是被马良拉住了。 马良说乐进是荆州之主,不可擅动,擅动则危。 作为一个很有文化的武人,乐进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在襄阳每天跟城中的名士一起下棋、饮酒、清谈,绝不能太醉心于战事, 这才能让人感觉乐进高深莫测,举重若轻。 乐进从善如流, 表示接受马良的建议,一切都看蔡瑁的表现。 当阳在江陵北边,并不临江,当时刘备在当阳外的长坂坡大败,一路东逃了一整夜才跑到了江边。 关羽一直就在这江边的荆城一带游弋,不让曹军的援军从汉水上岸,大汉荆州牧、镇南将军蔡瑁当机立断,亲自统领大军,都督云山、曹丕两部率军沿汉水而下,气势汹汹地奔赴荆城一带,就看关羽敢不敢跟他对抗。 关羽手下据说有万人,可他们只有几百条船,真打起来施展不开,劣势很大。 见蔡瑁居然率领数万水军过来,关羽军见水流位置不好,无法发动火攻,也只能且战且退。 蔡瑁哈哈大笑,他挥动令旗,手下金鼓震天,云山、霍峻各自督率大船围过去,做出一副要吃掉关羽军全军的姿态,关羽无奈之下只能下令众将向夏口方向快跑,放弃了荆城一带的防御。 蔡瑁一出手,轻易就击败了绝北道的关羽! 这让曹军上下欢声雷动,关平霍峻等人高呼将军万胜,听得蔡瑁志得意满,脸上满是荣光。曹丕和曹植虽然都不喜欢蔡瑁,可也跟着松了口气。 “敢问将军,我等为何不追?”曹丕见关羽远遁,心中有些急切,赶紧询问蔡瑁。 蔡瑁嘿了一声:“云将军说追还是不追啊。” 关平笑道: “蔡将军是荆州牧,此事为何要问我?依我看,追不追皆可。 若是蔡将军追,我等自率水军去夏口与关羽大战,若是不追,我等自去救当阳,与满伯宁汇合。 子桓公子深谙兵法韬略,不知有何教我?” 这一老一少说了也等于没说,把皮球轻轻踢回了曹丕脚下,可曹丕恍若不察,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自得之色。 果如仲达所言。 只要我能统军,以我的身份,就算是蔡瑁、乐进也得乖乖听我的吩咐,这仗的功劳我要定了。 不过,真到决策的时候,曹丕反到有点踌躇。 这次击退关羽,要是不追,改天他肯定还来,到时候还是袭扰后方辎重,截断汉水,而且这上报的功劳上也不比子建之前上报的击退关羽大。 要是追…… 关羽手下有万把人,而且夏口一带是他们的大本营,还可能有孙权的援军,没有大军似乎也不好应付,之前子孝叔父三万人去攻打夏口还不是吃了大亏,差点被打的全军覆没。 他就这么纠结了许久,还是恨恨地咬了咬牙: “我等分兵如何?” 关平浓眉一挑,赞道: “公子果然高明,某以为这分兵之法极好。” 蔡瑁脸上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适时的捧道: “小将军以为此法好在何处?” 关平道: “子桓公子一定是想让我率部紧追关羽,防止关羽去而复返。 公子与蔡使君进驻襄阳与满将军汇合,压制江陵群贼。 此法进退有度,多有大将之气,当真厉害!” 蔡瑁也恍然大悟,赞道: “不错,关羽手下这些人都是都是百战精锐,可云将军在石阳的精锐也是相当不俗。 如果关羽敢率众硬拼,他这万余人只怕要损失大半,若是不敢硬拼,他又如何截断北道?” “江陵贼众闻说我大军已到,必然惊恐,到时江陵之围自然解除。 子桓公子……呃,子桓公子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蔡瑁和关平两双好奇的眼睛齐刷刷盯在了曹丕的脸上。 曹丕愣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 “二位将军深得我心!不愧是汉室股肱,我军柱石!” 众人哈哈大笑,蔡瑁立刻命令众将上岸,只留下云山、霍峻等人继续沿江搜索警戒关羽。 上岸时,关平突然灵机一动: “是了,不如请子桓公子亲笔写一份军报。” “哦?这是为何?”蔡瑁又恰到好处的捧道。 “之前子建公子只报了战果,丞相和朝中诸公不一定相信。 子桓公子将这设计之法原原本本写下来先呈报,一来让丞相宽心,二来让丞相见识见识公子领军之才。等我军解围的消息传出去,丞相一定为公子击节叫好——公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曹丕愣了愣,又猛地一拍大腿,尽管他疼得龇牙咧嘴,可脸上仍旧露出一副狂热之态: “不错,不错!就该如此!” 曹丕心胸开阔,跟骂自己的爹的陈琳和害死自己嫡亲兄长的贾诩都能保持良好的关系,自然不会对蔡瑁又天大的恶感,这会儿他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蔡瑁与云山眉清目秀,果然是曹家忠良,大汉股肱,比那些天天清谈的名士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 他俩已经明明白白向我表忠,看来此战一定极其顺利。 不久之后我就是击退关羽、平定荆州、救出子孝叔父的英雄,父亲就算再喜欢子建,也得……哼! “对了,还有一件事。”蔡瑁道,“幼常是季常的亲弟弟,如果在坦之军中,外人怕是都说幼常的功劳是坦之故意分润给他。 不如在曹公子麾下历练一番,也好让他学学怎么打仗,以后好为丞相效力。” 关羽微笑道: “我正有此意,幼常熟读兵书,只是缺少一个历练的机会。 曹公子自幼征战,用兵之法颇为老道,若是跟幼常同进,当为一桩喜事!” “蛤?”曹丕今天本来就非常开心,这会儿更是哈哈大笑,喜上眉梢,又在大腿上用力猛拍了几下。 “好,好,好,有二位将军同心,何愁贼人不除,何愁大事不成!” 曹丕激动地手舞足蹈,居然一扭头就去寻马谡。 关平见曹丕的性子这么有意思,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声道: “子桓公子也是个本份人,我等这样设计他不好吧?” 蔡瑁哼了一声: “我们这也是帮他,他还得谢谢咱们呢!” 曹植远远地看着哥哥兴奋地手舞足蹈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前的自己。 刚来荆州的时候,他也觉得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当时的他应该跟现在的曹丕一样。 所谓的名士姿态,所谓的风流气度,原来在外人的眼中看着居然是这样的可笑,这样的无知。 他虽然不知道曹丕会面对什么,但曹植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战只怕不会这么顺利。 很快曹丕就会步他的后尘。 没错,他非常相信这一点! 正文 第133章 憋屈的孙权(为嗷总加更7/30) “伯言,你觉得此计如何?” 关平将手上由曹丕亲手写下的战报送到陆议的手中。 陆议拿起书信,认真地看了片刻,点头道: “还好,不过曹操早晚能看出破绽。蔡瑁愿意担下这罪责吗?” “蔡瑁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在曹操处没有这么多故人,自己的老家蔡州也在荆州,肯定不愿意舍弃。 他本就逐利, 这次曹操就算看出了破绽,也无可奈何,他在南阳能发一笔横财,就凭这个……他也愿意冒险。” 陆议沉默地点点头,看着船下的江水,稍稍有些彷徨。 “想不到这才几日不见,阿平已经有如此见识手段, 再不是之前任人摆布之阿平。 愚兄心中甚慰,能跟阿平一起匡扶汉室,真,真是一桩幸事啊。” 说起来陆议非常失望。 他本以为赤壁之战曹军溃败,又有关平搅得后方不得安生,曹军无法对江陵形成有效支援,周瑜攻破江陵应该轻而易举。 没想到这场大战从建安十三年年底打到建安十四年的暮春,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周瑜程普率领的大军在江陵城下寸步难行,曹军居然还能反击。 如果说曹仁是名将,江陵是坚城还好说。 问题是合肥那边的战况更加糟糕。 合肥到现在也没有曹军的主力支援,听说城墙都快被异常多的春雨冲毁,可孙权拼命进攻,依然攻不破这座只有千余人坚守的小城。 另一边张昭攻打当涂小城的战斗也以全面失败告终,最让陆议无语的是,他在来关平军中之前刚刚接到消息,说孙权俘虏了一个企图进城的使者,从使者身上搜出一封扬州别驾蒋济的书信,蒋济在信上说,曹操不能忍受孙权的进攻, 现在又没船,现在他已经秘密调集了四万人,等待孙权攻打地最上头的时候就将孙权包围消灭。 孙权听说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赶紧调头快跑,甚至没有出兵向所谓援兵的方向进行侦查,也没有在巢湖附近安排水军继续威慑。 吴军在赤壁大战后的北伐就这样以数万人鸟兽散状告终,让陆议差点没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合肥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至尊既然已经发现了这点,为何不全力以赴?曹军远来疲惫,我军正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为何要走!为何要走啊! “伯言,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议的表情颇有几分疲惫,“没关系,没关系,我等……我等还有机会。” 之前关平已经详细给陆议解说了在敌后展开游击的战法,此番先在荆州好好使用一番,若是好用,以后我们北伐的时候也用得上。 至尊困顿,正是需要我陆议大显身手的时候。 有我在,有我在!至尊!等我回来! · 嘭! 孙权的拳头狠狠打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他身边陈武、蒋钦等人都垂头不语, 大气都不敢喘,显然已经知道这位江东之主已经愤怒到了顶点。 孙权的愤怒来自于极度的耻辱。 赤壁大战的大获全胜让他感觉曹军不过如此,这样的弱卒都能征服北方,看来天命果然在我的身上。 孙权带着这样的自信,本以为这次能迅速推进,先拿下合肥,再拿下寿春,以寿春为前线跟曹军展开激战——说起来曹军也压根没有想到合肥能守住,所有的增援部队都是围绕寿春展开。 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大军连寿春的城墙都没看见,近两万人,快半年的时间围攻一座连守将都没有的小城,居然没法攻破! 孙权好几次想亲自攻城,都被张纮拼死拦下,后来听说曹军的援军抵达,也只能在众人的建议下灰溜溜地逃走。 几天后他才收到消息,原来曹军的援军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磨蹭,而且大多数都是刚从南方逃回来,没什么战意且身患疾病的疲惫之兵。 孙权想要再调头北上,可手下的士卒好不容易从合肥回来,各个怨声载道毫无战意,他也只能屈辱地作罢。 江东之主,锐意进取志在天下的孙权居然被数千疲惫之卒和一座快要被雨水冲塌的小城阻挡,这说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经过此战,曹军之后肯定会重视合肥的防务,错过了这次轻而易举破城的机会,下次要面对的敌人一定远比现在强大。 孙权的心中沮丧,又突然对那本“天书”上的文字多了几分明悟。 是了。 天书上说,我在此处多次与强敌交战,上面似乎有张辽、乐进、李典的名字。 这是不是说明,我的缘分还没有到? 一定是这样。 天命不到,又有刘馥的亡灵作祟,所以我才功败垂成…… 孙权在心中安慰自己,总算让心情稍微好受了一点。 可没赢就是没赢,此战的落败堵的孙权说不出话,也没心情安慰这些陪他力战的手下大将。 “公瑾那边如何?” 沉默许久,他询问道。 蒋钦和陈武交换了一下眼神,叹道: “还在战。” 周瑜许久没有攻破江陵,但他还在坚持。想到自己居然被一群不存在的士兵吓走,孙权心中更加沮丧。 “刘玄德呢?” “刘使君已经尽收荆南四郡,现在调诸葛亮调节赋税,充实民用。现在更调遣兵将支援公瑾,只盼着不日就能破城。” 孙权的心绪非常不佳。 诸事不顺,偏偏友军的进展相当迅速,而且他从地图上看赫然发现了一个让他很揪心的问题——曹操之后南下报仇,如果打扬州的方向会直接攻打自己的江东大本营,如果走荆州的方向…… 正好,江陵就横亘在那里。 也就是说就算周瑜攻破了江陵,之后也要抵挡曹军南下的重任,而刘备军得到荆南四郡,居然可以藏在周瑜的庇护下安心发展。 “哪有这样的好事。”他摸了摸下巴,“派人问问刘备,这江陵之事该如何?总不能我等一直帮他抵挡曹军吧。” 众将稍微松了口气,可听孙权如此说,又是面面相觑。 江陵还没拿下呢……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伤士气啊? “至尊。”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陈武开口:“公瑾攻打江陵,刘备军出了不少力。关羽父子以微弱之兵卒阻挡曹军各路援军南下已经三月有余了……” 说起关羽父子,孙权的心中又是一阵不快。 关平越战越强,如红日初升般大放异彩,甚至能阻拦各路曹军南下,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能去往千年之后,这不是愈发显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关平。 孙权沉默许久,心中一直不断钻出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很想恶心一下关平,狠狠恶心一下关平,可他心中仍然还有几个正常的念头在不断地劝阻他不要搞事情。 最终,他还是微微一笑:颇为感慨地道: “坦之真是少年英雄,吾一早便知。 吾亲自给他写信,让他……再立功劳。” · 当阳,满宠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援兵。 看着城外一眼望不到的头的自己的人,满宠老泪纵横,赶紧亲自出城迎候,待看清了看人的样貌,满宠更是大喜过望。 “公子!二位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曹丕哈哈大笑,用力握住满宠的手掌,热忱地道: “听闻满将军遇险,某在许都寝食难安,当即请命率领大军为将军解围。 见将军风采依旧,丕心中甚慰。” 曹丕虽然有的时候好像有点不正常,但他长时间跟随曹操,基本的素质已经非常具备,这种不要钱的人情自然是狂撒不止,让满宠感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丞相居然派二位公子来救我,宠,宠何德何能? 有劳二位公子,有劳二位公子了。” 满宠也不傻,曹丕一直不受曹操喜欢,领军救援这种事情曹操怎么会交给他,可反正呜一下又不费劲,满宠索性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感谢曹丕和曹植的救援之恩,表示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中,以后任由二位公子驱使。 经过了之前的事情曹植已经成熟了不少,他一脸抑郁的点点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痛苦时刻。 果然,他并没有等待太久。 只见满宠搓着手,一脸讨好地笑道: “说来让二位公子笑话,我们被困当阳已久,粮草早就耗尽。 二位公子率天兵来救,想来一定带了不少粮草。宠先替全城的将士谢过公子了。” 曹丕哈哈大笑: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当然备齐——蔡使君,我们这粮……” 他一个劲地给蔡瑁挤眉弄眼,让蔡瑁一定要拿捏满宠一番,让满宠展现出对自己的忠诚再给他供给粮草,可没想到蔡瑁也很坦诚地笑了笑。 “我等一人带了十日的口粮,剩下的全靠满将军府库供给。 我想满将军一定有办法的……” 满宠:…… 曹植:…… 曹丕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依旧爽朗地大笑道: “说的也是,有几位将军勠力同心,我等何愁大事不成啊!” 正文 第134章 战报该怎么写 满宠感觉自己在当阳坚守了这么久已经很给曹操面子了。 这座小城在江陵以北,城防什么的基本没有,之前能抵御住一波一波的进攻全靠满宠调度有方,也多亏了吴军对江陵的进攻有点上头。 满宠自保有余,南下支援曹仁他可真不敢,现在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朝廷的天兵来救命。 现在好了,一口气来了几万人, 可这几万人没有带粮食! 你这是来救命还是来索命啊…… 蔡瑁倒是振振有词——按一个人一天吃两斤米计算,他让手下人备了十八斤米和两斤盐,这负重走长途已经相当可以了,这又不靠着江边,你还要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满宠之前就感觉蔡瑁这厮能来有点不对劲,这会儿更是坚信蔡瑁这厮一定有诈。 我就说蔡瑁这厮明显不怀好意, 本来还没事,他这一来麻烦可太大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蔡瑁满脸堆笑, “云将军正督率大军守在荆城附近,只要满将军需要,我们能源源不断调集军粮来此,有什么疑问吗?” 曹丕也连连颔首,浑然没有把眼前的困局当回事。 “不错,我等击退关羽,控制水道,关羽已经威胁不到我军运粮,大大缩减了路程,现在有蔡使君大军在此,我等去城外运粮易如反掌。 周瑜一共能有多少兵马,难道他还敢分兵围困当阳不成?” 满宠的心怦怦直跳. 蔡瑁不知道给曹丕灌了什么迷药,居然让曹丕如此信任自己。这几万人能不能解开江陵之围他不知道,可满宠知道要是蔡瑁翻脸,想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他哭笑不得,一时也不敢多言。 “满将军在城中居然这么困难啊。蔡某身为荆州牧,之前居然不查,死罪死罪。 子桓公子, 我准备给曹丞相写信, 请丞相送粮支援,我不信我等数万人在此还救不下江陵了!” 曹丕当然没有意见。 他就盼着在江陵打大仗,要是能解开江陵之围,这泼天的功劳足以保证他顺利继承曹操的位置。 就算不成,只要能把曹仁救出来,起码也能保证他在跟曹植的争斗中不落下风。 于是,曹丕顺手挥毫,写下了当前的荆州战况——他用很有感情的文字记述了荆州诸将为了救援江陵的苦心,乐进、蔡瑁、云山各司其职,用了长时间的努力,终于击退关羽,将战线推到了当阳一带,即将展开一场大战。 这场大战一定会打出大汉的士气,夺回大汉的尊严,让人再也不敢小觑大汉的威风——大汉铁忠臣曹丕就是这么想的。 写完这封军报,蔡瑁先署名,又把军报推给满宠。 满宠不敢拒绝, 也小心翼翼地署名, 最后署名的是曹植。 曹植虽然暂时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看满宠脸色苍白,相信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 蔡瑁不怀好意,莫非此番又有大难了。 “快,将书信送给云将军!”蔡瑁爽朗地一笑,立刻命令快马出去送信。 满宠惴惴不安地看着送信的骑士远走,又万般无奈地招待众人歇息。 他忙前忙后,一直忙到了傍晚,突然听见城头传来一阵阵惊呼,随即便是忙乱的脚步和金鼓声,分明是有敌人杀来了。 之前周瑜也想过分兵攻打当阳,但吴军在陆上作战的本事实在是一塌糊涂,在发现满宠手下兵力不够确实打不过来之后,周瑜也懒得分兵,让满宠自生自灭就成了。 可没想到这会儿敌人又来了。 来的时机还有点巧,这让满宠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蔡瑁在用什么手段。 “来了多少人?” “报将军,前锋约有五百人,后队……后队暂不知晓。” “嗯。” 满宠是文武双全的猛将,自然不会畏惧这么点兵马。 周瑜想来也不敢分出太多兵将,我只要固守城池就好。 不过…… 完了,之前是可以。 可现在城里有这么多张嘴,这些人若是截断了兵粮供给,城中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满宠一边在心里大骂曹丕和蔡瑁不是东西,一边赶紧骑马去寻曹丕,却见曹丕早早登上了城楼,看着远处的兵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公子?” “这前锋好马术,怕是精兵到此啊。”曹丕见过张绣的西凉骑兵,那万马突袭时恐怖的场面一直烙印在他的心中。 他看着从远处袭来的敌军前锋居然极有章法,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畏惧。 不好,吴军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骑兵?有这些人在,只怕什么都运不进城里! “满将军——”曹丕赶紧呼唤满宠,“我等要抓紧杀出一条路才是。” 满宠的额上大汗淋漓,他焦急地道:“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趁着贼人不多,还请公子速速退去,此地由我等操持。” 曹丕迅速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蔡瑁。 蔡瑁脸上倒是颇为镇定,微笑道: “我军马少,贼军马多,若是公子突围,在城外被贼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还不如依仗城墙与敌人大战。 且公子远来,城中众将士气正盛,若是公子还没大战便突围而出,只怕……此城难以固守,旦夕将破。” 曹丕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这话倒是不假。 他率众杀来,就是为了解开江陵之围。 现在遇上敌人,他怎能轻易逃走。 若是走了,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之前自己的声望,让父亲笑话? 他犹豫片刻,咬牙道:“不走了,我倒要看看这些贼人有什么本事。” 曹丕拒绝撤退,满宠这会儿也直接慌了神。 眼看外面的敌人越聚越多,他四四方方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索性抄起一杆铁矛: “有劳公子守城,我一会儿趁着夜色厮杀一阵。 若是能挫敌锐气,也好接应云将军。” 曹丕展颜一笑: “好,理当如此。 云将军忠勇过人,不日就会救援我等。” 内有蔡瑁,外有强敌,满宠虽然感觉陷入了巨大的阴谋之中,却也只能先暂时相信一下蔡瑁。 他亲自率军出城,策马徐徐向东,准备在敌人的包围没有形成之前探查一下敌阵,顺便杀几个敌人的前锋。 满宠虽然不是战阵出身的名将,但自幼苦练武艺,弓马娴熟,能开硬弓,用矛的手段相当不俗。 之前周瑜军来袭扰当阳的时候满宠就是果断率众杀出,先斩杀几个吴军的队长震撼敌军军心,他相信吴军现在的主攻方向依然是曹仁把守的江陵。 只要不遇上甘宁,其他的吴将他都有信心斗上一斗。 城外的敌人看见满宠率领一百多骑杀出城门,都齐声鼓噪。 他们的前锋不多,不少人已经下马扎寨,满宠观察敌军阵型,立刻催马快速前进,在敌军阵前弯弓搭箭,片刻间连放三箭,一个敌军士兵躲闪不及,被满宠一箭射中胳膊,当即疼的惨叫出来。 曹军众将齐声山呼万胜,对满宠的箭术表示由衷的欣慰。 满宠也对自己的这几箭非常满意,他骑在马上,望着有些慌乱的敌人,大喝道: “吾乃奋威将军满宠,汝等何人,焉敢来犯。 速速退去,饶汝不死!” 满宠手下众将齐声山呼万胜,站在城头观望的曹丕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错。 满宠文武双全,还有蔡瑁的数万精锐,此战我军必胜。 满宠耀武扬威,见敌军之中没人敢应战,心中颇为得意。 是了,之前他们万人前来,周公瑾定然惶恐,特意派来来巡查,以做疑兵。 只恨他们遇上了我! “谁敢与我决一死战!”满宠再次挺矛高喊,他声音铿锵如铁,在暮色渐浓的世界里回荡着,强大的威压让曹军众将身心愉悦,直勾勾地看着远处那些似乎呆立不动的敌军士兵。 见敌人不过如此,满宠已经命令增兵,他现在的目标已经不是逐走这些人,而是将他们尽数消灭在这里。 蔡瑁兵多,他们可以且战且近,不断给江陵的周郎造成威胁。 他相信,自己的选择绝对没有错。 “吾乃奋威将军满宠!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吾乃奋威将军满宠,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满宠不断高呼自己的姓名,震慑那些看起来马术颇为不错的敌军士兵。 连声呼唤三声后,那些骑兵之中终于缓缓走出一人。 天色渐暗,那人的漆黑的剪影与暮色融合,远远看去似乎一大片黑暗缓缓涌过来,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温柔地抚摸着马头,高大的身体宛如一座铁塔,惊人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 “吵什么吵。” 一个略带沙哑粗老的声音不耐烦地道: “老子一路跋涉,今天本想歇息一番,怎么还有你这种不知死活的人,敢走到老子的面前来。” “曹操都不敢,你还真是好胆色啊。” 如此狂妄的口气,让满宠忍不住冷笑出来。 什么东西,你把你自己当关羽了吗? 他毫不畏惧地缓缓策马向前,将手上的铁矛慢慢抬起来。 可这一刻,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突然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本来已经在嘴边的豪言壮语顿时僵住,连带身体都忍不住缓缓哆嗦起来。 “张,张,张……” “张飞!” 正文 第135章 你也不想让你儿子挨饿吧 建安十四年五月初,曹操在五天之内先后收到了四封加急军报 这四封军报分别来自乐进、蔡瑁、云山和被困在江陵的曹仁。 这四封军报的军情汇总,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摆在了曹操的桌面上—— 就在不久之前,荆州牧蔡瑁亲自率领江夏太守云山、乐进麾下别部司马曹丕一起向当阳进发,并在汉水上大败关羽,破解了关羽对汉水的长时间封锁。之后蔡瑁留下云山镇守汉水水路保证后队安全,自己亲率大军进驻当阳, 并很快与敌人展开了交锋。 在战斗中,奋威将军满宠轻敌冒进,被敌将张飞擒获。 可曹丕临危不乱,率领一群兵马敲锣打鼓装作千军万马杀出,愣是将张飞的大军杀得大败,并且一路追到了离江陵只有不到五十里的地方。 乐进、云山、蔡瑁、曹丕都表示现在跟江东决战的时机已经到了, 他们不缺兵马, 只缺粮草, 还请丞相速速发粮解救,荆州大战即将开始,击退孙刘不在话下! 满宠被俘之前,还跟曹丕联合署名写下了请求曹操救援的军报,江陵的校事也发来消息,证实曹丕确实一度赶到了江陵附近,鼓舞了江陵的奋战热情,曹丕也盼着曹操抓紧出兵解开江陵之围,至少要把该死的周公瑾赶下长江! 曹操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是不相信曹仁和乐进,只是对现在的形势仍感觉有些云里雾里。 从战法上讲,蔡瑁的选择不仅不错,而且相当高明。 乐进现在已经打通了襄阳以南的陆路,蔡瑁又打通了汉水,江陵和襄阳之间总算有了一些呼应。 他们在当阳屯兵,可以尽量减少和吴军在江上作战,周瑜分散大量的精力守卫侧翼的安全,攻打江陵的士兵必然不足, 江陵曹仁的压力将大大减少。 但蔡瑁这个人的人品堪忧。 他留下云山,又亲自进入当阳,刚进去第一天满宠就被张飞俘虏。 也就是说,曹军突在最前方的这颗钉子现在已经完全被蔡瑁把握,甚至,他手上还有曹操的两个儿子。 这两个儿子的缺点都很多,如果曹昂和曹冲有一个活着,曹操说什么也不愿意从曹丕、曹植之中选一个人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可现在临时再生几个已经来不及了。 此二子已经颇有羽翼,对朝堂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曹植之前浪战曹操没有阻止,反到还稍稍鼓励了一番,导致曹丕也想尽办法博取军功,现在好了,他俩都在蔡瑁那里。 说好听点是蔡瑁替老同学操练一下儿子,说难听点…… 曹操拿起蔡瑁的军报,上面的文字似乎又化成了蔡瑁那张丑恶的脸。 这字里行间几乎明摆着写到要粮要粮。 丞相,你也不想让你的儿子挨饿吧? 不想让两个可爱的儿子挨饿,那就给我送粮草来!给我送粮草来! 曹操的拳头捏的吱嘎吱嘎想个不停。 他很想说儿子不要了,又不是没死过。 可曹操现在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失去一些东西了。 赤壁大败让天下人发现曹军原来不是不可战胜。 孔融被杀、陈群荀攸失踪也让汉室老臣跟曹操的关系更加不可调和, 曹操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稳定住中原的局势。之前孙权围着合肥打了好几个月, 曹军的援军甚至都凑不起来,足见现在他们已经衰弱到了什么地步。 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乐进云山等人好不容易在荆州打开了局面——至少外行人看是这样。 如果曹操不能趁机扩大局势, 他的虚弱肯定会彻底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只怕有不少人将会动起迎候孙刘的念头。 这么说,打? 拿什么打? 曹操在官渡能战胜曹操,荀彧的坚强支持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有荀彧的竭力支持他才能跟袁绍相持,之后获胜还是靠着自己的好运道。 可因为陈群和荀攸两位颍川名士的失踪,荀彧已经接近暴走,他最近与曹操的摩擦越来越严重,曹操已经不放心让他替自己镇守后方。 没有这位从多年前就一直支持自己的文士,曹操根本不放心亲自远征。 除了荀彧的问题,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曹操面前。 现在还没有到夏天,中原的庄稼都还在茁壮的生长阶段。 这个季节调动大军,到处筹措军粮又是一件非常上头的事情,且一次调动大量的士卒,一定会导致大量的农田失去劳力,形成恶性循环。 曹操思索再三,一时心中颇为茫然。 一直以来,曹军只要打大仗,曹操一定会率军出征,这已经形成了惯例,现在他手下还能调动又值得信任的大将少之又少,而其中的一个…… 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曹操真不想让他趟这趟浑水。 “召,元让!” 夏侯惇字元让,是曹操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他可以自由出入曹操的卧室,不用提前通传,他可以给曹操提供任何意见,不用研究措辞,不用考虑礼节,甚至曹操都不想让夏侯惇在名节上成为自己的手下。 这位曹军功勋从多年前就开始就任河南尹,将残破的雒阳一点点修建好,并且亲自带着士兵一起修建水利,开辟荒地,让曹操治下的中原产粮区成功度过了多次旱灾、蝗灾,为曹操的战斗源源不断提供力量。 虽然他在军事上能力比较一般,但他如当年的魏绛一般擅长处理与当地百姓的关系,如果将他放在荆州,能早早平定众蛮夷,缓和南北关系,反正打仗的事情有乐进,倒是也说得过去。 但是夏侯惇这个人有个比军事上不足还致命的缺点—— 此人性格刚毅却极其清廉简朴,不治产业,自己得到的财务等风头过了就全分给手下,这种行为简直是离天下之大谱,很容易对曹军的基层体系造成巨大的破坏。 曹操当年在雒阳北部尉上犯病吃过亏,之后痛改前非,从顿丘令开始摸爬滚打,不再凭借年少时刻的热血和抱负过活,这才渐渐组建出了这支虽然奇葩但是战斗力确实极其强悍的大军。 他之前曾经多次暗示夏侯惇千万要改改自己的毛病,千万不要我行我素,一定要明白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侯惇依然坚持己见。曹操也不明白他这种名门之后为什么会跟一群蝼蚁一般的屯田兵共情,可现在,曹仁被困江陵,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冒险南征,荆州的战事极其紧张,更需要夏侯惇这样的人物坐镇,但愿一切能格外顺利了。 · 关平接到蔡瑁的消息开始就知道这一仗已经接近成功。 他当下毫不犹豫,他立刻通知驻扎石阳的司马孚,说要打大仗,这一仗关系重大,军粮要好好囤积。 但是有个条件,一定要保证自家军士吃饱喝足。 司马孚闻弦知雅意。 他虽然不是关平的亲信手下,可对军中的种种龌龊事已经有相当的见识。 他也毫不避讳,直接明问关平一个问题: “咱们留几成?” “三成!” “这,这只怕不妥。”司马孚皱眉道。 三成只是关平随口说,他也不知道这种事具体要留几成,只能谦虚地问: “我也觉得太多了,叔达以为如何?” 司马孚是个老实本分人,见关平这么上道,也索性给关平讲述一下这其中的门道: “按常例,军械留下四成即可,军粮咱们可得留下六成啊。” “六成!?”关平愣住了,“这么多?” 这特么留六成还打个屁仗,这不是开玩笑吗? 司马孚心道关平也忒没见过世面,索性掰着手指头给关平解释道: “将军请看,朝廷是按数万人的供应运粮。可将军麾下总有少有勇猛善战的如仲邈一般的好儿郎,他们若是也与其他兵卒一般吃糙米、饮冷水,只怕不愿替将军拼死厮杀。 那些兵卒若是各个吃饱了,肯定也无所事事,不愿拼死搏杀,将军倒不如一直让他们颇为困顿,战胜了让他们劫掠做奖赏,战败了用扣下来的米粮稳定军心,如此方能大获全胜。 啊,当然了,军械要少扣下一点,不然没了兵器,咱们要吃败仗的。” 他生怕关平不信,赶紧道: “这么多年的仗都是这么打的,将军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乐将军。 这都是常例,若是将军不肯,只怕如夏侯元让一般遭人记恨啊。” 关平默默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 “这样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吗?” 司马孚立刻眉开眼笑: “这当然有几种方法,我现在说给将军,将军可以自己揣摩一番。” 这位文士洋洋得意地指着远处地正忙碌耕种的士卒道: “将军手下的兵卒嘛,不妨汰换一些。他们这么喜欢耕种,索性就将他们的军籍隐没,就说他们战死沙场,或者病死军中。 这都是军中惯例,若是有人来查访,将军使些钱财,也就轻轻揭过,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到时候将军得胜时,我再上疏弹劾将军贪渎,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关平:…… 还有这样的门道? 要不是司马孚一家都在给曹操做事,关平几乎以为他是大汉纯臣,心向己方。 他早就想着将大量的曹军士卒转入山中,顺带将粮食也尽可能转移进去,极大限度的扩充根据地的战斗潜力,只是他脸皮太薄,之前一直想不到该怎么运作。 没想到司马孚居然主动给自己提供了建议。 他心中怦怦直跳,低声道: “某在襄阳附近的还缺不少民夫和钱粮,此事全都交给叔达了。 这钱粮叔达可以可自行支配,若是需要护送调度,尽管知会一声便是。 我在夏口那边也有故人,可以保证畅行无碍。” 司马孚眼睛一亮,心中更是欢喜: “将军放心,效忠大汉先要效忠长官。 以后某跟随将军发财,还得请将军多多照顾才是。” 正文 第136章 将军是忠臣吗(为嗷总加更8/30) 自古打仗就是发财的机会,打大仗就是人人发财的机会。 司马孚之前就觉得关平跟夏口那边应该有什么默契,所以夏口那边的刘备军和孙权军才没有登岸寻他们的晦气。 他完全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更是聪明地装作完全没有看出来,还贴心地帮关平将一些破绽小心掩藏。 打仗是上官的事情,是曹操和孙刘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跟下面的具体执行者有什么关系。 现在江陵被围地如铁桶一般, 转运军粮都这么困难,但还有大量的蜀锦商人可以走长江在江陵转运,周瑜那边的粮草供应这么紧张,也得靠着从周围的曹军那里购买一些。 既然阻止不了,为什么不愉快的享受一下? 司马孚之前就感觉云山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夫,这些日子的接触,他更是相信此人是一个实力强大的投机者,只要能带来巨大的利益,他什么都肯卖。 目前曹军在当阳已经集结了数万人,兵力超过了周瑜在江陵的围城军,曹军和江东军马上就要进行一场不亚于之前规模的大战。 之前那波没有赶上发财的司马家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尽管司马孚从小受过的良好教育告诉他这不是一件好事,但大家都这么做,你独善其身不仅显得不合群,而且还会丧失名士的基础——一个名士,肯定不能跟其他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总得有一身儒袍,雇佣几百个仆役,喝最好的酒,骑没杂色的马,配上好的剑,然后经常跟人清谈交往,这样的生活没有大量的资财供给怎么行。 司马孚这也是没办法的。 之前关平虽然已经没羞没臊地跟司马孚一起弄来了不少军粮,可毕竟只是小打小闹,算是薅点曹植的羊毛, 现在话说开了,两个人顿时都感觉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 羊毛得找个大的薅,这么大的仗就是最好的机会。 于是关平思索一番, 直接当着司马孚的面招来霍峻,命令霍峻过江,跟江南的刘备军商谈下一步大买卖的事情。 夏口这个小地方缺粮、缺盐、缺一切,但它的地理位置太好,正好卡在了长江汉水的交汇处,这地理位置真是方便地让人流口水。 司马孚知道中原的名士对益州的蜀锦、交州的珍珠有巨大的需求,如果自己能作为一个支点,一定能将巨大的收益带进司马家。 有钱才能有更大的名望,这才是豪门望族的基础,不然郑玄这么大的学问为什么他的家族就不行?还不是因为没钱? 霍峻听了关平的安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开始还以为司马孚是自己人,没想到司马孚单纯只是来谈谈生意,这让霍峻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崩塌了。 “这,还可以这样?”司马孚走后,他难以置信地扯住关平问道,“大家都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 陆议一脸平静,对此事毫不见怪。 “我不知道贵军如何,我江东也是如此。” 霍峻是临时从兄长的手下接掌了这支人数不多的精兵, 而且一直都是在蔡瑁的统帅照顾之下, 所有的坏事蔡瑁都做完了,霍峻自然无从知晓。 陆议告诉他, 江东的士卒也是如此。 贪渎军粮到处倒卖已经是最基本的操作,最过分的潘璋自己的军队直接明晃晃地开设市场倒卖军需,甚至抢掠自己士兵的财物。 越是打大仗,这样的行为就越是屡见不鲜,现在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冲关平投去询问的眼神。 “我们也是这样吗?” 关平自然知道他说的我们是谁。 霍峻、马良和众多的荆州人甘冒奇险一路相随,而不是像其他的荆州世族一样随波逐流,就是相信刘备治下的安宁更符合他们的心中对大治天下的理想。 今天的事情让霍峻有些眩晕,故此迫不及待想从关平那里得到答案。 “我们不是。”他飞快地道,“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这样,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没有变成这副模样。” 陆议很想说以后难免,但看着关平和霍峻,他还是很聪明地闭上了嘴。 “关将军,”周围都是自己人,霍峻也索性直呼关平,“我想杀敌,我想杀敌!我知道你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但我已经厌倦了跟这些人虚与委蛇。 我想杀敌,我想痛痛快快的杀敌,请将军给我这个机会!” 霍峻如果一直在关平帐下肯定衣食无忧,而且能顺利地骑墙不断得到升迁封赏,这种好事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可霍峻居然要拒绝,这让陆议有些感慨。 为什么这种人都跑到刘备那里去了。 关平的眼中也露出一丝动容之色,他没有劝阻霍峻,陈思片刻道: “仲邈敢率军深入宛城一带,替我抄截敌军后路,建设出一块根据地吗?” 霍峻朗声道: “此乃我平生所愿,有何不敢!” · 决心已定,曹军的战争机器也开始逐渐发动起来。 伏波将军夏侯惇持节抵达宛城,替乐进徐晃组织粮草供给,他要尽可能调动中原的粮食源源不断的南下,囤积在樊城,再由关平由水路送到当阳,保证战斗的顺利进行。 曹丕和曹植都困在当阳,身边还有蔡瑁这样的诡谲之人,夏侯惇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亲自奔赴樊城,召集乐进、徐晃、云山叙话,商讨未来战事细节。 关平回襄阳接乐进渡江,果然见乐进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嘿,到底还是不放心我啊。” 乐进在关平面前懒得掩饰,他开口都懒得招呼,直接伸手拍了拍关平的肩膀,颇为不甘地道: “坦之,夏侯元让和不好相处,你要小心啊。” 乐进靠着武力一路从基层杀到了高层,这次降服蔡瑁,本以为撵走了曹仁自己就能独霸荆州,可万万没想到曹操又直接空降来了一个新的领导。尽管曹操的意思是怎么打仗还得听乐进的,但后勤都捏在别人手中,夏侯惇还能随便就叫乐进过江开会,这让乐进的面子岂能挂得住? 整个襄阳都宣传我大半年了,礼我都收了,现在咣当一下又给我安排了一个上级,乐进觉得这些荆州世族肯定很失望。 关平眉头一挑,随即俯身下拜: “将军,我和季常愿意听从将军吩咐并不是看中将军的本事,全是因为将军仁德,能给荆州带来复兴。 还请将军放心,我等一定与将军同进同退!” 乐进心中大快,感动地捏了捏关平结实的肩膀: “大汉有将军幸甚。” 趁着上岸的功夫,关平又低声问道: “将军是大汉忠臣吗?” 这个问题问的乐进一怔。 若是之前,他肯定大骂关平居心不良,可现在他居然一愣,被船与江岸之间的岩石绊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看着关平一脸正气的表情,乐进的心中第一次有些嘀咕。 多年以来,他一直感觉自己身负曹操大恩,曹操对他有再造之恩,他应该全力以赴报答曹操的恩情。 可坐在这个位置上久了,乐进的心态一样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马良和向朗一直不断地吹捧,说乐进这样的英才是上天送来保护荆州的豪杰,甚至说乐进是楚人崇拜的东君所化,将给楚人带来光明。 这样的吹捧乐进一天,两天不信,时间久了,又是遇上此等失意之事,他心中更是不甘到了极点。 “某当然是大汉忠臣。”他昂然说着,声音中满是坚定铿锵。 曹军手下的人在非官方场合说自己是大汉忠臣意味着什么乐进和关平都很清楚。 两人都没有说话,径自向樊城城中走去。 · 夏侯惇已经早早等在了城中。 这位今年五十多岁的老将身材魁梧雄壮,脸色刚毅如铁,左眼的伤痕触目惊心,一股淡淡的煞气围绕在他身边,让心中不甘的乐进在他面前也被迫收敛锋芒,躬身拜道: “拜见夏侯将军。” 关平也跟着乐进下拜,却见夏侯惇狰狞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颇为和煦的笑容。 他先扶起乐进,又扶起关平上下打量一番,和颜悦色地道: “汝便是坦之吧?我在雒阳日夜都能听到汝的名字,文谦倒是用人不疑,颇有古风,有公等,大汉幸甚啊。” 咦,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传闻中夏侯惇冰冷如铁,很不好说话,这不是说话颇为和睦吗? 一边的徐晃脸色铁青,强笑道: “夏侯将军,坦之第一次见上官,不懂礼数,请你勿怪。” 关平赶紧谦恭行礼,夏侯惇摇了摇宽大的手掌,叹道: “此间只有我等,哪有这么多的俗礼?我军中还有一些事,咱们今天也不用吃饭,长话短说吧——坦之,吾此番督军而来,战事都由汝等操持,但后军钱粮、兵员、军械都由我操持。 劳烦各位准备一下,三日内把兵员册籍、府库存收都报给我,我查验过后就给你们发粮。” 正文 第137章 真的就这些 四周死一般的宁静。 乐进和徐晃的脸色都极其难看,虽然没有露出愤怒之色,可已经用沉默来对抗夏侯惇的查账。 刘备军当年弱小的时候朝不保夕,倒卖军粮什么的自然干不出来,后来稍稍壮大了一点,又有诸葛亮这样本事高强的纯理想主义者坐镇,他日常梳理账目、清点军粮武器, 能让弱小的刘备军尽可能集中不多的口粮,像一个气力不足的少年人攥紧拳头,拼尽全身力气死战。 但曹军不行。 他们招工的时候都说了人品不重要,招募一群有本事没人品的人你想让他们各个带好一支队伍简直是天方夜谭,曹军上下也一直坚守绝不追究,差不多就行慢慢糊弄的原则。 历史上曹操的孙子曹叡当皇帝的时候想去尚书台查查帐,时任尚书令就是现在江陵城中曹仁的跟班陈矫,他面对曹叡毫不畏惧, 说这文书是不能给皇帝看的, 要是皇帝信任他就继续让他干,要是不信任他就抓紧让他滚蛋。 曹叡面对陈矫毫无办法,也只能听之任之——最恐怖的是,时人将此奉为美谈,直夸陈矫的气节。 眼下曹军之中的清正之人还没有死完,夏侯惇打仗的本事一般,但是治军治民确实极其严格,他早就对荆州的形势有所耳闻,准备大刀阔斧在荆州进行调整,改变现在的局面。 关平沉默片刻,道: “卑下以为,眼下不是清理账目的良机。” “哦,何以见得?” 夏侯惇外表恐怖,可说话倒是颇为温和,他微笑着看着关平, 让他畅所欲言。 关平道: “查证账目,自然靡费良多。 眼下二位公子在当阳与强敌死战,我等若是清查账目兵员耽搁了救援……” “不错!”徐晃也立刻结果话题,“我等现在应该立刻出兵支援,一举解开江陵之围。若是耽搁了,二位公子有什么闪失,岂是我等能担当得起的。” “公明所言极是!”乐进也飞快地道,“现在清理账目,众军校人心不稳,与战不利!我军当速速南进,一举荡平群凶,方为上策。” 夏侯惇的脸色如常,待众人说完,他才缓缓颔首: “文谦、公明岂不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兵者,国之大事。之前我军兵败乌林,便是自负兵多,盲目浪战,方遭惨败。 如今兵员、军粮、敌情皆不明,就靠着手下兵员……呵呵, 我等手下兵员也未必充足。 这账是一定要查的——” 他的目光转到关平脸上: “云将军刚刚加入我军, 又在前线,这账不查就不查吧。文谦和公明都是老将,应该明白我想做什么。 别说了,此事不容求情——立刻,将各军的兵员、粮草、军械报给我!” 这…… 关平之前一直听人说夏侯惇这个人傻乎乎的——包括关羽也这么说。 可这么一看,此人不是相当有本事吗? 曹军之前在荆州惨败就是因为盲目乐观,满以为自己手下数十万人拍过去想赢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万万没想到荆州的形势比中原复杂太多,疾病、地形、水战等等都快要了曹军的命,全军大半的旱鸭子怎么跟人人从小就在江边嬉戏的江东水军作战? 夏侯惇对曹军的风气非常了解,出发之前也跟曹操商谈一番,认定要在荆州搞出声势,但实际上短时间内不能打大仗。就算要打,清点兵员整顿军纪也是一定要做的。 乐进和徐晃手下的号称聚集精兵四万,外加云山一万五千,可谓是一方大军。 可夏侯惇完全不相信这个数字,更不相信荆州众人会竭力支持乐进。 于是他准备彻底清查一下乐进手下的兵员,搞清楚己方在荆州还有多少战力。 为了安抚刚刚加入曹军,而且特别擅长水战的云山,夏侯惇还直接施展手段,准许免除检查云山,让他继续向当阳运送粮草保证当阳前线的作战安全。 至于乐进和徐晃…… 他目光灼灼,要看看两人在荆州这段时间到底都做了什么了。 平心而论,关平还是挺支持夏侯惇的。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当然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但现在…… “将军。云山是乐将军一手提拔,跟属乐将军麾下,若是要查乐将军麾下兵员器械,云某自然也要接受核查,还请将军成全!” 乐进登时动容,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山,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泪花。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夏侯惇如果要严肃处置本地军事,他作为荆州的都督护军,肯定要背上罪责。 到时候救出曹仁,就凭这个他也不一定能继续掌握荆州,甚至夏侯惇可以自己都督荆州诸军事,提拔云山、满宠等人接替自己的位置。 可没想到云山居然对自己如此忠诚,愿意用自己的前程陪他同进同退! 夏侯惇眉头一皱。 这样的人他已经许久没有从曹军之中遇见了,恍惚间,他突然感觉云山有些面熟。 此子……我是不是从哪见过? 见夏侯惇犹豫,关平又用深邃的目光看了看乐进徐晃,脸上带了一丝决绝,慨然道: “夏侯将军多年军伍,我等小儿之计自然瞒不过将军。 我明说了,我军中确实虚报钱粮用度,文谦、公明二位将军怜我蛮夷之人不懂军法,虽颇有规劝,却也没有深究。 我心中感动,将二位将军奉为叔伯,自然不愿让二位将军替我承担罪责。 是,二位将军军中肯定有虚报粮草、用度,大吃空饷之事。 但此事多有内情,还请将军听我娓娓道来——” “之前丞相南征,某在夏口浪战,又丢了石阳,全军儿郎尽数覆没,仅以身免。 二位将军不计前嫌,为我补充兵员用度,方助我重新夺下石阳。 江夏广大,我军分别驻扎石阳、安陆、南新三县,还要开垦荒地,抵御贼众,数千兵马远远不够,二位将军省吃俭用,为我输送兵员、粮草、军械。 后来子建公子率我出战,与关羽一战死伤惨重,按大汉法度,当下狱罚罪,也是二位将军助我掩饰罪责,这才在之后的南征的击败关羽,打通汉水。” “如果将军要查,我信襄阳、樊城兵员一定不足,粮草、军械也多有虚报、瞒报,但这都是云山之罪,若是将军要追究……” 关平摘下自己悬在腰间的官印捧在手上,缓缓下拜,将官印举过头顶。 “山愿以身赎罪,还请将军看在二位将军年迈,莫要羞辱二位将军了!” “坦之!” 徐晃鼻子一酸,眼泪潸然而下。 他一直觉得这位青年将军颇像自己的一位故人,所以才对关平记起关照。 徐晃之前一直没想起来到云山到底像谁,现在他才想起来,此子除了贪婪一些,其他简直跟当年的云长一模一样。 “不关你的事,快起来!”徐晃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我徐晃就当不起吗?” 乐进呜了一声,一把扯起关平,怒骂道: “说什么混账话!汝还不到弱冠之年,还有大好前程!还不赶紧起来。” 他多年军伍,彼此讲究的就是一个互相争斗尔虞我诈,为了利益他都能跟多年的同袍徐晃翻脸。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随便招募的一个荆州蛮夷小将居然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前程换他的周全——嗯,虽然办法挺蠢的,但是足见人家的忠肝义胆。 这种人在曹军之中不多了啊。 夏侯惇不知道关平拿辞职威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将军,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无奈。 这样的好儿郎,哎,应该在我军中好好学些正道,跟着乐进当真可惜了。 关平说的事情他都有所耳闻。 据说之前云山跟关羽单挑还能从他的刀下死里逃生,后来又被曹植强迫出兵,更是拼命大战,击退关平,就算损失一些倒是也说得过去。 乐进和徐晃都是宿将,这辈子算是卖给曹家了。 可这个蛮夷出身的小儿现在是荆州大战的要紧人物,如果他撂挑子不干了,对孟德之后在荆州的大业有巨大的影响。 夏侯惇思考片刻,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颇为欣慰的笑容: “坦之这般忠义之人已经不多了。” 他伸出粗大的手掌抓住关平的手,让他把官印拿回去,微笑道: “好,我给汝一个面子,此番暂时不查疏漏。 但是从今日之后,军中诸事都要重新造册,若是再有违反,可别怪某手下无情了。” 乐进和徐晃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若非云山襄助,只怕此番要丢个大脸。 既往不咎,不代表夏侯惇改了脾气,他紧盯着三人,缓缓地道: “文谦,你老实告诉我,汝麾下能战之兵有多少人?” “两万。”乐进咬牙道。 “才一万?”夏侯惇惊呼一声,“公明,汝手下呢?” “一万八千。” “才八千!” “坦之呢?” “一万五。” “?” 关平苦笑道: “真是一万五啊……” 我还没来得及吃空额呢…… 正文 第138章 别说了别说了 曹军账面上在荆州屯有五万大军,之前的粮草军械等等也都是按照这个数字来调配的。 五万人就是五万张每天不停开动的嘴,要供给这些人的日常所需,夏侯惇治下的土地要省吃俭用,拿出大量的粮草运到前线,甚至女人也要辛苦织布和承担一些手工活才能勉强保证前线的军资充沛。 闪电不断,天雷滚滚, 愤怒的雷声宛如夏侯惇现在的心情。 他多想拔出刀来给乐进和徐晃一人一刀以表达他心中的极度愤怒,但他滔天的怒火最终只能化作歇斯底里的咆哮,愤怒的夏侯惇用长剑狠狠斩在自己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面前,破碎的杂物如外面浪花溅起的一点点泥腥,看的人触目惊心。 “给我滚,立刻给我滚!” 他愤怒的嘶吼着,感觉颅内的热血不停地向上奔涌, 冲撞着他的头顶和太阳穴, 夏侯惇眼中泪花滚滚,双臂不断地颤抖,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如果云山的话不假,那荆州这一仗还打个屁。 目前兵员最多的是蔡瑁手下大军,乐进、徐晃等人的兵力严重不足。 兵力最为严整的居然是云山部。 这个蛮夷少年将军保留了一万五千多的兵马,从他军队能分别驻扎江夏和荆城两地,步兵水军齐备来看这个数字应该差不多。 这还是关平往少了报。 怪不得之前司马孚一点都不担心吃空饷的事情被发现,合着曹军的大将吃的更多更厉害,自己这反倒是曹军的主力精兵了。 关平知道,乐进徐晃手下这些士卒当然没有凭空消失,只是两人为了减少军粮的支出,在军队册籍上仍有这些人名字的情况下将他们统统卖掉。 这样不仅节省了支出,还给自己增加了一笔额外的收入。 具体买家是谁,关平用脚指头想想也清楚。 “坦之,你留下,我有些话跟你说。” 暴跳如雷的夏侯惇撵走了乐进和徐晃,人也似乎老了几岁。 他喊住想要一起逃走的关平,让他坐在自己面前。 这位曹军大将像一座孤山一样站了许久才缓缓弯下腰, 笨拙地提起一只酒坛,给关平倒了一碗酒。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没有让坛中的酒撒出半滴,看着浊酒满碗,他这才苦笑一声,缓缓坐下: “坦之,你是不是觉得我严苛地不近人情了?” “有些。”关平盯着夏侯惇那张颇为狰狞的脸,勉强点了点头。 “嘿,其实当年孟德也是这样。”夏侯惇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捶打自己的膝盖,感慨地道,“当年天下大乱,董卓挟持天子,我与孟德在乡中起兵,约定兴复汉室,将天子从贼人的手中救出来。” “当时我们手下一共没有多少人,除了我和曹家子侄,最早跟随丞相的只有王必自己而已。 当时孟德勤于治军, 甄选天下英杰为己用,众人奋力向前,悍不畏死,这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后来文谦、公明他们也来了。 当年他们都还是飒爽英杰,愿意为天下而死,什么钱粮用度,什么官职富贵都通通抛在脑后,那时的我们宛如刘备一般壮怀激烈,从没有玩弄过种种鬼蜮手段。” 关平看着回忆着往事的老人,忍不住叹道:“人都会变。” 夏侯惇满是老态的脸上露出一丝唏嘘之色: “不错。” “从何时开始?” “从……屠了徐州开始。” 曹操手下起家的青州兵都是一群桀骜不驯的黄巾贼。 这些人并不是为了义气和天下情怀而来,只是因为打不过曹操被曹操收编。 这些人打不过曹操,却渐渐腐蚀了曹军的军纪素养,他们之后每战必抢,屠城的时候更是奋力夺取各种财务。渐渐的他们发了财,这样其他人眼红,也开始渐渐效仿。 如果曹操能赶紧制止,严明军纪,后来的许多问题也好解决的多。 只可惜曹操担心严格执行军纪会引起军队出现问题,而且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野心越来越大,那些坚守汉室道统的人自然不敢用,为了给支持他的人一些恩惠,屠城的手段自然不断出现,后来都成了曹军的特色,靠屠城来积累足够的军资。 当年的黄巾打不过曹操,但他们的风气却结结实实影响了这支军队,从那时起,曹军就堕落了。 “我……我不太会打仗。但我已经隐隐预感到,早晚会有这一天。”夏侯惇脸上被一丝悲哀笼罩,看得让人多有几分同情,“孟德总说可以再等等,可以等到我们平定天下再说。可我看到,现在军中弊病缠身,士气不振,奸邪之人越发不可或缺,想像高祖、光武一样平定天下似乎已经不可能。” 他看着面前的云山,叹道:“坦之,丞相已经号令天下,唯才是举。以你的本事、才华,若是遵守本心,坚持正道,以后一定能青云直上。丞相早就说过愿以次女妻汝,如此良机,汝绝不能再学这些军中恶劣之事,需遵循本心,做守正之人啊。” 夏侯惇的劝告极其殷勤,显然是非常看重云山,将他视为自己人和未来培养的对象。 作为组建曹军的重要人物,夏侯惇的赏识不亚于曹操的赏识,云山只要立刻下拜,说一声听候将军调遣,他就能立刻改换门庭,成为夏侯惇帐下属吏,前途不可限量。 遗憾的是,关平知道自己是关平,云山只不过是他编出来的名字。 “将军清正,秉公无私,山欲举报一荆州之贼,此贼若除,荆州可定。” “哦,是何人?”夏侯惇惊喜地问道,“若是除一人可定荆州,尽管说给我,我查证属实,就立刻正法!” “是曹洪!”关平肃然道,“曹洪贪婪,乐将军和徐将军积累的军资财物也都卖给他,由他置业再卖给别人。 此人极其贪婪,严重违反法度,江陵前几日稍解,便有大量蜀锦北上,这财货之利连乐进将军都不敢染指! 将军若是严明法度,还请下令斩杀此贼! 就算不立刻斩杀,也可报告丞相,申明天下,约定江陵解围就诛灭其满门! 曹洪最善治产,家财无数,只要宣布抄没其家财,定能震慑荆州宵小,人人奋力向前,周瑜总有百万大军,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弹指覆灭!” 关平一边说一边长身而起,他声如钟磬,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坚毅—— 诸葛亮曾经说过,军法这种事情一定要一视同仁。 犯错就是受罚,一定要罚的痛,让人感觉到不能承受,这才能有改正的机会。 曹洪特别擅长治产业,曹操亲口说过曹洪比自己有钱,夏侯惇论年纪是曹洪的大哥,论治产业的本事就是曹洪的弟弟。 此人之前被黄忠霍峻打的几乎要送了命,可现在依然顽强地站立着,在江陵利用水道的优势开始搞起了倒卖蜀中盐和蜀锦的业务,交易的对象不乏围城的孙刘联军、 这军情都是由曹仁手下的校事传递过来,可见曹仁手下对这位将军也非常愤慨,若是夏侯惇振臂一呼,严惩曹洪,荆州曹军的士气肯定暴涨,打退周瑜都不在话下。 前提是…… 夏侯惇真的敢。 听说了曹洪的名字,夏侯惇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无奈。 曹洪又吝啬又贪婪,这个是所有人公认的事情。 要是真的下定决心打击他,能震慑的人自然很多,但对他下手,夏侯惇得掂量掂量。 曹洪不仅是曹操的元从功臣,手下的产业更是事关曹家、夏侯家不知多少人的利益,要是把他干掉了,最开心的首先是士兵,然后开心的肯定是那些汉室老臣。 众所周知,曹操的基本盘既不是这些士兵也不是那些汉室老臣,而是自己的骨肉宗亲,夏侯惇想了想,还是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一时还做不到。 子廉之事,干系重大,我……” “将军。”关平叹道,“曹子廉之事关系重大,那荆州呢?天下呢?此一人难除,天下又如何?只要除了曹洪,我等……” “别说了。”夏侯惇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多了几分落寞,“别说了,别说了。” “那将军查乐进、徐晃二位将军的时候如何心安?他们又如何肯服?” 夏侯惇怔了怔,又缓缓摇头: “别说了,别说了。” 这一刻,关平对眼前的人又多了几分同情,他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夏侯惇的军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以抑制地有些慌张。 多年来,他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对未来战胜曹操充满了信心。 曹军这天下还没有打下来就已经出现了这么多的弊病,曹操在的时候还能靠自己的威信支撑,夏侯惇的威信和严明也足以震慑大多数人,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地为虐。 可等曹操没了,他的子孙哪有这样的威信。 我等只要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能占据荆州和益州,就有夺去天下的机会。 可我们夺取天下的时候,还能保持现在的初心不变,能创造一个更好的天下吗? 他一时有些迷茫。 稠密的春雨落在关平的脸上,他缓缓攥紧拳头,一往无前地地走入大雨之中。 正文 第139章 岂有此理(为嗷总加更9/30) “真是岂有此理!” 回到徐晃的军帐,乐进大发雷霆,学着夏侯惇又是踢又是骂,尽力发泄着自己的滔天怒火。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丢脸了。 夏侯惇这厮完全不顾及乐进的面子,居然敢如此折辱他,这让乐进如何能忍耐? 他很生气,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也只能在徐晃的营中发泄。 “若非坦之,今日之事还真不能善了。”徐晃面色冰冷,长叹道,“夏侯惇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兵员,之后我们的辎重要大减,还是先想好怎么跟手下人解释吧。” “解释?只要少了,我立刻带人围了夏侯惇!” “你敢?”徐晃冷笑道,“别说没用的话了, 我准备再招募些山贼流民,后面也好说话。” 乐进冷笑道:“我是都督护军,出了所有罪责都是我的,这仗无论胜负,之后都会给我落一个罪名,以后我想坐镇荆州……怕是不成了!” “荆州不能没有将军!”关平打开军帐款款而入,乐进和徐晃赶紧迎上来,见他被大雨淋地如落汤鸡一般,乐进赶紧叫人弄来了火盆给他取暖。 “怎样?”两人焦急地问。 关平微笑着,将他跟夏侯惇说起的曹洪之事一一说出口,乐进和徐晃闻言都是大喜。 “好啊,我们之前怎么早没有想到?这混账东西曹洪多年来就属他贪渎无度,又仗着丞相的宠爱横行无忌。 哼,夏侯惇敢对我等如此,却不敢对曹洪下手,让我等如何心服?” 这两位大将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若是遇上强敌来袭都不会如今日一般失态。可吃空饷、倒卖军资这种事可大可小, 夏侯惇拿捏住二人的罪名,若是狠狠攻讦, 乐进和徐晃二人怕是有把柄要狠狠捏在其手中,曹操本来就不愿意让外姓独自镇守一方,若是夏侯惇揪住不放,乐进基本绝了独自镇守一方的机会,以后只能继续给曹氏、夏侯氏做跟班。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嘿,我等所为都是常例,别人做的,偏偏我等就做不得?我心中偏偏不服。 今日若不是坦之说和,我定要与其争辩一番。”乐进气鼓鼓的说着,不愿在云山面前露出对夏侯惇的畏惧。 可他之前的谨慎小心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恐惧,指望他跟夏侯惇为难显然不可。 好在关平还有别的方法。 “我之前苦思许久,倒是想了个主意。不过乐将军的主意一定比我更加高明,还是算了。” “别别别!”乐进忙道,“你说说看,我倒是也不想直接跟夏侯惇撕破脸皮。” 徐晃冷笑不止,也绷紧了面皮,凝神等待关平的主意。 关平低声道: “将军请如实说与卑下,我军中军粮可支多久?” 乐进道: “足支七八月, 若是解救江陵,也可支三月有余。” 徐晃道: “我军军粮可支一年半, 只是箭矢太少,若是打江陵只怕不够。” “那两位将军以为,夏侯惇日后会如何?” “哼,”乐进的脸上又是一丝不快,“我看,他肯定不敢放弃两位公子。此番梳理我等兵马,又让我等出兵,肯定是有了别的注意。” 徐晃也深以为然: “不错,去年大战,我军损失惨重,之前合肥被围都抽不出多少援兵。 倒是汝南太守李通最近接连平定诸贼,去年还大破张赤,俘获其众五千,军威大振,我看夏侯惇应该存了调集此人,与蔡瑁一道解围江陵的念头。” 乐进早就不想让曹仁在江陵继续待着了,可若是李通解围,之前他的功劳又算什么,他和徐晃努力许久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乐进肃然道: “某有上中下三策,请二位将军一一分解。 下策,我军静观其变,听候夏侯将军调度。 中策,我军速速补充兵员,待援军抵达一起南下,共击孙刘。 上策,趁着援军还没有抵达,我等速速南下,劝说曹仁将军放弃江陵速退,我等再接回二位公子,到时候二位将军凭此大功,夏侯将军也无话可说。” 让乐进和徐晃走水路去进攻关羽他们肯定不敢,但现在荆州群贼已经在关平马良的安抚下保持冷静,走陆路的条件已经非常成熟。 乐进之前只是担心援军去了之后曹仁反到赖在江陵不走,还得被他吆五喝六的指挥,这才懒得去救他。 “怎么逼迫子孝放弃江陵?”现在乐进索性不遮遮掩掩了,直接当着徐晃的面明说。 关平道: “我听闻徐将军与关云长有旧,此事……” 徐晃眉头一挑,怒道: “坦之,汝在说什么混账话!我与云长有旧又能如何?难道要我出卖军中手足不成? 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刀下无情!” 乐进冷笑道: “嘿,你好大的本事,刚才在夏侯惇面前怎么不发怒?公明啊公明,汝是为了匡扶汉室,乐进佩服你。 可我乐进只是为了吃饱,让手下兄弟们发财。 坦之,汝尽管说,我看谁敢杀你!” 关平又把目光投向徐晃,只见徐晃面色铁青,心中显然正在经历激烈的斗争。 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 “好,我先听听你想如何!” · 第二日,乐进和徐晃两人去夏侯惇军中负荆请罪,一五一十承认了自己的罪状。 二人表示,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吃了太多的空饷,又倒卖军资,心中甚是不安。现在将军到来,他们都愿意拼了性命出兵攻打江陵,解开江陵之围。 乐进和徐晃还表示他们的军粮非常充足,甚至将夏侯惇展示了他们的库存军粮和实际的兵员数量。 两人都是宿将,对战斗的规划远在夏侯惇之上,很快就描述了一番从路上救援曹仁的规划。 而且这两人不掩饰自己的动机——襄阳以南路上的敌人都是他们辛苦讨平,他们不甘心就让别人抢了功劳,所以要抓紧前进,在江陵与敌人大战。 夏侯惇清点了一下府库的存粮,心中总算稍稍满意。 之前他就觉得乐进和徐晃两人出工不出力,孙刘又没有十万大军,他们的兵力、存粮都敌人之上,居然还一个劲地给曹操发军报要求打大仗提供支援,肯定有诈。 夏侯惇知道现在北方的形势不适合跟孙刘继续决战,以防荆州成为一个巨大的伤口,让曹军不断失血。曹操不好意思说放弃江陵,夏侯惇就替他下决断,就之前周瑜展现出的战斗力,只要李通的接应大军一到,曹仁火速突围,荆州的战事早就解决。 现在他做出一副并不着急的模样,两人肯定能猜到夏侯惇已经从别处调兵,他们生怕之前的努力都被别人抢了功劳,也只能迅速出兵。 赶紧解决吧。 夏侯惇的心情十分烦躁。 乐进和徐晃都忠勇有余,但二人实在不适合坐镇一方,只有曹家和夏侯家的人才适合统帅一方。 想到这,夏侯惇微微颔首,决定直接说透。 “实不相瞒,我已经调遣文达率军前来。 若是二位有什么不便,也不需要如此。” 乐进慌忙道: “将军息怒,之前千错万错都是某不对,还请将军暂时平息雷霆之怒,给,给我等一个效力的机会。 我等一定在文达到来之前击破周瑜!” 夏侯惇对乐进的表态非常满意。 他舒了口气,又缓缓坐回去,叹道: “好,你们三日以后发兵,一切全看你们如何施展了。” 在本来困顿的军中投入一个外人,一定会让他们产生警惕,迫不及待想要表现自己。 夏侯惇多年行伍,也明白这个,乐进苦笑连连,俯首听命,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素绢。 “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卑下治下的蛮夷各部。” 夏侯惇粗略扫了一眼,不禁讶然: “你给他们送粮?” 乐进叩首道: “是。” “为何?” “将军有所不知,荆襄蛮夷遍地,众人不服王化多矣。 这些蛮夷只求恩惠,不知教化,从前频频与我等为敌,我见大军剿贼不利,于是便用此法,虚报些军粮,赠与山中蛮夷。卑下远征,这惠夷之事还请将军稍稍用心。 这些蛮夷得了恩惠,才会服从大汉,为我等……” “荒谬!”夏侯惇大怒,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绽出,“乐进,汝好生无知!” 之前乐进虚报军需夏侯惇当做常例也就忍了,可乐进居然给山中的蛮夷送军粮,夏侯惇岂能忍受? “蛮夷为何在山中?难道是他们喜欢住在蚊虫遍地荒蛮之所在?哼,还不是因为他们畏惧大汉天威,无法占据这花花世界?汝倒好,竟拱手送给这些蛮夷粮钱用度! 蛮夷得了恩惠,更是尝到了甜头,以后日日来索,月月来求,稍有不如意就反叛。 此等事绝对不可!不可!” 他把那封素绢直接投在火中,冷笑道: “好好打仗,此间诸事都由我决断便是。” 乐进吓得身如筛糠,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有将军在,卑下自然放心!自然放心!” 正文 第140章 致命的火 乐进和徐晃的调度,曹军大军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准备,气势汹汹开始向南进发。 因为是走陆路,而且又是山地难行,乐进和徐晃建议在陆上每五十里就建一个转运站,可以供押运粮草的士卒稍微歇息,也能防止一些蛮夷见财起意, 抢掠他们的后勤。 这个建议夏侯惇当然非常支持,当年官渡之战的时候两军都不断破坏对方的粮道,不知道埋伏在哪的关羽不敢正面跟乐进徐晃交锋,十有八九又要劫掠粮道,到时候还得小心护卫。 为了保护周全,夏侯惇又命令将最后所剩不多的水军全都集结起来统一由云山指挥, 大军开始不断向当阳集结, 一场旨在打通江陵的大战即将开展。 江陵的周瑜也明显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已经快五个月了,他虽然攻破江陵城西的夷陵等地, 并且在城下大战中多次给曹军已重创,但吴军的攻城依然没什么进展。 攻破夷陵之后,大将甘宁返回,刘备军麾下的张飞也暂时由周瑜节制,这两位猛将的出现让曹天人再也无法发挥之前万军之中随意割草的恐怖战力,但曹洪伤愈也给了曹仁极大的支持。 现在双方的缠斗愈发惨烈,周瑜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都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破城,可在黄昏时,他依旧绝望地发现江陵的城池高大巍峨,吴军潮水般的攻势每天都是无功而返。 可恶,这会儿援军就要到来了吗? 在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啊。 周瑜也没脸责怪关羽。 说好了三个月,三月之后又两月。 这马上就五个月了,周瑜也只能披甲上阵,再次努力发动总攻,试图攻破强敌镇守的江陵。 这次,这次一定能把江陵打下来! · 徐晃当先, 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很快就靠近了当阳。 而不出所料的是,他在当阳城外看见了一个老熟人的身影。 一个身高八尺,健壮如牛的猛汉跨在一匹通体漆黑没有杂色的战马上,正瞪着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曹军大部。 他手下虽然只有区区一千人,可他们整齐地立在那个大汉的身后却如一道沉默的高墙,竟生生阻挡了徐晃麾下大军前进的步伐。 张飞! 之前突袭当阳,生擒满宠的张飞到了! 徐晃凝神与张飞对视许久,缓缓提刀策马向前,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 “翼德,久违了。” 张飞点点头,也缓缓策马向前,冲徐晃一拱手: “大兄,久违了。” “我要去江陵,还请翼德行个方便。” “不行啊。”张飞摇摇头,“大哥让俺留在这,拦住你们所有人。” 只带一千人就想挡住曹军源源不断的援兵……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肯定会让徐晃笑出声来,但说话的人是张飞, 徐晃居然觉得也没什么。 自己手下就八千多人, 留了三千人在后方转运粮食, 前锋五千, 对张飞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千军万马。 他们三兄弟从起兵开始就一直在跟千军万马激战,基本上每次都是跟数倍强敌大战,才五倍的兵力……对张飞来说还真不算多。 “你二哥呢?我许久不曾见他,还真有些想念了。”徐晃随意聊着家常,战马已经不知不觉缓缓向张飞靠近。 张飞拧紧眉头,冷笑道: “你最好下马受降,带着你的人头去见二哥,俺怕他不乐。” 徐晃哈哈大笑,双腿突然猛地一夹马腹。 不用他出声指挥,多年跟随他征战沙场的骑兵已经悄然开动,数百骑兵奋力突击张飞本阵,徐晃身边的卫士不动,后队则缓缓包抄,摆出一副要把张飞彻底吃掉的姿态。 张飞久经沙场,自然看出了徐晃的意图。 如果是旁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收缩阵型后退,利用己方阵容的灵活尽力摆脱敌人围困。 但张飞懒得废这种力气。 甚至,他手下的一千多骑兵也没有一个动摇。 都习惯了,都习惯了。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将军想做什么。 “徐晃鼠辈,今日我就让你葬身此处!” · 乐进和徐晃都轻装南下,夏侯惇进驻襄阳接管了这里城防。 夏侯惇性格坚毅严整,他一改乐进时期完全让荆州人处理一切的风格,自己亲自带领手下人清点账目,巡查府库,并且按照军粮转运所需将粮草造册,分别由士兵向外运输。 现在他手上自己人并不多,等汝南太守李通的援军抵达之后,他还准备清点周围的流民,将之前被乐进、徐晃卖掉的士兵重新弄回来,最后再慢慢开拓周边,实现荆州的稳定。 夏侯惇并不急于一口气将荆州吃下,保持荆州北部的,再缓缓经营几年,他相信孙刘一定会打起来,到时候曹操还有吞并天下的机会。 夏侯惇谋划着美好的未来,可眼前又不知不觉浮现出了云山的身影。 那日,云山义正辞严地向他提出建议,要求夏侯惇惩治曹洪。 只要惩治曹洪,曹军就会迎来新生,荆州之战说不定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局面,一切都渐渐好起来。 可他…… 还是无法对曹洪下手。 “像坦之一样忠诚的人不多了啊。”夏侯惇有些郁郁寡欢,但他随即又振作了起来。 等孟德平定天下,等一切都平定了,我还可以慢慢处置身边事,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我们现在如此不堪,都有云山这样的忠诚果敢之士愿意投靠我们,愿意拼尽全力为我们奋战。 等我们平定天下,一定能从草莽中选拔更多的能人好手,到时候我们一定能创造出一个比大汉更美好的时代。 夏侯惇想着,看着头顶的漫天星斗,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又渐渐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刘备被吕布击败,夏侯惇奉命支援,被张辽和高顺打的找不到北,两个人在逃跑的路上闷头不语。 那一夜也是星斗漫天,一颗颗星星像一双双会说话的眼睛,平静安详的观察着这个世界,刘关张三兄弟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夏侯惇聊了起来,尽管他们聊得并不投机,可天下大乱之中的每天都是幸存,听完三兄弟的宏图抱负,夏侯惇感觉暖洋洋的,似乎自己也徜徉在了追逐理想的岁月中。 如果还能回到那样的感觉该多好啊…… 梦中,夏侯惇翻了个身,突然感觉热的厉害,蹬掉了身上的被子。 这些年天冷得不正常,暮春时节襄阳也挺冷,可今日居然有一阵阵的暖风卷过来。 夏侯惇猛地意识到不对,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只见窗外居然一片通红。 襄阳城的天被染成一片红色,似乎全城都被烈火吞噬,冲天的火光席卷一切,无穷无尽的热浪滚滚而来,烤的夏侯惇一时呆立不动。 不对! 没有呼唤,没有惨叫。 这是怎么了? “人呢!人呢!”夏侯惇奔出屋门,厉声怒吼着。 可周围居然没有一人回应,火光照亮半个世界,夏侯惇却感觉浑身发冷。 他赶紧抽出长剑,踏着烈火奔入军营之中。 入眼的场面骇地夏侯惇说不出话。 只见跟随他一起来的亲卫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夏侯惇奔上去查看,只见他们早就没了声息。 火龙烧仓。 这是检查粮仓的规矩,夏侯惇之前早就有防备。 可乐进和徐晃在的时候没有烧,他们前脚刚走,这里居然着火了。 不仅着火,连带跟随夏侯惇一起南下五百多个贴身卫士居然一夜之间被尽数毒死。 哦,对了…… 夏侯惇四处搜查,居然没有看到乐进、徐晃帐下那些荆州士人的影子。 半个都没有! 他们没有灭火,也没有出来呼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军营被烈火焚毁,夏侯惇张了张嘴想要呼救,却又只能无奈地坐在了地上。 襄阳城比他想象的危险得多。 他知道敌人在暗示什么。 他几乎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趾高气昂的指着自己的鼻子,用丧心病狂的声音狂吠怒吼: 查! 你不是喜欢查吗? 之前是烧粮,我现在直接烧人! 你再查,再查把你也给烧了! 夏侯惇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他迅速奔走,迅速奔向江边。 云山还没有走!云山还在筹措军粮! 坦之救我! 坦之救我! 正文 第141章 狐假虎威 夏侯惇生平最耻辱的事情不是被射中了眼睛,而是当年跟吕布激战的时候他居然在自己的军营中被人绑架了! 要不是当时韩浩机智,加上绑匪确实不够强硬,可能历史上的夏侯惇完全以一个小丑的姿态结束自己的人生。 当年的故事一直萦绕在夏侯惇的脑中,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本以为这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可万万没想到现在悲剧再次重演。 乐进治理襄阳时,荆州世族已经渗透到了襄阳城的每个角落。 这里的士卒都在襄阳娶妻, 开始慢慢在这里有了产业,马良等人可以任意出入军营不用招呼,再加上马良出手豪迈,乐进又不加拒绝,整个襄阳明面上还是姓曹,可在背地里早就成了刘备军的治下。 夏侯惇宿在军营中, 他手下精锐武士居然全被毒死,一时侥幸没有吃下毒药的也来不及求救就被格杀。 这绝不是几人、十几个人就能办到。 夏侯惇后背发凉,他深刻感觉到,自己现在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他在跟整个襄阳城为敌! 按理说几百人都杀了,顺手杀了夏侯惇也不是一件难事。 可这些人偏偏没有下手。 他们也不愿撕破脸皮,只是想用自己的手段给夏侯惇一个警告。 杀人诛心,一气呵成,这位曹操手下的元勋大将猛龙过江,迎接他的就是荆州世族热情的火。 给我等着,给我等着!有云坦之,还有云坦之在!我看你们还能如何! 云山虽然也是荆州人,但夏侯惇阅人无数,从之前云山慷慨激昂的诉说中他能感觉到这位年轻将军的豪情和热血。曹军就是因为缺乏这种人,才会每每在关键时刻出问题。 现在只要跟云山汇合,一切都会好起来。 夏侯惇踉踉跄跄跑到江边,只见云山的江边水寨一片肃杀,守卫水寨的士兵都已经披甲列阵,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见夏侯惇从远处奔来,几个士兵刀剑出鞘, 围过去查探, 查清了夏侯惇的身份,他们立刻报告云山,少顷,一身戎装,外穿两当铠的关平匆匆从船上下来,快步上前,用力抓住了夏侯惇的双手。 “夏侯将军,军中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见火光大做,还准备去城中救援,又怕乱军之中疑我造反,故全军停在此处。” 夏侯惇环顾左右,见云山手下士卒全无半分惶恐之色,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赶紧将军营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关平。 关平听说夏侯惇手下的士卒居然被一起毒死,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马良之前说他能轻易夺下襄阳城果然不是信口开河,现在襄阳已经被他渗透成了筛子,除非曹军自己打自己, 把原来驻扎在这里的乐进军消灭……不, 就算消灭了原来驻扎在此处的乐进军,也不过是接管了襄阳的城门。 曹军士兵在襄阳的街头随便散步都会有生命危险, 军营也会有被随时切断补给的可能。 襄阳宛如一座牢笼,已经生生困住了曹军众将。 “这些荆州人,好大的胆子!”关平脱口而出。 夏侯惇也知道一地的世族强横有多恐怖。 中原的那些世族多少还要点脸,大不了不跟你们合作,或者故意曲解政令,夏侯惇已经做好了长期跟他们打笔墨官司的准备。 没想到荆州的世族各个都是蛮夷,玩火龙烧仓都比中原人玩的大场面。 他们是真的不怕朝廷责难啊。 “我这就带兵进城!将他们尽数屠尽!”关平恶狠狠地道。 夏侯惇怔了怔,一时还真有些意动。 云山手下能迅速调动的精兵都有数千,目前襄阳没有什么防备,他们要是进城,足以给自己手下那些士卒报仇。 可报仇之后呢? 谁来筹措粮草?谁来征收赋税?谁再继续屯田耕种? 别管乐进之前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他把襄阳搞得非常安宁,现在他前脚刚走自己就把后面搞成这样,这可如何跟孟德交代啊。 “算了!” “将军,不能算啊。” “算了!” “将军……”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夏侯惇虎目含泪,痛苦地呜咽着,缓缓蹲在地上,用硕大的拳头狠狠捶打着江边泥泞的土地。 少年时,有人侮辱他的老师,他二话不说拔刀杀了那人,因此名声远播。 跟他来襄阳的那些汉子都是他从河南选拔的精锐,都是身世清白,不曾被这些军旅腌臜事污染的良善儿郎,是夏侯惇准备给曹操以后大业准备的军中精锐。 这些人完全可以慢慢深入荆州,改变乐进留下来的种种弊病。 可没想到荆州的蛮夷居然下手如此狠毒,杀人还要诛心,而夏侯惇偏偏无法为他们报仇。 “坦之忠良!”他的拳头已经打的血肉模糊,痛苦地字句从他的口中缓缓蹦出,听得关平都有些心颤。 “将军,若是诛杀曹洪……” “别说了!”夏侯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汉水拍岸,哗啦啦的声响中夹杂着这位猛将的嚎啕大哭,关平的心在大江拍岸的声响中又逐渐变得森冷阴寒。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诸葛亮和夏侯惇都能坚决遵守法纪且纪律严明,可一个深得军心,一个却搞得军中大乱。 诸葛亮对所有人的要求都很高,而且敢得罪所有人,就算是荆州世族之人违反法度,他也能做出公正的判决。 夏侯惇对乐进和徐晃等人毫不留情,对曹家子弟却尽量不闻不问。 他这样的双标非但起不到维持军纪的作用,反而会引起军中严重的矛盾。 他自以为遵守正道,清廉如水,却偏偏走出了一条大邪路,曹操治下越是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就越矛盾重重,礼崩乐坏。 公平,公平,还是得公平! 关平的眼神越发森冷怕人,他缓缓搀扶起夏侯惇,目光中的寒意稍稍收敛,微笑道; “好,都听夏侯将军吩咐。” · 第二日,夏侯惇在关平的护卫下进城。 襄阳城门大开,百姓生活起居如常,昨夜军营中的大火并没有影响百姓的安乐生活。 因为一大早,马良、向朗已经带着一群荆州的豪门儒士上街维持秩序,这些豪族子弟各个穿上自己雪白的儒袍,脸上都挂着真诚和煦的笑容,自觉站成队列,向周围的老乡不住地行礼问好。 “老乡早啊。行的慢些啊!” “哟,这是上好的益州盐啊,才五钱?这么便宜我也去买!” “前几日好大的雨,今年有好收成咯!” 马良年轻的脸上满是市侩狡诈之色。 他不住地朝身边过往的百姓点头致以,众人也报以谦恭的问候,周围的世族子弟也全都以马良马首是瞻,集体无视已经缓缓进城的夏侯惇和关平手下的士卒。 向朗看着眼前的场面,负手轻轻摇头,用颇为响亮的声音道: “季常,汝可看过《战国策》?” “哎,我家贫寒,哪里念过书。叔父是藏书大家,博古通今,今日这么多子弟在,不妨讲述一二。” 向朗呵呵大笑,他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夏侯惇,故意熟视无睹,朝身后的荆州子弟道: “当年楚国最强盛的时候,楚宣王曾经问了当时北方各国,都惧怕他的手下大将昭奚恤。因此他便问朝中大臣,这究竟是为什么。当时,有一位名叫江乙的大臣讲了一个故事——” “一只老虎饿了,随便抓一只野兽也吃。他抓到了一只狐狸,狐狸说天帝已经命令我为王中之王,无论谁吃了我,都将遭到天帝极严厉的制裁与惩罚。 不信,你走在我的后面,看看百兽是不是畏惧我?老虎将信将疑,跟在狐狸的身后,果然见百兽纷纷逃走。 老虎不知道百兽是畏惧自己的威严,还以为是畏惧狐狸。 这是咱们楚国的故事,荆楚儿郎,还要仔细研读才是啊。” 一众荆州子弟纷纷下拜在向朗面前,用整齐的声音高呼道: “多谢向公赐教!” 甚至,周围的百姓也纷纷下拜,口称“受教”。 更远处,夏侯惇刚刚进城,周围城头的士兵也整齐地鼓噪呐喊,高呼“受教”。 乐进在襄阳的时候,每一天都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乐进和马良一起出门时,周围的百姓都会下拜,士卒都会山呼将军万胜。 他一直认为,荆楚的世族是畏惧尊敬自己。 可殊不知,这铁桶一般的襄阳已经被天天吹捧自己的荆楚世族蛀地千疮百孔,要不是还能白嫖曹操提供的粮食、盐、军械,只要马良振臂一呼,乐进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像夏侯惇昨天的亲信手足一般。 这么多亲信被毒死在自己身边,夏侯惇居然还要来道歉,他心中的痛苦和怒火可想而知,他真恨不得把马良按在地上,用小刀在他的身上一点点割肉。 关平在他身边低声道: “将军只要一声令下,我立刻……” “别说了。”夏侯惇的脸上被迫挤出一丝苦笑。 他缓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加谦和。 “这位,便是季常先生吧?” 正文 第142章 不是北人就行(为嗷总加更10/30) 一个坚毅果敢、严格执法的人在露怯的时候整个人设就已经彻底崩塌。 马良向朗等人白衣如雪,立在襄阳城中毫不动摇,见夏侯惇上前甚至没有躬身行礼的迹象。 他们各个垂手而立,队伍身后的子弟甚至负手而立,脸上几乎分明写下了“凶手”二字。 事情已经做到了这样,双方已经实际上撕破了脸皮,夏侯惇还想尽量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马良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夏侯将军远来,还是第一次召见我等,听说将军还停了给周围蛮夷的赏赐,尽罢乐将军时仁政,想来是对我荆州颇为不满, 向某惭愧,敢问我等该如何才能符合将军的心意。” 率先发难的是之前讲述“狐假虎威”故事的大藏书家向朗, 他虽然年长, 却一直将马良兄弟视为圣人, 是马良的忠实拥趸,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自然要率先开口。 说着,他甚至毫不犹豫贴近夏侯惇身边,言语和眼神中都满是嘲讽之意。 当年刘表单骑入荆州,靠的就是联合荆州世家。 曹操有本事,敢猛龙过江,可荆州世族惊讶地发现,曹操在这块土地上远远没有在北方时那般战无不胜。 曹操都如此,你夏侯惇来了襄阳居然不先拜我等的码头,之前的惩戒也只是小小手段了。 夏侯惇面色铁青,心中生出了一股难言的屈辱。 他的右臂不断的颤抖着,血丝渐渐爬上了眼球,看起来像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猛虎,他心中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不断怒吼,几乎想让他立刻下令,命令云山将面前的向朗等人通通杀死。 混账。 你们算什么东西。 我们南征北战, 边让、台崇、冯硕、孔融哪个不是名声赫赫,我们杀他如杀鸡一般。 只要我一声令下, 坦之就把尔等剁成肉酱! 眼看夏侯惇的眼中的怒火似乎已经要夺眶而出,关平赶紧干咳一声,冷笑道: “诸公无礼,是以为云某手中剑不利吗?” 马良摆了摆手,让向朗稍退,自己款款向前,拱手朝夏侯惇随便行了一礼,又把目光投向云山: “坦之,你我都是乐将军麾下心腹之人。 如今乐将军与二位曹公子远征,可夏侯将军粮仓失火,粮草损失大半,咱们现在是不是得看看此事如何善了,莫要让乐将军和二位公子在前线受了委屈啊。” 马良的话如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了夏侯惇的头顶,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乐进、徐晃建了好多的粮草中转站,目的就是担心粮草被洗劫。 可现在还没等敌人洗劫粮食,夏侯惇眼皮下面的粮草就被付之一炬。 先别管是不是真的被烧毁,现在夏侯惇拿不出粮食供给是真的。 乐进刚走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又丢失了粮草,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 只怕数万曹军都会大乱惨败。 夏侯惇咬紧牙关,冷笑道: “之前没有来拜访,是某失礼。 昨日一把火烧毁了粮仓,乐将军军粮告急,再不救援,怕有性命之忧。 诸君都是荆州豪士、襄阳耆老,此番正是报效大汉之时,还请勠力同心,好解江陵之围。” 夏侯惇自以为自己的话说的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他没有追究昨天晚上的袭击,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马良这个比他小了接近三十岁的男人突然脸色一变,英俊的脸上满是狰狞。 “看来夏侯将军算是想教马某行事。好,马某便听着。” 向朗也伺机冷笑道: “之前乐将军奉我等为宾客,我等奉乐将军为恩主。 眼下夏侯将军这仪态,怕是要以我等荆州人为蛮夷咯。” 夏侯惇的太阳穴猛跳个不停,心中对乐进又多了几分恨意。 这乐进着实可恶,居然如此行事,丢了朝廷的脸面,让襄阳被此等蛮夷把持! 之前乐进被马良等人教唆,已经对夏侯惇露出几分恨意,夏侯惇还以为马良等人此举还是乐进的谋划,殊不知马良这是故意趁乐进不在激化矛盾,以“效忠乐将军”“为乐将军讨回公道为名”将乐进架在火烧烤。 只要他们事事打着乐进的旗号与夏侯惇为难,以后乐进根本无法在曹操麾下自处。 这位为曹操征战半生、战功赫赫的名将离被逼反只差最后一把火。 在此之前,有谁会动离间乐进这种功成名就、战功赫赫的老将的念头? 夏侯惇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关平伸出手指,故意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 “将军,我看此事不一定没有回转的余地。” 夏侯惇粗喘了口气,他后退两步,示意关平跟自己稍退,低声道: “坦之以为如何?” 关平低声道: “这些荆州人之前得乐将军的恩惠太甚,不知朝廷恩义教化,所以才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现在我等骑虎难下,不如暂先与之讲和,之后徐徐征讨。 请将军往好处想——起码这些人还是想讲条件,问朝廷要好处,而不是立刻竖起叛旗跟朝廷对抗。 如果他们真的倒向了孙刘,只怕今日不会如此。” 夏侯惇一怔,心道也是。 他自问对乐进还是有点了解。 乐进粗暴狂妄,但跟随曹操作战一辈子,怎么会轻易背叛? 他定是在此地重用这些荆州人养望,又记恨我准备夺了他的大权,所以才故意给我难堪。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和手下众人饿死,饿死曹丕曹植他也没这胆子。 既然如此…… 好,难堪,不就是难堪吗? “我也明白。昨夜我能逃得性命,还是这些人畏惧朝廷征伐,故意留我商议条件。”夏侯惇把拳头捏的吱嘎吱嘎响,冷笑道,“汝以为,这些人能提出什么条件?” 关平道: “荆襄之人,做梦都想要南阳,将军应该能明白。” “南阳。”夏侯惇咂咂嘴,冷笑道,“好大的胃口。” 这些荆州世族只敢凭着山地和汉水跟曹军为难,若是过江,他们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曹军。 曹军现在在宛城等地还囤积重兵,樊城正是曹军重地,极其关键。 夏侯惇心中了然,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明说吧,”他冷笑着注视着马良,“尔等想要南阳,对不对?” 马良愤怒的目光投向关平: “坦之,当时我是敬佩汝忠义才出山辅佐乐将军。 怎么,你现在另寻高枝,这么快就把乐将军抛在了脑后?” 关平手按剑柄,叹道: “季常,此乃国战,不是争权夺利之时,汝等上下其手,令襄阳不宁,让我关平如何心安?” 夏侯惇心中恍然,心道乐进现在居然已经如此胆大包天,此事与反叛何异? 好,等文达增援,救出子孝,我汇聚文达、坦之二军,我不信拿不下汝乐进! “闲话莫要讲了。”夏侯惇脸色铁青,“马主簿,我就明说了,要什么才能重新供粮?” 马良嘿了一声:“将军果然是爽快人。好,那我就明说了——请将军下令,宛城以南诸军全部撤回北方。 只要将军准允,江陵的曹将军、当阳的二位公子都能吃饱,马某人微言轻,可蔡使君在荆州说一不二,还请将军放心。” 原来如此…… 若说这些人拳拳之心为了乐进,夏侯惇当然觉得有蹊跷。 好家伙,原来是为了蔡瑁那狗贼。 久闻蔡瑁在荆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堪称丞相的心腹大患,现在看看果然如此啊。 “蔡使君想要樊城和新野?” “不错。”马良平静地道。 夏侯惇盘算一番,心道这有什么难的。 蔡瑁藏在江中,曹操未必是他的对手,可他如果上岸有何惧? 去年曹军南下,刘备一触即溃,根本不敢抵挡,夏侯惇就不信蔡瑁的战力在刘备之上。 “好。我同意,不过本将还想问一句——乐将军,不想反吧?” 马良肃然道: “乐将军乃大汉纯臣,何谈反叛?” 大汉纯臣! 大汉纯臣在夏侯惇这边可不是什么好话。 他仔细盘算一番,想来乐进也不敢造反,到时候用李通假借救荆州之名将其收押送回北方,之后李通囤襄阳,屠尽这些狗贼,蔡瑁必然惊恐,要么放弃南阳躲回蔡州,要么恭敬投降。 不管如何,陆地上的蔡瑁都好对付。 嘶,不过这还有一个难点。 收押乐进之后,李通如何退回江北? 这些荆州人如果伙同蔡瑁占据汉水,倒是让李通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了。 盘算许久,夏侯惇缓缓颔首: “我可以答应蔡使君。但这南阳还是大汉的天是不是?” “不错。”马良平静地道,“永远是大汉的天。” “好,既然是大汉的天,孙刘贼众难平,我留一军在樊城都督粮草水军,专司讨贼,应该使得?” 马良虎着脸: “将军是不是没听明白蔡使君的意思?蔡使君说,宛城以南,不劳北人驻军!” “不是北人就行?” “不错。” “好。”夏侯惇大喝道:“某已表坦之为偏将军,进驻樊城。 他是荆州人,应该符合蔡使君的心意吧!” 正文 第143章 李通来了 夏侯惇的算盘打的叮咚响,他认为起码这一波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丝毫的偏差。 云山来路不明,但是也能说是出身青白。 他投靠乐进只是因为想要报国,恰好被乐进发现,乐进麾下缺少水军,就让他统帅水军。 此子从军时日尚浅,仍是野性难驯, 从之前说自己要归隐保乐进和一言不合就要屠城来看,此子还没受到这些荆州世族的蛊惑。 嗯,荆州世族应该也不会把一个蛮人放在眼中,之前马良对云山的态度友善,应该是想将其招募为麾下干将的姿态。 论姿态,夏侯惇能拿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起手就推荐关平为偏将军——顺带一提江东现在的偏将军是周瑜, 而且孙权表周瑜为偏将军的奏疏已经被曹操拿去擤鼻涕,但夏侯惇跟曹操是什么交情, 表云山一个偏将军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尽管偏将军在曹军的战斗序列中不算什么顶级高官,但想想去年年底云山才加入曹军,短短数月就已经由一个蛮夷小卒飞升到了正牌将军,这晋升速度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关平一脸感激之色,这让夏侯惇心中大定——蛮夷就是这点好,他们没有这些世族的花花肠子,只要肯给他们足够的信任和恩惠,一定能将他们置于麾下。 马良的面色冰冷如铁,他看了看关平,又看了看夏侯惇,冷笑道:“我可做不了蔡使君的主。” 夏侯惇也不再犹豫,朗声道: “若是蔡使君不愿,我自奏请丞相亲自来跟蔡使君好好谈谈。那时候我也请季常过江,我等再叙今日之事。” 夏侯惇对荆襄世族的了解并不算深,只知道蔡瑁家族冠绝荆楚,不知道襄阳的马良向朗等人是刘备的天然支持者。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曹操和他手下人对这行都没有研究, 他们误以为蔡瑁在荆州有荀彧在颍川的地位。 马良略略施展诡计,很容易就把蔡瑁和乐进架在火烧炙烤,乐进还想在曹操手下做出成绩?蔡瑁还想左右逢源? 这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好,那就依将军。”马良心中狂喜,可依旧演戏做全套,他狠狠的一甩袖子,满脸堆笑地拱手道,“恭喜云将军高升,以后真的是要称呼将军了。” 关平见马良如此戏来也非常开心,拱手笑道: “多谢季常襄助。” · “坦之,樊城你要牢牢掌握在手上!” 离开襄阳,夏侯惇一刻不敢停留,飞快地奔向樊城。 襄阳背靠大山,北依汉水,想要攻破此城只能从北边进发,而襄阳正北方的就是樊城。 夏侯惇不惜跟马良翻脸都要在这里驻军,就是为了保证渡口的畅通,让自己麾下的猛将李通可以顺利渡江,不至于在半路遭到荆襄世族的暗算。 只要李通发动进攻, 一切都会好起来。 到时候转移出曹仁、曹洪、曹丕、曹植,夏侯惇借着云山和李通手下的精锐士兵可以直接裹挟乐进、徐晃离开, 若是他们不从, 就直接将他们收押带走。 仇是一定要报的,现在就看云山能不能站稳樊城。 “一定要保护樊城,这是我军的粮草辎重重地,不容有失啊。” “呃,将军,我不打通汉水了?” “暂先罢了。”夏侯惇的抉择非常果断,“只要保证道路畅通,我等的粮草还是能很快运到当阳。再坚持坚持,只要救出了子孝,荆州就不需要如此费心周转,大事可定。” 关平默默点头,肃然道: “将军放心,我在城在,除非我死,否则樊城绝不会落在敌人的手里。” 夏侯惇的眼中满是赞许之色,他用力捏了捏关平的肩膀,眼中满是期许之色。 “坦之,汝年少有为,不失赤子之心,又跟子桓、子建都有交情,可谓前途远大。 若是一切顺利,再过几年,我保你做东征孙权的统帅,等你到我这年纪的时候,肯定已经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切不可贪图眼前小利,与那些军中鼠辈厮混,误了臣节大事。” 夏侯惇不只是单纯的画饼。 曹操已经颁布了《求贤令》,可《求贤令》在执行的过程中却有相当大的问题——这年头出身世家的人极有才华,但大汉在的时候他们的家族已经非常显赫,曹操若是代汉,他们不一定会有什么好处,没必要全心全意帮助曹操。 那些草莽之人就算有才华,也多半伴随着恶劣的风气和不俗的野心,曹操自己就是搞这个出身的,当然不愿意百年之后这些人把曹操做过的事情有样学样重现一遍。 云山是难得的忠勇果敢之人,夏侯惇决心好好栽培此人,如果有可能他日甚至可以作为都督荆州战事消灭刘备孙权的重臣。 就看这小儿的造化如何了。 关平也是颇为感慨。 你说我明明是关羽之子,怎么就一步步升迁到了樊城守将。 若是按部就班攻打襄阳樊城,天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 可现在用曹操的人,用曹操的粮钱兵器,居然还是夏侯惇举荐他守卫樊城。 这下就算蔡瑁跳出来说云山是关平他也不怕,曹操再多疑也不会怀疑曹军三大创建者之一的夏侯惇, 关平终于将自己的根据地合理的扩充到了更远处的位置,而且他还找到了一个安置霍峻的好理由—— “霍仲邈之前是蔡瑁举荐,现在知道我转头将军麾下,心中不忿,进城之时已经带人逃走,我封锁江面,他反其道行之,已经北上了。” 关平给霍峻分拨了足够的军粮、兵器和大量的军资,让他迅速向北移动,进驻新野以北,沿着淯水活动,伺机发动心向刘备军的百姓活动,建立根据地。 这次是他首次跳出汉水以南的范围活动,霍峻可谓是身负重担。 霍峻的离开倒是更证实了关平已经跟荆州的世族翻脸,这让夏侯惇的心中更是喜悦。 他让徐晃留守樊城的士卒都要听候调遣,听说霍峻北上的消息后,他更是担心军粮有失,让人抓紧集中所有的粮草向樊城移动,并将樊城剿贼的大事全都交给关平操持。 看着白花花的粮草、军械,关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好啊。 征南的所有军资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特么要是一把火…… 咳咳咳。 关平赶紧默念不图寸草图黄金。 他已经在荆州潜伏了这么久,之前的成果也证明了他的潜伏卓有成效。 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曹军还有大量的利用价值。 起码…… 得给乐将军一个匡扶汉室的机会。 · 夏侯惇的依仗终于来了。 汝南太守李通,今年四十一岁,说起来他勉强也算是荆州人(江夏平春),他跟陈恭一起趁着天下大乱起兵与朗陵,靠着鬼蜮凶狠的手段杀死异己独霸一方,在投奔曹操后与讨伐张绣之战中立下战功,在官渡之战中更是坚持没有反叛,得到了荀彧和赵俨的一致推荐,从一个县中砍人的混混头目逐渐坐上了汝南太守的位置。 此人很有手腕,也深刻理解军机,更重要的是他对曹操非常忠诚,敢于用命。 所以在这次战斗中,夏侯惇秘密将其征召来,用他来刺激不肯出力的乐进徐晃。 李通的部下的兵卒多达八千,在得到夏侯惇的军粮、军械补充后已经堪称一支强军。 这位出身江夏的豪强听说关平年纪轻轻就混上了自己老家的太守,一直对其颇为好奇,两人在樊城见面,李通更是一言不发,一直不住地打量着关平。 夏侯惇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微笑道: “文达在看什么?” 李通狐疑地看着关平,皱眉道: “唔,总觉得之前从某处见过云将军,只是从哪见过又想不起来。” 夏侯惇呵呵笑道: “别说,本将也是如此。 见到坦之的时候总觉得是见到了一位故人,只是想不起来。” 李通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头绪,夏侯惇摆摆手: “想这个作甚?文达,此番南征,我还有一件大事要说给你。” 李通肃然道: “愿听将军吩咐!” “乐进狂妄,竟纠集荆州人欲行反叛之事,我令汝夺其部曲,将其押回江北。 之后,汝与坦之共守荆州,汝在襄阳,坦之在樊城,汝二人还需好好用心。 哦,对了,若是乐进不反抗,就留他一命,若是反抗……” “末将明白。”李通登时笑容满面。 乐进在襄阳独霸一方,天高皇帝远,又是大战前线,一切军资调动都要经过他的手掌,这可是其他地方难以比拟的巨大权力。若是做的好了,日后讨伐孙刘的主将肯定也是自己。 嘿,那就得借乐进的人头一用了。 想到这,李通更是合不拢嘴,主动向云山这位未来互为犄角的同事伸出手。 “坦之,吾等以后在荆州共事,还需勠力同心才是。” 关平看着李通伸出的宽大手掌,脸上故意露出一丝狂态。 “想跟云某共事,将军还得拿出些手段才是。 起码此战之后要活着回来,不然休说大话。” 李通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 “久闻云将军快言快语颇为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好,我此番就让云将军看看我手下儿郎的本事,听说那孙权小儿听闻张熹将军欲来便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周郎小儿见了吾帐下雄兵,定做鸟兽散状。” “那关羽张飞也不过是当年涿郡游侠,我早就想跟他好好斗上一斗,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正文 第144章 就差一步 游侠在两汉都是一件很有前途的职业。 拜大哥、占据乡中来回砍人主持秩序,这种事情就是游侠儿的日常,刘备三兄弟、曹操曹仁年轻的时候都当过游侠,谁不喜欢这种当大哥的岁月。 李通也不例外。 当年他就是朗陵最顶尖的大哥,起家杀周直的手段如果蒙上人名跟后世的混混也没啥区别。 他的势力越聚集越大,又在不断砍人之中逐渐点出了军事天赋,自然开始渐渐向上靠拢, 学习行业内的最顶尖人才。 这次他收到夏侯惇的命令,离开自己多年占据的汝南诸地,气势汹汹的南下,非得跟关羽等人好好过招——如果曹军兵强马壮的时候,肯定不会召集这种乡中的豪士远征,但现在曹军的兵力捉襟见肘, 李通一下从辅助兵种变成了主力, 还得到了曹军主力才能装备的好刀、硬弓和铠甲, 自然是信心十足,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战。 来吧。 我李通大好男儿,此战就是展现我本事的时候。 夏侯惇也是有意栽培李通。 他昨日已经接到了曹丕的亲笔书信,说徐晃和张飞在当阳城外血战,双方损失惨重,但徐晃终究没有让张飞占到便宜,现在当阳外围的孙刘联军已经彻底解围,周瑜的包围圈被进一步缩小在江陵一线。 江陵城的曹仁也得意洋洋的发来消息,说周瑜听说张飞被突破后焦急万分,这几日拼命攻城,自己还被一支箭射中,说不定已经命在旦夕。 这一下荆州的形势就好起来了,曹仁甚至赖在江陵不想走了。 但夏侯惇知道自己的事情,他告诉李通,这一战必须将曹仁救出来,就算曹仁不想走,也得拖着他离开。 现在曹仁局势大好, 肯定会派出他手下统帅的校事在附近活动, 到时候偷偷告诉曹仁乐进的事情,曹仁自然明白。 跟襄阳重镇比起来,江陵的意义没有这么大。 与其不断在那耗费兵力,还不如直接撤退到襄阳,有曹仁坐镇襄阳,有夏侯惇坐镇南阳,曹军团结一心,孙刘根本不可能突破这一带的防御。 这是为了曹军的大局考虑。 李通也深感责任重大,又感谢夏侯惇的栽培,他带领自己的两个儿子,在云山的帮助下进驻襄阳,果然威慑襄阳世族。夏侯惇趁势向马良索要了五千石粮食,并且强令荆襄世族出徭役开路,李通的大军沿着乐进、徐晃开辟的道路迅速南下,向江陵靠拢。 荆州的世族本来也只有马良、向朗等人是完全心向刘备,这会儿见夏侯惇居然强迫他们交粮,各个心中不忿。 不就是杀了他几个人,借着火抢了他们的粮食吗?至于明面上就给我们难看? 荆州的土地本就贫瘠,我们随便抢一点怎么了?中原王朝怎么连这点气度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造反吗? 出血甚多的马良倒是非常从容,并没表现出太多的愤怒。 拿着, 拿着,莫跟我客气。 用不了多久,吃了我的,我都让你们吐出来。 · 李通的南下之路本来非常顺利。 现在当阳已经打通,军情流动也非常畅通。 乐进和徐晃的军报有可能作假,但把曹丕、曹仁和乐进徐晃的军报放在一起,他还是能推测出战场上的动向。 目前周瑜手下的吴军已经上头,攻打江陵都已经非常困难,根本没空分兵拦截李通。 徐晃在当阳遭遇了张飞,双方大战一场,蔡瑁趁机溃围而出,张飞被迫退走,肯定也没法继续拦截。 关羽和乐进激战,司马孚督率的曹军也从江夏出击,焚毁了不少关羽的战船,听说连关平都负伤,关羽军凭借的就是战船补给,不然他们万把人怎么可能坚持五个多月? 也就是说…… 李通惊奇地发现,现在真是天赐的立功机会。 乐进徐晃分别跟刘备麾下两大将激战,都在离江陵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李通通过简单的加减计算,也立刻意识到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正在朝自己招手。 只要向前,只要拼命向前! 只要杀到了江陵城下,我李通的名字就会震撼所有人! “所有人,轻装急行,一定要抓紧赶到江陵!” 李通手下的士卒大声欢呼,也都感觉到了大事渐近。 之后两天,他们也逐渐遇上了乐进的溃军。 据那些士卒交代,乐进跟关羽结结实实展开了几次恶战,双方的死伤都不少,乐进拼了性命击退关羽,可自己也受了伤,被迫开始休整。 再走一日,他们又遇上了徐晃麾下逃散的士卒。 他们告诉李通,乐进徐晃二人已经被张飞打出了火气,二人现在合兵一股,向着当阳以西的山地追去,试图在那先把张飞宰了。 李通心中狂喜,心道乐进和徐晃二人都是宿将,居然不知道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的道理。 把张飞打跑就行了,居然还汇合一处去追,这不是平白把功劳让给我?不枉我从汝南一路赶来啊。 眼看里江陵只有最后一天的路程,乐进徐晃又去追杀张飞,李通索性只留五百人看守辎重,剩余的士卒饱食一番,又带上一日的干粮,拼尽全力向江陵奔去。 · 一路上完全没有遭遇敌军的李通终于在差一天路程就能抵达江陵的地方遭到了拦截。 狭窄的道路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鹿砦。 这些鹿砦沿着山中的草地和树林道路展开,不少的底座被埋在泥土中只露出地面的大半,李通指挥手下士卒靠过去清理鹿砦,可那些士兵刚刚靠近,突然脚下一空,在一阵惨叫声中落入了深坑之中。 这深坑埋藏了尖锐的木刺,最先落下去的几个士兵都被当场刺穿,他们一时不死,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声立刻响彻林间,让李通手下的众将一齐色变! “这,这是何人的诡计!” 太特么不要脸了! 李通在山中剿贼的时候那些贼人打不过才用这种挖陷坑的手段,之前跟张绣这种稍微正规一点的敌人作战时也没有见过这种阴损手段。 李通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的路边到处都是杂草,鬼知道还埋伏着多少陷阱,不禁心中大为气恼。 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这是何人,我看分明是不想让我李通立功! 盛怒之下,李通亲自上前,指挥手下士卒挨个拆除鹿砦。 可这一路上的鹿砦极多,而且大部分已经做了固定,众人越是心急越是烦躁,不时有人落在陷坑之中,摔得血肉模糊。 “混账!” 李通破口大骂: “哪来的贼子,竟用这种卑鄙龌龊手段!我知道尔等就在林中,速速出来,不然老子放火了!” 李通也属于自学成才、很有天赋的军事家,他很快就猜到山中这一路肯定有敌人潜伏,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火把他们逼出来。 可如果放火…… 这边草木如此浓密,火势控制不住,说不定一烧要烧个几日,岂不是耽误了他们的路程! 所以他也只能出声恐吓,希望能赶紧将藏在山中的贼人吓出来。 李通手下也一边清理鹿砦一边破口大骂,甚至举起了手上的火把,叫人快快滚出来。 他们从早晨中午一直骂道黄昏,依然不见有人现身。 好消息是鹿砦清理地差不多,坏消息是他们随身带的干粮也吃的差不多。 无奈之下,李通只能赶紧叫人回去报信,让后面看守辎重的五百多人火速向前支援。 这一夜李通手下的士卒生怕遭遇嫡系,只勉强用火烤了烤干粮,随便去旁边的小溪取水。 可这一代的野生动物非常热情,去取水的李通军士兵先是遇上了毒蛇,又遭遇了大量的蚊虫跟随,搅得众人叫苦不迭,第二天一早不用李通吩咐也抓紧动手拆除鹿砦,试图早点打通去江陵的道路。 “诸君振作,其次离江陵已经不远了!” 这话李通从昨天晚上一直喊到了现在,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就差这几步,自己永远看不见江陵城了吧? · 一直到傍晚,李通去接应的士兵还是没有赶回来。 李通军上下随身军粮已经吃完,饶是李通焦急立功,也只能暂时后撤,去迎接押后的己方士兵。 按理说,押运辎重的士卒接到消息,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赶路,李通用不了多久就能跟他们汇合。 可李通手下的士卒举着火把一夜狂奔,第二日拂晓,再回到之前分别的位置时,却依然没有看到友军的踪迹。 “人呢?人都去哪了?” 李通大为光火,他手下的亲信士卒赶紧四下查探,只见黎明微光下,周围的地面上都有大片大片的鲜血和横七竖八拖拽的痕迹。 他们赶紧四下搜索,可刚刚进入周围的草丛便立刻脚下一空,痛苦地跌入坑中。 这次的坑只有齐膝盖深,可坑中还是装了大量的木刺,摔入坑中的士卒脚底被木刺洞穿,疼的不住地翻滚,李通赶紧叫人将手下士卒带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了敌军的埋伏之中。 敌人显然针对自己做了很多准备。 他们一开始挖的是可以直接取人性命的深坑,可后来挖的却都是只会给士卒造成痛苦创伤令其丧失战力的浅坑。 这种坑更加缺德,李通还得分心照顾伤员,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哪里有什么伤药,甚至连粮食都没有,只能看着重伤的士卒惨叫着不断失血,很快就疼的昏死过去。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李通拔剑在手,厉声狂呼,拼命咒骂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他现在已经后悔轻敌冒进。 如果跟在乐进徐晃的身后,按部就班地行进…… 是不是不会遇上这种恐怖的场面? 正文 第145章 你们出卖我(为嗷总加更11/30) 李通知道敌人一定是有备而来。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准确地拦截一支运输队,在将他们斩杀后还把他们的尸体也处理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官渡之战时,袁绍的辎重只是在乌巢这个临时转运点暂歇就遭到了曹军主力的精准突袭,那是因为袁绍军中有许攸这样的叛徒。 李通手下的人都是他从汝南选来的本地人,在这荒郊野外想要投降都难。 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遇上的乐进、李典手下的溃兵。 这些人并不是溃军,只是敌人的细作, 在慢慢散布消息,引自己进入重围之中。 李通南来在襄阳一共只停留了两日,加上南下的路程也几乎都是迅速进击,敌人能这么快就做出反应,在跟乐进李典的大战之余还能分兵准确地捕捉自己,这意味着什么,李通已经不敢多想。 不好, 中计了! 他赶紧命令手下人维持阵型,开始徐徐后撤。 可他手下的士卒已经熬夜赶路一夜, 各个人困马乏,所有人都到了极限。 李通无奈,只能命令原地休息,又派人去附近挖草根、找野兽充饥,以求尽量恢复体力。 他手下的士卒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危机,不敢计较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赶紧以十人为一对,开始向四下搜索野兽的踪迹。 可一直到中午,李通先后派出了二百人,居然没有一个回来! 是的,没有一个! 这二百人都是李通手下的精锐,还有不少人是当年跟随李通起家的亲信宾客,能持刀随意灭人满门的猛汉。这些人绝非不知轻重,如果寻不到猎物肯定会早早返回,可这么久居然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李通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知道这次是遇上了生平从没有见过的强敌,敌人的力量肯定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当机立断, 叫全军杀死军马充饥——这个决定让众人大惊失色,可李通已经顾不得了。 吃不上粮食的马毫无作用,人吃饱了,说不定还有厮杀的机会。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良驹,生火烤肉分给手下士卒,又叫自己的亲卫先休息,自己等待敌人。 大不了昼伏夜出,夜晚虽然容易遭到突袭,可自己手下的军士只要体力恢复充足,再一直有所防备,能尽力将损失降到最低,起码比又饿又困遭到突袭强得多。 李通的判断倒是符合军法,可战马被杀死的惨叫和随即升起的炊烟暴露了他的意图。 之前一直如影随影跟随他们的敌人绝不给李通恢复体力的机会,在一声声金鼓声中,一位全身覆盖铁甲的年轻将军在一群士卒的簇拥下缓缓出现在树丛之中。 尽管没有立刻发动进攻,李通手下正眼巴巴等着烤好马肉的士兵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李通无奈,也只能提刀在手,寒声道: “足下何人, 在此处有何贵干。” 那个年轻的将军冷笑一声: “李府君,末将关平在此等候多时了。” 关平!? 李通心中一寒,心知今天怕是要死战一场。 他亲自取来大弓,一边飞快地上弦,一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 “小将军在此等我,不知道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伪装成关平的丁奉冷笑道,“义父想让我请你留下。” “关云长?”李通咬牙道,“他在何处?让他来见我!” 丁奉朗声大笑,眼中凶光大作: “你还不配!” 言毕,他怒吼一声,身后浓密的草丛中钻出一片弓弩手,朝李通的阵中放出一片箭雨。 李通早有准备,他手下的护卫已经举起巨盾格挡,可他手下的士卒还是被这精准的箭雨波及,一时惨叫连连。 “杀!”丁奉怒吼道,“别让李通走了!” 李通生平经历的战斗多半是在县中郡中跟贼众格斗,他在乱战中有相当的经验。 见丁奉仗刀杀来,李通装作躲在盾牌后不敢起身,却已暗暗搭箭。 眼看丁奉一马当先杀来,李通怒吼一声,立刻踢飞自己面前一人高的巨盾,手上的大弓连发三箭,箭箭如流星经天,直取眼前的“关平”。 丁奉之前没有经历过多少战阵搏杀,经验极其不足,所以在跟真关平的格斗中被他轻易击败。 之后他痛定思痛,苦练武艺,见三箭向自己袭来,丁奉嘿了一声,手上的钢刀如雪,竟不偏不倚两支箭矢斩下。 最后一支箭来的飞快,已经无从格挡,丁奉索性举起右臂护住面门,一头朝李通撞过去。 叮地一声,箭矢已经洞穿丁奉的臂甲,刺伤了丁奉的皮肉,可钢铁的强度还是帮丁奉挡下了最致命的伤害,他一头撞在李通怀中猛地将李通撞倒在地。 游侠出身的李通搏杀之法极强,他被丁奉撂倒在地,居然第一时间支起膝盖,丁奉顺势扑在他的身上,正好被李通的膝盖顶中小腹,顿时气息一滞。李通趁机用脑袋猛撞丁奉的额头,两人的兜鍪撞在一处,剧烈的响声晃得丁奉一阵眩晕,反到被李通补上一脚踢开。 丁奉连连后退,见李通一脸得意之色,登时恼火万分。 他是被真关平选中加入刘备军,又得到了关羽指点,武艺突飞猛进。 他本以为自己日后可以凭借一身本事横行天下,做出震撼天下的惊人功业,可他以关平的身份登场以来先后败给了曹仁、云山、这会儿又在先发制人的情况下被李通打翻,心中自然颇为气恼。 “莫走!”丁奉迅速欺身上来,雪亮的钢刀如层层叠云,顷刻间又把李通笼罩。 李通没想到丁奉居然有如此刀法,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凝神对付。 双方手下的士卒也各不相让,战事竟愈演愈烈,到处都是惨叫声、哀嚎声,李通手下虽众,可经过一夜赶路,又饿又困,丁奉的手下的士卒虽少,可起码还能吃饱,双方一时居然不分胜负。 李通的刀法远远不如丁奉,片刻格斗已经力竭,他虎吼一声,一刀横劈不中,被丁奉右腿一记横扫踢翻在地,见丁奉又挥刀杀来,李通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捧烂泥,狠狠摔在丁奉脸上,又趁着丁奉低头的空档抓过更多的沙土碎石,不住地朝丁奉扔去。 丁奉被沙土迷住眼睛,索性弃刀猛扑,仗着披甲沉重,再次向李通扑去。 “还来!” 论地上缠斗厮打,李通就没有怕过谁,他一把抱住丁奉,又是用手肘重击丁奉的嘴角,打的丁奉一阵目眩。 可丁奉这次敢扑上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先是一拳招呼过去,见李通躲闪,他又猛地压上去,厮打间一口狠狠咬住了李通的耳朵! “呃啊!” 李通十岁以后跟人打架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打法,他拼死挣扎,可丁奉死咬着不放,连环拳也纷纷落下,砸的李通血流如注。 “住,住口,住口!”李通痛苦难忍,哪里还能抵抗,丁奉怒吼一声,竟直接将他的耳朵咬了下来,趁着李通拼死挣扎,丁奉勉力起身,直接抓住李通腰杆,将他猛地举过头顶! “通通不许动!谁再动半步,我立刻摔死这厮!” 李通手下众将本就劣势尽显,这会儿见李通被擒,也各个吓得面无人色,犹豫片刻,他们赶紧扔下手中的钢刀,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示意不敢抵抗。 李通的耳朵被咬了下来,剧烈的痛苦狠狠刺激着他的神经,疼的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悬在空中,烈日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反到让他感到这个世界满是森冷的银行。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 他已经有些迷糊的目光投在耀武扬威的“关平”脸上,这位少年时就横行乡中的猛士又是一阵眩晕。 多年前,关羽在曹操帐下的时候,李通曾经远远望过他一眼。 这位猛将刚刚斩杀颜良,那恐怖的一刀让曹军诸将几乎将其视为天神,连曹操都拿出自己的全部诚意,企图将这位猛将留下自己麾下。 出身游侠的李通看着这位同样是游侠出身的猛将,也感觉有容与共,连那日的阳光似乎都温暖了几分。 原来游侠也能让人如此崇敬! 关羽能做到的事情,我李通也能做到! 当时的李通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绝不比关羽差,总有一天,他要让曹操对他青眼相看。 可此番大败,他已经彻底没有回转余地,多年的雄心壮志变成了满腹痛苦、仇怨和委屈,竟让他的神志在短时间内飞快清明起来。 关羽的样貌本来已经颇为模糊,现在又清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是关平!” 李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身体已经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从何处见过云山。 那样貌,那神态…… 不会错,他才是关平!这个关平是假的! 他本想立刻喝破此事,可他现在思绪飞快,又迅速明白了之前的种种。 乐进! 徐晃! 你们出卖我! 李通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只感觉自己的满腹雄心尽数碎裂,化作一片片柳絮,被风一卷,最后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正文 第146章 都是我编的 “就只能到这里了吗?” 江陵城中,最近损失越来越大的曹仁心中颇为不甘,看着外面的江东士卒,他恨恨地一拳砸在城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可恶,如果不是援兵迟迟未到,我怎么会被逼成这幅模样?真是岂有此理。 常雕在一边劝道: “将军, 我等已经竭尽全力了,现在城中粮草几乎耗尽,再不快跑,只怕我等要尽数死在此处。 我等死不足惜,但求将军留下有用之躯,以后还得率领我军再讨强敌啊。” 常雕非常真诚, 让曹仁更是心中不甘,他痛苦地摸了摸头, 仰天长叹道: “好, 突围。” 曹仁将校事甩给常雕的时候本来就是存了一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他反正对校事是毫无研究,统帅一群隐秘之人藏在角落里也不符合他的作风。 没想到甩给常雕之后,这群校事居然迅速生根发芽,渐渐展现出了过人的情报能力,无数的军报潮水般涌入曹仁的府中,让他在跟孙刘联军的战斗中一度占据了上风。 在这么危难的关头居然能发展到这么多的校事,还能搜集到这么多准确的情报,足见常雕逆天的本事。 自郭嘉死后,曹军再也没有这样的人才,正好他出身低微,人品比郭嘉还差,正是接任曹军校事的不二人选。 “哼,若非孙刘狡诈令我等在乌林损失惨重,周瑜小儿早就为本将所擒。 等我回去了,一定要秣马厉兵,再兴兵马, 我看看到时候他们谁是我的对手。” 常雕满脸憨笑, 趁机一记马屁送上: “不错,将军战无不胜,只要回了中原稍稍修整,这孙刘还不是旦夕便为将军所破。” “哼。”曹仁哼了一声,又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巨鹰,我们可以撤,汝手下的校事可不能走。刘备素来假仁假义,不敢屠城,汝令手下校事稍稍隐忍一番,再潜入刘备军中,日后将刘备军中诸事源源不断传来,我军方能取胜。” 常雕肃然道: “此事不劳将军吩咐,不过,某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那个徐庶啊,我看他笔墨倒是也使得,正好我军中需要几个使唤佐吏,若是……” 曹仁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怎么拒绝常雕的建议。 作为一个铁血曹军战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徐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徐庶毕竟是投奔曹操的要人, 特别是曹军还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将他骗来,现在请神容易送神难,徐庶不想走也没什么办法了。 “唔,也好,到时候我让丞相随便给他一个军师祭酒的位置,如果你能说服此人,倒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你要千万小心,这些贼子满腹诡计,千万不能轻信此人,以免被其诓骗啊。” · 情报头子常雕完全不觉得徐庶在骗自己。 说实在的,自从身边有了徐庶这样的人出主意,常雕感觉到原来处置校事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情。 这就是之前刘备的军师吗? 我常雕居然有一天能让刘备的军师给我效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 徐庶懒洋洋地缩在斗室的一角,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狼毫,用深沉而平稳的声音念叨着。 常雕笑得极其谄媚,用黏腻的声音道: “常某有今日,多亏了元直先生啊。” 徐庶嘿了一声,又把几封刚刚写好的军情塞到了常雕的手中。 常雕如获至宝,赶紧收好,又怯生生地道: “对了,先生,我一直有件事想问。” “嗯。” “先生手下这些探子,都是从何处募得?哈哈,我不是故意询问啊,只是我军要按先生的意思突围,若是日后没了这荆州的消息,我只怕……呵呵,我只怕又要被人怀疑。” 常雕文武都不行,走常规路线升迁估计也就最多是曹仁身边的虎士头领,混个偏将军、都督就已经到头。 可徐庶告诉他,如果按照自己的谋划,将来一定能一飞冲天,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这些日子常雕手上的军情都是徐庶整理、汇总、提报,虽然从结果来看不是很准确,可常雕刚刚掌握校事,还在江陵这种被包围的绝境都能取得这么多的情报依然得到了曹仁的大家赞赏。 曹仁说要举荐常雕接任之前郭嘉的位置,这已经是巨大飞跃的开始,常雕当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放弃自己的情报来源。 徐庶淡然一笑,叹道: “我也不瞒着巨鹰——实话说吧,这些军报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搜集的。” “啊啊啊?”常雕的表情从迷惑到不解到震惊,最后差点给徐庶跪下,“元直,元直先生竟有如此本事!这,这真是学究天人,料事如神,真乃神明也!” 徐庶笑呵呵地道: “巨鹰一定是会错意了。我是说……” 他扯过一份军报,随手烧掉。 在摇曳的火光中,徐庶阴森森的笑容竟颇有几分俊朗潇洒。 “我是说,这些都是我伪作的。” “伪作……”常雕的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一般,“全,全都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徐庶和煦地道,“我被困江陵,又不是神仙,岂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若是我果真有这般本事,曹丞相又如何能把我诓骗到此处。” “呃,也是啊。”常雕一愣。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徐庶的情报如此不准,原来本来就是编的。 但是…… “不对啊。之前周瑜中箭,众人都传言他已死,只有先生的军情说其不过是借着伤势故意诱我等出城?这,这果然如此啊。” “周瑜若是死了,吴军早就一哄而散,起码要军中大乱,此事不难猜到。 我为了显露自己的本事,特意让人散布谣言,说周瑜已死,之后再在军报上写此乃周瑜之计,当然显得我的军情准确。” 常雕:…… “不对啊。之前周瑜趁夜攻打南城,先生的军情料事如神,这不是也立刻猜中?” “之前周瑜打城西屡屡不克,知道城南是曹洪守卫,自然要换个地方试试。我每天都猜他要攻南城,偶尔猜中一次不算什么。” 常雕:…… “不对啊。之前几位公子都说击退关羽,荆州一片大好,只有先生猜到……哦,这个我也想明白了。” 尽管想明白了,可常雕的心中还是很难转过这个弯来。 他本以为缩在黑暗之中掌握无数密探的徐元直原来是个缩在黑暗之中天天绞尽脑汁编各种虚假军情的诡诈之人。 这让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转变。 徐庶笑呵呵的道: “看来巨鹰很难受,看来巨鹰很在意此事啊。” 当然在意…… 常雕之前不过是常雕身边的武夫侍卫,仗着曹仁的宠幸随便领点赏钱就是了。 他可是清楚的了解到,掌握巨大的权力的美妙滋味。 在曹仁麾下当侍卫,之后最多能领军三五千,一万余。 可如果能做出一番成绩,镇守一方,那不仅能攫取到巨大的权力,还能光宗耀祖,他当然想着在校事的位置上做出一些成绩。 徐庶呵呵笑道: “为大汉做事有不同的方法。 巨鹰之前颇为辛劳,一直不受重用,此番用了徐某编造的军情,反到步步高升,这没什么。 你能做出来的事情符合上官的推测,此事就已经成了大半。 不符合上官的推测,便是成了……呵呵,上官若是不喜,这也等于不成。” 常雕理解别的太慢,可对这个道理还是迅速融会贯通,他立刻点点头,脸上又多了几分期待:“之后……” “之后照旧便是。之前我让将军结好曹洪,将军应该做的不错吧?” 之前徐庶要求常雕一定要利用校事的便利为曹洪做事,利用曹军短暂打开长江水道的机会收来了大量的蜀锦,这些昂贵的蜀锦送到了曹仁的军中,让曹仁大喜过望,恨不得当场跟常雕拜了把子,承诺之后常雕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寻他,他一定竭力解决。 “这就是了。”徐庶冷笑道,“曹仁还是遵守些法度,不敢在这种时候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曹洪只要得了利,敢把刀卖给即将砍死自己的人。 有他襄助,以后将军一定钱粮滚滚来。” 常雕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又想起之前徐庶的安排——徐庶力主放弃江陵撤军,撤走之前又让常雕将这里的军粮全都留下。 “看来,元直先生真的是心念故主啊。”常雕忍不住阴阳道。 徐庶微笑道: “不错,在巨鹰面前,我敢坦诚此事。” “蛤?” “我以巨鹰为友,只要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还能襄助故主,又能复兴汉室,这世上如此好事已经不多,徐某为何不做?” 徐庶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灰狼,他微笑着起身拍了拍常雕的肩膀: “我主刘使君一定会念着将军恩情,这蜀锦的利益嘛,常将军只要肯与曹洪分润,以后青云直上,自然不在话下。” “以后匡扶汉室,将军也是功臣啊。” 正文 第147章 江陵城开 在确定援兵很难抵达的情况下,已经坚守五个月并且战况并不落下风的曹仁还是在众人的劝说下选择了突围。 他相信常雕校事的判断,也因为这数月确实没有看到援军的影子身心俱疲,离开也是一个办法。 夜半,江陵悄悄开城,曹仁并没有直接开北城,而是西城开门后转向北边, 以曹洪为先锋折向北边,自己殿后,剩下在之前战斗中负伤难以离开的士卒则受命在南城放火。 南城的程普还以为曹仁还趁夜突袭,赶紧叫士兵列阵整齐。 可等了许久,他并没有看到曹军出城,这才意识到有些问题,可在之前的野战中着实被曹仁打怕,程普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曹仁的诡计,因此不敢靠近城头查看, 并立刻通知周瑜曹仁有发动进攻的可能。 就是借着这宝贵的时间,曹军已经大部向北移动,之前负伤的周瑜听说城西也开城,立刻意识到曹仁要跑,他拖着病体亲自上马,召集手下追击,可大部分的吴军军将听闻曹仁离开,都不愿再追这天人般的大将,只有甘宁和徐盛二话不说执行了周瑜的命令,率部紧咬住曹军的后队。 如果是双方列阵野战,曹仁完全不惧吴军。 可他现在想跑,全军高度紧张,殿后的人马本就有限,曹仁也不敢恋战,匆匆指挥士卒抓紧逃跑。 甘宁和徐盛也是久经沙场之人, 在确定曹仁确实是全军撤退,他们并不急于全军猛攻, 而是游弋在曹军的外围,时不时组织小规模的突击,并以强攻硬弩不断放箭,动摇曹军军阵。 这招果然令曹军自相践踏,在黑夜中无数人被同伴踩踏踢翻,场面一度极其混乱,连曹仁也无法遏制。 一直厮杀到拂晓,甘宁见曹军已经溃散大半,立刻将手下所有敢战之士聚在一处,许以重赏,在徐盛的掩护下百人宛如一人,仿佛一个受困已久的巨人捏紧拳头,冲着曹军侧翼狠狠砸了过来。 这数百人的骑兵出击,果然将曹军撕开一条巨大的缺口,本就忙碌一夜精神高度紧张的曹军高度紧张,瞬间就被甘宁百骑冲垮,曹仁无奈之下只能抖擞精神策马单挑甘宁,而没了曹仁的指挥,曹军的后队登时大乱, 被徐盛任意厮杀。 借着黎明的微光,周瑜的后队也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江陵城外鼓声如雷,密集的鼓点中,吴军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全军突击。 就算留不下曹军全军,他们今天也一定要把曹仁留下来! 曹仁肮脏的戎袍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 甘宁的武艺与曹仁旗鼓相当,甚至隐隐在曹仁之上,二人斗了许久,甘宁被曹仁的铁戟刺中两次,曹仁的右臂也中了甘宁一刀,血流如注。 难道我曹仁今日就要死在此处? 曹仁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北边黑压压的人头。 这次守城自己已经竭尽全力,拿出了自己能拿出的一切,他并没有太多的过错,可援军许久无法攻破敌人的阻挡,曹仁现在被迫突围已经到了极限。 看来,今天是逃不出去了。 “曹仁,还不下马投降!” 甘宁的刀又快又狠,趁着曹仁恍惚,已经将他逼的手足无措。 眼看敌军潮水般袭来,曹仁厉声怒吼道: “鼠辈,有胆子就来取曹仁的人头!” 甘宁哈哈大笑,正要抖擞精神与曹仁再战,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鼓点,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呼唤道: “前面可是子孝将军?徐晃来也!” 徐晃! 曹仁本已沉入谷底的心瞬间苏醒过来,他惊喜地看着远方,只见地平线处果然杀来一群整齐的锐士,当先一人在微光之中宛如天神,正是阔别已久的曹军大将徐晃! “公明!”曹仁哈哈大笑,随即抖擞精神,手上的铁戟如电,本以空槽的体力又源源不断的回到了身体,他大喝一声,直取甘宁。 甘宁见曹仁本以绝望想,现在却见了援兵,不禁仰天长叹。 徐晃一马当先,他手下的生力军各个作战勇猛,吴军顷刻间已经抵挡不住,被迫后退。 徐晃越战越勇,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曹仁快跑,徐盛还想追赶,却见远处似乎又有曹军的援军,也只能长叹一声,任由曹仁退去。 这一夜激战,曹仁后队一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好在前军的大部分主力逃出生天。 见来接应的徐晃和随后赶来的乐进,曹仁忍不住与二人抱头痛哭,一时无话。 乐进和徐晃两人全身是伤,手下的士卒也各自疲惫,显然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乐进哽咽着向曹仁请罪,说他们与关羽张飞缠斗许久,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李通本已经打通了江陵外围,却又在跟敌人的激战中受伤,就在江陵城外不到三十里处力竭而死。 “某手下士卒几乎全军覆没,若非在半路遇上了文达的溃军,勉强编成一军,几乎无人可用。”徐晃神色颇为黯然,也向曹仁请罪。 曹仁毕竟是一方统帅,见两人拼命将自己救出来,哪里忍心责备。 “二位将军何罪之有?若非汝等拼死,我几乎要困死江陵城中。 我与子廉该万谢公等才是。” 乐进和徐晃对视一眼,眼中又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曹仁游侠出身,最讲义气。 此番大战,曹家的两位公子和两位大将都承了他们的救援之恩,这四个人绑在一起难道还敌不过夏侯惇?而且此战李通战死,徐晃趁机兼并了他的手下,又高情商地说李通是在来的路上力竭而死,之后曹操肯定会给李通封侯安抚其家人。 如此一来,夏侯惇想借李通控制乐进徐晃的计划完全作废,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云山,而云山…… 他才是自己人啊。 说起来,徐晃本来也不愿意做这种损害同僚的卑鄙龌龊之事。 可夏侯惇欺人太甚,又是查徐晃的账目,又是想用李通、云山代替徐晃,这分明是想彻底否定徐晃的贡献。 尽管李通无辜,可他跟夏侯惇站在一起,就成了徐晃的敌人,徐晃比关羽的年纪还长,早就过了快意恩仇的年月。 他本来跟乐进的关系已经出现裂痕,可两人在此事上团结一致对抗夏侯惇,乐进得名声,徐晃保地位,之后徐晃再调出荆州,乐进自可独霸一方,双方一拍即合,又成了很好的朋友。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云山的谋划。 “此番若是没有坦之,我等几无葬身之地啊。”乐进悠悠地道。 他说的是实话——从李通的亲信手下口中得知,夏侯惇给李通安排的任务中就有救出曹仁之后逼迫乐进放弃军权北上的任务。 乐进一开始跟关平马良谋划下手对付夏侯惇的时候还有几分为难,可听闻此事,他心中仇恨如火,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夏侯惇泄愤。 不敢对付曹洪,倒是对我乐进如此不义。 好啊,我乐进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丞相的事情,这条命恨不得已经卖给了曹家,然后就落到了如此下场? 真当我乐进不是大汉纯臣,不能匡扶汉室吗? “公明,以前……你此番是怎么联系到关羽的?”回去的路上,乐进低声问。 两人经过了这次事件,手上都有了对方的把柄,交情自然不是之前可比,也索性实话实说。 徐晃道: “我跟张翼德大战,抓了他的手下,约定交换俘虏。 我没有联系上云长,只是将李通的行军之路说给张飞。” 他顿了顿,颇为谨慎地道: “怎么,汝要作甚?” “哼,我等同为家国,落得什么下场?现在……” 他把拳头捏的吱嘎吱嘎响:“我一把年纪了,过几年就舞不动刀,也该为身后事稍微考虑一番。坦之说的对,我等都是汉臣,有什么说不开的事情。” “我等为丞相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夏侯惇依旧斤斤计较。我总算明白了当年许攸之事,哎,我徐晃寒心啊!!” · 夏侯惇听说江陵之围已解,曹仁曹洪汇合曹丕曹植北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他料定乐进徐晃的家人都在北方,此战必须奋力向前不敢反叛,此战徐晃麾下与张飞大战损伤颇重,乐进麾下也星散大半,足见此战的惨烈。 乐进在军报中不断地叫苦,说自己和徐晃麾下的伤亡极其惨烈,这让夏侯惇冷笑不止。 他得意地翻看着军报,可他的目光却陡然凝固。 “文达……文达?” 最下方的军报里,乐进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一件不足道的小事——汝南太守李通在激战中奋力向前,遇上鹿砦挡路,还亲自下马搬走鹿砦,第一个杀到了江陵附近,迎上了曹仁。可惜还没有跟曹仁会面,李通就因为患病突然暴毙,徐晃兼并了他的手下,终于救出了曹仁,现在已经在回程中。 夏侯惇的手指不断地颤抖着,颅内一阵阵的眩晕袭来,让他的手指不断颤抖起来。 死了? 文达死了? 夏侯惇怎么会选一个重病缠身之人去救曹仁? 李通身体强壮,就算在半途患了什么不治之症,也不至于还没走到江陵就突然暴毙。 之后这么巧,徐晃又恰好兼并了他的兵马,这军报…… “一派胡言!” 夏侯惇拔剑在手,含恨道:“乐进徐晃安敢欺我!坦之,为我披甲,我等身率水军,趁他们渡江,尽数斩杀!我,我还要给丞相上疏,杀其满门,方解我心中之恨!” 正文 第148章 完美信任(为嗷总加更12/30) 关平一脸悲悯地看着颤声哭泣的夏侯惇,心中默默叹息一声,并没有回应夏侯惇的狂怒。 夏侯惇挥剑四处猛砍,痛苦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双目的泪水不住地流下来,声音愈发嘶哑无力。 南下以来,他接连遭受重创。 上次没有保住自己麾下的健儿, 这次……又让李通遭到了算计。 乐进在军报上承认是最先抵达江陵城外,为全军开路,足见李通的本事高强和乐进的高风亮节。 这又无所谓,人都死了,给他再多的名节李通也不能复活跟乐进抢荆州的地位。 蔡瑁陪曹丕曹植在当阳蹲了一个多月,手下的兵卒虽然饿瘦了, 但还完整保持了军容, 曹仁也对蔡瑁恭敬服侍表示满意,此番北上一路上都跟蔡瑁并肩前行,畅谈国家大事,还在亲笔书写的军报上自夸已经掌握了蔡瑁。 曹军丢了江陵,满宠还被俘,可逃出生天的曹军众人浑然没有大败的觉悟,众人都喜气洋洋,诉说着死里逃生的喜悦,而曹仁和曹洪更是在军报中洋洋洒洒地把乐进和徐晃吹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二人,他们应该都困死江陵之中。 尤其是曹仁在军报中居然还附带了他和曹丕、蔡瑁的联名书信,上面说乐进在这一战中展现出了大将的勇猛果敢,是救援江陵成功的最大功臣,蔡瑁心悦诚服,经曹仁劝说,愿意遵循三互法,将荆州牧的位置让给乐进,作为回报,曹仁和曹洪一起举蔡瑁为南阳太守,大家一起在荆州好好发展, 荆州的大业就全都交给乐进和蔡瑁两位英雄了。 夏侯惇看得忍不住破口大骂。 曹仁和曹洪这俩人丧事当喜事办的功力居然已经到了这么不要脸的地步,蔡瑁之前在江陵可是当街殴打曹洪,还在乌林大战中差点害死曹仁。 现在就因为在当阳转了一圈,这俩人就跟蔡瑁冰释前嫌?还特么举荐蔡瑁当南阳太守?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乐进居中说和,又给了曹仁、曹洪大量的好处。 曹仁好面子,想接下降服蔡瑁的好名声,曹洪更过分,只要没把他打死又价格公道,他愿意跟仇人做一切生意。 夏侯惇在发泄一通之后心中更是冷得厉害,在关平的搀扶下才勉强坐好,完好的右眼泪如雨下,叹道:“苍生何辜,苍生何辜?” 早知道还不如把他们都困死在江陵城里,不知道弄出这么多恶心的事情,还害死了文达…… “怎么办?”他喃喃地道。 关平叹道: “为今之计,将军需抓紧与乐将军讲和。 剿灭孙刘为重, 与乐将军相争为轻, 还请将军三思啊。” 夏侯惇呆呆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现实。 “坦之, 我能相信你吗?”夏侯惇目光灼灼,略带凄苦的看着关平。 关平摇摇头: “将军还是莫要信我,我是乐将军一手提拔,也不想跟乐将军翻脸。 若是将军首肯,我做一江夏太守心愿已了,属实不想跟乐将军相争。” 关平说的是实话,他顺带补上一句: “云某不过是山中野人,为了回报乐将军才从军报国。 之前张允陈群频频构陷,我心中早就没有再向上的野心,只求身在荆襄,安度一生。 将军的托付太重,云某若是做不到,岂不是惹人耻笑。” 夏侯惇非常着急。 人要是没了向上的野心就会失去斗志不好拿捏,众多的兵油子就是这样,在失去了向上的动力之后开始自然躺平。 夏侯惇知道自己这次的荆州之行已经踢在了铁板上,现在曹军只能依靠乐进,绝不能把他逼反,同时又绝不能让他对荆州世族俯首帖耳,以免被刘备渗透。 想来想去,暂时最好的方法仍是在荆州保持云山这支精兵,靠云山的本事让乐进心存忌惮。 想到这,夏侯惇下定决心。 他取来笔墨,在一张绢上笔走龙蛇,飞快地写下了一堆文字,递到了云山面前。 “坦之,你看看这个。” 这是夏侯惇写给曹操的书信。 上面说,经过夏侯惇的调查,确认了云山的来历属实。 他父辈确实是当年反抗孙坚的义士,之前在赤壁大战中对抗关羽、征战四方的战绩也全都属实。 夏侯惇盛赞关平少年英雄,是值得信任托付的自己人,他的奋战已经惹恼了刘备军,狡猾的刘备军高层一定会想尽办法构陷这位英雄,请曹操不管听到什么风声都一定要信任关平,千万不要因为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构陷而对关平产生怀疑。 曹操虽然多疑,但再多疑的人肯定也得有人托付,不然他也不敢出门。 夏侯惇和王必是曹操最信任的人,夏侯惇更是以清正严酷著称,他证实关平的身份绝对没有造假,那就是给关平打开了晋升的大门。 曹军之中能一眼认出关平身份的只有曹操等少数人,曹仁这种没有参与过长坂坡大战,在华容道跟关平相距甚远的人也不一定能识破关平的身份。 有了夏侯惇的背书,谁也不敢再质疑关平的身份,若是再有人像张允一样构陷关平,关平甚至可以拿着今天的凭据要求夏侯惇将其斩杀。 他眼中露出一丝真诚的喜色,猛地下拜在地: “山一介草莽,幸得将军信任,愿受将军驱策,誓保荆州平安。” 夏侯惇稍稍感慨,他扶起关平,感慨地道: “不必谢我,坦之这般的忠勇之人,就是应该重赏——孟德有女名宪,早欲嫁将军为妇,只恨年幼不便离家。 我回许都,便请丞相订下名份,先待年于许,过些年嫁入坦之家中,如何?” 望梅止渴的发明人曹操一直用嫁女儿来诱惑云山给自己卖命。 还是夏侯惇实在,直说他去说和,先把名份给定下来——之前曹操想把大女儿嫁给丁仪,是曹丕从中作梗,最后曹操的大女儿嫁给了夏侯惇的儿子。 现在云山跟曹丕的关系相当不错,又深得夏侯惇器重,曹丕拉拢还来不及,一定会全力促成此事。 云山与曹宪联姻后与夏侯惇也成了亲戚,到时候互为表里,自然是曹家的绝对支持者,江夏将成为曹军的前线铁壁,这对未来曹家的大业也有天大的助益。 关平这个时候再不表忠就是傻子了,他赶紧下拜叩首,连连感谢夏侯惇的关照,夏侯惇也满脸笑容,说以后就是亲戚,不必如此见外。 “将军,你要回许都?” “叫叔父便是。 不错,我要回去了。” 夏侯惇自嘲地一笑,“我此番已经一败涂地,回了许都,还能给汝提供些助益,让乐进不敢随意对汝动手。 若在此处,就算乐进不想对我动手,只怕那些荆州世族总有一天会逼着他对我下手。 说来,乐进也是老将,他征战半生,从没有出过差错,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将他逼反啊。” 夏侯惇的神色颇为落寞,他嘴上说不想逼反乐进,可实际上经过关平和马良的忽悠,他心中对乐进的厌恶已经不可调和。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付强大的敌人。 这个道理夏侯惇不懂,关平可太懂了。 乐进也是值得团结的力量,以前是,以后也是。 “将军,我现在就回江夏布置一番,小心让贼人趁机攻打石阳钻了空子。” “去吧。”夏侯惇一脸赞许,“改日我们再会。” · 尽管华容道上夜战曹仁不一定能认出关平的身份,但毕竟还是有点风险,而且江陵城破,他也该回家看看了。 江陵和荆南四郡同时告破,刘备终于有了落脚之处,关平要请教一下诸葛亮的意见,看看自己这位云将军日后该往何处去。 他匆匆告别夏侯惇,跟陆议一起乘船,先奔赴石阳暂歇,又带领一群机要士卒,以做生意搭载了近三千石军粮,大摇大摆地向江陵开去。 想到第一次以云山的身份进入江陵的时光,关平顿感恍若隔世。 “当时我就是想放一把火。”关平喃喃地道,“我本以为放一把火,给曹军以重创,之后就能扔下云山的身份,继续做陷阵杀敌的关平。 我那时候以为曹军是一个坚不可破的铁壁,没想到这铁壁居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天下如此,世人屡屡这般,我原以为战胜曹军之后世间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没想到……嘿,也不知道我离匡扶汉室的理想更近还是更远了……” 陆议目光深邃,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不知道世事会如何,可这大半年的时光匆匆,坦之倒是进境颇多。 再过些时日愚兄回江东也能放心了。” “伯言兄要回去?”关平讶然。 “是啊,”陆议微笑道,“讨伐曹军,还需众人齐心。愚兄在坦之身边这些日子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至尊屡屡攻打合肥不顺,等从江陵回来,我准备深入徐北建设一块根据地。 我们看看,谁先能打下咸阳,呸,是谁先打下雒阳。” 这些日子陆议不显山不露水,却以陆逊的身份帮关平做了很多事,关平与乐进等人周旋还可以跟马良商量,设计作战坑死李通却全仗陆议襄助。 现在陆议要走……他一时真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他又很快振奋起来。 “但愿我等都能得偿所愿。” 正文 第149章 为什么不抢 江陵满目疮痍,率军进城的周瑜看到的是众人身怀仇恨和不满的目光。 江东军是荆州的仇敌,比曹军还仇。 毕竟曹军在江陵虽然也有当街抢掠的事情,但总体的军纪保持的还可以,曹仁撤退的时候听从常雕的劝告,干脆把搬不走的粮食全都当街发了,这让江陵的百姓对曹军的印象还可以。 江东军就不一样了, 毕竟去年他们攻打黄祖的时候为了泄愤在江夏一顿屠戮,事情近在眼前,荆州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也会把他们视为仇敌,见周瑜进城,江陵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甚至有不少人隐藏在城中的角落, 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支江东军。 周瑜完全没有王师的喜悦,程普更是脸色阴沉。 “依我看,不如将城中众人尽数屠戮。”他寒声道, “反正他们也不会心向我等,我听闻江陵之中还有不少军资,咱们效仿当年一般将此地……” “不成。”周瑜摇摇头,“以后曹军南下,必攻江陵。若是我等在此离心离德,只怕曹军再来,我等守不住此处。” 程普眉头一皱,对周瑜居然跟自己抬杠的行为非常不满: “怎么,周郎还想在此处久住?” “为何不能?至尊志在天下,拿到的土地,就不能吐出去。” 程普年纪不小,跟周瑜的思路自然有本质的不同,他大半生都在跟随孙坚孙策周旋,在江东养老已经是他的最大追求。 之前吴军攻破黄祖,也是抢掠一番然后回家庆祝。 若是出动大军占据江陵,势必要影响吴军的兵力。 曹军下次若是不攻江陵, 而是选择直接攻打吴郡, 江东本就微弱的兵力肯定更加捉襟见肘。 “子敬以为如何?”周瑜询问身后的鲁肃。 鲁肃一直在神游屋, 听周瑜询问这才回过神来。 他稍作犹豫,道: “我以为,不如将江陵借给刘备。” “什么!”程普大惊失色,差点直接调转马头去揍鲁肃,“子敬,你在胡说什么?” 鲁肃脸色凝重,肃然道: “我是说真的——曹贼势大,我军兵少,若是分兵在此,必然靡费良多。 若是曹军出巢湖南侵,我等难以救援,江东岂不是危在旦夕? 且江东富庶,盐、铜具备,荆州荒蛮,缺盐少马,曹军占据襄阳,可随时从路上来袭,我军水战难以施展,若是步战……” 吴军步战已经被曹仁打出了心理阴影, 吴军虽然不乏忠义之人, 可若是论战阵搏杀的武艺,也只有甘宁一人可与曹仁相搏。 “刘备在荆州多年,深得民心,现在他占据荆南,已经成了气候。若是引一军屯驻此处,曹贼定如芒在背,欲除之后快。 以后……” “绝不可能!”程普怒目圆睁,“我等奋战半年,好不容易拿下江陵,刘备做了什么?我等竟然要将此处送给他? 我不服,我看,连荆南四郡也要要来,绝不能便宜了刘备。” “好了。”周瑜摆了摆手,“此事日后再商议。现在曹贼仍然强大,我等不过占据扬州一州,刘备不过占据荆州四郡,曹贼占据北方兵强马壮,现在绝不是跟刘备翻脸的机会。 我……嗯,还不是机会。” 周瑜本想说不如骗来刘备,将刘备绑到江东,可这话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也只能暂时咽下。 程普不快地瞪了鲁肃一眼,又命令手下士卒沿街搜索江陵的存粮,准备让手下人狠狠发一笔横财。 · 程普手下可都是一群老军阀士卒,除了没有太丧心病狂的屠城,其他跟曹军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们程普的命令,各个欢呼雀跃,飞快地冲到城中抢劫,挨家挨户的砸门,索要粮钱。 周瑜和鲁肃手下的士兵见程普麾下纷纷发财,也都羡慕的两眼发红——周瑜的命令是可以抢官仓府库,可曹仁走之前已经把官仓府库开放,这些士兵立刻没了发财的机会。 攻打江陵几个月损失惨重还不是为了破城后发财? 见周瑜迟迟没有下令放手抢劫,不少将军士卒的心中也有了怨言,他们开始纷纷要求周瑜放宽他们抢劫,可周瑜决心以下,命令自己麾下的所有士卒都返回军营,奖赏的事情他想办法。 关平和陆议进城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数百士兵蜂拥而至,将一个个男女从他们躲避的房舍中拖出来,尽情抢劫他们身上的财务,若是看到了细纹布的衣服也绝不放过,通通扯下装走。 这惨烈的场面看得关平陆议目瞪口呆,因为江东军跟曹军的装束没什么区别(都是汉军),他们一度怀疑这是不是曹军还有溃兵在此,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给我住手!我看谁敢抢掠!” 关平钢刀出鞘,向前猛踏一步,他手下的士卒齐声山呼“万胜”,纷纷拔刀出鞘,奋力朝吴军围过去。 那些吴军没想到在江陵城中居然还有人敢跟他们为难,他们见关平身披甲胄,一身戎袍颇为不凡,知道来的是贵人,也只得纷纷停下来。 可饶是如此,仍有一人放手大掠,那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满头的乱发缠绕纠结在一起,一脸修剪极短的胡须让他在这人均留长须的时代看起来极其怪异。 那人毫不理会关平的喝骂,径自拖过一女子,在女子的拼命哭嚎中一脸狞笑地从她的怀中取来贴身藏好的铜钱,感受着掌心铜钱的余温,那人咧嘴一笑,居然冲关平点了点头。 “小关公,仗都打完了,功名全给汝等,这发财之事,就别拦着兄弟们了。” 关平一怔,想不起从何处见过此人,陆议低声道: “此乃程公麾下,猛武校尉潘璋。” “嘿嘿嘿嘿,陆公居然听过小将的贱名,真是荣幸之至啊。” 潘璋身材高大,可他站起身来,却又故意稍稍弯腰晃来晃去,一身古铜色的皮肉透出的丝丝杀气更是直接将坏人两个字拍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知道我的名号,为何还敢当着我的面抢掠?” “哟,原来是如此恼了小关公。好,等小关公走了再抢!” 潘璋的眼中满是癫狂之色,跟魏延不同,他那癫狂中满是恶念,说话时更是一会振臂一会儿原地转来转去,嘴上说的是小关公,可实际完全不把关平放在眼中。 陆议低声道:“此乃至尊当年别部司马,深得至尊宠幸,所部不多,却各个勇猛善战,堪比千军万马。” 孙权的旧部…… 怪不得如此猖狂。 潘璋完全不惧关平。 甘宁的浪荡无赖是装出来的,潘璋可是纯纯的无赖,纯本色出演。 他当年在家乡就仗着一身本事无恶不作,在孙权的关照下,他当过别部司马、当过刺奸,打过山贼,收容了大批地痞无赖、匪盗,他儿子潘平在日后都因为过于无赖被放逐,可见他确实是把无赖当成了毕生的追求,很享受当一群无赖大哥的感觉。 他这种个性当然指挥不了千军万马,但带着一群无赖出身的混混上阵,只要奖赏够,这些人就特别能打,堪称是低配的李通。之前攻打江陵这么久,潘璋手下的士卒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居然有人阻止小弟抢劫,身为大哥的潘璋自然排众而出,就站在关平面前,歪斜着脑袋傻笑,一副极其欠揍的模样。 关平面色森冷,笑道: “潘校尉好生本事,难道贵军都是潘校尉一般的猛人,竟无人维持军纪?” 潘璋嘿嘿笑道: “俺们都是粗人,只知道对至尊忠诚,不懂这些。 再说了,当年曹公抢得,俺们为啥抢不得?哦,小将是东郡人,俺老乡程昱还吃人叻,为何不见小关公伸张正义,先把他们宰了。 嘿嘿,俺们只抢不杀,可仁义地狠咯。” 说着,潘璋又歪着脑袋,一脸邪笑地捏了捏身侧那女子的脸颊,引得那女子一阵尖叫。 “小关公心善,见不得抢掠,还请先走,俺们给小关公这个面子。” 乱世之中,抢掠实在是太正常了。 陆议也知道这个,可他读圣贤书出身,之前一直与关平并肩作战,尽管心中一直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可看着潘璋嚣张的模样和那些百姓无助的面容,陆议还是从心底感到阵阵荒唐和沮丧。 “不许抢!不然我告到至尊面前。” “告去呗。”潘璋继续摇头晃脑,他说着,甚至脱下了自己的戎袍,浑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狰狞刀疤,显然是准备撵走关平陆议后便对那女子行凶。 “伯言兄,我等该如何?”关平沉声问。 陆议摇摇头,满脸苦涩迷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该说什么? 潘璋才是自己人,关平是外人,不就是抢掠百姓吗?又不是伤害刘备军的高层,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议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点,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已经露出一丝厉色。 “潘璋,放开他们。不然,小将军动手,我不会阻拦。” “哈哈哈哈。”潘璋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如此荒唐的事情,他狞笑道,“哎呦,小将军想饿死俺们啊,就看俺手下的儿郎答不答应叻!” 正文 第150章 是这个意思吧 就算放眼天下,潘璋也算少有的另类。 出身草莽无赖的英雄不少,可就算曹洪这种人有了地位也会稍稍改变自己作风,就算贪财,就算暴虐,起码不能让别人说自己是个无赖。 但潘璋非常实在,行事一直遵循本心。 他部队的禁令严明, 但对大家都遵守的法令完全不放在眼里,每次违反法令都不加遮掩。曹仁这种很有大哥气质的人就算脾气再暴躁也只能团结自己手下的小弟,但潘璋不。 他的兵马开设集市,公开售卖各种从四面八方收集来的财物,贪财的潘璋发现有什么奢侈品一概收入自己囊中,有士兵不许甚至直接将其斩杀抢夺。 连帮自己砍人的小弟他都砍, 潘璋自然不会考虑关平的身份和孙刘联盟的未来地位。 阻止自己发财的都得砍了! 他嚣张地长啸一声,他手下的士卒纷纷提着刀围过来,迅速聚拢成一个圈子,将关平陆议和他们手下众人团团围在一起。那些士兵举起手上的刀剑,彼此轻轻碰触,口中发出嚣张地呼喊声,恨不得立刻就把关平生吞活剥。 关平这次来江陵只带了一百人,见潘璋手下这三百多人各个一副无赖模样,宽大的手掌缓缓抓住的刀柄。 “伯言兄,怎么说?” 陆议已经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厉声道: “潘璋,立刻叫你的人滚。要么汝今日把我砍死,要么你就等着跟我陆家结仇!就算至尊怪罪,我陆议也先带着人杀汝全家。” 潘璋眼中稍稍露出一丝畏惧,却尽量让自己显得毫不在乎。 “俺都说啊,二位先走。二位又不是俺们上官, 总不能让俺手下这兄弟跟着你们一起走吧?” 潘璋的无赖让陆议毫无办法——大多数正常人都不愿意跟陆家不死不休,可遇上这种滚刀肉, 他实在是想不出更狠毒的威胁了。 倒是关平凛然不惧, 他冷笑一声, 缓步走到潘璋身边, 将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百姓一一扶起来,帮他们拭去身上的尘土,脸上尽可能露出点和煦的笑容: “你们跟我走。” “啊……” 那些百姓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吴军还不如曹军,眼前这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他们哪里敢跟他走。 “吾乃刘使君麾下,汉将关平。”关平声音字字铿锵,“吾年幼时,常随父亲及各位叔父来此,江陵父老都是我等长辈亲朋,今日还请听我一言,离城暂避,我关平亲自护卫公等周全!” 周围众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即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呐喊声: “是刘皇叔麾下!是刘皇叔麾下!” “是刘皇叔麾下!来救我们了!来救我们了!” 不同于后世已经深入人心的和平和人道,天下大乱,一切礼节已经完全崩坏,仁德成为一件极其罕见、无比珍稀的美德。 刘备当然并非完人, 但在这年头,只要他稍微展现出一点对百姓的宽容仁义, 这就是巨大的声望。 之前多年在荆州积累的声望终于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关平弯腰缓缓伸出手的那一刻,之前被潘璋手下逼的毫无办法的民众纷纷爆发出一声声兴奋的怒吼,他们奋力从吴军身边挣脱,眼中的恐惧也都化作怒火,竟逼的潘璋麾下众人稍稍退缩。 无赖只敢欺凌弱小,不敢去打比他们更强的人。 这是天性。 关平毫不畏惧地盯着潘璋,脸上的表情更是愉悦。 “潘兄是这个意思吧?” “你想说什么?”潘璋不愿意受这个委屈,他恶狠狠地盯着关平,试图让关平退缩。 “汝就这么看着我,难道还能看杀我不成?我听说壮士一怒,敢违背天下杀人,宁肯血溅五步。而欺只知道欺凌弱小之人未必就有这个胆量。” 关平后退几步,用刀在地上歪歪斜斜划出一条线,又盘膝坐在地上。 “诸公,且去城外暂避。” 那些百姓如蒙大赦,赶紧扶老携幼,从关平身边逃走。 潘璋手下的士卒见这些肥羊跑了,下意识地就要追赶。 关平厉声喝道: “尔等潘璋麾下给我听好了。 我关平不走,谁敢越过此线,休怪我关平之刀无眼!” 百姓飞快穿行,潘璋手下众人鸦雀无声,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追。 潘璋的表情异常凝重,他嘴角不住地用力抽动,恶狠狠地盯着关平: “我们拼死打下了江陵,汝等寸功未建,现在好了,还来带走城中百姓。 这就是刘皇叔教给小关公之事吗?” 不用关平开口,陆议已经哼了一声: “寸功未建?只怕周都督、程都督都不敢说这种话。 关公、小关公父子绝北道,说好三月,硬是在万众之中坚持五月有余,这五月以来,贼军水路并进,可有一军到了江陵城下? 之后乐进徐晃亲率大军而来,关公逆战,大破乐进、击杀李通。 我久闻潘校尉悍勇无谓,可怎么抢掠百姓的时候侵略如火,却偏偏让曹仁打出了天人之勇? 曹仁出城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忙着开设集市售卖军资吗?” “你!” 愤怒让潘璋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绯红。 当日曹仁恐怖的勇武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头,这位游侠出身的真·大哥在气势上已经狠狠压住了潘璋这种平素仗势欺人惯了的无赖,他们众人在曹仁面前没有一个敢动弹,硬是让曹仁数十人在吴军大军中救出了牛金,战后周瑜和程普一个劲地感慨甘宁不在,宛如一个个耳光打在了吴军众将的脸上。 他们之后也试图报仇证明自己,但他们悲哀地发现他们的武艺和气势都远远不及曹仁,尤其是潘璋手下这些无赖出身的士卒,在身披铁甲宛如天神一般的曹仁面前还没打就一哄而散,硬是让曹天人的勇武远远传播,现在曹军上下都说曹仁之勇冠绝全军,张辽都在他之后。 “陆议,你很好啊。”潘璋讥讽道,“好,你攀上了高枝,我江东人怕你了还不成?嘿,嘿,你很好,你很好,到时候我让至尊寻你。” 陆议已经被潘璋搞出了火气,他今日深感丢脸,嘴上毫不留情: “至尊知人善用,岂会轻易相信你的鬼话。 汝一把年纪,也是军中宿将,居然还要到至尊面前哭诉,为何不去乃翁面前求情。” “混账!” 潘璋的眼睛彻底变成了一片血红,他肩膀一抖,猛地拔出钢刀,居然奋力一刀朝陆议劈了过去! 这并不是恐吓。 潘璋是真的想把陆议直接劈成两截! 陆议的武艺一般,但他一直盯着潘璋的手掌,见他出刀,陆议敏捷地向后跳跃,躲开这拼死一击,也从腰间拔出刀来。 关平也霍然起身,持刀在手,潘璋手下众将纷纷围上来,关平手下士卒也不相让,众人很快围在一起,一片片的刀光凛冽,眼看就是拼死一战之时。 好在,在附近抢掠的程普军已经将此事报告给了程普。 程普听说潘璋与人械斗,还以为是两军分赃不均斗了起来。 他匆匆赶到现场,正好看见潘璋拔刀猛劈陆议,不禁须发贲张。 “混账东西,汝在作甚!” 程普久经沙场,当然看得出这一刀是想要陆议的性命。 还好陆议躲得快,不然这一刀过去肯定身首异处! 潘璋见程普冲过来,眼中的血红慢慢消退。 他嘿了一声,将刀随手仍在地上,无所谓地扬了扬手臂,笑呵呵地道: “哟,我等胡闹,怎么把程公给……” 呯! 程普一耳光狠狠打在了潘璋的脸上,打的潘璋一个趔趄,他向后扬了扬头,脸上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眼中却满是狰狞仇恨之色。 “尔在作甚!尔在作甚!你敢伤伯言性命!” 程普又不是潘璋这种混混。 他飞快地猜出关平陆议准是因为劫掠之事跟潘璋起了冲突。 他虽然主张将刘备占据的地盘全都拿下,但你潘璋是什么意思,居然砍陆议? 那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啊! 孙权攻打合肥失败,现在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这时候要是砍了陆议,江东得立刻陷入内乱,程普真不知道潘璋到底在想什么,这一耳光毫不解恨,又补上一脚,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请。”他做了个手势,“小关公别来无恙,还请赴我军中叙话。” 关平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我需要守在此处,再过一个时辰,便去寻程公。” 程普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小儿又是哪里不对劲。 关平道:“我若走了,潘校尉即刻便遣人追杀这些百姓。我需在此守些时辰,这才放心。” 潘璋大笑道:“程公,你听见了。小关公仁德过人,这是要做好事啊。嘿,让兄弟们进城发财可是程公的命令,咱们这些江东蛮夷可入不了小关公的法眼啊。” “小关公,我倒要问问你。除了俺麾下这些儿郎,程公麾下还有不少兄弟都在发财,汝仁义过人,是不是要一一阻止,是不是?是不是啊!” 正文 第151章 雇凶(为嗷总加更13/30) 程普听着潘璋的聒噪,鲜血直冲头顶。 本来你特么不说,大家都当无事发生过就算了。 可你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分明就是给我难堪,让我下不了台。 他张开手掌又想给潘璋一耳光,却见潘璋佝偻着身子歪着头一晃一晃,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伸出的手掌又缓缓捏成了拳头。 “你立刻给我滚!滚!别让我看见你!滚!” 潘璋扭过身子扬了扬双臂,哼着小曲一挥手,手下众人这才缓缓散去。 潘璋表面风轻云淡,可心中着实怒火熊熊。 关平和陆议居然当众让他下不来台,程普还当众殴打他,这真是潘璋平生最大的耻辱。 要是不弄死关平, 以后自己怎么有脸再带兵? 他捏着下巴思考许久,可想了半天,除了带人一起去砍了关平,他也想不出什么太多的办法。 以关平的身份和武艺,如果不是对他深深的仇恨,谁愿意跟他以死相搏? “大哥,咱们不能这么忍着啊!”他手下的士卒纷纷抱怨。 “是啊大哥,我们今日都没有发财,兄弟们心中气愤的紧啊!” “大哥……” “闭嘴!”潘璋烦闷地一挥手,“老子想着呢!” 唔,指望周瑜和程普只怕是不行,至尊肯定也不会帮我出头…… 对了!还有他! 曹军大将云山! 潘璋之前听说关羽父子在跟曹操之子曹植的大战中吃了不少亏,关平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猛将云山击败,可谓是丢人至极。 云山屯驻江夏,手上的水军接近一万,还能屯驻襄阳的乐进呼应,他们未必敢直接去进攻关羽的水军,可如果关平只有百余人…… 云山肯定不会放弃这个功劳! “提前知会一声云山,关平在江陵。” 他手下的士卒完全没有因为此事而感觉震惊,听说自家主将能想出勾结云山杀死关平的办法,众人都是欢欣鼓舞, 纷纷大赞将军有本事。 “可是……将军。若是关平不去夏口,而是去荆南可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啊…… 他沉思片刻,又很快有了对策。 “嘿,这个好办。关羽老贼不是在夏口吗?给我放出风去,就说我要去夏口请关羽主持公道,不怕关平不跟着我来。” “呃,要是他心中畏惧,不敢跟着将军去呢?” “那就四处传扬,说他做贼心虚。 这个小贼,我一定设法杀了他!” · 程普脸色很尴尬。 说起来这天下大多数人并没有潘璋这么不要脸。 程普叫手下人抢掠这种事虽然是惯例,但关平和陆议都怒目而视,他又不好意思说老子就是抢了你能把我怎么办。 人还是得要脸啊。 “咳,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程普之前还琢磨着怎么吞并刘备治下的土地,可自己做的坏事被关平看到,他总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嘴上也有点虚, 笑起来颇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关平一脸凝重: “程将军,我等与曹操力战,全为救万民于水火。现在好不容易攻下江陵, 解百姓于倒悬,如此纵兵抢掠又是为何? 这到底是潘璋诬陷,还是确有其事?” “当然是潘璋诬陷!”程普慌忙道,“当然是潘璋诬陷!江陵百姓皆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纵兵抢掠的也只有潘璋这一小撮人。我稍候便给至尊写信,一定痛陈潘璋恶事,让至尊严惩此獠!” 关平扮演云山久了,几乎能迅速体会到程普在想什么,他也懒得跟程普多说,只要求程普赶紧弹压江陵城中纵兵掠夺的士卒。 程普颇为无奈,也终于明白了周瑜此番用意。 之前周瑜在袁术手下混的时候又不是没抢过,小乔就是抢来的,但那时候他是袁术手下的贼兵,这种事也只是损害袁术的名誉。去年战胜黄祖之后放手大抢,也是因为江东之前就跟黄祖有血海深仇,不抢说不过去。 可现在是孙刘联盟,周瑜和程普代表的都是孙权的脸面,刘备若是抓住此事以大义压上来,会严重损害战后利益分配时孙权方的主动。 好个周郎,这是故意让我难堪啊。 程普悻悻地笑了笑,随即赶紧安排手下武士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江陵城中调集军队,不允许再抢。 都怪潘璋,不是他处置不当也不会闹成这样。 这厮在,早晚会给仲谋惹事。 程普一边应付着关平和陆议,心中一边飞快地转过各种念头,准备狠狠教训一下潘璋。 潘璋这个人实在是无赖,一般的警告处置完全伤不到他半根寒毛,在孙权的庇护下,程普对他的一切攻讦都毫无作用,甚至还会让潘璋笑出声来。 这让程普越发气恼。 于是,他脑中飘过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要不,把他杀了? 虽然潘璋跟他同属江北出身,可潘璋的不安分和不受控让程普非常难受。 这次他胡说八道,居然说是程普允许抢掠,虽然是真的却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只要他死了就会永远闭嘴,我就可以顺手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扣在他的头上。 该找谁呢? 程普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 曹军的江夏太守云山武艺高强,而且为人贪婪粗暴,之前曹仁被团团包围的时候他都没忘记继续做生意,他用粮食来换蜀锦、蜀盐,还售卖给孙刘联军一些铁甚至北军的情报。 这种人跟曹洪简直一模一样,只要告诉他潘璋有大量的财富,手下的兵员又少,他肯定愿意截杀此人,将所有的财富据为己有。 陆议的保密工作很好,现在整个江东知道关平确切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还都在控制之下,大多数人要么知道关平在跟随关羽绝北道,要么可能听说过关平已经深入曹操治下腹地展开破坏,根本不知道此人已经摇身一变以云山的身份大为活跃,还坐上了曹操麾下江夏太守的位置。 嗯,如果他有兴趣,我倒是可以襄助。 谁也怀疑不到我程普的头上。 · 闻说关平到来,周瑜、鲁肃、徐盛等人也纷纷前来拜访,之前与徐晃大战,并且生擒满宠的张飞喜气洋洋,也从远处奔来,见了关平,张飞喜上眉梢,一把抱住这位大侄子,用力晃了晃。 “哈哈,平儿,快快让三叔看看,近来可好?” 张飞粗大的手掌用力捏了捏关平结实的胳膊,赞道:“好,汝最近倒是比从前结实了不少,三叔放心了。” 关平看着张飞脸上又一道结痂的伤痕,肩头还裹着伤,苦笑道: “三叔,你这是?” “徐晃那厮!比武不胜,暗箭伤人,我们不说他,哈哈哈……” 此番南征,尽管乐进和徐晃已经打定主意出卖李通,可他们为了表现出积极救援的姿态,之前跟关羽张飞等人的激战可谓是竭尽全力。 张飞以弱敌强,居然还给徐晃造成了不小的杀伤,这让周瑜颇为眼热,称赞其有“熊虎之姿”,心道若是之前牛金被围的时候他手下就有张飞,岂能让曹仁打出天人的称号。 只可惜张飞对刘备忠心不二,不是他随便就能拉拢,他也只能想别的办法。 比如,要是能将刘备绑到江东,以美色娱之,再驱策他手下的能臣虎将效命,自是一桩喜事。 有这样的打算,周瑜自然对关平等人颇为客气,他张罗了一桌宴席,以贵宾的礼节款待关平,顺便跟他聊起了之前大战之事。 五个月不见,关平明显变得成熟且健谈了不少,周瑜之前听说关平深入曹军后方破坏,可军报上关平确实一直跟随关羽在北方阻挡曹军南下,他本想套套其中的虚实,没想到关平居然变得比数月之前更加严整,甚至一套一套逢迎周瑜在江陵之战的功业,听得周瑜大吃一惊。 不对劲啊。 这少年郎什么时候有如此本事? “都是周都督、程都督奋战才使曹仁远遁,我等此来,看见江陵收复,特来为都督祝捷。 他日都督自江陵北伐,我等自当跟随左右,受都督驱策,不敢稍有怠慢。” 关平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周瑜却心中暗暗警戒,心道关平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诸葛亮远在荆南,不太容易指点在关羽身边征战的关平。 这主意倒是极有可能是陆议出的。 周瑜半年前就问过陆议几次关平的战绩,陆议支支吾吾地说关平在曹军后方破坏,屡屡攻打江陵,至于其中的细节说的不尽不实,让周瑜暗中怀疑其已经暗暗倒向了刘备。 这会儿他跟关平一起来江陵又是如此,周瑜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隐隐感觉,关平并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他得想办法控制住这支军队为自己所用,日后北伐也好,控制刘备也好才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小将军谬赞,此番瑜数月不能攻下江陵,还多亏小将军襄助,哪敢称什么功劳?本欲赴夏口亲自感谢关公,想不到小将军居然亲自登门了,真让周瑜惶恐。 这样,我这便差人去贵军劳军,一应军械、军粮损耗,我都为小将军供给,千万不能让贵军将士说我周瑜无情啊。” “都督客气。”关平忙不迭地道。 “哎,不是客气,是应该的。贵军损失这么多健儿,我只是出了一些钱粮罢了——士元,一定要选最好的军械米粮,万万不能让关公说我等小气!” 正文 第152章 猜疑 庞统字士元,样貌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但他凭借着极其惊人的才学获得了一个响亮的名号。 凤雏! 周瑜一直非常仰慕庞统的名号,正好庞统跟江东的陆绩、顾邵等人经常一起吹牛,周瑜便一直费劲拉拢庞统给自己做事。这次攻破江陵,孙权以周瑜为南郡太守,周瑜征辟庞统为功曹, 自己的压力顿时大大减弱。 庞统一个荆州本地人当然不愿意为江东人做事,但周瑜风雅,为人大方,庞统也正好需要一个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于是现在也积极帮周瑜谋事,这次进城绝不屠城抢掠的主意就是庞统给周瑜出的。 关平早就听说过庞统的大名。 听说周瑜居然将此人派到自己军中劳军,顿感周瑜处事公道, 从气度上就比程普高了一截。 之后的酒宴上两人越聊越投机, 都决定为天下计,匡扶汉室,拯救天子。 周瑜甚至感觉,如果关平能一直这样,等他与自己一般年纪的时候,说不定能做出一份更大、更让人侧目的功业。他正想再套套关平的话,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面色顿时一变。 疼! 痛苦来自于周瑜的胸口。 江陵大战最艰难时,他曾经中了一支冷箭。 当时他亲自来到城下指挥作战,这箭无声无息袭来,从他身上甲片的缝隙中透过,在周瑜的胸口撕开一个裂口,痛的周瑜当场就晕了过去。 之后曹仁来袭,周瑜坚持起身指挥作战鼓舞士气,本来已经有点愈合迹象的伤口又崩裂,再后来追击曹仁的时周瑜再次身先士卒加重了伤势,本来并不算致命的伤口化脓, 这些日子隐隐有些攻心的迹象。 可恶啊,这一战之后,一定要寻个神医,好生调养一番才行。 周瑜越是这么想,胸口的痛楚就越发严重。 他一口气没上来,脸色登时蒙上了一层铅灰色,席间众人纷纷色变,庞统赶紧站起来扶好周瑜,先试了试周瑜的脉搏,随即露出一丝笑容: “都督醉了,我扶都督去休息。” 周瑜立刻会意,他强忍着剧痛笑叹道: “这些日子繁忙,这酒量确实是退步了不少,在诸君面前丢人了。” 众人都能看出周瑜的事情没有说的这么简单,但他有心安抚军情,大家也装作不知,赶紧散会,恭送周瑜离开。 本来宴会应该就到此为止,可他鲁肃向前一步扯住关平的袖口, 一张宽大的国字脸上满是肃杀之色: “阿平, 你随我来。” 关平点点头, 跟鲁肃同去, 徐盛装作随意跟上去,在附近缓步围绕警戒,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关平本以为许久不见鲁肃要客套一番,没想到鲁肃虎着脸,低声道: “阿平,汝今日为何要跟潘璋相争。汝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受了陆议指使?” “啊?啊?啊?”关平听完前半句本想义正辞严地跟鲁肃套一套,没想到鲁肃后半句直接把他整懵了。 怎么又跟陆议有关了。 “汝不明白。”鲁肃的眼中露出一丝寒芒,“你说,我、公瑾、程公、文向都是从何而来?” “啊,啊,啊?” 关平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鲁肃到底想问什么。 鲁肃严肃地道: “我实话告诉你。我等与潘璋皆是江北人,陆议是江东人,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啊,啊,啊?” 眼看关平还是一愣一愣的,鲁肃索性叹了口气,直说道:“这么说吧,陆家之前的家主陆康在当年被伯符将军所害,郁郁而终,之后江东诸士频频与我等不睦。 这些江东人算计颇多,一直想与孙将军为难,而我等江北人都受孙将军统帅,勠力同心,为江东诸事辛苦大战。 阿平今日为了些许小事就跟潘璋为难,潘璋万般委屈,请我主持公道,如若不可,他要去令尊面前告状。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受了陆议的挑唆。” 关平脸上的表情僵地厉害,许久才喃喃地道: “小事?” “就算是江北,也不是人人尧舜,江东也不是人人蛮夷。 潘璋此獠在我面前抢掠民众,侵扰百姓,难道我要熟视无睹方为良策? 伯言对孙将军忠心不二,之前来江陵的路上还说要返回江东,替孙将军谋划攻取徐州,若是此事让伯言知晓,他……” 鲁肃见关平没有回答自己,反到在纠结此事,心中更是不忿。 他倒是不怀疑陆议对孙权的忠诚,只是深深怀疑陆议想借机打压己方北人。 关平和潘璋的冲突在吴军众将面前看起来匪夷所思,不就是抢掠吗,关平居然如此反应过度,还放走了不少江陵的百姓。 潘璋来同为江北人的鲁肃面前诉苦,要求鲁肃给自己报仇,还说要去关羽面前请关羽主持公道。 周瑜身为一路主帅,当然不能阴谋论这些江东江北的事情,但鲁肃忍不了。 自从周瑜受伤,身体每况愈下后,周瑜就有意让鲁肃渐渐接任自己的工作,并将江北的军务基本都交给他来处置。鲁肃接了周瑜的位置,自然要拿出些让江北军团结的事情—— “阿平,给某一个面子。 改日我做东,请你和文珪……” “不必了。”关平本来不想不给鲁肃这个面子,可鲁肃越说越扯,关平已经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子敬先生,你还记得在长坂坡的时候吗?” 鲁肃点点头: “记得。当时我说,曹军势大,我等需勠力同心,方有破贼之时。” “不错,但子敬先生还说过,曹军暴虐,为天人不容。我等吊民伐罪,是救万民于水火。这还不到一年,此言犹在耳边,怎么子敬先生自己忘了?” 曹操的名头是汉相,孙权想跟他相争自然要找好曹军暴虐之名好好传播,然后才吊民伐罪。 被关平一阵抢白,鲁肃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还是那句话,像潘璋一样无赖的人确实很难找…… “子敬先生是名士,关平不敢指教,只是以后此等事情,还是莫要再说。 还有……伯言!” 尽管陆议要走,关平还是说什么都不能构陷这位为自己做出了巨大贡献的江东才子。 “伯言之忠诚,天地可证。我今日之事不能说给他,以免伯言疑我离间公等,还请子敬先生莫要生疑心,莫要凉了忠臣之心啊。” 言毕,关平头也不回地离开,徐盛想要追上他说点什么,鲁肃扯住徐盛的袖子,缓缓摇了摇头。 “算了,人各有志。” “阿平,算了……” · 关平在江陵呆了几天,终于忍不住要告辞了。 吴军治下的江陵非常古怪,气氛怎么看都有些压抑。 这些来自江东的士卒跟曹军没什么区别,让江陵人对他们非常抵触,双方的矛盾冲突不断,连周瑜的功曹庞统都不能忍受这些士卒,经常阴阳怪气地跟他们为难。 周瑜如果身体好,众人可能还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多少收敛点。 可周瑜最近身体隐隐有些不对劲,吴军上下对要不要继续占据江陵,并以此为支点图谋益州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屯兵和扩张需要大量的粮钱和兵员,粮钱还好说,他们一时半会哪来这么多兵?等他们积攒几年,只怕曹操已经几路杀来,到时候他们又要分兵应付。 孙权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最近连续下达命令,要求一定要跟刘备军处好关系,还破天荒的亲自要求周瑜、程普两人一定要跟刘备多多商议,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具体动向。 这让战争的节奏顿时慢了下来,盛夏时节,吴军也在忙着做生意和种地,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关平本来想去荆南跟刘备会面,但大将云山离开太久肯定会惹人怀疑,他带上手下的士卒,准确踏上归途。 “三叔不走吗?”他问张飞。 张飞的任务已经完成,按理说他应该回到荆南的刘备治下,可没想到张飞这几日似乎迷上了江陵的好酒,几乎每天都喝的酩酊大醉,说什么都不肯走。 关平对此非常无奈,可作为小辈他又不好意思劝张飞早点回去,只能祝张飞平安,希望下次见面的时间能稍微早一点。 张飞大白天就喝的醉醺醺地,他粗壮的臂膀搂着关平的肩膀,眼中却露出一丝狡黠之色。 “俺稍待几天,不碍事,到时候俺跟着庞士元去二哥军中劳军,咱们还有再见之时。” 关平的隐秘身份张飞也清楚,他眨了眨眼睛,显然迫不及待要去跟曹军大将云山比试一番。 “我要是打赢了三叔,岂不是有损三叔的威名。” “你三叔有啥威名,休要乱说。再说,你也打不过俺。”张飞嘻嘻笑道,“军师已经有主意,马上就送云将军一份大功劳,三叔俺只是去凑凑热闹。” “军师?”关平咂咂嘴,“军师不是在荆南吗?” “你看,俺们现在兵多将广,谁说只能有一个军师了?休要乱说,把刀磨快一点,这功劳可不等人啊。” 正文 第153章 就没什么条件? 曹军大将云山这些日子声名鹊起,连带他投靠他的司马孚也有容与共,最近混得风生水起。 之前曹军最严格的夏侯惇没有查关平的空饷,这给了司马孚巨大的信心,他直接将大量的士兵汰换送到了襄阳农耕,又把多余的军资售卖——至于卖给谁,当然是卖给最近的人。 这一日, 司马孚得到消息,说有人拜见,带来了关平的准确消息。 听说是关平,司马孚顿时心中一震,赶紧叫人将那人带到了自家书房中。 亲自关上门,司马孚又给那人倒了一碗酒, 这才平静地一挥手, 温言道: “说吧,壮士来寻我何事?” 那人恭敬地道: “小人潘六, 乃江东校尉潘璋族弟,特奉吾兄之命来拜见司马公。” 司马孚笑着点点头: “不知潘校尉有何见教?” 司马孚风轻云淡的模样很有亲和力和迷惑力,跟其他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名士截然不同,让潘六总算松了口气。 “吾兄与关平不睦,知道云将军与关平有仇,所以侦探到关平归途之路,报给云将军。” 司马孚神色一凛,一身正气肉眼可见地喷涌而出,立刻猛地一拍大腿: “好,好,好!想不到江东居然还有潘校尉这般忠义之士。 关平素来险恶,吾早欲除之!” 不得不说,司马孚确实一身正气,他面容清雅,胡须微颤, 凛然正气刺地潘六睁不开眼,赶紧拜服在地上, 不住地叩首称谢。 等他抬起头,发现司马孚一直在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司马公还有什么见教?” 司马孚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伸手在潘六黏腻的头发上轻轻摸了摸,摸地潘六一愣一愣。 “没有见教,好生歇息吧。” 蠢货。 司马孚转身出门,清雅的脸上笑容已经变成了一丝嘲弄之色,他叫来几个熟悉江东的士兵打听潘璋的来历,听完顿时脸色一垮。 “原来是个莽夫浪荡儿,怪不得手下有这种蠢物。” 开玩笑,让我等出兵截杀关平,就这么红口白牙的来? 司马孚本以为这潘璋会大出血给点条件,没想到还真没有。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没条件谁去得罪关平? 曹刘都是汉臣,只是彼此之间有这么点小误会,小矛盾,小冲突,之前双方的兄弟互相打了几架, 为什么要司马孚拼命? 反正谁当皇帝也轮不到他家。 相反, 他现在跟夏口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通过夏口的便利和江夏北部山区相对隐蔽的地形, 司马孚的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愈发壮大,连司马懿都写信称赞弟弟本事过人,远在他之上。 哎,不能拼命,拼命还怎么挣钱。 怎么这些武夫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潘璋手下这个无赖蠢得离奇,居然一开口就把自己主人给卖了,知道他幕后主使人的身份,又套出了他的计划,此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司马孚准备这几天让他吃好喝好,过几天梳洗打扮一番送到夏口——到时候给朝廷作书上报说自己以死间离间孙刘,二哥在稍稍润色一番,司马孚这又是一份泼天的功劳。 想到这,他忍不住开始哼起了家乡的小曲,感觉这世道是多么美好啊。 等他批阅完了几封文书,之前报讯的那个士兵又一脸凝重地回来,回报说江东军中又有一人到来,据说要送上重要军情。 这才一上午的时间,已经连续有江东两人到来,司马孚下意识地想了想是不是有可能是敌人的诡计,但本着听听也没什么的念头,他还是取来一面铜镜,对着铜镜控制了一下表情,这才风轻云淡地请那人进入书房。 这次来的是个打扮的宛如渔翁一般的中年文士,他目光深邃,颇为深沉地向司马孚行了一礼,这让司马孚顿时有了好感,赶紧叫人奉上香炉、坐席,温言道: “足下是?” 那人温言道: “吾乃江东一俗儒,名唤阚泽,有辱尊听。” 阚泽? 司马孚想了想还真没听此人,可此人谈吐不俗,跟之前那个混混截然不同,他反到更不敢怠慢。 “不知先生有何事教我?” “有人想请云将军杀一个人。” “何人?” “不可说,吾等可以将此人的行踪说给司马公,至于杀不杀,全看司马公自己。 此人极其豪奢,多有军资,到时可尽为司马公所得,我等日后也必有重谢。 且此人若死,云将军必将名声大噪,更得信任,且不至于与江东、刘备撕破脸皮,还请司马公三思。” 什么叫专业?! 这就叫专业。 阚泽没有明说是谁,就算有偏差他也可以直接不认。 他又揣摩好了司马孚的用心,表示截杀此人不仅大赚还不会跟孙刘撕破脸。 也就是说此人不是孙刘军中的要害人物,只是豪奢却并不算难以对付。 司马孚思考片刻,肃然道: “我家将军屯驻此处,便是为天子前驱,讨伐不臣叛逆。 若是此贼行为不端,便是无利可图,我等也要杀之,可若是忠义之士,那可杀不得。”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阚泽又很上道的笑了笑: “放心,那是个丧尽天良的卑劣武夫。 我早就听说云将军不凡,便在此地盘桓些时日,等待云将军的好消息了。” 真是上道,还能自觉做人质,这让司马孚喜上眉梢。 他已经开始在期待是哪位受害者值得江东的贵人如此应付了。 “快,给云将军发信,一定要,一定要寻到云将军!” · 云山消失不见,司马孚也高情商地没有打听上司的去处,理论上还真不好联系。 但司马孚就是司马孚,他思索片刻,自己提上了两根腊肉,亲自渡江去夏口寻找关羽——是的,他亲自渡江去寻找关羽。 这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现在可是关羽军的大赞助商之一,而且他还有潘六这个礼物。 择日不如撞日,司马孚请潘六沐浴更衣,直接将其用绳索捆绑,用破布堵嘴,装进大木盒中——他告诉手下他要去离间孙刘,又从容渡江,施施然高士气度尽显。 在夏口闲得难受的关羽听说司马孚居然来拜见自己,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了。 收下司马孚的礼物,他没有第一时间问那几个东吴宵小为什么要杀自己儿子,倒是一脸狐疑的看着笑容满脸的司马孚。 “汝是何时反正?投我汉军之中?” “君侯这话说的。”司马孚笑道,“我司马家世代忠良,生是大汉的人,死是大汉的鬼,谈何反正?” 关羽眼睛一跳,心道莫非是遇上了大汉义士,居然不惜一切代价为我大汉效忠的那种? 司马孚趁热打铁,将潘六之前的事情远远本本说给了关羽。 关羽听说潘璋居然要请云山杀关平,当场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请,请云,云将军杀我平儿,哈哈哈哈……” 司马孚陪笑道: “是啊,此獠当真愚不可及。云将军与某的富贵全都依仗关将军提携,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此番我来,除了将此妄人交给关将军,还得请关将军将一事说给云将军。” 关平眉毛一挑,还以为关平就是云山的事情已经被司马孚发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司马孚应该只是一时寻不到云山的踪迹,还以为云山鬼鬼祟祟,是在跟刘备军做生意。 这些名士真的是难以揣摩,明明双方势如水火一直在打仗,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平心静气,居然随意往来。 “好,我替你联系云将军便是。” 司马孚笑容满面地道: “还请关将军请云将军速速返回,还有一件大生意等着云将军主持呢。” 又是生意…… 关羽最烦的就是这种事,要不是司马孚送来了潘六这个礼物,关羽早就已经把他打出去。 “说吧,又要作甚?”他随口道,“我听听是不是急事?” 司马孚搓了搓手,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之色,笑嘻嘻地道: “不敢欺瞒关将军,我等接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啊。” “江东内讧,有个贵人出大价钱杀江东一人。 据说此人颇为豪奢,军资众多,而且手下并不强横,只是江东诸士生怕被发觉,才将此事说给我等。” 关羽听得瞠目结舌,一双丹凤眼已经眯地微不可见,满脸困惑之色。 “你……你为什么把这个说给我?我等不是敌人吗?” “啊?”这会儿换做司马孚眯起眼睛,一头雾水满脸困惑,“小的何时得罪了关公,吾属实不知啊。” 关羽:…… “这江东贼人素来与关公不睦,又不像什么要紧之人。 我听闻那人豪奢,心想说不定就是那潘璋。 可惜我不通水战,不然自己就亲自上了,烦请关公速速联系云将军,这么好的生意万万不可耽搁啊。” 潘璋…… 就是那个想杀平儿的潘璋? 关羽琢磨片刻,冷笑起身: “无妨,若是赶不上也不要紧。” “蛤?” “老夫跟你一起去,如果真是潘璋……老夫一刀斩了他的狗头!” 正文 第154章 我请云将军杀了你(为嗷总加更14/30) 潘璋听说关平要走,一颗心终于悬了起来。 他随意砍人不是第一次,但目标是对付关平这种武艺高强,而且颇有地位的人,还是首次。 冷静啊,这不过是普通的杀人越货,生平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这并不稀奇。 现在就看云山那边的情况了。 除了潘六,潘璋在江上还设下了接应之人,很快那人便传来讯息,说云山手下长史司马孚将潘六扣押为人质,要求潘璋必须交代清楚关平的动向,不然此事不成。 这倒是在潘璋的预计之中, 足以说明司马孚是个谨慎人。 杀关平这种事如果他一口应下才有问题, 如此谨慎当真不错。 “看来咱们得拿出一点诚意。马儿, 汝先去石阳等候,待我和关平交战,汝便请云山将军襄助。” “喏。”潘璋手下的马忠武艺高强,是杀人越货地一把好手。 之前关平阻止他们抢掠,众人心中都颇为不服,憋足了一口气要寻关平的晦气。 现在总算寻到机会,绝不能放过此贼。 商议已定,潘璋索性大摇大摆离开,声称关平是受到陆议的蛊惑,他要去夏口请关云长主持公道,若是关云长不肯,他就去柴桑请至尊主持公道。 潘璋平素有点冤屈就找孙权,周瑜和程普都对他极其厌恶,他这次又要去找孙权,连周瑜都对他动了杀意,可鲁肃苦劝周瑜罢手, 周瑜也只能作罢。 程普的眼中露出一丝复杂之色,鼻孔中哼了一声,毫无压力。 关平本来就要回去继续扮演云山,当然也跟潘璋一般,先走夏水转入汉水,这一路上都有不少小船在附近游弋,观察关平的位置后又飞速前进,眨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是水贼惯用的伎俩。”陆议颇为不屑地道,“他们盯上了往来的货商,可自己人少吃不下,就派出大量的小船盯梢,然后在某处呼朋唤友,以大军围剿。 看来潘璋贼心不死,要趁着我们回去,将我等尽数斩杀。” 陆议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没有办法。 江东军的一大特色就是私军众多,历史上鼎盛时期的陆议手下光私军就有接近四万,堪称吴国半壁。 他现在深恨潘璋,却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夺走潘璋身边的私军,更不可能给潘璋以打击,只能望江兴叹,心中感慨颇多。 陆议领军不久,还没有如后世一般看惯军中不法, 本心中他仍是个颇为坚定果决,守正持道的文士,看着他感怀万分的眼神,关平思考许久,还是默默开口。 “伯言,贵军江东江北好像颇有龃龉?” “哪里是颇有龃龉?”陆议叹道,“我江东诸士虽然谈不上风雅传世,但吴地富庶,能煮海为盐,采山铸钱,虽有山贼众多,可未经黄巾大乱,百姓安乐,自然看不起南渡而来江东诸士。 便是至尊……” 说起这个,陆议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 孙家虽然也是出身吴郡,可跟豪门大户陆家相比简直卑微的如尘土一般。 孙策占据江东,虽然会稽郡的反抗最为激烈,但孙策通过任用会稽世族,还是渐渐稳定了局面。孙权反其道行之,会稽世族虞翻、魏腾都郁郁不得志,倒是吴郡四姓选择跟孙权合作,奠定了江东强大的基础。 他们作为基础根基,掌握了江东晋升的根基和财富基础,自然瞧不起江北这些乡下臭要饭的,周瑜风雅、鲁肃果决、张昭名声着重,这些人让江东诸士看得起是没有问题的,但徐盛、潘璋、吕蒙这些人算什么东西,甚至包括孙策在内,江东人看他们就像看一缕尘埃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陆议也不知道江东这样诡异古怪的模式之后如何,如果我做了大将,这一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好转。 他正凝神思考,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一艘艨艟飞快地冲散人群,眨眼间就杀到了关平身边,一群水贼本来还想抵抗,可那艘艨艟上有劲卒数百,弓矢众多,他们各自惜命,谁也不肯前进,居然硬生生让这一条船突破重围。 只见船头探出一人,正是之前化名刘平跟关平一起进驻江夏的刘惇。 他略带一丝兴奋,在船头招了招手,关平立刻把船凑过去,还不等上船,刘惇已经惊喜地道: “云将军,大生意来了!” · 潘璋的手下不断地向潘璋汇报关平的位置,随时汇报关平的消息。 听说有一艘艨艟突破手下重围跟关平汇合,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倒不能全怪手下不给力,夏口来往江陵的商船众多,他为了埋伏关平,严令手下不得节外生枝截杀他船,但关平派出呼救的船只不能放过。 没想到夏口那边居然有一艘艨艟跟关平汇合,让关平平白得了上百劲卒,这让潘璋感慨关平好运道。 他毕竟是市井出身,完全没有想过消息已经走漏,坚信司马孚连潘六都扣住,此事一定非常稳妥。 他皱了皱眉头,自信还能对付,可既然有一艘艨艟支援,天知道夏口那边会不会出动更多人。 他犹豫一番,再次派人奔赴石阳,上报关平的确切位置,请司马孚出兵支援自己。 身为关平长史的司马孚二话不说便拍板,命令手下水军枕戈待旦,即将展开一次全面会战,潘璋的手下回报说,司马孚要求潘璋先跟关平打起来以示诚意,只要见血,说明并不是吴军诱敌,司马孚一定最少派出五千精兵支援。 为了表示自己守信用,司马孚甚至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滴血为誓,说五千都是荆襄劲卒,只多不少,若是少一个他给潘璋磕头。 潘璋闻言大喜,当场下定决心。 “动手,宰了关平!” “大哥,要不再等等?司马孚一介儒士,只怕胡吹大气,等云山回了石阳我们再做决定?” “等云山回了石阳,只怕关平已经逃回夏口。 去年赤壁一战,公瑾就是先用陈群诈降,这才击破曹军。 现在曹军上下深知我等水战厉害,不敢妄动,等我军团团围住关平,斩几个首级送去石阳,司马孚自然挥动大军襄助。” “到时候……我要了关平的狗命!” 潘璋之前还存了坐山观虎斗,将自己罪责全部撇清的念头,可他恨极了关平,就算彻底暴露引起孙刘反目也不顾,大不了直接投奔司马孚便是。 他下定决心,手下众军立刻开始集结,他呼朋唤友拼凑的五百余人分别乘坐大小战船三十多艘,飞快向关平所在前进,在他出发后,身后的探船很快回报说石阳的司马孚也开始出兵。 潘璋暗骂一声狡猾,却又多了一点信心。 一艘艨艟装三百人顶天了,加上关平本部的百人,潘璋仍然占据人数优势,就算关平真的如传说中一般离开,等司马孚大军来支援的时候他们肯定也立刻崩溃。 “千万别让他们逃回江陵,我要亲手砍了关平的人头!” · 此刻关平的坐船已经驶出夏水,进入汉水流域,潘璋大喜过望,立刻派人堵住夏水的归途,沿着汉水宽阔的江面向后包抄。 这打法势必会分散他正面的兵力,但横竖司马孚的大军就在身后,潘璋丝毫不惧。 他怒吼一声,挥刀指着远处的关平的战船,厉声怒吼道: “关平,给老子出来!” 船上的士卒各个表情平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敌船的接近,而关平更是没有第一时间站在船头迎敌,这让潘璋非常恼火, 按理说自己大小战船四面合围,关平应该吓得手足无措,出来呵斥自己,自己也能欣赏一下关平慌张的表情。 他站在船头,让手下士卒准备好木盾护卫自己,他清清嗓子,迎着温暖的江风,挥刀指着面前的战船大吼道: “关平,给我滚出来!” “汝之前在江陵做了什么,我等要加倍奉还!” 潘璋手下都恨极了关平,此刻所有战船上鼓声如雷,众人纷纷大声呼唤,让关平滚出来。 在他的叫骂声中,关平缓步走上前,不等他开口,身边的陆议已经愤怒地骂道:“潘璋,尔想做甚?” “做甚?”潘璋寒声道,“陆议,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汝唆使关平小贼与我为难。你们江东人素来看不起我们江北人,今天又如何?我非得宰了尔等!” 潘璋手下士卒齐声山呼万胜,陆议脸色铁青,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 他立志打破门户之见,让吴军拧成一股绳,最终做出一份让天下震惊的大事。 可怎么总有这种人! “现在孙刘联手,共逐天下,汝为何因为一己之私坏至尊大事。” “什么大事!”潘璋狞笑道,“老子的钱才是大事!关平鼠辈,现在求饶来不及了!我今天……” 他正说着,手下士兵匆匆来报,说司马孚的援军来了。 潘璋霍得转过身,只见下游的方向千帆竞渡,密密麻麻的战船覆盖了江面。 这岂止有五千人,看来司马孚已经尽数调遣大军杀来了! “关平,还不下跪,我给你个痛快! 曹军大将云山已经率众杀来,你跟他私仇不浅,应该知道落在他手中是什么下场!” 陆议目光凝重,看着潘璋一脸得意的模样,寒声道:“汝自己来寻仇就算了,为何勾结曹军!” 潘璋得意洋洋地道: “我就是勾结曹军又能如何?汝等今日死了,就算是被曹军所杀,与我何干? 嘿,别妄想了,你们已经被团团包围,现在去江陵去夏口都去不得,我看你们今日还能如何?” 陆议叹息一声,朝关平点点头。 关平之前一直绷着脸,现在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被包围了?谁被包围了?” 他大手一挥,悠闲地道: “升旗!” “你看好了,本将是谁!” 正文 第155章 斩潘璋 关平怒吼一声,之前平静的船上立刻响起一片整齐地怒吼声。 在水手的操作下,一面大旗飞快地升上了桅杆顶端,潘璋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那红底大旗上用浓墨写着一个大字。 云! 关平手按刀柄,厉声道: “吾乃大汉江夏太守、关内侯云山,汝这蛮夷竟敢率众阻拦本将归途, 何该受死!左右,与我拿下此贼!” 啊??? 江风中,潘璋手下众将同时陷入了石化。 关平的模样他们化成灰都能认出来,这耀武扬威的少年分明就是那个让人厌恶的关平,可他居然说自己…… “云,云山?” 不等潘璋反应过来,关平手下大船已经传来一片密集的鼓点, 众军弯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刺破冷风,朝潘璋呼啸而来。 潘璋狼狈地躲开,听着山呼万胜的关平军,又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大量战船,一时陷入了迷乱错愕之中。 云山是谁?关平是谁? 还有……身后这些人是谁? 不,不可能,这定是关平的鬼话! 司马孚出身豪门,他兄长还是曹操身边的主簿,怎么可能投降关平? 潘璋心乱如麻,连忙大吼道: “别听他放屁,这是贼子的诡计!司马长史马上就到,他们片刻间便原形毕露!” 关平,别以为能吓住我, 我这会儿一定要让你死在此处! “进攻!” 关平和陆议一起指挥手下士卒前进,之前刘惇报信增援, 他们手下的士卒得到了充足的箭矢、甲胄, 更是饱食一番做好准备,现在各个跃跃欲试。 见潘璋杀来,关平毫不犹豫命令士卒开船上前与潘璋碰撞接战。 潘璋虽然是北人, 可这些年在江东厮混也练就了一身好水性。 两船碰撞,他居然硬生生站稳,随即怒吼一声,主动跳上关平的战船,就地一个翻滚,横刀猛劈关平双腿。 他知道若是站立格斗,自己无论如何不是刀法娴熟的关平对手,他索性拿出厮打乱战的本事,猛砍关平下盘,试图将关平拖入地面战。 关平不慌不忙,见潘璋伏地斩来,他哼了一声,轻轻跳跃避过。 潘璋右手一撑,高大的身体立刻弹起来,手上的钢刀勾出几道银线,竟生生将关平逼退了一步。 见主将如此悍勇,他手下的士卒随即发出一声声饿狼般的呐喊声,拼命朝关平的船上攀来。 可他们的欢呼还没持续多久,只见关平已经借着后退的劲头将刀大幅度向后摆动,待潘璋收刀之时, 他突然用力将刀拉回,重重斩向潘璋左臂! 潘璋大惊失色,赶紧再次伏地躲避,关平迅速靠近,手上的钢刀不住地落下,逼的潘璋只能不断地翻滚,噗通一声落入江中。 “潘璋逃了!”在远处瞭望的刘惇惊喜地大喊一声。 正在奋战的潘璋军众将见主将果然消失不见,顿时进攻一滞,关平军立刻展开反攻,不少人支撑不住,顿时纷纷落入汉水之中。 在潘璋的计划中,关平不应该有这样的准备。 他们来江陵又不是打仗,一百多步卒哪里用得着带这么多的甲胄。 潘璋可以先把他们困住,再凭借人数优势跟关平相持,等来司马孚的援兵。 没想到关平居然有这么多的箭矢,他手下的士卒在僵持中被挨个射中,不断落入江水之中。 落水的潘璋废了好大力气才爬上一艘小船,见关平居然没有丝毫趁机突围的意思,而是不断催军进攻,一颗心不断地下沉。 这就说明…… 关平没有慌张,远处那些人确实不是己方的援兵,而是……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云山居然是关平,关平居然是云山! 不可能,不可能! 今日一战,潘璋已经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敌人这么多,己方这点人只怕一个都跑不了,潘璋也不认为自己能从汉水逆流游入夏水转回江陵,他一咬牙,立刻乘船开始向那边靠过去。 坚持住! 只要上岸,寻找到曹军,告诉他云山是关平,我就能逃出生天,我就能逃出生天! 潘璋手下的兵卒本来就是潘璋从四处寻到的无赖,他们根本没有力战的勇气,见潘璋逃跑也立刻一哄而散。 关平恨极了这些随意抢掠的士卒,下令不降者一概斩杀,而暂时跟司马孚汇合的关羽也终于赶到,曹军和刘备军亲密合作,潘璋手下士卒全无抵抗之力,被迫纷纷投降。 “别杀我,别杀我!” “饶命啊,将军饶命!我愿为将军效死,绝无二心啊。” 惨叫声响彻大江,关羽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场面,缓缓摇了摇头。 唔,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又有为曹军杀敌的时候,人生的际遇果然是难以预料啊。 · 潘璋大败,他知道战船太明显,也只能登岸之后迅速弃船。 本来五百人的水军现在还肯跟随他的也只剩下马忠等不到二十人。 众人急急如丧家之犬,想走江陵的方向,却又不敢去。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关平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朝江陵的方向搜索,众人也只好潜入了荒山之中。 可这年头的荒山完全不是后世旅游胜地的风格,这里山贼遍地,野生动物频出,天气渐暖,各种蚊蝇四起,在山中跋涉也真是痛苦万分。 潘璋手下各个嚎啕大哭,还有不少人指责潘璋不应该如此鲁莽,跟关平为难。 潘璋大怒,当即斩杀了那个挑衅自己的手下立威。 以前他立威别人是绝对不敢反抗,可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潘璋居然还敢随意杀人,马忠第一个不服,跳起来指着潘璋的鼻子大骂。 “都怪你!都怪你!关平还能一直盯着我们不成!暂时忍耐一番不就是了!现在好了,害得我们成了这副模样,现在居然还要杀人?好啊,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潘璋大怒,立刻拔刀要杀马忠。 他们的呼唤声太过响亮,惊得山林间鸟雀乱飞,片刻后,林间居然传来了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 潘璋和马忠下意识地放下刀,向远处瞭望,只见一群曹军士兵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马忠吓得瘫坐在地上,潘璋倒是还有几分冷静,失声道: “请,请问是哪位将军当面?” 如果是关平的手下,潘璋宁愿立刻自刎也不给关平送人头,可他突然听到了一个让人万分欢喜的答案。 “某乃荆州水军都尉张允,汝等何人,为何在此喧闹。” 潘璋的眼中顷刻间泪水掘地而出,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张将军救我,张将军救我啊。” 张允:?? 张允得罪了乐进,被撵出襄阳,可他之前在刘表手下的时候就跟江东人有仇,后来又得罪了刘备,现在没了军队和名声,谁会忍他。 江陵大战结束后,荆州世族更是人人欺负他,蔡瑁让他带着二百多人屯驻最南端防备孙刘北上,这分明是准备恶心死张允。 张允痛不欲生,又没有自杀的勇气,他们粮草也没有多少,只能进山中打猎,没想到居然遇上了潘璋的残兵。 一番攀谈交心后,张允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将军,云山就是关平!司马孚已经投奔了刘备,还请将军明察,还请将军明察!我愿为将军效死,还请将军收纳啊。” 张允闻言忍不住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苍天啊大地啊,终于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了。 见张允嚎啕大哭,潘璋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知道张允是刘备的死敌,以后自己托庇在他手下,就算张允一时不敢揭穿云山的身份,以后也能徐徐图之,早晚弄死关平。 “兄弟,汝真是我的知音啊。”张允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我之前也说此事,就是无人相信,这才被撵到此处,呜呜,要是早得兄弟,早得兄弟该多好啊。” 潘璋趁热打铁道: “张将军不如引荐我去投奔乐将军。以我的身份,乐将军一定非常欢喜,到时候我要求见曹丞相,在曹丞相面前说起云山之事。 曹丞相是认识关平的,只要召到面前一见,一切自有分晓,到时候将军的冤屈也可以洗白,曹丞相一定会重赏我等啊!” 张允呆了呆,一时陷入了沉思。 “你别说了,这还真是个好方法。”张允点了点头,突然眼中露出恐惧之色,“关,关平来了!” 潘璋大惊,赶紧回头,可他随后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剧痛。 他愕然低头,只见胸口已经被一剑刺穿,张允满脸狰狞,刺入张允身体的长剑还用力扭转,潘璋瞪大了眼睛,很想问问张允是为何,喉中也只能不住地发出荷荷声,缓缓瘫倒在地上。 “哼。”张允擦了擦手,面色微冷。 将你送到丞相面前,先不说会不会一切顺利,最后得了奖赏的也只有你,关平还有可能将我之前带路俘虏荀攸的事情说出来。 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借足下的人头一用,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 张允蹲下拍了拍潘璋的脸,厉声大喝道: “快去通知关,不是,通知云将军,我把潘璋斩了,我把潘璋斩了!” 正文 第156章 真乃吾女良配 许都,曹操出城三十里,迎接阔别已久的曹仁曹洪回归。 曹仁曹洪在夏侯惇的带领下向曹操请罪,表示自己辜负了曹操的重托。 曹操哪里能责怪这两位兄弟,赶紧将二人扶起来,三人相拥垂泪,一起进城休息。 乱世中, 重逢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曹操虽然担忧荆州的战事,可两位兄弟回来还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当夜就设下家宴,除了王必之外众人要么姓夏侯要么姓曹,众人苦中作乐,说起江陵的战事纷纷感慨曹仁的悍勇无双,又嘲笑吴军实在无能,攻城的本事居然烂成这样。 嘲笑归嘲笑, 现在仍然有现实问题摆在曹军面前。 曹军的水战水平跟吴军的攻城水平大哥别说二哥,曹军以后想要报仇雪恨,还得好好操练操练,才不至于在后面的战斗中再次被吴军暴打。 曹仁在席间不住地说起乐进徐晃两人救自己恩情,请曹操一定要不吝赏赐,这让很想说乐进、徐晃坏话的夏侯惇有口难言,一直在低头喝着闷酒,曹操知道夏侯惇这次南下损失惨重,还折了李通,但他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到亲自给夏侯惇倒酒,勉力夏侯惇以后戒骄戒躁,从长计议。 “你与文谦的误会我已经听说过了。别想这些了, 好好喝酒,好生歇息, 其他事情啊,”曹操打心眼里是不会相信乐进、徐晃二人背叛。 肯定是夏侯惇太过刚烈,这俩人都是老将心中不服,好在没有酿成大祸,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夏侯惇默默点头,呷了一口酒,缓缓地道: “荆州之事……哎,我也不想多言,不过有位才俊我倒要跟孟德好生推荐一番——那……” “是云山吧!”曹操笑呵呵地道,“汝之前的书信写的分明,若非是你,我几乎以为是子廉收了云山的好处。” “噗。”曹洪一口酒喷出好远,曹操的调侃笑得他连连咳嗽,赶紧抹了抹嘴请罪。 “丞相,”说起云山,曹仁倒是皱起了眉头,“我倒是以为,此子还需要打磨一二。” “哦?”夏侯惇有些不快,“子孝是什么意思?” “没,倒是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此子晋升地太快,他本就是来路不明之辈, 这才几日就坐上了太守、将军,他就算是才俊,也总得做出些过人之事证明自己的本事。 不然,我只怕其他人心中不服啊。” 说着,他冲曹洪使了个眼色,曹洪弱弱地道: “是啊,我还听人说,此人是关羽之子关平……”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王必站起身来走到门外,逐走侍女,又把门关上,用后背贴住门缝。 呼,好烦啊,让不让人好好喝酒了。 “是谁说坦之是关平的?”夏侯惇的声音冰冷的怕人。 “呃,呃,呃……”曹仁傻笑一阵,“我是听,听军中传闻啊。这个云山就算不是关平,也总得历练些时日,让他立下功勋,元让想让宪儿嫁他,好像,好像有点早了。” 曹操的女儿肯定不能随便嫁人。 曹操听说云山居然有可能关平,顿时脸色一紧。夏侯惇将手中的铜卮重重摔在桌上,厉声道: “子廉,你是什么意思?坦之的身份我已经查的非常清楚,我以大事相托,你居然相信军中流言,却不信我? 好啊,我是不是也投了刘备军,想要造反,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不不不不!”曹洪赶紧摆手,“我,我只是觉得,这,这云山好歹应该斩杀些贼众,方,方能证明自己的本事吧?” 夏侯惇默默无语,曹操笑着捡起铜卮,重新添满酒,笑道: “谁敢不信任元让?只是云山确实功劳不显,总得让他……” “丞相!” 门外传来了王必焦急的声音,让曹操神经顿时一阵紧绷。 “何事?” “有荆州的紧急军报!” 诸曹又是鸦雀无声。 大半夜,荆州的紧急军报…… 难道荆州又有什么变故,是周瑜北伐还是乐进叛变了? “快,送进来!”曹操能感觉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曹军历经赤壁、江陵两次战败,汉水以南就剩下襄阳为中心的一小块,若是再有什么变故,只怕一群汉室老臣要高呼还政天子了、 王必开门进来,将一张写满字的素绢送到曹操手中。 曹操神色复杂地摊开在面前的,夏侯惇掌灯近看,曹仁和曹洪遵守礼数不敢上前,但两人都露出了明显焦急地神色。 “如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曹操和夏侯惇居然还在津津有味,认真阅读上面的文字。 许久,这俩人才缓缓抬起头来,曹操表情古井无波,夏侯惇倒是一脸喜色,这让曹仁和曹洪总算松了口气。 “到底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的笑声极其爽朗。 此赤壁大战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开怀大笑,夏侯惇也仰天大笑,两人的手臂互相搀扶,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 “坦之果然是宪儿的良配。 这就订下名份,让坦之准备好聘礼,攒够了孤便嫁女儿给他!” · 建安十四年六月,曹军刚刚结束江陵之战,江夏太守云山接到消息,说孙权的亲信、猛武校尉潘璋携带大量军资即将渡江返回江东。 云山主动出击,赶在夏口的关羽水军支援之前全歼潘璋所部水军三千,获得甲首三百,潘璋跳江逃命,上岸后被荆州水军都尉张允所擒,已经斩首送到许都。 此战是曹军自赤壁大战后首次获胜,云山在江上斩杀敌军大将,粉碎了江东水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对曹军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别人的战报描述战斗的场面都很简单,就算是当年关羽斩颜良也只有区区几十个字。 可不巧的是,荆州现在坐拥两位浪漫主义风格的大文学家。 关平的军报上给两兄弟都分润了一下功劳,说此战是曹丕居中指挥,曹植亲赴江夏督战才取得的胜果,这兄弟二人本来都在襄阳显得难受,这会儿终于获得了比斗的机会。 他俩各自抄起笔墨,根据关平的描述笔走龙蛇,一个壮烈,一个豪迈,将云山在乱军从中斩杀潘璋的故事写的荡气回肠。 众所周知,文人总会对事实进行一点点的夸张,这是艺术加工的范畴。 曹丕以曹军的披甲率判断云山能斩获甲首三百最少也得歼灭敌军三千,于是大笔一挥写下关平乱战之中指挥千军万马跟潘璋硬碰硬,水战中双方勇士拼死搏杀,最后全歼强敌,故事非常豪迈。 曹植见哥哥如此描述,索性再夸张一番——他写关平身率百余儿郎迎着潘璋的数千强兵敢死冲锋,豪情壮志吓得潘璋弃船逃走,随后浑身是血的云山站在船头仗剑怒指关羽,令关羽不敢上前。 这段子写的宛如亲见,虽然把关平描写的宛如一个无脑莽夫一样,但架不住大家都喜欢看这种壮烈的桥段。 曹操和夏侯惇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他俩也挥剑投入战场,跟云山一起痛击强敌。 以前说云山没有斩获,可这次是实打实的功劳。 曹军万马齐喑,都躲在襄阳不敢出来,云山居然主动出击袭击路过的潘璋,还缴获了大量的军资。 这种事情总不能作假,之前怀疑云山有可能是云山的曹仁曹洪羞愧地低下了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有罪。”曹仁看罢赶紧自我检讨,“我,我在襄阳没有见到坦之,还以为他故意躲着我,所以才起了疑心,现在看看……原来,原来坦之实在谋划大事啊。” 夏侯惇哼了一声: “坦之为人至诚,从不愿曲意逢迎上司。其他人都来拜你,只有他一人为国忧虑,这才抓住战机。 那潘璋在水上来去自如,完全没有把我等放在眼中,经过此战,以后没人再敢小视我等了。” 曹军这次惨败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水战能力非常可笑,大多数的北方士兵只在玄武池训练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仓促南下,这能练出个什么水战? 现在他们意外发现了云山这个水战的天才。 他在石阳这样离刘备军大本营这么近的地方扎寨,数次击退孙刘的进攻,还能伺机斩杀潘璋这样吴军之中有数的战将,足见其本领和能力。 如此人才,如果只是因为他所谓的来路不明就拒绝提拔任用,这岂不是白白将此人推到了敌人那边。 “吾得坦之,可不思云长。”曹操叹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军报。 他虽然准备将这份由曹植书写的壮烈军报公示天下,可也能看出两个儿子确实在这一战中什么都没干,只会用笔墨明争暗斗。 想到自己儿子在蔡瑁面前如此丢人,曹操顿时心中不乐。 “让子桓和子建先别回来了。 在坦之麾下好好历练一番,之后我要让坦之品评一番这兄弟二人孰优孰劣。” “啊?”曹仁和曹洪大惊失色,没想到曹操对云山的宠爱居然来的这么快,居然让他来评价自己儿子的优劣了。 “这怎么了?坦之马上就是宪儿之夫,便是孤半子,难道品评不得?” 曹仁苦笑道: “那丞相好歹得把坦之唤来见见,如此,如此……不太好吧。” “决计不可!”夏侯惇怒道,“坦之斩杀潘璋,孙刘焉能不来寻仇?荆州前线强敌环伺,内有蔡瑁,若是召坦之前来,敌人闻讯来攻,又如何是好?” 曹操心道也是,夏侯惇、曹丕曹植及赵俨、张辽、乐进都见过此子,都说其有大才,他倒是也放心。 “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他日孤亲征江南,自然能见坦之,倒是不急在一时。” 正文 第157章 一切照旧(为嗷总加更15/30) “贤弟!汝这次真是立下大功了啊!” 樊城,乐进喜气洋洋,紧紧拉住关平的手不放,不住地称赞大将云山为大汉立下的汗马功劳。 徐晃、蔡瑁、曹丕、曹植都垂手而立,笑得宛如春天的花儿一样。 潘璋军豪奢,几乎人人披甲,云山一战尽数歼灭其手下五百人, 以曹军的披甲率计算算作歼灭了五千人,也就是云山的脸皮实在太薄才报了全歼三千。 军报经过司马孚的润色,那自然不是云山自己的功劳,而是乐进、曹丕居中调度,徐晃曹植前线指挥,蔡瑁率军封锁夏水并指挥张允上岸搜索,这才完成了这次大战的全胜。 这一颗颗人头,尤其是潘璋的人头绝无作假, 这功劳一扫之前江陵败退的阴霾,曹操重重地夸奖了一番乐进、徐晃,也根据蔡瑁之前的请求,改蔡瑁为南阳太守(仍为镇南将军),乐进如愿以偿进位荆州牧、假节钺董督荆州诸军事——除了他将军的封号没有进一步提升,乐进这次可谓是大获全胜,正式成为了荆州的主人,他的食邑也提升了一千户,连他14岁的儿子也受封为列侯,食邑百户。 徐晃奋战有功,之前与张飞大战损失的兵员曹操一概补充,并且由横野将军晋升为平寇将军,食邑增加三百户,调任关中由夏侯渊统帅——在徐晃的调度上曹操稍微费了点心,徐晃的本事犹在乐进之上,不适合一直待在乐进手下, 还不如调到关中准备立功。 在性情仗义宽和的夏侯渊帐下,起码徐晃不用像在夏侯惇手下这么狼狈, 也算是平复一下他的怨气。 这调遣让徐晃也非常满意, 他跟乐进之前的矛盾也经过此事解开,乐进亲自来樊城送徐晃,两人大醉一场,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文谦,一定要好好关照坦之,此人日后必为我军名将,位置当在我等之上。”徐晃借着酒劲道。 乐进笑呵呵地道:“还用你说?坦之还不到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本事,他日前途不可限量。等吾儿再长些,就让他来坦之麾下做事,好好学学坦之是怎么打仗。” 乐进会嫉妒徐晃、张辽、于禁等同事,但不会嫉妒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云山。 等云山位列朝堂的时候他肯定已经荣退,而且云山特别会为人,到现在还对自己格外殷勤,甚至主动将战功分润给自己,这让乐进如何不喜? 他前半辈子都是要拼死搏杀先登杀敌才能获得些功劳,可现在他天天坐镇襄阳,学品茶、书法、吟诗、弈棋, 纳了两房娇妾,时不时游山玩水, 戎袍都换成了儒袍, 可功劳还是自动飞到他的头上。 这次斩杀潘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听说潘璋的名号,可在司马孚精心润色的战报中,他却是此战首功,曹操也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马良听说此事,大赞乐进修养过人,兴周八百年的姜太公不过如此。 乐进绝不敢跟当年的姜子牙相提并论,可马良、蔡瑁一合计,所有荆州世族堵住乐进的大门,一连三天乐进家门庭若市,众人纷纷高呼乐进之功雄踞天下,纵贯古今无人能敌。 一开始乐进还连称不可,可时间长了见大家都这么说,他也渐渐相信这是真的,原来我乐进真是天生的名将,拯救汉室的大才,我只要继续收敛脾气,耐心听从荆州贤者的忠言,日后我坐上大将军的位置指日可待! “本将已经想好了。”乐进醉醺醺地道,“之前丞相说要操练水军——嗯,以后荆州水军都由坦之招募操练,一应军械粮饷都由季常调度。” 嗯,我奋战一辈子了,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有这么有本事的手下才俊,我以后真的可以好好享受一番,读书、品茶、饮酒、服散、弈棋、吟诗、清谈,以后只要是荆襄名士做的我都做。 嗯,就是这样。 蔡瑁如愿以偿当上了南阳太守,心中大乐,顺带请出了之前的老搭档蒯越。蒯越知道关平的身份,见蔡瑁跟关平混在一起,自然不敢违背蔡瑁的命令,他谦恭地谢绝了曹操让他赴天子面前做官的征辟,老老实实给蔡瑁当功曹。 取得潘璋人头的张允也终于得到了关平的宽恕,回到了自己永远的家襄阳,准备替关平操练水军。 关平环顾四周,只见现在荆州的编制如此眼熟,决策层还是蔡瑁、蒯越等世族,水军都督还是张允。 这一年时间曹军的辛苦实际上已经全部白费,荆州已经重新回到了刘表时代,只是荆州牧换了个人。 曹操浑然不知,还得用钱用粮养着这些荆州人,用自己宝贵的粮食和铁器养着这支逐渐壮大的敌军。 甚至…… “坦之,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了。之前有什么误会,千万别怪罪愚兄才是。” 乐进徐晃都得了封赏,云山自然也得到了封赏——他被晋升为讨逆将军、延寿亭侯,如果这奖赏还不算什么,接下来的封赏可就厉害了—— 曹操居然亲自作书,用开玩笑的口气命令云山多准备些聘礼,夏侯惇更是写信告诉云山,曹操已经决定将二女儿曹宪嫁给云山,因为二女儿年纪尚小还在家中,他准备让大儒王朗华歆二人择个良辰吉日来江夏先把程序走完。 众所周知,曹操最喜欢、最信任的就是自家人。 他连云山的面都没见过就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足见其对云山的信任。 之前跟云山关系非常不好的曹植这次实在是受了些惊吓,于是把云山的军报写的宛如修仙故事一样,希望与云山修复关系。 关平看着这位一脸期待的大才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微笑着说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误会,以后都是一家人,肯定要互相扶助,方能成就大事。 曹丕之前就跟云山的关系非常不错——起码他认为不错,这次自己在襄阳城蹲着云山居然还给他发来一份功劳,让他心中非常得意。 唯一有点不爽的是,云山居然想跟曹植缓和关系。 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 曹丕认为云山应该效忠自己,绝不能在自己和曹植面前骑墙。 他并没有像曹植一样来讨好云山,反到哼地一声扬起脑袋,等云山来讨好自己。 可关平明显揣摩不透大文学家天马行空的理念,一时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这位大文学家,思考未果之后,他索性拿出云山的狂态,昂首回到军中。 这让曹丕有点失落——不对啊,他不是应该抓紧诚惶诚恐来找我道歉,发誓日后与曹植断绝关系才是吗? 哼,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以前咱们的好交情就一笔勾销。 曹丕的性格一直如此,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但为人又拧巴的厉害,一直渴望得到云山的道歉,可偏偏云山忙着军务没空理解这位大文学家的思绪,让曹丕的心情格外失落。 更让他失落的是,几天后他收到了曹操的私信。 在信上,曹操狠狠敲打了一番曹丕—— 大意就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山是故意给你兄弟二人添功劳,正好你们俩回来也惹我生气,就在荆州给我好好待着,一年之后在回来。 等一年后曹操要询问云山二人的表现,谁表现不好拖了云山的后腿,后果…… 哼,自己想去吧。 这封书信让曹丕如坠冰窟。 他刚跟云山闹了不愉快,这次不知道如何才能修补关系。 他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心道自己为何总是如此犯病,控制不住脾气。 还好,自己身边现在也有谋士。 马良的亲弟弟马谡文采不错,又对军事非常熟悉,他跟曹丕一见如故,二人经常畅谈到深夜,给曹丕出了一堆主意。 尽管这主意大多数都毫无用处,但他的积极活跃还是得到了曹丕的认可。 这次曹丕赶紧拉过马谡,向他讨教对策。 马谡今年二十岁,生的儒雅清秀,风度翩翩,自幼饱读诗书,机变过人。 他听了曹丕的问题淡然一笑,低声道: “公子想跟云山修好不难,难的是如何得到丞相喜爱,力压曹植,是不是?” 曹丕小鸡吃米般连连颔首: “不错不错,不知道幼常有何教我?” 马谡温和的一笑: “此事也不算太难,曹植在夏口,自然与云将军亲近些。 可身为丞相之子,岂能卑躬屈膝讨好别人以求关照? 公子才能盖世,胆略惊人,古之孙吴不外如是,若能徐徐向前,缓缓体察这用兵之法,假以时日定能做出震惊天下的大事,让丞相侧目。 我听闻眼下新野有贼名霍峻,此人汇聚数百人寇略一方,为百姓所恶,公子何不率本部剿灭,曹丞相看见公子本事定然欢喜,以后更有大用。” 曹丕思考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是了,之前混出来的功劳父亲不认又如何? 我此番亲自率军剿匪,定能成就大事。 霍峻,就借你的人头一用了。 正文 第158章 霍峻也太歹毒了 霍峻之前与云山理念不和分道扬镳,他没有选择去他老家南郡枝江,而是北上一直到了新野一带,在淯水附近驻扎,开始煽动流民造反。 前些日子众人都忙着应付江陵的事情,没空管这鼠辈,没想到他居然在新野附近坐大, 甚至开始滋扰宛城一带,做出了无数罄竹难书的恶事。 “仲邈啊仲邈,怎么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蔡瑁一脸狰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居然给那些流民发粮发钱,简直是丧心病狂!” 关平也连连颔首, 表情严肃地道: “不错,我听说霍峻去了新野, 居然在那边强令乡绅减租减息,还聚拢了一群乡间恶奴反抗主人,到处都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模样。” 马良也感慨地道: “这个霍峻,以前还道他有几分忠义之心,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横行不法。 他在新野那边搞什么分田分牛,将乡间良善的土地都分给了那些流民,光是削减地租、抗拒徭役这一项就让新野损失惨重,不少乡中君子被迫扶老携幼南下,可见新野现在已经变成了何等模样。” 已经登上荆州牧位置的乐进见三人都在长吁短叹,立刻狠狠一拍大腿: “这霍峻……以前只道他是一时激愤做出不法之事,本将本来不想和他计较,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如此猖狂。 哼,在新野做贼还得了?我这便亲自率军剿灭!” 马良肃然道: “不可,将军乃荆州之主不可轻动。若是将军亲征,襄阳一定人心思变,谣言四起,还请将军在襄阳安坐, 再遣忠义之士应付便是。” 乐进一拍脑门,心道自己怎么还是转不过弯, 现在已经不是之前先登讨贼的猛将,是一方之主,当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厮杀。 他的目光投在关平身上——论打仗,他最放心的就是这位百战百胜的勇士,可关平驻军樊城本就是为了忽悠夏侯惇,实际手下主力都在江夏,如果这么大幅度的调动只怕会给孙刘报仇的机会。 便在此时,曹丕冷笑一声,长身而起: “禀将军,某愿往。” “啊?”乐进完全没想到曹丕居然愿意。 曹丕这别部司马手下的兵马那可真是相当的拉胯,基本都是乐进和蔡瑁认真淘换,将自己麾下那些没什么战斗力或者刺头、老兵油子组合在一起给曹丕弄了支看起来还行但是完全没有战力的兵马。 老老实实在襄阳等着写战报的时候分润点功劳就行了,打什么仗啊。 霍峻之前可是云山部下悍将,据说在讨伐关羽的时候也悍不畏死奋力向前,就曹丕手下这点人估计霍峻一个冲锋就全躺下了。 可乐进知道曹丕的臭脾气,要是自己直接拒绝曹丕肯定要记恨自己,他正琢磨该怎么办, 没想到关平肃然起身, 朝曹丕行礼道: “想不到公子竟有如此胆略, 云某佩服!公子讨贼之事山在樊城一定全力襄助!” 蔡瑁也连连颔首: “之前公子在当阳时, 满宠被擒,当阳一片萧索,公子挺身而出稳定决心,亲自披甲巡城,当日瑁便说丞相之子果然不俗。 如今贼众盘踞新野,也非得公子出手不可!要钱要粮,蔡瑁一力负担,绝不让公子受委屈!” 曹丕的心性懂的都懂,历史上他被曹操确立为太子之后兴奋地抱住辛毗的脖子咣咣大晃,兴奋地跟吃了药一样。 现在的他更是骄横,被人一吹捧立刻高傲地扬起下巴,白皙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微红。 马军师说的果然不错,讨贼又能慢慢学习用兵之法,又能得到众人青睐,等降服此间士卒,我就能名正言顺接管一方,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等过几年扫平孙刘,我能接替乐进坐镇一方,再招纳荆州贤明之士,子建岂是我的对手。 乐进见云山蔡瑁都支持曹丕微微感觉有些古怪,但他又想到马良的规劝——现在他应该风轻云淡,尽量别在打仗这种俗事上跟人计较,他呵呵大笑: “好,就依着诸君——季常,陪我手谈一局。” 马良苦笑道: “将军最近手谈功力大进,真有国士之风,良不是对手啊。” 蔡瑁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竟有此事?久闻弱冠之年不成国手,终生无望,将军还有如此本事?我不服,我要跟将军好好手谈几局!” · 如此恶臭的场面,霍峻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肯定受不了。 新野的生活虽然艰难辛苦,但霍峻感觉非常快乐舒适。 他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野新鲜的空气,享受着这些地方百姓崇敬的目光注视,这让年轻的霍峻感觉自己极其充实,他已经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他占据淯水附近,开始对新野一带的驻守的少量曹军进行围攻。 霍峻手下的士卒非常精锐,完全不是这些县中的曹军可以对抗。 他们被瞬间击垮,各个惊慌失措。 如果霍峻是其他军阀,在破城之后肯定要抓紧劫掠,搞不好要把守城的士兵全部杀死。 可霍峻进城之后只是封锁了新野的府库,并没有抢掠新野的民众。 他召集新野的乡绅名士开会,向他们宣布了一下己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曹贼无道,占据中原,挟持天子,又屠戮抢掠我荆州甚重,凡我荆州男儿皆欲拼死抵抗,消灭曹贼。 霍峻愿为前驱,率部驻扎于此,对抗曹军。以后与诸君患难相从,还请各位父老多多关照。” 霍峻说的客气,又向新野的众人宣讲自己的军法—— “我们的敌人只有曹军和襄助曹军之人。诸公被迫被曹军胁迫做事不要紧,可如果故意为曹军传递消息,杀害我等抗曹义士,我等决不可饶恕。” “诸君姓名我已造册,众人若是襄助我等破曹,我便在诸公名下记一个红点。若是助纣为虐,就在诸公名下记一个黑点。 若是红点多,我等战胜曹军所得之财物可以分给公等,若是黑点多,休怪我率军报复,到时别怪我不念父老之情。” “新野一带多有水贼危害百姓,自我等到来之日,若是投降不再危害百姓,可以既往不咎。 若是继续为虐伤害百姓,等同曹贼手下处置。” “即日起,淯水一带皆为我等所辖,还请诸君减租减息,助我等扶助百姓,共抗强敌!” 霍峻的话铿锵有力,可被他胁迫来开会的荆州众人大多数都当做了耳边风。 一个南郡少年人居然还敢胡吹大气。 红黑账,剿灭水贼,减租减息…… 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他们压根不把霍峻放在眼中,虽然嘴上一个劲地说好,可心中已经决定霍峻一走之后就立刻连接水匪展开攻击,定要将霍峻等人尽数歼灭。 考虑到霍峻的战力,他们还毫不犹豫地报告新任南阳太守蔡瑁和暂时驻扎在樊城的江夏太守云山,请他们出兵一起剿匪,消灭这支强兵。 可没想到消息刚刚发出,霍峻就派兵上门,说给传递消息的新野士人先记一个黑点,记够三个将杀满门。 这起码展现出了霍峻相当不俗的情报来源,极大的震慑了周围的新野豪绅,不少人真的收敛了不少。 可还有不少人自然不愿放弃。 霍峻手下只有这么点人,死一个就少一个,新野周围的几条大河都有不少水匪,他们占据水道,跟城中的豪族也有不少交往,只要连接他们,全灭霍峻手下士卒问题不大。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霍峻等人进驻新野,威胁宛城的消息果然引起了乐进的重视。 曹丕率领手下士卒五百人,由军司马马谡亲自调遣,进驻新野城中。 有了曹操的儿子亲自到来,众人都感觉自己找到了主心骨。 尽管霍峻之前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伤,但有这样的人盘踞淯水对他们都是一个威胁。 这些豪族纷纷捐钱捐粮,甚至还有不少人出钱出兵,准备帮助曹丕荡平霍峻。 信心十足的曹丕立刻率军进驻淯水附近与霍峻展开一次交锋。 没想到两军相遇,曹丕刚刚喊出一声杀贼,自己手下的士卒就跑了一大半。 霍峻趁机掩杀,曹丕大败,手下士卒伤亡无数,五百多人一战被斩杀超过二百,剩下人也几乎逃地一干二净,曹丕几乎仅以身免。 “怎么会这样!”仓促逃回新野的曹丕气的暴跳如雷。 特么的就算敌人是三头六臂,也不至于一战就打成这样吧? 大败的马谡倒是信心十足,他缓缓捋了捋长须,微笑道: “战法没问题,下次打回来便是。昔年高祖数次被项王杀得大败,还不是最终得了天下? 我等再聚齐士卒,再战一次,不怕胜不了霍峻这厮。” 曹丕这才松了口气。 五天后,他在新野豪士的帮助下再次聚集五百兵马,深入淯水讨贼。 可这次经典再次重现,两军相遇后霍峻的喊杀声一响起,曹丕手下士卒再次逃了一大半,剩下地又被霍峻围住群殴,死伤惨重,淯水都被鲜血飘红。 再次仅以身免的曹丕一路逃回城中,直接缩回了自己府中收拾行李,要不是马谡拦着,他几乎要赶紧逃回樊城。 “不能跑啊。”马谡依旧风轻云淡,一副沉着的模样,“当年高祖……” “别高祖了。”曹丕快哭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幼常,这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马谡淡定地捋了捋长须,笑道: “战法没问题,只是没想到霍峻如此悍勇,竟不在当年项王之下……” 曹丕:…… 你特么逗我呢? 曹丕虽然不会打仗,可眼光还是有的,霍峻的武艺比当年的张绣还是差了一截,只是自己手下的士卒实在是太过脓包,一看见敌人就先逃走大半,就算是项王复生也打不赢啊。 “公子,不能走啊。公子信心十足,来讨强敌,若是不胜,必遭丞相怪罪,到时曹植那边……” “幼常,这不是你的主意吗!”曹丕想死的心都有了,是马良言之凿凿,说霍峻就怎么几百人而且不得民心,有什么难对付。 不然他现在蹲在襄阳白捡点功劳岂不美哉? 现在进攻完全不是霍峻的对手,新野众人看曹丕的眼神已经跟看傻子一样。 若是逃,之前好不容易积累的声望也要彻底完蛋,曹操正愁找不到理由让曹植上位,此番曹丕冒进如此丢人,肯定要趁机下手了。 马谡继续风轻云淡地笑着: “无妨,现在还有两个法子。 其一,我等再募良家子,公子亲自奖励操练,鼓舞士气,再战霍峻。 如此……” “汝还是直接说第二个吧……” 曹丕被霍峻按在地上痛打两次,第三次他说什么也不敢去了。 “有没有简单点的方法?” “有倒是有。”马谡露出一口银牙,低声道,“公子听说过杀良冒功吗?” 正文 第159章 你这是害我啊 又过了几日,在许都的曹操突然接到了一封非常奇怪的奏报。 一看是曹丕写来的,曹操下意识地就丢到了墙角——随便想想都知道,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无外乎向自己问好顺带说说自己的功绩,或者向自己问好顺带说说兄弟的不是。 说实在的,作为自己的嫡亲骨肉,曹操确实也疼爱曹丕, 但怎奈曹丕有个非常完美的大哥。 曹昂性情温和,危难时刻也敢于决断,而且不喜形于色,很有心胸和手腕,而且懂得在一群人的吹捧中保持自我,跟那些世族若即若离,不会被他们吞没。 曹丕曹植就不行。 这俩人的身边都是大世族子弟,而且俩人都改不了狂妄的毛病, 少有不慎就会被吞掉。 一想到曹丕书信中的自吹自擂, 曹操就开始上头。 最近忙得很,根本没空处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他转头也就忘了这件事。 又过了几天,屯驻宛城的于禁和驻扎襄阳的乐进先后上奏疏,说霍峻猖獗,现在已经转战到了宛城附近,曹丕正在设法围捕云云。 曹操治下造反这种事情简直是太正常了,不造反才不正常,曹操一开始根本每当回事,可看到战报里居然有曹丕的名字,心中颇为不乐,还以为曹丕混战功居然混到了于禁那,这次非得敲打敲打他不可。 这会儿他终于想起之前曹丕给自己写过一封信,他要看看这小子在信里又吹了什么,可他翻开书信,愕然发现里面曹丕居然没有用浮夸的辞藻,只是简单描述了自己在新野与霍峻展开的几场大战。 曹丕心有余悸地表示, 霍峻不同于一般的贼寇, 他骁勇善战,而且擅长经营地盘,曹丕讨伐连续两次被打的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第三次进攻利用军师马谡的计谋,秘密召来了县中的勇士,趁着霍峻轻敌,这才侥幸获胜,斩首五十余级,可霍峻并没有受到损害,反到有北上抄略宛城的意思,请父亲通知于禁抓紧防备。 曹操浑身一阵冷汗,暗骂自己意气用事。 他赶紧唤来王必和司马懿,一起研究了一下曹丕的书信,两人都感觉到了曹丕的进步,也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霍峻的与众不同。 要是曹丕在信上用大文学家华丽的辞藻描述一下战况,曹操肯定一边公布书信,一边大骂曹丕胡扯。 可这信中曹丕一反常态,居然用了大篇幅描述了自己的两次战败, 还检讨了自己的轻敌冒进, 这让曹操老怀大慰。 儿子终于长大了, 终于长大了啊。 能承认自己的不足就是进步的开始, 这让曹操对曹丕刮目相看。 “嗯,这个霍峻……是什么来路,麾下有多少兵马?” 王必早有准备,立刻娓娓道来。 “霍峻是南郡枝江人,本来是刘表部下悍将,后来短暂跟随云山将军。 可夏侯将军在荆州的时候云山将军选择支持夏侯将军放弃荆州人,引得霍峻颇为不喜,随即摆脱了云将军,率领步卒三百余进入新野为贼。” “三百人啊。” 曹操的眼睛一亮。 三百人能做什么? 三百人打没有防备的新野能行,打有于禁坐镇的宛城简直是做梦。 司马懿又说了说霍峻的战法,听说霍峻居然不四处抢劫来补充己方军资,曹操顿时笑了出来。 他一开始还略略疑心是不是云山在其中施展什么手段来要条件,可听霍峻如此这般,跟贪婪狂妄的云山确实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样的话…… 也不是不能给儿子一个历练的机会。 “让子桓负责进剿此贼,若是能剿灭贼寇,嗯,孤不吝封赏!” 司马懿和王必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齐声称“唯”。 “还有,派人去查查,子桓有没有杀良冒功!”兴奋之后的曹操突然想起还有这一节,“让校事去看清楚,如果有杀良冒功之事绝不轻饶。” · 新野,曹丕这些日子的心情真的不算太好。 之前他连续大败在霍峻手下,已经丧失了出城作战的勇气。 所以,他在思考一番之后决定使用马谡的计策——杀良冒功。 说起来做这种事的时候曹丕心中惴惴不安,他可是以未来皇帝为目标奋斗的,总得有点基本的道德观念,杀害良民来忽悠自己老子的事情好像比屠城还恶劣太多,这分明是给曹军掘墓挖坑。 可要是不这样做,之前曹丕辛苦积累的名声岂不是一夜之间就要完蛋,曹操肯定觉得他连几个盗匪都打不过,怎么能当自己的继承人。 马谡倒是很乐观,他说曹丕有惊天大才,只要能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以后都有好转,他可以找霍峻去谈,而且保证给曹丕找出一个心理过得去的办法。 曹丕心道杀良冒功这种事情哪有心理能过得去的解法,可没想到马良在月黑风高之时偷偷潜入霍峻军营,跟霍峻进行一番简单的商谈之后,居然还真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解法。 几日之后,曹丕跟给曹操的书信中说的一样,摆酒招待新野豪族,请他们募集勇士讨伐霍峻。 新野的豪族都后悔为啥要跟霍峻作战,可现在骑虎难下,他们也只能给曹丕出主意。 其中有人说起,他跟淯水一带的水匪有默契的联系,只要曹丕肯招募那些水匪,赦免他们的罪过,他们愿意替朝廷出力,讨伐霍峻。 曹丕大喜,亲自指着淯水发誓赦免这些人的罪过,只要他们肯讨伐霍峻,不管他们之前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买卖都一笔勾销。 这些水匪闻言也都各个大喜。 谁不愿意给自己弄个大汉朝廷的名头,再说曹军士兵未必就比他们这些贼青白,加入曹军之后可以合法抢掠这点可太吸引人了。 于是,他们纷纷来到新野,向曹丕下拜叩首,接受曹丕的检阅。 接受曹操儿子的慰问让他们倍感欣慰,就在他们幻想着美好前途,喝的酩酊大醉准备回水寨招募兄弟集合讨伐霍峻的时候,霍峻却如神兵天降一般杀来,这些水匪毫无还手之力,被轻易生擒。 霍峻对他们毫不留情,当下施展辣手拷问,很快问出了这些水匪的老巢所在和他们在新野的合作之人。 当夜,霍峻先压着这些水匪叫开自家大门,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血洗了这些水匪的老巢,之后又连夜返回新野城,公开这些水匪的口供和手中的红黑账,将之前已经被记录多个黑点的一户人家一夜之间屠地鸡犬不留,光是一夜之间人头就砍了三百多颗,霍峻的凶名自此响彻新野。 “幼常啊幼常,你这是害我啊。” 想起那一夜杀红眼的霍峻精赤上身,挥刀随意杀人,浑身被鲜血浸透的恐怖模样,曹丕心有余悸,忍不住又开始抱怨马谡。 马谡温和地一笑: “公子,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怎么又是为了我好了?” “霍峻这一杀,新野哪有人敢再说他不是?以后公子说大胜,那就是大胜。 我知道公子心善,看不得治下有这种惨像,公子放心,我已经跟霍峻说好,让他们滚去宛城。 我保证,以后公子去哪,霍峻一定躲着公子走!” 曹丕:…… 虽然但是,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曹丕头疼欲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古怪的感觉。 他的眼界还行,已经感受到霍峻的强大。 若是给此人一定的施展空间,他日说不定是曹军的大敌。 按理说,我应该赶紧招来云将军和于禁将其消灭才是。 可是…… “若是于将军和云将军消灭此人,哪里能显得出公子的本事? 想要丞相注意公子,公子就一定得打胜仗,不立功绝不能回朝。” “至于具体怎么做,相信……不用某多言了吧?” 曹丕的牙关轻轻颤抖了几下。 他不仅不傻,而且颇为精明,也知道行伍中的不少事情。 马谡分明是叫他养寇自重,不仅不剿灭霍峻,反到要营造出一种别人都奈何不了此人,只有我才能战胜他的形象。 如果自己是一方大将,这样做估计也没什么,谁镇守一方都得有点自己的算计。 可曹丕以曹操的继承者自居,他野心勃勃,想在日后登临至尊之位,这天下说来都是曹氏基业。 他在曹氏腹心之地养寇,这不是动摇自家命脉吗? 他一时沉默不语,可又想起了远在许都的父亲。 曹操并不喜欢曹丕,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在曹冲的葬礼上怒骂曹丕假哭,让曹丕十分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从小到大,曹丕一直在努力,一直试图得到曹操的认可,可活人哪里能争地过死人?大哥和仓舒给父亲的印象实在是太好,曹丕无论多么努力,在曹操看来也不过如此。 是了,如果我不把握这次机会,他日登临至尊之位的说不定就是子建。 到时候霍峻说不定能成为我自保之力。 若是最终获胜的是我,我也能诏安霍峻,让他归顺朝廷。 我是为了曹氏,我是为了曹氏…… 他的拳头慢慢收紧,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得意安定。 “幼常说的是,以后……以后还请幼常多多规劝了。” 正文 第160章 迁移胡民(为嗷总加更16/30) 曹操深感儿子长大,也感觉现在荆州的一切渐渐好了起来。 他现在的主要目标不是复仇,而是尽可能恢复治下的稳定,继续保持北方对南方的强大优势。 除了北方的耕地开发更多、更完善,曹军在屯田上还有一个大杀器。 计亩税法! 这个法子简单来说就是不管今年的年景如何,不管有没有遭受自然灾害,你只要种地, 就一定要按照理论数额给曹操交出相应的收成。 这个税法正常人一般都想不出来,荀彧听说之后直接傻了,赶紧跟曹操据理力争,说咱们还是稍微正常点,“当计牛输谷,佃科以定”。 曹操当时嘴上是不愿跟荀彧为难, 于是告诉荀彧,不是孤要用这么丧心病狂的税法, 而是一个叫枣祗的县令兼屯田都尉(手下大概有三百人)强行要做,孤不得不听从他的建议,不过好像也没闹出什么问题,后面就这么干算了。 于是,曹操治下“收田租亩四升,户出绢二匹、绵二斤而已”,就算是饥荒之年也没有影响曹军的税收,还大大优化了扛不住饥荒的老弱人口,成效非常显著。 当然了,曹操也感觉这事情实在是有点恶心人,在枣祗死了多年之后,他赶紧弄了个《加枣祗子处中封爵并祀祗令》,将生前最大官就混了个县令的枣祗追封为太守,儿子也封侯,并把屯田的功劳扣在他的头上,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千万别来寻他曹操的麻烦就行。 但就算是这样, 曹操依旧心中颇为不安。 随着战事不顺, 曹军对屯田的盘剥日益加剧,大量的起义、逃亡也开始逐渐在曹军治下盛行。 之前这些百姓还不知道往哪里逃比较好,可现在霍峻在南阳打出减租减息,重建王道乐土的旗帜,不少不明真相的人受其蛊惑,蠢蠢欲动,不少人扶老携幼开始向南阳转移过去。 这让曹操暗中警惕起来。 天下诸侯大多数跟曹操区别不大,大家一起比烂,曹操认为就算自己是最烂的那个,也不至于让很多人抛弃家园背弃自己。 可刘备不一样。 刘备最厉害的并不是他多年练就的武艺,而是他可以通过一种跟其他诸侯截然不同的理念逐渐吸引一群人为他效力,让他在多次全军覆没之后又能恢复力量。 意识形态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现在霍峻已经渐渐展现出了与众不同,曹操甚至能立刻感受到他身后有刘备军的影子。 全军出击消灭霍峻不难,可如果刘备军尝到甜头,继续用这种办法深入后方逐渐削弱自己的力量真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那些升斗小民没有忠君之念,很容易被刘备的假仁假义欺骗。 得让荀令君想个办法才行啊。 复杂时刻,曹操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荀彧。 尚书令荀彧是曹操能起家并由弱到强站稳天下的股肱柱石,他为曹操提出了奉天子之法, 让曹操现在可以用大汉丞相的名义发号施令号令天下,大量忠于汉室之人被迫选择跟曹操合作。 此人的战略眼光极高,这么多年曹操能战胜袁绍并稳稳压制刘备, 荀彧的功劳居功至伟。 可经过赤壁大败和孔融之死,荀彧已经渐渐跟曹操生出嫌隙。 他已经不再为曹操举荐人才,甚至多次请求以尚书令的身份出访刘备,亲自接回陈群、荀攸。 曹操可不敢让荀彧过去。 以荀彧的声望,如果去了之后直接就地投靠刘备,对曹操现在的事业可谓是毁灭性打击。 可荀彧心意已决,如果曹操不同意,他再不为曹操设计。 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僵持了许久。 僵持的气氛让曹操现在非常难受。 “如今种种,皆由之前赤壁大败所致。”曹操手下最信任的属官王必毫不避讳地道,“计亩税法不可更改,若改,则力衰,难以平定孙刘。 征荆州、征江南皆需水战之力,我军一时难以发挥全力,当以乐进为首,屯驻荆州徐徐图之,丞相亲征汉中,平定后患,再聚全国之力消灭孙刘,方为上策。” “乐文谦上奏,言只要假其便利,计五年,孙刘可平。 有马良之谋,云山之勇,荆州固若金汤,不如再使百姓苦五年,多出钱粮赋税,丞相先平汉中、凉州诸地,再与孙刘决战不迟。” 王必虽然不是荀彧这种战略家,可他对战事的推演也符合曹操的心意。 计亩税法这种反向赈灾的恶政虽然恶心,但奈何百万曹军衣食所系,不可轻易废除。 乐进有信心五年内荡平孙刘,那就给他五年的时间准备,这五年里先把汉中等地扫平再说。 只是…… 曹操想再苦一苦百姓,可现在那些百姓各个好逸恶劳,不愿意受苦,宁愿逃到山中做贼,也不愿意老老实实种地,这让曹操非常难受。 好在,王必早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山中贼寇不思报效,自取死道也。 可丞相忘记,北边乌桓、匈奴、鲜卑尚有青壮百万,他们之前被丞相降服,若是能耕种,谁愿意牧马劫掠,住在苦寒之地? 不如迁移北边蛮夷入中原,几年之后中原自当充实,还有精兵良将可用,岂不美哉?” 曹操想想也是。 这些北边的蛮夷没什么本事,战力稀松平常,可总还有两膀力气。 中原多年征战十室九空,若是征蛮夷入中原耕种,倒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蛮夷也不是不能教化,当年刘备入徐州的时候他手下有乌桓胡骑千余,还不是服服帖帖,从没有抢掠之事。 刘备能控制住这些蛮夷,我曹操凭什么做不到。 想到此处,曹操喜上眉梢。 “这几年让荆州暂守,先从辽东迁移鲜卑乌桓,要快,不得有误!” · 曹操觉得自己在荆州非常成功,关平也认为自己在荆州取得了大成功。 徐晃奔赴关中,乐进将荆州大事完全交给了马良和关平,蔡瑁虽然野心勃勃,可他也知道应该朝向哪边,因此并没有阻碍关平等人的好事。 因此刘备军在名义上虽然只有荆南四郡,可实际上已经掌握了荆州除了南郡之外的其他土地。 只要刘备愿意,他一声令下整个荆州都会改旗易帜,足以将曹操气的吐血。 可思来想去,诸葛亮还是给关平发信,让他暂时稳定现在的局面,不求大的变动——很简单,要是刘备立刻改旗易帜,暴怒的曹操不要命也得跟刘备拼了。 还不如慢慢发展,先按照隆中对的思路拿下益州,等兵强马壮之后秘密集结,再打曹操一个措手不及。 云山的身份现在是刘备军上下的最大机密,刘备尽量控制秘密,跟关平的联络只通过刘惇一人秘密进行,没有重要任务不能联系关平,荆州战事都可以由关平来自己裁决,刘备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积蓄力量,利用手上的荆南四郡发展壮大。 可现在有一个非常困难且现实的问题摆在孙刘两军面前—— 潘璋的死震撼了江东,尤其是以周瑜为首的江北众人极其愤怒,秣马厉兵准备向江夏报复,并视云山为头号仇敌。 周瑜手下的士兵颇为疲惫,他于是命令关羽的夏口所部发动进攻,为了监督关羽的作战,他手下的功曹庞统以劳军为名义来到夏口,向关羽传达了周瑜的命令。 关羽素来眼高于顶,听周瑜居然督促自己进军,忍不住冷笑一声。 “周郎用兵如神,在江陵大破曹仁名震天下,而羽在夏口数次拜在云山手上,哪里敢攻石阳? 不如请周郎自己来吧。” 说着,关羽又拍了拍手,部将赵累提着被五花大绑的潘六到来,他手臂一甩,潘六立刻摔到了庞统面前。 “潘璋不该死吗?他想杀我儿,死在云山手中倒算是云山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周郎为了给潘璋报仇,让我攻打云山,这个请恕关某不能从命了。” 关羽跟大部分世族都处不好关系,这一摔已经做好了跟庞统大吵一架的准备,可没想到庞统笑眯眯地看着摔在地上的潘六,居然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潘璋此獠实在该死。 只是眼下孙刘联盟,之后几年还要联手讨贼,实在不宜在此刻生了嫌隙。 君侯不愿讨伐云山,公瑾必定亲至,到时候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也不好。” 关羽浓眉一皱: “你想说什么?” 庞统乐呵呵地笑了笑: “既然君侯如此器重云将军,不妨为云将军寻些立功的机会。” “什么机会?”关平随口说着,随即面色一寒,“你是什么意思?” 庞统乐呵呵地道: “公瑾在江东并非说一不二,有些事情嘛,只怕也不太好独断。 统倒是想出了一个妙计,让两家都满意,还让云将军得到功劳。 想来云将军越好,对大汉也就越好,如何?” 关羽横眉凝思片刻,摇头道: “此事我先要差人与孔明商议一番。” “若是孔明说好?” “孔明说好,就是大哥说好,我自然没有意见。” 庞统郑重地盯着关羽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孔明,我真羡慕你们啊。”他笑了笑,“别藏了,还不出来将此事一一说与君侯?” 正文 第161章 杨修论战 潘璋之死在吴军内部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 生逢乱世,所有人都可能死,只是潘璋的死法实在是太窝囊、太丢人,他手下的军士要么惨死要么被抓去江夏为奴,这实在狠狠打了江东众人本来就不结实的脸。 孙权听闻此事后也非常生气,向前线的指挥周瑜、程普两人发信,要求两人妥善处理此事, 争取给云山一个教训,弥补潘璋之死导致的军心变动。 周瑜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一直小心隐藏消息,可他跟他朝夕相见的程普、鲁肃还是越来越感觉到了这一点。 这位统帅最初的伤势还不算严重,可他为了鼓舞军心一直强撑着作战,更是亲自追击曹仁,伤口反复破裂,军中的医官已经难以医治,这位名将最近一直在发高烧,夜晚还经常说胡话,可到了白天,周瑜依然强撑着身体没事人一样出现在江陵城中,让众人看看他依然好端端地活着。 江陵之战的成绩本来就颇为窝囊,还让曹仁打出了“天人”的称号,如果周瑜再因为这种事死去,对吴军的士气肯定有毁灭性打击。 鲁肃现在的威信不够,无法统帅周瑜身后的淮泗大军,周瑜依旧需要努力,再做一些事情。 “我还以为,自己能为至尊拿下益州,没想到天不假年。 等我死后,千万不要说我是因为负伤而死,只说我感染了时疫,千万不要影响至尊的大业。” 生人作死别,悲怆可想而知。 程普已经没有跟周瑜争锋的念头, 他耷拉着脑袋,看着这位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脸上的痛苦和疲惫,又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强烈的雄心与热血。 “刘备他日一定是我等的大敌,但现在,我等的敌人仍是曹操。 曹操极强,绝非我孙刘两家可一力对抗,以后子敬一定要格外小心,稳定军心。 孙刘联盟在,曹贼莫能争锋,孙刘联盟破,我等破灭……也只是朝夕之事。” “公瑾……”听周瑜像交代遗言一样,鲁肃赶紧出声阻止。 周瑜笑呵呵地摆摆手: “没事,我还死不了。 我本想将刘备绑去江东,可……呵呵,想来至尊也不会同意,刘备也不会上当,就先这样吧。” 不止如此,曹军大将云山的存在给周瑜以相当大的震撼。 水战不是会游泳会划船就能解决,周瑜之前就怀疑云山的身份,还是庞统向他说出云山的身份正是关羽之子关平。 此事当真把周瑜吓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想用这个消息来拿捏一下刘备军,逼迫他们交出更大的权益。 但周瑜稍稍打探了一下云山的消息之后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云山不只是江夏太守, 还是荆州牧乐进的亲信,之前张允就说他是关平,乐进非但不管,还狠狠斥责一番,险些直接砍死张允。 现在云山斩杀潘璋,深得夏侯惇信任,还得到了曹操以女儿下嫁。 除非孙权亲自跑到曹操面前说云山就是关平,不然就凭周瑜的几句话根本不可能动摇云山手上的巨大权力。 有江夏的云山和夏口的关羽,等于占据江陵的吴军归途实际上被刘备军锁死。 周瑜如果扣押刘备去图谋荆州,这对父子随时都能调动大军给吴军的后勤以毁灭性打击,甚至现在周瑜蹲在江陵,他的后勤补给也要卡岸关羽父子的脸色。 跟这个相比,潘璋的死又不算什么了。 于是,之前还一直谋划着要将刘备绑走的周瑜被迫更改了自己的战术思路,开始认真考虑其了之后的战法。 他暂时没有将云山的身份说给程普、鲁肃等人。 江东众人之前在江陵之战打的很窝囊,如果再知道了这些事对他们的打击一定会非常大。 所有的问题就由我这个将死之人扛下,但愿一切如我预料,至尊能打出一番天地,不辜负当年伯符所托。 伯符啊伯符,如果你和子义活着该多好。 想起故人,周瑜的眼中瞬间满是泪花。 · 几日后,关羽与周瑜、张飞等人在夏口汇合。 众人秣马厉兵,并向屯驻石阳的云山下战书,要求云山立刻投降,如果不降,孙刘联军将直接碾碎石阳,将云山杀得片甲不留。 为了展现自己的气度,关羽还亲手写下战书,遣人送去石阳、襄阳,表示他已经休整完成,这一战非得让曹军见识见识他关羽手段。 坐镇襄阳的乐进见了这封书信大惊失色。 他立刻向许都报讯,同时准备亲自点将万人去救援石阳。 可马良立刻扯住乐进的长袖,肃然道: “将军是荆州之主,岂能擅动?动则军心大乱,云将军战无不胜,又有蔡将军襄助,纵然有强敌数万,又有何惧?” 乐进猛地点点头,可眼中还是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向朗笑道: “将军养气的本事还是要稍稍锻炼一二,古之名将,泰山崩倒于前而面不变色,此战虽然极其危险,但云将军素来机变骁勇,我军安然不动,伺机再做决定,定能大胜。” 乐进舒了口气,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缓缓颔首道: “诸君说的是。那就劳烦蔡将军为先锋伺机而动,我等诸君的好消息。” · 关羽要北上进攻云山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许都。 曹操闻言也是大惊,赶紧命令于禁协调军粮,并命令乐进随时准备救援。 曹操新招募的主簿杨修听闻此事,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当着曹操的面摇头道: “我看丞相还是令云山先撤吧!靡费良多救援江夏一地,颇为不智。” 司马懿翻了个白眼,冷笑道: “杨主簿想说什么?” 杨修笑道: “云山自负力多,勇则勇矣,可贸然出击惹下大祸,如今我军水军尚未操练,水战上全然斗不过孙刘,彼纵能小胜,却终究丢失江夏一地,实则不智!” 曹操的脸色稍变,却终究没有训斥杨修,反到温和地一笑: “德祖以为,又该如何?” 杨修笑道: “江夏土地贫瘠,泥沼众多,不过三四小县,三面有山,不适合北上。 此处对孙刘如鸡肋,取之无味,弃之可惜,故此之前他们没有屯驻众军把守,被云山轻易得手,夸功全胜。 此番孙刘各自派遣大将拼命进攻,云山只能避战保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杨修一贯跟曹植、丁仪关系良好,之前曹植和丁仪被云山狠狠折辱,杨修心中非常不快。 他现在被曹操征辟为主簿,自然抓住机会不断在曹操面前说云山的坏话,他相信只要自己长久坚持下去,一定能找到云山的破绽,以曹操的严苛和多疑,云山早晚有把自己玩死的一天。 “坦之若是撤回樊城,日后再战,并无不可。”司马懿见曹操心情不好,赶紧打断杨修,“江夏之地弃之无妨,过些日子我军操练水军南下,孙刘也不好坚守,还是……” “哈哈哈,仲达啊仲达,何必为云山掩饰?”杨修清秀的脸上笑容格外狰狞:“得了江夏,孙刘也不易北伐。可我等若是占据江夏,却能随时威胁夏口。 若是编练一支精锐水军,我等能随时封锁汉水,孙刘想攻打襄阳颇为不易。 可这次大战丢了江夏,之后关羽能随时进攻襄阳,只怕乐将军寝食难安,若是蔡瑁再反叛,我等岂不是顷刻丢掉南阳,整个荆州变成一片绝地?” “大胆!” 曹仁曹洪的脸都涨得通红,赶紧指责杨修胡言乱语,杨修长袖一甩,双手缓缓背在身后,微笑道: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云山若是出击,应该等水军操练完成,最少要联络乐将军,在江夏多囤士卒粮草备战。 可他贸然出击,固然英雄了得,可终究引来大祸。 要我说,此人不过一介莽夫,如当年颜良文丑一般,岂能担当大事?” “请丞相立刻召此人回许都治罪,若是其不敢来,便请乐进将其捉拿。 若是乐进袒护,还请丞相亲自督率大军,将……” “大胆!” 饶是夏侯惇想让乐进死,这会儿也终于忍不住了。 这位身材魁梧的曹军大将缓缓站起身来,受过重伤的眼中似乎透出一丝狠厉阴冷的凶光,让杨修的种种狂态尽数丧失不见。 “乐文谦是荆州牧、董督荆州诸军事,你居然敢直呼其名?” 见杨修露出一丝恐惧之色,夏侯惇大袖一甩,喝道: “不利于齐心迎敌之话莫要说。 坦之勇猛无畏,多有智谋,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 曹操也缓缓颔首,脸色极其凝重。 如杨修说的一般,就算丢掉江夏,孙刘也无法北伐。 可若是如此,曹操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云山将声名尽丧,这对曹操是一个相当致命的打击。 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杨修的狂态背后说不定就有其父杨彪的影子,若是那些汉室老臣趁机作祟…… 坦之啊坦之,你可是孤的女婿,千万年不能让我失望,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 正文 第162章 免去云山的太守 杨修认为云山现在只有两条路。 要么顽抗到底,要么直接开溜。 这年代随栆走廊附近有大片的沼泽地,乐进从路上支援的效果并不好,还可能被敌人的水军趁机偷袭襄阳樊城等地。 至于北边的桐柏山和东边的大别山就更不要想了,曹军根本不可能从这两个方向过来。 他们要么在只有少量援军的情况下独自顽抗击退关羽、周瑜源源不断的进攻,要么就只能选择在关羽周瑜合围之前抓紧开溜。 不管选那种,对云山的名声都是重创, 孙刘上岸之后只要派驻少数人马封锁章陵到古随国一带的通路,他们就等于在江北建立了一块落脚点,这对孙刘的象征意义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事实证明,云山选择了第二条路, 几天后,曹操收到消息,说云山部跟关羽前锋展开水战,无法战胜关羽军, 只好选择撤退。 现在正值夏日, 再过不久,在江夏辛苦播种的作物就要收获。 这时候云山选择全军撤退,等于白送了一波庄稼,之前曹军大量物资也基本便宜了关羽,这肯定算是狠狠打了曹操和夏侯惇的脸,让杨修更加幸灾乐祸。 “云山兵弱而衅强敌,故遭大祸,便不严惩,也不可让他再独自领军。” 见杨修兴奋的模样,曹仁明智地一言不发,倒是曹洪连连点头,嘟囔着说的也是。 曹操狠狠地瞪了一眼曹洪,心中也愈发纠结,生怕云山遭遇什么闪失。 王必看出曹操的心意, 强笑道: “为国杀贼总是不错。云将军之前出击潘璋是功劳,惹怒大敌来攻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总不能人人畏惧强敌不敢出击,任由贼人在江上来去自如?” “我以为,我等不妨在合肥增兵,威胁孙权,孙权见了,必然心中恐惧,召唤周瑜回援。 说不定坦之还有夺回江夏的机会。” 杨修昂首笑道: “某以为,这江夏丢了也就丢了,休要再夺回。 云山孤悬一地,靡费颇重,孙刘一来,我军难以支援,一应军资又都便宜了敌人,还不如固守襄阳樊城,以待天时。” 他说着,又嘲弄地看了王必一眼。 自官渡之战后,还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王必,王必心中恼火,却又顾及杨修的名声,咬牙道:“怎么, 江夏不要了,难道驻军合肥也不可?” “呵呵,如果合肥一马平川, 倒是也并无不可。 可合肥向南要走巢湖,我等需先以水军攻打居巢,之后再以水军攻长江。 若是王长史可以让手下儿郎游过巢湖,那当杨修没说。” “你!” 王必又惊又怒,指着杨修的鼻子,可终究只能缓缓垂下手。 他是曹操的心腹属吏,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曹操的意图,而杨修是杨彪之子,是朝中汉室清流魁首,若是云山真的作战不利,自己又跟杨修翻脸,可能会提前导致曹军与汉室清流决裂。 现在曹操虚弱,还没有这种能力。 忍耐啊王必,为了丞相你要忍耐一阵。 杨修见众人都说不出话,心中更是狂喜。 嘿,都说曹操本事惊天,我看也不过如此,若是我早生几年,哪能容曹操猖狂? 曹操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杨修的狂态。 杨修的狂离当年的祢衡、孔融还有不小的差距,身为丞相,他也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莫要跟这些贼子一般见识。 现在,一切就等云山的消息了。 曹操正要宣布散会,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锣声。 这是有紧急军情到来,命令路人抓紧躲避的讯号,而这锣声如此急促,全城都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迅速传来,送信的骑士催动快马迅速奔跑,很快就要来到曹操面前。 肯定是江夏的急报! 王必迅速奔出去,片刻后便拿着一件书信,发足狂奔回到丞相府,将书信送到了曹操面前。 曹操伸手接过,一时拿不稳落在地上,他捡起书信,拆开时又一时拿不稳,书信再次落在地上。 “还真是江夏!” 曹操喃喃地说着,定睛细看。 夏侯惇凑过去一起观看,众人纷纷屏息凝神,连猖狂的杨修也沉默不语,等待着曹操的消息。 “坦之撤退,关羽已经占据石阳、安陆,江夏尽归敌手……” 夏侯惇喃喃地念出来,议事堂中司马懿、赵俨、毛玠、曹仁、曹洪等人一齐发出一声叹息。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到没有奇迹发生,众人脸上还是都露出了痛苦之色。 丢了江夏,对曹操是一个重大打击,曹军在荆州的地盘进一步缩小,说不定孙刘还会趁机对襄阳、樊城展开进攻。 未来难以揣测啊。 只有杨修脸上笑容满面。 云山败了,之前跟云山交好的曹丕也会受到打击,到时候他和丁仪全力辅佐曹植,时不时就能拿云山落败、曹丕虚报战功之事打击他,加上曹操一直不喜欢曹丕,这未来的天下之主肯定是惊才绝艳的曹植。 “坦之啊,坦之啊。” 曹操捧着书信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杨修忍耐不住,排众而出道: “丞相,自古兵败必须严惩!云山此战若是落败,当公之于众,狠狠地治云山、乐进之罪,这才是赏罚分明!” “不错,赏罚分明。”曹操的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元让,你说该如何赏罚?” 夏侯惇略一沉吟:“坦之丢了江夏,这江夏太守是做不得,还是免了吧。” 曹操颔首道: “是啊。当时我军大败,孤心中纷乱,原本给坦之一个江夏太守就是盼着他能在那坚持作战,滋扰孙刘,一应印信属吏都不全,也真是苦了坦之了。” 听曹操口气中居然给云山开脱,杨修心中不服,笑道:“丞相,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之前云山虽然仓促无援,可之后丞相对他百般关照,远胜他人,可他仍然落败,足见其自大不专,还请丞相治罪。” “好,着免去坦之江夏太守之位,转任南郡太守。文谦调度有方,文珪也肯尽心,各加食邑二百户!” “啊?啊?” 众人先是一叹,随即又是一怔。 荆州本来没有襄阳郡,曹操南下后分南郡北部设置襄阳郡,乐进升任荆州牧后暂时没有设置襄阳太守,难道因为云山战败,曹操又想把襄阳和南郡合起来,让云山当太守? 这特么凭什么啊。 曹仁也当即表示反对: “丞相,万万不可!云山丢了江夏,还没有重罚,岂能让他转任南郡太守?这,这只怕大家心中都不服啊。” 曹洪也嘟囔着道: “不错,这万万不可,这万万不可,岂能如此?” 曹操见众人都在反对,脸上的笑容反到更加灿烂。 他展开书信,平静地道: “这南郡太守云坦之当然当得,而且没人敢不服——他丢了江夏,但避实就虚攻破江陵。现在江陵已经回到了我手,难道让他当南郡太守还不成吗?” “什么!”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尤其是刚刚丢掉江陵的曹仁更是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 江……江陵…… 江陵居然被云山夺回来了! “不错!”曹操兴奋地大声道,“谁说坦之不会用兵!谁说坦之只是匹夫之勇?坦之听说敌军要来,心知无法抵挡,故意留下一军诱敌,巧渡夏水,趁夜偷袭江陵。 德珪的水军也拍马赶到帮坦之封锁夏水,江陵吴军不曾防备,坦之趁着黎明时分开门破城!” “你们说,这南郡太守,坦之当得当不得!” ·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襄阳城中,乐进手握关平的军报,欢喜地宛如过年一般。 “好,好,好!坦之,坦之勇不可当,坦之勇不可当!真乃天助我也!” 正如杨修所说,江夏对曹军还算是个突击的前沿阵地,对孙刘来说就相当鸡肋。 那里靠近汉水的石阳、安陆还好,再往北要么就是烟瘴丛生的山地,要么就是泥沼,就算占据那里也很难作为前线北伐。 但江陵就不一样了。 江陵是古楚国的核心,是楚人心中的精神家园。 此地控制长江水道,是连接益州和扬州的纽带,占据此处,孙刘联军可以走陆上和水上一起北伐,而曹军那水军不够丢人。 之前曹仁在此苦战半年之久,还是被迫选择弃城逃走,孙刘拿到了长江水道,进可攻退可守,乐进之前还在琢磨怎么加强襄阳的防务。 可万万没想到,云山居然夺回了江陵! 没有江陵,孙刘如何北伐?难道还能从江夏打过来不成? 乐进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没有这么欢愉的时刻。 他坐在襄阳下下棋,喝喝茶,风轻云淡地看着荆州的局势,居然把江陵都收回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得了封赏,加了食邑,外面还都说他指挥若定,城府过人。 “这都是将军从善如流。若是换做别人,哪里能听我等忠言啊。”马良微笑着道。 “不错。”乐进重重颔首,心中满是欢愉和巨大的自信,他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改善许多,轻轻微笑道,“对,我之前就不该大喜大忧,有诸君在,此地何忧!” 正文 第163章 您还缺文学掾吗(为嗷总加更17/30) 之前关羽和周瑜说要来进攻的时候,司马孚和曹植都吓得魂不附体。 司马孚赶紧过江向关羽求情——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关羽还参加了对潘璋的围攻,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可关羽说了,这是周瑜和刘备共同的决定,他虽然也很佩服云将军,但执行还是要执行的。 司马孚在江夏拥有大量已经初见萌芽的生意和产业, 如果被战火摧毁,那司马孚真是自杀的心都有了。 好在关羽也没有赶尽杀绝。 他告诉司马孚,他大造声势就是为了给司马孚争取转移的时间,司马孚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将自己的资产转移走,日后稳定下来了,还可以继续做生意。 关羽义薄云天,果然秘密出动了大量的战船, 甚至自己的儿子关平和关兴都亲自上阵, 大量的战船帮司马孚运送货物,感动的司马孚眼泪都流下来,直夸关羽仗义,以后做生意的时候一定给关羽立雕像供起来。 可曹植就没有这样的豪情壮志,听说关羽要来进攻,曹植心中颇为不快,他这次下定决心要跟关羽决一死战,就算死,也不能让人赶来赶去如此憋屈。 暴风中的云山一开始虽然镇定,可也没有什么方案。 可在众人转移的时候,即将回到襄阳的时候,云山却突然命令大船折入夏水。 汉水折夏水,前面就是江陵。 这个决定吓得司马孚脸都白了,赶紧连称不可。 他们兵马虽然有一万,可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仓促进攻江陵坚城跟送死没什么区别,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攻破重镇江陵,孙刘直接跳江自杀就算了, 也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可云山脸一板,冷笑道: “我受乐将军大恩,万死难报一二。 乐将军令我守卫江夏,我不能守土报国,哪里还有面目回襄阳面见乐将军? 这一战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不破江陵,我云山绝不回襄阳!” “贼人攻破江陵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还敢犯我江夏,江陵必然缺少防备,吴军听说我来,必然丢盔弃甲,掩面而退,江陵必为我有。” “某亲自攻城,一日之内不破城,也不算我云山本事!” 这下连曹植都石化了。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自己诗中描写的壮烈场面没想到居然在云山身上呈现出来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云山猖狂贪婪,一直对此人颇为厌恶,没想到患难见英雄,此人居然有如此豪情壮志, 敢为天下人先。 看来他之前的疯癫也不全是针对我,此人还真是个实在人。 曹植雄心陡起,大喝道: “某愿为云将军同去!便是死在江陵也无怨无悔!” 司马孚心中五味杂陈,他非常想说不能拼命,拼命还怎么发财。 可他突然想到云山绝不是个莽撞人,他之前就跟关羽有过生意往来,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一反常态,突然疯了一样进攻江陵。 哦,我懂了,这一定又是什么发财的买卖,到时候我静观其变就好。 “既然二位都有如此胆略,我司马孚也不是怕死之人! 某愿与诸公并进讨贼,不就是攻打江陵吗?我司马孚何惧!” 就这样,曹军突然转向出现在江陵城下。 让司马孚和曹植没有想到的是,江陵居然毫无防备。 是的,字面上的毫无防备。 城门大开不算,城中的百姓十分安乐,完全没有大战到来之前的丝毫紧张,江上也没有任何巡船的迹象。 甚至云山也没有巡查试探的意思,直接虎吼一声,对江陵发动总攻。 上千曹军在没有携带任何攻城设备的情况下轻易就拿下了周瑜半年都没有攻破的江陵,江陵的守军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直接拱手投降,半日之内,江陵城中的种种乱纪全部平定,曹军再次控制了这座长江中游重镇。 司马孚和曹植都目瞪口呆,只有云山一脸平静,看着鱼贯入城的军士,他脸上毫无波澜。 “某等吊民伐罪,有天子神明庇佑,大汉列祖列宗扶助,此事……咦,莫非二位之前都不信我不成?我说一日破城,就是一日破城!” “哪里的话啊。”司马孚立刻神色一凛,风轻云淡地道,“某早就知道云将军才能惊天,别说攻破江陵,便是擒了孙刘都不在话下。” 曹植没有司马孚这样逆天的心理素质,他呆呆地看着徐徐关闭的城门,脸上的表情又是诧异又是彷徨。 这…… 这云山,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如有神助? 他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发誓以后绝不能跟云山起任何冲突。 什么议郎南中郎将都是虚名,曹植感觉自己需要一个机会深入学习兵法战术,抛弃之前种种,才能成就大事。 “云将军,你还缺文学掾吗?陆伯言离开,将军一定也需要人署理军务吧?”曹植一脸炽热,“某粗通文墨,也稍稍懂些军略,烦请将军让我拜在门下学习用兵之法!” “滚。” “哦。” · 吧嗒。 武陵,诸葛亮正轻摇羽扇,紧皱眉头,全力以赴跟荀攸对弈。 荀攸的弈棋手艺堪称国手,之前在夏口的时候多有藏拙,诸葛亮才屡屡获胜。 但在诸葛亮点破之后,荀攸不在隐藏,他强大的棋力轻易就把诸葛亮打的落花流水。 几个月的时间里,诸葛亮每次对弈都被荀攸杀得大败,但他乐此不疲,每次有闲暇还是坚持抓着荀攸来对弈,现在的观众除了傅巽,更是多了陈群。 “着!” 荀攸轻轻拨弄棋子,狠狠吃掉了诸葛亮右上角的一大串黑子,顿时眉开眼笑。 他轻轻拨动额头的汗珠,这才发现两人这盘已经厮杀了近一个时辰。 五十岁多岁的荀攸弈棋的经验太强,之前片刻间就能把诸葛亮杀得落花流水,可这些日子诸葛亮棋力进步飞快,居然逼的荀攸开始有点招架不住,每走一步都要思考良久。 “呼,我看出来了。”荀攸笑眯眯地道,“你每次开局时,并不想着吃掉我,而是率先展示自己的弱点,逼我去动手,然后伺机缓缓占据一地伺机反击。 这样你的棋看起来左支右绌,可若是想轻易突破,难……” 他盯着地盘看了许久,忍不住哀叹道: “想不到我下了四十多年棋,这么快就被你追上,只怕再过几年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如此悟性,若是你年轻时就开始学棋,早就是千变万化的国手,不是我能对付地了。” 陈群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道: “公达兄,汝便是再逢迎,孔明也不会放你走脱,何必呢?” 诸葛亮呵呵笑道: “无妨,此番贵军大将云山已经占据江陵,若是公达想走,我等恭送便是,不消两日就能抵达。” 陈群听到云山两字,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地厉害。 “那我呢?我倒是想走,孔明……” “当然可以走。”诸葛亮笑呵呵地道,“我主之前将此地尽数交给我操持,一应安排自然全都交给我。这几日有劳长文指点我弈棋之法,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若是长文倦了,自能离开。” “啊?”陈群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被刘备绑架到了荆南,原以为刘备夺得天下之前是绝对没有回去的机会,没想到诸葛亮居然给了他一个希望。 “你,你能做刘备的主?我……我可真走了。” 诸葛亮笑呵呵的摇着羽扇,稍稍驱散了一下夏日的闷热,他温和地道: “我主信我,诸事皆由我操持。 此事无妨,长文若走,我遣人相送就是了。” 陈群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可想起现在占据江陵的是自己的老相识云山,脸上的表情又颇为黯淡,只能气鼓鼓垂下头。 “尔等是怎么说服周郎将荆州借给你们?” “此事不难。我军占据夏口,云山将军占据江夏,等于扼守汉水、长江,断了公瑾归途。 公瑾能不能进军益州暂且不论,光是水道被我军把持,心中也是颇为不悦,自然要问我等索要夏口。 夏口易得,云将军没什么好处可不愿意放弃江夏,于是公瑾雅量,分南郡与我等,这样江东尽得江夏南北,控制汉水长江,而我等虽然得了南郡,可转身又被云将军夺去。 说起来,还是我们吃了大亏啊。” 陈群和荀攸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诸葛亮这得了便宜还如此无耻,当真可恶。 他们当然都知道所谓的云山就是关平。 关平占据了江陵,势力进一步膨胀,最可怕的是他在江夏的时候还不好跟刘备军沟通,可现在他正好蹲在了刘备军的正北方,跟刘备大本营直接连在了一起。 以后关平将成为刘备军的北边屏障,曹军想要进攻刘备,总得派兵跟云山汇合,到时候来的少了不管用,要是来个十来万,睡一觉的功夫只怕就被关平尽数俘虏。刘备军终于可以不用忌惮北方的敌人随意发展荆南,以云山的名气和此战的功劳,曹操肯定要大肆封赏、派驻官员,投入大量的财物白白壮大敌人。 想到这,陈群差点气的背过去。 可恶,可恶的关平啊。 丞相,赶紧发觉,赶紧发觉,这个人是坏人啊。 正文 第164章 真正的高士 “呜呜呜,云将军,我今日终于遇上你了。” 江陵,关平的临时太守府最近门庭若市,不少荆州世族纷纷拜访这位跟马良蔡瑁都有深交的曹军大将,而在一群人之中,最显眼的却不是一个个身穿华服气度不凡的贵人, 而是一个衣衫褴褛,宛如叫叫花子一般的中年文士。 这文士浑身上下肮脏地厉害,可身形居然极其敏捷,趁着关平出门的时候,他从人群中飞速钻出来就朝关平扑过去。 最近一心巴结关平的曹植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人的肩膀,把他顺手扔在一旁, 随即抽出腰间长剑, 指着那人的鼻梁怒吼道: “汝乃何人?焉敢袭击云将军!” 那人看清曹植的面容, 又忍不住大声哭嚎道: “公子,你看看我,我是刘巴啊!” “我是刘巴,我是刘巴啊!” 关平:…… 刘巴,零陵人,荆襄一带的顶级名士,非常顶级的那种。 他祖父当过苍梧太守,父亲当过江夏太守、荡寇将军,从小出身官宦世家的刘巴饱读诗书,才学过人,成为荆州世族中少数家世和才学并重的猛人,也因此眼睛几乎长在了脑门顶上。 跟大多数愿意追随刘备的荆州世族不一样,刘巴一直看不起刘备。 这倒不是因为他跟蔡瑁一样跟刘备有什么利益冲突,刘巴就是单纯看不起他而已。 臭外地的来我们荆州要饭, 算什么东西, 还想让我刘巴给你效命, 门都没有。 这倒不是单独针对刘备, 以前刘表当荆州牧的时候, 所有荆州世族都很给面子,只有刘巴自己天天谢绝刘表的征辟——臭外地的来我们荆州要饭,算什么东西,还想让我刘巴给你效命,门都没有。 几年前关平还不是云山的时候就跟随刘备拜访过刘巴,结果刘巴全程一直仰着头,说话夹枪带棒,气的关平差点动手。 可刘巴现在居然诚惶诚恐地跪在自己面前,脸上毫无桀骜之色,甚至拼命想展示出讨好的模样,看得关平差点以为这货是不是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现在冒名混到这来坑自己。 曹植定睛看了半天才认出刘巴。 这位荆州名士在曹操南下的时候迫不及待前来讨好,被曹操征辟为掾吏,让他去荆南招募诸郡投降。 可因为乌林大败,此事自然就没了下文。当时跟在曹操军中的曹植还以为刘巴跑了或者干脆投降了刘备,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见了。 “刘,你字什么来着?”曹植皱着眉头随口问道。 别看曹植在关平面前百般讨好, 甚至还想跟关平当文学掾, 可他毕竟是曹操亲儿子, 中原有名的大文学家, 犯什么病的儒生豪士他没有见过?杨修、丁仪、陈群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曹植跟他们谈笑风生。 在曹植看来,刘巴不过是一个眼热功名的普通豪族,能记住这号人就不错了。 如果刘备在刘巴面前如此模样,刘巴早就迫不及待跟刘备切割,可现在对刘巴无礼的是曹植,刘巴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一丝非常感动的神色。 “呜呜呜,我就知道子建公子还认得我!我,我字子初!我字子初。” 不等曹植再问,刘巴已经竹筒倒豆子一样飞快地道: “我奉曹公之命,南下招降三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都表示要投降曹公,愿意为曹公做事,可这些小人反复无常,刘备到来又拱手投降。 某对曹公忠心耿耿,不愿投降那织席贩履之徒,这才拼命逃脱。 本想去交州投靠士燮,可在半路上听说将军收复江陵,某顿时知道此乃上天护佑大汉,所以宁愿装扮成乞丐,一路逃来,恳请回到中原,再为曹公谋事。” 说着说着,刘巴想起一路上的艰辛,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公子,云将军,你就再给我一个为朝廷效死的机会吧,我刘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一定庶竭驽钝,呕心沥血……” “等等。”曹植眉头紧皱,“刘巴,闲话慢慢说。我先教你一件事——南郡太守乃是云将军,某不过是云将军府中属吏,汝把我放在云将军前面,是不是故意把我架在火上烤,让我与云将军为难啊。” “卑下,卑下不敢。请云将军与公子恕罪。” 关平心里百感交集。 你竭力追求不得的高傲名士在别人面前居然如此卑躬屈膝,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如果只是云山自己,估计刘巴也懒得正眼看他。 可现在他身边有曹植这样比刘巴名气更大,而且病的更厉害的人,关平居然能死死拿捏住刘巴。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之色,寒声道: “武陵太守金旋乃名臣金日磾之后,世代忠良,学识过人。听说被刘备俘获后坚贞不屈,宁死不降,为何在汝口中就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 哦,我懂了。” 关平眉毛一挑,周遭立刻煞气弥漫。 “刘备之前遣张允诈降,离间本将与乐将军。 见此计不成,又派汝来行苦肉计,意图挑动北人与荆州人之争,是不是!” 曹植猛地一拍大腿,厉声道: “原来如此!若非云将军明察秋毫,我几乎中了你的诡计! 你这贼子,我就说你跟刘备都姓刘,怎么会来襄助我军!左右,与我拿下!” “不要啊!” 刘备的白月光刘巴两股战战,发出杀猪一样的怪叫,赶紧一把抱住曹植的大腿: “某绝无此意,绝无此意!诸葛亮……对,之前诸葛亮还给我写信,让我投降刘备!我拒绝了,我拒绝了!” 刘巴从怀中掏出书信,关平展开,见上面果然是诸葛亮的笔迹。 诸葛亮说刘备已经占据荆州大半,众人莫不归心,天意人事,孰去孰就,已经十分清楚了,你还想到何处去? 很显然,刘备依然对刘巴极其尊重,诸葛亮也相信刘巴有过人的才学。 可就像曹操无法降服徐庶一般,刘备到现在还是无法找到降服刘巴的方法,刘巴宁可受这么多的苦都要投到曹操这一边,想来诸葛亮也非常无奈。 咦,对了…… 关平又想起了张允的事情。 以诸葛亮对刘巴的关注,如果刘巴逃到交州就算了,可他居然还敢折返往北,那就说明…… 他慢慢把信收好,脸上的笑容更是狰狞。 “好啊,诸葛亮的信都有,你还说不是刘备的探子?子建,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曹植也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将军神机妙算,说此人是刘备的探子,那就是真的探子!左右,给我拿下!” 就这样,刘巴杀猪一样的哀求着,硬是被当众拖走。 受了这么大的侮辱,按理说作为一个名士应该当场破防,发誓要跟曹操不死不休。 可被关进大牢中的刘巴天天大叫冤枉,一个劲地给关平写信,表示自己真的是冤枉的。 荆州人都知道,刘巴根本看不起刘备刘表,他对朝廷完全是一片赤诚,有一堆手段整死刘备,还请云山给他一个机会。 云山的回信倒是很文雅——他最近看书,看到了当年要离断臂刺杀庆忌之事,非常佩服这种敢施行苦肉计的勇士,不过他足智多谋,刘巴完全瞒不过,还是别装了。 刘巴血都快吐出来了——他要是稍微流露出一点怨言,或者跟正常的名士一样抱怨曹操手下不仁,关平就赶紧找个机会把他送走。 可刘巴忍受了这样的侮辱还是坚贞不屈,坚持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他一颗忠心向着曹丞相,还请将军明察,不要中了刘备的诡计。 又过了几天,云山派出长史司马孚来牢中见刘巴,司马孚平静地说,云将军久闻刘巴颇有大才,这才愿意冒险给刘巴一个机会。 “刘备屯兵公安,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刘备军现在离江陵并不远,江陵可谓是荆州的最前线,云山问这个完全不奇怪。 刘巴抖擞精神,回答道:“刘备,兵力分别驻扎在荆南,此番与江东分地,也一时只能处于守势,完全没有进攻的可能。 为今之计,应该先以大军频频南下滋扰刘备,迫使刘备将关张等派到阵前厮杀。 就算江陵被围,只要能让刘备疲于奔命,定能让刘备新占据的几郡众人不满。” “马季常素来与蛮夷交好,只要拖住了刘备,派马季常交好武陵蛮夷,定能搅得刘备鸡犬不宁,到时候刘备军心大乱,再以重利交好孙权,诱骗他进攻荆南四郡,刘备可擒也!” 刘巴说的吐沫星子横飞,眼巴巴地看着司马孚。 见司马孚温和地点点头,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看来,某说的不错,这么说……” 司马孚沉重地点头道: “说的是不错,文王困于羑里而演周易,左丘明眼盲而书左传,太史公受刑做《史记》,子初才学惊人,想来在这牢中定然还有顿悟,出来倒是可惜了。” 他拍了拍刘巴的肩膀,和煦地道: “再想想,再想想!” 正文 第165章 直百钱 入狱是名士的荣耀——不过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名士出狱十里八乡都来迎接,时人都认为是荣耀,皇帝过几年之后也得捏着鼻子认错。 可曹操连杨彪都敢拷问,连孔融都敢杀,你还想回乡?行啊,我把你人头送回去。 现在云山摆明了不信任刘巴,如果刘巴不能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只怕早晚要莫名死在狱中。 那自己的名声和前程跟这样的莽夫对抗,他肯定是划不来的。 刘巴痛定思痛,感觉自己应该展现出自己不一样的地方。 可他沮丧地发现,自己在军略方面也就那样,未必就能符合这种敢偷袭江陵的疯子心意。 至于拉拢荆州的世族方面,云山跟蔡瑁、马良交好,肯定也用不着他。 那他能给云山带来什么呢? 思考几天之后, 刘巴又央求狱卒请来了司马孚, 他这次又非常客气地向司马孚说起了自己的方略—— “某以为,眼下不应该与刘备冲突。” “哦?”司马孚一改之前的怠慢,霍得一下挺直身子,让刘巴总算看到了重见天日的希望。 “我军兵少,孙刘兵多,又有水战之利,眼下国事艰难,不是用兵之时。 吾观江东之人早有图谋荆州之念,只恨未能寻到际遇。 我认为将军应该结好江东,许以重利,表周瑜、程普等人俱为将军,甚至可以让丞相封孙权为王。 孙权为了坐镇江东,定会答应此事,如此几年,孙刘反目,我等自坐收渔人之利, 岂不美哉?” “嗯……” 司马孚用力点了点头,像一只轻轻摇着尾巴的大灰狼一样笑眯眯地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好, 那我告退,不打扰刘兄歇息了。” “我……长史不放我出来?”刘巴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刘兄还是考虑考虑,考虑好了,自然放刘兄出来。” 刘巴这下彻底傻了,他见司马孚翩然起身,眼看就要出门,心道下次再叫狱卒去叫只怕都不行,他赶紧一个虎扑冲上去,狠狠擒抱住司马孚的双腿,颤声道: “叔达,司马长史,司马恩公!卑下,卑下这性命全都在恩公手中了!还请恩公点拨一二,我要是能出去,一定不忘司马恩公的大缺……大恩大德啊。” “哎,怎么能这么说,快快请起。”司马孚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刘巴, 自己也从容做好, 笑道,“话说刘公来投,这义气确实让某感动非常,但刘公来投,难道就没什么条件?” 刘巴忍不住长身而起,哽咽道: “我对曹丞相的忠诚,天地可正日月可鉴,我愿意为曹丞相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哪里还要什么条件?” “这就对了。”司马孚态度非常好,微笑道,“兄忠肝义胆,可我等……咳,我等都有一家人要养活,没有刘兄这样的壮志,倒是让刘兄见笑了。” “这……”刘巴瞠目结舌,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喃喃地道,“恩公的意思是,得,得让我……让我……” 司马孚挥手遣散狱卒,笑吟吟地道: “哎,算了,我就明说了。 我等出来报销汉室,还不是为了生计?云将军出身贫寒,家中缺少用度,又频频将赏赐分给属下,现在一天只能吃五顿饭,我见犹怜。 曹公子来荆州之后,穿不得蜀锦,骑不得骏马,左右不过五六十人,所用玉佩、宝剑都许久不曾更换。 某就更别说了,自从来荆州帮云将军做事,我都没来得及在襄阳治产业,可军中、家中,国事家事本为一体,若是久久没有钱粮,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刘兄能拿出一个法子,让我等不这么拮据,我保证云将军一定将刘兄引为知己,到时候某还要拜谢刘兄才是。” 刘巴的嘴唇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痛苦地低下了头。 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他从小在荆州世族长大,并不是没有见过那些世家好事鬼蜮的伎俩。 蔡瑁、蒯越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简直丧心病狂,不断攫取更大的权力,这些世族各个都没有多少文化,展现出的贪婪、粗鄙让书香门第的刘巴非常鄙夷。 他本以为投奔代表朝廷正统的曹操之后能一展才学,没想到外表端正,言语清雅的司马孚居然明言要求他给自己、给云山疯狂敛财! 怪不得之前他提出要进攻刘备众人都如此反对。 原来,原来是这样…… “恩公,司马长史,叔达……这,这可是边防重地,不容有失啊。” 司马孚翻了个白眼,脸上已经多了一丝不耐烦,原本的平和清雅也渐渐消失不见。 “你就说干不干吧!” 刘巴痛苦地咬紧嘴唇,一时有点茫然。 就算改朝换代,皇帝是皇帝,世族还是世族,为了自家利益,别说跟刘备联合,就算跟北方的蛮夷联合又能如何? 只要道德底线灵活一点,生活就能宽松一些。 司马孚认定反正曹操刘备孙权谁家做皇帝也轮不到自己家,闲的没事把人得罪死可太蠢了。 嗯,反正曹操的道德水平就这样,曹操一统天下我是忠臣义士,曹操要是没了,我就抱着子建的子侄嚎啕大哭,一样能传下忠义之名。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不适应也得慢慢适应。 刘巴脸上的表情格外沮丧,他呆呆地站了许久,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声音。 “我,我倒是有办法。” “哦,愿闻其详。”司马孚乐呵呵的道。 刘巴垂下头,痛苦地道: “江陵西通巴蜀,南及交州,东联吴会,北望中原。 此四战之地,可若是……若是不战,当能财源广进。” “哦,如何财源广进。” “之前董卓烂发小钱,百姓宁愿以谷帛相易,也不愿再用铜钱。 丞相屯田,只有军仓官仓有谷,集市中难觅货物。不如先在军中设置官市,在官市中发直百大钱,以酒、珠宝、骏马相易。 只要结好刘备,以粮为本,到时候……到时候必然府库充盈!” 出身荆州豪族的刘巴在军事方面的才能不算特别突出,但他在内政经济方面的才能非常亮眼。 现在乐进已经在马良的蛊惑下铸币,但襄阳、南郡的百姓还好,荆南、交州和周围的百姓都不太喜欢用铜钱,这让刘备也挺苦恼——他很想利用江陵的便利搞好经济,可偏偏擅长经济的刘巴不愿意为他所用。 好在,诸葛亮特别擅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刘巴不愿跟随我们不要紧啊,江陵不是有曹军大将云山坐镇吗?刘巴只要肯出主意,还能在曹军那先运用一下。 刘巴建议云山铸造大钱,跟五铢钱有所区别,先设置官市流通。 官市不是随便谁能进的,相当于有官府背书的交易平台,在这里先兜售一些不太影响民生的奢侈品,交易的对象也是之前在战斗中发财的云山军、刘备军、吴军等等士卒。 只要不打仗,大家可以用江陵为中介,变暗中走私为明面交易,这样交易的效率自然大幅提升,还能含情脉脉的让喜欢储蓄的军士将自己攒下的赏赐通通通过这个平台售卖。 只要市面上的货物多了,钱币的作用自然就会逐渐发挥出来。 而官市交易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徐徐控制交易对民生的打击破坏,不行还可以调头,不仅割了韭菜,也不至于把不该割的韭菜都弄死。 只要不打仗…… 司马孚笑呵呵地拉着刘巴的手,微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委屈刘兄了,走,我们去将军府上,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这一瞬间,刘巴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后悔的念头。 突然觉得刘备和诸葛亮还是要点脸的。 “我能去许都见见曹丞相吗?”他满是期待地问。 “当然不行。”司马孚一口拒绝,“足下刚刚从刘备那里回来,仍然有些事情嘛,呵呵,足下也能明白。 放心,只要足下做出一些成绩,荆州府库充盈,云将军自然放足下离开。” 刘巴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完全不相信司马孚的鬼话。 人都是这样,只要一个主意在见效,取得了一些成绩,之后就不会轻易更改。 就算云山和司马孚走了,后继之人肯定也不愿意随意更改此事,以防出现什么纰漏难以交代。 他大概要在荆州待好长一段时间。 寒心,当真寒心,只盼着丞相能早点看见我了。 · 刘备完完整整读完了刘巴写给关平的建议,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子初果然有大才,可惜……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 “不能为我等所用,为平儿所用也是一样,正好平儿狠狠教训他一番。”赵云想起刘巴当时的狂态,脸上也露出一丝大仇得报的喜悦,很期待看看刘巴的表情。 有关平作为北方屏障,他们可以专心发展,刘巴的建议正是恰到好处。 “让众将可以去江陵官市,苦了许久,也该让大家享受一番了。” 正文 第166章 狂对狂(为嗷总加更18/30) 刀头舔血的人不是没有,但商业的大发展确实需要相对稳定的环境。 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重农抑商是所有人都会坚持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以物易物的原始社会模式应该成为这个年代的主流。 关平虽然非常不喜欢刘巴,但是刘巴的手段既然能大大恢复贸易,发挥江陵位置的作用,他当然愿意将刘巴征辟为属吏。 就这样, 他给乐进、曹操分别发信,说自己寻回刘巴,但是需要一段时间考察,以防是刘备军的奸细混入其中。 曹操对云山之前巧妙用兵夺回江陵的作战非常满意,他手下的名士这么多也不缺刘巴一个,索性下令可以让云山随意任用南郡的地方官,最后奏疏就行。 于是关平表刘巴暂代江陵县令, 让其一定要大力恢复经济——如果不行,就以刘备军的奸细论处。 刘巴心中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恨不得抓住云山跟他拼了。 这分明是对自己的严重侮辱,刘备岂敢用这样的行为威胁他? 他本性高傲,哪里容得这样的羞辱,当即撸起袖子想揍云山,可云山背后的曹植双目冷峻如鬼魅,还是制止了刘巴的念头。 “刘兄当年不是拒绝刘表和刘备的征辟吗?不想做可以不做,长江没有加盖,你可以游去刘备那。” 曹植发现自己对刘巴越狂云山对他的态度越好,索性重新拿回高傲阴寒的模样,闲的没事就折磨刘巴,偏偏刘巴非常吃这一套。 “我,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公子失望。” 刘巴虽然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自己狠狠拒绝了刘备,就是为了在曹操手下展现一番本事,他告诉自己稍微忍受一下侮辱,曹操早晚能看到自己的能力。 云山此獠着实可恶, 等我被丞相召见, 我一定要狠狠说他的坏话。 对了…… 刘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云山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好像从哪里见过。 几年前刘备拜见刘巴时关平虽然在身后跟随,但那时关平的年纪尚小,而且刘巴高傲的性子根本不正眼看刘备,自然也不会正眼看他身后的卫士。 但刘巴出色的记忆还是让他迷迷糊糊间有了那一点点的印象,他相信这世上没什么密不透风之物,只要自己详细调查,一定能寻到云山的本源。 到时候一定让他跌个大跟头。 刘巴不知道自己暗暗琢磨此事时表情颇为狰狞古怪,这一切都看在了张允的眼中。 张允又惊又喜,赶紧奔到关平面前,将此事一五一十说给关平。 张允是知道关平身份的。 就是因为知道了关平的身份,他才非常担心,被迫好好开展工作,生怕有丝毫的闪失,刘巴这样的名士都被关平随意拿捏,已经失去依仗的自己在关平面前宛如猪狗一般,关平随便找个理由杀他曹操也不会有丝毫的怪罪。 “将军,一定要格外小心啊。 这个刘巴似乎之前认得你,他在荆州的人面很广, 如果从某些人的口中套出了你的身份, 肯定暂先隐忍,然后找机会报告曹操,此事不可不防啊。” 关平伸手拍了拍张允的肩膀,缓缓颔首: “多谢张都督提点。 不过此事我早有准备,刘巴掀不起风浪。” 见张允一脸失落的模样,关平又平静地道: “张都督的好意某心领了。之前操练水军之事多有耽误,以后水军调遣便都交给张都督了。” “啊,这,这……”张允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好说好说,我愿为大汉披肝沥胆,任何牺牲再所不惜!” 张允也知道,关平现在勉强把自己当做了心腹,身为心腹就一定要做出一些应有的事情。 嗯,我得努力啊。 水军都督和水军都督是不一样的。 以前刘表在的时候张允手下有兵有将,堪称荆州武将的顶点,连刘备都要畏惧三分。 那时候的张允只在乎自己的地位和手上的权力,对刘表交代的种种只是在蔡瑁的安排下随意应付。 现在他仍然是荆州水军都督,可却是一个没兵没衔的空职,却因为得到了关平的赏识而决定发奋努力好好学习水军战法和为人处世之道。 失去才知道珍稀,这点完全没错。 张允知道江陵对关平有多重要,他说什么也得抓住机会,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 又过了几日,在关平的主持下,江陵的官市终于开门。 之前一直在码头被水军阻挡的益州蜀锦、食盐纷纷卸货,关平命令食盐平价售卖,优先关照荆州的兵将,而蜀锦则作为重要的奢侈品进入官市,只有官市可以垄断售卖。 各地的客商早就等不及了,听闻官市畅通,众人欢声雷动,纷纷涌入官市之中。 官市虽然暂时很简陋,但是占地很大,周围由张允亲自率领水军披甲持械巡视,周围的客商非常开心,准备按照之前的套路以物易物。 可没想到,刘巴阴沉着脸表示,目前所有的货物不许直接兑换,要先兑换成直百钱才能在官市中使用。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 天下大乱已久,而且还没有平息的迹象,各路军阀为了筹措军费,一定会乱货币,导致大量的货币已经失去了信用,没有人敢用货币进行交易。 但不得不说,稳定的货币确实是最好的媒介,远远胜过了以物易物这种非常原始的方式。 关平扮做小兵在一边暗中观察,见这些益州的客商居然拿不出钱,不禁有些错愕。 “益州富庶,天府之国,为何这些客商也习惯如此以物易物?” 刘巴没好气地道: “是中原钱贱,所以如此,你连这个……咳,咳咳……” 司马孚在一边温和地笑着: “是,主要是曹丞相直到去年才想起铸币,中原钱贱粮贵,这些客商自然不敢收这些钱。 只要将军坚守正道,他们很快就会接受直百钱,这也是一桩大善事。” 益州客商本来还想花费些心力沟通一下云山,看看有没有松口的机会,可司马孚代替关平去当了这个坏人,说官市要么别参与,要么就得用直百钱。 此地乃作战前线,如果有人私下贩售蜀锦,一概抄没,其他的货物也通通没收。 谁要是不听话,我连盐都不让你们卖了——丞相可是已经恢复了盐铁专营,此事说破天也是我们有理。 蜀锦只能在官市卖,可盐可以随意流通,这已经算是极大的便利,大多数客商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是只贩卖一种东西,见云山不容回旋,又亲眼见了江陵府库充足,粮食众多,直百钱的发行也以粮本位为基础,暂时没有滥发的迹象,众人也只能默默点头。 信这云山一次,就当交保护费了。 没办法,这年代的江陵位置实在是太重要,荆州缺盐,蜀地大量的盐是绝对的畅销产品,蜀锦在中原也极其抢手,而且云山现在起码已经创造了一个相对稳定、有军队保护且有多方参与的巨大市场,大不了先上当一回,谁做生意也没有稳赚不赔的时候。 刘巴只要认真起来,确实很有手段。 他以节约粮食为名打击私人酿酒,以官市中的几个酒坊为主要的卖酒渠道,其他客商想卖酒也必须进入官市。 之前奋力作战得到大量赏赐的士兵都馋这一口酒,也都纷纷来酒坊兑换钱、饮酒,将自己之前的赏赐慢慢花销出去。 而官市的赌坊等也慢慢开启,先从割士兵开始一点点聚集钱财,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 最让刘巴痛苦的是,他不得不继续跟刘备和孙权保持贸易往来。 商业想要繁荣就必须流通,想要流通就必须搞好周边的关系。 刘备军已经明摆着参与了进来,大量的货物往来势必会让刘备治下愈发繁荣,这是刘巴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甚至隐隐感觉,以诸葛亮的才能,肯定会抓住机会向江陵渗透,云山如果不管不问,江陵就危险了。 可恶,我需要一个帮手。 他思考片刻,飞快地奔到了曹植军营中,很快就找到了一位自己的老乡。 “我找到刘备军的探子了!”他一边进帐,一边低声道。 那人正凝神批阅文书,闻言不禁打了个哆嗦,手上的毛笔也落在地上。 “啊,这……” “哼,你别不信。”老乡见老乡,自然没有太多的礼数,刘巴当即盘膝而坐,凝神道,“我看着云山就不对劲。 此人这么容易就拿下了江陵,刘备也没有立刻提兵来争夺,我看他就是刘备军的探子!” 那人舒了口气,从地上摸起笔,苦笑道: “刘使君仁德过人,众人无不归附,为何子初兄如此啊。” 刘巴用力哼了一声,他张大了嘴,又泄气的闭上,小声道:“曹丞相文韬武略,心胸宽广,决断过人,远在刘备之上。 刘备鬼蜮算计,早晚要遭到大败。 我已经不成了,但公琰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被刘备迷惑,做出天怒人怨之事啊。” 那人小鸡吃米般连连点头,苦笑道: “我不过是子建公子麾下刀笔吏,就算有心襄助子初兄,也是无计可施啊。” 刘巴用力一挥手: “哼,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才学本事?云山方定江陵,正是缺少能人之时。 我只要假意合作,将公等推荐进江陵谋事,江陵岂不是要被我等尽数掌握在手中,就像马季常在襄阳一般,让云山无从施展,到时再揭开他的真面目。” 那人连连颔首,满是敬佩之色: “子初兄说的有理,那我就全等着子初兄提携了。” 正文 第167章 我都是按先生教的啊 许都一处简陋的小屋中,常雕兴致勃勃、唾沫横飞地碎碎念。 不远处,他唯一的听众徐庶听得连连颔首,微笑道: “不错,不错。巨鹰孺子可教啊。” 常雕从荆州回来之后先按照徐庶的建议在伏牛山一带喂了几天蚊子,这几天他每天只吃一顿饭,瘦的脱了形, 回去之前又特意弄了一堆腐朽不堪的简牍,在上面用徐庶教授的简单暗语描写了一堆奇奇怪怪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 等回到许都之后,曹操过来迫不及待接见了常雕,常雕呈上这些简牍,又按照徐庶的建议向曹操娓娓道来,说起了自己之前一直在做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曹操果然动容, 难以置信地击节叫好。 “想不到居然有巨鹰这样的忠义之士。” 一看常雕这形象, 就是忠诚于军机大事,还搜集到了这么多的军情。 曹操完全看不懂这些简牍上的文字,但下意识地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赶紧虚心地请常雕解答。 常雕也随意编了一堆有的没的。 什么马超要入寇、张鲁要入寇、孙权要入寇、刘备要入寇、公孙家要入寇、鲜卑要入寇等等。 总之,常雕在徐庶的指导下将所有的曹操可能的对手都描写了一遍。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闲着,只要有一个来,常雕就能做到先射箭再画靶子,保证命中。 至于入寇的细节有问题? 那就更正常了。 要是一模一样,所有细节都查到了岂不是说明消息有问题。 当年郭嘉在的时候也只能以猜测建议为主,常雕比郭嘉厉害的是他一次能搜集到这么多的情报,还告诉曹操他的屯田客要谋反——至于是哪里的屯田客嘛还在调查。 说来也巧,就在常雕给曹操汇报消息的时候,两淮百姓听说曹操要迁移他们,纷纷冒着生命危险反抗逃去孙权处,孙权啥都没干就喜提十万人口,开心地合不拢嘴。 徐州周围的屯田客听闻此事也纷纷竖起反旗,对抗曹操的计亩税法和种种残忍暴政。 这下跟常雕的情报完全对应, 这让曹操又惊又喜,惊的是按照常雕的军情居然如此准确,喜的是常雕的军情居然如此准确。 “孤乌林虽败,可连续得到坦之、巨鹰这般忠臣义士,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曹操把常雕一顿猛夸,夸得常雕尾巴都翘起来了,他欢天喜地的回家,装模作样地待了一阵,又小心翼翼地溜到徐庶家中,赶紧将此事跟徐庶分享。 此事完全没有超过徐庶的预料,他缓缓颔首,和煦地笑道: “丞相给了你什么官职啊?” 毕竟是望梅止渴的发明人,当年给曹操提出屯田和计亩税法的枣祗活着的时候才是个县令加带着三百人种地的屯田都尉,徐庶认为曹操应该先给常雕画大饼,鼓励常雕以后当牛做马,以观后效。 没想到常雕得意地道: “丞相已经征辟我为军师祭酒,依旧掌管校事。” 徐庶:…… 府吏并没有从下到上严格的晋升过程,主官看中一个人就能随便征辟, 可谓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曹操独揽大权, 他手下的府吏就算没有加官,也能统帅诸军, 这种不合理的行为因为世道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一直没有得到纠正,大家也都习惯了。 可以说曹操的军事祭酒从官职上来说并不高,但权力可是极大、特别大,外放出去可以随时担任一方大员,甚至都督某处诸军事——比如曹操非常信任的董昭就是祭酒,负责帮曹操处理各种军情杂务。 除了他之外,著名的王朗、王粲也都是曹操的祭酒,从这些同事的成分来看就能看出这个职位有多重要。 常雕算什么? 他之前不过是曹仁募来的亲卫首领,空有一身蛮力,写字都得徐庶费心慢慢教,居然能跟王朗、董昭坐在一起,这特么真的把徐庶都吓呆了。 “你,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没有啊?”常雕摸了摸脑门,“我完全是按照先生教的说,没有丝毫的问题啊,难道先生不相信我吗?” “这也是,”徐庶摸了摸下巴,“我也知道巨鹰不是有这种机变的人,但……但曹操居然会直接征辟巨鹰为祭酒,还真是让我万万不曾料到。” 常雕当场破防,皱眉道: “先生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是有这种机变的人? 当时丞相听说军情紧急,四方贼人不断,我还说我手下的校事已经打通南北,荆州、交州、扬州都有我的生死兄弟,只要我一句话就把大量的军情传送给我。 这份机变可还使得?” 徐庶直勾勾地看着常雕,冷笑道: “我就知道……” “呃,”常雕这才愕然惊觉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徐庶套路,顿时满头大汗,“呵呵,这,这个是我刚刚想起来的。 不过我现在是军事祭酒了,总不会有什么坏处吧?” 徐庶呵呵一笑,寒声道:“汝过些时日就知道了。” 常雕心中一凛,却又没当回事。 回家之后,自家夫人听常雕一飞冲天,从一个亲卫混上了军师祭酒,不禁大喜过望,连连夸赞常雕有本事,他日必有大富贵。 常雕心中也愈发得意,心道徐庶这个人总是阴阳怪气,难道丞相信任我还能有什么祸事,嗯,这肯定是徐庶阴阳怪气。 他没想到我居然这么有本事,居然爬到了如此高峰,这才如此失落,故意说一些酸话来恶心我。 嘿,过几天就跟他切割,告诉丞相他其实心向刘备,一直在准备谋反。 常雕喜滋滋地沐浴更衣一番,正要吃晚饭,突然收到了曹操的紧急军情。 他只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片刻后,他连滚带爬地从自家飞奔出去。 “先生救我,先生救我啊!” 常雕手忙脚乱地爬到了徐庶家中。 徐庶宅中依旧是一片昏暗,黑影中的徐庶影影绰绰,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他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怪笑,常雕几乎不敢靠近徐庶身边。 “怎么,常军师这么晚来寻我作甚啊?” 常雕的牙齿不断地打颤,将刚刚收到的命令交到了徐庶的手中。 曹操命令常雕以军师祭酒的身份进驻荆州前线,负责收集刘备的情报,同时要配合云山,监督乐进、蔡瑁、曹丕、曹植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种种事情都要立刻向曹操汇报,不得有误。 徐庶强忍着笑意,叹道:“这莫非不是一件好事?这应该是常军师梦寐以求的好事啊。” 常雕早就吓得脸都白了,他哆嗦着道: “先生,之前是我不对,都是我自作主张,现在怎么办,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常雕虽然智谋不多,可并不是一个傻子。 他跟着曹仁被蔡瑁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荆州世族的实力,这次他们从江陵逃出来,一路上得徐庶点拨,更是仔细看到了荆州现在的种种怪事。 野心膨胀的乐进,阴阳怪气的马良,仍旧强大的蔡瑁,以及朋比为奸的荆州世族…… “我就说曹操为什么突然提拔你为军师祭酒,嘿,还是巨鹰有机变,不得不服啊。”徐庶冷笑道,“这肯定是夏侯惇的诡计。 之前夏侯惇在荆州吃了乐进的大亏,手下众人和李通都死了,这个仇他不可能不报。 你是曹子孝推荐的,又夸口说在四面都有亲信兄弟,夏侯惇正好鼓动将你派到荆州去对付乐进。 若是你能制服乐进蔡瑁,夏侯惇必然颇为欢喜。 若是你被乐进所杀,曹子孝必然大怒,自然不会再护着乐进。 而且你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若是死了,对曹操的大事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是死一个府吏而已。” “夏侯惇这一手倒是颇为厉害。 嗯,不像他的手笔,看来有高人指点啊。” 乐进的地位非常高,如果临时提拔一个比他职位更高的将军去制衡他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很容易引起乐进的不满。 曹操随便征辟一个府吏,以协助作战的名义进驻荆州,可以尽量不引起乐进的不满。 如果常雕真的能力过人,以后曹操就放心让他统帅校事。 如果常雕没什么本事,他以曹操府吏的身份死了也是祖上冒青烟的事情,也不算可惜。 但问题是…… “先生救我,我不想死啊。” 常雕完全没有为曹操尽忠的意思,他不想死,不想像李通一样死的如此英雄。 他一把抱住徐庶的大腿,哀求徐庶给自己出个主意。 他赌咒发誓,自己其实也是心向汉室,一心想匡扶汉室之人,只要徐庶看在大汉的份上拉兄弟一把,他以后一定竭力襄助,什么都听徐庶的。 徐庶呵呵一笑,低声道: “此事不难,我早就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仅能匡扶汉室,还能为丞相立功——” 常雕大喜,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先生教我,先生教我。” “嘿,太简单了。 你去江陵的官市上,替丞相买一样东西回来。” “买什么?” “买陈群!” 常雕:? 正文 第168章 真的是人才啊 在刘巴的主持下,江陵的官市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繁荣。 江陵也终于从战火中慢慢苏醒过来,重新展现出楚国故都的风姿。 久违的和平场面让江陵的百姓和客商都欣喜非常,他们衷心盼望这日子能维持的长久一些,只要这份和平能长久,他们的日子稍微辛苦一点也可以。 稳定让新生的直百钱也展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云山以自己的名誉担保不滥发货币,尽管大家也不信他, 但是看见刘备和孙权都这么给面子,也都从善如流,纷纷安安心心的做起了生意。 当然,为了维持这份来之不易的稳定,关平也需要有人举荐人才。 刘巴扭扭捏捏的找到关平,表示自己认识几个大才, 可以举荐为关平的属吏,帮助关平管理江陵。 正好关平太守府的班底到现在只有司马孚一个人撑场面,自然愿意听听刘巴的人选。 刘巴也不藏私,立刻先推荐了两人—— “蒋琬字公琰,零陵人,此人胸怀宽广,博闻强识,可谓文武双全。” “零陵人?”关平点点头,“是子初的同乡?” “不错。”刘巴面不红心不跳,“就是因为同乡,我才了解其秉性。蒋琬与其表弟刘敏、潘濬都是荆南有名的大才,请将军现征辟一人,其余两人我再慢慢劝说,一定可以为将军出力。” 司马孚在一边挤眉弄眼,示意不能随便用刘巴推荐的人,关平倒是淡然一笑: “无妨, 子初推荐的定是当世奇才,蒋琬,嗯,他在子建军中为刀笔吏可惜了, 就以他为南郡郡丞,如何?” 刘巴大喜过望。 郡丞…… 这个职位比长史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郡丞的权力相对较少,但足以展现出云山对荆州世人的拉拢姿态。 嘿,这就好办了。 “还有一人是谁?” “哦,还有一人,名廖化,字元俭,襄阳人。 此人虽然才学不及蒋琬,可通晓军事,文武双全,将军何不先让其担任刺奸,维持官市,若此人能展现出过人的本事,再徐徐提拔,以安人心。” 曹植和司马孚一起挤眉弄眼,示意这个可绝对不行。 廖化出身豪族,家中产业非常丰富,如果他跟刘巴沆瀣一气,很可能让云山在江陵城中的军令根本无法推广。 可关平还是点点头, 平静地道: “好, 正合我意。” “子初久居荆襄, 了解人文风物,我等自然要从善如流。” 蛤,这个莽夫。 刘巴眼中露出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非常了解马良在襄阳的那一套。 荆襄世族论正面作战完全不是乐进徐晃等人的对手,但他们凭借吹捧、渗透,已经将乐进完全控制,那些跟乐进走南闯北、作战勇敢的豪士一个个陷入温柔乡中不可自拔,现在乐进想指挥这些人进攻荆襄人是万万不可能。 云山不愧是乐进的亲信,也跟乐进一样空有武力却缺少智谋。 用不了多久,江陵城中都会被我安插荆襄友人,到时候我用控制乐进的方法控制你,看你能如何是好。 司马孚急的抓耳挠腮。 他现在的利益已经跟云山绑在了一起,光是在江陵的产业提供的丰饶物产就能让司马家在十年内迅速崛起,成为乱世中一等一的豪族。 云山…… “放心。”曹植的手掌拍在司马孚的肩上,英俊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云将军智勇双全,刘巴的诡计全然无用,我等从善如流便是。” 司马孚一怔,也随即反应过来。 他许久之前就发现云山绝对没有表面展现出来的这样粗豪暴戾,此子颇有谋略,怎么我却总是被迷惑? 唔,这样不好不好。 “信任将军。” “信任将军!” · 常雕受到曹操的派遣,以军师祭酒的身份灰溜溜地南下。 他抵达宛城的时候,在宛城养老的于禁直接把他当空气,完全没有接待曹操府吏的热情,让常雕非常生气。 他询问于禁的手下,听说这些日子周围的盗匪非常猖獗,于禁的主力他们不敢碰,可于禁下去征收粮食和徭役的小股人马都遭到了盗匪的袭扰。 甚至于禁宛县丞下乡征收税负太重,不少屯田客直接揭竿而起,将他五花大绑一顿胖揍,然后集体投奔了盗匪。 “于禁打了一辈子的仗,怎么连剿匪都不会?”常雕挠挠头,不解地道。 曹军最开始建立的时候为了开拓地盘,多次跟周围的山贼武装进行大战,这些人就算聚众过万也没用,他们无组织无纪律,作战时屡屡一触即溃。 常雕刚参军的时候就是在剿匪的作战中表现勇猛才被曹仁提拔做了亲卫首领。 于禁是曹军中的宿将,手下军士以严整著称,能在纷乱的大战中如中流砥柱一般不动不摇,这种战法应该是盗匪的克星才是。 于禁手下士卒显然不愿说老大的坏话,但常雕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心得。 他掏出一把五铢钱塞进那个亲卫手上,那人立刻满面红光,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现在宛城周围的情况。 “那个叫霍峻的贼子不同寻常。他从不抢掠,每到一处就发动当地百姓袭击官府,官府有大军进剿,他们便带着百姓一起转移。进剿的官兵也是人,若是让霍峻知道谁尽心进剿,杀戮百姓,便立刻带人袭杀那些兵将。” “最开始的时候于将军奖励了几个作战勇猛的军校,可多则十日,少则三日,这些人家必遭灭门,那当真是鸡犬不留。 据说那贼人手上有一本生死簿,所有为朝廷出力的,不日便遭乱民灭门。 这一月以来,谁还敢再为朝廷出力?这乱贼自然坐大,于将军率大军进剿,那乱贼早就听到消息逃走,便是遇上了,手下军士也不敢力战,只是不断击鼓高呼吓退贼人。” “还可以这样?”常雕惊得眼睛都凸出来了。 当年大贤良师都没有这样的情怀,听说这霍峻才三旬上下,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那些豪族就愿意让此人来去自如,不想办法将他们尽数歼灭?” “嘿,当然想。可一来是这些贼子不好对付,二来他们频频进攻的是咱们的军屯。 这些豪族早就对咱们的军屯颇为不满,这些贼子进攻军屯,让屯田客逃走,他们趁机兼并土地,隐瞒人口,还能将罪责推到这些人身上,他们当然颇为开心。” “之前丞相计亩收税,盘剥太重,现在改成按产出纳税,现在百姓也非常欢愉,不少人纷纷投入叛贼军中,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常雕下意识地觉得此人不好对付,按照道理,他应该通报一下曹仁,看看能不能调集曹军主力争取早日将他剿灭。 但他转念一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禁自己打不过这些盗匪本来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如果常雕节外生枝调动大军反到得罪了此人。 嗯…… 想到于禁对自己的冷淡,常雕更是懒得理他。 于禁的亲卫见常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低声道: “说起来,我等之前也议论过,说此事说不定跟子桓公子有什么牵扯。” “哦?” “现在宛城周围都是叛贼,于将军不能阻止,倒是子桓公子奋力进击,多次将贼人击退。 我们都觉得子桓公子未必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这霍峻便是子桓公子麾下!” “嘶……”常雕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放心。 原来如此! 于禁倒不一定是真的打不过这些盗匪,他只是觉得此事牵连太大,说不定就是曹丕牵扯在其中。 曹丕和曹植肯定有一个会接过曹操的大旗,于禁一把年纪了,已经做好了回家颐养天年的准备,只要这些盗匪不进攻宛城、叶县这样的城镇,在城外胡闹也就由他去。 唔,看来大家都不傻。 荆州北部都这么危险,过了汉水岂不更是龙潭虎穴? 常雕越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曹操面前胡吹大气,如果按照徐庶的安排,他现在肯定得不到军师祭酒的位置,不用冒这样的生命危险。 尽管徐庶告诉他,此去江陵官市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只要加速加速南下,不要横生枝节就行。 可四周如此诡谲,常雕又是不敢。 嗯,也不一定我亲自去,我统帅校事,随便安排别人去应该也成。 见那人旁征博引,似乎见识颇多的模样,常雕突然灵机一动: “好兄弟,你想不想做官啊?” 那人一怔,随即道: “想,做梦都想!” “那就是了。”他拍拍胸口,“你也知道,丞相任人唯贤,提拔我为军师祭酒,让我组织校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你愿不愿意做一件大事,如果做好了,便是你的大功一件。” “想!当然想!”那人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常军师要我做什么?” 于禁是不把常雕放在眼中,可对一般的小兵来说,曹操的军师祭酒简直是天大的官职,他喜从天降,赶紧迫不及待地询问。 “是这样。”常雕认真地道,“汝先一路南下,从新野到江陵官市的道路都给我探查清楚,这一路有多少盗匪、周边我军屯驻如何,都是谁的部曲都给我探查清楚。” 那人飞快地点点头: “小的卢洪这条命就卖给将常军师了,一定不辱使命。” 嗯…… 常雕眉开眼笑。 派人去跟我自己去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叫手下做事,这才有上位者的风度。 我就老老实实待在军营中,这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正文 第169章 兄长(为嗷总加更19/30) 曹丕也听说父亲征辟的军师祭酒居然来到了宛城,而且就地驻扎下来。 常雕是谁,他之前压根没有听过,细细打听,他才听说常雕居然是之前曹仁麾下的一个亲卫首领。 这让曹丕哭笑不得。 就算曹操再提拔草莽,也不至于随便找个这种人当军师祭酒,这是何等位置?赵俨督七军能混个主簿, 军师祭酒起码也得是一方大儒或者才能惊人的文士。 常雕算什么东西? 他捏着下巴思考了许久,突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幼常,你说这常雕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哦,公子何以见得?” 曹丕用力皱紧眉头,越想越心中不安。 “不好,就是如此。 霍峻这些日子在宛城附近颇为猖獗,于禁不能扑灭。 我新野才多少兵马, 居然能多次将其逐走, 父亲定然是感觉到其中不妥,又知道仲达与我交好,这才火速提拔一位军师祭酒,让他来查探。 是了,常雕还督率校事,他,他应该就是来查探我的!” 曹丕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这些日子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篇“剿灭”霍峻的战报,把不少人头打包送到了许都,曹操对儿子的战绩非常满意,他听说新野没有民怨,反而百姓颇为欢喜,显然儿子没有杀良冒功,立刻多次写信赞赏曹丕的表现,暗示以后会给曹丕更大的权力。 曹丕当然知道曹操最擅长的就是望梅止渴,虽然心中欢喜, 可还保持着那么一点点的冷静。 这次听说曹操居然将一位掌管校事、新近提拔的府吏放到自己附近, 曹丕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完蛋。 这可怎么办? 他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公子安心, 说不定他只是南下公干,公子在此处一切正常, 怎么会突然派校事前来?” 曹丕心中稍安,开始密切观察常雕的一举一动,可他随即发现,常雕居然没有进入宛城,甚至没有跟于禁见面,他只带了几个仆从住在宛城外的曹军大营之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可把曹丕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之前他跟曹仁一路撤退的时候听曹仁在路上吹嘘过他手下校事的厉害。 据说常雕统帅的这支校事手眼通天,宛如当年的郭嘉——哦对,郭嘉也是军师祭酒。 他们被困江陵城的时候,这支校事暗中活动,搜集到了大量的军情,多次粉碎了周瑜的猛攻,常雕有勇有谋,之前就撒出了大量的探子,足以控制整个荆州! 这种鬼话马谡是不信,蔡瑁都不敢说能控制整个荆州,常雕何德何能有这个本事。 但大文学家曹丕当真相信世上真的有这种猛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曹操突然征辟一个之前寂寂无名的草莽之人当了军师祭酒。 要是被曹操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养寇自重,那曹丕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搞不好要被一刀斩杀, 最起码也要混个下狱的下场。 “这,这可如何是好?幼常,幼常,这都是你教我的!怎么办?怎么办啊!” 马谡非常无语。 这些日子的交往,他感觉曹丕这个人虽然才学非常惊人,但他的性格实在是…… 怎么说呢,反正一阵一阵的。 他很容易相信别人的吹捧和看似为他好的计策,对此几乎不加辨识地听从,甚至对给他出主意的人,他还多少有点江湖气息的感激。 但此人喜怒极其无常,可能上一瞬还是他的至交好友,下一瞬可能成他的仇人,之后又成他的好友。 至于吗? 为将之人要泰山崩倒于前而面不改色,曹丕真的差远了啊。 他定定神,微笑道: “公子以为如何?” “当然要跟霍峻那厮割席!”曹丕愤然道,“我等立刻调集精兵,攻打霍峻,要了他的狗命!” 马谡嘿了一声,摇头道: “公子,我们的精兵呢?” 曹丕这几日在马谡的指导下开始在新野附近练兵。 可新野周围的士兵要么在屯田,要么已经跟着霍峻混,要么跟了蔡瑁,他手上能支配的士兵还是没有突破五百,这点人去跟霍峻打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若是霍峻看到公子来进攻我等,一怒之下肯定会跟常雕实话实说。 公子也不想让曹丞相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吧?” 曹丕呆了呆,脸上露出一丝屈辱之色。 骑虎难下。 这个词他现在终于深刻理解。 他是曹操的儿子,现在却要跟这一群盗匪厮混,如果这些盗匪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自己从没有能控制过这些人。 如果他们坐大,如果再出了什么闪失,岂不是兵锋直指中原? “那,那幼常以为该如何是好?” 如果再给曹丕一个选择,他就算之前颜面扫地,也不会与霍峻合作。 可之前他多次给许都报上战功,送上人头,那些人头可都是周围被霍峻杀死的盗匪,如果霍峻指认,曹丕肯定坐实通贼之罪,这可不是虚报战功这一句话就能抵消的。 可恶,可恶啊。 曹丕双目赤红,屈辱让他心中堵的难受,几乎要哭出声来。 良久,他才颤声道: “那怎么办?幼常教我?” 马谡略一沉吟,笑道: “倒是有办法——我等杀不了霍峻,但常雕才多少人? 让霍峻动手,将他杀了便是。” “这……” 杀些周围的山贼,曹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常雕是父亲的属吏,还是校事的首领,杀他可是天大的事情! “公子,此事不能犹豫!还要赶紧决断啊!” 曹丕咬牙道: “常雕住在军中,霍峻不一定敢听从我等命令强攻。 若是强攻不成,这可如何是好? 他之前一直没有攻打宛城周围我军营寨,若是突然进攻,还杀了常雕,家父必然起疑,这又如何是好?” 马谡笑道: “还是公子顾虑周全,不过也无妨——公子这就写信,以剿灭贼人,邀请蔡将军、云将军襄助。 我等汇聚大军于此,令霍峻杀死常雕,否贼我等立刻挥动大军剿灭此贼。 此贼再能打,也绝不是我大军的对手,到时还不是乖乖听我等摆布?” “若是他不成,就让蔡将军和云将军以庆功的名义将常雕请来,到到时候不由分说一刀斩杀,以绝后患,再把罪行都推在霍峻的身上,自然安然无恙。” 曹丕犹豫了一番,立刻陷入了强烈的挣扎之中。 校事越强,自家的力量也就越强。 郭嘉一死,曹军的军情一塌糊涂,频频遭遇大败,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常雕这样的英雄人物,却因为一己之私,要杀害他…… “我,我……” 曹丕忍不住潸然泪下,又蓦地想到了当年在宛城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那天,张绣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所有士兵都取得了铠甲。 曹操沉浸在安乐乡中,并没有察觉到贾诩的毒计正在一步步展开,死亡的阴影正在迅速逼近。 夜深,张绣的西凉铁骑带着满腔怒火杀来,四面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烈火的影子。 贾诩的计谋奏效,曹操的战马被射杀,自顾不暇,青州军又开始抢掠自己人,年幼的曹丕在乱军之中嚎啕大哭,还以为他的生命要立刻消散于此。 可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 “别怕,兄长在。” 曹昂伸出一双大手,将哭泣的曹丕从乱军之中解救出来。 他沉着冷静地厮杀,很快就带着曹丕突出重围,一直狂奔到了安全的地方。 年幼的曹丕抱着哥哥嚎啕大哭,不想离开哥哥身边,曹昂温柔地笑着,缓缓蹲下,摸了摸曹丕的头顶,用平静而严肃的声音道: “我还要去救父亲,丕儿,莫哭。” “阿兄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若是回不来了,以后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漫天火光之中,曹昂毫不犹豫再次踏入重围,他摇曳的披风如一抹瑰丽的红,很快就跟夜色融为一体。 多年后,兄长的长相已经颇为模糊,可曹丕还是能记住那残破不堪却坚强飘动的披风。 那一夜曹丕不曾闭眼,一直坚持到天明,终于看见了哥哥的战马飞奔回来。 他欢喜地靠过去,可愕然发现骑在马上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阿兄呢?阿兄去哪里了!我要阿兄!” 这是曹丕的第一句话。 童言无忌,曹丕看曹操的目光中写满了失落、不甘,多年来曹操也一直记得儿子那痛苦的眼神。 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丑态尽显,这让曹操非常绝望。 也许就是因为那天,之后曹操对曹丕的态度一直极差,曹丕越是想证明自己,就越会遭到曹操的厌恶和鄙夷。 尽管曹操不承认,但潜意识中就是如此。 只有这次。 曹丕感觉自己离证明自己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为了这个,曹丕不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尊严。 “幼常说的不错。” 养寇自重怎么了。 我曹丕不比别人差,我比别人都强大的多。 我只要保护住我现在的名声,将来我一定能做出父亲远远做不到的事情。 阿兄…… 如果你活着该多好啊。 正文 第170章 请听我一言 后世人很难理解曹丕在曹操墓中画个关羽擒于禁到底是什么心态。 因为曹操墓的地上建筑被毁,这个一度成了一个历史谜团,不少人还认为这是史书故意黑曹丕,正常人办不出这种事。 后来曹操墓发现,大家发现这墓穴中的壁画那可真是阴阳怪气到了极点。 起手就是太子申生自尽图,后面还有贞夫韩朋图(大意就是一个叫贞夫的女子被宋王抢走,依然深爱着自己的丈夫韩朋, 哪怕丈夫被宋王折磨死也要同死一处)、鲁秋洁妇图(类似陌上桑),最劲爆的是还画了伯夷叔齐这对誓死不食周朝的俸禄坚贞而死的兄弟。 跟这些在汉代流传甚广的故事相比,关羽擒于禁似乎都不是这么阴阳怪气,可见大孝子曹丕对他爹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了什么地步。 曹丕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做的种种是在恶心自己父亲。 但童年经历非常坎坷的曹丕在这一刻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神志清明,甚至无所畏惧。 对。 我就是恶心了。 但这又如何呢? 透过泪水模糊的视线,曹丕遥望宛城的方向, 记忆中的火光, 大哥的背影似乎都格外清晰了起来。 古往今来,哪有人因为嫖宿导致如此大败, 连自己的长子都死了。 如果兄长还活着,我们各位兄弟一定兄友弟恭,平平安安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一切都有定数,父亲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自己,身为人子…… 这次我也只能选择自己了。 蔡瑁收到曹丕的求救一时有点摸不到头脑。 霍峻就是蔡瑁的死忠,之前还给蔡瑁写信,说他跟曹丕的关系处的非常好,曹丕身边不是有马谡吗,怎么突然吃多了要围剿霍峻。 这可不行啊,仲邈若是不在,南阳北门大开,我还怎么发财。 蔡瑁赶紧派遣手下机密人士将书信一起送去江陵,希望能得到关平襄助。 这几日关平享受了一丝难得的闲暇,他本来想去千年之后的世界待一阵子,但刘巴每天几乎寸步不离的贴身盯防,让他一时很难找到机会。 不过,所谓祸兮福所伏, 他现在跟己方的沟通也方便了许多。 被刘巴举荐的南郡郡丞蒋琬就是刘备军的拥趸, 还是诸葛亮担心关平无法治理好江陵特意弄过来的人才。 他不断往来与公安、江陵两地,刘备和诸葛亮的指令得以飞快地传到江陵,让关平对内政的处置更加顺畅,展现出了连刘巴都非常畏惧的逆天手段,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江陵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平,当真是政通人和,让刘巴看得唏嘘不已。 这熟悉的光景…… 哎,什么时候天下才能恢复到这种和平的时光中。 每次想到这,刘巴看关平的眼神都非常复杂。 他现在非常确定云山确实是刘备军的探子,因为江陵的繁荣大大盘活了刘备治下荆南各郡的经济,让那里的百姓能安心耕种,安心经商,不出三年这里将积蓄相当不俗的力量,北方的乐进肯定抵挡不住。 刘巴本应该想办法破坏眼前的场面,可这份繁荣是他自己一手构建,每次想要下决心破坏的时候又不忍心,也只好一天一天就这么慢慢拖下去。 拖下去拖下去吧。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突然听人汇报说曹丕的使者紧急到来, 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他闻言竖起了耳朵,心道曹植已经被云山蛊惑,曹丕可千万不要遭了云山的算计。 他正犹豫要不要打听一番,云山已经派人来寻找刘巴,说有大事商议。 刘巴惴惴不安地来到了云山府中,云山面色平静地让他坐下,曹植、司马孚坐在刘巴对面,颇有敌意地看着刘巴,让刘巴的心中更是不快。 可恶啊,若是在刘备那里,我可是万人敬仰的名士。 我可是为了曹丞相才来的此处,你们这些混账居然如此奚落我,这阵子岂有此理。 话是这么说,刘巴还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对曹操的忠诚,他一脸阴沉地坐下,等待云山的训示。 关平捏着手上的书信,用平静地声音道: “刚刚接到消息,子桓要讨伐叛贼了。” “哦?” 司马孚和曹植齐声哦了一声,看得出两人都竭力克制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曹丕曹植两兄弟都没有继承曹操的用兵天赋,曹丕之前用兵的表现极其拙劣,他居然还不自知,这次怕是要大败。 刘巴也知道曹丕用兵的本事,脸上登时露出一丝焦急之色,喃喃地道: “这可如何使得?子桓公子在新野都是新兵,操练不足,仓促出击只怕要大败。 既然贼人没有进击,不如固守新野城防,等待贼人自取灭亡便是。” 关平微笑道: “子初此言差矣。 丞相说过,天下如果没有丞相,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难道不征剿逆贼,逆贼就会拱手来降?显然不能。” “子桓有丞相之勇,自幼苦学兵法战道,绝非泛泛之辈。 此番叫我和蔡将军来援,便是猛虎搏兔,竭尽全力,足见其谨慎。 如此用兵难道不符合兵法吗?” 司马孚在旁边强忍着不笑: “记下来,日后写作史书时,定要为云将军写上一笔。” 刘巴不是很懂军事,也不知道如何辩驳,只能默默颔首: “现在江陵繁荣全依仗将军,若是将军一走,对江陵民心不利,剿灭宛城贼寇易,恢复荆南民生难。 还请将军以苍生计,莫要轻易离开江陵。” 这是马良经典控制乐进的话术,刘巴现在居然用来关平的身上,这让关平差点笑出声来。 “哦,本将在江陵有这般声望?” “那是自然。”刘巴梗着脖子道,“将军大才,江陵百姓仰将军为父母,荆州高士慕将军之名节。若是将军离开江陵,如婴儿失父母,群英失统帅,还请将军三思!” 关平微笑着连连颔首,笑道: “想不到本将竟然有如此大名。 既然如此,那本将就更要去了。” 刘巴:…… “我才来江陵两月,就已经赚到如此名声,江陵因我繁荣。 我若是竭力出击,帮丞相扫平荆州群凶,让荆州处处都变得如江陵一般,岂不美哉?” 好啊好啊。 刘巴在心里暗骂。 近在咫尺的刘备你不去征剿,反到要跑到宛城去征剿一群盗匪,你还敢说你不是刘备的人?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刚想辩驳,却见曹植猛地拍案而起,兴奋地道: “云将军果然忠义过人,大汉得云将军,如当年文王遇姜尚,高祖得张良。 有云将军在,我大汉何惧四方贼寇!” 刘巴:…… 完了,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对曹植报任何希望。 丞相这个大文学家的儿子根本分不清敌我,居然错把云山当好人,此子……此子简直不可理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大不了我去投子桓公子,我就不信子桓公子跟此人一样愚昧无知,不知好歹。 关平见众人都不反对,笑吟吟地道: “江陵重地,近日刚刚有所好转,我走之后,确实应该妥善布置——司马长史。” “属下在。”司马孚平静地长身而起,等待关平吩咐。 太守出征,长史留守,这是大汉的惯例,这并不奇怪。 可没想到关平居然道: “长史此番随我出征!” “啊?”司马孚一愣,“我,我也随将军出征?那南郡……” 关平淡然一笑: “南郡自然交给刘兄镇守!” “啊!” 这下刘巴吓得触电一般跳了起来。 “我,我……我镇守?” “不错。”关平微笑道,“南郡种种,一直都是由子初操持,这里的一切都基本都是子初一手建立,交给子初自然再好不过。” 刘巴万万没想到云山居然在关键时刻信任自己,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将军信任我?” “哎,之前我跟子初有龃龉,完全是因为孙刘曾经用此等手段陷害我。 可这些日子子初兢兢业业,为我经营官市、举荐良材,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如此我若还是不信,那便是故意为难,岂不是真如关平一般了?” 司马孚和曹植都配合的哈哈大笑,心中对云山也多了几分敬佩。 没想到啊没想到,云将军居然还有这份胸怀。 就凭这份胸怀,云山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武人,堪称国之栋梁! 刘巴最近受尽了委屈,此刻早就潸然泪下。 他噗通一声伏地拜倒,长久以来的委屈都化作了兴奋,哽咽地道: “云将军放心,我一定坚守江陵,绝不让将军失望。” 关平连连点头,脸上又露出一丝忧色: “子初镇守此地,若刘备来袭该如何?” 刘巴恨声道: “我当奋力阻挡刘备!” “若是孙刘一起袭来?” “吾,吾当分兵拒之!” 关平摇头道: “若如此,江陵危矣。 子初请听我一言——如今刘备新得荆南诸郡,民心不附,兵力不足,一时难以图谋天下。 倒是孙权占据江夏,虎视眈眈,堪称一方强敌,兄要收敛脾气,记住‘南和刘备,东拒孙权’,如此足以坚守一年有余,待明年府库殷实,方能与孙刘大战。” 刘巴泪流满面,心道自己之前大大错怪了云山,原来云山居然存了如此高深的算计。 曹植和司马孚也恍然大悟,纷纷下拜赞道: “将军高明,我等万万不如!” 关平微微颔首,心中却由衷的叹了口气。 军师也太缺德了,还好我们不是敌人啊。 正文 第171章 向宛城集结 商议已定,关平命令刘巴暂时镇守江陵,将自己的大军几乎都留给刘巴,只带了司马孚、曹植等一千人北上,命令众人都要听从刘巴号令,力保江陵安全。 刘巴之前从没有佩服过什么武人,只有云山的胸怀让他感动莫名。 他一路送到码头, 关平又严肃地重申了一遍“南和刘备,东拒孙权”的方针,这才飘然而去,率众去跟曹操汇合。 众人离开,刘巴长拜在码头边,许久才缓缓起身。 云将军以国事相托, 我自然要兢兢业业。 他犹豫片刻,不甘心地给刘备诸葛亮分别写信示好, 在信上说自己对大汉忠心不二, 只是心中已经认定曹丞相是明主。 以后做生意他竭力欢迎,要是来袭,江陵一定坚守到底,到时候对大家都不是一件好事。 刘备没有回信,诸葛亮倒是回了一封信,在信中感谢了刘巴的照顾,同时也表示己方永远是刘巴的家,刘巴可以随时回来。 刘巴冷笑一声,随手把诸葛亮的信扔到一旁。 某心似铁石,哪是你诸葛村夫三言两语可以动摇的?简直可笑。 · 关平率众迅速抵达襄阳,这次乐进并没有出城迎接。 曹植和司马孚都是紧皱眉头,还以为许久不见乐进和云山的交情淡了,看见云山不断提拔, 乐进这是要敲打小兄弟一番。 可关平倒是非常笃定,表示乐进永远是我大哥。 三人在护卫的保护下匆匆进城,只见襄阳城门突然大开, 一匹快马从中飞快地奔出来, 一个两鬓霜白,一袭儒袍的长须老者飞快地策马奔出来。 关平等人下意识地闪开在一边,没想到那老者居然兴奋地大声呼唤道: “贤弟!贤弟!想煞愚兄了!” 乐进?! 这下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平素一身戎袍的乐进现在已经彻底抛弃了之前的装扮。 他一身素绢儒袍,披散长发,甚至还熏香涂粉,腰挂酒壶,宛如一个浪荡轻狂的老年文士,他奔到关平面前,从马上跃下的时候居然身形一晃,还好关平眼疾手快,这才把他扶稳。 仅仅半年的时间,乐进就已经足足胖了一圈。 他这些日子天天跟一群襄阳世族浪荡,渐渐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刚刚五十岁的他已经两鬓霜白如雪,再也不复之前勇士的模样——不过乐进居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轻盈了不少,他在山野中悟道沉思,多年的老伤也好了不少,如果保持这样的生活态度,活到百岁都有可能。 今天他又在跟一群文士静坐悟道,听说云山到来才兴奋地甩开一切匆匆赶来,马良跟在后面不住地朝云山挤眉弄眼, 显然对自己改造乐进的手段非常满意。 曹操要是知道乐进现在的模样肯定会惊得说不出话,然后抓紧把乐进弄走。 可乐进丝毫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他紧紧抓住关平的手掌,温言道: “贤弟今日为何有空来看我? 呵呵,来来来,与我一起弈棋饮酒!” 关平抱拳沉声道: “使君不知,子桓公子正要剿灭宛城贼人,约我等一起助战。” “啊?”乐进心中一惊,“还要这种事?什么贼人居然打到了宛城?” 不得不说,作为荆州牧的乐进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荆州的消息,平时马良他们根本不会跟他聊这个,听到关平这么说,他才紧张起来。 可马良随即笑道; “是霍峻那厮聚集数百贼众,本来在淯水附近闹事,后来被子桓击溃,又逃到了宛城附近。 现在子桓公子准备聚集大军将其一股歼灭,只是手上兵力薄弱,这才约云将军、蔡将军同时出兵。” “胡闹。”乐进终究是打了一辈子的仗,军事素养还在,他听说曹丕居然自作主张,约云山和蔡瑁出兵,脸上多有不快。 “子桓少年心性想要建功,此事也好说。 只是坦之与德珪都是国之重臣,岂能任由他随意调遣?此事大大不妥。” 关平苦笑道: “我也觉得不妥,所以先来襄阳请示将军,要是将军觉得属下孟浪……” “哎,跟你有什么关系?”乐进摆摆手,又问马良,“季常以为如何?” 马良微笑道: “来都来了,要是将军不让坦之出兵,以子桓的脾气,只怕要怪罪将军。 之前夏侯惇那边……呵呵,将军也知道,若是子桓公子孟浪出了什么闪失,夏侯惇只怕又要寻将军的晦气。” “哼,那个盲夏侯!” 说起来乐进对夏侯惇还真是多少有些忌惮,思来想去,他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罢了,就助子桓一次。 文则是怎么回事?打了一辈子的仗,居然打成了这副模样。” 关平微笑道: “如果都是将军这般勇猛善战、四方归心的猛将,天下早就太平,将军不能对其他人要求如自己一般啊。” 关平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乐进忍不住哈哈大笑: “坦之,你现在也是太守,也是坐镇一方的将军,不要总是做此阿谀之态,你以为这样本将就会欢喜? 错了,本将用汝,是用汝的本事才能!” 话是这么说,乐进还是立刻吩咐马良补一份出兵的命令,就算是乐进命令云山增援曹丕,不然曹丕这随意调动军队还得了,给他惹来祸事还是小事,影响乐进的声望就是大事了。 关平得了乐进的首领,满心欢喜地向乐进行礼道谢。 乐进约他进城,可关平还是飞快地摇摇头表示拒绝。 “属下只知道大战,如今国事当头,不想影响了将军的声誉,还请将军恕罪。 等平定乱贼,再来向将军复命。” “哈哈哈,你啊,还是老样子。” 之前云山就是如此,乐进心中格外欢喜,当下也不继续阻拦,有云山这样得力的下属为自己征战,乐进又不是傻子,自然要全力支持。 乐进的功劳越大,自己这位伯乐的功劳也就越大。 坐上大将军的那天指日可待啊。 · 关平顺利渡江,在樊城城外与蔡瑁汇合。 理论上,关平还是夏侯惇的亲信,樊城是除了江陵之外另一个关平的驻地,蔡瑁不想惹来夏侯惇的关注,于是一直屯驻在邓县。 二人见面,蔡瑁赶紧切入正题。 “贤侄,这仗咱们怎么打?” “都听叔父的。” “滚。”蔡瑁佯怒,但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快快说来,我那外甥女婿怎么说?” 关平得到了江陵,更方便跟刘备诸葛亮交往,他几乎能直接收到指示,蔡瑁不相信关平远征时没有向刘备请示。 关平点点头,和蔡瑁走到一边,低声道: “我主准备在江陵盘桓一年,明年要取益州。” “哦,要夺江陵?” 取益州要走长江,走长江当然要正式掌握江陵,这让蔡瑁非常欢喜——刘备取益州,看来自己又能在南阳多蹦跶好几年,这几年足够他积累一笔巨大的财富,之后等刘备北伐成功,他做富家翁也不是不可。 “我在此间有一桩大事,还请叔父襄助。” “贤侄客气,尽管说来。” “军师说,再过一两月陈群就要回来,到时候还请叔父出言攻讦我。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叔父一定要帮我啊。” “啊,攻讦汝什么?说汝是关平吗?” 关平点点头,又低声将之前诸葛亮的计划一一说给了蔡瑁。 蔡瑁越听越眉头紧锁,额上的汗珠已经丝丝沁了出来。 “我,我这外甥女婿……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他颇为痛苦地咽了口唾沫: “这是把你往死里用啊。” 关平笑道: “军师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包括他自己。 只要有本事,就往死里用,我们早就习惯了。” 蔡瑁苦笑道: “说起来,我跟玄德也是生死之交,现在匡扶汉室,还来得及吗?” 正文 第172章 好像还有一个军师啊(为嗷总加更20/30) 曹丕见云山和蔡瑁都率军赶来,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他之前跟云山稍微有些别扭,但云山居然不辞辛劳率部赶来支援,曹丕的脸上顿时满是喜色,赶紧上前分别扶起两人,兴奋地道: “二位兄台居然率军来援,真乃曹丕之大幸也!” 蔡瑁苦笑道: “公子叫老朽来援就算了, 为何还要坦之千里迢迢赶来?还好乐将军愿意配合,已经给丞相作书说是他调动大军,不然又是祸事。” 关平笑着摆摆手: “蔡府君哪里的话?我本来也有一军屯驻樊城,我率军来自己驻地也是理所应当。 正好来帮公子助战消灭叛贼,也是人臣之道。” 人臣之道…… 这话说的真好听啊。 曹丕听得眼睛发亮,不住地点头。 不远处的曹植看着哥哥的模样,心中颇为鄙夷,可仍旧是和颜悦色地上前给曹丕行礼。 曹丕看见弟弟脸上的肌肉也很僵硬,但仍是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兴奋地上前拉着曹植的手嘘寒问暖。 看着这兄友弟恭的模样,关平不禁一阵恶寒。 唔,我也有弟弟,以后希望不会弄成这副模样啊。 闲话少叙,很快他们就描述了一番当前的形势。 马谡拉开舆图,绘声绘色描述着霍峻现在的恶行—— 这些人本来占据淯水,勾结当地匪盗,子桓公子到来后将他们迅速歼灭,霍峻无奈这才北上,可宛城附近的官军进剿不利,反到付出了巨大的损失,现在霍峻已经坐大,据说坐拥三千多人,已经不是等闲人可以消灭,这才需要蔡瑁和关平合力进剿。 关平和蔡瑁对视了一眼,还是蔡瑁率先呜地一声, 用力捶胸顿足,叹道: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 仲邈这孩子原本是我的属下,他兄长生前还托我一定要多多关照他,没想到他居然走上了邪路!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他干嚎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也只能打了个鼻响,正色道: “我以为,仲邈这孩子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肯定是坏人带坏了他,所以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哦?”曹丕圆滚滚的脸上写满了困惑,“蔡府君的意思是?” 蔡瑁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之色,缓缓地道: “某以为,让仲邈反正不难,但要将所有的贼子一网打尽却并不容易。 眼下我军兵力不足,不如从南向北徐徐向前,再请丞相命令于将军徐徐南下,如此南北对进,缓缓压缩乱军所辖之处。 乱军受迫, 贼子定向南突围,如此可以让我军占据优势,也不至于让中原遭受滋扰,大事可成!” 蔡瑁这法子也不算什么精妙之法,但说的还甚是符合曹丕的心意。 曹丕一来不想让常雕识破自己养寇自重,二来不想让霍峻跟自己彻底翻脸,跑到中原去胡说八道。 南北对进,凭借巨大的压力逼迫霍峻投降是最好,如果他不愿意投降,则把叶县、伏牛山等地封锁,不让他往北逃。 如果他往南逃……蛤,那就随便,曹丕还乐意看他继续向南,到时候形成一股流寇,自己又能借着剿匪的名义继续进攻。 他的算盘打的叮当响,随即道: “不需要通报父亲,只需我给于禁写封书信便是。” 蔡瑁赶紧阻止: “公子,不是老朽多言——此番公子调动坦之北上已经颇为不妥。 公子现在不过是乐将军麾下别部司马,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难免惹人非议。 再说老朽之前曾经与丞相有过那一点点的误会,如果让丞相知道是老朽出主意,只怕又要心中嘀咕,反到不美。 不如公子向丞相坦诚此事,好让丞相知道我等一颗心都是为了剿灭群凶,兴复汉室,以免日后再有什么错漏。” 曹丕露出一丝恍然大悟之色,赶紧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脸上的表情颇为真诚: “若非蔡府君忠言,某几乎误了大事。” 蔡瑁嘿嘿一笑,真诚的道:“蔡瑁从前不知天命,现在一把年纪了,只求在南阳养老,暂存有用之身为汉室效力。公子英姿勃发,颇有明主之相,蔡瑁自然要全力辅佐,绝不能让公子为难。” 曹丕没有吃过蔡瑁的亏,还真的以为蔡瑁对他推心置腹,不禁心中大喜,赶紧挥毫写信。 三天后,这封书信出现在了许都曹操的桌案上,曹操捏着书信仔细看了许久,一时不敢下定决心,只好还是按照惯例招来众人商议。 曹操的主簿杨修火急火燎地接过书信,让本想第一个接信的王必露出一丝错愕和不满,司马懿看在眼中默默无语,心道杨修这厮当真猖狂地无边无际了。 杨修毫不在乎,他看完书信,脸上登时一白: “丞相,剿贼小事,为何要调动云山?这分明是蔡瑁不想出力!” 曹操不置可否,沉声道: “汝有甚高见?” “高见不敢。”杨修谦虚地道,“但某以为,召唤云山颇为不妥。” 云山之前狠狠打了杨修的脸,打的杨修好几天没有缓过神来,总感觉丞相府上下众谋士看他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耻笑和作弄,心中颇为烦闷。 宛城有贼,云山居然迫不及待要去征剿,简直是大大的荒谬,这云山什么功劳都想占,真是岂有此理。 “妥或不妥,你先把军报都看完。汝为主簿,就是如此傲慢轻狂,诸事不明就乱做决断吗?”王必一脸阴沉地道。 杨修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军报不止有一封,他赶紧打开其他几份挨个看完,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颇为难看。 “这,这……” 云山出击的手续非常齐全。 他是应曹丕、蔡瑁邀请,又得到了乐进的出击命令,抵达樊城后也暂时没有进一步进攻的举动,而是先等待曹操的命令。 这程序上根本没错,反到显出云山会做人、会做事,不愿意得罪上官,也不愿意违反法度。 杨修不甘心地看了又看,也只能无奈地点头道: “是我错怪云将军了。” 曹操哼了一声,目光投在了一边司马懿的身上。 “仲达,蔡瑁说请求文则调动,南北对进,包围叛贼,汝以为如何?” 司马懿从杨修的手上抢过军报,仔细看了一番,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我以为此事……尚可。但这其中有个难题,还请丞相三思——两军对进,该以谁为主居中协调?” 宛城是荆州的北大门,理论上也属于乐进管辖。 同时宛城也属于南阳郡,按理说蔡瑁也能管。 但于禁是曹操的心腹大将,堪称外姓诸将之首,现在担负宛城居中调度之重,给乐进个面子也就算了,蔡瑁和云山这俩人还想指挥他真是门都没有。 “这么说,德珪还真是颇为警惕小心啊。” 曹操再次对蔡瑁的称呼换成“德珪”,可见蔡瑁这次算是做了一件让曹操心中满意的事情。 他思考再三,又问司马懿: “汝以为,该以谁为首?” 司马懿俯身下拜: “某以为,当以子桓公子为都督护军,暂督坦之、文则,再与蔡德珪同商对进之策……” 司马懿还想说下去,杨修已经当即跳出来高声道: “万万不可!子桓公子虽然身份高贵,可眼下乃乐文谦手下别部司马,仓促都护两军,只怕云山、于禁心中不服,也让,也让一些奸人会错意,还请丞相三思。” 曹操当然明白杨修说的是什么意思。 曹操又不是皇帝,自己府吏督率众军也就罢了,自己儿子以乐进麾下别部司马督率大军那特么也太恶心人了,只怕曹氏众将都会有所不满。 临时给儿子加个军师或者太守倒是也可以,但这样无疑会释放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人觉得曹操的继承人已经内定了,之后取消也不是,不取消也不是。 上头啊。 他犹豫许久,心道以云山督军于禁肯定不服,于禁督军云山乐进蔡瑁肯定都不服,蔡瑁督军只怕会有大灾难,乐进督军北上又可能被孙刘钻了空子。 好烦啊,好烦啊,为什么诸事都这样困难。 杨修和司马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意。 他们各自支持曹植、曹丕,现在明争暗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谁登上了曹操的位置,另一方的势力都会遭到大清洗,此刻更不能相让。 曹植对云山的评价很不错,但丁仪对云山的评价极差,说此人狼子野心,只是凭借一身江湖气蛊惑公子,将来有可能成为大祸。 杨修想到此处,更不愿意云山能成功。 唔,仔细想来,云山、蔡瑁都不是东西,他们要是能跟曹丕打个大败仗倒是也不错。 一群蟊贼能有多厉害,于禁就算再蠢,难道还守不住宛城? 想到这,杨修突然灵机一动。 “之前以丞相府吏督率众军既然是常例,此番也不需要打破此例——难道丞相忘了,还有一位军师祭酒现在就在宛城,丞相何不以其都督三军?此事名正言顺啊!” 正文 第173章 不得了啊常军师 常雕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身材高大表情冷峻的于禁,半晌忍不住哈哈大笑: “于将军,你这不是挺风趣的,为何众将都说你不近人情啊!哈哈哈哈,卑下之前还当真了,还当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于禁的脸色冰冷如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冷笑: “我要恭喜你啊常军师, 老夫一把老骨头,想不到还要听常将军调度。 嘿,服了服了,以前真是慢待了常军师,常军师不会怪我吧?” “啊?” 常雕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到后来已经极其恐惧。 什么东西? 什么? “嘿, 丞相的手令非常清楚,以常军师为都督护军, 督率老夫、云坦之、蔡德珪,哦,还有子桓公子。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我就说为什么于将军之前突然停在宛城就不肯走了,果然是深得丞相信任,造有消息。 老夫之前得罪常军师,现在跪下叩首求饶还来得及吗?” 啊啊啊…… 常雕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如游泳一般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又如毛虫一般不住地爬行缩到了军帐的角落,这才恐惧地用手遮住脸,惨叫道: “饶命, 于将军饶命,不管我的事, 我上有老下有小,于将军饶命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之前才是曹将军的护卫,莫名当了军师祭酒就算了, 怎么突然还能都护于将军了,这不是要我命吗? 常雕知道自己所谓手眼通天,暗中有无数兄弟儿郎的事情都是吹出来的,他在朝中完全没什么势力,就算曹仁当他是自己人,总不能直接飞到这边来按着头指挥于禁听常雕的命令。 让一个毫无班底的人指挥一位征战多年的宿将、一位曹家的嫡子、一位南郡太守、一位荆州顶级豪族…… 这些人谁愿意听从命令?只怕过几天常雕就死在乱军之中,被霍峻乱刀分尸了。 常雕本就是因为荆州风波诡谲,生怕沾染麻烦才缩在宛城不动,没想到给自己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庶让他亲自去江陵,自己两次“稍稍”改动了徐庶的主意,两次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谁知道曹操的思维这么广,常雕感觉今晚于禁就要送自己去见阎王了。 于禁见常雕吓得缩成一团,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他相信常雕没有说谎。 追随曹操多年,于禁多少能了解一下曹操的心术和用人的思路。 看得出曹操很赞同南北对进的战术,但因为荆州现在复杂的情况,南北沟通总需要有先有后,以谁人为首。 赤壁大败之后, 曹军一时半会组织不起来,四面八方又到处都是反叛之人, 曹操被迫将于禁、张辽、臧霸等人分别屯驻, 作为机动兵力随时应对四处的反叛战事。 可以说虎威将军于禁是曹操的直属部队,乐进虽然官职在他之上,可也不能直接调度他。 再说曹丕曹植两兄弟都在荆州,两人都做的不错,此次讨伐霍峻是曹丕主导,如果曹操让曹丕当主使人,相当于给曹植发出错误的讯息,影响两兄弟的团结和睦,很可能造成巨大的危机。 在多方利益平衡之下,曹操正好想起他手下还有一个军师祭酒——这位常军师算是《求贤令》之下的一块马骨,他负担的又是大家不待见的校事,反正本来就不受待见,在这种时候让他负担居中协调的任务也算给众人一个面子。 见常雕如此胆小如鼠,于禁忍不住冷笑一声。 “知道就好。丞相让汝居中协调,汝就安心居中协调,休要自作主张,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小的听明白了,小的听明白了。” 常雕忙不迭告饶,也理解了于禁给他的定位——于禁让他老老实实给众人传递消息,打个盗匪别节外生枝这就够了。 这位虎威将军一贯威严极重,曹军大多数人在于禁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别说常雕这种刚刚摆脱亲卫身份的小人物。 于禁冷笑一声,背着手缓缓离开,常雕好半天才从于禁惊人的威压中缓过神来,见于禁手下众人各个一脸鄙夷的模样,常雕忍不住缓缓攥紧了拳头。 “给我等着,给我等着,我找我大哥徐元直来!” · 于禁浑然没有把常雕当回事。 曹操的求贤令一发,各种牛马都开始加入曹军,常雕这种牛马于禁见得多了,也不在乎。 谁让他是曹仁的手下,运气好,没办法的事情。 他叫手下人送来霍峻最近的消息,准备趁着南北对进的大战开始之前打几个漂亮仗。 霍峻很强,他用兵和发动百姓的手段都相当厉害,算是于禁这些年少有的大敌,所以于禁才在短暂的试探之后回到了城中。 要是二十年前,于禁肯定带着人漫山遍野跟霍峻拼命不死不休。 可现在于禁一把年纪了,还是得考虑一下身后事。 他手下的精兵是曹军重要的机动兵力,随时可能被调去其他地方参与作战,目前的任务也是屯驻宛城屯田,附近的地盘那是南阳太守蔡瑁、荆州牧乐进该操心的。 多年的沉浮经验让于禁已经摆脱了单纯武夫的身份,开始琢磨为官之道。 当年张辽为了平息昌豨之乱,只身前往昌豨家中劝降,昌豨非常感动就选择了投降。 曹操听说这件事后非常不满,说张辽这样做虽然打赢了但不是大将应该有的作风。 嗯,当然曹操几年之后也忘了这事,自己跑到蔡瑁家去玩就另当别论。 于禁知道多做多错的道理,他现在严格按照上官怎么要求,自己就怎么做。 领导永远是对的,不按照领导的思路做对了也不对,所以霍峻才能在宛城附近掀起无数风浪。 真当老子打不过你是吧? 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绝世猛将,现在稍稍调动照样打死你! · 徐庶接到常雕紧急书信的时候顿时感觉脑袋嗡嗡的。 真的是嗡嗡的。 按照之前的计划,常雕轻装急进,到了江陵等上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交任务,到时候大功告成,他也有功劳,没想到他节外生枝居然又把这个任务包给了其他人。 万一出了什么偏差,岂不是出大事了。 现在关平已经出动,这场大战已经缓缓运转起来,徐庶只能暗道老天保佑。 哎,手上没有人啊。 徐庶以前合作的都是什么人,都是诸葛亮这样的精英,现在没落了,常雕什么的都在当军师,他能当吗? 无奈之下,徐庶只好强忍着想砍死常雕的念头,开始为他思考眼下的种种策略。 曹操让常雕这个毫无根基的人当所谓的都督护军,肯定不是指望他能取得作战的全面胜利。 看来曹操是希望稍稍平衡一下荆州以北的情况,查看一下儿子的本事、蔡瑁的忠诚以及云山的具体作战情况。 霍峻在曹操眼中不过是一股稍微强大那么一点点的匪盗,按照曹军一贯的作风,只要曹操不出动,那就不算强敌。 嗯,这么说…… 徐庶沉思一番,立刻给常雕回信,托机要人迅速送到常雕的手上。 常雕如获至宝,他躲过于禁的注意,仔细阅读上面的字句,只见徐庶建议自己一定要处好跟于禁的关系,战局应该很快就会发生变化,到时候曹丕一旦出现问题,常雕可以立刻将一切罪恶推到于禁的身上。 这样可以打好与曹丕的关系,同时收获蔡瑁的好感,以后保证常雕在荆州的一切颇为顺畅,能大大发财。 常雕读完书信,立刻谨慎地烧掉。 跳动的火光中,他又想起于禁之前看不起自己的模样,心中颇有一丝不甘。 元直先生的建议倒是不错,但是于禁是老将,这样推责任给他最多就是让他贬官、罚俸,说不定官都不会贬,只是调离此处就是了。 不解气啊。 他品了品徐庶的字句,心道徐庶预感到荆州的战局有变,而且是朝对曹丕不利的情况发展。 横竖是不利,那我就让本来就不利的局面更加不利一点——嗯,这也算是按照元直先生的建议来。 等着吧,等我将你们的议事通通传报给霍峻,让霍峻直接给于禁以重创,我看他一把年纪还有何面目继续赖在官位上不动。 唔,这应该不算太改变元直先生的谋划吧? 常雕思考了片刻,隐隐有些心虚。 他先以都督护军的身份给云山、蔡瑁各自写信,让他们千万小心贼人鱼死网破可能会打坚城,又叫人抓紧打探了一下霍峻的动向。 嗯,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稍稍改动一番给于禁添堵,该不会再莫名其妙再立功吧? · 樊城方向,关平蔡瑁控制渡口,约两千精兵在蔡瑁的掩护下飞快地下船集结,声势颇为浩大。 “关兄,久违了。”关平笑吟吟地朝刚下船的一个汉子迎上去。 那个汉子怔了怔,随即咧嘴一笑,也大步迎上去: “云兄,久违了。” 蔡瑁也满脸微笑,快步走向远处一个身形极其高大的老者。 那老者正亲自跟士卒一起搬运船上的军械,他白发飘飘,一身结实发达的肌肉让人极其羡慕,蔡瑁站在他身边垂手而立,讨好地笑了笑: “阿兄,近来可好。” “还好,总算没被你气死。” 那老人正是蔡瑁一辈荆州豪族共同敬仰的大哥黄忠,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捏了捏蔡瑁的肩膀,疼的蔡瑁龇牙咧嘴。 “德珪啊,听说汝把老夫家里的人都抓走当人质了?” “哎哟,阿兄为何凭空污人青白,小弟怎敢啊。” “哼,不是就好。”黄忠笑嘻嘻地推开蔡瑁,朝远处的关平咧嘴大笑。 “云将军,老夫来助你了!” 正文 第174章 围剿霍峻 曹丕的面子真不小。 为了帮曹丕剿灭霍峻,刘备军一口气出动了黄忠、魏延、丁奉,精锐中的精锐可谓尽数到此。 统帅这些人的正是之前在荆南陪诸葛亮下棋许久的傅巽,他用羽扇遮住当头的骄阳,一边走一边喃喃地抱怨道: “武陵热的厉害就算了,为何樊城也这么热,真是岂有此理。” 关平笑吟吟地迎上去, 朝傅巽、黄忠行礼,魏延、丁奉两人也缓步上前,一齐朝关平行礼。 都是自己人,不需要互相隐瞒,关平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氛围,感觉自己都开朗了不少。 “有劳各位兄弟襄助,关平惶恐了。” 他许久没有这样称呼自己,几乎有些不适应, 丁奉更是哈哈笑道: “最近一直都用小将军的名字,小将军一说关平二字,我还以为再说自己。” 黄忠乐呵呵地道: “听说云将军厉害的很啊,都已经当上了曹操的女婿。 我等还担心汝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不愿回来了呢!” 黄忠的玩笑让众人哈哈大笑,蔡瑁笑得尤其大声,关平将众人请进樊城,暂歇在城中的军营里。 之前夏侯惇与乐进不睦,特意将樊城定为军镇,供云山屯驻。 蔡瑁当了太守之后,将这里的民众都迁到邓县附近,算是摆出姿态远离此地。 去年曹操南下对樊城的破坏及徐晃在附近与山贼作战都对此城的元气损伤不小,这里只有士卒屯田,没多少普通百姓, 安静地让人有点不适应。 “哎,江陵如此繁华, 荆南也不错, 这南阳富庶之地当年也都……都还不错, 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模样。”魏延颇为感慨地道。 他年少的时候能来一趟樊城都兴奋地许久睡不着觉, 想不到现在这里了无生气,当真让人颇为难受。 蔡瑁也面色凝重,感慨地道: “去年刘使君携民渡江,这里的百姓走了大半。 后来曹操心中不喜,将不少百姓北迁,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可能得……一百年吧。” 众人默默无语,迎候曹操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傅巽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倒是关平毫不畏惧。 “不用一百年,最多十年,汉室就会在我等手上复兴。 到时候我们可以让百姓回到这里,樊城一定比之前更加富庶。” · 曹丕带兵的本事不太行,但他看兵的眼光非常出色。 关平蔡瑁的兵马集结完毕,曹丕纵目观兵,看见魏延、丁奉等人一个个身形健硕、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禁拍手称好。 “好!好一群威武的汉子!难怪云将军战无不胜,原来手下竟有这样的好儿郎。” 蔡瑁微笑道: “云将军听说是公子要立功,特意把手下最精锐的儿郎都调过来了。 南郡那边要是还有什么事情,还得请公子美言几句啊。” “能有什么事情?” “哎,蔡府君别说了, 都是小事!” “怎么能是小事呢!”曹丕肃然道, “蔡府君尽管说,我听着呢!” 蔡瑁叹道: “有个荆州名士叫刘巴啊,之前,嗯,之前奉丞相的命令去荆南招降各郡。 后来据说是从刘备手下逃出来,然后,然后跟……跟云将军稍微有些误会。 云将军为了剖白心意,特意让他镇守南郡。” 关平苦笑道: “都是一些小事,何必再说?再说我当时进攻江陵本就是冒险,按照军令,我也该镇守樊城。 我还想跟公子说一声,等这仗打完,不如辞去南郡太守的位置,在樊城驻军听差便是。” 曹丕哼了一声,心道刘巴姓刘,还是荆州人,这不天生就是刘备的属下? 他不会是想办法逼走了云山吧? 哼,不管他,我自己的事情要紧。 想到这,他露出一丝诚恳之色,拍着胸口道: “莫要说了,我心中都明白了。 这刘巴的恃才傲物,我早有耳闻。 他在南郡不出事便是,若是出事……” “公子休要胡言,小心隔墙有耳啊。” 曹丕心中感动,他握住关平和蔡瑁的手,梗着脖子道: “二位此番不顾个人得失来帮我曹丕打仗,这个恩情我记下了,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来寻我,谁敢再说二位的不是,先过了我曹丕这道门!” 众人心中振奋,马谡也笑吟吟地取来舆图,开始给众人讲解现在的形势。 话说马谡口舌极其利索,己方有多少人在何处布置、地方有什么人在何处布置,有多少军械、多少军粮等等都说的一清二楚,带着此人打仗真是非常轻松,只要思考怎么打,其他行军、布置、后勤都可以由此人一手操持。 曹丕非常推崇马谡,听马谡讲的口若悬河,明显能看到他的眼中几乎冒出了星光。 之前曹丕曾经说过,他认为马谡有名将之才、卿相之器,若是能给马谡统兵的机会,天下没有人能挡住马谡手下的雄兵——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马谡给曹丕出了这么多馊主意曹丕却更加器重他的原因。 “霍峻兵少,手下最强的是一直追随他的部将三百余人,其余人远远称不上精兵。 他们沿着淯水活动,因为于将军没有水军,一直无力将他们彻底消灭。 现在云将军和蔡府君的水军抵达,只要沿着淯水追逐,他们只能上岸。 我这里收到了常军师的书信,他言语之中对于将军似乎不太信任,说霍峻极有可能攻打大城。” 噗。 蔡瑁差点笑出声来。 “对了,常雕是谁?”他故意问。 曹丕一脸尴尬地解释道: “我父之前发布《求贤令》,说之后唯才是举,不论出身。 这常雕之前不过是子孝叔父帐下的亲卫头领,因为擅长调度校事而受到了叔父器重,引为知己,又推荐给我父。 我父见后,欲千金买马骨,征辟其为军师祭酒,让他南来访查荆州诸事,布置校事。 此番讨贼,我父又以其为都督护军,让我等诸事都要通传给他知晓。” 校事啊。 这个关平、蔡瑁倒是都能理解。 曹操之前大败就是因为完全摸黑打仗,所以心生不满,大力组建校事。 可常雕这军情也太不准了。 霍峻的战斗思路都听从关平、蔡瑁的安排,他们当然了解霍峻的动向。 霍峻兵力不足,还要转移百姓,分散隐蔽,根本不敢攻打什么坚城。从马谡那听说,之前曹丕还担心常雕是来查探自己,故此非常紧张,迫不及待想要挥兵将其杀死。 这种人好像没什么必要杀啊。 “我等共率军三千,分两路,一路走淯水,一路上岸搜寻。 逼迫其向北,于将军固守宛城、博望,霍峻插翅难飞,我等可以徐徐剿灭,多则半年,少则一月,霍峻必然投降。” 曹丕暗暗点头,又朝马谡望去。 他不敢对云山说出自己想要杀死常雕的事情,马谡倒是清楚,继续朗声说道: “我料霍峻被围困一定颇为焦急,不知要躲在何处隐藏。 所以我已经以公子的名义请求常军师先动,搜索此人所在。 听闻常军师耳目众多,我等可以等待其消息,自然事半功倍。” 如果常雕的消息真的很准,那此人自然不能留,得第一时间先行消灭。 可他居然能提供霍峻要打坚城的消息,足以说明此人的情报完全一塌糊涂,关平和蔡瑁也非常放心。 刘备军此战的目标就是利用混乱将势力扩展到江北,霍峻一天不剿灭,就要一天保持大军搜索。 而众所周知,一件事一旦被证明切实有效,而且能给使用者带来一定收益,时间长了大家习惯了就不容易更改。 南阳的北部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水贼”“山贼”,关平可以转战到此处,不断取得这片土地的绝对权威。 日后刘备军出征的时候,曹操会愕然发现他们第一站居然不是选择共打襄阳,而是直接选择攻打宛城! 当然,为了继续保持云山这个有用的身份,诸葛亮还在江陵做了一些小小的布置。 就看这一战的成果如何了。 正文 第175章 鲜血和仇恨(为嗷总加更21/30) 久经沙场于禁浑然没有注意到这次联合作战跟之前稍稍有些不同。 如果是二十年前或者十年前的于禁可能会稍稍注意一下,但这么多年过去,于禁感觉天下能战胜自己的也就那么几个,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差不多了。 这几天他已经摸清了霍峻的行进路线,也琢磨出了一套对付霍峻的战法。 他只点齐自己身边亲信一千多人,趁夜偷偷出城,然后突袭霍峻的几处根据地, 霍峻治下的那些百姓没有防范,立刻被于禁杀得血流成河。 之后于禁只让三百多人大张旗鼓回城,自己带着剩下的七百人伪装成被害的百姓埋伏,等霍峻闻讯来查探消息的时候四下杀出,立刻给霍峻以重创。 他也终于第一次看清了那个少年盗匪的面容—— 年轻的霍峻一脸不甘和肃杀,比三十岁的于禁更加热血坚定,那张脸上写满了愿意为天下人献出自己一切的崇高理想,让五十多岁的于禁看得连连摇头。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他们的转变来自于几次重大的打击。 于禁沉着调兵,毫不畏惧地跟霍峻以命换命。 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卒可以随时补充,霍峻纵横宛城,靠的就是自己手下的数百元从,这些人死一个就少一个,之后威胁会越来越小。 上头的霍峻果然中计,他手下的士卒素质虽然犹在于禁之上,可抵死搏杀一阵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无奈之下,他只能命令丢弃同伴的尸体上船撤退,于禁紧紧追赶,沿着宛城四周搜索,并且颁布格杀令,谁敢收容霍峻手下士卒,一概斩杀。 见于禁的前锋取得了不错的成效,之前被霍峻吓破胆的当地豪族也纷纷响应,他们组成还乡团攻入霍峻治下,将之前从霍峻手上分的田亩的百姓尽数捆起来,或点天灯, 或用铡刀腰斩,淯水边到处是一片血红。 “常军师以为如何啊?”于禁把常雕拖过来,笑吟吟地看着眼前惨烈的场面。 常雕也是久经沙场,自信什么尸山血海都吓不倒自己。 可他亲眼看见那些豪族将分的田地的百姓用生锈的铡刀一点点切做两半,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这,将军,咱,咱们……咱们是……咱们是官军啊。”常雕弱弱地道。 他当年跟随曹仁的时候也经常抢掠,但抢掠的目的是发财,再说当时抢的那些地盘还不是己方治下。 这可是宛城啊。 这是荆州的北大门,是中原的门户,多年前就已经是曹操治下,这…… 他亲眼看着一个老妪全家被绑到水边,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苦求饶过她最小的孙儿,可她的哭诉并没有换来同情,一个满身绫罗的粗豪汉子哈哈大笑,将她一脚踢翻,当着她的面将她还不懂事的孙子一刀斩首,顺带将那人头踢进了淯水之中。 “这就是从贼的下场。”那人兴高采烈地说着, 在震天哭声中轻轻擦拭着脸上的血水,“这些土地都是我们祖祖辈辈辛辛苦苦传下来的, 你们这些贱民从贼就把我们的土地分了?嘿,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于禁抱臂冷笑,虽然瞧不起这些人的胡作非为,可却丝毫没有阻止的念头。 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平民,总不至于为了他们得罪这些豪族,能用他们的人头和财产将这些豪族跟自己紧紧连接在一起,何乐不为? 之前从没有遭到挫折的霍峻果然遭受了重创,这位年轻的勇士应对不足,很快兵败如山倒,在于禁的拉扯碰撞下几乎陷入了绝境之中。 好在,于禁缺少水军。 霍峻凭借淯水上最后的军队勉强跟于禁对抗,稍稍转移了一些百姓,但这次落败的屠杀一定会大大影响他军中士气。 于禁审时度势,决定进一步给霍峻制造压力,争取尽可能彻底消灭这支乱军。 施展全力之后的我哪是这些乱军可以阻挡,什么两路对进,丞相也太小看我了。 我一只手就能剿灭这些乱贼,就像喝汤一样容易。 · 霍峻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淯水,心中的悲愤和痛楚纠缠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错,他依旧占据了水道,随时可以全身而退,可此战他们面对于禁的主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残酷的现实让霍峻颇为沮丧。 他恨责怪自己。 之前一直太顺利,百姓的拥护、于禁的隐忍让他忽略了战斗的残酷,在于禁突然袭击时他误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跟于禁一战的能力。 跟于禁一轮血战,他虽然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创伤,但己方的精锐也遭到了巨大的损失,自己的元从损伤过半,辛苦培养出来的有志军士更是遭到了毁灭打击。 想到那些竭力拥护自己的民众惨遭杀戮,一贯坚强的霍峻忍不住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呜咽。 他手下的士卒也各个垂头丧气,一时不知道前途在何方。 按理说,他们遭到了这样的打击,应该立刻给攻打他们的敌人十倍、百倍的杀伤,这才能大大震撼强敌,保持己方在此地的威慑。 但于禁手下的士卒获胜之后立刻抱成一团,在当地豪族的支持下沿着淯水仔细搜索,打击霍峻的根据地,而霍峻手下遭受重创后士气低落,很难如之前一样继续打击敌人的后队。 现在霍峻已经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如果……如果没有我,诸公不会遭到这样的灾祸。” “都走吧,我来殿后,其他人,其他人坐船先离开这里。 输了就是输了,不要再损伤额外的人命了。” 他挥挥手,已经下定决心扛下所有罪过,承认这次失败。 可这次他一声令下,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那些军士居然没有一个离开。 霍峻惊诧地抬起头,只见火把的微光中,这些朴实的南阳汉子居然满脸坚定。 一连串的打击几乎打碎了霍峻的自信,却给这些汉子的心中种下了一团熊熊烈火。 “将军,你没错。”一个颇有几分儒生气的汉子脱下自己的外衣,取过火把,用火光照亮自己一身密密麻麻的伤痕。 “自去岁曹贼南下,我们南阳百姓不知有多少被征为奴婢猪狗,被迫离开家乡,去汝南、去颍川给人当仆从。” “这迁移之路上,我等受尽了折磨,押运我们的贼兵挥动鞭子像抽打牲畜一样折磨我们,光是从新野到宛城的一路就损失惨重,不知有多少妇孺老弱死在迁移之中。” “当时我们已经被曹军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反抗。 还以为卑躬屈膝,永远妥协,甘心做他们的奴婢就能换来一昔安宁。 可我们的忍让让他们更加猖獗,我们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尊严,只能继续苟且求生,一代代人为他们种田、服役,不知死在何处。 只有将军来,终于让我们看到了一点点的希望。 将军且看,便是经历了这场战斗,我身上的伤痕也远不如给他们做奴婢时! 起码有人带着我们拼死反抗,便是输了,他日也无怨无悔。 若是就此跪下了,等曹贼一统南北,我们的后人岂不是永远活在贼人的棍棒皮鞭之下!” 那人的声音慷慨有力,周围的南阳军士被他的意志感染,也纷纷下拜。 尽管他们拜在地上,却宛如一片黑暗中沉默的群山,莫名给了霍峻一丝难得的力量。 奋战到底。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真的要面对这么多的鲜血和死亡,真的要在极其残酷的地方坚持下来却真的是一件非常考验意志的事情。 “大家,还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那个汉子毫不犹豫地道,“将军,我州泰出身低微,可也有父母在堂,也有祖宗在天。 身在乱世,既然不得苟且,为何不拼死一搏,起码化身黄土,魂归天界时也能跟祖宗说一句我们尽力了。” 霍峻怔怔地看着眼前众人,眼中的清泪不住地流下来,本来已经方寸大乱的心中突然恢复了几分清明。 “好。好!” “诸公信我,我霍峻也是七尺男儿,为何就不敢一搏! 这些贼人敢屠杀我等父老乡亲,此仇……一定要报!便是拼死,也要报仇!” “对,报仇!” “报仇,报仇!” 一开始只是一两人的呼唤,可很快,报仇的声音响彻淯水的长夜。 之前已经被打的几乎士气崩盘的霍峻军众将在仇恨中一点点恢复生机,他们决心跟敌人战斗到底。 可越是仇恨加深,霍峻越是格外清醒。 他相信现在自己绝不能有丝毫的闪失,最后的兵力一定要投在有用的地方,绝不能让兄弟们的热血白白挥洒。 他本以为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可没想到他们刚刚重新整装,立刻就有人来给自己传递消息。 传递消息的是之前跟他们曾经有过龃龉的豪族,见霍峻等人重新整装,生怕遭到清算,主动告诉霍峻于禁等人的动向,帮助霍峻摆脱于禁的追踪。 这说起来并没什么奇怪,可霍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人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这么多情报摆在他面前,霍峻一时不敢相信。 得抓紧做出决断了。 正文 第176章 冒险一试 关平的指令是让霍峻准备向南撤退,配合占据新野周边,巩固现在南阳的成果后继续扩大根据地,继续奋战伺机消灭于禁。 这对之前损失惨重的霍峻来说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霍峻下定决心,不能就这么走了。 红黑账好不容易积累了偌大的凶名,周围的百姓也拼命支持自己,如果仓促转移, 之后自己的威名将大大削弱,不利于继续打击敌人的锐气。 他要证明,就算是于禁,恼了自己也要付出代价。 “曹贼用兵,五子为先。 于禁威严毅重,有不动之节,虽然勇猛不及张辽, 应变不及徐晃,可他手下的战兵绝对是诸将之冠,无人能及。 但正是如此,于禁有个致命的弱点——他非常瞧不起没有名声的敌人,尤其是已经在他手下败过一次的我等。” 冷静下来的霍峻将自己的判断说给手下众人: “宛城有人给我们传递消息,将于禁的动向清清楚楚地说给了我们。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机会——宛城缺乏守备! 于禁猖獗,如果我们不能报仇,以后我们的红黑账将彻底失去震慑力。 只是攻打宛城之事非常冒险,此事也只是霍某一人的判断,诸君若是不愿去,可以先往南躲避。 只要不出卖我军军情,我霍峻对亡兄在天之灵发誓绝不追究。” 说起来,霍峻心里也没什么底。 他相信那个南阳豪士给自己的消息是正确的,应该就是曹丕想继续养寇自重,再加上关平协助,这才不断将于禁的动向说给自己,好让己方避开于禁的围剿。 但他攻打宛城的思路是临时琢磨出来,来不及跟关平商量, 也没法召集友军配合。 这必然是一次重大军事冒险。 宛城极其坚固,是曹军北方的粮草军需所在,此地几乎坚不可摧,一旦占据必然震动天下。 霍峻不怕死,他只怕自己对于禁的判断不准,或者这干脆就是于禁设下的圈套,仓促攻打宛城不成,反到让自己手下的儿郎尽数折损在此。 “我愿攻打宛城!为父老报仇!”州泰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 他不相信于禁愿意用宛城为圈套来对付己方这些“蟊贼”,不然之前他早就用这招了。 尽管危险,但他胸口热血沸腾,斗志冲天而起。 这天下谁能永生不灭? 人活一世,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功业,难道要等垂垂老矣再感慨年轻时没有拼死一战? 霍峻手下众人也纷纷响应,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坚毅之色,居然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之前我们怕连累了宛城的百姓,一直都是单打独斗。 可显然这样的战法有些问题,这次宛城大战, 我等要尽可能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百姓,广泛宣传于禁等人的罪行,告诉百姓,这一战我们能赢!” “我们能赢!”州泰怒吼着,身体因为兴奋微微发颤,“这一战,我们必能震动天下!” · 常雕这几小心探听于禁的消息,开始各种装作不经意将于禁的动向泄露出去。 他深恨于禁自己的不恭,心道这养寇之法能符合曹丕的心意,泄露于禁的消息既能恶心于禁还能满足徐庶的要求,自己这招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于禁左右抓不到贼,只能哇哇大叫,敌人一直无法剿灭,也方便曹公子继续在宛城发威。 只可惜,常雕在于禁的地盘上也不敢公开大肆招募校事,现在他能用的只有一群宛城的蟊贼,这些人简直是肉眼可见的不成气候。 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回许都好好向元直先生请罪,以后他怎么说我就分毫不让地做,再也不能横生枝节了。 他心中默默祝祷,又不情愿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常雕暂代都督护军,曹丕于禁云山等人的消息都由他沟通协调。 他顺势给曹丕写了一封又臭又长的信告于禁的刁状,说于禁不听自己指挥,不听自己忠言,如果霍峻坐大,责任全在于禁方——这样的信他这几天已经写了不知道多少封,现在曹丕和云山的案头肯定堆满了自己告状的书信,过几天于禁被霍峻搞得晕头转向,他自然能完成徐庶交代的事情,狠狠恶心一下这厮。 想到于禁吃瘪的模样,常雕开心地哼着小曲,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可他刚刚脱掉鞋袜,突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他刚想问是谁,屋门已经被一脚踢开。 身材高大的于禁铁青着脸缓缓走入屋中,他满脸威严刚毅之色,吓得常雕浑身一颤。 “于,于将军……” “哼。” 于禁冷笑一声,轻轻一挥手,他手下的侍从快步奔过去,抓住常雕的肩膀将他举起来狠狠扔在地上,摔得常雕哇地一声惨叫。 “将军,将军这是做什么啊?”常雕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求饶。 于禁嘿了一声,从怀中摸出几封书信,猛地扔在地上。 “本将好心将常军师安置在宛城中,没想到常军师居然有这么多的怨言。 嘿,本将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常军师,今日特意来请罪求饶了。” 常雕在做地下工作上的智商确实是有待提高。 他应于禁的邀请住进宛城,还以为这是于禁给他一点面子,殊不知这是于禁为了控制这位都督护军的手段。 他之前给曹丕告状的书信无一例外都落在了于禁的手上,现在常雕被捏住罪状,当场社死,一时呆在当场动弹不得。 于禁本来还想忍常雕一时,可曹丕要是一直收不到常雕的书信,肯定能想到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他索性单刀直入,亲自登门直接揭穿了常雕的把戏,果然吓得常雕魂飞魄散,连连告饶。 要是按照于禁当年的脾气早就把常雕一刀剁了。 可这么多年他脾气也总算稍微好了一些,看着常雕吓得面色苍白,不住告饶的可怜模样,他冷笑一声,抱臂摇头道: “我这几日一直抓不到敌人所在,是不是常军师故意作梗啊?” “不是,不是,绝无此事!” “不是就好。那本将今日出兵搜索,若是再寻不到敌人的下落,常军师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他冷笑着一甩袖子,叫人看好常雕,径自离开。 霍峻已经成丧家之犬,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向南逃窜,要是还敢不知死活,想必难逃一死。 我沿着河岸搜寻,霍峻不敢上岸还好,若是敢上岸,我非得杀的他片甲不留,之前从贼的那些贼子杀得还是不够,等我看见了,定要将他们一一屠戮! · 关平听闻霍峻惨败,心中也非常焦急。 他很想跟霍峻取得联系,可大败后的霍峻已经失去行踪,暂时不见了踪影。 见事情急转直下,傅巽赶紧建议道: “小将军,现在该动手了!” 关平没有丝毫的犹豫。 保住霍峻,保住宛城附近这支有生力量的意义重大,这也是诸葛亮为什么不计代价将黄忠、魏延等人都送的原因。 “文长留下为我前驱,劳烦黄将军、公悌、承渊亲自率军,此番一定要救下仲邈。” 众将齐声称喏,各自领军一千,趁着雨夜悄悄出兵徐徐北上。 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本来应该引起曹丕等人的注意,但无奈新野的内鬼实在是太多了。 当晚蔡瑁亲自出面请曹丕兄弟及司马孚、云山以北上壮行为名义饮酒, 曹丕听说于禁大败霍峻后很担心霍峻被于禁抓住出卖自己,他借酒浇愁很快就喝的有点上头,而曹植本就好酒,几杯黄汤下肚也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大量的人员粮草调动完全没有惊动他们。 刘备军现在对南阳的控制已经到了相当惊人的程度,只要再控制宛城,几乎可以算是控制了荆州全境,北上的套路也完全打通。 想到此处,关平的思绪稍动: “二位公子,等平定了霍峻之乱应该就返程了吧?” 曹丕曹植的脸色同时一僵,明显都有些难受。 “这,这还得看能不能消灭霍峻啊。”曹丕肃然道,“霍峻颇为狡猾,若是不能将其彻底歼灭,只怕又是一桩大祸事,我……我不忍离开此地啊。” 曹丕不仅不想离开,还想尽可能保存霍峻的战力日后为他所用。 于禁获胜之后他可是焦急地图团团转,险些乱了方寸。 现在关平说起日后的安排,他立刻表示反正自己不会走。 曹植暗道哥哥无耻,可曹丕的理由还算充分,他搜肠刮肚却找不到什么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关平借着酒劲颇为兴奋地道: “我等水军已经开始操练,等平定群贼,何不进军讨伐汉中,替丞相扫除张鲁之患?若如此……” “坦之慎言!”蔡瑁装模作样地阻止,“张鲁占据汉中已久,关隘险峻,民殷国富,不是我等走水路可以仓促征剿。 事关重大,坦之切莫胡言乱语啊。” 关平这才拍拍脑袋,笑道: “是我喝多了,胡言,胡言!” 曹丕和曹植对视一眼,继续低头默默饮酒。 可关平已经感觉到,这二位兄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动此二人,终于有机会图谋汉中了! 正文 第177章 踏雨行 于禁狠狠地吓唬了常雕一番,随即率军出击。 曹军之中为了恶心友军故意给敌人提供消息的事情屡见不鲜,从基层慢慢提拔起来的于禁早就见怪不怪,他非常确定就是常雕之前已经将自己的讯息提供给了敌人,这才让他在之前的几次进攻中劳而无功。 现在不要紧,他已经找人紧紧盯着常雕,还把常雕之前给曹丕书信中有关军事行动的内容通通翻出来详细审阅, 果然发现了一些玄机。 “常雕半月之前曾经报告给公子,说霍峻有可能攻城。”于禁读完书信上的内容,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半月之前于禁还没有出击,那时候的霍峻看起来还真的挺强,不过有他在宛城坐镇,哪有什么盗匪敢来进攻。 “看来常雕已经通匪许久。”于禁捏着书信,一脸嘲弄之色, “去,将最近的书信和常雕通匪之事报告给丞相, 等打完这仗,请丞相定夺。” 如果是其他的曹操属吏,于禁就算知道他故意恶心自己也不敢如此翻脸。 可常雕算什么东西,于禁已经决心打完这一仗狠狠处置常雕一番,干脆给曹仁一个面子,直接把这厮溺死在淯水之中就算了。 布置完这一切,于禁命令众人开始分南北搜索,一寸一寸寻找霍峻等人的根据地。 为了防止敌人将自己分别切割,于禁对手下的安排也非常细致。 他让全军分成十军,以千人为一军,彼此互相呼应,徐徐前进,霍峻就算亡命一搏,手头能调动的兵力也有限,只要能拖住他一时就能让他陷入激战的汪洋大海之中。 就凭自己手上的后备军,碾都能生生碾死这些敌人,霍峻不过是稍微强一点的黄巾贼,十天之内, 他们的末日就到了。 几天的时间,于禁麾下大军顶着夏日的高温四处搜索,不少豪族私军也参与其中,将异己打为霍峻的同党,乡中趁机兼并土地之事愈演愈烈,到处都是哀嚎和惨叫,之前被曹操北迁到此处的百姓更是首当其冲遭到了冲击,不少人被豪族裹挟为奴,场面几乎失去了控制。 于禁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在趁火打劫,但他压根就懒得管。 霍峻发动这些百姓来闹事,他就发动豪族跟自己站在一起。 只要能消灭霍峻手下的乱贼,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战争总是得付出一些代价。 眼看于禁不闻不问,他手下的士卒也开始伺机抢掠。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场大战已经悄无声息向他们扑来。 这一日骤雨猛烈,淯水猛涨,于禁手下一校人马驱赶着百姓,让他们把自己的营寨、军械搬到离淯水更远的地方。 就在百姓冒雨服役时,突然发现淯水中出现了大队水军, 正以相当齐整的姿态迅速向北前进。 来人有大船, 而且不紧不慢缓缓下船,于禁手下不以为意,还以为来的曹丕或云山的手下。 他们冒着大雨懒洋洋地上前查看,只见一个须发雪白的老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悠闲地哼着小曲,踩着烂泥缓缓上岸,朝他们招了招手。 “后生,此处离宛城还有多远啊?” 那老人一口浓厚的南阳口音,让不少人百姓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一抬头,监工的皮鞭立刻狠狠地劈了下来。 “看什么看,抓紧干活!一群懒骨头,再不做事就把你们全宰了!” 那人的声音宛如犬吠,在皮鞭穿破风雨的声响后又传来了百姓痛苦的哀嚎声和无助哀求声。 天气闷热,可这阴天骤雨中如此场面仍是让那个须发雪白的老人感觉一阵寒意。 他缓缓皱紧眉头,眼角的皱纹纠缠在了一起。 “你也是荆州人?听口音挺像的。”他问那个挥动皮鞭的监工。 那人怔了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费劲地看清了老人的面容。 “是,我就是南阳本地人。”他下意识地感觉到面前的老者不好相处,强压着脾气道:“老丈有何见教?” “你有祖宗吗?”老人悠然问道。 “什么?” “你有子嗣吗?” “什么?” “你有妻妾吗?” 老人的声音愈发凄厉,那个挥动皮鞭的人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老东西,汝活的不耐烦,来教训我是不是?” 他扬起皮鞭做事要打,想让眼前的老人知难而退,可没想到那老人不退反进,一只巨大的手掌闪电般伸过来,重重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撒手!” 那人周围的士卒纷纷拔刀出鞘,指着老人。 可老人公然不惧,手上缓缓用力,那个监工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刚才脸上的耀武扬威之色全然不见,身体也痛苦地弯了过来。 “住,住手,住手……疼,疼啊,疼啊……” “疼?”老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慈祥,“疼就对了。这鞭子打在别人身上,他们也疼!都是人生父母养,都是南阳乡亲,尔怎敢下手随意伤人?” 那个监工拼命挣扎,可怎么也无法摆脱这恐怖的手腕,随着老人不断发力,他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骨头也瞬间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恐怖响声,手臂都软软垂了下来。 “杀你脏了老夫的手。” 老人将已经疼晕过去的那人扔在一边,昂首走到那些被裹挟的百姓身边,从腰间冲出长刀,逼的周围的监工各个下意识地远远退开。 “我叫黄忠。”那人咧嘴笑道,“现在在刘使君帐下。雨这么大,诸位先去船上暂避一时,我一会儿就送你们回家。” 老人的声音平静温和,却带了一股不容拒绝的恐怖威严。 那些百姓纷纷点头,他们略带恐惧的看了看身边的士卒,见他们都被黄忠的威严震撼,赶紧放下手上的器物,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江上的大船。 此时终于有一个士兵反应过来,颤声道: “是,是黄忠!是黄忠!他是刘备的手下黄忠!大家一起上,杀了他,杀了他是大功一件啊!” 黄忠仗刀挺立,一身睥睨天下的恐怖煞气让人不敢直视。 他看着那个全身哆嗦,却不断号召众人看杀自己的士兵,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黄忠是南阳人,在南阳的地界上,居然还有人敢叫人杀我?” 他横了一眼周围早就吓得呆若木鸡的众人,傲然道: “汝等回去问问自己父母,问问自己族中老人,谁敢跟我黄忠为敌?” 这位当年的荆州游侠首领,蔡瑁等人公认的大哥一改之前的平静慈祥,于禁军众将人多势众,居然被他一人一刀吓得不敢向前。 噗通。 一个豪族子弟跪在烂泥之中,捣蒜般不住地叩首,溅起满地泥腥。 “小侄不知道是黄叔父当面,小侄不知道是黄叔父当面。 叔父饶命,叔父饶命。” 噗通。 又是一人跪在地上。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跪地,黄忠不费吹灰之力就吓住众人,让满以为能迎来一场大战的丁奉万分不解地看了一眼傅巽。 还可以这样? 之前那个号召大家一起上杀死黄忠的士兵早就吓得面无人色,黄忠倒是颇为和煦,冲他招了招手。 “老夫年轻的时候仗剑游侠,之所以这么多人敬佩我,是因为我号召杀敌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冲在最前面。 你拔剑出来,老夫陪你……” 黄忠本想展现一下大宗师的气度,可没想到那人居然哇地一声扭头就跑。 黄忠呆了呆,摇头喃喃地道: “老夫本想说若是胆略尚可就饶汝不死,可汝既然如此怯懦……南阳儿郎,替老夫把他剁成肉酱!” · 黄忠的到来让正在淯水边搜索霍峻的于禁大吃一惊。 黄忠早就已经投奔刘备,以他的本事和地位出现的时候应该是大军紧紧跟随,怎么突然出现在此处,而周围的友军毫无察觉? 于禁突然想到,黄忠之前曾经跟随云山一起进攻夏口,之后大战黄忠陈群被俘,云山却逃出生天。 再联想到今日黄忠突然神兵天降出现在此处,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不好!” 于禁大吃一惊,赶紧下令后退。 “将军,老匹夫不过千余人,我等尚有万人,为何要怕他?” “你懂什么……” 于禁位列曹操帐下五子,靠的是他过人的练兵、整军能力。 如果是战场对垒,他根本不惧黄忠,可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友军”可能有问题。 如果云山有问题,那南阳,不,整个荆州就危险了。 我必须抓紧通报丞相,告诉丞相荆州的情况不对! 于禁立刻命令全军冒雨后撤,飞快向宛城奔去。 大雨溅起的薄雾笼罩了整个世界,宛城宛如传说中的酆都世界,到处都是死亡和沉闷的气息。 于禁大军奔到城下,可城上居然无人登城防御,于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叫人来城下叫门,一连喊了几声,在阵阵雷鸣中,城头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 “于将军,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找我!” “霍峻现在就在宛城!我给你一个机会杀我!” 正文 第178章 硬碰硬!(为嗷总加更22/30) 霍峻本以为偷袭宛城是一件九死一生的大事,但抵达宛城的时候,他愕然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连日大雨,护城河都满了,城中大量积水排泄不畅,出现了严重的内涝灾害。 若是于禁在城中的时候大不了大门一关,所有人等雨停了再说。 可于禁领军有个致命的弱点——他虽然赏罚分明, 可在处罚过于严厉,士兵的怨言一直很大,他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趁机放飞自我,宛如严厉班主任走后放飞天性的学生。 作为荆州的北大门,宛城的商贸非常发达,以淯水为核心的河运也非常通畅, 于禁重创霍峻之后,城中的豪族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参与各种生意,见城中的内涝严重,他们急的团团转,纷纷要求疏浚护城河,减少内涝,同时将之前被大雨毁坏的房舍修好。 这种费劲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亲自去做,正好之前他们跟随于禁出击俘虏了不少从贼的乱民,正好驱使他们工作。 于是,霍峻看到了一副让人怒火贲张的画面。 大雨中,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被皮鞭和棍棒驱赶着,肩挑背扛清理淤泥,修补城墙,而大多数的士卒和豪族子弟则一脸悠闲,完全没有因为暴雨影响了心情。 不需要多言,不需要鼓舞士气,霍峻以下所有士卒都紧紧捏住了手上的兵器,随着霍峻的一生怒吼,州泰奋勇争先, 率军第一个冲进南阳城中。 见敌袭到来, 大多数的曹军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早就被红黑账的名声吓破胆的南阳豪族反应迅速,见关闭城门无望,赶紧抱头鼠窜。 霍峻一个箭步就杀入城中,立刻关闭城门,派遣手下士卒将之前被于禁抓来的百姓尽数释放。 这些百姓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之前也并非霍峻的铁杆,甚至还有不少人拒绝援助霍峻,可经过于禁等人的残酷虐待,他们当真是恨透了这些助纣为虐的南阳豪族,决心加入霍峻的队伍,向虐待他们的敌人复仇。 愤怒的刀剑可以给疲惫的身体注入极其骇人的力量。 怒吼声中,手下的士兵潮水般冲入城中,猛攻数倍于己方的曹军,而缺乏指挥的曹军仓促逃窜,很快被杀得血流成河。 激战两个时辰,霍峻手下士卒在仅付出了十余人战死的代价后控制了宛城全城,大部分的于禁士兵鸟兽散状, 他们担心被于禁军法处置,居然没有一个报信,愣是让于禁到了城下才知道宛城已经易主。 于禁愣了片刻,心中又气又急,立刻下令士兵准备攻城。 可霍峻的凛然不惧,他冒着大雨站在城头,挥剑指着于禁厉声道:“无劳于将军费心攻城——此城不守,将军有本事就杀进来,霍峻跟你手下见个真章!” 说着,霍峻大手一挥,城头的士兵居然齐刷刷地退开,愣是将攻城的位置让给了于禁。 如果关平在这里一定能看出一些玄机——霍峻拼死占据宛城,可他们的兵马太少,加上跟随他们的民众也不过两千余人,四面防守这座城池实在是太困难。 且城中的豪族还没有归附,他们仍旧小心隐藏准备反抗,霍峻一缺少守城器械,二缺少守城的兵员,也只能出此下策,越心虚越邀请于禁攻城。 于禁冒雨抬头观望了许久,心中反到更加踌躇。 他见霍峻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已经悄然生出了几分疑心。 他之前就怀疑常雕跟霍峻勾结,现在宛城顷刻沦陷,似乎能更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判断。 他已经知道黄忠到了附近,这位曾经南阳游侠的精神领袖只要振臂一挥,他手下的南阳兵就要溃散大半。而黄忠能无声无息快速接近宛城,云山只怕也有重大嫌疑,于禁心中惶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逃吗? 不行啊。 我逃了,岂不是将两位公子置身险地之中。 犹豫再三,于禁痛下决心。 “撤退,向南!” 啊? 向南? 荆州的门户是宛城,霍峻等人占据宛城如果向北发展,一定会严重威胁中原腹地。 可于禁知道,若是抛弃曹丕曹植两人直接北逃,曹操说什么都会杀了他,而且是杀他全家。 霍峻等人依托的是荆州这里的百姓,他们刚刚遭受重创,现在来不及补充兵员,完全没有机会再进取中原。 南边虽然有云山和蔡瑁两个巨大的隐患,但于禁相信,曹丕和乐进是非常值得依靠的力量。 尤其是荆州牧乐进…… 他手上足足有三万精兵,如果云山要反,他还能控制汉水,断绝云山的归途。 于禁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份共同作战多年的老战友,虽然他们的关系非常不好,可在这种关键时刻,两军汇聚在一起,肯定比单打独斗强太多,起码能保护曹丕和曹植二人的性命。 于禁当机立断地调头倒是大大出乎了傅巽等人的预料,他们本以为于禁盛怒之下一定会强攻宛城泄愤,没想到他居然当机立断选择调头,直接朝南撤去。 “这不是好事吗?”丁奉莫名其妙地道,“他向南正好撞在坦之手中,坦之可以让曹丕曹植以议事为名义将其唤来,我等一起发作,一准将其……” “休要胡言。”傅巽紧皱眉头,“若是如此,坦之早就下手,如此暴露了坦之的身份,终究是得不偿失。” 傅巽擅长揣摩人心,一点点将人逼入绝境,但兵法战术、应变智谋并非他的强项,在这种关键时刻傅巽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下一步的运作。 唔,早知道把蒯越一起带上。 患得患失间,黄忠已经露出一丝冷笑。 “这有什么好琢磨的?你们这些谋士思虑许久,还不是要我等奖励三军,奋勇向前? 我黄忠没什么智谋,但我知道打仗靠的就是勇气。” 他缓步向前,冲着一群在大雨中岿然不动的士兵朗声道: “儿郎们,我带着诸位千里远来,一开始确实是想为了发财,为了功名。 可来了此处,我黄忠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的荆州人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曹操来的时候他们不抵抗,反到帮着曹操的人一起欺负俺们的父老乡亲。 我最初跟蛮夷斗,后来跟江东斗,现在跟曹贼斗。 我实在不想跟自己人斗,只是现在一把年纪,还得再拿起刀清理家门叛逆。 我今年六十有二,此战之后所有的赏赐我一概不要,全都送给汝等,愿意跟我并肩向前,教训那些鼠辈贼寇的便跟我向前,什么曹军大将虎威将军,我黄忠冲在最前面,非得斩他首级!” · 于禁威严毅重,哪怕在全军仓促撤退的时候都能凭借自己的威严镇住军中宵小,让兵员素质奇差的曹军没有一哄而散。 他们之前一直都在淯水旁边耀武扬威,可这次却小心地避开淯水,全力向南奔去。 总算他们出发的时候带了足够的军粮,士卒并没有立刻一哄而散,可天上的骤雨一刻不停,似乎还更加欢畅猛烈。 他们今天白日就已经在外面淋了一天,现在体温更是不断地被雨水夺走,众军士到处寻找躲雨之处不得,这会儿已经各个瑟瑟发抖。 可越是如此,于禁越是知道现在不能停留。 他能感觉到,敌人应该就在附近盯着自己。 得尽快向南,尽快跟公子汇合才是。 噗通。 一个士兵终于支撑不住,痛苦地摔在烂泥之中, 于禁看都不看,直接命令士卒前进,可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纷纷到底,飞溅的水花中里,每个曹军士兵的脸上都写着绝望。 “我们不是败了!我们只不过是向南行军,都打起精神来!当年大战,再艰苦的路程我们都走过,此时又有何惧?” 于禁大声呼唤,鼓励全军士气,雨水带来的寒冷让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他积威犹在,那些曹军士兵还是勉强燃起一丝斗志,拼命向南行进。 可说话间,后队的士兵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于禁稍稍吃惊,他纵目向远处望去,透过接天的雨点,他分明看见远处有有一股士兵正在快速踏水而来。 后面? 他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了敌人的来路。 是霍峻! 霍峻居然放着坚城不要,从宛城追出来了! “于禁,汝等手下的士卒枉杀百姓,十恶不赦!”霍峻苍凉的声音如刮骨的利刃,听得后方曹军无不色变。 “我的红黑账已经给汝等记满了黑点。 今天岂能让汝等跑了,有胆子的就给我留下!” 于禁心中狂怒。 离开了宛城的保护,霍峻手下这千把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哪怕己方今日已经十分疲惫,也有信心顷刻间将他们彻底碾碎! 于禁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正要挥兵全力出击,可耳边又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鼓点。 只见不远处淯水方向,一堆堆的步卒踏着泥泞的土地迅速前进,他们完全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那炽热的斗志似乎穿透了层层雨幕,飞溅到了于禁的身上。 “大将黄忠在此!”黄忠言简意赅地道,“于禁,把脑袋留下来!” 丁奉也虎跳一步,快步向前,昂然道: “关平在此,于禁老贼,今日我等必取汝性命!” 正文 第179章 援兵来了 曹丕这几日一直左右为难,梦中时不时会出现宛城的火,火光中哥哥痛苦而温柔的眼神一如往昔,那失落的模样和父亲当日抱头鼠窜的彷徨恐惧不断在他眼前浮现。可他刚想快步走近父亲,那彷徨的脸色又换成了愤怒的指责,梦中的曹操歇斯底里地指着曹丕的鼻子,愤怒地骂着逆子, 抽出长剑快步向自己走来。 “啊!”曹丕猛地坐起身来,听着窗外的雨声,他这才感觉满身大汗,薄被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地上。 做贼心虚。 这个词现在曹丕终于能理解了。 养匪一时爽,后来的无尽烦恼让曹丕患得患失。 尤其是听说霍峻大败,于禁率部狠狠追赶,他更担心这是常雕已经找到自己养匪自重的证据,所以于禁才突然发动如此激烈的进攻。 如果霍峻被于禁俘获,常雕仔细审问,到时候他又该往何处去。 他舒了口气,又张开双臂躺倒在榻上,烦闷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可恶,可恶。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都怪他,都怪他! 如果他在宛城别做这么荒唐的事情,如果他不要起废长立幼的心思,如果不是他…… 恍惚间,曹丕似乎又回到了弟弟曹植的葬礼现场,当日父亲哭成泪人,曹丕也一脸悲戚,忍不住垂下眼泪,让父亲节哀。 可那位枭雄霍得转身,恶狠狠地盯着他,用愤怒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道: “这是孤的不幸,却是你们的幸运。” 这话深深刺激了曹丕, 如果曹丕之前还有那一点点的清明,那这话算是当场将这最后的清明打的灰飞烟灭。 曹操的态度很明确,他和自己的这些弟弟们是实质上的竞争对手。 在失去大哥的情况下,争夺曹操身后的位置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远征,赢的人可以获得至尊之位,输掉的人…… 呵呵,只能任人摆布,余生生活在无边的恐惧和黑暗之中。 我已经无法后退了。 他默默念了几句,缓缓起身,打开窗户看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雨点。 真烦人,为什么当年宛城大火的时候没有下雨,这雨没完没了。 清新的泥土味让神志非常不稳定的曹丕难得清醒了一点,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之后的计划。 云山已经不满足于荆州的成就,想要攻打汉中再立功劳。 汉中的张鲁虽然不强,但占据的汉中之地非常关键,而雍凉之地也只是名义上服从曹操,占据那里的马超韩遂等人一直蠢蠢欲动,仍然不能等闲视之。 如果我能靠着云山襄助得到这份功劳,那岂不是…… 他还在胡思乱想, 突然看见院外一人冒雨匆匆靠近, 不等曹丕看清, 门口的侍卫已经叫出了那人的身份: “幼常先生,为何此时来……” “有紧急军情!”马谡焦急地道,“快,把公子唤醒!” “我已经醒了!”曹丕匆匆开门,把浑身湿漉漉的马谡让进来。 马谡擦了擦身上的水珠,肃然道: “公子,出大事了。” 曹丕心中咯噔一声,颤声道: “是不是,是不是仲邈被俘?” “不,霍峻趁着于禁搜索,突然攻打宛城,于禁毫无防备,宛城已经被霍峻占据!” “啊?”曹丕愣了愣,随即面露喜色,“这,于禁没有夺回宛城吗?” “不知道为何,于禁突然南下,现在已经跟霍峻所部交手。 公子,正印证之前蔡府君所言,霍峻这军中不止他自己,关平和黄忠都来了!” “什么!”曹丕大吃一惊,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宛城?宛城?” “是!”马谡也是一脸震惊,“云将军已经出兵截击强敌,让公子稍安勿躁!蔡府君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关平跑了!” 曹丕当然想不到黄忠、丁奉是刚刚抵达,他下意识地认为霍峻军中之前就有此二人的身影,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我之前打不过他们啊,有关平和黄忠压阵,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幼常……” “公子放心,我已经据实写下奏疏,公子批阅之后就可以呈报给丞相。” 公子曹丕高瞻远瞩,早早就发现敌军的来路不对劲,这才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求蔡瑁云山襄助,集结大军进攻,果然让霍峻狗急跳墙,之前混入霍峻军中的黄忠和关平也被迫展露身形大战,现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马谡的奏疏写的天衣无缝,曹丕看了又看,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不禁连连颔首。 此时他才想起,之前常雕给自己的报告中说霍峻可能会攻打坚城。 这种鬼神莫测之事都让他给猜中了,于禁对此事不闻不问才丢了宛城,跟曹丕的关系倒是不大。 怪不得常雕一介武夫居然被直接提拔为军师祭酒,其果然手掌无数眼线,有通天彻地之能。 不知道他有没有死在宛城之中,若是没死,还得好好拉拢他一番才是。 · 关平也没想到霍峻居然鬼使神差真的去打宛城,而且丢失宛城的于禁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夺回城池,而是选择南下跟于禁汇合。 关平一开始的思路是逐步蚕食宛城,可现在他稍稍犹豫,已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正好黄忠、“关平”都来了,趁机全部歼灭于禁的兵马不过分。 蔡瑁眼中也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他知道只要歼灭于禁,荆州的北大门将被自己牢牢掌握,数不尽的财富将蜂拥而至,以前只能在江南猖狂的蔡家可以正式掌握北荆州的大片土地,凭借富庶的南阳,他可以轻易将蔡家推至顶峰。 “于将军一把年纪,居然打不过一群盗匪。” “还不是叔父调度有方,仲邈以弱敌强,居然能全歼于将军所部,当真叫人扼腕叹息啊。” 关平和蔡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坚定之色。 他们稍稍思考就能明白,于禁向南撤退,肯定是不敢放弃曹丕曹植二人,认为自己在平原上的战力极佳,再配合乐进,足以稳定荆州的局势,再将二位公子救出来。 此事岂能随他心意,这位大将的威严也该到头了。 · 如果是其他人,面对这么多强敌的猛烈进攻只怕会迅速崩溃,可面对危机,曹军五子之首的于禁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他敏锐地发现黄忠等人也是涉水赶路而来,绝不比己方士卒清闲到哪里去。 霍峻更是抛弃城防,执着杀出重围,此子有勇无谋不足为据,他厉声怒吼,指挥手下士卒朝霍峻发动进攻。 霍峻也没有傻到宛城不要,冒着大雨出来追杀于禁。 可他手下的士卒太少,没法控制宛城全城,于禁手下大量的士卒不愿服从霍峻,在度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与城中的豪族一起坚守房舍,等待于禁的反击。 最要命的是驻扎在博望的曹军偏将军冯楷闻说宛城被贼人攻破,二话不说便率领本部五千人杀来,同时呼唤驻扎在叶县的偏将军路招同来,如果不抓紧放弃城池,霍峻可能被全部包围在城中。 他当机立断,释放城中为奴的百姓,百姓登船沿着淯水先撤退,淯水上的船太少,不少百姓也只能走陆路南逃,霍峻选拔愿意死战的青壮发放武器,跟随自己为先锋开路,争取将逃亡道路上的于禁率先赶走。 百姓扶老携幼,多有嚎哭,可他们也知道这是最后逃命的机会,曹军若是破城,一定会展开屠杀。 在霍峻的帮助下,他们或乘大小战船离开,或徒步跟随霍峻南下,这支万民混杂的大军虽然气势不俗,可面对于禁的猛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像之前刘备在长坂坡遭遇的场景一样。 身披重甲的于禁双手各持一把长刀,如一头发怒的野狼张开了锋利的獠牙,霍峻的单刀直入,试图阻挡于禁的前进,可于禁步伐沉稳,每一刀都古拙沉稳,就是奔着霍峻本人杀去。 霍峻虽然武艺高强,可连续作战赶路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于禁虚晃一刀,霍峻仓促躲闪,一脚踏在烂泥之中,脚腕猛地一扭,痛苦地摔在地上。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身边的猛士州泰终于赶到,凭借发疯般的蛮力勉强把于禁逼退,可州泰的武艺比霍峻差了太多,于禁反手一刀重重砍在州泰胸口,登时血流如注。 可让于禁万万不曾料到的是,受了重伤的州泰居然哼都不哼,他身边的士卒一起挥刀杀来,于禁惊异之间错过了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也只能抓紧后退。 黄忠和丁奉大声呼唤,手上的刀剑快如风雷,从于禁手下的士卒中杀出一条血路。 若是其他人率军,如此伤亡已经足以让前锋溃散,可于禁治军森严,士兵慑于军法不敢逃窜,居然硬是顶住了黄忠的猛攻,只有部分南阳兵见来的是黄忠纷纷倒戈,场面一时极其混乱。 “老匹夫,给我死!” 于禁的武艺与黄忠相去甚远,可多年作战,于禁指挥调度的本事已经颇为沉稳成熟,他见黄忠焦急,悄悄下令自己身边的精锐卫士散开,趁着黄忠与丁奉猛攻,竟把他们团团包围。 黄忠无奈,只好先带人突围,可丁奉杀红了眼,他双眸如血,愣是刹车胡一条血路,且战且近,逼近于禁身边。 于禁脑门冷汗直冒。 他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这般悍勇人物,居然能在己方万众之中杀到自己面前。 此刻大雨如注,于禁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敌人,只能高呼来援,利用人数优势勉强挡住势如疯魔的丁奉。 黄忠见丁奉如此悍勇,索性也豁出性命,他指挥手下士卒先保护百姓登船,自己又转身投入敌阵,与数倍与己方的于禁搏杀。 现在一切计谋指挥都失去了作用。 滂沱大雨之中狭路相逢,连弓箭都已经无用,双方拼命格斗,谁的意志先崩溃,就是全军覆没的惨痛下场! 便在此时,远处又响起了阵阵鼓声,宛如滚滚闷雷炸响,听得人忍不住紧皱眉头。 那声音是从北方传来,于禁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略带几分惊恐地询问手下士卒是何人赶到,而回应他的是霍峻军中的阵阵惨叫与绝望的哀嚎。 “吾乃大将冯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冯楷在听说宛城失陷后,率领为数不多的骑兵和五千步兵一日一夜强行军近百里,冒着大雨出现在了战场上,让于禁被围的众将士气大振。 黄忠等人本就是以弱围强,听见阵阵鼓声,又见敌军杀来,本来已经颇为疲惫的身体似乎登时脱力,于禁抓住机会,将自己身边最后的生力军投出去,黄忠部将立刻出现大量的死伤,悍勇的曹军转瞬就杀到了黄忠的身边。 “今日!今日一定要杀了汝等!” 于禁的眼中凶光大作。 他相信,自己才是这一战最后的胜利者。 正文 第180章 勇者胜! 狭路相逢,所有人都知道有死无生,靠的是比敌人更强的意志和勇气。 黄忠、丁奉手下的士卒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这些人信念坚定、武艺高强、胆略过人,之前在多次大战中展现出了过人的本领,可他们毕竟也是人,在冯楷抵达之后, 他们之前辛苦撑起的一口气已经渐渐支撑不住,已经渐渐开始出现了乱象。 冯楷跟于禁之前同在赵俨麾下效力,算是有些交情。 在听说宛城失陷之后,冯楷大吃一惊,心道这支敌人怎么强到了这种地步。 听溃散的士兵说这些人是偷袭攻破了宛城,冯楷稍稍犹豫,立刻决定进军,将宛城夺回来。 若是没有宛城,博望小县将毫无作用, 他绝不能给这些贼寇在北边增加一个立足点,说什么也要将宛城夺回来。他急行军赶到宛城,与霍峻殿后的军队展开一场厮杀,发现他们居然准备模仿刘备携民渡江,将宛城的百姓带走后,冯楷立刻下令猛追,一定要将这些敌人一一斩杀。 他一路急行,期间斩杀了众多试图拦路的百姓,现在见于禁已经死死拖住了强敌,冯楷眼中精芒大作。 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我就说这些人为何如此厉害,原来还有刘备军的主力混在其中。 将他们尽数歼灭,我也能加官进爵,让丞相更加器重。 · 丁奉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可他杀红了眼,全然不顾强敌的围攻,硬是向人多的地方杀去。 他惊人的悍勇大大震慑了于禁军的气焰, 让他们一时不敢包抄,于禁嘿了一声,亲自踏步上前,趁着丁奉不备,一刀横扫丁奉双腿。 丁奉闷头厮杀间突然见一刀劈来,来不及向后躲避,赶紧将手上的钢刀一挑,生生拦住于禁的刀光,于禁本以为已经占据优势,可没想到丁奉的刀尖碰在地上的片刻,猛地拉起一道泥腥,噼里啪啦打在了于禁的脸上。 趁着于禁后退的片刻,已经身负重伤的丁奉发出一阵癫狂的怪笑,手上的钢刀作势要砍,吸引于禁身边的士卒护卫,自己却俯身一钻,游鱼般硬是从人缝中挤过去,将于禁重重撞在地上。 嘭。 倒地瞬间, 丁奉用自己的额头重重砸在于禁的鼻子上, 随即又举起钢刀,猛地插了下去。 于禁反应神速,他支起膝盖用力一蹬,千钧一发之际顶开丁奉,从烂泥中抓住一把掉落的短戟隔开丁奉了丁奉的钢刀。 于禁身边的护卫一起挥刀猛砍,丁奉在烂泥中不住地打滚,顺手又抓起几团烂泥扔出去,逼的于禁手下护卫下意识地闪开,惊险地脱离险境。 于禁被丁奉的头槌撞得头晕眼花,鼻子不住地流血,感觉门牙都有些松动。 他又气又恼,咬牙寒声道: “狗贼,你不是关平!” 丁奉的左手撑着泥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勉强按住不住流血的伤口,冷笑道: “老子是关平!” “你不是!” “老子是!” “我特么见过关平!” 于禁高声怒吼,胸腔中挤出一股阴郁之气,厉声道: “关平小的时候,我见过他!他……他不是你这番模样,不是你这番混账模样。” 丁奉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冷的森寒,反握钢刀横在胸前: “你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记性也不好,还是早早去见阎王吧!” 于禁哈哈大笑,轻轻调息一番,冷笑道: “就算关羽来了我也不惧,你能拿我如何?” · 霍峻手下的兵将极少,除了自己元从的精兵和州泰等接受过一阵训练的南阳人,大多数都是凭借一身锐气,并没有多少临敌厮杀经验的青壮。 冯楷本以为自己的进攻很快就能瓦解他们的抵抗,紧接着就是把他们碎尸万段,可没想到霍峻手下的士卒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居然齐刷刷地停止了后退的脚步。 他们的临敌技巧非常稚嫩,并不懂得互相掩护,在战斗中保持队形。 但在滂沱的大雨中,这些人顶着模糊的视线和脚下泥泞的土地,硬是一步一步坚持向前,周围都是同伴的尸体,连大雨都无法冲散这浓烈的血腥。 如果换成别的兵马,哪怕是当年袁绍手下的精兵也早就在这样的绝望中崩溃,甚至远处的黄忠、丁奉也渐渐抵挡不住,阵型渐渐涣散。 可霍峻等人脚踩大地,肩扛骤雨,愣是像一座座不屈的石像一样死死挡住强敌的围攻,不用口号,不用动员,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沉默不语跟上,用血肉之躯,用坚硬的颅骨抵挡冯楷军的快刀。 渐渐的,冯楷的刀都砍卷,他已经分不出身上是汗水还是雨水,面前这些人已经超过了冯楷对人的认识。 这些人……是什么妖怪啊。 保卫乡土的愿望、亲人被屠戮的仇恨是最强的武器。 冯楷的援军在他们的眼中跟于禁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又增加了一些让他们发泄心中怒火的对象。 在意志力的对抗中,倒是急行军到此的冯楷率先有些坚持不住。 可恶啊,这些贼人怎么这么强,跟说的不一样啊。 众人的死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滂沱的大雨开始越来越不对劲。 丁奉稍稍后退,脚下一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惊愕地发现大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膝盖,而且还在不断地升高。 于禁也是瞠目结舌,他这才想起当地人说,淯水虽然水流不急,但夏季经常泛滥,并时不时决口,怎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快就让自己赶上了这样恐怖的场面? “不好……快撤!” 眼看水流越来越大,于禁果断命令撤退。 可撤退的命令刚刚下达,只见上涨的河水中猛地出现了一堆大小战船。 一堆堆小船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起初他们还会搁浅,可随着水流的上升,这些小船越发通行无碍,那船上并没有旗帜,船头却站着一个身材雄壮彪悍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的笑声在滂沱的大雨中宛如厉鬼的嘶吼,让所有曹军都面色一变,已经被洪水漫到大腿的黄忠听见这熟悉的笑声,忍不住放声大骂: “笑个屁啊,还不快来救老夫上船!” 那人嘿了一声,全然不理会黄忠的求救,他抓起船桨,用力划船,径自朝于禁猛撞过去! 于禁再悍勇,手下的士兵也是人。 在已经渐渐漫到腰间的大水中怎么可能是船上敌人的对手,这会儿再也顾不得于禁的军令,所有的曹军士兵一齐溃散,在滔天洪水中徒劳的寻找着退路,又因为站立不稳,被多次掀翻,片刻间已经人人化作落汤鸡,场面极其凄惨。 “我是魏延!”那人厉声怒吼,居然纵深一跃跳进齐腰的洪水中,一个猛子消失不见。 于禁立刻意识到魏延要游过来进攻自己,他凝神盯着面前,挥刀在水中不断地乱砍,可没想到从后方猛地伸出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压进了水中。 于禁惨叫一声,想要挥刀反抗,魏延也从水中钻出来,满脸狰狞的笑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劈手将他手上的钢刀夺了下来。 冯楷和霍峻离河水稍远,这会儿刚刚被漫到膝盖,冯楷见势不妙,号令手下士卒快撤,可霍峻不依不饶,硬是涉水猛追。 刚才还占据优势的曹军在大雨和洪水的围攻之下终于全线崩溃,而河上直接驶来的大船越来越多,居然有数百大船参与此战—— 这些人无一例外是敌人,被水泡的七荤八素的于禁瞥了一眼那船上若隐若现的年轻身影,心中生出一个不甘心的念头。 我猜的没错,云山果然是敌人…… · 关平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的滔滔洪水,稍稍松了口气。 他率军抵达与傅巽汇合之后,采取傅巽的策略,赴淯水上游短暂积水,然后挖开河道,淯水立刻开决,大量的洪水倾泻到了岸上。 这终究不是长时间有准备的积水,如果于禁能坚持一阵,河水最多漫到他的腰间了事。 可人在自然灾害的面前哪有这样的判断力,恐怖的灾害和敌军的大船来袭,于禁军一哄而散,这位五子良将之首的猛士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就变成了关平的俘虏。 关平甚至不用亲自出手,他从容不迫地将黄忠等人一一拉起,又把已经浑身脱力的霍峻拉到了船上。 上时间的连续作战,一直淋着冷雨,霍峻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关平赶紧叫人把他扶进大船的船舱,蔡瑁也闻讯赶来。 看着曾经自己麾下的少年勇士,蔡瑁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霍峻的身体。 “仲邈,你还好吧?” 霍峻看清是蔡瑁,缓慢而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关平: “我军损失惨重,宛城得而复失,都是霍峻之过。” 他全身哆嗦了几下,一行清泪潸然而下。 “我,我实在没用。 若不是我,也不会牵连这么多的儿郎、乡亲惨死。 请将军责罚,请将军……责罚……” 关平看着面前比自己大十多岁的霍峻,又想起了自己刚刚上阵那患得患失的模样。 他按住霍峻的肩头,温言道: “罚是要罚的。” “坦之!”蔡瑁不满地皱起眉头。 关平笑着摆摆手,扶着霍峻起身,缓缓走到门口。 他推开船舱的大门,一股带着清新泥土香的微风飘进来,被冻得浑身发冷的霍峻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已经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停了。 骤雨刚刚停歇,漫天乌云的空隙中投下一缕缕圣洁璀璨的金光,洪水中一艘艘大小战船宛如一座座遗世独立的小岛。劫后余生的士卒横七竖八的躺在船上,忍着一身剧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那些获救的荆州百姓脸上则满是庆幸和感激的笑容,看见霍峻走出船舱,他们纷纷朝这位一路护送跟随,甚至奋力帮他们引开追军的大将拜倒。 “仲邈,你做的非常好。 荆州的民心已经在我等手上,现在汉水以南已经被我等完全控制,南阳经过此战,肯定也会被我等收入囊中。 我们从没有如今日一样强大,我们一直苦苦追求的大业也即将成功。 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硬是要处罚,就罚你坚持到底,北伐成功,还都雒阳之前,你要一直在此经营根据地,不可再言退却了!” 正文 第181章 于禁五百完人(为嗷总加更23/30) 建安十四年七月,淯水出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 虎威将军于禁疏忽大意,自负勇力,轻敌冒进,不听丞相军师祭酒常雕的劝告出城缉盗,在淯水边遭遇了大洪水。 消息传来,公子曹丕万分关切, 指示一定要拼尽全力救援,保证曹军士兵的生命。 可云山和蔡瑁赶到的时候,于禁、冯楷两军全军覆没,曹军损伤无数,连宛城都被贼人占据。 好在云山督率大军出击,经过一轮苦战终于收复宛城,可之前已经几乎被消灭的霍峻却趁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沿着淯水一路逃窜,已经进入了伏牛山中,甚至还裹挟走了大量的百姓士卒。 曹丕无奈的上表请罪,表示自己剿匪不利,请求曹操责罚。 “呯!”曹操一拳狠狠砸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丞相府中众人鸦雀无声,最狂的名士在此刻也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狂态,生怕引来这位枭雄愤怒的目光。 “这仗是怎么打的!这仗是怎么打的!”曹操的怒吼惊天动地,全身上下都不住地发抖。 所有的谋士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眼,口观心,全都寂寂无声。 “说话!说话!说话!” 曹操愤怒地道: “你们平时不都很能说吗?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战前谁也想不到此战居然成了如此走向。 之前曹操还收到了于禁的书信,于禁的书信中附加了不少常雕写给曹丕的信件,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于禁对常雕在给曹丕的信中告自己状的行为非常不满。 曹操需要自己的校事做孤臣孽子,但也没有驳于禁的面子,还准备装模作样训斥一番常雕。 当时王必看到常雕的书信上居然说霍峻有攻打坚城的意图,还忍不住连连摇头,说常雕对收集来的军情不加甄别,只求大量的消息来展现自己的功劳。 曹操也觉得不管怎么说一群被打的抱头鼠窜的贼寇打宛城这种由于禁亲自镇守的坚城也太离谱, 可事实证明,这种恐怖的事情确实是发生了。 不仅发生了,而且发生的还非常让人摸不到头脑,让人极端的愤慨和绝望。 “文则不听丞相号令,仓促出击,才引得如此大败。 此战的罪过,全在他!” 赵俨小心翼翼地揣摩着曹操的心意,慢悠悠的开口,见曹操的眼角抽动了几下,这才壮着胆子道: “不过他也跟随丞相多年,此战殉国,丞相,丞相也该悼念一番才是。” 这一战居然损失了于禁、冯楷,这一战的损失简直堪比赤壁大败,这还不到一整年的时间连续遭到两次如此损失,曹操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他的太阳穴,疼的他几乎丧失了理智。 赵俨说的符合大多数人的想法。 据于禁逃回来的手下供述,于禁非常不喜欢寸功未建, 之前还是一个护卫的常雕,对他百般折辱,不愿相信他的军情,不愿让他居中调度大军,想在两路合围之前先把贼人全部歼灭。 于禁深得曹操信任,之前他围剿霍峻的事情传到了曹操那,曹操非但没有阻止,还夸赞于禁重用可嘉,作战勇猛。 可现在总不能把黑锅分给曹操,赵俨揣摩心意,直接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扣给了于禁。 于禁应该已经被贼人杀死,死人又不会说话,反正于禁打不过一群盗匪,丧师辱国是事实,怎么折辱他都不错。 “文则遭遇洪水,也算非战之罪,谁让这天意弄人,我等……”赵俨还想再说点场面话平衡一下,可此言一出,曹操的脸色登时大变,赵俨这才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不好! 天意弄人,也就是说天意不站在曹操的一边? 这在天人感应理论极其流行的大汉简直跟直接喊造反没什么区别,吓得赵俨脸都白了。 “伯然说的不错。”司马懿挺直腰杆,缓缓地道,“于文则不听丞相之言,不愿与公子论战,因此遭到天罚。此战虽然损失惨重,但这也证明丞相的求贤令极其正确,此乃天意!” 司马懿巧妙地曲解了赵俨的意思,表示天罚并不是罚曹操,而是罚于禁不听曹操的命令。 他们损失惨重可又能如何?现在荆州还是紧紧握在曹操的手中! 司马懿说求贤令的好,这马屁可谓是拍在了曹操的心坎,他察言观色,继续侃侃而谈道: “于将军虽然威严毅重,可刚愎自用,且用兵缺少机变,遭遇此败,也是无可奈何。 可云坦之却不同,云坦之有勇有谋,深得军心,盗贼杀害于将军、冯将军,正值猖狂之时,坦之一战夺回宛城,还顺带将贼人赶入伏牛山。 由此可见,贼人虽然胜,却失去了一直盘踞的地盘,想到之前贼人一直不敢袭扰有子桓公子镇守的新野,云将军也是子桓公子力主从江陵调来,足见子桓公子用兵之法也颇为不俗。 常巨鹰一卑贱武夫,之前一直追随子孝将军身边,丞相力排众议,征辟其为府吏,授予其险要官职,此战证明其手段高强,是奉孝之后我军少有的奇才。” “子桓公子、云将军、常军师从前都没什么过人的名声道业,可丞相用人不拘一格,以子桓公子为股肱,以常军师为腹心,以云将军为爪牙,征讨四方小丑,此为国之大幸也!” 司马懿丧事当喜事办的能力已经突破天际,连曹操都被他给说服了。 确实如此啊。 都怪于禁刚愎自用,听我指挥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他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准备一下,给他们二人……发丧吧!” 于禁和冯楷都跟随曹操多年,尽管他们这次瞎指挥输得很惨,可毕竟是为了国事而死。 曹操再生气,也得给他们亲自发丧,再安慰一下他们的家人——毕竟上阵打仗谁都有可能经典犯病,于禁在宛城的败仗再犯病也比不过当年曹操在宛城的犯病。 为了鼓舞士气,曹操也挖空心思想丧事当喜事办。 但司马懿那套高深的理论一般百姓是听不懂的,他思考许久,决心请教一下大文学家陈琳该怎么编这种故事。 陈琳无可奈何,搜肠刮肚寻觅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史记中的一处记载—— 当年刘邦一统天下,齐国国相田横率领五百壮士退守孤岛,后来田横自刎,五百壮士纷纷自尽殉国,这壮烈的场面非常符合重义轻死这壮烈的文化气氛,更能激起众人对霍峻等人的仇恨。 听说此战还有刘备军参与,说明刘备没有放弃干涉荆襄南阳,于禁在这一战中死战到底,也算是给有了不少悲凉的气氛。 于是,陈琳亲自挥毫,写下了一篇气度恢弘的故事。 大意就是在丞相英明神武的领导下,刘备不敢正面作战,只能派遣霍峻这样的小丑潜入云山身边,被云山识破后,霍峻北逃,在宛城一带做贼,威胁宛城的和平稳定局面。 于将军奋力出击,扫平贼寇,因为不忍多杀戮百姓,因此率领五百人去跟贼人谈判,但在途中遭遇了罕见的洪水围困,为了不落在敌人的手中,于禁杀身成仁,他手下的五百壮士也纷纷自刎殉国,展现出了极其崇高的气节,这个故事编到后来陈琳都忍不住哭了,琢磨是不是得问于禁的家属多少要点钱。 嗯,主要是没确定冯楷到底死没死,不然也能把他吹进去。 于将军毅重刚猛,这倒是符合他的气质。 他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正文 第182章 完人才投降呢 咚。 于禁和冯楷两人被押到宛城一处私宅中,狠狠扔在地上。 冯楷不甘心地起身,可押运他的士卒立刻举起手上的大棒狠狠砸下来,冯楷吃痛,也只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五百完人之首的于禁一声不吭,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上首的二人。 云山、蔡瑁。 之前云山浑身是伤逃回乐进帐下时他亲眼所见, 当时他只觉得此子忠义过人,还有极好的武艺,是未来的名将种子。 没想到…… “你是何时投了刘备?”于禁直勾勾地看着关平,不甘心地道。 “十七年前。” “不可能!”于禁痛苦地咬牙道,“你才多大?十七年前?十七年前刘备还在平原,你怎么就……” 他看着关平的面向, 突然呆住, 从牙缝中痛苦地挤出一个声音。 “你,你到底是谁?” “关平。”云山平静地道, “我叫关平,于将军的本事,父亲经常提起,我这次亲自来了。” 关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之前跟自己交战的那个关平果然是假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关平。 不会错,他的脸型和眼睛跟当年的关羽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关羽那股傲慢的神色,所以才没有立刻认出来。 怪不得徐晃和张辽都说他像一位故人…… 人家的亲儿子,能不像吗? 于禁本来乐观的以为刘备现在还在荆南厮混,孙权还在江夏屯驻,敌人还有很远的距离才能杀到自己面前。 没想到关平居然早早就打入了曹军内部,还混到了太守、将军和曹操的女婿。 他之前攻破江陵,之后又突然北上,肯定是有所谋划,现在宛城已经在他的手中, 刘备再北伐的时候可以直接以宛城为起点, 迅速杀到曹军的腹心地带, 将关中和中原的曹军一分为二! 更可怕的是,曹操完全没有对云山起任何怀疑的心思。 这次云山立下“大功”收复宛城、击退霍峻,曹操一定会非常欢欣,继续提供大量的粮草和足够的武器军械,帮助他们不断地壮大。 可怕的关平已经变成了潜伏在曹军体内的一只巨虫,等他杀出来的时候曹军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于禁的身体不住地微微发颤,又联想到了还在襄阳的乐进。 南阳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被关平渗透成了这样,襄阳的形势只怕更加糟糕。 那么这天下…… “于将军与冯将军可愿意投降我军?”关平平静地问着二人。 冯楷满脸恐惧之色,可面对关平的招降,他还是坚定地咬紧牙关:“丞相军法森严,恕我,恕我不能投降。” 关平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于禁。 于禁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之色。 若是在从前,他宁愿一死也不愿毁坏自己的名声,可事到临头,一死殉国这种事情哪是说说这么容易。 于禁半百之年,又是天下成名的大将,如果他能等到刘备光复大汉, 未必不能保持自己的荣华。 自己若是以汉贼的名义死去,固然可以得到风光“大葬”,可当刘备占据天下的时候,他们又会变成倒行逆施对抗天下的贼人。 于禁的心中五味杂陈,他很想回报曹操的恩情,可这一犹豫,各种思绪飞快扑来,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缓缓地道: “我若是降了,又会如何?” “降者不杀。如果于将军愿意反正,可以奔赴我主身边,受到宾客礼遇。”关平目光灼灼,他已经看出了这位大将心中的焦急和犹豫。 于禁虽然老迈,但他的意义非常重大。 如果他能选择投降,将是己方对曹军作战的重大胜利,算是给日后作战的曹军士兵好好的打个样,告诉他们在生死关头不必硬拼死战。 见于禁动摇,关平毫不犹豫地加码: “于将军是第一个反正的曹军大将,足下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千金买马骨! 于禁之前跟刘备又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远远不如曹操与张绣之间的矛盾。 可曹操都能容忍张绣,刘备又如何会不收容于禁? 想到此处,于禁咬牙道:“于禁倾慕皇叔大义已久,我愿反正归降,还请皇叔收纳!” 一边的冯楷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位威严毅重的猛将居然选择了投降。 “于,于将军,不,不可啊!” “我……我……” 你投降了,我怎么办啊! 完人才有机会投降,一般人想投降可没这么好的机会。 · 十天后,曹操又收到了一封紧急奏报。 这奏报上说,于禁为了保全手下士卒的生命,选择向刘备乞降,现在已经经由江夏抵达公安,跟刘备会面。 在于禁的劝说下,冯楷也选择了投降,不只是他们,之前陈琳费劲心力编纂的五百完人也大多选择投降。 他们被黄忠等人用船送到了南方,而那些之前欺凌百姓、记满了黑点的士卒则没有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霍峻倒是没有杀他们,而是裹挟他们一起北上。 建设伏牛山根据地,需要大量的劳力,这些之前用皮鞭放肆殴打同乡的南阳人现在身份倒转,成了霍峻手下南阳兵的奴隶,这次就看之前被他们凌虐的同乡会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于……于禁……于禁没死?” 曹操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拿着乐进的奏疏看了又看,之前听说于禁全军覆没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撑住,可这一次曹操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口中已经满是血腥甜腻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 于禁威严毅重,是最了解军法、最能符合曹操心意的外姓大将。 他若是死了还好,可他投降,这对曹操的威信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曹操又急又气,立刻下令将于禁全家逮捕下狱,狠狠处置。 还好他手下的幕僚还有起码的冷静,这时候各个垂头不语,谁都不敢吱声。 “都没有听见吗?我让汝等传令,将于禁全家下狱!”曹操的声音越发凄厉,他强忍着胸中的痛苦,不断拍着桌子,命令众人下手抓人。 司马懿和赵俨朝王必投去一个哀求的眼神,王必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丞相忘记当年许攸之事了吗?” 当年许攸的家人不法,被收押下狱,导致许攸叛逃,给了袁绍致命打击。 尽管于禁投降罪有应得,可他是曹操最信任的外姓大将,曹军现在内忧外患之际,若是辣手处置于禁的家人,于禁将再无顾虑,全身心跟刘备合作,到时候反倒是一桩大祸事。 但不处置是绝对不行。 此番大战,子桓和坦之的谋划都非常精妙,巨鹰也展现出了过人的手段,偏偏就是因为于禁的冒进才导致满盘皆输,导致一场本来很容易取得全面胜利的剿匪变成了巨大的灾祸。 他恨恨地瞪了陈琳一眼,吓得陈琳赶紧低下头。 五百完人…… 那篇颇有韵味的祭文之前已经写好,由陈琳亲自念出,曹操还在于禁、冯楷的衣冠冢前好好地哭了一顿。 没想到实在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那一句一句宛如一个个耳光,狠狠抽在了曹操的脸上,打得他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他见一众幕僚都对自己的处置方案非常不满,盛怒之下,索性猛地一拍桌子。 “召,文和来见!” · 贾诩在赤壁之战后已经许久没有参与曹操的决策。 他回到中原之后非常谨小慎微,尽量阖门不出,生怕自己像故主张绣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霍峻在南阳作乱的时候贾诩就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对宛城可太了解了,那里是荆州的门户,刘表当年特意将张绣安排在那里抵御北方的敌人入侵。 一伙贼人凭空在那出现,却完全不袭扰南方的新野等地,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情——再蠢的贼人也能看出来坐拥大军的于禁不好对付。 贾诩立刻意识到那里可能出事,可他跟于禁的交情并不深厚,根本不敢给于禁传递消息,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于禁全军覆没的消息,登时眉头一跳。 听说曹操重重发火,又单独找他议事,于禁的心中更是暗暗叫苦。 曹操手下的幕僚谋士出身显赫,地位崇高,哪一个贾诩都招惹不起。 如果贾诩提出的思路不符合曹操的心意,曹操日后说不定会找个借口将他弄死。 若是符合曹操的心意,岂不是显得曹操手下众谋士非常无能,这以后又是给贾诩树敌。 可曹操的命令无法拒绝,贾诩只能硬着头皮进入杀气腾腾的丞相府,看着缓缓关闭的府门,贾诩绞尽脑汁,却仍旧想不出什么能平衡两件事的良法。 他在侍卫的引领下硬着头皮走进曹操的书房,却见曹操正手捧一卷简书认真看着,一脸悠闲之色。 “坐吧。”曹操的声音颇为平淡。 从荆州回来之后,曹操和贾诩的交流一贯都这样简单,没什么太复杂的客套。 只听曹操将手上的简书扔到一边,用右拳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大腿,悠闲地道: “文和以为,子建和子桓二人如何?” 见贾诩脸上稍稍露出一丝惊恐之色,曹操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无事,孤只是随便问问。” 正文 第183章 陈群逃回来了 贾诩低着头,很有技巧地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打量着曹操。 曹操则虎视眈眈,尽管他说只是随便问问,却瞪大眼睛,不依不饶地看着于禁。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为什么不说话?”曹操笑问道。 “诩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起了袁本初和刘景升。” 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颇为诡异骇人。 曹操盯着贾诩,用极其沉闷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地道: “说的也是。” 袁绍和刘表都青睐自己的幼子, 导致他们刚死,基业就灰飞烟灭。 曹操经过赤壁大败,又遭遇了于禁的背叛,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终于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事。 宛城,怎么偏偏又是宛城? 宛城一直是曹操心中一根深深的刺。 当年宛城大败时,全军中表现最好的就是于禁, 而这次大败, 于禁投敌, 现在替曹操收拾大局的是同样经历当年宛城大败的曹丕。 曹操非常不喜欢这个儿子。 当父亲的,谁不想让自己威严的形象展示在儿孙的面前,曹丕亲眼目睹了当年的大败,当年的场面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了曹操的心中,让他怎么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大业交给曹丕。 可曹丕的表现远远好过曹植。 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他稳稳的占据南阳,能号令云山、蔡瑁,此番云山夺回宛城,据说就有曹丕的谋划。 云山忠勇果敢,性格中又有贪财狂妄的毛病,这点很对曹操的胃口。 越是这样的人越好拉拢,只要能拿出足够的地位和财富,他可以帮自己拼命作战,这种人与子桓交好,也能渐渐成为子桓日后的班底,曹操可以保证自己百年之后,曹丕依然能将曹家推至巅峰。 不过, 现在还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曹操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不进则退的道路,如果他现在去掉丞相的名号,与刘备孙权谈判,只怕不用孙刘杀来,他手下的人就自觉动手先把他干掉。 既然不能后退,我就得继续前进。 丞相已经不能给曹操带来安全感,这一年来一直处于守势的他不能忍耐,决心发动一场大战,证明自己依旧是天下最强大的力量。 此外,这位枭雄真的是在为安排身后事细细谋划。 赤壁大败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老毛病越来越严重,最初仅感头痛及关节疼痛,后来开始渐渐全身震颤、思绪逐渐混乱暴躁,这次于禁投降事件更是给了他一记重拳,让曹操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 大概还能支撑个几年。 这几年,我等早点扫平北方群凶,这样不管谁接掌我的位置都能……都能…… 他浑浊的眼中又模模糊糊蒙上了一层迷离的火光。 那是宛城当夜的烈火,是去而复返的曹昂放弃战马后不甘心的怒吼,也是典韦不屈而死时绝望的眼神。 若是……若是那天,若是那天我没有做那件事,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贾诩似乎看穿了曹操的心思,他低头不语,等待着曹操的提问。 片刻后,曹操回过神来,表情颇为复杂的看着这位老迈的文士谨小慎微的模样,缓缓地道: “先灭何人?” “张鲁!” 贾诩想也没想便坚定地道: “先易后难,张鲁最弱,孙权最强。 先消灭此人,必能威慑凉州群贼,到时挟大胜之威一股消灭孙权,天下可定!” 赤壁之战后,贾诩还是第一次在曹操面前说这么多的话,显然这方略他思考许久,已经有了充足。 曹操微笑着看着他,又缓缓开口问道: “孙权最强?呵呵,那刘备呢?” 贾诩的眼中露出一丝悲伤,他看着曹操,生平第一次不加掩饰,实话实说: “刘备……还是留给后人消灭吧!” 曹操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他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忍不住拉起贾诩的手掌,坦诚地道: “好啊。就依文和。” · 曹丕的双脚踩在宛城城外泥泞的土地上,他久久不语,任由带着血水的泥土浸透了自己昂贵的布鞋。 闻着空气中的土腥味,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多亏坦之,不然几乎让霍峻那厮将我等逼入绝境。” “老夫惭愧。”蔡瑁赶紧出言道歉。 曹丕摆摆手,心中的焦躁却没有丝毫的减退。 经过此战,霍峻的势力大幅膨胀,黄忠关平在南阳来去自如,还能将于禁裹挟到遥远的公安,说明刘备军已经进入了南阳内部,而且渗透的非常深。 这其中的种种,曹丕自然毫不犹豫地推到了于禁的身上,将其描述为不听自己指挥,闲的没事乱打,壮大贼寇的运输大队长。 可真实的情况曹丕心知肚明。 他现在骑虎难下,真是宛如坐在了一艘外表华贵,可随时都会倾覆的大船上。 如果稍有不慎,自己现在的地位将灰飞烟灭,种种罪行也将一起清算。 所以,尽管他感觉不能再完全依赖荆襄世族,但他又不得不继续深深依赖蔡瑁帮自己整顿南阳,尤其是收拢宛城附近的众人,顺带将黑锅死死扣在于禁的头上。 “公子,若是看过了丞相的奏疏,还得抓紧作书回报才是。”司马孚在一边提醒道。 曹丕怔了怔,随即重重地点头: “好,进城后与坦之商议一番。” 曹操听了贾诩的劝告,算是下定决心好好栽培一下曹丕。 他封曹丕为五官中郎将,这个官职乍一听远不如一群将军显眼,可所谓的五官中郎将乃当年西汉三中郎将之一(五官、左、右),乃侍卫之长。 曹操这样疑心重重的人让自己的儿子担任侍卫之长,足见其信任,并作为丞相的副手,足见曹操的栽培之意。 曹丕感觉自己多年苦等的大事已经收获了一个结果,现在就差一步,他要安静等待,千万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等着吧,等我拿到了至尊之位,我一定能改变现在的种种弊政。 有坦之这样的英杰,再加上子丹、仲达,我等一定能扫平天下。 不过,让曹丕不舒服的是,曹操还宣布了其他认命。 之前表现神勇的常雕仍为军师祭酒,却意外地加了一个恐怖的头衔——军师中郎将! 这个头衔是刘备单独给诸葛亮发明的,曹操对常雕的满意和鼓舞不言而喻。 常雕手下的校事据说有数千人之多,已经深入了荆襄,这显然是曹操制衡这位新任五官中郎将的手段。 而立下大功,收复宛城的云山虽然得到了一百户的食邑加封,却被曹操命令立刻返回南郡,这无疑又削弱了一下曹丕手上的力量。 曹操认为曹丕手下应该有一支人数在两千人左右的精锐战兵,汇合于禁冯楷的残兵之后,足以控制住宛城以北,深入伏牛山的霍峻虽然势力庞大,却不需要优先征讨。 放着门口的强敌不去征讨,这说明曹操肯定在谋划更大的战斗。 从云山的调遣来看,曹操应该要进行一次规模极大的征战,这一战必须由云山稳定南方的局势,也不能在荆州方向进一步投入报仇的兵力。 不是孙权,就是张鲁。 张鲁的可能性最大。 不管攻打哪边,坐镇宛城、新野的五官中郎将曹丕都将失去参与下一步作战的机会,被迫选择在山沟剿匪。 他打的好是应该的,打不好将直接受到曹操的责罚,而曹植也得到了曹操的夸奖,很有可能会参与下一步的作战。 他仍有翻盘的机会。 想到此处,曹丕的心中又是闷闷不乐,看着远处的宛城城墙,他几乎不想进去。 也罢。 思考许久,曹丕终于徐徐舒了口气。 无论如何,曹植的功劳远远不如自己,曹植又不擅长军略,跟随父亲出征也未必能有什么功劳,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 他正神游着,突然听见南边一片人声鼎沸,似乎有什么大事已经发生。 他纵目望去,只见远处的天边居然有十几人放肆策马狂奔,那速度快的令人胆寒,曹丕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快。 “什么人敢放肆驰马?哪有如此道理?” “说不定有什么紧急军情。”马谡在一边弱弱地道。 “什么紧急军情都不行。”心情不好的曹丕缓缓打马上前,准备看看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可他定睛一看,突然感觉来人有些眼熟。 “长,长文?” 曹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远处的人很显然也远远望见了曹丕,竟从喉中发出一丝野兽般的呜咽,响亮的抽泣道: “子桓,子桓,是我啊!” 陈群回来了! 曹丕又惊又喜。 陈群、司马懿、吴质、朱铄是曹丕的铁中铁,再加上曹真、曹休、夏侯尚、王粲、刘桢、陈琳几人构成了曹丕的重要班底。 现在陈群归来,曹丕大喜过望,赶紧策马飞扑上去。 陈群嚎啕大哭,从马上跳下,曹丕也连滚带爬地下马,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看着陈群的神色如此颓唐,曹丕忍不住喜极而泣: “长文,长文,你,你是,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陈群呜呜大哭,他用长袖猛地擦了擦眼角,大声道: “快,快,把,把关平抓起来。” “关平?”曹丕一怔,环顾四周,见众人都是一脸惊骇,莫名其妙地道,“什么关平?” “就是云山!就是云山!他是关平啊!快把他抓起来啊!” 曹丕:…… 正文 第184章 将军救我呀(为嗷总加更24/30) 陈群这一路上不言不语,一路只知道赶路,谁跟他说话他都紧紧闭嘴不肯透露半句。 听说自己的好友曹丕在宛城,他更是心急如焚,拼命催马,见了曹丕说出一直憋在心中的消息,他终于忍不住瘫倒在地, 呼呼大睡过去,留下曹丕和马谡两人面面相觑。 曹植策马稍慢,从身后落下来,微笑道: “长文都说了什么?哦,定是刚刚脱身喜极而泣,这才忍不住昏厥。” 曹丕脸色铁青,强笑了几声,亲自搀扶起陈群,手下人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向前将陈群扶起来,七手八脚地送入宛城。 陈群到底说了什么? 当时两人策马会面,当然只有此二人知道,很显然这是埋藏在陈群心中的重大秘密,聪明的人自然都不问。 但偏偏曹丕身边有个不太聪明的人,从进城开始,曹植就一直在好奇地打听。 陈群到底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啊? 曹植欠揍的表情让曹丕非常无语,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捅弟弟两刀,却又不得不展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此乃军国大事,不可胡言。” 曹植好奇地道: “既然是军国大事,为何兄不立刻报于父亲知晓? 常军师掌管校事,此事也应该与常军师参详一番才是。” “先不说常军师。”曹丕低声道,“坦之现在何处?” 曹植莫名其妙地道: “坦之收到父亲的命令,已经退到了樊城,马上就准备渡江了。” “这样啊。”曹丕咂咂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曹植, 又唤来了一个自己的亲信随从, 低声道: “长文说云山就是关平, 此事……此事先说给乐将军,让乐将军留坦之在襄阳稍待。” 那个随从大吃一惊,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曹丕,曹丕点点头,烦躁地道: “快去快去,一路小心,一定要亲自见到乐将军!” 那人唱了声喏,赶紧出门。 曹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云山就是关平? 晚上,曹丕听说陈群苏醒,赶紧来探视。 这会儿陈群已经吃了三大碗米粥,正抱着一块烤焦的狗肉啃得满嘴油花,看见曹丕过来,他赶紧擦了擦手,一脸期待地道: “怎样?” 曹丕面色铁青: “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坦之在我军中有大功……” “他大功个屁!”陈群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忍不住大声骂道, “子桓,你信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曹丕涨红了脸, “我等可是生死之交,长文说的,我自然相信!” “这不就是了,我……” 陈群本来不想说出自己的丢人事迹,可考虑到云山已经坐大,总得有个理由,也只能阴沉着脸,将自己如何被俘、如何被关平胁迫诈降、如何被转移到荆南、如何联络张允企图揭穿云山的事情一一说给曹丕。 “子桓,不能再犹豫了啊。”陈群叹道,“诸葛亮假仁假义,在荆南对我看守不足,还经常找一群文士与我论道。那天刘备当年的从事刘琰来看我,我想起他是鲁国人,跟我是豫州老乡,赶紧抓住他畅谈当年风土故人,说的刘琰心中感慨,对我多了几分同情。” “后来我听说关平那厮离开江陵,留下刘巴守卫,就一直计划逃脱之事。 终于等到诸葛亮去公安向刘备奏事,我跟刘琰一起饮酒,言语中多有吹捧。 刘琰被我吹捧地高兴了,我便苦苦求他将我放走,刘琰心中不忍,就将我藏在船上,带着我一路逃走。 我本来想把公达一起带走,可公达推说自己身子不虞,难以赶路,也只能留下周旋,让我先走。” “刘巴心向朝廷久矣,他之前就对刘备颇为不满,屡次拒绝刘备的招募,我逃到江陵之后,他果然立刻将我隐藏。 正好常军师手下校事卢洪在江陵公干,此人颇有手段,将我藏在一只渔船的大筐中,以鱼盖在我的身上,又买通了守卫,这才躲过了众人的搜寻,保我逃到了樊城。 我知道云山耕耘已久,故此没有透露云山的事情,连刘巴都不知道。 到了樊城之后听说云山准备返回,我这又藏了几日,受尽了苦头,这才在新野寻到子建,跟子建一起归来!” 曹丕:…… 前面说的还算曲折感人,怎么后面又说到这种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 曹植这次南下最初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迎回陈群、荀攸,这件事实在是太玄幻,曹操都没寄希望于曹植一定能成功,只是给荀彧一个交代罢了。 因为这个任务迟迟不能完成,曹植一直蹲在荆州不敢回去,荀彧与曹操的关系也越来越差,几乎到了接近水火不容的程度。 现在好了,荀攸虽然没回来,可陈群却意外逃了回来。 曹植迎候他归来,将他送到宛城,肯定会得到曹操的封赏,这让曹丕的心中颇为不乐。 “子桓,怎么了?” “没什么。”他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陈群知道曹丕又犯病了,也只能垂头不语。 “你刚回来,先休息一阵,云山的事情,我得……” “不能再等了!”陈群焦急地道,“要立刻说于丞相!若是让此人继续在此潜伏,刘备军只怕要从宛城北伐了。” 曹丕脸色一变,不由得生出几分火气。 你在教我做事? 从宛城北伐?有我曹丕坐镇,刘备凭什么从宛城北伐? 他霍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出门,陈群非常着急,赶紧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曹丕,曹丕愤怒的甩开陈群,冲着守门的士兵怒吼道: “给我看好大门,不许让他出去!” 士兵:???? 咋回事啊,这俩人之前关系不是很好吗? · 襄阳,乐进悠闲地捧着一本马良精心搜集到的古棋谱,正一边凝神体悟精妙的棋路,一边用粗壮的手指夹着棋子,思考着弈棋博大精深的世界。 马良乐呵呵的笑着,一边跟乐进对弈,一边煽风点火: “曹丕这小子,着实是……哎,当了五官中郎将,居然不来使君门前拜访,真是狂妄至极。” “管他呢!”乐进哼了一声,将手上的棋子扔在一边,“不来正好,若是来了,我还得给他行礼。不来正好啊,我还乐得清闲。” 马良谄笑道: “将军这话说的,将军是荆州之主,之前征讨南北,立下如此功劳。 若非将军,现在孙刘怕是已经打到宛城了。” 乐进脸上露出一丝自矜之色,又在棋盘上随意落子。 “这征战之事,有汝与坦之,我倒是乐得清闲。 说来,我不过是曹氏的奴仆,什么荆州之主,在他们眼中,能算什么?” 若是去年这个时候,负责镇守襄阳,讨伐周边盗匪的乐进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但经过了半年多的思想熏陶,他现在已经越发转变。 简单地说,就是想进步了。 荆州所有人都要听我乐进的,没有我乐进就没有在荆州的稳定。 你们在南阳搞来搞去就算了,升官了还不来拜见我,我看你们是压根没把我乐进放在眼中。 “之前于禁在宛城屠戮甚众,我等听逃难来的百姓说起宛城的惨状,再看看襄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更能感觉使君教化有方。 哎,不少荆州的愚民都说了,乐将军功劳甚大,应该封楚王才是!” 吧嗒。 乐进的棋子落在了地上。 他虎着脸盯着马良看了片刻,摇头道:“莫要胡言。” “某不曾胡言。”马良谦恭地道,“曹丞相南征北战,削平东西众将,这才能位列丞相。之前他还不是在袁绍手下谋事? 将军虽然是曹丞相麾下,可这平定荆州的功劳也不是凡人可以相提并论,我看丞相要是想再进一步,说什么也得给将军封王,不然也太对不起将军这身本事了。” 乐进眯起眼睛,虽然知道马良是在放屁,但翻来覆去的想了想,竟然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对啊,我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过这件事? 作为很早追随曹操的部将,跟随曹操、听从曹操的命令已经变成了乐进的本能。 可乐进转头一想,当年曹操实际上也是袁绍的手下,最困难的时候全靠袁绍援助才缓过一口气。 后来曹操地盘渐渐大了,手上的人渐渐多了,开始有了跟袁绍对抗的勇气,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我……” “当年乐姓乃宋国国君之后,鲁哀公八年,宋军攻灭曹国,擒获曹国国君曹伯阳和司城公孙强而回,使君祖上与曹氏祖上还有这段故事呢! 那曹国国君乃是曹参之祖,曹丞相之父一来路不明之人,不过是攀为曹参之后,哪里比得上使君? 他日曹公若是……” 马良还在尽情忽悠,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乐进眉头一皱,循声想要看看是谁打扰自己的好事,可没想到入眼的居然是披散头发,满脸惊慌之色的云山。 “坦之,你这是?” “将军救我!陈群逃回宛城,必然要诬告我,云山的小命全在将军的手上了!” 正文 第185章 就在我这待着吧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乐进看见云山归来本来还想开心地聊聊最近的事情,没想到云山居然第一次展现出恐惧的模样求他保护,这让乐进迟疑了片刻,赶紧询问原因。 关平告诉乐进,陈群已经在常雕的保护下逃回了北方, 而且出言指认云山就是关平,他听说消息后自知百口难辩,赶紧抛弃手下众军逃到了襄阳,请求乐进的保护。 乐进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阴沉,他哼了一声,直接把眼前的棋盘踢翻,满地棋子呼啦啦撒了一片, 他圆润的脸上写满了要杀人的冲动。 “混账,又是这个陈群。”乐进眯起眼睛,寒声道,“反了,反了,他逃回来居然不来襄阳拜见本将,还一路跑到了南阳? 蔡瑁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自夸南阳尽在他手掌之中,是怎么让他上岸? 此人万一带着刘备军的探子一起来,南阳诸事岂不是都被他探听清楚了。” 马良阴恻恻地道: “使君说的不错,这个陈群着实过分。他不信任我等就算了,可这分明是不信乐将军! 他戴罪之人不先来襄阳伏地请罪,居然跑到南阳……哎,也没办法,谁让他是颍川名士,荀令君的女婿,我等……” “名士个屁!”乐进大怒。 什么东西,欺负到我乐进的头上了? “季常,以本将的名义发令,将陈群带到襄阳来——算了, 别发了,发了他也不来。” 乐进满脸狞笑,缓缓走到墙边,将悬在墙上的长剑取下,轻轻拔剑出鞘。 雪亮的银光中满是难言的森寒,剑脊映出了乐进那张最近似乎年轻几分的脸庞。 乐进看到了自己满是怒火的双眼,索性将剑一横,冷笑道: “去,提兵三千随某北上!我亲自去拜见长文,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我看他是根本没把我这个荆州牧放在眼里!” “这……将军休要如此啊。”关平赶紧一把拦住乐进,“若是将军如此,山日后如何敢在军中立足?颍川诸君势大,我等万万难以抵挡,还请将军三思啊!” 马良也垂头丧气地道: “哎,说的也是,颍川诸士把持朝廷,我荆州诸士在朝廷中差了太多, 如何能跟颍川对抗? 何况陈群还是荀令君的女婿,咱们还是忍了吧!” “将军,之前夏侯将军让我屯驻樊城,就是认为我跟将军的有了嫌隙,若是将军提兵替我报仇,岂不是露出破绽?到时候反到不美。” 乐进低头凝思片刻,倒是觉得二人说的也不错。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愤怒越是难以打消。 就这么算了? 哼,若是这么算了,我乐进日后还如何立足?我这荆州牧岂不是有名无实,让人看笑话? “嘿,我听二位劝,不去寻他陈群的晦气。 之前陈群就指使张允构陷坦之,我当时还道是有人冒充陈群的仆役离间,没想到现在陈群居然亲自北上寻坦之的不是。 好啊,我给荀令君一个面子,不去寻他晦气——坦之,这些日子在襄阳歇息,就住在本将营中,我看谁敢来本将营中要人! 我这就给曹丞相写信,若是曹丞相保坦之,那自然没有话说,若是曹丞相保陈群——哼,我乐进偏偏不听,我看谁敢来拿我!” 乐进这话已经跟明反没什么区别,关平马良赶紧下拜行礼,表达对乐进的万分感激。 大规模的作战是非常耗费人力物力的,可关平马良等人半年多来一直耗费曹军的人力物力,成功的将曹军的宿将乐进改造成了彻底的自己人。 现在乐进已经几乎明说要跟曹操翻脸,最少最少也要自立,自古开弓没有回头箭,乐进决心自立之后肯定需要一些盟友。 嗯,盟友肯定是不缺的,大家都是匡扶汉室的好伙伴好兄弟,一切都好商量。 决心已下,乐进立刻给曹操写信,在信上毫无顾忌地大骂陈群是刘备的探子、常雕也没有把这位荆州牧放在眼中,言辞之激烈极其骇人。 曹操收到书信的时候一愣一愣,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陈群居然在常雕的帮助下逃回来了。 “回来了为什么不早说!人呢!” 曹操怒不可遏,赶紧命人询问曹丕,曹丕收到信之后也非常无奈,只能承认陈群确实已经逃到了宛城,但是为了防止他制造声势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暂时将陈群收押。 “混账,能有什么事情!” 曹操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将曹丕抓来暴打一群,问问他为什么敢随意自作主张。 司马懿苦笑着咧了咧嘴,示意近前说话,曹操虎着脸点点头,司马懿走到曹操身边,低声告诉曹操,说陈群指认云山是关羽的亲儿子关平,是打入曹军之中的探子。 曹丕听说之后大惊失色,生怕陈群造谣生事,引得曹军大乱,这才把他扣在了许都。 曹操听完了事情的原委,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不错,子桓这次处置地不错。 若是陈群回到许都,肯定要跟荀彧等人见面,将自己心中之事全都说出去,岂不是弄得天下大乱? 不过,这也瞒不了多久。 荀彧等人的门生故吏众多,想要巴结他们的人也比比皆是,陈群回来的消息肯定避不过他们的耳目。 这该死的陈群,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就有人传说云山其实是关羽之子关平,夏侯惇经过仔细打探,证明此事纯粹是胡编乱造,之前举报云山的张允说这是陈群所为,曹操也一笑置之,当做是刘备军的阴谋。 可万万没想到陈群回来之后居然还在坚持这种阴谋论,真是气的曹操嘴都歪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曹操喃喃地说着,却又不敢大肆胡言,以免被荀彧的同乡探听到消息。 多疑的他背着手走了几步,似乎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哼,看来这些颍川人知道孤的身体出现问题,已经迫不及待对孤下手了。 云山已经跟曹操的女儿曹宪订下了婚约,日后肯定属于将军一家人,与曹真等人齐平,不管曹操的继承者是谁,他都是保卫曹家江山的重要力量。 他跟曹丕、曹植的关系都不错,就像夏侯惇和曹仁在曹操身边,曹操一贯对自家人非常照顾,经此事最先怀疑的倒是陈群。 “也好,让他在宛城待着。”这位枭雄满脸凝重,“不过此事不能掉以轻心啊——坦之何在?” “听闻陈群出首告他,他已经躲去了襄阳暂避,” “哦,对对对,文谦的信上也说坦之躲过去。坦之倒是跟文谦相处不错啊。” 司马懿苦笑道: “之前元让将军说过,坦之对乐将军的知遇之恩感怀于心,愿意拼死相报。 如果没有乐将军,他甚至不愿意投军,这少年人,哎……” 虽然对乐进最近的举动有点不满,但云山的忠义还是让曹操想起了某人,忍不住连连颔首。 “也好,先让坦之在襄阳稍待,等孤查清此事,自有定夺。” “丞相准备去宛城?” “我倒是想去啊。”曹操苦笑道,“可我现在实在是脱不开身。” 要远征张鲁,曹操需要大量的物资、民夫调动。 夏侯渊已经提前一步往关中与钟繇汇合,为了保证出征的隐秘,曹操暂时还得在许都镇场子,哪里有闲心去处理云山陈群之间的相互攻讦。 “此事都交给巨鹰去查探。嗯,文仲业不是赋闲在家吗?他与关平大战一场,定然清楚记得关平的样貌,让他也跟着巨鹰一起去,早点结束此斗,还有要是要做。” “卑下明白。” · 徐庶家阴森的小屋中,常雕正抱着徐庶的大腿嚎啕大哭。 “元直先生救我,元直先生救我!看在大汉的份上拉我一把啊。” 徐庶对常雕非常无语,也有几分敬佩。 他本来的计划中,需要常雕一直跟于禁周旋攻讦,最多只能恶心恶心于禁,让于禁跟曹丕产生嫌隙。 没想到常雕稍稍改变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居然弄得于禁倒下,宛城周围落在了关平的手中,这可谓是空前大胜,比徐庶之前的计划成果还好。 但这个也有一个问题—— 这次事件常雕蒙到了霍峻要攻宛城,因此对常雕极其信任,再加上之前曹仁的煽风点火,曹操当真相信常雕有一个密不透风、贯穿荆州、扬州、交州的巨大情报网,在源源不断提供大量的情报。 校事的原则就是用人不疑,而且尽量不让他人参与,以防泄露消息。 所以这次曹操干脆让常雕负担查探云山身份的事情,汇报的结果曹操日后自然要拿到荀彧、陈群等人的面前。 就像当年计亩税法愣说是个县令搞出来的一样,曹操懒得管云山和陈群的龃龉,又不想驳了颍川人的面子,干脆将这种事推给常雕。 调查结果一出来,无论如何,他都可以直接说这是常雕搞得。 调查结果如果显示云山就是关平,那就是说明夏侯惇之前的调查完全就是一坨屎,你看曹军的创始人之一砍不砍他就完事了。 调查结果显示云山不是关平,那就是说明陈群之前的调查完全是一坨屎,你看曹军手上最强的名士砍不砍他就完事了。 现在常雕的对头要么是夏侯惇,要么是颍川世家,曹仁就算跟常雕拜把子也拗不过这些人。 常雕这会儿当真是吓得差点口吐白沫,赶紧来求徐庶救命。 “求求你了元直先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正文 第186章 给我放手 徐庶本来给常雕规划的晋升方案缓慢且不引人注意,这才是渐渐掌握一支隐秘大军,缓缓控制朝堂上下的最好手段。 可常雕总是稍稍更改一下自己的计划,现在曹操对他颇为信任,让刚出新手村的常雕直接面对颍川世族这大魔王,饶是徐庶智计百出也没什么高招。 他思索片刻,叹道: “你觉得云山是不是关平啊?” “啊?”常雕一愣, 心道这难道还得我猜? “这个嘛,云将军智勇双全,对文谦将军忠心耿耿,这种人怎么会是关平?而且之前子建公子不是亲眼所见云将军与关平大打出手,总不能子建公子也是刘备军的探子吧?” 徐庶默默点点头,心道常雕这猜测果然是完全不沾边, 看起来云山还挺安全,那么…… “既然如此, 常军师当速速前往襄阳,以调停为名见见云将军,以丞相的名义担保云将军无恙。 只要云将军能回到军中,丞相一定对足下青眼相看。” “啊这。”常雕抿了抿嘴,点头道,“好,我全听元直先生的。” 徐庶虎着脸盯着常雕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又叮嘱道: “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此间诸事风波诡谲,你把握不住!稍有闪失,可能酿成大祸。 还有,千万记住要从速!千万要从速!迟则生变!” 天可怜见,徐庶这次是真的良心发现给常雕往正确的方向引导。 徐庶对诸葛亮很了解,虽然不知道诸葛亮具体想做什么,但他一生谨慎,绝不会对陈群这样的人物掉以轻心。 哪怕陈群运气爆棚逃出荆南,可江陵现在实际置于刘备军的控制下, 襄阳、樊城也在大量心向刘备的荆州世族实际控制中。 就算就算陈群运气再好,能一路北逃到宛城,以关平对宛城的控制肯定也不会束手就擒, 还不如让霍峻打进去把陈群杀了,何必要逃到襄阳。 这只能说,诸葛亮在谋划一次非常重大的军事行动,这次攻势需要让关平稍稍躲开,之后再以云山的身份回到曹军之中继续活跃。 徐庶就是想让常雕来扮演这个角色,这个任务毫无难度,而且四平八稳,颍川世族也能理解常雕的无奈苦心,不会跟这种人计较。 毕竟常雕现在的地位已经非常不错,徐庶当然不能按着一只羊直接薅到秃。 可常雕心中却不是这么想。 徐庶这厮是刘备的铁杆,这次居然让我劝云山返回,看来云山真的不是刘备军的细作。 陈群这厮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居然言之凿凿,硬是说云山有问题,看来之前传说孔融一死,这群文士都开始跟丞相离心离德了。 这么看丞相岂不是很危险,嘶, 这该怎么办啊。 从徐庶家离开, 常雕心事重重地回家, 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未来该怎么办。 若是曹家完蛋了,别人可能摇身一变就是汉室忠臣,荀家甚至都能凭借强大的名声和荀彧汉室忠臣的身份再受到礼遇。 可他是校事的头目,本来就遭人恨,若是在得罪了荀家,只怕以后……以后没有好下场啊。 可现在骑虎难下,若是说云山真的是关平,只怕自己也没有好下场,怎么办啊。 常雕现在深深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一直自作主张。 我真傻,我单单知道升官之后就能掌握更大的权力,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祸事,早知道我一切都听元直先生的调度,绝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让常雕这种机变能力极其不足的人去思考这种极其复杂的谋划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他回家这一路上都没有考虑出什么对策,也只能灰溜溜地下马,准备回家先睡一觉再说。 可刚踱步到自家门口,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狠狠扯住了常雕的袖口。 做贼心虚的常雕立刻哇地一声叫出声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杀我啊!” “常军师,是我啊!”他耳边传来一个油腻的声音。 常雕迷惑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卢洪?” “小人正是。” 那人正是之前常雕甩锅,让他去襄阳公干接陈群的那位临时招募的校事。 只见卢洪满面红光,噗通一声拜在常雕身边: “多谢军师提携,多谢军师提携。 若是没有军师,某几乎要死在南阳之中。 某愿为军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卢洪本来不过是于禁手下的一个小兵,出身卑贱,连字都没有,只比那些荆州兵的地位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常雕忽悠他去做校事,他说不定已经在霍峻之前的进攻中战死,这让卢洪非常庆幸。 更让卢洪庆幸的是,常军师居然慧眼识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任务。 他在江陵躲过了重重监视,救下了陈群,陈群打发他回许都的时候给家人写信说了一声卢洪的表现,家人立刻赏赐卢洪绢五百匹,让卢洪一下就成了富人。 卢洪的活跃表现也让曹操越发相信常雕真的跟他说的一样在荆州有大量的密探,有这些人在,以后曹军的战斗一定会更加顺利,而卢洪也坚信自己确实有过人的天赋,甚至谢绝了陈群的家人将其安置在军中当个曲长,希望能追随常雕继续投身这种隐秘工作搜集军情。 还有这样的人啊。 常雕脸上登时满是喜色,一把抓住卢洪的手掌: “某之前也盼着卢洪兄弟能早早返回,只是公务繁忙,近来一直无暇顾及他事,没想到居然在此处遇见了卢兄弟,幸甚,幸甚! 本来应该邀请卢兄弟一叙,可今天正好探查到一件大事,想让卢兄弟替我做点事,不知道卢兄弟……” “愿意,愿意!”卢洪的眼中满是贪婪之色,“我愿意为常军师赴汤蹈火,身死无悔啊。” 卢洪这种鸡鸣狗盗之徒,如果没有常雕这样的人提拔,就算短暂提拔起来以后也很难上升,说不定再某处就会战死沙场,而跟随常雕做这种隐秘之事,只要表现得好,他不缺上升的机会,还能跟随常雕这种手眼通天的丞相近臣,这升迁和前途自然比做什么曲长来的妙。 看着卢洪期待的眼神,常雕低声道: “你去一趟襄阳,要尽量收集颍川名士准备谋反的证据。 到时候再发给曹丞相,听明白了吗?” 卢洪眨眨眼睛,毫不犹豫地说了声明白,这倒是让常雕颇为意外。 颍川世族啊! 这可是高不可攀的名士和贵人,一般人根本不敢跟他们对抗。 可卢洪这样出身草莽的人居然完全不在乎。 他们根本不理解什么有的没的,只知道你我和利益。 只要能让自己的利益畅通,这些东西又算什么? 别说构陷颍川世族,就算构陷自己的亲人也没什么问题。 常雕打了个寒颤,心道这样也好,到时候颍川世族暴怒的时候我就毫不犹豫把卢洪卖了,让他们一巴掌拍死人品低劣的卢洪。 嗯,这种人的人品实在是太低劣了,我这是为民除害,并不是做坏事。 徐庶交代过要常雕亲自去襄阳寻云山,这个常雕当然不敢违反,生怕出事——但徐庶又没说除了寻找云山之外自己这校事不能做别的事情。 丞相本来就与那些颍川世族不睦,我这也算是对丞相有交代,至于以后丞相要怎么处置就跟我没关系了,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云山躲进了襄阳之后非常自在,经常跟着乐进在公开场合露面。 荆州的世族也对云山大力推崇,甚至蔡瑁都多次渡江过来跟云山一起吃饭,表达对云山的支持。 曹丕非常无语,写信给云山说要云山赶紧回来,传闻中所谓有人构陷云山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谣言,造谣的人已经被抓,现在曹丕正忙着辟谣。 可关平的态度很明确——大家都说了,是陈群干的。 我云山之前已经得罪了颍川世族,绝不敢渡江,除非陈群自己出来指着汉水发誓说此事子虚乌有,不然云山绝不回去。 “如果云将军真的是关平,我曹植这双眼睛岂不是早就瞎了?!” 曹植是亲眼见过云山与关平激战,云山是关平,之前的关平又是谁? 他也渡江,在襄阳公开露面,与云山一起饮酒作诗,用实际行动跟云山站在一起,这更让曹丕难以忍受。 都怪陈群。 特么的搞什么东西,我本来好好的,在荆州一切顺利,你来了之后我这就众叛亲离,本来已经被我死死压制的弟弟都快爬到了我前面,你这让我怎么忍? “长文!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快点去樊城……不用你道歉,只要你指着汉水发誓,说着一切都是有心人捏造出来的事情,云山自然归来。 我,我等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就要成了,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坏我的好事,为什么,你跟云山有什么龃龉,难道不能日后再说吗?” 陈群被关了几天,早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在刘备那坐牢,在你这还坐牢! 我这都是为了你,我这都是为了你!” “云山就是关平,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我跟汝兄年纪相仿,一直把你当成亲弟,你宁愿相信这云山也不信我?为什么!为什么!” 曹丕大怒,一把扯住陈群的领口: “吾兄从来坏我的好事!现在你一回来就逼走大将,若是再有什么闪失,我多年的辛苦要尽数白费,你说,你怎么赔我!” 陈群怔怔地看着曹丕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脸上的不忿突然全变成了冷笑: “五官中郎将,曹公子,把你的手放开!” “令尊曹丞相都不敢这样抓着我!” 正文 第187章 但是我不能忍(为嗷总加更25/30) 天下到底是谁的? 是大汉天子的? 是,也不是。 是天下万民的? 是,也不是。 陈群坚持认为,这天下是他们这些君子的,曹丕居然这样狠狠抓住自己的领口…… 他不高兴。 曹丕的手掌轻轻的颤抖,白皙的脸上已经满是愤恨之色,忍不住冷笑道: “长文, 家父确实不敢对你如此。 可当年你是怎么去的徐州? 黄巾可不是家父的对手,你不怕家父,却怕黄巾,难道黄巾能逼的汝等抱头鼠窜,我便不能逼你做事?你今日必须听我的,不然……” 陈群面色一变, 一双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血色。 “曹子桓啊曹子桓, 你也忒,忒没有城府!” 陈群之前就听说曹丕养寇自重, 霍峻可能就是曹丕养出来的。 这不算什么,陈群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不然他当年离开刘备之后也不会短暂的投靠吕布。 他认为只要能争取到足够的权力,在大义的名份下随便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是应该的。 但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曹丕是什么身份,他是未来要抢夺曹操接班人的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声誉沾染这么多的污点?岂能亲口将威胁这件事给挑明? 像个无德无才的黄巾贼一样。 “曹子桓,你想如何?” “不如何!”曹丕见陈群一脸落寞沮丧,口气稍稍松动,“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一件事!云山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陈群双目含泪,悲愤让他忍不住哽咽起来,“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谁?我在刘备那里一样能受到极高的礼遇,如果我愿意投降刘备,他肯定会倒屣相迎!可我还是回来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我为了逃走,不停地讨好刘琰那个毫无本事的清谈之徒,后来为了逃出江陵, 更是让人把我装在竹筐中, 身上倒满了腥臭的鱼,一路忍着炎热,我特么饭都吃不下去! 子桓啊子桓,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啊!” “关平就是云山,曹子建不相信就算了,我等相交莫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荆州世族都听他摆布,整个荆南都是他的兵马,只要他愿意,刘备军顷刻就能占据整个荆州! 之前于禁是怎么被抓走的?为什么他能在此处来去自如?你就没有想过吗?” “子桓啊子桓,我求求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吧!你也想跟于禁一样被刘备捉住,做他的仆从?你是曹子桓啊!” 陈群一开始只是厉声大骂,可说到后面,他又是委屈又是沮丧,想起了自己经历的种种苦难,他双目清泪横流,到后来只是不断地嚎啕大哭, 已经说不出话来。 曹丕的脾气来的快,可很快又后悔了。 陈群比他足足大了十岁,之前一直对自己极好,真的宛如自己的长兄一般。 他说的言之凿凿,甚至哭出声来,曹丕的手缓缓地垂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心而论,他当然愿意相信陈群。 可云山太重要了。 曹丕靠着云山襄助,已经登上了五官中郎将,实际上的副丞相,离正式确定为曹操的接班人只剩下了最后的形式。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陈群回来了。 之前与曹丕交好的云山躲回了襄阳,曹植已经去襄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曹丕处在一个越来越尴尬的位置。 如果云山真的是关平,那曹丕之前岂不是一直都在关平的掌握之下? 如果云山不是关平,又如何解释陈群的丧心病狂? 曹丕瘫坐在地上,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 关平这几日的生活非常悠闲。 他也给曹操写信,说自己遭到了陈群的污蔑,别的都能忍,被多次污蔑成这样实在是不能忍。 除非这次陈群给自己道歉证明自己的青白,不然三人成虎,自己以后再也不敢好好为国家效力。 爱咋咋地,反正我可以休息几天咯。 关平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休息,前几天曹丕几乎每天都给他写一封信,央求他回来好好谈谈,没什么解不开的问题,云山坚持己见,不肯松口,这几天曹丕则直接断了消息,关平怀疑是不是这位贵公子最近在生闷气。 不过不要紧,他是完全不着急,因为现在一切都在他预期的道路上缓缓展开,甚至比自己预计的还要顺利。 等待的这些日子,借口去自己的食邑岘山看看,又从岘山坐船转移,通过荆城抵达千年之后。 这一年的历练已经让他不再是之前的懵懂少年,也感觉云珊珊、贾良才给自己讲述的历史有些出入,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去千年后一看究竟。 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云珊珊和贾良才居然都不在,监狱里负责看家的只有那个叫秋山的鬼子,如果不是那鬼子恭恭敬敬的将云珊珊留下的纸条交给关平,关平几乎以为鬼子已经打了进来,而云珊珊等人已经遇害。 “关先生,鬼子已经开始进攻三镇,负责破坏交通线的事情交给我们。 我听说贵军之前很英勇的跟鬼子展开了作战,但听多年建设根据地的同志说,全民皆兵并不是给所有人发枪就有用。” “我们的根据地有民兵、地方军、主力军之分,由主力军去地方军和民兵中发展队伍,在小规模战斗、破坏敌人交通线的战斗中逐渐壮大,之后再反哺主力军,保证主力军的兵员素质。 民兵之中,我们也分站岗放哨传递消息的儿童团和帮助战士修补衣服、纳鞋、救治伤员的妇救会,这样能极大限度的发挥民兵的力量,并且一直有人能参与训练、保证生产。 我理解贵军想要战胜敌人的迫切,可强行招募一群没有战力的士兵对抗敌人的飞机大炮,我不认为是非常正确的举动,还请三思。 不知道这一战什么时候能结束,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还请同志们珍重,抗战一定会取得胜利。随信附上一本刚刚得到的小册,我读过之后很有启发,请您一览,说不定又会有些体会。” 唔…… 这就是关平最头疼的地方。 云珊珊一直把他当做了附近的某位友军军官,因此孜孜不倦的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 可关平现在地位越来越高,在之后的战斗中作用肯定会越来越大,当然不能如之前一样以身犯险,再跟云珊珊一起作战。 他有些无奈,又把目光投向秋山。 秋山的手中紧紧捏着一本皱皱巴巴的小书,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缓缓递给了关平。 关平随手翻动这本文字大小统一的小册,又想起了之前的那本装订精美的“天书”,不由得好奇地问: “这字是如何写成如此模样的?” “啊?”秋山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印刷术……啊,就,就是用一块木板,雕刻上文字,然后刷上油墨盖在纸上。” “这字不是反的吗?”关平一怔,又随即拍了拍脑袋。 对啊,这不是跟印章一样,为何前人就没有想到此事。 他又随即明白,不是前人没有想到,只是纸现在依旧极其难得,除了重要的军情,大部分的书卷还是靠竹简。 要是有了纸和印刷,可就方便多了。 秋山见关平看得出神,忍不住感叹道: “很多年以前,贵国的发明还是非常厉害,推动了这个世界的进步。 可是后来漫长的岁月里,贵国却停下来了,我国从前也一直以贵国为师,可现在看看,洋人的坚船利炮才是未来世界的主宰。” 说到此处,关平又是一阵发懵。 大汉能在对四夷的战斗中频频取胜,固然是因为汉军作战勇敢悍不畏死,但能掌握更多、更强大的武器也是获得全胜的关键力量。 尤其是钢铁的普集更是让汉军一度有了一汉当五胡的恐怖战力,打的四夷难以支撑。 可听秋山的意思,千年之后的大汉非但无法保持这种强大的压制力,反而越发衰弱,甚至被四夷远远超过,这才在之后的战斗中步履维艰。 一瞬间,关平突然有赶紧将千年后的一切都带回他的时代的冲动,可他冷静下来,也知道云珊珊她们现在严重缺乏物资,很难支援自己,而且以千年的巨大差距,三八式步枪这样的东西就算搬回去了也难以仿制,更别提推动大汉保持对四夷的绝对压制力。 想到这,他心中又生出一股雄心。 学嘛,学就可以了,只要我能成功一匡汉室,作为功臣推广这种学问,能让大汉知道落后就会挨打的道理,想必我的后人也能居安思危,绝不会再被四夷轻易超越。 想到这,关平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云珊珊认为主力军、地方军、民兵三结合的法子能大量提高战力,我先从做学问开始试试看,如果能行就向全军普及。 “还有这造纸之法,不知秋山先生可知晓此数?” “啊?” 秋山听得一愣一愣: “原理我倒是懂,不过那都是数百年前明清之际的法子,洋人机器造纸我就不懂了。” “明清是什么?” “就,就是贵国之前的朝代啊。那个,大清这才灭了几年?” 大汉灭亡之后,又有了明清? 那,那也是先进不知道多少年的法子,关平立刻狂喜: “就是它,请速速说给我!” 秋山一脸莫名,许久才狐疑地道: “兄弟,我多问一句。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正文 第188章 学就完了 “季常,快遣人伐竹,我要造纸!” 关平回到自己的时代后立刻马不停蹄赶回襄阳,将秋山大概描述的造纸之法送给马良。 这年代的造纸术已经开始呈现普及的趋势,人们也越来越习惯在各种各样的纸上进行书写。 但现在阻碍纸张传播的主要有两大因素—— 第一,汉末战争不断,蔡伦和左伯改进的纸张在中原大乱后推广的速度极慢, 也只能在一群高士、贵族之间使用,现在中原世族铸币都铸不明白,常年战乱都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社会模式中,自然对改进推广造纸缺乏热情。 第二,现在的纸成本还是太高了。 尽管纤维纸比丝绢的成本低,可用树皮进行大规模的造纸一听就是很奢侈的事情,上层人用用就算了,底层人还是算了, 反正他们也不识字。 听秋山说, 造纸在后世已经完全推广开来,甚至已经成了唯一的书写工具,在乱世中联寻常百姓都用得起,这说明这技术肯定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 他生怕自己忘记过程中的关键环节,对着秋山搜肠刮肚写下的字迹抓紧给马良复述了一遍。 马良听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明白原来关平还真是想造纸。 他忍不住笑道: “坦之,造了这个你想作甚啊?” 关平严肃地道: “季常莫要笑,我要做大事。” 司马孚和曹植听说此事,也都好奇地前来围观。 听说关平有更便捷、更便宜的造纸手段,足以让纸张进入寻常百姓之手,都感觉颇为惊异。 尤其是司马孚,立刻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关平这造纸之法是用竹子,竹子江南为多,要是控制了竹林,再将这技术稍稍保密些时日,岂不是大赚特赚, 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这还有一个问题啊……寻常百姓买纸做什么?” 天下大乱已经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里百姓要么流离失所,要么门头打仗,要么在田垄间耕作,他们字都不认识,用这些纸属实有些浪费了。 “天下虽乱,总有平定的那日。 至于百姓买纸做什么,我倒是有个想法——有了纸张,我等再雕刻模板,如印章一般,到时可以大量印刷经书……” 看曹植和司马孚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又紧接着道: “诗卷、奏论、史册也能一一印制,让后人都知道今日今时之事,子建的诗文、叔达的高论都能一一记载。 如果百姓能一一读书明理,我等岂不是更多十万助力,未必就输给中原群雄。” 这……这倒也是。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绝不相信北人生来就比南人聪明这一套东西。 北方世族学问大,还不是因为北方开发好,读书的机会多, 有名师有学风才慢慢形成了大量的人才,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博学大儒。 马良本来并不算特别热心,可想到可以让荆州子弟的学问大幅提高, 他顿时热忱起来,可又颇带几分焦虑,缓声道: “可是我等蛮夷之地,哪有这么多的经书卷文可供研习?那些经卷诗书都是中原世族的珍藏,轻易不可示人,我等……” 说到此处,曹植忍不住哈哈大笑,霍得长身而起。 “《诗》《书》《小戴》,春秋三传,我自幼就背的滚瓜烂熟。便是有什么疏漏,中原名儒皆为我好友,我作书请教一番,谁还不愿教我?就算把他们的家藏拿来给我一观也可,这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司马孚也飞快地点头道: “不错,我家将门之后,家藏兵书《太公》《吴子》《孙子》,吾兄仲达更是一等一的兵法大家,如果季常想要,我也可以借来给季常印书,只要留下我司马家的名字便成。” 司马孚觉得自家是没有当皇帝的机会,倒是这知识变现、名流后世极其重要,如果云山这造纸、印刷之术果然可以通行,那这未来如此方便的手段定能飞快向天下推广,却不是一两人能阻挡得住。 与其对抗,还不如趁机从中牟利,掌握此道就是掌握天下读书人的希望,光是售卖书籍就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至少三四代人衣食无忧。 至于再后世的人如何……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就不是司马孚能考虑到的。 众人一拍即合,关平抓紧给众人分配任务—— 马良督造纸张,找能工巧匠准备雕版。 曹植收集书籍,起码先把自己的诗卷刊印出来,准备大量印刷。 司马孚则负责教授、培养荆襄子弟,准备先在军中如开蒙一般教众人识字,之后再由军人缓缓推广,如果军队能变成一个大学校,之后退伍的军人也能以点带面,慢慢让知识普及开来。 众人说的兴冲冲地,曹植脸上却多了一点唏嘘之色。 他缓缓地摇摇头,叹道: “云将军此法,与前汉英杰不谋而合,天子……哎,天子也曾想做过这种事,可惜了。” “蛤?”关平倒是还真是不清楚这段故事,尤其是不太了解那位被囚禁许都的天子如何,于是好奇地询问曹植。 曹植博闻强识,加上司马孚从旁边补充,很快给关平马良这两个乡下人描述一段大汉相当曲折的往事。 西汉那时候虽然文字载体不够丰富普及,但汉军高层是真的意识到知识就是力量,想把军人教会。 当年戍边的士卒都得在长官的要求下开始学《仓颉》,完成起码的扫盲,只有读书识字的人才能当军官。 随着儒学的推广,汉代甚至出现了一些地方的蒙学,人们的求知和文化氛围相当浓厚,整个社会在知识进步的情况下呈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尽管这种学习的氛围完全无法覆盖到江南、西域,但不管怎么说发达的中原已经开始出现了萌芽,一切都再向好的地方发展。 关平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二百年前的大汉居然就开始搞这个——他敢打赌千年后的那个乱世也差不多就这个水平了。 怪不得大汉当年这么强…… “之后呢?” “之后?”曹植无奈地叹道,“自从王莽之后,一切都变了。” 王莽的大乱实际打断了大汉的经络,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各种规矩都开始被一点点毁坏。 刘秀虽然重新建立大汉,但他严重依赖各地豪强,导致东汉朝廷对基层的掌控力大大削弱,知识开始向世家豪族阶层富集,百姓识字的机会也开始越来越少。就算军队中有人扫盲成功,回家之后也很难带动众人不断的学习,同时上升渠道变得越来越窄,掌握知识的意义不大——反正就是给地主种地,一代代的有啥区别,这还学个屁。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后来天下大乱,各地群雄并起,打仗基本就是在不断地拉壮丁,不断地征召士卒。 你指望曹操手下招降的那些连自己人都抢的青州兵启蒙? 你指望吕布、袁术、孙坚、马腾、公孙瓒手下那些人读书? 有这空还不如把军营门口的大粪挑了,何况大家都知道识字多痛苦,打仗屯田就已经很累了,好不容易有闲暇造造人也比读书香。 于是,大汉开国之初已经步入正轨的法子飞快地失传,文盲率达到了相当逆天的程度,(又是时朝堂公卿以下四百余人,岂能操笔者未有十人,多皆饱食而退),关平一说此事,曹植唏嘘地几乎流下眼泪,感慨万千。 “就凭这个,我也不相信云将军是坏人。”曹植越发激动,“文章乃国之大事,这么多年诸将打打杀杀,只有将军愿意在军中做此事!就凭这个,我曹植佩服,将军说怎么做,我曹植就怎么做。” 关平也被曹植说的有些激动。 看来自己的法子是正确的。 若能重现大汉当年,吾辈义不容辞! “对了,你说天子也想做此事?”马良好奇地问。 曹植脸色颇为黯淡,叹道: “谁说不是。” 刘协也许没有冲天一怒跟曹操拼命的勇气,但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知识和人才的重要性。 在李傕和郭汜仍然时刻威胁他生命的时候,这位少年天子搞出了一套类似科举的方案: 九月甲午,试儒生四十余人,上第赐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罢。 尽管当时天子治下是一个草台班子,尽管是当时形势所迫,但刘协分科且不看门第推荐,不得不说是一个相当不俗的尝试。 如果这个制度能一直保持下去…… 一直保持下去,人才都跑到了天子那,曹操怎么愿意? 他在接到刘协之后的当年就取消了这个流浪太学,将敢给天子说话的人想办法一点点杀了。 可没有太学,如何蛊惑百姓,曹操思来想去,从他手下那些青州黄巾军中得到了灵感,一改之前教授儒学这种不接地气的模式,开始教授群众喜闻乐见的房中术和两千年后依然存在的喝小便养生大法(率能行容成御妇人术,或饮小便,或自倒悬),为后世的微信群提供了海量的古方,魏晋时期的谈玄之风因此大盛。 曹植自幼饱读诗书,以正经儒士自居,自然不可能对左慈、甘始、封君达、东郭延年这种请你喝小便的人有什么好感,见云山在困顿时依然不忘普及教育,眼泪都忍不住流出来了。 好人。 好人啊。 陈群居然陷害云将军这种英雄,我曹植就算死,也一定要死死保住云将军,这才是大道未来的传承之人啊。 正文 第189章 三个鸡蛋上行走 关平造纸之术先要长时间沤制竹子,可惜秋山并不知道具体要沤制几天,好在荆襄就是不缺竹子,马良索性叫人先弄了几千根泡在水中,其他的石灰等慢慢搜集。 听说沤制之后还要人工破碎,再煮成纸浆,最后还要一层层揭开, 好多荆州士卒都感觉挺好玩,纷纷赶来观看,看看能不能有个当匠人的机会——要知道,同样是士兵,军中的匠人待遇总是稍微高那么一点点,这既然是由云将军特意督导, 日后肯定还有重要,众人都盼着能早早学到一二,以后起码不用去厮杀。 乐进也对此事非常感兴趣。 作为一个以文化人为目标的荆州牧,乐进现在对一切能推动荆州文事发展的工作都非常感兴趣,听说此举能大大推动荆州文化的发展,日后造纸成功还能赚取不菲的利益,乐进连连颔首,微笑道: “想不到坦之除了厮杀之法,还有如此本事,这倒是让我小看坦之了。” 关平笑呵呵地道: “都是将军调度有方。日后这造纸若成,此纸可名乐将军纸,名留青史。” 乐进仰天大笑,心中说不出地受用。 他笑眯眯地看着池中的青竹,突然压低声音道: “坦之,听说你跟刘备那边有点生意?” “不错。”关平坦诚道,“不敢欺瞒将军,我军士卒的赏赐都是跟刘备、孙权江上买卖取得。” 关平坦诚自己通敌,可乐进并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反到露出一丝笑容。 “当年大汉能厚赏士卒,所以才能战无不胜。 坦之这本事真的不错——你们,咱们跟刘备那边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 乐进现在越来越以荆州之主自居, 他还算有点逼数,知道自己凭借南阳、襄阳、南郡三郡是斗不过孙刘的,于是开始动了跟刘备讲和的念头。 大家不要打架,一起好好发财,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关平微笑道:“如果将军愿意,属下愿意去跟刘备仔细商谈。只是刘备志在匡扶汉室,总得北伐,若是走荆州嘛……” 刘备现在在荆南,北伐肯定要走乐进的地盘,到时候乐进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哼,本将现在这是站在三个鸡蛋上,孙刘曹都得罪不得,这又如何是好?” 关平低声道: “属下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 “报!”关平还没说出自己的心思,只听襄阳城头锣声大作,刺耳的惊呼声从城头一直传到乐进府上。 这是乐进定下的有紧急军情的传报方式,只有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大事才能用这种方法通传。 他大吃一惊, 赶紧长身而起,带着关平一起飞奔出府门。 只见襄阳街道上众人一起散开,传报的士兵飞驰快马一路本来,匆匆将一封紧急军报送到乐进手中。 乐进冷着脸缓缓拆开军报,看了上面的文字,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乐进的手掌一阵猛烈的颤抖,赶紧将军报塞到关平的手中。 “这,这真的是出大事了!” · 曹丕在宛城生闷气,这几天一直醉生梦死,不理政事。 天气炎热,他酒后躺在榻上就是睡不着,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烦闷地坐起身来,怒吼道: “做什么?为何如此急躁!” 少顷,门外传来马谡的声音: “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刘备打过来了不成?” “倒是没有打过来。”马谡干巴巴地道,“但是刘备亲自率军北上,刘巴开城投降,南郡已经落在刘备的手中了。” · 许都,荀彧缓缓走进丞相府,一路上,丞相府众人都赶紧下拜行礼,而荀彧一脸微笑,不断地点头示意众人免礼。 荀令衣香。 喜欢整洁和熏香的荀彧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淡雅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高贵的熏香配上一袭无暇的儒袍,荀彧脸上淡定从容的微笑满是高士之气,平白给人几分掌控全局的感觉。 “参见荀令君。”司马懿躬身下拜。 荀彧微笑着点点头,看着最近颇为疲惫的司马懿,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仲达,国事艰难,也不要忘记做学问。 我之前给你的几卷经书,可曾仔细研读?” 司马懿额上的汗珠缓缓流行,苦笑着摇头道: “近来,近来多务……” 荀彧点点头,郑重地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 “算了。仲达治经典也许难有成就,可儒道清流,终究还是得系于仲达一身。” 司马懿听得汗流浃背,只能不住地颔首。 荀彧并没有问曹操为何召唤自己,径自阔步走入曹操大宅之中,幽幽的清香让司马懿一时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提醒一声荀彧的时候,荀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曹操巨大的书房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简牍,曹操就这么呆坐在一堆简牍中仰头缓缓看天,荀彧走进屋中默默无语,只是冲一边侍立的王必缓缓点了点头。 王必的额上汗如雨下,也朝荀彧点点头,示意他一切小心。 “文若来了,坐吧。” 曹操的声音极其沙哑,显然刚刚愤怒的嘶吼过,满地的简牍也正好能证明这一点。 赤壁大败之后,曹操经常莫名陷入暴怒之中,王必显然已经习惯了。 荀彧找了一点空地缓缓跪坐在地上,点头道: “闻丞相召唤,不敢停留。” “呵呵,文若啊,你知道长文回来了吗?”曹操像聊着家常一样问。 “吾已有耳闻。”荀彧平静地道。 “哦,那你听说刘备攻破南郡了吗?” “吾……亦有耳闻。” 四周立刻变得极其安静。 王必屏住呼吸,看着这位世族清流的首领,一时有些焦急。 突然,曹操飞快地抄起一卷竹简,猛地朝荀彧的方向扔过去。 荀彧不躲不闪,那逐渐嘭地一声摔在地上,哗啦啦撒了一地,而荀彧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曹操咧了咧嘴,又缓缓坐下,摇头道: “惨啊,孤惨啊。” “孤平生自问也没什么对不起天下的事情,想要匡扶汉室,就得大权在手,不然如何与四方奸邪斗? 只是天下人……哎,都不体谅孤的苦心。 这个刘备,哎,孤,孤之前对他多好啊?孤封他做左将军、豫州牧、让他跟孤一起匡扶汉室,可此人,哎,此人就是不了解孤的苦心,一直跟孤作对。 你说说看,这个人是不是该死,是不是该死!” 暴怒。 曹操暴怒的时候总是面带狞笑,这个一般年纪还能带领虎豹骑千里追击的枭雄双目赤红,枯瘦的手掌青筋暴突,竟当着荀彧的面一脚踩在面前的桌案上,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荀彧。 可荀彧依旧岿然不动,如暴风中的小舟,任凭风吹浪打,兀自岿然不动。 “刘备是该死。”荀彧的话让曹操紧绷的脸色稍稍平和了那么一点点。 可接下来的话,让曹操的血压顿时飙到了顶点。 “刘备是该死,但是以卑下愚见,我等并非无法调和。 只要丞相肯还大权于天子,我敢保证刘备必来许都参见。 集合丞相与刘备之力,汉室可兴,诸贼可定。” “胡说八道!” 曹操万万没想到荀彧居然敢说出这种话。 他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听见了荀彧的心声,可荀彧的声音不急不慢,平静异常,让曹操感觉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脏,而且越陷越深。 “文若,为什么连你都背叛我了?” “当年袁氏兄弟狼子野心,一个僭号刻玺,一个试探天命,我因此从袁绍手下离开,想在汉室倾颓之时再做些事情。 我跟丞相发誓,共同迎奉天子,永为汉臣,这么多年丞相不管做什么,我都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大汉必须做的。 可现在……丞相,你告诉我,你还是汉臣吗?” 曹操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绽出来,他的手缓缓按住腰间的佩刀,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可一股淡淡的香风飘入他的鼻孔,曹操的神志突然多了一丝清明,他眼睛一亮,寒声道: “原来文若已经知道了。” 荀彧轻轻颔首: “略知一二。” 曹操今天来寻找荀彧并不是单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平素虽然冷酷无情且极其易怒,可在处理荀彧之事上却一直慎之又慎。 南郡丢失的消息传来之前,常雕就用快马送来消息,说陈群已经投靠刘备,这次是来做死间准备杀死云山,曹操初时还不信,可很快南郡丢失的消息就送到了他的案头。 暴怒之下,曹操很快就相信了常雕之前的军情,他当即就想杀死陈群泄愤,可考虑到陈群的身份,曹操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愤怒,决定先给荀彧施压,以饶过陈群为条件让荀彧重新为自己竭力效力。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著名的大战略家居然先下手为强。 曹操不仅没有吓住荀彧,还被荀彧三言两语激怒。 这位颍川文士的首领显然对自己积怨已久,现在终于找了个机会把心中想说的都吐露出来。 现在,他满脸都是微笑,而曹操却进退两难,一时茫然无措。 “好啊,果然是你们做的。” 正文 第190章 这不是关平吗(为嗷总加更26/30) 曹操的做事风格说的好听一点是带着浓厚的浪漫主义风格,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总觉得自己的优势特别大,不仔细思考后果。 白狼山之战他觉得自己优势很大,感觉自己打赢了就能统一北方,打赢了回来之后越想越后怕,打赏了所有阻止自己的人。 赤壁之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优势很大,觉得这仗打赢了之后天下都会被他攥在手中, 甚至对孔融都懒得怀柔,下狱都不下狱,直接杀满门。 再往前还有宛城之战和杀边让…… 如果他能在赤壁大败孙刘,顺江直接讨平江东,那之后确实可以凭借自己无上的武力镇服天下群雄,这些汉室的老臣都不算什么。 可他偏偏败了,不仅败了,还养出了两个极其强大的敌人, 更亲手毁灭了跟汉室老臣继续装模作样保持关系的机会。 他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跟荀彧翻脸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只是两人都是聪明人,翻脸之前一直还保持着起码的体面,而现在荀彧终于跟曹操摊牌,直接质疑曹操还是不是汉臣。 这倒不是因为荀彧已经有了跟曹操决战的本钱,而是因为他审时度势,发现自己倒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刻。 曹操之前就已经渐渐怀疑陈群,喜欢带着结果印证自己的猜测。 之前张允指认云山是关平,这次陈群又逃回来指认,而云山隐匿行踪避祸襄阳的时候,刘备正好突然出击拿下了南郡。 这南郡之前在云山的治理下风生水起,成为曹操手上的一把尖刀,对曹操的面子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曹操为了征讨张鲁,特意命令云山抓紧回去主持防务,可陈群来的非常巧,正好破坏了云山回归南郡的计划,而开门迎接刘备的正是之前帮助陈群逃跑的大名士刘巴。 曹操可是记得刘巴, 他当时赌咒发誓,说对曹操忠心不二,愿意以荆南诸郡为投名状效忠曹操,曹操当时就是信任他,才让他去招降荆南诸郡,没想到转头刘备就把荆南控制在手中,云山对刘巴信任有加,走后也被刘巴偷家。 这对错综复杂的因果出现之前,常雕手下的校事也秘密举报说陈群极有可能已经暗中倒向了刘备。 这是常雕揣摩曹操心意编出来的,曹操自然深信不疑,越琢磨越觉得颇有道理。 他强忍着被陈群背叛的怒火,决定用这个跟荀彧谈谈条件,如果荀彧知错,之后还愿意帮助自己,丢掉南郡也不算什么。 可荀彧不愿意与曹操虚与委蛇,他直接表明态度,不仅不受曹操的胁迫, 反而率先发难指责曹操背弃臣节,这让曹操一时语塞, 不由得怒火中烧,不由得指责是不是荀彧已经知道自己收到了校事的消息。 荀彧当然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但陈群可是卢洪弄回来的,常雕被征辟的时候荀彧也简单弄清了他被直接征辟为府吏的原因,曹操暴怒之下随口一句,荀彧自然愿意给他提供一些错误的判断。 荀彧多年来一直委曲求全,就是因为心中还有那一点点的侥幸,希望曹操在占据天下之后能重新回归汉臣的身份。 可好友孔融的死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现在不抓住机会让曹操了解一下颍川世族的厉害,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曹操死死地瞪着这位清流首领,天下少有的战略大师,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嫉妒。 天下谁人不愿意成为荀彧这种长相出色、风度翩翩、智谋深远、万人敬仰的大名士,曹操身量不高,出身宦官之家,德行更是远远比不过荀彧,多年来,荀彧一直是他的股肱,在官渡之战最困难的时候也是荀彧苦苦支撑,才帮曹操等来了最后的胜利。 现在,已经是翻脸的时候吗? 王必恐惧地看着周围,就在他以为曹操要一声令下叫人将荀彧下狱的时候,曹操却咧嘴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文若,你不懂。” 他缓缓坐下,昂着头看着已经高高站起的荀彧,冷笑道: “想要扫平群凶,我就得专断一切。 可若是专断一切,你们都会觉得我要反,你也是……” 他把牙咬的吱嘎吱嘎响,又挤出一丝痛苦的笑容: “今天就是随便聊聊,不要相信小人构陷。 坦之也好,长文也好,都是孤的股肱,我们……还有好多大事要做。” 荀彧点了点头,他拜在地上,许久不曾如此恭敬地向曹操行了一礼,然后这位尚书令潇洒地起身振袖,缓步走出屋门。 灿烂的阳光笼罩在荀彧的头顶,让这位清流儒士看起来宛如踏云而行,飘飘如仙。 从见到曹操开始,他一直掌握着一切主动,可姿态平静和谐,似乎已经跟自己的一切做好了诀别。 由此可见,他已经不是刚刚下定决心。 “丞相……”王必稍稍松了口气,却见曹操紧紧攥住拳头,牙齿已经将嘴角咬的鲜血直流。 “再忍忍,再忍忍,再,再给孤三年,不,两年就行!” 王必搀扶着曹操坐好,赶紧叫人召太医令吉本来给曹操诊治,曹操摆摆手,示意无妨,又用力吸了口气。 “让……让伯然亲自去一趟襄阳,告诉坦之,孤对他绝对信任。 一定要让坦之回到军中,一定要让坦之回到军中!马上就要征讨张鲁,一定要让坦之挡住刘备,不能再生事端了!” 王必点点头,又颇为担忧地道: “那陈群怎么办?坦之骄傲,定要与陈群不死不休!” “让……让子桓解决!把,把仲达、子丹都派去,就算是按着陈群的头,也要让他给坦之道歉! 如若不成,子桓这个五官中郎将还是别做了!” · 常雕小心谨慎的在南阳行进,他本来只需要三天就能抵达襄阳,可这段路他足足走了十天,直到小弟卢洪散布谣言成功,确定没有任何敌人威胁之后他才轻装进发,渡江前往襄阳。 不得不说,卢洪真是个天才。 他招揽了自己认识的不少闲汉,摸出来了不少当地的军情。 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这是从无到有的重大突破,常雕还是蛮骄傲的。 狠狠构陷了一顿陈群,常雕现在心情大好。 以他对朝堂粗浅的认识,认为曹操一定会卖荀彧一个面子,到时候给他调换个差事,到时候他再走走曹仁的门路,不做这种危险的差事。 就算以后颍川世族要寻仇…… 不要紧,冤有头债有主,那是卢洪构陷,我常雕最多就是不加甄别随便传了个讯息,也没造成多大影响。 娘的,这校事再做下去老子非得呕血而死,还是赶紧脱身来的妙。 想到此处,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悠闲地准备去襄阳谋事。 他已经打听过了,云山非常傲慢,脾气不好,怎么会给自己这种人面子。 他只管按照徐庶的要求随口说说,到时候不成这也不是他校事的问题,到时候无功无过,再自请回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特么的,当时我是怎么就上了徐庶的贼船,去做什么校事。 等回了许都一定跟徐庶割席,这辈子再也不跟这鸟人说半句话了。 常雕抵达襄阳,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江边的士卒立刻进城通知乐进和关平。 少顷,乐进亲自带着众人赶赴江边迎接常雕。 只是这位曹家的南边头牌大将一副杀气腾腾的阴狠模样,全然没有给常雕留半点脸面。 唔,他是怎么回事?要造反吗? 也好,看来乐进是保定了云山,一会儿我稍稍挑拨,乐进一定勃然大怒,拒绝我的要求。 我一口气得罪了荆州牧和颍川世族,这次回去之后丞相应该就不会让我再做校事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想到这,他赶紧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乐将军,小的常雕,求见云将军。” “哼,常军师别来无恙。” 乐进哼了一声,还是指着身边一儒袍少年,“这位就是坦之。” “哦,云……” 常雕微笑着将目光投在关平的身上,顿时如遭雷殛。 “云,云,云……” 常雕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跟随曹仁去进攻夏口那次的场面。 那日他遭到了关平的突袭,站在船头的关平高声鼓舞士气,身先士卒对他们发动猛攻,曹仁指挥众将迎敌,肯定已经忘了远处的那个少年是什么模样。 可常雕当时听说是关平的时候就一直紧盯着他准备随时逃跑,因此清楚地记下了关平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片刻后,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在确定这不是做梦,这就是襄阳之后,常雕的双腿不住地哆嗦着,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这个,这个,将军,丞相,丞相让将军回去……” 完了,乐进肯定已经投降了刘备,我这是自寻死路了啊!怎么办,怎么办,徐庶的面子应该好使吧? 常雕万万没想到关平居然露出一个颇为和煦的笑容,点头道: “好,我这就回去!” “啊?” 正文 第191章 骑虎难下 常雕之前还以为陈群是犯病了所以闲的没事构陷云山,好多豪门望族的名士犯病了都这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云山居然真的是关平。 如假包换的关平! 难道乐进叛了? 不可能,乐进依旧阴沉着脸,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的模样, 也就是说他也被蒙在鼓里,这个关平…… 常雕额上的汗珠哗啦啦地留下来,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傻笑道: “其实,其实吧,云将军在襄阳待些时日也无妨。哎呀,大家都对云将军的委屈感到同情啊,这陈群实在是太过分了, 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关平仔细观察着常雕, 也终于记起之前曾经见过此人。 这不是曹仁之前的那个护卫吗,他怎么混成曹操的军师了? 这也太离谱了。 他咧嘴一笑,爽朗地道: “常军师亲自来请我,这个面子我只给常军师。 走,我们回樊城吧!” 乐进用力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盯着常雕: “没听见吗?我兄弟说要回樊城! 混账东西,都是陈群构陷,害的我等丢了南郡,现在好了,又要灰溜溜地回来请我兄弟回去主持大局! 若非我兄弟精诚报国,也绝不会落得如此模样!你回去告诉曹丞相,必须让陈群给坦之谢罪,不然这事没完!” 乐进多年前就是曹军手下的重要猛将,追随曹操征南讨北战无不胜,比张辽更受曹操器重,乐进以前对曹操绝对听从,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可现在常雕惊奇地发现, 乐进不着戎装, 而是一身儒袍,披散长发,腰悬酒葫芦,自高自大的模样哪像那个之前曹家前驱忠犬,狼子野心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完了完了,丞相还以为天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 怪不得之前关平黄忠能轻易杀到宛城附近,合着他们已经将乐进骗地一塌糊涂,荆州最重要的几处中,南郡已经被刘备控制,襄阳的乐进也跟被控制了没什么区别,樊城本来就是云山的驻地之一,宛城的于禁被擒。 也就是说,刘备下次北伐的时候能直接从宛城出发,一下将中原、关中分开,再加上雍凉那些牛鬼蛇神和孙权,这岂不是说…… 常雕额头的冷汗直冒, 突然感觉曹丞相的江山好像不太对劲了。 “将军说的是,将军说的是。”常雕赶紧讨好地笑着, 生怕关平忍不住给他一刀。 他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心道曹操怎么说对他也有知遇之恩,要不然他跑去举报一番云山,也算是尽了校事的本分。 可转念一想,他举报能有屁用。 陈群从荆南拼命逃回来举报云山不法,还不是被云山轻巧巧地揭过?现在还得让陈群给他谢罪。 常雕在那些名士之中毫无基础,全靠曹仁提携、徐庶设谋才有今日,夏侯惇非常欣赏云山,徐庶还是铁刘备军的支持者,更何况之前常雕刚刚指使手下举报了陈群等人,等于亲手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现在他骑虎难下,总不能现在去跟曹操承认错误,说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错了,请曹丞相给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吧? “多,多谢,多谢云将军。”他眼神闪烁,希望云山饶自己一命。 关平倒是颇为和煦地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常雕的肩膀: “哪里的话,罪将还得请常军师在丞相面前美言几句呢!” · 宛城,曹丕也是愤恨难当。 曹操之前的信写的有多温和,这封信就有多暴躁。 他命令曹丕必须在一月之内解决这件事,一定要想办法让陈群给云山道歉,平息云山的怒火。 尽管之前曹丕控制陈群没有让他返回许都的行为得到了曹操的赞扬,但愤怒的曹操还是在信上狠狠发泄了一番,满篇文字都是抒发对陈群的不满,可一字一句都如铁拳一样狠狠打在了曹丕的脸上,打的曹丕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他把书信按在桌上上,越想越气,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我很努力了,我很努力了。 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还要我怎样? 他几乎想赶紧把陈群放出去,利用陈群的声望将此事扩大,到时候逼的云山直接逃到了刘备那里,到时候一切崩坏,让本来就混乱的局面更加混乱。 但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五官中郎将,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副丞相,离那个至高之位已经差的不远,曹丕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向软禁陈群的房中走去。 半个月的时间里,陈群的一头青丝已经败了大半。 诸葛亮好歹都不限制他在城中走动,陈群在城中待腻了,诸葛亮还贴心地派几个人陪他出门打猎爬山。 曹丕的命令也是在别传出什么消息的情况下可以给陈群有限的自由,可曹丕的手下都知道这位公子心绪不佳,生怕有什么闪失之后会重重责罚自己,于是他们干脆一刀切,直接将陈群关在一间半亩不到的小院中,周围增添大量的兵力严格看守,完全不让陈群跟任何人来往,这让陈群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坐牢的感觉。 他之前被关在夏口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屈辱,这些日子天天哇哇大叫,甚至试图爬到墙头大骂曹丕,看守无奈,只好直接将陈群锁在屋中,都不许他进入院中。 曹丕阴沉着脸,缓缓走入囚禁陈群的屋中,见陈群盘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阴沉的脸色还是化作了一丝苦笑: “长文……” “作甚?” “消消气,莫要与我一般见识了。 我之前太过无礼,现在已经悔改,你也……你也看在仲达他们的面子上,别跟我计较。 我听闻赵俨就要来调停,到时候汝等各退一步……” “放我出去!”陈群双目通红,“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出去!” “等赵俨来。”曹丕叹道,“父亲即将远征,此时正是精诚团结之时,就算你跟坦之之前有再多的不睦,休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等我登临至尊之位,到时候亲手给你们斟酒说和,如何?” “放!我!出!去!!!” 陈群凄厉的怒吼听得曹丕浑身汗毛倒竖,这位清流雅望的文士已经再也无法忍耐这种痛苦和屈辱,他逃回来不是为了坐牢,他满腹忠言遭到了这样的苦痛,今天终于爆发了出来。 曹丕紧皱眉头,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急躁和邪火,苦笑道: “都是误会啊。 赵俨……他会好好说解,这次丢了江陵,父亲也在气头上。大家各退一步吧。” 陈群的嘴角缓缓上扬,他荷荷怪笑,眼中满是疲惫之色。 曹操父子的态度已经非常清楚明白。 他们都不相信云山就是关平,谁说都不好使。 他们现在已经将此事定性为陈群故意构陷云山,想必现在陈群抵死不认错的姿态在曹操眼中也不过是因为犯了大错之后的嘴硬和狡辩。 赵俨是颍川名士,特别擅长协调众人的关系,之前赵俨曾经跟云山有过冲突,可之后却不计前嫌,经常在曹操面前说云山的好话,曹操也因此认为赵俨雅量不俗,足以将陈群跟云山都按住,哪怕最后陈群不低头,赵俨也能把陈群拖回颍川,到时候就算两人和解就是了。 哈哈哈哈。 我陈群在他们眼中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啊。 我只是一个构陷同僚不成,就疯狂作祟的卑鄙小人,卑鄙小人啊。 “日后的史书如何描述我陈群?”他痛苦地笑了笑,“是不是说,我陈群好摇唇弄舌,造谣生事,因为琐事构陷同僚,丢失南郡,最后被锁回颍川,为天下人耻笑?” 曹丕沉默片刻,叹道: “长文,给我个面子,给坦之道个歉。他好歹是我妹夫……” “他是关平!”陈群声嘶力竭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谁?为了谁?他是关平!我是为了你们啊,为了你们家的大业啊!” 曹丕默不作声,许久才叹道: “好好好。我相信你,我知道他是关平。 但你能给他道个歉吗?” 陈群脸上的笑容只出现了一瞬,又瞬间化作了痛苦的旋涡。 是啊。 我之前到底在挣扎什么? 是关平又如何? 是关平,曹丕也不敢跟他翻脸。 天下大多数人都是考虑自己眼前,能考虑以后的人……十不存一。 反正曹丕父子都不会考虑。 “好。我给他道歉。我,陈群给云将军跪下叩首,负荆请罪。 公子是准备把我押过去,还是让我爬过去?” 看着陈群苍白的脸上痛苦的模样,曹丕心中也极其不忍。 毕竟这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自己谋事,跟自己一起喝酒论道,畅谈天下的人物。 可现在自己居然要逼着他去给人道歉,这种滋味…… “长文,你放心,等以后……以后我会查清一切,给你一个公道。” “不用了。”陈群伸了个懒腰,轻蔑地笑了笑,“我现在可以出去了,我许久没有饮酒了,子桓公子应该不介意我一醉?” “好。”曹丕叹道,“我,我给你最好的酒,等天明,我们一起去襄阳。” 正文 第192章 其实我们关系很好 古往今来,为了利益能出卖一切的人比比皆是,陈群饱读圣贤书,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成为那个代价,可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为了自己朋友的脸面被迫低头。 明明没有错,他要去道歉。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群志向远大, 他从小就许下大志,要壮大陈家,让陈家成为天下第一的豪族。 因此他归附曹操,因此他早早跟曹丕为友,为他出谋划策,如同大哥一样帮曹丕处理一应大小诸事, 让那些本来应该全都团结在曹植身边的清流中真正的人才能大半汇聚在曹丕帐下。 多年前,他感觉自己从没有亏待过曹丕。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大业和理想。 陈群的理想就是以名臣的身份列入史册, 刘家还是曹家的名臣不重要。 他认定自己编出的九品官人法只要发扬光大, 肯定能万世不易,让君子、名士永远为天下之冠,后世所有人都会赞扬自己的美德。 可现在,他的美德? 美德? 以后史书中,他只是一个卑鄙无能、陷害忠良的跳梁小丑,不管曹刘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他都将失去自己时若生命的名声。 这对他来说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陈群大醉一场,喝的分不清东西南北,想到自己的未来,他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陈群成了这副模样,曹丕也不好意思关着他,深夜,陈群踏着温热的晚风走出宛城,借着酒劲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远, 缓缓走到淯水边,看着缓缓南流的河水,陈群又悲从中来, 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自杀的念头。 特么的,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跳入长江之中,与大江化作一处,也不至于受到这么多的侮辱。 圆月当空,周遭的一切似乎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沙。 陈群看着水中的自己,尽管光线不好,可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这张英俊的脸苍老了不少。 我已经老成这样,心中壮志却灰飞烟灭,可是我陈家还有这么多的人,若是我死了,他们一定也会受到巨大的威胁。 颍川陈氏,若是不能流芳百世,这是我的罪过。 他想着想着,又是泪流满面,双手按着水边的泥土,贪婪地看着水中的自己, 一时有些痴了。 便是在此时,他背后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拍了陈群一下,陈群浑身一个哆嗦, 猛地失去平衡,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啊,救命,救命啊!” 陈群下意识地大声惨叫,在水中不断地挣扎,可挣扎了半天,他愕然发现这水不过刚刚漫过自己的腰杆,他悻悻地站起身来,擦了擦眼睛,非得看看是哪个牲口把自己推了下来。 可这一推,陈群顿时打了个哆嗦。 “关,关平?!” 不错,岸上的人正是陈群之前在赤壁之战时的老战友关平。 关平笑吟吟地看着陈群,冲他伸出手,陈群犹豫片刻,还是抓住关平的手掌,被他轻轻一拉便腾云驾雾一般上岸。 浑身湿漉漉的他看着面容平静的关平,叹道: “你怎么在这?” “国事艰难啊,丞相见召,关平岂敢怠慢,这不就来了吗?” 你特么可要点脸吧。 陈群一脸怒容,吱嘎吱嘎地捏紧拳头,寒声道: “关将军,汝害得我好惨啊。” “啊?” 关平现在用云珊珊的话来说已经是老地下,自然很懂如何应付陈群的嘲讽,他捏了捏下巴,微笑道: “是陈参军害我吧?我本来可是南郡太守,镇守一方,本来还准备凭借战功再进步一番。 可现在好了,都是陈参军勾结刘备,把我害的有家不能回,南郡都没了,南郡太守肯定也做不成了。 你说说,陈参军怎么赔我啊。” “我没有!我陈群没有勾结刘备!”陈群气的一蹦三尺高,全然忘了关平如果单挑随便就能把自己溺死在水中。 “关平,此间……”他环视四周,见不远处有不少人头攒动,知道这些都是关平的手下,“此间只有你我,你何必如此!此事都是你构陷我!那个刘巴是你们的人吧?我就说他又姓刘又是荆州人,为什么会对刘备有如此仇怨。 好啊,果然是装的,他对我假仁假义,然后故意出卖南郡,现在成了我把南郡弄丢,你还能置身事外。 诸葛村夫,这一定是诸葛村夫的诡计!” 关平笑眯眯地道: “陈参军清流雅望果然不俗,只是稍稍有些智迟。是不是当年在徐州受了陈登影响,这才变成这般模样?” 陈群被关平阴阳的说不出话,却也稍稍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管嘴上还是手上都不是关平的对手,只能垂手而立,冷笑道: “好吧,我就这样了,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关平正色道: “陈公名满天下的时候关平尚在襁褓之中,陈公是我的长辈,岂敢用处置二字? 我主刘豫州常常感慨,当年势单力孤,许多事情只凭一腔热血,不听陈公劝告,这才与陈公结怨。 这么多年过去,陈公的风采依旧,学问更加精深,我主还希望能与陈公合力,共扶汉室。” 陈群之前就看不起刘备这个行伍出身的老革,若是从前,他肯定应付一番先脱身再说。 可经过了最近的种种事,陈群居然有一点点的心动。 “哼,我当年背弃玄德公而走,现在回去共扶汉室,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吧?说吧,有什么条件? 我先说好,若是让我如你一般做此鼠辈之事,我誓死不肯,免开尊口了。” “不必。”关平冷笑道,“只要陈公不透露我的身份就行。” “呵,我已经透露了,可惜没人信我。关将军是不是很满意啊?” “这倒是。嗯,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但说无妨。” “陈公,我不求你为我等谋事,但请你能为大汉做些事情。” “比如呢?” “比如保护天子,以及……重开太学。” 陈群思考了许久,见关平一脸郑重,这才相信他说的太学确实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东西。 “重开太学?为什么?” “我听说大汉当年有许多人识字。我正在造纸,以后纸张便宜了,还能刊印更多的书籍,让天下众人一一识字,增长见识。” 陈群听得一头雾水,总算还能明白关平是想让已经被曹操废除多年的太学重新运转起来,以儒学教化天下。 这倒是一件好事,而且纸张如果能变得便宜,推广此事自然不可阻挡。 “成,此事不难。” “不难?” “当然不难。”陈群满脸自得,“对汝等可能很难,但对我……呵呵,我颍川诸士若是连此事都做不到,又有何面目在世间行走?大昌文事本就是我所愿,若非汝等频频作乱,我等早就扫平北方,重开太学,此事不用你交。” “那就好。”关平爽快地点点头,“只要陈公愿意如此,日后仍是大汉股肱,匡扶汉室的英雄,我保证颍川诸士都能保全,还请足下珍重了。” 关平的淡定倒是让陈群的心中颇为惶恐,对未来又多了几分担忧。 这次已经成了气候,有了我这次的教训,以后认识他的人只怕也不敢指认,此子以后坐大,不堪设想,也只能希望丞相…… 陈群想到曹操,又是一阵苦闷。 自己忠心耿耿,可这父子不认忠良,居然还如此侮辱自己。 哼,我袖手旁观就是,以后休想让我再忠心耿耿为你们做事。 刘备也别假仁假义,等我找到机会,还得弄死你们。 · 第二日,在丞相军师常雕的协调下,大将云山终于出现在宛城城外。 曹丕大喜,赶紧拉着包括陈群在内的宛城一众文武一起出城迎接,陈群虽然面色铁青,倒是也没过多抵抗,稍稍沉吟便径自出城。 曹丕还担心陈群临时变卦跟云山为难,好在赵俨及时赶到,保证会看紧陈群。 “公子,长文这脾气你也知道。 一会儿坦之如果咄咄相逼,长文十有八九会翻脸,还得请你多多担待啊。” 曹丕面色铁青,点头道: “好,若是长文跟坦之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还得请你主持大局。” 赵俨心中惴惴,心道自己这擅长协调众人的名声以后还是不能再要了,不然以后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都让他出头。 云山和陈群都不好招惹,一碗水端平可太难了,之后我宁愿外放去做个太守,也不能再担当如此差事了。 眼看云山缓缓纵马向前,曹丕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云山若是强令长文道歉,长文又不愿意,这可怎么办…… 关平缓缓靠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曹丕脸上的凝重之色,他故意顿了顿,在曹丕颇为惊恐的眼神中陡然加快马速,转瞬便来到了曹丕面前。 “公子,久违了。之前某丢失南郡,一直不敢向丞相请罪,躲了些时日,有常军师安抚,某总算敢出来了。” 常军师? 哦哦,那个谁来着。 曹丕颇为欣慰的看了看远处似乎一脸凝重的常雕,冲他微微颔首,又担忧地把目光投向了陈群。 按照之前说的,陈群要谢罪云山才会原谅他,可让陈群在大庭广众之下谢罪…… 陈群脸上挤出一丝苦色,紧紧攥住缰绳,却见关平微笑着打马上前,热忱地拱手行礼道: “长文,久违了!” 陈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朗声大笑道: “坦之,久违了!” 曹丕:? 正文 第193章 终于有人接锅了(为嗷总加更27/30) 之前众人基本都听说陈群构陷云山导致南郡失陷的事情。 据说陈群极其无耻,为了掩饰自己在赤壁之战中被俘的过失,将一切都推到了云山的身上,连云山是关羽之子关平这种离谱的事情都说出来,曹丕一怒之下与他割席断义,将其关在宅中。 这还是最好的解释。 还有人说陈群压根就是刘备军的奸细。 他以前就受刘备提携,后来因为孔融被杀之事非常愤怒, 开始暗中给刘备出力,所以连云山是关羽之子关平这种离谱的事情都说出来,曹丕一怒之下与他割席断义,将其关在宅中。 曹丕赵俨都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担心两人大打出手,没想到云山见了陈群居然笑得非常熟络, 还称呼陈群的表字。 陈群也更是熟络地迎上去,两人欢快地把臂热聊,哪有半分龃龉隔阂的模样。 曹丕和赵俨都目瞪口呆, 尤其是负责来调停的赵俨更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曹丕——他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曹丕在里面搞来搞去,故意给许都曹操那边传送什么假情报,怎么好好的搞成这样? “啊,这。” 关平这真是把曹丕整不会了,他僵在原地许久,这才咧嘴笑道: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关平的态度也很诚恳。 他在众人面前给足了陈群面子,他公开表示他之前只是因为跟乐进许久没见,闲聊误事才大意失南郡,因此躲在襄阳不敢出来。 什么陈群构陷,这都是谣言,这种经不起琢磨的谣言完全无法破坏他跟陈群坚固的友谊。 陈群被关平的无耻搞得半天说不出话。 这个嘛,大多数知道内情的人当然不会相信,但这确实保全了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他也爽朗地接过话题, 说之前自己逃回宛城之后身体有恙, 因此在城中一时没有出门, 其他的事情完全是一群企图破坏众人友谊的小人在作祟。 曹丕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见云山和陈群居然缓和了关系,也是喜上眉梢,赶紧表示这种卑鄙的伎俩不攻自破,根本无法影响曹军的团结和睦。 “看来都是常军师有方啊。”赵俨笑眯眯地道,“也不知道下官猜的对不对,如果猜对了,我们得多多感谢常军师才是。” 常雕没有被关平半路淹死在水中已经是万幸,来了宛城大气都不敢喘,见赵俨这样的人物向自己示好,赶紧下意识地点点头。 关平强忍住不笑,肃然道: “不错,常军师抵达襄阳之后对我晓以大义,说丞相并没有因为南郡失陷责怪我,还让我继续统帅樊城水军,伺机作战。 我思考许久,惭愧非常,又得到了乐将军劝说,这才赶紧来宛城向曹公子请罪,还请诸君告诉丞相, 云山知错,云山愿意上书自贬,接受处罚。” 此间众人中,赵俨之前曾经吃过关平的大亏,他渐渐回过神来,心道云山这厮以退为进的本事真是越发厉害,他之前只会辞职要挟,现在已经到了这种润物无声的地步。 曹操等人都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知道是陈群构陷云山才导致云山避祸,南郡失陷。 说实在的,换做是赵俨,在陈群这样的人物构陷面前也只能选择避祸,不然躲到江陵带兵陈群的门生又要参你拥兵自重勾结刘备左右不是人。 陈群闯下大祸,云山居然愿意在明面上揽下罪责,这真是给足了颍川世族面子,也让曹军表面仍是一团和睦,就凭这个曹操也非得夸云山识大体,从一个出身不明的厮杀武将已经逐渐成长为了能坐镇一方的大将。 长文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就算是想甩掉之前赤壁大败的罪责也不至于这么搞,这下倒是大大落了下乘。 赵俨之前吃了云山的大亏,后来在马良的斡旋下和云山说和,这些日子也从荆州得到了不少好处。 作为名士,他肯定不能自己做生意,可他们家子侄不少,之前曹军明令禁止倒运的食盐他已经倒运了不少,再加上一些粮食、军械,赵俨家也小赚一笔。 不打不相识,这就是赵俨现在对云山的认识。 他都不用思考,立刻哈哈大笑: “常军师这般大才,不愧是曹将军举荐的英雄。 此番云将军归来,对我军是天大的好事,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在丞相面前好好提及此事。 嗯,只怕以后调和众将就轮不到我赵某咯。” 没有徐庶的指点,常雕一开始都没有听懂这名士在絮叨什么,也只能不住地憨笑,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味,赵俨居然要在曹操面前狠狠夸奖自己,还说要把调和诸将的事情交给常某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别别别,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是,是云将军深明大义,我还没到就已经做好准备要回樊城,都是云将军深明大义啊。” 常雕吓得脸都白了。 怪不得之前徐庶特意强调要从速,原来搁这等着我呢。 不过,不过这也不怪我啊,谁让你徐庶没有说明白从速到底是几天,还有……还有这是什么事啊。 赵俨早就不想干调和众将这种看上去风光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次都督七军的经验告诉他打顺风仗的时候大家还能都给面子听指挥,稍稍逆风又涉及到利益分配,哪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要说和。 这次要不是云山给面子,他之前攒下的名声要毁掉大半,这不抓紧解套赵俨就是真的傻了。 “哎,常军师为何如此虚怀若谷?”关平也一脸正气,端正地道,“是常军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我以大局为重,我这才下定决心——也才有了跟长文讲和之事。” 赵俨眉毛挑了挑,一脸和煦地道: “常军师深藏不露啊,赵某……佩服!” · “想不到巨鹰竟然有如此本事。” 曹操的案头放着曹丕和赵俨两人的书信,结合关平、陈群等人的描述,曹操忍不住缓缓点头。 常雕之前派人说陈群有谋反之念,可明知如此,他仍旧顾全大局,渡江说服云山与陈群暂时和解,从行动上表明他完全没有构陷某人的意思,全是就事论事、将合适的军情一一呈现在曹操面前。 多年前郭嘉也是如此。 郭嘉当年跟陈群不睦,但从来不利用手上的校事构陷陈群。 就凭这个,曹操也愿意忍下郭嘉的种种不是,静静听郭嘉分析诸多战事。 这些年的岁月过去,他又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校事统帅,曹操自然心中颇为欢喜,越发认为之前自己的选择地不错。 “嗯,马上就要远征张鲁,荆州的事情先放一放,让巨鹰抓紧查探雍凉诸事,务求……”说到这,曹操顿时眉头一皱。 “仲达,取舆图来。” 司马懿将舆图取来,在曹操面前缓缓打开。 这是这些日子曹操精心搜集的雍凉舆图,正是曹操之后进攻的主要方向。 “坦之的水军操练的如何了?” 司马懿恭敬地道: “叔达回报,坦之麾下水军大小战船过千,尽得荆州水军之锐,堪称天下雄兵。” “嗯……”曹操的思绪飞转,看着舆图上画风非常鬼畜的汉水水域,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好……就如此,给坦之传令,让他准备好水军,此番讨伐张鲁,水军有大用。” 王必苦笑道: “丞相,若是走汉水,只怕逆流难行啊。” 曹操摇头道: “难行?不要紧,只要能过去就行。 孤亲率大军为坦之调动张鲁,坦之只需轻装猛进,定能建功!” 正文 第194章 保持有用之身 曹丕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可陈群与云山表面讲和无疑是一件好事。 他心中对陈群的恼怒又增加了几分,心道陈群这厮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不是他,现在南郡也不会丢,他也不会遭到曹操的申斥,现在他的地位会更高。 想到陈群之前哭的无比真诚的模样, 曹丕心中大骂,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演技这么好。 这些颍川世家,只能利用,不能当做自己的信人,他们的算计实在是太多,终究还是得考虑自己家族的利益,倒是那些出身寒门甚至地位更加卑贱的人对我家忠心耿耿。 云山来路不明,极有可能是出身南阳盗匪, 常雕也不过是常雕身边的护卫,卑贱人而已。 怪不得父亲要唯才是举,关键时刻还得看这些忠臣啊。 想到这,曹丕哼了一声,让马谡取来一份手卷。 曹操让曹丕以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写一份丢失南郡的奏报,曹丕一直颇为踌躇,不知道该如何书写。 可现在他想明白了。 “刘巴。”曹丕的眼中露出一丝厉色,“哼。此子罪大恶极,以后消灭刘备,定要先诛其满门!” · 江陵,刘巴好几次想要投江,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太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云山走后,刘巴确实兢兢业业地搞好防务,还大大加固加高了江陵的城墙,挖宽了护城河,准备了大量的军械, 如果刘备要进攻,他有信心守城的时间超过曹仁。 果然, 刘备率领大军杀来,由诸葛亮、张飞二人亲自统帅大军准备攻城。 刘巴自知出城野战毫无胜算,便鼓舞士气准备作战,同时通过官市放出消息,说刘备倒行逆施,破坏大家的生意,实在是十恶不赦,大家都应该狠狠抵制此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振臂一呼,官市上的众人居然一拥而上,先把他给绑了。 他举荐的蒋琬、廖化等人也毫无抵抗的意思,为了保护大家的生意,两人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城门,欢迎诸葛亮和张飞进城,这次“兵祸”甚至没有给城内官市的生意造成哪怕一点点的影响。 诸葛亮率军进城后第一时间派人保护全城的客商,士卒秋毫无犯,全城上下没有丝毫紧张的气氛,甚至一些百姓进城做工耽误了时日诸葛亮都大方地掏钱补偿,一时城中欢声雷动。 诸葛亮在蒋琬的陪同下考察了江陵官市, 对直百钱非常认可, 并且表示可以先徐徐推广向民间,在不涉及粮食交易的民间买卖中试验直百钱。 蒋琬耐心地记下,并且飞快地重复了一遍诸葛亮之前的指示,诸葛亮连连颔首,对蒋琬的表现非常满意。 同时,他也不忘感谢一下刘巴的贡献。 “子初对江陵的贡献极大,江陵能有今日的繁荣,我等真要谢谢子初才是。” 尽管知道诸葛亮不是阴阳自己,刘巴还是气的脸都绿了,恨不得捏紧拳头把诸葛亮按在地上狠狠捶打一番。 可恶,怎么会这样啊。 刘巴最初以为刘备军的探子是云山,只要云山离开,自己肯定能守住江陵的繁荣。 没想到云山一走,倒是他辛苦经营的江陵直接开城,他一手举荐的蒋琬、廖化两人谁都不抵抗,反到兴致勃勃地投入江陵的建设之中,刘巴辛苦构建的江陵城反到成了刘备军坚固的大本营。 谁是卧底,现在一目了然了。 我对不起云将军啊,可我现在也回不去了。 想起自己之前在曹军的短暂岁月,刘巴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他对曹植司马孚如此恭敬,可两人对自己都不屑一顾。 倒是他之前一直看不起的云将军对自己颇为信任,还将守卫江陵的重任交给自己。 是我让云将军失望了啊。 刘巴垂头丧气,知道这次投奔曹军的路差不多算是被彻底堵死了。 陈群之前为了保守秘密并没有在刘巴面前随便透露关平的身份,因此刘巴现在对云山还颇有指望。 等了几日,他听说云山并没有遭到惩罚,反到进一步掌兵准备作战,日后夺回江陵,讨伐刘备的重任肯定会落在此人的身上。 云将军是我的知己,一定还能体谅我的苦衷。 我要暂时保存有用之身,主动联系云将军,等反攻的时候,我一定能给刘备致命一击! 继续在江陵城中混肯定接受不到重要的军情,刘巴下定决心,主动上门找到诸葛亮,求情诸葛亮给自己授予官职,日后一起匡扶汉室。 诸葛亮一脸喜色,紧紧抓住刘巴的手,款款道: “刘兄如此,实乃大汉之福,大汉列祖列宗知道了,肯定也会欢欣鼓舞。 我对刘兄绝对信任,这样吧,江陵民事照旧由刘兄调度,一切都听刘兄指挥。” 哼,还是不信我啊。 刘巴在心中暗骂,心道要取得诸葛亮的信任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完成。 不过这就能难倒我? 我刘巴可是荆南名士,之前我弄的直百钱都能让江陵繁荣,我稍稍用心一点,一身本事定能让天下人无比赞叹,到时刘备若是不用我便是嫉贤妒能,若是用我…… 哼,若是用我,你们每一步我都会清楚报告给云将军,我看你们还能如何! 想到此处,刘巴浑身热血沸腾,斗志冲天而起,脸上满是决绝之色。 “江陵若有乱,我刘巴自投江而死。 有我刘巴在,不出三年,江陵定政通人和,定叫汝等看我的手段!” 诸葛亮连连颔首,非常期待地道: “好,亮就等待子初的手段了。” · 南郡没了,关平这个南郡太守肯定也没了。 朝野上下都认为丢失南郡不是云山的锅,曹操也只是免去了云山的南郡太守加扣了半年的俸禄,改封云山为平难将军,让他驻扎在樊城继续操练水军。 明面上,曹操展现出了要夺回南郡,跟刘备不死不休的姿态,可众人都能感觉到,曹操似乎对江陵的兴趣不大。 “夺得江陵,不过是回到了乌林大战之前。 且孙刘比那时更强,通过水军可以不断发动进攻,我等仍是四面受敌。 朝中众人都劝说丞相不要随意南征,丞相也一直在往关中调兵,我看丞相是要先扫平北方群贼,再挟大胜之威继续南征。”赵俨侃侃而谈,虽然句句都说揣测,可很明显出兵关中已经不可避免。 但赵俨也觉得很奇怪,曹军的大方向明明是出兵关中,为什么还要强调让关平继续操练水军,还有部分粮草辎重向宛城集结。 “丞相总不至于同时对刘备和张鲁一起用兵吧?”陈群冷笑道,“若是果真如此,大汉危矣。” 关平横了陈群一眼,怒道: “长文休要胡言,丞相算计岂是你我二人知晓,休要胡言揣测,乱我军心。” 一直在一边凝神静听的曹植眼中露出敬佩之色。 越是了解,他越是佩服云将军的豪迈与忠诚,此人勇谋兼备又忠心耿耿,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他在曹操身边的好友杨修给他传递了不少消息,让他已经能稍稍猜到曹操的心意。 父亲这是要大用云将军了。 如果之前陈群没有构陷云山,如果曹军内部没有出现巨大倾轧,现在南郡应该还掌握在曹军的手中,为曹军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现在南郡片刻间难以夺回,乐进自己足以守住荆州,以云山的忠义又不愿挤掉乐进的位置,曹操也觉得云山的才能有点浪费,正准备趁着此次大战给云山一个历练的机会。 如果可用,云山将摆脱乐进麾下将军的身份,独自镇守一方。 曹植衷心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他相信云山的才能一定会早早终结乱世,做出一番让天下人惊叹的伟大功业。 曹操要西征了啊…… 关平大概能猜到曹操准备做什么。 这位枭雄已经意识到在有后患的情况下很难全力以赴平定天下,他现在要扫平北方的全部隐患,积蓄足够的实力再次南征。 这是绝对不能让他如愿,可现在刘备军久战疲惫,还需要好好努力经营荆南这块地方,一时半会没法决战,按照诸葛亮的思路,就算经营好了荆南,下一步的目标也是先占据益州,再图大事。 嗯,曹操西征,东线必然极其空虚,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孙权,想必他上次在合肥吃了大亏,这次应该想尽办法报仇,他要是突破了合肥防线,两淮、徐州都会门户大开,到时候我在立刻率军从荆州出发,兴复汉室,救出天子,应该都没有问题。 孙将军,一定别让我失望啊。 · 京口,孙权最近正在琢磨一件大事。 上次的合肥大败虽然让孙权很没有面子,但之后周瑜拿下江陵,又跟刘备划分地盘成功,让孙权的势力终于进入了荆州内部,曹操的迁移百姓政策也引起了两淮百姓的严重不满,十多万百姓扶老携幼逃到了孙权的治下,他的威信和权柄大涨,愈发相信自己就是天命之人,小小的京口已经不能容下他的王者之气。 张纮在进行考察时,发现秣陵四周低山盘曲,山环水绕,自然风貌独特。境内绵亘着群山,城东钟山若长龙蟠绕,城西石头山似猛虎雄据,是帝王之所,于是建议孙权将治所迁到此处。 孙权闻说此事,心中甚是欢愉,也准备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新都城,并且营造濡须坞。 但就在此时,他听手下汇报了一件让他非常意外的消息—— 周瑜居然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回来了! 正文 第195章 最后的儒将 周瑜的政治智慧远远超过了他当年的几位同僚。 除了孙策死后带兵奔丧的那一次,他几乎从来不主动回到江东,每次返回之前都会提前很久与孙权沟通,并且说明自己只带几人,以免影响他跟孙权之间的关系。 之前潘璋战死,南郡孤悬,周瑜跟孙权长时间利用长江水运书信往来, 就是这样的时刻周瑜也没有返回跟孙权见面——他知道自己的威信太大,他出现势必会抢走不少孙权的风头,让这位刚刚输掉合肥之战的年轻江东之主心中不好受。 可这次,周瑜居然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直接驾船而来,孙权的属下通报时,周瑜已经下船进入了京口城中。 “他带了多少人?”孙权惊愕地说着, 右手甚至下意识地按住了剑柄。 “回至尊,周都督只带了十人。” “十人啊。”孙权这才舒了口气, 发现自己刚才实在是想得太多。 他定定神, 赶紧叫人迎出门外,跟这位功勋着重的老大哥见面。 尽管周瑜已经非常低调,可他的回归还是吸引了全城文武关注的目光,整个京口几乎所有的官吏都放下了自己的一切工作,或迎出城外,或驻足观望,迎接这位英雄的回归。 这盛大的场面让孙权着实见识了周瑜的威望,这位多年来一直屹立在江东的儒将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声望,当年他跟大哥并驾齐驱,而大哥死后,自己的威信确实比周瑜差了一截。 孙权家能在江东屹立并非靠着自己的名气和声望,只是靠着孙坚孙策孙权三人手上的雄兵、猛将够狠、够能打。 有这么一刻,孙权似乎看到了周瑜阴沉着脸,挥动大军来包围自己,夺走自己的辛苦占据的一切。 好在,周瑜在离自己还有十几丈的地方停下来, 解下腰间的长剑交给身边的仆从, 缓缓拜倒在地。 “周瑜,拜见至尊。” 孙权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挤出了一脸喜色,正想跟周瑜寒暄一番。 可接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又瞬间凝固。 记忆中英姿勃发,风采照人的周瑜现在已经面容憔悴枯槁,三十多岁的他脸上毫无血色,而且有几分不正常的蜡黄,嘴唇更是紫的发青,让孙权忍不住惊呼一声: “公瑾,公瑾,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 周瑜的爱妾小乔搀扶着周瑜的臂膀,两行清泪从她绝美的脸上缓缓垂下,分外惹人怜爱。 周瑜凝视着孙权的眼睛,拼尽全力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仲谋,能私下谈些事吗?” “可,当然可以。快,快扶公瑾进屋!” · 周瑜之前在攻打江陵的作战中身负重伤, 孙权本以为经过一定调养他已经有了好转, 可周瑜现在的模样着实把他骇地说不出话。 他把周瑜引进自己的书房,亲手关门,嘱咐陈武亲自把守门外,连张昭张纮甚至自己的任何亲人都不允许靠近。 周瑜脸色蜡黄,光是缓缓坐下挺直腰杆就已经让他呼吸急促,显得极其痛苦。 孙权亲手给他到了一杯热水,送到周瑜面前,周瑜摆摆手,飞快地道: “我已经时日无多,很快就要去见伯符了。” 孙权脑中嗡地一声,一时有些茫然。 他虽然忌惮周瑜的势力,可从没有想过这位大哥离开自己之后该如何。 “不,公瑾,休要胡言,休要胡言,我,我已经延请名医,一定能……” “生死有命,不是人可以强求的。”周瑜打断了孙权,艰难地道,“我有要是要说,仲谋,请别打断我。” “好,你说,你说。” 孙权这才发现周瑜对自己的称呼又改成了仲谋,心中又是一颤,轻轻攥紧周瑜的手掌,等待听他讲述。 “有一件大事,因为过于隐秘,我之前从没有说过。 曹军大将云山乃是关平……” “啊!”孙权大吃一惊。 无视孙权惊恐的眼神,周瑜继续说道: “此事颇为隐秘,而且要继续保密。 只有我、伯言和刘备军中寥寥人知道此事,以后仲谋也千万不要声张,此人的身份事关我等成败。 此番我收到关平传讯,说曹贼即将西征,这才亲自来报讯,至尊,一定,一定要保守秘密!” 孙权默默点点头,消化着这让人极度惊恐的消息。 云山是关平,这么说看,之前潘璋就是他杀的? 孙权对潘璋非常宠爱,喜欢潘璋那种癫狂敢得罪人的脾气。 在听说潘璋被曹军大将云山所杀之后,孙权怒不可遏,多次命令周瑜率军报仇,可周瑜一直找各种理由推脱。 后来云山居然在周瑜的眼皮底下占据了江陵,孙权意识到此人有可能是周瑜安插之人,也就暂时按耐住了心中的怒火。 没想到,此人居然是关平! 关平! 好啊,我就说这个云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有如此的本事,居然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荆襄来去自如。 孙权虽然军事能力不太行,可在权术方面的能力已经颇有造诣,迅速明白了关平的价值。 有此人在,孙刘日后在北伐时能收获大量的军情,在关键时刻关平突然反水,更是能给曹操造成致命一击。 孙权的心中颇为欣喜,可他随即想到,关平是刘备的忠实拥趸,更是能奔赴千年后的天选之人。 这让他心中颇为不爽,一时闭口不言。 周瑜没有感觉到孙权的不快,他忍着痛苦,继续道:“现在关平已经控制了大半个荆州,曹军完全无法在荆州威胁我等。 刘备要攻打益州,以图天下,肯定也不会与我等争斗。 现在是我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利用关平传递消息,我们趁着曹操与刘备相争,可以立刻挥师北上,占据两淮、徐州,中原无险可守,天下可定!” 周瑜虽然生病,可他说的兴起,声音依旧洪亮。 孙权听得忍不住击节叫好,可想起周瑜的病情,又忍不住低下了头。 “仲谋,休要难过。”周瑜满是病容的脸上再次露出一丝坚定,尽管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可这位儒将却依旧豪气不减,缓缓露出一丝坚定的笑容,“当年我与伯符、子义等人共逐江东,这么多年奋力搏杀,总算有了稍稍休息一番的机会。” “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我江东子弟踏破中原,改换天下——仲谋,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公瑾放心,汝身后事……” “我不是说这个。”周瑜苦笑道,“你要答应我,在踏破中原之前,绝不能跟刘备翻脸!” “什,什么?” 周瑜之前还提议过绑架刘备,控制刘备的手下厮杀,孙权没想到周瑜弥留之际,让自己一定答应的居然是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样? 尽管孙权一直没有跟刘备翻脸的意思,尽管孙权一直坚信只有二人联手才有未来。 但此事由周瑜说起,孙权总感觉怪怪的。 “刘备,英雄也。 如果杀了他能助仲谋称雄于天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下手。 可就算刘备占据了益州,又与我等平分荆州,中原之大,仍非我等可以相抗。” “若要与刘备翻脸,起码要等刘备拿下雍凉,我军占据中原、徐州。 到时我等可以凭借中原,连接退到河北的曹操与刘备再战,方能成就至尊大业。 若是之前动手,我等也只能偏安一隅,休想染指天下了!” 周瑜说着,脸上的表情愈发痛苦,孙权来不及跟周瑜争辩,心事重重地扶着周瑜让他缓缓躺下,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决堤而出。 年纪渐长的孙权之前对周瑜已经颇有几分猜疑,可一代名将即将故去,孙权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当年跟在孙策、周瑜身后,带着满腔热血逐鹿江东的激情岁月。 那段岁月虽然辛苦,可现在想想却格外温馨,可当年一起奋战的那些人已经一个个离开自己。 大哥走了,现在周瑜……也要走了。 “我走之后,请将我的部曲交给子敬。 子敬有王佐雄才,必能匡正江山。 还有,还有……”周瑜的口中已经缓缓渗出些血沫,他痛苦地道: “还有,伯言!伯言有大才,此人本事远在我之上,定能辅佐仲谋大兴江东。 我江东南北之争,就要靠此人弥合,仲谋,仲谋万万不可猜疑此人啊。” 陆议回到江东之后多次向孙权献策,准备拿出陆逊的化名,仿照霍峻,去敌军身后打游击,建立根据地。 但孙权之前已经对陆议有所猜疑,潘璋死后,孙权对陆议更是不满,一直找各种理由拒绝。 周瑜弥留之际,居然举荐陆议,对他的期许如此之高,当真让孙权万万没想到。 他缓缓颔首,叹道: “我懂了,以后我会大用陆议。 可之后呢?公瑾,我等该打合肥,还是广陵,你要……” 孙权说着,可躺在地上的周瑜已经没了声息。 孙权呆了呆,缓缓探了探周瑜的鼻息。 许久,孙权缓缓垂下了头,呆呆地看着周瑜那张已经恢复平静的脸。 那脸上英俊依旧,多年辛苦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归零,这位儒将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壮阔的人生,终于回到了自己多年战友的身边,孙权心中五味杂陈,也只能稍稍后退,朝周瑜缓缓行礼。 “公瑾,安心去吧。” “曹贼居然敢西征……好,我此番好好会会他!” “上次我军兵少,迟迟难破合肥。 可这次不一样了,我……我编练大军十万,曹贼敢走,我便破了雒阳! 公瑾……好好上路吧!” 正文 第196章 我不客气了(为嗷总加更28/30) 就在曹操秣马厉兵准备进攻张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小事——之前曾经被刘馥招募的原袁术部将雷绪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在没有任何人响应的情况下突然发动叛乱。 雷绪的部将虽然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他们足有数万人,之前孙权攻打合肥的时候这些人要是跟着孙权混,起码孙权不会被蒋济的书信直接吓跑。 可他们那时候不投敌,这次却突然突然叛变, 瞬间把曹操给整不会了。 他赶紧命令本来已经开始准备向关中前进的夏侯渊部赶紧率部南下,跟雷绪等人展开交战。 夏侯渊琢磨南边这么多的盗匪可太费劲了,马上要进行关中大战,何必被这些反贼的牵扯太多的精力。 思考再三,他请曹操将荡寇将军张辽派来作为自己的部曲当先出战,徐州刺史臧霸也率军赶来,准备断绝孙权可能的支援, 以求彻底击败雷绪。 说来雷绪叛乱的原因也非常搞笑。 他跟陈兰等人本来都在此地靠劫掠为生,做无本的买卖。 可曹操之前要求迁移百姓北上, 吓得所有的百姓抱头鼠窜,纷纷投奔了孙权,这下雷绪、陈兰等人无法抢掠,心中越想越气,直接率军揍曹军泄愤。 这些人没有战斗理念,手下也都是一群只会欺负人的杂兵,听说夏侯渊、张辽、臧霸三大猛人居然一起来收拾自己,当场奔溃。 陈兰心眼实,见敌人大军杀来,直接逃到了天柱山上。 雷绪又不傻,他且战且退,向孙权求援,刚刚给周瑜发丧的孙权抓住机会,立刻命令鲁肃率领大军北上,渡江在皖县大败曹军,成功在江北立足。 讨伐陈兰的张辽手下并没有多少人,他听说吴军已经到了皖县, 试图趁着吴军立足未稳对其发动进攻, 可韩当等人作战勇敢,手下士兵众多,张辽麾下的几百人左右突击,愣是没占到便宜,只好央求臧霸襄助,这才挡住了韩当的进攻。 激战一月,强大的臧霸顶住了强敌的围攻,张辽也趁机斩杀陈兰,但曹军始终兵力不足,无法夺回皖县,让吴军可以从容在江北集结。 这让孙权心中大喜,终于认定关平的消息都是真的。 好啊。 曹军果然兵力不足,两淮重地,他居然只能派这点兵马驻守,连徐州臧霸都调过来了。 战后,曹军甚至没有来得及打扫四野,只是简单地迁移了一下民众, 命荡寇将军张辽、破虏将军李典等人率军七千进驻合肥, 算作在两淮地区最后的防御。 七千人…… 听说这点兵马,吴军众将脸上都露出了同情的笑容。 还真悲壮啊。 曹军现在真的是无人可用, 居然指望七千人就守住两淮。 一旦突破合肥,剩下的就是寿春不足三千的守军,可徐州臧霸等人。 臧霸等人又不是曹操的铁杆,只要合肥攻破,孙权可以给臧霸重赏,让臧霸投入他的麾下。 “哼,我还以为雷绪陈兰这一闹,老贼会在两淮增加援兵,没想到啊……他还是不吸取教训。”孙权悠然道,“好,那我就给老贼一个面子。” 孙权军上下都心领神会。 他们刚刚得到了两淮大量的民众,又要到秋收时节,孙权准备回去放出风声说修筑濡须坞和平定山越,等确定曹军开拔,他们就立刻北上,对合肥发动致命一击。 上次孙权手上只有不到两万人,最后功亏一篑,被人吓跑,这次孙权吸取教训,他命令众人抓紧做好秋收,等秋收完毕,曹操的西征肯定已经开始。 “我要十万大军!”这位年轻的江东之主眼中满是热血,“多带些官吏,我等扫平两淮、招降臧霸之后,要立刻占据此地。” 刘备现在连益州的边还没有摸到,而我孙权已经即将入主中原,之前的那本天书上提到了张辽李典两人的名字,看来就是他俩人在的时候我的缘分才到。 那我就…… 不客气了。 · 关平听说雷绪等人在两淮起事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这些人又不是第一天在庐江混,之前孙权攻打合肥的时候他们不起事,等孙权走了又临时起事,要是把曹军众将都引过去了,岂不是破坏了之前孙刘联军的部署。 好在,曹军在这一战的表现非常一般。 他们虽然砍了陈兰的脑袋,但雷绪手下数万人成建制撤退,大量的曹军从天柱山钻出来的时候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知道供给一支大军,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当地补充军粮,可之前的百姓因为畏惧曹操的迁移政策宁愿去孙权那,导致当地的盗匪都快饿死了,张辽他们当然无法补给。 今年播种肯定已经来不及,两淮养不起大军,导致张辽和李典虽然大获全胜,却只能可怜巴巴地带着七千人退回合肥就地蹲守。 更让曹军绝望的是,他们之前为了远征,大部分的兵力已经调动到了关中,粮草、军械都过去了,海量的民夫都发动起来,赵俨、杜畿都奔赴前线组织运输,要是再调动回来,先不说军心如何,光是这一来一回的损耗估计也把曹军给吃垮了。 无奈之下,曹操只能暂时命令给寿春增兵一万,同时命令臧霸在秋收之后随时支援。 曹军众将都认为合肥肯定是守不住,到时候也只能指望张辽多撑一会,让曹军在寿春能重新部署,以寿春一带的方向阻挡孙权军的进击。 既然如此,此次征战关中就显得更加重要,为了保证全功,曹操亲自给云山写了一封信。 在信上,曹操盛赞关平之前的种种功劳和贡献,更对南郡丢失之事对云山多多宽慰,鼓励云山再立功劳。 最后,曹操话锋一转,给云山布置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率领水军,沿着汉水西进,曹操亲自率领大军攻打阳平关,两路夹击,一定要让张鲁顾此失彼,帮助曹军尽可能迅速地拿下汉中。 为了实现这个战略目标,曹操可谓是下了血本。 他给关平提供了大量的铜、布、粮,让关平可以赏赐造船的工匠以及突袭汉中的士兵。 汉水上游那一带关平进攻就是孤军奋战,而且这是由关平自己掌握曹军当下全部水军,曹操自然要不吝啬重赏,以免出事。 关平收到了这么多的打赏,顿时露出一脸正气之色。 “丞相给我手下儿郎赏赐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么多赏赐?难道没有赏赐,我云山就不肯奋力作战? 叔达,这些东西全都交给你,由汝分别赏给士卒,不得有误。” 司马孚眼冒亮光,飞快地点头道: “云将军果然大义凛然,真如当年长平侯一般,此番千里远征,丞相将众军交给将军,算是选对人了。” 以司马孚经营之道,这些东西在他的手中肯定能发挥更大的价值,他和关平配合许久,这点默契早就不用多说,一番吹捧让众人都忍不住坐直身子,纷纷感慨关平赏罚分明,有名士之风。 “兵贵神速,丞相之前一直隐瞒,此番给我发信,前部肯定已经出发。我去的越早,越能给丞相非分担一些贼人的兵力。”关平一脸正气,肃然道,“我等水军已经操练许久,就等此刻,若不能建功,还请公子治罪。” 曹丕看着关平一脸凝重的模样,忍不住缓缓开口叫了声好。 因为之前的事情,他跟云山的交情已经没有之前这么亲密无间,可云山愿意远征不计代价,还把曹操给的赏赐全都分给手下士卒,这种情怀当真让大文学家曹丕感动不已,忍不住赞叹道: “国家得云将军,幸甚,幸甚。 不知道云将军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说出来,我曹丕一定竭力支持。” 关平微笑道: “请长文随我征战!” 好歹是出趟远门,关平可不放心将陈群留在后方,陈群倒也光棍,猛地点点头: “好,我早就想跟云将军一起出征,既能立功光耀门楣,也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陈群与云将军并无纠葛。”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曹丕也终于松了口气,同意了这个计划。 “汉中遥远,有许多事情来不及向丞相、公子通报,若是有什么违反朝廷法度之事,还请公子多多替我担待。” “这有何难?”曹丕和煦地一笑,“我这就上疏,请天子假节,等攻破汉中,诸事全都交给坦之调度。 坦之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若是谁违背,我曹丕定不宽恕。” 他目光从陈群的身上飞速掠过,又飞快地补上一句: “所有人!” 曹丕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已经颇为显赫,有他给关平作保,关平可以在汉中放手做事。 此番西征,他带走了曹军现在的主力水军,有蔡瑁控制南阳,马良控制襄阳,再加上他之后控制汉中,汉水可以被尽数掌握在手中。 汉中群山环绕,山高皇帝远,关平终于能彻底摆脱乐进副将的身份。 张天师给兄弟一个面子,以后必有重谢了。 正文 第197章 部署完毕 曹操对云山的封赏也多少存了一些试探,在曹丕的上疏和校事的奏报中,云山不慕名利、一心为国的形象提现地淋漓尽致,这种忠臣不大用就可惜了。 汉中大战非常重要,考虑到路上的重重纠葛,那里可以说是龙潭虎穴,需要尽数交给云山处置。 曹操不再犹豫, 立刻封云山为汉中太守、假节,即刻出兵,讨伐张鲁。 关平的孤军先动,足以分担曹军主力的压力,夏侯渊等人也从长安出发,准备给张鲁一个惊喜。 一切准备妥当,曹操缓缓坐下,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容。 这一战,孤一定要赢! · “元直先生,这次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 许都,徐庶的陋宅家门紧闭,徐庶说什么也不开门,任由常雕在外面嚎啕大哭拼命叫门。 谁也不会相信,丞相府的优秀属吏、掌管天下无数特务的校事头子常雕居然这副模样,在徐庶家门前不住地叫门,求徐庶开门救命。 徐庶隔着房门叹了口气,悠悠地道: “常军师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实在以常军师的本事已经不是徐某可以调度,常军师的本事远在徐某之上, 除了佩服,徐某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请常军师自求多福吧。” 之前徐庶根本没想过可以占据宛城。 毕竟于禁可是曹军五子之首,就算他手下的兵力不多, 也不是霍峻可以仓促击败的,关平若是调集大军进攻,十有八九也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于禁轻敌,被霍峻占据了宛城,之后于禁又致命的判断失误,以为宛城丢失是常雕与霍峻内外勾结,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强攻夺回宛城,导致霍峻能再次部署整编,士气大振,反到汇合关平军的主力看,趁着大雨将这位名将一举俘获。 更让徐庶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常雕自作主张构陷陈群,又在构陷陈群后磨蹭十几天赶到襄阳,说服陈群和云山讲和。 这前后矛盾的行动当然能提现出常军师识大体、顾大局,既能发现问题也能暂时平复问题,手腕和眼光都相当不错。 曹操思前想后,赐常雕为关内侯,让其深入雍凉,主导那边的军情。 为了督促常雕良好地开展工作, 曹操这次还把常雕的老上级、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曹仁派去,行安西将军, 都督常雕的行动。 最可怕的是, 常雕还没担任军师祭酒的时候曾经胡乱编了四方有人谋反,虽然大多数还没动弹,但两淮的谋反正好在常雕的谋反名单行列中,同样位列这名单的还有马超、韩遂、杨秋、梁兴等军阀,曹操当然不放心,一定要让常雕发动自己手下已经打入敌军内部的势力,争取具体探听到马超等人的方略,并制定出对付他们的方案。 这可把常雕吓得魂飞魄散——得罪了颍川世家只是随时可能暴毙,要是去凉州得罪马超…… “元直先生,你不能坐视不管啊。当时是你让我胡编战绩,说编的越好就越能得到曹丞相信任。 现在曹丞相要我去送死,你一定要救我一命啊。” 徐庶叹了口气,只能缓缓开门,面无表情地道: “我当时都教了你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乱做主张?现在倒是来怪罪我了?” 按照徐庶的思路,常雕胡编一堆情报,就算有几条准确的,也不至于让多疑的曹操完全信任,最多给他一些权柄,让他不断组建可靠的校事,以不断加强情报的准确性。 可常雕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之前于禁之事中猜到霍峻要攻城还算了,后来猜到陈群要反,还能在给足颍川世族面子的情况下说服云山和陈群讲和,这可是连曹操都做不到的事情,赵俨更是连连表示自愧不如,说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调和众将的事情就全都交给常军师处理,一定比他处理地更好。 常雕当时只是想出风头,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事情,他这会儿已经彻底乱了方寸——雍凉暂时算曹军治下,要是他被迫去了那里,等马超韩遂真的想造反的时候肯定把他拖过来当头一刀。 “呜呜呜,元直先生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我可是匡扶汉室的股肱之臣啊,我为了汉室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但是不想为了曹丞相,不,不想为了曹贼送命。 我这都是为了保持有用之身为大汉效力,元直先生就看在大汉列祖列宗的份上救救我吧!” 之前在宛城的时候常雕还琢磨怎么跟徐庶这种危险人物切割,可没想到曹操居然这么信任自己,徐庶万般无奈也只能求他认识的唯一一个智商超群的谋士给自己想办法。 他倒是深深了解徐庶的性格,知道此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说自己是为了大汉,他一定愿意给自己想办法。 果然,徐庶无奈地看了看死乞白赖地常雕,叹道: “我最后一次给你出个主意。 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再随意节外生枝,死了不要怨我了。” 常雕飞快地点点头,哽咽道: “元直先生放心,我此番一定完全按照你说的做,就算天塌地陷,就算刀斧加身,我也绝不,绝不,绝不更改了。” “好。”徐庶点头道,“此番曹贼用兵,马超等人必以为其欲假道伐虢。便是不假道伐虢,曹贼占据了汉中,以后也一定会威胁他们治下,到时他们必反。” “汝先把此事报告给曹操,再故意在潼关逡巡不前,说有马超的探子混进潼关,到时候你自然可以帮助曹仁守卫潼关,难道还用去雍凉冒险吗?” “啊?对,对啊……”常雕怔了怔,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说的对,说的对,之前我怎么没有想到?对啊!” 常雕深深后悔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个,马超十有八九要反,这样既能证明自己有先见之明,还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何乐不为啊? “可是,可是如果这样,如果马超真的要反,岂不是坐实了我的本事高强?曹丞,啊,曹贼又要给我加官进爵,以后再让我做什么艰难险恶之事,这可怎么办啊?” 徐庶白了他一眼: “你莫非没有听过什么叫功过相抵? 你若预测马超之事成了,可之后在潼关不思进取,惹下大祸,曹贼定然勃然大怒。 有曹仁作保,最多免去你的官爵,难道还能一刀杀了你不成?” “对啊。”常雕一脸喜色,连连颔首,不好意思地道,“还是元直先生对我好啊。” 徐庶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他也懒得继续指导常雕这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好歹相识一场,让他安全回家厮混也就是了。 · 经过几个月的充足准备,在秋收开始后,命令夏侯渊为先部出关中,借道奔赴汉中。 此外,平难将军、汉中太守云山也率督率水军准备逆流而上,向汉中进发。 按照曹军一贯的原则,账上有有一万的大军最多只有七八千,可账上只有不到一万水军的云山居然生生拉出了大小战船近一千,水军将近三万人。 直到这时,众人才意识到云山的实力居然已经膨胀到了这种地步。 他在乐进帐下混了许久,历经江夏、江陵,岘山一带大量的土地成为他的私产,部曲、家兵数不胜数,之前便捷畅通的贸易也给他提供了海量的军需军械,所有的士兵都是身体强壮、装备齐整的顶级战兵,赤壁之战的时候曹军要是有这样的水军,孙刘哪是对手? “将军居然用自家的家财募兵远征……”司马孚看着感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最知道云山有多少身家,这次为了远征汉中,云山居然拿出了自己九成的身家,真的是心忧国事,不成功便成仁。 曹植也看得热血沸腾,朗声道: “将军,我曹植这次一定要跟你出征!什么南中郎将、议郎,某都不做了,愿意为将军帐下刀笔吏,请将军成全。” 曹丕看着这壮观的场面也缓缓颤抖,不住地颔首。 云山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有一颗忠心报国的赤子之心,居然愿意毁家纾难,拿着自己积攒的家财为朝廷效力。 这样的人不是忠臣,天下还有什么人是忠臣? 饶是曹丕凉薄,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拉着关平的手,激动地道: “坦之,保重啊。切,切不可让我那妹儿还没过门就守了寡。” 关平这才想起自己还是曹丕的妹夫,忍不住笑道: “丞相之前让我准备好聘礼,可我云山穷困,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的聘礼? 此番拼命一搏,愿以汉中相聘,请求公子成全了。” 陈群看着这荒诞的场面差点快吐出来,他抱臂冷笑不止,寒声道: “云将军战无不胜,陈群就等着喝将军的喜酒了。” 云山哈哈大笑,拜别众人,快步奔上船头。 看着两岸的群山,脚下的碧水,关平心绪万千,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在荆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大汉已经在荆州牢牢站稳,成为了北伐的重要根据地。 现在,他终于要调转目标,汉中是当年汉高祖刘邦的起点,现在,他要为大汉夺回这片土地了。 “启航,大汉万胜!” 正文 第198章 两难自解 张鲁,字公祺。 不过这个字不重要,也没有人会称呼张鲁的字。 尽管张鲁的官方身份是汉宁太守(张鲁自己把汉中改名为汉宁)、镇民中郎将,但作为祖传三代五斗米教的首领传人,张鲁更喜欢听信徒称呼他为“师君”,如果不是信徒,称呼他为“张天师”他也会非常开心。 说起来, 张鲁治下确实跟天下其他军阀的画风完全不同。 崇信五斗米的他以鬼道治天下,外门信徒称为“鬼卒”、内门信徒称为“祭酒”,这些人有没有战斗力不好说,但五斗米教强大的影响力确实已经遍布巴蜀,成为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现在没有人记得当年张鲁是在刘焉帮助下杀死朝廷太守, 霸占一方的军阀,大家说起此人,都会一脸畏惧,赞赏其高明的法力和强大的本领,还有其治下独特的****经营方式。 张鲁用手下的祭酒、大祭酒来治理地方,法度相当宽泛,还经常设置义舍周济平民,在这个将普通人的人命当做草芥的年代绝对算是相当不错,因此投奔他的人比比皆是,他的影响力也渐渐蔓延到了巴蜀的各个角落,影响力绝不亚于当年四世三公的袁绍。 他搞得越好,他的老上级刘璋就越生气。 张鲁一个妖道的当年还是靠刘璋他爹的庇护才可以在汉中称霸一方,刘璋一直觉得这是个大威胁,又感觉一群鬼卒能有什么战斗力,于是干脆把张鲁他妈杀了,之后派遣手下士卒攻打汉中。 事实证明,张鲁虽然比较菜,但刘璋军至少在进攻方面真是菜的离谱。 他们多次进攻被打的满地找牙,反到还给张鲁积攒了不少同情势力——随随便便把人家妈杀了算什么,你这也太不仁义, 跟着你混太没前途了。 再混几年,只怕刘璋手下都成了张鲁的信徒。 刘璋非常上头,可越上头越不是张鲁的对手,只能无能狂怒,在赤壁之战时期就忍不住派人联系曹操,看看能不能直接投了,到时候让曹操的人来揍张鲁。 可因为赤壁大战的失败,刘璋暂时跟曹操断了联系,好在曹军不愿意放过这片美妙的土地,直接调遣大军气势汹汹朝张鲁杀了过来。 张鲁听说曹操已经点齐人马誓师来揍他,不禁大吃一惊。 他自问自己一直与世无争,从没有离开汉中的想法,这都能把曹操引来,曹操可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虽然拥有无上的法力,但众所周知张天师不喜欢对凡人出手,于是他思考片刻就决定投降算了,以他的地位,曹操总不能弄死他。 但他弟弟张卫非常不满意。 张卫觉得自家已经在此地经营了这么多年,哪能曹操一句话就投降了。 好歹当年自家也是杀朝廷命官才割据一方的猛人, 曹操要打就来,我把阳平关外的道路关闭,再派兵驻守,我看他拿什么打进来。 张鲁犹豫万分,总觉得不靠谱,可在汉中呆了这么多年,肯定不能心甘情愿抛弃土地。 于是他分两步走,先派自己的五官掾去迎接曹操说投降,一边又说自家弟弟不允许投降,已经在阳平关设下重重防备。 我要看看,天命到底在不在曹操一边了。 · 就在张鲁军拼命加强汉中防御时,关平的大军也在一路向西。 这次西征,关平可谓是精锐尽出,他之前在岘山的屯田兵中尽数挑选精锐子弟,以荆州子弟兵为班底准备这场大战。 而上次远征,关平的狗头军师傅巽深感自己协调作战的能力不足,而云山孤悬作战手下能动用的将领也不足,于是他开动脑筋,帮云山弄来了一文一武,加强云山的作战能力。 文官是一直赋闲在家闲逛的蒯越。 这货本来有光明的前途,曹操也希望能让他去朝中担当高官,蒯越也希望能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偏偏在这时傅巽找上门来,问了他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异度,你有祖坟吗?” 蒯越听了此问顿时色变,傅巽又笑吟吟地道: “随便问问,没有就算了。 如果没有也不要紧,岘山风景秀美,给你家当祖坟也相当不错。” 这种没品的威胁让蒯越极度愤慨,可他万般无奈,也只能答应傅巽的请求,帮关平出谋划策。 以蒯越在荆州的声望和谋划的水平,他的到来让关平军更是声威大振,人人对未来的战斗充满了向往。 至于武将嘛,傅巽更有思路。 之前文聘被关平重创之后躲回南阳休养,后来南阳也被占据,文聘明哲保身,没敢说出关平的身份,傅巽也趁机将其绑上贼船,让他担任云山的部将。 文聘本来有光明的前途,可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关平打掉了一半牙齿,丧失了统兵的资格,之后他赋闲在家,一直郁郁寡欢。 这次听到了这么离谱的差事本想立刻拒绝,可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愿意拒绝这个再次展露头角的机会。 他当年跟刘备的关系又不差,只是因为站错队才混成了现在的模样。 云山现在名义上还是曹军,无论他最后成败如何,他都可以算是回归了曹军之中。 他就不相信,以文聘的武艺和本事还在这乱世中闯不出一片天,就算脱离了自己的老家荆州,文聘也有信心在异地做出一番事业。 唯一让文聘感觉有些不齿的是,他居然要接受张允的统帅。 没错,之前张允因为弄死了潘璋,终于赢得了云山的信任,在云山这支规模庞大的水军中,他担任水军都督——这可不是曹仁手下那种被曹仁直接提线指挥的憋屈角色,关平对张允的指挥能力还是比较认可,放心将自己前线大部分的指挥权让给了这位曾经的荆州水军都督。 这一路上都是曹军的地盘,房陵、上庸、西城三地(这三地之前隶属于汉中郡,现在单独分成三郡,隶属荆州)的当地豪族不敢怠慢这支强大的水军,纷纷献上各种各样的特产礼物,希望能得到这位曹军红人的认可。 上庸一带的豪族首领申耽也派人送上了大量的食物、美酒、军械,表示一定会站在曹丞相的身边帮助曹丞相一起破贼。 他跟张鲁熟归熟,可若是曹丞相一声令下,他申耽风里来雨里去,砍了张鲁的人头也不在话下。 说起来,关平对这位上庸太守还真是颇为好奇。 此人乃一方豪族,势力庞大,上庸、房陵、西城三郡已经实际上被他一人掌管,曹操更是很大气地封他为员乡侯以安抚。 以蒯越的说法,此人是标准的豪族族长,并没有太大的进取心,也没什么过人的文化,只是想凭借手下兄弟多,在东三郡这片群山环绕,相对闭塞的土地中称王称霸,最好谁也别来管他。 此番大军开到,他热情地劳军就是证明这一点,希望朝廷的天兵要打就去打土地肥沃的汉中,千万别来打他们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汉中。 尽管对此人的品行不是很欣赏,但关平的目标是占据汉中,还得别闲的没事跟这群当地土豪翻脸,以防被他们袭击了后路。 思来想去,关平派出在自己手下混吃混喝的陈群为使者上岸,表达自己对申耽的感谢。 反正关平也知道,让陈群这兄弟给自己出主意他是肯定不会好好开动脑筋,还不如把他放到他擅长的领域。 颍川陈氏的面子还是很能拿得出手。 陈群也懂关平的心思,他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还真是会使唤人。 陈群最讨厌的就是申耽这种明明没有什么文化,却凭借自家庞大的势力在乱世中违反法度称雄一方的人。 这种土地主有什么好聊的,陈群的心思又稍稍活络了起来。 是,他之前对曹家非常失望,已经决定开始摸鱼,以后发生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但陈群更是厌恶关平,要不是这货一直诬陷自己,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 关平让他去劳军,正好符合陈群的心意。 他稍加思索,计上心头,准备见了申耽就阴阳一番,争取让申耽跟关平翻脸,在后方给关平捣乱影响关平征讨汉中的计划。 关平能一直受到曹操曹丕信任,还不是因为他打仗有本事。 如果有申耽的牵扯让关平作战屡屡失败,关平自然渐渐失去宠幸。 若是关平占据了汉中,以后会发生什么他简直不敢想,起码一时半会曹操是很难收拾他,刘备也能趁机进入益州跟关平连接在一起。 正好,我想办法逼反申耽。 本来申耽这种占据一方的豪强早晚也得剿灭,虽然现在逼反他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可若是他能消灭关平这个更加恐怖的对手,这岂不是两难自解,好事成双? 至于怎么逼反别人…… 呵呵,这还有啥难度?曹军可太擅长这种事了。 申耽不敢亲自来,就是担心关平假道伐虢把他绑了,关平不敢亲自去,也是担心申耽跟张鲁有牵扯把他拿了。 两人都心怀鬼胎,我随便挑拨一下就能成功。 想到这,陈群顿时满脸堆笑: “好啊好啊,云将军放心,等我见了申义举,一定反复重申将军的仁德。你放心就是了。” 正文 第199章 我当然是忠臣啦(为嗷总加更29/30) 上庸申耽,家境非常殷实,周围房陵、西城也都在他的势力范围之中,可谓是名声显著,本事高强,就地盘而言,他下辖范围甚至比张鲁还大。 只是上庸多山, 土地也不肥沃,自守有余,却怎么也不能成为对外发展的根据地,所以曹操也懒得管他,反而给他封了个员乡侯,让他维持这一带的秩序。 申耽之前就听说过云山的名号,心道这种红人路过此地,自己不巴结那真是太蠢了,他拿出大量的粮钱犒赏路过的士兵, 巴巴地盼着跟这位云将军见一面,说说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争取让自家可以永远在此地镇守,当一方土皇帝。 听说云山派陈群为使者答谢,申耽更是两眼放光。 啊,颍川陈氏。 城里人啊。 这种穷乡僻壤居然能迎接到这种这种有文化的城里人,申耽登时喜上眉梢,笑吟吟地迎出门去,满脸笑容地拎着陈群的手,大笑道: “荒蛮之地居然能迎来陈公造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陈公请进,陈公请进。” 陈群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尽管逼反申耽肯定也会给曹操添堵,可要是让关平这厮占据了汉中,那就不是添堵的问题, 而是割下一块大肉。 他不敢跟关平正面对抗, 也只能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手段。 起码能延缓一下他不断壮大的势力。 见申耽之前,陈群已经决心拿出名士的派头,胡搅蛮缠一番,然后指责申耽不服王化,说今天就是要来剿灭他。 可两人见面,申耽的模样却着实把陈群吓了一跳。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体壮如牛,一双骇人的三角眼中精芒大作,他微微一笑,两边嘴角弯成月牙形,露出一口浊黄而残缺的坏牙,只要他愿意,能随时一拳捶死陈群。 巨大的压迫感逼的陈群说不出话,申耽还以为陈群紧张,那双粗大无比的举手缓缓捏住陈群的胳膊,随手一拽就把陈群拖走。 “呵呵呵呵,陈公休要客气,来此处,就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某已经叫人杀猪宰羊, 陈公尽情吃, 尽情喝, 谁敢慢待陈公……” 申耽的三角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陈群猛地打了个哆嗦,心道这是什么山鬼成精来当太守了? 他赶紧怯生生地道: “这,君,君侯有理了……君侯客气了。” 在诸侯面前装逼的文士有的是,但哪有人敢在山贼面前装逼。 众所周知上庸多山,这封闭的环境当然会造就大量的山贼。 申耽就是这一带最强、最蛮横、最能打的山贼头子,他将周围各处经营的宛如一座巨大的山寨,让本来积蓄了一肚子豪言的陈群完全不敢说话,只能被申耽拖死狗一样拖走,看着面前不加分割的酒肉汗流浃背。 怎么办啊,怎么跟说的不一样啊。 申耽不太懂跟这种名士交往,他请陈群上座,让手下将一直烤的油脂四溢的烤羊放在陈群面前,又缓缓拔出佩刀,豪迈地一刀斩下羊头,熟练地分开羊腿,将大把大把武都花椒、西域孜然不要钱一样撒在上面,热情地道: “陈公请用!” 陈群怯生生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也能感觉到申耽的善意。 嗯,冷静,此人应该还是心向朝廷,不会对我无礼。 我改变一下策略,静观其变,说不定他能为我所用,若能斩杀关平,也是一桩幸事。 “君侯,云将军此番征讨张鲁……” 申耽面色一变,又哈哈大笑:“我等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国事。来来来,给陈公满上,列位诸公谁敢再论战事,休怪我申耽无情啊。” 申耽跟张鲁的交情还算不错,但他又不是五斗米的信徒,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事情还是一定得搞清楚的。 他以为云山担心朝廷攻打张鲁的时候申耽从身后破坏,赶紧岔开话题。 开玩笑,我凭什么帮张鲁,根本就没有的事情。 他不断给陈群倒酒,频频请陈群畅饮,陈群虽然酒量不错也经不住这种川流不息的喝法,很快就醉倒过去,申耽见陈群喝的这么开心,干脆叫人留陈群过夜。 第二天陈群睡到中午才迷迷糊糊起床,他还没反应过来,申耽又带着一群人来劝酒。 陈群非常想拒绝,可申耽实在是太热情了,又生生给陈群灌了一坛,陈群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三天陈群醒来的时候又到了下午,申耽带着一群房陵的豪族来感受陈群的风雅,又是一顿劝酒,喝的陈群东倒西歪,实在是站不起来,虽然感觉实在不应该这样,可还是沉沉睡去。 第四天,终于没有人来找陈群喝酒,睡到下午,陈群迷迷糊糊起身,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大事要做。 特么的,我居然跟一群山贼喝了三天,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杀气腾腾的出去,迎面见到身材魁梧高大的申耽远远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酒坛,顿时打了个寒颤。 “君侯!不能再喝了,我今日还有要事啊!” “什么要事?”申耽打了个哈欠,“西城的乡亲听说陈公到来,也想一睹陈公尊容,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不不不,我等还要西征张鲁呢!” “啊?张鲁?”申耽怔了怔,“哦,云将军他们都走了。咱们放心喝,等打完了他们自回来接陈公便是。” “啊?!”陈群吓得一蹦三尺高,“你说什么?走了?” “对啊,都走了,反正陈公也没什么事,我们继续喝,天塌不下来!” 关平等了陈群三天,没想到陈群居然喝个没完了。 天知道他为什么跟申耽这么投机,居然一直待在这里不走。 他带着陈群本来就是防止自己出征的时候陈群再制造事端,现在有这个申耽这个酒蒙子看着他,关平倒是比较放心。 他告诉申耽,朝廷很了解他的苦心,讨伐张鲁只是因为张鲁当年杀害汉中太守的罪过,像申耽这样保境安民的优良乡绅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只要申耽招待好陈群,等关平回来了自然在朝廷面前一个劲说申耽的好话。 申耽心花怒放,连连赌咒发誓,说自己能当员乡侯已经是上辈子的福气,当然要好好干,让朝廷满意,绝不会做出危害大汉的事情。 他还主动让出西城,作为远征的补给汇合处,更是派手下水军为关平前驱,希望能让张鲁认清天命。 这可把陈群气的脸都歪了。 不行,我还得想想办法才是。 他看申耽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酒蒙子模样,赶紧把他叫到屋中,亲手关闭房门,低声道: “君侯,敢问汝是不是朝廷忠良?” “当然是!”申耽瞪大了眼睛,“我申耽出身卑贱,可受朝廷大恩,受封员乡侯。这恩情,万死难报一二,当然是朝廷的忠臣孝子。为了天子,啊,为了曹丞相,哪怕让我申耽上刀山下火海,我申耽都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陈群寒声道,“吾也早就听闻君侯忠勇。现在就有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放在君侯面前,就看君侯敢不敢立功光宗耀祖了。” “有何不敢?”申耽愤然道,“朝廷让我做什么?我申耽绝不推辞。” “我告诉你,这云山其实是关平伪作!你相信吗?” “啊?”申耽傻乎乎地看着陈群,一时不知道陈群要说什么。 陈群赶紧解释了一番他跟关平之前的种种恩怨,又叹息道: “此子当真狡诈非常。 荆州之地,人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现在曹丞相也中了他的诡计,让他去攻打汉中。 汉中的张鲁固然要打,可若是关平率先打下此地,一定封闭各地,阻挡王师,到时刘备趁机入蜀,比那张鲁更难对付。” “现在有天大的富贵摆在足下面前——只要足下趁着关平攻打汉中之时截断后路,以烈火焚毁关平坐船,与张鲁东西夹击,关平必败!” “丞相见识了足下的忠勇,一定厚赏足下,此事千真万确,还望足下万万不可推辞啊。” 申耽一怔,满脸难以置信。 陈群板着脸肃然道: “难道君侯不信我陈群?” “不不不!”他赶紧摆手,“我对陈公推崇备至,怎么会不信呢?陈公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以陈公大义,难道天下还有人不相信陈公不成?” “闲言碎语不要讲。 我申耽是朝廷的员乡侯,替朝廷讨贼有责,我这就率领手下儿郎去会会那关平,我就不信关平还有三头六臂!” 陈群稍稍松了口气。 他原本是想逼反申耽,将关平留在此处,关平打上庸的时候曹操估计早就打下了汉中,只要汉中不落在关平的手中也算不错。 没想到这厮倒是这么容易说服,到底是一群山贼好骗,让他跟关平打起来,虽然便宜了张鲁,但只要不让刘备的势力深入到汉中倒是也值得。 两人各自欢喜,申耽赶紧让弟弟申仪带着陈群却阅兵,准备出征,待二人走远,申耽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他冷哼一声,捏着下巴缓缓念道: “关平……嗯,关平。” 正文 第200章 张天师一退曹军 陈群出身正经世族,对寒门出身,靠着天下大乱聚集一群歹人横行一方的人向来非常鄙视,哪怕如刘备一般已经成了气候,在陈群眼中也不过就是一群规模稍微大一点的盗匪。 长得就像一个山贼的申耽在陈群眼中完全是个酒蒙子加无脑武夫的形象,曹操在扩张之中不知道招降了多少这种类型的山贼,陈群早就见怪不怪。 可申耽此人不太一样。 他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太深的谋略, 可特别擅长审时度势,为自己家族争取巨大的利益。 之前周围的军阀还聚啸一方不服管教的时候,他已经审时度势,利用曹操没空管加不了解上庸一带的情况混了个乡侯(夏侯渊现在都没混上侯),再利用乡侯的地位逐渐影响周边,将西城、房陵都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当然不可能被陈群三两下就忽悠的热血上头, 去跟关平作战。 片刻后,申耽的弟弟申仪匆匆返回,颇为疑惑地道: “兄长,这陈群到底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申耽冷笑道,“我之前就听说,陈群与云山不睦,之前丢失南郡,就是因为陈群与云山相互攻讦耽误大事。 现在陈群病急乱投医,居然相信我等,看来他倒是颇为急迫想拿下云山,甚至都有点丧失理智了。” “嘶,那,那云山到底是不是关平?” “这不重要。”申耽冷笑道,“曹操是大汉的丞相,关平是大汉的将军,我是大汉的员乡侯。我不管谁当皇帝,我只想继续在这当员乡侯。 陈群家世显赫,居然拿不下这位云将军,说明云山比我等之前想象的要厉害太多, 这种人我们不仅不能得罪,还得大大巴结才是啊。” “那,我们是不是……”申仪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申耽冷笑道: “蠢物,怎能如此?便是把陈群溺死在江中,终究是我等的过失,得罪了颍川人,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关中现在是哪位将军督军?” “呃……好,好像是夏侯渊……” “不是好像。现在是存亡之时,汝要探查清楚回报我。 若真的是夏侯渊统兵,就将陈群要我等攻击云山之事通报给他,一定要说及我等为难,又不得不听陈群的调遣。 再派人火速率军报告云将军,说陈群要反,我等被迫听从其吩咐。” 申仪点点头,又带几分疑惑地道: “便是私下传讯,若是陈群不认只怕也不成。 我等何不遍邀荆州豪士,就说陈群号令我等出征云山,到时也能将罪责推在陈群的头上。” 申耽重重一拍大腿, 本就颇为吓人的脸色更多了几分阴沉: “让汝平时好生读书, 汝就是不肯—— 陈群与云山有私仇谋反, 又不是颍川陈氏谋反。汝大张旗鼓,陈群云山之后说不定还能说和,吾等却是狠狠得罪了颍川陈氏。 汝以为我家占据三郡,便能与陈氏相抗?可笑不自知。 速速照我吩咐的做,不可有半分闪失。 此事若是做得好,丞相定也让你做个太守。” 申仪被申耽训地连连称是,赶紧低头出门,正好陈群看见他,飞快地上前扯住申仪的长袖: “哎,义举说什么时候出兵了吗?” “这个,还得从长计议啊。我军本不如朝廷大军,还要好好整军一番,我军……我军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才能出兵啊。” “还有这么久?!”陈群一怔,不过他觉得这也是事实。 现在是秋收时节,申耽申仪兄弟分布在三郡的人马大多解散回家干农活,再调集起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一两月还真不一定能形成战力。 可关平不会等待,他以西城为营地,肯定会立刻对汉中展开猛攻,他打的是朝廷的名号,若是汉中众将不战而降就麻烦了。 陈群踌躇片刻,看着一脸抑郁之色的申仪道: “申兄,此番汝助我一臂之力,他日陈群必有重谢。” “真的?拿什么谢我?” 陈群:…… 陈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回答,合着我说有空请你吃饭你还得问问什么时候有空? 他琢磨一番,低声道: “汝也知道,我们颍川陈氏在朝廷中颇有名望。” 申仪点点头,一脸期待地道: “不错,颍川陈氏,清流雅望,朝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就是了。你帮我这个忙,待事成之后,我举汝为太守。” “我能,我能封侯吗?” 陈群心道老子都没封侯,你还真是思维挺广。 不过现在是画大饼的时候,他也不敢怠慢,赶紧沉声道: “这得看足下的表现,汝,对了,汝字什么来着?” “某字义礼。” “好啊士礼……” “义礼。” “哦哦,义礼啊,这封侯要看汝的战功。 若是汝功勋着重,此事之后,我一定在丞相面前好好说起你的功劳。 到时候封侯嘛,不在话下。” 申仪的心怦怦直跳,他猛地点点头: “好,我尽力而为。” · 申仪一直在申耽的庇护下长大。 为了控制三郡,在获得了员乡侯的爵位之后,申耽也开始渐渐将自己的部曲和权力分给弟弟一点。 有申耽照顾,申仪不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他一开始还是很感激哥哥给他的机会,可时间长了,他开始感觉到有些不耐烦。 申耽的名声太强,员乡侯爵位更是金字招牌,众人都知道申耽,并不知道申仪的存在。 在申仪渐渐有了自己的部曲和班底之后,他更是对申耽动辄呵斥非常不满。 如果在申耽的羽翼之下,就算能做太守,只怕也没什么区别,他呵斥自己还是像呵斥孙子一样随心所欲。 陈群的话说来无心,一样的大饼陈群不知道给其他人画过多少遍,只要能督促申仪早早出兵,一切万事大吉。 可申仪听着却有了别的念头。 申耽说的倒是也对,他不在乎谁是天子,只要让他当员乡侯就行。 他申仪也不在乎云山到底是不是关平,只要能给他足够的权力和地位,他什么都愿意帮着陈群干。 可如果帮着陈群做事,那就是跟兄长作对。 申耽绝不会允许他随意发兵,如果这都不成,以后何谈什么地位。 “好说好说。陈公,我……十天之后,我立刻发兵,陈公以为如何?”申仪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辣之色,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十天啊。”陈群咬咬牙,“行,十天就十天。” 两人击掌为誓,各自散去,殊不知他们刚刚走远,已经有一人偷偷跑到了申耽宅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申耽。 这位掌握上庸多年、外表看上去宛如山匪一般的壮汉闻言脸色稍变,悠悠地长叹一声。 “一升米能养一个恩人,一斗米怎么就养了个仇人出来。 好啊,我申耽殷勤关照居然是这个后果,看来陈公是想把我逼反啊。” “君侯,我等该怎么做?” “哼,汝等速速去寻云将军,就说……我申耽要请云将军救命咯。” “那关中那边……” “不变,速速安排人去传讯,一定要传到校事的耳中。” · 关平沿着汉水西行,进而发现走汉水攻打汉中并没有从舆图上看起来这么容易。 汉水上游的水流量并不大,河道也不宽阔,很难让大量水军一起前进。 逆流前行,全靠士兵划船,进攻的速度并不快。 而且一时没有进入平原地带,周围有大量的山谷,很难驻军,除非大军能一波打穿汉中的防线,不然拖得时间长了,逆流运送粮草也不方便,到时候也只能退却。 张鲁的弟弟张卫早早就收到了消息。 他听说曹军大将云山已经调遣大军进入汉中,立刻率军准备迎战。 他倒是没指望自己手下能在作战中击退曹军主力水军,但张卫思索一番,非常聪明的选择了坚壁清野,固守成固县,让曹军没法从路上得到补给。 张鲁听说曹军杀来,不由得心慌意乱,第一时间准备投降。 他手下大将杨昂非常不满,不解的道:“师君,为何要降?” 张鲁无奈地道: “云山乃宿将,颇有水战之能。 他手下三万精兵,哪是我等可以抵挡,若是让他攻破了南郑,我等……” “师君不是会撒豆成兵吗?我家存了一库豆,可造出十万大军,何惧那云山。” “呃,这撒豆成兵之法,需要用红豆、绿豆、黑豆、黄豆各十万。” “师君放心,我早有准备,师君只要做法,一定成功。” 张鲁:…… 你特么抬杠是不是啊,没完了啊。 他定定神,念叨道: “这撒豆成兵之法杀伤太重,有伤天和,这样吧,我借风雨来助,打翻他们的战船。 若是他们退了,说明天意不亡我。 若是他们不退,那便是天命在彼,我等休要在做无谓的挣扎。” 杨昂不甘心地道: “这,这如何使得?我等占据汉中多年,政通人和,岂能拱手将此地让给曹贼?” “放肆,曹丞相仁义爱民,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等对抗天数,才是逆天而动。 莫说了,我这就做法,如果……” “报!!!!” 张鲁话音未落,外面已经有士兵匆匆奔进来,那人一脸惊喜之色,高声道: “师君,师君,曹军退了,曹军退了!” “啊……”张鲁大吃一惊,“谁,谁把他们打退的?” “还没打,他们自己退了!” 杨昂顿时满脸崇敬之色: “这就是师君的法力吗?是,是卑下浅薄了。” “我还,我还没做法呢……” “哎呦这不是显得您法力强吗?” 张鲁:…… 正文 第201章 竟有高论 关平坐在船上,缓缓翻动那本他从千年之后带来的小册子。 回到荆州后,他曾经稍微用心地看了看上面的文字,这书的作者反驳了面对强敌速胜和投降两种截然相反的理论,转而推广持久战。当时关平还以为这跟郭嘉的十胜十败一样算是自己人打气用的书,可在赶路时闲来无事,关平又把这本书翻出来仔细阅读, 居然从里面翻到了不少相当精妙的论述。 这玩意要是通过印刷术大规模推广,落在鬼子的手中可怎么得了,云珊珊居然托人转交给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蒯越侍立在一边,见关平拿着一本装订方式见所未见的“书”仔细阅读,一开始还感觉颇为诡异,他也不敢询问, 只能在一边小心等候。 关平许久放下那本小书, 见这位荆州老人居然还一直侍立在自己身边, 赶紧起身,颇为愧疚的道: “叔父请坐。” 他重新用了叔父这个词,显然已经不避讳身份。 这一船人文武中除了曹植都知道关平的真实身份,他现在也已经懒得装下去,赶紧道: “不知叔父有何见教。” 蒯越目光灼灼,道: “小将军就这么重视申耽?他一求救,小将军连汉中都不打了,要直接返回救他? 说实在的,上庸诸地远远不及汉中多矣,小将军先拿下汉中,之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如此去而复返,便是拿下了上庸诸地,却也惊扰了张鲁,令其能多多修筑工事防备大战, 只怕不美。” 蒯越这是站在刘备一方的大局立场上来讲述这场战争的意义。 汉中是益州的门户, 是大汉龙兴之地, 上庸是什么鬼地方?就算占据那里,也等于飞入了一片绝地,申耽手上那万把战兵就算忠心耿耿,得到他们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还要随时担心他们会反叛。 关平微笑着听完了蒯越的讲述,若是以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蒯越讲述这套理论,讲大义和忠君在这位荆州老前辈的面前只怕也惹人发笑。 但看完这本书之后,他似乎已经捉摸到了什么。 他举起书本,缓缓念道: “贼人敢欺负我们,主要原因在与大汉的民众处于无组织状态,只要克服了这个缺点,就等于将所有的敌人置于我们的人民之前,如一头野牛冲入了火阵。 之前不仅仅是敌人不懂得这个道理,连我们也不懂得这个道理。 若是能动员起天下百姓,天下所有愿意抵抗贼军的力量,军队跟民众打成一片,使军队在民众的眼中看成是自己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必将无敌于天下。” “曹操能扫平群贼, 因为他比其他诸侯进步,他现在渐渐打不动,也是因为他渐渐落后。 我们掌握的正义战斗,也必然是一场巨大的改造,大汉的一切都将在这次战争中和战争后获得改造。 想要击败远远超过我等的强敌,一是需要我军内部完成统一战线,让治下各族对大汉有更深的认同;二是天下抗曹统一战线的完成,让边夷也知道大汉雄威不可轻辱;三是引起敌军治下民众的自觉抵抗作战,改变,能一改大概积弊,比当年文景武昭时更强大。” “因此,我等不断积累小胜,将更多反抗力量团结到自己身边,让天下人都站在我们一边,申耽盘踞上庸多年,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击败,他向我云山求救,也是待价而沽,想看看我等能不能成为其助力。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亲自做一次,我要让申耽看看我云山能保的住他,日后一些事情才好慢慢商谈。” “以上浅见,不知叔父意下如何?” 义战、不义战,这个论调古来有之,蒯越虽然不如杨彪等人一般饱读诗书,可还是早早就听过此事。 但他心中从来没有把这玩意当回事。 按照这个理论,曹操早就该原地崩解,迅速完蛋,可曹操毕竟是儒家理论运转到现在最大的漏洞,他明明做了一堆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越来越强大,战胜了一大群对手横行天下。 蒯越之前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关平用进步的理论居然还能自洽——曹操无论怎么说,论进步肯定远远超过了吕布、袁术,其挟持天子之后更是借来了汉室的大旗,让袁绍也渐渐落在了下风。 可消灭了袁绍这个强敌之后曹操已经取得了暂时的稳定,却没有任何休养生息、推广新政的手段,相反他治下过于重视军事集中,经济上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社会状态,生产上计亩税法的恶果已经逐渐体现,选拔人才上所谓的唯才是举还是没有跳出察举的框架甚至搞得太学都倒闭。 种种弊政之下曹操还觉得北方生产力强大,依旧不可战胜,面对实力绝对没有达到当年袁绍状态的孙刘时遭到如此惨败也是情理之中。他现在积威犹在,也没有丧失之前的地盘,因此申耽之类的小军阀依然要听其号令,不敢违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意识到曹军虚弱,还有人可以保护他们的利益并提供支援的时候,自然不甘心再受曹操的控制。 除了申耽之外,曹操治下还有臧霸和一群汉室老臣都在等待时机,这个庞然大物越打越越,越打内部越矛盾重重,他倒下的日子就不远了。 蒯越闻言顿时豁然开朗,他之前虽然被傅巽威胁投奔关平,可始终不看好关平和刘备的未来,认为曹军只是暂时遭到失败,以南伐北,想再造大汉根本不可能。 可他今天听了关平的一顿讲解,居然隐隐对匡扶汉室的理念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认同和支持。 他不敢相信这种论断居然是从关平这个武夫的口中听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平,只是缓缓颔首: “小将军高明,老夫……惭愧了。” “那这次打上庸,我让叔父谋划,不知可否?” “我?” “不错。”关平目光炯炯,“匡扶汉室,也不能少了叔父啊。” 蒯越还是要点脸的,他没法像蔡瑁一样很自然的说起他跟刘备是生死之交,要不是他的支持,曹操也没法这么轻易占据荆州,更别提后来几乎将刘备杀得走投无路。 看着关平的目光,蒯越垂下头: “这是小将军的意思,还是玄德的意思?” “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思。 想要匡扶汉室,岂能少了荆州群贤?往日种种不提,从今日开始匡扶汉室也来得及!” · 关中,曹军正准备趟过各路军阀的驻地去攻打汉中。 这个离谱的计划在别人看上去也许有点不正常,但在曹军这也不算太离谱。 之前荀彧就说过,关中诸军都不足一提,算的上人物的只有韩遂和马腾两部。 韩马二人打仗的手艺都不错,但凉州那边的人确实很离谱,两人呆久了都一阵一阵的,一会儿是亲如手足的结义兄弟,被李傕郭汜打的抱头鼠窜的时候都不离不弃的那种,一会儿又互相攻杀,恨不得杀对方全家的那种。 曹操早就看出这俩人没什么长远的战略规划,十年前就开始派钟繇忽悠二人,建安七年和建安九年这俩人还被钟繇和张既忽悠地出兵帮曹操打袁尚,为曹操扫平袁氏出了大力。 再后来曹操也不知道他们为啥突然又犯病互相攻打,还是曹操当中间人说和,忽悠马腾一家入朝当官,他儿子马超继承了他的军队,驻扎在长安西边不远处的槐里。 这次曹操攻打张鲁之前照例战略忽悠了一下马超韩遂,让他俩都老实一点,不要给自己找事情。 吓唬完这些老卒,曹操毫无顾忌地缓缓推进,开始向关中增兵,准备骑脸攻打张鲁。 战斗即将开始,长安城中一把年纪的司隶校尉钟繇忙的跟孙子一样脚不沾地,而曹军帐下的校事统帅常雕却在说了马超可能会反这种模棱两可没什么参考价值的鬼话之后以抓奸细为名躲进了潼关,现在每天暴饮暴食,终日酩酊大醉,还经常在街市上撒泼打闹,已经不知有多少人作书攻讦常雕,要求将其罢免。 常雕的卑劣行径连钟繇都看不下去,多次作书让曹仁管管自己小弟。 可蹲在长安的曹仁拿出一副大哥的派头,除了把钟繇的手书收下珍藏,其他人的劝谏全都拿来烧火或擤鼻涕,偶尔发现柔软的绢布作书他还欢喜地拿来上茅厕,总之不管怎么说,有他和夏侯渊两座大神,常雕只要不把潼关烧了,谁也不敢拿他怎么办。 常雕的心态很好,反正过几天就要被免了,到时候逢年过节走走曹仁的门路,再混个小官应该不难,比现在天天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在潼关的名声太臭,申耽的使者居然也收到了消息,他正愁没什么门路寻找曹军的高层汇报陈群谋反之事,听说管理校事的重臣居然闲的没事在潼关醉酒,赶紧奔过去,果然在潼关附近的小市中寻找到了喝的酩酊大醉的常雕。 那人好声好气地行礼,将陈群构陷云山,并准备率众谋反的消息告诉常雕,常雕闻言顿时酒醒了大半,一脸狰狞的看着那人。 “一派胡言,快滚!快滚!” 老子这装疯卖傻容易吗,来给老子送什么消息,还不抓紧滚蛋更待何时。 那使者一脸委屈,无奈之下只能叹了口气,扭头离开,准备去长安碰碰运气。 使者走远,常雕也没了喝酒的兴致。 他回军营醒了醒酒,突然又觉得不妥。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自己跟那使者见面,如果他之后到处出去传扬,说是常军师构陷陈群,那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尤其是司隶校尉钟繇也是颍川人,说不定哪天常雕就背后中几箭自杀。 他琢磨片刻,赶紧唤来了自己的跟班卢洪等人。 卢洪等人跟着常雕来到潼关之后也各个作威作福,天天欺压良善,喝的酩酊大醉,这次被常雕召集,不少人还没酒醒。 常雕大怒,把几个还在酒醉中的校事一一打醒,骂道: “混账东西,老子带你们到此处是为了公干,尔等居然还真的喝,喝成这般模样,找死吗?” 众人赶紧低头连称不敢,常雕这才哼了一声,摆摆手道: “今天下午,在集市上找到我的那人你们可还记得?” “记得。”卢洪飞快地道,“我看见他往长安方向去了!” 去长安了? 常雕大惊: “快,追上他!”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下手干净些,千万别暴露了踪迹!” 正文 第202章 蟊贼哪里跑!(为嗷总加更30/30) 常雕现在的地位比之前高了不少,手下自然也收拢了大量的小弟为他效力,不用像之前一样亲力亲为。 而他手下众人中,最有才干的就是卢洪。 卢洪连字都没有,就是一个出身最底层,凭借自己两膀力气讨生活的小卒。 因为常雕疏懒,他得以成为校事真正的控制人,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靠山,想要做好这件得罪人的事情依然要紧紧抱住常雕的大腿,因此对常雕言听计从,底层出身的义气也让他深感常雕的知遇之恩,只要常雕一句话,让他砍谁他就砍谁。 之前常雕与申耽的使者短暂碰面时,他们所有人都在远处暗中观察,并没有打听两人谈了什么, 常雕随便做个手势, 卢洪立刻会意,率领众人奔着长安的方向追了过去。 申耽的使者没想到常雕居然是这样懒散无用的模样,无奈之下也只能奔赴长安,寻找其他要人,再说出陈群的勾当。 他走了一夜,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能拿出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就这凉水稍稍化开,在冷风中艰难地下咽。 想到常雕之前的懒散模样,他不由得骂出声来: “什么玩意,这种人也配当军师?”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嘿嘿,不错, 我也觉得他当不得军师。” 使者惊讶的转过身去, 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身材雄壮的赤膊大汉。 那大汉的体型只比申耽稍小一号, 全身上下肌肉嶙峋,浓密的胡子爬满了他的脸颊, 笑起来颇为骇人。 那使者大吃一惊,赶紧起身想跑,可四周转瞬间围过来一群衣衫褴褛,扮做流民模样的盗匪,他们手中都带着刀棍,明显是那大汉的同伴。 使者见逃不出去,只能苦笑道: “我是上庸太守、员乡侯申义举派来长安的使者申达,不知道几位好汉大号?” 为首的大汉呵呵一笑: “吾乃覆车山刘雄鸣,不知道足下可曾听过我的名号?” 申达愣了愣,随即点头道: “原来是刘神仙,今日,今日终于得见神仙尊颜!” 刘雄鸣是京兆蓝田人,少年时就开始经常去覆车山采药,因此对那边的地形了如指掌,因为覆车山云山雾绕,众人都传说那是神仙居所,刘雄鸣借鉴了先人们的成功案例,索性自称上山寻仙, 靠着汉末的天下大乱聚集起了数千兵卒, 算是一股少有成就的盗匪。 蓝田一带距离上庸不算太远,所以申达也听过此人的名号。 刘雄鸣得意地点点头,微笑道: “想不到老夫的贱名居然能传的这么远,幸甚幸甚。 不知道足下此番来此有何贵干?有没有什么老夫可以帮上忙的?” 申达忙道: “不妨事,我等去长安采买些皮货,有劳刘神仙挂念了。” 刘雄鸣之前还在微笑,此刻立刻脸色一变: “不说实话是不是? 你们去寻常雕做什么?” 申耽军纪森严,如有背叛就是杀全家的下场,申达是申耽的亲信,自然不敢透露半句。 刘雄鸣哼了一声,之前的和蔼从容全然不见,他也懒得跟申达多说废话,飞快地招招手,几个人一左一右飞速向前,狠狠抓住申达的双臂。 “把他带回山上,看他说不说。” 众盗匪嘻嘻笑道: “是,让他见识见识咱们山上的手段!” 众人说着,便把申达的嘴用破布堵上,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中。 刘雄鸣披上外衣,打扮成药商,其他盗匪或扮做流民,或扮做仆从,眨眼间就已经完成隐蔽,自信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破绽。 就在他洋洋得意,准备带人回山时,却又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官道上奔来一队整齐的骑兵,更远处还有不少兵卒调动,刘雄鸣定睛望去,只见那四面八方的骑兵居然是冲着自己过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怎么回事? 刘雄鸣一直在附近打家劫舍,但他有个曹操安排的校尉官身,也算是曹军,且他们现在是扮做药商,神不知鬼不觉,怎么会有这么多骑兵来追杀自己。 “快,上前问问,就说我等……算了,直接亮明身份,若是他们索要贿赂,给他们便是。” 说起来,刘雄鸣心中也着实畏惧这些“自己人”,他让手下的士卒上前查看,试试能不能用自己人的名义阻拦他们前进。 可万万没想到,当先的几个骑兵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接催动战马冲上去,飞快从拦路的盗匪身上踏了过去! “吾乃曹将军麾下诸葛虔是也!不想死的,都给我分列两边跪下!” 随着一声爆喝,周围的曹军骑兵迅速收缩,刘雄鸣手下的盗匪下意识地想跑,那些骑士毫不犹豫弯弓,密集的箭雨纷纷落下,刘雄鸣手下顷刻间倒了一片,众人不住地惨叫哀嚎,连刘雄鸣也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下车跪在一边。 这,这骑兵,这箭术…… 来的居然是曹军的主力! 我做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曹军的主力骑兵来抓我了? 卢洪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朝诸葛虔拱手道谢,这才带着手下的卫士冲上去,他们一脚踢开刘雄鸣,刘雄鸣这才想起自己的车中还藏着一个人。 “这,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解释?” 卢洪满脸狰狞之色,一把拉开马车的幕帘,果然见被五花大绑的申达好端端地躺在里面。 “老贼,落入常军师计中,我看你今日还如何抵赖!” 刘雄鸣听得一脸懵逼,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个校事已经兴奋地将他五花大绑,诸葛虔下马走上来,用长剑抵住他的胸口: “汝来此作甚,是不是马超的探子?” “马?马什么超?” “混账!”诸葛虔一耳光打在刘雄鸣的脸上,“不说实话,我把汝手下挨个宰了!” 说着,诸葛虔真的叫人动手,当着刘雄鸣的面将他一个手下拖过来,在那人的哀嚎中一剑洞穿其咽喉,刘雄鸣吓得身如筛糠,赶紧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之前马超派人联络刘雄鸣,相约起事,可刘雄鸣不愿意趟马超的浑水,一口拒绝。 可他也着实担心之后曹操假道伐虢,直接将关中一带的大小军阀全部消灭,因此让手下人敏锐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他。 曹操的军师常雕大战将至,居然不去前线指挥作战,反到在潼关每日喝的酩酊大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丑陋,刘雄鸣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他一直在附近蹲守,终于看到一人鬼鬼祟祟跟常雕碰面,两人只稍稍待了一阵就立刻散开,之后那人就直奔长安方向。 刘雄鸣知道此事必然有鬼,赶紧将其拿住,不曾想还没返回就立刻遭到了魏军主力的夹击,他手下哪里是这些精锐骑兵的对手,也只能束手就擒。 卢洪和诸葛虔的脸上都是一副狰狞之色,两人对视一眼,卢洪冷笑道: “老贼,汝中我家军师的诡计,啊,不是,妙计了!” 诸葛虔也微笑颔首道: “之前常军师就说潼关肯定有马超的探子,因此故作此状,引尔等入彀。 嘿,知道尔等谨慎不肯上钩,军师这才用计故意引尔等出来,殊不知尔等刚走,军师就立刻叫卢兄弟等赶来截杀,某就在左近驻扎,我看你们这次往何处跑!” 卢洪哈哈大笑: “汝还是不够谨慎,明明知道我家军师手掌无数校事,手眼通天,居然还敢主动在潼关附近为乱。 哼,还不速速说出真相,更待何时!” 刘雄鸣真的是吓得面如土色。 他之前仔细观察了常雕好几天,觉得他浑身上下真的散发出一种市井无赖,全无本事的气质,没想到居然是装出来的。听说曹军众将人人骂他无能,都说他是靠着曹仁的举荐才勉强混了个闲职,因此颇为鄙夷轻视,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高深的隐忍和算计,居然轻易就把自己捉拿。 “饶命,饶命!我虽然是盗匪,但真的不是马超的探子啊!之前马超约我谋反,被我一口拒绝了,此事大家都能作证,都能作证啊!” 小命捏在别人的手中,刘雄鸣赶紧拼命求饶,卢洪脸色一变,冷笑道: “怎么,你是说常军师错怪汝不成?” 这会儿申达也被解开带到刘雄鸣身边,他见刘雄鸣跪在卢洪面前不住地嚎哭求饶,忍不住大声道: “别听他的鬼话!他之前说过他是那什么马将军手下的亲信大将,特意潜入此地准备配合马超为乱,我听得清清楚楚,将军不要放过他啊!” 刘雄鸣:…… 不是,怎么还能随便诬陷别人呢!我什么都没做啊! 诸葛虔和卢洪怎肯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两人对视了一眼,诸葛虔缓缓地道: “卢兄弟,曹将军和常军师还等着我等复命,你看……” 卢洪冷笑道: “足下放心,此贼若是不肯说实话,我让他后悔做人!” 正文 第203章 我兄不来,我来! 卢洪将刘雄鸣和他手下众盗匪带走拷问,为了功劳,他下手毫不留情,不到半日就已经生生拷死十多人。 在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之下,这位聚啸一方,连马超都派人拉拢的山贼头子终于忍受不住,哭着将自己的种种罪行一一交代, 连自己小时候尿炕的事情都说了。 诸葛虔及时抄录,遣人用快马送到长安,夜深时,曹仁的桌案上终于出现了这封军报。 曹仁读完军报,先是满脸不可思议地沉默了许久,又抓紧叫人把多年坐镇关中的司隶校尉钟繇请来。 钟繇今年五十八岁, 其祖父乃是颍川四长之一的钟皓,家世非常显赫。 作为天子当年蒙尘时的老臣之一,钟繇从建安四年开始为曹操效力, 持节督关中诸事,不受他人节制,而钟繇也确实极有本事,靠着自己过人的忽悠能力,软硬兼施控制住了马腾韩遂,揍得高干、南匈奴落花流水,堪称是关中声望最强的人物。 他这些日子为了筹划战事忙的脚不沾地,听闻曹仁相召,立刻知道出了大事,赶紧披上衣服,匆匆赶到曹仁府上。 曹仁见了钟繇,勉强起身行了一礼,随手将刚刚收到的军报丢到钟繇手中,微笑道: “钟司隶,吾部巨鹰此番小立功劳,剪除马超派去后方的探子,不知可否平息钟司隶的怒气?” 钟繇狐疑地拆开书信看了看, 额上立刻满是汗珠。 他一把年纪,自认为识人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之前常雕不敢来长安,反而躲在潼关饮酒作乐,此人的气度、能力都非常差劲,给曹仁当个侍卫还绰绰有余,坐镇一方就是全军的灾难。 可没想到常雕居然有这样的隐忍,将刘雄鸣这个一直藏在山中的盗匪轻易捉拿收押,还顺带侦办了一起…… “咦?”看着军报上的墨迹,钟繇的手掌忍不住剧烈的颤抖了几下,“这怎么可能?” 军报上说,常雕侦查到陈群要谋反,想趁着大战开始时在上庸一带伙同当地豪族叛乱,断绝云山的归途,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曹仁从速裁决。 “这怎么可能……”钟繇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之前他一直都在关中忙碌,虽然对陈群和云山的纠纷有所耳闻,可认为这也不过是一次非常简单的小矛盾小冲突,有赵俨居中调停一切都好说。 可陈群居然要叛乱…… “哼, 实不相瞒啊。”曹仁冷笑道, “之前巨鹰就已经查探到陈群要反,只是顾全大局并没有声张,为了给陈群一个机会,他还亲自去襄阳劝回云山。 嘿,想不到陈群居然以为我等没有察觉,现在居然要在上庸反叛。” “上庸是什么地方?不知道钟司隶熟悉吗?” 众所周知,上庸一带虽然没什么发展前途,却靠近了长安四门之一的武关。 从武关杀入蓝田,可以迅速插到长安背后。 这刘雄鸣就是蓝田人,他统帅的盗匪虽然不算太多,但极其熟悉地形,还靠着装神弄鬼在当地有不俗的声望。 再加上刘雄鸣的供状上说马超要反以及钟繇的出身,连钟繇自己都忍不住汗流浃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钟司隶人品高洁,曹仁是晚辈,本来不应该多说。 可孔融之事后,荀令君与丞相多有龃龉,现在又遇上这件事。 嘿,若非巨鹰机警,不惜甘冒奇险牺牲名声,只怕此番关中大祸临头啊。” 之前常雕日夜醉酒时,钟繇还耿直上疏直言常雕的不是,不曾想自己年近六旬眼光居然如此倒退,此人居然有如此的心机和手段,不愧是曹操亲手选拔的校事首领。经过此事,只怕以后……哎!长文为何做出这种糊涂事。 “子孝将军想让老夫做什么?”钟繇明智地跳过种种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曹仁冷笑一声: “我对钟司隶格外信任,所以才愿意将此事跟钟司隶分享。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汝答应两件事。” “但说无妨。” “一来,若是日后巨鹰有恙,我必算在颍川诸公头上。” 钟繇苦笑道: “常军师有手眼通天之能,经过此事,谁还敢在背后说他的不是,我定约束子侄,日后莫不敢再言常军师不是了。” 曹仁满意地点点头,又道: “之前荀令君、陈长文等人皆因孔融之事多有怨言,陈群与刘备有旧,被刘备蛊惑反叛,害的朝廷丢失南郡。 丞相看在荀令君和陈长文昔日多有功劳的份上不愿意跟他计较,可此番他又要谋反,还要针对坦之。 再一再二,难道还能再三再四?钟司隶以为该如何是好?” 钟繇沉默片刻,叹道: “长文反叛之事,尚且没有定论。 我这就给他写信,令其不许在与坦之为难,再说巨鹰有手眼通天之能,他自然能明白事理,不敢再反。” “好,”曹仁满意地点点头,“钟司隶,我很相信你,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等讨平张鲁,消灭……” “报!” 话音未落,长安城中突然响起一阵阵刺耳的锣声,伴随着锣声而来的是曹仁手下亲卫恐惧的呼唤和脚步声。 曹仁霍得站起身来,钟繇也面如土色,缓缓起身与曹仁并肩出门。 “何事惊慌?” “马超,是马超打过来了!” 呼…… 果然如此。 之前曹仁早就在防备马超谋反,钟繇还自信能控制住这位老战友的儿子,没想到马超这位大孝子居然丝毫不考虑自己父亲还在曹操手上,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帅兵谋反。 “谋反就谋反,我就不信他还能打下长安来。” 曹仁把直接捏的咔咔直响,脸上的表情更加坚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马超较量一番,都说马超勇不可当,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他抖擞精神调度了一下城防,听说马超离长安一段距离,又抓紧回去睡觉,准备明日好好作战。 可没想到他还没就寝,就听见外面又有人惊慌地传报。 “又怎么了?马超打进来了?” “这,这倒没有……可,申仪与陈群占据上庸谋反,现在,现在已经突破了武关!” “什么?!” · 陈群之前随便安排申仪几句之后就一直等着出征,准备截断关平的归途,让他明白将自己仍在后方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这几日申仪忙里忙外,大量的军械粮草兵员都开始飞快地调度过来,属于申仪麾下的私军五千人都调集齐备,随时准备出征。 陈群检阅了一下申仪的兵马,暗暗皱眉——这些人倒是各个身材强壮,可怎么也算不上什么精兵,其中不少人醉醺醺的,列阵时随意说笑吵闹,毫无一支精兵应该有的基本素质。 嗯,这些人也就壮壮声势吓唬吓唬关平,真打起来还得靠申耽啊。 “陈参军,我等已经整装待发,现在就等你的命令了。”申仪凑在陈群身边,一脸讨好地笑着。 陈群点点头: “令兄呢?” “嘿嘿,我兄就在上庸城中,毫无准备。” “嗯?不是要出征吗?怎么毫无准备?这么多天都做什么去了?” 申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 “陈公有所不知,我兄根本就不愿意得罪云山,之前只是嘴上答应了,却根本没有出兵的打算。 我就不一样了,我对朝廷忠心耿耿,又一贯敬佩颍川诸士高义。 吾兄不愿出征,我愿替朝廷出征!” 陈群:…… 行啊,我谢谢你了。 看着申仪手下这些士卒的模样,陈群摇了摇头: “足下的心意吾心领了,汝根本不是关平的对手,此事还是再议吧。” 申仪脸色一变,极其不满地道: “为什么?” “你打不过关平的,莫要送死了。”陈群阴着脸,颇有些意兴阑珊,“关平久经沙场,他之前在襄阳蛰伏许久,为了攻打汉中将自己的全副家底都拿了出来,这些军士都是天下精兵,绝非汝手下这些兵卒可以对抗。 若是汝兄愿意襄助就算了,若是不愿襄助,你去也是送死。” “胡说八道!” 申仪之前一直对陈群颇为恭敬,只是这一次,他满脸愤恨之色,厉声道: “没有申耽,莫非我就做不成事? 我告诉你,我也是在此处长大,此处的蛮族、豪族谁不给我几分颜面,若是当年上表朝廷的是我,现在我也是员乡侯,你要对我下拜!” 陈群傻愣愣的看着此人,出身名门望族的他实在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乡间暴发户的思路。 看着申仪满脸愤恨之色,陈群忍不住冷笑出来。 “那你准备如何?去跟关平打?请便,去吧,我不拦着就是了。 实话说了,我这次全付希望都寄托在申耽身上,没有申耽?你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事。” 申仪哈哈大笑: “陈长文,你以为我傻?之前申耽不让我拿着你的旗号举兵,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 我一开始就没想单独举兵做事,我正好先借着你的名声夺了申耽的兵权,之后我跟云山狠狠斗上一斗,未必就输给他了。” 正文 第204章 兄弟相争 申仪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原来陈群督促他快点前进胡乱编了些许诺,并没有真的看好他,认为他可以取代申耽的地位。 陈群本以为催催申仪让他在申耽耳边吹吹风,能让一切都顺利,没想到申耽从一开始就决心一直拖着,倒是申仪被陈群的许诺蛊惑, 见申耽不肯出兵,已经迫不及待决定强行下手。 陈群最看不起的就是申仪这种认不清自己能吃几碗干饭的人,事到如此当然不会给这种狂人好脸色。 他满脸阴郁震惊之色,忍不住冷笑道: “足下还真是胆略过人,陈群佩服,佩服!” 申仪大怒, 可自己的军队已经暗暗调集过来,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索性挟持陈群, 召集手下兵将,宣布云山的身份其实是关羽之子关平。 关平化名混入了曹军之中,现在正准备进攻汉中,实在是朝廷的重大隐患,必须剪除。 颍川陈群之前被关平挟持,现在说出真相,号召大家一起动手,为朝廷效力,先控制上庸,再准备杀敌。 这几年申耽用意历练一番申仪,让申仪掌握了不少兵员,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响应——什么朝廷大义,什么颍川陈氏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了,谁能让自己吃饱饭,谁能给足够的赏钱才是最重要的。 申仪见军心可用,立刻宣布立刻对申耽部发动进攻, 可这个命令一出口, 之前还兴致勃勃的众人立刻如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鸦雀无声。 “将军, 我们怎能去跟君侯的人打?这不成了打自己人了?”申仪手下的士兵都紧张地询问。 申耽哼了一声,冷笑道; “自己人?我告诉你们,申耽就是关平的同谋!他现在毫无准备,我们立刻进攻,保管他毫无准备,我等必能大获全胜。” 呃…… 让这些人去杀皇帝他们也会先答应再说。 可若是进攻申耽,他们可没有这个胆量。 还是那句话,申耽可是这一带的世代豪强,如果没有强大的外敌入侵此处,上庸大多数正常人都不敢反叛申耽的统治。申仪这振臂一呼,手下人反到齐刷刷吓得脸色惨白——他们本以为是这种话不适合申耽出面说所以才由申仪出来动员大家,合着申仪才是想造反啊。 眼看众人脸色大变纷纷退后,陈群幸灾乐祸地笑道: “义礼,看来你在此处的名望不太好用啊。” 申仪恼羞成怒,满脸涨得通红,寒声道: “混账,谁敢不去,我今日就杀了谁!” 申仪平素威严犹在,他强迫之下,手下众人也只能纷纷唱喏, 垂头丧气地向申耽的军营奔去。 现在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申耽毫无准备,听说申仪到来之后就立刻逃走。 可这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申耽在临近汉水的杨县一带的军营全都大门紧闭,所有士兵都提前得到了讯息,见有人逼近,立刻严阵以待,他们手中所有的硬弓都已上弦,随时观察着眼前不断靠近的友军。 见申仪手下士卒靠近,军营中申耽手下的士卒纷纷高声呐喊道: “谁叫汝等近前?可有君侯的命令?” “尔等为何都在此处?是要造反吗?” “都滚回去,君侯听说汝等今日所为,这就要提大军来消灭汝等!” 申仪气的额上青筋根根绽出,他厉声大叫道: “尔等休要咆哮!本将在此,不想死的就速速打开军营投降! 那云山乃是关平冒充,汝等若是执迷不悟,便是从贼!从贼则全家皆斩!我这是为了汝等,为何不开门!” 守营的士兵各个岿然不动,陈群冷笑着摇摇头,让申仪更是气恼。 “笑什么笑?申耽现在还没出兵,说明他没有防备!给我上!攻营!” 陈群冷笑道: “我之前真是小看了申耽,现在看看他还真有本事。 你打不赢他,现在跑还来得及。” 陈群之前觉得申耽傻乎乎的不像什么智谋之人,可见申耽此番调度颇有大将之风,也暗道此人果然不俗。 是我之过,是我之大过啊。 申仪手下还是有不少死士,见申耽迟迟没有出现,还是有不少人心中生出了侥幸,按照申仪的要求开始进攻申耽的军营。 杨县是汉水上的重要据点,如果能攻破此处,申仪就能获得大量的兵员补给控制汉水,那些之前对申耽言听计从的人肯定也会有所反复,将会有更多的人投入到他的手上。 申耽迟迟没有出现,申仪索性亲自擂鼓督战,他满脸杀气腾腾,全然不像面对自己的兄长,倒像是要对付一个生死仇敌。 控制了申耽,员乡侯就是他申仪的。 在利益面前,没有兄弟可言,上庸、西城、房陵本来就是从汉中一郡中分出来的土地,若是能成为这里的主人,得到朝廷的信任,将三郡合成一郡,他的威望将大大超过申耽。 申耽可以不顾云山的身份到底如何,可申仪却将此当成了自己的晋身之资,眼看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不远,别说亲哥阻挡自己,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说话也不好使! 申仪已经进入狂热之中,他不断命令手下兵马轮番进攻,一开始手下众军士只是缓缓前进,可见申耽似乎不在杨县,他们也壮着胆子听从申仪的命令,攻势渐渐加剧。 陈群也没想到申耽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难道自己还是高估了他,其实他真没什么本事? 在自我怀疑中左右横跳的陈群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有点唏嘘。 申耽申仪兄弟之前的交情比曹丕曹植兄弟可好多了,他们尚且为了一点点的利益翻脸,以后曹丕曹植兄弟相争的时候不知道又是如何恐怖的场面,真是让人想想都不寒而栗。 唔,怪不得荀攸那厮借故躲在刘备那里不回来啊,我当时要是一直待在那里,中间少了很多的纷扰,等天下大定的时候在做出判断也来得及,起码不用受这些蠢物的侮辱。 陈群居然开始认真地思考投靠刘备可不可行。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嚣张的呐喊。 世界仿佛一瞬间停了下来。 申仪和陈群一起转身,只见汉水上游的方向驶来大量的战船,看那旗号,分明是云山的人马! “怎么可能!”申仪登时呆住。 他敢攻打申耽的主要信心就是笃定云山大军征讨张鲁不会轻易返回。 这么多兵马全力出击,不围着张鲁打个一两个月有点说不过去。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关平居然调头了,而且来的还是他的主力! “张鲁已降,汉中尽归我手,是何人反叛,还不束手就擒!” 关平一声令下,一艘艘大船迅速靠岸,早就整装待发的大量水军纷纷步行上岸,飞快地朝申仪的军队飞奔过来。 申仪这下立刻慌了神—— 他手下只有五千多人,怎么可能敌得过关平近三万大军。 眼看关平杀来,他毫不犹豫叫人鸣金收兵,那些还在攻打杨县的士兵全都愣住,申仪也顾不上搭理他们,赶紧命令后队变前队,抛弃大半手下士兵,仓皇渡过汉水。 “你还能往何处去?”陈群懒懒地笑道,“你就这么点兵马,还能做什么?” “闭嘴!”申仪恼羞成怒,恨不得一刀先砍了陈群。 如果不是这个人胡说云山是关平,如果不是他胡说会支持自己当太守,这一切也不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申仪本以为一切很简单,哥哥申耽当年是靠着朝廷的名声逐渐壮大,我也可以趁着哥哥不备袭取他的地盘,进而控制周边。 可战斗才刚刚开始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变数,甚至现在云山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这里…… “是你们!是你们合伙骗我对不对?!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云山关平,这一切都是你编出来的,你和申耽合谋,哦,对合谋地还有云山,你们想合谋害死我,是不是!” “哈哈,害死我,申耽就能高枕无忧控制此地,他一直就觉得我是个威胁,对不对?对不对!” 申仪哈哈狂笑,满脸怒容逐渐扭曲,他一把拉住陈群的领口不住地摇晃,想从陈群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陈群只是呵呵一声,用颇为垂怜的目光看着他,摇头道: “我们这么多人合谋,就是为了害你?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你!”申仪大怒,扬起手上的长剑就想劈了陈群。 可看着陈群鄙夷的目光,他手上的长剑还是僵在了半空中,迟迟不能落下。 他已经背叛了申耽,如果再杀死了陈群,将彻底失去人心,连自己的手下都不会有多少人跟随。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 他心如刀绞,又飞快地做出决定。 这一带是不能待了,哥哥最恨背叛,他一定会到处搜寻,抓到我一定会杀了我。 这一带左右是群山和汉水,他现在没有船,也没有辎重和兵员,现在最后的路就是走武关北上,如果能进入关中,还有一点点的机会。 “你也不想落在关平的手上吧?我等去关中!去,去长安!你得,你得证明我的清白,证明我的清白!” 陈群一脸怜悯地看着申仪,微笑道: “好啊。” 正文 第205章 兵分两路(为凤羽舞菲加更一章) 关平手下张允、文聘二人都对攻打汉中没什么信心,听说这次的任务是欺负上庸的叛军,顿时喜上眉梢。 平叛这可是曹军大将积累功勋的最好、最快捷的手段,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申仪居然被人蛊惑,向自己的亲哥发难,曹植在船上看得怒目圆睁,连连叹道“岂有此理”, 他亲自下船,跳着脚怒骂申仪无耻,曹军众将也奋力冲杀,当下打的申仪本就溃不成军的手下更加崩溃。 申仪见已经彻底没了希望,只能挟持陈群,强渡汉水, 在关平手下士卒的追杀中逃到了汉水北岸,抓紧向武关方向撤退。 本就不想参与这场战斗的申仪手下士兵瞬间崩溃,大多数人立刻放下武器投降,还有不少人担心被申耽清算,被迫跟随申仪跑路,张允难得遇上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赶紧率军拼命追杀,两岸到处都是惨叫声和求饶声,激战一个下午,等天黑收兵时,申仪只带了最后不到四百人拼死走脱。 他肯定不敢继续在这附近久留,唯一的希望也只能挟持陈群去关中。 这位之前上庸西城一带仅次于申耽的豪强头目居然因为一时贪念,仅仅几天之间就败地一塌糊涂,这这惨重的场面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曹植也忍不住连连颔首: “何必呢?都是自家兄弟。之前我们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兄友弟恭,占据一方让人羡慕。 怎么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大打出手,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文聘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看着这位年轻的公子,咧嘴微笑道: “重利之下, 哪有什么兄弟?这刀兵相见已经颇为平常了。” “还有比刀兵更可怕的?” “有的是, 若是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这怎么会?” 文聘冷笑道: “会,只是公子现在还不知道就是了。” 曹植涨红了脸,不满地道: “我虽然与阿兄多有嫌隙,但总不至于到了这一步,文将军,休得离间我等。” 文聘翻了个白眼,表示随意。 他跟关平虽然有仇,但那时候不过是各为其主,现在关平势大,已经掌控了整个荆州,文聘凭借此番功勋可以逐渐坐大,如果能作为关平手下重要大将,肯定前途远大,自然不需要多给曹植面子,甚至还要展现出对曹植的怠慢和不尊重以得到关平的信任。 关平也能理解他的心思,见文聘的表现不错,他甚至还拍了拍这位名将的肩膀。 “有劳文将军请申义举出城一叙。” 曹植一怔: “申耽在城中,怎么可能? 之前申仪围攻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战。 若是申耽在此, 申仪手下都不一定敢攻城, 这说来都是他麾下的兵马啊。” 关平微笑着摇头不语,文聘已经缓缓策马来到杨县城下,冲着城头高声道: “请君侯一叙。” 话音刚落,之前坚不可摧的杨县城门缓缓打开,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汉子缓步出门,他目光深邃地看了看远处的关平等人,霍地一下拜倒在地,涕泪俱下: “多谢云将军援手之恩!申某感恩戴德,今生原为将军效死,有将军在,上庸百姓幸甚!” 曹植惊讶莫名,不知道申耽这到底在做什么。 按理说申仪麾下这些士卒大多数也是申耽麾下的士兵,申耽明明能靠着自己的声望声望快速平息这场大乱,可他居然藏在城中不肯出来,若非关平及时赶来,这杨县说不定有被攻破的危险,到时候兄弟二人厮杀惨重,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的性命。 蒯越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忍不住轻声叹息,暗道申耽此贼虽然粗豪,可这审时度势的本事当真是相当不错,若是去年自己也有他的本事,只怕现在还是搅动一方的人物,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模样。 申耽从这次曹操征讨张鲁事件中感觉到了危机,虽然上庸之地不是很重要,也难说日后曹操若是统一天下,闲来无事会不会对自己下手。一个聪明人需要未雨绸缪,申耽听说云山的身份之后大吃一惊,心中也开始动了别样的心思。 关平跟自己无亲无故,之前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未必就会关照自己,更别提日后会给自己提供什么帮助。 于是申耽故意在眼皮底下纵容弟弟申仪的野心,并且抓紧派人向关平求救。 如果关平能在这种小事上帮助自己,以后遇上大事的时候他就有救援自己的可能。 如果关平这种小事都不管,申耽也不敢将一大家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前程交给他。 申仪对申耽不满已经不是第一天,申耽早就想找个机会狠狠教训一下这位野心勃勃的弟弟,如果关平不来,他也早就埋伏了大量的兵卒,申仪进入杨县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关平居然放弃攻打汉中的计划来救援自己,足以展现出关平对招揽申耽的诚意,申耽自然不介意好好表演一番。 他膝行前进,奔到关平面前,哽咽着叩拜余地,表示若非关平襄助,几乎让申仪得逞。 这次申仪谋反,都是陈群这丧心病狂的老贼做的,他们眼看事情不成,居然已经逃到了武关,这分明是不把曹丞相放在眼中。 申仪身材高大雄伟,体壮如牛,可表演技术丝毫不差,他哭的让众人都感同身受,纷纷流下眼泪,这才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吾弟申仪只是被此人蛊惑,才做出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我听说陈群此贼之前就跟将军不睦,将军雅量过人,一直与人为善,可此人仍是不知悔改。 我愿作证,证明陈群背叛朝廷,上庸还有精兵两万,愿意随将军一起出征,擒拿陈群,以谢天下!” 两万! 众人都大吃一惊。 众人都知道申耽在上庸的兵力不俗,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精兵。 之前蒯越对关平放弃攻打汉中的计划返回上庸还很有意见,可听说申耽居然有这么多的兵力,不禁动容。 这么多人,这位员乡侯果然不俗,云山凭空得了这么多的兵力,当真非同小可。 “君侯拳拳之心全为大汉,不惧陈群蛊惑,实乃忠臣也。”关平听说自己居然平白得了这么多的兵力,也是极其振奋。 看来曹操对张鲁的征讨果然引起了周围这些大小势力豪族的极度惊恐,都有改换门庭的意思。 既然如此,关平不介意接受他们的投效。 “有君侯襄助,何愁大事不成。 某愿与君侯共扶汉室,还请君侯莫要多礼。 陈群之前一而再再而三构陷本将,本将之前为了讨伐张鲁暂且忍了,没想到他此番变本加厉,居然还蛊惑君侯与我为敌。 还好君侯忠诚纯良,不然几乎遭受大害,命悬一线。 汉中可以暂时不征讨,陈群的事情本将再也不能忍耐。 不过进攻汉中的事情不能耽搁,这样吧,我等分兵,我与君侯一起北上捉拿陈群,至于汉中……” 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曹植,和颜悦色地道: “公子愿意替我督军,攻打汉中吗?” “我?”曹植懵了,没想到关平居然点将自己。 之前曹植在江夏的糟糕表现已经将他领军的信心彻底打没,之前自高自大以为天下尽可去得的曹植现在谨小慎微。 他终于认识战争不是自己诗赋中描述的这么美好浪漫,每个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 自己每个念头都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如果稍有失败,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之前的曹植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哪怕现在经过了这么多的历练,他还是有些畏惧。 极度畏惧。 可关平居然给他一个督军的机会,曹植先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拒绝的话语刚刚出口,眼中又多了一丝期待。 哪个男儿不想在战场上挥洒热血,令群贼跪在自己的脚下乞降。 曹植写过无数诗赋,做过无数少年的梦,他到底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很想率军做出一些震动天下的大事。 云山信任,他怎能放弃? “我,我真的可以吗?”他患得患失地道。 “可以。”关平笑着拍了拍曹植的肩膀,“那就交给子建了,此战由子建督军,子建的军令就是本将的军令,如果谁敢违反,小心本将翻脸不认人。” 曹植的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抱住关平的双臂。 这一刻,热血又回到了他的胸中,他儒雅平静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果敢,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切回报关平的信任。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曹某一定竭尽心力,死而后已,绝不让将军失望!” 蒯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场面,稍有些感慨地轻轻摇了摇头。 关平地位越来越高,已经逐渐攀向曹军的最高层。 他跟曹丕友好,曹植更是对他感激莫名。 曹操要是知道自己费心栽培的人物居然是关云长的儿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他叹了口气,随即满脸笑容。 去关中啊,这么说,关中也快变成我军治下。 我得抓紧多做些事情了。 正文 第206章 韩遂马超之乱 申仪手下的军士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拼命向北逃窜。 他们都知道申耽军纪森严,只要得罪了申耽,一定是极其惨烈的下场,被一刀斩首都是很值得感恩的死法。 这一路上,众人哭声震天,纷纷抱怨他们之前在上庸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莫名其妙地造反,莫名其妙地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受苦。 如果不是申仪瞎指挥,他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也就是申仪积威犹在,不然这些人早就一哄而散,可在没有任何后援的情况下踏上一条远离家乡的逃亡之路一定也极其痛苦,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请申仪出面返回跟申耽讲和,说不定申耽看在兄弟之情上会网开一面,允许这些人回家。 申仪心中暗暗叫苦。 好在北边的几个县暂时还不知道申仪叛乱的消息,依然非常殷勤的接待了申耽和他的手下,总算让他们稍稍喘了口气。可陈群看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杀意,背后有些发凉。 这些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鬼知道他们逼急了会不会对自己下手,还得抓紧稳住他们才是。 “只要逃到关中,一切都能迎刃而解。”陈群冷笑道,“云山此贼卑鄙无耻,他蒙蔽申耽,准备强攻汉中,这才闹出了这次的事情。关中的司隶校尉钟繇是我的同乡,他能证明我说的没错,能还各位一个清白。 等曹丞相反应过来,一定会大大嘉奖各位的忠诚义勇,到时候诸位都有封侯的机会。” “去关中,去关中。 我以颍川陈氏的名誉,保证诸位都会平安无事。” 陈群最怕的就是申仪自暴自弃,直接混到山中做贼,这样自己就没有利用的价值,自然可以一刀砍死。 可申仪养尊处优许久,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生活,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一定要紧紧攥住。 果不其然,本来满脸愤恨之色,准备用陈群的人头平息众人愤怒的申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他眼神闪烁,颤声道: “陈公,你可不能骗我啊。” “当然!”陈群赶紧说道,“我是何人?颍川陈氏的脸面我还是要的。你放心,只要去了关中,我在钟司隶面前证明汝等的清白,他肯定会作书与申耽,申明此事。 到时候诸君都是义士英雄啊!” 说实话这话陈群都不太相信,但申仪居然信了。 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热忱地道: “我素来知道陈公人品高洁,此番我与兄长翻脸,都是遭到了云山蛊惑。 还请,还请兄说和,放我等回去吧!” 陈群之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对申仪又多了几分鄙夷。 此人如果直接扯旗造反,或者直接奔到关中去举报申耽谋反,他还勉强佩服一下。 可他被赶出上庸,却又眷恋故乡想回去,跟申耽翻脸都翻脸了居然还指望能回去,如此惜身之人岂能成大气?等我把他骗到关中,请元常遣人将他们全都杀了便是,还能让你们回去不成? 听说能洗刷自己的冤屈,申仪的手下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听说申耽的手下与关平汇合在一起,已经不依不饶地杀了过来,匆匆补给一番之后赶紧逃走。 现在,他们最大的指望就是迅速抵达武关,然后,进入关中! 按理说,陈群的思路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错误。 但他万万没想到,之前本应该抓紧攻打汉中站稳脚跟的关平居然调动大军,以申耽军为核心,开始迅速向北前进。 之前申耽还有点畏惧颍川世族的身份,不打算公开陈群的谋划。 但在确认了关平的身份之后,申耽也懒得给陈群面子,直接公开宣称陈群鼓动自己造反,事败之后又鼓动自己的弟弟叛逃,实在是罪大恶极,应该受死。 他作为先锋,直接轻装猛进,督率本部八千人当先,关平则率军押后,一路以讨伐叛贼、不让叛贼逃进关中为名义迅速前进。 申耽确实狡猾,他许久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弟弟的野心,之前一直在偷偷积攒部众,申仪也严重低估了申耽的兵力,这才导致迅速失败。 在皈依者狂热的驱动下,申耽的进军速度极快,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就杀到了武关。 之前申仪陈群要求通过武关,武关众人不敢得罪这位贵人,犹豫许久之后开关放人。 现在云山申耽又杀到,说陈群谋反,武关的守将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相信何人。 见武关大门紧闭,关平派出蒯越上前。 蒯越倒是很有自信,缓步走到武关下,冲守卫关隘的士卒道: “陈群、申仪叛乱,没有携带任何的文书证明居然能走武关进入关中,若是两人危害到了关中百姓安危,汝等难辞其咎。 现在我等文书齐备,云将军更是持节亲征,汝等若是不开门,便是与朝廷为敌。 现在我们已经来到此处,汝等开门不过是遵守朝廷法度,若是不开门,那就是从贼为乱,将祸及家人。” “云将军勇猛无畏,又深得曹公信任。 该如何选择,还请诸公三思啊。” 城头的众军士面面相觑,都感觉蒯越说的很有道理。 尽管云山等人不去汉中直接北上有点怪异,但云山是持节替天子征讨不臣,他的选择不是武关这些守军可以考虑的。就算之后证明云山有错,那也是法度出了错误,在手中有节杖的重臣面前,这些士卒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思考片刻,武关终于打开了大门,关平麾下的士卒飞快占据了关隘,并且开始通过武关先向关中发出讯息,告诉关中的钟繇、曹仁等人陈群叛逃的消息。 · 曹仁针对马超已经做了一些布置,自信能守住长安。 可随后传来的消息却让曹仁当真吓了一跳。 这次作乱的并非只有马超一部,之前跟马腾互相攻战不断,甚至杀了马腾夫人的韩遂也跟马超联合,并且被公推为都督,之前在关中、安定驻扎的杨秋、程银、侯选、梁兴、张横、李堪、马玩、成宜等人也纷纷响应,这些早就有反意的关中诸侯一共聚拢的大军十多万,三辅震动,曹军众将各自吓得面无人色。 就在此刻,他们听到了一个让人更加惊愕的消息。 陈群居然叛乱,而且攻破武关,直接率领大军从后方扑来! 常雕在陈群刚刚返回的时候就向朝廷通报陈群有谋反之意,此事虽然没有公开,但曹仁、夏侯渊这样的曹操亲戚却都心知肚明。 之前常雕又抓住刘雄鸣、释放申达,通过他们的口供,曹仁立刻明白了现在的形势。 颍川世族在孔融死后已经不愿意再帮助曹操,最激进的陈群更是直接投降了刘备,在帮助刘备夺取南郡之后又策动大军准备攻打关中。 “马孟起本来与钟司隶的私交还算不错,更有其父马腾在朝,原本不至于谋反。 如此大事,肯定是有人推动——速速报知丞相,让丞相早做准备!” 曹军名将夏侯渊飞快地做出了判断,想到之前常雕抓捕刘雄鸣之事,又忍不住冷汗直冒。 “之前听闻陈群要反,还以为不过是巨鹰戏言。 此番方知还真有此事。 若非巨鹰拿了刘雄鸣,陈群与蓝田群贼汇聚一处,我等岂不是被东西夹击?” 曹仁也冷汗直冒,心道还果真如此,陈群这厮还真是什么都敢做,这武关还真的被他给拿下来了。 现在马超直扑长安城西,陈群又从东南杀来,看来他们的目的是…… “截断我等往潼关撤退的归途!”两位曹军大将异口同声地道。 不错,就是这样。 怪不得常雕一直对长安不闻不问,潼关才是重中之重,若是之前陈群与刘雄鸣汇合截断了归途,曹军只怕要被尽数困死在关中。 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和大战之外各种各样诡异的计谋,饶是两人久经沙场,还是忍不住汗流浃背。 “长安,还能守吗?”夏侯渊颤声问。 “这……” 长安残破就算了,最可怕的是经历了之前的李傕郭汜之乱,关中之地布满了大量大大小小的诸侯,他们虽然松散不成气候,可都拥有不少可以策马杀人的精兵。 他们这次团结在一起,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吓人的事情,曹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放弃长安,退守潼关等待支援。 可放弃钟繇之前苦心经营的长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马超韩遂得到了长安,他们的士气一定会空前高涨,说不定会一鼓作气攻打潼关。 这责任,二人都不想承担。 可若是死守,他们两军只有不到四万人,如果被十万人一口气吃掉,别说丢掉潼关,只怕中原都会在之后被直接攻破! 就在二人彷徨无计之时,前方又传来了军报,曹仁意兴阑珊,还以为又是哪叛乱,还是什么东西打进了长安,可他面无表情的拆开书信,只看了一眼,许久不见的笑容又立刻浮现在了脸上。 “坦之,坦之来救我们了!” 正文 第207章 富贵险中求 “有援兵?”夏侯渊大喜过望,可他听说来人的身份,又立刻皱起眉头:“谁?云山吗?” “不错,还有哪个坦之?”曹仁兴奋地手舞足蹈,脸上之前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他不是去汉中了吗?怎么跑到了此处?”夏侯渊不解地问。 “坦之是跟申耽一起来的。陈群勾结申耽的弟弟申仪叛乱,想要截杀坦之,被申耽识破, 两人合兵一处,贼人无奈之下只能奔向关中。 嘿,陈群现在应该才发现自己的盟友刘雄鸣已经落败,有坦之追来,我军定能得以保全了!” 曹仁兴奋地思考许久,又振奋地道: “妙才,我准备派兵一千迎接坦之进入长安。 然后我等率军进入潼关, 成掎角之势,令叛军首尾不得兼顾, 如何?” 夏侯渊:…… 曹仁说的好听,什么掎角之势,说白了还不是让云山进长安承受风险,他们躲在潼关可以随时出兵,让敌军的主力难以集结。可夏侯渊又不是没有带过兵,他知道关中群贼多年来已经成了气候,长安、潼关一带到处都是他们的部将,若是一起进攻,别说长安守不住,潼关肯定也难以保护。 云山千里迢迢深入关中支援自己,可己方居然要抛弃他们,这种事情夏侯渊可万万做不出来。 “若是要放弃此地,干脆一起退到潼关, 等待丞相大军来援。 若是将坦之一军抛弃在关中,岂不是……岂不是……” 曹仁皱眉道: “什么叫把坦之放弃在关中? 我等只是转进到潼关暂时等待时机,坦之可以守卫长安嘛。 我之前守卫江陵的时候岿然不动, 吴军数十万也不能攻破我军, 难道让坦之稍稍守卫都不可?” 为了不让夏侯渊再议,曹仁猛地一挥手: “我意已决,就这样了。” 夏侯渊:…… 夏侯兄弟打仗的手艺先生不说,但两人都非常顾家,对家里人非常关照。 关平已经跟曹操的女儿曹宪订婚,已经算是半个自家人,饥荒之年为了养活自己侄女不惜饿死自己儿子的夏侯渊非常头疼。 从军略上看,曹仁的选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打仗嘛,总得有人牺牲,一声不吭就把长安丢了也确实不好交代,命令云山坚守也就是了。 他思考再三,也只能点头默默接受曹仁的指挥,但他暗暗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的夏侯霸留下,起码算是照顾照顾自家人的情绪。 至于之后如何…… 那也只有天知道了。 · 关中诸将叛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曹操的耳中。 之前曹操的谋士卫觊曾说关中这些人都是一些没有大志的废物,丞相应该稍稍用点智谋将他们分化瓦解一下,千万被闲的没事把他们直接逼反,以免关中大乱之后不好收拾。 可曹操一来觉得关中诸将不敢谋反,二来觉得自己的优势很大, 打一群臭鱼烂虾难道还能打不赢? 可听说敌人已经集结大军十万,连陈群都叛了,他顿时有些紧张。 东西对进,有奸细夺占潼关一带,还有叛军从上庸出发深入武关…… 好厉害的军略,绝不是关中那些莽夫能想出来的,韩遂就算能想出来,也肯定没这样的调度能力。 也就是说…… “荀令君终究还是动手了啊。”王必叹息道。 曹操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感觉脑中一阵轰鸣,下意识地用手指按住了太阳穴。 “ 丞相?”王必关切地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无妨。”曹操的眼中满是疲惫之色。 他盘坐许久,脑中的眩晕总算渐渐消失不见,看着王必一脸关切的模样,曹操难得露出一丝温良之色: “好了,文定,某这老骨头自己知道,眼下还死不了。 我这一生纵横天下,便是死了也能青史留名,便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唯一让孤担心的,就是子桓啊。” 曹操之前经过贾诩的规劝,已经决心让位置传给当下诸子中最长的曹丕,可曹操一时不死,加上曹丕的表现又不是很好,这让曹操又开始犯嘀咕,这几日又有些举棋不定。 “子桓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之前巨鹰、坦之都在他身边,他跟这二人的关系,却一直处不好。 哎,真是让孤为难啊。” 王必苦笑道: “子桓公子喜爱道德高深之人,之前与仲达、长文都……”说到这,王必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嘴。 果然,之前脸色还非常不错的曹操脸上又蒙上一层阴霾,眼中露出了一丝狠厉的杀意。 “孤何时对不起陈群啊,他为何这般对我?” 曹操哼了一声,言语中满是落寞: “之前巨鹰就说他谋反,当时孤为了顾全大局,并没有处置。 此番若非巨鹰醉酒擒贼,只怕关中已经落在贼人的手中。 颍川陈氏,有他撑腰,怪不得马儿如此猖獗,其心可诛!” 王必点点头,又忍不住道: “丞相还是别想这些……” “孤岂能不想?”曹操盛怒之下,用力狠狠捶了一记身下的坐席,排山倒海般的剧烈痛苦刺地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王必知道,曹操嘴上骂的是陈群,心中骂的却是荀彧。 这次马超和陈群勾结,背后十有八九有大战略家荀彧的推动,这位颍川世家第一名士已经彻底放弃了辅佐多年的曹操,现在他的身份是汉臣荀彧。 曹操也是汉臣,只是他跟荀彧的分工不一样。 荀彧帮大汉苟延残喘,他帮大汉掘墓。 只是荀彧的名声太大,牵连太广,曹操能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杀孔融满门,却没有勇气一声令下杀荀彧满门。 毕竟他的班底大多来自荀彧的举荐构架,若是这位颍川世家第一名士倒了,只怕曹家这座大庙也会瞬间崩塌。 之前多年间任用颍川名士虽然帮曹操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占据了绝对上风,可也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最明显的就是,曹操现在甚至不敢直接斥责荀彧的不是,他不敢,王必等人更不敢。 但荀彧,终有一天要解决掉。 “坦之、巨鹰一般能人还要继续搜索。等坦之打下了汉中……” “丞相,坦之已经去了汉中,之前卑下已经将此事说与丞相。” 曹操一怔,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 “不错,我老了,连这个都频频忘记。” 说到此处,这位老年枭雄挣扎着起身,举手投足间似乎充满了一种别样的强大力量。 “令子孝坚守,孤亲自率大军去会会马超。 嘿,正好,这次去关中见见坦之。 孤要看看女婿是如何英雄模样!” 王必点头道: “想来,此番坦之定将在关中做出大事,定然不让丞相失望。” · 关平进入关中之后也很快听闻韩遂马超作乱之事。 司隶校尉钟繇虽然在关中多年,可他手上的兵力不足,完全无法跟十万大军相抗。 长安应该很快就会沦陷,华阴和潼关很快也保不住,占据关中倒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了。 “公等以为如何?”他询问跟随自己前来的申耽、文聘、蒯越等人。 作为智囊的蒯越看了看众人,低声道: “关中诸将多而不强。他们之前能横行关中,只是因为朝廷无力征剿,此番反叛,丞相必遣大军平叛。 只要大军抵达,三四月中,贼众定被赶出关中,将军可趁机调集大军厮杀,将雍凉占据在手上!” 申耽哈哈一笑,咧嘴道: “八字还没一撇,异度先生倒是思虑甚远啊。” 关平听得蒯越的谋略,却忍不住眯起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先生说的是,那此番……” “我等,富贵险中求!” 正文 第208章 关中群匪(为木芙里加更1/2) 蒯越了解关平的底细,上次跟关平一番长谈之后也改变自己的思维,开始以刘备军谋士的身份参与调度谋划。 关中群贼虽然危险,但还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蒯越大胆地判断他们绝对成不了气候,就算人多势众,也绝对比不过主力曹军的力量。 云山参与此战,只要能顶住最初的大战, 之后可以借着曹军的力量做成一件大事—— 席卷雍凉! 雍凉名义上还是大汉的土地,实际上已经离开大汉多年。 从益州出战攻打雍凉要走漫长的蜀道,对粮草补给的要求太高。 如果云山以曹军大将的身份出征雍凉扫除韩马,可以直接使用大汉天子赐下的符节,还能得到曹军的粮草补给。 扫平雍凉、汉中之后,就算曹操识破了云山的身份也无力征剿,刘备军可以以泰山压顶般的力量从西向东征战, 另一支大军从荆州从南向北进发,曹操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绝对挡不住这恐怖的攻势,兴复汉室指日可待。 申耽等人没有这样的见识,可关平却对雍凉非常感兴趣。 大汉现在还能通过西域长史府控制玉门关往西更大的世界,打通去往西域的道路。 可因为董卓、李傕郭汜的接连叛乱和中原世界的不断大战,一统北方的曹操甚至连关中都只能托管,更别说雍州凉州大片的土地。这里有大量优秀的战马,数不清的精锐士卒,他们现在依然畏惧大汉强大的兵力,被汉人的军阀驱使作战。 可如果他们的意识到中原虚弱不堪,任由他们在这些天高皇帝远的世界再聚集发展,日后想要再征讨只怕难度巨大。 千年之后,曾经学习大汉文化技术的四夷也渐渐壮大,甚至能不断入侵, 给大汉的后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如果能借着曹军提供的补给占据这片土地, 再跟曹植一起夹击汉中…… 关平眼睛一亮,终于下定决心。 就用曹丞相的兵员军械平定雍凉,我们互帮互助,这也算是为大汉多做一些事情了。 “抓紧进击,争取赶在敌人到来之前先去长安。” · 申仪陈群过了蓝田之后不敢耽搁,一路风餐露宿,抓紧赶路。 他们明显感觉到长安的气氛不对,稍稍打听才知道,原来马超韩遂已经下决心反了,关中十大将汇聚在一起,用了不到三天就全歼钟繇所部,现在关中到处都是烽火,这些贼寇打过来天知道会做什么,就申仪手下这百八十个残兵败将跟他们对抗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怎,怎么办?”申仪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陈群阴沉着脸思索一番,叹道:“为今之计,我们要调头向西,赶紧去潼关才是。” “不是去长安吗?”申仪好奇地道。 “哼。” 关中只是名义上算作曹军的地盘,钟繇能实际控制的也只有长安、华阴而已,一旦叛军四起,这几座城都会变成孤城。 曹仁被关在江陵半年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苦等救援,这实在是太难受了,正常人也不会再想经历一次, 他们肯定会选择先退出关中,然后再思考打回来的方法。 跑吗…… 如果是以前,陈群肯定二话不说先跑再说,去潼关静观其变,如果潼关也守不住直接跑回老家算了。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的陈群居然有了那一丝丝的犹豫。 他回忆起了多年之前同样兵荒马乱的岁月,想到了兴平年间自己第一次出仕担任豫州刺史的岁月。 当年曹操屠戮徐州,天下名士噤若寒蝉,并没有一人敢打抱不平,陈群也认为自己根本管不了,尽一个名士的本分,安安心心过好每一天,以后在明主的手下多出些算计也就是了。 这么多年的时光仿佛一只没有走过,现在敌人换成了马超韩遂,尽管他们一直驻扎在三辅,也做过一些保境安民的事情,可他们麾下的士兵军纪几乎没有,这一路向西,所过之处定然是一片焦土。 逃吗? 多年前陈群逃了,现在又是生死关头,陈群蓦地有些心悸。 这一次,他没法在用嘲笑刘备的轻狂来抵消自己的懦弱。 他犹豫许久,冷笑道: “潼关有什么好去的?我不去!” 申仪眉毛一挑,颇有些意外地道: “还去长安?韩遂马超进军神速,长安必定是一座孤城,我等如何守得住?” “笑话!”陈群一脸鄙夷之色,“长安难道守不住?长安是关中重地,粮草军械不计其数。汝可知曹子孝在江陵守了多久?只要坚定守住,就有办法,又有何惧?” “关平和申耽就要追过来了,他们听说强敌杀来,肯定不敢去长安,长安倒是安全一些。 哼,汝若是怕了,自己去潼关,若是遇上了申耽,莫怪我不提醒你!” 申仪最怕的就是遇上申耽,他想想倒是觉得有理,云山和申耽有朝廷的大义,一路肯定也畅通无阻,若是在潼关那边遇上他们可就出大事了。 “长安的钟司隶是我同乡,岂能不站在我这边?只要我能跑到长安,之前的嫌疑自然通通洗刷。 等击退了马超韩遂,丞相再遣人说和,你回你的上庸,我回我的颍川,此事……无论对错,自然都能万事无恙。” “也对。”申仪赶路赶到现在早就已经乱了心智,现在陈群说啥就是啥,只盼着赶紧结束这地狱般的旅途。 听陈群这一忽悠,他居然觉得跑到长安也不错,马超韩遂这些人……嗯,应该也不算厉害吧! · 长安。 关中举韩遂为都督,进军速度快的惊人。 他们都是骑兵,自然没有浪费时间去攻打坚城长安,在韩遂的调度下,杨秋、梁兴、张横攻破北地郡,京兆郡大部也被马玩的先锋一个冲锋就拿下。 韩遂当年被迫从贼之前也念过书,有文化,在战略上相当不错。 他知道打长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封锁潼关,别让援军进来。 只要能把潼关封锁,让曹军打不进来,困都能困得长安举手投降。 他让马超亲自督军去抢占华阴、潼关,自己则缓缓向长安以南靠近,准备在长安周边形成一个巨大却松散的包围圈,在尽量不浪费兵力的情况下争取逼迫长安守军滚蛋。 只要他们慌了神离开城池,韩遂自然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可偏偏在此刻,韩遂遇上了一件让他很头疼的事情—— 马腾在凉州的时候虽然不是东西,可年纪渐长之后在三辅倒是很会做人,经常做一些发粮食和亲自耕种之类的事情来收买人心,大部分的百姓也愿意支持联军。马超虽然没啥智谋,可造反之前保境安民的基本常识还是有。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可坏事就坏事在联军上。 他们军中有不少安定人和周围的胡人。 这些人大老远跑过来,来都来了当然要发财一波,大家都苦哈哈的,也没什么先后高低,领导都让你做了,还不让人发财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一群胡人现在已经开始在长安周边劫掠,有的胡人还秉持之前的一贯传统,抢了之后要杀人放火,搅得四周一片大乱。 带着这些人真是严重影响韩遂的心情,但这些人都勇猛过人,策马射箭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野心勃勃的韩遂还指望这些人帮自己杀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马超不服。 他特意派人前来呵斥包括韩遂手下在内的众多胡人,不许他们在自家门口劫掠。 如果不听命令,等马超回来了有他们好果子吃。 这下不少人就不愿意了,他们纷纷来韩遂面前告状,说马超也太狂了,明明是联军,搞得跟大家都是他的手下一样。 “我们还能忍,但是都督不能忍啊。都督才是我军统帅,关他马孟起什么事?” “是啊,马孟起也太猖狂了,完全没有把都督放在眼里,我们又不是来投奔他,怎么还敢用这种口气跟我们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韩遂也是脸色铁青,但他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挑事,不禁冷笑一声: “休要乱说,现在是勠力同心之时,谁敢离间我与孟起,定斩不饶。” 见众将仍旧不服,韩遂无奈,只能低声道: “你们真是蠢物,劫掠也莫要在长安周边劫掠。 去蓝田、上洛、商县,夺了武关,随便你们怎么抢,难道孟起还能知道不成?” “也是,不愧是都督,不愧是都督。” 韩遂手下众将都喜上眉梢,赶紧各自指挥大军,生怕自己晚了半步,纷纷朝东南方向纵兵杀去。 韩遂的部将阎行看着这群乌央乌央的士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督,这些人成不了气候。我等一开始就不该与那马超一道谋反,马超此人也根本没有把都督放在眼中,不如我等将他……” “住嘴!”韩遂扫了阎行一眼,“孟起乃吾侄,此番共举大事,似有天命,汝不要乱说了。” 阎行默默低头不语,韩遂心中却多少生出一丝感慨。 这个马超…… 正文 第209章 夏侯霸 韩遂部将梁兴进军速度极快。 之前他忙着进军,没空抢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超又派人来呵斥,平白错过了大好良机,这让他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非得去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泄愤方为上策。 说实在,这些以胡人为主力的军队根本没什么大志和长远的抱负, 对打仗也都是一知半解,韩遂这么一提醒,他们才想起原来周围还有这么多的县没有抢,尽管穷了一点,也比在长安附近内卷好。 于是他赶紧带着一群士兵迅速前进,很快就抵达了蓝田。 蓝田小城,城中的官吏根本不敢阻挡梁兴麾下的兵马,被梁兴一顿喝斥,赶紧打开城门,沿着街边跪好乞降。 梁兴带人匆匆入城,叫人将所有的账册全都带走,然后以征收粮食的名义打开府库,将库中刚刚秋收的粮食尽数封存,然后挨家挨户砸门,命令他们交出平安钱。 蓝田这种穷地方,所谓的大户也并没有太多的家财,被一群士卒敲诈一通之后也没了油水,进城的士卒立刻不由分说破门杀人,逼迫他们将所有的钱粮都交出来。 那些穷人就更别说了。 这一带没有搞屯田,自耕农还是比较多,小农自家多少有些积蓄,自然引来了这些胡人的大力抢劫。 一时间,四周到处都是惨叫和求饶声,不少百姓奋起反抗,可他们缺少组织,肯定不是这些杀人成性的大头兵对手, 也各个化作刀下之鬼, 血流成河。 便是在此刻,申仪和陈群率领一众残兵总算来到了蓝田,看见蓝田似乎有贼军肆虐,申仪大吃一惊,干净命令手下调头。 可带兵多年的梁兴在这方面还是非常谨慎,他们的探马远远看见申仪麾下部将来了又走,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伙敌人,他们火速通传梁兴,梁兴也立刻命令一千骑兵出城,截杀这群来路不明的敌人。 申仪手下都是步卒,哪里能跑得过这些骑兵,见一群骑兵乌央乌央杀过来,申仪等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上山逃窜。 梁兴见来的居然是这样一群脓包贼众,不禁哑然失笑。 他懒得理这些人,命令手下继续追击,自己则率军继续抢劫,务求不能给百姓留下一粒粮食。 就在他抢的火热时, 手下的探马又来通报,说长安附近有一支兵马杀来。 “又来了?”他皱眉沉思片刻, 匆匆捡起刀剑,哼了一声,“走,出城看看。” 这次来的是一支一千人左右的骑兵,他们人人带甲,阵型整齐颇为不凡,让梁兴眉头一皱。 精兵啊…… 他手下不过五千人,之前分出一千人去追杀申仪,城中大部分的兵马又都在抢掠,仓促能凑起来的也就两千兵马,真不一定能斗得过这些精锐。 梁兴咬了咬牙,叫人先把城门关闭,让正在抢掠的士兵赶紧停下,抓紧准备迎敌。 可那支士兵大概是发现了梁兴的意图,居然陡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梁兴的探马一时没有防备,片刻间便被一一斩杀,看着同伴惨死,那些好勇斗狠的士卒也不听梁兴关门的命令,纷纷策马杀出去,非得剁了那些骑兵泄愤。 这支骑兵的领军骑督名夏侯霸,乃是夏侯渊的次子,今年二十五岁,已经追随夏侯渊征战超过八年,可谓是战场上的老将。 韩遂对长安的包围非常松散,在面对曹军主力之前,他并不想跟长安城中的曹军多多杀戮,最好能逼迫曹仁、夏侯渊知难而退,只要他们愿意离开关中,联军的战斗压力将大大削弱,只要守住几个关键点就能跟曹操打成平手。 因此夏侯霸率众离开时并没有遭到韩遂军的堵截,他们一直奔到蓝田,发现梁兴居然提前进入城中抢掠,夏侯霸不禁大为光火。 老子还指望在这休息休息呢,你倒好直接开抢了啊。 夏侯霸远远眺望,见梁兴麾下各自为战,有人想出门迎战,有人又迫不及待想要关门,立刻意识到这群乱兵不过如此。 他当机立断,厉声喝道: “上,杀光这些贼人!” “都督,我们不是要去迎接云将军吗?” “不占据蓝田你想饿死咱们兄弟吗?攻城!我看这些贼人谁敢挡我!” 年轻气盛的夏侯霸压根没有把梁兴放在眼中,他稍稍检查了一下自己携带的各种武器,之后立刻命令全军展开进攻,一定要将梁兴就地消灭。 梁兴被自己手下这群逗比气的火冒三丈,见夏侯霸发动进攻,他的火气也上来了。 好啊,还敢主动向我们进攻? 真当我手下就这点兵马是吧? 他怒目圆睁,手上的长矛一指,厉声道: “不许再抢了!先把眼前的贼人消灭,这些人都是曹军的精兵,比那些流民有钱!” 听说有钱抢,梁兴手下士卒各个眼冒金光。 随着几个军将的嘶吼,他们纷纷策马绕开一个大圈,箭矢雨点一般纷纷落下。 梁兴手下的胡人兵马骑射的本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从小练就,那自然是相当精湛。 但因为梁兴手下胡人部落这几年生活太安定,工匠在冶金和制造箭杆上一直搞不明白,这一连串的箭雨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夏侯霸手下的士卒都很有经验地举起盾牌格挡,前锋丝毫不停,已经跟梁兴手下的士卒碰撞在了一起。 尽管夏侯霸麾下的兵马不多,可他们是做了充足准备之后发动进攻,而梁兴手下的士卒都是仓促之间被拖过来,一时无法凝聚成阵型,双方搅在一起,周围立刻一片大乱。 夏侯渊帐下的曹军士兵本来就非常不满这些关中贼,这会儿作战的也非常用心,双方搅在一起,一时间居然不分胜负。 梁兴没想到夏侯霸如此悍勇,一时有点抵挡不住。 他来这是为了发财,发财的本钱就是自己麾下的士卒,如果跟夏侯霸激战太久,就算赢了,自己回去也会遭到排挤,丧失地位。 他咬了咬牙,勒马朗声大喝道: “足下是何人?我等来此只为发财,休要争斗,还请行个方便。” 夏侯霸恍若不闻,他远远看着满脸油光的梁兴,用左右缓缓擦了擦飞溅到脸上的血污,眼中露出一丝骄横之色。 夏侯渊家教不错,早早就告诉儿子除恶务尽的道理,夏侯霸见梁兴麾下如此模样,也知道他们一定在蓝田放肆抢掠,危害百姓,岂能让他活着回去。 “好个狗贼,我今日岂能让你跑了!吃我一矛!” 他猛地一夹马腹,又飞快地奔上去力战,梁兴是当年斩杀李傕的狠人,见这孺子猖狂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也是怒火中烧,寒声道: “小儿,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夏侯霸越战越勇,梁兴麾下疲于应付,渐渐已经不支,夏侯霸心中暗喜,眼看已经攻到了梁兴身边,却听见背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他下意识地回头,却见一彪人马居然从侧方包抄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切断了夏侯霸的后路。 梁兴居然还有这个算计? 夏侯霸大吃一惊,他和他身边的武士进攻立刻变慢。 梁兴好歹是当年杀死李傕的猛将,他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立刻纵马向前,锋利的铁矛虚挑,夏侯霸下意识地用矛格挡,没想到梁兴电光火石间将手上的长矛投了出去。 这招他明显练过,长矛在他的投掷下保持了相对稳定的飞行速度,夏侯霸反应不及,被铁矛重重刺中胸口的铁甲,登时脸色一白。 梁兴见一下没有洞穿夏侯霸的身体,立刻意识到此子是曹军大将,不然他也没资格穿这么结实的铁甲。 好啊,居然是曹家的小子,正好拿你祭旗! 这一千骑兵之前是出去追杀申仪等人的,申仪等人逃往山中,被杀了大半,这些人一看敌人如此脓包,也懒得入山追赶,匆匆返回准备继续抢掠,正好遇上了夏侯霸。 梁兴之前被夏侯霸逼的手足无措,完全是因为他手下的士兵正在抢掠没空组织起来。 而这次返回的士兵远远看见梁兴被困,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突入敌阵,夏侯霸手下立刻不能阻挡,顷刻间便被分割包围,若非夏侯霸一身铁甲,此刻此刻已经没了性命。 可敌人前后夹击,夏侯霸也渐渐抵挡不住,他本就兵少,这会儿越发慌乱,额上的汗珠已经丝丝沁了出来。 “贼子,还不下马受降!”梁兴换了一把长矛,看着夏侯霸忙乱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纵马挺矛,命令士卒全军出击,今天一定要把夏侯霸留下。 夏侯霸越发抵挡不住,在忠心耿耿的手下亲卫保护下,他已经动了逃走的念头,可见梁兴一脸狰狞的笑容,这个年轻的武将心中竟生出一丝蛮横和决绝。 不跑了,老子今天跟你拼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作势要跑,却突然调转马头,趁着人多混杂,居然抛弃手下卫士,直接朝梁兴猛冲过去。 梁兴见夏侯霸决死冲锋,更是心中狂喜。 “孺子,我今日……” 他的狠话还没有出口,远处又传来阵阵马蹄声。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增援赶到,抬头望去,却见一队骑兵飞驰过来,为首的一位披甲武士胯下骏马飞快,已经脱离身边士卒,一把雪亮的钢刀张开,朝着梁兴飞快招呼过来! 正文 第210章 王师 关平等人进入关中之后一刻不停留,迅速向长安方向逼近。 一路上,云山的身份和手上的符节发挥了重大作用,上洛、商县的地方官长非常畏惧杀来的敌人,纷纷将自己县中所有能拿出的战马全都交给关平。 关平顺势将自己的口号由捉拿申仪陈群改成了奉命抗击马超韩遂叛军,大量不甘心屈从于胡人的关中民众或主动从军,或拿出自己积攒的粮草支援关平。 一路急进, 关平出征时的万余人居然迅速扩张到了两万人! 关平将新招募的士兵分成十队,每一队都安插十几个老兵,一边行进,一边简单教授简单的行军作战方略。 这场战斗事关生死和未来的大计,之前一直唯唯诺诺不愿意得罪人的蒯越也终于展现出了狠人本色,坚决劝退那些不服从管教、不愿意吃苦的新兵, 这一路上全军士气高涨,很快就杀到了蓝田。 看见夏侯霸遭到围攻,关平毫不犹豫策马前进, 朝着敌军之中衣甲最鲜明、身边有众将保卫的梁兴猛冲过去! 申耽见关平迅速突进,生怕他有什么闪失,也赶紧紧紧跟上,可关平身体轻,战马快,全力奔跑很快远远甩开了申耽,如利箭一般毫不停留! 少年如初升的旭日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梁兴望着远处奔马上那衣甲鲜明的曹军骑士,心中的畏惧由内而外迅速迸发出来,慌张中竟一时睁不开眼睛。 有埋伏? 埋伏对埋伏? 这么多人,不好,是敌人的援兵到了! 转瞬之间他心中转过了无数心思,可就是这么多的心思却让他错过了最好的反应机会。 关平手上的钢刀如电,从下向上划出一道明亮的血光,梁兴身边的武士下意识的阻挡,却被关平立刻砍断手腕,惨叫着坠马在地。 梁兴额上冷汗直冒,也只能硬着头皮挺矛怒吼, 朝关平飞刺过去。 夏侯霸勉强逼退面前的几个凉州兵, 看着从侧翼迅速杀来的关平,心中振奋至极,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多年前听过的传说。 据说当年袁绍麾下有个叫颜良的武艺相当不俗,可他在乱军之中居然被一个勇猛的武士瞬间杀到面前,一招就结果了性命。 夏侯渊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亲眼目睹当年那逆天的一刀,夏侯霸年少习武时也一直反复揣摩到底是如何厉害的一刀居然可以如此厉害。 而今天,他感觉这一刀清楚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死!”梁兴怒吼一声,拼尽全力仗矛怒刺,试图凭借铁矛的长度优势格杀眼前这个勇猛无畏的少年将军。 那带着血腥和铁锈的长矛之前已经饱饮鲜血,不少百姓和曹军士卒都死在这恐怖的兵器之下。 梁兴满以为自己的凶蛮和武力一定会让这个少年畏惧,可疾风般扑来的关平没有丝毫的退缩。 相反,他眼中还露出了一丝冷笑。 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他从赤壁开始经历多次大战,这一年来又在乐进等人的指点下不断研习,武艺早就远远超过了去年的自己。 这铁矛虽快,可关平的反应更快。 他用脚尖勾住马镫,迅速将身体贴在马背上,梁兴出手的瞬间已经意识到不好,他想变招,却更影响了铁矛出手的速度。 关平一刀荡开铁矛,身子高高挺起, 将钢刀猛地举过头顶。 梁兴的眼中满是绝望,下意识地想要求饶,可关平的刀锋更快,梁兴的“饶命”刚刚出口,长刀便重重砍在他的脖颈上! 咚! 鲜血从腔子里狂喷,梁兴硕大的人头落在了地上。 这位曾经亲手斩杀李傕的猛将到死不知道死在何人手上,他瞪大眼睛颇为不甘,却已经没了声息。 申耽之前一直觉得关平年轻,身材并不雄壮,能有多少本事,可万万没想到这逆天的一刀居然极其刁钻,宛如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一般纵横熟稔,这个控马娴熟的凉州猛将居然一个照面就死在了关平手上! 关平斩梁兴于乱军之中,又立刻向前突击。 梁兴手下的士卒如梦方醒,见梁兴已死,立刻陷入崩溃之中,众人没命地逃亡,连之前抢来的财物都来不及全部带走。 夏侯霸心中振奋,他策马紧紧跟上,朗声道: “可是云山将军当面!” “不错!”关平控马向前,顷刻间又斩杀两个西凉兵,“足下是谁,可敢与我并肩杀贼?” 夏侯霸心中升起一团炽热,兴奋地怒吼道: “吾乃谯县夏侯霸,有何不敢!愿与将军并肩杀敌!” 杀! 杀! 杀! 到处都是喊杀声。 申耽让所有骑兵自由攻击,他们的骑术虽然远不如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凉州兵,可人人拼命,声势浩大,凉州兵慌不择路,还有人顾及自己抢夺来的财物,纷纷从马上落下。 关平军倒是越战越勇,一直战到傍晚,申耽回报说只有不到三百人仓皇逃走,其他人都被尽数斩杀,大量的人头堆积一地,这次的斩获极大,堪称曹军平叛之战第一场大胜。 夏侯霸喜上眉梢,看着叛军抢来的大量财物,他忍不住搓了搓手,咧嘴笑道:“若非云将军援手,我等今日已然尽数葬身敌手。 这些财物,末将一丝一毫不要,请将军带走赏赐手下儿郎吧!” 战后给手下士卒一个发泄和发财的机会几乎是天下所有军阀的共识。 斩杀了这么多叛军,关平军手下都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就看着财物怎么分了。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关平,等待着关平的决断,夏侯霸也想趁机看看关平对财物的分配是否合理,这是评判名将的重要标准。 关平环视四周,见家家户户屋门紧闭,全城百姓各个关门闭户,大气都不敢穿,于是朗声道: “蒯异度何在?” 蒯越恭敬向前领命。 关平道: “这些财物都是从蓝田百姓手上抢掠来的民财。 汝速速寻找蓝田县中官吏,按照府库之前的账目,将原本官仓的钱粮赏赐给全军士卒。 这些民财,也要按照民籍账册分发,决不可侵占掠夺。” “啊?”夏侯霸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夏侯渊之前说过,带兵这种事无外乎仗怎么打、赏赐怎么分、兵卒怎么管。 其中赏赐怎么分是重中之重。 曹军过境肯定要抢,就算平叛,进城之后肯定也得让手下士卒有个发财的机会——天兵帮你们这些百姓打跑叛贼,让你们不用从贼,再问你们要点钱粮不过分吧? 关平进城之后没有让士兵抢掠已经是难得的治军有方,在曹军之中军纪已经绝对算名列前茅。 可他居然还要把这些钱粮都分了…… 这不是作践好东西吗? 夏侯霸记得抓耳挠腮,他本以为关平只是出少部分钱粮分给城中的大户以安民心,可没想到蒯越居然坚决执行关平的要求。 他找到了叛军懒得抢的账目,将之前蓝田县积攒的存粮尽数分给关平、夏侯霸两军士卒,又按照民籍账册上蓝田百姓的人数,将抢夺来的财物挨家挨户发放。 关平军的士卒挨个砸门放粮的时候,百姓毫无天兵到来的喜悦,甚至各个抱在一起大声嚎哭,申耽和颜悦色地说着我们是来给你们放粮的,更是吓得那些百姓纷纷叩首求饶,表示我们不要,求求各位上官饶命。 申耽哭笑不得,提小鸡一样抓出几个百姓,扔在路边,硬是将一袋粟米扔在他的手上,怒喝道: “拿着!不拿是不是?老子把你的头拧下来!” 他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凶暴,吓得不少人当场就晕了过去,他手下的士卒各个笑得前仰后合,也只能闹哄哄的将装米粮的麻袋扔到各家门前再离开。 关平在夏侯霸的陪同下漫步城中,只见不少人家都遭到了灭门屠戮,举家遇害,心中连连感慨。 从董卓开始,关中就一直饱受战火之苦。 百姓坚强地在这里求生,可他们等来的却一直都是这种惨烈的结局。 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平定下来啊。 “云将军啊。”夏侯霸倒是没有关平这样的多愁善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比自己小很多却已经早早坐上高位的猛将,“这么多钱粮,分给这些人,岂不是可惜了?” “此地没有名士,谁会传颂将军的恩德? 我们这就去长安了,料将军以后也不会来蓝田久住。 施恩于人,总得图点回报。 咱们这走了之后,也没什么好处,何必呢?” “我知道将军仁善,但慈不掌兵,有这些赏赐,士卒更士气高涨——适才我还看到蒯异度将钱粮分给了几个七八旬的孤寡老者,难道将军还指望他们下辈子再来报恩吗?” 关平笑了笑,对夏侯霸的疑惑毫不见怪。 “仲权兄听过当年的汉军吗?” “呃,听过。” “我听父亲说,当年大汉出塞远征,万民争相从军,男儿誓死卫国。 便是平定黄巾之时,听说大儒卢子干到来,百姓纷纷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这才二十五年过去,百姓畏惧王师如畏惧盗匪,民心不向,与这些胡人有什么区别?” 夏侯霸仍是心中不服,他摇了摇头,还想再辩,关平叹道: “我麾下都是百姓子弟兵,不要放手大掠的贼兵。 仲权现在想不明白,以后一定会想明白的。” 正文 第211章 人心向背(为木芙里加更2/2) 王师。 夏侯霸也好,曹军所有领军都好,他们不管到何处,肯定都是以大汉王师自居。 可天下大乱这么多年,大小诸侯、各种将军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当年的仁义道德早就已经化作了飞灰,甚至匪盗过境还得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不敢抢的太狠,可官兵过境可是真的放手大掠,不可能给你们剩下一粒粮食的那种。 世道就是这个世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可偏偏云山居然还敢跟其他人不一样,当真是让夏侯霸有点麻了。 对了,我记得父亲之前说陈群曾经冒死传递消息,说云山有可能是关羽之子关平冒充的。 这么看看好像还真的有可能啊,除了刘备手下那帮人,谁闲的没事假仁假义做这种事情啊。 尽管有所怀疑,可夏侯霸哪敢在这个时候质疑云山,也只能加入送粮的队伍中,指挥手下士卒将钱粮分别送给那些百姓。 蓝田的百姓都被官兵抢怕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兵又弄出了什么鬼主意,可终于有些人忍不住饥饿将门口的粮食拿回家,生火做饭,炊烟带着香味渐渐升起,又引得其他人纷纷开门,将粮食拿走。 开门的人越来越多,发粮食的工作总算进行地顺利起来。 这一夜关平麾下士卒非常忙碌,除了少部分在城外的军营休息,其他人都在蓝田的街巷边生活就地露宿,连关平露宿在外,看得申耽和文聘都一愣一愣的。 这,这是作甚啊? 梁兴灭门了很多人家,去他们家休息就是了,何必都宿在街巷上,这天气越来越冷,这不是要人命吗? 两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蒯越,却见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神态自如,也跟一群士兵互相枕藉,借着火堆微弱的温暖在城中休息。 第二日,蓝田的百姓从睡梦中苏醒,他们战战兢兢地推开屋门查看,居然看见满地士兵横七竖八睡得正香,不由得愣住了。 不只是他们。 陈群之前被梁兴杀得落花流水差点丢了性命,听说夏侯霸的援兵已经抵达,这才壮着胆子回来查看,可没想到关平也布置了大量的探马,将他和申仪尽数俘虏,押送到此地。 入城之后满眼都是露宿街头的兵卒,陈群先是一怔,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王师。 王师啊。 陈群在荆州时曾经听蔡瑁讲述过诸葛亮当年的隆中对,那时诸葛亮断言,只要刘备能突破曹军的层层防守抵达关中,百姓都将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当时陈群还觉得是个笑话,可看着这满地露宿的士兵,他又不得不信。 关中的百姓实在是太苦了,他们实在是太渴望一昔安寝,而现在……关平,不,云山给了他们这样的希望,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虽然名士掌握了品评天下人的权力,可在名士出现之前,甚至在文字出现之前,百姓已经能靠着口口相传的故事将一个个寄托着他们美好愿景的故事传递下来。 陈群相信,经过这一夜,云山麾下的这些士卒将成为传说,寄托着更多人对王师的憧憬,代代传递下去。 这就是…… 他鼻子一酸,脑中一片空白。 夏侯霸打着哈欠进入城中,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他本以为这些百姓回过神来,一定会闹哄哄地哄抢肉眼可见的粮食,可万万没想到今天的秩序居然相当整齐有序。 不管是百姓还是当地的豪族都自觉处在队伍中,按照人数领取那些财物。 蒯越这么短的时间让所有的财物物归原主肯定不可能,他索性按照绝对平均的方法进行分配,完全按人均分别发放,这不敢说绝对公平,起码展现了渴求公平的态度。 虽然那些吃亏的有钱人对此多有怨言,可若不是云山麾下士兵拼死奋战,他们不仅一点都得不到,甚至还有可能失去生命。 想到此处,他们也各个千恩万谢,感谢这群王师的大恩大德,不少已经失去家人的百姓拒绝领取财物,而是要求加入军中跟随云山的王师继续作战。 不愿参军的也愿意积极帮云山收容伤员、打造军械、募集军粮、搜集情报,这些刚刚从外地赶来的士兵一下就成了这些关中人心中的英雄,更让夏侯霸和陈群看得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曹军在荆州能稍微当个人,曹军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严重的南北矛盾,如果曹军在建军之初就当个人,哪怕稍稍当个人…… 陈群把头发挠地沙沙直响,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边的申仪可没有陈群这样的心怀天下,他远远就看见了膀大腰圆,宛如杀神一般的兄长申耽。 露宿一夜,申耽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想随便找个人发泄一番心中的不满,可今天早晨云山刚刚颁布了一个新的政策—— 从今天起,军中一定要严格杜绝打骂体罚士兵现象。 士兵违背军法、不执行将军的决定要法办,但绝不能随意打骂、随意侮辱折磨,更不能用肉刑羞辱。 这个法子简直是石破天惊。 申耽本以为云山不过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云山居然开始建立士兵会,宣布以后可以以此监督军官的体罚士卒的行为,如果再有类似事件,体罚他们的军官也算违背了军法。 这个巨大的改变让申耽第一次感觉云山是真的想做出一些事情,连带对被抓获的弟弟都宽容了不少。 他走上前去,咧嘴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 “义礼,我们又见面了。” 申耽的口气像刚刚找到了逃家的弟弟一般,甚至带了一丝宠溺,可申仪还是没来由的哆嗦起来,哪敢直视申耽的眼睛。 他现在也知道自己愚蠢的反叛完全落入了申耽的算计之中,这位恐怖的兄长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威胁,现在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饶命,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中了,才中了陈群的算计。 云将军饶命,云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云山手下留情饶自己一命,不然以申耽的秉性,落入他手中肯定比死还难受。 关平当然懒得理申仪,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陈群的身上,微笑道: “长文,你这一路也辛苦了。” 陈群嘿了一声,感慨地道: “还真是不错,走过了这么多的路,也吃过了这么多的苦。 现在再看看这世间,好像真有点不同。” “那我到底是谁呢?”他微笑着问。 陈群冷笑道: “你当然是关平。不是关平,曹军谁会做出这种事?” 申仪大吃一惊,赶紧怪叫道: “将军你听见了,你听见了!都是陈群蛊惑,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他之前一直造谣说你是关平,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又跟刘备势不两立,这才中了他的诡计!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关平哈哈大笑,申耽也忍不住笑着连连摇头,一边的文聘、蒯越也跟着连连冷笑,陈群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申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尬笑一阵。 关平笑着看着申仪,叹道: “长文说的其实不错。本将军就是关平,如假包换。” “呵呵,将军真会说笑。”申仪讨好地道,“将军勇猛无畏,更是朝廷重臣,我愿亲手杀了陈群以证清白,以后将军让我去哪,我就……” 话音未落,申仪猛地感觉胸口一阵剧痛。 申耽的长剑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他狰狞的脸上略带了一丝温和平静,感慨地摇了摇头。 “义礼,你好生愚蠢,这时候说一句愿意共扶汉室不就行了。 既然不愿跟关将军共扶汉室,愚兄也不强迫,咱们下辈子在做兄弟吧!” 申仪冷汗直冒,痛苦终于让他明白了一切,他痛苦地浑身颤抖,口中缓缓流出鲜血,痛苦地哀求道: “我愿意匡扶汉室……将军,救我啊……” 陈群看着倒在血泊中渐渐没了声息的申仪,终于缓缓舒了口气。 他看着关平,昂然道: “陈某也愿匡扶汉室,不知道关将军能给个机会吗?” “当然。”关平温言道,“长文什么时候愿意匡扶汉室都不晚,但这次……希望你别让兄弟们失望了。” 陈群在上庸煽动申耽申仪谋反,虽然并没有酿成什么恶果,但关平也必须明确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陈群再次搬弄是非,关平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陈群嘿了一声,苦笑道: “那个常雕害我不浅,现在我已经解释不得,没法回头,只能跟诸位一起匡扶汉室。 往日有什么对不起公等的地方还请恕罪,日后,陈某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关将军失望。” 关平微微颔首,又缓缓转向北方。 长安的方向,比梁兴厉害地多的对手正在飞快集结,关中的百姓将再次沉浸在恐怖的杀戮之中。 这一战,他要尽力了。 “有劳诸公各自统军休整,两日后,我等兵发长安,共击叛逆!” 正文 第212章 马超 常雕听说马超已经确定反叛,长安即将不保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 呼。 还行。 这次严格按照元直先生的安排谋划,果然躲过了这一劫。 他抓紧给曹仁写信,让曹仁赶紧逃回长安,并说愿意帮曹仁承担放弃关中逃跑的责任。 曹仁现在不肯走就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拿到自己的书信,有人甩锅,他肯定会二话不说抓紧撤退。 常雕这些日子该赚的钱也赚地差不多了,到时候先回乡戴罪几年,之后再求曹仁再让自己当个小官,这辈子也差不多了,总比奔赴前线被困在城中强。 “呼,大事已定。” 说起来这校事还真不是人干的事情,之前常雕吹的牛太大,现在想要编圆可得绞尽脑汁。 众所周知造假比造真难,常雕之前夸口不是这叛乱就是那谋反,还编自己已经收买了某处的豪族某某、蛮夷首领某某,可要瞒过多疑的曹操,常雕需要将这些人的生平、性格、本事都编的稍有不同,他们送上的军情肯定也不能千篇一律。 常雕匮乏的见识和更加匮乏的想象力实在是编不出什么东西,再搞下去非得被曹操识破弄死不可。 好在,这一切已经有了眉目,手握大量校事的常雕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 想到这,常雕开心的无以复加,他琢磨一阵,决定再去喝酒庆祝一下,可还没等他动身,诸葛虔已经喜气洋洋地奔过来,一脸兴奋地拜在常雕面前: “卑下诸葛虔,参见军师。” “呃,文恭何事?”常雕跟诸葛虔有日子没见,本来还是挺开心的,可见诸葛虔看自己的表情怪怪的,他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惊恐。 该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吧? 诸葛虔见常雕有些慌张,微笑道: “军师,是好事啊。” “哦,吓我一跳。”常雕松了口气,“怎么了?” 诸葛虔笑吟吟地从怀中取来一封书信,这书信还带着他浓浓的汗臭味,让常雕颇为不满。 他展开书信,立刻惊呼一声好字,赶紧凝神阅读。 这书信居然是钟繇写给自己的,信上这位颍川名士非常谦恭地向常雕认错,表示之前自己对常雕的攻讦和诋毁完全没有道理,都是因为他嫉贤妒能,不了解这位大英雄大豪杰的本领。 若非巨鹰此番干掉刘雄鸣,只怕众人都要被堵在长安,钟繇错怪好人,真是大大的该死。 常雕看得一脸懵逼,反应半天才喃喃地道: “刘雄鸣怎么了?” 诸葛虔正色道; “那日军师遣卢校尉一路紧追申达,果然诱骗刘雄鸣出现,我等将其俘虏,细细拷问,他果然交代了种种罪状。 果然如军师所料,那陈群一直贼心不死,勾结刘雄鸣为乱,企图勾结马超断绝长安向东的归途。 我等提前侦知其阴谋,将其报告曹将军,曹将军趁着马超进攻华阴之前已经抓紧撤离。 现在曹将军已经退到了华阴,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跟军师汇合。 几位将军说及此事,都说常军师果然手眼通天,若非常军师提前侦知消息,只怕我军都要被困死在关中了。” 常雕:…… 啊? 还有这种事啊。 那个刘雄鸣不是传说是覆车山上的什么神仙吗?怎么还成了马超的探子,怎么还跑到这来送死? 常雕拿着书信久久不语,一颗心却不住地下沉。 不太对劲啊。 真的不太对劲。 他这次是严格按照徐庶的思路运行,都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了,怎么刘雄鸣突然跑出来弄出这种事情了? 我就是多事,不该派人去追杀那个申耽的使者,怎么这次弄出这么麻烦的事情了。 “呃呃呃,也,也还行啊。 现,现在……现在曹将军逃,不是,转进出来了吗?” 诸葛虔闻言一脸喜色,忙道: “曹将军已经转进到了华阴,不过马超也来了,就在左近。” 呼。 常雕松了口气,心道华阴离潼关也不远了,曹仁算是安全了。 多年跟随曹仁,他还是知道怎么讨好这位市井出身的将军,随口道: “那可得让曹将军抓紧赶路,这一带盗匪众多,胡人又多为马超所用,若是晚了…… 哎,说实在的,此番若非事情机密,我真愿意跟随曹将军身边厮杀。 此番将军陷入重围,我又想起那江陵之事。 将军真是为天下操劳太甚,我常雕恨不得以身相代,只恨本事低微,也只能在潼关为将军分忧了。” 诸葛虔闻说此事脸上的笑容更甚,他振奋地道: “曹将军之前特意叮嘱末将,说常军师忠勇义烈,性子有些焦急,说实在不太适合做校事这种隐蔽之事……” “对对对!”常雕大喜,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我追随将军多年,还是将军了解我啊。” “是啊,将军说从江陵开始让常军师掌管校事,军师虽然布置地井井有条,可他也知道军师心中热血未凉,仍愿意为国拼杀。 他特意吩咐,若是军师不提厮杀之事,那自然遵从军师心意。 若是军师主动提起战阵厮杀之事,就带军师奔赴华阴阻挡马超。” “小将听闻丞相曾说,坦之、巨鹰二位虽出身低微,却可为军中楷模,后世殆难继矣!坦之将军闻说关中有变,千里来援。 巨鹰军师为破贼不惜自毁名节,甘冒奇险为国分忧。 小将往日不知,今日心悦诚服,甘愿为将军前驱,为将军牵马坠蹬,在所不辞!” 常雕呆了呆,突然挥动手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看得诸葛虔一阵莫名。 “军师,这……这是……” “没什么……”常雕含泪道,“曹将军实在是太,太,太关照我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好啊。 我去打马超是不是啊? 没问题啊,我敢去就敢死,不就是马超吗? 马,马超……马超来了可怎么办啊。 · 华阴,关中叛军营地中热火朝天。 一身雪白锦袍,面如满月,眉若淡竹的马超骑着一匹白马,在族弟马岱的伴随下远远眺望华阴城。 曹仁倒是跑得快。 马超的骑兵奋力追击,险些没有追上,好在曹军进入华阴前出现了严重的拥堵,马超奋力进攻,杀得曹军殿后大军血流成河,可他的先锋终究人少,还是未能全歼敌军主力,让曹仁和夏侯渊还是逃进了华阴城中。 至于为什么马超友军没有追上来…… 嗯,只能说韩遂制定大迂回大包围,在野战中歼灭曹军的战术确实不错,但关中联军一迂回就开始各自为战到处抢掠,马超跑的太快自己手下也开始加入抢劫的队伍,导致最后马超对曹仁发动进攻的军队还不足一万。 要是曹仁和夏侯渊不是埋头逃跑,而是停下来稳定军阵调头跟马超狠狠斗上一斗,说不定马超还真得无功而返。 马超纵横天下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无奈的场面,不禁大骂众将无能,第一次感觉到带着这些人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联军名义上叫联军,可大家都是聚啸一方,谁也不服谁,不久之前韩遂和马腾还在互相攻伐,虽然人多势众,可各自为战,根本不愿执行统一调度,这打起来可太难了。 不过不要紧。 经过此战,他看出曹军的巨大弱点。 曹操军法严苛,为人又多疑,曹军上下人人不愿承担责任,在曹操到来之前各军调度、指挥完全失灵,原本曹仁夏侯渊钟繇坚守一阵还能造成一些威胁,可他们生怕被当做代价放弃,打起来都在跑,在曹操到来之前,他们根本不可能给马超大军造成什么威胁。 “嘿,也不知道老贼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他真的想逼反我们,就该亲自来。现在关中已经尽数为我等所有,只要封锁潼关,曹贼还想打过来,呵,哪有这么容易。” 马岱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道: “韩都督没有去抢占长安,弟心中总有些不安。” 曹仁不是逃跑,而是因为公事要转进,他还是留下了基本的班底和近三千守军。 这都是军事需要,这都是曹将军用兵的精妙,不是直接弃城。 韩遂不知道是不是被曹仁吓住了,反正没有立刻攻城,现在长安还在曹军手中。 “呵,迟早的事情。 曹仁、夏侯渊、钟繇都跑了,长安可怎么守?谁去守? 我们现在的大敌是曹操,他一定会亲自来,咱们打赢了他,长安自然投降,何必费劲攻城?” “哼,曹仁应该是想逃,咱们再追杀一阵,破了潼关之后,我看老贼还能从哪入关。” 马超笑着,满脸都是自信,马岱也缓缓颔首,可还没等他说几句恭维的话,军中已经传来紧急讯息,报告给马超一件非常惊人的消息。 “梁兴死了?怎么可能?”马超满脸惊愕之色,若不是军中法度森严,他几乎以为这是谁给自己开了个玩笑。 “千真万确。曹军大将云山率军两万进入长安,看来要跟我军不死不休了!” “云山……”马超微微皱眉。 他许久之前就听过这位曹军水师名将的旗号,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无声无息出现在关中了。 正文 第213章 缺粮怎么办 马超虽然极其厌恶梁兴为人,但怎么说梁兴也是此战的盟友,更是关中成名已久的强军。 他当年亲手杀死李傕,算是好汉,只是这些年顽匪脾气不改,这会儿做大事还敢纵容麾下的胡人到处劫掠,成不了气候。 但也不至于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居然还是死在了云山的手中。 “云山是从何处来?”马超皱眉问。 马岱支支吾吾地道: “还,还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在蓝田突袭梁将军,看来是从武关突然进来的,阿兄,这可如何是好啊。” “武关……看来老贼早有准备。他不愿放弃关中啊。” 想到此处,马超眼中露出一丝明亮的凶光。 “莫急,等攻破华阴,我亲自回去陪他耍耍。” · 关平在夏侯霸的引领下来到了长安。 他本以为之前在江陵坚守许久的曹仁会选择在长安坚壁清野狠狠守卫,没想到曹仁居然直接逃跑,还带走了大量的军队和粮食。 还好夏侯渊还要点脸,他留下一封信给关平道歉,说关中的形势已经非常危险,为了防止曹军主力被全线包围,他们也只好将主力先调出去,在外线给叛军造成威胁,只要云山率军坚定守住就有办法,想来叛军也不敢放肆包围。 关平手下众将闻言都当着夏侯霸的面大骂夏侯渊不要脸。 就你懂打仗是不是? 哪怕留下个一万兵马我就当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可现在长安城中只有区区三千多守军,还全都是汰换下来的老弱病残,指望他们守城绝不可能。 叛军内部有高人,他们不计较一城一地,而是催动骑兵疯狂向东,抢先占据周围的战略要地准备封锁关中。 如果曹军一时半会打不过来,长安将完全成为一座孤城。 夏侯霸听这群人骂自己亲爹当然不服,要拔剑出来跟他们单挑,可壮地如猩猩成精一般的申耽排众而出寒着脸要跟夏侯霸比划比划,还是吓得这位小将不敢动弹。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蒯越皱眉道,“云将军,我等现在是守长安,还是抓紧退到蓝田?” 叛军没有封锁长安的意思。 他们占据了其他城池,渐渐孤立这里,逼迫城中的守军逃走,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发挥野战的优势,给逃跑的敌人施以重创。 关平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道: “长安的米粮还能坚守多久?” “只能支持一月了。”夏侯霸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曹仁离开的时候搬走了大部分的军粮,夏侯渊还算心疼自己儿子,留下了一个月左右的军粮,意思也是让云山抓紧拿着运粮跑路,这长安城估计也守不住了。 一月……那就麻烦了。 再能打的士卒也得吃饭,现在云山除了以文聘率领新招募的五千新兵在蓝田训练、做策应,其他的两万人都在长安。 若是粮草不济,就算有铜墙铁壁也守不住长安,关平也被迫认真考虑一下撤退的可能。 可没想到此时一直当人形挂件的陈群突然排众而出,发疯一般仰天哈哈大笑三声,眼中露出一丝嘚瑟。 “一月?呵呵,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军才两万余人,关中粮草,足支半年有余!” 夏侯霸颇为不快,但慑于陈群的身份,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只能嘟囔道: “陈公,府库中的米粮我已经查探过。 就算是掺糠,最多也就吃一个半月。 我不是怕死,只是现在叛军还没有合围,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 之后我军若是缺少……” “行了。”陈群微笑道,“此事都交给我。我给你们看看这长安有多少存粮。” 他嘚瑟地看了一眼夏侯霸,又把目光投向关平: “关,咳,关……关中的事情我还是能说的算,就看云将军信不信我了。” 关平缓缓颔首: “我信!” 言毕,关平下令全军屯驻长安,抓紧时间修筑城防,在长安外围坚壁清野,将外围的几个据点也稍作修整,准备大战。 夏侯霸看得一愣一愣,忍不住问道: “将军,之前不是传闻你跟陈群多有龃龉? 此人伙同申仪为乱,虽然申仪已经正法,但陈群这厮……” 关平笑道: “先看看,既然决定用,起码得给长文一点信任。 这点本事都没有,那颍川陈氏也不过如此,只是一跳梁小丑尔。” 陈群确实没有让关平失望,他很快就展现出了自己相当过人的能力—— 他当天就亲自拜访了长安的诸位豪族,将自己在蓝田的所见所闻一一说给他们听。 马超一直以扶风茂陵人自居,经常跟这些关中豪族攀亲攀旧,众人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 陈群带着申耽挨家挨户上门拜访,谦恭地请他们襄助云将军守城。 “现在城中最缺少的就是军粮,我知道诸公也非常困难,可若是让叛军进城,恐有不忍言之事。 群今日特意来请诸君解囊,击退贼众后,群愿拼死回报,绝不让诸君为难。” 关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们谁都不愿意将自家的存粮交出来。 “不是我们不给陈公面子,只是天灾连年,又有兵祸,我等家中人多,实在拿不出多少粮草,还请陈公恕罪了。” 这年头粮食是一切,就算陈群的面子再大,三言两语就让人交出粮食简直是做梦。 好歹都是一方豪族,等曹军占据了关中,再给你颍川陈氏的面子就是。 陈群说了半天,也只有华阴杨家愿意捐出一千石粮草抗敌,其他几家都是十几石、几石地捐献,甚至还有几家哭穷一毛不拔。 陈群倒是一副随意,全凭个人的模样,叫人登记造册,感谢了杨家捐粮之人,与申耽是施施然后撤离,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图谋。 这让众人都松了口气,反到嘲笑杨家太过小心谨慎,居然还真的将自家的存粮全部交出,若是叛军围城,只怕自家都要紧巴巴地过日子。 说起来,韩遂领军的这支叛军在关中豪族的眼中还真不算什么叛军,多年前他们就一直在关中一带活动,韩遂跟这些豪族也有了一定的交往,之前他们互相攻战大打出手的时候都小心地保全了这些豪族的核心利益,这次起兵的时候双方也有了一定的联系和接触。 跟他们相比,一直没有深入关中的曹军才算是外来人,要不是韩遂手下的胡人实在是太多,这些豪族几乎都想跟他们站在一起,现在两不相帮已经是给陈群面子,至于自己拿出粮食来支援曹军抵抗韩遂马超,那就真是做梦了。 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陈群不着急,每天照例再拜访几人,愿意给的就给点,不愿意给的也不强求,大家也渐渐习惯了下来,闲的没事跟陈群聊聊风月,聊聊儒学也就罢了。 申耽一开始还挺淡定,可磨牙久了也逐渐焦急起来,他低声道:“抢?冒充马超抢?” 陈群白了他一眼,冷笑道: “我非得让他们主动把粮送给咱们。” · 陈群风轻云淡,可其余人守城可完全没有这样的情怀。 韩遂听闻云山率领大军进入城中,立刻感觉到了威胁。 他怒骂那些在周边抢掠,完全没有互相支援意识的军将,命令他们加强对长安的封锁,切断长安与蓝田之间的联系。 同时,韩遂还让自己手下大将阎行亲自来到城下,先礼后兵,争取让这位精通水战的曹军大将滚蛋。 阎行字彦明,武艺极其高强,当年差点击杀马超,两人因此结怨。 他之前就不赞成韩遂跟马超一起起兵反抗朝廷,这次听说云山居然率军进驻长安,更是连连劝阻韩遂不要在反叛的道路上越陷越深,以免落到跟马超一样的下场。 韩遂非常不爽,可阎行是自己麾下的第一战力,武艺极其高强,未来对抗曹操,阎行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和颜悦色地道: “彦明,此番征战,我等只是为了百姓向曹公要个说法。 我与曹公也是故交,还有儿子在他手上,若非他欺人太甚,我等又为何起兵? 正好,我听闻云将军深得曹公信任,你去长安一趟,就说我等有意反正,替曹公取汉中,但请曹公不可屠戮我关中儿郎。” 阎行阴沉着脸,叹道: “我跟随都督多年,多年大战,我也明白都督的心意。 请都督明言,我等该如何才能与曹公罢战。” 韩遂心中越发不喜,可表情依旧温和如初,微笑着道: “仁政,仁政,还是仁政。 我韩遂当年被迫从贼,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天下百姓? 曹丞相在河东强征寡妇,绑送到异乡,弄得民怨沸腾,百姓民不聊生,我韩遂不忍这种事也发生在关中。 这样吧,只要曹丞相能保证不在我关中强征寡妇,我韩遂当然要顺从天命,直接纳头就拜,为了关中万民,我给丞相请罪又有何妨?” 阎行思考片刻,点头道: “都督一言既出?” “哎,彦明,你怎么能不信任我呢?这么多年,我何曾骗过你啊。” “好,”阎行咬牙道,“为了关中百姓,我这就去长安。但愿,都督能信守承诺!保,保长安万民无恙!” 正文 第214章 韩遂劝降(为凤羽舞菲加更1/2) 长安经过钟繇多年经营,虽然称不上铜墙铁壁,但层层叠叠的屏障还是构建的相当完善。 关平入城之后全军严控军纪,打出关中子弟兵平叛灭胡人的旗号争取百姓的支持。 长安有不少人带着侥幸的心态,认为马超韩遂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抢掠,还给三辅百姓不少救济,这次应该也不会纵容手下大掠。 可从蓝田新招募的士兵粉碎了他们的幻想, 他们告诉长安人,这次关中联军叛乱就是为了发财,他们才不管什么治下的百姓,一个抢,人人都跟着抢。 如果长安失陷,曹军胜, 他们在撤退时肯定要大肆劫掠一番,曹军败, 他们要招募更多的胡人参战以求扩大战果,肯定也得继续抢掠周围的百姓。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出现! 在保卫家园的口号之下,之前还抱着侥幸心态的百姓也开始纷纷加入修筑城池、挖护城河、制造武器鹿砦的队伍,一时间城中一片火热。 而关平显然没有困守长安等着别人来揍的念头。 他将新近加入的蓝田兵、长安兵聚为民兵,让他们负责侦查、传递消息、准备收治伤员和进行简单的徭役。 上庸投军的则与关平原本的老兵混编,承担守城的责任。 从荆州开始就跟随关平的主力则作为作战的核心,与夏侯霸的曹军一起混合行动,这一战不仅要困守,还要以长安为核心不断向外突击,争取将敌人赶出长安周边。 这个想法目前来说还算顺利可行,唯一的问题就是,在缺少粮食的局面下长安能坚持多久。 如果存粮真的只能坚持一个月的时间,那一切基本就是白给,曹操就算开无双也不至于这么快从许都飞奔到长安, 韩遂困都能把关平给活活困死了。 所以…… “你要是敢骗我, 不多说,我亲手拧断你的脖子。”申耽笑嘻嘻地道, “反正我跟马超他们也没仇,大不了直接投奔他们,我这体型怎么也能混个骑督,你就不一定了。” 陈群呵呵一笑,捻着长须微笑道:“你放心,韩遂这厮摆明了不愿强攻长安,再坚持一下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我陈某人的手段。” 坚持几天之后,韩遂对长安的包围明显严密了不少,他手下大将阎行亲自来到长安,他看着这座被经营的如铁桶一般的城池,眼中露出一丝敬意。 关中十万大军包围之下,长安跟其他城池没什么太明显的区别,想要在此地占据,需要相当过人的勇气和更加超人的胆识。 也不知道这谈判能不能顺利。 在通报了自己的名号之后,阎行很顺利的进入长安,在一群虎视眈眈的士卒押送之下,他很容易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曹军的后起之秀云山。 关平好奇地打量着阎行,从陈群的口中得知,阎行一直心向朝廷,甚至主动将自己的家人都送了过来,若非韩遂裹挟, 他时真的不想跟朝廷翻脸。这样的人很有拉拢的价值,他自然脸色颇为和煦,紧紧捉着他的手坦然道: “早就听闻阎将军忠义之名,今日一见,心中不胜欢喜。 我知道此番叛乱不是将军本意,日后击破众贼,我可力保将军无恙!” 阎行松了口气,苦笑着看着关平: “云将军也知道,我今日是来劝将军快点离开的。 关中十军并发,将军纵有万人,苦守长安终究难以成功。 不如先将长安让出来,我保证麾下士卒绝不追杀,保护将军退出关中后,再来向将军请罪。” 陈群今天表现得异常活跃,他笑嘻嘻地道: “将军与韩都督都是良善人,为何要造反,反到让我等退出关中,这难道不可笑吗?” 阎行脸上一阵黯然之色,为难地道: “我家都督不是谋反,是……是为了关中百姓计,这才不得不率军起事,还请将军转报曹丞相。” “哦,此话从何说起?” 尽管阎行的理由他自己都不信,但曹操这么多年的种种古怪天知道做了多少,阎行倒是没有丝毫的脸红,侃侃而谈道: “吾等久闻丞相多征亡者妻女为奴,在河东多行此法,百姓心中难安。 此番丞相大军进驻关中,多有谣言说丞相欲行此法,关中健儿不愿受辱,所以才在韩都督调遣下率众起事。 若是丞相能恩除此法,令韩都督镇守关中,如之前钟司隶一般,我等原为丞相前驱,讨平张鲁、刘璋,保万民无恙。” 啥玩意? 关平一时没反应过来阎行说的是什么,蒯越赶紧低声给关平讲述了一下曹操强大的寡妇政策。 其实之前为了增加人口,历代都有鼓励寡妇再嫁,或者寡妇不嫁就要受罚的政策。 但魔改型法家爱好者觉得这种方法实在是太慢,决定认为干预一下,所以采用了一个强征寡妇的政策——将所有的寡妇全都征收集中起来,然后进行平均分配。 这个政策嘛理论上也只是稍稍离谱,可不管什么政策就怕下面层层加码。 我们县征收了一百个寡妇,为何你们县才五十个?是真的没有,还是没有执行力?或者是单纯不给上级面子? 太守见别的县执行的太好,就给下面的县令加码,县令自然也得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也要追责下面的差役。 一开始只是单纯绑架寡妇,后来越演越烈,开始直接征调生人妇。 哦,至于有人提意见?那就让提意见的变成寡妇就行了,多大点事。 至于下面的差役在执行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大量的发财机会,你家出钱,你家夫人就能保全。 若是不出钱,哟老乡你还有个女儿啊…… “咳,曹丞相的本意是好的,这些事情都是下面出了坏人,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其实丞相也是勤政爱民,总是被蒙蔽也很无奈啊。”陈群的画风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阴阳怪气,吹得阎行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他苦笑道: “就是如此,请将军退回之后将此事呈报给丞相,只要丞相答应,都督一定对丞相言听计从。” 关平当然不认为韩遂这么忧国忧民,这位一开始被迫从贼,后来逐渐混到群贼老大的猛人有的是鬼蜮算计。 他这是故意将曹操架在火上,如果曹操不同意,那证明之前曹操不是被人蒙蔽,而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关中百姓群情激奋,更要坚决支持韩遂。 计亩税法这样的大功劳都要分给一个县令的曹操肯定不愿意承担这样的过错。 可若是答应了,那不是拱手将关中加整个雍凉西域送给了韩遂。 韩遂这货虽然远不如孙刘,可他要是拿到了权力,肯定会继续保持对曹操的蚕食和压制,曹操能答应他才有鬼。 这进退不得,倒是真是见识到了韩遂的手段。 阎行本以为关平一定会极其为难,甚至勃然大怒跟自己翻脸,没想到关平居然爽快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好啊,一言为定!” “将军愿意离开长安?我一定送将军离开,保证将军安全。” “呵呵,丞相法度森严,我等随便放弃城池,若是丞相不许,我等都要受到重罚。 不如这样,我派人请示一下丞相,顺带将将军的好意说给丞相知道。 如果丞相令我等退兵,我等立刻全军撤退,绝不在长安盘桓。 若是丞相不许,我等当然要坚守到底,不能给丞相丢人啊。” “这……”阎行没想到关平居然用起了缓兵之计。 这兵荒马乱的岁月,从长安跑到许都没十天半个月基本不现实,还得保证来回的路上不出问题。 “我是真的不想跟将军厮杀,还请将军成全。”阎行叹道,“哪怕将军先退到蓝田,退到武关,我也能给都督交代。 如果将军继续待在长安,都督夺了关中诸地,一定会率众杀来。 都督有十万大军,就算长安坚固,请问贵军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还请将军三思啊!” 阎行言辞恳切,关平也见招拆招。 “好,我给都督一个面子。只是韩都督人品高洁,一心向着汉室,其他人未必与都督一心。 不如这样,请都督写信保证我等平安,再让马孟起和其他几位将军来城下保证我等与城中百姓的安全。 只要几位将军都愿意为我军作保,我等愿意退出长安,如何?” 阎行咬牙思考了片刻,也只能叹道: “好,那就如此。 我速速出城,请马孟起将军来长安一叙。我等也饿不愿与将军厮杀,还请将军成全。” 阎行来的匆匆,这就要离开,可陈群一把扯住他的长袖,微笑道: “来都来了,也不急于今日。 不如在城中小住一夜,我等畅饮一番,也算是……尽尽地主之谊!” 阎行皱起眉头,心道陈群这厮乃天下名士,素来自大,怎么会莫名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好。 但是他也不愿拂了陈群的面子,也只能无奈地点头道: “好,末将恭敬不如从命。 只是,我麾下儿郎也颇为疲惫,还请陈公将他们一起请进城中。” 陈群和颜悦色地道: “这是自然,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不是,不亦乐乎。” 申耽皱眉低声问道:“是不是把责任推给他,然后抢……” 陈群苦笑道: “我都说了不是,王师能做这种事?” 正文 第215章 好机会 阎行被陈群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 这位快意恩仇的凉州猛将虽然崇敬朝廷,却一直不太喜欢这些颍川名士。 他感觉陈群似乎想借自己入城做些文章,如果是想陷害自己去杀人,或者趁着夜色也谋害自己达成别的什么目的,那阎行一定会极其失望。 关中的那些世族听说陈群留宿阎行之后也感觉有些不对劲。 陈群不是喜欢跟武夫交往的人,他留宿阎行,十有八九是想杀人之后将黑锅推倒阎行的头上。 这种粗浅的计策屡见不鲜却非常有效, 他们自然非常紧张,一边等待陈群可能的阴毒狠辣手段,一边派人偷偷联系阎行,将之前陈群逼捐,可能会借着阎行名号屠戮城中世族的事情说给阎行。 关中众人表示,韩都督才是自己人,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代天子伐罪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大家都盼着韩都督能抓紧打进城中,帮助他们扫平叛逆。 阎行一脸无奈,只能表示他会尽力劝说,公道自在人心。 这一夜,长安城中众人无眠。 阎行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他一起来到长安的二百多名卫士都和衣而睡,手上握紧了利刃、短矛,等待随时有人发难。 他们一直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天明,等到长安守军冒着森冷的晨风开始操练,期待之中的进攻依然没有到来。 不仅没有进攻,陈群还亲自带人来阎行的营中探访,给阎行送上了酒食,还跟阎行聊了聊凉州的风土人情和当年的几次重大战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当年马腾等人谋反,逼杀壮节侯傅燮的往事。 韩遂投贼,还能勉强说是被迫从贼之后下不了贼船, 后来越混越大居然成了贼人的首领,这得感慨历史的进程确实弄人。 可马腾不一样。 马腾贪慕虚荣和巨大的利益, 他都已经混到偏将军了却依然主动加入叛军,之后寇略三辅,帮助李傕,倒是加入曹军之后防备胡人、举荐人才,多少办了点人事。 说起这些,阎行的心中多有几分沮丧。 “雍凉大乱多年,百姓民不聊生,只盼着能有人主平定乱世,安天下人心。 若如此,阎行愿为一庶民。” 陈群对阎行的回答颇为满意,他点头笑道: “那足下以为,韩都督算是人主吗?” 阎行涨红了脸,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汉以来,天人感应的理念和大一统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上至公卿贵族,下至升斗小民,尽管每个人的心中对人主的概念都有一点点不同的理解,可大方向上却都是一致的。 韩遂的黑历史太多, 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人主, 只能凭借兵多将广称霸一方,他想要成为一方人主…… 阎行心中总是不信。 陈群见火候差不多了,索性长身而起,之前一直和善平静的脸上突然满是刚毅镇定之色。 “将军,随我来。” 阎行有点迷茫,却依旧保持了谨慎,他让手下卫士跟随身边,缓缓离开暂住的官舍,来到了外面的官道上。 仅仅过了一夜,长安城中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观察,只见昨天还相对安宁的城中已经蒙上了一层肃杀,无数士兵忙忙碌碌,不知从何处搬来了大量的粮草,一袋袋一层层的码放整齐。 曹仁撤退之前已经将大量的粮食运走,生怕留在城中便宜了关中叛军,现在长安城中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存粮,难道…… 阎行纵目望去,只见不远处,云山身骑白马,他麾下的士卒忙忙碌碌,竟飞快地将大量的米粮从那些豪族的房舍中搬运出来,那些人明显不愿交出这些粮食,可怎奈关平麾下有一群如狼似虎的猛将,众人挥动手上的兵刃,硬是将那些豪族子弟一一逼退! 推搡中,一堆堆金黄的粟米哗啦啦撒在地上,那些豪族子弟多有任侠血勇之人,见状更是怒不可遏,纷纷拔剑怒指马上的云山,喝问云山为何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阎行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不敢相信关平居然在长安用出这种手段。 之前钟繇能在长安站稳,这些豪族的势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纵然他们频频遭到打击,远远不如颍川世族一般强横无敌,但他们依然是朝廷的支持者,是曹军能守住长安的最后希望。 云山居然对他们下手? 那他守城的时候想靠谁? 阎行没想到云山居然用出了这病急乱投医的方法,而且还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这些人家是有不少存粮,是有不少浮财,但也不是你们这么抢的。 关中多义士,当年杨彪、赵岐、马日磾为了汉室安危不辞辛劳,各个忠义过人,你现在直接带人抢,跟李傕郭汜有什么……不对,李傕郭汜都没有这么抢,关平这行为当真看得阎行怒不可遏,当即快步上前,惊呼道: “我听闻云将军勇猛仁德,为何居然做出如此当街抢掠之事?此与盗匪有何区别?当年李傕郭汜都不会如此!” 那些关中世族的家门已经被云山派兵看守,看着阎行为自己说情,他们也纷纷厉声怒吼道: “不错,朝廷为何要抢掠我等!这不是逼着我们造反吗?” “这些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积攒的资财,汝等凭什么一句话就要抢走?当真是有辱斯文!” “云山,你这是想让我们造反吗?” 一时间,城中人人大声怒吼,指着马上的云山破口大骂。 云山岿然不动,朝阎行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劳烦阎将军通传韩都督,他的好意云山领了。 可我等已经下定决心坚守长安,要是韩都督有兴趣,就请他自己率军来争夺吧!” “走,将所有的粮食运回军营,谁敢造次,一律按造反处置!” 阎行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说服云山离开,并且争取通过云山来达成停战。 没想到云山居然上来一刀先砍自己——好啊,当年李傕郭汜的是什么下场,你就是什么下场。 你不会真的以为凭你手下这点人,在四面都是敌人的情况下能守得住长安?光是攻城时这些世族的反扑就足够你们受的,有本事你就先把他们都杀光。 “终于见识到了云将军手段。 好,看来云将军是想跟我等死战到底了?” “不错。”关平平静地道,“长安乃大汉故都,关中之根本,汝等叛乱杀人,我守土有责,岂能轻易放弃?某奉劝韩都督不要白费心思,如果想要夺城尽管来,我云山一定奉陪到底!” “好,有胆量!”阎行愤怒地瞪了云山一眼,又看了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关中世族,霍得转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关平看着阎行飘逸的背影,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文,汝此番真是……这算是挟私报复吗?” 陈群哼了一声,摇头道: “阎行这厮倒是还有几分赤子之心,可惜跟了韩遂那老贼。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之后还要看云将军手段。” · 韩遂在军中左等右等,生怕阎行被留在长安城中。 他可是自己麾下目前的最强战力,除了热血一点没有太大的毛病,阎行一夜未归,韩遂也等了一夜,现在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真的是非常上头。 韩遂是当真不想攻打长安。 他麾下十万大军看起来多,但关中的门户潼关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隘,想要对抗强大的曹操需要大量的兵力,如果拖入攻城战,先不管能不能打下来,最少要在一个方向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力气,不利于将精兵都部署到潼关一线。 希望城中这个叫云山的识相吧。 用罢早饭,韩遂又来到长安城下观望,见长安城门大开,阎行策马匆匆返回,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满面笑容的迎接阎行回营,焦急地问道: “怎么样?云山说什么了?” 阎行哼了一声,满脸阴郁之色:“好个云山,居然在城中抢掠。” “哦,然后呢?” 抢掠还不是很正常吗?搞得跟你阎行没抢过一样。 韩遂暗暗腹诽,却露出一丝义愤填膺的模样,等待的阎行的回答。 “云山已经下决心顽抗到底。 他派兵抢掠城中大户,逼迫他们交出所有存粮,众人抵御不住,城中民怨沸腾,此等匪类,当真是自寻死路?” “真的?”韩遂的脸上顿时满脸喜色。 好啊,钟繇前几年好不容易笼络地关中大族又被你云山全都得罪了,韩遂本来还担心若是攻打长安,时间久了会陷入拉锯战,可那些关中世族本来就跟自己的交情尚可,现在云山又大大得罪了他们,自己攻城的时候,他们自然会一起响应。 云山啊云山,你这不是找死吗? “都督,咱们别等了!攻城吧!”阎行咬牙道,“云山在城中与百姓离心,只要我军猛攻,云山离心,如何还能坚持的住? 他此番抄略了这么多的粮草,摆明了要跟我等翻脸,要是久久坚守,只怕不妙。” 韩遂本来预计长安城中没有多少粮食,自己先抢占关中全境,等曹操大军抵达的时候长安守军早就快饿死了。 没想到云山居然用这样狠辣的手段给自己聚集了一波粮草,这倒是还真得改变一下思路了。 他用余光瞥向阎行身边,一个骑士冲他缓缓点头,示意阎行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韩遂顿时一脸喜色,朗声大笑道: “好!想不到这云山如此暴虐不仁,韩某受三辅父老恩泽良多,岂能坐视不管? 传我将令,诸将修整器械,明日攻城,定破长安!” 正文 第216章 睡觉睡觉 韩遂一声令下,叛军众将都开始大声吆喝,打造攻城器械。 他们之前盘踞许久,完全没有想过攻城的事情,因此之前也没有准备。 好在长安周边的树林不少,他们的原料不缺,只是他们的工匠手艺也不太行,韩遂说一天的时间,却也只赶制出了寥寥无几的冲车和木梯,一时半会还真造不出大型云梯。 但韩遂已经等不及了。 关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抓紧破城,抓紧杀人才是硬道理。 能不能得到云山的人头还是其次,如果能收容这支精兵,韩遂的兵力将进一步膨胀。 进,他能跟曹操大战,退,他能裹挟众将回到凉州,他日还有继续寇略三辅的机会。 云山啊云山,是你自己找死。 我看看这么大的长安城你拿什么守! 韩遂本部现在有两万人,他也给马超等人发出书信,说云山抢掠了大量的军粮决心坚守,他们先得攻城杀死云山才能坐稳关中。 马超、杨秋等人听说关平居然如此暴虐,进城之后直接抢了这些关中豪族,不禁对这位少年成名的荆州勇将多了几分敬佩。 好啊。 说实在的,能抢谁不去抢这些大户人家? 可就算是李傕郭汜,前期没有彻底摆烂的时候还是装装样子没有放手大掠,云山这可太强了,为了守长安直接动手抢…… 那你得到了长安,但彻底丧失了关中的民心有什么用呢? 马腾之前天天寇略三辅,后来驻扎在槐里的时候也懂得修路架桥做好事,云山这脾气可太暴躁了。 “嘿,梁兴就是死在此人手上啊,真是……不可思议。”马超摇头道,“我倒要看看他在长安能坚守多久。” 马岱笑道: “此子空有一身武力尔。长安残破,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坚城,现在他又失去民心,只怕韩都督一进攻,长安城中就立刻作乱,反了此獠。” 马超也笑了笑,点头道: “等攻破华阴,我等也去支援韩都督。” · 华阴城中冷风如潮,城中的士卒和百姓已经逃了大半,只剩下一群老弱残兵被迫待在此处,瑟瑟发抖的看着城外虎视眈眈的马超。 曹仁本来就不敢跟马超野战,进入华阴之前后队又遭到了马超的猛攻损失不小,这下更是一刻都不敢在城中待,还好他一手提把起来的亲信大将、曹操的军师祭酒、统帅校事的常雕愿意接锅,还写信迫不及待地要求接锅,曹仁赶紧顺水推舟将此事交给了常雕,继续向东逃跑。 哦,是转进。 关中不要也没啥,只要保持有生力量,早晚还有反攻关中的机会。 他叮嘱常雕说坚定守住就有办法,留下被赶鸭子上架的常雕在风中凌乱。 看着城外耀武扬威的锦马超,常雕总感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啊,千军万马避马超。 曹军这么多名将都不想在关中被叛军包抄合围,争先恐后的逃出长安,倒是现在统军的重任甩给了常雕。 当然,曹仁对常雕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拖延到曹军继续向西,全军退出潼关,常雕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我完成你娘啊…… 曹军这是摆明要全部退出关中,等待曹操的主力到来再反击。 常雕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就算逃能往哪里逃? 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好啊,是你们逼我的。 常雕看着马超,也渐渐想开了。 等马超进城我直接就投降,马超还算是个人物,逮住我这位丞相府军师祭酒应该不会随意虐杀,到时候我就留下有用之身争取帮朝廷消耗一下叛军的粮草。 哼,就此决定。 诸葛虔看着一脸淡定从容的常雕,脸上敬佩的表情更甚。 “一看就知道军师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哦,我有什么主意啊。” “嘿嘿。”诸葛虔激动地搓了搓手,憨笑道,“军师有所不知,小的从多年前就知道军师的名号,知道军师敢来一定已经有了十二分退敌的把握。 小的以后愿意如卢兄弟一般常伴军师左右,还请军师提携了。” 诸葛虔几年前曾经在曹仁麾下效力过,他当时就听闻常雕此人虽然颇有勇力,但是性情卑劣,贪婪无度,喜好功业。 他统领校事手眼通天,若是明知不可敌,肯定早早撒腿就跑。 现在他愿意留下,还愿意来到华阴抵抗马超,肯定已经知道消息,此番一定能立下大功,继续升迁。 诸葛虔也对功名颇为眼热,之前卢洪不过是于禁帐下一微末小卒,跟着常雕蹭了些功劳就已经登上校尉的位置,此番擒了刘雄鸣,曹仁已经放出话说打完仗高低要奖励卢洪一番,这让诸葛虔非常羡慕。 我要是跟着常军师立下大功,肯定也能大大提拔。 常雕看着诸葛虔谄媚的笑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东西,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来到这里! 你等着,反正我打定主意投降了,等投降了马超我好歹都得教唆马超杀了你。 诸葛虔浑然不知道常雕已经对自己起了杀意,见常雕笑得非常阴险,赶紧贴心地问道: “军师,这仗该怎么打啊?现在卢兄弟不在,要是需要联络手下兄弟,某可以代劳啊。” “不必。”常雕狞笑道,“不需要,我自有办法。” “是是是,是在下多言。”诸葛虔听卢洪说常军师的眼线多的数不胜数,而且全都掌握在他一人手中,绝不分散给外人,如此手段让诸葛虔又惊又俱,却又对常雕颇有信心。 “咱们,咱们什么都不准备吗?好歹要整顿军务……” “你怎么这么多话?”常雕已经懒得在城上吹冷风。 关中十月已经冷的怕人,等见了马超得问他要点裘皮暖和暖和才是。 常雕想着,伸了个懒腰,已经缓步走下城去。 “军师这是去……” “睡觉。” “啊?” “睡觉!睡觉!睡觉!别问,怎么这么多话,给我滚!” 常雕甩着袖子一路小跑逃走,留下诸葛虔在冷风中凌乱。 睡觉? 这是什么黑话?难道……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谋划? 哎,我果然还没有得到军师的信任,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还在沉思,只见常雕又从远处小跑回来,脸上仍是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 “军师?” “忘记说了,把城门打开!” “什,什么?” “我叫你把城门打开!听不懂人话吗!” “是是是,小,小的这就去开城门,这就去开城门。” 老子什么都不做,先回去睡一会儿,到了马超那还不知道能不能睡安稳觉。 是你们逼我的啊,是你们逼我的,别怪我投降了啊。 · 十万大军撒在关中也不算太多,韩遂之前迅速进军,留在后方的兵力也不算多,他在城下等了半天,也只汇聚了成宜和马玩,兵力扩充到了近三万。 三万已经已经差不多了,云山敢在长安城里这么搞,城中肯定民怨沸腾。 加上长安残破多年,钟繇因为缺少粮钱一直没有彻底修好,韩遂认为最多三天就能攻破外城,到时候内城自然叛乱,五天之内他就能成为长安的主人。 为了试探,他命令马玩率军对外城发动进攻,测试一下关平手上两万大军的守城兵力分布,阎行、成宜跟他一起登上高台查看,见长安城头似乎没有安置多少兵力,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 云山放手大掠,虽然暂时解决了自己军粮的问题,可也直接引爆了民愤。 黔首难以形成组织,很难振臂一呼就掀起大乱,但是关中的豪族谁家没有一群彪悍的胡人打手,趁着外面有人攻城的时候这些人一起出来闹事,云山想要阻挡他们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我看你还拿什么人守城! 长安城头并没有密集的箭雨撒下来,马玩手下的士兵各个怪叫着咆哮着,用手盾遮住面门,把刀叼在口中,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将一架架仓促赶制的木梯竖起来,开始用力向上攀登。 尽管这些骑兵出身的士兵攀爬的技术并不娴熟,但城头的守军太少,根本无法阻挡一架架木梯拍在城头。 从墨子时代开始,关于如何守城就有大量的安排和布置代代相传。 可显然,以统帅水军著称的云山没有学到这些布置,他在长安的几天也许是专门忙着搜集大量的粮草,甚至没有在城头放火盆,弓箭也少的可怜。 马玩麾下损失极其轻微,很快就登上了城头,逼的守军只能抓紧退却。 看着马玩的兵马已经靠着简单的木梯一个冲锋就夺下城门,韩遂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我还以为得三天,看来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就差不多了。 “我还道云山有什么本事。”他喃喃地叹道。 成宜讨好地道: “不是云山本事低微,实在是都督麾下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士。 曹操麾下的强兵嘛也不过如此,在都督面前也只有俯首乞降的份。” “哼,我还要你拍马不成?” 韩遂嘴上训斥,可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喜色。 要是曹操的精兵都是这般模样,那这一战也实在是没什么压力。 “这贼子不过如此,不用多待。 擂鼓,今天入夜前至少要拿下外城。 云山抢来的东西,老夫分文不要,全都许给汝等!” 正文 第217章 擒获两将(为凤羽舞菲加更2/2) 关中联军的军纪非常松散,他们起兵固然是担心被假道伐虢,但还有一大半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或者单纯是因为打仗会有大量的赏钱。 成宜的部下就是为了赏钱来的。 他虽然是关中十将之一,可一直以来都算作是韩遂的附庸,是韩遂手上一把没有感情的利剑。 韩遂跟马腾结拜的时候成宜率军保护,韩遂杀马腾夫人的时候他冲在前面,韩遂跟马超结盟的时候他也第一个跟随。 这次韩遂让马玩打头阵,并没有让成宜冲第一个,成宜本来也乐得清闲,准备坐山观虎斗,没想到这一战居然这么顺利,马玩一个冲锋就攀上了城头,这怕是云山的积蓄都要成了他们的。 他赶紧整了整衣甲,连兜鍪都没戴就立刻召唤众将准备出战。 他手下的士卒本以为轮到自己上阵最少要明天,这会儿披甲者寥寥无几,剩下的人或在喂马,或在跟同袍聊天,甚至连兵器还没从驼兽上取下来。 成宜见了火冒三丈,立刻挥动皮鞭照着一个正在摸鱼的士兵狠狠拍下去。 “没有听见军号?为何还在嬉戏?作死吗?” 那个士兵委屈地道: “将军的军号才响,我等还没有披甲持兵,这……” “还在披甲!” 成宜举起皮鞭狠狠打下去。 “真是一群不争气的狗东西!再等下去马玩自己就把长安给挑了,你们还想不想吃饭了?我告诉你们,若是此番让马玩手下抢了风头,你们之后还想饮酒?我让你们马尿喝到饱! 还不给我起来,都给我起来!” 在成宜的大声呵斥下,他手下的士兵这才意识到这一战居然进行的这么顺利。 再不抓紧,战斗都要结束了,别说发财,可能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赶紧纷纷起身,闷着头朝长安的城门冲去。 长安的大门依旧紧闭,但马玩之前架设的木梯还在,成宜一马当先,手脚并用很快登城。 他四下瞭望,见外城的曹军居然全都退去,忍不住哈哈大笑,站在城头挥动着手中的钢刀,指挥手下的士卒开始进城。 按理说占据外城之后,成宜应该按照惯例占据制高点,同时叫人打开城门。 可马玩的手下来的更早,他们都没有占据制高点,也没开门,反到发疯一样人人冲下城楼,成宜也不傻,直接一马当先猛跳下去,加入了劫掠的队伍。 云山军在外城堆积了大量的麻袋,马玩用刀划开最上面的一袋,只见金灿灿的粟米哗啦啦流了一地,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同时,他们意外地发现外城居然还有许多羊在悠闲地吃草,完全没有意识到战斗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那些胡人对牛羊有过人的热情,见了这么多的牛羊,赶紧飞快地跟上去争抢起来。 成宜麾下的士兵稍慢,见了满城乱跑的绵羊眼睛都直了,赶紧上前哄抢。 说起来成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理智,感觉这事情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对头。 可自诩关中马家出身的马玩却已经抢红了眼,他提着刀怒指成宜,表示外城的战利品都是他的,让成宜约束自己麾下士卒不许抢。 这年头钱粮是权力的来源,成宜才懒得管他,索性下令让自己麾下士卒快点抢,必须抓紧将那些粮草一一搬走。 双方抢在一团,好不热闹,只有马玩前部为数不多的士兵还在尽力向内城冲去——按理说,内城的资财应该远远超过外城,他们还能趁机抢掠一番那些之前不敢抢的豪族,从他们的手上尽量掠夺点值钱的东西。 可之前一直在不断败退的云山军却在内城附近站稳了脚跟。 一个彪形大汉手提一把钢刀猛地跳入人群,冲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凉州兵奋力砍来。 刀起的瞬间,几个凉州兵都下意识地缩起肩膀。 这是他们多年马战的条件反射,正是靠着这样的快速反应,他们才在多次激烈的厮杀中生存下来,并且一直活到了今天。 可现在是步战! 只见那个彪形大汉身形一晃,双腿以身材不相称的灵活步法迅速从人缝中穿过,手上的钢刀上下翻飞如大浪拍岸,森森寒芒伴着阴风,迅速从众人脖颈边掠过。 刀落,血起。 追随马玩厮杀许久的几个骑兵头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死在了申耽的刀下! 若是马战,申耽很难毫发无伤完成这种以少打多还快速杀死众人的恐怖场面。 可自幼在上庸山地间苦练武艺的他堪称步战大师,这些骑兵长期骑马骑出的罗圈腿完全跟不上他迅捷如风的步法。 这个身材高大强壮的汉子吼声如雷,转瞬间已经连杀十人,浑身上下都被敌人的鲜血染得鲜红。 他咧嘴一笑,脸上的表情分外狰狞,竟骇地久经沙场的马玩浑身一颤。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只是申耽。 内城的城门两侧,关平麾下的士兵已经大踏步发动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穿了清一色的铁札甲,如一座钢铁城墙一般迅速撞过来,愣是硬碰硬,逼的马玩麾下众人哇哇大叫,本就大乱的阵型更是乱的一塌糊涂。 而在此刻,外城的城头上也传来阵阵惨叫。 已经许久没有大显身手的猛将文聘一马当先,他只带了三百人,人人精赤上身,冒着寒风全力以赴,迅速向外城的城头攀过来。 少数几个留在城头的凉州兵反应不及,立刻被这些士兵杀得惨叫着坠下城头。 随着文聘成功夺回城墙,城中关平军的鼓声大作,内城的城门完全开启,越来越多的士兵也从内城的城墙向外迂回,凉州兵的进攻瞬间瓦解,立刻变成了瓮中捉鳖的局面! 关中十将以马腾韩遂的兵马超过两万,其余马玩成宜的兵马都只有数千,这些兵卒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凉州军作战的风格,一旦稍稍不利,就立刻策马快跑,赶紧先逃到一边等待机会,绝不能跟敌人硬拼。 现在马玩成宜都起了逃跑的念头,可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内城还源源不断有敌人冲进来,他们当真是无处可逃。 这会儿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敌人并没有自乱阵脚。 相反,他们的野心极大。 如果坚守城墙,韩遂见势不妙就会立刻停止攻城。 胃口极大的云山选择直接将这些凉州兵放进来,靠着长安巨大的外城,他们准备一口气吃下叛军的前军主力! 大量的关平军潮水一般涌出来,但尽管是全线进攻,可他们的阵型还是依然保持了稳定,完全压制了敌军一切可能的反击。 这些叛军从前依仗快马来去,可在封闭的长安外城中,他们的攻势弱的可怜。 韩遂见状不妙,立刻命令本部出击支援。 可这会儿成宜手下还没有入城的士兵已经配合城中的乱军打开了长安的城门,那些本来无法逃出生天被迫拼命搏斗的胡人顿时泄了气,发疯一样争先恐后地逃走。 可城门的门洞能有多大?上万凉州军挨个杀一天也杀不完,可他们争相逃命,很快就出现了严重的踩踏。 尤其是成宜军还有不少人没有入城,在同伴的呼唤下,他们甚至开始拒绝马玩麾下士兵出城,先把自己同伴拉出来。 马玩和成宜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两人竭力嘶吼,命令士兵保持冷静,竭力抵抗大步向前的申耽。 如果是马战,申耽只怕远远不是马玩的对手,可他步伐沉稳灵活,一手钢刀尽显大将之风,马玩成宜联手居然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文聘已经占据了城头,他倒是不慌下城厮杀,而是命令手下的弓弩手冲着城门的方向不断放箭。 杀伤不大,但是造成的慌乱极其惊人。 成宜手下为了追求速度几乎都不披甲,被一箭射中就是危及生命的重伤,马玩成宜好不容易稳定的军心更是完全无法维持。 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长安内城的城门完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浑身笼罩在铁甲中的少年武士大步走出,他看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凉州军,脸上缓缓露出了沉着的笑容。 “儿郎们,这些贼寇占据关中已久。 他们寇略三辅,杀了我们多少父老,在蓝田,他们是怎么欺凌老弱,杀害妇孺! 以往他们来去如风,见了官军抱头鼠窜也就罢了,今天他们居然还敢来长安,来大汉龙兴之地! 公等说,能放他们走脱吗!”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震耳欲聋的呼唤声响彻天际。 跟随关平的怒吼,众军一起端平手上的长矛,排成一列,愤怒地嘶吼着朝城门的方向猛冲过去! 不只是关平在咆哮,连陈群、蒯越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振奋。 大汉旧都长安这十多年来一直被一群胡人反复践踏,现在终于有一支汉军重新崛起,那个不可阻挡的大汉终于回来了! “杀!杀!杀!” 长矛刺杀的动作极其简单。 可在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千人一队大踏步向前,长矛发挥的作用极其巨大。 已经乱作一团的汉军挡不住这恐怖的攻势,很快就被杀得血肉模糊,唯一的城门成了他们最后的逃生希望,众人不断哀嚎、践踏,为了从这修罗场中逃出,甚至不惜挥动手上的钢刀,将韩遂来接应的士兵也砍成重伤! 韩遂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许久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之前不愿强攻长安就是考虑到此事,可云山居然敢把自己的前锋主力放进城中,这分明是自己的军力有巨大的信心—— 他一开始就没把韩遂手下的士卒放在眼中,来多少就在城中杀多少,一个不留! 他们不是已经得罪了全城的豪族,已经军心大乱了吗?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都督……”阎行也是脸色苍白,“我,我再冲一次,把,把他们救出来!” “别去了。”韩遂口中发干,“这些贼人比我们想的厉害。咱们,咱们兵力不足,再,再做打算吧!” 正文 第218章 韩遂求和 关中联军兵力拧在一起确实吓人,但韩遂手头能调集的士兵确实不多。 之前曹仁、夏侯渊、钟繇都生怕被包围,因此仓促逃走。 可蒯越认为曹操绝不会放弃关中,一定会亲自率领大军来解围,只要关平能站稳长安城,算是一支利箭刺穿了关中联军的腹心,等曹军全军进攻的时候,关平可以趁机收容大量的兵员席卷雍凉。 关平听从蒯越建议,决心打好这一仗,争取重创叛军,为之后席卷雍凉最好准备。 可众所周知对付骑兵最困难的就是歼灭战,之前关平在乱军中突袭斩杀梁兴,可他麾下大部分人还是策马逃走,追之不及。 韩遂这样的老狐狸就算战败,大不了退到槐里附近重新集结,靠着他在雍凉强大的威信还能再聚拢一彪兵马,威胁不大不说,而且这几乎相当于给曹操白打工。 而且关中的粮草实在是个巨大的问题,现在天气越来越寒冷,在缺粮、寒冷的环境中坚持守城实在是个不小的考验, 蒯越建议,放弃长安外城,将韩遂麾下的兵马引到城中,然后进行歼灭。 关平思考片刻,立刻同意了他的建议。 为了把戏演好,陈群最近一直在做关中世族的工作,并且配合杨家,故意表现出自家的钱粮被劫走,要跟云山翻脸。 阎行心眼实,果然上当,而韩遂安排在阎行身边的眼线证明了此事,顿时鼓舞了韩遂的斗志,让本来打定主意耗死长安守军的韩遂顿时起劲,萌生了直接歼灭这支曹军主力,招降这批兵马为自己所用的念头。 可这一下他们显然是踢在了铁板上。 关平麾下以自己的本部为主力,申耽的上庸精兵为支撑,蓝田等地的关中新兵为补充,在这一战中人人争先绝不后退,再加上马玩和成宜麾下士卒争着逃窜,终于抵挡不住,全军迅速崩溃。 大量的凉州兵毫无抵抗之力,被挨个屠戮斩杀,连长安城中的百姓也有不少主动加入痛打落水狗的行列,很快杀得凉州军血流漂杵。 马玩被申耽盯上,硬着头皮跟这个猛汉格斗。 他马上练就武艺不重下盘,在没有战马时笨拙地杵在原地仓皇挥刀,而申耽脚步灵活,时而前进,时而后退,耍地马玩毫无办法。 眼看周围的敌军越来越多,自己人越来越少,马玩斗志全无,赶紧哀求道: “别打了,将军饶命,小的愿意投降啊!” 成宜的肩上也中了一支冷箭,疼的他动弹不得,见马玩投降,自己也无法突围,也只能哀求道: “云将军饶命,我愿投降,我愿投降,莫要杀我了!” 关平对眼前的战果毫不意外。 他手下的这支强军已经操练许久,若是骑兵作战,他麾下这些人还远远算不上一流强军,但若是守城步战,他麾下这支补给充足、装备精良、斗志高昂的士兵没有理由会在步战中输给韩遂麾下的骑兵。 结果也跟他预测的一样。 叛军各自为战,匪气不改,蒯越建议将一些粮草、牛羊放在明显的地方,果然引来了他们的哄抢。 这一战关平军大获全胜,马玩、成宜被迫投降,其余投降的凉州军多达两千,另有超过两千凉州军被直接斩杀在城中,长安城中欢声雷动,第一次又不少百姓主动拿出了自家的粮食酒浆送给奋战的关平军士卒,周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味道。 之前关中的百姓实在是对朝廷失望至极。 李傕、郭汜、马腾、韩遂等人哪个不是屡次为虐三辅,到处劫掠,朝廷来了之后跟他们也没区别,在看见敌人到来的时候根本抵挡不住纷纷逃窜,这样的军队还指望他们支持根本不可能。 云山麾下的士卒军纪良好,秋毫无犯,倒是展现出了仁义之师的气质,但大家依然不肯相信他们有保卫长安的能力,之前关平强令外城的百姓进入内城,也着实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反抗,还有不少地痞趁机生事,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可现在关平大胜,马玩、成宜乞降,大量的凉州兵都放下武器,灰溜溜地被拉进了内城,迎接他们的长安百姓愤怒目光的检阅。 “胡贼,尔等也有今日!” “杀千刀的贼人,你们也有今天!” 长安的百姓这么多年受够了这些人的肆虐,朝不保夕的生活,现在终于有人给他们撑腰,自然要狠狠发泄一番心中的怨念和愤怒。 不少百姓纷纷将手上的石块、烂菜朝这些胡人扔过去,大多数胡人垂头不语,可还有一些人贼性不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侧的百姓,冷笑道: “还敢打我?等韩都督回来了,有尔等好果子吃!” 那些百姓被这恐怖的目光震慑,顿时都稍稍后退了几步。 关平策马从旁边走过,正好看到这眼前的一幕,给一边的申耽使了个眼色。 申耽二话不说快步上去,直接一刀当头落下,那个凉州兵被一刀枭首,人头咚的一下落在地上。 “败军之将,也敢如此耀武扬威?”关平的脸上满是讥讽之色。 如果是以往,他应该趁机振臂一呼,鼓舞一番众将士气,可现在他手下小弟越来越多,已经有这方面的专门人才。 看着那颗人头落地,陈群毫不意外,他在士兵的搀扶下登上一架运粮车,高声道; “关中的父老们,我乃颍川陈群。 今日不同往日,云将军麾下皆仁义之师,专为讨伐胡贼叛逆而来。 胡人不退,我等绝不离开,这些贼人想如往日一般耀武扬威,欺凌我关中百姓? 休想!诸公问问乡中长者,当年我大汉兴隆时,是不是四夷宾服?这些贼寇鼠辈哪敢欺凌我等的妇孺百姓? 现在王师已经返回关中,诸君再也莫怕贼寇欺凌,这些鼠辈若是诚心悔过便罢,若是还敢造次作祟,云将军决不轻饶!” 陈群的名声在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关中百姓未必信服这些军头,却肯信服颍川陈氏的世代名声,这就是名士在这个年代的巨大作用。 之前还颇为畏惧的关中百姓这下欢声雷动,重新恢复了斗志昂扬、欢欣鼓舞的状态。马玩成宜本来还以为凭借手下士兵的蛮横多少能吓唬住这些百姓,顺带给云山制造一些压力,没想到云山居然毫不畏惧,看来他们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将军,我们这,嘿嘿,我们还有利用的价值,可别杀了我们啊。”马玩见文聘就在身侧,赶紧忙不迭讨好,“说来将军不信,我可是关中马家之后,只是因为三辅大乱,族谱散逸,所以才不为人知。哎,我也是误入歧途,如果早能遇见云将军这样的猛士,肯定愿意舍命跟随,得计稍晚,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 文聘今天斩获不少,而且他调度严整,没有付出多大伤亡就搅得敌人大乱,展现出了超过普通人太多的战术素养,之后肯定能获得统领一军的资格。 他见马玩讨好地求饶,倒是也对此人没什么恶感,笑呵呵地道: “你放心,只要你们约束手下不要生事,我等肯定不会对你为难。不过嘛,这也得看韩遂如何。 如果韩遂之后还敢再攻,我等战事不顺心中不虞,手下儿郎对尔等发难,我可没有办法。” “呃。”马玩的心都凉了,“求,求将军指一条明路,请将军指一条名路。” “名路不敢啊。”文聘捏着下巴思考许久,微笑道,“云将军以后肯定要用尔等招降韩遂麾下,到时候多多用心,倒是可以稍稍减少一些汝的罪恶。” 当天晚上,阎行再次进城求见云山。 他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表达希望云山释放成宜、马玩,并且将被俘的士兵全部放走。 “只要将军同意释放我军俘虏,且之后不主动出城与我等为敌,韩都督保证绝不率军再攻长安。 都督敬佩将军本事,两家就此罢战,莫伤和气如何?” 凉州军互相攻伐已经习惯了,对他们来说这天下还真没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之前韩遂杀了马腾的夫人,众人也能徐徐说和,马超与韩遂联手也没有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云山进入关中以来已经斩杀梁兴,俘虏成宜、马玩,关中十将少了三个,尽管这三人的兵力加起来也不如韩遂多,但韩遂已经意识到再跟云山互相争斗有些不妥。 于是他决定稍稍拉拢一番云山。 “关中沃野千里,暴秦以此东出,扫清六合,方成祖龙之业。 如今韩都督年事已高,此间诸事,以后还想请将军代管,不知将军可有……” “别说了。”关平又不是不明白韩遂的意思。 韩遂急等着解决长安的问题,然后集中兵力去跟曹军大战。 如果能说服云山在长安坐山观虎斗,他才能腾出手,还请利用云山的消息离间一下他和曹操。 可关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要求。 “都督与马超为乱,我为朝廷大将,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彦明将军,这种话我不想在从你的口中听到第二次。 关中是大汉的,天下都是大汉的,不是他韩遂想许给谁就许给谁。 如果韩遂不服,就让他来长安找我。 我云山来着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乖乖回老家!” 正文 第219章 马超也来了 砰! 韩遂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烈火。 给脸不要脸啊。 天下大乱,朝廷已经对关中失控多年,谁不想趁机在此掠夺土地。 关中众将互相攻伐由来已久,要是关平能接受韩遂的提议,那对他们来说之前的战斗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冲突。 可他居然不愿接受韩遂的好意。 好啊,你这是自寻死路! 你手下能有多少人,我先把你灭了再跟曹操议和便是! 想到此处,韩遂眼中满是凶光。 “去,告诉孟起,就说我军有难,还请孟起发兵襄助!” 阎行默默无语,他知道韩遂准备拼命了。 现在他心情非常复杂,希望这一战……哎…… 他知道,自己选择追随韩遂开始就已经走上一条注定血腥且难以回转的道路。 韩遂声势浩大,可进攻长安不破,已经露出了败相,阎行不认为他还能支撑多久。 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好男儿不能为朝廷开辟西域之地,反到要带着一群羌胡在关中厮杀,这让阎行扼腕叹息。 · 华阴,马超已经调度完成,准备攻破这座潼关面前最后的屏障。 曹仁、夏侯渊、钟繇看起来已经彻底放弃了在关中跟联军决战的思路,只要丢了华阴,他们连潼关都守不住,到时候占据潼关天险,联军对抗曹操又多了几分胜算。 只是华阴的守将是曹操的军师祭酒常雕,此人马超从前从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只知道他是曹仁的心腹,负责一支叫“校事”的军队,听人说与多年前的郭嘉如出一辙。 不知道此人能弄出什么花样啊。 就在马超准备督战攻城时,马岱急匆匆地来报,说华阴出事了。 至于到底怎么了,马岱倒是也说不清楚,要让马超自己看看才行。 马超一头雾水,不知道族弟在做什么。 他策马来到华阴城下,随即被眼前的场面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潼关的门户华阴城门大开,城中安静异常,但城头明显有为数不少的士卒猫着腰埋伏,一双双犀利的眸子紧紧观察着马超军的动向,随时等待一场大战。 不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马超身经百战,不是没有见过直接开门投降的城池。 可开门投降的城池要么是直接放下所有抵抗跪在路边,生怕遭到屠戮;要么就是一团大乱,所有的百姓争先恐后地四处逃走,城中杂乱非常。 可华阴城门大开,从城门洞看过去,居然还有几个百姓在悠闲地扫着长街,甚至一群不怕死的商贩和一群准备通过潼关逃跑的百姓还是硬着头皮鱼贯进城,城头并没有任何阻挡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马超一生从没有见过这种诡异的场面,踟蹰片刻,仍是不愿意率军直接入城。 这里背靠潼关,按理说如果曹军不甘心失败,确实有可能在此处埋伏。 曹仁之前虽然遭到自己的重创,可主力精兵还在,如果他们统一指挥,叛军未必能轻易获胜。 “将军,怎么办?”马岱惊愕地问。 按马岱的意思,直接杀进去算了。 可一路袭来,离潼关就剩这么点距离,马超肯定要慎之又慎,万一在城中遭到曹军主力的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先……先不攻城!” “为何?”马岱惊奇地问。 “哼,派人冒充商贩去城中看看,如果城中果然风平浪静,我们在进城不迟。 等抓住了这常雕,我非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岱心道马超说的也对。 他赶紧从手下挑出几个胡人,让他们冒充西域的商贩,进城查探情况。 马超就这么一直等到傍晚,一个胡人终于逃了回来,顺带告诉马超一件让人更加错愕的消息。 镇守城池的丞相军师祭酒常雕不住军营,而是高卧在府中,连府门都是门户大开,他就在城中呼呼大睡,他们二人靠近府门,甚至能听见常雕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这……” 马超马岱面面相觑,突然感觉常雕好像有点不正常。 “会不会此人果真腌臜无用?”马岱问道。 那个胡人苦笑道: “小的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可我俩刚刚接近,周围几个化妆成百姓的便突然出现将我擒住,我那兄弟还想抵抗,直接被一刀斩杀。 小的也被带去见那常雕,那常雕却大声呵斥手下多事,这才将小的放了回来。” “啊?”马超心中大惊,赶紧询问常雕的模样。 那胡人回忆道: “那常雕不到三十,身材高大,长髯黑面,似乎被酒色掏空身子一般站立不稳。 此子……此子倒是看不出有甚高明之处,但他大声呵斥,那些挟持小人的好手都毕恭毕敬,我看他们都是一脸敬佩,显然是对此人真心佩服。” “这样吗?” 马超思考片刻,立刻感觉这次面对的对手不好对付。 他多年前就听韩遂说起过曹操麾下有一支叫校事的隐秘军队,专司调查军情、刺探情报。 当年他们的统帅郭嘉才思敏捷,小心谨慎,但贪杯好色无度,这才早早病死。 现在的统帅常雕其貌不扬,之前就在潼关烂赌贪杯,却制定计策直接将刘雄鸣擒拿——刘雄鸣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加入关中联军,马超本想再说服一番,没想到此人居然迅速成擒。 现在华阴危机,此人又亲自赶到了华阴,足以说明他是曹军之中的要紧人物,每逢大战就冲在最前面。 他手下的校事能从这么多进城的商贩流民中发现自己派去的探子,说明其手下有一支强大的精兵。 明明已经发现行踪,却还要放人,还呵斥手下多事,说明常雕一心想让马超进城…… “这城中已经埋伏了什么精兵,还好没有仓促进城……”马超一脸阴鸷,深感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马岱却心中不服,朗声道:“管他什么算计?弟亲自率众登城,去探探虚实。曹仁之前已经走了大半,若是被此人挡住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 马超犹豫片刻,刚想点头让马岱小心,外面却火速送来了韩遂的急报。 韩遂和马超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两人的势力都非常大,谁也吃不下对方。 这次出战,马超主动表示愿意认韩遂为父,众将公推韩遂为都督,可他们的兵马还是保持了独立状态,马超对韩遂尊敬,韩遂也从来不用上位者的口气给马超下令,两人倒是还算和睦。 马超见韩遂急信第一句就是要求自己出兵,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顺着书信往下看,登时惊得手腕一抖,能稳稳拿住长矛的马超居然没拿稳这封书信。 “怎,怎么会这样?” “韩都督在长安大败,马玩和成宜都被俘虏,那个叫云山的占据长安决心与我等对抗到底,此人……哎!” 说实在,只要是打仗一定会有不同的思路,马超就一度主张先攻打长安,将这颗钉子先拔掉再说。 但韩遂麾下的心腹谋士成公英认为封锁关中,阻挡曹操援兵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给曹军重新集结部署的机会,他们这十万大军连曹军三四万都斗不过,马超佩服成公英的学识,之前追杀曹仁逃兵的时候马超也感觉成公英的谋划确实有道理。 没想到曹仁走了,云山却来了。 之前只听说此人擅长水战,没想到居然可以在守城大战中歼灭成宜和马玩两部,这算是给了关中叛军当头一棒! “我早就说,应该先拿长安!” 马超怒火中烧,将书信狠狠投在地上。 “我和令明去支援长安,汝等在此稍候,不可贸然攻城!” 正文 第220章 不要多事啊(为krzae加更1章) “我早就让你们不要多事,你们非要多事,你们非要多事! 坏我好事,坏我好事!混账,混账!” 华阴,常雕在自己的临时府邸中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愤怒地到处打砸,吓得身边众人都远远躲开,只有卢洪跪在地上垂头不敢闪躲,任由常雕的唾沫星子不断喷到他的脸上。 “军师……我,我只是,只是看那两人形迹可疑,所以上前询问。 我是为了军师的安全啊,没想到那两人居然反抗,我也没想到的啊……” 卢洪真的是很委屈,虽然常雕说好了任何人不能阻挠他的计划,可他打开大门,在府中高卧,居然有一群形迹可疑的人鬼鬼祟祟在旁边查探。 对常雕忠心不二的卢洪肯定不能忍。 他手下的校事已经很有规模,虽然远远比不上军师那支藏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怕校事大军,可几个临时上阵的蟊贼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主动出击,将两人按住询问他们的来路,没想到那两人居然趁着询问的空档持械反抗,卢洪手下募集了好多高来高去的好手,见两个胡人还敢反抗,立刻乱刀劈死一人立威。 可没想到此事居然让常雕非常恼怒,这一天他一直都在对卢洪破口大骂,骂的诸葛虔都只能远远躲在一边观看。 常雕骂的口干舌燥,却又无可奈何,见卢洪还跪在那碍眼,赶紧一挥手: “我呸,给我滚,给我滚!” 卢洪这才如蒙大赦,赶紧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诸葛虔见卢洪被放出来,也松了口气,赶紧上前,解开腰间的酒囊塞到卢洪手中。 卢洪含糊着道了声谢,将酒囊举过头顶咕嘟咕嘟畅饮一番,半晌才缓缓舒了口气,仍然感觉后背发凉。 “都怪我,都怪我得罪了军师,不会坏了军师的大事吧?” 诸葛虔摇摇头,一脸严肃地道: “卢兄弟,我这就要批评你两句了。 不错,你现在是手握不少杀手刺客,可如何能比得过常军师? 常军师手眼通天,一步十计,都是缓缓相扣,这贼人试探定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倒好,随意杀人,打草惊蛇,万一常军师的计策不灵,我等都要被你害死啊!” 卢洪哭丧着脸道: “我,我只是担忧军师啊。 那,那两个胡人鬼鬼祟祟,还怀揣刀兵,我看军师高卧不起,生怕他们对军师不利,这才出手,谁想到……” “哎,你是没有见过当年的郭嘉郭奉孝。 当年郭奉孝统帅校事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几乎每日醉酒狎妓,与陈群等人颇为不睦,可丞相从来不闻不问,更别提什么刺客敢来偷袭。 今日的常军师频频自毁名声,故作狂态,与当年的郭奉孝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啊,自作聪明,现在好了,坏了军师的大事,你说怎么办吧!” 卢洪是处置隐蔽校事的天才,在他统帅调度下,曹军的校事飞速膨胀,其中有高来高去的游侠好手,也有娇媚阴狠的蛇蝎女子,不管是刺探军情还是动手杀人已经颇有手段。 可越是如此,卢洪越感觉与常雕的差距简直判若云泥。 卢洪为了操持手下的校事,需要大量的钱粮布匹作为赏赐,还得小心观察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有些机密事情甚至还得亲自跑路去联系。 可常雕统帅的校事手眼通天,也不见他用什么赏赐手段就能将这些人调度有序,卢洪这样的机密人物甚至都不知道那些隐藏的校事都是谁,这些人宛如几乎不存在一般。 这手凌厉的手段,果然不是常人可以办到,卢洪对常雕除了佩服还有深深的敬畏,想到此处,不禁汗流浃背。 怪不得军师不信任我,我果然还差得远啊。 诸葛虔无奈地拍了拍卢洪的肩膀,他当然知道卢洪是好心办坏事,却又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劝起。 “算了,你……冷静一下,我先去城头看看防务。” 诸葛虔告别卢洪,卢洪也只能摇头离开,继续带着手下敬业地工作。 · 常雕木然地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自己高卧不起,马超率军进来的时候自己也能展现出一点高士的风采。 可卢洪这个混账居然随意杀人——要知道摆明投降之后还杀人就是送死,马超劫掠、杀人不眨眼,万一以这样的理由屠城,再把自己也斩了可怎么办? 这个卢洪啊,我当时就不该收容他。 常雕现在才愕然发觉卢洪已经掌握了一支非常可怕的校事,这些人中有恐怖的游侠刺客,还有浓妆艳抹的美娇娘,如果常雕有什么歹意,卢洪一碗汤就能毒死常雕,这让他骂完卢洪之后又冷汗直冒,生怕卢洪生出怨言,今天晚上就弄死他。 怎么办啊…… 元直先生救我啊。 左思右想之下,已经乱了方寸的常雕决定做出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他准备偷偷溜了,趁着马超还没攻城,他化妆成流民,从华阴溜出去。 马超虽然杀戮无度,可他手下要劫掠也是劫掠城中百姓,怎么会闲的没事去追杀一群流民。 嗯,就这么办。 没有人商量的常雕赶紧一跃而起,一个人匆匆去收拾行装。 他没有多少东西留在华阴,可常雕这么长时间以来什么时候自己动过手,当下手忙脚乱,不少仆役又凑过来讨好地问需不需要帮助,搞得常雕心中非常烦躁,如果他手下真有人们设想中的这么多阴兵,他现在早就逃出生天,哪里还用被困在此处。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晚上,常雕趁着打发一群仆役去睡觉,自己又蹑手蹑脚开始收拾行装。 他满以为这次不会被发现,没想到才收拾了一半,自己的屋门竟被一下撞开,一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军师,军师,马超,马超,马超他们……” 来人正是卢洪,他摔得跌跌撞撞,在黑暗中看见了常雕的脸色,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通报就随便进了军师的屋门,赶紧伏地请罪。 马超打进来了? 常雕大惊失色,心道这下完了,被马超抓住左右就是一刀。 可随后诸葛虔抱着兜鍪蹦蹦跳跳地闯进来,见了常雕,忍不住更咽道: “军师!果然不出军师所料,马超大军已经退了大半!军……” 他见常雕身边还摆着不少行装,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军师这是故作疑兵,给我们争取时间?” 卢洪也恍然大悟。 曹仁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坚持到曹军主力退出关中,常雕来华阴后故意做疑兵之计,果然成功。 常军师自己都开始收拾行装,肯定早就猜到了敌军退却。 这马超不攻城就算了,居然还退兵大半…… 卢洪惭愧非常,心道自己手下那些校事也只能查探一番城中的动静,哪能如军师一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是不是如果没有他杀人,马超现在已经全军退走了? 诸葛虔当机立断: “快走快走!别耽误了军师的大计!” 常雕:…… 马,马超怎么跑了? 不是,马超怎么跑了啊? 他明明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拿下华阴,常雕等人都会成为他的俘虏,怎么他就不来了? 常雕愣了半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我在等什么啊,不来不是更好,抓紧逃啊…… · 马超率领大军很快就来到了长安城下。 韩遂的心腹成公英亲自迎接马超大军,本来意气风发的成公英半个月不见神色已经颇为疲惫。 他在马上朝马超拱手行礼,马超摆摆手,刚想说点场面话,他身边的骑督庞德已经忍不住发难道: “你们这仗是怎么打的?就算是一万头猪,断不能被一日内杀完!曹操还没来,关中十将已去其三,汝等就是这样打仗的?” 成公英瞥了庞德一眼,懒得跟这位马超麾下的猛将多言,自顾自地道: “云山麾下骑兵不多,不敢出城与我等作战。 烦请将军率众攻打北城,我等攻打南城,云山不战自降。” 攻个长安这么麻烦了吗? 马腾当年寇略三辅,马超没少出力,打长安就像进自己家门一样轻松写意,韩遂这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连长安都啃不下来,还得呼朋唤友来进攻,真是可笑。 马超阴沉着脸,朝成公英点了点头: “好说,不过,攻破长安之后,城中的财物怎么分,都督可有决断?” “内城都是将军的,外城留给我等,如何?” 马超露出一丝冷笑: “这么点?我手下的兄弟冒着风雪从华阴一路赶来,热饭都没有吃上一口,内城这点好处给我们,只怕我麾下的儿郎不愿效力啊。” 成公英阴沉着脸,冷笑道: “那将军的意思是?” “破城之后,我军先入长安,三日后,都督等人再入城,如何?” 成公英紧咬牙关,却最终挤出一丝温良的微笑。 “好啊,那我就看看将军的本事。 想来长安对将军来说旦夕可破,我等就等着将军胜利的消息了。” 正文 第221章 家传学问 马超虽然自负狂妄,但他久在军中,对打仗的路数还是非常了解。 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云山这支军队是荆州军和上庸军混编,以追击申仪叛乱为名义一路赶来。 他们原本不过万余人,就算一路有大量的民众参军,勉强扩充到两万,也只是人数上看着吓人,真打起来,这些没经过多少训练的百姓肯定挡不住勇猛的凉州铁兵。 而且马腾之前驻扎在槐里的时候有意结交长安大户,更是攀附了关中马家,真打起来,云山毕竟是外人。 嘿,听说他之前还纵兵抢掠那个豪族大户,马超就不信云山还能支持多久。 他与庞德统兵两万,不慌不忙地来到长安城下,这会儿天色已黑,看不清城头的虚实,可马超还是让庞德打气火把,在一众凉州兵的掩护下缓缓靠近高大的长安城,冲着城中厉声道: “吾乃马超马孟起是也。 还请云将军一叙。” 他一连喊了三遍,城头无人应声,马超呵呵直笑,又朗声道:“云将军,深夜叨扰,是马某之过,而能不能听见都不要紧。 听说将军勇猛过人,斩梁兴在前,擒马玩成宜在后,我关中诸将竟无一人是将军敌手。 马超自幼学了些刀枪本事,有意领教一番,不管是步战还是马战,还请将军赐教。 若是将军能胜,马超立刻退却,若是将军不敌,就请……” “马超!” 长安城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马超在火光下倒是看不清城头那人的样貌,下意识地问道: “可是云将军当面。” 那人呵呵笑道: “深更半夜,云将军已经就寝。 我陈群横竖睡不着,听闻马将军都来了,不如由我先跟马将军讨教一番。” 陈群…… 马超听说陈群也在城中,心中暗暗生出几分警惕。 他之前听说申仪陈群逃到关中,云山是为了追杀他们才一路赶来。 怎么现在陈群反到加入了云山军中,难道之前云山对我军起事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以进攻汉中为名义,实际从上庸杀到了此处? 不对啊,当时谋划此事颇为隐蔽,众将都跟曹操的关系不睦,谁会提前这么久就给曹操通风报信? 想到统帅校事刺探情报的常雕出现在华阴,又想到云山突然神兵天降出现在长安,马超的心中愈发不安,许久才回答道: “久闻陈公大名,原本听闻云山要截杀陈公,小将才心急如焚,率军来此处救援,没想到陈公居然投靠了云将军。 嘿,莫非陈公要替云将军出战,与小将较量一番?” “哈哈哈,若是比武,十个陈群也不是将军的对手。只是某今日在长安,听闻将军出身关中马氏,想来家学渊博,久闻当年马南郡注《孝经》作《忠经》,陈群爱慕学问,可惜看到的只是他人手抄之作,一直想要请马氏高人讨教一番。” “将军既然是马氏宗族,定然家学渊博。 陈某生怕之前看的手抄有误,这便请教了。” 言毕,他也不管马超是否同意,直接站在城上高声念道: “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此句何解?只要马将军能解答,陈某立刻下拜投降,绝不食言!” “你……” 马超的脸上已经渐渐生出一股黑气,他冷眼瞪着城上的陈群,寒声道: “贼子安敢辱我!” 陈群笑呵呵地道: “我哪里是侮辱将军?吾自幼好学,遍访名家,久闻马将军研习《孝经》颇深,特来请教,这还算是侮辱将军吗?将军何处不孝,说来听听?” 马超之父马腾出身贫寒,年幼时还靠着大柴为生,后来席卷三辅,研究了一下家谱,认了扶风马氏为同宗,而且自认是名将马援的直系亲属,借此拉拢清名着重的扶风马氏。 因为马腾实在是真的会杀人,已经没落的扶风马氏也只能认下这门失散多年的亲戚,算是交保护费,双方的关系也一直还算融洽。那时候的马腾已经知道得稍稍结交一下地方豪杰,也让自家的儿孙稍微读了读马氏的经典充充门面。 当年马融曾经注释《孝经》,并且根据《孝经》自创了《忠经》,这忠孝合璧,自然是名士楷模,万人敬仰的对象。 可马超此番率众作乱,跟忠孝没有半点关系。 尤其是马超的父亲和几位兄弟宗族都在曹操手中当人质,马超不顾他们的安危直接起兵,直接算是把忠孝全都仍到了一边。 两汉四百年,忠孝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当年刘邦可以笑呵呵地任由自己老爹沦陷在项羽手上,还说之后可以分一杯羹,可如果马超这么说,等于亲手毁掉自己全部的名声。 他当个盗匪抢掠一番可以,以后还想做大事,那真是门都没有。 马超自负勇力过人,本以为跟云山单挑云山不敢出门可以重重挫伤他的锐气,没想到被陈群一番文斗逼的哑口无言,登时说不出话来。 “你,你……” 他真想冲到城头把陈群抓下来乱刀劈死,可大半夜攻城是一种极其不智的行为,而在城下继续跟陈群文斗,马超只怕会输得更惨。 无奈之下,他只能狠狠一甩袖子,下令收兵。 马超军众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听见陈群跟主将说了什么,可回到军营后人人口口传递消息,大家很快就知道了将军被敌人一顿“忠孝”唬住,顿时都感觉脸面无光。 陈群三言两语就让马超被迫离开,他心中也颇为得意,不禁想起之前自己文斗频频被关平压制的事情。 也是,之前他是曹操的参军,当年的徐州之事和后续曹操屠城之事他都毫无组织,自然被理论水平并不高的关平文斗地一愣一愣。 可马超就不一样了,什么劫掠杀人的事情马腾马超父子俩可没有少干,再加上马腾被曹操攥在手上马超都敢起兵,属实让人惊了个大呆,陈群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自然是三言两语就把马超文斗的说不出话。 关平并没有睡觉,他一直站在陈群的背后,陈群与马超文斗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小心观察着这位名震天下的顶级猛将。 马超年少成名,武艺高强,他麾下的更是这次叛军中的绝对主力。 他现在已经做到将关中的叛军吸引到此处,之后能不能顶住,就看后续几天作战如何了。 还好,之前一直给自己添乱的陈群此番站在了己方一边。 不只是他,现在云山麾下众将,除了申耽之外之前都或多或少有些矛盾,可现在他们全都站在了一起。 “韩遂和马超乃关中群将之首,现在我等大败韩遂,若是还能击退马超,则关中无恙。 之后的几日会非常辛苦,还请诸君襄助,我等合力大战,” 陈群拱手行礼,笑道: “将军言重,我等乃王师,平叛乃我军本分,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陈群这么多年难得体会一次正面角色的感觉,当然是相当振奋欢喜,忍不住竭尽全力试试做到最好。 靠着之前的战绩、关平军的军纪和陈群的名声,现在长安的百姓已经发动起来,关平并不要求他们人人持械参军,而是按照之前的三结合办法,让民兵从事收治伤员、缝补军衣、赶制军械、站岗放哨的工作。 这些民兵中表现突出的会被选择加入蓝田军——这是关平军的第二梯队,负责维持城中的治安,其中认真且善战服从军令的也会被选入主力军,承担守城和正面抗敌的战斗。 眼看民心所向,陈群也终于开始对那些豪族下手——当然了,他不会非常没品味的直接带人去抢掠财物,而是直接在内城的墙壁上用浓墨写下关中各家乐捐军粮的数量。 数量是有排行的,之前捐助最多,而且积极配合作战的杨家的名字被写在布上挂在最高处,陈群还将杨家先祖的故事仔细讲出来,请几个口才不错的士兵背熟,给围观众人讲述杨家列祖列宗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的光辉事迹。 口口相传,再加上众人纷纷吆喝称好,本来只是夸赞杨家先祖,很快又变成了拉踩。 之前只捐了几石、几十石粮草的各家姓名也被明晃晃地写下来,再有人讲述,当然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尤其是扶风马氏已经被人讲起了他们跟马超的亲戚关系,登时急的上蹿下跳,当真是浑身是嘴也难以证明清白,无奈之下赶紧捐钱,请陈群赶紧把自己的排名往上搞搞,或者干脆就不要提他们马家的名号。 直到此时,温文尔雅的陈群才终于露出了残酷的獠牙。 他伸出两根手指,开口就要两万石军粮——之前没有得到百姓支持的时候不敢多要,现在当然要狠狠敲一笔竹杠,两万石粮食也罢了,陈群紧接着要求各家必须派子侄担任民兵,并且需要认领部分安置伤员、修整军械的工作,这些也都有排名。 颍川陈氏出身的他可太了解这些望族的路数,如果关平不得民心,他们自然可以铁骨铮铮,甚至煽动百姓拒不合作,说不定还能展现高士姿态。 可现在百姓各个战役高昂,他们要是还苦苦守着存粮,难免会成为百姓记恨的对象,到时候关平振臂一呼冲了他们大家也只会纷纷叫好。 无奈之下,他们被迫加大乐捐力度,可众所周知,捐款这种事情一旦不主动那就是永远的被动。 陈群早有准备,他又雇了一群人煽风点火,散布某家明明财富惊人才捐这么点分明是别有用心,或者某家看到大家都捐才被迫乐捐分明是不情不愿。 百姓在仇富这方面永远非常一致,这些天内城墙壁上的乐捐榜成了百姓的重大景点,每天天明大家都赶紧早起,看看哪家又给长安做了贡献,哪家又一毛不拔成了长安的众矢之的和最大笑柄。 无奈之下,各家被迫开启斗富模式,你捐两万,我就捐三万。 你出侄子参军,我亲儿子参军。 你家安置十个伤兵,我宁愿自己睡大街,也把家中都腾出来安置兵将。 尽管有识之士看出来这样只会越卷越难受,可架不住陈群煽风点火的手段确实是极其恐怖,就差抱着《忠经》给他们编一套世族履职清单,几天下来,这些之前一毛都不肯拔的世族就差卖儿鬻女投入战斗。 这么多君子竭力支持战斗,这不比直接抢掠爽快地多。 想到阎行居然还能以为陈群会亲手抢劫,陈群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战,我军必胜。 到时候……” 关平微笑道;“长文果然有盖世大才,他日汉室大兴,更离不开长文的本事了。” 正文 第222章 硬碰硬 第二日,马超开始指挥手下士卒开始试探攻城。 之前云山用了将马玩和成宜引进城中然后就地歼灭反推的方法,经过成公英的研究,认为马玩成宜轻敌、后续兵马支援不利是失败的主要因素。 马超吩咐手下,如果敌军这次还是让出外城,要立刻打开城门,同时防备城中的引火物,不能盲目去抢粮食,要抢占制高点等等。 进城之后的方案已经设计齐全,马超自信绝不会出现之前马玩、成宜进城之后被杀得惨败的错误。 可等他们第二天整装待发时,这才愕然发现长安已经不是能不能进去的问题。 厚重的长安城墙壁上挂上了一层银霜,上面居然结满了厚厚的坚冰,从城门一直蔓延到城墙,透明的冰块反射着迷人的阳光,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初冬关中已经极其寒冷,滴水成冰。 蒯越昨天夜里就开始指挥众人在长安的城墙上洒水,果然今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这让本来就不擅长攻城的叛军更是头晕目眩。 这么厚的冰…… 这可怎么攻城啊? 来都来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马超亲自上阵指挥,命令麾下士卒先观察长安城是不是各处都被冰晶覆盖。 结果让他们非常惊奇——云山军居然没有在韩遂驻军的那一侧洒水结冰。 这很显然是云山别有用心,马超本来可以跟韩遂汇合在一起攻坚,可关中众将各怀鬼胎,明明知道这应该是云山在故意恶心人,却还是不得不调转方向,回到被坚冰覆盖的那一侧。 还是那句话,马超和韩遂之间本来就是因为利益联合,他们之前互相攻战的时候还是曹操派人去讲和,单纯就仇恨而言,这俩人彼此的仇恨可远远超过了对曹操的仇恨。 马超研究了一番云山的部署位置,先命令前锋五百人尝试向前攀登。 韩遂还算仗义,不仅将之前已经打造好的攻城木梯借给马超,还主动发动进攻,从南城方向开始向长安发动猛攻,准备以人命填来为马超麾下打开进攻的道路。 得知韩遂如此给力,马超也收起了之前的小九九。 他亲自督战,将攻城的士兵扩充到三千人,还命令庞德率领一千人迂回到城东,继续进攻分散敌人的兵力。 这是关中联军少有的大规模攻坚战,也是关平领军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多敌人的四下围攻。 韩遂和马超,叛军中两股最强的兵力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一片鲜血,敢在江陵坚守半年之久的曹仁甚至不敢在二人的围攻中久留,一路逃出了关中。 可云山居然自请被包围,自己将自己投入了绝境之中。 寒冬正午的温暖的阳光无法驱散两军交战的肃杀之色,一队队一排排叛军主力身披铁札甲,表情肃穆,神态嚣张,踏破天下的勇气和豪迈让他们信心十足。 长安不是第一次被他们踩在脚下,这次肯定也能成功。 汉军战无不胜的神话早就已经粉碎多时,韩都督和马将军都来了,就算有千军万马他们也一定能踏破。 大旗翻飞如海浪涌动,午时三刻到,城南城北的叛军阵中同时想起了密集暴戾的鼓点,无数的叛军并没有喊杀,只是高举手上的一人高的木盾,千人展开,沉默且坚定地向长安走去。 韩遂等待马超的这些日子里已经造出了云梯和望楼,他一声令下,成公英亲自上前督战,一架架云梯在盾牌阵的掩护下渐渐靠近,重重撞在城上,一堆堆凉州士卒飞速攀登,宛如一只只野狼张开利爪,誓要将这座坚城撕成碎片。 城墙高大,关平站在城头能清楚地看见韩遂军移动的方向,对叛军的行动了如指掌。 可战斗到了这种层次,已经不是阴谋计策可以化解,韩遂和马超两军吸收了上次马玩成宜落败的教训,将城中的云山当成了他们此战要面对的最强对手之一,这地动山摇的攻势实在是太过骇人,饶是关平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真正面对这宏伟的场面时仍是不禁有些忐忑。 “将军,马超增兵了!” “将军,韩遂也增兵了!” “将军,城东好像又有贼人杀来!” 四周的军情不断汇聚向关平,这位还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将军浓眉紧蹙,内心稍有几分不安。 他原本预计马超韩遂看见这冰城之后会稍稍迟疑,没想到久经沙场的二人都已经看出了此战的重要,索性再不犹豫,一上来就全力以赴。 长安,他们志在必得! 蒯越面色煞白,申耽面色煞白,文聘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只有经历过官渡之战的陈群脸色还算悠闲,可此刻也不住地啧啧称奇,暗道马超韩遂不愧是叛军精锐中的精锐,远远不是马玩成宜那些毫无军纪的士兵可以相提并论。 片刻间,叛军已经填平了护城河,站在城头的成公英见楼上的云山军并没有放箭,反到抬出了一口口的大锅,也轻轻皱了皱眉头,手指缓缓收拢,却终究没有示警, “继续进攻!” 随着他的呼唤,凉州军一架架木梯按在了城头,大量的士兵手脚并用开始向上攀登,关平朝一边的蒯越点点头,蒯越深吸一口气,寒声道: “倒水!” 已经在城头准备好的开水和散发着浓烈臭气的金汁沿着木梯迅速撒下,城下立刻传来一阵阵惨叫悲鸣声,之前严整的凉州军军阵立刻开始出现乱象。 “放箭!” 蒯越又是一声令下,云山军弓箭手面无表情地轮流上前放箭,密集的箭雨专门射杀登城的士兵,众军士惨叫不断,痛苦地在各种守城器械的夹击中挣扎。 韩遂和成公英看着这惨烈的场面,脸上却没有额外的痛苦和恐惧。 成公英再次挥动令旗,又是一队队士兵或扛木梯,或推着云梯飞速接近。 韩遂军之前为了追求速度,没有携带太多的工匠,造出的攻城器械也不太行。 可现在下定决心,韩遂决定使用人类最古老的攻城方式——蚁附! 最简单、最经典,完全不考虑花里胡哨的技巧,一队队凉州兵前赴后继,刚刚损失了五百人,身后又有一千人压上,云山军使用的开水金汁终究有限,凉州军的弓箭手站在大型云梯顶端,由同伴推着接近,向城楼上抛射箭雨。 城楼上的云山军士兵都在凝神应付,哪里能多的开凉州兵精湛的射术,很快就出现了大量的死伤。 随着死伤的出现,城头的防守已经开始出现送些,一架架大型云梯瞬间靠上去,越来越多的凉州兵爬上了长安城。 成公英缓缓松了口气,又用力不断挥动大旗,韩遂将目光投向阎行,温和地道; “彦明,该你了。” 阎行眼中稍稍流露出一丝挣扎,却很快下定决心。 “好,小将一定全力以赴!” · 韩遂竭尽全力,城北的马超也不含糊。 森冷的寒风吹得黄沙弥漫,给战场增加几分愁容,大量的凉州兵借着云梯开始攀登冰城,试图穿过这高耸城墙给城头的敌人造成杀伤。 可城头的箭垛也撒上了不少水,冰晶一直结到了宽阔的城楼上,不少好不容易攀登进来的凉州兵想借助城头的箭垛纵深一跃发力跳上城墙,可这一发力立刻脚下打滑,从高耸的城墙上摔下。 之前钟繇经营长安时的投石车也被搬上了城楼,朝着不断接近的大型云梯抛出石块,打的上面的士卒叫苦不迭。 在南城调度作战的申耽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之前在上庸称王称霸的他一时有点心虚,可见文聘都沉着冷静不断放箭杀敌,申耽也鼓起勇气,不断斩杀跳上城楼的敌人。 可凉州兵越来越多,几架大型云梯没有被投石车摧毁,已经贴上了城墙,一群士兵虎跳上来,尽管大半被立刻砍死射死,可还有一大半登城并站稳脚跟,随即又是更多的凉州士兵鱼贯而入,将几个操作投石机的士兵斩杀。 申耽大怒,赶紧扑上去,满是鲜血的长矛不断刺杀,硬是顶住了敌人的攻势,将刚刚登城的凉州兵顶了回去。 在他的鼓舞下,云山军众将也都怒吼着向前,用林立的长矛形成了一片密集的丛林,饶是那些凉州兵勇猛善战,可刚刚登上城楼就被戳地浑身浴血,血肉模糊。 可就在申耽以为自己这长矛阵已经足以将凉州兵的登城尽数挡回去时,只听耳边一声爆喝,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云梯上一跃而起,腾云驾雾一般的猛地坠落下来。 这汉子一身麻衣,并不披甲,只带兜鍪,身上中了一箭不住地流血,他却恍若不知,登城后就地一个打滚,身后当啷当啷的声音不断,无数长矛愣是没有将他钉在地上。 申耽下意识地挥动长矛想要将他刺死,可那人用手在地上一撑,又是猛地跃起,劈手飞快地夺过一把铁矛,电光火石间避开了申耽必杀一击。 申耽怒吼一声快步追上,可那人长矛一抖,当真是枪出如龙,一把铁矛在他手上宛如活了一般,申耽虽然步伐灵活却依旧躲避不开,被狠狠一记刺中大腿,忍不住惨叫一声。 “你是谁?”他艰难地道。 那人冷笑一声,如背后长眼一般铁矛横扫向后,刚想从背后偷袭的文聘唔了一声,手背已经被划出一道骇人的血口。 “还有谁……”文聘咬牙道,“他是马超!只有马超有这般武艺!” 正文 第223章 天下强兵(为奈良修加更一章) 文聘的武功虽然谈不上多好,可他多年沉浮,眼光还是相当不错。 眼前这人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连关张赵云都未必能稳稳胜过,他和申耽的武艺与他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一般。 此人只可能是凉州兵的首领,大名鼎鼎的锦马超。 敌人的主帅居然亲自来攻城了…… 申耽怒吼一声,手上的长矛一横,直挺挺地划出一道弧线,文聘手上的长矛一拧,卷出一股寒光。 在确定了敌人的身份之后,两人都施展了平生全部本事,准备将这位敌军的顶级好手留在此处。 他们身边的精锐士卒也悍不畏死,各自仗矛朝马超刺过来。 若是寻常人,看见如此密集的矛枪早就已经乱了方寸,可他们此番的对手是马超。 身经百战的马超早就习惯了被包围,见密集的枪矛刺来,他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反到身形一晃,主动向文聘贴近。 果然众人担心长矛这玩意守不住误伤文聘,密集如风的攻势稍稍有那一刻的迟疑。 可在战场上这一刻的迟疑就是巨大的破绽。 马超虎吼一声,手上的长矛荡开一缕清波,已经抓住这短暂的空档横扫出去,在申耽和几个士兵的胸口重重划出一道血痕。随即,马超迅速收矛,手中的锐器惊若游龙,这一瞬居然已经破解了文聘申耽的夹击,他出手三招,没有杀死一个士卒,可却搅得城头一片大乱,更多的凉州兵趁机杀了上来。 “休得猖狂!” 文聘又急又气。 他本以为凉州军中没几个步战好手,他也跟关平夸下海口,足以挡住所有人的进攻, 可身为地方主帅的马超居然登着云梯亲自进攻,文聘这才发现自己的武艺远逊于马超,这一战居然已经抵挡不住。 混账东西。 他在心中暗骂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决绝。 去年的大败,让文聘丧失了统军之权,遭到了曹操的轻视,文聘心中极其痛苦,这一年来醉生梦死,好不容易得到复出的机会,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努力尽数付之东流。 “马超,汝休想再进一步!” 他厉声怒吼,施展平生武艺挺矛朝马超攻去,见马超身法灵活,文聘虚刺其面门,矛头却在半空中突然向下,刺马超大腿。申耽此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好手,见文聘发狂,他把长矛丢下,换上自己更熟练的钢刀,也是怒吼一声劈马超面门。 两人夹击,马超不慌不忙,他看出申耽虽然武艺高强,但临敌的经验尚少,索性抓住长矛尾端,用力猛地转圈,呼啦啦长锋果然吓得申耽稍稍一停,马超趁机抬腿,准确地一下将文聘拼死刺来的长矛踩在脚下,自己借势一跃而起,猛刺文聘面门。 文聘大喝一声,索性干脆不躲,拔出腰间的钢刀,拼着被马超一矛刺死也得重创马超。 马超见文聘拼命,脸上的冷笑不停,他索性弃矛,身子顺势向前,贴近文聘钢刀时身子一拧,反身撞在文聘怀中,支起铁肘狠狠砸在文聘脸上,又劈手躲过文聘手上的刀。 马超的刀剑之术相当不俗,不逊于自己的枪矛之法,文聘申耽二人拼尽全力,仍旧无法对他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倒是二人已经被马超打的各自受伤,被迫稍稍后退,更多的凉州兵登上了城头。 “尔等都是英雄,我不愿杀你们,扔下刀兵投降,我保你不死!” 马超足尖一挑,长矛已经回到了手中,他持矛而立,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他已经看出敌人的武艺远远不如自己,有他一人一矛,凉州兵的攻势根本难以抑制。 很快,他们就能席卷全城,云山已经挡不住了。 · 关平一侧,韩遂也发动了总攻。 一架架云梯登上城楼,韩遂的心腹谋士成公英甚至也登上攻城的云梯,靠近城墙,不断用箭矢招呼着云山军众将。 另一边,韩遂手下头号大将阎行也来了。 巨大的云梯撞在城上,身披重甲的阎行轻轻一跃,沉重的身体咚的一声落下,随即长矛起舞,顷刻间连杀三人,占尽了优势。 关平看见了这位猛将,他提刀在手,冷笑道: “彦明兄心向朝廷,就是如此吗?” 阎行咬牙道: “某已经给了将军机会。各为其主,现在无可奈何,将军莫要怪我了。” “我从没有怪罪过将军。不过将军现在是敌人,今日我若杀了将军,也请将军莫要怪我!” 阎行眼中露出一丝厉色,寒声道: “能杀了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阎行虽然不如马超名声显赫,可多年前就是凉州一等一的好手名将,甚至几乎杀死马超。 他挺矛横扫,用的是与马超一模一样的路数,周围的军士立刻被他逼的连连后退,凉州军越来越多,不断爬上城头。 关平却岿然不动。 他甚至没有上前跟阎行斗一斗的意思,看着身披重甲的阎行好整以暇的在乱军中搏杀,关平随手斩杀面前的几个凉州兵,缓缓漫步道城前,远远眺望着远处的韩遂。 韩遂在手下的搀扶下登上了望楼,满意地看着手下的士兵潮水般登上长安城, 他本来已经在幻想城中守军慌张痛苦的模样,可见远处一个少年将军居然平静地目视自己,不禁一愣。 这是何人? 他很快反应过来。 一定是云山,除了云山之外,不可能还有别人。 凉州兵攻势正急,众将潮水般不断地杀上城楼,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城墙。 现在云山军虽然也在殊死搏斗,可还是挡不住一点点失去脚下的地盘。 死伤越来越大,韩遂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云山居然还能平静地看着自己,这让韩遂稍稍有些吃惊。 他在做什么? 故弄玄虚? 好啊,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猛地转身,厉声怒吼道: “击鼓,全军出击!” 隆隆的鼓声响起,凉州兵一齐呐喊,哇呀呀地向城头冲去。 关平嘿了一声,双手各提一把钢刀,沿着箭垛不断猛砍,那些想登城的士卒发出一声声的惨叫,不断从城上跌落。 成公英看见关平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镇定,心中稍有几分不安。 但己方现在占据绝对优势,阎行登城后更是凶猛的宛如一头猛虎,不断吞噬眼前的生灵。 云山虽然勇猛,可他刚才展露出来的一手武艺确实比阎行差了一些, 这样的场面,让成公英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他抄起长弓,又射中了一个关平麾下的士卒。 刚才连射几箭,成公英的胳膊又酸又痛,只能暂时放下弓箭,轻轻活动胳膊休息,欣赏着中箭的士兵痛苦惨叫的模样。 可这一次他失望了。 那个被自己一箭射中胸口的士兵疼的当即惨叫出来,可他只是后退了一步,便突然猛虎般地一头猛撞上前。 一个凉州军的屯长挥刀猛劈他面门,却仍旧被那士兵拦腰抱住,屯长不断挥刀,焦急地将抓住自己的士兵劈死,可他身边又钻来一个士兵,抓住他将他一把推倒,从长安城高大的城楼上重重摔了下去。 不只是这样。 云山军的死伤越来越大,可他们守城的士兵宛如假人一般,死了一批,立刻又有一批跟上。 前锋的凉州兵刀砍卷、矛折断,堆在城头一时不知所措,被后面源源不断杀来的士兵驱赶着,绝望的从城楼上坠落下去。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断有人从城上坠落,凉州兵之前占据的区域被云山军的反攻迅速夺回,双方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城下的凉州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依旧是登城,稍稍占据上风,可很快又被夺回,惨叫着从城上坠下。 成公英鬓角冷汗直冒,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何云山如此冷静,居然还有闲暇眺望己方军阵。 这一战,双方的目的本来就不同。 韩遂军的目的是逼迫云山投降,或者将其斩杀。 按理说一支精兵死伤超过两成就会开始动摇,死伤超过五成就会彻底大乱。 可战斗到现在,最初在城头坚守的云山军士兵几乎已经全灭,他们却毫不动摇,又补上来了一批。 据情报,他们也有两万多人,如果所有人都如此坚韧不拔,所有人都这般死战到底,那叛军中最强的韩遂军将直接不复存在! 成公英汗流浃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赶紧费劲地从云梯上下来,再奔到望楼上去寻找韩遂。 此刻韩遂也已经看出了情况不对。 敌人越打越多,他在望楼上甚至还能看到不少百姓将重伤的士兵拖走抬走,而后续登城厮杀的士兵中有不少用关中的方言破口大骂,后来操着关中口音的人越来越多,韩遂的心中也开始渐渐慌乱起来。 “都督,不能这样打了!”成公英气急败坏地道,“咱们就算杀光他们又能如何?撤吧!” 韩遂眉头紧锁,极其不甘心的将目光再次投向城头。 他见云山又杀散身边众人,等待凉州军下一波攻城的空档,他又平静地看着自己。 这位纵横多年的老将一阵心悸,叹道: “好厉害的汉子……告诉孟起,让他……让他先退一退吧!” 正文 第224章 将军就不惭愧吗 马超稳稳压制了文聘和申耽,可他愕然发现,自己麾下的士兵却并没有占多少便宜。 冰城难以攀爬,再加上敌人的守城意志坚决,最初只有三成士兵能爬上来,马超加入战斗之后,爬上来的士兵猛增到八成,可文聘申耽尽管打不过马超,可手下士兵的战斗意志、战斗素养都远在凉州军之上,马超之前不愿意投入自己麾下的绝对主力,此刻已经被杀得抬不起头。 这些荆州军、上庸军操练非常良好,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进退如风,不断地斩杀马超麾下众将,让马超军的死伤越来越大。 “有点本事。”马超喃喃赞叹,他的意志依旧坚定,可手上的长矛终究是稍稍慢了一点。 人是有极限的。 马超激战许久,本以为靠着自己的勇猛占据城头之后敌人会瞬间崩溃,这场战斗将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戮。 可没想到守军的抵抗意志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甚至他麾下的士兵战斗力远远不及对方的精兵。 他们拼死登上城楼的士兵被成片成片地刺死、斩死,不断有人从城楼上坠下。 马超再勇猛,也不能跟上千人打。 他已经最少击倒了五十人,双臂酸痛的难以抬起,可在城头占据的己方士兵居然越来越少,少的可怜。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马超自幼认为自己麾下的士兵天下无敌,只是因为数量太少才没法席卷天下。 可他现在惊奇地发现,这世上居然有一支精兵比他麾下的士卒更强大,而且更加悍不畏死。 凉州军士兵不断从城头跌下来,后方的士卒已经明显裹足不前。 马超主帅冲锋的弊病在此刻一下暴露无遗——主帅冲锋,何人指挥? 如果无法夺城,要不要执行军法杀死后退之人? 马超咬咬牙,看着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的申耽、文聘二人,心中第一次动了撤退的念头。 “你们凉州军不太行啊!”申耽哈哈大笑。 他的步态已经非常踉跄,一个倒在地上的凉州兵本想装死,趁着众人不备突然对申耽发动进攻,可申耽重伤之下还是眨眼间就反应过来,一刀狠狠落下,当即将那士兵的头颅斩下。 他大喝一声,将那人的头颅飞踢到马超面前,马超看着那血淋淋的人头,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 “十招之内,要你狗命。”马超舒了口气,双手紧紧攥住手上的铁矛,准备给申耽以致命打击。 可偏偏在此时,他听见耳边鼓声大作。 原来是蒯越审时度势,他已经看出凉州兵有退却之念,知道胜负就在此刻,他立刻挥动大旗,叫手下擂鼓,云山军埋伏在城中的预备队一起杀出,对凉州军发动决死冲锋。 只见一股股士兵飞快地从城中钻出来,夏侯霸面色如血,早就忍耐不住,厉声高呼道:“儿郎们,马超就在面前,谁杀此人,当封万户侯!” 马超哼了一声,手腕轻巧的挥动铁矛,城头的寒冰虽然稍稍阻挠了他灵活的脚步,可马超呼出一股森凉的冷气,还是迅速将死亡向此处扩散,夏侯霸率领的生力军虽然勇猛无畏,但作战技巧哪里能比得上身经百战的锦马超,只一交锋,又有五人被马超轻易杀死,血流遍地。 敌人增兵,我们要不要增兵? 马超看着城头,一时有些犹豫。 如果他振臂一呼,后面的凉州兵也会继续增兵进攻。 可身为主帅的他贸然来到此处,四面都是敌人,自然看不清眼前的情况,不敢随意再做判断。 现在凉州军的死伤越来越大,马超一时彷徨,居然让夏侯霸欺入自己身边。 “不忠不孝的狗贼,吃我夏侯霸一刀!” 夏侯霸的刀法颇为凌厉,可在马超面前简直慢的可笑。 他哼了一声,身子微转,粗壮结实的手臂抖动铁矛,竟后发先至,直刺夏侯霸面门。 夏侯霸大吃一惊,一时脑中一片空白。 好在,申耽与文聘一起追上来,两人一矛一刀,终于荡开马超的必杀一击,夏侯霸也反应过来,他扬了扬手上的钢刀,却猛地反应过来,索性立刻后退一步,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弓,弯弓放箭一气呵成,马超赶紧用手臂护住面门,一箭重重钻进了他的右臂。 马超自负力多,完全没把城头的敌人当人。 他冲锋的时候为了追求速度,只披上了简单的皮甲,手臂没有防护。 这一箭痛彻骨髓,疼的马超忍不住惨叫一声。 夏侯霸兴奋地哈哈大笑,跳着脚高呼道: “我中了,我中了,我……” 他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箭,却见马超一头撞过来,夏侯霸毫无防备,直接被马超撞翻在地。 悍勇的马超居然带着那支箭迎头冲锋,一头撞翻夏侯霸,用左手狠狠一拳砸在夏侯霸的脸上,打的夏侯霸登时眼前一黑。 “来人护我!”马超厉声怒吼,本想直接斩杀夏侯霸,可文聘高呼一声夏侯将军,让马超心中一颤,索性强忍着剧痛用伤手持刀,用左手将夏侯霸拉起来,怒吼道: “谁敢向前,本将先劈了他!” “老子管你劈不劈他!”申耽知道关平的身份,自然不顾夏侯霸的性命,他已经杀红了眼,直接挥刀迎上来,准备把马超和夏侯霸一起斩杀。 可文聘经验丰富,见马超挟持人质,顿时大喜,赶紧一把拉住申耽: “且住!” 马超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挟持夏侯霸回到云梯上,招呼手下的凉州兵撤退。 可云山军放马超离开,又怎么会放他手下的士卒离开,文聘大吼一声,忍着剧痛放手大杀,登城的凉州军见主帅离开,都绝望地四下逃跑,抢着登上云梯,可云梯就这么大哪里能承载这么多人,申耽蛮性上头,又从地上抓起一把刀随意乱砍。 高大的长安城上不断有凉州军惨叫着落下来,最先登城的胡人几乎被杀得一干二净,长安城下迅速积累起了一层厚厚的尸堆,马超一阵眩晕,几乎当即晕倒过去。 韩遂的传令兵终于奔到了马超军中,见马超一身鲜血茫然地坐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颤声道: “将军,退兵吧!都督攻城不利,请,请将军先退再议!” “退兵……”马超喃喃地道,“退,退到哪里?” 这一战,马超出动三千人攻城,冲上城头的接近两千, 他麾下众将都围上来,可看着一脸茫然的马超,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今日一战,马超自己都亲自上阵,凉州军竭尽全力,给敌人取得了重大的杀伤,比之前马玩、成宜这种进城之后瞬间就败得一塌糊涂的战斗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 如果之后再努力攻城,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可战争的亲历者马超心中却不是这样认为。 今日一战,他深深意识到了敌人的强大远远超过了想象。 云山麾下众将坚韧不拔且极其勇敢,作战能力和作战意志都超过了凉州兵精锐的水平。 想要战胜他们,除非不断拿人命去填,可拿人命不断去填,就算拿下了长安又能如何? 曹操现在肯定已经率领大军在赶来的路上,韩遂马超如果将全部的兵力都填在这,他们能挡住曹军主力的进攻吗? 不,甚至不用曹军主力杀来。 曹仁夏侯渊之前不愿作战纯粹是担心被包围之后遭到被四面围攻的下场,可现在他们逍遥在外,完全有机会反手杀来,到时候…… 马超沉思片刻,用疲惫虚弱的声音缓缓地道: “牵马来,我去见见韩都督。” · 另一边,在确认了马超已经撤退之后,韩遂终于下达撤军的命令。 阎行且战且退,给全军殿后,而之前一直躲着他的关平终于款款走了过来。 “彦明别走了,咱们再比划比划!” 关平的口气非常随意,他把玩着手上的钢刀,似乎在跟阎行聊家常一般。 如果周围不是淋漓腥臭的血和持续不断的惨叫哀求,这大概是一番非常温馨的老友重逢场面。 阎行浑身冷得厉害,他紧紧地盯着云山一言不发,心中一时颇为紧张。 退。 从高耸的城上退下。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云山养精蓄锐,此刻出手,显然是早就想到了此事。 他不让阎行走,不只是嘲讽,而是真的要把阎行留下来。 “韩遂马超都不是明主,他们从多年前就杀戮无度,关中多少百姓死在他们的手上? 这些年他们为了争取关中民心,这才稍稍做了些人事,以彦明的睿智,应该知道他们若是得了天下,应该会故态复萌。” 阎行嘿了一声,紧紧握住手上的长矛,寒声道: “久闻云将军武艺高强,我本来以为一定会拼命跟我好好斗上一斗,如男儿一般见个真章,没想到云将军一直躲在手下兄弟们身后,都到了这时候了还只会用嘴上功夫? 我心向朝廷不假,可云将军拿韩都督屠戮百姓说我,嘿,是不是有点不妥? 这些年曹丞相一直都在屠戮良善,还把女子如牲口一般贩卖,这与我等何异? 云将军说这种话,不惭愧吗?” 阎行虽然不觉得曹操屠戮百姓的行为有何不妥,但云山居然拿这个来拉踩己方,他当然嘴上不愿认输。 他凝神静听,等着云山的解释,不料面前的云山只是呵呵一笑,风轻云淡地道: “当然不惭愧。 我才给曹丞相做事一年,之前一直都在给刘使君做事,以后也会与刘使君同路,为兴复汉室杀敌。 曹操做的事情,我只愤恨,并不惭愧。” “这样的解释,彦明将军满意吗?” 正文 第225章 两难之法 大战结束,韩遂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宣布收兵。 萧索森冷的夜风中,韩遂军中到处都是痛苦的惨叫和哀嚎声,那些凉州良马悠闲地嚼着草料,看着面前这些人的痛苦和不甘,一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遂已经许久没有遭到这样的大败。 他们今天出动的兵力比马超还多,足有五千人出战,超过三千人成功登城。 军师成公英亲自指挥,阎行也杀上了城楼,他真的是想在没有冰层覆盖的南门打出一番声势,就算不能一日破城,也大大震慑敌人,为之后攻破长安铺平道路。 可现在一切都超过了之前的预计。 韩遂的精兵伤亡超过三千,大量的尸体被一具一具抛到城下,没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收殓战友的尸体,场面非常森冷怕人。 他们见识到了守军强大的作战意志,云山亲自出面面对韩遂,手下作战各个奋不顾身,如果再打下去,他们的伤亡一定会非常惊人,将远远超过他们的战斗收益。 打仗是讲成本的。 就算攻破长安,屠戮一番给手下士卒发泄又能如何? 他们这次起兵是想占据关中,然后伺机席卷中原,去中原的花花世界抢掠。 可没想到居然在长安遭遇了这种事情。 梁兴战死,成宜马玩被俘,这些还能说是一群杂鱼自大猖狂。 可今日韩遂竭尽全力攻城不克,反到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再打下去,说不定他的兵马都会遭到其他人的吞噬,最终…… “马超来了!马超来了!” 韩遂的军中一阵阵惊呼声打断了韩遂的沉思。 他回过神来,赶紧问道: “来了多少兵马?” “十人!” “呼,请孟起进来。” 有那么一会儿,韩遂还以为马超是来趁火打劫的。 凉州兵嘛,大家哪有什么礼义廉耻,谈的都是刀枪拳头,当年马腾和李傕打起来,韩遂从金城千里迢迢来劝架,来了之后就开始一起打李傕,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和马腾要是稍微讲点廉耻,也不会是今日的光景,他甚至都不会叫韩遂这个名字…… 韩遂马腾两部本来都只是一股来去如风的诸侯,靠着李傕郭汜进驻关中,奉行能抢一点就抢一点的原则,也没什么太大的理念,打的还一直都是大汉朝廷的名号,以前这个名号是李傕郭汜发的。 这次起兵,韩遂帐下大多数人都不愿跟宿敌马超一起起兵,要干就自己干。 看韩遂也不认为自己手下这几万人能干得过曹操的千军万马。 难得抓住曹军在赤壁大败且在荆州长时间毫无建树的机会,韩遂也是鬼迷心窍,认为自己可以跟马超彻底抛下一切旧日恩怨。 可真的见了马超,韩遂才意识到,恩怨这种事情不是一句话就能抛开。 他和他手下众人心中最畏惧的依然是这个锦衣将军。 马超明显感觉到了韩遂军中众将对自己的敌意。 他面色不变,径自来到了韩遂的中军大帐。 韩遂出帐门迎接,见马超一身鲜血,赶紧问道: “孟起伤的如何?” “不碍事。都是敌人的血。”马超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跟韩遂一起步入帐中,而阎行也跟着进去,站在韩遂身后保护。 若是往日,马超阎行这对死对头难免会眼神交汇一下,可现在两人都没有这个心情。 马超直接切入正题,款款道: “今日我军攻城,损失惨重。 我亲自登城大战,发现城中曹军战意惊人,居然人人悍不畏死,真乃天下强兵。 不知叔父这边如何?” 韩遂阴沉着脸,把目光挪向阎行。 “彦明亲自登城,不能胜。” “哦。”马超也投去询问的目光。 阎行无奈,硬着头皮道: “云山麾下的士卒属实厉害,我们作战多年,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强兵。 依我看,云山麾下这兵卒……可比当年王师。” 当年汉军最强大的时候,装备好、后勤足、赏赐多、文化高,而且最可怕的是当时汉军以外战为主,听说要征讨匈奴、征讨蛮夷,那众人真是眼中放光,谁落后谁是孙子。 可天下大乱多年,三辅之地的精兵早就被一轮轮的大战卷的七七八八,大家早就对征战麻木。 马超好歹之前一直都是以关中人自居,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如此拼命抵抗自己。 可阎行也说,军中有很多的关中士兵,他们人人拼命,各个不畏死战,光是那种拼命的势头也让己方感觉遭不住。 叛军之中有不少马超韩遂的死忠,但大多数人是追求赏赐和劫掠带来的巨大财富,还有不少人是被裹挟而来或干脆来凑个热闹,如果继续攻城,到了最后比拼的时刻,叛军肯定要拉胯。 “城,是不能攻了。”马超下了判断,“此战,我军从出兵伊始就已经陷入僵局,还请都督赏罚分明,以安众将之心。” 韩遂的太阳穴猛地跳了跳,已经听出了马超的弦外之音。 打成这样了,突然就不打了,总得给手下儿郎一个交代。 关中联军本就是松散的联盟,有利益的时候自然一哄而上,背锅的时候嘛……傻子才奉陪。 这一战,韩遂之前完全没有考虑攻打长安的事情,封锁关中为先,之后再缓缓围困,这是最好的策略。 这个策略一开始确实成功了,曹仁和夏侯渊果然畏惧铺天盖地的敌人,直接逃出生天。 可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主动被包围的硬汉,靠着长安坚城坚决不投降,而韩遂在战术上左右横跳,又不甘心马玩成宜被俘,召唤马超来支援,这才弄成了现在的场面。 马超现在明晃晃的要求韩遂接锅,韩遂自然是面色铁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阎行在一边听不下去,怒喝道: “就算都督有九成错,难道将军连一成错都没有? 长安三面结冰,只有都督所在一侧无恙,为何将军不肯集中兵力,反到……” “别说了。”韩遂烦闷地一挥手,“孟起……这样吧,此战所有的罪过,我韩遂愿意一力承担,孟起说之后的仗怎么打?我听孟起的吩咐便是。” “吩咐不敢。但我军是奉都督军令匆匆赶来,尚且来不及进驻华阴。 士卒一路奔波辛苦,又遭到杀戮,还请都督赐些赏赐,以安人心。” 韩遂脸色愈发难看,却终究是笑了出来。 “好啊。众军士死伤惨重,我心中也颇为不忍。 军中的积蓄都拿来奖赏众将,以后还要奋战。” 马超点点头,又严肃地道: “贼人多出身荆州,步战水战固然高明,可马战未必能行。 现在他们三面以冰围城,作茧自缚,分明是不敢出城,我军以三千兵马围困此地,令其不得外出,等消灭了曹贼,再聚集大军将其一股歼灭,如何?” 这又回到了韩遂之前的战术。 早知道如此,韩遂还不如不折腾。 他哼了一声: “贼人能在乱军之中斩杀梁兴,马战之法未必太弱。 三千兵马……若是贼人溃围而出,攻打我军后方,只怕是大大不妙。” “那叔父以为当用多少兵马?” “一万!”韩遂道,“最少要一万精兵,莫让贼人断我等粮道,我军方有取胜之法。” 一万人…… 马超和韩遂现在上哪弄一万人,还是一万精兵出来? 将精兵全部调走,之后曹军再来的时候他们拿什么跟曹军作战? 这打又打不过,围又围不住,这感觉真是要多上头有多上头,韩遂和马超心中都在大骂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种怪物。 只有阎行神色黯然,想起撤退时关平的话,他心中越发惆怅。 正文 第226章 人质 跟外面一片黯淡的叛军相比,现在的长安城中气氛堪称一片火热。 之前的大战中所有的百姓都各自散开躲避,生怕自己被波及抢掠,可现在不一样了,得胜归来的关平麾下士兵得到了长安城中百姓忘情的欢呼和赞叹。 百姓自发给士兵送上衣衫饭食草药,欢呼声响彻天际。 经过这一战,他们确信长安在云山的手中可以保全,敌人再不会袭扰他们的安宁。 没有卸甲的关平站在一家粮车上,向周围的百姓拱手行礼,一脸兴奋的高呼道: “多谢各位父老!我等终于击溃叛贼,守住了长安。 尽管叛贼没走,但经过此战他们一定明白,想要进攻长安,等待他们的就是灭亡。” “这里是大汉故都,不容他们践踏。 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以后哪一次,我云山保证,一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不止如此,之后我们还要把他们赶出三辅,赶出长安,让他们永远不敢再进犯我们的故乡,折辱我们的妻儿。” “我保证!” 关平的演说又引来了长安百姓的阵阵欢呼。 他们如过年一样尽情的唱,尽情的跳。甚至连过年的时候,他们都不曾有这样的喜悦。 马腾韩遂进驻三辅多年,长安的民众早就习惯了在这些贼人的刀剑下夹着尾巴做人,将自己求生的望寄托在贼人的大发慈悲上。 马腾将抢掠自他们的财物稍稍分给他们一些,在约束手下的胡人不能尽情抢掠,这对长安的百姓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也只有今天,他们才终于想起,他们居住的这片土地曾经是大汉的故都。 多年前大汉也是受到匈奴的不断欺压,大汉的公主要背井离乡远嫁到大漠,以屈辱的方式换取匈奴单于不南下寇略。 可大汉的男儿何尝能忍受如此侮辱?终于有一天,他们的王师从长安出发,经过一年又一年不懈的战斗,终于打垮了单于的脊梁,令匈奴这个曾经强大的民族成为了大汉的附庸。 当年他们的祖辈也是这样载歌载舞,欢送大汉王师的出征,欢迎大汉王师的凯旋。 今天终于又有一只王师来到这里,他们不劫掠,不抢女子,一个个来自荆州的好汉子自称子弟兵,用自己坚实的胸膛和粗壮的臂膀奋力击退了为虐多年的侵略者,这让长安的百姓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切抚慰这支强大的军队身上的伤痛。 只有发动百姓的战争才能战无不胜。 关平、陈群、蒯越、申耽、文聘看着百姓脸上的感激和喜悦,振奋之余,突然又明白为何吊民伐罪之战才能战无不胜。 曹军治下当兵是一件极其辛苦的差事,这件差事要被当做徭役强行摊派,才能勉强维持一支看起来军容严整的大军。 可今天长安的百姓无不自发从军,一些身高不足或身体消瘦的男子甚至因为不能达到征兵的要求急的破口大骂,之前被陈群逼迫送上自家子侄参军的豪族甚至也不放过这个争取名声的机会,让自己的儿孙子侄从军,帮云山搜刮更多的粮食、战马、铠甲。 申耽喃喃地道: “我今日真的是见识了。我之前一直以为所谓的征粮之法就是长文编出来的,还寻思这些人家的田舍房产这么多,如果刻意对抗隐匿,我等又能抢来多少?” “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愿意毁家纾难,我们这凭空得了数万精兵,我觉得别说是对付城外的那些叛军,就算是对付……对付那谁也绰绰有余啊。” 陈群得意地嘿了一声: “若是有人侵犯你的故乡,抢你的钱睡你的女人。 而有人不计生死,拼死救援,你会不会竭力支持那些帮助你的人” 申耽嘿嘿笑着,虽然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抬杠: “我当然会,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不能用常理揣测,万一就是有人不愿接受我们的好意,就是愿意跟韩遂马超一起打我们这些外地人又如何 要我说啊,长文你这法子还是太冒险了。” 关平微笑道: “这个也简单。这世上也不可能人人都有赤子之心,有点自己的私心也很正常,但你不愿意加入我军,那就老老实实等待我们胜利的消息。” “不帮助我等不要紧,若是相助叛军寇略百姓,那我正好借他的人头安定百姓。” 守城最大的好处就是战后可以不断得到补给和照顾,关平清点伤员,发现伤亡丧失战斗力的士卒接近4000,比想象中的损失稍小,他按照之前的许诺分发奖励,那些战死的士卒也一一收殓厚葬。 当天晚上,关平带着蒯越陈群来到军中,召集基层士卒商讨此战的得失,寻找改进的方法,为之后的作战积累一些经验。 嗯,经验先不谈,教训大家也看到了。 关平这一战预备队的损失并不大,但夏侯霸贸然出击居然被马超挟持为人质。 关平麾下众人都表示不能把夏侯霸弄回来,没他碍事关平可以名正言顺的吞并他的军队。 可关平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好歹夏侯霸也为保卫长安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曹丕曹植都能混地来,别提夏侯霸这个年轻却极有潜力的战将。 就在关平琢磨怎么才能把夏侯霸救回来的时候,手下又通报说阎行已经进城拜访。 跟上次不同,这次阎行只带了两个随从,扮做文士模样,见了关平,他也完全不避讳,行礼道: “小的参见关将军。” 关平主动揭开自己的身份,并且没有拼命追杀阎行身后的士卒,明显已经有一点回旋之意。 阎行也没有向韩遂揭开关平的身份,倒是在拜访的时候明言此事,显然是准备跟关平好好谈一些之前来不及谈论的细节。 “彦明的生平我已经打探过,之前种种,都是追随盗匪无奈之举。 如今你也看到,韩遂马超不成气候,曹公大军一到,必然灰飞烟灭,再也无法在三辅立足。 彦明一身本事,若是继续回到凉州做贼,当真可惜了。 本将希望将军能脱离韩遂军,至于之后是加入我军,还是愿意追随曹丞相,那都看彦明选择。” 关平完全不惧怕阎行说出自己的身份。 之前陈群“陷害”自己的后果大家已经看到,此番云山已经是保卫长安的功臣,阎行要是敢在曹操面前举报他,不用关平动手,曹操自然杀了他让关平安心。 阎行显然也明白这点。 他见关平说话时,完全不避讳陈群与蒯越,暗暗惊叹关平对曹军的渗透居然这么深。 之前的战斗中,凉州军上下谁人没有参与过抢掠,阎行也不例外。 在道德崩坏的乱世他做的这档子事当然不算什么,可关平对曹军的渗透如此之深,几乎可以凭借曹军的力量荡平天下,甚至恢复到天下大乱之前的模样。 到时候阎行这种没有大功劳,反到有重大道德污点的人肯定很难混,甚至有可能遭受杀身之祸。 他几乎不用多久就下定决心,叹道: “我久闻刘皇叔高义,只恨缘悭一面。 关将军身在此处,必然所图者大,行愿为将军、为皇叔效力,共扶汉室。 只是我此番前来没带多少兵马,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能为将军做什么了。” “暂时不需要,将军隐藏身份就好。” 关平说着,见阎行脸上一阵黯然之色,又笑道: “凉州和西域都是大汉故土,我军要尽数恢复大汉故地,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效仿当年定远侯,做出一番永载史册的大事?” 正文 第227章 不行只能编点离谱的了 十一月,冷风已经颇为凛冽,整备许久的曹操大军终于抵达了潼关外。 比起去年倾巢出动的二十万大军,曹军此番的军容略显寒碜。 因为赤壁的大败,曹军被迫解散了很多士兵回去屯田,现在虽然不是农忙时节,可还要调遣士兵驻防荆州、两淮一线。 可饶是如此,曹操仍旧出动了十万人…… 这样强大的战争动员能力相当恐怖,毕竟十万作战兵力需要的民夫都要有最少三十万,各州郡直接的协调调度也都由曹操亲自过问指挥。 这次,之前一直在后方坐镇的荀彧已经事实上跟曹操翻脸,赤壁之战时统帅一军的程昱也因为接锅被曹操暂时免去了手上的职责,现在曹操的指挥阵容和后方的留守阵容都略显寒酸,但曹操还是对此战充满了信心。 天下能让曹操稍微佩服一下的人不多,刘备算一个,孙权算半个,马超韩遂两个绑在一起最多让曹操不佩服一下。 这位枭雄的浪漫主义情怀又开始爆棚,他意气风发,全然不像刚刚丢失关中的模样,反而设置酒宴先给曹仁、夏侯渊压惊,同时了解一下关中现在的情况。 如果别人一枪不放丢了关中,曹操多少也得把他罢官免职以儆效尤,可曹仁和夏侯渊是实在亲戚,曹操也笑吟吟地将二人叫来,好好了解了一下关中现在的情况。 直到此刻,他才听说云山居然杀到了长安…… 虽然没有书信传达,但云山和夏侯渊的亲儿子夏侯霸两人深入长安,一直苦苦坚守,至今还没有投降的消息。 “坦之啊……” 曹操的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曹仁和夏侯渊的战术也不能说不对,不能让主力被包围也是作战的常识,可云山千里来援,居然不顾曹仁夏侯渊主力已经退却,自己率军在长安坚守,还把韩遂马超的主力给吸引了过去,真可谓是忠臣孝子,曹军手下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忠诚纯良之人了。 “哎,等解了长安之围,孤一定要与坦之把酒言欢。”曹操的眼中满是欣慰,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赏赐云山了。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云山这次战功很大,如果战胜马超韩遂,坚守长安的他必须有足够的赏赐才能安定人心。 可曹操赏赐完了,之后他的继承人又该如何赏赐? 可装作无事发生,又肯定会影响云山的心情,此子对乐进忠心耿耿,分明就是如当年云长一般知恩图报的典型,错过了关羽,此番绝不能再错过忠勇无畏的云坦之了。 “嗯……这该如何是好啊。”曹操喃喃念叨着,又把目光投向了此番随军军师贾诩。 贾诩着实是被赶鸭子上架。 征讨张鲁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再往前推李傕郭汜引起长安大乱都是贾诩搞的,这是烂摊子他不收拾谁收拾。 在贾诩最开始的设想中,韩遂杨秋等人叛乱是一定的,朝廷也好趁机剿灭他,但他始终认为马超会投鼠忌器不会叛乱,到时候曹操可以利用马超韩遂之间的矛盾分裂关中联军,最后再利用马超进攻张鲁、平定凉州。 只是没想到马超这么孝顺,完全不管自己亲爹的生命安全就直接叛乱,真是比贾诩还狠。 好在云山奇峰突出,直接控制住了长安,马超韩遂本来兵力就不多且极其松散,这下贾诩已经确定他们根本成不了气候。 想到此处,贾诩也心情大好,一反常态的主动表达自己的意见。 “丞相是在想如何赏赐坦之是不是?” “然也,文和以为如何?” 贾诩微笑道: “此事很简单,我记得坦之是丞相的女婿?” “不错,不过坦之的聘礼还没送来,这个女婿,孤见了一定要好好敲打一番。”曹操笑得非常和蔼,完全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枭雄。 贾诩笑道: “这就容易了,我记得丞相又不止一个女儿。” “啊,啊?”曹操懵了,不明白贾诩到底在说什么。 贾诩和煦地道: “丞相若是觉得坦之不错,就嫁两三个女儿给他,这总不算亏待了坦之吧?” 曹操:…… 众所周知,大汉是一个一夫一妻制的国家。 妾的分身跟奴婢没什么区别,哪天心情好了就能把她卖了也是合情合法,曹操的女儿能受这种委屈,云山再强也不行。 算了算了,这算是个备选的方案,真的这么弄可就太离谱了。 除了云山的事情,曹操还敏锐地注视到了一点。 曹仁退到华阴之后,在华阴遭到了马超的猛攻,之后马超大军多次进攻华阴,曹仁急着撤退,损失越来越大,可后来居然安然无恙全部退回,全部安然退出了潼关,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变故,不然马超继续追击,曹仁进入潼关和逃出潼关的路上肯定又要继续遭到重创。 “这都是巨鹰的功劳啊。”曹仁一提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只是他,夏侯渊也是一脸郑重庄严,叹道: “从前子孝说巨鹰手眼通天我还不信,统帅这么多的校事,总得有封官拜爵,用些赏赐。 可巨鹰麾下的士卒来无影去无踪,之前马超寇略华阴,我军形势危急,巨鹰主动去华阴防守,高卧府中便令马超退兵。 等马岱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军已经全部安然退出潼关。 如此心机手段,如此胆略见识,便是当年奉孝再生也绝对不能及。” 曹操非常怀念郭嘉的手段,连忙详细询问。 曹仁抖擞精神,将常雕故意在潼关买醉抓住刘雄鸣,之后又主动坚守华阴断后,打开城门高卧府中反到吓退马超的故事说的宛如亲见。 特别是说到马超大军压境,华阴只有少数残兵败将,常雕却毅然逆行,用这种冒险的手段吓退马超,曹操听得代入感极强,额头都沁出了丝丝汗珠。 之前张辽冒险的时候曹操非常不开心,说这不是大将应该做的事情。 可常雕果然如他之前说的一般,居然能掌握马超军的一举一动,还能用如此嘲讽的手段逼迫马超退兵,这手段连贾诩都啧啧称奇,不敢想象世上还真有如此人物。 “子孝身边居然还有这般人物,贾诩佩服啊。”他不咸不淡的拍了一下曹仁的马屁。 曹操哈哈大笑,赶紧道: “快,把巨鹰请来。” 常雕一路逃出潼关,见事情好像不太对头,只能兵行险着,买通一群人侮辱自己。 首先一定要说常雕只是个毫无本事的混子,之后一定要强调常雕所谓的校事都是编出来的,全挂子本事都靠吹牛和瞎蒙。 要不是担心被暴怒的曹操杀头,常雕几乎想要跟曹操说实话,说明自己属实就没这能力。 太恐怖了。 校事真不是人干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刀斧加身的后果。 在察觉了常雕的“空城计”后,凉州兵气的哇哇大叫,马岱已经说了一定要砍常雕的人头,不把他剁成肉酱难解心头之恨。 这校事才干了一年不到就惹上了这么恐怖的人物,时间长了还不知道要惹上什么东西,还是抓紧逃跑算了,哪怕混个看守粮草的小卒也比现在天天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好太多了。 听说曹操召唤,常雕舒了口气,心道这会儿对自己的攻讦应该都发出去了,为了惹人嫌,他在撤军的时候还故意抛下士卒逃跑,曹操就算奖赏自己,后面应该也不会委以重任。 嗯,实在不行我再编出一点太过诡异的军情彻底搞砸丞相的判断,以丞相喜欢找人接锅的性格,我应该会安全了。 常雕盘算一番,已经有了眉目—— 嗯丞相还在雒阳留了一只精兵不敢随便调动就是为了防备孙权北上。 我不妨说合肥大胜,张辽李典杀得孙权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嗯这消息足够离谱。 到时候合肥失陷的消息传来,丞相肯定把我大骂一顿,彻底失去信任。 就这么干! 正文 第228章 真没有 常雕不是第一次见曹操了。 他还是个侍卫的时候总想着尽可能凑到丞相面前,让自己的本事被丞相看见,然后位高权重备受尊敬,最后青史留名名利双收。 可这些日子常雕着实发现自己根本就没这能力。 他统帅个几千人打打仗估计问题不大(能不能赢另说),让他处理校事这种事情实在是要他命了,这种事情要是好使唤曹军也不至于在郭嘉之后人人搞得一塌糊涂,被迫将此事甩给常雕。 常雕也实在是玩够了,见曹操之前特意给自己灌了一壶酒,带着几分醉意缓缓走入营中。 中军大帐中非常热闹,曹操、曹仁、夏侯渊、贾诩、赵俨、杨修、钟繇都来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在常雕的身上,除了杨修一张司马脸,其他人脸上都满是和煦温柔,钟繇甚至连连点头,一副主动拉拢的模样,看得常雕心中更是不安。 他本来想学人装出点狂士的模样,可在这种场面下完全不敢,也只能怯生生地道: “丞相,出大事了!” “啊?”曹操一愣,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何事?莫非是关中?” “哦,这倒不是。”常雕拼命搜肠刮肚组织辞藻,“合肥那边传来紧急口讯,说张将军大破孙权,杀得江东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孙权被张将军所获,吴军全军覆没。 此惊天大胜,真乃丞相之福也!” 帐中鸦雀无声,并没有人对此表示惊奇,倒是曹仁拍案大喝道: “巨鹰,休得胡言乱语!” 常雕大喜,赶紧梗着脖子道: “此事千真万确,若是将军不信,尽管免了常某便是。” “胡言乱语,你……你喝了多少酒?还敢在丞相面前胡言,闭嘴,老实坐下!” 曹仁是真的想抬举常雕,今天的宴会也是个神仙局,大家随便吹吹牛就过去了,没想到常雕这么不看眼神,开口就是张将军大破江东,还把孙权擒获,这不是胡扯吗? 张辽李典加起来只有七八千人,孙权要是攻打合肥,这次最少能出动三万人,这张辽要是还能杀得孙权尸积如山,还把孙权抓了,那张辽将超越曹仁成为曹军第一大将,没有之一。 嗯,就算这离谱的战绩是真的,常雕又是如何侦知? 张辽打了大胜仗不先报告朝廷,先报告给常雕是吧? 就算常雕真的手眼通天,这都能查探到也太离谱了,这分明是影响曹操的好心情。 果然,曹操的脸色立刻变得极其阴沉,他盯着常雕,看得常雕怯生生地低下头。 曹操眯起眼睛,缓缓地道: “巨鹰统帅校事,多受攻讦,自污也是无可奈何。 可在孤面前不需出此诳语,军情紧急,岂容随意胡言。 坐吧,今日莫谈此事。” 常雕稍稍松了口气,心道这跟之前计划的不太一样,但也成功引起了曹操的恶感,起码曹操不会再给自己增添重任,这还算成了吧。 “哼。” 之前曹操本来准备提拔常雕为雍州刺史,督雍州诸军事,可他一见面就信口雌黄,这让曹操的心情非常不好,暂时断绝提拔常雕的念头,开始徐徐询问当前的战事。 常雕被曹操强大的威严震慑,倒是也不敢乱说,只说自己之前都是诸事都是运气好,真正的大功是云山麾下那些正在死守长安的将士。 曹仁一个劲地给常雕使眼色,让他尽量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之后曹仁也好帮常雕说话。 可常雕着实看不懂曹仁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只能越说越谦卑,后来曹操问起许多大局战事的谋划理解,常雕更是完全递不上招。 曹操心中愈发不喜,又拿几条刚刚收到的军情试探常雕,常雕也是支支吾吾,完全分析不出,这让曹操的脸色阴冷地可怕。 “罢了。孤今日乏了,巨鹰且退下吧。”他不耐烦地道。 常雕如蒙大赦,赶紧跑路,帐中顿时又鸦雀无声。 “这个常雕啊……” 曹操阅人无数,之前他就一直觉得常雕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是当时为了有人背锅才提拔常雕做了自己府吏,后来常雕表现不错,曹操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这次再会,此人完全被自己压制的说不出话,曹操更叛乱自己之前看人的眼光不错。 杨修察言观色,已经看出了曹操对常雕的不满,他微笑着道: “我今日已经听到不少传言,说常巨鹰本来没什么本事,全凭他麾下卢洪用心擒了刘雄鸣,这才套出马超的底细,他在华阴敢如此,也是笃定云坦之在长安坚守,马超一定去支援,这才敢做此狂态高卧。 嘿,若是没有那个叫卢洪的校尉,常军师只怕寸步难行。” 杨修的话倒是说到了曹操的心头。 只是他对常雕的表现虽然颇为不满,但常雕好歹是立了功劳,倒也不能怎么处置。 倒是曹仁听见杨修所言,阴阳怪气地道: “巨鹰夙兴夜寐,不惜损害自己名节就是为了朝廷,你杨主簿一句话就把他的功劳全部抹杀。 嘿,只怕兄弟们不服啊。 当年郭奉孝统领校事,也是日夜饮酒,频作狂言,怎么巨鹰酒后随便说几句轻狂之语都不可?” 杨修完全不惧曹仁,笑呵呵地道: “当年郭奉孝虽然狂乱无度,可言辞准确,胸有经略无数。 常巨鹰不过一小卒,过蒙拔擢,乍居高位,全凭手下卢洪用心,再加上运道极好,才能稍稍立功,丞相稍稍试探便立刻破绽大露。” “此人……” “好啦。”曹仁最是护短,他冷笑道,“我等被困江陵城中时多有奸贼为虐,这才被迫让巨鹰出力统领校事。这么长时间里巨鹰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倒是汝等安居后方,随意褒贬他人如无物。 嘿,久闻杨主簿才学惊人,不知道可敢代替巨鹰统领校事啊?” “子孝!”曹操皱眉道,“休得胡言!” 曹仁充耳不闻,虎视眈眈地看着杨修。 杨修哈哈大笑,猛地一拍大腿: “吾自幼苦读,问学问、心思、机警哪项不在那常巨鹰之上? 只要丞相愿意让我统领校事,我军此战必胜,还请丞相成全。” 杨修素来狂妄,本不把常雕放在眼中,可他也忌惮于曹操手上这支神秘莫测的校事对己方众人的监视。 趁着曹操对常雕不喜,若是能趁机将校事的大权弄到自己的手中,这是天大的好事,以后曹操想凭借这支神秘的军队欺压清流文士可是万万不可了。 曹操一时有些为难。 他虽然不喜常雕,可常雕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做的也算说得过去,起码一句忠心耿耿是绝对当得。 若是杨修掌握了校事,难说他会不会忠心耿耿继续给自己效力。 可现在他跟曹仁互撕,已经明摆着开始问自己要官,曹操要是不给,岂不是显得对杨修也不信任? 他思考许久,微笑道: “好啊,子孝说的也是。 巨鹰乃一员猛将,这些日子让他统领校事实在是太过难为他了。 也罢,孤以他暂代京兆尹,这校事嘛,暂时由德祖统帅。 德祖才高,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来,莫让本相失望啊。” 曹操虽然对杨修有所提防,但此人的才学确实极高,此番作战如果他能在校事上做出一番成绩,曹操也愿意好好栽培一番,算是缓和一下跟杨彪的关系。 杨修大喜,赶紧拱手行礼,得意地道: “丞相放心,某包管校事尽心竭力,为丞相效死。” · 常雕听说自己被调任京兆尹,不禁心花怒放。 这比自己计划的可好太多了。 京兆现在在马超的手上,常雕一时半会什么也不用做,等击退马超,控制这么大的地盘,他自然可以作威作福,在京兆任意发财,比之前计划中当个小官可好太多了。听说这都是曹仁在曹操面前举荐自己,常雕欢喜地赶紧提上两条腊肉去拜访自己这位老上司,感谢他的关照。 没想到曹仁面色非常难看,见常雕上门,主动一挥手,安慰道: “巨鹰你放心,这校事迟早还得由你统帅。 嘿,这些蠢贼嫉贤妒能,分明是没有把我曹仁放在眼中。 等打起来他们就知道统帅校事多么艰难困苦。 这个杨修,我这次一定要了他的狗命!” 常雕:…… “其,其实我不,不统帅校事也没事啊。” “哼,怎么,你也不相信本将?安心等着便是了。” · 杨修喜气洋洋走马上任,心中满是欢喜。 之前郭嘉在的时候曹操就一直借着这支校事监视朝中众君子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位置只有曹操最信任的人才能担当,可郭嘉死后曹操一直选不出才学高深又愿意竭力为自己效劳的人,弄来弄去这才便宜了常雕。 可是常雕并没才学,曹仁也蠢笨无用,被我杨修三言两语就夺去了如此重要的权力。 嘿,此番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出一番成绩,将校事之任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他唤来卢洪,微笑道: “让之前常雕手下的那些头目都来见我,我有要事要说。” 卢洪满脸肃然之色,平静地道: “没有。” “没有?” “是没有。”卢洪实话实说,“这个真没有。” 正文 第229章 答应我一件私事 杨修见卢洪不配合自己,心中狂怒,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是拉拢卢洪的时候,索性强压住怒火,微笑道: “卢校尉之前劳苦功高,只是这功劳都被常雕夺走,心中有怨气也是自然。 我杨修不求功劳,只求为丞相做事,卢校尉的功劳某一定据实上奏,绝不让足下的功劳被埋没。” 见卢洪的脸色稍稍缓和,杨修趁热打铁说道: “除了汝之外,常雕手下还有什么头目?常雕平素与他们都是如何联络?” 卢洪极其茫然地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 “常军师为人谨慎高明,有通天之能,非常人可以揣测。 某在军师帐下许久,还是不知道军师手下到底有何人,也不知道军师与雍凉诸事是如何联络。” “不可能!”杨修拍案而起。 他虽然相信常雕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可以他爱寻找草莽为自己所用的性子,肯定也多少招募了一些人,总不至于真的在华阴高卧不起,真的什么都不做。 可是卢洪居然说不知道常雕麾下还联系了何人…… 那他是怎么知道马超要撤? 是何人将消息提前通报给他,让他如此有恃无恐? 不,不可能,常雕算是什么东西,一定是卢洪这厮瞒着我。 杨修定定神,又叫人唤来诸葛虔,用同样的问题询问他。 诸葛虔莫名其妙,表示自己又不是常雕的亲信手下,常雕抓了刘雄鸣之后他才奉曹仁命令暂时归常雕统帅,完全不知道常雕是用什么方法跟手下人联系。 “久闻常巨鹰有鬼神莫测之能,身在家中就能洞察万里之外,他麾下之人都是单独与他联系,我等还真是不知道他的路数。” 杨修的额上汗珠不断沁出来,心道此子还真是有几分门道。 他沉默片刻,知道主动找常雕打探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索性直接从头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 他让卢洪只负责军中的军纪,自己派人偷偷前往长安的方向,跟老家的故旧联系,争取搜集到一些情报。 毕竟是关中杨家人,寻找自己老家的消息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仅用了两天的时间,杨修就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之前关中叛军在长安城下的损失明显比想象中的更大,现在联军已经打出了火气,不把长安打破誓不为人。 联军中势力第三强的杨秋已经开始向长安移动,联军众人纷纷抱怨之前韩遂没有下决心立刻拿下长安,韩遂马超也明显有了内讧的迹象,据说马超对韩遂非常不满,甚至要求韩遂拿出大量的钱粮来补偿自己之前的损失。 杨修大喜,他立刻上奏曹操,要求尽快进攻,争取趁着双方撕破脸,将敌人一举歼灭。 “卑下以为,韩遂狡诈,而马超虽然自负力多,却容易对付。 当年张绣降而复叛,丞相以大局为重,最后还是收纳张绣来降,我等不如趁着马超韩遂翻脸抓紧进攻,诱降马超,叛军没了马超自然乞降,再令马超攻杀韩遂,关中可定。” 杨修守着贾诩的面聊当年张绣之事基本跟守着和尚骂秃子没什么区别,饶是贾诩心机深沉,此刻还是忍不住沉下脸,寒声道: “贼人势大,怎是轻易就能降服?杨主簿此计说来容易,只怕未必能这么顺利。” 杨修自信满满地道: “我统管校事,此间诸事都已经侦知。 马超韩遂在长安裹足不前,又出现了严重的内讧,我军只要先从蒲坂渡河,贼人必然方寸大乱,我军趁机招降马超,云山再从长安杀出,则彼军必然大败,我军荡平强敌易如反掌。” 曹操听完杨修的叙述,心中微微有些热切。 杨修的表现相当不错,他统领校事,对军情的分析能力真的远远超过了常雕。 马超韩遂内讧,关中联军已有乱象,现在正是渡河进攻的好机会。 沉思片刻,曹操当机立断: “好,就依德祖之言,从蒲坂渡河,与坦之会师。 德祖,你让汝手下的校事想办法与坦之联系,将此事报与坦之知晓,让坦之知道我军即将到来。 若是做得好,以后这校事就都交给你调度了。” 杨修大喜,兴奋地道: “丞相放心,卑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丞相失望。” · 长安,韩遂和云山的谈判最近一直不咸不淡地反复开展。 双方都明白,一两个月之内不会发生什么战斗,两军甚至都开始交流感情,交易货物,韩遂甚至在士卒的保护下约关平出城,两人畅谈了一番以后的打算。 “韩某出兵,本来就是为了吊民伐罪。”韩遂微笑着道,“丞相此番虽说是征讨张鲁不臣,可这一路上征发百姓徭役,滋扰百姓太甚,韩遂无奈之下才被迫起兵。 众人都说我等是造反,其实我等不过是兵谏,完全为了关中百姓。 只要丞相以天下百姓为念,保证不再西征,我等愿意帮丞相扫平不臣,保境安民。” 不得不说,韩遂的长相确实很有迷惑力。 他当年也是一方名士,去京师公干的时候大将军何进还仰慕他的名声试图拉拢过他,只是当时还叫韩约的韩遂觉得何进这货没见识不入流,因此找了个借口遁了。 可这一跑他的命运就完全改变,脑洞大开的叛军北宫伯玉起兵,将韩约和当时凉州督军边允生擒,然后推举边允为首领。 边允和韩约两人也秉承从哪跌倒就从哪躺下的原则,借着羌胡的力量逐渐壮大,经常打着诛杀宦官的名义不断入寇三辅,成为朝廷挥之不去的巨大隐患。 他现在年事已高,却依旧风采不减,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在一人高的巨盾后跟关平款款而谈,居然恳切真诚地让关平都不知不觉信了几分,不禁暗暗感慨这位天下少有的枭雄还真是厉害。 不过说实在的,马超韩遂屯驻在关中的时候为了拉拢百姓还是稍微做了点人事,要是以后换成曹操过来,还不知道谁能更得民心。 关平对韩遂倒是也颇为和气,表示现在是各为其主没有办法,他其实也非常赞赏韩遂这些年来为了保境安民做出的贡献。 两人聊着聊着,又逐渐把话题转移到了交换俘虏上。 关平的手中有马玩成宜,韩遂的手中有夏侯霸。 韩遂的意见是用夏侯霸一换二,可关平坚持要求一换一,现在双方的谈判陷入了僵局,今天聊天的时候韩遂又提起此事,关平笑吟吟地道: “不如这样,将军再攻城,如果能再俘获一员我军大将,不就能妥善交换了?” 韩遂哈哈大笑,无奈地摇头道: “其实,老夫一直很好奇云将军的身份。 云将军似乎全然没有把夏侯将军的性命放在眼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曹氏忠良之人。 以前就听传闻说,将军乃关云长之子关平,今日一见,似乎传闻果然不错。” 韩遂说着,甚至不容关平辩解,继续款款而谈道: “好了,韩某也不妄加揣测,将军可以随便用一人交换夏侯将军。但此外,将军还得答应老夫一件私事,如何?” “韩都督请讲。” 韩遂笑眯眯地道: “老夫年事已高,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这一辈子都在为了天下百姓操劳,这么多年没有顾及自己的家人,属实有些愧对家小了。 今日见将军一表人才,韩某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我还有个小女儿,愿送给将军为妾,加上夏侯霸,算是二换二,将军把马玩成宜都放了如何?” 关平:…… 正文 第230章 曹军渡河 关平是真的被韩遂给整不会了。 好歹是一方枭雄,好歹是羌胡的重要头目,韩遂横行天下几十年,连曹操都不怕,就算输了大不了往凉州一躲,曹操一时半会还真抓不住他。 可他现在虽然表情颇为温和,口气却开始松动, 居然表示愿意将自己的小女儿送给关平做妾…… 看他身边成公英一脸震惊的模样,显然韩遂之前从没有将此事跟他商议。 “咳,本将已经娶曹公之女,这……” “哎,这话说的。”韩遂笑嘻嘻地道,“一个换两个, 想来将军也不好跟手下儿郎解释。再加上小女, 这样总该可以, 此事对你我都好,还请将军仔细琢磨一番,切勿推却啊。” 说起来,韩遂的儿子也有一个在曹操那边当人质。 他和马超能这么果断把自己亲人舍弃,对自己人都这么狠,之前劫掠的时候对三辅的百姓放手大杀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平心而论,他当然很想直接一口拒绝,甚至琢磨会不会是韩遂的女儿身怀绝技,准备刺杀自己。 可蒯越在身后轻轻碰了要一下关平,低声道: “将军,此事机不可失啊。” “韩遂深得羌人信任,就算此战落败,也不会轻易灭亡。 将军要占据雍凉,必须搞好跟羌人的关系,不然他们随时起兵谋反,我等还如何兴复汉室,回归中原?” “韩遂将自己的儿子放在曹操那当人质, 等他失败之后,曹操肯定会杀其满门泄愤。 他今日用自己的小女儿换马玩成宜, 主要考虑有三。 第一,马玩成宜若是只换走一个,必然影响军心,若是用自己的女儿将两人换回,马玩成宜必然死心塌地,之后肯定会竭力为韩遂效忠。 第二,若是属下猜测不错,现在曹公已经提大军抵达潼关,韩遂急着跟将军讲和,要去潼关跟曹公厮杀,我看他已经多少猜到了一些将军的身份,正好将军借这一战也积累了不少声望,没必要跟韩遂彻底撕破脸,不如暂先应下。 第三嘛,可能是韩遂的伎俩,此番落败,他跟马超肯定已经生出嫌隙, 之后如果战事继续不顺, 韩遂马超很可能再次翻脸,有将军这位女婿, 马超多少会稍稍忌惮。至于曹丞相那边怎么想……呵呵,此战将军若是成功,那真是天高海阔,雍凉之地可以完全任由将军施展了。” 曹军就算能击败马超,最多控制关中,雍州西边和凉州一时半会还是只能处于放养的状态,如果关平能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机会,利用某些人迅速席卷两地,他能获得远远超过在荆州的巨大权力,休养一段时日,再次进攻的时候曹军将完全无法阻挡。 这也是之前他一直拉拢阎行的原因。 现在阎行已经才初步达成了与关平的合作,表示此战之后如果时机成熟,他愿意去凉州招募大军,帮助关平一起讨平凉州。 如果娶了韩遂的女儿,之后关平在凉州又有很多的文章可以做。 他咬咬牙,无奈的苦笑道: “好吧,那本将从善如流。” 。 听说长安还在坚守,曹操也认为不能放过这个中心开花的机会。 隆冬时节,曹操令徐晃来到黄河边,准备渡河进入关中。 可让曹操万万没想到的是,联军已经提前一步在对岸驻扎了军营,更让曹操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关中联军居然用水洒在了军营的木栅栏上,形成了厚厚的障壁。 一眼望过去,河边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阵地,曹军想要渡河,一定要付出巨大的损失。 可如果不渡河,曹军从许都赶来,隆冬时节携带的军粮本就不多,再耗下去,只怕军中因为缺粮会出现更大的损失。 曹操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杨修。 之前杨修信誓旦旦的表示马超已经和韩遂产生了内讧,可现在关中联军准备充足,完全不像已经发生内讧的模样,这让曹操一时不知所措。 不是不敢进攻,只是不敢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贸然渡河。 起码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战局明显没有杨修想象的这样乐观。 “先不管这些,渡河再说吧。” 是夜,夏侯渊命令徐晃与朱灵率众五千徐徐渡河,准备先探探敌人的虚实。 徐晃在离开荆州之后,就被分配到了夏侯渊的手下,尽管夏侯渊为人厚道,并没有因为徐晃之前与夏侯惇的龃龉给徐晃穿小鞋,但徐晃心中已经有了很大的隔阂,尤其是听说自己的老同事乐进在荆州混的越来越好,他也开始如法炮制缓缓积累自己的兵力,手上的私兵极多。 这次渡河击马超,徐晃使用的就是自己的私兵,本来按照杨修的估计,马超没有防范,徐晃只要出兵就能大获全胜。 可现在情况明显不是如此,被赶鸭子上架的徐晃也只能一边在心中大骂杨修无能,一边亲自率领自己麾下的私兵悄悄前进,连大气都不敢喘。 隆冬深夜的黄河安静的怕人,河水大量的冰凌不断撞击着徐晃的渡船,咚咚的响声听的让人毛骨悚然。 白日射出耀眼光辉的冰城现在被黑暗吞噬,徐晃尽管知道此战不会出现水战,可仍是提心吊胆的趴在船上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晃麾下的渡船终于靠岸,他们不敢点燃火把,只能沉默地缓缓下船,连太过沉重的呼吸都会引来周围战友的怒目而视,气氛可谓是非常压抑。 一步,两步,三步。 众人手持军械,渐渐靠近那座坚冰堆砌成片的巨大冰城,见漆黑的夜中,冰城里只点了几盏孤灯,巡夜的士兵也没有发出警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借着惨淡的月色,徐晃已经看见了冰城的城门,他稍稍松了口气,冲身边的士兵招了招手,正准备下达总攻的命令,却突然听见了一阵阵的犬吠和狼嚎。 随着几声犬吠和狼嚎,刚才还安静异常的冰城中突然点起了无数的灯火,还不等曹军士兵反应过来,漆黑的空中立刻响起一片片咻咻的破空之声,无数箭矢下雨一般抛射过来,精准地扫射在了徐晃军的士兵身上,让一直压抑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士兵终于发出了阵阵惨叫和悲鸣。 “别慌,顶住!” 徐晃经验非常丰富,他知道这只是敌人的第一波进攻,靠着弓箭绝对不可能将他手下的几千人全部射杀,反倒是黑夜中的大乱,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他抓起一面盾牌护在脸上,咄咄地撞击声听的人头皮发麻,可徐晃毫不畏惧,他身边三百多名亲兵奋勇向前,各自高举手中的木盾挡住了这漫天箭雨,快步杀到了营寨门口,几个悍勇的士兵用木盾护着身体撞开鹿角,竟勇猛地杀入了大寨之中。 可还没等他们站稳,四面八方突然刺来无数的长矛,徐晃麾下的士兵在悍勇也挡不住这无数的长矛,连身披铁甲的徐晃都被重重刺了一记,痛苦地皱紧眉头。 这是毫无准备这明显是准备充足,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徐晃暴喝一声,如一只受伤的洪荒巨兽,他反手一刀,准确无比的在夜空中砍中了一个长矛手的脸。 那人居然穿了一身盆领铁铠,可徐晃一刀重重砍在他的脸上,仍是疼的他惨叫出来,重重跌倒在地上。 徐晃的刀势不停,片刻间又连续斩杀数人,硬生生地在无数敌军的围堵下杀开一条口子。 见徐晃如此勇猛,后续登岸的朱灵也发出一声怒吼,命令麾下士兵一起擂鼓,岸边先登的曹军士卒潮水般向联军的军营发动进攻。 可联军早有准备,他们在周围早就搭起了哨塔,用密集的箭矢不断射击,曹军登岸的士兵虽然悍勇,可还是无法无视这漫天的箭雨,军阵稍稍出现了一丝混乱。 发现敌军混乱,联军的哨塔上立刻传来一阵整齐的金鼓声,跟着金鼓声一起响起的则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咚咚咚! 密集的马蹄声如一只只巨大的拳头狠狠捶打着被冻得僵硬的土地,无数凉州骑兵蜂拥而出,从营寨中和两侧咆哮着杀出来,挥动手上的长矛朝登岸的曹军猛攻过去,立刻将徐晃和朱灵的士兵分成两截。 大量的士兵在船上无法顺利登岸,这些勇猛的凉州骑兵身上披着厚厚的铁铠,朝着徐晃军中士卒最密集的地方硬撞过去,立刻杀得众人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长夜中满是痛苦的哀嚎和战栗。 终于! 终于不用攻城了! 身披铁铠的马超稍稍松了口气,盯着面前的曹军,眼中满是凶光。 在长安城下,他受了太多的委屈,此番终于能在战斗中狠狠展现自己的骑兵才能。 韩遂为了答谢马超的救援之义,主动将自己的统兵之权分给马超一半,马超也乐得清闲,迅速率军抵达黄河边。 不明真相的关中人当然以为这是两人已经翻脸,可实际上,稍稍分散的关中联军反到能避开猜疑和互相提防,发挥更大的战斗力。 不用提防韩遂后,马超坚决在河边阻击,与曹军硬碰硬,他强大的骑兵来回突击,打的曹军难以喘息,登岸的曹军被杀得节节败退,惨叫声让河对岸的曹操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不是说马超已经没有防备了吗?”他一脸阴鸷,恶狠狠地盯着杨修。 杨修百般疑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如此模样,也只能缓缓垂下头。 “大,大约是我查探有误,我……我再仔细查探!” 正文 第231章 合肥来报 杨修刚刚操持校事就遇上了这样的问题,确实是让他非常没有面子。 名士名士,如果一直不动的时候靠着养望大家都能给他个面子,可如果他真的出仕,本事一塌糊涂当然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杨修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他立刻命令卢洪开始调查,一定要获取到马超军的具体部署和动向。 但卢洪一脸苦涩地表示他就没这能力。 真的, 卢洪给杨修展示了一下他现在的全部手下,这些人都是一群杀手、刺客,虽然能打,在小范围内确实很有水平,但他们都没有接受过训练,很难探查到什么。 但杨修现在已经顾不得了。 他抓住卢洪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狞笑着道: “卢校尉, 你要明白一件事。 你之前不过是于禁麾下的小卒,是因为朝廷给了你这个机会,你才有今日。 常雕已经回不来了,以后统帅校事的人是我,你必须做出一点事情,让我知道你的本事。 不然,我手下也有能人,换做别人,再让你去做冲锋陷阵的小卒,你可愿意?” 卢洪听得后背冷汗直冒,连忙道: “不,不是我等不愿为杨主簿效力,实在是……” “无需多言!最多三日,我必须得到确切的消息。 联军现在有多少人, 马超和韩遂如何,其他众人又在何处!之前这些应该都是你们仔细探查的, 为何现在还要我一一叮嘱?卢校尉, 你往日失职, 某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还是做不好,小心军法从事!” 卢洪不敢对杨修发火,只能怯生生地点点头,替自己辩解道: “此等事往日都是常军师一力操持,我,我等实在不知。 不过主簿既然叮嘱,我一定竭尽心力,一定早日探查到贼人的动向。” 杨修点点头,咬牙道: “还不快去!” · 徐晃和朱灵在岸边遭到了联军的坚决抵抗。 在缺少战马的情况下,他们的重步兵完全成为了骑兵戏耍的靶子,徐晃和朱灵在骑兵反复穿插进攻之下再也难以维持队伍的稳定,被迫只能连连后退。 这个年代骑兵战术还很不成熟,但追杀退后的敌人却是骑兵的拿手好戏。 马超见曹军退却,索性从马上跳下来,挥动长矛,冲着密集的敌阵钻了进去。 之前在长安受挫的马超终于在这伙曹军面前找回了自信,他挥动铁矛左右冲撞,这些之前已经被凉州军箭雨吓破胆的曹军一时不敢反抗,愣是让马超轻易就杀到了朱灵的面前。 离开长安的时候马超还在担心若是曹军人人如此, 此番起兵只怕要大败而归。 可没想到徐晃朱灵手下这支步兵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马超挥动铁矛随即冲击,众多曹军士兵慌不择路,在黑夜中落入滔滔黄河之中,惨叫着被河水卷走。 曹操在对岸急的捶胸顿足,忍不住命令夏侯渊派兵增援,可贾诩拉了拉夏侯渊的衣袖,夏侯渊这才反应过来,沉声道: “丞相,不能再打,让……让儿郎们先回来吧!” 曹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头晕的越发厉害,下意识地唤道: “仲康,给我把……” 话一出口,曹操才猛然想起,一直追随在自己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猛士已经不在了。 此番出征,夏侯惇、王必、许褚都不在自己身边,一群儿子这会儿也没有一个追随左右,尽管还有曹仁、夏侯渊这样的至亲,可曹操还是感觉此时的风冷得厉害,吹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云山孤军深入长安,死死截住了马超的后路,己方的进攻却打不动马超的营垒。 赤壁之后,曹军明显陷入了巨大的困境,始终无法开拓出新的地盘,原有的地盘还时不时出现大规模的叛乱,现在马超韩遂之乱甚至吞掉了故都长安在内的整个关中。 这让曹操完全无法忍耐。 他看着面前漆黑的黄河水,听着河上冰凌碰撞的闷响和随着冷风飘来的阵阵惨叫哀求,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鸣金,收兵!” 这一战,马超模仿长安之战中关平的战术,凭借坚固的冰城和骑兵挡住了曹军的攻势,轻易消灭了这支准备渡河进攻的强大步兵。 这让曹操之前的努力化作乌有,又被迫在强攻潼关和强渡黄河之间二选一。 更让曹操绝望的是,关中联军并没有如杨修预计的一样产生内讧,相反他们的军队如臂使指,在黑夜中的战斗井然有序,战斗素质远在曹军之上。 徐晃回到军中,立刻把兜鍪仍在地上,毫不留情的指着杨修的鼻子大骂道: “汝不是说关中军自乱阵脚,不足为惧?就是这般? 我等数千儿郎渡河,就是轻信你的鬼话,多少人葬身黄河之中!尔如何解释!尔如何解释!” 杨修默默不语,一贯脾气不错的朱灵也怒不可遏,叹道: “杨主簿,汝自夸本事过人,掌握的校事应该比常巨鹰更有本事。 可为何此战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还好马超没有水军,不然我等几乎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等战败便罢了,此战落败的消息要是传到长安,你说坦之又该如何?” “长安的存粮就算能支半年,这半年之中,我等能否打破诸贼围困,与坦之汇合? 若是不能,坦之被困在长安,若是……若是……若是投了韩遂,又该如何”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连一贯猖狂的杨修此时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凉州军一贯有绑个老大的传统,他们之前的老大边章、韩遂都是绑来的,期间还绑架过凉州名士阎忠当老大。 若是曹军迟迟无法支援,长安的粮草耗尽,云山直接投降韩遂,再被推选为老大,以云山强大的战斗力,关中将再不复曹军所有。 曹操的心怦怦直跳,又感觉头晕目眩,口中居然缓缓多了一丝血腥味。 不好啊…… 曹操自认为自己的身体还能坚持个三四年,可刚才站在寒风之中,心神激荡之下,他感觉自己的病情已经逐渐恶化。 “退下吧,德祖,你要用心,绝不能让……” “报!” 曹操正待吩咐作战,突然听见营外鼓声大作,所有士兵整齐地让开,一匹快马飞速奔入军营之中。 这是千里加急的奏报,只有出了天大的事情才允许有人直接策马冲到曹操面前。 众人都是心中一紧,暗道此番当真是出了大事,莫非是后方有什么闪失。 曹操脸色苍白,喉咙里轻轻动了几下,身边的贾诩赶紧匆匆上前,从从连滚带爬落下的士兵手上拿到了一封奏报,缓缓送到曹操手中。 曹操面色平静,可心中却生出无数的惊涛骇浪。 他拆开书信,可书信却落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可一抓没有抓紧,又落在地上。 这位枭雄的疲惫和心中的惊慌显而易见,曹仁脸上满是忧色,心道如果还是坏消息,只怕曹操的身体即将撑不住,他们的大业将彻底灰飞烟灭。 可仔细看完书信上的文字,曹操的脸上居然一点点恢复了血色,他将书信缓缓折好,又忍不住打开,送给众人阅读。 “丞相,是何事?” “没什么。”曹操微笑着叹了口气,“巨鹰说的不错,文远总改不了这冒失的毛病,不过总算稍稍立了些功劳。” 曹军大将张辽当年跟随关羽出征斩杀颜良之后就染上了喜欢轻敌冒进,动不动就飞入人群到处砍人的毛病。 曹操曾经多次规劝,说这不是大将所为,可他依旧我行我素,并在合肥的激战中送上了他一生中最高光、足以名垂史册的表演—— 听说曹军进攻关中,孙权大喜过望,立刻率领大军北上,试图一举攻破合肥,继而攻破寿春,彻底掌握两淮,直接将刀锋插在曹军的要害颍川上。 曹操在攻打关中,刘备已经出兵进入益州,中原大好天地似乎即将归与孙权所有,连曹操都不认为合肥能守住,将主要的守城力量集中在寿春一带,让张辽李典能尽量拖延孙权进攻的步伐,等待在寿春汇聚臧霸之后再尝试与孙权决战。 战斗一开始进展的那样顺利,曹军外围的方向被孙权一卷而空,张辽李典完全不敢在野外与多达十万的孙权军野战,被迫退到了合肥,随时准备撤退。 孙权兴致勃勃地来到合肥城下耀武扬威,命令张辽投降,吴军士气大振,所有人都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但仅仅过了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天凌晨,张辽只带了八百步卒悄悄离开合肥,缓缓向孙权营寨靠拢。 这八百人在孙权十万大军绵延数十里的军帐中宛如一股柔弱的小溪,说张辽是畏惧孙权的兵力来投降都有人相信。 但万万没想到,这八百人居然硬生生地杀进了孙权的军阵。 凶狠的张辽宛如下山的猛虎,孙权麾下众将仓促应战,在他手下居然无人是一合之敌。 徐盛和宋谦的武艺相当不错,可在发疯一般的张辽面前完全无法抵挡,对孙权忠心耿耿的大将陈武拼了性命阻挡张辽的进攻,终于让孙权逃走,自己却被张辽手上的铁戟割穿咽喉,痛苦地倒在战场上。 最屈辱的是,孙权在发现张辽手下只有数百人之后发疯一般的阻止进攻,张辽居然手持铁戟招呼孙权过来单挑,孙权不敢应战,只能任由张辽退去——退去半路上张辽甚至专程回来一趟,将没来得及撤退的士兵再救出来。 让八百人在乱军之中来去自如,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孙权气的浑身发抖,接下来的日子他每日不断强攻合肥,却因为士气低落,外加张辽李典的作战实在勇敢被打的血流成河。 在包围合肥进攻半月无果之后,孙权十万人的辎重越来越顶不住,他被迫选择后退。 而在后退的路上,他又犯了致命的错误——他误以为张辽在守城中损失太大,不会出城追赶,自己逍遥地殿后,没有让人在身边跟随。 张辽抓住机会,再次出击,这次直接杀到孙权面前,连孙权归路上的小桥都被张辽破坏。 好在张辽不认识孙权的模样,在战场上一时不知道该抓谁,而孙权的战马也超常发挥,居然真的越过断桥,其他孙权军的大将都是靠着游泳才勉强逃了回去。 大胜!大胜! 孙权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曹军后路的隐患被完全解开。 曹军上下无不赞叹,又想起了之前常雕的预言—— 张辽将孙权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并且俘获孙权。 除了最后一条也许是请报上传递失误,其他的几乎全部命中…… 全部命中! 杨修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不敢想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人,常雕麾下校事的传递消息的速度居然比张辽自己的军报都快! 他缓缓攥紧拳头,脸上满是不甘之色。 他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小人。 这一次,他一定要探查清楚,绝不能再让马超放肆! 正文 第232章 大祸临头 孙权在合肥的惨败让他短时间内丧失了北进的资格,这完全符合常雕所言,至于之前抓获孙权的事情极可能是因为太过着急传递情报出现了一点小失误。 如果曹操早早相信常雕的判断,一定能抓住机会做出一番更大的事情——要么提前把雒阳中军调来加强进攻,要么命令臧霸出兵南下截杀孙权。 众人都对杨修投去了极大的不满,特别是曹仁更是毫不犹豫地哼了一声,抱着双臂玩味的看着杨修,给他施加不言而喻的强大压力。 杨修满头大汗,赶紧表示一定要竭尽全力好好工作,亡羊补牢,让曹操满意。 曹操也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内部搞来搞去的时候,他琢磨片刻,心道孙权已经大败,他可以放心将自己在京师驻守的大军全部调到前线跟马超决战。 “马儿不死,孤无葬身之地。 此番我等一定要竭尽全力,说什么也一定要破灭此獠!” 曹操留在许都的大军包括最精悍的虎豹骑,如果他们也抵达战场,一定给马超以重创,配合云山一鼓作气拿下关中。 曹仁见曹操的心情不错,也凑趣道: “之前巨鹰早就汇报孙权大败,若是当日就调动大军前来,渡河一战我等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而且孙权败了,我等的军粮用度都能再往此处调集。我看啊,丞相不如给巨鹰一个统兵的机会,让他率领大军跟马超厮杀,以安人心啊。” 虎豹骑现在还没有事实上的统帅,一直由曹操暂时掌握,曹真负责平日的调度,此番常雕的功劳不小,让他暂时都督也不是不可,曹操缓缓颔首,叫曹仁把常雕带来,他要好好安抚一番。 常雕这几天乐得清闲,倒是一改之前天天酗酒的模样,装模作样地躲在诸葛虔的军中瞎指挥,闹得诸葛虔军中鸡飞狗跳。 诸葛虔期间多次询问常雕这一战的走向如何,长安那边的形势如何,试图看清常雕到底是如何跟他手下联系,可没想到常雕自己缩在帐中完全不跟外人接触,然后随便编出各种安好等等,听得诸葛虔一愣一愣,心道这位常军师的本事难道真的高深到了可以随意渗透入自己麾下的地步,要不然怎么完全看不到他跟外人接触的迹象。 听说曹操召见,诸葛虔赶紧欢天喜地的通报此事,卢洪也暗戳戳地登门道喜。 “军师此番一定还能起复,若是还有好事,一定要带带我等啊!” “是啊,我等对常军师忠心耿耿!军师一定不能忘了我们啊。” 常雕看着两人一脸虔诚的模样,心中非常郁闷,心道孙权怎么这么不堪一击,居然差点让张辽给抓住了。 这下好了,还不知道曹操又要怎么奖赏自己,不过他没有罢免杨修,说明起码不用自己统帅校事,这倒是不错。 想到此处,常雕的心又活络起来。 他整理衣冠,匆匆来到曹操的中军大帐,曹操这次依旧和颜悦色,温言道: “巨鹰到底是如何侦知文远大胜之事?” “呃……”常雕这下当然不敢说自己是蒙的,只能傻呵呵地笑了笑:“都,都是朋友抬举,这才,这才稍稍收到了一些讯息。这,这也不全对,让丞相见笑了。” 曹操哈哈大笑: “能查探到文远大胜,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成绩。就算汝是推测出来又有何妨?当年我等鏖战官渡,奉孝推测出孙策必死,让我不必劳神,此事果然成功。 若是当日听巨鹰之言,早早将中军调来,哎,此番早就能跟马儿决战了。” “巨鹰,我听子孝说汝愿意领军?” 常雕心中一直颇为紧张,生怕曹操借着话头让他继续统帅校事,听曹操说让他统帅一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统军,那就没事了。 只要不冲锋陷阵,跟着大军一起上阵打一仗常雕还是能做到的,统帅一军在曹仁的羽翼之下跟马超好好斗上一斗估计也没有多困难。 他想都不想便立刻道: “末将常雕,愿为曹氏世代效死尽忠,在所不辞。” 曹操凝视着常雕,许久终于缓缓颔首: “有巨鹰与坦之,孤心中甚慰,便是立刻死了,也能安心上路。 好啊,就以巨鹰为中护军,督率虎豹骑为先锋,给孤取马超的首级来!” 常雕:…… 虎,虎豹骑? 虎豹骑的人数不多,人人穿着厚重的铠甲,携带精锐的兵器,在作战中为先锋冲在最前面。 可曹操担心孙权突破合肥之后会围攻寿春,这一战索性将虎豹骑暂时交给曹真掌管,等在许都附近等待孙权突破合肥围攻寿春的时候使用。 现在孙权已经没有威胁,曹操自然选择将手上这张王牌打出来,以骑兵对骑兵跟马超掰掰手腕。 这支骑兵想来是冲锋在最前面,也就是说…… 这特么不是比校事还危险!对手可是马超啊! 西凉军以韩遂马超为最强,常雕的武艺虽然还凑活,也不认为自己能跟马超相提并论。 这,这也太离谱了,在赤壁的时候不是你曹丞相亲自带着虎豹骑南下吗?这次不就是打马超吗,怎么你这点胆子都没有了? 见曹操不是开玩笑,常雕顿时慌了神。 他连组织校事都不敢,别说统帅虎豹骑突击马超大军。 之前徐晃朱灵哪个武艺不远在他之上,这两人联手还不是被马超打的落花流水? 不行,我得抓紧想个办法推了此事才是…… 常雕心中无数念头飞速旋转,终于想出了一个念头: “丞相,万万不可啊。” “嗯?”曹操面色一沉,“怎么了,巨鹰不愿杀敌?” “这,这倒不是,只是虎豹骑在许都不可擅动啊。” “为何?” “呃,末将之前接到消息,说,说……说许都将有大乱!有人即将造反,这个……还得有虎豹骑坐镇才是啊。” “真的?”曹操吃了一惊,随即又皱起眉头,“有人造反?怎么造反?” 许都现在留守的王必手腕非常高明,他已经成功控制了天子和他身边众人,荀彧等子弟也在王必的严密监控之下,再加上军队都是王必控制,荀彧就算能造反成功,肯定也会立刻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这位大战略家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 如果孙权没败,或者刘备北伐的话还有点可能,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他沉思许久,点头道: “巨鹰说的有理,但许都有文定操持,应该无恙。 现在战胜马儿才是当务之急,还得……有赖巨鹰用心,方能大胜。” 他拍了拍常雕的肩膀,显然是对常雕寄予厚望,常雕咧了咧嘴,见这招不成,心中当真是一片大乱。 元直先生救我啊,我这次真的是要完了啊。 · 许都,丞相府留守长史王必忙完了一天的功劳,有些疲惫的伸了个懒腰。 曹操此战需要大量的军需供应,忙的王必天天脚不沾地。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很有才学能力的人,只是因为跟随曹操的时间长、又忠心才屡屡被委以重任,操持这么多的事情,王必这几天头晕目眩,却更担心曹操的身体。 多年的交往,王必早就把曹操当成了家人,王必也是曹操少数信任的几个人之一,他非常了解曹操的病情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这隆冬天气强征马超,对曹操的身体肯定是巨大的打击,只是他准备在有生之年为继任者打出一片巨大的江山,王必没有多劝,他只是坚守后方,准备迎来即将到来的一切。 同时,他需要一些高人的意见,以便最好准备。 “丞相的病情,还能支持多久啊?”王必喃喃地道。 他问的人名叫吉本,因为医术高明被封为太医令,曹操和王必的病情都是他负责诊治。 听了王必的疑问,吉本微笑着摇头道: “丞相不过是操劳太过,这些年征战不休,若是休息几年,莫要心神激荡,十年之内定能无虞。 至于长史正值壮年,更是无忧。” 王必笑道: “我又无妨,我问的是丞相的病情。” 吉本笑呵呵地道: “都知道长史对丞相忠心不二,下官浅薄了——长史近来也是操劳过度,还感染风邪,也要及时服药,方能……” “好啦好啦。”王必笑道,“放下吧,我一会儿便吃。” 吉本点点头,将一碗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摆在王必桌案前,笑道,“长史趁热喝了吧,莫要耽误了药性。” 王必正捧着一卷书仔细查探,他随意瞥了一眼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笑骂道: “你想烫死我吗?放下吧,我一会儿再饮,大不了再煎药便是。” 吉本呵呵笑道: “我此番用的都是静心安眠的好药,若是再煎药,长史……” “好了好了,我喝还不行吗?” 王必笑了笑,举起药碗轻轻抿了一口,皱眉道: “真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王必缓缓放下药碗,又叹道: “丞相顶风冒雪,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一点热汤。 我也帮不了他,惭愧啊。” 说着,他又抿了一口,顿时感觉眼前一阵阵的眩晕。 还真是安神的好药…… 正文 第233章 我还说过这个? 虎豹骑早已接到曹操出兵的命令。 这一点暂时掌握虎豹骑的曹真并不意外。 马超韩遂的兵马以骑兵为主,除了强大的虎豹骑,其他兵马很难和他们抗衡。 之前为了提防孙权可能的北伐,虎豹骑一直在许都隐忍不发,现在终于有了出动的机会,曹真摩拳擦掌,准备在战场上让马超好看。 “哼,马腾的这个儿子还真是孝顺。 要我说出兵之前,就应该先拿他们的人头祭旗。”曹真意气风发的道。 王必很了解这个汉子心中的热血,闻言只是轻轻摇头道: “还不是机会啊。等马超败了再杀马腾不迟,若是作战不利,我等又杀了马腾,岂不是错失一个讲和的机会。” 曹真板起脸来,不满的道:“什么话?难道我手下的虎豹骑出动还打不赢马超” 王必难得严肃起来,认真规劝道: “子丹勇猛过人,深谙用兵之法,可这天下豪杰无数,任谁都不能说天下无敌。孙权以大军杀来,还不是在合肥城下被杀的落花流水,我……” 王必还想再说,却抑制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哈欠,顿时惹的曹真一阵发笑。 “文定,汝还是莫要关心我了,这日子汝操劳过甚,我等出兵之后,还是安心休养几日吧。” 王必苦笑着摇摇头,心道太医令吉本这安神是要确实好用,可是后劲儿也实在太大了,这几天自己睡得格外香甜,夜半仆役要花好大力气才能将自己唤醒,白天也频频打瞌睡,如此岂不是耽误了公事? 嗯,这几天晚上的汤药是不能喝了,不过吉本也是一片好意,我偷偷倒了便是。 回到府中,王必又翻出了大量的军报一一批改,见荆州那边曹丕抱怨说征收寡妇的事情不顺,不禁又打了个哈欠,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曹丕的文学才能极佳,王必也是他的忠实支持者,只是曹丕太过喜形于色,什么东西都在公开的军报上乱写,随意表达自己的好恶,他要是接管了丞相的大业,自己以后还得好好规劝才是。 想到这儿,他又打了个哈欠。 当前曹操的势力虽然庞大,可内忧外患极多,好在后期之秀云山与常雕表现非常不俗,有此二人全心全意的辅佐,再加上子桓的才学本事,王必依然对以后曹家的未来充满了向往。 又过了一日,王必照例工作到了深夜。 他已经确定,只要不喝吉本的汤药就能保持清醒的状态,尽管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他还是偷偷把汤药倒掉,认真批改从四面八方发来的军报。 过了三更天,王必略微有些困乏。 前几日这时候他早就睡去,可今天没有服药,他的精神头倒是还能支撑,不禁缓缓摇头,暗道之前吃药误事。 他拿出剪刀,稍稍修剪一番灯芯,又让人给自己送上一碗提神的茶汤。 就在等待茶汤的工夫,王必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吵闹声,不禁皱起了眉头。 许都早已宵禁,入夜居然还有人吵闹,这让王必心中警惕,腾地起身,招呼仆役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仆役登上木梯,趴在墙头朝外观望,忍不住笑道: “是季行喝多了酒,正在与人吵闹,无妨。” 仆役所说之人乃丞相掾耿纪,此人好酒且风雅,曹操离开后无人约束,他就天天对酒当歌,每每吵闹到深夜,许都众人不胜其扰,经常有人在王必面前举报其扰民,王必也拿他没有办法。 “唔,今天为何格外吵闹?” “还不是他寻了几个名士一起饮酒,都喝醉了,自然一起高歌,哎,真是不好对付啊。” 宵禁的规矩对普通人自然是奏效,可耿纪偏偏是丞相府的人,在曹操不在家的情况下王必总不能因为丞相府的同事喝多了就叫人制裁,这是在打曹操的脸。 他摇摇头,又伏案继续工作。 外面的吵闹声不停,仆役再次查探,说耿纪跟丞相司直韦晃两人喝多了在街上对骂,他们手下也纷纷出战,骂的非常热闹。 司直负责帮丞相举荐百官不法,虽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也非常显贵,这两尊大神平素关系不错,经常打打闹闹,这会儿喝多了打王八拳大家自然也懒得管他。 王必不胜其扰,有心制止,可又懒得跟两个年纪比自己小不少的同事一般见识,索性继续充耳不闻工作。 可两人越闹越厉害,王必再次派人查探,说双方已经大打出手,两边为了争锋,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呈现大打出手的架势,王必终于不能忍耐。 他缓缓出门,准备阻止两人继续吵闹。 凭借他丞相府长史的身份此事轻而易举,任他们出身高贵地位不俗,见了王必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可就在王必开门的一瞬间,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对劲啊…… 耿纪韦晃两人府上都有不少家人,他们平素交好,就算喝的酩酊大醉有什么冲突,家人肯定也会劝阻。 可现在他们不加劝阻,人反到越来越多,他们这不是闹事…… 这是要谋反了! 王必当机立断,飞快发足奔走。 耿纪和韦晃见王必从府门逃出,不禁一怔。 他们原本计划起事时将王必控制,因此许久之前就与同样忠心于汉室的太医令吉本串联,让他每天给王必下安神之药,让王必形成习惯。 按理说这个时间王必早就已经服药睡下,没有了王必,更没有人敢阻止两人胡闹,于是他们假装打闹,约人笨手笨脚地打起了王八拳,等人聚齐了再一举进攻,拿下王必的大宅,以王必的性命为要挟,他们才能控制丞相府,调动周围的“汉军”来勤王。 这也是没有直接毒死王必的原因。 没想到王必居然没有服药睡下,而且还察觉到了不对,直接二话不说逃走。 这下耿纪韦晃顿时慌了神,两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领手下众人振臂一呼。 “曹贼无道,残害忠良,我等并肩向前,救出天子,赴荆州寻刘使君!” 耿纪乃东汉开国大将耿弇之后,他年少成名,在乡中名声极高,曹操也对他的才学和敬业颇为认可,打算举荐他为少府。 可就是这个认命触动了耿纪的心弦。 前任少府名孔融。 此人被曹操残杀,天下哀之,却无人敢公开发声为孔融伸冤。 名士的名声和气节在垂暮的大汉面前是这样的微不足道,大家已经习惯了大汉的一切被尽情践踏、摧残,可耿纪偏偏不服。 他不服,他要反抗。 大汉名门不止一人背叛,曹操是曹参之后,夏侯惇是夏侯婴之后,甚至刘氏都有人感觉大汉已经崩溃,决心站在曹操一边倾力为他效劳。 但耿纪偏偏不服。 尽管他有美满的家室,尽管他有远大的前程,可他也有祖宗。 见曹操离开许都,他连接了金祎、韦晃、吉本,连带家中数千仆役,一起朝王必发动进攻,这会儿已经在王必家门前四下放火,一贯跟王必交好的金祎更是从乱军中杀出,用长弓一箭射中了王必的肩头。 重伤的王必还不知道企图杀死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好友金祎,他半夜慌不择路逃到金祎家门前,用力敲了敲门,呼唤金祎的表字,可应门的人居然第一时间焦急地询问“王长史死乎?” 王必这才知道连金祎都参与了这次谋反,赶紧夺路而逃,在漫漫长夜中没命地乱跑,竟跑到了曹休的家中。 曹休一直在虎豹骑中担任宿卫,与曹丕交好,算是王必的自己人,听说耿纪、韦晃、金祎等人都反了,不禁勃然大怒,立刻率领自己麾下的士卒反击这次反叛。 耿纪见曹休出战,立刻意识到不好,赶紧命令手下靠着人数的优势进攻曹休府,照例点燃大火,以求将曹休和王必都烧死在府中。 摇曳的火光中,王必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他倚在墙上,冲着喧闹的门外大声喝道: “国家待汝等不薄,为何要反!难道就不怕满门诛灭吗?” 他的声音宛如泣血,在烈火和喧闹之中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文定,我等是汉臣!” “老贼挟持天子已久,汝等为何装作不知! 我等七尺之躯,已经许国,当不可念旧日之谊,文定,汝也是汉臣,汝也说过要与我等共扶汉室!难道你现在都忘了吗?” 王必听着耳边哔啵哔啵地火声,感觉肩膀疼的愈发厉害,不禁苦笑道: “共扶汉室?共扶汉室……我还说过这个吗?” · 曹操完全不知道许都已经出了大乱子。 得到虎豹骑增兵的他同时也得到了杨修传递来的另一个消息—— 长安依旧在云山的手中,而且云山牵制了韩遂大量的兵马,时刻准备杀出重围。 得知消息的曹操热血沸腾,他命令常雕曹真为先部强渡黄河,又命令曹丕率军向武关前进,进一步分散敌军的兵力。 “坦之,孤此番一定救汝出来! 我倒要看看,马儿哪有三头六臂,如何挡我!” 正文 第234章 韩遂之女 曹操得到援兵之后立刻开始分兵攻打潼关并强渡黄河,而这段时间里,关平也没有闲着。 他跟韩遂完成了交换俘虏的步骤,夏侯霸垂头丧气地返回长安,马玩和成宜欢天喜地的逃了回去,跟着夏侯霸一起回去的还有一个人——韩遂的小女儿。 虽然是嫁去做妾,可韩遂还是准备了粮米三千石、布一千匹、金五百斤、良马一千匹作为嫁妆,可谓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当然了,韩遂可没有觉得让自己女儿给人做妾有多么风光,他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去,将消息传出去。”韩遂看着入城的队伍,脸上的笑容颇为从容。 对他这种出身凉州的军阀来说,家人也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他的儿子都能送给曹操当人质换来曹操的暂时安心,女儿自然更不算什么。 这么大的阵仗,说云山已经跟韩遂联手,娶他幼女为妻也不算什么,曹操听闻此事必然颇为不满,这是一件离间二人关系的好事。 韩遂的幼女叫韩九儿,她是妾生女,母亲只是韩遂纳的舞剑胡姬,起名的时候也很不讲究,按照女儿的顺序随便起个名字。 只是韩遂也没想到女儿越长越美,柔弱中多有一丝英气,早早就被不少人垂涎,可韩遂的女儿不能给一般人做妾,以韩遂的年纪,他周边优秀的子侄辈也早早有了正妻,因此一直没有发出去。 但韩遂毫不气馁,一直将女儿带在身边,等待一个有缘人。 他之前的目标是自己手下的亲信大将阎行,可阎行似乎对联姻之事非常没有兴趣,正好云山高矮胖瘦差不多,而且还是少年英才,值得拉拢,韩遂当机立断,直接用女儿来交换俘虏。 他当爹的都不把自己的女儿当回事,女婿能对女儿怎样自然不是韩遂该考虑的事情,只要嫁人能带来短期的效益,能让自己的军队得到短暂的好处和重新部署的机会就不亏。 以韩遂的道德观是这样的认知,韩九儿显然也不认为自己能得到这位云将军多好的对待,在进城之后,她很认清自己的地位,见到关平第一面就远远下拜,叩首在地,用略带不甘且颇为惶恐的声音道: “奴婢九儿,有幸服侍将军。” 韩九儿身材笔挺纤长,样貌颇佳,常年跟随军旅的她略带小麦色的肌肤虽然没有中原女子的洁白细嫩,却多了几分康健活力。 主帅纳妾,手下众人自然非常打着哈哈表示今天的天气真好各自散去,关平缓缓扶起韩九儿,微笑道: “无需多礼,你也是可怜人,本将绝不会苛责虐待。” 韩九儿露出一丝讶然之色,樱红色的嘴唇稍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话。 她很明白这次自己是寄人篱下,她的象征意义远远大过了实际意义,怎么在夫君身边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当夜,新妇初嫁的韩九儿含羞殷勤服侍,痛苦的汗珠和打湿了她浓密的长发,曲意逢迎的可怜模样让关平略感怜惜之余又颇多了几分好奇。 他让韩九儿枕在自己的胸前,柔声问道: “我在韩将军军中是如何模样?” 韩九儿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再答,却被关平及时用手牢牢抓住,也只能贴着关平火热的胸口,恍惚间将原本编好的种种说辞尽数忘却,喃喃地道: “父亲说,云将军勇不可挡,只是深入绝地,自寻死路,总是少了些谋略。” “哦,那韩将军以为,我督率大军来关中,又该如何?” “ 上策便是暗中与我军联手,突袭曹军,趁机席卷中原,如若不胜,再以钱粮力请西北力士赴中原大战,或能取汉帝,或能尽得钱粮。 中策可坐镇武关,进退自如,待我军与曹军决战时再杀出,定能全胜。 只有下策……啊,奴婢多言,请将军勿怪。” 韩九儿说着,真的扬起手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脸恐惧地看着关平。 关平缓缓摇摇头,依旧满脸微笑: “何必如此?汝一女子,又不曾与汝父一般劫掠三辅,我何必怪你? 日后你自然会明白,我选择的是上上策。” 韩九儿眨眨眼,虽然不敢说话,却依然下意识地有些不服气。 她久居凉州,生长在韩遂和那些多年为寇的兵卒身边,并不太了解所谓的大义到底是如何。 中原对苦寒贫瘠的凉州来说是一片美丽的花花世界,韩九儿从小就听身边众人不断地谈论入主中原,将中原的财富抢回凉州,她并没有感觉有何不妥。 关平笑着问道: “如果中原人杀到凉州一路劫掠,将凉州的百姓尽数杀戮,女子全都抢回中原为奴,你说凉州人会不会拼死反抗?” “那当然。”韩九儿惊讶地道,“我们凉州本就贫穷,靠着劫掠中原才能吃饱,中原人若是打过来,我们当然要竭力抵抗。” 关平呵呵笑了笑,摇头道: “是啊,但你忘了一点。凉州当年和中原一样,都是大汉治下,若非天下大乱,我们又何必?你抢我我抢你。” 韩九儿怔怔地思考了许久,终于认真的点了点头: “将军说的对,是不是只要汉室复兴,我们所有人都会过上好日子” 关平猛的想到了千年之后的依然没有熄灭烽火,有些感慨的说道: “一定会,但是一定要靠我们所有人的争取。” 。 关平将韩九儿的嫁妆作为赏赐送给了之前力战的士卒,这些嫁妆对供养一只大军来说不多,却也能很好的维持军心,让众人对继续坚守下去有了十足的信心。 陈群之前一时没想明白韩遂为什么要这样做。 蒯越倒是给了众人答案: “曹公一定来了。我等若是军粮渐渐耗尽,一定得杀出去,拼死一搏。 可他给了我们这些军粮,保证我们的士卒一时饿不死,这隆冬时节,未必有多少人愿意如守城一般与我们一起出城。” 寒冬腊月,长安城的百姓愿意拼死保卫家园已经是非常给力,再指望他们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出去远征,跟强大的凉州兵野战稍稍有点不现实了。只是这粮草会用尽,曹操一时过不来,关平也打不出去,约莫粮草又快用尽的时候韩遂再打赏一波,就能以极少的代价控制住城中的这支精兵。 毕竟韩遂等人为了起兵早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御寒之物,而驻守长安的荆州兵大多数没有御寒的冬衣,让他们策马远征只怕会引起大规模的病疫,得不偿失。 除非关平完全不考虑士兵的性命,就是宣布城中无粮要鱼死网破,到时候韩遂随便揭穿此事,关平与手下士卒离心离德,反到不美。 明知道韩遂是阳谋,但关平又不得不接受他的施舍,这一天来,他一直都在跟手下的文武商量应付破局的方法,只是众人都莫衷一是。 毕竟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对韩遂等人也比较陌生,随便出主意只怕会有不小的代价。 商议一天,关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韩九儿赶紧送上热水,先帮关平洗脸,又跪在冰凉的地上帮关平脱靴洗脚,让自幼在军中的关平非常不自在。 上次有这样的待遇还要追溯到跟着诸葛军师出访江东的时候,也不知道张公现在身体可否康健。 韩九儿见关平面色不善,生怕是自己做的不好,颇有些恐惧地低声道: “不知道将军因何事不乐?可是奴婢服侍不周?” 关平本想说军中的事情女人少掺和,可见韩九儿小心翼翼的模样,又生怕她多想,索性随口道: “我等乃是朝廷将兵,此番曹丞相已经率军来援,令尊与马超作战勇猛,只怕我等还要被困许久。 待粮草耗尽,城中百姓定要大乱,我因此为难。” 韩九儿垂头不语,关平又苦笑道: “好吧,我本不该说给你。其实此事与汝无关,韩将军也是天下枭雄,我等争锋,总不至于难为了你这女子。” 说罢,关平伸了个懒腰,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却见韩九儿呆呆地站在一边凝思,奇道: “怎么了?” 韩九儿咬了咬嘴唇,艰难地道: “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解开此事,只是极其冒险,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啊啊?”关平一阵错愕。 他心底从没有想过韩九儿居然会帮自己出主意对付她的生身父亲,不禁一愣。 韩九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难道不是道德的要求吗? 马超直接不要他父亲了,韩遂也不要儿子了,跟谁不是大孝子一样。 唯一让她感到紧张的是此事极其冒险,如果有误,只怕会害了云山的性命。 难得遇上云山这种对他不多的人,听说曹军一直有寡妇再利用的法令,若是再被抓走嫁给别人可坏了。 “但说无妨,唔,我不说是你说的便是。”关平赶紧道。 韩九儿点点头: “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杨秋的人?” 正文 第235章 裂痕 杨秋? 关平点点头,表示听说过此人。 之前攻城大战,韩遂曾经召唤杨秋来支援。 只是此人在城外逡巡不前,在见识到了云山军强大的守城能力之后直接逃地无影无踪。 关中十将以马超韩遂为最强,杨秋等人的战斗力估计跟梁兴成宜马玩也没什么区别,基本算是凑人数的,关平也一直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不知道韩九儿为何会在此时说起此人。 “杨秋字秋生,临泾人,手下兵马不多,但是极其精锐。 而且,他还有封号——畤乡侯。” “啊?” 一说畤乡侯关平就明白了。 就像申耽无比热爱他的封号员乡侯一样,越是杨秋这种小军阀,越珍稀自己的爵位名号。 畤乡侯啊畤乡侯,说出去可太场面了,怎能忍心抛弃呢? 关中十将率众造反,就算能把中原江山打下来,当皇帝肯定没有杨秋的份,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跟杨秋好好沟通一下,说不定有破局的机会。 说起来临泾的地形也非常特殊,那边到处都是山地,气温很低,可从此地的地名就能看出来,这里靠近泾河,又是水草丰美的战略要地。 杨秋跟申耽一样,在这里占据多年,训练出了一支战斗力颇为不俗的骑兵,以关中诸将互相攻伐的性格,他十有八九不会对马超韩遂有什么忠诚,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九儿,为夫可得多谢你了!” 关平兴奋地将韩九儿搂在怀中,韩九儿心中一甜,又颇为惶恐地道: “不过,此事颇为危险……” “危险不怕。”关平拍了拍少女的头顶,“破解此局,有平定雍凉的希望。若是能还雍凉太平,为夫还要谢谢九儿才是。” 韩九儿心中越发甜蜜,低头傻笑片刻,又道: “关中诸将,能解难结,父亲之前也这么说。 便是马超麾下也有不少人不愿意起兵谋反,猛将庞德此番就颇为不满。 若是将军能好生调度一番,说不定诸将都能为将军所用,真能与将军所言一般,让凉州重新变成大汉的凉州。” · 第二日,关平立刻将此事说于众人商议。 他只说这是自己的想法,立刻引来众人连连点头。 之前长安之战,杨秋已经见识到了朝廷的实力,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劝降,他十有八九会抛弃韩遂,投靠更有力量的朝廷一方。 只是劝降的人选…… “当然是我去!”陈群站起身来,高傲地道,“我只需三言两语,保教那杨秋卸甲倒戈拱手来降。” 申耽白了他一眼: “算了,还是我去吧,我来臭味相投,这么冷的天气,汝骑马怎么冲出贼军围城?” “呃……” 也是,韩遂虽然已经放松了围城,但周围还有不少兵马一直小心翼翼地游弋,若是陈群这样不会武艺的人出城还不是直接白给。 见众人议论纷纷,关平凝思片刻,低声道: “都别说了,还是我去!” 啊! 众人齐声惊呼,赶紧高声连呼不可。 关平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没有他,蒯越、申耽、陈群、夏侯霸等人根本不可能捏在一起,他们各司其职还能保持长安的稳定,可若是关平一走,无人居中调度,长安只怕立刻遭殃。 而且别看韩遂把女儿加给他为妾,一副特别看好云山的模样,可若是让他知道云山出城,肯定会催动大军,说什么都得把云山给抓了,到时候拿什么也没法把他换回来。 夏侯霸更是焦急地上蹿下跳,表示这种事关平亲自去不是显得他们非常无用?他愿意亲自去北边一趟,争取能寻到杨秋,向他诉说云山结盟的诚意。 “都别争了。”关平懒洋洋地道,“我又不是说走就走。过些日子,曹丞相一定强攻马超,马超兵少,韩遂肯定也不能再城下待地太久,到时候我带一百骑兵突围,诸公替我守好长安,大事可定!” · 果然如关平所料,这些日子马超与曹军展开了几次激烈的交战,已经渐渐抵挡不住。 有曹操调遣,曹军不断增兵,从潼关和黄河两路不断地进攻,每日厮杀震天吼声如雷,双方的死伤都非常惨重。 潼关和黄河防线都还掌握在联军的手上,但联军脆弱的联盟在此刻已经暴露了最大的弱点——这些军阀谁都不愿意多多牺牲自己麾下的士卒跟曹军肉搏。 一开始马超还能用自己的威信逼迫他们出战,可随着马超军的损失越来越大,这些关中军阀都开始动了心思,这几天一直在跟马超讲条件。 之前张郃趁夜渡河偷袭,马超判断稍稍失误,以为来的是曹军的主力,自己亲自出兵,让李堪从侧面包抄。 没想到随后渡河的徐晃才是曹军主力中的主力,李堪哪是徐晃的对手,被杀得连连败退,本阵一度都被徐晃攻破,幸好杨秋及时赶到增援,徐晃不愿付出太大损失才收兵退却。 这仗打完,杨秋照例给手下发奖励,但他们劫掠习惯了,又没有抢到什么,想奖赏总得有点东西。 于是杨秋跑到李堪军中,要求李堪出赏赐。 李堪本就是关中十将中兵力最少的一路,全军只有不到五千人,这次一下损失了一千,难过的心在流血,于是跑到马超军中,要求马超替他把赏赐出了—— 谁让你马超指挥失误,付出了这么大的损失,你多少总得赔点,或者给我补充点兵力吧。 马超当然不会给李堪补充兵员。 他们就互相攻伐不断,当年马腾韩遂为了部曲归属的问题结义兄弟都不做了,现在马超更是不会给李堪什么好脸色。 他虎视眈眈的看着头发白了大半的李堪,冷笑道: “我叫汝包抄敌后,汝轻敌冒进,看见敌人登岸之后不明敌情就直接杀过去,现在还在怪我?” 李堪涨红了脸,不满地嘟囔道: “是将军说,最先登岸的一股是贼军的主力。 可那些人一触即溃,倒是随后登岸的骁勇善战,足有万余,我麾下儿郎死战损伤无数,这才没有让强敌直接杀入营中。 就冲这个,将军怎么也得给点赏赐吧——哦,对了,将军之前援手韩都督的时候也因此要了不少赏赐,为什么我现在要赏赐将军就不给了。” 马超被李堪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沉默片刻,也只能无奈地道: “好,你要多少?” “我损失了两千人,将军给我补两千兵马!” “哪有这么多兵马?我给你些粮草布绢就是了。” “好,我要一万匹布以做赏赐!” 马超额头上的青筋缓缓绽出来,他微笑着指了指门外,寒声道: “趁着我还未发怒,赶紧滚。” 李堪见马超的眼中已经满是怒火,赶紧从军帐中逃也似的离开。 杨秋正守在外面,见李堪出来,赶紧迎上去,一脸期待地道: “怎么样,孟起给了多少?” “我呸!” 李堪怒道: “一毛不拔!畜生东西,我等跟他作乱,损失颇重,他居然,居然一毛不拔! 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杨秋倒是一脸无所谓,冷笑道: “说来还不是你没用?看见这么多人登岸便立刻率军杀过去,打到一半才发现来的是徐晃? 先别说这个,我那份怎么办?我手下的儿郎还等着要赏赐,总不能我手下的儿郎冒着寒风救了你,你什么都不给吧?” 李堪梗着脖子道: “你自己去问马超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问你要了!” 李堪大怒,拔剑指着杨秋: “秋生,我等相识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好啊,早知如此,我宁愿投降曹公,何必受马儿之辱!” 杨秋脸色一冷,微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黄河又没有加盖,你倒是游过去啊。” 正文 第236章 我还是回去吧 小关公正文卷第236章我还是回去吧团结就是力量,这样的事情,杨秋和李堪肯定不会听说过。 二人大吵一架都是愤愤不平,纷纷感觉自己遭受了亏欠。他们本就是为了维护个人的利益才聚集在一起,现在个人的利益受损,自然是怒火中烧,属实不想在这联军中继续混下去了。 势力仅次于韩遂马超的杨秋当天就把自己的营寨向后退了十里,马超大怒,询问杨秋这是何故,杨秋倒是振振有词,说之前援救李堪没有得到赏赐,手下士兵都不愿作战。 这倒是符合凉州兵一贯的尿性,马超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他心中恼怒,准备先打几个大胜仗来震慑一下这些不服从自己的人。 这几天的交锋,他发现曹军的进攻不过如此。 得益于黄河结冰,曹军的渡河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很容易被对岸的马超军发现。 一旦发现他们在岸头就能组织起反击,马超开动脑筋在岸边撒了大量的凉水,凉水不到一夜的时间就结成了厚厚的坚冰,这下曹操再想进攻会更加困难,马超都为自己的智商感到得意。 可马超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黄河边挡住了曹操的进攻,可潼关一线终究是阻挡不住了。 潼关并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口,曹操数次在黄河边佯攻,已经让马超相信他们将黄河作为主要进攻方向,曹操抓住机会,命令夏侯渊猛攻潼关,守卫潼关的张横疏忽大意,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挡不住夏侯渊潮水一般的攻势,潼关在坚守许久之后,终于回到了曹操的手中。 马超勃然大怒,没有了潼关,他守在黄河边也没有了意义,他盛怒之下,立刻调动大军去夺回潼关。 杨秋和李堪也感觉到,若是潼关丢了,他们的小命可能都要不保,在救援潼关的作战中,他们竭尽全力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精锐兵马,决心跟夏侯渊展开一场死战。 没想到刚刚抵达潼关,夏侯渊麾下2万多人立刻一哄而散,马超数万人只能抓住他们的殿后部队泄愤,也是趁此良机,曹操命令曹真常雕为先锋,再次强度黄河,马超的主力还在潼关追杀夏侯渊的殿后部队,听说曹操已经度过了黄河,马超差点直接晕过去。 完了! 这是结结实实的智谋碾压,马超麾下的关中联军只知道全军出击,猛打猛冲,被曹操略施小计就调动的疲于奔命,空有一只强大的骑兵,却根本施展不出应有的武力。 本来想借着大战在杨秋李堪之前立威的马超心乱如麻,他们这支军队完全不存在军师这样的编制,打起仗来始终坚持干就完了的原则,这下马超的智商被完全压制,一时竟不知所措。 曹操真是竭尽全力,他命令常雕暂掌虎豹骑,率军直接扑到渭水一带,一定要先把渭水北岸的几个重要据点占据。 可常雕从渡河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从地图上看,他们渡过黄河之后阻断渭水就是抄截潼关马超的后路。 现在马超一定极其愤怒,一定要率军跟曹军拼个你死我活。 曹军的战术意图已经明显到连常雕都能看出来,而一贯使不出什么计谋的西凉军能想出的办法估计也只有从潼关快速返回跟曹操正面主力决战。 曹真战意高亢,忍不住迎着冷风放声歌唱,他手下虎豹骑的士兵也纷纷大声欢歌,准备迎接这场几乎是有去无回的壮烈较量。 “打完这一仗,所有的赏赐都给手下儿郎。”曹真古铜色的脸也胀得通红,“马超这厮多年劫掠,槐里有他不少积蓄,这一仗咱们虎豹骑的兄弟,不管谁死了,我曹真都奉养他们的家人到老。我曹真若是死了,也请兄弟们照看我家孤老。 都说马超天下无敌,我就是不信,我们虎豹骑,才是天下最强大的精兵!” 虎豹骑的士兵赏赐最多,此刻更是士气高昂,人人挥动着手上的兵器等待决战的时刻。 常雕怯生生地问曹真:“子丹,你如实告诉我,你的武艺比马超到底如何?” 曹真对常雕颇为尊敬,肃然道: “我在许都时,曾经和马铁比武。我俩的武艺不相上下,马铁说他兄长马超的武艺之高惊世骇俗,举世罕有,他在马超的手上走不过十招,我嘛最多能坚持到二三十招!” 常雕:…… 那他么不是送死? 骑兵大战打上一上午都是寻常,曹真最多坚持二三十招就要倒下,常雕的武艺远不如曹真,这该如何是好? “这又何妨,人总会死的!”曹真认真地道,“我们虎豹骑向来都是将军冲在最前面,之前在长坂坡追杀刘备的时候,连曹丞相都亲自策马冲在最前面,这才能鼓舞全军士气。” “就算马超的武艺与关云长一般,终究不是天神下凡。 他杀了我还有将军你,在杀了将军,还有我等数百儿郎,他若是凭借匹夫之勇硬是像我等杀来反倒是一件好事,以我等的性命将马超格毙,关中群贼一定望风而降,到时关中平定,就算我等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一定被百姓怀念!” 曹真从小就一直想做一个勇士,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说起跟马超拼命,不仅不恐惧,眼中反而满是精光,颇为向往。那眼神简直像常雕看到了数不尽的财宝摆在眼前一般。 你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 常雕可没有曹真这样的觉悟,他当年投军就是为了谋生,为了天下人客死他乡这么壮烈的事情他也很敬佩,但是摊到自己身上还是抓紧免了。 哎,没有元直先生的指点,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常雕曹真二人鸡同鸭讲时,杨修从身后飞速策马跟上来,一脸肃然道: “曹将军,常军师,我刚刚接到急报,韩遂已经离开长安,正朝此地飞速扑来,约莫一日就会赶到,还请二位早做打算!” 跟在杨修身后的卢洪惭愧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常雕的眼睛。 这年代的人都很尊重二元君主制的概念,卢洪是常雕一手提拔的,按理说杨修以不光彩的手段占据了校事,卢洪应该领头摆烂,不给杨修提供情报。 可卢洪终究是舍不得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依旧认真发动校事,查看到了韩遂即将到来的消息。 杨修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常雕,心道只要掌控了卢洪就是掌握了校事,我很快就会让丞相看到我的本事,知道常雕之前种种纯粹是因为手下得力再加上一点点的好运气。 他常雕能做到的事情,杨修一定能做得更好。 可万万没想到常雕居然赞许的看了卢洪一眼,这一眼顿时让杨修毛骨悚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两人还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常雕当然要对卢洪表示赞许。 一个马超就打不过,现在韩遂亲自率主力前来,两军会和在一起,当年寇略三辅无人能挡的西凉大军将再次有了主心骨。 曹操能不能打赢还是另说,作为先锋的常雕曹真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抓紧跑,现在跑还来得及。 想到此处常雕,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不好!”他发出一声猫被踩尾巴一样的惊呼,立刻调转马头,朝曹操大营的方向飞快的奔了过去。 曹真看得一愣一愣,不过他肃然佩服常雕的手段,赶紧策马追了上去,颇为焦急的问道: “军师出什么事了?” 常雕板着脸严肃的道:“军机大事!” 曹真:!!! 最顶层的军机大事,曹真现在还不配第一时间知道。 常雕策马直入曹操的大营,曹操慌张的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也赶紧一路奔来,只叫来贾诩,一脸严肃地盯着常雕: “巨鹰为何慌张?” 常雕重重地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表现得颇为真诚: “丞相大事不妙,我听闻韩遂已经率军抵达附近,这一两日就会对我军发动进攻。” “哦?”曹操之前已经听杨修汇报了这个消息,点头道,“所以呢,巨鹰有什么高见?” “我收到消息,马超即将从潼关北上,抄截后路阻断我的归途。 末将请亲自率军坚守大寨,务必不让马超得手。” 曹操:…… 贾诩:……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之前常雕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曹操几乎要开始骂人了。 他们已经渡过黄河,快速向渭水前进,等于绕了个大圈,到了潼关的背后。 马超葬送战略要地已经成了定局,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退到渭水以南继续跟曹军对峙,怎么可能兵出潼关然后向北。 就算马超真的得手,那他难道不考虑一下怎么回来的问题吗? 万一曹操发现后方遭到进攻,把潼关一堵,马超手下数万大军当即立刻完蛋,想不投降都不行。 “咳,巨鹰啊,是谁传递的消息?军中无戏言啊!”贾诩无奈的道。 常雕一脸肃然: “这消息非常准确,还请丞相千万不要再犹豫了,我这就回大营坚守,保证我全军无恙!” 7017k 正文 第237章 我先走一步 常雕终于说服了曹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黄河东岸的大营。 这下终于彻底安全了。 看着被寒冷驯服的特别听话的黄河,常雕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仰天大笑。 在没有得到潼关的情况下,曹军数万大军渡河当然要保证自己的归路和粮草的转运安全,经常浪得飞起的曹操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尽管感觉常雕的情报不靠谱,但还是按照要求把常雕派回了这里,负责粮草的转运和后路的看守。 常雕当然没有收到马超的任何情报,马超只要不想被截断后路,也不会傻乎乎的跑到这里。 但是军情嘛肯定会有出错的时候,常雕最多算是好心办坏事,曹操再暴虐也总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处置他。 就算后来夺回潼关,常雕在被派到一线,那时候的战斗肯定也不如现在的死亡冲锋这样惨烈,常雕凭借自己那点微末的武艺还是勉强能应付的来。 常雕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唯一让他稍微有点不愉快的是,诸葛虔居然也跟着他一起来了。 诸葛虔现在对常雕可谓是言听计从,常雕往东他就不往西,听说常雕要把守大营,一心立功的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主动向曹操要求回到常雕麾下。 尤其是卢洪已经投靠了杨修,诸葛虔感觉自己这样更显得对常雕绝对忠诚,更能得到常雕的信任。 常雕不胜其扰,回到大营之后立刻将帐门一关,表示绝不愿意在见诸葛虔这个瘟神,倒是诸葛虔也毫不气馁,他相信自己的诚意一定会感动常雕,到时候他将超越卢洪成为常雕的绝对心腹。 。 潼关。 马超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在华阴被常雕戏耍,黄河之战又被曹操轻易调虎离山,丢失了黄河一带乃至整个渭北的战略要地,之前早就对他不满的杨秋和李堪拉上同样被溜得一愣一愣的张横一起向马超发难,要求马超承认自己的罪过,承认他马超只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我们此番合兵在一处共谋大事,都是看在韩都督的面子上。 马将军虽然勇猛无敌,可这智谋上终究是稍微……嘿,我看咱们也别伤了和气,不如请韩都督来主持大事如何?”杨秋的话虽然说的表面温和,可招招式式都藏着刀子。 他分明是指责马超有勇无谋,逼迫马超将指挥大权还给韩遂,就算马超不同意杨秋和李堪也懒得跟马超继续干了,大不了立刻拍马走人便是。 马超又气又急,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中缓缓飘下的一朵朵雪花,他的心又是一冷。 马超乃马腾诸子之首,却并非马腾的嫡长子,凉州兵马混乱的岁月,到处都是血光和屠杀,马腾夫妇竭力保住自己的嫡出子息,却对马超和他的生母不闻不问。 也是在这样的修罗场中,马超凭借着惊人的天赋和过人的胆识逐渐壮大,拥有了一支足以与马腾分庭抗礼的军队,随着马腾在与韩遂的战斗中逐渐落败,马超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马腾的势力,后来马腾被迫去朝中做官,也是担心这个儿子壮大之后难以驾驭。 这次起兵马超本以为自己能做出一番大事,当年马腾寇掠三辅,朝廷根本无力剿灭,马超认为自己比当年的马腾强大的多,足以趁着曹军势力衰弱的时候争霸一方天下,如江东孙氏一般真正成为一方诸侯。 可没想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实力不足还是曹操太过狡猾,马超这次起兵初期顺利之后却连连受挫。 看着那些平素对自己卑躬屈膝的众将各个要背叛自己离去,马超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中逐渐酝酿。 不可能,不可能! 之前又是攻城又是守河滩,完全无法发挥我马超的强项。 可现在不一样了。 “多年前曹操能在官渡之战反败为胜靠的是什么?”马超的声音非常深沉。 杨秋冷笑一声:“当年曹公与袁绍对峙官渡,用许攸之计亲自率领奇兵奔袭乌巢,一把大火将袁绍的粮草烧得干干净净,因此反败为胜。 不过在这之前,曹公与袁绍也是战得不相上下,甚至还在白马斩杀了袁绍军大将颜良。 怎么,孟起也想效仿当年曹公?” “不错!” 马超的眼中几乎喷出一团烈火,他凶暴很厉害的模样让自称狠人的杨秋一时竟不敢动弹。 “我亲自率军出潼关,攻打曹军在黄河东岸的大营。 有劳诸君帮我把守潼关,不日杀散操军再回来与诸君庆功!” 杨秋大惊失色,没想到马超居然提出了这个疯狂的主意。 马超真的是疯了,纯纯地疯了,他居然想出如此死中求活的手段,要攻打黄河东岸的曹军大营! “能,能行吗?”杨秋瞠目结舌。 “不用你们去!替我看好潼关,我去去就来!” · 常雕非常悠闲地哼着歌,在军营里背着手来回散步,要不是为了表现一下自己操劳军事,他才懒得顶着寒风在军中来回散步。 想到这时候曹真估计已经凭借一腔热血取暖跟韩遂马超的主力鏖战,常雕忍不住喜上眉梢。 打吧。 打吧。 看看你们虎豹骑厉害还是凉州的铁骑厉害。 你们若是赢了,丞相欢喜自然不会计较我的小过失;你们若是输了,我力保后营不丢,这也是我天大的功劳。 哎呀我是怎么想出这种天才的主意,看来我这军师当了一阵还是有点进步的。 他正得意,手下赵大已经送来了一封密信。 赵大是之前常雕在曹仁军中当侍卫统领的时候的手下,一个阴狠毒辣下手颇为狠毒的小人,他一贯趋炎附势,这次见了常雕,索性直接扑到常雕的大腿上一把抱住,连侍卫统领都不愿做,甘愿给常雕做个亲卫。 常雕也不愿看当年的老同事这般模样,索性让赵大一直跟随自己,专门给自己传递跟徐庶的密信——如果他泄露消息,常雕不介意将这位老同事扔进黄河里冬泳一下。 他悠闲地拆开了徐庶的书信,只见上面用浓墨写就几个大字: 片刻不离曹公左右,可保无恙。 常雕:…… 啥玩意啊,徐庶是不是喝多了?他在千里之外什么都不懂就瞎指挥,难道我常雕不知兵吗? 虽是这么说,可常雕越想越害怕。 徐庶算无遗策,他的建议往往能直接命中,可惜不在他的身边,他在书信上也不敢多写。 这让常雕后背冷汗直冒。 嘶,可我现在也回不去了啊,怎么办啊…… 他还在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 “啊啊啊……” 那惨叫声极其刺耳,吓得赵大赶紧抱头鼠窜,丢下常雕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这么灵? 马超率领大军娴熟地控制战马悄悄靠近,他亲手一箭射穿了一个曹军士兵的咽喉,脸上狰狞的表情已经多了几分癫狂之色。 “守营的人是谁?” 身后的马岱感觉到了马超心中无限的怒火,颤声道: “听俘虏说,是常雕……” “常雕!”马超想起自己在华阴被常雕开门睡觉侮辱的经历,顿感一阵阵的热血猛冲脑门。 “全军出击!斩常雕首级者,重重有赏!” “杀常雕!杀常雕!” 上万凉州军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呼喊,恐怖的嘶吼声宛如受伤野兽的咆哮,曹军众将无不色变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的常雕。 还…还真来了! 果然如常雕的猜测一样,马超来进攻曹军的东岸大营了! 大多数曹军士兵之前完全没有把常雕的警告放在心上,他们心道马超就算再猖狂也不至于连潼关都不要,直接杀到这里。 可马超完全无视曹军在潼关的疑兵,也无视自己即将被切断的后勤,直接率领大军直扑曹操的黄河东岸营地,显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甚至已经失去了理智。 “不好不好不好!” 整场战斗的设计者常雕其实才是最懵逼的那一个。 他完全没想到马超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他手下的兵马已经不多,也已经跟杨秋产生了矛盾,居然还敢率领大军杀来! 这是要拼命了! “常雕纳命来!” “常雕纳命来!” “常雕纳命来!” 一阵阵恶鬼索命般的呼喊声把常雕从惊恐中稍稍拉了出来,他不知道马超对自己为何如此仇恨,都躲到了此处居然还躲不开马超的追击。 他心一横,立刻作出判断——跑! 太多人逃跑肯定会吸引马超的注意,他们也跑不过马超的骑兵。 常雕稍稍犹豫立刻拉过一个虎豹骑的军将,沉声道:“你你叫什么来着?” 那人一怔:“小的名叫郝……”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谁。 我以前就听子丹说起过你的名号,说你精通手语之法号称铁壁将军。 这大营就交给你来守卫!” “啊?”那人惊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尽管虎豹骑每个普通的士兵等级都相当于其他军队中的军官,但他真的没有指挥过作战,之前只是跟在将军们的身后来回冲锋,不知道为何在曹真的眼中他就成了铁壁将军。 嗯这名号还挺好听的。 “那那将军你呢?” “你也听到了马超要杀的是我,我自己为大家引开大军,事不宜迟我先走了这里全都交给你了。” “……” 正文 第238章 别让他跑了 讲真在敌人的猛攻之下抛弃大军直接逃跑确实是一件非常愚蠢的行为。 可常雕之前压根没有领军的经验,见马超手下大军口口声声说要杀他,自然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带着手下20多人匆匆转进。 不过这么一逃马超还居然真的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已经被仇恨冲昏头的马超发誓要把曹军的大营踏平,他立刻命令手下大将庞德攻打大营侧面,自己则和堂弟马岱一起,冲着曹操大营的正门猛冲过去。 无人指挥眼看曹军大营就要被瞬间打破,营中突然响起一个威严激昂的声音。 “都别慌,常军师已经去叫援军了,我等稍稍坚持就能将敌人全歼于此!” 这个威严的声音给了慌乱中的曹军中将极大的安全感,他们听到常军师的名字,心道之前常军师就判断马超要攻打此地,肯定早就已经有了准备。 在求生的本能之下这些曹军开始渐渐稳住脚步,利用手头不多的武器开始反击。 在敌人即将攻破自己本阵,而己方主将已经投之夭夭的情况下,大多数时候曹军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可怎奈马超军的名气实在是比曹军还臭。 如果不竭力抵抗,只怕侥幸生还的人也要被马超的等人抓去为奴。 求生的本能让曹军作战颇为勇猛,马超挥动一杆铁矛连杀数人,本来已经冲进了曹军的本阵中央,可那个武艺高强的曹军都尉挥动双刀勉强应付,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组织了一支敢死队,硬是将已经冲到本阵附近的马超又赶了回去。 马岱弯弓搭箭,转瞬间朝那人连射三箭,那人用双刀不断的抵抗,可胸口还是中了一箭,尽管有铁甲格挡,还是疼得他呜的一声,下意识的用手去捂伤口。 马超趁机将铁矛一横,从地上挑起一捧黄土,顺势猛刺那人的面门,那人手忙脚乱间拼命挥刀应付,被马超的铁矛从脸颊到太阳穴划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巨大伤口,模样极其狰狞。 可受伤的巨大痛楚居然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反身朝马超喷出一口血沫,把双刀舞的如陀螺一般,竟拼命将马超生生挡住。 如此血腥恐怖的模样倒是让马超心中暗暗佩服,他朗声大喝道:“汝乃何人报上名来!” “郝昭。无名之辈!”那人说着又变换了几路刀法,试图给马超造成一点点的威胁。 可他的武功终究离马超差的太远,马超铁矛一挑,已经将郝昭手上的一把钢刀挑落在地,他举起铁矛正要发动最后一击,不曾想郝昭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怪叫,又顺势趴在地上。 马超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曹军铺天盖地的箭雨已经纷纷落下,周遭的人**缠在一起,曹军和西凉军都纷纷中箭,马超也被几只冷箭射中,疼的他啊地一声大叫出来。 “将军!”马岱赶紧挥舞双刀来救。 他们这才发现,曹军的弓箭手居然不分敌我,一群人整齐的站在高处,没命的朝着人多的地方来回放箭,马超一时不慎居然中了算计,一支箭从甲片的缝隙中穿过,狠狠的钻进了马超的手臂中,疼的这位西凉名将拿不住手上的铁矛,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 “好好好,还是你们凶狠啊。”马超满脸狰狞之色,没想到曹军为了伤到自己,居然用出这种残忍的手段。 重伤的郝昭已经被手下的几个侍卫拖起来架在肩上,趁着箭雨的掩护艰难逃走。 听见马超的叫骂,他回头大笑道: “常军师称我为铁壁将军,今日我说什么都要挡住你。” “常军师?”马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常雕我看你藏在何处!还不快出来与本将大战三百回合!” 虽然曹军作战勇敢,但马超麾下的西凉兵也知道此战是生死之战,在马超的奋勇进攻之下,郝昭渐渐抵挡不住。 凉州军四下不断的放火,曹军大营摇摇欲坠,大量的粮草在烈火中逐渐化作灰烬。 此情此景看得郝昭扼腕叹息,不禁仰天长叹道:“丞相听信小人谗言,罢黜常军师,以至于我等陷入绝境。今日我愿殉国死战,好男儿与我同杀凉州贼!” 郝昭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就在这最后时刻,战局终于发生变化。 只听见外面鼓声大作,无数曹军厉声高呼,马超赶紧差人询问,这才知道曹军的援兵已经抵达,领军之人…… 居然是曹操本人! 曹操来了!曹操来了! 看着熊熊烈火大作,曹操也意识到自己的大营遭到的进攻,他来不及调兵遣将,竟自己带着预备队渡河杀来,誓要将马超就地斩杀。 马超已经打出了火气,见曹军大营即将被烈火吞没,也懒得继续和郝昭周旋。 他立刻招呼马岱回头,准备将这支曹军援军全部歼灭。 “曹贼居然敢亲自来,好我今日非得取他性命!” 马超的骑兵作战勇敢,特别擅长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中持续作战。 听闻曹操亲自杀来,他们不仅没有畏惧反而个个嗷嗷大叫,冲着黄河边奋力杀来,趁着曹操登岸立足未稳之时在曹军中央杀出一片空当,反倒要把曹**死在黄河之中。 “曹贼我今日一定要取你首级!”马超在岸边纵马穿杀,他娴熟的武艺在这次大战中又有提升,曹操麾下众将竟无一人是马超一合之敌,惨叫声和哀嚎声连成一片,居然吓得身经百战的曹军不敢登岸。 曹操也被打出了火气,他深知如果此战失败,真的让马超在自己后方建起据点,己方的士气有可能全面崩溃,甚至影响到整场大战的走向。 他现在深深后悔为什么临阵换将,居然用夸夸其谈的杨修替代了勤奋肯干的常雕,如果早早听从常雕的建议,在后方埋伏一支大军,又何必被马超打成如此模样。 “马儿不死,吾死无葬身之地,诸君须奋力前进,斩杀小贼!” 他搬了一张胡床,就坐在岸边,手下的侍卫用马鞍和盾牌为曹操挡箭,周围的侍卫拼命向前,总算将马超杀的稍稍后退。 “将军不能再战了!”庞德从远处策马奔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热血,焦急的道: “曹公手下越来越多,再打下去众儿郎要尽数葬身于此!” 凉州军虽然勇猛却不能持久战,激战片刻,眼看不能阻挡曹操上岸,已经愈发焦躁起来,阵型已经明显出现了混乱。 马超看着不远处的曹操,心中颇为不甘,可身为主帅的他也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杀到曹操面前。 就在他准备命令手下儿郎撤退时,军中突然有一个胡人朗声大喝道: “常雕,是常雕!我看见常雕了!” 马超远远望去,愕然发现已经被烈火吞噬的曹军大营之外孤独的立着一匹马,那马上的骑士远远朝自己眺望过来,然后就立刻掉头就跑。 “常雕!” 尽管不知道常雕的模样,可马超还是心有灵犀感觉到此贼就是之前将自己戏耍一通的常雕! 一股之前一直被自己死死压住的暴躁终于从心头萌发出来。 马超脸上一片阴云飘过,朗声大喝道: “那个长髯汉子是常雕!给我取他人头来!” 常雕见己方军营起火,曹操又渡过黄河,这才感觉自己应该露脸一下,以防老大死了自己被后续清算。 可没想到他明亮的像一只黑夜中的萤火虫,刚一露脸就被人死死锁定。 本来准备撤军的马超大军立刻调头,在马超的率领下众将一起朝常雕杀去! 正文 第239章 反败为胜 大战时不在领导面前露脸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常雕坐镇大营之后几乎什么事都没有做导致曹军大营的防范反倒比之前更加松散,之后马超来袭时他又临阵脱逃,导致曹军指挥不灵,要不是郝昭作战勇敢,马超真的能重现乌巢奇迹,反倒把曹军堵在河西。 曹操气势汹汹顶风冒雪的杀来,常雕也被迫露面。 可没想到已经准备撤退的马超对自己居然有这样大的仇恨,在发现自己露面之后,西凉铁骑分成两队,马岱率领大军先撤,马超庞德直接率领5000人朝常雕的方向掩杀过去! 尽管庞德认为追击常雕的行为非常愚蠢,甚至有可能导致这次作战的战果全部丧失,可已经上头的马超不管不顾,他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让庞德心中颇为不满。 此人……真的不是人主啊。 “别让他跑了别让他跑了!” 马超厉声高呼,又让人描述常雕的样貌,务必让军中人人都能认得他的模样。 “那个大胡子是常雕!那个大胡子是常雕!”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吓的常雕赶紧策马狂奔,又赶紧拉过自己的胡子,用刀割断。 这样万一被小兵抓住了他还可以稍稍抵赖一会儿。 马超在军中看着常雕身后毛发被冷风吹的乱飘,不禁又气又笑: “那个……那个穿红袍的是常雕!” “那个穿红袍的是常雕!”军中又是一起高呼,常雕赶紧将自己的长袍也丢弃在地,拼命策马狂奔。 “那个戴金盔的是常雕!” “那个挂长剑的是常雕!” 马超一边喊,常雕一边吓得丢盔弃甲,也许是这样稍稍减轻了马的载重,马超那万里挑一的良驹居然愣是追不上他。 曹操见马超撤军,赶紧命令手下迅速登陆,他听手下奏报,说常雕只率十余骑冒死引开马超的骑兵,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 当年宛城大战时,忠心耿耿的典韦也是挥动着双戟拼命厮杀隐开黑暗中的无数铁骑,这才给了曹操逃出升天的机会。 此番见常雕悍不畏死,以身犯险引开马超,饶是曹操冷酷无情,还是忍不住清泪横流。 “巨鹰,是我对不起巨鹰啊! 我……给我上!若是巨鹰有半点闪失所有人军法从事!” “杀!”曹军吼声如雷,朝着马超奋力进攻。 之前已经被马超击退的诸葛虔、郝昭二人也不顾身上的剧痛,策马分两翼朝马超袭杀过来,惊天动地的攻势如烧红的匕首狠狠刺进了马超军的背后,顷刻杀的马超一片大乱。 直到此刻马超才终于冷静下来,看着自己麾下的西凉铁骑不断倒在曹军的长矛和利刃之下,马超浑身惊出一身冷汗,看着越跑越远的常雕,也只能无奈的仰天叹道: “撤,快撤!” 此战曹军的河东大营被马超摧毁大半,大量的粮草被马超焚烧,留守士卒损失超过五千,可谓是大败。 但郝昭临危不惧生生挡住了马超的围攻,常雕又在关键时刻引开了马超大军,终于保住了曹军大营最后的防线,没有让马超将所有的粮食付之一炬。 尤其是常雕最后的发挥堪称极其神勇,将已经极尽撤退的马超大军吸引了大半,让上岸之后的曹军能给马超军造成不小的打击。 要知道抓住一支骑兵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抓住马超手下这支来去如风的西凉铁骑。 可马超愚蠢的指挥却偏偏让曹操做到了这件事。曹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亲自调遣大军一路杀到潼关之下,汇合附近本已被马超击退的曹军再次对潼关发动冲击,已经遭受重创的马超再也抵挡不住,只能放下身段苦苦哀求杨秋应付。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是杨秋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直蹲在安定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名震天下的锦马超空有一身武力,却如此意气用事,生生将关中十将中排名第三的他抬到了第2名的位置! 这可太可笑了。 杨秋心中五味杂陈,他也来不及对马超落井下石,只能叫自己麾下士卒坚守潼关,苦苦抵御曹军。 这样一来受苦受累的又成了他,得不到赏赐的还是他,杨秋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早知道就不跟着韩遂马超起哄了。 曹军虽然伤亡极大,半个大营都被马超攻破,大战军粮也被叛军焚毁,但曹操的心情依然很好,他甚至哈哈大笑,用力拉住常雕的手,盛赞道: “巨鹰,孤来给你认错了。” 常雕在逃跑的路上后背被一支流失射中,疼得他呲牙咧嘴,几乎无法弯腰,此刻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丞相这是哪里的话?是末将无能几乎丢了大营,还请丞相从严从速治末将的罪过,以安定所有战死士卒在天之灵!” 天可怜见,常雕这次真的是掏心窝子说话。 说实在如果没有他在军中如此逍遥,曹军的损失说不定还没有这么大,马超最后不理智的进攻虽然让曹军争取到了以步兵攻打骑兵的机会,却着实给常雕吓出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的心脏已经承受不起这种巨大的打击,就算现在被捕下狱,只要能拖到战斗结束他也心甘情愿。 饶了我吧我真的快不行了。 听了常雕的话,还不等曹操作出反应,身负重伤的郝昭已经忍不住排众而出,不顾阻拦硬是挤到了曹操的面前。 “丞相万万不可!若不是常军师,此番我等皆死于非命!” 曹操身边的侍卫皆按刀大喝无礼,想要把郝昭拖走,曹操却和颜悦色的摆摆手: “汝是虎豹骑的伯道吧?孤记得你,近前来,说说巨鹰此战到底如何? 有功要夸,有过也不能隐瞒!” 郝昭深吸一口气,一脸决绝之色:“常军师来到大营之后不思守御之法,调度完全不合兵法……” 常雕大喜过望,心道终于碰上一个说实话的人了。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郝昭立刻话锋一转: “可强敌来袭,常军师临危不乱,称末将是铁壁将军,足以守卫正门。 常军师亲自策马,率领精锐在一边引开庞德,又在马超即将退却之时主动露面,这才给了我等反败为胜大破马超的机会!” “我等此战虽然损失惨重,可中原补给源源不断,马超此战损失惨重,只能缩回潼关再也不敢出来拦截。 我等可以一鼓作气,再渡河猛攻,全无后顾之忧。 这都是常军师谋划的功劳啊!” 曹操本就在想怎么才能把丧事当喜事办,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听到郝昭的叙述,更是大喜过望。 “好一个伯道,不骄不躁,实话实说。巨鹰之谋,颇有几分文和的风采!” 在曹操看来,损失点兵马粮草不算什么,他唯一后怕的是,万一自己的大营真的被马超一股端了,像之前一样筑起冰城阻挡自己回来可就麻烦大了。 常雕及时识破了马超的诡计,仅这一项就已经立下头功,至于他不擅长军务,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守…… 唉他以前也没有带过兵,实在是难为他了。 杨修看着差点被马超彻底攻破的曹军本阵,也是颇为心寒。 他百思不得其解,马超在后路即将被断绝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及时回去跟韩遂联手先守住渭水一带,反倒要在潼关这里跟曹操进行没命的搏杀。 拿命相搏的后果就是,万一失败就会满盘皆输。 这下曹操几乎可以确定在渭南防守的只有韩遂等少量的兵马,尽可以让大军迅速前进,再加上长安的云山,离平定关中之乱不远。 天气寒冷滴水成冰,看杨修依旧满头大汗,痛苦折磨的他浑身发抖。 以前他只觉得常雕是个毫无本事的废物,能很好的调度校事,也是因为卢洪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可现在证明,卢洪对常雕的作用并不关键,他有一支只受自己掌握,且无孔不入,传递消息极其迅捷的私兵! 这可太恐怖了,他为何要这样做? 冷风一吹杨修突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曹操之前已经跟颍川豪族接近翻脸,这支无孔不入的校事就是曹操一手培养出来,准备应付跟荀彧翻脸之后种种杀机准备的。 到时候谁敢与曹操为难,曹操可以后发先制,立刻将隐患扑灭在萌芽之中! 绝不能绝不能如此! 我现在统领校事,一定要让校事为我所用,把……把常雕的手下一一挖出来,不然我等岂不是要陷入绝境之中! 想到此处杨修立刻上前向曹操行礼:“某从前也不服常军师,此番当真是彻底服了。常军师与云将军堪称大汉双璧,不仅不能处罚反倒要有重赏!” 听杨修夸奖一下别人可太难了,曹操笑呵呵的道:“德祖以为,该如何赏赐啊?” 杨修镇定的道: “天下大乱以来,凉州沦于异族之手已久,胡人只知马腾韩遂及各部首领,不知有大汉天子。 此战常军师云将军表现神勇,可令二人为将,追击马超韩遂,督率大军收复凉州、西域!” 正文 第240章 一口鲜血 杨修的思路非常简单。 云山和常雕是曹军之中公认的后起之秀,两人都是出身草莽没什么背景靠山,完全靠着一刀一枪打下来出身。 云山自不必说,他聚拢一只大军已经可以号称一路诸侯。 常雕虽然表面上只有孤身一人,可背地里居然掌握着数不清的兵马。 偏偏这两个人又不好拉拢利用,还不如直接给他们极高的身份,让他们去凉州征战远离权力的中心。 羌汉战争已经绵延百年,云山和常雕要是去了凉州,有生之年真不一定能返回中原。 杨修趁机逐渐扩大自己在校事中的影响力,若是能做的如常雕一般,曹操也休想轻易拿捏他。 贾诩一眼就看出了杨修的心思,曹操也不傻,但他懒得直接当面揭穿,索性又转向常雕,颇为和蔼的微笑道: “巨鹰心中以为如何呀?” 攻打凉州…… 常雕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还是知道凉州是什么鬼地方。 当年北宫伯玉造反,轻易就席卷凉州,威胁三辅,朝廷一度有扔了凉州的想法。 这种鬼地方自己去了岂不是直接到了马超的老巢?不被乱拳打死才怪。 他牙关不住的颤抖,却又不得不勉强挤出一副和善的笑容: “当,当然听丞相的调遣。 不过嘛,末将以为还是要听听云将军的意见! 云将军若是愿意扫平凉州,常雕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帮助云将军扫平凉州!” 大家听好了,我说的是帮云将军扫平凉州。 常雕又不是不知道云山的真实身份,他琢磨一番,心道关平的目标是掀翻曹军,总不至于在曹军还没消灭之前就闲的没事去跟羌人打起来。 我身为曹军的校事统帅,关平肯定也忌惮我传递情报,真打起来了他也不会给我什么权力。 以后关平要是掀翻了曹丞相,以我的身份给刘备写一封劝进表,多少能混个一官半职了此残生。 若是以后关平终究没有战胜曹丞相,那我以后还有逃回来的机会,如当年的苏武一般。 这么想想倒是也不亏。 “好啊。”听了常雕的回答曹操不禁眉开眼笑。 常雕这个人吧,虽然粗鄙了一些但是格局还相当不错,甘当绿叶。 有云山常雕这两根柱石,曹操终于放下心来。 “坦之巨鹰都是忠勇果敢,实乃朝廷大幸。等去长安见了坦之,孤……” 曹操还想卖弄一下自己的文采,可看着远处烟尘四起,竟有一匹快马飞速奔来,他的太阳穴立刻猛跳了几下,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只是他曹军众将心中都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看着那从远处惊慌奔来的骑士,各自缓缓捏紧了拳头。 “报!报!报!” 那骑士冲进曹操军营,熟练的从马上下来,在侍卫的率领下奔到曹操面前,飞速下拜在地,然后竟然左手攥拳,右掌放在左拳上,这分明是报丧的手势! “出什么事了?”曹操大惊失色。 那个骑士喘了口气,焦急地道: “许都有叛贼为乱,王长史夏侯将军率众平叛,斩杀主谋,剿灭残部。 可,可王长史中了一箭,居然,居然不治……已经,已经去了!” “哪个王长史?” 曹操的脸上一片苍白,连嘴唇都渐渐失去了血色。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身上血流的声音,本来已经许久不曾作响的头颅突然发出一阵阵的轰鸣声,竟吵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孤问你话呢!是哪个王长史!是哪个王长史!” 其实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回答。 曹操的长史不多,姓王的只有一个。 “是,王必王长史……” 曹操的身形似乎突然在风中凝固,他愣了愣,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曹仁和夏侯渊,见两人都是一脸震惊之色,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文定……文定没了?没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孤,孤走的时候……啊……” 曹操猛地喷出一口紫血,竟砰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 韩遂本来以为自己稳住了长安的局势之后,可以在渭水边跟马超会合,然后共同迎击准备渡河的曹操。 可没想到他到达的时候,前线就已经推进到了渭水。 曹操占据了渭水以北等于打开了关中的大门。关中叛军的战斗潜力肯定比不上可以源源不断从中原支援的曹军,这一下韩遂就已经处在了下风。 更要命的是偏偏在这时候马超犯病了。 韩遂苦苦阻挡试图渡河的曹操大军,不断绞尽脑汁调兵遣将,与徐晃张郃的前锋大军展开了多次较量。 可马超的援兵迟迟不能抵达,之前在长安城下被严重削弱的韩遂孤掌难鸣,被迫不断减少长安围城的士兵数量,这才勉强保证了渭水防线没有告破。 这种打法引起了叛军上下的极度不满,他们纷纷声讨马超,韩遂手下士卒也拿之前马超对韩遂的种种不公说事。 总而言之一句话,要不然咱们就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推到马超的头上,干脆投降朝廷算了。 韩遂犹豫许久还是不敢放心。 他这次掀起大军造反,除非自己愿意跑到许都,不然就算投降曹操也不会放过他。 他年事已高也不愿再向曹操低头,总盼着再坚持一下还是有奇迹发生。 但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几天之后马超灰溜溜地收兵与韩遂会合,韩遂惊讶地发现,曾经有近3万人的马超大军现在居然只有不到2万,而且士气低迷人人受伤,显然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了重大打击。 殿后的杨秋很快也赶了回来,在曹操亲自率领大军的猛攻之下,杨秋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让出了潼关,势力更小的李堪更是早早跑路。 现在关中门户大开,曹军畅通无阻,关中联军这次用兵已经几乎接近失败。 “这是怎么搞的。”韩遂喃喃地说着,衰老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尽管韩遂没有公开指责,可马超还是感觉到了众将的敌意。 起兵之初,众将看马超的眼神满是敬畏之色,都认为马超能率领众人打出一片天地,起码以打促和,让曹操将整个关中封给他们。 可现在的结果…… 他们不仅没有壮大势力反而越发衰弱,韩遂马超这样的大军阀伤亡过半,其他的小军阀势力也是迅速衰减,想保证以前的地位几乎都不可能。 “马将军的父亲在朝廷为官,总得为朝廷考虑。 倒是我们这些反贼吃苦咯!” 李堪阴阳怪气的说着,暗示马超跟曹操其实是一伙的,他是收了曹操的好处帮助曹操一起削弱这些关中的军阀。 这话当然是故意挑事,李堪说完就有点后悔,生怕马超暴怒之下跳起来就要找他单挑。 可没想到马超只是哼了一声,满脸暮气沉沉,此战落败对他的打击之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韩遂见马超的锐气都消磨成了如此模样,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叹了口气,痛苦的摇头道:“各位都说一说以后……出路如何?是要跟曹公继续打下去,还是……还是跟着我等退回凉州?” 凉州是真的天高皇帝远。 曹操再能打也得考虑一下后勤能不能跟得上的问题,韩遂这些年跟那里的羌人关系一直不错,逃到他们的部落之中,曹操除非有本事把这些已经跟大汉激战百年的羌人完全扫平,不然还真是很难抓到韩遂。 但是除了韩遂马超之外,还有不少人就是在关中一带讨生活,他们要是去了凉州等于直接被韩遂兼并。 刚才李堪的话给了大家不小的灵感,马腾跟曹操熟悉,韩遂跟朝廷也熟悉啊。 他该不会是跟朝廷商量好,先把关中众人一起剿灭,然后再退到凉州去当土皇帝吧? “岂能轻易认输?要打不如就跟曹操死战到底!”关中众将纷纷表态,韩遂见他们目光闪躲,心中也有几分悲凉。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正文 第241章 反攻之前 王必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和本事,小毛病和各种各样的缺点更是一堆一堆。 但他是少数跟随曹操从起兵一直坚持到现在的人。 他这些年来对曹操一直忠心耿耿,曹操想当大汉纯臣王必坚决支持,曹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王必也坚决支持。 每次曹操出征王必一定是留府长史,负责协调各种各样的关系敢于下定决心判断,也根本不怕毁坏名声得罪被封闭在宫墙之中的天子。 他虽然不姓曹也不姓夏侯,但曹操却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家人,没来由的听说他的噩耗,曹操先是心中一阵剧痛,随喜感中脑中一片天旋地转,之前被暂时压抑的病痛终于开始爆发出来,他连连呕血,想在众人面前保持冷静,又忍不住放声大哭。 “文定!文定!文定啊!” 几声刺耳的哀嚎后,这位枭雄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丞相!”曹仁等人顿时乱作一团,手忙脚乱的将曹操扶起来,又怒吼着赶紧让随军军医上来查看。 众所周知给初代医闹曹操当军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差事。随军军医战战兢兢的来到已经昏迷的曹操榻边,轻轻按住曹操的手腕,刹那间脸色白的怕人。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怎么样!”曹仁在一边焦急的说着,几乎要哭出声来。 军医脸色雪白,支支吾吾不敢出声,一只一只大手从旁边伸出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立刻吓得他浑身一阵哆嗦。 病榻上的曹操缓缓睁开眼睛,极其艰难痛苦的喘了几口气,寒声道: “还有多久?” “啊?啊……” “孤问你,孤还能坚持多久!” 军医在曹操害人目光的注视下,被迫硬着头皮,缓缓的道: “还,还能支持一个月!” “想办法,孤还要再支撑两个月!”曹操目光灼灼冷冷的盯着军医。 军医刚才也是往少了报,闻言缓缓点头。 “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曹操又把森冷的目光投向夏侯渊和曹仁,他看着这两位追随自己多年的大将鬓角斑白的头发,心中又是一股难言的悲凉。 当年起兵时,曹操意气风发,披铁甲穿红袍,持长槊,身材强壮的夏侯敦曹仁夏侯渊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对了当年的目标明明还是匡扶汉室,救出被董卓囚禁的天子。 可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却成了囚禁天子的那人。 是不是人之将死就会有这样的感慨? “是谁害死了文定?” “是……” “不必说了,让巨鹰去查探!抓到的人立刻杀绝满门!杀绝满门!” 曹操说着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又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军医听的暗暗叫苦,心道本来我只是往少的说,可你这样……说不定支撑不到一个月了。 “子建何在?”曹操沙哑着声音问。 曹仁垂头丧气地道:“听说坦之来救关中,分子建公子一军攻打汉中……” “是吗?子建现在也能统军了……真是个好孩儿,知道为为父分忧。” 在生命之火开始逐渐熄灭的时候,曹操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最受自己宠爱的儿子曹植。 可是现在曹植在汉中,无论如何不可能来到自己面前了。 曹操之前出兵喜欢将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只有这一次例外,可偏偏就是这一次,灾难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召,召子桓来见吧。”他无奈的说着,见身边只有曹仁和夏侯渊,又长叹道,“叫巨鹰文和也进来。” 。 韩遂一直在渭水边与曹军艰难的作战,关中门户大开之后,韩遂已经失去了与曹军持久战的信心,在众人的反复吵闹劝说下,韩遂最终决定派人去曹操军中谈判,希望能以割地何谈方式早早结束这场战争。 他派成公英去曹操渡过渭水来到曹操军中,表示可以将河东整块土地全都割让给曹操,韩遂带人返回槐里附近,并发誓永远不背叛。 说实在这话成公英自己都不肯相信。 韩遂的名誉实在是顶风臭十里,曹操如果相信他纯粹是有病。可现在这已经是凉州军最后的出路,如果能稍稍缓和一下之后还有继续反击的机会。 如果曹操不同意求和,那凉州军很快就要面临分崩离析的风险了。 曹操没有见成公英,只是让人带去了自己的善意,希望成公英能回归朝廷,不要再跟随韩遂。 “至于割地的事情吗,这关中本就是大汉土地,诸君准备割大汉的土地不成?” 接待成公英的赵俨一脸风尘仆仆之色,成公英也只能叹息道: “还请面见丞相表达臣的心意。” “丞相不愿与你们相见。请韩都督不要枉费心思,如果不愿拱手投降,咱们继续战场上见真章吧。” 赵俨的口气很强硬,可成公英却听出有些不对劲。 具体是何处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只能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表示回去再跟众人好好商量一番。 曹操拒绝割地的消息让凉州军中一片哀嚎,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也懒得再埋怨马超,现在最关键的是给自己想一条出路。 一时间营帐中的气氛颇为压抑,也只有马超认为此战还有转机,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迎来全胜。 杨秋这几天生怕韩遂偷袭兼并自己的军队,驻扎的位置已经远离韩遂马超,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肯定立刻先跑,能逃回自己的老巢,起码还有讲条件的机会。 也就是在此时,手下偷偷传报消息,说长安城有要人来见。 杨秋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的表情顿时多了一丝兴奋。 长安城? 这是不是说我的机会来了。 “来的是何人,快请进来!” 他一脸期待的眺望着外面,见一个少年将军单人缓步走入营中,脸上赶紧挤出一丝颇为镇定从容的微笑,又挥手让人关闭寨门,不得让一丝消息走露。 他请来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问道: “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云山。” “啊?”杨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的问道,“足下是云山将军麾下哪位?” 关平平静的笑道: “我就是守卫长安城击退马超韩遂的云山。” 杨秋:…… 云山! 杨秋吓得一跃而起,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这怎么可能? 云山……云山怎么来到此处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关中联军在遇上云山之前一直进展顺利,只可惜云山的出面改变了这一切。 长安坚不可摧,马超韩遂在长安城下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现在仍不得不在后方投入大量的兵力,生怕云山突然发动袭击。 可云山居然冲破了众人的封锁直接出现在了杨秋的面前,这着实把杨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低声道:“将军将军怎么亲自来了?” 这一声将军,让关平心中最后的一点担忧也灰飞烟灭。 他平静的看着杨秋的眼睛,微笑道: “不知道将军是不是韩都督的心腹?” “当然是!”杨秋脱口而出,“我等为天下黎民共举大事讨伐曹贼,不不不不不,是向曹丞相发动兵谏。我等齐心协力当然是……” 杨秋说了一半这才回过味儿来,关平为什么没有找明面上的都督韩遂? 他严格意义上可算是韩遂的好女婿。 这么说来…… “云山久慕杨将军大名,杨将军明明是一方栋梁,朝廷柱石,早已获封乡侯,为何要跟随韩遂马超谋反?现在贵军已经抵挡不住,如果韩遂马超能接受招降,扔不失封侯之位。 可若将军……想必不用云山多言了。” 关平的劝降技术并不好,但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本来就已经对马超韩遂颇为不满的杨秋忍不住点了点头,略有一丝不安。 云山笑道: “我知道,将军对大汉忠心耿耿,要么是被韩遂马超蛊惑,要么是被二人裹挟,总之绝不可能是自己想要谋反,对不对?” “不错。”杨秋赶紧甩锅,“我素来对大汉忠心耿耿,更是受天子恩典获封乡侯,怎会谋反? 只是马超韩遂二人说天子蒙尘,需要我等解救,又以强兵威胁,我等才被迫跟随其起兵! 啊原来不是这样吗?这倒是我被蒙蔽了。” 这些凉州人军阀平时个个以大老粗自居,可装傻充愣还真是极其熟练。 杨秋真是觉得马超韩遂两人成不了气候,如果能靠出卖他们赢得朝廷的赏识,这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啊。 哼,谁让他们在长安防守不严,居然让云山钻了出来。 我跟云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反倒是跟马腾韩遂都有过不少冲突…… “云将军想让我做些什么?”杨秋一脸期待的问。 关平被困在长安已经许久,见杨秋已经答应了跟自己合作,索性合盘托出: “将军能调度多少人,我等准备杀出长安,反攻韩遂!” 杨秋重重地点了点头,刚想给云山介绍一下自己麾下的兵马,他的心腹突然匆匆奔入营中,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些事情。 杨秋听完瞪大的眼睛,看关平的模样也多了几分怪异。 “云将军暂且稍等,我去去就来……” 杨秋说着,正想向外走,关平突然暴起,常见迅速出鞘,猛的架在了杨秋的脖子上。 “不等了,我也想跟杨将军一起去。” 正文 第242章 鸡肋 关平艺高人胆大。 他来之前就已经打探过了,关中联军数次战败,军心已经开始涣散,这才是他敢单人跑到杨秋军中的信心来源。 可信心归信心,杨秋毕竟是一方豪强,关平也做好了无法劝说他反正的准备。 这时候就得用点强硬的手段了。 关平这一下快的离奇,尽管杨秋反应也不慢,却还是让关平死死制服动弹不得。眼看自己命悬一线,他赶紧告饶: “将军有话好好说,我我只不过是想,想去茅厕,何必如此啊?” 关平微笑道:“好啊我等同去,早就听军师说,行军之中安置茅厕也是一桩大学问,我正想跟将军学一学呢。” 杨秋万般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云将军实不相瞒,我军抓住了一个曹军的探子,交代了一些事情。 要是将军想见,我,我让人带进来就是。” 曹军的探子? 关平略略皱眉:“好啊让他进来便是。” 杨秋见挣脱不得,也只能挥手让人将曹军的探子带来。 关平挟持杨秋坐下,长剑仍是片刻不离杨秋的脖颈。 不一会儿的工夫,杨秋的手下押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汉子走入营中。 那人的胸口手臂都有不小的伤口,还在不住的往外流血,腿上更是中了一箭,每走一步他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见关平持剑架在杨秋的脖子上,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云将军……云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关平倒是不认识此人,微微点头问道:“你是何人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人惭愧地笑了笑: “我叫卢洪,是……是杨主簿麾下校尉。” “哪个杨主簿?” “杨修杨主簿。” “汝这校尉司直何事?” 卢洪吞吞吐吐地答道: “我是校事都督,负责刺探军情。” “校事?”关平一愣,“此事难道不是常雕统帅?怎么又换成了杨修?” 卢洪无奈的答道: “丞相以常军师为京兆尹,改杨主簿统帅校事。” 关平一时没反应过来常雕这是升官还是贬官,又摇头道: “你刚才对他们说了什么?” 卢洪见抵赖不过,也只能哭诉道: “小的奉杨主簿之命查探敌情,无奈马术不精,被发现后难以走脱,这才落入敌手,遭受着酷刑拷问实在是抵赖不过,也只能假意投降,给他们说了一些事情……” 卢洪在心中破口大骂杨修。 他之前在常雕手下一直都是扮演坐镇后方的角色,可杨修强令他必须自己出动,正好被杨秋的手下俘虏。 “丞相,丞相最近身子有恙,现在……现在大军已经准备退回河东了。” “什么!” 这下关平拿不稳手上的剑,直接砍了杨秋的脑袋,杨秋吓得浑身哆嗦,颤声道: “云将军别杀我,云将军别杀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关平没想到曹操居然准备退兵了。 他本以为曹操能稍微坚持一下,起码要先等长安解围再说。 没想到曹操居然要跑了…… “丞相离开,再以谁为都督打关中?” 卢洪沉默许久,无奈地道: “杨主簿说了,关中现在已经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撤军之后……之后再做打算了。” 关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众多。 当年老秦人变法图强,东出扫平六国一统天下,若是曹操放弃此处,雍州凉州乃至整个西域都将被彻底放弃。 以韩遂的尿性,他肯定会立刻召集大量的胡人入主关中扩充自己的实力,那这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吗? “真是岂有此理!”关平忍不住脱口而出。 杨秋生怕他愤怒之下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也赶紧义愤填膺的道:“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曹操一退,长安城的云山将彻底成为孤军,就算韩遂和马超的进攻再差,花费一年时间总能将长安人活活饿死。 关平庆幸自己做出选择,为了跟杨秋结盟冒险跑到了这里。他在长安城中根本收不到这么确切的消息,不管是出动手下任何一人,都没有立刻决断局面的资格。 现在轮到关平决断的时候了。 “卢洪,曹军留在北岸的人是谁?” 这一声曹军听得杨秋心中怪怪的却没敢多问,卢洪当然听不出来,赶紧回答道: “是曹仁将…呃,其实是常军师。” “什么常军师?”关平一怔,“你说常雕?” “对对啊……” “你说丞相让常雕断后?” “对……对啊。” 关平面前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在襄阳城中被自己单手按住不敢动弹的常雕,当时常雕生怕关平一刀剁了自己,那真是竭尽所能摇尾乞怜,破口大骂曹操的暴行,表示愿意跟关平一起匡扶汉室。 曹操是疯了吗居然让他留守后路? 杨秋倒是大吃一惊: “常军师又起复统兵了?” 现在凉州军中最畏惧的人,一是云山二是常雕。 云山手下的铁兵个个悍不畏死,马超韩遂帐下众将都不敢再靠近长安,韩遂甚至到了送女儿的地步。 常雕之前屡屡用计,在华阴羞辱马超在前,之后又在黄河东岸单骑出现,气的马超丧失理智,导致马超军居然被步兵追上损失惨重。 看来曹操真是病得不轻,杨秋之前还有挟持云山,然后趁机袭击曹操后队的念头,可听说断后的人居然是常雕,他可不敢去送死。 卢洪义正辞严的道:“常军师从来没有被罢官,只是暂时不掌管校事。丞相对常军师期许颇重,此番更是拜常军师为镇西将军,如此之官职,岂不是比掌握校事更位高权重? 丞相严令众人不得透露是常军师领军,只说殿后的是曹子孝将军,此番信任比当年白起如何。” 关平:…… 白起后来不是被弄死了吗? 杨秋踌躇片刻,咬牙道: “云将军你把剑拿开吧。 我实话告诉你我本来还想跟着马超韩遂再干一票,马超韩遂听说殿后的是曹仁肯定要追赶。 可我知道殿后的是常军师,我也不能再跟他们一起去送死。 不如我等一道,抄截马超韩遂的后路,我等一战定能杀的二人全军覆没!” 。 自古殿后都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差事。 尤其是在渭水北边这种地形。 曹操的身体每况愈下,能坚持回到许都已经很不错了。他给常雕的要求是一定要坚持到曹操军全部渡到黄河东岸,并远离潼关一百里,这样才能保证曹军的安全。 若是之前和二人讲和,韩遂一定能早早看出不对劲儿,所以曹操才命令赵俨出面大放狠话,总算是暂时唬住了成公英。 可马超韩遂又不是瞎子,渭水北边的士兵越来越少,这么多人在黄河上来回渡河,他们一定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到时候留守后方的常雕要么选择跟马超拼了,要么选择抓紧渡河逃跑。 不过若是这时候就渡河逃跑,就算回到了许都也难免被问罪,到时候曹操挂了他跟曹丕又没什么交情,见他损失惨重说不定难免一刀。 投降吗?投降当然是不能投降的…… 于禁跟随曹操多年,比常雕可亲厚多了,他一投降之后他家人的待遇立刻完蛋,而且马超不知道是何处犯病,居然坚信之前常雕在华阴戏耍他,被俘的凉州军士兵都说马超咬牙切齿的要求抓住常雕碎尸万段。 这进退两难的处境让常雕忍不住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特么的曹操真的是头风厉害啊,这不是要害死我吗这分明是要害死我啊! 他居然还让士卒不得透露我的行踪…… 真把我当白起了? 郝昭在帐外听见常雕的嚎啕大哭,不禁有些气恼:“常军师这是怎么回事,丞相以大事相托,可以说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他,他哭什么?” 诸葛虔抬手就给了郝昭一记脑瓜嘣,恶狠狠的道: “你懂个屁。 之前丞相以大事相托,拜常军师为镇西将军、前军师,嘱咐常军师日后要好好辅佐子桓公子,这分明是准备托孤。 当时帐中众将都哭成一片,子孝将军和妙才将军哭得几欲昏厥,只有常军师一人不哭。他是害怕在丞相面前哭,让丞相以为他畏惧不前,心中难安。 此刻丞相已经撤走,常军师追思丞相恩义,知道这一别估计再也难见,这才哭出声来。” “你放心,我追随常军师许久,知道常军师麾下有一支神鬼莫测的奇兵,远非韩遂马超可以揣测。 他不愿说给我等但肯定说给了丞相,丞相这才嘱咐我们不得透露是常军师留守后路。 你放心只要韩遂马超渡河就是他们的死期,常军师随意用兵就能将他们杀得血流如河,我等只顾着抢些功劳便是了。” 郝昭心中一凛,这才惭愧的低下头来: “我就说……我就说……” 诸葛虔得意的嘿了一声:“还不速速准备叫手下儿郎把刀磨得快一些,便是抢夺功劳,凉州军也不会白白把人头送给你们。” 正文 第243章 一群虫豸 常雕有一点完全没有猜错。 马超韩遂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家伙,他们虽然被赵俨之前展现出的强硬吓得不轻,可渐渐的他们也回过神来。 曹军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明明可以不跟自己做任何商量,然后开始渡河发动进攻。 可曹军现在明显处于守势。 曹丞相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惜兵力的人,天寒地冻,每多呆一天,粮草的消耗就会令人肝儿颤的暴增。 总不能曹操千里远来,就是为了在渭水跟明显已经遭到重创的关中联军对峙的吧。 那他还不如明年开春再来…… 僵持几天之后,马岱气急败坏的回报,说大量的曹军从黄河东渡,明显有回撤的迹象。 马超大喜过望,立刻要求渡过渭水发动进攻,争取利用渭水和黄河形成的相对封闭区域给曹军的殿后部队以重击。 可经过之前的多次打败马超的威信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损伤,他极力向连军众将描绘渡河之后的美好前景,可这次联军众将都王八吃秤砣一般说什么都不给马超面子,而是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韩遂。 韩遂沉思片刻,摇头道: “曹贼素来诡计多端,此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诡计。” 马超又气又急,大声说道: “我愿意亲自领一军渡河,去探探曹军的虚实,绝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去孟起尽管自己去。”韩遂对马超的无脑行为表示非常不满。 他之前接连受挫,已经动了退回凉州的念头,绝不肯贸然用兵。 如果这是曹操的诡计,自己贸然渡河就是送死。如果曹操果然撤退,那就说明曹操后方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一时再难管关中这些人。 众所周知,在曹操无暇管理关中的时候,韩遂的最大敌人一直都是马腾父子,他更不愿意因此耗费兵力冒险,以防被马超吞并。 哼,若是曹操果然跑了,我立刻去长安城下说降云山。 马孟起有勇无谋,此战已经尽丧军心,正是我一鼓作气将其彻底消灭吞并,坐镇一方成就大事的时候。 到那时,我比孙刘更强,这天下之主凭什么就不是我? 马超这样的纯武人完全不理解韩遂的心思,他知道渭北一带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若是能痛自曹军,自己一定能恢复之前的名誉和地位。 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但荣誉就是他的生命。 现在曹军明显就在撤退,马超需要一战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瞎指挥造成的损兵折将,已经严重影响了军中士族的战斗意志。 听说又要渡河,他们各自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妙,芬芬哀求将官不要参战。 庞德知道马超现在已经上头,他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也只能寻到马岱跟他商量一下对策。 马岱本来就不是以智谋著称,二人左右为难,许久之后,马岱才无奈的一拍脑门。 “我,唉,我去一趟吧。” “嗯?” “我拼着遭遇埋伏,争取去对岸抓几个曹军的士兵回来稍稍打探一下。 如果曹贼真的已经撤退,那我拼了性命也要渡河狠狠杀杀这些贼人的锐气。 若是曹贼没有撤退,损伤的也不过只是我马岱。” 庞德瞪圆了眼睛缓缓点头: “也好。” 话说到此处,庞德又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他年少成名,一直跟随马超军中作战,曾经在于袁尚的大战中立下大功,天下逐渐有人知晓的庞德的名字。 庞德也渴望建立一番功业,可建功立业,需要追随明主。他原以为马超年少成名,深得羌胡信任,以后能做出一番大事。 可马超过于急躁自负,有勇无谋,猛冲猛打绝对是一番好手,可看来此人的上限,也只能当个陷阵杀敌的猛将了。 马岱趁着夜色渡河,曹军因为某人确实不太会指挥大军,只在河边安排了少量的营寨,大部分的守卫都围绕在本阵附近,马岱轻松地完成登陆,甚至将战马都渡了过来,有了战马,马岱立刻战役高升,本来只想抓几个曹军士兵的他开始尝试对几个据点展开进攻。 曹军猝不及防,只能连连呼叫增援,马岱从容的指挥骑兵,将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曹军骑兵一一击溃,很快就占据了渭水以北。 马超大喜,立刻将大量的士卒渡过渭水,等韩遂睡醒过来的时候,渭水两岸已经都是马超的士卒。 “告诉韩都督,他若不愿来就不要来了,看我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这几天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马超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胸中的怨气,留给韩遂的书信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趾高气扬。 他判定,曹军仓促后退留守大军一时半会儿无法转运走大量的粮食,驼兽战马一时也不好渡河,自己只要击破曹军,手下就能肆意劫掠,飞快恢复士气和声望。 渭北已经接近羌胡的领地,只要抢的够多,马超可以迅速招揽大量的羌胡兵马,到时候看看谁还敢瞧不起我马超? 关中众将都呆若木鸡,不敢相信马超渡河居然如此顺利,曹军的殿后大将到底在做什么,这都天亮,不仅不组织士卒抢回渭水的阵地,居然还有收拢兵马准备一起逃走的架势。 好家伙,还有这么打仗的? 曹军本就是因为渡船少,黄河冬天结冰,己方辎重太多才被迫留下大量的兵马有序撤退。 可马超的手下得意扬扬的回报说,听闻马超的大军已经渡河,曹军居然开始飞速向黄河退却,完全放弃了渭水防线—— 但凡是个人就知道半渡可击的道理,在凉州军的骑兵没有尽数登陆之前,哪怕组织一波敢死队拼死一战,也好过任由西凉军把战马都渡过来包围屠杀他们强。 “好啊,原来殿后的是曹仁!”李堪从被俘的曹军士卒口中得知曹军守将的消息,苦恼地一拍大腿,感觉这次实在是亏大了。 曹仁和夏侯渊虽然名声赫赫,但他们在关中联军的眼中简直就是胆小鬼的代名词。 之前他们坐拥大军,为了不被包围,轻易放弃长安。现在急着逃离渭北,应该也是很合理的解释。 被换回来的马玩成宜等人更是感觉亏到了姥姥家。 这隆冬腊月他们出来一波啥也没有抢到,本来担心曹军守将厉害,怕损耗自己的兵力,抱着宁可不赚也别赔了的念头都在后方观望。 可现在已经坐实曹军大将是曹仁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他们立刻忘了之前自己的小算盘,反而纷纷抱怨是韩遂阻止他们出军。 “韩都督,不如和马将军,好好谈谈吧? 咱们这次起兵是为了关中百姓共讨曹贼,之前只是为了商量军事,稍稍有些耽搁,又没有明说就是不出兵,是马将军误会了呀!” “是啊,我们倒不是怕了马孟起,只是怕是关键一战,我们不去孟起有什么闪失,岂不是伤了和气?” “是了,韩都督还是写信劝劝孟起吧。” 韩遂被手下这些左右横跳的小丑气的脑壳阵阵剧痛。 跟一群虫豸在一起,怎能做成大事? 尽管很想把这些人都砍了,但韩遂也知道自己手下那些士卒都是劫掠成性,要是让他们看到马孟起,损失不大却满载而归,非得跟自己翻脸不行。 无奈之下,韩遂只好亲自给马超写了一封信,承认自己误判局势,希望马超能允许关中联军一起渡河,大家共击曹贼。 打落水狗的机会,天下哪有人想错过? 。 郝昭这几日天天脑壳生疼。 常雕这行军布阵也不能说完全不会,可他率领四五千人还算不错,再多了他根本指挥不过来。 别的不说,他们留守殿后的兵马足有四万之多,如果选择在渭水北岸列阵,见马超渡河立刻迎头痛击,怎么也不能让马岱手下一支不到三百人的兵马成功渡河,还有胆量立刻发动进攻。 常雕分部兵力的安排已经很愚蠢,更蠢的是,他听说马超大军上岸之后,完全不顾诸葛虔要夺回渭水防线的请求,反倒命令全军迅速向黄河边撤退,在那建立营寨。 嗯,就是俗称的背水阵…… 好家伙,当年淮阴侯列背水阵,是为了鼓舞士气拼死一战,可他们现在背水列阵却是为了逃跑…… 你逃跑的时候敌人立刻来进攻,留在岸上的军队肯定出大乱。 曹操就是担心叛军得到了大量的军粮牛马会迅速壮大才留下常雕镇守,可现在好了…… 这仗还打个屁啊,郝昭完全不会游泳,就算会游泳,他也没有自信游过冰冷封冻的黄河。 “将军劝劝常军师吧。”郝昭几乎带着哭腔道,“我死不足惜。但我不愿这么窝囊的死在黄河之中,若是常军师不愿收回成命,我愿率本部死战,跟马超决一雌雄。” 诸葛虔虽然是常雕的忠实拥趸,可还是觉得常雕这次有点过分了。 他明显能看出常军师脸上的惊恐、慌张和犹豫不定。 很显然,常军师已经慌了神,现在开始瞎指挥。 事关自己的生命,诸葛虔飞快的点了点头: “好,我尽力说服常军师。” 正文 第244章 先跑再说 指挥千军万马作战这种事确实是要了常雕的命了。 他不久之前还是曹仁的侍卫统领,麾下儿郎不过三五百人,勉强让他指挥个一两千人,三四千人还可以。 可那天曹操头风犯了,居然拼尽全力抓住常雕的手,没有把殿后的大军托付给曹仁或者夏侯渊,反而升他为镇西将军、前军师,令他协调全军的撤退事宜。 这可是好几万人呢。 领军这种事可不是振臂一呼就能办到。 这营寨怎么扎才能保证尽量少受冷风的侵袭,怎么才能保证士卒每天便溺顺畅,怎么保证士卒每天都能吃到饱饭。 士兵们斗殴了该不该管,让谁管,有人传播谣言怎么办?让谁来查探?让谁来管?这军械打造维护怎么办?驼兽战马生病怎么办? 一个人的问题是小问题,一两百人的问题常雕也能玩得转。可四万人呢,那肯定不能是上下一心,诸葛亮带兵的时候勤奋且敬业,军中处罚十棍这种小事都得亲自过问,主打一个赏罚公平。 可常雕做不到。 他自己还想大捞特捞,当侍卫长时的风气不改,仍想构建自己的小班底,听说马超来袭时,他优先考虑的是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财产全部带走,并保证手下人安全撤退。 剩下那些人的死活他根本管不着。 现在听说马超已经成功渡河,之前被马超吓出心理阴影的常雕完全不敢迎战,甚至不敢跟诸葛虔郝昭商量守营的具体部署战法,只能叫在自己手下新晋提拔的赵大,让他暗中先转移自己的财物—— 渭北这鬼地方一时也刮不到什么东西, 所有渡船的运力要优先,保证常雕趁着曹操病重搜刮来的财物能安然运回中原。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曹军大部分军将本来就是为了赏赐和地位才投军,他们第一时间考虑的肯定也是先保存有用之身,之后再报效曹公。 这也并非个例,千年后那位优势在我的统帅,在生死关头也把自己最后的精锐交给了猪将军,猪将军在敌人逐渐逼近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想的也是抓紧用这支军队保护自己的生意,哪怕自己麾下的这只是精锐被敌人团团包围。 常雕不敢联系诸葛虔和郝昭,生怕他们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跟自己翻脸。尤其是郝昭这小子心眼子太实,做事完全一根筋不求变化。 他思来想去也只好将此事托付给了自己新进招募的跟班赵大。 常雕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生怕赵大听了会露出鄙夷之色。 没想到赵大听说常军师的生死关头,居然将此事交给自己,顿时感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不愧是常军师。 看人真准! 赵大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没有,但是偷鸡摸狗可是他的拿手好戏,能帮常军师转移财产,这分明是说明常军师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他飞快的行动,很快就给常雕找到了愿意给他帮忙的人。 “小的丁斐,拜见军师。” 曹军校尉丁斐今年四十岁,一脸精明强悍之色,脸上有好几道狰狞的伤疤,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猛人。 以他的身份在,常雕面前称末将就行,可他还是飞快的向常雕行礼口称小的,以表达自己对常雕的忠心。 常雕严肃的点点头:“之前的事情,赵大已经交代你了?” “啊?赵…赵兄只说常军师要交代小的一件大事,并没有说具体要做些什么……” 常雕:…… 这个赵大还真是狡猾。 常雕本来想让赵大将此事交代给丁斐,日后大败曹操问责的时候,自己可以说是赵大假传自己的兵令。 尽管这种推诿之法非常愚蠢,可只要能找到人接锅,常雕有很大概率避免被杀头。 可赵大也不傻,他只告诉丁斐,常军师要请他做件大事。 丁斐立刻欢欢喜喜的跑来,完全没有打听具体要做什么。 他都四十岁的人了,一直没什么太大的进步,如果不能抓紧攀上高枝,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个水平了。 常雕现在已经是镇西将军,再过几年还得了?只要此战自己表现出色,也能跟着常雕继续提拔。 常雕非常尴尬,大骂赵大狡猾,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吞吞吐吐地说道: “之前咱们军中……军中有不少驼兽,是不是?” “军师说的是,这些牛马都是有小的监管。” “嗯,咱们终究是要回河东的,这些牛马呀,总得总得先保证。 其中有些老弱病残不堪用的可留给贼人,可那些好牛好马……” 常雕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给丁斐使眼色,希望他能赶紧明白自己的意图。 丁斐看的一愣一愣,不知道常军师把自己叫来明说是要做大事,为何说的却都是这种废话。 牛马当然是不能给马超。 这年头想种地就要靠牛,连顶级豪族都不敢天天屠牛吃肉,来渭北后,他们弄来的这么多牛马以后有大用,就算常雕不说,丁斐也不会轻易放弃。 他苦着脸紧盯常雕,希望能得到一点暗示,没想到常雕同样也是一脸真诚的看着他,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郝昭怒气冲冲地钻入军帐,朗声道: “军师此番用兵,绝不可让出渭水啊。” “末将已经查探清楚,此番渡过渭水的只有马超一部,韩遂等人尚未渡河,凉州兵少,我军兵多,将军何不先率大军出征,灭尽马超诸贼? 之后贼人必然胆寒不敢再渡河来战,我军自然能安然撤退。” “若是如将军调遣一般,尽数在黄河争渡,马超若来,我军完全无法抵挡,数万儿郎的性命只在顷刻之间,请将军明察。” 随后跟进来的诸葛虔也一脸苦笑,无奈地道: “将军,伯道说的有道理啊。 咱们……咱们坐拥大军,不如不如先打打? 只要将军亲自出战,鼓舞士气……” “先打打?”常雕又气又急,指着诸葛虔的鼻子骂道:“文恭,你这是把数万儿郎的性命当做儿戏!你们才打过多少仗?本将转战南北,从未有败绩。 刘备军的关平,比马超韩遂狡猾多了,还不是畏惧本将三分?” “本将是镇西将军,自有安排,尔等听命就是何须多言。” 郝昭和诸葛虔被常雕骂得抬不起头来,可二人今天王八吃秤砣一般,就跪在常雕面前说什么就不肯走了。 丁斐见常雕,面色铁青就要发火,赶紧告辞,表示回去一定按照常军师的吩咐安置牛马。 常雕无奈,也只能让他先滚蛋,一会儿再让赵大好好安排。 他冷眼看着面前居然不服从自己调度的诸葛虔和郝昭,眼中满是熊熊怒火。 好啊,既然你们想死,我就让你们死。 他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冷笑道: “汝等退到黄河边,若马超来袭,汝等各率一部,坚持抵抗,我自有应对之法。” “这…!” “怎么汝等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调度” “岂敢岂敢……这防备贼寇本就是我军本份。 不知将军的大计究竟如何,可否透露给末将一二?” 常雕面露得意之色: “军情大事说出去自然不灵,你们去吧,不需多问。 按本将的调度,一定能大获全胜。” 郝昭和诸葛虔面面相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各自叹息一声,行礼领命,垂头丧气的离开军帐。 哼,你们不是想跟马超打吗,本将给你们机会,不过这次本将就万万不能奉陪了。 正文 第245章 你们都给我滚 韩遂亲自渡河,带人来马超军中请求出战,算是给足了马超面子。 马超志得意满,于是他又犯病了。 “叔父亲自前来马超真是不胜惶恐啊,客气客气,死罪死罪。” 冬日渭水边的寒风,都抵不过马超说话时的阵阵阴风,韩遂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大侄子,居然还如此有阴阳怪气的天赋。 不过久经沙场的韩遂显然没有因为一点小事而破防。 他诚恳且冷静地向马超表达了自己之前的种种判断失误,并真诚的表示,通过这次作战,韩遂已经认识到自己年老体衰,实在不适合再作为三军统帅继续指挥战斗。 马超虽然年轻,却是将门之后,武艺高强,而且判断能力及加深得众军士信任,应该作为联军的最高统帅,韩遂以后愿意为马超效劳。 一般来说,正常人听见韩遂说出这种话,肯定会认为他是在阴阳怪气。 但马超恰恰不是这么认为,他环顾四周,看见李堪张横马玩成宜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敬畏和祈求之色,他心情顿时大好,忍不住振臂一呼,高声道: “做大事!做大事就是如此!我已经结好羌胡精兵十万,这一战之后,雍州凉州将全都落在我的手中,到时我等效仿当年先秦,先灭蜀,再东出,定将曹操杀得落花流水,将天子救出雒阳!” 韩遂很想好心提醒马超一下,天子现在正在许都,可马超现在极度膨胀明显已经觉得天老大他老二,再怎么说看来也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无所谓,这一战韩遂本来就是重在参与,他衷心希望马超这一仗能大获全胜,如果不能…… 哼我倒要看看这位几乎翻版的吕布还能做些什么。 马超志得意满立刻命令手下众将开始向黄河边进发。 这一路上曹军确实毫无抵抗之力,零星几股想要反抗的很快就淹没在关中联军强大的军力之中。 马超一狂奔迅速突进,韩遂倒是非常小心,他让手下抓了许多曹军俘虏到面前,由他和成公英亲自审问。 所有的曹军士兵都众口一词,说守卫的曹军大将乃是曹仁。 但成公英留了个心眼,将众人分开讯问,让他们描述曹仁的长相、具体部署安排以及曹仁麾下还跟了谁,周围守御的各路统帅都是谁。 这次的回答明显五花八门,曹军士兵没想到成公英会问起这个,一时答地非常混乱。 成公英将一群抵死不招的士兵斩首,又换下一批继续拷问,终于有曹军士兵坚持不住,交代说曾经看见曹仁已经跟随曹操离开。 韩遂顿时察觉到有些不妙,令人将更多的曹军俘虏带来,特别是被俘的军官更要细细拷问。 很快一个被俘的曹军屯长坚持不住,告诉了韩遂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 “军中传闻前些日子丞相突发恶疾,重病缠身,因此命令我军徐徐撤退。 撤退时,丞相招来了常雕常军师,命他为后军统帅,并严令军中不得泄漏常军师为将。” “你说什么,还有这等事?”韩遂也是念过书的人,很快就想起了长平之战的著名故事。 韩遂当然不肯轻信,他拿着这样的消息拷问其他几个投降的曹军将官,那些人见抵抗不住也只能被迫承认了这个消息。 “常军师本事高明远非汝等可及,再不投降更待何时!” 韩遂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对曹操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曹操每逢大事一定喜欢使用自家人。 就算安排一支军队殿后,统帅肯定跑不了是曹仁夏侯渊,更惊奇一点可能是曹真或者别的某曹某夏侯。 如果云山能突出重围,以女婿的身份坐镇也并非不可。 可这次殿后的为何是常雕? 韩遂对常雕知之甚少,只知道此人不久之前还是曹仁的侍卫,因为擅长统帅校事刺探军情,这才被曹仁举荐给曹操因此成为曹操的府吏。 他之前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情报能力,将马孟起戏耍于股掌之中,曹操这次在危难之中以常雕留守,韩遂顿时感觉遍体生寒。 “告诉孟起,不可随意出击一定要千万小心!” 韩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马超军中,马超闻言顿时拍案而起,厉声怒吼道: “是常雕那狗贼?不等啊我等这就出兵,定杀的那贼子片甲不留!” 马岱和庞德赶紧劝道: “将军息怒,常雕那贼素来狡猾,此番曹贼令他统兵作战,他故意放弃渭水防线,怕是要故意引我军入彀,不可不防啊。” “他算什么东西!” 马超恨的咬牙切齿。 他跟曹操确实没什么太大的仇恨,可常雕这厮屡屡将其戏耍,让注重尊严的马超非常没有面子。 常雕好大胆子居然还敢垫后,这次一定要宰了他。 马岱和庞德可没有这样的胆量。 他们总觉得曹操此举颇为诡异,他还叮嘱手下士卒谁都不能说出是常军师领军,显然常雕手上说不定有克制马超的手段,怪不得他们之前的种种战法总是被常雕轻易拿捏。 二人苦劝马超不要轻举妄动,可马超的脾气哪是随便就能劝住的。 他当下严令全军出击,这次一定要杀的常雕片甲不留。 马超的脾气真的上来了,他麾下的士兵也被迫开始抓紧准备,一时间军中一片火热。 倒是关中联军的其他人听说领军的是常雕心中多少有些畏惧。 马超命令张横领军当先进攻,张横推说身体不适,李堪还没等马超找来就已经说他突发恶疾,得调养一番。 剩下的马玩成宜侯选程银也纷纷表示家里有事,气的马超七窍生烟,一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莫欺少年穷的不甘与愤恨 韩遂啊韩遂,都到这时候你还不忘给我拖后腿是不是? 什么常雕我定取其首级! 马超一声令下他麾下众将立刻向曹军的营寨发动猛攻。 常雕带人正徐徐向黄河退去,奉命留守的诸葛虔、郝昭拼命反击,双方战得极其惨烈。 马超这次拼尽全力,庞德和马岱也暂时抛下了胸中的猜疑,一场激战从白日一直打到深夜,郝昭率先抵挡不住,营寨被庞德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杀!一个不留!” 马超亲自披甲上阵,诸葛虔的武力与马超判若云泥,在马超亲自率领的敢死队猛攻之下也只能被迫退却,曹军大寨很快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众将各个夺路而逃,满地血流成河。 直到现在关中诸将才如梦方醒,火光中他们终于发现原来曹军留守的兵力居然这么少,而且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守御之械,马超进攻一日他们甚至没有人来救援,这撤退时更是人仰马翻,完全没有半分从容的模样。 这就说明…… 根本就没有埋伏! “韩都督你这是坑我们呀!”侯选抱怨道,“这下好了我们得罪了孟起这可怎么办啊!” 韩遂目瞪口呆,他本以为曹操这番不止必有深意,没想到常雕居然这样脓包无能,这兵败如山倒的场面便是神仙来了也化解不了,全歼曹军殿后大军的机会居然就这样来了! 一股热血直冲韩遂脑门,他再也不顾体面和危险,朗声大喝道: “全军出击,助孟起杀敌!” “万胜!” “万胜!” 凉州军中响起一阵阵夜枭般的怪叫,关中叛将倾巢出动,甚至将之前己方辎重在渭水南岸的军队也尽数调动,无数骑兵踏破夜色,如一条吃人的墨龙,咆哮着朝曹军杀去。 因为常雕之前已经向黄河逃走,诸葛虔和郝昭孤立无援,在四面八方的呼喊和厮杀声中,二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常军师啊常军师我们这么信任你。 你居然…… 他们是彻底看出来了,常雕根本不会打仗,当真是胆小如鼠,被他丢下的曹军北凉州军尽数分割歼灭,大量的军需军资都被马超抢走。 想到即将到来的命运,郝昭和诸葛虔都痛苦地流下的眼泪。 明明能打赢明明能打赢啊…… 郝昭和诸葛虔有多痛苦,马超就有多兴奋。 这一日苦战他获得了开战以来最大的胜利,巨大的兴奋甚至让他忘却了激战一日的疲惫,清点一番他们虽然已经损失了三千多人,可斩俘曹军接近一万五千人! 更让人兴奋的是,曹军抛下了大量的粮草!马超麾下士卒纷纷山呼万胜,佩服马超的勇猛果敢,盛赞马超如天人一般。 果敢和鲁莽只差一线。 如果合肥城下张辽带八百人被孙权乱箭射成筛子,他就是鲁莽的代名词。 可他杀的孙权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他就成了勇猛果敢英雄的代名词。 之前马超频频被常雕戏耍,这一战,马超不禁打回了之前失去的一切,还证明常雕不过是个完全不会带兵的废物,之前完全是因为他运气好和马超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这样的废物居然统帅曹军大军殿后,现在还得朝黄河退却…… 叛军众将眼中放光,纷纷请命要求打头阵,将曹军最后的兵马杀的片甲不留。 可这次马超再也不能容忍他们。 “你们都给我滚,滚回渭水以南。”马超毫无情商地冷笑道,“之前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出军,你们先推万阻都说家里有事。好啊这次我不用你们,谁敢去就是跟我马超为敌!” 正文 第246章 敌人中我们奸计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马超这么说确实有些伤人了。 鬼知道常雕原来如此无用,这次关中联军一直受到压制大家心里都不爽,最后时刻了还不让兄弟们喝口汤,大家心里都有怨言。 杨秋哼了一声,冷笑道: “好走就走,马将军让我杨秋走我杨秋岂能不从命?我不仅回渭南,还回安定。 这下将军满意了吧?” 马超嘿了一声,全然不给杨秋半分面子: “不送。杨将军走好。” 杨秋气势汹汹的排众而出,韩遂还想阻拦,已经被杨秋一下推开。 “马将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来日再见。” “好咱们来日再见。” 关中军阀彼此因为一点小事互相你打我我打你是非常常见的,众将都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 杨秋之前出力也不少,到了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居然因为跟马超斗气撤退,看他以后怎么跟军中众将交代。 大家不仅不阻挠反而盘算着以后怎么占据杨秋的地盘。 韩遂干咳一声,苦笑道:“孟起,叔父这次是彻底服了你了!我等都听你调遣还不成吗?” 马超冷笑道:“好像之前韩都督也是这么说的。” 韩遂的脸皮极厚,他摸了摸脑袋笑道: “有吗?老夫…唉老夫这些日子记性越发不好,真是老了。 孟起此战我等都是佩服不已,若是在秦乐常雕就是真正的威震华夏,谁敢不服孟起,老夫……老夫给孟起叩首认错还不成吗?” 说着韩遂当真拜在地上,众将见韩遂下拜给马超行礼,也赶紧纷纷跪倒。 “之前对马将军多有不恭敬,还请将军恕罪。” “求将军给小的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等愿为将军前部。” 韩遂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极其漂亮,他毕竟是马腾的结义兄弟,还差点当了马超的义父,他忍辱负重下拜,给众人减少了不少心理压力。 在利益的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退到黄河边渡河的曹军肯定还有更多的积蓄,只要马超点头,他们能劫掠到更多,以后再跟马超慢慢算账便是。 马超志得意满,见韩遂都败在自己面前了,故意等了片刻,这才缓缓上前扶起韩遂,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小侄本就是一时激愤,叔父何必如此倒是让小侄难做。 算了,我等齐头并进,所有的斩获都由我与叔父分配如何?” 韩遂拱手行礼,肃然道: “唯马将军马首是瞻。” 当年马腾也不曾有过让韩遂下拜的荣光,马超心花怒放,立刻命令全军出击追击开始渡河的常雕。 他们并不知道,匆匆回到渭水南岸的杨秋也开始了紧张的谋划。 他先派人占据了渭河以南所有的营寨,口称是得到韩遂的调遣,留守后方。 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关中军保持了羌胡联军一贯的作战风格,如果不是为了鲸吞关中,他们甚至连后勤都懒得带,全凭抢掠便是。 马玩成宜等小军阀为了多抢一点倾巢出动,韩遂也只留了少数老弱病残殿后,杨秋毫不费力就接管了所有的营寨。 在接管了韩遂军的营寨之后,韩遂麾下匆匆报告,说长安守军有突围的迹象。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憨笑着冲杨秋道,“某本是长安守军,一直心向马将军韩都督,只是被那云山裹挟,才被迫从贼。 现在长安城中粮草即将耗尽,那云山不得军心,全军即将大乱。 小的愿意反正来到将军麾下,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哦足下还真是忠勇可嘉呀!”杨秋笑得非常慈祥,冲那人缓缓点了点头,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就像在抚摸一条温顺的小狗。 那人还以为得到了杨秋的夸赞,赶紧谄媚地笑道: “能为将军赴死,是小的的荣幸!” 杨秋点点头,下一瞬他眼中突然凶光大作,猛的从腰间拔出长剑,一剑刺入那人胸口。 那人惊骇莫名,不明白杨秋为何突然向自己发难,不过也来不及等他细想,杨秋已经将剑缓缓拔了出来。 大片大片的鲜血淌了一地模样恐怖之极。 “唉,好坏消息都分不出来死的不冤哪!” 杨秋擦了擦剑上的鲜血微笑道: “将军还满意吗?” 关平从帐外缓步进来,冲杨秋轻轻点了点头: “军中有这样的叛徒,让将军见笑了。” “哪里的话?”杨秋脸色肃然,“谁人军中没有如此叛逆就算将军对他再好,也有人会……嘿嘿生死关头谁能都如将军一般忠义不二?” 说完他缓缓拜在地上,诚恳的道: “杨秋并无什么野心,往日莽撞只是因为听信谣言。 此番愿意为将军前驱,率先渡河讨伐叛逆!” 关平麾下的兵马已经从长安出来,抵达附近,他现在心中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朗声道: “好!若是能击溃马超韩遂当为将军记一头功!” · 马超成为关中联军实际的统帅之后,关中联军终于对常雕发动了最后一击。 地平线上滚滚的扬尘四起,不知有多少骑兵从关中联军的营地中飞奔出来,那些胡儿尽情的咆哮呼喊,向黄河边快速驰骋过去。 常雕的渡船太少,紧急跑路,他麾下众将各个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在黄河边为了争抢渡船大打出手场面极其混乱。 都到了这个时候,将军也不算什么。 常雕本来以为自己虎躯一震就能号令所有的乱兵一起闪开,然后自己可以施施然登船,可没想到大乱一团的曹军又发挥了当年的传统艺能——抢自己人,不少人纷纷高呼“马超来了”“将军弃我”,硬是堵塞了整个渡口,跟友军大肆抢掠军粮和一切值钱的东西。 校尉丁斐驱赶着大量的牛马到来,利用渡船宝贵的运力想先把牛马渡过去——这也是常军师之前的安排,他的使命就是要先保证好成军师的财产。 他士兵见自己的人的渡船都不够,上官居然要先运牛马,分明是不把他们的生命当放在眼里。 这下众将更是愤怒,一起来抢劫丁斐的牛马。 倒是久在军中的丁斐对这样的场面毫不见怪,见一群乱军蜂拥而来,聚集在一起乌泱乌泱的跟他讲道理,丁斐索性亲手鸣锣: “我知道你们不服!好啊,我把这些牛马给你们!你们自己去抢吧!” 只要一群人失去了团结,那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丁斐特别明白这个道理。 甚至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声锣响,一堆堆的牛马被放了出来,这些士兵立刻红了眼纷纷开始抢夺——尽管大多数人冷静下来也能想到就算抢到了他们也很难将这些牛马带回自己家中,可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人哪还有半分理智? 还他妈不是先抢了再说! 丁斐这招果然奏效,那群乱军都去抢牛马,常雕面前的压力顿时大减,赵大笑吟吟的护卫着常雕,谄笑道: “将军,丁斐这厮倒还颇为能干!” 常雕舒了口气满脸至得意满,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一阵阵的惨叫惊呼: “马超来了!马超来了!” 这下马超是真的过来了。 他策马冲在最前方,率领无数凉州骑兵蜂拥而至,岸边的曹军毫无准备,立刻变成了马超军屠杀的对象。 常雕大惊失色,也只能颓然的怪叫道:“顶住顶住!” 他知道落在马超手中必死无疑,可万万没想到马超居然来的这么快,不禁大骂郝昭和诸葛虔无用。 废物啊都是一群废物,你们为何不肯死战那!为何不肯死战那! 常雕现在也算久经沙场,知道若是此刻自己走了,只怕马超拍马就追上,渡过黄河也很快就被他擒住。 无奈之下常雕只好暂时留下,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曹军反击。 曹军众将倒是没想到这位之前一力逃跑的军师居然会留下来,在求生的本能之下他们被迫拼死挡住马超军的进攻,马超远远看见常雕居然在河边上蹿下跳,更是杀红了眼,不惜代价朝马超飞扑过去。 丁斐见马超等人飞奔杀来,居然有直取常军师的架势,他生怕常雕出事,立刻将全部的牛马驱赶着放出来,跟曹军所有的乱军混杂在一起,让本来就非常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复杂。 马超虽然悍勇,可他手下那些士卒也都是血肉之躯,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这么多牛马身上飞过去,顿时愣在了原地。 不少叛军士兵看见这么多的牛马顿时心中大喜,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发财来的,见了这么多的牛马悠闲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几股叛军当即忍不住,纷纷开始抢夺。 常雕本来极其慌乱,还以为这次自己要被马超在乱军之中直接取首级,没想到马超会下士卒冲到自己面前之后立刻也陷入了大乱之中,不禁又惊又喜。 以乱对乱曹军就没有怕过谁。 他稍稍稳定心情,见不少曹军已经恢复了镇定开始反击,赶紧一边缓缓朝河边退去,一边振臂高呼: “贼人已经中了我的奸计,呸,妙计。 儿郎们,给我狠狠地杀!” 正文 第247章 乱拳暴打老丈人 马超真的很想把这些只会给自己添麻烦的所谓友军细细剁成臊子。 尽管早就料到了这一刻,可现在敌将常雕依然在阵中跳来跳去,李堪成宜麾下的兵马已经开抢,甚至挡住了马超的去路,怎样马超不怒火中烧。 不过他好像也没法指责别人,这一战他呼朋唤友召集来的大量羌胡见了这么多的牛马也拉不开腿,甚至连马岱和庞德的手下都眼冒精光,不知不觉地加入了抢掠之中,生怕自己慢了半步这些牛马就成了其他人的战利品。 就趁着这个空档曹军已经从惊慌中恢复过来,背水一战尽管他们获胜的概率极小,可若是不反击他们就是被全数杀光的下场。 那些本来四下奔逃抢掠争抢渡船的曹军士兵开始拔出弓箭反击,箭雨一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的落下,可见马超军大多没有披甲,在密集的箭矢面前居然毫无抵抗之力,曹军士卒开始将更多的箭集中射向马超,杀的西凉军阵脚大乱。 “别抢了,约束麾下儿郎,谁敢再抢我先杀了他!” 盛怒之下马超挺起长矛高声怒吼,见面前就有几个乱兵不听调遣,马超大喝一声,一矛刺死了一个面前不听军令的士兵,这下众将稍稍冷静下来。 可接下来李堪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怒吼道:“孟起你这是做什么!” 马超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一矛刺死的那个乱兵居然是李堪的族弟! 乱军之中他不择手段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矛就刺死了一个重要人物。 不过现在他也懒得辩解,脸色一寒森然道: “不听军令,合该受死!给我进攻,不然以违反军令处置!” 李堪又急又怒,却又不敢违反马超的命令,在远处督战的韩遂见全军乱成一锅粥,不禁缓缓皱起眉头。 跟这群虫豸,确实不好相处啊…… 这一战之后就算回到凉州,以后也不能再跟这些人组成联军了。 有他们在一辈子也成不了大事。 这一刻韩遂无比垂涎云山手下那支精兵。 那支精兵守城之战中令行禁止,由内而外迸发出的悍勇之气让人望而生畏。等将曹军赶出关中,韩遂一定要亲自劝说云山跟自己联手。 他年事已高甚至可以劝说云山做自己的接班人,说不定此人能成就一番远远比自己强的大业。 韩遂还在畅想以后,手下突然焦急的来报,说渭水北岸的守军居然遭到了猛烈的进攻,预计不久就要被尽数歼灭。 韩遂大吃一惊,他知道留守渭水北岸的是自己军中的老弱病残,根本打不了硬仗,可他万万没想到敌人居然能从后面杀过来。 渭水北岸都被攻破,那么南岸大营更是不可能保得住,韩遂额上登时冷汗直冒,不知道是谁趁着这样的大战居然杀到了自己后方。 “是何人?” “是杨秋将军率军杀来!” “杨秋?”韩遂先是一怔,随即又舒了口气,脸色稍稍温和了几分。 他对杨秋还算是比较了解,此人没什么太大的抱负,之前被马超撵走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愤恨,这会儿肯定是趁机来找事,稳住他不难。 韩遂立刻命令手下兵马三千随同自己迎上去,他亲自策马而出,高呼道: “秋生,何故如此?” “都是关中兄弟,此番共讨曹贼,全为兴复汉室,何必以命相搏? 之前孟起不过是心直口快,老夫代他认错可好?” 韩遂这话很有分寸,完全立住了自己顾全大局,愿意为一群子侄辈劳心卖力的老英雄形象。 杨秋的兵马能有多少,若是真打起来了,他可远远不是韩遂的对手。 韩遂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可他打马向前,却被杨秋军的军势震得说不出话。 杨秋军足有三万之多,而且人人带甲,身上透出的锐气和渴望一战的热血豪迈让韩遂心中立刻生出一股畏惧。 好厉害,杨秋是从何处弄来的这支雄兵? 杨秋得意洋洋的跨在马上,高高举起手上的铁矛,厉声怒吼道: “吾乃大汉畤乡侯,奉天子之命特来讨平讨逆。 贼子,我跟随看汝等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汝中我家将军计也!” “什么?” 韩遂这下当真是难以置信,可杨秋显然也不愿给他反应的机会,他大手一挥,麾下骑兵立刻朝韩遂展开进攻! 韩遂本以为杨秋这货不过是之前被马超侮辱,趁机想要挟私报复,因此手下的士兵并没有太多的准备。 没想到他居然玩真的……而且他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安定骑兵立刻出动,将无数箭雨朝韩遂军抛射过来! 韩遂赶紧调转马头逃走,关平远远看见自己的老丈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随即脸色颇为郑重。 韩遂本来是被迫从贼,可他有了巨大的权力,成为群贼之首之后不仅不愿帮大汉讨平叛逆,反到利用羌胡的兵力不断寇略关中,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读过圣贤书的韩遂不是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大汉的背叛。 可天下崩坏,汉家的尊严早就荡然无存,群雄逐鹿的岁月中,如自己一样的军阀铺天盖地占据了大汉的每一个边角,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大汉气数已尽。 杨秋这种从来没有把大汉天子当回事的人居然以大汉天子为招牌向韩遂杀来,当真让韩遂麾下的士兵都愣在当场。 他没事吧?他来真的啊! 无数士卒奋力冲杀,韩遂也被迫应战。 他不断高呼希望杨秋能冷静一点有什么不能好好谈谈。 可杨秋铁了心,一匹匹战马奔走如风,竟摆出要把韩遂全歼的架势! 韩遂大怒,心道你杨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安定骑兵再勇猛那是我凉州铁骑的对手? 他苍老的脸上满是怒容,心一横,指着身边的阎行道: “彦明,给我取他的首级来!” 往日只要韩遂一阵呼唤,阎行一定会二话不说杀出直取对方大将。 作为韩遂一方的最强战力,阎行道武力超卓,所以在杨秋这些安定骑兵身上撕开一条裂口,击破他的包围圈韩遂可以轻易将杨秋杀得片甲不留。 我要让你看看,关中到底谁说了算! 可这一次,阎行居然没有执行韩遂的命令。 他手握长矛呆呆的看着前方,对韩遂的命令漠不关心。 韩遂还以为在乱军之中他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厉声怒吼道: “彦明去把杨秋的首级取来!” 阎行的眼中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缓缓将头转向了韩遂: “韩都督今日恕难从命了。” “你什么意思?” 韩遂真没反应过来,完全不明白阎行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而阎行完全不给韩遂反应的机会,这韩遂发愣的功夫,这位凉州猛将枪出如龙,径自猛刺韩遂面门! 韩遂惊呼一声,可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反应神速,众人一起挥动铁矛,拼命挡开了这必杀一击。 阎行一击不中,倒是也不勉强,他朗声大笑道: “韩都督,汝倒行逆施,为虐三辅多年,今日可有丝毫悔改之念!” 阎行身边众武士齐声高呼万胜,竟一起举起弓箭,朝着近在咫尺的韩遂尽情释放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 锋利的箭矢尽情宣泄在曾经的同袍身上,韩遂全军都没有向导大将阎行会临阵叛乱,尽管知道他一直心向朝廷,可伙同杨秋谋反算什么?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大胆!你想找死不成!” 对韩遂忠心耿耿的成公英第一时刻反应过来,他没空揣摩阎行突然背叛藏着什么玄机立刻指挥手下开始向阎行发动进攻。 阎行麾下的骑兵虽然精锐,可毕竟人少,在成公英的调度之下,韩遂军渐渐从慌乱中恢复过来。 就凭杨秋和阎行也想造反,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杀了他们!”韩遂果断的说道,他手下士卒纷纷举起弓箭,准备将近在咫尺的阎行率先射杀。 可就在此刻,一阵阵密集的鼓声在杨秋军响起,随着这阵鼓声,杨秋麾下开始全面突击。 而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杨秋大旗已经挨个落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崭新的红底黑字大旗。 那上面赫然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云! 韩遂远远望见这面大旗,尽管敌人人数上未必就比自己麾下骑兵更多,可这面大旗着实让他胸口气息猛的一窒。 怪不得,怪不得…… 是云山杀出来了! 关平一身铁札甲,手持环首刀,策马冲在全军的最前方,他远远望见韩遂,勒马而立,高声呼唤道: “韩都督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韩遂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苍凉。 自己本来准备趁着曹军虚弱做出一番大事,可云山奇峰突出,让他的满盘算计全都落空。 他之前还在琢磨能不能说降云山,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也行。 可看着在马上耀武扬威,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的云山,他脸上只能缓缓挤出一丝颇为无奈的笑容。 老了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7017k 正文 第248章 叛军内讧 马超已经杀红了眼。 被迫退到黄河河畔的曹军并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四处夺路而逃——没办法凉州军的军纪实在是名声在外。 他们本来就不事生产,极大概率不会收容这么多的俘虏,应该会通通一杀了之。 一边是马超的铁骑一边是冰封的黄河,尽管有不少人抢船准备逃走,可仍有近半数的曹军士兵坚持作战试图击退马超。 这不是为了什么事业也不是为了大义,单纯是死之前想拉个垫背的这种朴素的观念。 马超军虽然颇为精锐,可大多数人都去抢掠,他一时居然无法在正面组织起什么有效的进攻,生生被曹军的反扑打的连连后退。 马超又气又急,命令手下不惜代价用人命去填,今天说什么也得把常雕的脖子拧断。 常雕很想寻一条渡船抓紧逃走,可他悲哀的发现,之前丁斐实在是过于热情将大多数的渡船上都装满了牛马,给他常雕准备的渡船也被一些不成器的士兵抢先占据。 他急的背后冷汗直冒,也只能声嘶力竭的呐喊着,试图挡住马超的进攻。 “我看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寒风吹地马超从疯狂中渐渐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若是强攻反倒会激起曹军的抵抗,于是命令手下装出一副安营扎寨的模样,给曹军逃跑的机会。 只要他们开始逃跑马超就立刻开始进攻,反复几次曹军的士气一定会全面崩溃,任由他们屠杀。 可就是这个空档,马超突然受到了韩遂的紧急书信—— 之前被包围在长安城里的云山居然溃围而出,反倒招降杨秋、阎行,率领大军反包围过来! 马超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事情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众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众将并不清楚书信上的内容见马超面色大变赶紧纷纷询问。 马超呆了呆,又飞快地恢复了镇定: “没什么,只是韩都督说……说杨秋不服调遣,竟欲生乱,现在已经被韩都督擒拿。”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并没有怀疑马超。 太正常简直是太正常了。 关中联军凑在一起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内讧几乎贯穿了他们的始终,杨秋之前与马超发生了冲突,一时激愤之下做出傻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来有韩遂出手,他应该不敢造次。 只有马岱看出事情肯定没有马超说的这么容易,他见马超缓缓捏紧了拳头,自己的一颗心也猛的提了起来。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如果只是杨秋犯病韩遂没必要这么紧张地送来书信。 待平叛之后施施然炫耀自己的战功更符合韩遂高深莫测的行事风格。如此紧张的派人送信…… 后方肯定是出了天大的问题! “我说了都是小事。 诸君……从速进攻,一定要将敌军彻底歼灭!” 马超下令之后再次披挂上阵,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感觉出有些不妙。 之前马超已经决定暂缓进攻,受到韩遂的书信之后又推翻自己之前的命令要求猛攻,这任谁都能看出来肯定是出了问题。 李堪和张横对视了一眼,匆匆走出帐门。 李堪拉住张横的衣袖,低声道: “我看不对劲儿,这个常雕是马孟起的克星,此番马儿久攻不克,怕是要出大事啊。” 张横也点点头:“肯定是出了大事,马儿有勇无谋,再跟他打下去肯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兄弟咱们先走再说,别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只见一把锋利的铁矛贯穿了他的身体,张横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下意识的惨叫出来,身体竟一点一点渐渐升在空中。 面色铁青的马超一矛贯穿的张横的身体,模样颇为俊朗的马超满脸都是狰狞之色,他冷冷的看着脸色惨白的李堪,竟颇为平静的笑了笑: “有什么问题吗?” “马儿杀我……马儿杀我……”张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喃喃念叨。 马超将他重重摔在地上,又高高举起铁矛,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用铁矛慢慢刺穿了张横的喉咙。 “此贼动摇军心,活该受死。 还有人想如他一般吗?” 马超的悍勇天下少有,饶是众将各个胆略过人,在他森寒的目光之下居然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念,也只能赶紧纷纷下拜。 “你呢?” 马超看着李堪,李堪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张横,浑身筛糠般不断地哆嗦着。他知道这次自己得罪马超得罪的紧,就算下跪求饶以马超的脾气也未必会饶过他。 他壮着胆子咽了口唾沫,竟猛的向后一跃,夺过一把铁矛攥在手上。 “马儿,吾等共同起兵,讨伐曹贼,本部分先后高低。 我等推举你为将军,也不过是看在汝父的面子上。 可没想到汝有勇无谋,还敢辣手滥杀同僚,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根本都不想匡扶汉室,你是想相助曹贼将我等尽数杀害,然后与汝父一般好去朝廷做官是不是!” “什么杨秋为乱?信口雌黄!汝可敢将韩都督的书信拿出来一观!” 李堪真的很畏惧马超的威严,尤其是马超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辣手杀害了张横,他肯定不介意再杀一个人。 可他知道就算不反抗,只怕也难免马超一矛,生死关头李堪不知道从何处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将之前对马超的种种怨念在众人面前尽数倾泻出来。 马超脸色铁青。 他明显感觉到众人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怀疑——不,他们从没有信任过自己,之前只是因为自己武艺高强势力强大,所以才被迫听命。 可现在他们已经非常不顺,种种猜疑贯穿始终,韩遂的书信只有马超一个人看到,大战开始之前他们一定很想看看那书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怒火和愤恨让马超越发失去理智。 他本想将书信暂时藏好,集中全力先将常雕消灭,之后回头与云山野战,未必就会输给他。 可现在这局面…… “好了好了咱们先听马将军调遣。” 程银赶紧笑着上来打圆场。 都是聚哮一方的猛人,任谁都能看出来现在出了天大的问题,与其四散而逃,还不如听从一个声音,先把眼前的困难解决再说。 可李堪偏偏就不是这种借台阶就往下走的人。 他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马超,冲着程银吼道: “程兄弟,我等起兵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让他马超当皇帝吗? 现在曹公已然退却,他码儿凭什么号令我等? 今日要是不跟他见个高下,等他缓过神来我等都是他的奴仆!之前他是对我的大家都已经看到,张兄弟也没犯什么错,只是言语冒犯就被他一矛刺死!” “后方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马尔还想瞒着我们让我们去常雕那送死! 你问问他,他之前是如何被常雕戏耍,我已经看出来了常雕是故意卖个破绽把我等吸引到此处,再埋伏一彪人马从后方杀出。” “我等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现在还要听马儿的瞎指挥,片刻后要尽数葬身于此!” “马儿!有本事把韩都督的书信拿出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堪的话让马超心中最后的一分理智也灰飞烟灭。 他最恨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自己被常雕屡屡戏耍的故事,尤其是这一次,他志得意满,感觉自己已经将常雕逼入了绝境,心中的一口闷气终于能发泄出来。 可李堪却在众人面前直接揭开马超的伤疤,告诉众人马超非但没有获胜,反而中了常雕的诡计。 现在他们大军都要被困死在渭水以北这片绝境。 这让骄傲的马超如何能忍? “好啊,那现在就是个人恩怨的时候了。” 他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你想看是不是,给我下地狱再看吧!” 他手腕一抖,饱蘸鲜血的铁矛如一条愤怒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倾刻将李堪全身笼罩。 “给我死!”马超厉声怒吼,这一矛拼尽他平生力气,誓要将李堪一矛洞穿。 李堪的武艺离马超相距甚远,他一直警惕的盯着马超,就是等待马超爆起这一刻,眼看这一矛来得飞快,他大喝一声却立刻扔下手中的长矛,调头就朝后奔去。 “诸君救命!马超要杀我灭口!” 程银和侯选对视一眼,也立刻从身边的侍卫手中抢过长矛,挡住马超的全力一击。马玩成宜也反应过来,立刻拔刀加入战团。 “孟起何必痛下杀手?”程银阴沉着脸:“有什么事情不能明说?韩都督的书信,还请给我等一观!” 马超寒声道: “我实话说了,云山已经从长安城中溃围而出,杨秋阎行造反,韩都督的率军亲命抵挡。 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击破常雕,然后联手回去帮助韩都督杀敌!” “什么!”众将心中都是一震。 杨秋居然……居然投靠朝廷了? “不只是一个选择……”李堪在众人的保护下总算恢复了勇气,他伸手怒指马超的面门,“兄弟们咱们一起杀了马超投奔朝廷!云将军一定不会亏待我们!” 正文 第249章 撕开裂口 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 这个道理马超不是不懂,只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关中联军从上到下那种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的作风,虽然知道李堪等人对自己的意见很大,但他始终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不对。 只要自己的武力够高,只要自己能一直战无不胜,这些人就一直会安安静静的跪在自己的脚下噗,甘于为自己效力。 什么信义什么忠诚,都是假的。父亲马腾和韩遂明明是结义兄弟还能为了利益厮杀,这充分说明天下只有利益才最能动人心。 在渡过渭水的时候,马超志得意满原以为自己能成为天下的主人,在黄河边围攻常雕的时候,尽管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太顺利,他也没有放弃心中的这个念头。 甚至在收到韩遂书信的时候,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依然是迅速击溃常雕,然后反身击败云山,他仍是关中之主,坐拥雍凉之地可以为天下侧目。 可就在这一刻他心中的骄傲如一盆炽热的炭火被当头浇上了一层冷水。 李堪不过是关中十将中势力最弱的一人,可他说出杀死马超投奔朝廷的时候,周围众人明显意动。 马玩程银立刻露出兴奋之色,成宜和侯选稍稍犹豫,也一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这仗打到现在,他们算是看透了。 反正是要与人为奴,为何不做朝廷的奴仆? 马超一直颇为骄傲,频频使唤他们,今天正好抓住机会将它踩在脚下。 “为什么!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马岱和庞德见势不妙,赶紧各自挥刀护在马超的身前,庞德更是伸出大手抱住马超的腰杆,掩护他抓紧撤退。 马超不愿离开他拼命在庞德手中挣扎,指着几个临阵背叛自己的关中叛将怒吼道: “云山才有几个人!云山才有几个人! 我等坐镇一方战无不胜!凭什么要听他使唤! 都怪你们不肯尽心不然我早就杀死常雕!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众将怎肯让马超逃走,李堪把手放在口中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军营外面李堪的侍卫先反应过来,挥舞着长矛鱼贯而入。 他们早就对马超心生不满,见主将终于下定决心与马超翻脸,顿时发出一阵阵恶魔般的嘶吼声,拼命朝马超扑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旋。 其余众将也都下定决心,纷纷招呼自己麾下兵将赶来支援。 马超挣开庞德,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怒吼一声,将李堪麾下的一个侍卫一刀斩杀在地。 愤怒让马超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血色,他从地上捡起长矛,手腕灵巧的稍稍抖动,锋利的尖刺无往不利,所有稍稍靠近马超身边的叛军士兵还没来得及挥动手上的兵器就被马超以最高效最迅捷的方式结果了性命。 马超从小神力过人,又在多年战争中苦练一身本事,之前除了在跟阎行的战斗中稍稍吃亏,与其他人搏斗都无往不利。 只可惜今天自己的一身本事却要先用在了战友的身上,周围众将不断杀来,马超越战越勇,可他心中的绝望也在不断的扩大。 完了。 就算能把他们一一杀光又能如何? 自己多年来的梦终究是被狠狠掐碎,等待自己的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 。 常雕在军中瑟瑟发抖,不知道马超什么时候才会对他发动最后一击。 因为他之前的瞎指挥,曹军付出的伤亡极大,又被赶到黄河边这片狭小的区域,叛军可以源源不断的杀来发动进攻,他们的人数却越来越少,马超甚至只需要围困一些时日就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常雕一直在苦苦寻找能逃跑的方法,可那些渡到东岸的渡船很没有义气的不愿回来,常雕的军中急得团团转,甚至几乎要哭了出来,可眼前的战斗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怎么办怎么办这次真的要死在此处了…… 之前马超已经对他展现出了十二分的愤怒,这些凉州兵可不讲什么武德,如果落在他的手中肯定就是要被宰杀祭旗的下场。 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就在常雕徨徨无计之时,他军帐的帐门被人豁的一下掀开,之前受伤颇重的郝昭和诸葛虔互相搀扶跌跌撞撞的进来,吓得常雕又是一哆嗦。 说实在这几天他真的是不敢见这两个人,要是一开始老老实实的听郝昭的办法,他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可惜他当时一心想着逃跑根本没想过要跟马超正面对敌,甚至想着出卖这两个战斗力颇为不俗的手下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可最后弄巧成拙落到了这种地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手下的愤怒。 “常军师!”郝昭双目含泪扑通一声跪在常雕面前。 常雕打了个哆嗦,几乎已经想到了郝昭想要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求常雕亲自出战鼓舞士气,这个之前郝昭已经说了好多遍。 可马超见了常雕就会忍不住发动猛攻,常雕根本不敢面对这个天下闻名的强大武士,也只能推三阻四。 就在他搜肠刮肚想要想些东西来拒绝的时候,却听郝昭更咽的说道: “小的蠢笨无知,之前居然误会常军师调兵遣将,实在是该死之极,轻军师饶命!” 常雕一愣,还以为郝昭是在盛怒之下开始阴阳怪气自己,可没想到接下来郝昭居然伸出双手,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两记耳光。 这力道之强,让常雕都忍不住眯起眼睛,郝昭的双颊更是直接红肿起来。 “这这是……” “小的蠢笨无能,”郝昭更咽道,“想不到常军师竟有如此通天算计!这故意示弱在以精兵困杀马超之法,于当年武安君如出一辙,小的……小的实在是难以领会其中精妙,之前还妄加揣测,以为将军懦弱,实在该死!” 常雕:…… 诸葛虔也忍不住伸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之前一度都快混到常雕的心腹,可在之前的部署中,他居然违背常雕节度,还一度把常雕当成了一个蠢笨无能的懦弱小人。 可没想到谜底揭开,常雕居然买衣服了如此恐怖凶狠且格外凌厉的杀招,登时让马超丧失所有抵抗之力! 想到常雕之前装出来的惊恐慌张,直到现在都装的如此惟妙惟肖,诸葛虔和郝昭更是齐刷刷的低头拜服在地,不敢称末将只能称小的。 这就是…… 统帅校事的常军师! 怪不得此人之前无往不利!怪不得此人之前战无不胜! 他为了获胜不择手段,不惜损坏自己的名誉,不惜付出巨大的伤亡……他懦弱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样一颗杀伐果断的恐怖用心,真非常人可以妄加揣测! 也只有这样的人可以统帅无数隐藏在暗中的奇人异士,杨修…… 差的太远了! 常雕已经完全傻了,这二人分明是在鸡同鸭讲,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起来好像是自己……赢了? “快,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韩遂本来率军苦苦抵挡关平,就是在等马超的支援。 可他等来的并不是马超支援的消息,而是关中联军自己发生了严重的内讧,马超杀死张横,李堪等人围攻马超的消息! 他们就差一步就能围杀常雕,全歼操的殿后大军,可就是这一步竟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原来如此,怪不得常巨鹰会轻易放弃渭水防线,他们所图者大,是要将我等尽数留在此地啊!” 关平一马当先率领申耽猛攻韩遂军两翼,之前已经被叛韩遂的杨秋阎行更是毫不犹豫朝着韩遂的中军猛冲过来。 关中联军内乱的消息传来,本来就已经抵挡不住的韩随军轻刻崩溃,阎行策马挺矛,不断招呼众人投降,关平也策马杀到韩遂附近,冲着这位近古稀之年的枭雄怒吼道: “韩都督,公下马受降,你我仍不失翁婿之谊。 如若冥顽不灵,休怪小婿辣手无情了!” 韩遂看着远处的云山,苍白的脸上竟然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翁婿。 哈哈哈这可太可笑了。 他对韩九儿很少有什么父女之情,这个女儿注定是他的工具,能在交换俘虏的时候发挥一些作用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云山居然还真的跟自己论起了翁婿,让韩遂觉得混乱的战场中多了一丝搞笑的味道。 这一笑让他想起了很多陈年往事。 多年前他也不想从贼,是北宫伯玉强迫他做盗贼的首领。可尝到了权力的味道,他开始渐渐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杀死北宫伯玉之后,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永远高高在上不能再有人对自己发号施令。 哪怕是在绝境之中。 “好女婿你还没赢呢!” 苍凉的风吹散了韩遂斑白的长发,他手中的令旗不断的招展,之前已经被阎行和杨秋冲的一片涣散的西凉骑兵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在这位枭雄的身边渐渐集结。 二百人,五百人,一千人…… 饶是在强敌的猛攻之下,韩遂身边仍然聚起了将近两千骑兵。 这位曾经无数次洗劫三辅,视人命如草芥的枭雄眼中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他闻着冷风中不断散逸飘来的血腥味,缓缓举起了手上的长矛。 “老子就是不降,有本事来取我首级!” 关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他缓缓提起手上的钢刀,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丈人,冷笑道: “我来了!” 正文 第250章 杨修劝谏 曹操的病情不容乐观。 王必的惨死对他的打击堪称致命一击,让曹操自己也感觉气数将尽,被迫开始谋划后事。 应该说是紧锣密鼓的谋划后事。 这些日子他虽然意识还算清醒,可精神头非常不好,一直半睡半醒,懒洋洋的不愿起身。 他的几位夫人眼泪都快流干,还好卞夫人足够冷静,她发动自己的人脉遍访名医,重赏之下,一位方士挺身而出,给曹操炼制了一炉仙丹。 几颗丹药下去,曹操的脸色甚至恢复了红润,能在几位夫人的搀扶下勉强起身下床走路。 看着这位枭雄几乎恢复了元气,曹丕也大感神妙,连忙将那神医请进学宫,又叫人将他研制的丹方抄录下来,抓紧给曹操继续炼制丹药。 “听说这丹药中有朱砂、云母、钟乳、雄黄、硫磺,服药之后浑身发热,飘飘欲仙,长生不朽。 这方士当真是手段颇为不俗。” 在曹操榻边,曹丕一脸向往之色,没口子夸赞这丹药的好处,说了许久他才发现曹操居然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赶紧垂下了头。 曹操从小狡诈多变,能轻易戏弄年纪比他大不少的袁绍,之后更是凭借自己过人的心机和手段逐渐拥有了现在的地位。 可曹丕虽然才学极佳,心思却颇为……可以说是颇为单纯。 他很容易轻信别人,只要他觉得某人好就会无条件的信任——可要是那人稍稍做出一点自己不满意的事情,曹丕对他的好感就会迅速归零,之后再也不肯信任,甚至会不择手段的恶心他。 总之,曹丕的心胸和手段完全不符合一个上位者应该具备的条件,只可惜…… 现在曹操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期待曹丕日后的年岁渐长,以及自己身后留下几位辅政老臣的规劝可以让自己的这位接班人接下曹氏的大旗。 “父亲……”曹丕惶惶不安,垂着头轻轻唤了一声。 曹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上竟流露出一分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世上岂有不老不死之人?就算把这丹药当饭吃……寿数耗尽,还是该一命呜呼。” “也好啊,下去了还能见到……见到……” 想起替自己惨死的曹昂、典韦、许褚等人,曹操如鲠在喉,一时失声。 “子桓,为父不日就要奔赴泉下,之后汝要善待子孝、子廉等诸位叔父,能做得到吗?” 曹丕本想造作推让一番,可他终究忍不住心中对权力的巨大渴望,用力点头道: “儿,儿能做到。” 到了这会儿,曹操也没有计较曹丕的心性,他冲着曹丕极其沉着的道: “除了几位叔父,还有两人,汝定要大用。 云山勇不可当,有大将之才。 常雕足智多谋,能明断大事。 此二人皆忠勇果敢之士,然云山刚而犯上,常雕怯而保身。 汝要收敛脾气好生任用此二人,如此大事可定也。” 云山和常雕。 曹操没开口的时候曹丕就知道父亲提到的一定是这两个人。 此二人都是在赤壁之战之后迅速崛起,云山勇不可挡,百战百胜;常雕将校事经营妥当,可谓无孔不入,料事如神。 可偏偏曹丕跟这两个人的关系都不算特别默契密切。 曹丕本来有拉拢云山的机会,甚至一度得到了云山的阿谀奉承。 可他之前收敛不了心中的脾气,对云山接近曹植之事颇为不满,两人的关系绝对到不了亲密无间的程度。 嗯不过此人现在被困在长安,以后还是等他先出来再说吧。 常雕就更不用说了,曹丕之前甚至一度对常雕起过杀念,此人手上掌握一支强大的校事却不愿公开为曹丕所用,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曹丕觉得自己年纪不小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曹操越是这么说,他心中的逆反情绪越是不断升起,却也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曹操哪里看不出儿子的不甘心,这恰恰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孤一生南征北讨,为大汉扫平群雄,虽不敢说四海清静,却也足以说一句战功赫赫天下无人能过。 可就算如此在那些清流豪族的眼中,我等也不过是宦官之后。 宦官之后,如何承受天命?” “这……” 千载之后,成功人士都喜欢说自己没有出身没有背景,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可在这个年代,说一个人出身低微那就是在侮辱人了。 刘邦当年一统天下,算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强大功业,他一介草根得到天下,这个故事别说刘邦说不出口,连许多后世之人也觉得这太不可思议,凭什么天命会眷顾一个草民。 于是大家开动脑筋,给刘邦翻出来了一堆贵族祖宗,证明刘邦家在陶唐时期就已经阔过,之前也是显赫的贵族只不过是后世没落,天命落在他的身上是他祖宗祖坟里冒的青烟,派他下来拯救天下万民。 可曹操这就不好说了。 曹操的爷爷是汉相曹参的后代,可曹操的爹却出身不明,天知道是曹操的爷爷从哪弄来的。 如果曹操能扫平四海,他自然有办法用物理方式堵住悠悠天下众人之口。可他偏偏在赤壁之战中功亏一篑,这次关中之战又以这样的结果收尾,现在他肯定成为了那些世家豪族的笑柄,能倚仗的就是云山常雕这种出身寒门且具有强大能力的年轻人。 “除此之外你还要善待你的几位兄弟……” “当然,这是当然的。” 曹丕看出了曹操眼中的警告,赶紧忙不迭地赌咒发誓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照顾好几位弟弟,连带曹操的几位姬妾也会得到妥善的安置,这一切请曹操尽管放心。 当然了身为人子,他最大的梦想还是想让曹操好起来,如果曹操能恢复健康,什么权力他根本不稀罕。 曹丕的模样让曹操非常难受,可曹植现在孤悬汉中,一直都没有消息。其他的儿子要么有勇无谋要么根基尚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曹丕形成什么威胁。 这让曹操又开始无比怀念起早已去世的曹昂。 父子二人默默无语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这对本来感情就不是特别好的父子之间除了权力之外一时竟找不出太多的话题,这个气氛之下,总不能谈谈对文学的认识。 就在两人相当尴尬的时候,外面通传说杨修求见。 曹丕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本想告退,曹操摆了摆手示意他留下。 他时日无多,这种事情以后还得曹丕多多参与。 他当然不能离开。 杨修一身洁白的儒袍,风度翩翩尽显高士风采,他缓步走入曹操的卧室,见曹丕还在身侧,脸上稍稍露出一丝玩味之色。 他已经看出来,曹丕接管曹操的地位只是早晚的事情,他可没有曹操的心思和手段,而且他的班底根基尚浅,曹休夏侯尚司马懿曹真要么就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要么就是老实本分不敢做大事的俗儒,根本不足为惧。 他冲曹丕坦然的一笑,这笑容让曹丕立刻生出了一丝寒意,不经皱眉道: “怎么了?” 杨修端庄的行了一礼,一脸凝重之色,颇为从容的道:“刚刚收到了急报,常军师已经丢失渭水防线,现在全军被堵在了黄河边。” 一时鸦雀无声,曹操父子盯着杨修都是默默无语,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曹操才沙哑着嗓子道: “当真?” “千真万确。” 之前杨修的情报屡屡出现问题,可这一次他的消息确实非常准确。 常雕放弃渭水,向黄河集结的消息早就在曹军中炸开了锅,不止一个聪明人认为常雕是在瞎指挥是在把全军往死路上推。 不少机灵的士兵不愿意陪常雕送死,芬芬偷偷渡河,正好被杨修手下的校事抓了个正着。 这群校事听说常雕居然把渭水防线给扔了,顿时意识到此战要完,赶紧八百里加急将这个消息送到了杨修案前。 杨修反复确认,又找了几个懂军事的人了解了一下丢失渭水防线的后果,结果让他兴奋的忍不住连连猛拍大腿,赶紧先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让自己表现的不是这么开心,这才跑到了曹操面前。 打了一辈子仗的曹操当然知道丢失渭水是怎样的后果,他本以为常雕会在渭水一带坚守,给全军争取后退的时间。 可没想到常雕居然做出这种让他失望的事情! 此战若败,不知道有多少曹军士兵会死在马超的手上,连云山也不可能从长安城中杀出来,要么被活活困死,要么只能投降。 无论怎样的后果,都是曹操承担不起的。 也罢…… 这位枭雄叹息一声,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灼热的杀意,竟让曹丕忍不住把目光挪到了一边。 “是,是孤所托非人。” 杨修眼中露出一丝精芒: “常巨鹰居然如此辜负丞相,不如着人将其全家拿下,以敬效尤!” 关中一丢,曹操的声望将受到巨大的打击,曹丕想到自己继任之后将承受随时从潼关杀出的关中骑兵肆无忌惮的攻击,顿时也感觉头皮发麻。 “父亲,常雕……常雕如此无能,竟……” 曹丕本想狠狠惩治一下常雕,可他突然响起让常雕殿后的主意是曹操亲自拍板,惩治常雕无异于打曹操的脸,又赶紧闭上了嘴。 怎么办? 僵住了呀。 正文 第251章 铁忠臣贾诩 杨修不是一个很擅长克制自己情绪的人,在听说常雕白白放弃了渭水防线之后,他心中大喜过望,尽管来见曹操之前已经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可说话间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心中的喜悦由内向外不断的迸发出来。 曹操阅人无数,自然瞬间冻穿了杨修的小心思。 曹操之前名义上一统北方,声望一时无两,他的所有反对者必须夹着尾巴做人,在汉臣和曹家属吏之间来回徘徊,被迫服从曹操的恐怖威信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但现在不一样了。 曹操在赤壁落败,现在又丢了整个关中,这必将狠狠打击曹操的声望,杨修可以将更多的人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杨修的父亲杨彪是当代大儒,母亲是袁术的女儿,可谓出身极其高贵,天生就掌握了大量的资源。 他虽然跟曹丕的关系不好,但跟曹植可谓是致交好友。 现在曹操的威信大损,曹丕定难以服众,杨修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政治影响推举曹植,之后利用杨家在关中的强大影响力与马超韩遂修好,再利用杨标汉臣的身份与刘备、孙权修好,众人名义上供奉汉帝,实则裂土四方,如当年周天子垂拱而治一般,而作为平衡诸侯之间关系的重要纽带,杨家也将瞬间脱颖而出,成为天下争相讨好的对象。 如果让云山和常雕这样的寒门鄙夫骑在了自己的头上反倒不美了。 曹操的心中生出一股万念俱灰的剧烈痛苦,他之前击败袁绍控制关中,原以为天下可定。 韩遂马超又不算什么雄才大略的对手,曹操原以为自己只要出击,一定能瞬间平息这场大乱。 可这次自己非但没有成功,反倒如赤壁一般再次遭到重创。 饶是他久经风雨,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便在此时,志得意满的杨修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阴森森的笑声: “常军师用兵岂是你能随意揣测?德祖休要胡言啊。” 杨修惊讶的转身,更惊讶的是,他居然看见贾诩弯着腰,笑得眉眼弯弯,缓步走入帐中。 “你想说什么?” 贾诩这种人是不配杨修称他一声公,杨修只是奇怪,为什么平素明哲保身的贾诩居然会不通报便出现,甚至还敢当面驳斥自己。 他后退一步,这才发现帐门口有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那人背对帐门站立,右手已经缓缓按在了剑柄上,正是曹操最信任的夏侯惇。 贾诩负手而立,满脸自信的笑容,用平静沉着的声音缓缓的道: “当年六国伐秦尚且猜疑不断,韩遂马超本就互相攻伐,现在他们居然统帅联军,不过自寻死路耳。 有云将军在长安,算是断绝贼人后路,常军师这是要将韩遂马超一股歼灭,其用兵之妙……呵呵,不是德祖可以揣测啊。” 贾诩是这次曹操关中之战的主要推动者,严格意义来说,这次作战他的判断也没错,如果不是曹操的身体出了问题,已经被戏耍的一愣一愣的马超根本挡不住曹军的后续攻势。 可败了就是败了,贾诩这些日子一直明哲保身,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次他居然亲自到来还公开指责杨修有错,这分明是…… 表明态度了! 杨修的额头上不断滑下豆大的汗珠,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寒声道: “贾大夫说,杨某的军情不准?” “不不不。”贾诩微笑道,“我从不怀疑校事的军情,毕竟之前常军师下了天大的力气,马超渡过渭水之事千真万确! 只是因为马超渡过渭水就治常军师的罪,这跟当年的袁绍有何区别?” 贾诩一改往日的低调,今日说话加强带棒,频频针对杨修,反复抬高常雕的地位,让杨修心中更是警惕万分。 “贾大夫也谙熟兵法,烦请贾大夫教我,常军师为何要放任马超渡过渭水? 马超不善水战,但关中诸军只要渡河一定能发动猛攻,就算我军强悍,岂不是白白多增伤亡? 常军师这分明是拿全军儿郎的性命做儿戏,我请丞相治罪有何不妥?” 贾诩微笑着看着曹丕,冲他缓缓点了点头,曹丕心中一暖,忍不住兴奋起来。 他知道,贾诩素来不肯表明自己的态度,可他一旦表明自己态度的时候就说明大局已定,他现在是在为自己的未来争取巨大的利益。 杨修与弟弟子建一贯交好,而贾诩则是自己的支持者,贾诩如此针对杨修,这说明……自己终于要赢了。 “德祖怕是不知道,关中大乱已久,百姓民不聊生……” “我为何不知道?”杨修反唇相讥,咄咄逼人的道,“我还知道当年关中大乱,贾大夫出力不少。” 犯长安李傕听贾诩。 因为贾诩的一句话,李傕和郭汜祸乱关中,杀死王允劫持天子,让杨彪在内的一众老臣受尽了侮辱,间接导致大汉现在变成了这番模样。 杨修本来就恨透了贾诩,这货现在居然还敢跑到自己面前来嘲讽,他无论如何都要一口骂回去。 这件事本来也是贾诩人生的重大污点,旁人稍稍提起贾诩一定脸色大变。 可这一次他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那张老脸上很快又满是春光。 “不错之前都是老夫的罪过。 所以这一次关中将定,我不忍心让德祖破坏此事。” 他朝曹操和曹丕行礼下拜,温言道: “丞相,老朽也收到一个消息。 老朽听闻,常军师在黄河边大获全胜,韩遂马超仅以身免,杨秋投降,关中叛将被斩杀过半,除了不到万人逃到羌胡诸部,余者皆降。 这十多年来关中大乱将平,老朽特来恭喜丞相了。” 这个消息石破天惊,甚至比常雕大败更让曹操父子感觉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丢失渭水防线之后,韩遂马超已经可以将自己最擅长的马战发挥的淋漓尽致,怎么反倒会被打成这副模样? 征战一生的曹操突然感觉自己都不会打仗了,就算常雕又设下埋伏,就算他背水列阵鼓舞士气,又怎么可能会取得如此战果? 就算曹操亲自领军都不一定能正面击溃关中叛军,常雕殿后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如何听闻?难道你背着丞相也建了校事?”杨修又惊又怒,他相信贾诩一定不会在曹操面前信口雌黄,可此事也太过匪夷所思。 若是收复关中,之前陷入颓势的曹操将重新获得主动权,自己之前的种种谋划岂不是全都成了笑话。 “老朽手中虽然没有校事,可我老乡总是有几个,德祖难道忘记我是何处人?” 杨修这才想起面前这位阴森恐怖的老人跟凉州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心中的镇定被逐渐吞噬殆尽,身体竟大幅度的摇晃了几下。 “怎么,怎么会这样……” 。 有关胜负的官方消息还没有传来,曹操父子也只能暂时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叫贾诩暂时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以防万一有一点偏差会遭到惨痛的打脸。 曹丕对贾诩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热情拉着贾诩的手将他送出丞相府,一路不住的跟他攀谈,希望以后能多多听从贾诩的见解指导,这种颇为粗浅的拉拢手段让贾诩哭笑不得,可面对这位未来的主人,他还是谦恭地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表示以后愿意听从曹丕的调遣,竭尽全力为曹丕效劳。 跟曹丕春风得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杨修的一脸阴沉。 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但他心中仍有最后一丝侥幸,认为贾诩此番不过是虚张声势,安静等待最后的胜利结果就是。 杨修也察觉到了之前自己姿态有些过分,他在听说常雕反败为胜之后不但不喜反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肯定已经被曹操看地清清楚楚。 这份修为还是不够,杨修警告自己日后还要多多努力。 看着贾诩远去的背影,他缓缓攥紧了拳头,又开始艰难地为自己琢磨出路。 如果,如果真的如贾诩说的一般,这该如何是好? · 贾诩慢悠悠地登上马车。 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在侍从的搀扶下非常亲民地去采买了一些家中的日常用度,然后又迎着料峭冷风在街头缓缓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驿馆之中。 驿卒似乎早有准备,见贾诩到来只是稍稍点头就算作招呼,让贾诩缓步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柴房之中。 徐庶安静地坐在柴房之中,见贾诩到来,他起身相迎,冲贾诩缓缓行礼。 “多谢贾公操劳了!” “呵呵,举手之劳。 此事过几日丞相自然知晓,老朽反到占了个报讯之功,还得谢谢元直才是。” 徐庶苍白的脸上因兴奋露出一丝癫狂的笑容,他微微颔首,平静地笑道: “还是得多谢贾公,不然我担心曹贼撑不到那时候。” 饶是贾诩多年来一直视人命如草芥,见了徐庶这平静的笑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微寒。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匡扶汉室一直是贾某的夙愿,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以后还请元直多多提点了。” 正文 第252章 杨修下手 贾诩和徐庶都是顶级聪明人,不用太多的言语就能理解很多事情。 贾诩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他一切行动的先决条件一定要建立在对自己绝对有利上。 徐庶则像一个狂热的殉道者,他为了心中追求的理想肯燃烧自己的一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介意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 之前徐庶依靠常雕的位置建立了一只听命于自己的校事队伍,这让他总算耳聪目明,可以分析总结大量的情报,并从中推算出对自己有利、可以被自己利用的东西。 之前常雕瞎指挥的时候徐庶心中暗暗叫苦,他心道若是曹操就这么没了,北方又要陷入一片大乱之中,刘备还没有吞下益州,关平又被困在长安,根本无法解决北方大乱的问题。 之前曹操听从王必的建议,引来了大量的胡人南下充实兵员,若是让他们发现北方重新大乱,一定会如当年的南匈奴一样再次杀到黄河附近,为了暂时稳定局面,徐庶真是煞费苦心,这些日子当真是兢兢业业的工作,让常雕那个虚构的校事班底看起来还真有那几分模样。 起码为人实在的夏侯惇明显感觉到了徐庶炽热的工作热情,出于拉拢考虑夏侯惇对徐庶赞不绝口,甚至隐隐暗示将来徐庶也有提拔的机会。 在夏侯惇的支持下,徐庶的间谍网络愈发庞大,他甚至比杨修更早接到消息,称常雕放弃渭水,被团团包围在了黄河一带。 如果换做别人对常雕已经绝望,可徐庶偏偏从中看到了胜利的契机。 他相信关平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许以重赏,让人冒死渡过黄河查探作战,终于将云山大破韩遂马超的第一手消息传回了许都。 若是直接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收获也不会太大,于是徐庶稍稍思考,选择将这个消息交给贾诩,让贾诩谎称是从自己老乡那儿得到的消息,稍稍掩饰一下徐庶现在已经羽翼壮大的事实。 徐庶将云山就是关平的消息合盘托出告诉贾诩,贾诩大惊失色,立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云山如果真的是关平,那荆州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这次他在关中大胜,可以趁机席卷雍凉,再加上刘备军在益州的行动,曹军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 贾诩恶行累累,就凭他鼓动李傕郭汜劫持皇帝、杀害王允之事就足以让人杀他全家。 如果刘备得到天下,肯定没他好果子吃,徐庶知道此人诡计多端却颇为低调,趁机以此为名给他一个能为大汉尽忠的机会。 贾诩稍稍盘算片刻,认为自己就算向曹丕举报云山的身份只怕也来不及了。 之前陈群不是没举报过,下场是什么样大家都能看到,曹操对云山寄予厚望,曹植也掌握在云山的手中。 就算曹丕相信自己,关平只需要三言两语就可以将这件事转化为曹丕曹植兄弟二人之间的派系之争。 既然徐庶愿意给自己一条出路,贾诩也不介意匡扶汉室,当一次大汉纯臣。 所以他才一反常态,直接在曹操面前阴阳怪气的与杨修争辩一番,顺便将这个消息提前公之于众。 杨修兀自不服,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去关中查探,可几天之后他终于收到了让他极其难以置信的消息。 “关中联军自己内讧,马超先与李堪等人争斗,杨秋又与韩遂争斗,云……云将军趁机杀出长安,招降杨秋阎行,叛军大败星散逃往凉州,雍州……已经被云将军收复了……” 杨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段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曹操。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曹操仍是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苍老疲惫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红晕。 他挥了挥手,身边的侍女赶紧捧上来一个朱红色的锦盒,曹操从里面拿出一枚赤色的丹药放进自己的口中,激动的吞咽下去,片刻后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传遍全身,志在千里的豪情壮志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 “好啊好啊,坦之无事便好。 孤之前还担心我那两个孩儿,此番倒是能吃得下睡得香了。” 杨修惭愧的低下头,曹仁忍不住冷笑一声: “之前是谁说关中乃鸡肋,令我等速速退却,将关中扔给贼人? 之后巨鹰用兵,顶风冒雪在黄河边与贼人厮杀,又是谁……呵呵,还想治巨鹰家人的罪,本将倒是不服了,凭什么……” “好了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曹操大度的摆了摆手: “德祖对用兵之事不太了解,这也不算什么,之前他也是心急,这才以为巨鹰有失……” “丞相!” 曹操给杨修疯狂修台阶,可杨修的脾气上来,就是不肯顺着台阶下。 他瞪大双眼,寒声道: “丞相,我听前军将士说,常巨鹰毫无指挥调度之才,丞相走后便每日买醉哭嚎,惶惶不可终日,此战手下儿郎伤亡颇众,几乎十不存一,如此大败,全凭云将军奋战才能转危为安。 我请丞相治常巨鹰的罪,若不治罪不足以……” “胡说八道!”曹仁生平最是护短,他暴跳如雷,指着杨修的鼻子大骂道,“你懂个屁!你会打仗!你会打仗?你会打仗…… 怕死人你还打什么仗,都跟你一样,直接将关中扔给马超,我等现在只怕连中原也要让出来。 杨修,你是不是收了马超,嗯,不对,是马腾的什么好处,都到了此刻还敢在丞相面前陷害我手下大将!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曹仁还真的飞扑上去,他举起巨大的拳头,作势要打。 曹仁在曹操身边跟随多年,早就不是当年的莽撞汉,他之前的愤怒也只是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给曹操施加一下压力。 他朝杨修扑去,满以为自己抓住杨修的时候曹操会立刻大喊住手,然后身边的侍卫会将二人拉开,然后两人互放狠话拉倒。 之前好多次都是这样的过程,可这一次曹操着实被杨修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曹仁两拳把杨修打出脑浆,因此也没有喊停。 杨修见曹仁猛扑过来,心中的狂怒也上升到了顶点。他毕竟年少,这些日子屡屡遭受打击,心态早就在崩溃的边缘。 曹仁居然还敢在众人面前大骂自己,现在还想跳上来揍自己,杨修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就迅速从腰间拔出长剑—— 一般来说进入丞相府是要将腰间的凶器留下,可大家都知道杨修是偷吃曹操东西都能找出一万个借口让曹操哑口无言的人,他之前坚称此剑是曹植所赠,代表着曹植对父亲的思念,他带着剑是为了让曹植的思念时时刻刻能传到曹操的身边,这一通诡辩让曹操毫无办法,也只能由着他去。 反正杨修的这小体格肯定也打不过曹操身边一堆侍卫,他总不至于冒着被满门屠戮的风险来行刺自己。 可汉代的贵族儒生学击剑是最基本的科目,杨修从小就在父亲的督促下苦练击剑之法,虽然称不上猛将,但也绝对不可能让人赤手空拳侮辱。 他和曹仁一个被冲昏了头脑,另一个却根本没想打,交手的刹那间,杨修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电光火石间抽出腰间的长剑,敏捷而准确的弯腰一剑刺中了曹仁的胸口! “啊!” 曹仁身经百战,一身武艺犹在关平之上,可他毫无防备,愣是被杨修狠狠一剑刺中,滚烫的鲜血立刻从胸口喷涌而出。 “子孝!”曹操大惊失色,猛的站起身来,却立刻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重重跌坐在地上。 曹军的侍卫纷纷涌上去,夏侯渊一脚将杨修踢翻在地,赶紧将曹仁扶起来。 “子孝,子孝你怎么样!” 曹仁没有披甲,胸口结结实实中了一剑,伤情可想而知。 杨修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这才缓缓冷静下来,看着倒在地上已经疼得昏了过去的曹仁和跌坐在地情况非常不对的曹操,他也顿时面色煞白。 我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呀…… ------题外话------ 今天快热化了,中午没写完,更新晚了 正文 第253章 最后一餐 曹仁居然在曹操面前遇刺,而且下手的还是杨彪的亲儿子,曹操的主簿杨修。 此事真的是十分恶劣,整个许都为之一震,跟这相比,云山大破关中叛将收复雍州的消息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当着曹操面行凶,刺伤的还是征南将军曹仁,杨修立刻被送进大狱,紧接着就是大刑伺候。 当年满宠在的时候,连杨修的老爹杨彪都敢打,别说铸下大错的杨修。杨彪本来想使些钱财让牢中的狱卒下手的时候稍稍松那么一点点,可他打点许久,居然没有一个狱卒敢要他的财物—— 曹丕的亲信夏侯尚亲自在牢中监督杨修的饮食起居,所有狱卒都拿出十二分本事狠狠伺候杨修,打的这位天下闻名的才子皮开肉绽痛苦难言,却又偏偏没有受什么致命打击。 “狗贼,汝今日还敢猖狂乎?”夏侯尚扯着杨修的长发,狠狠的骂道。 极其虚弱的杨修因为痛苦都还保持了几分清醒,他咧着嘴,看着夏侯尚那张因为愤怒而变得极其狰狞的脸冷笑道: “汝又不姓曹,为何愤怒如斯? 若是他日刀斧加于汝身,汝又该如何?” “还敢嘴硬!”夏侯尚扬起皮鞭,冲着杨修的脸上狠狠一鞭下去,“告诉我,汝等跟之前耿纪等人到底有没有牵扯,是不是收了刘备的钱财,在此发癫” 杨修哼了一声,淡然一笑: “原来曹公想趁着此事将所有人都牵扯进去?看来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 “你!?”夏侯尚顿时气结,又狠狠举起皮鞭,用力打了下去。 杨彪能想象到儿子的模样,父子情深,尽管知道恳求曹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杨彪还是不能坐视不理。 他先让自己的夫人袁氏去找卞夫人的门路,可卞夫人也无奈的表示此事事关重大,曹氏家族上下群情激愤,都要求斩杨修正法,卞夫人一介女流实在是爱莫能助。 无奈之下,杨彪只好硬着头皮求到了一个他最不想求的人。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去,我相信丞相一定在等着我。” 这天晚上,丞相府在许都所有属吏到齐,贾诩和之前已经被曹操夺取军权的程昱以及一众曹氏家族的文武也齐聚一堂,他们谁都没有落座,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门外,等待着一位贵客的造访。 许都之中,只有一人值得他们如此等待。 那个人当然不是困居宫中的大汉天子,而是当朝尚书令,曹操曾经的左膀右臂、颍川世族的领袖、天下名士人人敬仰的荀彧。 曹操杀过孔融,拷问过杨彪,寻常名士在这位枭雄面前如猪狗一般,也只有荀令君值得他拿出如此排场。 只是今天,所有人都知道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司马懿看着在门口逐渐浮现出的身影,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凄凉。 荀彧只身一人来到曹操的丞相府,如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他步态稳健、面色平和,雪白的儒袍里缓缓飘出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熏香。 丞相府的侍卫快步上前,请荀彧解下腰间长剑,夏侯惇赶紧喝退侍卫,向这位曾经亲密的战友行礼。 “荀令君请进,丞相已经在等着你了。” “多谢。”荀彧如往常一样温和的笑了笑,他双目眯成弯弯的新月,让人心中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好感。 走过夏侯惇的身边,荀彧突然驻足,看着夏侯惇的满头白发,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元让,原来你这么老了。” 曹操就等在自己的卧房之中,他身侧只有曹丕一人服侍,只是曹丕也腰悬长剑,见荀彧进门拜见,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参见丞相。” “文若来了,快快请进随便坐吧,你我何须如此多礼?” 曹操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呼吸顿时加重了几分。 荀彧平静的坐下,借着幽暗的火光认真打量着曹操面容,眼中竟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丞相……你怎么病成如此模样了?” “生老病死本是寻常,”他打量着荀彧那张依旧英俊的脸,忍不住叹道,“十多年前我就在想,若是我们都老了,都变的格外丑陋,你我再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会如此不堪。 可惜啊,这么多年过去,汝依旧潇洒,我却已经老成这副模样。” “当年我们许诺,哪怕耗尽一生心力也要还天下太平,可恨我们年事已高,这天下依旧烽火不息……” 说到此处曹操不住的喘着粗气,浑浊的目光却死死盯着荀彧,不肯有一刻躲闪。 荀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他没有跟曹操继续叙旧,坦然道: “我今日来,是求丞相开恩,饶过德祖。” 曹操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凄凉: “此等小事,我难道会不给荀令君面子? 德祖年少,一时轻狂,见子孝挥拳打他,仓促之间行凶本也寻常。 既然荀令君来了,我饶过他便是。” 曹操对荀彧的称呼由文若变成了荀令君,荀彧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如此善了,他面色不变,聆听曹操的教诲。 “此等小事本来不需荀令君亲自上门,不过荀令君来了,我正好要跟荀令君商量另一件事。” “丞相吩咐。” 曹操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荀彧,一生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他此刻竟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荀令君听说关中的战事了吗?” 不等荀彧回答,曹操已经颇为激动的道: “吾婿坦之在黄河边大败关中叛将,斩俘数万,群贼畏惧如虎,已然尽数散去。 自董卓李傕以来,关中几不复朝廷所有,不想今日小儿辈大破贼,雍州尽复,我军兵锋直抵凉州,刘璋张鲁献上降表,孙权士燮遣使纳贡,大汉朝廷已经许久不曾如此热闹了!” 荀彧用力点了点头,也是一脸振奋之色: “坦之巨鹰为国家恢复土地,皆为国之英雄,彧佩服佩服!” 荀彧生平很少服什么人,他这次居然亲口说出自己佩服云山和常雕,足见此二人取得的巨大功绩。 正如曹操所说,在击败关中联军之后,雍州凉州恢复已经只是时间问题,明面上刘章和张鲁都派人来请降,扬州的孙权交州的士燮也都纷纷遣使纳贡,表示佩服朝廷取得的巨大成绩。 也就是说,明面上曹操确实取得了巨大的优势,只有荆州的几个郡还掌握在明反的刘备手上。 一群跳梁小丑又能坚持多久?他们覆灭只是早晚的事情。 “是啊,真是大功。”曹操满脸兴奋之色,“孤没想到,孤真的没有想到,孤这些年南征北讨,终于在临死之前看到了天下一统的希望。” 说到此处曹操称曹丕使了个眼色,曹丕将一封奏书托在手上,缓缓送到荀彧面前。 荀彧平静的伸手接过,很快便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诸公都劝天子裂土封王于我,孤心中犹豫不定,不知荀令君……文若意下如何?” 荀彧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看到了这封奏书的玄机。 只见众人的姓名挨个排开,王朗这类名士和张辽徐晃这样的武将都榜上有名,而唯独在最前面的位置留下了一个空当,正好足够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荀彧心中了然,曹操这是准备借着杨修之罪向自己和杨彪这些汉室老臣发难。如果荀彧同意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切就当无事发生过,不仅杨修平安无事,之前荀彧与曹操的争端也可以一笑了之。 如果不行…… 荀彧几乎没有一刻的犹豫,他把那封奏书缓缓叠好,托在手心中递向曹丕。曹丕面露尴尬之色,却还是万般无奈接了过去。 “这些人是想把丞相架在火上烤,还请丞相杀之。” “哦?杀谁?”曹操似乎并没有生气。 “非刘氏为王天下可共击之!孙权刘备常说丞相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借此蛊惑人心。 若是丞相如此岂不是坐实了此罪? 丞相乃忠义之士之后,当年许诺共灭群凶,还天下太平,天下太平未定,就有人要把丞相架在火上烤,不管谁言此事,皆可杀之!” 曹操眼中露出一丝恍然大悟之色,他微笑着颔首,长叹道: “听荀令君一言,孤这才心中大定。 好了,有劳荀令君远来……孤准备了一些东西,子桓,还不给荀令君呈上来。” 曹丕点点头,从身侧将一个黑漆食盒摆在荀彧面前。这黑漆食盒外用朱色绘制祥云纹,用针刻金彩,两侧镶嵌金箔,金箔中间还镶着几颗珍珠,做工极其考究,显然价值不菲。 荀彧结果食盒,郑重的向曹操道了声谢,缓缓站起身来。 出门之前,荀彧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几乎被黑暗吞没的曹操,微笑道: “当年丞相对我说,若是天下太平,愿为一征西将军足矣。现在丞相远在征西将军之上,想来心愿已了,彧恭喜丞相了。” 说完,这位天下最有名的名士大袖一挥,提着那只黑漆食盒昂然出门,只留下淡淡雅香飘散。 丞相府众人默默无语,他们突然感觉到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正文 第254章 童言无忌 小关公正文卷第254章童言无忌当天夜里一个惊人的噩耗传来。 追随曹操征战多年,提出奉天子令诸侯这一伟大构想的颍川第一名士,天下清流中的佼佼者尚书令荀彧在家中突发恶疾病逝,曹操闻言不胜唏嘘,深切缅怀了多年来他跟荀彧同甘共苦,共同扶保汉室的伟大成绩。 现在天下平定在即,荀彧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病逝,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曹操下令厚葬荀彧,定谥号为敬,并封其子为虎贲中郎将,又赐给他家大量土地,还亲自在手下人的搀扶下缓缓来到荀彧府上,以丞相的身份为荀彧参加了葬礼。 荀彧的家人哭声震天,难以遏制心中的悲愤,替荀彧治丧的钟繇也是面带悲戚之色,却仍旧颇为温和的像来往的宾客行礼,曹操在赵俨与杜袭的搀扶下还款来到钟繇身边,又让钟繇引着向荀彧的家人致以哀悼,场面总体还算平稳。 可就在此时他身边突然想起了一个少年尖利刺耳的声音: “你是害死阿父的贼人,怎敢来我家!赶快离开这里!” 这个尖锐的童声让众人无不毛骨悚然,曹操也是一阵讶然,赶紧看看是谁人有如此胆量。 他身边的侍卫已经一起冲上去,将一个少年从人群中提了出来,视之,乃荀彧第六子荀顗,今年才四岁。 荀顗面容清雅可爱,宛如好女子,他丝毫不畏惧曹操身边的众多侍卫,在她们的推搡下不停的反抗,冲着曹操怒目而视,宛如一头暴怒的小老虎。 曹操盯着这个少年,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慈祥之色。 “六郎啊,为何胡说八道是听何人谣言啊?” 钟繇苦笑道:“丞相何必与小儿……” “哎,此乃荀令君之子,并非寻常小儿,但说无妨!” 荀顗被侍卫扔在地上,摔的他一张小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可他仍是毫不畏惧,昂首道: “那日阿父从汝府中回家,将一食盒打开,忍不住仰天长哭,言“我一生委曲求全,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时至今日却无汉禄可食。丞相要我死,我也该去了!”” “我当日藏在柜中,想做戏吓阿父一跳,没想到居然看见此事!我见阿父悲愤不敢离开,却见阿父服毒自戕! 我本来还不知是为何,这几日才知晓阿父是被你逼死!你是为何还敢来我家,快滚出去!” 成年人能很好的克制自己心中的情绪并权衡利弊,荀彧走了,他家人却还要继续生存,可荀顗才四岁,他心中只有悲愤和不甘,就想凭借一腔热血狠狠斥责来自己家中假仁假义的凶手。 可他这一番话石破天惊,虽然一举揭开了荀彧之死的秘密,当真叫众人都目瞪口呆。 “丞相……”钟繇和杜袭都面色大变,赶紧迫不及待的给赵俨使眼色。 曹操看着这个面容英俊高雅的少年,并没有太过愤怒,只是伸手缓缓摸了摸少年的头顶,柔声道: “孺子休要胡言!”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道曹操终究还是记挂几分当年的情谊,不会跟一孺子计较。 可万万没想到,曹操随即吩咐到: “立刻令校事查办此事,孤一定要问清楚,是谁指使此小儿说出如此荒诞不经之语!”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曹操还是那个曹操,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扩张自己的权力。 荀彧服毒自尽之事,曹操不会信,荀家人也不敢信,曹操连孔融全家都能随便杀了,他现在已经能逼死荀彧,顺手再杀死他全家也不算什么太恐怖的事情。 赵俨和杜袭心中都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他们同样出身颍川,以前都是被荀彧举荐给曹操,曾经的颍川世族在荀彧的领导下自豪的给大汉丞相曹操卖命。 可荀彧的临终时居然嚎啕大哭的感慨自己这一生走错,那身为荀彧举荐的优秀人才,赵俨和杜袭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他们也不能信,更不能阻止曹操借由此事扩大校事的影响力。 曹仁看着这些文士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也略微生出几分痛快。 打击颍川世族就是在挖曹氏自己的根,这点曹操也明白,所以他明面上不敢跟荀彧翻脸,只能利用荀彧强烈的道德观念和理想崩塌的绝望将他逼死。 如果荀彧和贾诩一样擅长摆烂,曹操倒是真拿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一边压制颍川世族,另一边还得尽量争取让他们给自己卖命,这就好比一边挥动皮鞭催着马快跑,一边竭力控制良驹的心情以防被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这需要相当过人的控制技术,而常雕统帅的校事就是这一切的关键。 之前的大战证明,常雕对情报搜集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的郭嘉,达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层次。 现在继续给他增加手上的权柄,日后他将成为曹氏手上的一把利剑。 而另一把剑…… 曹仁深深懊悔自己没有在长安城多呆一阵子,这样他就能跟那位惊才绝艳的云将军促膝长谈。 多年戎马,曹仁自然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将军拥有大好的前途。曹家想要完成自家大业,一位能为己方不断摧城拔寨南征北讨的少年英雄必不可少。 也是老天保佑,让曹家拥有了云山常雕两位年轻的英杰,看来这就是天意啊。 曹仁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缓缓点头,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撇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去,只见缩在人群之中的司马懿表情竟颇为怪异。 这位曹操的主簿不着痕迹的将手缩进了衣袖,脸上虽然仍是微笑,可曹人明显感觉到他的拳头已经在袖中紧紧攥住。 此刻司马懿心中一阵阵翻江倒海,他看着荀顗和哭成泪人的荀家众人,又看了看在一边一脸懊恼之色的各位同事,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看过的种种圣贤书产生了迷惑和猜疑。 曹操自己就是儒家理论的重大缺陷,按照天人感应的逻辑,他既然不得天命,老天爷何不降下天雷劈死他全家? 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几乎登临至尊之位,孔融荀彧倒是死了,这是不是说明老天非常认同他的做法?还是说你只要有了强大的权力,老天自然会支持你做的一切? 司马懿缓缓摇了摇头,自以为没有被别人发现,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 又过了几天,群臣的奏书正式送到了天子面前。 大家众口一词,说丞相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为恢复汉家社稷实在是操心太多,一个侯已经不足以表达丞相的盖世之功,希望天子能从善如流,封丞相为王。 困居宫中的大汉天子刘协看着群臣雪片一样的奏书,又是气恼又是感觉好笑。 这些人在自己面前还称臣,可她们笑中的早就不是自己,到了现在他们急不可耐地表达着自己的忠心,希望能用自己的表演得到新主人的夸奖,就像一条条凶猛的恶犬,一边冲外人呲着牙,一边朝自己的主人摇尾渴求得到主人的赏赐。 大汉朝廷啊…… 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非刘氏封王者天下共击之。 这古老的誓言早就被众人抛在了脑后,从今天之后,大汉也许真的死了…… “朕无能啊。”刘协带着浓浓的嘲讽,这也是他现在能做的全部,“丞相功劳太大,朕也不知该如何赏赐。封王……诸君以为,封王就够了吗?” 刘协的阴阳怪气却没有人敢接话,说够了只怕日后会被曹家穿小鞋,若是说不够…… 呵呵,封王都不够,你想干什么? 。 曹操今天没有上朝,封王他志在必得,但他又不是那些草头天子,总是得慢慢做一些程序。 其实他本不想如此着急,如果能先封公,打破群臣只能封侯的规矩,之后在慢慢封王才是正道。 可现在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要加快进度,靠着自己的威信和手段多做一些事情,日后自己的接班人就会少很多的烦恼。 周武王得了天下,曹操做不到,做个周文王也可以了。 曹操的劝进表上有云山常雕二人的名字,这是曹操找人代签名,反正这二人也不会不支持,这也不算什么。而除了这二人临时添上的名字,劝进表上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格外刺眼。 孙权! 合肥惨败之后,孙权立刻向曹操上书求饶,赌咒发誓表达了自己对曹操的忠诚,并献上了大量的贡品,请求与曹操修好,之后孙权也献上了一封劝进表,只是并非劝曹操称王,而是直接劝他称帝。 孙权说了,大汉的德行已经衰弱不堪,天下已经没什么人可以有资格号称天子。如果说有那也只有丞相一人。 他孙权愿意做丞相最忠心的臣子,永远替丞相卖命。 “这小娃儿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曹操悠闲的看着孙权的劝进表,随意将目光投向了司马懿。 “仲达,你说是不是?” “是,也不是。”司马懿果断的道,“臣以为孙权虽然狡猾,可丞相确实已经有资格为天子。” 称王就是造反,既然要造反还不如贯彻到底,曹操看着司马懿真诚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许久他才缓缓摇了摇头: “只可惜,孤一直没见到坦之。 叫坦之回来吧,无论如何,孤都想见见他。” 说完,曹操突然感觉胸中一阵难言的烦闷,嘴角大片殷红的鲜血缓缓的流下。 今天是称王的好日子,我明明已经找人看过的…… 7017k 正文 第255章 自家人 曹操称王建国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天下四野,关中益州东吴荆州交州,饱学的文士、质朴的百姓、凶悍的胡族、坚毅的战士、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流民都意识到一件大事即将发生。 称王,已经是明反,汉家四百年的基业再次迎来了强敌的挑战,这次的敌人比当年的王莽更加强大,就看汉家的守护者会不会如当年的刘秀一样挺身而出了。 关平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只是稍稍一变,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他慢条斯理的将曹操称王的奏报放进自己怀中,抬头看着眼前那个满脸憨傻之色的武士,平静的笑道: “有劳有劳。” 那人憨憨的一笑,伸手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许久不曾梳洗的头上立刻飘下一片片的碎屑。 此人乃常雕麾下校尉丁斐,之前多有几分急智,在马超来袭时将大量的牛马放出来阻挡了马超的攻势。 不然以马超的本事,一个冲锋就已经取了常雕的人头。 丁斐满脸堆笑,颇为骄傲的道: “都是云将军和常军师的功劳,此番魏王封云将军为雍州刺史、假节督雍州诸军事,小的先恭喜将军,以后还得请将军多多提携了。” 关平笑呵呵的道: “丁兄认得丁仪吗?” “呃,不敢让将军称兄,小的,小的确实认识丁仪。算起来他还是小的侄儿,唉只是小的蹉跎这些年并没有什么长进,还因为得罪了毛玠被免职,只是丞相帐下一小卒,以后还得多求云将军和常军师提携。” 谯郡丁氏。 丁仪丁斐跟曹操是同乡,多年前就追随曹操一起战斗,此人的才学本事也就那样,而且人品有严重的问题,喜好趋炎附势和以权谋私,堪成一条大蛀虫。 可是…… 此人毕竟是曹操的同乡亲族,曹操这个人相当护短,就算罢免了丁斐之前的职位,丁斐也不至于如此卑躬屈膝,一口一个小的称呼自己。 关平随口客套着,感谢丁斐传讯,把丁斐一直送走,这才叫人把陈群蒯越请到自己身边。 岳父荀彧含恨而死的消息给了陈群一记重拳,打的他几乎气闭,这些日子他全身缟素,浑浑噩噩,连关平都不好意思打扰他。 蒯越倒是志得意满,感觉自己最近都年轻了不少,巨大的成就感和对未来的向往让这位荆州世族的大人物心情十分愉悦,见了关平就忙不迭的下拜行礼,口称使君。 关平微笑着将蒯越扶起,又冲陈群微微晗首,将之前他的迷惑告诉二人。 陈群先嘿了一声,冷笑道: “这次只封了个雍州刺史?那看来老贼怕是时日无多,这才迫不及待称王,为曹子桓扫平后路。之后汝再有斩获,曹子桓自可仿效此事登基称帝。 嘿,若是在关中不胜,老贼也没有胆子称王,倒是云将军厉害的很,让他现在志得意满,又感觉天下可定。 等曹子桓上去了,雍州牧、征西将军肯定不会落在别人的手中,我得提前恭喜云将军才是。” 荀彧的死讯让陈群沉浸在满腔怒火之中难以自拔,他曾经无比想依靠曹氏父子实现自己的心中理想,创造一个众正盈朝的天下。 可是现在曹操居然用无比暴戾的手段,企图靠着手上的军队和校事扫除异己强行称王,这种行为让陈群心中极其难受,恨不得现在就振臂一呼,拉起一支军队去跟曹操拼了,对曹操的称呼也从曹公曹丞相变成了老贼。 蒯越倒是没有陈群这样的暴躁,他冷静的听完了关平的疑问,沉声道: “依我看,丁斐就是曹公故意留下来的。 此人追随曹公多年,万万不是毛玠就能随意扳倒,更不至于对将军和常雕口称小的。 曹公终究是喜欢用自家人,这丁斐一定还有别的任务……将军你得千万小心夏侯霸。” 曹操一直喜欢用自家人统军,张辽徐晃张颌乐进再怎么能打,出征的时候曹操也喜欢用自家人控制他们的一举一动,毕竟他也知道己方存在的巨大毛病,还是自家人信得过。 他撤退的时候带走了自家本部大多数的嫡系兵马,显然是对取得关中之战胜利并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但俗话说的好,梦想还是要有的。 丁斐就是来预防万一云山和常雕真的反败为胜,这样总不至于刚打跑马超韩遂,云山和常雕不至于联合起来成为新的马超韩遂。 “这说起来真是有点伤人啊,我等为曹丞相摧城拔寨,好不容易才恢复关中,想不到曹丞相之前就在提防我们,这天下至诚之人真是太少了。” 关平是这么说着,不过回头想想曹操这招还当真挺高明,只要丁斐看出关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比如现在在曹操称王的情况下,关平不肯宣传魏王而是继续宣传大汉,那就基本跟明反没什么区别),丁斐就可以迅速将消息报告给许都方向,有许都方向作出决定,最起码不至于继续给关中送粮食派官员。 甚至许都可以利用大汉现在仅存的一口气继续招揽之前遭受重创的马超韩遂,用他们来先干掉关中的云山。 如果云山果然是大忠臣,按照曹操的思路妥善经营雍州,丁斐就可以通过许都不断向雍州安排大魏纯臣,云山再想像之前的韩遂马超一样独霸一方随便安排官员就不是很现实了。 丁斐身边肯定还埋伏了大量的暗桩,如果丁斐遇害,他们肯定会立刻汇总诸多细节,第一时间报告给许都。 现在已经变成反曹急先锋的陈群当下猛的一拍大腿,昂然道: “我看,倒不如先忍忍。 等攻破了汉中,灭了张鲁,曹贼这身体估计也顶不住了,曹子桓未必敢立刻用兵,到时候咱们直接杀了丁斐祭旗,天下必然大震,我等直接出关中,以勤王之名一举杀入中原,百姓定……” 说到此处陈群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尴尬。 战略上,这么说好像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关键是现在关中的战争潜力已经被掏空,马超韩遂败退的路上肯定也不会乖乖离开,这一路杀一路烧,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遭殃。 关平这个雍州刺史的影响力也仅仅限于军中,非得花个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勉强平息局面。 而且马超韩遂逃回了他们的老家凉州,依然可以从那里得到大量的补给。羌胡诸部都是他们的天然支持者,稍稍补给一番,他们立刻率军反攻,到时候陇右定然又是一片烽火,两线开战可太难为现在了关平军了。 蒯越紧皱眉头,为难的道: “就是因为马超韩遂还在,我等才需要曹贼提供些军需供给。 越是此时我们越不能让丁斐看出破绽,还得看紧夏侯霸,将军队牢牢掌握在我等手上。” 说到军队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关平倒是灵机一动。 他想起了自己从千年后得到的那本书中对持久战的理解,经营一块根据地本来就是打好持久战的基础。 丁斐在关中肯定叫依赖夏侯霸才能掌握军队防止云山和常雕有什么不臣的念头,可如果能像利用乐进那要巧妙的利用夏侯霸,丁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任由云山的势力逐步壮大。 “还有常雕……”关平缓缓说道,“我得跟常军师好好谈谈,丁斐是我们共同的对手,常军师应该会帮我们吧?” 蒯越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个常巨鹰还真是邪门的很……不知道丁斐是怎么看他的?” 正文 第256章 夺权计划 小关公正文卷第256章夺权计划当日马超围攻常雕的时候常雕已经彻底乱了方寸,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获得胜利,还成了这一战的重要功臣,被誉为帝国双英之一,功劳大的不亚于云山。 “什么不亚于云山?要我说呀,常军师的功劳远在云坦之之上!要不是常军师的调度,云坦之焉能立下如此功劳!”丁斐对常雕一脸崇拜之色,又多了些感慨和不甘,“常军师的功劳这么大,说是此战的首功也不为过,云将军只不过是来的巧,才让众人瞩目。 要我说啊,云将军可远远比不上常军师的本事,这关中丰饶富裕以后还得常军师做主啊。” 丁斐没口子吹捧常雕,常雕也是志得意满,轻轻摆了摆手: “哎都是云将军奋战有方,我不过是运气好……运气好!以后啊这关中诸事还要有云将军操持,云将军说怎么做我们便怎么做,这不就结了?” 丁斐笑盈盈的点着头,却又压低声音道: “此战小的也跟着军师分润了些功劳,怕是要官复原职了。” 丁斐之前不过是曹军麾下一寻常的校尉,常雕之前跟他不熟,还真不知道他之前到底是何职。 “哦,足下之前是?” “当年魏王起兵救天下百姓之时,我便是典军校尉。” “这不还是校尉?” “……” 这几年校尉已经成了曹军低级军官,可在曹操刚刚起兵的时候,校尉那真是个相当拿得出手的大官。而丁斐是典军校尉,帮曹操处理内外军事,虽然有点荣誉官衔的意思,但足以展现出曹操对丁斐的重视——这是当做一家人。 可丁斐的人品实在是烂的离奇,曹操也不敢大用他,众将陆续升迁,丁斐不仅原地不动,还在关中之战开始之前因为一件贪污案被毛玠攻击。 大家本以为按照曹操一贯的风格肯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想到曹操居然撤掉了丁斐典军校尉的职称,让他在镇西将军常雕麾下做校尉,算是个领军四五百的普通军官。 丁斐见常雕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只能循循善诱道: “丞相一贯与我丁家相善,将我等视为兄弟手足,我与丞相,正如常军师与曹将军,此事……巨鹰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啊这个……”常雕就是再笨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合着丁斐这厮之前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他有没有太大的本事不好说,这背景却确实是极其惊人。 还有这种人呢。 常雕的心中颇为不快,深深感觉自己暴露了。他在处理渭水之战上的种种表现诸葛虔郝昭看不清楚,直接接受自己安排的丁斐难道还看不清楚? 好啊,丞相果然有后手啊,可恶你他妈有话不就能早说吗? “哼。没想到丁兄还有如此背景,那赵大……” “实不相瞒,赵大原名赵达,之前一直在帮我做事。当时事情紧迫,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将此事说给常军师,此番大事已定,这后续的事情嘛,自然要说出来请常军师一起参详。” 丁斐表面对常雕恭敬,实则老大不以为然。 作为常雕为数不多的真正“手下”,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感受到了常雕的无能和懦弱,只是因为他之前的运气实在太好,才让曹操对他稍微有点盲目信任。 信任归信任,曹操还是对常雕颇多提防,丁斐就是他埋伏下来的暗桩,丁斐也知道曹操现在的身体非常不好,只要曹丕接任,自己能在关中做出一些成绩,这镇西将军的位置就是自己的。 云山倒是个挺有能力的人,还是曹操的女婿,不过这样有能力的人正好是丁斐的竞争对手,他还是要用些手段,先扶起没什么本事有颇为胆小怯懦的常雕,之后将云山赶出关中,让他一路向西去跟那些蛮夷大战,这样一路上辛劳都是云山的,自己光站稳后勤之功也能赚得盆满钵满,这是大大的好事。 “那不知道丁兄有何见教啊?”常雕见丁斐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心中颇为恼怒,但还是只能耐着性子请求丁斐的指点。 丁斐也不谦让,随口道: “常军师应该知道,马腾现在还活着对不对?马超造反,丞相为何不杀马腾三族以谢天下人?” “不知道……” “因为马超虽然落败,却依旧占据凉州,堪称一方豪强。他随时都会卷土再来,到时聚集数十万羌胡铁骑,关中说不定又要遭殃。 留下马腾一命,日后还有与马超讲和的机会,若是杀了马腾,后果不堪设想啊。” “嗯……所以呢?” “现在云将军兵强马壮士气正盛,正是一鼓作气用兵将马超韩遂彻底消灭的大好良机。 依末将浅见,常军师不妨鼓动云将军出战,征讨凉州诸将。 此事是为了魏王的大业,也是为了关中百姓安宁,还请常军师莫要推却啊。” 曹操现在在关中的布置上非常有意思。 云山是雍州刺史,督雍州诸军事,但平难将军的军号没有上升。 之前曹操授予常雕为镇西将军,他手下依然掌握了一支很有战斗力的曹军,足以与云山分庭抗礼。 如果常雕同意配合,丁斐有很大的信心勒令云山出战凉州,无能的常雕根本无法于丁斐在民政上抗衡,自然渐渐被架空。 他知道常雕胆小怯懦,鼓动云山出战,正好可以让常雕免于大战,他一定会果断接受。 常雕垂头思考片刻,猛地一击掌,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好好好,丁兄果然颇有见解。 马超韩遂虽然落败,可贼子野心依然不小,就由云将军出战扫平群贼,这是最好的。” 丁斐大喜过望: “那就……” “丁兄放心,我自然竭尽全力。” 丁斐得意扬扬的出门,却没想到常雕的脸上悄悄的带上了几分玩味之色。 丁斐虽然了解常雕胆小怯懦,可常雕毕竟也在曹仁手下混了许久,又不是一个单纯的傻子,岂能答不出曹操为何不杀马腾这种简单的问题? 而且,他还了解云山的身份,知道此人就是关平。此人冒险从荆州跑到了关中,又不可能真的是帮曹操打天下,他占据了雍州,手下那些人都对他忠心耿耿,丁斐还想凭三言两语把他撵走,真是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 退一万步来说,这个丁斐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他又不姓曹,也不姓夏侯,这么多曹氏夏侯氏的人还没说什么,他居然还想跟曹操的女婿争权,好狂啊。 老子是曹仁将军的亲信他都敢威胁,不好好修理你一番天知道你以后还想做什么。 常雕目露凶光,开始认真思考应付之策。 不过……基本没什么逻辑能力的常军师考虑这种问题实在是有点儿太难为他了。他抓着头发思考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不管了只能用最后的办法…… “元直先生救我啊。” 。 就在丁斐琢磨着怎么才能逼着云山去争讨马超的时候,曹操又一批使者来到了长安,使者说丞相希望能在临终之前见云将军一面,向云将军托付大事。 托付天大的事情! 这个消息让众人对云山又是羡慕,又是敬畏,之前一肚子坏水的丁斐都稍微缩了缩。 常雕倒是颇为担忧,关平跑到曹操面前还不是自爆?他要是完了,丁斐这丝还不知道该如何猖狂,韩遂马超在打过来的时候岂不是要靠常雕顶在前面? 常雕也不想让关平就此完蛋,一时眼中露出了一丝焦急。 使者一脸热切地看着云山,只见他收到书信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道: “魏王召唤,岂能耽误,我交代了关中诸军事立刻就去,还请天使稍待!” 使者忙不迭的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奴稍稍等候便是。” 关平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夏侯霸,温言道: “仲权,你随我来!” 7017k 正文 第257章 去许都 夏侯霸的心嘭嘭直跳。 尽管云山的年纪比他小不少,但云山展现出的强大威严和过人的素养让夏侯霸感觉此人是自己面前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在曹氏用宗族控制军队的传统模式下,夏侯霸应该承担军政实际领导者的责任,但因为曹仁和夏侯渊一开始就没打谱能守住关中,因此现在拱手将大任交给了外戚云山。 众所周知外戚是十分危险的,如果云山有什么不妥的念头,夏侯霸暂时连一点反制他的能力都没有。 这次曹操让云山去许都,等于云山要暂时放弃他手上的这支大军,他临走前的安排相当关键,夏侯霸紧张的厉害,生怕云山大喝一声将自己拿下,然后如乐进一样自称雍州牧,在此地赖着不走。 云山的姿态都是相当温和,他让夏侯霸坐下,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的道: “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当时马超韩遂入侵,长安告急,令尊妙才将军不愿意让我等深入绝地,这才留下仲权前来迎接我等。 此番大战大获全胜,终于将百姓从这些贼寇的手中解救出来,尽管外人并不知仲权的功劳,可我却心知肚明。 这次我走,此间诸事是时候奉还仲权了。” 夏侯霸愣了愣,赶紧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将军是雍州刺史,督雍州诸军事,某不过一小卒,之前作战还落在马超手中,全凭将军周旋这才能逃出升天。 如今战事方休,将军不过是返回许都,若是此间诸事交给我,岂不是显得我要……我要趁着将军不在夺权……” 夏侯霸这话当真是发自肺腑。 夏侯家虽然是曹操的铁杆儿,但夏侯渊夏侯敦的人品当真是没话说。 夏侯渊对儿子的教育也相当不错,在夏侯霸的认识中,尊重贤能、讲究报恩这是最基本的做人准则。 之前他一招不慎被马超擒获,云山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赎了回来,这救命之恩让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给云山使绊子,虽然丁斐已经或多或少的暗示过他,说他们应该联手徐徐拿走云山的权柄,保证雍州全境一直真正掌握在曹军的手上,当时夏侯霸还有些心动,可云山现在如此真诚的要求将大军托付给夏侯霸,倒是让夏侯霸心中颇为纠结。 云将军如此光明磊落,我居然还敢记挂他的兵马,如此小人的行径,想想就让人难受…… 他一时有些迷茫,关平又徐徐道: “陈群陈长文虽然之前与我不睦,但是他的才学人品都是非常出色,有此人统军,能帮仲权解决很多大小难事。 尤其是我们现在的军中教士卒读书识字,教他们为国而战守土有责,这样才能练出一支精兵。 我久有耳闻,听说多年前令尊妙才将军在大灾之年宁肯饿死自己的亲骨肉,也要养活兄弟的女儿。 若是汝能像令尊一般善待关中军卒,待他们宛如骨肉亲朋,日后若是马超韩遂再来犯,便可安坐城中,遣文聘申耽出战,不管马战步战,都能杀的贼人落荒而逃。” “大汉四百年的对手中,不乏马超这般精善骑术又武艺高强的凶徒,可他们全都倒在了大汉的手上,并无一人是我大汉的对手。 何也?还不是之前我汉军悍不畏死,众人皆愿为保家卫国而战。 汝若是能做到此事,我此去当无忧虑。” “将军……” 夏侯霸心中感动,声音微微带了几分颤抖。 当年是大灾之年,连夏侯渊一家都沦陷于饥饿之中,粮食有限,所有人都只顾自己,哪里还能顾得上手足兄弟?更别说还不算劳力的女子。 可夏侯渊为了兄弟的女儿能活下去,像本来应该给幼子的粮食一一分出去,自己的侄女活了过来,可他的幼子却因为饥饿的折磨不幸离世。 此事一直是夏侯渊心中的遗憾,他根本不愿意声张,可他救下的侄女现在是张飞的夫人,夏侯夫人曾经不止一次说起过自己幼时故事,此事给了关平巨大的触动,极其佩服夏侯渊的悲壮义举。 他现在说起此事,敬佩当真是发自肺腑,说的夏侯霸更是连连颔首,感慨这位云山将军真是自家的知己。 “将军不过是去许都……” “哎,人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某不过一介草莽,当年在乐将军的举荐下从军,因为深得丞相和乐将军的关照,才侥幸坐上了今日的位置,说起功劳不过尔尔。 现在丞相身子如此,我若继续领兵悬于雍凉之地,早晚一定会被人攻讦,还不如……嘿,趁着现在还有点儿功劳早早激流勇退。” “仲权只要能好好操练士卒,礼敬名士,遇上难事多与常军师商议,则大事可成,韩遂马超将灭,足下也定当作为一代名将名流青史,到时候云山不管是身在许都还是魂归黄泉,都要为仲权击节叫好!” “将军……” 夏侯霸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泪花。 他并不知道云山之前多次遇到困难时都用以退为进的方法反而为自己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他见云山说话真诚,事事都在为自己考虑,心中更是颇为沮丧自责。 这样的仁义之士,之前自己居然还有图谋他的念头,实在是大大的该死,实在是有愧父亲的教诲。 他咬了咬嘴唇,坚定的道: “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将军所托。 等将军返回关中,我要与将军并肩作战,共同讨伐贼众,收复凉州!” 一边的蒯越见夏侯霸如此上道,也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他之前还埋伏了后手,如果夏侯霸不肯上道,蒯越一定想办法勾结马超的残部,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夏侯霸突然横死。 现在倒是少了很多的麻烦,有夏侯霸的身份,蒯越稍稍用些手段就能将丁斐困死在关中。 哼,一介匹夫还想跟我们斗,逼急了我们再给你玩一次火龙烧仓。 。 常雕见关平真要去许都,顿时吓的脸色惨白赶紧上前阻止。 “你疯了!”他在送行的队伍中趁人不备偷偷上前,低声道,“关将军你还真把自己当云山了?去许都别人不认得你,曹丞相可认得你!到时候若是他如果突然翻脸将你拿下,你有三头六臂也杀不出去! 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丁斐所图者大,你一走之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慢慢侵占你的军队。 你倒好,本来还想图谋你的军队还需要用些手段,可你直接将你麾下全都交给夏侯霸,这不是…… 哎,就算你能回来还能做什么?你们不匡复汉室了?” “哦?常军师为何如此关心我们?看不出常军师还是大汉纯臣啊!” “某当然是大汉纯臣。”常雕挤眉弄眼的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得仔细琢磨一番啊!” 常雕不傻,他知道云山在关中的时候丁斐还要拉拢自己来对付云山,云山要是走了,丁斐没了对手,肯定又会想办法来对付常雕,以达到独霸关中的念头。 在曹操对未来的谋划中,丁斐肯定不是单打独斗,之后派往关中的官员中肯定绝大多数都跟丁斐有一定的联系。 到时候应对马超要常雕这位镇西将军冲杀在最前面,背锅的时候也是常雕承担,而功劳却要跟他们分润,这点常雕可是万万不乐意。 最好,最好云山能像乐进一样保持既不反叛也不服从朝廷的诸侯模式,这样常雕这位镇西将军地位就会水涨船高,最起码丁斐和夏侯霸想要图谋云山的时候还要借助常雕的地位身份。 关平对这位毫无才能却因为种种机缘巧合而攀上高位的常军师非常无奈,不过他总归是关心自己,只能低声道: “常军师放心,我早晚还会回到关中,到时候还等着跟军师一起匡扶汉室。” “当真?”常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你在许都有内应?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徐庶徐元直对不对?” 关平呵呵笑道:“你怎么知道曹丕就不是我的内应?”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随口寻常雕开心,没想到常雕居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高,实在是高!” 。 曹操的病情已经不容乐观,关平马不停蹄的向许都方向移动,这一路上他还不停地打探着曹操诸多对手的消息。 有常雕这位统帅校事的前军师、镇西将军首肯,曹军已知的情报向云山单方面透明。 据说孙权已经向曹操献上了降书,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为乱。曹操算是在名义上收服了江东。 宛城一带,因为曹丕的离开,霍峻率领的盗贼重新壮大,据说已经开辟出大量的根据地,无数百姓从贼,让朝廷非常头疼。 汉中,张鲁凭借充足的准备已经暂时击退了曹植和张允的组合,现在士气大增,引起刘璋的恐惧。 在刘璋手下谋士张松法正的建议下,刘璋决定请刘备入蜀共同对付张鲁的威胁。 现在曹操奄奄一息,他的主要对手们也暂时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在云山知道,只要曹操去世的消息传来,这天下短暂的宁静将被迅速打破。 为了这个,他需要更大的权力和地位,这次去许都,他要跟曹丕好好谈谈未来。 如果曹丕有什么别的心思,他不介意使用一下手上的曹植。 这一切的一切,就看许都之行是否顺畅了。 正文 第258章 泉路前的疯狂 许都,曹操称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升斗小民虽然被这消息震撼的数日之内议论纷纷,可大多数人为了生计还是要该干什么干什么,靠着勤劳的双手勉强维持着自己还算幸福的生活。 但是,城中还是有为数不少以汉室老臣自居的公卿将相,这些日子他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各个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着大汉这艘大船一起慢慢下沉,最后被碾作历史的尘埃。 曹操将邺城选定为刚刚建立的魏国国都,以钟繇为魏国的国相,百官也纷纷得到了曹操的任命,按理说他们应该赶紧迁往邺城另外组建一套班子,让天子刘协正式成为牢中之囚。 可曹操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长途搬迁的折腾,他选择留在许都,安静的等待一人的造访。 顺便,他的女儿曹宪也留在身边,准备操持一场已经耽搁许久的婚礼。 登基为王,获得九锡,不用称臣,曹操终于摆脱了天子的束缚,这让他感慨万千,这些日子他似乎对人生又多了许多新的感受,做人达到了少年时不敢想象的顶点,曹操本就混乱的思绪因此又多了几分波折。 他想起了张邈,想起了卫兹,也想起了袁绍许攸典韦许褚,想起了无数自己的战友、敌人、从敌人变成战友的人、从战友变成敌人的人。 那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被多年岁月的黄沙遮盖的有些模糊不清,但最近竟然又一点点清晰起来,曹操最初还不知是为何,这几日他突然有些觉悟。 应该是泉路已近……这次再也拖延不得了。 “还,还可以……左神仙的仙丹果然有用。 我已经让他又炼了一炉,神仙说常常服用,能羽化不老,孩儿服食几枚,常常感觉身体轻盈,精神大振,当真是……” 曹丕一脸热切的说着,显然对左神仙的表现非常满意,可见曹操虎视眈眈的模样,他又赶紧住嘴垂头不语。 “炼丹之事虚无缥缈,孤时日不多,靠着此物吊着性命。 汝正值壮年,何必吃这种东西,简直胡闹!这世上哪有不老不死之人,你便是把丹药当饭吃又能如何?” 曹丕下意识的道了声是,他心中难免有些难受。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曹操的寿元将尽,曹丕即将接掌大业成为天命之主,这些日子连曹操的亲信卫队都已经归属曹丕掌握,中护军也换成了曹丕的绝对亲信曹真,这样的权势在手,曹操却仍是在言语中对曹丕露出极大的不满,这让性格本就阴郁的曹丕怒火中烧。 就算是就事论事,父亲对子建绝对不是这种态度。 说到底,他还是不喜欢我。 曹丕这些日子对左慈的丹药效果非常推崇,连私房之事都大有长进,感觉自己身轻体健,已经不似凡人。 他心中的邪火中烧,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父亲教训的是,不过……不过孩儿自有主意。” 曹操的眼中生出一团凶利的火光,下意识的将枯瘦的手掌攥成拳头。曹丕眼中露出一丝怯懦之色,可他稍稍犹豫,却又梗直了脖子,毫不犹豫的看着曹操。 这一刻曹操的心明显颤抖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被背叛的愤怒,而是因为对曹丕深深的失望。 确实是失望。 曹丕性格乖张,之前委曲求全装了一辈子,在最后时刻居然装都不肯装,千载之下,这样的人又能得到如何评价? 先不说这个,如此心性,真能保证自家基业千秋万代,能保证自家顺利接掌大汉数百年的江山吗? 他冷冷的盯着曹丕,曹丕在他骇人的目光下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只能缓缓低下头,颇为恐惧的道: “儿臣知错。” 曹操缓缓的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做大事惜身,见小利忘义…… 他当年如此评价自己的老大哥袁绍,在战胜袁绍之后得意的夸耀自己远在当年的老大哥本领之上。 可垂垂暮年,他愕然发现自己选定的接班人居然跟自己的老大哥有同样的毛病。 更可怕的是曹操发现,面前这个跟老大哥有一样毛病的儿子居然是自己能选择的最好人选。 他枯瘦的手掌狠狠抓住了自己的黑色红纹的锦袍,想要再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烦闷的挥了挥手,让曹丕离自己远一点。 曹丕如蒙大赦,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曹操的卧室。 感觉到外面冬日的暖阳,曹丕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这就是上位者的威压吗…… 他无比羡慕这样恐怖的威严,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拥有这样的威严。 他刚想离开,突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曹丕迟疑的呆立了许久,这才仓促转身,再次用力推开屋门。 他看见,刚才还能用森严目光看着自己的曹操屈辱的趴在地上,居然没了半点声息。 “父……父亲!” 曹操的病情陡然加重,道士左慈飘然而来,诊脉后判断曹操这是受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导致病情陡然加重,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太久。 做贼心虚的曹丕大惊失色,赶紧恳求左慈一定要想尽一切方法救治曹操。 可还不等左慈掏出自己的仙丹,病榻上又传来了曹操虚弱却依旧威严十足的声音。 “滚出去!”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满含恐怖的决绝,左慈再也无法保持住仙风道骨的模样,赶紧飘然而去。 曹丕左右为难,曹操冷冷的瞪着他,寒声道: “把之前,害死文定的那些人带上来!” 之前王必在耿纪之乱中因为被弓箭射中,伤口感染药石无用,已经先曹操一步而去。 他的死给曹操带来了几乎致命的打击,耿纪、韦晃等之前名声赫赫的曹操帐下名士都被夏侯惇当场斩杀,可当时的大乱牵连甚多,要不要牵连,如果要牵连牵连成什么规模这就该曹操拿主意。 回到许都之后的曹操一直身体不好,现在他当了魏王,又命在顷刻,是时候做出一些疯狂的大事了。 “那夜贼人在文定府上放火,你们都说是去救火,那好,救火的站在左边,没有去救火的就站在右边。” 曹操虽病,可威严犹在,这位杀死孔融全家、逼死荀彧的天下枭雄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都不是寻常人可以阻挡。 耿纪韦晃之乱中不少违反宵禁被捕的之人都坚称不是乱贼的同党,只是发现火起才匆匆来灭火。 因为这些人家中都有不俗的势力,就算是夏侯惇也无法轻易决策,现在曹操是时候解决这个难题了。 众人听说此事,心道坚称自己灭火当然不会有错,他们纷纷站在左边,只有少数人站在了右边。 曹操冷眼看着那些站在左边的士子,冷笑道: “把站在左边说自己灭火的人通通砍了!他们肯定是从贼之人!”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不知道曹操这是什么逻辑,为何众人高呼救火反倒要受死,这分明是滥杀无辜! 可荀彧都死了,曹操在气头上,哪有人敢对抗他的威严? 钟繇赵俨杜袭纷纷低头不语,刽子手将站在左边的人尽数擒拿,顷刻后一排排人头落地,粘稠的鲜血肆意狂喷,让久经沙场的曹军众将都忍不住皱眉,几欲呕吐。 这场屠杀的震撼还没过多久,曹操又宣布了一个更惊人的举措—— 他下令,将马腾三族尽数诛灭,之前韩遂入朝为人质的儿子也立刻斩杀,除了阎行的家人,凉州军上下在许都的人质有一个杀一个,绝无半分容情! 马超韩遂造反,马腾早就遭到牵连被捕下狱,可大家都知道,只要马超还保持着他强大的进攻能力,曹操就不会轻易杀害马腾,以免失去最后的讲和机会。 可曹操现在居然不管不顾,不仅要杀马腾,还有诛灭他三族,等于他用行动彻底放弃与马超的讲和机会,以后双方再也没有谈条件的必要,要打就打,打就是以命相搏! 疯了!真的疯了! 曹操的举动让跟随他多年的众将都感觉到了难言的疯狂,他们征战多年早就视人命如草芥,之前屠戮徐州规模远远大于此事,可可这次大家能明显的感觉到,天可能要变了。 果然杀了马腾还不算什么,曹操环视四周,脸上的冷笑甚。 “杨修诽谤朝政,导致我军在关中几乎遭遇大难!之后又刺杀重将,欲行不法之事,分明是马超一党,此番一并斩杀!以谢天下!” 啊?! 尽管之前的屠杀已经让人有些麻木,可这次行将就木的曹操居然将屠刀挥向了杨修! 众人本以为荀彧死后曹操一直没有处理杨修,是因为看在杨彪的面子上态度有所缓和。 杨彪也展现出了几份和解的姿态,起码在许都城中,曹操应该卖给杨彪这个面子。 可没想到曹操还是要杀! 这位老人已经真正陷入了癫狂之中,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病态的红晕,双目中似乎透出骇人的血光 没有人怀疑他已经彻底疯了。 天知道接下来他的屠刀还会指向何人…… 众人人人自危,哪敢再出言相劝? 曹操环视四周,因为屠杀而格外兴奋的脸色依然不改: “给我杀……” “魏王!”身为国相的钟繇其实也非常心虚。 他跟耿纪韦晃之乱的牵扯颇深,曹操并不是不知道,按理说他不应该开口,可此时不开口,曹操的屠刀还不知道要继续指向何人,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向曹操行礼求情。 曹操冰冷的目光望向钟繇,还不等他说话,夏侯惇一脸惊喜之色匆匆向前。 “孟德,坦之回来了!” 正文 第259章 云长,你也来了? 冬日刮骨一般的寒风吹来了浓厚的血腥味儿。 从关中风尘仆仆赶来的关平骑在高头骏马上,在五百多手下士兵的护送下终于来到了这座大汉的临时都城。 当年天子走投无路,被迫抛弃长安雒阳,来到这座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当时的汉天子本以为自己从李郭二人手上逃出来就是逃出升天,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掉入了一个更大、更深、更著名的大漩涡之中。 关平的父亲曾经多次来到此地,但一五年时关平与关羽多次失散,此生还真的是第一次踏足这座大汉现在的核心之地。 在来的路上,关平还以为许都多年不曾蒙受战火应该是一块安乐祥和的土地。 可来到这里之后他才惊奇的发现,这座大汉的临时都城城墙低矮,护城河早已干涸,就算是白日也没有太多来来往往的商户。 过往的百姓都低着头匆匆赶路,完全没有江陵襄阳的繁华景象,比饱受战火的长安都有所不及。 与其说这里是都城,还不如说这里是曹军苦心经营的军镇,整座城市中从被囚禁的天子到周围的百姓都在为曹军庞大的战争机器服务。 城外和城中都有大片的农田,为数不多的手工业也是一间间的兵器作坊,曹操很好的规划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让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为争夺天下的大战耗尽自己的每一滴汗水。 他远远的就闻见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进城后他牵马步行,随意拉住一个过往的军士,询问他城中出什么事了。 守城的军士见关平衣着气度不凡,赶紧行礼说道: “魏王今日恼了,一连杀了数百人。” “杀人?” “是啊,之前伙同耿纪韦晃为乱的人,还有马腾一家,韩遂的儿子,哦对了还有杨修!” “杨修?!”关平吃了一惊,“为何杀杨修?” 他早早就听常雕说,杨修一直在搬弄是非试图针对关平,他更是压制常雕接管的校事,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那个士兵耐心的给关平解释了一下之前杨修多次送上假消息,后来更意图行刺曹仁之事,关平沉默的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曹操好狠辣的手段,简直有点癫狂了。 官道上,杨修的家人哭声震天,痛失爱子的杨彪已经哭地数次昏厥过去,行刑的刽子手或是躲得远远的,或是跪在杨彪面前连连叩首道歉,陪着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儒一起失声痛哭。 杨彪的夫人袁氏试图带走爱子的首级,可刽子手说魏王要看,他们也只能提着杨修的头发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放进锦盒之中,一边向杨修的家人赔罪,一边忙不迭的快速逃走。 就算魏王看过了,也不会很快就把杨修的人头还回来,曹操心中恼怒之极,他要将杨修悬首示众,狠狠践踏杨彪的尊严,在他脸上踏一万只脚。 钟繇等人各个如丧考妣一般面色失落痛苦不堪,他们陪着杨彪夫妻立着带着浓厚血腥味的寒风里,看着那些没有人收殓的尸首有些发呆。 关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认出了那些人的身份。 他能感觉到,这些身首分离,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尸体中有马腾。 这位名动天下,曾经给大汉带来巨大灾难的枭雄就这样屈辱的死了,被斩首弃市,如果曹操不是气晕了应该会用更残忍的手段腰斩来伺候他们。 这代表着曹操已经根本不把马超放在眼中,有云山和常雕坐镇西北,马超在曹操的眼中已经如粪土灰尘一般微不足道,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要狠狠的发泄心中压抑已久的暴虐。 就在他驻足观望这些尸体的时候,已经有人将他的身份汇报给了钟繇,钟繇吃了一惊,正想迎上去跟云山说些什么,杨彪的夫人袁氏已经腾地一声站起身来。 这位出身豪门大户,一贯优雅安静的女人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赤红的眼中早就没有了平日的温凉从容,她歇斯底里一般扑向云山,周围的士兵完全不敢阻拦这位贵女子,居然一一散开,任由她冲到了云山的身前。 “云山狗贼,还我儿命来!” 天幕阴暗,杨彪夫人凄厉的怪叫宛如厉鬼的咆哮,杨彪呆了呆,这才快步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夫人。 “你疯了!你疯了!这是做什么!” “你才疯了!你才疯了!”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陷入癫狂之中,她狠狠睁开丈夫的手臂,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指着云山痛骂: “篡汉之贼,不得好死!篡汉之贼不得好死!” 如果没有云山的奋战,马超现在占据整个关中,曹操惶惶不可终日,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杨家下手? 可就是因为云山…… 他帮曹操扫除后顾之忧,让杨修的计划完全落空,曹操志得意满,能凭借收复雍州的功劳登上魏王之位,还敢趁机下手斩杀杨修逼死荀彧,这一掌掌狠狠打在了朝中众清流的脸上。 袁夫人全然不顾往日的体面,哭嚎着要云山偿命,杨彪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她抱走,这位汉室老臣的脸上也挂满泪花。 “云将军,杨彪失礼了。” 他清雅的脸上满是颓唐和肃穆之色,他认真的看着云山的脸,缓缓的道: “就是将军为大汉收回雍州吗?” 他有些期待的看着云山,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不错。”云山平静的欠身行礼,“云山是汉臣,以前是以后也永远是。” 杨彪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万万没想到云山居然会在自己面前给出如此笃定的答案。 “原来如此,是老夫失礼了。” 看着杨彪凹陷的眼眶,关平稍稍压低声音,轻声道: “杨公高义,云山素有耳闻,以后还请杨公多多照拂了!” 杨彪呆了呆,随即面露喜色,可很快又有些患得患失的忧虑。 他现在除了名声已经一无所有,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就算云山还有那么几分忠诚,可他杨彪又能做些什么呢? 曹仁和夏侯渊联袂迎接云山,今天城中的气氛颇为肃杀,可云山的到来终于让暴虐的曹操脸上多了几分喜色,没有继续残忍的屠杀,这让曹氏众将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们也担心屠杀继续下去会引来惨烈的后果,赶紧迎接云山去拜见曹操。 “坦之你终于来了!” 曹仁笑呵呵的拉着云山的手,将他介绍给夏侯渊,满口子称赞云山之前在自己麾下奋力作战,连连战胜关羽父子的故事。 夏侯渊也是颇为欣喜,感谢云山救出自己的儿子夏侯霸。 曹仁越看云山越觉得有些眼熟,可这些日子,年轻的关平已经蓄起了浅浅的胡须,曹仁更是无法想起他的身份,也只能干脆将这个念头甩在一边,拉着关平的手感慨的说: “还好有坦之来了要不然今日……今日之事不好收场啊。快,随我去见魏王!” 关平点点头:“可要梳洗一番?末将千里远来,只怕魏王看见不喜。” “用不着。魏王也是行伍之人,见了坦之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曹仁叹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跟我走吧,魏王只怕撑不了多久。” 。 曹操这些日子大喜大悲,有很长时间,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喜怒。 遗言已经交代,继承人……也已经换不了了。 他现在唯一等的就是云山上门,在听说云山到来之后,他大喜过望,却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这次就算服了丹药他也再难起身,只能叫人将自己扶到榻上,盖上一层锦被,疲惫却期待的看着门口,等待着这位自己一手提拔却从没有见过的少年将军来到自己面前,可就是这一等,丹药的药劲儿上来,他明显已经开始有些神志涣散,。 “子脩,以后你要好好用坦之,要好好照顾好你的弟弟。子桓子建子文都是性急之人,你这个做大哥的,要……要忍让他们一些……” 曹操喃喃的说着,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服侍在他身边的曹丕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也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曹操看着曹丕,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祥之色:“子脩,为父此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恨当日抛下了你……以后,你……你要善待你的兄弟。 恶来,你也来了啊……” 他艰难的说着神色又恢复了几分清明,看着眼前人分明是曹丕和夏侯惇,脸上难免又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孟德啊……” 人死后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难免会屎尿俱下,绝不体面。 夏侯惇不忍看着曹操如此模样,可曹操下定决心,还是要见云山一面。 就这么等了不知许久,外面终于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曹魏国相钟繇亲自叫门,高声道: “丞相,云将军求见!” “快!让坦之进来!” 曹操大喜过望,竟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给自己披好衣服,夏侯惇和曹丕知道这是曹操最后的回光返照,又颇为悲伤的垂下脑袋,忍不住哭出声来。 关平垂着头缓缓进屋,费劲儿的行礼称拜,曹操欢喜地迎上去,拉着关平的手喃喃地道: “坦之让孤看看你的模样!” 关平缓缓抬起头,却见曹操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云……” 这位枭雄的身体大幅度的晃荡晃荡,关平清清楚楚的听见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丝惊喜的声音。 “云长,你也来了!” 正文 第260章 枭雄之死 关平之前跟蒯越早就计划过,如果曹操认出自己就是关平,到时候关平就是不认,只说自己是相似而已。 反正曹操快死了,仅凭曹操一句话,就要弑杀大将,别说别人不服,曹丕夏侯惇都不能服。 云山刚刚收复了雍州就被曹操用很搞笑的借口杀死,曹军的军心肯定会直接崩溃,到时候还打个屁仗。 而且云山在许都也不是毫无根基。 陈群已经派自己的亲信去给颍川世族传讯,说云山是咱们自己人,恳请他们关照。 陈群的名声极强,又有荀彧女婿的身份,颍川众人看在这个面子上也要好好关照一番。 更别提之前跟云山交好的徐晃现在也在城中,要是曹操想杀人,肯定会寒了众将的心,到时候云山也有逃出许都的机会——而且机会极大! 且关平现在的模样已经跟赤壁之战时截然不同,他比那时更加高大雄壮,也渐渐蓄起了胡须,气度威严非常不俗,除非是交情颇深之人,否则很难就认出他就是赤壁之战时截杀曹操的那个小将关平。 只是关平也没有想到,曹操居然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呃,准确的说,曹操是把自己认成了父亲关羽! 曹丕和夏侯惇迎上去,知道曹操又认错了人,也只能赶紧将他扶好。 曹操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云山,眼中的两行清泪不住地流下,视线模糊的看不清东西,只能颓然伸手,向着面前用力抓了抓。 “云长,是你吗?” “小将云山,拜见魏王!” “哦,云山,云山……是坦之啊。” 曹操这辈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强人所难,田畴愿意在征讨乌桓的作战中帮他做事之后却不愿跟随他,他非得将此人弄到自己跟前大小做个官;司马懿不愿出仕,曹操非得逼他出仕,不然有他好果子吃;华佗不愿给他看病,曹操无论如何也得医闹把他绑来弄死。 这一长串的受害者名单洋洋洒洒,上面全是名人。 大家都拗不过曹操,不是被杀就是被迫屈从,关羽倒是其中的异类。 关羽离开曹操的时候,众将都说岂能让他跑了,还不抓紧追回来杀了,可曹操只是颓废地摇摇头,遗憾的表示还是让他去吧。 关羽就是曹操理想的化身,此人忠义、勇敢、高大威武又重情重义傲然不群,站在那里天生就有一股睥睨天下的豪迈,他身上的一切品质都是曹操想要得到的,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自己终究要跟关羽背道而驰。 此刻看见了跟当年关羽眉眼极其相似的关平,曹操恍惚之间哪里还能辨认他是不是在华容道截杀自己的凶手,倒是立刻将他认作了当年那个自己一直想得到却永远得不到的天下英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 “我就说坦之为何有如此本事!我就说坦之为何有如此本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孤之前就听闻,关平年幼时与关羽失散,现在在云长身边的未必就是他的亲骨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笑得前仰后合,声音中一开始颇有得意之色,可又忍不住嚎啕大哭,竟一把抱住了云山的脖子,用力摇了摇。 “云长啊……你,你来了就好啊。 这大汉,大汉已经快完了!这天下都是孤打出来的!孤比天下人都强!哈哈哈哈哈……看看,这是孤家大郎子脩!汝认得!一定认得,是不是!” 他指着曹丕,狂笑着不断摇晃双臂,可这笑声让他又短暂恢复了清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儿子,叹道: “不是子脩,不是子脩?孤的子脩呢?去何处了,为何不在此处啊?坦之,你帮孤找找!云长,恶来,帮……帮……” 过度的兴奋已经燃烧尽了曹操最后的一点力气,他的身体缓缓瘫软,关平赶紧伸手搀扶,这位枭雄颓然如一团烂泥一般缩在地上,怔怔地道: “我知道,云长不会回来了,子脩也不会回来了。 孤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可若是九泉之下,子脩的母亲问我要他孩儿,我可怎么办啊。” 曹丕和云山对视了一眼,都是极其无奈,不敢相信事情居然变成了这样。 夏侯惇早就忍耐不住哭出声来,痛苦地道: “莫要说了,孟德啊,汝莫要说了啊。 以后有我们,你,你放心吧……” 死亡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在癫狂的屠杀和大笑大哭之后,这位之前一直强挺着不倒的枭雄终于燃尽了自己的生命,他没有来得及交代遗言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一直将目光投在云山的身上,似乎仍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再也发不出半点声息。 曹丕和夏侯惇等了许久,才终于敢上去试了试他的鼻息。 “父亲!” “孟德!” 两人的哭声为曹操敲响了丧钟,曹军军中齐声哀嚎,刺耳的哭声响彻天地,很快就传到了大汉天子的耳中。 刘协跌坐在地,看着空荡荡的宫室,忍不住咧嘴一笑。 “好啊,好啊。 今天,终于有今天了。” 他忍不住潸然泪下,最终克制不住,嚎啕大哭出来。 夏侯惇哭的几次昏死过去,难以处理曹操的后世,最后还是由钟繇完成了整个步骤。 他取出了曹操早就准备好的书信,宣布立曹丕为魏王世子,继承自己的爵位,同时命令夏侯惇、曹仁、曹洪、钟繇、云山要对朝政多多用心,尽力辅佐,还给远方的乐进也发出封赏,让他们要继续忠于曹丕,就像忠于自己一样。 云山麻木地看着面前曹操丧事的举行,尽管之前他就知道曹操命在旦夕,自己这次前来就是来见他最后一面。 可没想到他居然走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他之前准备好的种种手段都没有用上,甚至幻想中趁着曹操跟自己面授机宜之时怒斥他篡汉之举也没能成功。 看着曹操被放进厚重宽大的棺椁之中,关平俯身郑重拜了拜,又缓缓站起身来。 这样一位手掌千军万马高高在上的天下枭雄死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更何况他人。 从今天起,大汉算是翻开了新的篇章,一篇没有曹操,却依旧看不到头的篇章。 曹丕也哭的相当真诚,但他还是小心地控制好了曹操的印信,没有表现出太行为艺术的模样。 当天,他就召集了曹操留下的几位辅政大臣,跟他们稍稍聊了聊从前事,在一番畅谈过往后,曹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浓重的喜色,微笑道: “国事艰难,以后还要仰仗诸君。 今日诸君辛苦,咱们暂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召诸君议事!” 众人都是一凛,心道曹丕还真是不同寻常,按理说曹操刚死,曹丕应该先给他留下的几位重要文武加官进爵以示拉拢,没想到他居然只是高高举起就轻轻放下。 没办法,曹操只是说托几人在朝政上好好用心,并没说要把曹丕托孤给几个人照顾,曹丕也顺势装不知道——他倒不是完全不想用这几个人,只是他刚刚上任,正是展现一下自己威严的时候。 这几个人都不是他自己的班底,自然要先消磨消磨,等待时机。 这算是一点点的帝王之术,只可惜曹丕玩起来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搞笑,让众人都非常无奈。 年轻的云山站在一群曹氏宿将身边显得格格不入,见曹丕让他们回去休息,关平也只能下拜告辞,可他才转身走了几步,曹丕突然高声道: “坦之稍待,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议。” 夏侯惇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山一眼,又带着众人缓缓退出,只留下曹丕坐在上首,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云山。 之前云山和曹丕曾经有过几段交往,出征汉中的时候也是曹丕来送行,按理说两人的关系应该还算可以。 可曹丕的性子一直颇为阴郁,坚持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的思路不变,云山在他和曹植兄弟之间左右逢源,又没有掏心窝子对他效忠,两人的交情一直算不上多好。 这次他没有留下夏侯惇、曹仁、曹洪这样的宗族宿将,倒是留下了云山,这倒让关平有点意外。 许久,曹丕的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 他缓缓起身,悠闲地来到云山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和煦地道: “一别多日,孤都快不认得坦之了。 能坐在此地,还得多多感谢坦之的辛劳,以后有何事,坦之尽管找我,咱们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不等云山反应过来,曹丕已经咧嘴微笑道: “舍妹之前就说想看看我们一直说的少年英雄是什么模样,今日汝终于是回来了。想来刚才舍妹一定看得清楚。” 啊? 关平本以为曹丕拉开架势高深莫测的做了半天是要做什么高论,原来是叫自己妹妹曹宪躲在一边暗中观察…… 他非常无语,苦笑道: “魏王好雅兴。” 曹丕嘿了一声,又叹道: “我这妹儿虽不是我一母同胞,可在众多兄妹中与我最为相善,父亲在的时候,常常感慨没有让她立刻过门,这次来了,咱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这婚事了。” 关平心中一凛,见曹丕笑里藏刀,明显是一副要图谋自己的模样,心中已经了然。 好啊,美人计没完了是不是? 正文 第261章 忠诚 “舍妹自幼娇弱,新妇出嫁恐难远行,待成婚了,云将军不如在朝中为官,也好与其妻儿朝夕相见。” 曹操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关平和女儿曹宪的婚事,之后云山连战连捷,曹操一时又不知道如何赏赐,索性又把另一个女儿曹节一起嫁给云山,这配置堪称极其豪华,任人都知道曹操的云山的极度宠幸。 曹丕也知道,所以他特意耍了一点帝王心术。 大家都知道云山不慕名利,正好,利用跟妹妹完婚的机会你可以常留在许都,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不慕名利,还是全然装出来的。 上位者的思路总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从前的云山不过是一个乡野匹夫,地位来得太快,就算放弃了也许也感觉不到太大的遗憾。 但这次关中大捷的一切部署都来自于云山的操持,那边还有不少人要仰仗云山的鼻息,之后的作战也少不了云山摧城拔寨。 云山自己想独善其身,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们未必就愿意如此。 如果云山不愿他就得好好求求曹丕。 至于这手腕对江山社稷有什么好处…… 嗯好像真的没有,但曹丕真的坚持认为,自己的尊严尤其重要,云山一直在他和曹植之间左右摇摆,进攻汉中还将军队私自授给了曹植,两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曹丕就是要用行动告诉云山,如果你以后还想再领军,还想再出头,就必须听他吩咐,彻底跟曹植断绝关系。 如果云山不愿意放弃跟曹植的交情,那就老老实实在许都当一个富家翁,有美女美酒相伴,也不算卸磨杀驴。 没有云山难道曹军就不会打仗?他们就再难寸进? 笑话,云山不愿意去正好,曹丕可以扶持自己的亲信曹真、曹休、夏侯尚、司马懿随时代替云山的位置。 夏侯惇曹仁等人毕竟年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跟随曹操一起去了,曹丕却青春正好,还有大好前途,现在开始慢慢操练自己的亲信也来得及。 美人计啊…… 关平笑看着曹丕,也懒得按照计划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出发之前,对曹丕非常了解的陈群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并提出了相应的应对方案,当时关平还认为曹丕刚刚上来应该以做出一些成绩为自己的主要出发点,身为上位者怎么会闲的没事儿跟自己较劲儿,可没想到曹丕果然如此,这么想还真有几分可爱。 上个在关中拥有重兵的军阀放弃手下兵马入朝为官是怎样的下场关平之前也看见了,曹丕这是故意恶心自己啊。 “臣恭敬不如从命。”关平颇为悠闲的看着曹丕,故意露出一副略带嘲弄的欣喜之色,“征战许久身心俱疲,臣早欲安度残生,之前只是担心如此会让魏王以为臣畏缩不前,现在魏王既然主动提出来了,臣心中不胜欢喜,多谢魏王!” 曹丕本来等着欣赏关平患得患失的模样,可没想到关平居然立刻应下。 雍州刺史,督雍州诸军事的位置居然对他一点没有吸引力。 他今年才十八岁,理应纵横沙场热血未凉,感慨自己壮志未酬,希望能清史留名做出一番事业。 可他为何如此暮气沉沉?这哪是少年人的模样? 曹丕本来都计划好如果云山诚心诚意的向他道歉,并愿意抛弃曹植投奔他的麾下,他可以授其为雍州牧、征西将军,可他这样的表现真把曹丕给整不会,一时脸色格外尴尬。 关平看着曹丕的脸色,更确信他如陈群所说一般喜欢自以为是想出一些没有经过周密思考的计策,他每次思考时总是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完全没有思考此事如果酿成不好的后果之后该如何收场。 云山平静的答应下来,曹丕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云将军手下这么多儿郎,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少人跟着云将军从荆州打到了关中,难道云将军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曹丕略带几分嘲讽,想尽量让云山感受一下自己的威严,可他说话时表情分明带着满满的期待,几乎把快来求我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关平强忍着不笑,偏偏不肯上当: “魏王此言差矣。我麾下士卒都是大汉儿郎,又不是云某奴仆,就算没有云某,还有他人领军,怎么算是将他们抛弃?” “如果天下再无兵戈,他们能回乡为农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云某本就是个乡野村夫,统帅千军万马实在是太累了,若是能为魏王牵马坠蹬,不失为一件幸事。” 曹丕脸上怒容渐渐升起,他紧紧咬牙,寒声道: “好啊,我就遵从将军的愿望,以后将军再也不用领军,就在许都安享富贵吧!” 如果常军师听说了这句话一定会感动的哭出了声来,可曹丕是拿这个来威胁云山,两人的气氛愈发古怪,连周围的侍从都躲得远远的,不久自然不欢而散。 关平哼着歌全然不在乎曹丕愤怒的眼神,刚刚当上魏王的曹丕心中狂怒,他招来侍从,厉声道: “去,告诉子丹,说雍州刺史云山谋反,着子丹将其拿下!将其拿下!” 侍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飞快奔走,将此事通报曹真。 曹真听闻此事吓了一跳,瞪圆眼睛问道: “云山……云山如何谋反?他杀人了还是……” “皆不曾,只是魏王想让云将军留在朝中为官,云将军一口答应了反倒引得魏王不喜。 其余诸事,奴婢也不清楚。” 曹真:…… 行了别说了。 曹真非常了解曹丕,知道这位大才子好兄弟这会儿又犯病了,让云山入朝为官的事情曹丕没有跟曹真商议,十有八九是他突然拍拍脑袋想出来的。 曹真知道此事是乱命,可若是他都不去,对曹丕的打击可想而知,思来想去曹真觉得还是先找个外援商议一番再说。 “去,一边调动兵马,一边帮我把仲达请来!要快!” “敢问是调度兵马快,还是请仲达先生快?” “你看着办!”曹真瞪了一眼这个窝囊的仆役,“你自己想好,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先拿你是问。” 云山悠闲的哼着歌走出了曹丕的魏王府,还不等他上马,身侧已经伸出一只纤细的玉手,紧紧抓住他的马缰。 那是个身材纤瘦,体态娇小的女子,她一身雪白的孝服,容颜隐藏在帷帽之中,见云山的目光投过来,她稍稍低头,飞快地道: “将军就这么走了?吾兄最恨的就是有人不从他,将军说些好话,让吾兄有个台阶下,此事也能善了,将军仍能统帅大军,做出清史留名的大事。 何必要故作义气之争,让吾兄为难之人难道还有什么好下场吗?” 关平挑了挑眉毛,迟疑的问道: “娘子是?” “贱妾曹氏,单名一个宪字。” “呃……” 原来是自家娘子到了。 自家娘子如此关心自己倒是一件好事。 关平笑着从马上跳下来,温言道: “我怎敢与魏王争吵?只是某本不善统军,又蒙先王赐婚于我,既然魏王说起此事,我还不如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也免了厮杀劳顿之苦。” 曹宪悠悠的叹道: “吾兄此刻,一定在遣人拿你,你还是,还是先奔回关中,再从长计议吧!” 曹宪言语之间满是关切,关平也不忍心继续逗她,肃然道: “夫人放心,此等小事为夫岂能没有主张? 我与魏王又没有厮杀之恨,若是回了关中岂不是与造反无异?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若是魏王真要拿我,我受着便是!” “哎,你怎么……你怎么不听劝呢?吾兄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先去关中盘桓些时日,吾兄拿你没有办法,自然会跟你讲和。 如果你一直在许都,吾兄一定会想方设法不停的……不停的捉弄你。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魏王天生英才,应该不会用捉弄二字吧?”关平打趣道。 曹宪不好意思说曹丕的坏话,只能秀眉一皱,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她今天壮着胆子来寻找关平,就是知道曹丕的脾气肯定不会轻易将关平放过。但关平也知道,此刻曹丕一定还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曹宪说的尽管有道理,可这时候关平还是一定要装出一副大魏铁忠臣的模样,曹丕信不信还是其次,他需要做的是让自己忠诚的形象愈发明显,连带让曹丕对自己的攻击都变成小孩胡闹一样的把戏。 人臣可以胡闹,想要做人君,想要代汉称帝,没有雄厚的基础和贤臣的支持是绝对做不到的。 现在曹丕身边还有一群曹操留下来的股肱在为他谋事,如果曹丕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全都心灰意冷,曹丕的统治自然分崩离析,曹操留下的这座堡垒看似坚固,其实离全面崩溃也只差最后一脚。 关平颇为温柔的看着曹宪,微笑道: “夫人放心,云某有今日全仗魏王所赐,便是赴汤蹈火都不怕,想来吾心至诚,魏王也是这般,以后这天下还需要魏王辛苦操持啊。” 正文 第262章 此事交给你 果然如曹宪猜测,云山才离开魏王府不久,一群披甲的铁兵就包围了他临时下榻的驿馆,亲自领军而来的是曹丕的亲信、虎豹骑的骑督曹休。 这位曹家千里驹见了云山倒是相当客气,远远地俯身下拜,在云山招呼之后才趋步上前,口称“参见将军”,关平对他的观感极好,微笑道: “不知道何事居然让文烈兄亲自前来,都是一家人,真是客气。” 曹休在曹操活着的时候一直得不到太大的提拔,尽管曹操对曹休非常信任,但对曹休的认命完全没有往统军大将的方面提拔,他很长时间(从公元190年开始)一直与曹丕同吃同住,后来也不过是当了个骑兵宿卫,直到历史上与刘备争夺汉中的时候他才在曹洪军中担任参军,这十有八九是因为他跟曹丕的牵连实在太深,导致不喜欢曹丕的曹操顺带也懒得用他。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曹丕非常喜欢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族兄,已经将其拔擢为骑都尉,飞黄腾达就在今日。 曹休比云山的年纪大不少,又是曹丕的心腹,但他知道云山的重要意义,也完全不把贵戚的架子,和颜悦色地道: “云将军仪表不俗,真乃英雄也。 今日风光正好,某请将军围猎,如何?” 冬日已经过去,现在已经是建安十五年的春天,按理说春天万物萌发,不少动物都开始出来觅食,确实适合来一场春蒐,这也是豪族子弟最常见的交流方式。 可曹休这兵甲齐备,完全不像是打猎的模样,若说趁着打猎把云山直接弄死在郊外还有可能。 毕竟打猎的时候大家箭矢乱飞,一时失手也是可以预见的。 关平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点头道: “好,本将初到许都,人生地不熟,还请文烈多多关照了。” 曹休的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之色,与关平一起上马,关平只带了十几个随从,跟随曹休一起离开许都,径自奔往城外。 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云山出去打猎也是曹真和司马懿商议之后焦急间能想出来的最好方法。 曹丕在气头上,要是连曹真都不听他的话会让他更气愤,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两人赶紧一边大张旗鼓调兵,表示要把云山抓了下狱,一边又赶紧通知曹休,让他带着云山去打猎。 我们去了,但是云山不在,慢慢找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趁着这个空档,司马懿赶紧亲自奔赴曹丕府上斡旋,希望能让曹丕稍稍冷静一下。 曹丕在府中无能狂怒,几乎将面前所有的陈设都打翻在地,他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让颇有智谋的司马懿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魏王……” “去,去把云山给我拿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魏王啊!”司马懿一脸苦涩,“就算要治坦之的罪,总得有个理由。坦之得胜归来,身心俱疲,又是魏王请他在许都盘桓,他主动交出麾下兵马,这难道不是忠义之士? 若是让他下狱,这该如何与天下人交代?况且现在魏王要做大事,朝中多有不臣,何必在此刻与云山为难? 依臣之见,不如暂先从之,他愿意在朝中做官分明是一件好事啊。” 曹丕的性格一般人确实很难揣测,他很想夺去云山的军权,可在云山表示不思恋军权之后他又非得把军权给云山,就是不愿意让他称心如意。但他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砸了一通东西之后,他已经稍稍缓和下来,之所以如此,其实是等一个台阶下。 司马懿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曹丕的脸色稍稍和缓下来,沉声道: “哼,孤就是不忿!这云坦之之前就跟子建相善,此番孤当了魏王,他,他居然不思效忠,这让我如何甘心? 他分明是觉得自己擅长用兵,我等无法稍离,这才故意要挟。 哼,国事艰难,他却要安享美人,这让孤如何心甘情愿?” 司马懿非常无语。 他以前只是觉得曹丕一阵一阵的,对朋友还算不错,这也就罢了。 可他是魏王,要继承曹操的遗志,夺取汉家江山,做未来的开国之主。 历来开国之主哪个不是雄才大略,曹丕文武本事差了曹操太远,心胸又极其狭隘喜怒无常,这样的人都能一步步攀上至尊之位,说明所谓的天命也不过如此。 他们曹家能做到的事情,我司马家凭什么不能做?我起码比曹子桓…… 司马懿猛地一怔——不对,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他赶紧垂下头,飞快地道: “既然坦之不愿统军,不如让他担任中护军……” “让他当中护军?”曹丕恨不得立刻拍案而起——这可是跟中领军共同统帅禁军的重要位置,交给云山了这还得了。 司马懿苦笑着道: “子桓!休要如此,坦之好歹也算自己人,而且……而且最近有几件大事,正好不方便子桓出手,尽可以交给他。 这样不至于让他称心如意无所事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能做什么?”曹丕闷声闷气地道,“呃,你说臧霸的事情?” “不错。”司马懿耐着性子开导这个不太开窍的魏王,“臧霸之事、之前耿纪韦晃的谋反案都要一一处置,如果什么都要魏王亲自过问,对魏王的名节颇为不利,倒不如让云山操持,以后有什么……” “不错!” 司马懿还没说完,曹丕已经大喜过望猛地一拍手。 甚至,他居然奔到司马懿面前,抱住司马懿的脖子用力摇了摇,晃得司马懿一愣一愣的。 “我,臣,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仲达知我,还是仲达知我!好,就是如此!就该如此!把云山给我叫回来,我让他!我让他在许都待着!哈哈哈哈哈……” 一个上位者居然会在兴奋之下抱着手下人的脖子晃来晃去…… 司马懿属实被曹丕给整不会了,他额上的汗珠不断沁出来,苦笑道: “魏王满意就好。” 曹丕心情大好,完全没有注意到司马懿的脸色已经难看地颇为怕人。 司马懿之父司马防很讲义气,当年董卓死了天下都在庆祝,只有司马防因为董卓对他不错叹了口气,结果差点被人举报弄死。 这件事让司马懿一直谨慎小心,将种种心思全都藏在心中的最深处,演技也磨练的非常出色,他不断告诫自己,他跟曹丕是好友,应该辅佐曹丕做大事。 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现在的曹氏父子比当年的董卓还要凶恶,他们倒行逆施,将来早晚会落败,我要是因为义气再为他们叹息,说不定会遭到极其恐怖的下场。 人总得给自己留后路,不能像父亲一样讲义气啊。 离开曹丕府,冷风吹得司马懿的头顶汗珠直落,他定定神,本想直接回家,却鬼使神差地询问自己的仆役: “对了,徐庶住哪来着? 不知道?哦,我就是随便打听打听,没事,回家吧!” · 关平和曹休在许都城外尽情追逐打猎,心情极好。 曹休一直谨慎地观察着云山,见他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半分恐惧,也不知道此人是真的大勇无畏,还是干脆就是一个莽撞汉,完全没有搞清现在的情况。 之前曹丕说过几次夺去云山军权,让曹休接管大事,曹休也有些意动,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大魏还没有彻底杀死这摇摇欲坠的大汉帝国,不管是云山还是曹植都得暂时团结一番,不能随便对他们下手。 他耐心地陪云山打猎,将猎物驱赶到云山附近,完全不争不抢,尽到一个辅助的责任。 中间有几个士兵来给曹休报讯,应该是说曹丕已经消气,曹休这才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道: “天色已晚,不如今晚我来做东,与云将军把盏如何?” 关平笑道: “某酒量极差,只怕让文烈笑话,今日暂且休息,改日再与文烈一起打猎如何?” 曹休本就是虚让一番,将关平推辞,也没有强求,他让人将猎物装车先给云山送回驿馆,又打马靠近,笑道: “云将军可知道进来许都发生了一场大事?” “近来许都的大事太多,我也不知道什么算是大事,求文烈指教。” “指教不敢。”曹休低声道,“魏王现在心头大患有三,远在汉中、荆州,近在青州徐州,不知我如此说,云将军能想起来了吗?” 汉中的曹植,云山之前私下将军队授予他,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一下作用。 现在曹植自称奉曹操之命讨伐张鲁不能回来奔丧,曹丕一时半会也不敢处置他,也只能不断找人阴阳怪气,试图在道义上给他一些打击。 荆州的对手明面上说的是刘备,其实是指在那边尾大不掉的乐进和埋伏进深山的霍峻。 这个曹丕一时也不好解决。 同时,他身边还有一个大隐患——之前青州兵听说曹操去世,感觉曹丕已经控制不住局面,纷纷逃回老家。 他们的首领臧霸态度暧昧,至今也没有表现出对曹丕完全臣服的迹象。 曹丕的心胸都不能容下云山,更不能容下臧霸,他现在想着力解决此人,又怕自己亲自下手引来内部纷争。 于是,他将此事交给云山处置。 云山不是不想带兵,想一直留在许都吗? 正好,你去跟臧霸好好谈谈,这么简单的任务应该难不倒云山。 正文 第263章 我要回家 曹操在一统北方的过程中过于注重对付他的老大哥袁绍,对一些地方军阀的控制还相当不到位。 除了之前造反大败而归逃回凉州的马超韩遂,他统治区附近还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 臧霸。 臧霸手下的青州兵是曹军的股肱班底之一,臧霸也一直保持着相对独立的身份,曹操大部分的命令他都可以选择性执行,可谓是非常逍遥。 臧霸也很给曹操面子,这些年来一直坚决服从曹操的命令,除了身份比较超然,他还真没有什么自高自大不听朝廷使唤的模样。 但随着荀彧、杨修先后死去,许都的局势开始动荡,一些汉室老臣已经不愿意再服从曹丕的命令,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臧霸手下的青州兵也发生了兵变。 一大群青州兵皆鸣鼓而去逃回故乡,这直接动摇了曹军的根基,在主力曹军之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臧霸说不知情,可天下这么多事哪能是你说不知情就不知情的。曹丕认定这其中一定有臧霸在搞鬼,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收走臧霸的军权。 可这种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臧霸对朝廷再恭敬,也不至于直接将手上的兵马全都放弃。 云山去寻他,正好试试他的态度。 曹丕反正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想夺走臧霸的兵权,如果臧霸乖乖交出兵权这是天大的好事,如果臧霸被逼反,那就是云山自作主张破坏朝廷大事,到时候臧霸和云山都要接受处罚。 不管怎么看曹丕都完全不亏,云山虽然能打,可面对宛如熊怪一样的臧霸肯定也不能太过嚣张,曹丕已经迫不及待欣赏一下云山灰头土脸的模样。 还是那句话,曹丕比较注重一己好恶,只要能恶心到云山,给他一个重重的下马威,曹丕不介意让现在本来就颇为混乱的局势更加混乱。 反正我手下还有这么多的谋士,现在是给他们压压担子,看看他们真本事的时候。 曹休一脸苦涩地将此事说给云山,蛮以为云山会非常不开心,没想到云山居然轻轻颔首。 “好,既然魏王如此信任我,我这就去寻臧霸将军,一定要让他将此事说清楚。” “这……” 曹休心中暗叫不妙,他很了解曹丕的性格,如果云山对此事表现的非常不满,曹丕一定会坚决要求云山全权负责此事,可要是云山没有不满反而表现的非常开心,曹丕一定会心中暗生狐疑,到头来又是一桩麻烦。 不过云山答应的这么痛快,如果真能解决臧霸的问题也是一桩好事,曹休一直盼着能抓紧解决曹操生前死后留下的诸多问题,让云山与曹丕和解,拧成一个拳头的曹氏才能顺利完成代汉的过程。 在这之前,他要尽量保证曹丕这位小兄弟不要犯病,还是大业为重啊。 。 曹氏宗族像曹丕一样犯病的也大有人在,云山刚刚离开关中,丁斐就迫不及待的开展了他的计划。 他以典军校尉的身份以清点兵员为名义,要求对云山军进行重新整编调整。 之前云山在面对马超韩遂的入侵时将关中军分为主力兵、地方兵、民兵三大类,讲究不断操练,选拔精英并抓紧开展教育,力求在军中完成扫盲,为之后的持久战做好准备。 丁斐对此事颇有微词,他认为地方兵这个兵种根本没有必要存在,仗都打完了,只留下少数主力战兵,剩下的全都解散在关中附近屯田才是正道。 云山还要维持一堆地方战兵,这怎么看都是浪费财力物力,此人十有八九有佣兵自重的心思。 身为曹操的同乡,又是典军校尉,丁斐感觉自己非常有必要将此弊政完全拔出。 能切断云山辛苦经营的根基,将一切重新回归到曹军的掌控之中,这对曹军彻底掌控雍州有巨大的帮助。 他兴致勃勃地将自己的提议说给了督军夏侯霸,满以为夏侯霸一定会听从自己的提议,两人联手慢慢蚕食云山的部将,可丁斐万万没想到,夏侯霸居然板起脸来,从容地道: “云将军用兵,哪是我等可以知晓?所谓萧归曹随,云将军用兵能击退马超韩遂定有高明之处,我若是擅自改变其用兵之法,万一遭受大败,岂不是将关中百姓推于火中?此事我万万做不出来。” 丁斐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夏侯霸的身份在这,他肯定已经跟他吵了起来。 “咳,仲权啊,你也知道。 云将军从军不久,之前又是乐进的旧部。现在乐进逞凶荆州,尾大不掉,云将军麾下这些兵马也全然不听我等指挥。 现在朝廷刚刚收复雍州,我等也是为了堤防云将军如马腾韩遂一般,这也是为了百姓为了云将军啊。” 夏侯霸颇为从容的说道: “云将军虚怀若谷,陈长文蒯异度这样的高士都愿意供他驱策,家父也让我一定要多多听从云将军的主意,不可乱做主张。 现在云将军要求如此,丁校尉如果想更改,不如先写信请教云将军一番再做主张。” 丁斐气的七窍生烟,真不明白夏侯妙才怎么有这样不开窍的儿子。 夏侯霸的地位并不高,只是关中颇为混乱他才凭借家事混上一个督军的位置。 云山走之前将军务托给他,他应该为曹家天下考虑,缓缓拨除云山在关中军中的影响。 可他非但不如此,反而一直让云山留下的政策在军中蔓延,让关中军的风格气度与其他的曹军截然不同。 不过丁斐也对此非常无奈,他只是曹操的同乡,又不属于曹操宗族,实在是做不了夏侯霸的主。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用点歪招。 这天他又寻到了镇西将军常雕,请求常雕动用手下的校事向许都传递消息,就说马腾韩遂又要入侵,请求将夏侯霸麾下的这支关中军纳入常雕麾下。 夏侯霸油盐不进,但他毕竟地位不高,常雕就不一样了,此人蠢笨无能且颇为怯懦,丁斐自信自己能控制住常雕这种无能之人,最后还是能起到控制整个关中的效果。 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常雕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一脸虔诚的丁斐,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狡黠之色: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呢?” 丁斐叹了口气,索性跟常雕说实话: “丞相当时让我留下,说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可以让我直接给世子写信。现在世子为魏王,他之前已经给我写信支持我。” 说着,丁斐从怀中摸出一张贴身放好的信,缓缓送到常雕面前: “这是魏王的亲笔书信,令我替云山督雍州诸军事。” 他一脸威严地看着面前的常雕,见常雕似乎毫无反应,不禁有些焦急: “常军师,你没有看到这是魏王的书信吗?” 常雕这才回过神来,他接过那封书信匆匆扫了一眼,憨笑道: “哦原来是魏王的吩咐——那本将的好处呢?” 丁斐愣了愣,心道不愧是在马超大军围攻之下还想着给自己捞好处的人,常雕如此,一时还真把丁斐给整不会了。 “只要将军愿意将马超韩遂来袭之事报告给魏王,之后我上奏魏王,再表常军师为雍州牧,如何?” 常雕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你说别的我可能还能配合配合你,我要是当了雍州牧,关平手下这群牛鬼蛇神还不当即把我给埋了,再把罪责推给马超,真当我傻是不是? “嗯你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常雕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丁斐闭嘴。 自从丁斐公开自己的身份之后,常雕还从不曾如今日一样对他如此不恭敬,这倒是让丁斐万万不曾料到。 “要不咱们商量一下,我把此事上报给朝廷,你让魏王把我调回许都,如何?” “这……” 丁斐之前见常雕如此贪婪,还以为他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给自己多要条件,可没想到常雕的条件居然是调回许都,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一时有些茫然,见常雕的表情愈发不耐烦,赶紧咬牙道: “好,常军师若是想回许都,我一封书信说与魏王便是。那……那此事……” “你先给魏王写信,魏王同意了我自然会帮你。应该不差这几天吧?” 常雕是镇西将军,地位远远超过了丁斐,一旦他完全不惧丁斐背后所谓的身份,丁斐还真是完全拿他无可奈何。 他万般无奈,只能谦恭的向常雕行礼告退,不知道常雕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等他离开几步,常雕赶紧站起身来,推开墙边的一处暗门,冲里面的人点头哈腰的道: “元直先生,此番先生意下如何?” 面容清瘦的徐庶两天前刚刚偷偷抵达长安,有了他的指导,常雕立刻信心大增。 今天丁斐求见时,徐庶已经基本猜到了他的计划,嘱咐常雕不管丁斐说什么都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带丁斐进退两难之时,在主动请丁斐背后那人出面将常雕带回许都。 丁斐果然同意,这样常雕大喜过望。 “你得记住,丁斐的书信传回来之后你要立刻动身离开,不可有一丝一毫的耽搁。千万不可自作主张,横生枝节,听到了吗?” “是是是元直先生说的是,小将什么时候不听先生吩咐了?”常雕满脸堆笑,心中却暗暗琢磨撤退的细节—— 之前马超来袭的时候他贪求那些牛马差点把命给丢了,这次要走,这些牛马横竖也要带走,不然岂不是白白受的那场惊吓? 不过此事当然不方便告诉徐庶,横竖着书信通传要花费不少光阴,徐庶只说收到回信之后不能耽搁,没说这几日不能耽搁。 我抓紧把牛马全带走,回了许都哪怕被罢官回家,也不失为富家翁。 正文 第264章 韩遂的心思 马超韩遂叛乱失败之后被迫一路向西,逃到了凉州的最西部,甚至,马超一度动了穿过玉门关向西,去西域暂避的念头。 他虽然勇力无敌,寻常几十人都难是他的对手,可之前云山麾下的那只铁军突然杀来,数万人宛如一人的密集冲击还是直接踏碎了马超心中的骄傲和自信。 他童年成长的岁月里,北宫伯玉、王国、边章、韩遂马腾接连称霸一方,他们聚众数万就能揍的汉室大军落花流水,甚至一度动了放弃凉州的念头,少年习武时,他更是经常跟随父亲抢掠三辅,随便侵略洗劫大汉的故都。 唯一能稍稍让他们感觉到威胁的恰恰是董卓手下那支精锐的西凉铁兵,其余众人包括袁绍在内的河北军都远远不是马超的对手,无数胡人一起冲阵,凭借高明的射术就能杀的汉军落花流水。 这让马超心中颇为骄横,认为当年匈奴连连落败于汉军之手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过愚蠢。 以我马超的强大武艺,再加上一群骁勇善战的羌胡铁兵,别说寇掠凉州,席卷天下也无不可。 可他现在一闭上眼,脑中立刻就会浮现出长安城头那支坚毅不屈的锐卒,以及渭北大战时怒吼着挥刀冲向自己军阵的无数汉军士兵。 马超能听懂他们的口音,知道他们就是被自己家欺负多年的关中本地人,这些以前面对马腾韩遂只知道逃亡和求饶的男人在云山的统帅下居然可以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力。 杨秋投降,阎行投降,马超元气大伤,生怕自己逃的慢了,云山将率领一只铁军直捣西凉。 好在这样恐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云山命令杨秋阎行率军收复雍州各部,却并没有进入凉州境内,算是跟他们进入了相持状态。 又过了几天,马超听说了一个让他百感交集的消息——云山居然离开了长安,听说是曹操的身体垮了,云山要匆匆从赶回许都料理后事。 这倒是让马超一阵错愕。 他本以为渭北之战己方惨败是因为曹操故意撤退卖了个破绽,没想到曹操还真的重病缠身,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也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马超还在琢磨要不要趁着曹操病危且云山被调走的空档出兵进攻,先攻破凉州在横扫三辅,又是一个噩耗传到了他的耳中。 马腾死了! 马腾全家几十口无论男女老幼都被曹操在许都街头斩首弃市。 这位曾经给关中带来巨大噩梦的一方枭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住的哀求叩首希望能得到曹操的一丝垂怜,可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家老小被挨个斩杀。 不知道马腾死前有没有想过当年被他逼死的傅燮,有没有想过长久以来在他的刀锋之下妻离子散,被迫给胡人做奴隶或者干脆被一劈为二倒在血泊中的百姓。 也许有…… 在去许都之前的几年,马腾似乎终于察觉到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不像个人,他保护百姓约束胡人,试图给自己营造一个良好的形象。 可他当年做过的种种恶事哪是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轻易洗刷干净。 听说马腾全家嚎啕大哭被送上刑场,三辅之地的百姓纷纷冲着东方下拜,甚至像过年一样互助问候,杀猪宰羊,用实际行动表达对马腾全家的厌恶。 这一连串的消息像一记记重拳狠狠打在马超的心头。 他的豪情壮志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打击,整个人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 前一天还跟他饮酒共同看胡姬舞剑的宾客来致哀时惊奇的看着马超头发白了一大片,原本犀利且充满斗志的眼神也略显浑浊,似乎全身的精气神都被完全抽空,成了一团行尸走肉。 “孟起汝为何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曹贼已死,我等不如挥兵十万,联合鲜卑,共取汉家之地?” 之前马超起兵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马腾的死活,大家本以为他就意思意思表示一下自己的孝顺就算了。 没想到马超一连几天居然都颇为低落,无奈之下,羌胡各部族长纷纷来开导马超。 在他们的一贯行事作风中,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马超低落,他们就送上好酒和烤羊,众人在围着火堆跳舞,欢快的气氛却让马超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从年少时起他一直喜欢跟这些胡人一起来往,真心羡慕他们的豪迈和强大的武力,只有这一次,他开始觉得这些人跟自己似乎不像同路之人。 马超搔搔头,疲惫的目光穿过胡天春日刚刚萌发的绿茵投向远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 马超陷入了长久的迷茫,可年逾知天命之年的韩遂早就过了迷茫的年岁。 之前在渭北与云山的那场大战中,韩遂聊发少年狂,指挥麾下士兵拼死朝云山发动进攻,如扑火的飞蛾一般一往无前。 韩遂已经做好随时死在战场上的决心,如果能在战场上让自己一生的功过盖棺定论,对他也是一种难得的解脱。 可造化弄人,韩遂手下的士兵虽然在杨秋和阎行反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混乱,可他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武士还是坚定的跟他站在一起。 这些韩遂平时用无数钱财牛羊美女喂饱了的西凉猛士拼死奋战,愣是将韩遂从人群中捞了出来,在他们的一路奋战之下,韩遂终于能逃回西凉,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曹操去世,马腾全家被杀,云山被召回许都,这一连串种种事让马腾心中感慨万千。 如果当时他没有冒险轻进追杀曹军后队,现在杨秋也不一定反叛,云山也不一定能杀出长安,关中联军也不会内讧,他将作为关中的主人欣赏黄河春天解冻那壮观神奇的场面。 只可惜,他一时压抑不住心中的贪婪,终究错过了这千载难得的机会。 “都督,现在曹贼已死,云山亦不在,这是千载难得的机会。 我等不如连接马超,重新出动大军再战三辅,未必就没有入主中原的机会!” 跟马超一样,韩遂也交好了许许多多的羌胡,如果他想反攻,手上也不是全无本钱。 但是……之前关中联军你坑我我坑你的事情犹在眼前,他现在根本不想再弄什么联军,更何况是跟马超联合。 尽管他早就跟马腾翻脸,但马腾毕竟是他的结拜兄弟,他的死讯传来还是给了韩遂巨大的冲击,让年迈的他心中一时喘不过气来。 如果当年没有屈从于北宫伯玉,如果他找到合适的机会还能再回头,也许这么多年就不会是这副样子。 唏嘘许久,韩遂心思猛转,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你们还有谁能……联络上彦明?不要瞒着我,是好事!” 韩遂手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敢吭声,阎行是韩遂手下叛将,谁敢自称跟他还有交情? 成公英苦笑道:“彦明应该还会给我几分薄面,都督有什么吩咐?” 韩遂沉吟片刻,沉着地道: “云山毕竟是我的女婿,听说他在许都被篡汉的曹贼软禁,我心中甚是担心。 彦明虽然弃我而去,可往日恩义犹在,汝去问问他,愿不愿意随我匡扶汉室,一起灭了这篡汉的曹贼?” 韩遂这话可谓是没安好心。 云山在许都还不知如何,可韩遂若是打着匡扶汉室的名义去救他,那真是凭空增加了云山的一处罪状。 曹丕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喊出匡扶汉室的口号,别人喊喊就算了,韩遂怎么这么无耻,分明是故意想把云山活活坑死。 成公英思来想去,心道此计倒是不错,阎行刚刚投降的云山,可云山转瞬就被曹丕软禁。 这节骨眼上阎行心中肯定也多有不安,正是劝说他归来的好机会。 如果能重新组织起关中联军,趁着现在天下有变,他们也许还有入主关中的机会。 “都督放心,我见了彦明一定好好劝说,之前不过是误会重重,他一定愿意归来与都督共扶汉室!” 韩遂满意的点点头,脸上之前的疲惫之色也尽数消散不见。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孟德的诗确实不错。 此番应该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搏,拼尽全力做最后的尝试,未必就不成。 正文 第265章 臧霸大营 因为云山的离开,好不容易暂时平静下来的关中风起云涌,各方势力的角逐又悄然开始。 关中百姓尽管知道暂时的安宁在不久之后又会灰飞烟灭,却仍旧向神明谦恭地祈祷,并竭尽自己的辛劳和汗水,趁着春日为一年的生计而苦苦努力。 哪怕还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大部分人也不愿意背井离乡,他们衷心盼望云山能早日返回这里,带领他们再次挡住敌军的入侵,让饱受蹂躏的大汉故都如多年前一样生机勃勃,让那些羌胡的铁骑再也不能开到此处。 在许都的云山也没有如传闻中一样沉浸在温柔乡里。 为了进一步恶心云山,曹丕甚至以曹操刚刚去世为由,表示妹妹要守孝三年,暂时不能嫁人。 这一连串的操作几乎已经将“针对”两个字写在了脸上,见云山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自己欺负,曹丕的心中就像三伏天喝了冰镇蜜水一样别提有多愉悦了。 尽管他的亲信辛毗、桓阶等人都劝他还是算了,现在应该大事为先,跟云山较劲做什么,但大文学家曹丕就是不能受这种气。 我没当魏王的时候你不听我的,现在我当了魏王你还是不听我的,那我这么多年的辛苦是为了什么? 除非云山卑躬屈膝哭着向他认错,不然曹丕就是要不断给他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让他在许都也绝对无法安生。 · 徐州刺史臧霸的军营在许都城外——他来许都奔丧的时候带了三百骑兵,就驻扎在城外,之前青州兵哗变逃离许都之后,臧霸积极调度手下人去抓人,自己却按兵不动,自己暗戳戳地在此观察。 这位名将很明显是动了很多的心思,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反叛的意思了。 这也是曹操死的太早留下的种种隐患之一。 曹操还活着,通过消灭马腾韩遂,用更温柔的手段消灭朝中的种种反抗不臣,再一点点笑出臧霸的军权,借臧霸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造反。 可因为王必之死,曹操的身体情况恶化,他知道儿子曹丕的能力不足,只能强行称王,将能力远在儿子之上的荀彧先逼死,又以杨修案重创杨彪,勉强给曹丕留下了一个对手较少的局面。可他也实在无法再有效处理臧霸这些军头,也只能等曹丕自己来解决了。 青州军叛逃之后,曹丕在司马懿的建议下第一时间安抚了臧霸,表示朝廷相信此事绝对跟臧霸无关,都是一群小人听信谣言才私自逃跑,朝廷对臧霸的信任还是如从前一般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种鬼话肯定也只能暂时维持一下局面,臧霸现在明显在观望——如果曹丕能妥善处置好许都的种种,大魏真有代汉的迹象,他不介意继续当大魏纯臣,像从前一样为大魏效力。 可如果曹丕连这种事都处置不好,周围的反叛越来越多,那臧霸不介意改换门庭,转头匡扶汉室还不是美滋滋。 当年臧霸也不是一开始就对曹操这么恭敬,还曾经公开收容叛徒,俨然是一方诸侯,后来因为曹操的势力越来越壮大,臧霸才被迫走出舒适区,替曹操打打仗维持一下自己的地位。 他现在做梦都想重新壮大势力,至少回到自己当年的状态,曹丕越犯病,臧霸的心情就越好,最好天下一直乱下去,这样才能有他们这些地方军阀的出路。 也是因此,听说云山来访的时候臧霸稍稍有点意外,他凝思片刻,已经有了主意。 “将军可知云山小儿来作甚?”臧霸麾下利城太守吴敦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能来做什么?”臧霸部将毛晖懒洋洋地道,“他是曹丕的妹婿,之前因为与曹子建相善得罪了曹丕,现在肯定是要来说将军入朝为官。嘿,马腾之前入朝为官是什么下场,就算入朝能为三公,哪有在徐州逍遥自在。” “将军不如布下刀斧手五百人,等云山入军中,我等一齐令他下拜,定能吓得他不敢入营,能吓住云山,曹丕再无手段,还得如从前一样令将军督青徐诸军事。” 手下这群人的吹捧让臧霸心中颇为得意,但身为群雄逐鹿时代就开始讨生活的老人,臧霸的判断能力还是相当不错。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很显然现在他的大敌是刚当上魏王的曹丕,云山之前也因为惹怒曹丕而遭到敌视,不拉拢一番就说不过去了。 “懂又不懂啊你们。”臧霸懒洋洋地道,“千万别把云山当成敌人,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都给我打起精神听令行事,跟我去见见这位少年将军是什么模样。” 于是,关平来到臧霸营前,口称拜见时,臧霸非但没有阻挡,反到一脸喜气洋洋之色飞快地迎了出去。 “久闻云将军大名,真是英雄出少年。 某还没去拜见将军,没想到将军居然亲自上门了,真是让某蓬荜生辉啊。” 雄壮的宛如一堵铁墙一般的臧霸迈着轻快的步伐,飞快地迎了出来。 多年的沉浮,臧霸已经能很自然地露出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就差给比自己儿子还小的云山磕一个,关平也赶紧迎上去,抢先向臧霸拜倒,口称见过叔父。 说起来刘关张三兄弟当年跟臧霸也有过不少交情,他当年曾经暂时跟吕布联合打曹操,吕布失败之后又投奔曹操招揽众人,以琅琊相的名义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 当时曹操麾下徐翕、毛晖二人趁着兖州之乱反叛,后来逃到了臧霸手下,曹操派当时在自己麾下的刘备去臧霸那里索要此二人,而臧霸梗着脖子表示我出来混就是靠着够狠够义气和兄弟多,我虽然服从曹公,但他也应该用义气来让我佩服,这种强迫的口气难道是教我做事? 曹操刘备面对臧霸的刚直也都没办法,最后曹操也只能捏着鼻子饶了两个叛将,还让他们当了郡守。 毕竟是当年的老人,云山称他为叔父倒是也不错,听云山自称晚辈,臧霸心中也很得意,赶紧上前扶起云山,微笑着道: “久闻云……” 可看清了云山的样貌,臧霸之前从容淡定的模样完全不见,满脸笑容也顿时僵住。 “云,云,云,云……” 他见云山笑得颇为和煦,这才舒了口气,顿觉后背湿了大半。 怎么回事,此子居然酷似当年的关云长! “哈哈哈哈哈,云将军居然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倒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与那故人十年不见了,也不知他身子是否康健如初。”臧霸笑着,与云山把臂而行,温和地试探着云山的情况,可万万没想到关平居然缓缓点了点头: “有劳叔父关心,故人一切都好。” “呃……” 臧霸随即想起了很多传闻,他之前就听人说有传言称云山是关羽之子关平,他已经悄悄潜入了曹军之中,深得曹操信任,甚至曹操在临终前还特意要求其担当大事,为曹魏铁壁。 人在高位,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传闻对他不利,可臧霸万万没想到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饶是他冷静,可跟关云长之子把臂而行,他多少还是有点畏惧。 两人进入臧霸的中军大帐,这军帐旁边就是马厩,臧霸早就想好,若是曹丕想要突袭将他拿下,他就立刻凭借武力杀出去,然后一路逃跑,当山贼出身的他们都是逃跑的顶级好手,稍稍花费点功夫总能逃回徐州。 臧霸让手下众将全都离开,用深邃的目光盯着关平,低声道: “足下到底是……” 关平毫不犹豫,直接拜倒在臧霸面前: “小侄便是关平,请叔父救我!” “啊,啊?”臧霸这下彻底懵了。 有一瞬间,他怀疑这是不是曹丕的计策,让云山故意冒充关平来诱导自己谋反,但他随即想到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计策压根没用。 他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低声道: “贤侄还……还真是云长之子?” “是!家父曾经说过,泰山臧霸义薄云天,最重义气,只要来求叔父护佑,便是天大的事情也能躲过去!” 臧霸:…… 臧霸能从一个盗匪变成雄长一方的诸侯,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此人心狠手黑,又非常讲义气,这才能让周围的诸多盗匪不断来投奔。 当年徐翕、毛晖二人来投奔臧霸的时候他也害怕得罪曹操,可他臧霸能招揽这么多人投奔自己,就是因为义气过人的人设深入人心。 关平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主动放低身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臧霸,顿时让臧霸左右为难,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贤侄,你这是害我呀。”臧霸哭笑不得。 匡扶汉室这种事情从来就跟臧霸没有丝毫关系,从前刘备数次在徐州来去,都没有向臧霸主动求援,怎么这次偏偏赖上自己了。 “叔父如果不愿救小侄,大可向魏王举报今日之事,我绝不跟叔父为难。”关平大义凛然地道,“不过从前父亲和伯父都说过,臧宣高重情重义心忧国事,乃天下第一等的好汉。小侄此番穷困至此,愿意将性命交给叔父,还请叔父发落了。” 正文 第266章 我让他走了 臧霸心中要多为难有多为难。 他当然不想节外生枝,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将关平交出去。 可之前就有不少人举报云山是关平,陈群都没能成功,他臧霸更不可能成功,这也会直接破坏他重义气的名号,他日臧霸想要反抗曹丕的时候他手下这些人真不一定会冒着风险跟他站在一起。 可要是不举报关平…… 这货分明就是要为难自己,臧霸可不想被关平拿捏。 沉思片刻,臧霸阴沉着脸道: “贤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叔父愿意帮我” “呃……”臧霸沉吟片刻,微笑道,“不错,多年前我就与令尊关云长把盏共饮,约定一起匡扶汉室。现在贤侄有难,当叔父的岂能不管,说说看,你想做什么?若是叔父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力做到。” 臧霸已经打定主意,要是关平威胁他,或者劝说他入朝做官,他这就让人上鸩酒,按着你也得给你灌进去。 关平看着臧霸一脸期待的模样,微笑道: “我请叔父速速返回徐州不要停留,叔父走了,这边的事情我就好交差了。” “啊?”臧霸一怔,心道曹丕现在肯定做梦都想让自己交出手上的兵权留在许都给曹家当狗,要是自己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了,曹丕肯定勃然大怒,以他的臭脾气搞不好要直接弄死云山才罢休。 你死不死不要紧啊,老子一直在这观察就是担心被直接扣上谋反的罪名,臧霸只想尽量从曹丕手上要到一点好处,还没想直接跟曹丕翻脸,关平这一搞倒是让他有点患得患失。 关平察言观色,知道臧霸已经上钩,飞快地道: “叔父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叔父回到徐州之后还有大战,料来曹丕也不敢追究。” “你说养寇自重吧?”臧霸翻了个白眼,“哪有这般容易?若是此计可行,多年前我就已经如此施展,可……” 可曹家又不傻。 臧霸现在说回去剿匪,肯定是把曹丕当傻子了,基本等于直接跟曹丕说我懒得在这呆要回家了,搞不好会把曹丕的仇恨全都拉到自己身上。臧霸的人生哲学就是陈胜吴广你做刘邦项羽我来,他属实有些色厉内荏,就算已经下定决心反曹丕也不敢打先手,生怕遭到集火。 关平微笑道: “养寇自重那是因为那些贼寇不值一提,可若是来的是吴军的精锐呢?” “吴军?精锐?”臧霸细细品了品,差点乐了,“江东鼠辈,有何精锐可言?我视他们如土鸡瓦狗!” 说起来臧霸确实应该有这样的自信,历史上这个山贼出身的诸侯算是曹军之中少有的水战天才,曾经一度越过巢湖攻破了吴军的重地居巢,逼着孙权乞降。被一个山贼在水战中打成这样确实有点说不过去,臧霸不把江东军放在眼里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如果吴军的主力真的杀来了,臧霸肯定也不敢跟他们说兄弟们别打我,到时候被孙权反手卖了哭都没地方去哭了。 “江东陆议,叔父可曾听闻?” “嗯,略有耳闻。”臧霸还是挺了解吴军的情况,“这是孙权的亲信,算是一方大将。但我驻守徐州,孙权一直不敢来犯,他现在打合肥,没有军令我又不能去救。这,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江东打合肥当然不关叔父的事,但若是他们深入徐州,在徐北山中建立根据地,如那霍峻一般,此等人物若是进入徐州,绝非寻常人可以应付,非得叔父亲自前往才是。” 之前关平与陆议分别时,陆议已经决定仿效关平的方法,在徐州曹军腹地建立根据地,以呼应孙权的北上。 只是孙权在合肥久战不利,己方损失惨重,国内也出现了重大的问题,一时已经丧失了北伐的动力。 可陆议居然已经到了徐州…… “你是怎么知道的?”臧霸焦急地问着,显然已经颇为意动。 关平趁热打铁道: “我跟陆议是至交好友,之前我等在荆州策划起兵之事,霍峻与我等联手,在宛城开辟根据地,已经颇有成效。 陆伯言与我相善,知道我的身份,也准备在徐州开辟根据地,只要将军能回到徐州,与陆伯言联手,则大事将定!” 臧霸恍然想起,自己之前迎接云山就是抱着跟云山联手瓜分一方攫取更大权力的念头。 他在青徐周围有不俗的影响,但也只是在军事上,对地方的掌握颇为不足。 如果真的能证明陆议亲自到来,那臧霸不仅可以顺利离开许都,还能公开聚拢自己之前的军队,连地方民政都有染指的机会。 他的心怦怦直跳,脑中已经一片空白。 这样虽然有了借口,但一步迈出去,之后就没什么回头的机会,他以后就要彻底扮演曾经马超韩遂的角色,始终是朝廷的一块心腹大患。 “叔父,现在荆州有乐将军,关中有小侄,如果东边再有叔父坐镇,联合南边孙权,待时机成熟,我等一起发作,则大汉可兴,国贼将除,叔父也是匡扶汉室的英雄,能名垂史册,后世永远受到祭拜,此事何乐而不为?还请叔父明断!” 理论上关平的条件说实在没什么太大的诱惑力。 臧霸能混到现在,平衡尤其重要。 如果他日大汉一统,谁都不会允许他能继续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一个半死不活的大汉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大汉。 可仔细想想,如果曹丕代汉成功,肯定也不会允许他还能继续在青徐厮混。 是交出权力,安安心心做曹丕的臣民一辈子庸碌下去,还是冒险一试,冒着全家被杀的风险博取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臧霸思考良久,终于露出了笑容: “贤侄这话说的,实在是小看我了。 我早就想匡扶汉室,之前只不过是因为跟刘使君不熟而一直错过机会。 现在既然知道刘使君大军已经准备停当,臧霸贼寇出身,为天下人冲在前面又有何不可?谁不想为匡扶汉室做些事情,我与曹贼势不两立!” “哎叔父这是哪里话。”见臧霸已经下定决心,关平立刻顺杆子向上爬,“叔父现在还在瞒着我?伯父和父亲对叔父如此信任,肯定别有深意。是不是多年前伯父就让叔父暂时隐忍不发,等待时机?不然也不会在如此时刻让小侄来寻叔父。” “呃……” 臧霸挠了挠头,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但是片刻之后,他脸上又恢复了从容坚毅之色,肃然道: “不错!当年刘使君脱离曹操奔赴徐州之时,我就想要投奔,可刘使君说我若去了不过同败,还不如暂先控制青徐,待他日北伐再做打算!嗯,想不到坦之居然如此聪慧,连此事都能猜到,当真有云长之风!” 事实到底是什么不重要,反正臧霸和关平相视一笑,都对此事非常满意。从关平的话音中臧霸能听出,他对自己重返关中有十足的信心,也就是说他之前装出来的种种恐惧都是假的。 这小儿当真狡猾,曹丕轻狂,看来不日就要为此小儿所败,我得抓紧铺好后路了。 关平和臧霸有说有笑把臂出营,让本来剑拔弩张的臧霸麾下众将都松了口气。 见关平策马绝尘而去,臧霸表情稍和,赶紧命令全军拔寨,抓紧撤回老家。 吴敦惊奇地问道: “将军,这小儿都说了些什么?我等这一走,万一曹丕来征剿我等该如何是好?” 臧霸咬牙笑道: “不会,这小儿的极有本事,我……嘿,咱们发达的机会要来了!” · 关平回到许都,悠闲地来到魏王府,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令臧霸离开的消息告知曹丕。 曹丕听说云山返回且心情还不错,还以为云山已经唬住了臧霸,顿时极其开心。 他兴冲冲地排开排场,唤来司马懿、辛毗等人到场一起见证这一时刻,没想到云山开口居然说他让臧霸回去了…… 臧霸来给曹操奔丧,不告而别与谋反没区别,尤其是在之前青州军集体叛逃的情况下他逃回故乡更显得做贼心虚。 可云山是代表曹丕前去,他令臧霸离开,臧霸当然可以顺水推舟抓紧跑路。 曹丕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跳起来狠狠给云山一个耳光。 混账……让臧霸离开还要你去做什么? 曹丕拍案而起,冷笑道: “云将军,臧宣高乃一方牧守,去留自有朝廷决断,是谁让你擅作主张? 臧宣高如此离去,朝廷的调度该怎么办?云坦之,你还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中。” 曹丕这次是动了真火。 臧霸不敢留下也不敢返回老家,这本是一个拿捏他的好机会,没想到云山居然顺水推舟直接让臧霸逃走,反到成了送臧霸一个人情! 他双手按在桌案上,缓缓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狰狞之色。 “坦之,你是不是果然如陈群所言一般是关云长之子?回答我,是不是!” 曹丕的声音如受伤的恶狼一般,司马懿和辛毗都忍不住皱紧眉头,连忙给云山使眼色,让他赶紧给曹丕道歉,别在这时候惹曹丕不高兴。 关平看着曹丕那张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微笑道: “不错,某便是关平!” 正文 第267章 我直接摊牌 不错,我就是关平。 关平的坦诚让曹丕始料未及,连司马懿和辛毗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呆呆地看着关平,活像白日见鬼一般。 暂时充当侍卫的曹休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抽出佩刀,可刚刚把刀捏在手中,他随即想到了什么,有把刀缓缓收了回去。 “坦之,军国大事,休要说笑。” 关平笑道: “魏王跟臣说笑,身为人臣自然要附和一番。 臣是如何模样,乃是君王所定,君王觉得臣是关平,臣便是又如何?” “你……” 曹丕脸色依旧惨白,可总算已经稍稍冷静了一番。 关平毫不畏惧,平静地道: “之前早有人说云某的身份有假,可云某薄有功劳,还斩杀潘璋,大战关平,陈长文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跟云某有些误会,现在已经与云某结交为好友,在关中相处融洽。” “之前马超韩遂来袭,马超曾言自己乃马援之后,试图说我与他联手,韩遂更是将女儿妻我,让我与之联手共图大事。 当时先王病重,仲权被俘,我孤军被困长安之中,若是开城投降,现在定能饮马黄河,说不定现在已经为贼人前驱攻打中原。 可我挂念先王所托,知晓守土有责,这才坚守长安连日苦战,终于击退众贼,几获韩遂。 之后闻说先王有恙,我更是心急如焚,赶紧奔回许都,念的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今日我听闻孙权麾下陆议已经偷偷率军进入徐州,要与霍峻一般做不轨之事,而臧宣高担忧遭受责罚不敢擅离,也因为之前青州兵之事不敢与魏王分说,生怕被扣上故意养寇的罪名。” “我告诉他说,魏王聪慧睿智,心胸如海,洞察清明,怎会因为此等小事怪罪忠臣。 臧霸这才心悦诚服,赶紧率军返回徐州,以免让贼人如霍峻一般尾大不掉,此乃国事,臣不认为自己有错。 可若是魏王认为臣有错,臣便认了,还请魏王责罚便是,为何要出言侮辱,反到让臣……让臣叹息良久!” 关平这一大段激情澎湃的演说实话与否先不说,可这一字一句宛如一只只巨大的拳头雨点一般朝曹丕打过来,却压得曹丕无从辩驳。 曹丕不是曹操,他骨子里其实还有不少文人情怀,云山满含委屈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愤怒,曹丕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惭愧和浓浓的内疚,尽管他也能感觉到云山在劝说臧霸这段上满是鬼扯,可他仍是第一时间起身,赶紧匆匆奔上去,极其诚恳地道: “坦之,孤……孤失言了,还请坦之莫怪。” 屋中众人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曹丕的铁杆股肱,不愿意看着曹丕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情况下先跟自己手下最大的军头翻脸,两人都不是喜欢借着台阶往下走的人,现在曹丕主动展现出了一丝善意,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关平见曹丕主动认错,倒是也借坡下驴,向曹丕行礼认错。 曹丕很不好意思地道: “之前与坦之多有误会,孤信口胡言,非为人君之道,还请坦之休要怪罪。” 曹丕的态度确实是很好,周围文武也赶快围上去一起笑哈哈的活跃气氛,而就在此刻,又有一件紧急军事正好送到了曹丕面前,曹丕没有丝毫的犹豫,当着关平的面拆开书信,叫司马懿将书信上的内容读给众人知晓。 这是镇西将军、前军师常雕发来的军情。 在杨修死后,校事重新归属常雕掌控——当然了以常雕的能力有没有这些人手其实并不重要,只是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大量的便利,而且之前一度跟随背叛常雕投靠杨修的卢洪也不好意思回去,所幸在云山麾下担当云山和常雕之间的通气筒。 常雕能合法调阅曹魏几乎所有的秘密军情,这导致关平可以轻松了解曹军大多数的秘密,如开全图一样对未来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司马懿开口阅读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信上的内容。 “常军师急报,马超韩遂已经重新调集起来,似乎有东侵之意,烦请朝廷速速应付,以免关中再次沦陷于敌人之手。” 之前马超韩遂的入侵规模相当惊人,除了曹操亲征,没有人敢抵抗他们的锋芒,连夏侯渊曹仁这样的名将也只能抓紧先退出关中,防止被敌人包围。 他们之前的损失惨重,可若是还能从西域拉起兵马,仍然不是曹军可以随意就能应付。 司马懿飞快的说道: “魏王以臣之见,当请云将军速速返回长安主持大事。” 辛毗也立刻附和道: “臣以为,云将军智勇双全,常军师手眼通天,有此二人坐镇,可保关中无恙。” 曹真和曹休也立刻行礼下拜,表示此战只有依靠云山统军才有胜算,还请速速令云山返回关中主持大事方能保安然无恙。 关平注意到众人说话时曹丕的嘴角明显抽动了几下,眼中露出一丝不忿和轻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与之相反,他似乎还略带几分嘲弄。 结合之前卢洪反馈的事情,关平已经能猜到所谓的马超韩遂入侵背后肯定有曹丕的手段。 果然曹丕环视四周,颇为镇定得意的道: “马超韩遂已成流寇,不足为惧。这才刚刚开春,胡地缺少米粮,他们不过聚集数千病弱老卒壮壮声势抢掠一番,此事若不能平,还要让坦之千里远赴关中坐镇,岂不是让贼寇笑我中原无人?” 他朝云山投去一丝友好的笑容,又肃然点头: “就以典军校尉丁斐为护羌中郎将,与常雕同掌雍州诸军事,嗯……在以元让叔父坐镇长安,可保诸事无恙。” 曹丕嘴上不把马超韩遂放在眼里,可思来想去仍旧派出了人畜无害的大将军夏侯惇来弥补丁斐资历的不足。 这个调度让心思敏捷的司马懿很快回过神来,看来此番所谓韩遂马超入侵是有曹丕的谋划在其中。 防御韩遂马超是假,但以此为名义将之前极其残破的关中慢慢渗透,逐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曹丕的目的。 之前钟繇当司隶校尉的时候,因为军权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上,人事任命自然也不敢放肆,现在云山在曹丕的手上,他手下人自然不敢拒绝曹丕的人事安排。 反正是为了抗击韩遂马超的大局,相信大家也都能理解。 这一手安排相当精妙,你曹丕的能力还真未必能想出这种手段,也就是说曹丕之前发癫之后找了个高人指点。 唔,如果是那人的话,这后面应该还有厉害的后手。 接下来,就看云山该怎么应对了。 关平看着曹丕胸有成竹的模样,微笑道: “魏王高明,臣一定听魏王调遣,从前手下诸将也能让丁将军随意调遣,一切皆为魏王大事。” 曹丕终于对云山的回答感到满意,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看来,云山虽然嘴上不饶人,可也只有这点手段。 离开了关中,离开了他手下精心操练的那些士卒,就算云山真的是关平,他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 曹丕之前就已经定好计策,见云山从容的让出了手下的军队,他也立刻给个甜枣。 “孤不让云将军回关中当然也是有大事相托,之前一直耽搁,此番倒是想起来了。” 曹丕和颜悦色的看着云山,轻声道: “之前在南阳时,那个霍峻曾经追随过云将军对不对?” “不错。”关平点头道,“霍峻原本是蔡瑁麾下,曾被蔡府君借到我麾下为将。后来因为不满我投效朝廷而聚众为乱,此事魏王是知道的。” “不错不错。”曹丕感慨的道,“那是建安十四年的事,明明没过去很久我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多年。孤也想不到,那个草寇居然能飞速壮大,现在居然占据伏牛山频频滋扰宛城,百姓困苦不堪,朝廷政令不通,实在是罪不容诛。 云将军也知道宛城为中原门户,南北要地,此人不除吾寝食难安。 愿以将军为征南将军,与乐进将军共掌荆州诸军事,一举荡平霍峻等贼,将那些所谓的根据地一一拔除,还朝廷政令畅通。 乐将军的脾气孤也知道,若是别人去了只怕乐将军心中不满,倒是云将军与乐将军相善,此番南行定能成功。” 司马懿之前还在揣测曹丕背后到底是谁的出主意,现在已经不用怀疑,能想出这种坏透气鬼主意只有贾诩那老贼。 现在是人都知道霍峻当年就是曹丕一手栽培壮大,为将来无法继任魏王留一份反戈一击的力量。 可现在曹丕已经成功,霍峻就成了一个相当头痛的问题。 霍峻的背后有蔡瑁的影子,现在替曹丕约束霍峻的马谡背后也有乐进和马良的支持,再加上霍峻推行的根据地深得民心,可谓如铁桶一般。 云山在不能动用自己嫡系的情况下去征剿这会儿看似山贼的强敌肯定要吃大亏,到时候丁斐轻易平息了根本不存在的韩遂马超之乱,云山就在霍峻手下吃鳖,自然可以显露出他的本事不过如此。 若是云山还真能将霍峻和他的根据地一一拔除,那也不过是消灭了一伙稍微强大一些的盗匪,功劳肯定远远比不上击败韩遂马超的丁斐。 这一连串的手段下来,曹丕算是已经死死拿捏住了云山,云山像救火一样疲于奔命,却始终无法掌握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军队,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入朝为官,大不了给他一个九卿和自己好妹夫的位置养老,这也不能算是亏待他。 司马懿心中极其佩服这番诡计,却又对曹丕的态度更多了几分不满。 算计云山这种事情曹丕居然不来请问他们这些老兄弟,反倒要请教害死自己亲哥的凶手贾诩,这种人…… 他眼中透出一丝凶光,感觉自己与曹丕的交情又淡了几分,他将同情的目光投在云山的身上,衷心盼望云山能抓紧度过这个难关。 “此事,请云将军莫要推辞。”曹丕笑呵呵的说着。 关平也微笑着点点头,肃然道: “家国大事,山从不推辞。请魏王尽管放心便是。” “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将军。若是将军大胜归来,孤亲自与将军共饮把盏!” 正文 第268章 其实我家也是忠良 司马懿跟曹丕相处多年深知曹丕的习气。 当曹丕喜欢你的时候,就算天下人都说你不好,那也动摇不了曹丕对你的喜爱。历史上孙权和孟达都一度跟曹丕的交情很好,曹丕对他们推崇备至信任有加,后面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可一旦曹丕对你失去了信任,那特么真是说整死你就整死你,什么后果得失完全不考虑,就是把你往死里整。历史上的夏侯尚曾经一度是曹丕的铁兄弟心头好,居然是因为特别宠自己的小妾忽略了自己大老婆曹丕干妹妹的心情,因此被曹丕直接上门清理门户,曾经战功赫赫的夏侯尚从此在曹丕的心中地位也一落千丈。 这点倒是跟他对待自己女人的态度上颇为一致。 之前曹丕刚刚到荆州的时候对云山跟曹植的关系还非常不好,曹丕对他的态度自然也不错,认为此人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但随着曹植和云山的关系越来越好,曹丕的心情也愈发不佳,后来云山主动给曹植分兵,让曹植得以以攻打汉中为名漂泊在外,曹丕对其失去控制,这让曹丕将满腔怒火都转到了云山的身上。 他现在横看竖看都觉得云山非常不顺眼,就算之前臧霸的事情没能给云山致命一击,后面肯定也不能让云山好过。 霍峻是曹丕一手栽培起来,他现在当然知道霍峻有多么可怕。 此人是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在占据一方暂时稳定之后就开始不断推行自己的理念,依靠伏牛山一带的复杂地形开始建设根据地,在根据地的范围内减租减息,大量开垦荒地,得到了不少人的坚决支持。 按理说这样的政策侵犯的是当地豪族地主的利益,他们应该会坚决反对,主动组成军队来讨伐霍峻。 但说起来曹军的政策属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倒行逆施,他们为了保证军粮的供给,不断扩大屯田的规模,将百姓尽量禁锢在己方的田亩上不断生产,甚至将寡妇都列为了重要的生产资料,要求地方不断缴纳。 这种政策之下自耕农越来越少,大户豪门还能通过隐瞒人口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农夫,可地方上的小地主不具有大量隐藏人口的条件,在客观上又要承受大量对屯田不满的百姓化身盗匪带来的混乱。 他们思来想去,感觉霍峻虽然减少了一下他们的直观收入,可起码暂时保证了一方的稳定,还控制了周围的盗匪。 于是他们居然也成了霍峻的支持者,还主动出动自家子弟帮霍峻稳定根据地并大量招收流民,不愿给曹军屯田的民众也纷纷往宛城一带迁移,现在霍峻已经是中原最强的盗匪——他现在名义上还是曹丕的支持者,但早就已经跟曹丕断绝了一切往来,分明是要谋反。 云山轻飘飘的应下了曹丕的命令,表示一定要好好讨伐霍峻,消灭这个给中原带来巨大危机的盗匪。 曹丕为了防止云山摸鱼,还特意强调说一定要把霍峻建立的根据地一一拔除,在那些土地上要恢复曹军正常的秩序——什么是正常的秩序?当然是得让那些流民都回去好好屯田服徭役,并且还得交出足够的寡妇。 见云山一口答应下来,并且表示愿意为曹丕倾尽全力效劳,曹丕终于对云山的态度稍稍改观。 嗯如果云山能做得好,之后对他稍微信任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散开各自告辞,司马懿悄悄跟在云山后面,曹真也像司马懿暗暗点头,帮司马懿驱散周围可能碍事的人。 见碍事的人不在,司马懿这才大胆上前,从后面一把扯住云山的袖子,低声道: “坦之,实不相瞒,此事并不是我等给魏王出主意,依我看能想出这种歹毒心思的,也只有……只有贾诩。” 关平满脸微笑,摇头道: “仲达在说些什么?如何就歹毒心思? 霍峻占据伏牛山,乃国家一害,我为魏王除之,也是理所应当,难道魏王还能故意害我不成?” 司马懿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云将军,你我相交甚浅,但是吾弟司马孚很受将军关照,全仗将军我家才薄有积蓄,而且将军在关中立下大功,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魏王如此调度,属实寒了我等的心啊!” 调度不调度还是另说,曹丕在大事上不跟司马懿曹真这样的好兄弟商量,反倒去跟害死自己亲哥的重要凶手贾诩一起商议,这本来就是一件离大谱的事情。 司马懿现在无论如何不想让贾诩的计策成功,不然以后曹丕对他更加倚仗,他们这些从多年之前就开始跟曹丕一起混的人还如何自处? 听司马懿说的十分真诚,关平脸上之前的淡定从容也终于消失,他轻轻拉住司马懿的手掌,满脸落寞,轻轻地摇头道: “叔达为人至诚,之前也说过仲达兄质朴真诚,我哪里不信?只是……只是魏王所托,身为人臣岂能拒绝? 讨伐霍峻之事,我总得做些什么,才好让魏王放心!” 司马懿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坦之相信我,我倒是有一计。” “哦那就请仲达兄指教!” 司马懿定了定神,有点心虚的压低声音道: “现在霍峻占据伏牛山,若是强攻只怕不利,若是不攻魏王又会怪罪,但是……魏王又没说过多久才能成功,坦之去了伏牛山,尽管引领大军屯住些时日,到时候我等自有话说,足够帮将军交差。” 司马懿的主意很针对曹丕的性格,反正曹丕肯定不会去伏牛山督战,到时候云山率众几万在那蹲守,隔三差五弄些流民去交差。 打的时间长了,曹丕这气差不多到时候司马懿和曹真等人在慢慢劝说,曹丕就算无奈,总不能因为云山劳而无功将其直接罢免。 司马懿的策略倒是相当不错,关平惊讶的点点头,感谢司马懿的相助,说之后一定会竭力相助司马家的生意,起码南北沟通绝无的问题。 本来说到此处也差不多了,关平以云山的身份谢过了司马懿兄弟,正想告退,却听司马懿悠悠的叹了口气。 “当年家父与董卓之事,不知云将军可曾知晓?” “啊!”关平一愣,随即说道,“略有耳闻。” 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在董卓手下很受重用,能担任京兆尹这样的重要官职,算是董卓的死党。 因为董卓失败,且他的名声实在太差,这段经历在后世的史书中讳莫如深,连带《三国志》中关于司马朗的传记都被改地驴唇不对马嘴。 出于照顾司马懿的情绪,大家都不愿意在司马懿面前提起司马防的旧事,没想到此刻司马懿居然毫无征兆地提起了此事。 这让关平一时都不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知道你爹就是董卓的亲信死党吧? 司马懿悠然道: “家父当年跟董卓去了长安,并非不愿以死报国,只是心忧天子安危,又不知大汉前途何在,身为人臣也只能跟随天子身边。 后来董卓被王司徒所杀,家父只是略微感慨一句,就被王司徒打为董卓一党,实在是心有不甘。 我司马家世代大汉忠良,天下共知,当年王司徒之事……哎,家父耿耿于怀,每每说起此事都心有不甘,身为人子,我……” 关平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他不敢相信事情居然已经朝着这种方向发展。 司马懿是曹丕的铁杆股肱,现在居然对自己说起大汉忠良之事! 司马懿说话的技巧也非常巧妙,他只是谈论他爹司马防的往事,说他爹是大汉纯臣完全没错,谁问他也会这么说。 但在此刻,他特意稍稍躲避曹真提起司马防和董卓之间的纠葛,并向云山一再表示司马防并非董卓一党,这就很值得让人玩味。 这是不是说,曹丕现在的行为宛如当年的董卓,司马懿现在跟随曹丕也是无可奈何,为了保存有用之身被迫虚以委蛇。 关平来不及仔细思考,立刻飞快的说道: “当年天子蒙尘,危难关头还能与天子共进退,司马公高义。当年三辅郡守除司马公之外都是并州人,王司徒同乡,王司徒说司马公是董卓一党,却不曾责罚他两位同乡,足见不公。” 司马懿的脸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缓缓颔首:“叔达常说,云将军虽然年少,却足智多谋,深明大义。如此人物真为吾辈楷模,某真是欢喜不已。” “仲达兄过奖。” 关平嘴上非常平静,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 自己人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少。 等曹丕身边的忠臣一一变成自己人的时候,天下争夺的胜负自然不言而喻。 曹真见司马懿和云山相谈甚欢,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他缓步上前,颇为欣喜的道: “云将军你也别恼怒,魏王……唉,魏王就这个脾气,过一阵子我们缓缓劝劝他就好了。” 关平笑着点头道: “经仲达劝说,我心中自然明白,来日还请子丹多多关照了!” 正文 第269章 留下来! 就在云山整装待发准备征讨霍峻的时候,丁斐也不出意外接到了曹丕的任务,登上了护羌中郎将的位置。 丁家众人跟曹操是同乡,多年前就已经在曹操的继承人身上下注,年长的丁斐一直是曹丕的暗中支持者,这么多年来一直利用自己的位置帮曹丕暗中在军中获得影响,他的侄儿丁仪则以风雅著称,与曹植走得很近。 这样的布置可以让丁家一直紧紧跟随曹氏的步伐,曹氏不倒他们就能一直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 丁斐的忠诚也得到了曹丕的嘉奖,尽管知道丁斐极其贪婪人品不佳,但喜欢任用自己人的曹丕还是大方地早早将关中的军士托付给了他。 考虑到丁斐的军中根基并没有那么深厚,曹丕还贴心的为丁斐准备了一整套升迁方案。 曹丕判断,马超韩遂经过之前的打击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元气,正好是己方一鼓作气进攻凉州的机会。 就算很难直接席卷凉州,起码要稳定住凉州的局面,联络那里的官员打击马超韩遂嚣张的气焰。 丁斐现在的位置是护羌中郎将,这个名号听起来没有这么敞亮,却实在是大汉能控制四夷的基础核心。 如果丁斐的工作到位,曹魏甚至可以联络周围的羌人反过头来打击马超的嚣张气焰,十年之内收复西凉,在一鼓作气打通西域应该不难。 这么好的差事肯定不能交给不是自己人的云山,丁斐利用云山给曹操奔丧的机会,顺理成章的开始接收关中的民务,可惜云山雍州刺史的身份并没有被剥夺,不然他可以更加合法的插手民政。 夏侯霸威信不足,常雕毫无能力,曹丕还派出了夏侯惇给丁斐撑腰,丁斐可谓是赢麻了,之前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隐藏身份吃过的苦也终于结束,只有这一票干的出色,丁斐就能正式担任将军主宰一方,将云山的影响挤出雍州。 为了完成这些步骤,曹丕几乎答应了丁斐所有的条件,可唯独有一样,他的信上虽然没有驳回,却用实际任命否决了丁斐的提议。 曹丕下令,在雍州刺史云山没有返回的期间内,丁斐与常雕共掌雍州诸军事,常雕依然是丁斐的上级,拥有关中军事的最高决定权。 这个任命曹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之前弄走云山已经引得了很多人的不满,如果再弄走常雕,等于直接破坏了曹操给他留下的军事支持。 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实在是朝自己挥刀,饶是曹丕轻狂,还是不敢随便对常雕下手,以免彻底得罪了曹仁。 而且曹丕听丁斐说,常雕是自愿离开,已经开始准备将自己的牛马都一起搬走,这让曹丕的心中更是不爽。 行啊,云山也是,常雕也是,这一个两个都不愿替孤效力,我特么就不让你如意。 横竖丁斐之前说过常雕毫无能力,掌握他也毫无难度,曹丕于是依旧保留了常雕的一切身份,甚至还让他就任关中实际的最高军事主官,以安抚自己的叔父辈。 这小小的问题曹丕和丁斐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消息传到了常雕那儿,这位一心想着逃回许都脱离军队的常军师顿时火冒三丈。 “好啊,耍我是不是!” 常雕之前答应给丁斐提供假消息,丁斐当时言之凿凿,说自己背后就是曹丕,肯定能把常雕弄回去,甚至徐庶也感觉把常雕弄回去应该不算难,常雕心情大快,已经在暗中调动自己的大量牛马准备回朝。 没想到丁斐现在步步高升,掌控了关中的军权,倒是常雕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反倒还要继续待在这鬼地方。 没完了是不是! 丁斐完全没有感受到常雕的愤怒,他装作已经把这件事情忘了,还亲自带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去拜见常雕。 “魏王对我等如此信任,以后关中诸事,还请常军师多多照顾。”丁斐的笑容非常骚包从容,言语之间分明是把自己当做了常雕的上级,他相信这次常雕已经深深认识到了他跟曹丕的交情。 常雕的妻儿老小都在许都,他自己又是个没本事的孬种,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除了认清现实继续在关中好好混他还能做什么? 丁斐拿出一副老大哥的架势,一番攀谈交心说的常雕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看上去特别好玩。 见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丁斐忍不住笑道: “常军师,汝也不必如此。 汝现在是镇西将军、前军师,出镇一方位高权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若是回了许都汝该如何自处啊?还不如跟我再立下功劳,到时候魏王说不定封你为司隶校尉,便是晋位九卿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常雕仍是一副司马脸,丁斐索性压低声音,用略带威胁的口吻缓缓道: “常军师,我等出来都是为国,汝这些年多置产业,总是想保全汝的家业,这才美美不思进取,这镇西将军像什么话? 之前汝军中的那些牛马我暂先替你收下,等击破马超韩遂,我自然还给你。” 常雕刚才全程司马脸,保持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可说起自己这些牛马,常雕当时就脸色大变。 正如丁斐所言,常雕对自家产业那是非常热衷,所以他才不愿冒死拼杀,以免自己一死他的全副家也便宜了别人。 他之前就偷偷运输自己之前掠夺来的大量战利品准备回许都逍遥,可丁斐早早就已经看到了这些。 见曹丕不愿让常雕回去,丁斐索性直接下手讲常雕的那些牛马全都扣下,逼迫常雕跟他合作。 果然,之前气焰还颇为嚣张的常雕顿时泄了气,甚至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丁将军有话好好说,咱们咱们这些……” 那些牛马大半是常雕趁着之前殿后偷偷扣下的,可谓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财富同时也是一把刮骨的刀,如果丁斐以此为理由攻讦常雕,搞不好常雕都要下狱——要知道现在协助关中战事的大将军夏侯惇就不是一个很会讲情面的人。 就算曹仁在关照常雕,也不敢在曹家代汉的关键时刻与夏侯惇产生矛盾。 丁斐见常雕不珍惜自己镇西将军的身份,反倒贪恋一堆牛马,心中的鄙夷更甚,他满脸轻蔑之色,懒洋洋的道: “这样就好啊。你要是听我的,日后我还会把这些牛马还给你。嘿,说来我也不愿意让汝继续待在关中,魏王还是念了你的几分情分,休要给脸不要脸了。” 他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常雕的肩膀,潇洒的转身离开。 尽管知道常雕一定很愤怒,一定在身后对自己破口大骂,但丁斐不在乎,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彻底拿捏住了常雕这个无用的小人,他可以专心经营自己在关中的一切。 什么手眼通天的常雕,不过是个毫无胆识的废物,他手下的赵大早就已经投奔了我,要不是看见他的名声还有一点作用,早就叫人把他扔到黄河里去了。 常雕盯着丁斐的背影,浑身筛糠一般不断的哆嗦着。 丁斐最早不过是接到曹操的任务来盯着自己,常雕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和仇人对自己的信任丁斐这斯应该奈何不了自己。 没想到曹操一死,曹丕立刻就开始对自己反攻倒算,居然一刻好日子都不让自己过,真是岂有此理。 愤怒之中,常雕心中突然萌发出了一个歹毒的念头。 给我等着,老子现在不是单打独斗,你等我找徐元直先生来对付你! 不!不是对付! 老子要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 曹丕来了也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你! 。 徐庶远远望见丁斐春风得意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说起来,徐庶真没想到这次自己居然会出现误判——他本以为只要常雕申请调走,曹丕立刻会一言为定,将关中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丁斐和夏侯霸。 到时候徐庶自然有办法让丁斐的种种政策搞得关中天怒人怨,到时候大家振臂一呼百姓一起起事,他在趁着丁斐去平乱将其暗杀,这关中顿时就好控制多了。 没想到曹丕居然如此犯病,居然强令常雕留下来,这种徐庶略略有些投鼠忌器——常雕还在,若是丁斐被暗杀,曹丕肯定会迁怒常雕,徐庶倒是不想把常雕给害死。 徐庶深刻反思,心道自己对曹操的了解都还不错,对曹丕的了解倒是还需要加强。 这么一搞,徐庶之前的计划也要推翻不少,好在约定与徐庶一起匡扶汉室的贾诩给力,顺利将云山推去应付霍峻。 希望一切顺利吧,如果…… “元直先生!”徐庶还在犹豫以后该怎么做,身边突然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 他匆匆转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壮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居然在旱地装成渔夫的模样,看起来极其不协调。 “你是……” “我叫阎行,字彦明。” “呃,原来是彦明将军,不知将军有何贵干?” 阎行满脸惊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低声飞快地道: “出大事了,韩遂听说云将军调走,已经四处连接各部羌胡,准备先席卷凉州,然后……然后……” 徐庶的脸上顿时满是凝重之色。 不仅是曹丕,之前连他也乐观的认为韩遂遭受的损失太大,短时间内已经无法组织起大规模进攻。 可听阎行的意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遂派谋士成公英来劝我跟他一起做贼!我断然拒绝,但是……” “韩遂派人来劝你?” “不错。” 徐庶飞快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多谢将军报讯!” 阎行见徐庶的脸色居然转忧为喜,不禁奇道: “先生,这是?” “呵呵,无所谓,韩遂这是在帮咱们呀!” 正文 第270章 还是太年轻 韩遂这次出动了相当多的兵马——不叫别人,只使用自己本部。 之前他麾下的精兵损失太大,但好在他在西凉的名声显赫,在跟几个部族商议之后,众人还是都愿意听从韩遂指挥,拼凑出了将近三万兵马。 这次韩遂的目标也不是直扑关中,他首先要把整个凉州和雍州西部打下来,然后联合张鲁,始终保持对关中的压制。 他相信新上任的曹丕一定有收复雍凉全境的念头,凭借这个功劳,他才能代汉称帝。 韩遂偏偏不让他满意,好女婿竟然不在关中,韩遂索性直接掏出了联合云山讨伐汉室叛逆的大旗,说云山是不满曹丕准备谋反,这才被曹丕取消军权。 曹丕一旦控制了整个关中,一定会谋害云山,为了好女婿的生命安全,韩遂也一定要联络各位关中的有识之士,一定不能让曹丕这厮成功。 说起来韩遂这招确实是挺恶心的,现在曹丕肯定在忙着恶心云山,又没法辟谣,关中众人受了云山的不少恩惠,自然开始为云山担心起来。 韩遂的军师成公英也趁机表示之前韩遂只不过是不忿于曹氏父子倒行逆施,为了汉室的长治久安才被迫起兵。 他们之前跟云山的种种误会都已经化解了,现在愿意集体加入云山麾下,为匡扶汉室而战斗。 不得不说匡扶汉室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尽管韩遂之前恶行累累,但他把女儿嫁给云山的前期投资是事实。 经过成公英的一顿忽悠,现在雍凉的百姓倒是还真有不少被韩遂迷惑,本来已经颇为困顿的韩遂军立刻声威大震。 韩遂在上次大战结束之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这次作战应该是他生平最后一次大规模作战。 为了尽可能消除种种不利的影响,韩遂这次居然放弃了以战养战的思维,极力约束手下所有士兵的军纪,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关中目前极其脆弱的防御。 夏侯霸感觉大敌当前自己实在应付不来,赶紧请来陈群蒯越商议对策。 陈群对此完全不屑一顾,他敏锐的看出来现在韩遂也只是在虚张声势。他从前的主力已经损失大半,这些羌胡的作战能力很差,装备也非常落后,只是看上去人数众多,在调度合适的情况下他们完全不可能重现去年关中叛军的雄壮,申耽和文聘完全足以应付。 但蒯越现在忧心忡忡: “长文说的不无道理,但这是在丁斐那厮不使绊子的情况下。丁斐一直想分拆我军,若是他果然下手,我等……我等还是要做好准备。” 陈群脸色铁青,缓缓点了点头: “我给曹丕写封信,让他抓紧把丁斐弄走,这厮……” 说到此处,陈群又摇了摇头: “算了,我跟曹子桓的交情大不如前,现在就算给他写信只怕也没用。” 夏侯霸苦笑道: “别说用兵之事,现在丁斐与常雕共掌关中诸军事,他这个护羌中郎将也能掌管民事,现在已经开始叫我等交出寡妇,闹得民心思变,我等未必能挡得住韩遂。” 关中残破,众人信赖云山的原因也是因为云山代表的曹军能给关中带来安宁,可现在云山军虽然在,可曹军却已经准备接掌关中的一切。 从他们大量征收寡妇和准备恢复屯田的政策中众人已经感觉到了极度的恐惧。虽然之前大汉也有鼓励寡妇再嫁甚至惩罚不嫁女子的行为,可曹操在的时候觉得这种方法实在是难以见到成效,还不如短时间之内集中大量的寡妇,将他们集中起来送到某处。 如果只是寡妇也就算了,可这种行为被列入了各地郡守的升迁考核之中,为了完成任务让朝廷感觉自己经营有方,各地的郡守纷纷抓走各地的女子,管他是不是寡妇通通列入这个行列。 丁斐就一直盼着能做出一番成绩,因此他开始不断向各地的郡守施加压力,命令他们必须超额完成任务,不然他们也不用混了。 曹丕的脑残用人确实激起了大量军将的不满,如果不是因为韩遂的名声实在是太臭,蒯越甚至已经动了拉他一起匡扶汉室的念头。 他无奈的思考了许久,也只能苦笑着道: “现在关中诸事也只能请求常军师出面,若是常军师愿意相助我等,此事还有回旋的机会。” 陈群愤愤不平的道: “都怪这个云山,叫他抓紧回来,他非要听曹子桓的调遣,还真把自己当大魏股肱良将,当真是气煞我也。 若是再让韩遂打到长安城下,我看他在中原还如何自处,还不如干脆一刀抹了脖子算了!” 夏侯霸被陈群与蒯越左一言右一语怼的抬不起头来,他也深恨丁斐无耻,分明是破坏关中来之不易的良好局面。 可他毕竟姓夏侯,除了关中百姓,他还得为了曹氏江山考虑,任由一支大军孤悬在外受到外姓人的控制本来就不符合曹操当年定下的规矩。 只是可惜了云山手下这支大军。 哎,总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蒯越瞪了陈群一眼:“现在说这种丧气话有什么用?将军对魏王忠心耿耿难道还有错?为今之计,需要我等一起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抓紧先将韩遂击退才是上策。” “那你来!”陈群恶狠狠的道,“久闻蒯异度智计百出,你倒是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给我听听。” 蒯越显然也被陈群的态度激怒了,他冷冷的瞪了一眼陈群,寒声道: “我自然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凭什么要告诉你?” “嘿,你先说出来才算。”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眼看陈群与蒯越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夏侯霸赶紧打圆场: “好了好了莫要争吵莫要争吵。 蒯公有何妙计还请速速说来。如今关中危难,我等还需以保境安民为计,休要让云将军在中原寝食难安啊。” 蒯越与陈群恨恨的瞪了对方一眼,蒯越也只得开口道: “韩遂那厮此番兵马太少,就算能聚哮三四万人,也远远比不过去年的叛军。 我等不如主动出击,趁他们还没有进攻关中,将其一举歼灭……” “呵呵这就是你的好主意?”陈群露出一丝不屑,“现在关中诸军事都由丁斐那厮操持,我等随意出兵,此人正好治我等的大罪,光是不给我等运送兵粮军械我等便难以立足,难道你还要去求求丁斐不成?” 蒯越满脸凶悍之色,寒声道: “我就知道我便说了你一定要说不成,好啊那你来出个主意。” 见两人已经开始撸起袖子,夏侯霸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此事……此事只怕也不难!” 他狠狠的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这样,蒯公的妙计就算我想出来的,我自领偏将军,与诸公一道西征,将敌人拦在关中之外。 我就不信丁斐还敢断了我的军粮!” 夏侯霸的老爹夏侯渊位高权重,伯父夏侯惇更是大将军,借丁斐一个胆子他也不敢饿死夏侯霸,就算夏侯霸自领偏将军率军出征,难道他们还能治他谋反之罪不成? 最多就是小将轻敌冒进,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要能打什么胜仗,曹丕绝不会追究。 “这……”陈群被夏侯霸的气节感动,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若是将来有失,岂不是损害了夏侯将军名节?” 夏侯霸苦笑道:“我有何名节?我受云将军大恩,万死难报一二。云将军临走前将关中百姓托付给我,我岂能坐视不管? 我不过是稍稍轻狂些,若是能换来关中大胜,反倒对我名声有利,此时何乐不为啊?” 陈群重重点头,激动地道: “夏侯将军果然有令尊之风,当年滕公不过如此!想不到除了云将军之外,陈某还能在关中再见到一位少年英杰,实乃平生之幸,请受陈某一拜!” 说着陈群还真的果断下拜,夏侯霸赶紧伸手扶起陈群,一脸胀红却又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得意,朗声道: “陈公过誉!此事……此事耽搁不得,我这就回去准备,只要诸公准备停当,我等立刻出兵,扫平韩遂!” 陈群的名声极好,在荀彧死后他几乎堪称是士人清流的首领,能得到他的夸奖和赞誉,年轻的夏侯霸当然是激动的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出兵效仿当年的先祖做出一番足以彪炳青史的伟大功绩。 他才匆匆离开,之前还吵得剑拔弩张的陈群和蒯越二人这才齐齐舒了口气,彼此相识一笑。 “仲权终究是年轻少了几分历练。” “此子有赤子之心,倒是一桩好事。” “可惜他姓夏侯啊。” “姓夏侯又怎样?之前云将军说过,只要能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我们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么多刘姓能为曹氏效力,我们让仲权这样的英杰匡扶汉室又能如何?” “说的也是,当时坦之将其留下,看来还真是颇为高明啊。” 正文 第271章 常雕复仇 丁斐完全没有感觉到韩遂的威胁。 就算韩遂起兵又能如何?他的主力之前遭受重创,现在聚拢的兵马都是一群羌胡乱贼,而且他们现在还都在西凉,刀砍不到他丁斐的头上那就不算什么危险,完全不需要费心考虑。 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将关中的权力死死攥在自己的手上,同时尽可能迅速让曹丕和朝廷众人看到自己的能力。 他要求大量征调寡妇,同时开始将自己相熟的官吏向长安调遣,争取先把长安的民政拿在自己的手上。 只要在民政上处处死卡云山的那些手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然崩溃,之前云山设置的主力了、地方、民兵三支军队也能自然替换,重新在关中建立屯田。 这几天关中众人已经扶老携幼开始向长安逃窜,希望能在长安得到云山军的庇佑。 丁斐心中冷笑,心道你们就算跑还能跑出多远,就算跑到了长安又能如何,云山那些手下除非造反不然又能如何? 常雕唯唯诺诺,已经被丁斐略施小计就拿捏的死死的,只要在拿捏住云山的这些手下,丁斐就能独霸关中,真正成为一方大员,顺利接过雍州刺史甚至雍州牧的位置。 夏侯霸毕竟是小儿,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毫无办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接受现实,毕竟他姓夏侯,总要维护曹氏江山的利益。 他现在找的理由是韩遂马超入侵,这时候要是夏侯霸还不配合,只怕夏侯渊第一个就要不愿意。 丁斐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却见手下赵大气急败坏的跑来,颤声道: “将军,夏侯霸……夏侯霸要反啊!” “胡说八道!” 赵大是丁斐当时揭穿常雕懦弱面目的重要工具人,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他的亲信,可饶是如此赵大在他面前公开说出夏侯霸要反,丁斐还是当即火冒三丈。 他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赵大的前襟,厉声道: “放屁!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大吓得面色铁青,却还是哆哆嗦嗦的道: “我手下接到消息,说夏侯霸他们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他们没有接到将军的消息就开始调兵遣将是要做什么?这分明是谋反啊!” 赵大又名赵达,虽然出身低微可手段毒辣,很有本事,丁斐就是发现了他的这个优点之前才把他安插在常雕的身边,试图挖掘出常雕那条所谓的眼线,只是经过赵大的确认,常雕完全不具备传说中那种手眼通天的惊人能力,这虽然让丁斐非常沮丧,可也彻底放下心来肆无忌惮的开始动手。 他们现在驻扎在华阴附近,离长安有些路程,但长安的一举一动也都在赵大的监控之下,丁斐虽然不认为夏侯霸会谋反,却相信他已经开始调兵的事实。 夏侯霸这时候调兵是要做什么? 丁斐心中焦急,当机立断准备亲自去长安看看情况,可他刚刚走到门口,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常……常军师?” 不错来人正是常雕。 只见常雕一身皮甲,腰悬长剑,面色冰冷如铁,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丁斐一眼,然后挥挥手,他手下飞快奔出一个满脸是伤痕的校事,将一张胡床摆在常雕面前。 丁斐和赵大看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却见常雕一屁股坐在那张胡床上,冷笑着看着丁斐: “丁将军,本将找你有些事情。莫急莫急,我们坐下慢慢说。” 给常雕地上胡床的那个校事正是之前因为投靠杨修无言以对被迫离开的卢洪。 卢洪抱着双臂,满脸狰狞的看着丁斐和赵大,让二人心中都生出一丝畏惧。 赵大之前敢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卢洪被杨修调走,这个极有能力,几乎自己一手构建起整个校事班底的狠人极其厉害,有他在身边,常雕如同多了一双极其灵巧的耳目,这倒是大大超过了丁斐的预料。 面对这般情况,丁斐也值得服软,略带几分讨好地道: “常军师我还有急事,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议,我今日……” 不等他说完,今天摆明找茬来的卢洪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好大胆子!还敢跟常军师讲条件!常军师是收到大事才匆匆赶来,你有什么事,难道比常军师的事情更重要?” “混账,你,你怎么跟丁将军说话的!” 见自己老大被当面侮辱,赵大也赶紧反唇相讥。 卢洪之前被杨秋手下俘虏拷问,满脸都是伤疤,现在他笑起来尤其狰狞。 他冷笑着看着赵大,微笑道: “汝为何在此,难道真有什么急事?” “当然有急事!我收到消息,夏侯霸在长安调兵遣将,似乎有谋反之意,这才匆匆报告丁将军! 汝若是阻拦,耽搁了大事,定要拿你是问!” 常雕眉毛一挑,冷笑道:“夏侯霸在长安调兵,我怎么不知道?” 丁斐心中焦急,赶紧给赵大使了个眼色,可赵大心中焦急,已经脱口而出: “当然是,当然是我探查到的消息!” “放肆!”常雕长身而起,怒指赵大的面门,“本将奉魏王之命都督校事,一应军情都要先报到本将面前!汝是奉了谁的命令,竟敢擅自泄露军情!我看你才是想要谋反!” 赵大是丁斐的亲信,之前丁斐自觉已经拿住了常雕,二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赵大每次收到的紧急军情都是先通报给丁斐,等丁斐审阅之后再传递给常雕。 可是流程本来就是不对的。 就算常雕再昏庸无能,他也是曹丕亲自选定的校事负责人,军情这种极其紧要的大事,他当然有权第一时间知道。 就算丁斐跟他共掌雍州诸军事,也绝对没有资格在常雕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参与校事之事。 赵大这才恍然醒悟自己犯了大忌讳,立刻脸色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赶紧高呼饶命。 可卢洪哪里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这汉子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极其精准的刺向赵大的咽喉,赵大侍卫出身,见长剑刺过来立刻下意识的躲避。 卢洪一击不中,又赶紧挥剑猛刺过去,赵大拼命躲闪,连声哀求道:“救命救命!丁将军救救我!丁将军救救我!” 卢洪已经占尽上风,反倒不急于直接杀死赵大,他一边猫戏老鼠一般随手乱刺,一边趁着丁斐大声说道: “丁将军此贼为何找你求救?这厮该不会跟你有什么瓜葛,总不会泄露军情之事是你授意的吧?” 丁斐如遭一道闪电劈中,他立刻抽出腰间的长剑,放声道: “胡说八道!” 赵大见丁斐发火,赶紧手脚并用朝丁斐爬过去,卢洪再大胆子也不敢冲丁斐挥剑,也只能暂时将剑收回。 赵大一把抱住丁斐的大腿,连声大哭道: “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丁斐心中恼怒,暗道常雕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还敢如此跟自己为难。他手上擎着长剑,正准备跟常雕好好掰扯一番,可刹那间,他居然猛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戎装,头发花白,可脸色却并没有这么苍老。 丁斐一眼就看出了那人的身份,顿时痛苦地攥紧了手上的长剑。 徐庶!徐庶是什么时候来的! 徐庶冷冷的盯着丁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这已经足够了。 丁斐原本还想与常雕争执,他看见徐庶抱着双臂冷冷的站在常雕身后,他立刻明白这从头到尾都是徐庶的算计。 他有自信轻易拿捏常雕,但完全没有拿捏徐庶的自信。 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嚎啕大哭的赵大,丁斐猛的举起长剑,用力刺了下去。 长剑猛地贯穿了赵大的后心,疼得赵大嗷的一声发出一声惨叫,又是惊恐又是茫然的看着丁斐。 “谁让你泄露军情,该死!” 正文 第272章 都听我的 赵大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效忠的丁斐居然会在关键时刻一下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丁斐明明说过,常雕鼠辈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控制了关中,他就能获得一方牧守的地位,而赵大也一定会水涨船高,成为未来校事的控制者。 这些日子赵大堪称竭尽心力,为丁斐收集了大量的军情,可没想到最后换来的还是丁斐无情的一剑! “你……会……遭报应!”赵大死不瞑目,粘稠的鲜血淌了一地,腥臭的味道让丁斐毛骨悚然,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冷冷的哼了一声。 没办法,赵大若是不死常雕和徐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泄露军情可是天大的事情,万一以后作战稍稍不利,他们都能立刻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丁斐的身上。 丁斐无奈之下也只能斩断自己一臂。 他身体大幅度的摇晃了几下,终于狠狠地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他用衣袖擦了擦长剑上的鲜血,慢条斯理的道: “不知常军师有何见教?” 常雕重新坐回胡床上,有徐庶亲临现场指点,他现在当真是威风凛凛公然不惧,何为悠闲的道: “本将之前接到消息,说韩遂即将来犯,我与元直先生商议,与其等在关中让强敌来犯,倒不如果断出击,打韩遂一个立足未稳。 此番凉州诸将都欲与韩遂一较高低,再由夏侯将军领军出战,讨平韩遂便在顷刻。 不知丁将军意下如何?” 丁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之前夏侯霸的调动完全是常雕在一边作祟。 尽管两人共掌雍州诸军事,可名义上最高统帅决定之权还是要交给常雕,此人之前一直唯唯诺诺,完全不敢跟丁斐顶嘴,丁斐才敢肆无忌惮几乎将关中当成了他一家所有。 可他现在愕然发现,常雕居然早早就有准备,而跟他一起合作的居然是徐庶! “远征凉州,是不是有些冒险? 我军之前大战方休,军士疲惫不堪,现在正值春耕之际,应该好生屯田,这才是……这才是上策,还请常军师三思。” 常雕趾高气昂的嘿了一声,颇为自在的道: “夏侯将军麾下都是从前云将军手下儿郎,他们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猛将豪杰,若是任由敌人侵占凉州,我等日后还如何向朝廷交代? 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如果丁将军有何不满,告诉朝廷便是。” 丁斐从前提防常雕,还在暗处安插了不少人马,如果自己被常雕软禁,这些人可以立刻前去报信,保管上常雕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些日子丁斐认为常雕已经服软,也懒得在暗处继续费劲儿,卢洪归来之后派人跟踪赵大,立刻将丁斐的嫡系完完整整的挖了出来。 现在常雕突然发难,直接带人将丁斐拦在了营中,尽管丁斐还有不少手下士卒,可隔绝了丁斐和他们的联系,再威胁丁斐时不时出来在他们面前说几句他和常军师兄友弟恭,这些人想必也不会闹事。 丁斐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常雕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凑趣道: “丁将军怎么汗流浃背?怕不是中暑了吧!卢校尉,你快请名医给丁将军好好调理一番,这阵子谁都不许再打扰丁将军。” “不行!” 常雕这话音分明是要夺去丁斐的一切权力,丁斐赶紧连连摆手,用长剑护在胸前。 “常军师,休要欺人太甚!”丁斐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我等并无旧怨,都是为了国事操劳,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不如这样,我领一军出关中,与仲权汇合在一处,共同攻打韩遂叛逆如何?” 丁斐知道现在的局势对自己非常不利,如果真的被常雕软禁起来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与其如此,还不如立刻决定引兵出征,这样起码还能跟忠于自己的军队汇合在一起,离开常雕和徐庶的监控范围,与凉州刺史韦康汇合,起码不至于遭到常雕的迫害。 常雕把目光投向徐庶,徐庶也毫不避讳缓步上前,上下打量丁斐一番,颇为平静的道: “丁将军还有这般勇气?” 丁斐心中狂怒,恨不得一口将徐庶吞下去。 他是曹操的同乡,一直为曹操器重,而徐庶投奔曹操之后明显魂不守舍,只是因为他的名声太盛,又没有明显露出什么造反的迹象,曹操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也管不到徐庶的头上。 可没想到现在徐庶居然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丁斐本来自诩手段高强,对关中的掌握颇深,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徐庶居然已经悄悄到达此处。 他的全盘计划被打乱,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道:“此乃国战,我有何不敢?凉州刺史韦康当下战事紧急,我等坐拥大军岂能视而不见?就算没有今天之事,我本就准备率军出征,正要和常军师商议。” 徐庶缓缓颔首,颇为赞许的道: “有丁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此番韩遂率领大军前来,足下一定要千万小心,休要轻敌冒进,万万要时时事事与夏侯将军商议。” “好我自然明白。” 丁斐一脸怨毒的瞪着徐庶,心中已经在破口大骂。 我丁斐奉魏王之命与常雕共掌雍州诸军事,岂能与夏侯霸商议什么作战? 而且夏侯霸一看就是与常雕勾结在一起,说不定徐庶还有什么惊人的后手,若是中计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常雕见徐庶同意,也巴不得让丁斐抓紧滚蛋,索性让在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嘻嘻的道: “既然丁将军要远征,常某就不留将军了,将军请,莫要与常某客气!” 丁斐气的牙根痒痒,却只能一再把拳头攥紧,尽力让自己保持微笑: “这辎重之事……” “这个丁将军放心,夏侯将军的辎重如何,丁将军的辎重就如何。肯定不会亏待了将军。” 丁斐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常雕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给自己耍花招。 只要我顺利跑到了凉州,跟韦康汇合在一起,我看你常雕还能拿我怎么办。 丁斐下定决心,索性冲常雕和徐庶拱了拱手,立刻快步逃走。他不知道他刚刚转身,常雕常雕居然不着痕迹的长长舒了口气,顷刻间已经是满头大汗。 常雕手下本来就没什么校事,就算卢洪归来,他的情报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搭建完成,当然掌握不了长安城里的动态。 之前赵大匆匆的传信,常雕也接到了陈群的亲笔书信,希望常雕能配合此番远征,以求摆脱丁斐的控制。 对于恶心丁斐的事情常雕自然是有多少就愿意做多少,他立刻将此事通报给了徐庶,请徐庶拿个主意,这才有常雕和卢洪匆匆上门,当着丁斐的面杀死赵大之事。 丁斐见赵大死在自己面前已经乱了方寸,见到徐庶之后更是错误的认为这一切都有徐庶在其中暗中操持,他被迫选择向常雕低头,选择出兵向西迎战韩遂以求摆脱常雕和徐庶的控制。 他要稍稍冷静一些,对常雕再了解一些,就能立刻想到此人根本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就算一时表面上凶狠毒辣,终究是不敢冒着谋反的风险真的隔绝丁斐与曹丕之间的联系。 他现在匆匆领兵离开,反倒正中下怀,让常雕和徐庶都松了口气。 “元直先生,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人在半途将其……” 常雕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徐庶缓缓摇了摇头: “曹丕不傻,若是丁斐死的蹊跷,他应该很快就会怀疑到将军身上,到时反倒不美。 依我看,我等不如先徐徐控制关中,先击退韩遂,在与凉州刺史韦康一起进击剿灭马超,如此方为上策。” “对对对,还是元直先生高明。”常雕顿时眉开眼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徐庶见常雕答应的这么痛快,又立刻皱起眉头,非常严肃的道: “巨鹰,我知道你深恨此人,可此事千万不可节外生枝。他是曹丕的同乡,又是他的亲信,若是真莫名其妙死了,就算曹仁也保不住你……” “哎呀元直先生不要如此啊,你说话我当然是言听计从,不然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你看此番我等不是默契的很吗?” 徐庶点点头,又仔细叮嘱常雕一定要好生操持辎重之事,这才是守卫关中,阻挡强敌的基础。 常雕满口答应,可转头就立刻招来卢洪,让卢洪想办法一定要让丁斐死在半路上。 卢洪惊地说不出话,赶忙问道: “不是,元直先生不是说……嘶,军师三思啊。” 常雕虎着脸道: “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 “不敢不敢,我只是……” “没有只是,抓紧去做。本将知道的事情远非汝等可以知晓,做成此事我重重有赏!” 卢洪抓紧点点头,反手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怎么敢质疑常军师?常军师手眼通天,就算是元直先生也比不过他。 嗯,常军师果然心机似海,就算是元直先生也不能得到他的信任。我……我得努力才是啊! 正文 第273章 讨伐霍峻 徐庶和常雕的追求自然不能一样。 徐庶的梦想是匡扶汉室,自然要考虑许许多多的细节——怎么才能尽可能的保全长安,怎么才能尽可能消灭韩遂马超等势力,怎么才能尽可能保证大汉的一切安然无恙。 可常雕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他来关中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经历了马超韩遂之乱,又经历了这么多的斗争,实在是懒得继续在关中混下去了。 他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抓紧逃出关中,听说只要杀掉丁斐之后就会被抓走听参,成都顿时大喜过望。 反正到时候自己抵死不认,最多就是被免职回家。撵走丁斐之后,他心心念念的那些牛马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怀抱,有这么多的牛马,这次梳理辎重又能好好发一笔横财,就算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罢官回家,他也能收获大量的土地,靠着之前自己的那一点点声望也能算是一方豪强。 他常军师赤壁之战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地位非常卑贱的侍卫,能回家当个显赫的地主已经是他平生最大的追求,什么匡扶汉室,什么成就大业都太遥远太不现实。 他尊敬徐庶,知道自己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一定会引来徐庶的不满,可关中现在是风口浪尖,各方博弈之处,常雕真的不想再陪徐庶玩下去了。 对不起了元直先生,这个丁斐…… 我要杀! 。 几日之后,准备搬家到雒阳的曹丕终于收到了关中的最新战报。 他惊愕的看着战报上说夏侯霸与丁斐各自率领一支大军向凉州挺进,准备将韩遂彻底赶出凉州。 这个决定气的曹丕差点当场头风发作,狠狠地在面前的作案上拍了一掌。 “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 “韩遂马超虽经大败,死而不僵,为何……为何要主动出击!这不是胡闹吗?这不是胡闹吗?” 今天司马懿和曹真都不在,曹丕身边都是王粲陈琳之类的文士朋友,所有人都不敢在军务方面随便插嘴,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口,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曹丕发泄了半天,又开始一脸深沉地托着腮帮盘算起来,周围众人一言不发,有点期待的看着曹丕该如何裁决。 按照曹丕之前的思路,当务之急是做好关中的固守,关中对曹家的天下可太关键了,一旦关中沦陷,中原将彻底失去屏障,那真是无月不战无日不战,对还没有彻底代汉的曹魏太危险了。 至于凉州…… 当年北宫伯玉造反的时候大汉就已经有放弃凉州的心理预案,只要能稳固住关中,之后还能以收复凉州为名义出兵讨伐韩遂马超以争取支持。 丁斐明明知道这个计划,却仍旧要冒险出兵,这不是分明要把曹丕给架在火上烤? 众所周知进攻可比守城困难太多,万一有什么闪失,丁斐和夏侯霸主力尽丧,那拱卫关中的铁壁将直接崩溃,不用韩遂马超都会有大量的羌胡聚集在这里,那以后将彻底沦丧于胡人之手,曹丕可丢不起这个人。 之前曹操还活着的时候为了弥补人口的不足就已经开始大量的迁移胡人进入中原,曹丕现在骑虎难下,心中又对丁斐多了几分怨毒。 王粲察言观色,也看出曹丕现在心中十分焦急,作为老朋友,尽管他并没有什么太过人的军事才能,却也直到现在是要为君王分忧之时。 他缓缓开口道:“子桓,坦之还在许都,他之前经略关中已久,还亲自战胜过马超韩遂,杨秋阎行也是冲着他才归顺朝廷,都不如……不如先请教一下云将军该如何应付?” 曹丕和王粲的关系有多好? 王粲长得很丑,丑的坐下会让人大吃一惊的那种丑,在这个很看脸的时代曹丕曹植兄弟都跟王粲有不浅的交情,这对势如水火的兄弟也没有因为忠诚不绝对的问题恼怒王粲。 历史上王粲去世时,曹丕亲自主持葬礼,见葬礼上大家的气氛比较压抑,曹丕居然主动提议说不如大家一起学驴叫来活跃一下气氛,然后他亲自带头驴叫,以表达对王粲的哀思(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曹丕这个人一贯耳根子很软,脾气又捉摸不定,之前他觉得云山这个人不是东西,但丁斐这次居然做了一件更不是东西的事,相比之下曹丕居然觉得云山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不过他之前已经让云山去征讨霍峻,现在整个许都都知道曹丕跟云山之间有严重的矛盾,如果云山就这么快快乐乐的回到关中,岂不是严重损害了曹丕的威信? 他清了清嗓子,不屑的道: “区区小事哪里还用把坦之调来调去? 我看一定是常军师和丁将军在关中寻找到了贼人的破绽,此战不需计较,我们再议风月便是!” 曹丕今天请来了一群文人朋友,就是为了好好给自己歌功颂德一番,为之后代汉做准备。 这些都是当今天下的顶级文人,短期内编出点祥瑞、长期还能多编些史书,这是不可多得的资源。 可丁斐夏侯霸出击之事让曹丕的心中非常烦躁,本来他还能跟众人谈笑自如,共同商议文学的高低好坏,但现在他心不在焉,完全驴唇不对马嘴,让他的一群文人好友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众人纷纷做鸟兽散状,孤独的曹丕坐在主座上,看着一群朋友落荒而逃,心中突然非常沮丧。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荆州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没有拿到继承人的位置,每天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但那时候的他有充足的时间展示自己的文采,在招待荆州豪族时随便卖弄一下文采就能让众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他继任魏王之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权力争夺之上,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要有他的抉择,他再也没有心思好好经营自己的文章,好不容易与这些好友相见,这巨大的隔阂也已经让众人再也恢复不到以前饮酒论诗的模样。 这一刻的他无比沮丧,似乎发现自己爬的越是靠上失去的东西也就越多。 现在的他只是魏王,如果再进一步代汉称帝,那他失去的……应该会比现在更多! “来人,召……坦之!” 宫人领命,正要出去,曹丕又大喝一声“且住”。 宫人一脸胡疑的看着这位魏王,之前曹丕脸色惨白,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 他还是不能放下自己的自尊,他呆呆地坐了许久,最终只能颓然的摇了摇头。 “算了,取丹药来吧!孤……累了。” 。 云山在接到攻打霍峻的任务之后还认真的开始准备起来。 许都中军各个训练有素,战斗力非常不俗,尤其是为了弥补一下云山之前的不快,曹丕和司马懿连哄带骗,将一支曹军主力交给云山指挥。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虎豹骑! 曹真曹休都出身虎豹骑,这支曹军顶级精兵作战意志相当坚定,身上的武器装备也相当精良,远非普通的士兵可以相提并论。 用这只精兵去对付霍峻胜负自然不言而喻,只是连曹真在内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在这种战斗中投入力量。 “到了那边要好好对待我手下儿郎啊!”曹真笑眯眯地说着,又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子桓就这个脾气,等过几个月他回心转意,自然会把将军召回。” 关平微笑着说道: “用不了几个月,难道子丹还不相信我能得胜归来?” 曹真知道云山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赶紧好奇的问道:“难道将军已经有破敌之策?” “有啊。”关平淡定的笑道,“霍峻能建起那个根据地,是因为他对百姓够好,比朝廷更好。 只要我们能做到比他好,他的根据地自然瓦解,这个毫无疑问。” 正文 第274章 步步为营 曹真自幼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对各种各样的战法已经熟稔于胸。 可他全挂子本事都是跟着曹操学的,自然对云山这一套理论嗤之以鼻。 甚至云山对他说起这个的时候,他还立刻板起脸,赶紧纠正说道: “云将军怎能说这种鬼话?刘备霍峻就是用这一套蛊惑人心,将军这么说我怎么能敢把手下儿郎兄弟交给你啊?” 关平笑了笑: “口说无凭,还是看云某本事。 如果云某能扫平霍峻又该如何?” “那曹某肯定……”曹真话到嘴边儿,又想起以前云山曾经跟霍峻有过一段交情,连忙改口道,“若是,若是能胜霍峻,连魏王都夸赞云将军手段,曹真便打心眼儿里佩服将军,日后必给将军斟酒为何。” 云山哈哈大笑道: “只要魏王夸赞某手段?这有何难?斟酒就不必了,惟愿日后还有要事,子丹能助我一臂之力。” 。 在伏牛山的霍峻确实跟其他的盗匪完全不同。 其他的盗匪一般不事生产,或者以抢掠为主业,种地基本是为了改善生活。 可霍峻在还没有与曹丕断绝关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大量征收流民,在伏牛山和宛城一带组织生产。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主要矛盾并不是后世的常见人地矛盾,而是因为战乱连年和疫病横行导致耕种人口极其不足。 只要不是如屯田一样收绝户粮,大多数的流民都愿意为霍峻效力,一传十十传百,大量的百姓开始离开曹军的屯田投奔霍峻。 曹军的屯田官吏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他们之前多次组织乡中民兵试图阻挡屯田客逃走,但霍峻发挥出了强大的主观能动性——他居然亲自带兵去附近的的屯田扫荡,面对那些试图阻挡自己的屯田兵,霍峻做出一个非常惊人的举动。 他亮出了曹丕当五官中郎将的时候发给自己的书信,尽管书信上没有署名,但上面非常熟稔的称呼依旧叫众人投鼠忌器。 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霍峻其实是曹丕手下的传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居然眼睁睁的看着霍峻来去自如,等曹丕反应过来的时候,霍峻已经聚集了十万流民,并且从中精选青壮操练,根据地不断壮大。之后曹丕亲自指挥的几次进剿都大败而归,曹军的地方军队刚进入根据地就遭到四面八方的暴打,甚至不少士兵也纷纷起事投奔霍峻。 曹丕也不是没试过招降霍峻,承诺可以给他一个太守的位置。 但霍峻之前还能勉强跟曹丕保持友好,最起码在书信上能跟他客套一番,但现在他直接撕毁了曹丕的书信,宣称自己是刘备的手下,这直接触动了曹丕的根本利益。 尽管目前霍峻还不具备攻打大城的能力,但他钢刀一样插在那里当真成了曹丕的一块心病,趁着云山主动求战若是能将其一举拔除,也是一件好事。 云山指挥曹军迅速抵达了伏牛山附近,在了解了当地的地形地貌之后,云山采用司马懿的策略就地扎寨,开始对根据地展开围困。 见云山真的展现出一副想要摧城拔寨一举消灭霍峻的架势,曹丕派来于云山一起征讨霍峻的兵曹议令史郭淮忍不住上前拜见,向云山提出讨伐霍峻之策。 “霍峻藏在山中,且深得民心难以对付,我军地形不明,士气不振,若是仓促进攻难免遭受大败。 属下以为,我军当步步为营,全军齐头并进,如此方能将霍峻群贼一网打尽。” 郭淮今年三十岁,太原世族出身,家境殷实,祖父位列九卿,父亲也当过太守,见识相当不错。 关平谦虚的向他请教具体战法,郭淮说道: “我军可每隔五里修建一座木寨,由骑兵往来传递消息,一旦贼军出动,木寨守军坚守不出,我军主力齐头并进,先以步兵冲锋搏杀,待贼人撤退,立刻以虎豹骑掩杀。 贼人骑兵不多,此战可一举成功,只要将霍峻逼进伏牛山,我等就能将此间百姓尽数迁走。 没了百姓支持,霍峻不过是一伙流寇,就算藏匿在伏牛山中又能如何?” 关平先是轻轻点头,又忍不住问道: “伯济也认为我等不得民心?” “啊?”郭淮自知失言,赶紧疯狂摇手,辩解道,“没有,属下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贼人实在是……实在是倒行逆施的很,这些愚民也不知道朝廷的苦心,所以才会相助叛逆,做出这些大逆不道之事。” 关平先是点点头,随即又非常迷惑的道: “不对,若是如此,我等为何不做出些得民心之事,比如先取消征收寡妇之策,在减少屯田之税与徭役,若是实行仁政,谁又愿意从贼与朝廷为敌?” 郭淮赶紧低声道: “将军休要胡说!这征收寡妇之策乃先王所定,岂能轻易改变? 现在先王尸骨未寒,若是如此改变先王法度,岂不是要让别人说魏王不孝?” 关平:…… “至于减少屯田的粮食和赋税就更加不可。 中原战乱连连,民生凋敝,朝廷养仕养兵都要粮食,修筑城池军械也需要徭役,若是什么都不征,这才会出天大的乱子!” 曹丕要是不敢改变曹操定下的方略,那关平现在还在关中逍遥,这种事很明显又不是不能商量,很明显郭淮是随便找个借口来忽悠一下云山。 他也懒得揭穿郭淮这经不起揣摩的解释,随口道: “既然如此,我就给郭令史一个机会,以汝为前军,都督五千兵马,修筑木寨,步步为营!” 郭淮大喜过望。 他出身名门,自幼熟读兵书,欠缺的就是历练的机会,他相信只要抓住一个机会自己就能一飞冲天,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次云山郁郁而来,司马懿和曹真都已经明摆着建议云山拖下去,没想到云山居然还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进攻的机会! 他们全军不过一万,云山居然愿意给他五千,这是何等的信任! “既然将军相信属下,属下一定竭尽全力拼死报效,此战,我一定杀的贼人片甲不留。” “不不不,郭令史误会了。”关平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本将以为郭令史肯定打不赢,只是若是不让郭令史出战,郭令史心中一定不服。既然如此我倒不如给郭令史一个机会。” “啊?”郭淮好不容易鼓起的兴奋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明显蔫了下去,但他随即抖擞精神,颇为不甘的道,“将军为什么以为打不赢?贼人都是一群流民,现在春耕未歇,哪有心思跟我等打仗?只要我等步步为营,敌人进攻不下,定然只能狼狈退却。” 关平笑道: “步步为营,五里一寨,前锋固然坚不可摧,可若是敌人趁夜以大军杀到郭令史后方,先把来不及扎寨的后军击退,不与郭令史激战,郭令史又能如何?” 郭淮看傻子一样看着云山,不明白云山为什么问出这种问题。 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如果不是傻,那就是单纯给自己抬杠。 不过谁让他是自己的上级,连魏王曹丕都得稍稍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郭淮无奈的解释道: “好叫将军知道,穿插入敌后厮杀,不能前后呼应跟随,这样的士兵只怕是天兵天将,当年冠军侯万里奔袭大漠也是辎重充足,粮草齐备,得知敌人所在,再以精兵一决胜负。” “贼人缺少战马,若是只凭双腿奔走,能进不能退。且我军一旦扎寨,贼人就算越过,也只能越过区区百余人,袭扰破坏尚可,又能有什么作用?” 简单来说,穿插就是无后援作战。 郭淮也不是第一次领军,谁年轻领军的时候不向往那种大迂回大包抄,直接将敌人尽数歼灭的伟大作战。 可真执行起来完全就不是这回事,一支军队散出去容易,想要聚起来就是天大的难事。 自古逃兵就是一个根本不能解决的问题,几十人一百人悄悄越过敌阵潜入后方破坏尚可,可若是人再多,肯定难免会有人趁机当逃兵。 好不容易穿插到敌后的统兵大将抵达敌后清点自己的兵马,发现手下连迷路带逃跑已经走散了大半,这仗也干脆别打直接投降算了。 之前霍峻采用的战术也是利用根据地一带的地形先将敌人放起来,然后分散包围突袭。 郭淮自认为己方兵力占据优势,再徐徐推进不给他们分散包围的机会,霍峻无奈之下只能做困兽之斗,强攻他们的营寨。 这些盗贼失去了来去如风的作战能力,等待他们的自然是被缓缓歼灭的下场。 关平摇摇头,颇为严肃的道: “霍峻极难对付,一定要小心他们的穿插之法,若是果真被敌人穿插得手,郭令史一定要拼死突围,绝不能做义气之争。” 郭淮心中雄心斗起。 他手下的这些许都中军若是还能被一群盗匪击败,那他还不如直接自尽! “好,我就与将军打个赌!不破霍峻,我甘愿受军法,绝无半分怨言!” 正文 第275章 胜利就在眼前 步步为营。 这个战术简单却极其有效,欺负兵力少且缺乏骑兵不能灵活作战的军队更加有效。 霍峻要守卫伏牛山一带的根据地,让百姓相信自己有能力庇护他们。 要做到这个,他就不能像其他的盗匪一样四处流窜,郭淮正是抓出了这个特点才选择步步为营不断向前推进,只要能推到根据地的正中心,贼人一定全面崩溃。 破解之法嘛,最简单的就是用大军正面进攻,郭淮建一座军寨他们就猛攻摧毁一座。 除此之外,就是云山这种相对灵活的战法,只是率领大军穿插实在是太过理想化。 让虎豹骑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深入敌后十有八九也是崩溃的下场,别说这些由流民组成的盗匪。 霍峻啊霍峻,我郭淮的前途就要靠你的人头了。 关平对这一仗也非常关注。 霍峻现在已经壮大,曹军早晚会全力以赴应对这个对手,现在由他来发动攻击还有作弊的机会,如果之后曹军以赤壁之战的规模杀来,那估计霍峻就算有三头之六臂也很难阻挡。 到那时候就需要建立抗曹统一战线,臧霸孙权甚至马超张鲁,只要能团结的都要团结在一起,让曹魏天下每一处都烽火四起,这样才能缓缓蚕食掉这个看似不可战胜的可怕对手。 郭淮的战术固然可行,但关平知道,霍峻现在的军队已经今非昔比,具体能发挥多大的战斗力,他也非常期待。 。 霍峻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曹军的来回进剿,在拒绝了曹丕的招降之后,双方基本已经撕破脸。 好在曹丕的亲信马谡自告奋勇留在这里,能给霍峻提供一些非常诡异且有效的主意,这让霍峻增加了不少躲闪腾挪的机会,尽可能拖延讨伐军的到达时日。 之前的几次进攻都不成规模,霍峻很轻松的就击退了敌军,他手下士兵展现出的惊人战斗意志让霍峻非常欣慰,对保住根据地充满了信心。 这次负责讨伐的大将居然是云山,这让平素不苟言笑的霍峻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自己人啊,云将军一定不会对我等下手,我等到是能稍稍歇息一番。”霍峻手下的头号猛将州泰非常欣慰的说着。 可霍峻摇了摇头,颇为平静的道: “这次是一场大战,我判断云将军一定会打。” “打?”州泰先是一惊,随即又点了点头,“也好,云将军故意让敌军送死,倒是……” “不对。”霍峻果断的说道,“云将军应该不会大军压上,但一定会选择最符合兵书的战法,这一战咱们要小心应付才是。” “为什么?”州泰不满地嘟囔一声,“现在春耕正急,我军兵力不足,若是……若是他们真的用心厮杀,只怕我军会损失不小。 ” “这是早晚的事情。我军在南北要冲,之前是因为没有跟曹丕撕破脸,他倒没有全力应付。 现在既然撕破了脸,他早晚就会派大军来征讨。 趁着云将军是自己人,我们一定要狠狠痛击曹军,让曹丕感觉到想要消灭我们需要集中大量兵力,而且还有巨大的失败风险。 他想要代汉称帝,肯定不能容忍己方兵力损失太大,只有顶住了这次进攻,我们以后才能慢慢跟曹丕谈条件。” “跟他谈条件啊……”州泰虽然明白霍峻的意思,可想到此处心中还是非常憋屈。 南阳一带的百姓都经历了曹军的迁移和盘剥,新野等地背井离乡不计其数,所有人都巴不得抓紧杀进许都夺了鸟位,霍峻下定决心跟曹丕翻脸的时候州泰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也好,这次一定打疼他们! 霍峻和州泰踌躇满志,郭淮心中也颇为激动。 云山果然如之前所说,提拔郭淮为军司马,让他都督前军五千人,还准备了虎豹骑配合他们的行动。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曹军大军,郭淮缓缓捏紧了拳头,满脸振奋之色。 一定能赢!一定能赢! 虽然已经在云山面前夸下海口,郭淮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开玩笑。 他当天只前进了十里,就命令手下开始安营扎寨,扎寨完成之后,他留下二百人守营,第二天又前进十里,依旧命令士兵开展土木工事,不断修筑营寨。 这一座座营寨就是一个个坚不可摧的堡垒,霍峻想要进攻,每隔五里就要摧毁一个曹军的据点。 随着据点一个个的建成,几个据点之间可以互相守望,发现一个据点遭到进攻,他们可以立刻传讯后方,将主力吸引到此处。 有齐头并进的进攻方法,霍峻只能被迫与郭淮死斗。 郭淮最不怕的就是死斗,哪怕双方的损伤不断增大,对郭淮也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毕竟郭淮可以不断的补充兵源,霍峻手下的士卒可是打一个就少一个。 一座座木寨拔地而起,土木工事在白天几乎一刻不停,霍峻也不是傻子,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郭淮建立起大量的营寨,趁着郭淮进行土木作业时,霍峻不断派出手下士卒挑衅,试图吸引郭淮来进攻。 但郭淮完全不上当,任由对面骂的多难听都岿然不动,手下士卒只要出动就是齐头并进,让霍峻完全找不到将他们分散歼灭的机会。 经过五天的试探,霍峻最后也没有选择与郭淮硬拼,而是选择将根据地的百姓和牲口暂时撤走。 郭淮心中振奋,更是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彻底消灭霍峻的方法。 他不骄不躁,每天建起一座营寨,确保只要能坚守超过一个时辰援军就能抵达靠拢,共同消灭来犯的霍峻。 战斗进行了半个月,许都的曹丕也连连收到捷报。 郭淮以前是他征辟的贼曹,是自己人,他的信上连连夸赞云山用兵有方,敢于用人。说完这些,郭淮话锋一转,又强调说这步步为营的讨贼之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当时云山并不看好这个战术,还声称如此定然不是霍峻的对手。 这让曹丕得意的不住颔首,将书信分给众人查看。 “霍峻以卵击石,终究不过一方盗匪。 伯济用兵倒是颇为谨慎,有几分古风,他日定是一方名将。” 看着曹丕颇为自信的模样,深深知兵的司马懿反倒有些紧张。 他倒是很赞成郭淮的战术,也很欣赏郭淮的这一次战斗中表现出的气魄和冷静,如果换成司马懿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但曹丕最近一直很邪门,邪门到司马懿都开始有些匡扶汉室的念头。 他思考再三,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臣以为,伯济不该贸然出兵,云将军所言有道理。” “嗯?”司马懿的话宛如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让曹丕的心中略有些不快,他正襟危坐,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孤领军,以此法来攻仲达,仲达又该如何破解?” “这……”司马懿沉思片刻,心道如果不考虑种种奇谋,那也只有一种手段。 “臣当然不会与魏王为敌,可如果臣是霍峻,亡命一搏之时,当会以大军穿插至我军之后。 伯济五里一营,总有间隙,只要穿插之军……” 司马懿说着,自己也觉得集齐不靠谱。 数千人穿插还能聚散自如怕是魏军的主力也做不到,当年白狼山之战曹军还不算无后方作战都差点直接翻车,吓得曹操回来之后还心有余悸,重赏了所有阻止他出兵的人。 要是霍峻这能做到这个…… “霍峻手下不过是一群乱贼,看到天兵征讨跑都来不及,若是穿插,这半路上就一哄而散。仲达多虑了……” 见司马懿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曹丕冷笑道: “看着吧,最多一月,霍峻若是不箱,伯济定将他的首级送来!” 司马懿咽了口唾沫,笑道:“但愿如此。” 正文 第276章 铁壁铜墙 郭淮信心十足,推进的速度也陡然加快。 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前进过程中身后留下了大量的空档,但想起跟云山的赌注,他心中更是不服。 霍峻啊霍峻,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一群盗匪如何跟我们的许都铁兵抗衡。 这几日他们已经杀到了伏牛山根据地的腹心之处。 霍峻手下猛将州泰开始指挥士兵从正面迎上来,跟郭淮的精兵厮杀,郭淮毫不畏惧,自己亲自披甲上阵,高声怒吼鼓舞士气,发誓要跟敌人死战到底。 “贼人的根据地有大量的粮秣财报,攻破伏牛山后,本将分文不取,全都分给手下兄弟们。 还有不少寡妇也藏在山中,破城之后,全都分给诸位做婆娘便是!” 许都中军人人哈哈大笑,都带着打猎的心态,已经开始畅想之后分战利品的美好时光。 “听说这贼人还藏了不少好女子,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嘿嘿,正好他们对抗朝廷,等拿了霍峻,定叫他们后悔!” “我还听说这霍峻有几分本事,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用郭司马这进剿之法,这些大盗当真无计可施。” 霍峻再厉害,他们的规模终究不大,武器更是简陋,大多数人没有甲胄,许都军只要不被他们调动,根本不惧这些盗匪的进攻,胜利几乎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就算霍峻能只身逃走,这次肯定也会大大震慑那些乱民,大战之后他们肯定能受到魏王的嘉奖,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怀揣这样激动的念头,许都中军士兵各个争先,飞快击败州泰,平稳地又度过了一日。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惊变在当天夜里突然发生——当夜,几个巡夜的曹军士兵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外面有大量的士兵穿行,他们当即认为这是敌人要趁夜发动进攻,立刻四处鸣锣让已经睡下的士卒起身。 霍峻军士卒没有打火把,借着微弱的月光在无边的夜色中穿行,这恐怖的场面属实惊得众人说不出话。 在这个夜盲症非常普集的年代,居然有人不打火把前行,这……这不是送死吗? 军中有人见了,立刻向郭淮建议道: “将军,我等不如立刻出营,将他们杀个精光!” 匆匆披甲的郭淮眺望着在黑暗中缓缓穿行的人影,心中一阵阵的惊涛骇浪,但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别怕,这只是贼人的诱敌之计!莫要出战,当心中了埋伏。” “可若是贼人真的打算杀到我军身后,岂不……岂不危矣?” “莫怕。他们好散难聚,再过一阵他们难以聚集自然一哄而散。” 就算是许都中军,给他们一个大军夜行的机会肯定也得散掉大半,起码假装迷路逃避作战的也有不少。而且郭淮后方的留下的营寨也有数百人守卫,之前就为了防止霍峻穿插做好了部署,郭淮心中冷笑,心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霍峻留下州泰守卫根据地,自己亲自率领两千人趁夜奔袭。 这两千人是他现在手头能拿出来的所有本钱,以原本自己的荆州元从为基础,又从流民中精选出了大量的精锐战兵。 这些精壮战兵不一定各个膀大腰圆,但每个人都受尽磨难,对曹军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他们之中不少人被曹军强迫耕种,受尽了基层官吏的欺压和侮辱,奴仆一般地将自己一年的产出几乎全部奉献给曹军,农闲之时还得被迫服徭役,就算这样,他们的女人还会被当做寡妇抓走,不知要送到何处。 这强烈的仇恨让所有人都带着强烈的复仇意识,听说曹军大军来袭,他们所有人都斗志昂扬,宁死也要跟曹军分个胜负高低。 他们不懂打仗,但冒着黑夜穿插到敌军身后有多么危险他们还是能体会得到,可霍峻让他们去,他们居然没有一人拒绝。 这两千人宛如一人,顶着漆黑的夜色,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奋力跋涉,一直到天明,掉队者还不足十人。 郭淮每隔五里建立一座军寨,自信徐徐推进绝不会有错,可他们这种齐头并进的战法,越是靠后的军寨守卫越是薄弱。 霍峻率军一口气奔出四十里,在天明时已经绕到了郭淮的纵深后方,留守的郭淮军之前就接到消息小心提防霍峻破坏粮道,因此每次押运粮草都有数百名士兵沿途跟随。 霍峻远远望见大量的军粮,立刻命令手下发动进攻。 两千多名几乎一夜未眠的士兵全然没有长途奔袭的疲惫,在霍峻一声令下之后立刻开展进攻。 许都中军吃的好,装备精良,见敌人虽然人数众多,却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认为他们再强也不过是当年黄巾军的水平,只要能稍稍阻挡片刻,他们自然会自乱阵脚。 曹军一边派人向远处求救,一边结阵自保,没有丝毫的慌乱。 可他们还是大大低估了霍峻军的作战意志,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已经奔跑一夜的的士卒举起木盾,不用奖赏鼓舞,不用督战队威胁,所有人按照之前的部署,前赴后继投入战斗之中。 运粮队的箭矢很快射完,被迫硬着头皮进入了血腥的白刃战,这些身披铁甲的士兵本来在白刃战中占据了绝对优势,跟霍峻手下的士兵听出了他们的许都口音,本来就旺盛无比的战斗意志更是如浇了一桶热油一般熊熊燃烧。 一个士兵被曹军的铁矛刺中,痛苦的摔倒在地,但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捂着伤口请求救援,而是冒着被踩死的危险奋力一扑抱住刺伤他的那个曹军双腿,身穿铁甲的曹军士卒被一群人团团包围,铁矛和钢刀不断落下,饶是他有铁甲护身还是被很快杀死。 见这招极其有效,更多的士兵开始用力抱住敌人的身体,用自己的生命为战友争取杀敌的机会。 曹军士兵一开始还能勉强抵挡,可见敌人居然是一群悍不畏死的疯子,他们本来还颇为有序的抵抗顷刻间崩溃瓦解,大多数人完全想不到己方居然会被一群盗匪乱民击退,匆忙之间甚至忘记要往何处逃跑,立刻成为了砧板上的肉,顷刻间便被杀的人头滚滚! 激战一个时辰,霍峻全歼曹军的运粮队,并夺下了附近的一座军寨。 他一刻不停,除了留下少量人手照顾受伤的士兵,其他人又跟随他迅速向东前进,继续扫荡更后方的军寨,破坏郭淮军的粮道。 曹军士卒毫无准备,被这只疯子一样的强兵杀的抱头鼠窜,大量的军械和粮草都被霍峻取得。 等郭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后方的粮道居然已经被截断! 曹军一片哗然,都不敢相信这个恐怖的事实。 当年曹军奔袭乌巢都不是正好钻到敌军的大后方,霍峻这是何等勇气,他就不怕郭淮回师一击,直接将他和他的手下反包围吗? “真是岂有此理!还请将军分兵拒之,定将此贼杀的片甲不留!” 郭淮下意识的就想分兵两千回师包围霍峻。 可霍峻居然能指挥一群步卒趁夜深入己方身后,这高度的指挥调度能力未必就是自己分兵偏师就能抵挡得住。 尽管心中极其不甘,可郭淮还是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 “不能分兵!全军后退!” 全军后退,意味着曹军一个月以来的土木工事全部白费,他们又要退回出发的地方,以求保证全军安全。 曹军上下一片哀声,不愿承认己方的努力付之东流,可现在情况已经如此,无奈之下也只能服从郭淮的命令准备放弃大营离开。 可便在此刻,郭淮目睹了人生中永远无法忘怀的恐怖场面—— 只见远处,州泰率领一彪兵马飞快奔来。 目睹曹军已经有后退的迹象,州泰知道霍峻的穿插已经成功,他当然不能给霍峻制造麻烦,要尽可能将敌人留在此处。 州泰手下最多就只有一两千人,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会给郭淮太大的震撼。 可随着他们手下士卒出动,他们身后居然蹦出了一队队的百姓。 郭淮本以为这是盗匪常见的驱民攻城手段,可万万没想到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有一两千,后来居然猛增到了一万、两万。 渐渐的,四面八方由无数的百姓蜂拥而至。 这些百姓有稚子孩童,有老弱妇孺,有的身材高大,有的身材矮小,还有的病弱不堪每走一步都极其困难。 可他们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浓浓的仇恨,随着州泰一声令下,这些百姓挥动手上的锄头、木棍或者干脆用手挖,居然开始在曹军的弓箭射程之外挖坑掘土,看这模样…… 居然是要困死郭淮! 当年白起围困赵括,为了不让赵括手下的精锐逃走,秦王亲自动员百姓,以人人自爵为条件征调百姓修筑工事,这才将赵括死死控住。 霍峻到底给了这些百姓什么好处,居然让他们扶老携幼而来,就是为了挖掘深坑,将郭淮困死在这里? “好大胆子!”这一刻,出身豪门的郭淮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 他手按长剑,恨不得立刻出去跟州泰决战,当面将眼前众人尽数杀绝。 可四面八方那一颗颗黑压压的人头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思考许久,他终于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啸,垂头丧气地道: “撤,快点撤” 正文 第277章 有什么不能说 郭淮这才后悔没有听云山的建议。 这位年纪尚轻却久经沙场的猛将确实有过人之处,居然早早预感到了霍峻会使用穿插作战之法。 不过云山应该也没有料到霍峻居然还有这种本事,居然能发动这么多的百姓,扶老携幼一起来发动进攻。 这恐怖的场面让许都众人尽数丧胆,之前还斗志昂扬浑然不把霍峻手下的盗匪兵放在眼中的他们各个做鸟兽散状,生怕沟壑挖出会把他们活活困死在此处,赶紧拼命逃窜。 州泰没有让百姓参与进攻,见郭淮撤退,他反到让人暂时停止挖沟,任由郭淮等人后退。 郭淮麾下兵卒果然如蒙大赦,纷纷夺路而逃,州泰立刻命令全军出击,一千多名盗匪舍命挥动铁矛,飞蛾扑火一般朝郭淮军厮杀过去,那些百姓尽管被州泰勒令不许出战,可仍是竭尽所能嘶吼呐喊,破口大骂曹军。 一时间战场上吼声震天,曹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撕裂,似乎天下人都拿起武器要来诛杀自己! 郭淮竭力保持冷静,他亲自抄起长弓,朝着冲在最前方的几个士兵连连放箭,试图吓阻那些不要命的盗贼兵。 可那些盗贼兵用简陋的盾牌护住自己面门要害,尽管被一箭射中,疼的惨叫出来,可出口的惨叫声却立刻变成了更加愤怒的咆哮,一个个中箭的士兵宛如一头头被激怒的猛虎,硬是凭借血肉之躯钻进了曹军的长矛阵,用自己的血肉为战友杀开一条前进的大道! 滚烫的鲜血喷的到处都是,郭淮清楚地看见那个主动被无数长矛洞穿的士兵满脸狰狞仇恨,却硬是挤出了恶鬼般的笑容瞪着自己。 饶是郭淮经历过不少厮杀,看见这场面还是立刻感觉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哇地一声低头大吐! 没有人不怕死! 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逼的这些人主动放弃自己的性命,只为拖着敌人一起进地狱? 郭淮毛骨悚然,已经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情。 而州泰手下的盗贼兵也被同伴主动求死鼓舞,他们奋力冲杀,争先赴死,生生将郭淮殿后军的军阵完全冲垮。 这些常年在许都戍卫的精锐各个武艺高强,可他们的对手都是正常人,哪有这么多已经失去理智的疯子。 眼看一群人各个双目赤红怒吼着杀来,他们稍作抵抗便再也无法在这修罗场中立足,纷纷抱头鼠窜,还好危难之中郭淮保持了起码的冷静,他亲自带领身边的亲信卫士反复冲杀了几阵,暂时稳定住了崩溃的大军,可在逃跑的路上,又有不少民众加入了进攻的队伍。 这些民众的武器极其简陋,除了战场上捡回来的长矛,大多数人都是手持锄头、木棍这样的东西冲锋,根本谈不上什么战力。 他们明明远远不是曹军的对手,甚至冲锋的路上还有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但面对怒斥他们滚开的曹军,这些百姓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郭淮的心似乎中了一记重拳。 看着一个个百姓为了稍稍阻挡一下曹军的撤退而不断倒在血泊中,郭淮的眼前又浮现出之前奋力扑进长矛阵中的那个士兵。 人心向背,这就是人心向背吗? 出身名门,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郭淮也曾经有匡扶汉室,平定天下的理想。 这么多年他虽然知道曹军做出了种种暴行,可郭淮一直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在乱世中不得已的手段,只要扫平群雄,天下又能重归仁政,一切的丑恶自然灰飞烟灭。 之前他目睹了不少屯田客的惨状,但他觉得为了争夺天下,再苦一苦百姓还是没问题的。 只有这一刻,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甚至不配为人,而是直接变成了狡猾凶残的虎豹,而遭到一群正义之士的群起围攻。 种种思绪纷至沓来,郭淮已经难以进行指挥,曹军各自为战,再也难以保持阵型,伤亡越来越大。 路途上几个较近的据点因为兵力较多没有遭到霍峻的攻击,郭淮匆匆逃到那里跟那边的守军汇合,再次清点手下的兵马。 经过之前的大战,他麾下依旧还有四千人的兵力,可现在全军军心溃散,尤其是粮草辎重遇袭,后路被切断更是严重影响了曹军的军心。 郭淮思考许久,最终放弃了反攻的念头,他命令手下不得休息,抓紧开始向回撤退——返回的路途上他肯定会遭遇那支敢深夜奔袭敌后的强兵。 他必须一鼓作气突围出去,如果遭到合围,己方的士气肯定会更加衰弱,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看着已经面露惧色的曹军众将,郭淮心中堵的难受。 本以为是一场露脸的大战,没想到居然把屁股露出来。事已至此除了感慨云山用兵不俗,郭淮也只能强行稳定军心: “大家不要慌,云将军一定会来支援我们!” 。 云山听说霍峻居然亲自穿插到郭淮身后,硬是拦截住了郭淮的归途,破解了他的步步为营之法,不禁猛的一排面前的案牍,豁得一下长身而起。 “好个霍峻竟有如此胆略!” 他之前一直担心霍峻面对强敌威胁会选择在伏牛山固守,这样不管是郭淮还是之后什么人都有办法将其消灭。 好在霍峻没有辜负关平的期待,他果然选择了最大胆也是最激进的方法直接深入敌后,直接穿插摧毁霍峻的预备队和运粮队,反过来让郭淮军心大乱,步步为营的战法自然不能继续开展下去。 短短一年的时光,霍峻就有了如此进步,假以时日一定是一代名将。 不过关平现在也没法直接表达心中的喜悦,看着冒死突围来求救的郭淮麾下,他略一沉吟,立刻道: “贼人竟有如此胆略,断不是寻常人物可以应付。传我军令,去新野请蔡府君增兵,再去许都请魏王准许便宜行事。” “呃,将军的意思是?” “霍峻如此厉害,若是强攻我军定然损失不少。既然已经吃了亏,何不以何为贵? 嗯,郭将军现在陷入重围之中,请魏王答应我等与霍峻商谈议和之事,以免霍峻狗急跳墙,伤害郭将军性命!” “不过也不能让霍峻如此逍遥,本将这就亲提大军解救,我倒有领教一番这霍峻到底有什么本事!” 。 自从上次郭淮提出步步为营的战法之后,曹丕很放心的将伏牛山的战士抛在了脑后。 他认为霍峻手下的盗贼兵就算再强肯定也不是许都中军的对手,只要调度严整,徐徐进攻,一定能将这伙盗匪彻底抹平。 眼下当务之急是对付可能在一起的韩遂和占据一方号称剿匪的臧霸。 霍峻算什么东西,他不肯接受孤的好意,那就杀得他片甲不留。 这天曹丕悠闲的和几位文士朋友论诗论赋,又掏出左慈刚刚炼制的红丹在众人面前得意的展示了一番。 “据说此物夺天地之珍妙,以种种奇珍异宝大补神药经七七四十九天方才练就。食之,可念头通达,羽化登仙。” 曹丕痴痴的看着这颗火红的丹药,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放进口,侍女早就准备好了美酒,让他一饮而尽,将丹药缓缓吞进腹中。 红丹遇上美酒,丝丝热气在曹丕的口腔胸腹中逐渐散开,曹丕的双目染上了一层微红,双颊也逐渐变得火热,那股傲人的精气让人不敢直视,一时间还真有几分真命天子的模样。 他傲然俯视群臣,正想说些什么,见已经站在门口的曹休不住的冲自己使眼色,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强烈的不快。 “说。” 曹休叹了口气,烦闷地朝四周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滚蛋。可曹丕一颗丹药下肚,现在浑身上下洋溢着不可一世的强烈自信,根本懒得理会曹休的暗示。 “做甚,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但说无妨!” 曹休无奈,只能点头道: “郭淮被霍峻包围,命在旦夕,云将军请求便宜行事,还请魏王定夺。” 正文 第278章 孤亲自去 曹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简直在滴血。 他也难以相信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强大的许都中军居然在正面打不过一群盗匪,还被他们团团包围。 这个消息让刚刚服下丹药的曹丕也有些发懵,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曹休,半晌才用非常平稳地语气缓缓地问道: “这是郭淮的计策?” “呃?”曹休愣了愣,苦笑道,“并不是……魏王,郭淮向云将军求救,云将军与霍峻相持不下,霍峻又以郭淮的性命威胁,现在……现在……” 曹丕环顾四周,只见王粲陈琳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焦急和不信,显然也不曾料到这场剿匪居然会变成这样。 这可是曹丕亲自敲定的方略!曹丕认可的进剿计划居然这么快就折戟,这位一项自视甚高的君王现在是怎样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云坦之呢?”曹丕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曹休无奈之下,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云将军与霍峻相持不下。” “为什么相持不下!他连马超都能打散,难道他还打不过霍峻手下这些盗匪!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让云山速速进剿,一定要灭了霍峻!” 四周鸦雀无声。 曹休没想到曹丕居然会如此失态,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他口中发干,只能再次缓声道: “魏王,云将军请求与霍峻商议,我……” “不可!”曹丕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他额上的青筋根根绽出,大汗不住地滚滚落下,赤红的脸色极其恐怖。 “不可!绝对不可!云山之前答应孤,要进剿!要消灭霍峻!岂能跟此贼讲和!?让,让乐进增兵,这伏牛山侧,岂能有此贼嚣张!” 曹操生前对曹丕最大的不满就来自于曹丕的性格。 曹丕喜怒无常这就罢了,主要是他在手下众人面前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时不时大喜大怒,城府不深,让下属轻易就能揣摩他的好恶。 这是上位者最忌惮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霍峻之前跟曹丕有不清不楚的交情,霍峻能壮大,曹丕真的出力不少。 云山战功赫赫,可手下统帅的又不是他的百战精兵,当然不能与之前大战马超时同日而语,此番大战之前云山又否定了郭淮的步步为营之法,反倒是曹丕竭力支持,现在出了问题让云山来接锅,怎么看都有些不妥。 曹休朝王粲使了个眼色,王粲也点点头,赶紧道: “魏王,依我看,还是……还是听听云将军的吧……” “不错。”有王粲开口,曹丕的另一位好友刘桢也赶紧开口,“云将军有勇有谋,但经国之大才,他说能讨平大乱,不如听他一言,让他想办法招降那霍峻吧!” “霍峻在伏牛山占据地利人和,我军诸事繁多,若是仓促再战一定动摇军心,不可再战了啊。” “臣附议!” “臣附议!” “魏王不可再战了!” 徐干、陈琳、应玚、阮瑀也纷纷下拜附和,曹丕呆呆地立在当场,看着纷纷请命的众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云山此前战无不胜,所以锐气惊人,众人都对他推崇备至。 曹丕一个劲地给他使绊子,让他去征讨霍峻,他手下的兵将都不是自己人,霍峻也不好对付,只要让他劳而无功,破解云山战无不胜的神话,自然可以让云山低头。 可云山明明征讨不利,为什么却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 以前王粲、刘桢、徐干明明对他这种乡野武夫还颇有微词,怎么现在全都站在了他的一边,反到跟他站在一起威胁起我了? 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懂打仗?你们根本不懂打仗!你们什么都不懂! 孤只是败了一阵,根基未损,你们一个两个都开始怪罪孤,质疑孤,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孤不是天下至尊?为什么他们不能如之前对待先王一般对孤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看着伏地请命的众文士,曹丕鼻子一酸,眼泪竟夺眶而出。 东边的臧霸不听我指挥,西边的丁斐不听我指挥,朝中还有这么多人跟我为难。 我没当魏王的时候你们跟我为难就算了,我现在已经是魏王之尊,你们为什么还跟我为难? 结果如何暂先不论,这姿态,这姿态…… 这哪是面对君王毕恭毕敬的姿态? 在曹丕的心中,君王一定是神秘莫测,群臣敬畏莫名不敢有丝毫违背,只能谦恭地臣服在他面前,任由他差遣。 曹丕知道自己根基尚浅,但他始终相信自己身边有一群绝对支持自己的文武,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坚定的支持自己。 他并不想像父亲一样始终提防外姓人,想来想去,曹丕悲哀的发现,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外姓人还真的不算多。 云山……算一个。 之前云山虽然阴阳怪气,虽然对他的态度颇为不恭,但每次有大事的时候,云山都毫不犹豫迎难而上,他没有计较被调离关中,也没有计较曹丕以为曹操服丧为名拒绝将妹妹下嫁,在征讨霍峻的作战中也是主动出击,积极想办法。 可能他的举动不是那么谦恭,可总算让曹丕感觉到了一点对自己的恭敬和尊重。 他本来的性子就很容易走极端,就算是王粲、刘桢、陈琳这样的好友现在一口一个拼命阻止他出兵,他们很显然没有把曹丕当做君王,而是当做曾经那个跟他们一起饮酒论诗的好友。 曹丕虽然嘴上让这些当年的兄弟不必多礼,可他们当真的时候曹丕当然不满意。 这一刻,他神志通明,仔细思考许久,嘴角终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既然诸君都这么说,那孤便从善如流。” 众人松了口气,曹休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跟曹丕从小一起长大,非常了解这位族弟,之前这些文士好友的劝谏一定让曹丕的自尊心备受打击,以后还不知道会在弄出什么事情来。 还好我聪明地没有多说话啊。 “文烈亲自去一趟,让坦之可以自行裁决。”曹丕道。 “唯。”曹休赶紧应了一声,又生怕背锅,抓紧问道,“若是招降霍峻……” “孤说了,可以让坦之自行决断。”曹丕说着,又缓缓一拍大腿,微笑道,“孤往日跟坦之有些误会,今日听群臣劝谏,突然恍然大悟,以后诸位可尽管劝谏,斧正孤的德行。” 众人无不大喜过望,纷纷叩首,口称魏王虚怀若谷,实乃当世楷模,殊不知现在曹丕胸口翻江倒海,一股难言的烦闷积累,压得曹丕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在袖中摸索了半天,又摸出一枚左慈炼制的红丹,用酒服下,瞬间感觉又好了几分。 可还没等他从容地说些什么,外面又有两封紧急军情送来。 曹休见曹丕脸色不好,抓紧遣散众人,可曹丕依旧风轻云淡地摆摆手,表示没有必要。 他缓缓拆开第一封信,只见上面报称已经确认如云山所言,在徐州北部活动的确实是吴将陆议,他居然仿效霍峻在徐州开辟根据地,减租减息,袭击屯田,争取百姓的支持。 还真是陆议啊…… 之前云山让臧霸早点回去的理由就是陆议来袭,当时曹丕还不屑一顾,认为这不过是云山耍的手段。 现在证明来的真的是陆议,那当时云山的选择不仅颇为妥当,还有几分勇于担当的胆略。 曹丕慢条斯理的将书信放在桌案上,又拿起第二封军报。 这封军报来自关中,常雕汇报说丁斐刚刚离开关中就遭到了马超的突袭,现在韩遂马超再次兴兵汇合在一起,总计大军五万,现在凉州告急,夏侯霸恐怕独木难支,还请曹丕及时做出决断。 丁斐之前违反曹丕的决断贸然出击,如果他在凉州失败,关中将缺少守卫,可能直接动摇曹丕的大事。 他心中没有太多的愤怒,倒是生出一股难言的悲凉,只能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关切的看着自己的曹休,叹道: “文烈,准备车马。” “孤随你一起去伏牛山,此番要给坦之赔个不是。” 正文 第279章 拜见魏王 云山确实是展现出了积极的姿态。 他命令许都大军不计代价,一定要把郭淮救出来,并且身先士卒朝霍峻发动猛攻。 只有这样才能展现出云山的决心和能力,他要用事实证明,他云山是大魏的头号忠臣! 嗯当然了,指挥方面要是出什么问题,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都中军个个杀气腾腾,恨不得一口吃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盗匪。在得到云山自由攻击的命令之后,他们立刻全军出击,猛攻霍峻正面。 霍峻并不焦急,他手下众人退回之前郭淮修筑的木寨以逸待劳,白天只出动不到千人拼死坚守,任由数千曹军轮番进攻。 因为云山并没有督阵亲自指挥,曹军的进攻虽然排山倒海很有气度,却灵巧变化不足,像一堆没头苍蝇一样来回冲撞,事倍功半。 他们猛攻一个白日,惊奇的发现这些盗匪军战斗能力也许跟他们有一定的差距,可众人各个悍不畏死。 明明白日的激战已经非常辛苦,可临近日暮曹军后退之时,木寨中还是立刻响起了隆隆的鼓声,在一片片欢呼声中,霍峻亲自率领大量的盗匪兵席卷而来,本来就是追着曹军的后队一通厮杀,打的曹军阵脚大乱。 霍峻武艺高强,他看出曹军军心散乱,立刻带领手下一百多勇士先在曹军之中冲出一条缝隙,摆出一副又以少量兵马快速穿插,将所有曹军全都拦截于此的架势。 面对这样疯狂且不要命的敌人,许都中军的军士连声哀嚎,也只能破口咒骂,却完全解决不了这种敌军一上来就奋力穿插的亡命打法。 便是在如此危急关头,之前一直在悠闲观战的云山终于神兵天降,一人一刀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霍峻休得猖狂,可认得我云山!” 浑身浴血的霍峻抬眼望去,清楚的看见那位熟悉又略带几分陌生的年轻脸庞。 许久不见,关平比之前身材更加高大英俊,特意蓄起的胡须让他多了几分英武和威严,已经颇有几分顶天立地大将的模样。 霍峻哈哈大笑,仗刀护在胸前,朗声道: “云将军许久不见,不知将军的刀法可有长进,霍峻领教了!” 两人许久不见却都抖擞平生本事,霍峻一刀横劈,漫卷西风如雪,猛斩关平面门。 这一下又快又急,霍峻当真是竭尽全力,尽出平生所学,雪亮的刀锋让不少正在竭力奋战的曹军都大声惊呼,生怕年轻的云山抵挡不住。 关平凛然不惧,他提刀上阵那一刻就知道这一下霍峻一定会竭尽全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把戏演好,为之后做好准备。 他手腕一抖,右手的手腕已经画出一个明亮的圆弧,刀锋极其利索的贴着霍峻的刀脊倒卷过去,转瞬间竟后发先至,险些直接砍中霍峻的手腕! 可霍峻变招飞快,见关平借力荡开自己的刀锋,他索性身子陡然下探,飞起一脚猛踢关平膝盖。 关平一刀尚未命中,霍峻一脚已经狠狠他在他的膝上,他的身子登时一个趔趄,手上一软,这一刀也被霍峻轻轻避过。 这电光火石的交锋中,两个人都展现出了相当惊人的武艺和判断,让许都中军大开眼界。 这些许都中军士兵各个眼高于顶,之前云山否定郭淮步步为营的战术时他们还颇为不屑一顾,甚至有人表示云山之前是霍峻的旧识,说不定就是不想杀他。 可现在霍峻和云山都展现出了极其高明的武艺,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抵死相搏,一时不分胜负,但交兵时的叮当响声连绵不绝如冰雹暴落一般,显然双方都拼尽全力想把对方斩杀。 霍峻这些年来苦练不停,武艺进境极快,关平这些年来也一直在跟不同的对手战斗,武艺也远远超过了赤壁之战时。 两人激烈的打斗看得众人热血沸腾,之前已经濒临崩溃的许都中军纷纷大声怒吼: “儿郎们,助云将军杀敌!” “助云将军杀敌!” “助云将军杀敌!” 霍峻身后众将也凛然不惧,齐声高呼“大汉”,咆哮着列阵前进,要跟曹军进行最后的决战。 眼看大战即将开始,曹军军中却鸣金要退。 “快走,听我后令全都退回去!” 奋战中的关平也厉声高呼撤退,表示并非是军中传达了错误的命令。 曹军哀声一片却有毫无办法,也只能服从云山的命令,后队变成前队,迅速退出战场。 关平也倒退一步,飞快的收刀,冲霍峻点头致意,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颇为不舍的道: “霍兄保重!” 霍峻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随即大声喝道: “今日看在云将军的脸面上暂先饶过尔等,若是还敢来犯,定杀得尔等片甲不留!” 。 曹军匆匆返回,在军营中稍事休息,众人稍稍休息了一阵,这才感觉后背发冷,都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一个白日的搏杀,双方的损失都不小,撤退时的冲撞曹军死伤并不算大,可他们心中的骄傲却在这一战中被打的荡然无存,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伙这么强的盗匪。 “相信我们明明还能一搏,为何要鸣金? ” 关平面带几分悲切,缓缓摇了摇头: “算了,此战明明是我等败了。 诸君都是许多的好儿郎,为拱卫汉室竭尽心力,云某怎忍心让诸君血洒此处?” “云某调度无方,此战之后一定会担下所有罪责,与诸君无关。一应赏赐我也会全都分给众将,若是魏王责怪,定不至于连累诸君。 出兵之前,子丹说要让我好好照顾诸位,诸君能安然回乡,也不算辜负子丹托付了。” 出兵之前,许都中军说实在对云山都不服气。云山毕竟只是一个乡野村夫,靠着一身武力坐上将军之位,许多许都出身的良家子都觉得云山不过如此。 而且大家都知道曹丕这是要整治云山,连带让他们也少了几分兴致。 之前郭淮提出步步为营的战法,云山竭力反对,军中已经有不少人认为云山太过怯懦,不配统帅他们这支精兵。 此番大战之后,他们这才意识到云山的高瞻远瞩。 不愧是统帅大军击溃马超的英雄,用兵之法果然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揣测。 “将军高明仁慈,我等心悦诚服。” “将军仁义过人,我等愿随将军厮杀,就算战死沙场,我也绝无怨言!” 关平一开始就没有想拖着这些许都士卒厮杀,这些人大多是良家子,在许都都有一定的背景和靠山,跟他们处好关系别带着他们去送死好的多。 尽管这些人热血沸腾,关平还是冷静的摆了摆手,温言问道: “诸君,我等远来是为了什么?” “这个……”一群士卒面面相觑,“当然是为了讨平霍峻,还天下太平!” 关平笑吟吟的道:“霍峻占据的不过伏牛山等地,又不曾攻陷什么郡县,不过一群战山为王的盗匪,便是收容数千流民,又能做什么大事? 他只要不跟刘备为伍,就算再壮大几分也不过癣疥之疾。 诸君都是许都精锐,日后保家卫国的股肱,若是白白葬送于此地,岂不为亲者痛仇者快?若是讨平霍峻天下太平,本将一定带着众儿郎一起冲杀,可就算杀了霍峻又能如何,还不是白白折损兵马劳而无功? 以本将之见,不如先跟霍峻好好商议一番,若是他愿意放弃谋反,接受朝廷封号,我便让他一回又能如何? 只要能救下诸军性命,这战败的罪名,就由我云山一力承担又能如何?” 若是之前云山说这种话肯定又有人嚼舌根说云山怯懦,可经历了白日的苦战,他们结结实实见识到了霍峻的强大。 若是大战身死疆场还算荣幸,征讨一群盗匪死了,连抚恤都没有多少。 还是云将军为我们着想啊! “可是……朝廷会同意我等与贼人议和吗?” “私自议和可是大罪,将军要千万小心才是啊。” “是啊朝中本就有奸臣想构陷将军,之前魏王听了奸臣的蛊惑,已经对将军有了疑心,这次征战便是想给将军难看。 若是将军私自与贼人议和,只怕魏王那边不好交代,之后又要责罚!” “谁敢责罚将军?有本事叫他们自己来试试!” 众将纷纷开口议论,言语之间满是关切之意,现在他们已经不排斥与这些盗匪讲和,反倒关心起了云山的安危。 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他好,这些士卒朴素的认知里这样总是没错。 关平满脸堆笑,正待在说些什么,远处突然响起一个颇为悲愤的声音。 “谁说孤要让云将军难堪?谁说孤要让云将军难堪!” 众人一起回头,只见远处军寨大门敞开,一个一身黑红画云纹戎袍,外罩筒袖铠的武士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良驹快步驰入军中,众将一眼便认清那人身份,赶紧纷纷下拜。 关平盯着那人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也快步上前拜倒,朗声道: “臣云山,拜见魏王。” 正文 第280章 养虎为患 曹丕一路风尘仆仆,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身负重伤,随意躺倒在地痛苦哀嚎的军士和大片浸透土地还来不及清理的鲜血。 这是许都中军,并不是云山自己带出来的精兵。曹丕为了满足整治云山的趣味,选择直接将他们投入战场,去迎战实力强大且准备充足的霍峻。 他本以为这一战郭淮的思路能率领全军打开胜利之门,向世人证明除了云山之外曹军还有数不胜数的猛将。 可战斗的结果让曹丕极其失望,也终于对云山生出几分惭愧。 他亲自来到军中,心情复杂的缓步走到云山面前,缓缓弯腰搀扶拜倒在地的云山起来,看着那张依旧坚毅桀骜的脸,曹丕缓缓叹了口气: “云将军辛苦了。” “大王谬赞,臣无能,不能攻破霍峻,让大王失望了。还请大王……”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又要说免除你的官职……不会,绝对不会。 你是孤的妹婿,孤对你极其信任,只是战而不克,又不是惨败,孤若是连这个都要追究,以后谁还敢为孤杀敌?” 他随手拍了拍云山身上的尘土,轻声咳嗽了一声。 以曹丕的性格,说出这种软话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绷着脸,心中显然颇为憋屈。 可这话还是给了众人极大的鼓舞,许都中军纷纷高呼万胜,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关平与曹丕两人走入军帐之中,跟随曹丕一起前来的曹休亲自站在帐门前充当护卫,给曹丕和战功赫赫的云山留下单独聊天的空间。 曹丕神色复杂的看着云山,许久才轻声道: “坦之,之前千错万错都是为兄的错,汝没要怪我!” 关平也非常谦恭的下拜,朗声道: “臣怎敢责备魏王?只怕此战不利,有伤魏王威名,还请魏王莫怪。” 关平算是给足了曹丕面子,曹丕也知道眼下并不是犯病的时候,只能轻轻点头算是相信了关平的话,赶紧切入正题: “坦之关中的事情更要紧,丁斐贸然出击已经陷入重围,还需要汝主持大事。 此间诸事还需早日了结,暂先稳住霍峻便是。” 马超韩遂为强,霍峻为弱,起码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看。曹丕现在也不敢拿关中再给丁斐练手,还是得抓紧请云山出战,维护曹军的基本。 当然以曹丕骄傲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不愿承认要与霍峻讲和,他眼中露出一丝哀求,请云山抓紧领悟一下他的难处。 关平也是个急领导之所急的人,他一脸肃然道: “多谢魏王信任,可现在郭司马还被霍峻围困,正是需要我等救援之时。 就算要处置关中之事,我等也要先与霍峻商议,让他放出郭司马。” “我等与霍峻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不过占据伏牛山一方为盗,终究不是大患,不如暂先稳住,待天下平定之后再来征剿,到时自然能一鼓而定。” 曹丕当然不能主动提议与霍峻讲和,既然云山开口,赶紧飞快的点头道: “孤今日只是来此劳军,此间诸事都有坦之定夺,何需多言?以后坦之去了关中,距中原千里之遥,更不可时时请示,以免耽误大事。” 论心性论决断曹丕跟曹操都差得太远,之前天下四处起火的时候,曹操自己到处灭火,用自己的手腕和能力构建起了他们曹家篡汉的基础基业。 可曹丕没有这个本事,现在为曹家四处灭火的人居然变成了云山,这真是让关平哭笑不得。 转来转去,我特么倒是成了忠臣了。 有了曹丕的首肯,关平当夜就亲自策马出营,独自一人前进准备去跟霍峻探探。 他手下众军士百感交集,知道云山这一去背负的太多。 万一日后曹丕还要跟他翻脸,私自与盗匪讲和就是抹不去的罪名。毕竟曹家可是有事后借人头一用,汝妻子吾养也的传统,像云山这种敢发挥自己主观能动性的人实在是太珍惜品种了。 有了曹丕的首肯,云山单骑求见霍峻,两人在夜色中密谈许久,曹丕紧张的攥紧拳头,生怕霍峻看出己方急于求和,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自己无法接受的条件。 好在这样恐怖的事情没有发生。 临近天明,云山终于返回,向曹丕汇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霍峻经臣劝解,已经知道是有奸臣蛊惑,才让魏王大兴刀兵。 现在魏王亲自到来,霍峻惭愧万分,说对不起魏王之前厚爱,无颜面相见。他愿意解散手上诸军,在此地屯田耕种,请魏王恕之前不敬之罪。” 曹丕闻言大喜,忍不住击节叫好。 这次谈判霍峻算是给足了曹丕面子,并展示了自己的底线——只要曹丕不来进攻,他就安安心心在伏牛山一带发展,绝不会侵占宛城,更不会影响曹军南北沟通。 从这个角度来说,曹丕还算是达成了他的战略目标。 当然了霍峻说解散手上的军队这种话也只是场面话,他手上这些流民本来就不是为了打仗才聚起来的,只要曹丕离开,他们也愿意老老实实的开始耕种。 也就是说…… “魏王神威过人,霍峻不敢抵抗。” “山中贼寇,哪见过君王威严!魏王亲至便拱手而降。” “魏王胆略过人,霍峻也算是明白事理,他不降难道等着满门受诛不成?” 一声声的赞叹让曹丕本来颇为抑郁的心一下敞亮多了。 云山笑盈盈的看着曹丕,赞叹道: “儿郎们说的不错,之前我等苦战无功,霍峻听说魏王到来便立刻拱手而降,此战终究是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魏王亲征,自然大胜!” 丧事当喜事办是大多数领导的爱好,曹丕之前还在忧虑这一仗没打好会影响自己的声望,可云山现在居然说这一仗不仅赢了,而且是他来之后才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这怎能不让曹丕大喜过望。 “霍峻也算是个知道好歹的人,既然他知道怕了,本王也不跟他这贼寇一般见识。 就以霍峻为典农中郎将,若是日后再有反叛之心,定斩不饶。” “魏王明断。”关平微笑道。 这次大战,曹丕赢了名声,霍峻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可以安心发展,云山也重新赢得了曹丕的信任,可以返回关中统帅自己原属的军队。 至于谁输了…… 那不好说。 郭淮率领手下众将顶着饥饿一直坚持战斗苦苦寻找突围的机会,他相信云山一定会来救自己,也相信只要曹军竭尽全力发动进攻,霍峻麾下这点兵力根本抵抗不住。 苦苦支撑数日,他终于等到了云山来到自己面前,郭淮大喜过望,看着周围的霍峻军已经撤军,立刻表示愿意将功赎罪,率军追杀霍峻残部,就算死他也认了。 “没有必要去追击……” 郭淮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云山既然能到达这里,一定击穿了霍峻的守卫,就算霍峻的损伤不大,军心肯定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他手下那些疯狗一样的盗贼军都是凭借一股过人的意志支撑,一旦士气崩溃,那曹军真是一边倒的屠杀。 他不愿放弃,赶紧争辩道: “为何?贼人若是逃回伏牛山,我军再讨伐不知要花多大力气。还不如继续追击,一直……” “魏王已经答应了霍峻讲和。现在封霍峻为典农中郎将,霍峻也答应了魏王条件,我等各自退散,此战算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 郭淮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他哭笑不得,振臂指着营寨边横七竖八的战友尸体,悲愤的道: “我们哪里胜了?我们哪里胜了?” “这么多儿郎战死沙场,我们……” “莫要说了。”关平叹息一声,“汝被包围之后,我军拼死来救,可……可打不动贼人的重围,还是魏王亲自赶来与霍峻讲和。 现在霍峻已经幡然悔悟,表示再也不敢侵占宛城,此战我等已胜,关中的战事更加要紧,不必在此纠缠了!” 云山的话像一记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了郭淮的胸口,闷的郭淮说不出话来。 胜了?胜了! 真是天大的荒谬!身负重伤的人难道穿一身锦袍就能医好? 霍峻本就是盗匪,他根本不需要信守承诺,曹丕这次跟他讲和无异于放虎归山,就算关中的战事再要紧,也得先抓紧将眼前的敌人先消灭。 不然霍峻察觉到朝廷的大军调动,一定会抓紧吸收更多的流民,那些屯田客听说霍峻有如此本事,肯定会争相投靠。 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想到那一个个盗匪兵恐怖的眼神和发动进攻时悍不畏死的模样,饶是郭淮坚毅,还是忍不住有些气馁。 现在他是官兵,霍峻是盗匪,可若是之后霍峻成了气候……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将军,你跟霍峻相熟吗?” “有些交情,怎么了?” 郭淮直勾勾的盯着云山,长叹道: “将军出兵之前是准备如何应对此战?也是准备与霍峻议和?” “不错。” “将军不知道这是养虎为患?” “当然知道,我又不傻。” “那你为何如此?” 关平笑问道: “郭司马以为,本将为何能在关中击败马超?” 郭淮脱口而出道: “当然是马超暴虐,观众群情激愤,这才……” 说到此处,他不禁愣在当场。 关平伸手轻轻拍了拍郭淮的肩膀,转头阔步离开,郭淮愣了愣,赶紧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将军要去关中?” “不错。” “我能随将军一起去吗?” 关平停下脚步,稍稍转身,神色变得异常肃穆: “足下是为了大汉,还是为了大魏?” 正文 第281章 多谢天子 ,小关公 曹丕降服霍峻,心中当真颇为欢喜,亲自赴天子面前报捷。 虽然霍峻在众人的观念中并不算什么强敌,这一战他们也不算太光彩,但曹丕是什么人,他要的就是面子。 既然面子保全,他也懒得继续在许都混,再向早就没有实际权力的大汉天子奏捷之后,曹丕立刻动手,从许都搬家。 之前曹操登上魏王之位的时候身体已经七劳八损,他当时选定的魏国国都是邺城,准备以邺城为自家世世代代的根基所在。 但曹丕懒得费劲儿,他直接大摇大摆地将魏国的都城迁移到了一座对大汉有极其重要意义的城池。 雒阳! 雒阳对大汉的意义自然不用多说,以前曹操多少还顾及那么一点点的情面,做不出这种直接撕破脸的事情。 但曹丕已经决定代汉称帝,不愿意为了照顾一群汉室老臣的心情搬来搬去。 现在孙权已经献上降表,名义上向大魏称臣,近在咫尺的威胁霍峻也已经被他降服,现在曹丕准备一步到位,为登上天子之位做准备。 什么大汉故都?大汉天子在许都呆了这么久也没人说什么,雒阳残破已久,孤愿意选在那里,我看天下谁人敢说个不字! 果然,之前跳得欢的汉室老臣没有一个敢当面对曹丕表达不满,甚至连之前一直劝说曹丕要对天子多些尊敬的魏国国相钟繇也偃旗息鼓,表示不再干涉曹丕。 更让曹丕欣喜的是,一些祥瑞开始接连不断的出现了。 据说当年的光禄大夫桥玄曾经在谯县看见一条黄龙升空,这是大吉之兆,此地当出王者。 后来曹丕出生的时候,这条黄龙再次出现,而现在曹丕准备迁都,那条不安分的黄龙又出现在了谯县。 这还不算完,有人在雒阳旁边的洛水附近发现一只凤凰久久盘旋不去,一只白雉也在洛水边悠闲地梳洗着自己的羽毛,有人靠近,它便化作一道金芒潜入水中。 这么多的异象接连出现,稍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天命要更迭了,于是不少有识之士开始上表劝说曹丕称帝,甚至久在宫中的刘协也派人给曹丕送信,希望曹丕能尊重天命,登基称帝,结束大汉的统治。 面对这样的请求曹丕当然果断拒绝。 他展现出大汉纯臣的本分,表示天命在汉,不是几个人随便编造点异象就能动摇的,他只求能匡扶汉室,平定天下,然后就会告老还乡,绝无取代汉室的野心。 不过一边这么说,他一边重赏那些劝自己称帝的臣子,大家都不傻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之后的几天,劝曹丕称帝之人有增无减,曹丕客套的应付着,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冷静清明。 他知道,想要称帝还需要一锤定音的决定性功劳。 “孤此番亲征本欲一举消灭霍峻,可霍峻降服,马超韩遂倒是又反,此贼不除,如何能安天下? 关中乃大汉故都所在,沃野千里,多年前就饱受马腾韩遂蹂躏,现在这些贼人居然还敢打着大汉的旗号来攻关中,实在是可恶之极。” “先王在时,已经将这些贼子赶出关中,马腾也已扶诛,可谓大快人心。 韩遂马超二人早已是强弩之末,如果是躲在西凉苟且偷生孤还能饶他一命,可现在他们居然还敢再犯凉州,孤为魏王,岂能饶他!” “天子已经封坦之为雍州牧,征西将军,长安乡侯,假节钺督雍州、凉州诸军事。 坦之,切莫辜负天子,一定要扫平韩遂马超,还社稷太平!” 督雍州凉州诸军事…… 众人能看得出曹丕这是准备全力一击了。 雍州和凉州的分界线比较模糊,韩遂马超的兵马在这一带来去自如,必须有人统筹指挥。 之前曹丕已经派大将军夏侯惇奔赴前线调度作战,大家还以为夏侯惇起码能混到一个督雍州诸军事来平衡一下云山飞速膨胀的权力,没想到曹丕之前还对云山拼命打压,此番却把大权全都塞到了此人的手中。 不太了解曹丕的人会惊讶于曹丕对云山的信任,可曹休等与曹丕自幼较好的人却知道,曹丕这是已经等不及要称帝,要尝尝皇帝的味道了。 理论上想要代汉称帝,曹丕应该先扫平孙权刘备,收复汉室的大片领土这才有资格接掌大统,将大汉四百年的基业名正言顺地吃下。 可曹丕已经懒得再像父辈一样装模作样的给汉帝行礼,反正已经打破了非刘不得为王的传统,又何必遮遮掩掩? 横竖孙权已经在道义上投降,到时候直接封他一个大魏吴王,再随便给刘璋张鲁一些封赏,天下大半就已经掌握在了自家手中。 能不能顺利走出最后一步,就看云山能不能扫荡凉州,干掉马超韩遂着两个最后的威胁了。 “坦之,莫要让孤失望。”曹丕脸色凝重,然后满怀期待的说着。 关平能感受到曹丕心中那炽热的企图心,他平静的一笑,颇为真诚的道: “韩遂马超为祸多年,之前让他们跑了,这次一定成功,还社稷安宁。” 曹操在死前没有对云山多多封赏,依旧让他担任雍州刺史和平难将军,为的就是让曹丕接任魏王之后能用升迁来笼络云山。 没想到曹丕之前经典犯病,不仅没有提拔云山,反而给了他一个中护军的位置随便将他打发。 不少许都朝臣都认为云山已经失势,之后的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云山在许都的时日他们不仅没有来巴结讨好这位曹操留下的新贵,反倒刻意疏远跟他保持距离。 可现在一切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云山重获重用,都凉州雍州军事,这可是曹氏夏侯氏都难得的待遇,往日跨州联郡的作战都由曹操亲自领军,现在曹丕居然如此倚仗云山,这样不少人一时难以接受,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早就听闻云将军工于心计手腕不凡,我看他一定是早就与魏王商量好,想借此事潜藏一段时日,看看朝中群臣如何!” “他一个乡间武夫,我等就算不与他结交又能如何?” “嘿,足下这句话我可是记住了,之后若是在云将军府上看见足下,又该如何?” 嘈杂的朝堂每天都会变,唯一不变的是人们对权力的追逐。 关平抬起头来,冲兼任丞相的曹丕露出一丝坦诚的微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大汉天子。 从头到尾都是曹丕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如果不是为了完成对云山的封赏和假节钺的过程,已经搬迁到雒阳的曹丕根本懒得回来。 之前的朝会也完全是他自己自说自话,浑然没有把这位大汉天子放在眼中,朝臣也早就无视了这位天子的存在,他们或是议论纷纷,或是将目光投向云山曹丕,甚至懒得对大汉天子保持起码的尊重。 关平看不清这位大汉天子的脸面,可他能真切的感觉到这座宫殿宛如一座巨大的囚室,天子和他身后背负的大汉都被关押在此,任人宰割。 这位天子从年幼时就一直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无视和疏远,也习惯了无力保护身边亲近自己想要帮助自己的人。 这种感觉一定非常绝望。 关平同情的冲他笑了笑,又庄重肃穆的拜倒,认真的朝这位大汉天子叩首行礼。 这一刻尽管他没有抬头,却依然感觉到了这位天子的动容。 “臣云山,奉天子圣恩,持节钺出征平贼,此战必定勇往直前,绝不辜负天子厚爱,万望天子珍重,臣去也!” 7017k 正文 第282章 还真反了? ,小关公 热门推荐: 丁斐确实挺倒霉的。 在常凋的威胁之下,他多次想跟曹丕说明情况,可赵大已死,他仓促之间没法再找到什么心腹人,多次跟后方联系都被如影随形一般的卢洪截获,无奈之下,他只能缓缓向西前进。 在半路上他听说韩遂已经陇西,夏侯霸也是进军神速,冲到了渭水源头襄武,看样子要在那里跟韩遂展开一场大战,阻止韩遂顺着渭水东进。 凉州刺史韦康派遣手下长史杨阜拜见丁斐,说韩遂势大,还有不少羌胡首领支持,很难对付,请求丁斐抓紧支援,以防襄武被攻破后敌人可以顺着渭水进攻冀县。 丁斐犹豫一阵,心中老大不乐意――他当然不愿意去夏侯霸身边凑,万一云山的那些手下趁着跟韩遂激战一刀斩了他的人头,然后甩锅给韩遂,那他可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这个可能性真的不小――他出兵的时候杨秋阎行二人也同时拔寨,二人虎视眈眈,满脸不怀好意的模样。这两个人可是完全冲着云山才归降,等到开战的时候这些人突然发难,对丁斐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思考许久,还是决定折中一下――他以防御马超为借口转进到冀县北边的成纪,在那好好观察一下局势。 如果夏侯霸等人大胜,他也立刻率军向榆中挺近,直接包抄韩遂马超的老家。 如果夏侯霸等人挡不住,那他则直接返回冀县跟韦康一起守卫冀县,总算是进退有度,而且也能捞到仗打。 他手上只有一万多人,必须得精打细算才能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一脸正色向韦康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战术,可还不等韦康提出反对意见,常凋已经派人送来了书信――常凋在信上明确要求丁斐要尽快跟众将汇合,绝不能单独行军,以免落入敌人的埋伏之中。 出身豪族的大书法家韦康虽然并不了解常凋和丁斐之间的小矛盾,但却知道马超韩遂两人现在已经翻脸,他们这次虽然先后出兵,却完全是各自为战,先集中兵力击溃一路,另一路自然构不成什么威胁,甚至遭到攻击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彼此支援,只是看上去稍微吓人了一点点而已。 他斟酌言语给丁斐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又苦口婆心地道: “常将军所言极是,不如丁将军先去跟夏侯将军汇合,我……” “这是什么话?”丁斐本就心情非常不好,立刻反唇相讥,“使君也说了,马超韩遂现在并不止一路,现在韩遂正在陇西与我军激战,我军若是再去,贼人从北边围过来攻打冀县怎么办? 冀县乃我军根本,冀县一丢,这仗还怎么打?” 韦康苦笑道: “冀县坚固,兵甲粮草充足,他们若是攻破陇西再攻冀县我还怕他,若是直接从北边打过来,他们粮草不济,我又为何怕他?” 丁斐心中老大不服,心道我若是听了常凋的吩咐,便是胜了也不光彩,现在在韦康这他都敢命令我,要是真的跟夏侯霸合兵在一处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冷哼一声,从容地道: “本将与常军师同掌雍州诸军事,现在出征,自然能自己决断。 我料定马超要从成纪杀来偷袭冀县,我这就引一军屯驻,这辎重粮草之事,还请使君多多筹措了。” 韦康无奈,也只能缓缓点点头: “好,那就……那就请将军千万珍重了。” 给韦康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常凋的头号亲信、之前逼死赵大的凶手卢洪。 卢洪这次是奉常凋之命,寻找杀死丁斐的机会。 尽管他感觉大战之时做出这种事有些不妥当, 可常军师是什么人,不管是见识还是本事都远远在他之上,他只需要好好服从命令,认真做好常军师的安排即可,这样才能在日后多多得到常军师的信任。 之前卢洪制定的下手计划是等待丁斐与夏侯霸汇合,趁着大战时鼓动杨秋下手,直接让他死在乱军之中。 没想到丁斐完全无视常凋的命令,居然要跑到北边的成纪去。 卢洪思来想去,心道自己的计划应该没有暴露,只是丁斐怯战心虚才主动要走,他非常不满,赶紧连夜找到韦康,请韦康以凉州刺史的身份要求丁斐不许离开冀县,无论如何都要详细前进跟夏侯霸汇合。 韦康苦笑道: “我这个凉州刺史怎么能做得了护羌中郎将的主?丁将军是魏王心腹,又受命与常军师同掌雍州诸军事,我一个儒士随便调度其大战也不合道理啊。” 卢洪挠挠头,心道他说的也对,也只能赶紧离开,派人抓紧坐船去长安给常凋汇报此事。 在长安的常凋结结实实享受了一把岁月静好,就等着战斗一开丁斐被害,然后抓紧给曹丕上表请罪,自己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到时候去雒阳活动一番调整个太守也差不多了。 可没想到卢洪让他失望,居然没能将丁斐截住,丁斐居然还跑到了成纪,脱离了大部队。 他身边有这么多人,暗杀已经非常困难,难道这就得让他跑了? 作为一个资深出工不出力高手,常凋将心比心,相信卢洪的暗杀计划并没有暴露,只是丁斐这厮自己做贼心虚,所以选择去成纪隐藏一阵静观其变。 无奈之下,常凋只能给曹丕写信,告状称丁斐轻敌冒进陷入重围,可写完信后常凋仍是不甘心,他一边让卢洪在冀县做好准备,一边再次写信给韦康,让他配合自己拿下丁斐。 嗯,常凋的理由也非常充分。 当韦康看到常凋在信上说丁斐准备勾结马超谋反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常军师啊…… 他应该是跟丁斐有什么毛病,可也不至于这么构陷他吧?丁斐毕竟是出身谯县,谁谋反他都不可能谋反,常凋这么搞就真的有些胡作非为了。 韦康的长史杨阜之前对丁斐的印象极差,他抱着常凋的书信仔细观察许久,皱眉道: “使君,我之前就听说常军师本事过人,是先王托孤重臣,说不定还真有几分玄妙……” 韦康笑呵呵的摇摇头道: “不要胡说,什么托孤?这话若是让魏王听见了定要怪罪。 我之前还不知,这几天才听家人说,这常军师虽然手眼通天本事不凡,担心这为人嘛……实在是有些…… 他之前不知从何处寻到了不少牛马,这牛马也被丁将军看上了,他们两人因此结怨,一直互相攻讦,我看之前丁斐躲到成纪也是担心被常军师的人马暗算,这是人之常情,也不算什么。” “呃,若是常军师说的是真的……” “呵呵,说的是真的又能如何?我之前已经对丁斐说了,若是马超韩遂合兵一处从陇西打过来我还怕他三分,可他从北边打过来又有何惧? 冀县城池坚固,兵甲粮草齐备,马超奔袭而来定然粮草不济,到时候夏侯将军回师夹击,定杀得他落花流水,不必再说了。” “这……”杨阜见韦康不听劝,也只能点点头,心道常凋虽然贪婪,可终究是一方重臣、镇西将军,总不可能单纯为了恶心丁斐就编出这种理由,我还是得留个心眼,稍稍小心一些才是。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在云山出征霍峻的日子里,夏侯霸、陈群、蒯越、申耽、文聘一直在襄武与韩遂的前军统军成公英对峙,成公英没有着急进攻,云山军有后方冀县源源不断提供军粮,也不急于一时。 时间就这么过了半个月,战斗双方都陷入了停滞,大家都预计这一仗要打上一阵子了。 这一日,韦康又接到了常凋的书信――常凋在书欣赏非常急切地指责韦康不听自己命令,为什么还允许丁斐在成纪,分明是耽误大事!如果战斗有失,韦康要负全部责任。 韦康摇头冷笑,心道常凋真是胡搅蛮缠,居然还威胁自己。 战斗已经僵持了这么久,周围一直也没有马超的动静,就算丁斐勾结马超,难道他们还能飞过来不成? 他正斟酌词句,准备给常凋写封信让他稍稍冷静一点,uu看书可这会儿手下传报说丁斐已经率军回来了。 “回来了?”韦康稍稍有些诧异,“怎么回来了?马超打过来了?” “这,这倒没有。”凉州别驾阎温苦笑道,“丁斐准备歇息一两日,然后迅速东进跟夏侯将军汇合。” 韦康:…… 这半个月成纪风平浪静,丁斐应该是没有捞到什么仗打,在那吹了半个月凉风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又怕曹丕责怪,这才赶紧调转过来,准备去增援夏侯渊。 这两个人啊…… 好好的通力合作不好吗,就为了一点小事争执不下,着实可恶啊。 白白耗费粮食让丁斐在北边呆了半个月,韦康真是谢谢他了,不过丁斐身份在这摆着,韦康也不能跟他怄气。 无奈之下,他只能亲自带人去城外迎接丁斐。 丁斐军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军寨中平静如常,没有一丝肃杀之色,所有士兵也甲胃齐备,显然是这半个月在成纪吃喝都不错。 韦康颇为气恼,见丁斐没有出来迎接,只是派出几个武士,心中更是不快。 他耐着性子上前,冲那个迎接自己的武士道: “丁将军呢?” “还在中军帐中等候使君。”那个武士笑吟吟地道。 陪同韦康一起前来的阎温毫不掩饰的哼了一声,突然又感觉身边的这个武士似乎有些面熟: “足下高姓大名?鄙人是不是从何处见过足下?” “某名马岱,阎公见过我也不算奇怪。” 阎温:…… 正文 第283章 马超再起 马,马岱? 眼前这人非常平静地说着自己的姓名,韦康和阎温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都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 半晌,韦康才皱眉问道: “对了,好像马超有个族弟也叫马岱?” “不错,正是在下。” 马岱微笑着,黝黑的脸上满是嘲弄和肃杀之气,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 韦康大惊失色,居然不知所措地跟马岱聊起天来,阎温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扯住韦康的衣袖要拉着他逃走。 可两人已经进入军营,还怎能让他们轻易离开? 马岱嘿了一声,周围的士兵立刻围上来,将两个文士围在中心。 在无数刀剑面前,韦康和阎温都面无人色不敢抵抗,全然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 “马,马孟起呢?” “吾兄就在军中。”马岱微笑着露出一口雪亮的银牙,幸灾乐祸地道,“请吧,几位,咱们进城再聊!” 原来马超在凉州的名声极高,他这次出兵虽然不跟韩遂一路,但两人在成公英的协调下还是有密切的配合。 具体的方案就是韩遂主动承担正面进攻的重任,让韦康误以为他们准备先占据陇西郡,以陇西郡为起点沿着渭水东征。 可成公英给马超设计了一条新的路线。 他让马超联络百顷氐王杨千万与兴国氐王阿贵,准备一起谋事。 兴国兴国氐王阿贵手下占据长离川,手下有万余氐兵,成纪、显亲一带的官员都非常畏惧他,听说两位氐王要迎接马超,他们也不敢违背,马超兵不血刃独身进入成纪,又让手下士兵化妆成商人缓缓进入,占据了成纪,并抓紧联络周围的羌人、氐人,队伍愈发壮大。 本来他们是准备积累足够的力量之后从北边突袭冀县,呼应韩遂,可就在马超准备的时候丁斐居然来了。 丁斐见成纪一切正常,又在当地豪族的劝说下与杨千万、阿贵见面,试图拉拢一下这两位当地豪强,结果就是这俩人笑得合不拢嘴,直接将他绑了,欢欢喜喜的送到了马超面前。 马超也没想到丁斐怎么这么脑壳疼,曹军的主力不是都在襄武一带,怎么就他自己好端端地跑到了成纪——他们就一万多人,马超汇合众将又搞出了三万,这也不够马超打啊!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军情泄露,此人已经探听到了自己的消息,所以准备来冒死抵抗? 这么说此人还算是个义士。 马超最懒得搭理什么义士,这货据说是谯县人,曹操的同乡,不如一刀砍了泄愤。 没想到丁斐噗通一声跪在了马超的面前,含泪哭诉说自己是被常雕谋害才被迫逃到了此处,常雕卑鄙无耻、陷害忠良、实在是毒辣阴狠至极,各种卑鄙毒辣集合于一处,他请求马超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痛击常雕。 这话算是说到了马超的心坎里。 想到之前自己在关中被常雕戏耍的往事,马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不禁对丁斐生出一丝同情。 丁斐为了保命,也只能主动配合马超整编了他手下的军队,大军在成纪暂歇,用韦康送来的粮草再募集了一些军队之后,马超挥军迅速南下,改变之前强攻的计划,让丁斐写信骗韦康出来迎接,果然将凉州刺史韦康和凉州别驾阎温一起抓到了营中。 这一刻韦康和阎温才如梦方醒,韦康忍不住捶胸顿足,仰天大哭道: “悔不听常军师之言,悔不听常军师之言!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啊!” 阎温之前也全然将常雕的话当成了笑话,此刻他哭的捶胸顿足,几乎昏厥过去: “都是我等之过,都是我等罪过!竟中了贼人的算计,信了丁斐那小人啊。 谁能想到丁斐这小人居然勾结贼人,勾结贼人啊!” 藏在远处的丁斐本来面羞不敢上前,可听了两人仰天长叹,不禁又急又气。 我明明是突然起意去成纪,怎么就……怎么就成了勾结马超? 不是,我明明是落败被俘,怎么在你们的口中就成了如此模样? 常雕之前到底说了什么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斐立刻排众而出,飞奔到韦康面前,焦急的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康见丁斐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能笑着摇头道: “丁将军,我道天下人都反叛汝等曹氏宗族故旧总不会谋反,之前常军师作书提点,我还只道是汝等有什么龃龉,因此互相攻讦。想不到汝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好啊好啊,我韦康自诩还有几分本事,想不到居然被将军蒙蔽,也算是认清将军的为人了!” 丁斐瞠目结舌,他有心解释,可马岱的手就按在刀柄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臣贼子!”阎温更是怒吼道,“你还有何面目来到我等面前?!我雒阳也有朋友,说云将军即将起复,和云将军、常军师之力,岂是尔等可以抵抗! 贼子!汝合该满门受诛!” 丁斐心中极其委屈,额上的青筋更是一根根爆绽出来,他几次想要辩驳,却又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他不明白一点,常雕为什么会提前告诉韦康和阎温说自己要谋反? 他这都能知道? 他这都能知道…… 丁斐曾经短暂掌握了一些校事的权柄,他当然知道统帅校事深入了解军情有多难。 这个年代消息传递极度不畅,有的时候消息传递过来又会临时发生变化,很影响人的决断。 丁斐之前已经识破常雕的伪装,知道常雕全无本事,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他运气好。 可现在想想,他在关中绝无可能与徐庶密切联系,那肯定两人相识已久,之前搞不好一直都是徐庶藏在他身后给他出谋划策。 如果是徐庶的谋划,那之前常雕那些虚伪懦弱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他特意装出来的。 会不会他当时就已经识破了我的伪装,所以布下层层算计,特意将我引入彀中…… 不对,我之前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害我? 丁斐脑中阵阵轰鸣,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还不如克制自己的野心,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下场。 · 马超没想到一出手就抓到了凉州刺史和凉州别驾两条大鱼,当下真是欢喜万分。 他叫人不许用绳索捆绑,护送两人去接受冀县。 因为二人离开时毫无准备,冀县的城门大开,马超突然发动攻势,城内守卫的长史杨阜无从组织抵抗,也只能被迫投降。 韦康无奈之下,也只能帮马超做好城中百姓的安抚,挥泪告诉百姓是自己错误的相信了丁斐才给百姓引来了大祸,千错万错都是他的不是。 说到此处,韦康忍不住嚎啕大哭,哭的捶胸顿足,让城中众人都忍不住低头垂泪。 马超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众人,寒声道: “我起兵以来,凉州众人无不跟随,上邽、显亲、成纪、西县百姓无不箪食壶浆迎我,尔等为何做如此姿态? 嘿,曹贼篡汉为王你们不哭,现在我高举义旗你们却无不失声痛哭,我倒要问问我马超哪里对不起汝等。” 众人鸦雀无声,倒是阎温排众而出,微笑道: “使君守土有责,失陷于人,不甘而哭,有何不可?百姓知使君仁义,视使君如父母,不忍见其自责,跟着使君一起哭,也是顺理成章。 将军说是吊民伐罪,可之前将军兴兵劫掠关中的时候也是这么说,可放手劫掠的仍是将军的部下。 凉州家家有老幼,户户有妇孺,将军将杀我等,难道还非得让我们刀斧加身时再嚎哭吗?” 马超攥紧了拳头想要上去痛揍阎温一顿,可庞德从身后一把扯住他,示意他不要妄动。 马超一脸愠怒地看着阎温的脸,阎温毫不犹豫地跟马超对视,只求一死。 可马超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脸色竟渐渐缓和下来。 “这天下终究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寇。 给我等着,我就不信这天下是曹丕做主!” 正文 第284章 艰难的抉择 夏侯霸率领大军在襄武附近与韩遂对峙已久。这支军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是夏侯霸,但夏侯霸非常谦恭的让陈群出面,继续以丞相府参军的身份都督大军。 陈群当仁不让,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还有亲自上战场的时候,眼前的风沙,全军的调度对他来说都稍稍有些陌生,好在申耽和文聘指挥作战的能力都相当不俗,随后赶来支援的阎行、杨秋更是身经百战的猛将。 韩遂不进攻,他们也不进攻,双方就这样保持了对垒的姿态。 夏侯霸一时摸不清韩遂千里远来为什么又在这儿呆着一动不动。 蒯越稍稍有些担忧,他知道对面统军的成公英不是凡俗人,在此耽搁许久却并没有利用骑兵的优势发动进攻,说明他们一定还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居然很快就到来了。 一天夜里,夏侯霸焦急的唤醒陈群蒯越等人,告诉他们身后的冀县出了大事,丁斐居然勾结马超占据冀县,现在他们的后路算是被马超堵住了。 众人闻言纷纷大惊。 冀县城高池深,坚守月余稀松平常,之前的计划是就算马超打过来,他们也能立刻分兵抵抗,马超就算深得凉州民心,也不可能在严重缺乏军粮的情况下坚持太久。 可谁能想到丁斐居然会…… “不可能,汝乃何人,为何信口胡言?丁斐怎么可能会勾结马超?” 尽管非常讨厌丁斐,可要说他勾结马超,陈群是第一个不信。 丁家虽然不如夏侯氏,可也是曹操起家的股肱之臣,寻常小事根本不可能对丁斐造成什么威胁,他怎么会闲的没事勾结马超? 那个传信之人苦笑道: “小的乃天水功曹姜冏,之前杨长史就接到常军师的消息说丁斐要反,只是不敢确定,特意叫小人以校点西县兵员为名义偷偷离开冀县,其实却一直扮作商人藏在城外。” “之后丁斐勾结胡人抓了刺史与别驾,又攻破冀县,小的不知何处去,也只好……也只好来此报讯。” 姜冏应该没有骗人,可冀县是后方的大本营,若是丢了冀县,全军一定士气崩溃,到时候韩遂掩杀过来,只怕全军都要崩溃。 怎么办?! 众人下意识的都将目光投向了陈群。 陈群的心砰砰跳的不停。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决定生死的时刻,还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关平离开关中的时候,明面上是将自己手下的军队交给夏侯霸,实际却是交给了之前跟自己有严重矛盾的陈群。 他相信陈群还有起码的道德素质,他相信陈群本心里还是有为天下做些好事的念头,因此跟陈群约定要尽可能保住自己手下这支精兵,等待云山返回。 上次陈群和蒯越稍稍商议,躲出长安,果然保住了己方大军。 可现在后路被切断,己方这支数万人的大军又该如何保全…… “让我,让我想一个晚上……暂先封锁消息,明天白日再议。” 第二日一早,陈群召集众人见面,众人脸色凝重的进入帐中,看见陈群的时候不禁都吓了一跳。 陈群正值壮年,之前也只是稍稍有几根白发,可这才一夜不见,陈群的头发居然已经花白了大半,连胡须都已经变成了银色。 他眼眶发黑,双目赤红,见众人到来,颇为平静的说道: “诸位兄弟,丁斐既然反了,以曹子桓的性子肯定会立刻起复坦之,这个自然不虚我等操劳。 只是现在我军后路被截断,不消十日就会断粮,目前还不知坦之何时归来,我思考一夜,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本来想的是投降韩遂,再说服韩遂出兵攻打马超。可韩遂和成公英都狡诈多智难以对付,不如诸君随我暂时投降马超,亮出旗帜攻打韩遂,这是某能想出来最后的方法,千载之下若有骂名,我陈群一力承担,此番若败,都是我陈群之过,与诸君无关!” 若是之前,申耽和文聘高低要好好嘲讽一番,可看着陈群的白发,两人也只好默默闭嘴。 将大事托付给一人是信任,也是厚重的责任。 想不到丁斐居然会突然叛变,现在众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投奔马超可能是最好的手段了。 陈群性子高傲,出身名门的他怎么可能甘心向马超低头,如果能让他自己选,他宁愿投奔韩遂。 可他知道,韩遂和成公英都是颇有智谋之人,若是己方这三万人到了他们手上,只怕之后真的会变成祸乱凉州的一把利剑,倒是马超…… 马超有勇无谋,手下没有什么靠谱的谋士,之前他能跟韩遂如此巧妙的配合,应该也是成公英在其中调度。 投了马超,马超的兵力将瞬间壮大到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一旦破坏了他和韩遂之间的平衡,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这样……率先倡议投降马超的陈群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之后就算有反正的机会,陈群在后世也会变成与吕布一样的三姓家奴,反复无常的投机分子。 陈群多年的理想就是推广自己的九品官人法,让此成为万事不移的选人法度。可推广这个法度,改变现在的察举制,必须要有陈群过人的名声为基础。 可若是陈群作出投降马超之事,他的人生将留下难以抹去的巨大黑点,就像当年司马防投效董卓一样多年来一直为人诟病。 也就是说,这等于放弃了陈群自己的理想。 理想崩坏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这也不难理解为何陈群一夜白了头,变成如此模样。 蒯越作为陈群的老搭档不忍心看着陈群如此难受,果断地道: “还是我去吧,长文的九品官人法……” “算了。” 陈群果断打断了蒯越。 “坦之不在我便是全军统帅,岂能担当大使的时候向后退缩?我去就我去,异度智谋不凡,可论着名声嘛未必就比得过陈某。” 说到此处陈群的眼中又露出一丝惭愧之色。 “说起来这些日子,我也常常在想一件事。 我本以为我辛苦编撰的九品官人法乃万世不移的法度,只要用此法度,就能将天下所有的清名着重之人选入朝廷,天下自然长久太平无事。 可我这些日子才偶然想起,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韩遂当年也是天下闻名的名士,何进都迫不及待想将其聘入府中。 若是我在当年,肯定也仰慕韩遂名声,想要与他结交为友,谁知道他后来居然变成了如此模样。” “此番曹丕反迹已经非常明显,这么多名士,就算家门亲子受戮,也不敢与曹丕翻脸。 倒是草莽中有无数英杰纷纷起事,拼命要维护着汉家江山。 这九品官人法,还得细细琢磨,绝非万世不移之法,既然如此我陈群稍稍受些委屈又能如何?” 人心都是肉长的。 陈群当年看不起黔首百姓,不过因为他自幼养尊处优,脱离百姓太久。 进入关中以来,关平军中人人开始读书识字,这些日子陈群调度一切,真实的发现除了那些世家豪族清流显贵,在草莽之中还有无数的英杰。 他们未必就是愚蠢贪婪,只不过因为出身和从小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而比别人稍逊一筹。 如果能让这些人都能沐浴圣人的教化,大汉一定能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光辉灿烂。 这是陈群现在在追求的理想,为了完成这个,他必须保持现在全军的完整,比起这个自己的名声又不算什么了。 “今生能与诸君共扶汉室,实乃我陈群平生之幸,名声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要能创造一个更好的汉室,日后众人一定能理解陈群今日苦心,全仗诸位日后扶助了。 坦之很快就回来了,这些日子陈某不过稍稍受些苦楚,这难道还忍不住吗?” 众人万万没想到一贯最爱惜自己声名的陈群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这些日子的种种居然对陈群的改变如此巨大,这让众人真切意识到,他们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大事。 “愿随陈公共扶汉室,无论胜败,我等无怨无悔!” 正文 第285章 不听解释 陈群与众人商议已定,立刻派人将消息通知韩遂,表示他们已经全军投奔马超,现在是马超的麾下。 由于暂时没有接到马超的指示,他们不能放弃襄武。不仅不能放弃,为了给新东家一个好的印象,陈群立刻决定对韩遂发动全军突袭! 阎行和杨秋之前与韩遂有深仇大恨,说什么也不可能反过来再到韩遂麾下,他们了解了陈群的心意之后,也立刻决定追随陈群的部署,说什么也一定要坚持到云山返回。 夏侯霸当然不愿投降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他本来就是没什么主意的人,既然大家都说好,他也决心跟随众人的脚步。 起码现在要狠狠的先把韩遂揍一顿再说。 于是阎行一马当先,率领麾下众将率先突击韩遂。 成公英一边拼命地应付,一边派出使者去陈群军中,表示韩遂与马超其实是一起出兵,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兵戎相见。 可陈群完全不听成公英的解释,他咬紧牙关,命令麾下不断发动进攻,摆出一副硬碰硬以命换命的架势,同时他写出亲笔信叫人送给马超,表示马超乃将门世家,马援后人,也算是世族之后,他们愿意一起奉马超为主,但这必须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马超必须与韩遂这样祸国殃民的汉奸划清界限! 要么说陈群在审时度势方面确实有些东西,他当年放弃刘备跟随吕布,在哄人方面确实有些东西。 马超收到陈群的书信之后一时惊喜万分,竟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马家一直自称是马援之后,关中的名门正统,但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绝不把马超的鬼话放在眼里,关中的世族还担心有一天会被马超杀上门,也只能捏着鼻子暂时算他一个远房亲戚,可中原世族对马超的态度从来都相当一致。 一个边地蛮夷,靠着一身蛮力和胡人大肆抢掠,不过是稍微强那么一点点的盗匪,算是稍微厉害一点的臧霸,还想碰瓷世家豪门的高枝,真是做梦! 马超之前起兵害死全家更让他的名声直接报废,现在除了一群氐人,已经没有人把马超看成正常人,马超自己都感觉心情压抑到了极点,甚至一度放弃了出兵的念头。 这次出兵,成公英的劝说终于让马超下定决心。 他告诉马超现在天下未定,曹丕就已经露出篡汉的念头,肯定会引来天下人的讨伐。 曹丕称帝的那天就是天下有变之时,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积累力量,同时尽可能的联络四方英杰,这才能在乱世栖身存活。 成公英说,马超在世家豪族中的名声已经彻底毁坏,就算不造反,在乱世之中自保也需要打出自己的名声,起码要毁坏曹军在凉州的守卫,这才能给自己争取一息安宁。 如果让曹丕缓缓消灭天下群雄,他能集中精力以陇右为起点西征,那马超等人都要被他轻易消灭。 马超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被成公英一顿忽悠,他虽然仍然不想与韩遂合作,却仍是决定起兵,一起进攻冀县。 靠着成公英的谋划和马超在羌胡之中极高的地位,他们这一战打得顺风顺水,比之前更加成功。 马超牢牢记住之前起兵的教训,并没有因为前期推进太顺利而沾沾自喜。他知道在襄武的这团敌人相当厉害,还准备跟陈群谈谈条件,没想到陈群居然主动表示愿意投效马超,还表示愿意承认马超的身份。 这对马超是天大的喜事。 如吕布一般,马超一生也想得到别人的承认,这次陈群的善意让他心中颇为激动,恨不得立刻就答应下来。 倒是丁斐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赶紧阻止道: “不可,将军此番是与韩将军一起起兵,现在凉州未定,将军就先与韩将军厮杀,这分明是中了陈群的诡计!” “陈群肯定是不甘心归顺将军,所以想借此法引得两军争斗,最后两败俱伤,将军万万不可中了他的诡计!” 丁斐现在的心思非常矛盾,他当然不愿遵循马超的命令,为马超效力,可他更不愿意让陈群成为马超的臂膀。 丁斐的地位跟陈群完全没法相提并论,要是陈群投靠了马超,就马超的这点智谋根本不可能是陈群的对手,马超军早晚要被吞噬,到时候陈群随便拿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就能轻易砍了丁斐。 丁斐现在是在为自己的生存做斗争,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暂时帮马超出谋划策,首先就是要维持马超与韩遂之间的关系,先让这俩人不要提前动手。 马超没想到丁斐居然给自己出主意,而且这主意还有鼻子有眼,让他一时觉得还真有道理。 “这么说……”马超刚想下定决心回绝陈群,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怒吼。 “一派胡言!” 来人乃是凉州刺史韦康。 韦康恨恨的瞪了丁斐一眼,心道你之前还狡辩,现在就开始迫不及待给马超出主意,果然早早就已经背叛朝廷。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带着几分威严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陈长文麾下有精兵三万,杨秋还有安定骑兵两万,这兵力比马将军都多。 如果拒绝陈长文投降,他若是心中怨恨,直接投靠韩遂,为先部攻打我等又能如何?” “现在冀县初定,民心不服,若是陈长文掩杀过来,汝又要如何抵挡!” 韦康一身正气,喷的丁斐抬不起头来。 毕竟丁斐在名节上有亏,堪称丢失凉州的最大凶手,面对咄咄逼人的韦康,他也只能不住的苦笑。 “使君也许不知,云山就要回来了!” “哦?”韦康难以掩饰露出一丝兴奋之色,又立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云山回来又能如何?” 丁斐心道云山要是回来了丢失凉州的罪名肯定要找人承担,我这高矮胖瘦肯定是最合适,之前还跟云山有严重的矛盾,云山肯定会把这口黑锅完全扣在我的身上,到时候拼死也解脱不得。 不过这话他当然不能当着马超的面说,也只能无奈的道: “马将军和韩将军都是为了汉时才起兵抗敌,若是云山回来,陈群肯定会再次谋反,这些贼人都是曹丕的心腹,若是让他们得势,汉室危矣! 使君,你难道想做覆灭汉室的罪臣不成?” 一个月之前丁斐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拿汉室忠臣这强大政治正确来威胁别人。他前半生拼命想要毁灭的汉室现在居然成了他最后的护身符,成了跟韦康讲条件的重要倚仗。 韦康一时被怼的说不出话,心道丁斐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难道被人夺舍了,为何如此铁了心跟马超站在一起。 他强压住心中的愠怒,冷笑道: “某自然是大汉忠良,我看马将军也是一般不二,正是如此我等才必须迎来陈长文。 韩遂此獠一贯卑鄙无耻,天下百姓人人皆愿生啖其肉,之前马将军因为家中故交才被迫与他同路。 现在陈长文愿意投奔将军与将军共扶汉室,其麾下要名声有名声,要兵将有兵将,阎行杨秋都是宿将,将军也知道他们的本事,何必要弃他们于不顾选择韩遂这种声名狼藉之人?” “至于云山……阎行杨秋之前本就是被迫降他,哪有几分忠义? 此番他单枪匹马来凉州,难道还能斗得过将军不成? 到时将军可以缓缓与陈长文相商,尊陈长文为师长,陈长文这样重视名声的人难道还会随意反复,背上骂名? 还请将军明察。” 马超缓缓皱眉思考片刻,最终咬牙道: “好,我意已决!立刻派人迎接陈长文,告诉韩将军,我愿与他分别驻扎陇右天水,凉州也任他驰骋,陈群麾下儿郎我保定了!” 正文 第286章 安敢欺我 有了马超的支援,陈群等人在襄武的战斗更加顺利,而另一边韩遂听说马超如此背信弃义,忍不住气的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竖子!竖子安敢如此,竖子安敢如此啊!” 韩遂这次出兵本来就不想带着马超,但因为马超的兵力和名气都很强,如果有他配合事半功倍,韩遂这才让成公英制定了这套战术。 没想到马超前脚刚从韩遂身上得到了好处,后脚立刻就收容陈群,并且表示要跟韩遂划界割席,你占据你的西凉,东边冀县这块是老子的地盘。 韩遂一生反复,可碰上马超这种更反复的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气的连连跳脚,脑中阵阵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混账东西! 竖子! 虫豸! 韩遂年轻的时候也是凉州一代名士,见识和心胸都颇为不俗。 他最初是被迫从贼,后来发现天下大乱,大汉崩溃,他才壮着胆子开始积蓄自己的力量。 在韩遂自己心中,他跟曹操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他愈发壮大,已经足够克制,足够照顾各方的利益,可年岁渐长,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青年人,梦想却越来越远…… 之前在关中的那次,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接近胜利,可云山的神兵天降将这一切彻底摧毁,他痛定思痛,这次的目标也只是放在席卷凉州上,可没想到才刚刚开始又遭到了马超的打击。 韩遂年近七旬,之期的失败让他还有点卷土重来的勇气,可马超的一再背叛让他浑身的精气神似乎都被抽干,只能迷茫地抬头看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身边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成公英,他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伯华,我去投奔张鲁如何?” “啊?”成公英大惊,怎么也想不到韩遂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韩遂之前落败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能风轻云淡保持高士姿态,等待日后再起的机会,这次他是怎么了,居然说出要投靠张鲁这种话? 韩遂一脸落寞地长叹道: “我年事已高,现在又遇上亲戚离散,部曲转少,还不如现在就离开此地,去投奔张鲁,也算是安享晚年了。” 成公英赶紧摇头: “将军兴兵数十年,乃天下闻名的英雄,现在虽然落败,也不至于抛弃手下部将去投奔他人。 张鲁非人主,他日若是再有敌人来攻,让张鲁交出将军,张鲁一定会照做。 依我看,还不如咱们固守陇西、凉州,大不了跟马超划界。 我听说云山即将归来,他好歹是将军的女婿,将军不如写信给陈群,就说将军理解他们,愿意与云将军一起匡扶汉室,借此离间马超陈群。 便是将军不能成功,也休要马超成功!” 韩遂心中一震,忍不住缓缓攥紧拳头。 “说的有理。马超这厮实在是卑鄙无耻,老夫就算一事无成,也绝不让他成功!” 说干就干,韩遂抖擞精神,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亲自策马来到两军阵前,将自己刚刚写就的亲笔信甩给阎行,让他交给陈群—— 大庭广众之下送信,阎行也不好意思拒绝,主要是这事情肯定能让马超知晓。 以马超的脾气肯定要索要书信查看,到时候就是离间他们的大好机会。 韩遂在给陈群的书信中写的非常客气,说之前不过是误会,既然误会已经消除,现在双方已经没有在兵戈相见的必要。 这次起兵本就是为了给好女婿云山出头,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自然已经没必要双方兵戎相见,倒不如各退一步。 韩遂先退兵,不再继续争夺襄武,陈群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以后陈群如果还需要帮助,韩遂看在好女婿云山的面子上也一定会竭诚相助。 陈群捏着这封信,轻轻咂了咂嘴,冲阎行问道: “你觉得这是谁的主意?” “除了成公英还有谁?”阎行无奈的道,“成公伯华足智多谋,是韩遂的亲信股肱,有此人在,还真是不好对付。” 陈群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坦之能早点回来。” 。 关平率军快马加鞭奔赴关中。 随着战斗的展开,各种各样的军报开始雪片一般的向后方传递,各种各样的消息交织在一起让人目不暇接,很难清楚的了解前方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唯一能确认的是,丁斐确实遭到了重大失败,而且马超和韩遂再次攻过来了。 马超韩遂的威名实在是太过强盛,这二人败而不倒,这次又招揽了大量的羌胡,一时间声势浩大。 关中百姓又想起了当年被一群贼兵支配的恐惧,于是他们扶老携幼开始逃离家园,甚至放弃了长势不错的小麦,被迫踏上了逃难之路。 郭淮上次踏足关中还是年幼时,现在看着这么多百姓逃离家园,他心中郁闷难当,忍不住快步奔过去,抓住一个老汉的胳膊,大声道: “为何要走?朝廷的天兵已经到了,贼人尚在凉州,汝等为何要走?” 那个老人满脸悲戚之色,看着身披甲胄的郭淮,他带着满腔悲愤,厉声怒吼道: “都怪曹丕!” “呃……” 这回答当场把郭淮给堵住了,都说关中人豪迈过人,这也太……豪迈了吧? 那老人笑得格外悲凉,他盯着郭淮腰间的长刀,昂然抬头道: “对不错,就是曹丕之过! 老朽今年七十有三,见过当年天下大乱。 董卓、李傕、郭汜、韩遂、马腾、马超、吕布我都见过,关中大乱多年,当年大汉诸位先帝的陵寝都遭到乱贼的血洗,朝廷的尊严早就荡然无存,这么多年关中早就不复大汉所有。” “之前韩遂马超造反,什么钟繇夏侯渊曹仁都望风而逃,只有,只有云将军逆天而行,死守长安,最终击溃强敌,还关中太平!” “可曹丕到底做了些什么?云将军击退马超韩遂,正是一鼓作气席卷凉州,恢复大汉天下的时候。 可曹丕居然让丁斐代替云将军,马超韩遂什么时候怕过丁斐那厮,现在起兵席卷凉州,关中即将不保,我等早就对朝廷丧失信心,也只能背井离乡! 你们这些当将军的来去自如,我们要不先走,难道要重蹈覆辙,在关中被践踏为烂泥吗?” 郭淮默默无语,也只能缓缓垂下手臂,那老人一脸怨恨地瞪了他一眼,正准备招呼亲人踏上逃难之路,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云将军!你是云将军吗?” 关平缓缓从马上下来,颇为凝重的朝众人点了点头,郭淮惭愧地退到一边,让关平得以走到众人面前。 “诸位父老,云山惭愧。这次我回来,不把贼人通通扫平我便不走了,还请大家相信我,给云山一个机会。 我保证这次再也不让贼人回来了!” 云山的话并不比郭淮多什么花巧,但他的话一出口,周围的百姓却立刻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在郭淮惊奇的注视中,这些百姓纷纷跪倒在地。 他们扶老携幼一言不发,可他们的脸上分明露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神色。 那是希望。 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到希望! 那一张张之前惊慌迷茫恐惧的脸居然在同一时间都燃起了希望。 “云将军回来了!云将军回来了!” “是云将军!云将军只要回来我们就有救了!” “绝不能让马超韩遂再打进咱们关中!跟着云将军杀敌!”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所有人看到云山归来的时候居然真的喜极而泣,本来已经决心逃离家园的他们纷纷跪拜在道路两侧,欢迎这位英雄的归来。 这场郭淮不禁想起了之前在伏牛山的遭遇。 霍峻手下的那些盗匪说穿了都是一群当地及周边的百姓因为不满曹军的暴政在被迫托庇在霍峻麾下。 郭淮讨伐他们的时候,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拼了性命都要与郭淮死战到底,那个无视众多长矛,用自己的身体为战友打开前进之路的士兵死前满含怨怒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郭淮也能感觉到那里所有的百姓都巴不得他们死,那次战斗让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民心向背。 好在这一次,他站在了民心一边。 见郭淮是云山的战友,百姓纷纷投来了崇拜的目光,甚至不少百姓自发将手上的干粮塞在郭淮和他手下士兵的手中,用更咽的声音求他们保护关中,击退强敌。 这些许都来的士兵之前因为讨伐霍峻不利垂头丧气,厌战情绪非常浓厚,他们来关中本就是垂头丧气,要是发现不对随时都会跑路。 可眼前的场面却真的让他们始料未及。 所有的百姓一改之前敌视的态度,居然家道欢迎他们,还将为数不多的干粮送到他们的手上。 这简直是许都父老的待遇。 不,就算是许多父老也不一定会对他们如此真诚客气,也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这一刻这些汉子人人都感觉重任在肩,似乎浑身的热血都渐渐沸腾起来。 “郭将军你怕不怕?”关平问面前的郭淮。 郭淮双眸之中透出一丝厉色,大声道: “之前讨伐霍峻不利,是因为末将不查,丧失人心。 今日天命所归,郭某一定严守军纪,绝不让关中百姓失望,将军再给郭某一个陷阵杀敌的机会!” 关平心中也颇为澎湃。 当年曹操之所以强大,是他以大汉的旗帜为名收容了天下大批有才能有道德的人为他效力。 现在,这些人开始渐渐聚集在自己的身边,起码郭淮他们现在做的事情绝不是为了曹丕,而是为了关中这些琉璃失所困顿不堪的百姓。 以及这个步履蹒跚,看上去行将就木的伟大王朝。 “我等同去,共扶汉室!” 正文 第287章 料事如神 缩在长安城中的常雕这些日子一直心不在焉。 因为路途遥远,而且他属实没有什么通天手段,他一直都没有接到丁斐叛变的消息,现在他只知道韩遂正在进攻襄武, 平心而论,身为将军,身为男儿,他很想率众出关,跟马超狠狠斗上一斗。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马超的对手,前几次交手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早就被马超斩杀。 从不少小道消息得知,马超现在对他真的是恨之入骨,抓住别人有可能还能以礼相待,抓住常雕二话不说就直接斩了。 所以尽管手下一直劝说他出战,可常雕还是王八吃秤砣一般就是不肯动,老老实实做好后勤,等待云山来汇合就是常雕现在的全部。 至于能不能打赢吗?那真的是只有天知道了。空闲的时间,他闲的没事就给曹丕写信构陷一下丁斐,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处,但闲着也是闲着,重复个几千遍曹丕当然会非常生气,到时候气头上就让他直接滚蛋,常雕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果不其然,这天他收到了两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个消息是云山要来了——他来了常雕就能彻底解脱出来,曹丕总不至于把云山弄来还让常雕指挥云山,这也太离谱了。 第二个好消息是,曹丕终于受不了常雕一封一封信对丁斐的构陷,派大将军夏侯惇亲自奔赴关中看看常雕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夏侯惇的脾气大家是非常了解的,常雕毫无证据对丁斐胡乱构陷,夏侯惇肯定不能容忍,到时候常雕的好日子就来了。 如果不是夏侯惇太吓人,常雕都准备再点一把火,好让夏侯惇对自己更加不满。 他叫人洒扫庭院,自己又装模作样地脱了上衣,弄来一根看上去很粗但是颇为绵软的藤条背在身上,算是对夏侯惇认错良好,要是夏侯惇盛怒之下抽出藤条来揍自己也不会揍得太疼。 毕竟夏侯惇是大将军,算是曹氏宗族中仅次于曹丕的人,常雕多少还是得给他一点点的面子。 不多久,夏侯惇在徐晃的陪同下匆匆到来,快步进入常雕的镇西将军府。 常雕眼睛一亮,心道看来夏侯惇是早有准备,连接替自己的人选都带来了! 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赶紧上前,拜倒在地,口称见过大将军。 夏侯惇一脸惆怅,见了常雕的模样又是稍稍吃了一惊,忙问道: “巨鹰为何这副模样?” 常雕勉强挤出几滴眼泪,痛苦地道: “末将一心为国,之前与丁文侯多有冲突,令魏王不满,还劳累大将军亲来关中,死罪难恕,还请大将军责怪。” 常雕之前就想好了,自己频频构陷曹氏宿将肯定是大罪过——之前频频参丁斐的毛玠现在混得就挺惨。夏侯惇亲自来处置自己,自己首先得摆出良好的态度,坚称自己是一心为国,然后再抬出曹仁来,夏侯惇这么照顾自己家人,最多也就把常雕揍一顿,然后让他滚回老家。 常雕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关中之前不少人都受了他的恩惠,肯定不忍心再计较他弄走一堆军需的小事,他拿着这些东西回去又能再贿赂朝臣,以后还有再起的机会。 嗯,就是这样。 夏侯惇看了看常雕的模样,又看了看身边的徐晃,徐晃冲夏侯惇点点头,这位大将军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不忍之色。 他解下身上的戎袍,缓缓披在常雕身上,又稍稍弯腰扶着常雕的双臂,将他缓缓拉起来,他那之前受伤而颇为狰狞的眼中也露出一丝难言的温柔。 “巨鹰,让你受委屈了!” “不不不,”常雕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赶紧摇摇头,“大将军这是什么话,我这……” “丁斐该死!” 夏侯惇身后的徐晃厉声道: “此贼着实可恶,实在令众将心寒,还请大将军从重处置!” 常雕:? “呃,这个嘛,倒是也……” 夏侯惇严肃地点点头,寒声道: “巨鹰,我知道汝素来仁善,可此番也别替这不忠不孝之人辩驳了。 我此番来,就是代魏王向你道歉来了,魏王是我的子侄辈,若是之前……哎,之前就不说了,还请巨鹰莫要心生怨对。” 说着,这位曹军的副统帅、曹操最亲密的战友居然真的朝常雕拜倒在地,吓得常雕赶紧伸手搀扶,亲自带着夏侯惇、徐晃二人进屋。 路上,他不着痕迹地招来卢洪,询问丁斐叛乱是怎么回事。 卢洪喜气洋洋地道: “果然如军师所料,丁斐那厮已经投奔了马超,还帮着马超骗开了冀县城门,现在凉州人人都在大骂其无耻之尤,又在感叹常军师料事如神,只是魏王昏庸不听军师劝告。 这不,大将军都亲自来给军师登门致歉了。” 常雕瞠目结舌,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僵住了。 半晌,他才难以置信地道: “丁斐……丁斐叛了?汝,汝为何不通报我?” 卢洪莫名其妙地道: “军师不是早就知道此事了吗?小的,小的看军师这几日颇为悠闲,也没有将此事……” “混账!”常雕一个力劈华山砸在卢洪脑门上,砸的卢洪赶紧下跪认错,心中却颇为委屈。 怎么了这是?军师不是早就已经探听到了吗?这事连许都那边都知道了,我再汇报一遍有意义吗? 常雕也呆了半天,这才恨恨地道: “不是这个,我虽然早就知道此事,但你刚才居然敢说魏王昏庸?这是什么话?你想死吗?” 卢洪这才发现自己顺嘴说出了心里话。 他和手下的校事常常感慨现在的魏王曹丕真的是脓包至极,特别是曹丕在对待关中一事上过于情绪化,还没有彻底取得关中的胜利就开始胡搅蛮缠安排亲信,最后导致凉州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好像之前卢洪曾经在常雕面前也这么说过曹丕,怎么他之前没有反对,这次的反应却这么大啊。 “军师啊,我说的是实话啊。 整个关中也只有常军师你对魏王忠心耿耿,我看着天命还在大汉,元直先生也是大汉的忠良之臣,咱们……” “休要乱讲!”常雕扯住卢洪的的长襟狠狠攥了攥,“魏王乃我常某恩人,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小心你的狗头,还不快给我滚!” 卢洪赶紧小鸡吃米般连连点头,飞快地转身跑路不提。 常雕松了口气,还是没搞清楚为什么丁斐会突然跳反,不过现在也不是多问的时候——现在校事的实际控制人是徐庶,徐庶肯定不希望常雕离开,不然现在公开身份是镇西将军府吏的徐庶也不好公开活动。 常雕必须在徐庶再耍诡计留下自己之前抓紧让夏侯惇把他调走,不过现在看看丁斐的事情怕是不行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是给老子惹麻烦,现在又得再想一个办法。 。 夏侯惇当仁不让坐在常雕府正厅的上首,他告诉常雕,魏王曹丕之前虽然愤怒,确实是让夏侯惇持节来罢免常雕,但夏侯惇已经在半路上收到消息,现在不仅不能亏待常雕,还得给常雕更多的责任—— “坦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不日就会抵达关中。 我已经上表魏王,让巨鹰率大军与坦之一起出关夺回凉州。” 徐晃也点头道: “此番丁斐叛变,陈长文被困,也只有常军师出兵相救方能成功。 马超勇猛,又得羌人襄助,这次与常军师可谓棋逢对手,本将也愿意跟随常军师一起杀敌,定要挫马超锐气。” 常雕:…… 夏侯惇对凉州现在情形的了解甚至远在常雕之上,经过他的讲述,常雕才知道原来现在凉州的形势居然非常危险。 因为丁斐的背叛,陈群现在已经难以返回,数万兵马命悬一线。 马超的兵力也空前膨胀,躲在关中不出去还好,若是出去了…… “呃,小将这用兵实在是稀松平常,还是要以徐公明将军、云坦之将军为统帅,本将调度校事为两位将军传递消息便好。” 徐晃因为之前与夏侯惇有过不小的矛盾,现在的官职是平寇将军,不及常雕的镇西将军,让他统帅常雕不可能,而且聪明的徐晃在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之后已经学聪明了,打仗肯定会帮帮场子,但也只限于帮帮场子,其他冲锋陷阵的危险事情让他去肯定是做梦。 他都感觉到危险的事情常雕肯定也不会从命,也想着抓紧将此事推出去。 夏侯惇倒是非常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此事本将也考虑过了,这统军肯定以云坦之统兵为主,巨鹰嘛,肯定要以刺探军情为要务。” 常雕大喜,心道不就是编吗,让关平和徐晃去送死就是,我在长安城里一天编出几百条军情,准不准就是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赶紧赌咒发誓道: “那就好了,大将军放心,我在凉州有无数儿郎,早就深入其中,一定仔细巡查最准确的军情,一定竭尽全力让云将军建功!” 夏侯惇点点头,严肃地道: “此番大战,事关朝廷根本,关系到能不能收回凉州,魏王那边我已经说好,由我亲自坐镇关中,汝等尽管出关大战。 既然巨鹰有如此决心当然是最好,还请巨鹰亲自深入凉州腹地,不求破贼,一定要尽量收集羌人、氐人诸部所在,一定要助坦之杀敌!” 常雕:…… 正文 第288章 再聚首 ,小关公 常雕本来想躲在长安随便编出点东西糊弄一下夏侯惇,没想到夏侯惇这么积极,居然亲自坐镇长安,撵着他从长安离开。 而且这还不是单纯去前线,夏侯惇的策略是以云山为主攻,常雕调遣另一支兵马深入凉州腹地,打不打得赢不重要,但一定要帮云山分担一些压力,并且搜集大量的军情,寻找羌人、氐人各部落的位置。 这个任务看上去也不算太离谱,但问题是常雕压根没有这个胆量。 凉州人不多,理论上常军师只要合理调度手下兵马深入凉州腹地聚集一些心向大汉的势力,然后配合坚守作战也问题不大。 但问题是常雕完全没有这个本事和能力,他摆烂了太久,一直没有安排手下人去了解凉州诸事,现在仓促去凉州估计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可刚才他刚刚吹牛说自己在凉州埋伏了无数的精兵猛将,对凉州的一切了如指掌,轻易就能将那里的一切尽数掌控。 现在夏侯惇直接明说了,此事就全都交给你,让你亲自深入凉州腹地,也不用去玉门关,但是最少得去金城一带。 以常雕的名声,马超听说身后出现这么一伙人肯定要分散兵力,到时候云山的进攻机会就来了。 至于常军师怎么逃脱…… “咳,别人去了凉州走脱不得,但我等都相信常军师一定可以做到,”气质非常恐怖的夏侯惇缓缓拍了拍常雕的肩膀,“巨鹰啊,都交给你了。事不宜迟,早早上路吧!” 常雕:…… “那,那个……”常雕现在表情比哭还难看,“大,大将军,此战之后,能不能准允末将一件事?” “军师但说无妨。” “呃,我,我是说若是此战之后我还能活着回来,能不能准允我离开关中,返回,返回中原啊?” “哦,为何?” “这,这当然是因为此战之后马超韩遂肯定大败,我便是留在此地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保持有用之身去中原,好为魏王继续效力。 嗯,而且我觉得我身为镇西将军的身份太过显赫,实在不适合继续掌握校事,不如大将军给我一个太守的位置,稍稍隐藏我的锋芒,好让我继续查探诸事,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这……” 夏侯惇登时动容。 常雕功勋着重,又忠心耿耿,之前做出了相当巨大的贡献,堪称曹氏铁壁。 他不断立功,官位自然是节节攀升,可若是如此偏偏不适合再掌握一支校事,之前说起这个矛盾,夏侯渊和曹仁都非常无奈。 总不能常雕立功还不封赏,让他继续原地不动吧? 可若是升迁地太高太快,他身处显赫,权力太大还掌握大事,曹丕肯定会颇为忌惮,反到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这个矛盾一直难以解开,众人也只能装作不知,混一天是一天。 没想到常雕今天居然主动提出希望能降低自己的官位?! 这是,这是何等的胸怀? “巨鹰,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常雕讷讷地道,“末将庸碌之人,过蒙拔擢,本就非常不安,若是能担当一地郡守已经是光耀门楣,不敢再居高位,以免影响了人才晋升,还耽误了朝廷大事。” 常雕发誓自己这次绝对是说的实话,毫无半分虚情假意,可夏侯惇和徐晃闻言都是浑身一颤,看常雕的眼神中已经渐渐开始多了一丝敬畏和尊重。 出来混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和家业? 别说常雕了,夏侯惇和徐晃这两个相对人品还不错的人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和小算盘。 常雕继续向上走,说不定能凭借自己对校事的卓越掌控登上车骑将军、骠骑将军甚至大将军,可他居然急流勇退,甘于隐藏在幕后,默默为曹氏效力。 不是传说此人非常贪婪,甚至极其卑鄙吗?怎么跟说的不太一样啊。 “之前巨鹰频频设法自污,我都差点信了。 嘿,巨鹰这是何必呢?”夏侯惇摇摇头,颇为唏嘘地道,“我之前只知道坦之乃心性纯良之人,想不到子孝身边还有巨鹰这般人物。好说,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通通交给本将,本将一定不会让巨鹰受委屈!” 常雕:…… 行吧,管你怎么想,好像结果是很好的,只要此战了结,我能回到中原,现在冒险一把好像也值得。 但愿马超还是紧盯着云山,千万不要注意到我啊。 · 关平亮出云山的旗帜,这让关中的百姓顿时沸腾。 之前关中的百姓已经在纷纷逃离,可现在听说云山已经回来了,他们也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故土,大迁移的场面让好多暂时还不明真相的人目瞪口呆,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办法,之前的曹军跟马超韩遂也差不了太多,而且朝廷的军队一贯转进如风,只有云山一军能坚持抵抗,堪称中流砥柱,现在有他们为自己做主,百姓自然斗志昂扬,纷纷表示愿意跟曹军拼了。 这场面让郭淮看得啧啧称奇,一时颇为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抵抗韩马?倒是将军一来,他们居然会组织起来,真是……真是可怕啊。” 发动群众! 关平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了这样的词汇。 他没有着急回答郭淮,因为他看着在欢腾的人群中,远处赫然有一匹白马缓缓靠近,马上有个关平非常熟悉的人。 可现在,他必须装作并不认识。 “镇西将军长史徐庶,参见云将军。” 许久不见,徐庶的面容依然极其风雅,只是脸色颇为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一般。 他看着远处的关平,脸上保持着极其平静的笑容,可却早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这位在常雕面前智计百出颇为深沉的军师乍见故人,又想起了在长坂坡时的诀别。 当日,他得知母亲被俘,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告别自己的信仰,告别曾经无数个日夜并肩作战,饮酒论诗畅谈抱负的战友,踏上一条注定黑暗的道路。 几年后,他终于又看到了故人。 关平长高了,也更加强壮,颇有些云长的风采,徐庶很想如几年前一样上去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微笑着说声“平儿”,可现在他也只能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微笑着唤一声“云将军”。 关平心中也百感交集。 徐庶离开的时候,全军上下一片沸腾,本就在崩溃边缘的刘备军几乎遭到了致命一击,全军上下愤怒非常,恨不得追上将徐庶碎尸万段。 可刘备拒绝了一切不理智的建议,他向徐庶告别,祝愿徐庶一切都好,然后踏上逃难之旅,两人再也不见。 关平不知道在千年后徐庶是怎样的结局,可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确实已经在历史的大道上劈开一条缝隙,他和徐庶的命运之后都会变得不一样。 “原来是元直先生,久闻元直先生大名。不知常军师可好?” “常军师一切都好,正和大将军、公明将军一起等待云将军的到来,常军师还有一些紧急军情想私下说给将军,不知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将军求之不得,轻轻打马上前,郭淮等人自觉地稍稍落后片刻,给二人留下很好的私密空间。 徐庶也没有特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而是飞快地说道: “主公已经入蜀,是真的吗?” 徐庶说的主公肯定是刘备。 作为曾经刘备军的军师,徐庶自然清楚地了解诸葛亮的隆中对。 关平稍稍迟疑,也只能如实回答道: “我为了避嫌已经许久没有打听主公的消息,但是江陵打通,主公应该已经开始准备入蜀。” 徐庶的眼中露出一丝狂热,忍不住喃喃地道: “这么说,这一战我们一定要赢了。” 荆州已经事实处在刘备的控制之下,关平在关中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如果雍凉都能掌控,攻守形势将发生巨大的转变,怎让徐庶不心潮澎湃。 关平轻轻点头: “不过听说这次马超来的凶狠,而且他在凉州深得人心,未必就容易对付。 我还担心我手下兄弟,若是之后大战……” 徐庶嘿了一声: “你放心,诸事有我。” “平儿,某此番不会让你自己厮杀了。” 7017k 正文 第289章 凉州牧 进入长安,一个倩影乳燕投林般飞快地奔到了关平面前,她纵深一跃,张开双臂拥在关平怀中,用沙哑更咽的声音惊喜地道: “夫君,可把你盼回来了!” 来人当然是韩九儿。 她毕竟是韩遂的女儿,之前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关平把她安置在长安,韩九儿虽然知道云山是一片好意,可许久不见,她心中难免还是颇为惊慌恐惧,生怕云山不测,或者将她抛弃。 她被韩遂抛弃后,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云山自己,好歹云山对她不加辱骂,感觉自己的生活就要渐渐安稳下来,这些日子她患得患失,终于看见云山到来,她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思想,在众人面前就飞奔过去。 若是在中原,肯定会有不少好事之人借此阴阳云山一顿。 但这是在关中。 云山曾经之前在长安城中长久坚守,这里的百姓早就将云山视为亲人恩主,此情此景不仅没有人煞风景,反到齐声发出善意的呐喊,长安几乎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感受着少女温软的手臂,这些日子关平一直紧绷的心也稍稍松懈下来,他顺手揉了揉韩九儿柔软的乱发,柔声道: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韩九儿听着周围的欢呼,脸上也飘起一丝红晕,细声细气地道: “夫君,这次又要出征吗?” “嗯,带着你。”关平颇为和气地道。 “真的呀!”韩九儿眼中露出一丝向往,“回凉州,我认识道路,我自幼就长在那里,那里的部族、百姓、羌氐习气我都熟识,一定能帮得上忙!” 关平笑呵呵地道: “便是你没有这本事,我又岂能让你平生忧愁?尽管宽心便是。” 韩九儿眨了眨眼睛,心中微微有些难言的甜蜜,忍不住又缓缓抓住了关平的衣襟。 长在凉州的她是个实用主义者,韩遂对没有用的人素来不屑一顾,连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如果女儿没有利用价值,一个妾生女在韩遂面前跟一个普通的兵卒也没有太大区别。 韩九儿跟云山之前的交往中深知他想建立一份难言的功业,绝不会容忍凉州沦陷于敌人之手,她自问对凉州、特别是对凉州羌人氐人的了解远胜常人,并将此当做了自己的利用价值。 可她有时候也在琢磨,等凉州平定,自己的作用岂不是完全丧失,若是在家相夫教子,以她的身份和才学又完全不足以支撑,又要回到谨小慎微的岁月,不禁有些苦恼。 关平的温言如一记良药注入了她的身体,让韩九儿的心又温暖了几分。 她缓缓点头称了声好,一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徐庶看着关平和韩九儿,眼中也满是温和的笑意,他又想起当年在新野虽然困顿却颇为平静的岁月。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当年了。 夏侯惇和徐晃早早就在等候云山,见云山回归,两人一起迎上去,夏侯惇一个熊抱,将云山用力抱在怀中,满脸喜悦地道: “坦之,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徐晃也紧紧拉住云山的胳膊,笑道: “老弟许久不见,咱们兄弟们得好好叙叙旧才是。” 云山现在的地位已经在徐晃之上,可他面对徐晃依然没有丝毫倨傲,甚至躬身下拜,极其谦恭地道: “属下见过公明将军。” “哎,现在汝是上官了,岂能如此,快快起身!” 徐晃做梦也想不到当年乐进随手招募的一个乡野之人现在居然能有这样的本事,甚至位置爬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云山的态度依旧如此谦和,还是让徐晃非常开心。 他温和地拍了拍云山粗壮的胳膊,赞许地道: “之前我还和文谦说起了汝现在的本事,关中没了汝,果然动荡不宁,我看汝回来之后,长安军民士气大振,这模样倒是好多了。” 徐晃自从离开荆州之后就一直在夏侯渊的麾下乐得清闲,靠着之前关中之战积累了不少财富,本来还算自在,可想到当年地位跟自己相当的乐进现在已经混成了一方牧守,朝廷完全拿他无可奈何,只能频频安抚,他还是颇为羡慕。 云山闻弦而知雅意,立刻冲夏侯惇说道: “将军,此番丁斐叛国,他这个护羌中郎将……” “自然留不得。”夏侯惇森然道,“若不是看着他久随先王厮杀,我定叫人将他的家人也一起宰了泄愤。” 不管丁斐到底是为何投降马超,反正他伙同马超丢失凉州已经是证据确凿,只要将他捉拿归案就是极其恐怖的处置,而他兼任护羌中郎将,原则上是要保护那些对大汉友好的羌人、氐人,拥有极大的全力和地位,现在肯定也不能让他继续担当此任。 之前夏侯惇跟徐晃在荆州闹得非常不愉快,几乎到了翻脸的程度,此番讨伐马超韩遂不容有失,夏侯惇索性放低姿态,从容地道: “本将准备保公明为凉州刺史、行护羌将军,不知坦之以为如何?” “极好,公明将军乃末将恩人,有公明将军襄助,马超韩遂可定,凉州诸事可成! 不过,凉州羌人、氐人极多,怕是仓促之间难以平定,一个凉州刺史、护羌将军只怕难以发挥公明将军本事,末将恳请大将军保举公明将军为凉州牧,若是如此,五年之内凉州可定!” 徐庶在路上给云山的建议就是一定要尽量拉拢徐晃。 徐庶已经看出徐晃对曹家的忠诚出现了严重的动摇,已经开始学会出工不出力,但徐晃毕竟久经沙场,可以说是关中最能打的人。 如果他能全力以赴,击败马超韩遂的叛乱不算太难,之后若是能让他担任凉州牧,那他可以和雍州牧云山互相守望,这就是下一个乐进,曹魏的半壁可以算是沦丧于他人之手。 夏侯惇当然知道州牧和刺史的巨大差别。 刺史的权力还能受到一定的限制,州牧就等于将凉州的一切通通托付给了徐晃这个不太靠得住的外姓人。 但他现在的选择不多。 凉州之乱,丁斐这个自己人的背叛让曹军现在处在非常困难的地步,曹丕非但难以积攒篡汉所需的功勋,甚至可能背上彻底丢掉凉州的骂名。 现在马超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云山曾经辛苦培育的主力也因为丁斐的缘故现在难以回归,曹操留下的几位老臣曹丕都有心打压,不愿让他们统领一方,其他跟曹丕相善的曹真、曹休、夏侯尚现在还缺乏历练,难以担当大事,曹军的自家人居然出现了短暂的青黄不接,一时间居然没什么统帅之人。 如果夏侯惇不能下定决心,云山、徐晃难免都跟曹魏离心离德,他也得迅速做出判断了。 嗯,正好之前常巨鹰说这一战后准备离开关中,他是不是应该猜到今日之事故此急流勇退?大不了我也常驻雍凉,有什么事情也好处置,坦之也算自己人,足以克制住徐晃。 想到这,夏侯惇强迫自己露出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 “好,公明有勇有谋,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此番面对大事,还得让公明操劳——本将这就上表天子,表公明为凉州牧。 公明,切不可让某失望啊。” “啊!”徐晃大喜,他本来准备这次作战就是藏在云山身后随便弄点功劳就行,可没想到夏侯惇居然真的听云山劝说,愿意表自己为凉州牧。 以夏侯惇的身份,只要他肯上表,只要徐晃之后不犯太大失误,他就能稳稳坐在凉州牧的位置上,如乐进一般掌握一州! “多,多谢大将军!多谢……多谢坦之!” 徐晃兴奋的声音中略带一丝颤音,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马超啊马超,本来某并不想跟你全力厮杀,这次……别怪某无情了! 给关平出主意的徐庶见事情如此顺利,终于稍稍松了口气,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云山现在的已经可以决定这么高级别曹军军将的任免,说明曹魏真的如想象中一样极其虚弱,他们本就心虚不正,本来依靠自家人还能作为筋骨支撑,可现在被迫启用越来越多的外姓人,曹魏的天下也只能看似强大实则极其松散。 徐庶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最后谜底解开,天下围攻曹丕的逆天场面了。 当然,他现在还得再推一把,以常雕忠诚手下的身份向夏侯惇提出自己的不满: “徐某以为,常军师在凉州眼线极多,若是朝廷准备设置凉州牧,还不如以常军师为州牧。” 徐庶飞快地说着,又颇为不满地看了徐晃一眼。 徐晃哼了一声,心道徐庶你算什么东西,哪有你说话的份,云山也微微皱眉,冷笑道: “久闻常军师有通天本事,可天下战乱不休,常军师应该去更重要的地方,岂能因为常军师在凉州眼线极多就将其限于凉州一处?之前元直先生多有指教,此番嘛……恕在下以为不妥。” 关平之前跟徐庶在大庭广众之下聊得颇为熟络,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人盯上,现在二人故意在夏侯惇面前展现出不愉快,算是修正一下之前可能出现的问题。 果然夏侯惇的脸色颇为不爽,他冷冷地瞪了徐庶一眼,又道: “我为人臣,不过是给天子上表,徐元直要是属意常军师,也可以给天子上表,何必在此说这种有损和睦之事?” 他长袖一甩,算是下定决心: “就这样了,坦之与公明尽快出征,巨鹰帮汝等传递消息。 凉州乃大汉根基所在,还请诸位用心,如果缺少什么用度,尽管说于我,此地我自己就能一力裁决。” 说到此处,他又颇为不满地看了徐庶一眼: “元直就留在长安属吏巨鹰府中诸事,有事我也会与元直相商!” 正文 第290章 南征北战 ,小关公 大汉刚建立的时候还远远不是后来极其强盛的模样。 当时匈奴人占据了河西,这片土地就成了他们侵略的起点,各路胡人可以不断从此地发动进攻,大汉必须要屈辱地和亲和暂时的隐忍积蓄实力,等待一个反攻的机会。 终于,在汉武帝时,机会终于来了。 大汉发动了规模庞大的西征,一句捣碎匈奴的在河西的统治,尽管匈奴日后仍有反复,可大汉已经在这建立了根基,汉人在这里生息繁衍,凉州也渐渐翻开了新的篇章。 尽管这里跟中原比属实荒蛮了一点,但说此地是天下要冲一点不为过。 当年的北宫伯玉几乎跟黄巾是同时叛乱,黄巾早就已经没了影子,雍凉却依旧战乱不休,足见雍凉已经变成了大汉的顽疾,曹丕想要篡汉成功,首先得把这块顽疾解决。 不然大汉的顽疾变成了大魏的顽疾,新朝没有新气象,岂不是说明曹魏搞得还不如原来的大汉,那就十分尴尬了。 徐晃得到了夏侯惇的许诺,当真是心潮澎湃,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开始用心讨论作战安排,如丧考妣一般的常雕也姗姗来迟,一脸沉闷地向关平问好。 常雕是知道关平身份的,也知道关平和徐庶这两人肯定私下一定定好了什么,他不敢跟徐庶作对,更不敢跟云山作对,只能垂头丧气地哼哼了几声,颇有些难受地坐在了夏侯惇的身边,开始苦苦思索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推掉去凉州的事情,我要是去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关平被常雕的反应给逗笑了。 这个在赤壁之战时还是曹仁护卫的家伙现在居然已经爬到了相当惊人的位置,之前两人的合作非常默契,托他的福,曹魏一方的军情调度对关平是单方面透明,他可以调阅种种曹魏的校事辛辛苦苦取得的情报,所以他才能了解到陆议已经开始在徐州活动,刘备已经开始进攻蜀中。 常雕的不负责任恰巧是关平所需要的,听说夏侯惇安排常军师去凉州,他还有点担心马超这厮因为之前的旧怨抓住常雕不放,要是此人挂了,以后换上来一个跟我关系不好的人统管校事倒是挺麻烦。 想到之前的种种好处,他见了常雕之后格外兴奋,居然当即朝常雕行礼,口称“见过常军师”。 常雕吓得差点直接摔倒在地,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他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关平突然对自己客气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云山肯定……肯定要谋害我了。 是了,这关平自己操练出来的亲信都被围在凉州,他还有闲心在此谈笑,现在还讨好我,别是用我麾下,让我打头阵出击吧? 果然,关平笑道: “听闻常军师这些日子在关中颇为辛劳,收拢了不少锐士豪杰为用,小弟实在是佩服至极。” 夏侯惇点头道: “不错,巨鹰用心且谦和,手下士卒多愿为其效死,之前丁斐之乱也是他率先看破。 哎,可惜当时我等谁都不肯听巨鹰的,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嗯,常军师麾下这些儿郎骁勇……” 关平本想兜兜转转劝夏侯惇将常雕留下,一来给徐庶提供一下保护,二来别让这群人出去给自己增添什么变数,三来也算是回报一下常雕之前的善意。 没想到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只见常雕已经长身而起,额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不能再等了!” 常雕的表情突然变得格外威武庄严: “我等现在在此谈笑,不知道有多少男儿被困凉州绝地,我这就去凉州为全军开路,咱们凉州再相见吧!” 关平:…… “巨鹰……”夏侯惇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之色,毕竟他之前许诺让徐晃让凉州牧而没有答应徐庶的要求推举常雕,多少有点愧对不断这位不断作战的猛将,“你……” “不必说了!”常雕大喝道:“我自领本部出兵,咱们玉门关再见!” 说着,他居然真的戎袍一甩,头也不回地大步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巨鹰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大事!”夏侯惇颇为严肃地道,“坦之,巨鹰有没有说什么?” “没什么呀……”常雕是真的把关平给整懵了,这个人不是一贯胆小懦弱,怎么这次居然主动要征战凉州? 唔,暗常雕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是不是卢洪又发掘到了什么凉州的好消息,能让人富贵险中求的那种? “巨鹰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啊。”夏侯惇忍不住点了点头,他现在对常雕的印象大有改观,居然忍不住连连夸赞,又颇为担忧地说道,“陈长文现在被困在襄武,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现在还真是得想个法子把他给救出来才是。” 荀彧死后,他被曹**死的传闻甚嚣尘上,大多数稍微要点点的人在跟曹氏合作的时候都不敢如之前一样尽心尽力。 如果这次陈群落在马超的手中,还是被丁斐害的落在马超手中,那肯定就能做实曹氏准备打压颍川世族。 现在勉强还挺听话的钟繇赵俨杜袭再能忍也得考虑考虑刀会不会砍到自己头上的问题。 就算只是为了曹氏能稳定过渡到篡汉成功,夏侯惇也需要考虑一下陈群的死活。 关平从之前的忧虑中回过神来,微笑道: “大将军放心,马超韩遂之前便频频恶斗,他们只要听说我云山回来,肯定不敢再战,我等不日就会收复凉州。 只是还有一件事,云某要请示大将军。” “坦之何必这么客气,但说无妨!” 关平镇定的道: “先王在时,曾遣我攻打汉中讨伐张鲁。 我听闻现在刘备受刘璋之邀进入益州,此人乃人杰也,绝非刘璋庸碌之辈,若其率大军进攻汉中,非张鲁之所能敌。 若是我军攻破马超,不如趁机南下横扫汉中,打张鲁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刘备反应不得,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夏侯惇愣了愣,心道云山说的还真是不无道理。 就算张鲁占据一方再怎么厉害,最多也就只能打打刘璋,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刘备的对手。 如果刘备趁着曹军凉州之战打下了整个汉中,到时候益州等地连成一片,能全据蜀道,到时候想要讨伐那真是有天大的难度。 可现在凉州之战一触即发,他们根本拿不出多余的粮草供给进攻汉中的兵员。 也就是说…… “也只好如此,辛苦坦之了!”夏侯惇颇为惆怅的道,“孟德在时每每有强敌都是孟德亲自率军厮杀,尤其是刘备,当年在博望……唉,除了孟德之外,刘备真是少有人能敌,也只有坦之这般有勇有谋之将方能应付。” “你尽管放心,攻打汉中由我亲自挂帅,到时候一应作战都由你操持便是。” 关平肃然道:“那就多谢大将军!” 之前徐庶给关平的谋划之中最关键的一环并不是如何击退马超,而是在击退马超之后如何占据汉中,与刘备连成一片。 毕竟他们现在的粮草都还掌握在夏侯惇的手中,张鲁也并非举手便可战胜,攻打张鲁的作战需要得到曹魏高层的全力支持,要是跟上次击退马超之后又让丁斐来碍事,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可要大打折扣。 好在夏侯惇并不是这种过河拆桥之人,他深深吸取之前曹丕使用丁斐的教训,决心将所有的战事通通交给云山操持,大不了自己以大将军的身份亲自发号施令,这样在法理上也出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 看着斗志昂扬的云山,夏侯惇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这些年南征北战,他确实是深感疲惫,好在现在天下有了坦之这样的人杰,这一战之后,他也是时候休息些时日了。 “何必谢我,坦之这般勤勉非常人可及。 便是吾与孟德年少时,也远远不及坦之,多年之后,待天下一统,我这个位置早晚是你的!” 7017k 正文 第291章 我劝你留条后路啊 ,小关公 夏侯对云山的赞赏那是绝不虚伪,而关平得到了夏侯的夸奖,也非常积极地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再次发动关中的百姓准备大战。 “这是最后一战,这一战能打出关中的百年安宁,你们、你们的儿孙再不会遭受铁蹄的凌虐欺辱,我云山发誓,这次我们将彻底驱逐凉州群贼,还我大汉威严!” 云山将募兵地放在曾经的马腾驻地槐里,他竖起大旗,很快就有大量的百姓纷纷响应,自耕农带上自家的粮食,铁匠拿起自己打的兵器,商人也扶老携幼免费供应粮草和布匹。 整个关中从上到下都斗志昂扬,这让郭淮看得更是连连唏嘘。 他记得多年前自己曾经因为公事来到关中,当时除了长安,关中周围的集市、乡镇家家户户大白天都关门闭户,偶尔有来往的行人也赶紧逃走隐藏。 但这次不一样了。 之前逃难的百姓都回到了自己的家园,而且主动奔赴各地诉说云山归来的好消息,之前荒芜的村落都升起了炊烟,还有不少人甚至摆好铁锅,煮起鲜美的羊肉,一把雪一样的细盐撒下,羊肉的香味让豪族出身的郭淮都忍不住食指大动,不争气的流出了口水。 他赶紧垂头擦了擦口水,又忍不住思考云山到底是怎么弄出的如此民心。 这个年代的消息传递非常不畅,关中不少地方经过前十几年的破坏已经变得人烟稀少,云山之前不过是在关中稍稍坚守了些时日,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消息传递到这么远的地方,让许多远方的百姓都纷纷赶来从军,宛如…… 宛如当年的太平道一样。 当年的太平道因为叛徒出卖而被迫提前举事,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迅速将起义的消息传遍四方,百万太平道道众在同一时间裹上黄巾加入战斗,震撼了大汉的根基。 难道这云山是太平道的故旧,有什么特殊的法术本领不成? 他还在琢磨是怎么回事,只听身边的徐晃悠悠地叹了一声: “这就是民兵……” 关平从纷纷扰扰的人群中看到了许多张自己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或年轻,或沧桑,或眼含热泪,或斗志昂扬,却都是他之前调动训练的精锐民兵。 按照之前的思路,关平从主力部队中挑选精锐部分精锐进入地方军进行整备训练,地方军中也选拔优秀战士成为民兵,缓缓扩充基层的战力。 丁斐掌控关中诸军事之后对民兵的存在非常不满,他一时没法将手伸进关平的主力军,却能狠狠干扰地方军和民兵的运作,让他们无法扩充,无法招募兵员,只能被迫进入屯田,忍受曹军的盘剥。 如果只是一般的民兵,在失去了云山的指挥之后全军可能就这么散了。 但进入民兵的有跟随云山一路转战的忠诚战士,尽管被分散到各处屯田,他们依旧是所有民兵心中的中流砥柱。这些战士鼓舞民兵的斗志,告诉他们云山早晚会回到关中,一定不会放弃他们。 这些淳朴的百姓在多年前曾经相信太平道,现在有了更现实、更尽在眼前的目标,也始终保持了心中的希冀,在兵头的鼓舞下耐心认真地识字,等待云山归来的机会。 丁斐离开关中之后,常凋也在徐庶的建议下重新恢复了民兵,等云山回归的消息一传来,这些民兵立刻将消息向四方的屯田传递。 那些被迫屯田的百姓之前备受压迫,天天听人说云山将军能将他们解脱出来,还关中太平,此番自然宛如久旱逢甘霖,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这些民兵的兵头并没有严格的军职, 但他们发挥了其他队长、屯长不能发挥的巨大作用,在万众奔赴槐里的路上不住地鼓舞百姓斗志,这万众争先恐后,不用威胁、不用押运便纷纷赶来,这当真是一个奇迹! 曹军最初就是以青州、徐州的黄巾降兵为基础,其他人多是被迫从军,送到前线的时候为了防止士兵逃跑一定会有押运这个环节。 这种士兵……怎么跟这支人人争先,恨不得将马超直接吞下去的强兵相提并论? 郭淮心中振奋,很想把云山的本事好好学成,以后自己统帅一方的时候有样学样,练出一支同样能征善战的大军。 可他转瞬一想,瞬间又有些失落。 云山用这样的方法之前已经引起了魏王的不满,他是因为能征善战且深得人心才有了随意调度的机会,换成其他人,若是推广如此仁政,只怕很快就会引来魏王的注意,校事就要登门拜访了。 “将军就不怕日后被人……”尽管知道这么说很失礼,可郭淮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顺手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关平乐呵呵地笑了笑: “我有什么好怕的?天下大乱数十年,我现在做的也只是尽力拨乱反正。 郭兄出身名门,应该也知道当年我大汉军士也曾识字,也曾闻战则喜,人人奋勇争先。 那时候大汉朝中诸事讨论的是如何从西域出兵去更远的地方,去海外的大秦一看虚实,或者请缨南越,为我朝开疆。 我只不过想让当年的大汉回来,这难道还犯了什么忌讳不成?” 郭淮摇摇头,忧心忡忡地道: “将军身怀壮志,郭淮佩服,可这天下哪有事事如将军所料一般? 将军一心为了大汉,之前就因为不肯对魏王俯首听命才引来了魏王的猜疑。 现在关中大乱,魏王是用得着将军的时候,可若是过些年雍凉平定,将军这个雍州牧和徐将军这个凉州牧只怕是不好做。 特别是魏王定要篡汉,到时候将军想做汉臣,还是想做魏臣?” 关平颇为惊讶,没想到郭淮居然把话说的这么透彻。 按理说郭淮豪族出身,应该以自己家族的利益为绝对优先,怎么现在居然展现出了几分……几分要向自己靠拢的姿态。 “将军,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我索性就明说了。”郭淮看着眼前的百姓,悠然道,“将军心善,一心为汉,可曹子桓断不是爱惜民力之人,将军与此人并无诗文相交,便是一时得到曹子桓喜爱,过些年天下平定,将军终究要因故去职,不免郁郁一生。 将军这仁政终究也得……呵呵,终究也得不了了之。” 封建小农经济之下,自耕农和屯田的制度本来就存在相当的矛盾。 关平在关中的所作所为都建立在违反曹丕法度的情况下,曹丕就算一时能容忍,等天下平定了终究会心中不快。 郭淮这话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 “那不知伯济有何教我?”关平面色稍寒,从容地问。 郭淮大胆地道:“末将以为,将军攻打汉中之时不如悄悄结好刘备,以做后路。若是曹子桓以后对将军还好那便罢了,若是有意夺去将军之权,将军不如立刻交好刘备,自关中向东进攻中原,曹子桓猝不及防,焉能抵挡?!” 关平呆了呆,看着郭淮兴奋的模样,许久才相信他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的在劝自己投靠刘备。 好啊,他要是知道我是关云长之子,不知该作何表情…… 关平摇了摇头,叹道: “刘玄德志在一匡汉室,他若是不除,魏王未必会害我,若是他出蜀北伐,要我阻挡,势必就是一场大战,不知道伯济以为该如何是好?” 郭淮冷笑道: “将军与徐将军、乐将军皆为州牧,只比魏王稍弱,堪称一路诸侯。 如果刘备北伐,将军不如好言相商,若是刘备愿意裂土封赏将军,将军何不与徐将军、乐将军共击曹氏,则大汉可兴,天下可定?” 关平缓缓点了点头,笑道: “伯济为什么这么为本将着想?” “实不相瞒,uu看书我祖祖辈辈都是汉臣,大汉天子对我家不薄,魏王此举……我有些不服啊。” 郭淮这话是绝不作假。 他家世代豪门,地位一点不比曹家差,凭什么他们曹家能勐窜上天,甚至要开始觊觎天子之位。 若是之前曹操在时,郭淮万万不敢动这个心思,可曹丕就任魏王之后不断打压家人,他们家的力量非常薄弱,现在荆州、雍州、凉州三个方向的镇守还都是外人,大家凭什么一定要向你们家低头? 郭淮看着那些百姓如此支持云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动了心思,如果他能加入匡扶汉室的队伍,郭家在史书上的名声将一飞冲天,为后世顶礼膜拜,自己的子孙也将受益无穷。 横竖曹丕不是什么明主,早晚要把曹家的大业给玩完,这时候匡扶汉室,应该还不算太晚。 看着郭淮一脸炽热,关平咂咂嘴,微笑道: “伯济说的是,本将信得过伯济。” 他很想跟郭淮说出自己的身份,欣赏一下郭淮脸上惊讶的表情,可想来想去还是将这个心思压在了心中。 郭淮见云山笑得非常内敛却一脸期待,忍不住振奋的道: “将军莫要忧虑,说起来我跟刘备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家父、家祖都曾仕宦河东,家父还在解县做过县令,与那关云长家算是有些渊源。 日后我自赴关云长处,将此来历说与其知晓,为将军引荐一番,往日有什么旧怨自然一笔勾销。”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将军就放心便是了。” 关平:…… “那,那就全托给伯济了。” 正文 第292章 就是街亭! ,小关公 郭淮兴致勃勃地想要给关平引荐认识一下关羽的时候,马超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马超的人设就是有勇无谋,而他最近也一直十分遵守这个人设设定,持续在有勇无谋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他听说韩遂在阵前与陈群谈笑一番,还作书向陈群问好之后非常生气,遣人找到陈群,索要韩遂的书信。 陈群倒是很大方且问心无愧的将书信交了上去,只见上面的字句颇为暧昧,似乎藏着许多暗语,马超额上的青筋又一根根绽了出来,开始怀疑陈群。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韩遂是云山的丈人,陈群之前又是云山麾下,而且听说云山已经抵达长安…… 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马超下意识地就开始心情不好。 好在马岱还是有几分冷静,他告诉马超咱们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陷阵杀敌的小卒,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后行,至少现在陈群还是表现出了几分合作的姿态,要不然先把他召回冀县? “如果陈群愿意只身返回,说明他心中还是有投效将军的念头。 若是他不愿意回来,那就说明他至少是心中有鬼。” 马岱分析着,一边的庞德冷不丁地道: “若是他不来,我们又能如何?难道提大军去打他?” “呃……”马岱一时有些无语,“那令明以为……” 陈群之前被马超切断后路,马超和韩遂一起上,陈群手上这支军队八成要全军覆没。 可马超听信韦康之言,果断与韩遂翻脸,韩遂见招拆招,主动表现出对陈群的怀柔姿态,如果之后陈群想要求韩遂做点什么事,韩遂说不定会直接答应,这倒是直接把陈群推到了不败之地。 现在马超想想当时的自己都忍不住满地打滚,怎么就闲的没事中计,反到把必死的陈群给救活过来了。 之前关中联军作战是韩遂和成公英出脑子,马超等人出力气,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法,现在真让马超等人静下心来研究一下怎么打仗…… 好难啊。 不是,一开始招降陈群不就是为了以后让他出主意吗? 怎么现在又成了这样? 庞德冷笑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们现在不如抓紧联接张鲁,然后想办法与韩遂修好,这陈群嘛……嗯,还得多多制造声势,破坏其名声,方能一举成功。” 马超马岱一起点点头,表示也没什么好办法,闲着也是闲着,先这么做呗。 庞德走后,马超立刻冲马岱招了招手: “你去追上令明。” “呃?” “你怎不明白?令明平日只会厮杀,哪里能想得出这么多的事情,肯定是有人与他说了些什么,快去快去!” “哦哦哦!” 马岱一路小跑悄悄溜出去,悄悄跟在庞德身后,果然发现庞德鬼鬼祟祟的,跟往日大为不同。 庞德马超都是典型的大老粗,信奉武力可以超越智谋,因此平日都是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机。 现在庞德居然开始隐藏一些事情,顿时连马超都感觉有些不对劲,马岱这一看果然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妥。 只见庞德与丁斐偷偷会面,两人暗语许久,都是面色凝重。 丁斐跟庞德之前一直没什么交情,平日里二人见面的时候几乎不说话,可现在两人居然是一副颇为熟稔的模样,更让人感觉不对劲。 好啊,原来之前都是丁斐这厮在作祟。 马岱思考片刻,索性大步上前,笑容满面地招呼道: “二位,怎么在此处啊?” 丁斐见马岱冷不丁的冒出来,登时吓了一跳,差点倒在地上,庞德倒是表情不便,冲老搭档随便点点头: “有些军务上的事情,来跟丁将军商议一番。” 马岱呵呵笑道: “丁将军足智多谋,想来给了令明不少指点。” 庞德也不避讳,点头道: “是了,某不过一介武夫,粗胚一个,遇上军中难解的事情当然要靠丁将军指点。 之前韦康一直在说陈群的好话,把我等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倒是丁将军一开始就建议不能跟韩遂翻脸,我细细琢磨,当然要请教一番。” 庞德这多多解释反到越描越黑,丁斐的脸都绿了,生怕马岱一怒之下给他一刀。 没想到马岱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也点头道: “令明说的倒是也不错,之前韦使君……呵呵,还是丁将军有勇有谋,我等还得多多谢谢丁将军才是啊。” 丁斐勉为其难的笑了笑,表示这都是应该的,又立刻表示之前马超和曹氏征战不过是因为曹操随便征关中逼生民变造成的,曹操因此杀害了马腾全家实在是太不理智,他都看不下去,以后愿意好好为马将军效劳赎罪云云。 马岱静静听着,又问道:“不知丁将军以为云山此人如何?” 听见云山的名字,丁斐的表情显然有几分难言的恨意。 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 “云山武艺稀松平常,但非常擅长治军,士卒多愿意为他效死。 之前陈群说他是关羽之子关平,可之后不久两人又修好,现在不仅和睦,还互相提携,此番听说陈群被困,他肯定竭力来援,此人当是强敌啊。” 马岱点点头,又道: “那常雕呢?” “他?”丁斐脸上露出一丝浓浓的不屑,“常雕鼠辈也,不过一佞幸之臣,毫无本事,此人极其无能,全靠曹仁托庇,加之侵占手下功劳才有今日。” “手下?他有什么厉害的手下?” “他有个手下叫卢洪,帮他统帅校事,对他忠心不二。 常雕能有今日,全靠卢洪那人。” 马岱点了点头,笑道: “好,不知丁将军敢不敢出战斩了常雕那厮?” “自然!”丁斐想到了之前在常雕面前的种种屈辱,不禁恨得连连咬牙,“我做梦都想把常雕碎尸万段,以泄心中之恨。” “好,我这就通报吾兄,贼人若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 马岱一脸满意之色,飞快地将此事回报马超。 丁斐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却见庞德轻轻摇了摇头,脸色稍稍有些难看。 “令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哎,不说了。” “?” 之前韦康和丁斐就要不要收纳陈群之事展开了激烈的争吵,最后韦康获胜丁斐落败,可庞德觉得丁斐所言不错,这些日子一直私下请教。 丁斐出于自保,也经常对庞德提示一二,希望能抓紧扭转现在的不利局面,两人都堪称问心无愧,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是真的问心无愧?被马岱如此看破,两人都是心中惴惴,天知道之后又会如何。 “哈哈,大不了去跟常雕决一死战。”丁斐自己安慰自己,“常雕我当真恨他入骨,此人着实可恶,不过一欺世盗名之辈,却让此人有了偌大名声,我心中着实不服。 若是能让我领军,我一定将其……将其斩杀于马下!” · 马超听完了马岱的讲述,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对庞德还是很信任的,毕竟他和庞德是多年的战友,算是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庞德虽然耿直粗暴,可为人算得上光明磊落,就算有什么矛盾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给自己一刀,倒是丁斐此人的所作所为让他很不舒服。 之前连连战败,庞德心中已经多少有了些郁闷不满,如果丁斐这时候还横生事端,那真的有点难受。 云山勇猛,常雕却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哼,不管如何,我都得把他们死死挡住,之前在关中打不过你们,在凉州的地界上你们休想胜我。 现在马超已经知道常雕已经率军进入了凉州地界,正在朝西北方快速移动,他手下的兵力只有三四千人,完全没有进攻冀县的意思,目的肯定是相帮云山吸引一下自己的兵力,方便云山展开进攻。 若是自己真的分兵追击,之后与云山决战的时候来回调动,说不定会有什么闪失。 若是不管常雕,此人若是真的深入凉州腹地,带着那里跟马超不对付的人反抗,马超怕是又要有不小的麻烦。 “这样,按照之前说的,向张师君求助,请他率军相助,再给陈群写信,就说我等已经断陇,叫他别耍花样,亲自来冀县。 常雕那边,我亲自率领大军去会会他,叫令明和丁斐领军隔断陇山!” 马岱忧心忡忡地道: “陇山有不少小路,这常雕之前就是率军走小路来的凉州,我怕丁斐故意放云山进来,只怕不妙。 不然……我率军去那驻守。” “不必。”马超颇为自信地道,“之前常雕能来凉州,只是我等没有封锁陇山,陇山的小路虽然多,却也只能走小队人马,一两千人能翻山越岭便已经是颇有本事。 何况那些小路都汇聚在一个地方,只要守住那里,常雕等人的道路就完全断绝,我等自然高枕无忧。” 马岱点点头,颇为期待地道: “阿兄说的那里是……” “没错,就是街亭!” 正文 第293章 就地补给 马超没什么谋略,但他知道要守住敌人的进攻并不算太难。 现在最快的进攻道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走上邽,这条路之前马超败退回凉州的时候走过,相当难走,不适合大部队展开。 云山想要攻打凉州最少也得带两三万人,走上邽逆流而上补给太困难,就算打过来了马超也能从容调集周围的兵力群殴,问题不大。 另一条则需要越过陇山,这条路虽然也不太好走,但大军直接展开问题不算太大。 陇山上有大量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也许有一些只有樵夫才知道的小道能通到别处,但能供给车马行走的道路通通汇聚在一个叫街亭的地方。 只要守住这里,一切高枕无忧! 就算之后还有小股兵马能翻山过去,大量的粮草兵器也无法传递,控制陇右,它就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扩大自己的影响。 现在马超也认识到争霸天下自己不是这块料,但是凉州一带他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称霸一方就是诸侯,马超这样才能完成自己父亲和先祖都没有完成的功业,这是他这位家族庶子才能完成自己的功业,永远名垂青史。 在关中,他不得民心不是云山的对手,在凉州可未必。这里的羌胡是他的天然盟友,都将他视为神威将军,只要马超一声招呼,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兵力。 甚至还有西域…… 只要马超愿意,他可以从西域不断迁移羌胡,而且补给完全不愁。 如果丁斐分析的不错,则常雕极其弱,而云山格外强,马超决定以田忌赛马的方式,自己亲自下手先把最弱的常雕歼灭,由丁斐庞德固守街亭拖住云山,马岱留守冀县。 之后张鲁的援军也差不多该抵达了,他们集结兵力,一举重创云山,之后不管是分兵进攻关中,还是缓缓经略凉州,马超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阿兄有没有想过,这常雕是哪来的勇气还敢深入凉州?”马岱对此事大惑不解。 如果按照丁斐的说法,常雕是个毫无本事的庸碌之辈,他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还敢向凉州的腹心前进,他就不担心马超直接先把陇山一关将其彻底歼灭吗? “唔,有道理,此人之前就颇为狡诈,倒是也不能全然信了丁斐那厮的鬼话。 要不要先问问韦康和杨阜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呃,还是莫要问了。 韦康分明是不想与我等合作,还是等歼灭云山常雕再做打算吧!” · 其实马超完全不用纠结,常雕之所以有勇气深入凉州,完全是因为他非常不了解陇山复杂的地形。 他舆图上看,陇山一带还是有不少道路,虽然稍微难走一点,但应该问题不大。 因为马超一直没有在陇山一带防备,常雕很轻易地就越过了山路,打听到马超的主力在冀县、显亲一带,连更北边的成纪也有大量马超的支持者,常雕稍作犹豫,抓紧先向北方移动,以求躲开马超的进攻。 常雕这么走也是稍稍动了点心思,他认为马超肯定会集中全力先应付实力最强的云山,暂时没空管自己。 他躲在成纪以北,装出一副随时威胁马超的模样,马超肯定要分兵来袭,到时候他就沿着长离川走渭水逃走。 现在正是丰水期,长离川的水流充足,常雕闪电般突袭,抢走了附近氐人大量的渡船,就算马超有天大的本事,总不能让他手下那些骑兵坐船来抓我,有本事来我就有本事走,到时候一路告辞,足可安然无恙——嗯,最多回去治常雕一个畏战不前之罪。 至于关平那厮…… 嘿,关平不是挺有本事的,最好等他跟马超打起来的时候我在跑,我倒想看看他跟马超谁更能打。 常雕的心情很好,手下的卢洪倒是颇为焦虑。 作为真正的校事统帅者,他知道现在己方面对的情况相当危险,马超一旦袭来,他们的补给将被直接掐断,逃跑的路上说不定都要饿死不少人。 他苦劝常雕不要突进太深,争取跟云山保持呼应,这样在之后的战斗中才能进退自如。 像常雕钻地这么深,真的打起来了也只有逃跑这最后的办法。 大家千里远来,总不能就是为了逛一圈就逃跑吧? 常雕的脸一板,冷笑道: “这是什么话?我等受朝廷大恩,之前大将军是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只有深入敌后,才能尽可能搜集到敌军的军情,难道不对吗?” 别看卢洪在丁斐面前极度猖獗,甚至还敢当着丁斐的面杀人,可他在常雕面前真的是格外敬畏,不敢有丝毫的反对。 原因无他,他越是统帅秘密作战的校事,越是能了解到常雕的深不可测。 这进入凉州地界之后,常雕完全不跟手下那支神秘的探子联络,若非常雕胆略过人,就是他们还有什么卢洪完全无从揣测的联络方式。 不管如何都说明常雕的本事远在卢洪之上,面对这样的人物当然要谦恭。 他赶紧苦笑着道: “我看着凉州大战断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打完。 我军不如先徐徐当先,等云将军与马超大战时在化整为零徐徐散开,配合常军师麾下的那些密探慢慢……慢慢……呃,这知识卑下愚见,若是常军师不允,便当我没说过。” 卢洪这战法当然不错,可若是如此常雕只怕日后就要成为迎战马超的主力,反到耽误他的逃跑大计,他冷笑道: “什么话?此番我军大军前来,决战便在顷刻,我等不抓紧搜集些军情,要是耽误了大事该如何是好啊?” 说到此处,他又舒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 “阿洪啊,你还年轻,须知吾辈当以国事为重。 我受魏王大恩,万死难报一二,难道我不知道此战颇为艰险?还不是为了汇报魏王大恩才深入凉州,岂能因为胆怯而畏缩不前?” 卢洪羞红了脸,垂头小鸡吃米般缓缓点了点头。 “多谢军师指点,多谢军师指点啊。” 他心中暗暗感慨怪不得曹仁如此信任常军师,就常军师的这份忠义,确实是少有人能及,他如此地位却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真是叫我卢洪惭愧至极啊。 “将军忠义,属下万万不能稍及,可我军士卒并非铁石,马超麾下骑兵众多,若是断陇遮蔽我等退路,云将军又迟迟打不动陇山,我等……我等粮草不济,如何作战?还请军师三思啊。” 常雕早就想好,得意地哼了一声: “这个好办,我之前就听说这兴国一带的氐人阿贵那厮率众投奔马超引起大乱,咱们直接突袭贼人的营寨,定能大胜。” 见卢洪一脸惊恐之色,常雕狐疑地问道: “有什么不对吗?” 他这是真心请教,出兵之前他就已经把兴国的这些氐人当做了抢掠的目标,横竖这些人都是马超的亲信,抢他们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卢洪双腿不断地哆嗦着,心道常军师应该不会真的不懂吧? 这一代氐人众多,阿贵手下的兵马非常强盛又极其团结,常雕随便袭击一个部落,其他部落都能立刻知道常雕的行踪。 很长很长时间以来大汉朝廷对这里的羌人、氐人都是以拉拢为主,常雕手下就这点兵力,要是陷入了周围羌胡的汪洋大海之中,那真是只有抱头鼠窜这一条路。 “军师……”卢洪刚想开口阻止,突然又想到常雕之前的几次作战。 嗯,常军师在凉州有无数的密探,肯定不至于不知道这点事情,他敢对阿贵下手,心中肯定已经颇有主意,我只管跟着常军师便是,何必要考虑这么多。 “军师所言极是,有军师点拨卑下就放心了!” 常雕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又不想在卢洪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他只能哼哼一声,抓紧叫手下继续准备渡船,为随时逃跑做好准备。 正文 第294章 战街亭 丁斐和庞德按照马超的部署进驻陇山,在街亭这里安营扎寨后,丁斐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陇山所有能运送辎重的小路都在此汇聚,只要坚守此处,云山只能望着陇山不断叹气,之前已经进入凉州的常雕部也只能扔下辎重坐船逃走。 这么看,马超占据凉州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丁斐的心一直很纠结,他当然不愿意为马超效劳,但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如果战败,等待他的依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帮庞德谋划作战。 街亭城池已经非常残破,连年的大雨早就将这座当年曾经有过不小名气的土城冲塌地不像样,之前这里的百姓早就搬走,现在大军云集,连过往的客商都已经绝迹,周围只有一些采药的山人还在冒险活动 战争的气息在四处蔓延,丁斐看得颇有几分压抑和绝望。 庞德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抵达的当天先让士兵稍稍歇息,第二日就开始抬土修城,准备当道扎寨死守。 只要当下硬碰硬挡住云山的大军,云山许久不能抵达陇西,之前被困的陈群等人最后的指望消失,自然会大量归顺,马超坐稳了陇右,一切自然尘埃落定。 看着庞德在辛苦的修筑城寨,丁斐忍不住提议道: “令明,我等不如上山扎营,也省了当道修城的辛苦。” “为何?”庞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继续门头担土。 “这城池如此残破,一时难以修好,我等兵少,当道与云山搏杀大大不利,还不如在山上扎寨,让贼人来攻山。 我等稍稍拖延些时日,云山攻山不动,自然只能扫兴而归。” 庞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此言倒是符合兵法正道,我军若是在山上,云山攻山多有不利,我军还能用山石还击,这倒是也不错。” “那令明……” “可惜啊,这山与他处不同!” 庞德随便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这泥土干巴巴的,需要往下挖许久才能有点湿润的迹象。 他随手把泥土扬走,又一边在身上擦一边长叹道: “听老人言,这陇山一带本来雨水便不多,这些年天寒地冻,雨水比往年更少,这山上的水泉极少,若是云山攻过来,断绝了山上的水源,不出五日,我军必然大乱。 还不如当道扎营,背靠山泉汲水,如此方能与云山一战。” “这样吗?”丁斐还是有些不甘心,又点头道,“不如给我一支兵马,我驻在山上,说不定能给令明分担一些贼人的攻势。” 庞德点头道: “丁兄本部兵马自然可以随意调动,我信得过丁兄。” “多谢令明!” 丁斐心中颇为欢喜。 这次他跟庞德所辖兵将共八千,其中有三千是他的元从,只是马超一直对丁斐颇为提防,之前他想要调兵是万万不可,完全要看庞德的脸色。 没想到庞德居然这么好说话,这真的让丁斐松了口气。 拿回了自己的军队,丁斐心中颇为欢喜,赶紧将之前已经被打散的麾下士兵将官重新集结起来,重新编练成一支精兵准备听用。 他麾下的几个亲信回到丁斐身边都是欢喜非常,纷纷建议不如直接反了。 横竖云山要打过来,到时候丁斐率领大军反戈一击,不是直接把庞德麾下这千把人按死在山谷里? 丁斐心里有那么一丝意动,但是他很快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云山卑鄙无耻,包藏祸心,说不定真是关羽之子潜入我军。 我与魏王亲善,与云山不共戴天,此番要先借凉州军之手灭云山方能还天下太平,我等……” 他见手下士卒各个露出失望之色,又道: “放心,等杀了云山那狗贼,我自然能带汝等一起回乡。 汝等家中有妻儿老幼,难道我家中就没有吗?还不是因为国事所困,我才被迫委身马超?都给我振奋些,杀尽这些狗贼!” 丁斐知道,现在曹丕一心想着篡汉,能给他积累功勋的才是他的心头好,自己这种频频给他惹祸,还葬送大军的人就算回去了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故乡……好像是真的回不去了。 谯县丁氏就算以前以自己为荣,现在肯定也忙不迭地抓紧切割,就算他们能战胜云山,也不过是挡住云山的进攻,肯定无法给云山造成致命打击,就算回去了又能如何? 倒是马超这里可能还算不错。 丁斐虽然不是以智谋著称,但是也看是跟谁比。 马超这边大多数人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硬汉,丁斐在他们眼中已经是满腹算计智谋深远之人。 如果能辅佐马超占据陇右成为一方诸侯,之后缓缓吞并整个凉州,再连接张鲁,说不定……说不定也能混得不错。 丁斐也能看出曹丕并非人主,天下大乱,他一时难以平定,若是能保持群雄并起对丁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要苦了手下这些人…… 他们之中不少人出自谯县,若是让他们知道肯定回不去了肯定要谋反,这也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想到这,丁斐对云山又多了几分恨意,他叫人在山上扎寨,同时准备看好水源,随时策应在山下驻扎的庞德。 丁斐麾下的士卒都很无奈,却又只能下意识地服从丁斐的调遣,开始在山上修筑营寨。 一时间街亭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飞快修筑据点,一场大战似乎在所难免。 三天后,庞德手下的探马汇报说发现了云山前军的踪迹。 云山的前军约有两千人,身后还有不少兵将缓缓跟随,看起来颇为谨慎。 庞德立刻叫丁斐商议,丁斐认为云山用兵谨慎,这一定是先行查探,待摸清部署之后就是全力一击,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敌军摸清他们的底细。 “我山上的营寨已经建成,不如让庞将军麾下士卒先暂时藏在山中,让云山误以为我等驻军山上,山下只有少数士卒,如此可好?” 庞德思索片刻,随即振奋的道: “此计大妙,我等暂时潜藏在山上,云山纵然有天大本事如何能看出我军如何? 就依将军之言,屯兵山上便能建功!” 说着,他又颇为感激地冲丁斐笑了笑: “我得丁将军,如得一臂,还请日后将军多多指点。” 丁斐终于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微笑道: “古人云,兼听则明。昔日公子小白几为管仲所害,却依旧肯听管仲之言,方成齐桓霸业。 如今我诚心投靠马将军,若是马将军也能如庞将军一般信我,我等当有不让古人之盛事。” 庞德不知道管仲和小白是谁,可听丁斐说的一套一套的,还是忍不住连连点头,眼中多有几分崇拜之色。 于是,他听从丁斐的谋划,将自己麾下的士兵暂时转移到山上,并且只在山下保留很少的旗帜,装出一副在山下的兵力极少的模样。一天后,远征的云山军果然抵达,他们远远望见了庞德军的旗帜,明显感觉到庞德军并不算多,于是开始大张旗鼓地聚集,声势非常浩大。 庞德与丁斐登高远望,远远地看见云山阵中有不少将兵走动,其中一人的身影丁斐看得颇为真切,忍不住脱口而出: “云山!云山果然亲自来了!” 登山的好处不言而喻,高空视野能把山下的敌人看得清清楚楚,敌人从哪里进攻也能看得真切,敌人仰攻时更加费劲,而他们可以从容地藏在草木中不断放箭或者直接滚石下去,可惜这山上没有水……哎,不然,不然这样岂不是大妙。 丁斐凝望着云山,心中更是颇为难受。 曹操虽然恨欣赏云山的才能,但从来多疑的曹操依旧提防云山,想让云山为自己立下功劳之后依旧在曹氏的死死掌控之中,丁斐就是曹操选中来控制云山的那个人。 那时候的丁斐意气风发,感觉用不了几年自己就能成更进一步,丁家也能跟诸曹、诸夏侯一样成为宗亲显贵,只可惜后来曹操早死,急于篡汉的曹丕又开始启用云山,这让能力不足的丁斐开始渐渐失去了他的作用。 后来他离开关中,刚刚抵达凉州就中了埋伏,在马超的威胁之下他不敢殉国,只能选择被迫与马超合作骗开冀县,落到了这个下场。 若是在一开始他就选择跟云山好好合作,并不与他争权,也许一切不会这么糟糕,可现在形势所迫,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云山啊云山,这次我倒要和你好好斗上一斗了。 庞德信任丁斐,可庞德手下有不少羌胡,他们并不信任这个来自谯县,被迫投奔己方的前曹军中郎将。 他们纷纷找到庞德请求出战,表示云山的前部兵少,现在出战将他们打个全军覆没岂不美哉? 庞德犹豫了一阵,表示不能冒险出兵。 他们的兵力不算太多,万一冒险出兵中了敌人的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老老实实地缩在这里等待云山的进攻比较稳妥。 “令明啊,不是我说,我总觉得丁斐此獠信不过啊。”氐王杨千万不满地道,“他自称与云山关系不好,可他可是曹操的同乡,在曹贼的军中的声望还是有的。 我听说之前曹贼就是故意将其罢黜,让他藏在常雕军中,居然连常雕这种诡计多端的人都被他骗过,这次要是他故意藏在我等军中也做出这种事,岂不是后果不堪设想了。” 庞德摇头道: “杨兄不要说这种话,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丁将军绝不会辜负我等,这一战咱们还得并肩作战才是。” 正文 第295章 这是我的诚意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两天。 夏日的山谷倒是颇为清凉,这如画般的风景如果没有刀兵破坏,倒是不错的享受。 云山军明显有增兵的迹象。 白日里从山上俯瞰,明显能看到他们远处有大量的士兵不断到来,尽管为了躲避山上的观察他们选择了草木茂盛之处暂避,可这还是瞒不过久经沙场的庞德,他判断云山军最少已经增兵到了一万,堪称是一方主力。 这让庞德稍稍有些紧张之余,又对未来的战斗充满了信心。 他之前已经对马超有些失望,情不自禁动了离开马超的念头。 但庞德与马超相识多年,见马超当日颇为困顿,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多年的交情,所以一路辛苦跟随。 眼看着马超的再次拥有巨大的权柄,几乎就差一步就能再次以诸侯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庞德心中非常欢喜。 打完这一仗,等孟起做了凉州之主,我就告老。 听说玉门关以西的景色大不相同,我还没有去过那里,去西域看看,去更遥远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看到传说中的大秦是什么模样。 庞德仔细想着以后的情景,不禁有些痴了。 又是一天过去,这天夜里,山风微凉,一阵阵蝉鸣声让人吵得营中众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氐王杨千万烦闷的翻了个身,又奔出营外随手抓起几片树叶,正想塞进自己的耳中,突然听见了一声声幽怨的呼唤。 这让他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 有,有鬼? 夜深人静,营中的篝火没有熄灭,所有巡夜的士兵都听见了那一声声的呼唤和叹息。 这一声声的呼唤在山谷中来回回荡,顷刻间响彻山间,山上山下的士兵都忍不住迅速起身,还以为是遭遇了敌袭,可借着火光向远处看,却没有任何敌人接近的迹象。 “这是……” 那一声声的呼唤,喊得分明是“回家”。 数万人一起高唱,浓重的关中口音唱出一声声苍凉,让所有人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杨千万虽然不太理解中原文化,却也听说过当年四面楚歌瓦解军心的战术,他赶紧匆匆披上战袍,厉声道: “庞将军何在?” “在山上……” “还在山上?!” 杨千万气的暴跳如雷,赶紧一路小跑顺着崎岖的山路上山。 此时山上营寨的火把也已经挨个点起,所有的士兵都严阵以待,庞德还没有披甲,却已经在腰间悬上一把长刀,冲着匆匆跑过来的杨千万摆了摆手。 “莫急,这是贼人动摇军心之法,休要……” “哎,令明啊!”杨千万粗暴地打断庞德,“我早就说过咱们迅速出击,这些贼人才多少人?咱们把他们赶出山谷,我看他们还怎么唱!现在好了,他们唱的是什么鸟东西,我们还怎么睡觉?” 丁斐手下的士兵各个面色铁青。 他们之中有不少关中人,听见关中老乡的口音,确实已经产生了动摇。 云山在关中的名声极好,丁斐尽管能用钱财招揽不少关中人为他效力,却怎么让不能让这些雇佣兵在关键时刻为他效死。 他军中的股肱都是谯县人,但关中人的情绪波动也让他们颇为心急,看丁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迫切。 庞德盘算一阵,点头道: “之前丁将军邀我出兵,只是本将稍稍犹豫,耽误了。 这样,明日我亲自率军突击,先去探探贼人的虚实,如果能把贼人赶出此地最好,若是不行,总能探探云山的底细。” 庞德这是故意帮丁斐背个大黑锅,他知道杨千万对丁斐颇为不满,自己将黑锅扛起来,总能避免杨千万在马超面前说丁斐的坏话。 杨千万也不傻,能听出庞德有意回护丁斐,他冷笑道: “令明武艺高强,云山未必是你的对手。 可杨某稀松平常,未必就能看住丁将军啊。” 他有意说话让丁斐听见,丁斐刹那间变得脸色铁青。 杨千万是这次马超再起的重要支持者,他和阿贵在着一代的羌、氐之中都有巨大的声望,以纪律严明处事公道著称。 他就是不肯相信丁斐,就是想要将丁斐撵走,可庞德就是要回护丁斐,两人现在的场面有点僵。 丁斐叹了口气,皱眉道: “既然杨将军不信我,倒不如让我出兵吧!” “你?” “不错,我带兵出战,足以证明我的忠心。就算我带兵跑了,也能让杨将军满意,这大战之中最忌讳的就是互相猜忌,某愿意率军出战,如何?” 丁斐倒是光明磊落,这让杨千万稍稍有些诧异,只能缓缓点点头: “好,若是,若是汝能杀敌,我就信你了。” “哼。”丁斐大袖一甩,冲庞德点点头,“多谢庞将军了,若是不利,还请将军为我掠阵!” 丁斐下令出战,他麾下众将的心情都颇为复杂。 他们麾下的骨干军将虽然是谯县人,但手下的士兵却大多是从关中新近招募的,还有不少原本就是云山的手下,只是在丁斐掌握雍州诸军事的时候被他用各种方法征调过来。 其中有人当时觉得云山大势已去,还是特意找人说情才投到了丁斐的手下。 只是现在风云大变,之前还是掌握雍州诸军事的护羌中郎将丁斐现在已经成了名声狼藉,只有庞德信任的叛将。 这么巨大的转变让好多人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还以为丁斐是准备保留有用之身做点什么,或者干脆想如曾经一样隐藏身份,等待关键一击的机会。 “将军,我们是真的打,还是抓住机会……” “当然是真的打!”丁斐的脸色铁青,“黎明时分,我亲自带人冲杀一阵,汝等都要好好用心厮杀。” “将军!云山可是朝廷的兵马啊,我等,我等如此岂不是反了!?” “胡说八道!云山才是反贼!云山是关羽之子关平,这个以前大家就都知道,他蒙蔽了魏王,马将军是识破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起兵。 诸君随我一起杀敌,等击退了云山,魏王对他失去信任,就是我等回去的机会。” 丁斐手下众将默默无语,终于有个谯县出身的曲长默默上前行礼,叹道: “将军,我等兵马为数不少,若是我等一齐回归,云山未必敢拿我等如何,在魏王面前只要说清楚,揭穿云山的面目,岂不是更好? 现在这些胡人摆明了不肯信任将军,若是我等还替他们厮杀,实在是心中憋屈,不如……” “住口!” 丁斐怒吼一声,又突然泄气: “不许胡言乱语,军令如山,汝等只要听命便是。” 到了此时,丁斐心中才对云山更多了几分佩服。 之前听说,云山出兵之前都喜欢给自己麾下的士兵进行动员,他分散的不少民兵就是专门做这种事情,鼓舞士兵努力作战。 他当时还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手下士卒默默无语地回到军中准备作战,他突然对未来的战斗产生了几分绝望。 可恶。 可恶啊。 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丁斐思来想去,感觉能给自己摆脱嫌疑,以后在马超军中待下去的方法也只有这一个。 他要证明自己绝不是云山的同党,他要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 只能……只能希望云山真的没有防备了。 丁斐匆匆睡了个囫囵觉,天还不亮他就匆匆起身,招呼手下士兵饱食,并且许以重利——只要能攻破云山军的大寨,丁斐愿意给每人布一百匹! 这种重利确实是非常诱人,但丁斐也觉得自己做不到。 但这不要紧。 云山亲自到来,守备一定极其森严,绝不可能有什么人能攻入他的大营,他这笔赏钱自然可以省下,只要付出一定的伤亡就能证明自己的诚意,能在杨千万面前有个交代也就是了。 他手下的士兵很明显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想要攻破云山的大营谈何容易,当时他守卫长安,马超韩遂一起进攻都打不动,他们现在士气低落,真的能成功吗? 但军令如山。 在丁斐的强迫之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出战。 庞德本想一起上阵策应一下丁斐,可丁斐还是咬牙拒绝,让庞德帮忙阻挡云山的追击就行。 杨千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等丁将军得胜,我为将军庆功。” “只盼着能让杨将军心满意足也就罢了。”丁斐淡然道。 杨千万装作没有听出这嘲讽,哈哈笑道: “好说,好说!”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丁斐提心吊胆地走出军营。 看着远处盘根错节的军寨,丁斐的心中极其紧张。 但愿没有察觉,但愿没有察觉。 他手下的士卒摸黑小心靠近,连喘息都尽量压低,慢慢靠近了敌人的军寨。 云山军的军营非常安静,寨门外面的几个士兵已经睡着,完全没有察觉到死亡已经悄然接近。 丁斐舒了口气,从一边接过一张长弓,他缓缓开弓,瞄准门口的守卫一箭放出。 门口的守卫应声而倒,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丁斐大喜,迅速欺身高呼道: “随我杀贼,宰了云山!” 正文 第296章 不对劲啊 一箭射死了门口的守卫确实是非常提振士气的事情。 随着丁斐的一声怒吼,他身边的几个军将也纷纷厉声咆哮,吼声振奋了全军士气,众将奋力冲出军寨,朝着云山的军营冲了过去。 可接下来众人都发觉有点不对。 就算门口守营的士兵来不及惨叫就已经死去,可周围吼声如雷,上千人一起发动进攻,可那军寨中居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 “这,这怎么可能?”刚才还颇为振奋的丁斐满脸不可思议。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有数千人一起高唱,怎么现在…… 不过他也来不及仔细思考。 他麾下前军已经杀进了军寨之中,并没有遭到任何反击,丁斐也赶紧起身匆匆奔了上去。 在远处瞭望的庞德和杨千万都傻了。 庞德下意识地想去查看,杨千万一把拉住庞德的手臂,摇头道: “你不能擅动,这种中原人最是狡诈,我先上去看看便是了。” 庞德沉默片刻,叹道: “算了,咱们一起去,我相信丁将军。” 云山的军寨静悄悄的。 丁斐很有经验地派人四下查看,却仍然没有发现周围有伏兵的迹象。 撤兵了?撤兵了! 真的撤兵了? 昨天不是还在这的吗? 杨千万阴沉着脸四下查探,看着地上的车辙印,又伸手试了试篝火的温度,寒声道:“才走了两个时辰,还能追得上。” 庞德盯着地上的车辙印,摇头道: “他们是徐徐后撤,不是仓促离开,我军若是追击,只怕会有大难。” 不管怎么说,反正敌人是退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已经争取了七天的时间,再等下去他们的优势会更大。 “看来这云山也不过如此啊。”杨千万不满地嘟囔着,他叫人搜了半天,发现云山军的撤退居然如此有序,他们在山中鬼叫的时候八成就已经在准备撤退。 庞德和杨千万都是久经沙场。 他们感觉不对,一时倒是也不敢白白占了云山的军寨,生怕此人在这埋伏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就在几人准备撤退的时候,突然有人发出一声略带惊喜的呼喊声: “快看,这是什么?!” 之前众人搜索许久并且有发现什么军粮和军需,可倒是突兀的看到了一顶军帐。 大多数的军帐都被有序拆走,只有关平的中军大帐还在。 之前搜索的士兵摸到这里打开大帐,七手八脚地从里面抬出一张桌案。 只见杂木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堆令人咋舌的顶级奢侈品——蒸饼! 蒸饼就是后世的常见的馒头。 但在这个年代,这种通过蒸汽加热将食物做熟的面食却是敬天祭祖才能用到的顶级奢侈品! 关平的杂木桌案上的陶盘里很突兀地放着这一堆蒸饼,杨千万下意识地认为这其中有毒,云山大约是想在其中下毒毒死吃掉此物的人,但庞德认为怎么可能弄出这么愚蠢的计策,还为了这种愚蠢的计策弄出什么蒸饼。 除了蒸饼这种奢侈品,这桌案上还摆着一些别的东西,虽然不太高贵奢侈,却依旧让人看得有些发毛。 那有一件颇为破旧的汉军战袍。 上面沾满血迹,多有破损,可所有破损的地方却都已经细细缝补,虽然破旧,但仔细浆洗之后依旧能穿——这年头除了顶级达官显贵,大多数人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除了一件破旧的征袍,还有一双崭新的草鞋。 这草鞋并没有什么花巧,庞德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嘟囔道: “听说刘备以前是编草鞋的,有什么关系吗?” 丁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东西,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原来如此,这才是云山的攻心之计! 丁斐的手下大多数是从关中招募来的,当时招兵的时候他也知道云山军的素质好,自然从他们那里想办法。 不少刚刚加入云山军的关中人也并不坚定,觉得都是朝廷的人跟着谁混不是混,丁斐还给更多的赏钱,岂不美哉? 现在云山先用关中话呼唤他们回家,之后还嫌不足,特别下了本钱来招降此处的关中兵。 这些士兵可能不太识字,但大家也能从这字里行间揣摩到云山的意图。 大家都是关中的汉子,只要反正,既往不咎。 大家还有很好的食物,还能回到家中跟妻儿团聚,好好缝补一下破旧的战袍,在换上一双草鞋…… 能接受他们投降,给他们留一条后路,这些士兵们知道了,以后还怎么打? 不,不是怎么打的问题了。 云山这次是暂时离开,肯定会再次攻过来,到时候再入夜,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直接跑到他那里,丁斐麾下可能会直接土崩瓦解! “令明将军,杨将军,咱们得增兵才行!”丁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说道,“我手下这些关中兵在遇上云山的时候只怕会一哄而散,将军,得抓紧调集凉州勇士来才是!” “啊?” 庞德和杨千万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丁斐赶紧耐心地给二人解释一番,两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暗骂云山这算计不小。 “好啊,居然还敢如此!”庞德背着手沉思片刻,“杨将军,你以为如何?” 杨千万点头道: “好个云山,还敢用这种鬼蜮手段,我把咱们的勇士都调过来,我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说着,他还朝着丁斐咧了咧嘴,苦笑道: “丁将军,以前都是错怪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杨某的不是,我就是一蛮人,别给我计较。” 丁斐忙道: “不敢不敢,这些都是云山的阴谋算计,只要杨将军能明白就好。 以后,咱们还得……” “对对对,丁将军说得对,都是云山那厮不好。 让他用什么攻心计,老子把所有的儿郎通通调过来,他再敢半夜鬼叫,老子打死他!” 庞德见杨千万和丁斐和好,也总算松了口气。 看着面前的东西,他心中突然猛地一跳。 云山…… 这就是云山的算计吗? · 冀县,马岱收到了前线的战果,顿时哭笑不得。 云山到底在做什么? 想通过攻心计逼的凉州兵崩溃? 那他好歹找点凉州的胡笛、羌管。 就算丁斐麾下的关中人都反了,不硬碰硬他也很难打得动街亭。 难道云山还准备靠着他在关中的声望攻心让所有凉州人都反了?那就是开玩笑了,凉州从来就是靠拳头,靠武力,能得到这里羌胡的支持就已经站稳了脚跟,就算你有无数本事又能如何? 不过,马岱还是不敢大意。 毕竟庞德和杨千万的信上都说敌人的兵力在自己之上,最少有一万人,考虑到关中兵靠不住和山地作战不好发挥骑兵的威力,马岱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庞德增兵一万。 他之前已经计算过,云山麾下的主力被包围,募集来的新兵最多两万顶天,再给庞德增兵一万人,足以在相对狭窄的山路跟云山斗上一两个月,到时候陈群那边的人肯定早就坚持不住了。 可就在马岱准备调拨兵员的时候,杨阜却给他送来了一个差点让马岱直接昏过去的消息。 “你,你说什么?”马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说,你说常雕袭击了兴国?” 杨阜面色严肃,缓缓颔首道: “不错,我手下已经探知,常雕率众攻打兴国,劫掠甚多,阿贵将军大怒非常,已经率军去扑杀常雕!” 马岱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常雕这一手彻底打乱了马岱的布置,哪有人深入敌后,在重围之中反倒如此烧杀抢掠?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之前马超已经去征讨常雕,现在支持马超的阿贵也率领本部回去支援,马岱心中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愿阿兄那边一切顺利啊…… 正文 第297章 你的承诺呢 丁斐当机立断召集重兵增援街亭的做法算是彻底打消杨千万对他的怀疑,但接下来他要面临一个让他更加头疼的问题。 之前他曾经许诺,麾下将士若能攻破云山的营寨,每一个人都奖赏布一百匹! 一百匹! 他手下有三千人,那就是三十万匹!别说丁斐了,马超一次都拿不出这么多的赏赐,把冀县上邽挨个搜一遍都搜不出这些东西来。 之前丁斐压根没有想到己方居然还有破营的机会。 他本以为云山以守城著称,自己手下这些没什么事情的士兵不过是以卵击石,甚至有可能遭到反击还得靠庞德接应。 万万没想到狡猾的云山居然直接放开了他的营寨,他麾下三千士兵在零损伤的情况下拿下了敌人的营寨,这赏赐的问题就立刻摆在了丁斐的面前。 “将军咱们说好的赏赐……” 丁斐的几个同乡厚着脸皮走到丁斐面前,不好意思地提醒此事,丁斐板这里说道: “这次全无厮杀,明明是贼人主动退却,哪里还能要什么赏赐?” “将军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咱们麾下儿郎都是为了赏赐才奋力杀敌,云山也是看见我等儿郎勇猛才被迫退却,不然他为何要用这攻心之法? 还不是因为我等麾下儿郎善战,令云山等人颇为畏惧,才用拉拢之法?” 丁斐感觉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也只得不满的叹道: “他们那些人逼迫我就算了,你们都是我的旧部,为什么还要如此逼迫? 只要击退了云山马超肯定有重赏,到时候我分文不取,全都分给汝等便是!” 别人说赏赐分文不取也许还有一点可信度,可丁斐说分文不取,他的这些旧部当真是谁也不信。 丁斐若是能克制自己的贪念,早就跟夏侯渊曹仁等人一样得到提拔,也不至于在曹操起兵时就混上典军校尉的他原地踏步不动。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他手下人也只能垂头丧气地道: “我等自然是信得过将军,但是那些关中儿郎之前追随将军时日尚浅,并不知道将军秉性,若是这些赏赐不能兑现,只怕难以服众,他们又要生出祸事!” 丁斐上哪儿找出三十万匹布,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先去筹措一下。 庞德和杨千万听说丁斐居然许下了这么离谱的赏赐,都是各自胆寒。 在这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代,就算是粗布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织出来的,三十万匹布在中原不算什么,在凉州这种鬼地方那真是天大的财富,马超之前赏赐杨千万和阿贵让他们支持自己作战也就是拿出了四十万匹,这还是打开冀县的府库搜刮到的库存。 现在丁斐的手下完全没有厮杀就能平白得到这么多的赏赐,任谁也说不过去。 “这些布也不是没有,可文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是帮你凑出来了这些布,我们手下人又该如何想? 我们也都是统军作战之人,若是手下人也问我们要赏赐又该如何是好?” 丁斐默默无语,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邪门,他也没办法硬逼着庞德和杨千万给自己擦屁股。 可恶的云山,你这是要逼死我呀。 无奈之下丁斐只能装作之前的事情无事发生。 这下他手下的士卒当然不愿意——逼着我们打仗的时候说军令如山,这打完了你又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肯兑现奖赏,好话坏话都让你给说了,真是不把我们这些卖命的人放在眼里是不是? 他们之前本就颇为恐慌,担心自己回不去老家,现在丁斐又不肯兑现奖赏,在了解到丁斐之前的种种贪婪之后,这些士卒更是群情激愤,纷纷围在丁斐的营前大吵大闹。 庞德非常无奈,又不好亲自出面,只好命令杨千万率领手下去解围。 可杨千万又不傻,作为以公平著称的部落首领,他也知道丁斐这次实在是欠揍。 他装模作样地带着一群人去维持秩序,实则命令手下不许吵不许闹,不许跟这些群情激奋的士兵讲道理。 丁斐的手下见这群蛮夷都这么讲道理,更是打定主意要跟丁斐战斗到底。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揍他,所有的士兵齐声怒吼,一起冲进营中。 丁斐的旧部装模作样的抵挡了一下便被一起冲散,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士兵,丁斐也只能抱头鼠窜,藏到庞德的营中请求救命。 庞德被逼无奈,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大乱子,也只能垂头丧气的亲自出面,当着众人的面把丁斐拖到面前,狠狠在他的身上踹了一脚,表示丁斐之前是胡言乱语,他确实拿不出这么多赏赐。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庞德也不会坐视不理。他以自己的名誉保证,会用一些牛马来兑换奖赏,但是要到击退云山之后,若是在之后的作战中表现神勇的关中军士兵奖励也会累计,最少不会让大家损伤太多。 庞德在军中的名声还算不错,闹事的士兵本来也只是来争一口气,他们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参与作战,有了庞德的承诺之后也各自散开。 尽管这次让丁斐过关,可带兵多年的庞德也知道这次事情之后这些关中军将完全不值得信任,之后想要击退云山,必须靠着自己手下那些精锐的凉州兵了。 庞德不断给马岱写信,要求马岱最少要再增援他一万人马,不然之后与云山的战斗将非常吃亏。 也许是为了印证庞德所言,两天之后,云山果然率领曹军卷土重来。 这次云山一改之前的隐忍和试探,刚刚抵达街亭的第一天,云山便亲自率领大军开始攻打庞德在山下的营寨。 “关中的儿郎们,本将云山,来接汝等回家,还不与我共同起事更待何时!” 身披重甲,手握钢刀的云山宛如一座威武不屈的神像。 随着他一声令下,曹军士兵们齐齐出动,他们个个手举木盾,紧握钢刀,沉闷而坚毅的缓缓向前,这水都泼不进去的军阵让凉州军看得遍体生寒,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心生恐惧。 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在宽阔的战场上跟敌人来回穿梭,正面跟这些强敌硬碰硬并不是他们的强项。 而关中士兵虽然战斗经验不足,可经过反复的动员,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跟敌人拼死一搏的准备。 战斗刚刚开始,这些凉州的骄兵悍将就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云山麾下的士卒悍不畏死,不断冲击凉州军的营寨,庞德精心构建的大营宛如暴风中的一艘小船,几乎第一个冲锋就被彻底拿下。 庞德万般无奈,只能赶紧投入自己的预备队,他和杨千万亲自扛着大刀冲上第一线,与云山麾下的士兵死斗,这才勉强挡住了云山的进攻。 见识到了关中军的厉害,凉州军士兵上下无不胆寒,道士丁斐麾下的那些士兵欢欣鼓舞,见云山占据上风,他们各个有荣与共,甚至开始向天祈祷云山能早点打破街亭防线,接他们返回关中。 庞德心知再这样打下去必败无疑,他发疯一般连连写信,命令快马不断向后方传递求救的消息。 马岱也知道庞德现在非常为难,可之前马超已经率军离开,阿贵也因为老家遭到进攻而带兵返回。 马岱现在能调用的预备队甚至不到万人,这一万多人…… 总不能全都给庞德送去吧? 好在在这个危难关头,张鲁麾下大将杨昂终于率领援兵抵达了冀县。 杨昂是张鲁的亲信,又是凉州长史杨阜的族兄,听说马岱现在手下士兵捉襟见肘,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有何难?汝尽管调兵去救令明,我手下这万余鬼卒都是师君精挑细选的天授之人,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者比比皆是,我自开坛做法,以五雷攻打陇山,云山若是不退,自然死于天雷之下!” 马岱:…… 虽然完全不信这一套,可马岱也知道张鲁的五斗米在这一带很得人心,而且杨昂手下确实带了一万多人,不敢说大战,反正维持地方秩序应该问题不大。 他也只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连称是是是,欣喜的说道: “得到杨祭酒相救,便是得到了天数,这是我等的荣幸。 等击退的云山,我兄弟一定亲自奔赴汉中感谢师君,某也愿意捐五斗米,拜在师君门下为弟子!” 杨昂心中也颇为得意。 之前张鲁遭到曹植和张允的攻打,一度动了投降的念头,可张鲁的几个弟弟都认为凭什么投降,还不如先跟敌人好好斗上一斗。 可他们也知道他们打仗不是这块料,如果能利用马超的力量,在汉中之外就将敌人击退那是再好不过。 于是马超刚刚呼救,张鲁就迫不及待的提供大量的援助,杨昂看见马超的兵力居然十分衰弱,这次更是动了将马超直接吞并的念头。 但愿马超和云山大打出手,能把马超这步强兵收入麾下,以后谁还再敢来犯我汉中? 正文 第298章 兵分两路 有了杨昂增兵,马岱索性孤注一掷,将自己麾下近万人全都调到了陇山一带。 得到增援的庞德信心大增,两千万更是吵着立刻带领士兵反击,可庞德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跟云山谈谈。 第二日一早,庞德带着十几个士兵步行来到了云山的大营门前,士兵们高举目盾护住庞德身体,确定这已经超过了云山的弓箭威胁范围,这才高声道: “还请云将军出来一叙!” 之前的大战中庞德没空跟这位短短几年时间便声名鹊起的名将好好聊聊,这次他们的援兵终于抵达,张鲁也派人来支援,庞德终于有信心面对云山。 不久,曹军的大营打开,关平也带着十几个士兵缓步出营,缓缓来到两军阵前。 “庞将军?” “正是庞德。”庞德嗡声嗡气的说着,从盾牌的缝隙中仔细打量着这位声名鹊起的小将。 面前的云山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只是他的长相颇为威武不俗,一看就是顶天立地的熊虎之士。 庞德不敢大意,朗声道:“云将军,我们的援兵已经到了,你还想再攻打陇山吗?” 关平看着身材高大威武的庞德,心中也微微有些惜才,他稍稍上前几步,大声笑道: “庞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云某这次前来从不是为了攻打陇山,我是奉命收复凉州,驱逐多年来一直占据凉州的各路渠帅。 庞将军也是当年的大汉忠义之士,曾经力斩袁尚麾下大将,如今何必兴兵从逆,做贼难道很光荣吗?” 渠帅这个词让庞德的心中有些不快,他紧盯着云山年轻英俊的脸,冷笑道: “云将军也说我庞德是大汉忠义之人,那我就更不能与将军为伍。将军是曹逆手下,曹逆篡汉,外姓称王,天下人人皆可诛之! 我们马将军乃故伏波将军之后,闻说曹逆谋反,兴兵讨贼有何不可?” 关平没想到庞德居然还振振有词,他颇为赞许的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么说将军还是汉室忠臣,是我误会将军了,好吧,我云山也是汉室忠臣,就不跟将军厮杀了。” 庞德顿时一怔: “将军要退兵?” 庞德长这么大一直都是用自己的武力来说服别人,还是第一次发现嘴炮还能这么好使,心里不禁有些期待。 关平摇摇头:“我奉诏讨贼,当然不可能退兵,但既然将军是汉室忠臣,我也是汉室忠臣,我们就不能互相厮杀,就在此地坚守,也算是对天子有个交代。 要不然将军先退兵,去换一个汉室叛逆过来领军?” 庞德差点被云山气的笑出声来。 好啊说话还是你会说。 你不退兵正好,咱们就在这耗着,看谁能耗过谁。 他怒气冲冲的回营,将之前与云山的对话说给丁斐,忍不住抱怨道: “这云山莫不是个憨傻之人?居然信口胡言说出这样可笑的话,当真是蠢笨,他麾下的士兵要是听说了,还不各自笑掉大牙,谁肯再替他厮杀?” 丁斐听完倒是皱起了眉头,他缓缓摇头道: “不对,云山这厮定然有诈。 我听说他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这才缓缓攀到了今日高位。 之前在关中的时候我也以为他不过是一小儿能有何本事,后来才愕然惊觉中了他的算计。 将军一定要小心,此人不可小视啊!” 杨千万跃跃欲试,忍不住哼道: “莫怕莫怕,咱们现在人多势众,不管是在山上扎寨,还是当道扎营,云山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有本事就让他们来攻,我看看他有什么本事飞过陇山。” 丁斐心中还是颇为不安,又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 思索许久,就在几人准备散场之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 “公等可曾看见徐晃徐公明?” “不曾看到。”庞德摇摇头。 杨千万压根不认识徐晃,也是摇了摇头。 丁斐紧皱眉头,轻声叹道: “不对劲,之前我就听说云山与徐晃是生死之交,徐晃曾经亲自传授云山武艺,云山对此感恩戴德。 这次徐晃跟随夏侯惇一起来的关中,云山肯定会邀请此人与他一起出兵,可现在为何总是没有徐晃的踪迹,我在山上也不曾见到此人行踪。”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云山出来与我谈话,徐晃固守营中,我们大多数人都不认得他,这也并不稀奇。” 丁斐缓缓点头: “但愿如此吧。” 。 上邽,今年的小麦长势很好,农夫们都在盼着丰收时节的到来。 上邽不乏马超的支持者,之前马超战败,就是孤军来到此处,得到当地人的接应这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现在马超已经占据了天水郡的大半,众人都盼着这位名将能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宁,可现在战事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之前马超为了增兵已经开始大量征召兵员。 农忙时节的百姓最头疼的就是严重缺乏人手,不少人得到马超的征兵令后都连连抱怨,让上邽的天空似乎都多了几分阴霾。 “这些上官只知道厮杀争权,谁还顾小民生死?”一个农夫叹息着看着长势良好的小麦,多有几分不舍。 按照要求,几天之后他就要到冀县从军。 这个年代战事频频,之前还在耕种的人随时都可能拿起武器投入作战,至于他们能领会多少将军的战术部署那就是看天意了。 谁愿意离开家,离开已经快要成熟的庄稼? “唉久闻马超有勇无谋,他只顾眼前哪里还能顾得上以后?这些西凉人劫掠惯了,咱知道若是田垄荒芜,我们通通都要饿死。” “慎言慎言,你还是少说两句吧。马将军好歹也是咱们凉州自己人,现在外人打进来了,咱们肯定也得帮着他一起打外人才行啊。” “凉州自己人?人家马将军从来没有说过他是凉州人,他在外面都说他是关中贵族出身,之前他们待在槐里的时候,什么时候顾过咱们凉州老家人? 倒是他被人家打的濒临崩溃,还是咱们凉州人救他一命,真是混账之极!” 那农夫说着,愤愤不平的将手上的锄头扔在田间,一屁股坐在泥地里,韩恨看着面前的渭水。 之前马超逃命的时候就是在渭水中逆流而上,当时上邽还是有不少人可怜这位凉州之子,纷纷送上衣食,积极响应马超募兵,这才让马超很快又恢复了元气。 也不知道看着眼前的情景,当时救援马超的人会不会心中有些后悔。 几个农夫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渭河水,许久之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拿起锄头。 世道就是如此,他们这些小民又能如何?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起码能在乱世之中活下去。 就在他们准备耕种时,有个农夫突然惊奇的呼喊一声。 时间面前的渭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大船。 这些船的行驶速度不快,甚至称得上颇为艰难,可船夫一起挥动船桨,终于让船缓缓开到了岸边。 上邽有不少马超的驻军,他们听说渭水上出现了大量的军船,立刻意识到这是敌人来攻,于是纷纷出战准备迎敌。 可这一刻他们才愕然发现,因为之前马超马岱的接连调兵,现在他们手上的兵马只有区区千余,就这千余人还有不少是临时征调的民夫。 敌人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徐晃看着岸上仓促集结,甚至还在给周围农夫发放武器的马超军,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立功的机会来了,别辜负云将军的好意,谁敢反抗,通通给我杀了!” 郭淮沉着的点点头,将铁矛拎在手上,冷笑道: “请将军给我一个打头阵的机会,我保证让他们一个都走脱不得!” 正文 第299章 天兵到了! 马超这次虽然声势浩大,可徐庶完全没有把马超放在眼中,关平刚刚抵达长安的时候,徐庶就自信的判断马超一定会败,而且是大败。 原因在于,马超之前败地太快,自己手下的精兵还没有来得及补充,被迫要就地补充兵马,再联系当地的羌胡助阵。 他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就匆匆起事,还得分散兵力提防陈群狗急跳墙挥师一击,被迫大量征兵是在所难免。 可现在秋收时节已经迫近,农夫一年的生计就指望着不久之后的秋收,厌战情绪肯定到达顶点,不会有很多人肯与关中军拼命搏杀。 徐庶就此认为,马超一定会把有限的兵力尽量集中在某个方向,比如陇山一带,争取挡住云山的进攻。 他建议关平反其道行之,在陇山附近只保留少量的兵力,关平亲自出面诱敌,却始终和陇山的守军进行对峙,剩下的主力由徐晃和郭淮率领,逆水而上攻打上邽,一举拿下这个天水重要的产粮地。 按理说渭水的水面并不宽阔,逆水而上发动大军进攻非常困难,而且此地无法得到友军的支援,登陆之后很容易遭到敌人从四面八方的围攻。 可徐庶认定上邽的守军一定不会太多,徐晃等人只要形成突破,在上邽坚守一阵就能影响全盘战局,为战友打开胜利之门。 关平将这个作战方案原原本本的说给徐晃和郭淮,两人都对这个战术非常满意,当即收拢大军,关平亲自率军四千抵达街亭一带,假意多树立旗帜冒充大军上万,已经造出主力在陇山附近的假象。 徐晃和郭淮则率领真正的主力一万沿着渭水迅速北上,趁着渭水丰水,聚集大量的渡船向上邽前进。 如果马超的兵力没有这么捉襟见肘,他们完全可以坚守上邽,徐晃和郭淮如果不能迅速破城,也只能因为粮草供给不上被迫撤退。 可之前云山已经调走了马超最后的预备队,现在上邽的防御极其空虚。 郭淮亲自手持铁矛,举盾快步前进,冲那些惊骇莫名的农夫高声呼唤道: “大汉朝廷十万天兵已经抵达凉州,马超庞德皆作鸟兽散状,汝等不降更待何时!” 逆水奔袭,必须迅速维持局面,徐晃和郭淮这次都不约而同的约束手下兵卒,不许他们抢掠生事。 他们现在尤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立刻攻破上邽,为后续的士兵登陆扫清障碍! 马超之前也考虑了云山要在此处登陆的可能,可一方面云山的主力现在仍然被困在襄武,另一方面之前庞德和丁斐都已经证实现在云山出现在街亭一带。 在马超军兵力捉襟见肘的农忙时日,他被迫一而再再而三的减少上邽的守军,上邽的守军见马超自己都开始摆烂,于是也各自不将防务放在心上。 战斗的成果是将军们的,可私底下的好处去结结实实是自己的。 负责招募士兵的基层将官直接明说交够一定的钱粮之后就能免除征兵,而他们给马超汇报的账册上却是实打实征到了足够的兵员,马超还得按照政策上的数量给上邽的守军提供粮草。 从上到下都完全不把防御放在心上的军队怎么可能挡得住这支精锐的曹兵。 更何况,他们的领军之人还是当年曹操手下五子良将之一的名将徐晃! 徐晃只是看着这些士兵仓皇无措的模样就已经意识到上邽的防御一定比他想象的还要弱。 他立刻命令郭淮向远处的田垄进攻,一定要尽可能截住这些仓皇逃窜的士兵,他则亲自带领手下,趁着上邽城的守军一片大乱之际立刻夺城! 看着这漫山遍野逃跑的士兵,郭淮之前可能还会觉得自己的任务有些困难,可经历了与霍峻的大战和之前在关中的募兵,郭淮现在已经非常了解了如何应付这些并没有什么胸怀抱负的民兵。 “诸位乡亲诸位父老!我等是大汉的天兵,现在来救你们来了!” “我们是朝廷的天兵,是云将军的麾下!我们不抢百姓,我们绝不投屠戮!大家不要惊慌!” “不管你们是兵是民,只要放下武器不反抗,我等绝不会肆意杀戮!大家何必跟随马超这种匹夫谋反!” 郭淮喊,他手下的士兵也一起高喊。 不少士兵嫌害臊不肯出声,郭淮立刻让他们滚蛋,于是前面的士兵也只好高声呼喊,甚至不敢将手上的兵器抬起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诚意,眼前有大片的农田,郭淮和徐晃却都命令士兵绕开农田行走,不允许士兵和驼兽践踏任何的粮食,不管是谁只要肯跪在地上就绝不能肆意杀戮。 这个年代大多数军阀的基本素质实在是几乎等于没有,之前马超到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大肆屠戮,却也征兵征粮,稍有反抗就是一顿好打,遇上农田的时候自然也立刻纵兵踏过去,一直没有人敢说句不是。 远处仓皇逃跑的上邽守军望着远处登陆的曹军遇上农田居然如遇上城池一样潮水般散作两条,这前所未有的场面让没有见识的守军全都愣住了。 之前他们经历的战斗中,所有的进攻一方都会选择最快捷的路线,才不会顾忌面前有什么粮食,就算有人,该踩他们也会毫无顾忌的踩过去。 再说这时候他们应该整齐划一的高呼杀贼或者奋力呐喊鼓舞士气,可现在他们一个人都还没有杀就开始高声招呼众人投降。 这是哪来的勇气,这也太不把我们凉州人放在眼里了! “我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 终于有个跑得慢的士兵被石头绊倒,看着敌人越来越近,赶紧忙不迭的趴在地上叩首乞降。 看着远处气喘吁吁大步奔来的曹军士兵,这个西凉兵的心中还是颇为惶恐,生怕等待他的仍旧是迎头一刀。 他闭上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拉了起来。 “饶命饶命……” 他赶紧高声说着,却听见耳边响起一个颇为兴奋的声音。 “这位兄台,汝得救了!” 得救?得救! 这士兵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曹军士兵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躲在一边,而随后一手提着铁矛一手提着木盾的郭淮也大步奔来。 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士兵,郭淮冲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道: “这位兄台,之前汝等被迫从贼,帮马超厮杀,虽然是天大的罪过,可你们现在只要愿意反正,都还是大汉百姓。” 说到这儿他苦笑着挤出了一副看上去还算诚恳的表情,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霍峻手下那些悍不畏死,甚至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为战友打开胜利之门的战士。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尽管圣人之言在大争之世中显得是那样的脆弱无力,但百姓的心中永远有一根秤,知道到底是何人想要保护他们的利益,又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破坏他们的生活。 百姓的想法很简单,也不懂什么太大的道理,但他们为了支持保护自己的人,也愿意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手下的这些士兵有一大半是从关中临时招募,但这一路上众将没有一个叫苦叫累,所有人都带着旺盛的斗志,并且严格执行军令,并没有一个人抱着洗劫凉州发大财的念头。 这让郭淮和徐晃的心中受到了巨大的触动,他们一方面坚信自己一定能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另一方面,他们又对曾经的战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当年徐晃跟曹军的其他几路军将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从来是人命如草芥,信奉只要自己拥有绝对的暴力,就能轻易横扫天下,逼迫不服之人跪在自己脚下。 如果曾经的选择是错的,那么岂不是说明……魏王也错了? 可想让魏王改变,这又谈何容易? 徐晃微微有些发呆,可他终究还是恢复过来,叹息道: “夺城之后,不许滥杀无辜!” “违背军令者,杀无赦!” 正文 第300章 别伤了和气 上邽守军急匆匆地想要关闭城门抵抗徐晃的进攻,但怎奈徐晃这次准备充足,加之之前他们在进军路上的表现还颇有几分仁义之师的派头,导致大量的马超军士兵都不愿意跟他们为敌,纷纷要求打开城门投降。 毕竟这年月大汉天子的名头还是很有作用,连马超也是自称征西将军,在真正的王师面前肯定要有所忌惮。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突击战,上邽守军宣布投降,打开城门迎接徐晃和郭淮进城,而城外大量刚刚征调的士兵则早早放下武器,纷纷向郭淮乞降。 徐晃和郭淮心中感慨,随即开始按照之前云山的部署整编马超军的士兵。 就地俘虏,就地补充,之前曹军也是这个思路,但谁特么闲的没事愿意参加军队,大多数情况下需要靠强迫和威胁才有人愿意从军,之后还得靠劫掠分配一些好处。 这次被俘的士兵也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一贯声名不好的曹军进城之后会背信弃义放手大杀,或者跟之前一样直接开抢。可没想到曹军士兵进入城中之后虽然不能说秋毫无犯,却也能大概控制住军纪,只占据城中和城外的要地扎营,并封锁武库粮仓,除此之外并没有放手大掠的迹象。 等徐晃和郭淮都进城,他们又叫来了当地豪族老人,并请百姓做见证,将粮仓一一开启。 现在还不是秋收时节,上邽的存粮大多数是之前的旧粮,徐晃请众人见证,大概确定了粮食的数目,又令人飞速登记造册,准备放粮! “放粮?”上邽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徐晃等人远来,之后还不知要跟马超斗多久,居然舍得要把粮食分给百姓? “将军,这放粮,是给所有的百姓都,都分吗?” “不然呢?”徐晃板着脸,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 要是按照徐晃之前的脾气,这破城之后高低得狠狠杀戮一番,将之前敢于抵抗自己的人全都斩杀,剩下的人饶了他们一条狗命就算了,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给他们放粮。 可郭淮说之前云山的部署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争取当地民心,如此胜过十万精兵。 徐晃虽然颇为不满,但他对云山还是极其信任,千般不舍之下仍然决定立刻放粮,除了留下必要的军需,将城中其他的存粮一一造册,开始分发给当地的百姓! 上邽的百姓一开始还以为是以讹传讹出现了什么偏差,一时不敢来领取粮食,徐晃和郭淮索性叫人准备了几口大锅,二人亲自带兵取来渭河之水,叫人煮粥做饭,招待来往的百姓。 上邽的百姓本来对曹军还颇为提防,见此情景彻底放下心来,闻着诱人的小麦香,他们再也克制不信心中的期待,赶紧各自拿着陶碗,扶老携幼地来到曹军的军营。 之前在曹军治下的时候他们饱受盘剥和辛劳,在马超到来的时候他们才愿意帮助这位自家人。 可马超到来之后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改观,除了不征寡妇,马超军征收的军需甚至比曹军更多,让所有人都始终挣扎在生死边缘,在这青黄不接的年月,连当地的豪族生活都陷入了困顿。 这飘香的米粮已经超过了一切,让不少平素顾及身份的人都忍不住加入了求粮的队伍。 “你们得救了!” “乡亲,你们得救了!” “马超叛贼无道,我们朝廷是来救你们的!” “别客气,快点吃吧!” 不只是放粮,关平之下分给郭淮的民兵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面对这些手持套碗一脸期待之色的百姓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反到都是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 他们之前都是关中普通的农夫,自然理解这些凉州百姓现在的无助和心中的委屈,他们不仅没有嘲讽这些来讨生活的苦命人,这让众人心中赶紧之余,对这支朝廷的大军印象又有所改观。 “想不到,想不到天兵跟传说中的截然不同啊。” 一个老者手捧一碗小麦粥,眼含泪花颤声说着溢美之词,可郭淮却摇了摇头,随口道: “不是所有的天兵如此,是云将军如此。” “啊?” 郭淮并没有特意压低自己的声音,相反,他还颇为得意地说道: “云山云坦之将军与徐晃徐公明将军都是仁义之人,只有此二人深明大义,肯为天下百姓出头。 其他人嘛……嘿,哪比得上二位将军!” 郭淮这话一拉一踩,带着浓浓的挑拨味道,很显然是要故意生事。 可徐晃却抱着双臂岿然不动,脸上反到露出几分自得之色。 “不错,其他人本将管不了,但本将替天子牧守凉州,在凉州一带,有本将在,定躬行仁义,如若违反军令肆意滥杀无辜,便是与本将为敌。 嗯,云将军如本将一般镇守雍州,互为表里,诸位父老乡亲切莫畏惧,我等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自从乐进当上了荆州牧,徐晃心中就一直颇为嫉妒,可他知道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也只能在心中一直吐酸水。 可看着周围百姓敬畏、感激的眼神,徐晃心中一直苦苦压抑的进取心终于缓缓萌芽。 乐进算什么,他能做到的事情,我徐晃也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好,他只不过是运气好,率先发现了坦之,这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我徐晃就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的凉州热土,徐晃的心愈发激动。 凉州直通西域,距离中原遥远,想要征讨此处需要花费大量的用度,云山跟自己的关系良好,而且他是雍州牧,朝廷想要征讨自己必须先越过云山的土地。 南边的刘璋张鲁不足为惧,就算日后换成了刘备当家,徐晃自信自己跟关羽之间的良好关系也有回旋的余地,刘备断不可能率先来进攻自己。 这么说只要占据这里,并继续表面尊奉大汉天子,这么广阔的天地就能任由自己驰骋。 这不比乐进在荆州这块地方混得好? 多年的一贯坚持让徐晃心中还是有些为难和畏惧,可他转念一想,当年自己效忠的可是那个准备拯救大汉的曹公,不是后来背叛大汉的魏王,我始终都是大汉最忠心的臣子,这一点又有什么错? · 马超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家后院起火。 因为现在有件事情已经把他搞得焦头烂额。 突入凉州的常雕居然攻打兴国得手,在那里大肆抢掠,之后扬长而去。 兴国只是水边的一个一座小城,更像是个土包,本来也不算什么险要的所在。 但那里是氐王阿贵的老家,足有七八万部众,人人能征善战,连女子都能骑马开弓,是马超军的重要支持者。氐人不仅善战骑马,还是西戎中少数擅长农耕的部族,他们选中靠近水边的兴国耕种,又跟同源出身的羌人保持联系,可谓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粮有粮。 阿贵在氐人之中以凶狠著称,拥有巨大的威望,不管是谁来到凉州都得先拉拢阿贵一番,争取阿贵的支持。 可常雕倒好,他手下明明没有多少兵马,又是突入凉州孤立无援,正常人都应该拉拢周围的部族,至少要跟他们和平相处,以免周围所有的西戎一起攻来插翅难飞。但常雕的脑回路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听说氐人擅长农耕,又是马超的支持者,推测兴国肯定有大量的军粮。 于是常雕一声令下,径自率军突袭兴国,轻易夺走了大量的粮草。 阿贵听说自己老家被抢了,本来还不相信,可这几日不断有人逃回来报讯,说常雕在兴国杀烧抢掠无恶不作,能抢走的尽数抢走,抢不走的尽数烧掉,长离川的水都被染成红色。 阿贵气的七窍生烟,当即哇哇大叫,不管不顾地出动大军准备将常雕彻底剿灭! 为了让常雕难以逃走,阿贵还呼朋唤友,请求周围的羌胡部落一起参战。 羌人听说阿贵居然被人抢了,也各个同仇敌忾,短短数日,阿贵就聚集了两万多羌人,顶着烈日四下搜寻。 “等抓住常雕,我一定将其抽筋扒皮,方解我心中之恨!我一定要宰了他,一定要宰了他!” 马超当然知道在凉州得罪了这群羌胡是什么下场,常雕如此暴虐,若是能把他抓住抽筋扒皮,对马超也是一件好事。 但之前几次与常雕的战斗让马超心中暗自生出警惕,他生怕阿贵有失,赶紧率军追上阿贵,让他一定要小心常雕的阴谋诡计,最好先稍稍停留,查清常雕的所在再一举消灭。 马超是好心,可阿贵现在在气头上,听马超劝自己小心,当下冷笑一声,嘲笑道: “我家人被常雕残杀,若是停留在此,怎能安定他们在天之灵?孟起休要以己度人,速速让开!” 他这话分明是嘲笑马超听说家人被杀之后毫无反应,马超当即大怒,提着长矛指着阿贵的脸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阿贵大吃一惊,这才自知失言,赶紧道: “是,是我失言,是我失言,我……” 马超脸色铁青,冷笑道:“我好意帮汝等画策,为何嘲弄于我?莫非我手上铁矛不利?” 阿贵咬咬牙,也高举手上的铁矛指着马超,颤声道: “孟起,咱们别伤了和气,若是非得跟我斗,我却也不怕你!” 马超凝视着阿贵的脸,恨恨地道: “好,不伤和气,汝自己去抓常雕,我便不奉陪了!” 正文 第301章 真自信啊 常雕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凉州这种边远地区,完全不了解当地的羌人、氐人大概是个什么概念。 在他眼里,这些人大概就相当于荆州的那些山中的盗匪,依附在马良等豪族手下给这些豪族当打手。 马超等人的骑兵厉害,不过其他作战实在是蠢地离奇,想来这些羌人、氐人也是如此——兴国的地形非常特殊,长离川从它的正北方经过,形成了一个勺型弯,如温柔的臂膀把它的北边、西边完全笼罩,那些氐人想要来报仇也只能强渡长离川来进攻常雕。 常雕认为自己再不会打仗也不至于打不过一群坐船的骑兵,谁敢来老子就把他们都淹死在长离川中。 卢洪见常雕信心十足,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就这样常雕纵兵袭击了几乎不设防的兴国,在此地放手大掠,收缴了大量的粮食,敢反抗的也通通一刀砍了。 曹军的传统艺能就是抢,之前常雕约束军纪大家早就憋坏了,常雕一声令下纷纷熟练地投入抢掠之中,能抢的通通刮走,那些房舍则通通一把火烧了。 居住在这里的氐人多年来与北边的羌人交往密切,丝绸之路的商旅经常遭到他们的袭击,再加上当地不敢去他们那里征收徭役赋税,着实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宛如国中之国,首领阿贵更是早早称王。 之前不管是朝廷还是马腾韩遂等势力对他们都是以怀柔为主,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匪类,顿时阵脚大乱。 以前都是我们抢别人,怎么今天成这样了! 往日威风凛凛的精锐氐兵这会儿全然不见了锐气,他们大多被常雕军生擒,肉袒缚在一边,常雕分出手下士卒一百,轮流拷问,逼迫他们将还藏着的金珠银宝都交出来。 尽管大家都发财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但常雕军还是有点有识之士,他们见常雕居然逮住好吃不撂筷,在这抓着一群西戎拷问个没完,不禁有些着急,赶紧找到卢洪,问问卢洪咱们是不是该见好就收,抓紧跑了。 “跑?为什么要跑?” 卢洪作为常雕的头号亲信,在这次的大抢劫之中也收获颇丰。 他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庸俗地去抢劫宝石、金珠、玉器,而是弄了一堆珍奇香料,他的帐中现在奇香四溢,各种各样本来颇为高贵的香味混在一起熏得让人几乎难以忍受,可卢洪却甘之若饴,甚至将自己当做了喜欢熏香的荀彧。 哇,这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跑什么跑啊。你们不会以为常军师真的贪图这点财物吗?”卢洪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几片沉香,凑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嗅,冷笑道,“出征之前,常军师曾经跟大将军说起战后之事,你们可曾知道?” “不,不曾……” “嘿,怪不得,这也怪不得你们。”卢洪悠悠地长叹道,“常军师知道此番出征必然大胜,若是大胜则肯定要论功行赏。 可常军师掌握校事,这本就是见不得人之事,若是再升迁,只怕天子和魏王要心中生疑,常军师也不好为国效力。 现在天下大乱未休,常军师还想为国效力,主动请大将军日后将其贬去某郡为郡守,好继续为国效力。” “镇西将军啊,再向上是何等险要官职?就算原地不动,也断非寻常太守可以企及。 常军师如此胸怀,为了国事连镇西将军都能放弃,汝等以为他会跟你们一样贪恋这点财物? 此不过是自污罢了,常军师故意做出如此模样,好让大将军日后能借此攻讦,将其贬官,汝等……哎,说了汝等也不懂。” 常雕麾下的众军士面面相觑,心道常军师完全看不出还有这种操守,该不会是卢洪在故意忽悠他们吧? 卢洪见众人一脸不信的模样,冷笑道: “汝等看着便是,常军师素来谋定后动,他此番突然深入敌境,又在此处踟蹰不前,定然有他的谋划。 呵呵,你们定然以为常军师是贪恋此间财物,以我看,常军师这是故意吸引贼人上钩,接下来便是雷霆一击。 汝等与其怀疑常军师,还不如暂先休息一番,好生准备一下之后的大战——嗯,是了,近来大雨连日不断,汝等还要仔细才是。” 见卢洪如此自信,众人也只能点头称是。 想想之前常雕的惊人战绩,众人也不得不服,安静等待之后的大战。 常雕是真的不明白凉州的事情,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小的兴国居然有这么多的积蓄,有这么多积蓄的地方为什么又缺少严密的防备,这分明是在给自己送军资啊。 嗯,卢洪一直没有提醒我,想来那些贼人现在已经跟云山打起来,暂时走脱不得,我得刮地三尺,非得从这些蛮夷身上再榨出一点东西来。 夏日是长离川的丰水季,常雕下令将之前缴获的大量物资运上船,随时准备撤退。 看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常雕的心情大好,甚至连自己的战后总结都已经想明白了。 “凉州大战,常某率麾下儿郎千里奔袭,攻破兴国,贼渠帅阿贵仅以身免。 只可惜某兵少粮尽,闻说羌胡十万来攻,也只得且战且退,被迫先撤,嗯……” 常雕喃喃自语,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至于云山,嘿嘿,他可是关平啊,本将都帮你做这么多事情了,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 “嘿嘿,十万羌胡,十万羌胡啊……”常雕念叨着,冷不丁身后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军师,军师果然猜到了!” 常雕愕然转身,只见落汤鸡一样的卢洪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热切地看着自己,颤声道: “我就知道军师料事如神,我就知道军师料事如神!” “啊?又,又怎么了……” “卑下不敢打探常军师的秘密!”卢洪赶紧下拜,“我,我之前听说羌胡十万大军杀到还……还颇为惊惧,没想到军师早有已经猜到!” 常雕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 “你,你说什么?什么十万?” “跟军师猜的一样!”卢洪振奋的道,“那个阿贵听说兴国被军师攻破,立刻率军来救!他们,他们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显亲,马上就要渡河了!” “什么!”常雕大惊失色,赶紧冒着豆大的雨点奔出帐外。 他之前打听过了,马超麾下只拼凑了两三万人,远远称不上大军,怎么突然又冒出十万大军了? 原来此地羌胡杂居之人极多,听说兴国被攻击,都在阿贵的召唤下开始集结准备渡河进攻。 这些羌人、氐人同仇敌忾,当真是男女老少一起上阵,十万不至于,但他们确实拼凑出了七八万人,场面当真是极其宏达,光是站在长离川的对面看已经把常雕军不少人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将自己之前抢到的东西放了回去。 更让人惊恐的是,敌人居然有大量的渡船! 这点卢洪和稍微正常点的常雕军士兵并不意外。 羌人不擅长水战也可以理解,但氐人不一样。 兴国这块地方本就是长离川冲刷出的土地,他们世代在此居住,去冀县等地都得渡船,坐船已经是他们基本功中的基本功——这也是最早卢洪反对进攻兴国,生怕遭到敌人追杀的原因。 可常雕完全不明白此事,他还以为氐人跟羌人一样是只会骑马的蛮夷,他站在岸边看见对岸居然有这么多的渡船,吓得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完了! 完了完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嘭! 天上又是一阵雷鸣,雨势越来越急,对面的阿贵披着蓑衣,站在大雨中对着常雕破口大骂,尽管听不见他骂的是什么,但常雕相信,若是落在他的手中,自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通,通传各军,立刻,立刻撤退!” “撤退?”卢洪见常雕已经开始打哆嗦,还以为是淋雨着凉,关切地给他披上蓑衣,“军师,我们撤去何处啊?” “管,管他何处……不,往,往西!去,去陇山!” 正文 第302章 抢! 暴雨滂沱,可这完全无法剿灭阿贵心中的怒火。 逃走的族人告诉他,卑鄙无耻的常雕将所有的族人挨个拷问,一丝一毫的财产都不肯放弃,生平从没有见过如此贪婪暴虐之人,实在是恐怖至极。 被阿贵请来助阵的羌人听闻此事也是义愤填膺。 凉州大乱二十多年,羌人氐人已经成了气候,朝廷不管谁来都得安抚他们,这次居然有人一来就放手大掠,这已经触动了他们的逆鳞,让他们完全无法忍受。 所以这次阿贵一声召唤,附近的羌人部落倾巢出动,甚至呼朋唤友,将更远处的羌人也一起唤来。 这次要让这些中原人看看谁才是凉州的主宰,我们羌氐好不容易在凉州站稳,岂能让这些中原人再占据凉州热土? 他们预计常雕能做出这种暴行肯定有恃无恐,为了尽可能威慑这位镇西将军,这次周围的羌胡诸部可谓是部族上下倾巢出动,还有不少部落也接到消息从远处快速接近,长离川边一时汇聚了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恐怖精锐,光是那绵延不绝的大帐就足以让人吓得魂不附体。 只可惜,这几天正是降雨最多的时候。 汉代的气候远比后世温和,西域楼兰一带都有大量的屯田,凉州这几年的降水也不少,雨季的长离川在倾盆暴雨中水位暴涨,已经隐隐有洪泛的趋势,这让阿贵等人一时不敢渡河,只能在河对岸跳着脚高声大骂。 众人也知道阿贵的焦急,他们纷纷劝说阿贵还是冷静一点,千万别中了常雕的诡计。 “我之前听过中原人的兵法,说渡河时要么半渡攻击,要么等我军上岸还没列阵时攻击,我早就听说常雕狗贼狡猾好谋,此番肯定已经有了布置,我等还是要小心才是。” 阿贵恼怒至极,冷笑道: “有甚小心的?他们不过万人,能守住几个渡口?我等只要从上下游四个渡口一起渡河,这些贼人若是分兵,便必死无疑。汝等若是怕了就在此地等候,若是不怕,就随我渡河去!” “这是哪里话?阿贵,我等来帮你,就是看在兄弟义气,汝说这种话也忒伤人,怪不得马孟起生你的气!” 阿贵悻悻地哼了一声,也觉得之前得罪马超颇为不智。 嗯,听说马孟起和这个常雕也仇深似海,等我将常雕捉住,将其人头送给马孟起,应该就能化解之前的怨恨。 想到此处,阿贵稍稍舒了口气。 “等雨停了,立刻渡河,不得有一丝一毫的耽误!” 常雕军现在乱作一团。 这么多敌人来袭已经远远超过了常雕的想象,他现在也不敢走水路逃跑,也只能抓紧向西,争取躲进陇山。 可他们之前已经将大量的粮食装船,听说要走,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肯抛弃这么多的物资逃走。 常雕不管,命令士卒只带着粮食,剩下的珠宝一概抛弃,轻装先躲进陇山再说。 众人垂头丧气,却又完全不敢拒绝,只能垂头丧气地拔营起寨,无奈地扔下之前自己好不容易抢掠到的财物。 常雕欲哭无泪,他本以为这次能发一笔横财,就算抛弃云山离开也能用钱财赎罪安享一生,可没想到这些羌胡居然有这么多的渡船,害得他被迫抛弃之前好不容易抢来的财物,连常雕给自己精心准备的几颗夜明珠也被迫抛弃在泥地中——这逃跑的路上多带一点粮食就是多一份生机,夜明珠又不能吃喝,这点有丰富逃跑经验的常雕还是很能拎得清。 卢洪见常雕一副哭丧脸的模样,心中也非常诧异,心道难道常军师此番真的是预测失败,果真回天无力?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扔下之前积攒的大部分香料,只带了一小袋沉香,无奈地指挥士兵撤退。 这样大规模的撤军肯定瞒不过对岸阿贵的眼睛。 阿贵见常雕军已经开始撤退,本来已经稍稍平复的心情再次焦躁起来,他背着手站在水边走来走去,见河水还在猛涨,咬牙道: “不管了,渡河!” 阿贵这一声令下,几个羌人首领都是面面相觑,赶紧劝他不可。 长离川的河水涨得越来越高,眼看就要洪泛,现在渡河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可阿贵面色冰冷,寒声道: “你们也说眼看就要洪泛,若是我等不渡河追击,贼人抢掠一番退去,我等岂不是只能坐视他们逃走?若是让他跑了,我阿贵以后还如何在此厮混? 哼,有什么好怕的,我阿贵在此住了数十年,早就熟知此地水文,便是洪泛,还有一两日的光景,只要我等渡河之后立刻追赶,这些狗贼谁能挡我!” 阿贵在这一带还是有不少的威信,他每年都会经历一两次的洪泛,也知道现在水涨是什么模样。 这雨再下,也非得一两日才会洪泛,只要迅速追击,冲出洪泛区的范围就没什么危险。 前提是必须当机立断! 阿贵手下的部将早就不能忍耐,阿贵一声令下,他们连补给都不带就迅速渡河,发誓一定要把常雕碎尸万段。 来助阵的羌人诸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纷纷渡河,一时长离川上到处都是渡船的身影,场面蔚为壮观! 常雕军因为天降大雨,马车的车轮陷进了泥土里,连粮草都难以运转。 见羌氐联军已经开始总攻,众人被迫连粮草都一一放弃,之前还心有侥幸不愿意将抢来的珍贵玉石抛弃,可现在粮车都要抛弃,他们也只能忍痛将玉石仍在地上,尽量将粮食揣在怀中,趟着烂泥带走。 他们这次真的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知道若是逃地稍慢,被抓住就是被抽筋扒皮的下场,不少人忍不住放声大哭,响亮的哭声甚至盖住了密集的雨声,让正在渡河羌氐联军士气大振。 “好啊,这些贼子已经怕了,儿郎们,随我冲杀!” 阿贵眼睛都红了。 这些鼠辈居然还敢进犯我老家,等我杀光了你们,一定要让马超带着我们杀尽关中复仇,把你们这些狗东西一一杀光泄愤! 在复仇的执念推动下,羌氐联军的进攻飞快,常雕军完全没有半渡攻击的意思,让他们毫无停滞地回到了兴国。 阿贵的部族在兴国经营多年,开辟了大量的良田,又靠着抢劫丝绸之路的客商得到了大量的财富,堪称一方乐土。 可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完全被这里的场面惊呆了。 他们经营多年的田舍都被常雕军的战马踩得一塌糊涂,大小民房几乎都被烧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地都是被抛弃的金银珠宝和布匹衣衫。 阿贵曾经就是靠着抢劫西域的客商发家,这样残忍的场面他不是没有见过,可这是第一次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阿父!阿母!” 阿贵军手下的士兵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可渡河后看到自己多年经营的家园变成如此模样,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纷纷四下搜寻自己的亲人老小。阿贵也呆若木鸡,稍稍回过神来,也赶紧在四下的残垣断壁之中搜寻自己的亲人。 后续登陆的羌人看见这满地的金珠也都愣住了。 他们之前只是听说兴国继续颇多,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当年凉州大乱,他们群起抢掠过往客商,丝绸之路几乎断绝,这几年来往的西域商人极少,他们已经多年没有看见这么多的金银珠宝。 见阿贵等人都去城中寻找家人,这些羌人赶紧就地搜索。 可这样一来,他们立刻产生了不小的矛盾。 他们本就是十几个部落组成的松散联军,之前同仇敌忾还能一起进攻,现在见了这么多的战利品,谁拿得多谁拿得少就是个非常难以破解的问题。 这进驻明明是我先看见的,你们凭什么抢? 这香料明明是我们先拿到的,你们凭什么来跟我换? 还有这马车——这么多粮食你一个人肯定拿不走,我们部落人多,正好帮你搬走算了。 这些羌军争个不断,阿贵手下的氐人也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在做什么?这些都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给我们放下!” 阿贵手下的士兵本来就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之中,见他们的盟友居然先来抢自己的钱,登时火冒三丈,怒吼着挥动长矛冲上来,喝令那些羌人滚开。 那些羌人自知理亏,稍稍后退了几步,可转瞬又不依不饶地冲了上来。 “嘿,你们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这明明是常雕从四处掠来的,我们凭什么不能拿?” “是啊,你说是你们的,上面可有名字,你们叫它它答应吗?” “混账,你们这是无理取闹!” “汝等才是无理取闹!” 本来同仇敌忾的羌氐联军登时杀红了眼,纷纷拿出长矛对峙,阿贵本就是个急躁脾气,见一群盟友才过河就要抢劫自己家的东西,登时勃然大怒。 他拔刀在手,指着众人怒吼道: “都给我滚!之前让你们过河你们推三阻四,现在过了河,连常雕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反到要来抢我们的钱财!都给我滚回去,谁敢抢,老子一刀砍死他!” 正文 第303章 快认输吧 暴怒的阿贵挥刀命令所有人滚开,不滚开就是跟他为敌。但他这句话一出口,羌人之中顿时有一人不高兴了。 那人排众而出,一脸阴郁的盯着阿贵的脸,冷笑道: “怎么,我等千里迢迢来帮你助拳,你就这般呵斥我等?阿贵,之前我还能忍你,那不过是看在大局为重,别给你脸不要脸,你算是什么东西?” 那人名叫宋建,今年六十有三,是陇西枹罕县的一路羌王,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极其威武,让阿贵的心中稍稍生出几分畏惧。 这个宋建虽然名声不响,可却是当年与北宫伯玉、李文侯一起造反的各路羌王之一,当年造反之后他并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又因为担心韩遂野心勃勃会对自己不利,宋建索性躲回了老家枹罕,在那里称王并设置百官。 虽然他这个王出了他们县就没有人认,但不得不承认是宋建还是有非常强大的实力。 不止如此,他当年也是跟马腾韩遂谈笑风生的人,绝不是阿贵这样占据一方的土地主可以相提并论。 这次阿贵能这么快聚集到将近十万大军,宋建的功劳也不小,他这一出面,阿贵的气焰顿时消减许多,可他仍是不甘心的努了努嘴,微笑道: “大王有何见教?” 这一声大王让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宋建微微有些恼火,却仍旧克制住脾气,缓缓地道: “阿贵,我们这么多兄弟千里迢迢来帮你打曹贼,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客气一点? 就算有的兄弟捡到了你们的财物又能如何?若不是他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常雕现在还待在兴国不动,你花些财物,就当是劳军有何不可?” 阿贵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几下,他嘿嘿的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明显带了几分嘲弄: “宋大王就算不来也不要紧,可若是我兴国完了,这凉州可又落到大汉的手中。这云山现在就敢屠戮我兴国,他日若是攻打枹罕,嘿嘿,我去相救的时候可不好意思问宋大王要钱。” 宋建肯来帮助阿贵,一是因为阿贵的人缘确实不错,二就是因为担心汉军重新掌握凉州之后绝不会给他们这些人好果子吃。 别的部族还能招降,宋建都自称为王,肯定是要一刀咔嚓杀鸡儆猴的不二人选,他现在当然要拼死战斗。 见阿贵揭穿自己的老底,宋建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指着远处被常雕撒了一地的各种金银珠宝道: “汝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常雕故意撒下这些财物,以求拖慢我等追击? 我等好不容易冒雨过河,正是一鼓作气歼灭常雕的时候,为何在此为了一些身外之物伤了和气?” “好啊,既然宋大王这么说那就最好,还请宋大王约束自己手下士兵不许乱抢,赶紧轻装去追!我到要谢谢宋大王了!” 这雨越下越大,尽管这些凉州士兵也明白要赶紧追击才是上策,可看着这一路上的各种金银珠宝,他们说什么也不愿自己去追,白白把发财的机会让给自己的盟友。 宋建和阿贵相持不下,那些凉州士兵也虎视眈眈的看着彼此,有的人甚至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上的长矛,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一场大战便在所难免。 “一人一半,若是不行……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宋建紧咬牙关道。 尽管他知道现在不是贪恋这些珠宝的时候,但他是个羌汉混血之人能在枹罕称霸一方,也是因为平素的赏赐够多,这才有一群人肯为他卖命。 现在明眼就能看见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就这么撒在路上,撒在雨中,阿贵说这是他们的积蓄,可常雕又不是只抢了兴国一地,天知道他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 这些金银珠宝又没有名字也不是活物,谁捡到就归谁,这分明是天经地义之事,阿贵请他们来助战还如此计较,宋建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手下人。 阿贵就更是有苦说不出。 常雕屠戮了他们的部落,现在撒了满地的金银珠宝,分明是想叫他们自相残杀,可人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尽管有有识之士能看出这是常雕的诡计,可大家终于无法摆脱部落的利益,就为了这个僵持不下,一度到了要火并的地步。 “一人一半这是最后的底线!”宋建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做好了最后最坏的准备,就算跟阿贵大打一架,也不能折损了自己在部落中的威名,若是让人回去说自己去帮人打架却一无所获,宋建这个所谓的大王也是立刻就不用干了。 阿贵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手下的士兵纷纷拔出刀剑准备跟宋建拼了,可周围的羌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阿贵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手表示同意。 “好,一人一半,咱们先把所有东西聚在一起再分!” 阿贵心中痛苦至极,他亲眼看着家园惨遭破坏,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家太有钱了,以前兵强马壮的时候没有暴露有钱的特征,大家还是亲密的好兄弟。 可现在自家遭受重创,这些好兄弟都不愿意雪中送炭——毕竟抢掠是这些羌胡部落发家的本事,大家谁也别说谁。 宋建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也不想和阿贵真的大打出手,阿贵知难而退当然最好,他振臂高呼一声,手下众将也在雨中山呼万胜,全然不顾之前他们和阿贵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这么多年兴国的积蓄当真不少,常雕这一路撒的遍地都是,说是一人一半,但肯定要看谁手下人多抢的多,之后再说一人一半分配的事。 各个部落都知道人多力量大的道理,知道大晚上动手能悄悄藏匿多少小件却值钱的珠宝,于是一整个白天,所有的部落都赶紧叫人回去传信,众人冒着滂沱的大雨纷纷渡河,众人在夜色中来回穿行,气的阿贵脸色煞白,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发动所有的部众一起冒着大雨搜索,争取能减少一下自己的损失。 众人的搜索大业如火如荼,贪婪让他们已经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巨大危险——这长离川的水位不断上涨,现在已经到了随时都要崩溃的程度。 半夜,阿贵已经发现大水冲进了他们的营寨,已经没过了众人的脚面。 他立刻意识到今年的洪峰有可能来的比往年更早,但这洪水一冲,更多的金银珠宝反倒冲进了军营里,这会儿众将忙着在水中摸金,都觉得再坚持一下,明天天明再走也来得及。 阿贵咬咬牙,决定不能便宜了这些盟友,也暂时按耐住撤退的念头,继续抓紧搜索被常雕抛弃了金银。 。 雨越下越大,常雕军的撤退非常缓慢,这一路上颇为泥泞,众将怨声载道,常雕也只能暂时叫人躲在小丘的高坡上避雨,全军的士气真是降到了谷底。 这次就算是常雕的死忠卢洪也终于忍耐不住了。 全军士气低落,逃入陇山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这么大的雨,山间十有八九已经出现了山洪,就算逃进去了后果也不堪设想。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如此信任常雕,常雕却居然将全军送入了绝地之中,不禁仰天长叹,苦笑道: “常军师啊常军师,我真是看错你了,之前诸将都对你有意见,是我,是我苦苦劝说众人,可现在呢……可现在呢! 常军师,我等对你如此忠心耿耿,你就是,你就是这样对我们吗?” 常雕被卢洪一顿抢白说的哑口无言,他也被雨淋的颇为焦躁,忍不住猛的一拍大腿,怒吼道: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难道我等就败了,难道我等就死了?” 卢洪苦笑道:“常军师,胜败乃兵家常事,汝此番既然大败,认了便是,何必还做口舌之争!” 常雕瞪圆了眼睛,他也知道等雨停敌人追上来,己方这俩人肯定要全军覆没,他现在欲哭无泪,也只能强辩道: “懂又不懂啊你,我……我还有妙法能反败为胜,哼,我偏偏不告诉你又能如何!” 正文 第304章 山雨 关平屯驻的街亭附近最近也下起了大雨。 关平叫士兵到稍微宽阔些的高处暂避,小心山洪,对面跟关平对峙的庞德也试图向宽阔处转移,但问题是他们增兵之后兵员太多,如果都向高处转移,可能将山下的战略要地直接让给敌人。 庞德左右为难,只好又询问丁斐和杨千万,三人一起参详片刻,最后决定庞德麾下主力先转移,其他人依旧当道扎营,尽可能地阻挡云山前进。 杨千万这几天已经被大雨淋地有些焦躁,他的目光透过眼前的雨帘,遥望着远处已经几乎看不见的云山军营地,叹息道:“狗东西,真是狗东西!咱们不如趁着雨夜出兵,狠狠教训教训云山这厮!” 丁斐摇头道: “万万不可,云山……云山素来狡诈多智,若是我等仓促出击,这么大的雨只怕让云山得计!” 庞德和杨千万也知道丁斐说的不错,可绵延的雨天本就让人心中烦闷,这么对峙下去,众人心中的不安又在逐渐扩大。 “算了,我今夜带人突袭,试试能不能摸进云山军中。 若是不成,咱们再做打算吧!” 杨千万说着,庞德和丁斐都是连连点头,几人刚准备各自散去先去休息,后方突然送来了紧急军报。 庞德心中一颤,他甚至不敢拆开书信,忙问道: “出什么事了?” 送信的士兵叹了口气,浓眉紧紧蹙在一起道: “上邽失陷了!” “什么!”庞德大吃一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回事?何人攻破上邽?” “回将军,是曹将徐晃自称凉州牧,率郭淮一军杀入上邽,其军前后近两万,一日之内破上邽,不少愚民从贼,给贼人拉纤,使贼军能逆流而上,现在上邽已经沦丧于敌军之手,马将军让我立刻将此事通报,还请庞将军早做准备!” 庞德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计了。 之前是他言之凿凿声称云山军的主力就在街亭,请马岱要不惜一切代价派遣援兵才有挡住云山的机会。 可这些日子云山一直保持对峙的姿态,并没有展开猛攻,庞德得到增兵之后也一直没有主动出击,反到导致身后空虚,被徐晃避实就虚攻破了上邽…… 上邽啊! 现在不是惆怅的时候。 庞德回过神来,焦急地道: “那……那现在如何?” 信使如实道: “马将军已经准备率军去救上邽!绝不让徐晃和郭淮迫近!” 庞德脑中嗡地一声,带着几分侥幸焦急地问道: “孟起回来了?” “没有,孟起将军担心阿贵将军有失,现在还囤在显亲一带。” 说到这份上,庞德也立刻察觉到了有些不妙。 云山、常雕,甚至现在还在襄武的陈群…… 他们这是准备将马超本来不多的兵力散开,让己方陷入缺兵少将的局面,在这样下去…… “传我军令,放弃街亭,立刻回师!”庞德果断下令。 “令明你疯了?街亭乃我根本,若是街亭……”杨千万焦急地道。 “不要了!”庞德粗暴地打断杨千万,“在此地待下去,我军只怕要都被云山给拖死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之前他故意攻心文侯,并不是想让他麾下士卒造法,而是逼迫我等增兵。 增兵,则冀县必然空虚,现在常雕翻江倒海,徐晃又到了上邽,我等若是不回去,只安排冀县也保不住,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杨千万猛地点点头,“说的是,咱们,咱们抓紧回去!” 庞德仓促决定撤兵,让军中一片哗然,众多凉州兵斗志昂扬的来到此处,甚至没有展开大战就被迫后撤,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现在军中的传言甚嚣尘上,有的说敌人已经打到了冀县,有人说陈群已经从襄武杀出,周围到处都是一片血海,庞德拼命约束士兵,连连斩杀了好几个散布谣言的士卒,这才勉强稳定了军心,众将开始纷纷从高地撤下,准备蹚水离开山谷。 可这么明显的撤退肯定瞒不过关平。 关平一直紧盯着庞德的动向,听说庞德撤退,他亲自登上高处眺望,见庞德军的撤退非常急促,不少士兵甚至已经将不好携带的物资抛弃在山谷中,这很明显是不是诈败。 来凉州之前,关平一直担心马超不好对付。 他在凉州深得民心,这么多的羌胡都愿意为他效力,若是马超用兵得当,还真的不好对付。 但徐庶认为,马超真正能调集大军发挥最大战斗力的地方是西凉,而不是陇右一带。 此地农耕文化浓厚,民心思汉,百姓尽管出于同乡的立场愿意支持马超,但百姓同时不愿承受背叛大汉的骂名。只要曹军能打出汉军的旗帜,在那里施展仁政,马超麾下那点兵马根本施展不开,迟早都会出大问题。 关平以云山的身份在曹军潜伏许久,都快忘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次有徐庶这样的自己人给他出谋划策,他顿感压力大大减少,对未来更是充满了自信。 他明白告诉徐晃和郭淮这次出谋划策的是刘备曾经的军师徐庶,这二人也信心大增,坚决执行战术部署,果然一举打进了上邽,将马超本就不多的兵力大幅调动,逼的马超手下众将只能疲于奔命。 庞德现在准备放弃街亭回去先保冀县,可关平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 他一声令下,早就养精蓄锐许久的汉军倾巢而出,众将踏着泥泞的山路开始衔尾追击,誓要将庞德全军留在这陇山道中! “我来殿后,将军快走!” 生死关头,杨千万倒是没有像阿贵身边的那些逗比一样忙着争道,他很有义气地率众留下来,让庞德先走。 可庞德素来义气深重,心道杨千万毕竟是来给己方助阵,怎能让他留在此生死之地? “你先走,我来殿后!” 杨千万用力跺了跺脚: “这时候你还让什么?你先走啊,你要是不走我跟丁斐回去了,怎么跟孟起交代啊!” 这两人你让我我让你,他们各自麾下士兵得不到指挥,都僵在原地不动,可丁斐的手下却自发后撤,他们本来在全军的最后,现在则缓缓走到了全军正前方,就在庞德和杨千万身边。 见己方要崩溃,云山又全军杀来,听得漫天都是关中口音的喊杀声,丁斐麾下的士卒彼此看了一眼,彼此都从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仇恨和愤怒。 他们已经压抑许久,之前没有暴发,只是因为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侥幸。 如果跟随丁斐,万一有回去的机会呢? 可现在,庞德要跑了。 要是他们跑到了陇西,等于这些关中士兵日后再难回到老家,说不定要跟随他们一起去西凉! 谁特么要去西凉? 那在关中人的心中可是西域胡天,遍地贼寇盗匪之所! 再不反抗,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众人对视一眼,终于已经下定决心。 回家! 回家! 就算死,云将军也会把我们带回去! “杀贼,去投云将军!” “杀贼,去投云将军!” 庞德还没反应过来,丁斐麾下士卒已经自发杀入庞德军中,几把钢刀已经贴到了庞德面前! 杨千万反应极快,他飞起一脚,猛踢在那个士兵胸口,将那个士兵当即踢翻,庞德也迅速反应过来,拔出腰刀护在身前,将几个欺身在前的士兵一一斩杀。 他本以为见了自己这一手武艺,叛乱的士兵应该会心生恐惧,至少会稍稍后退。 可这些关中士兵见同伴被庞德一刀斩杀,非但不恐惧,反到数百人齐声高呼“报仇”,众人一起仗刀杀来,庞德身边的士兵太少,很快就被源源不断杀过来的关中军团团包围。 杨千万又惊又急,赶紧扯着嗓子道: “丁斐,你在做什么?赶紧招呼你手下人!” 从撤军的时候开始,丁斐就感觉到手下的怨念飙升,已经到了难以压抑的程度。 他们谁也不愿意去西凉,断绝他们的希望形同于把他们全部逼反,丁斐想要阻止,可看着这些暴怒的兵卒眼中满满的暴戾之色,他还是恐惧地低下头,完全不敢出声。 庞德手下的士兵逐渐从慌张中回过神来,他们高声招呼周围的同伴前来救援,立刻将关中士卒团团围住。 可关中士卒明明缺少领军之人,却完全不惧被包围的困局。 众人慢慢缩成一个圈,背靠背站立,回家的执念让他们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羌胡的怒吼激发了关中人祖祖辈辈抗击异族入侵的斗志,明明人数占据劣势,可场面上却丝毫不弱,甚至自发反复冲击,硬生生地跟庞德斗了个不相上下。 直到此刻羌氐众将才发现自己踢在了铁板上。 他们之前一直鄙视这群关中人,认为他们全然是全军的累赘,如果不是担心影响全军士气早就将他们尽数杀灭。 没想到此刻他们居然迸发出如此猛烈的战力,反到是一直自诩勇猛无敌的羌氐联军在这样的强兵面前毫无办法!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云山也杀过来了! 之前关平只想衔尾追击,不断进攻敌人的后队以破坏他们的士气,可远远望见敌人内讧,关中军士兵居然当中截断了敌军,关平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亲率一千精锐蹚水轻装猛进。 “庞德,给我留下来!” 正文 第305章 好歹毒 ,小关公 庞德本以为很快就能击退这群叛军,有他殿后云山并不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可之前一贯被他看不起的关中军居然自发组成一堵墙,他数次进攻无果,云山又轻装杀到了身前! “儿郎们,本将来救你们来了!”关平高声怒吼,他的声音穿透滂沱的大雨,在山间中回荡,让所有士兵心中一振! “是云将军!是云将军!” “云将军来了!” “云将军来了!” 云山的身影虽不高大巍峨,可他的出现却点燃了所有关中军士兵的士气。 这是曾经坚守长安,勇猛击退马超韩遂,并且在渭水大战中重创关中十万大军的英雄,他麾下都是关中的男儿,之前他能获胜,这次也能获胜! 一人拼命,万夫难当,庞德和杨千万麾下的羌氐联军一开始还能勉强相持,后来却已经完全抵挡不住。 关平纵深一跃跳入战团,他手上的刀花如片片大雪,森森微凉让杨千万猛地打了个寒颤。 以刀对刀,谁先怯懦就已经输了一半。 眼看关平就要一刀斩杨千万的首级,斜影中突然飘过一丝血腥,庞德已经仗刀劈了过来,刀刃猛砍关平的刀脊,双刀碰撞,清脆明亮的响声宛如黄钟大吕,震得杨千万面色煞白,险些直接倒在水中。 “还不快走!”庞德咆哮一声,强壮的胳膊猛地一振,刀势如大浪拍岸,猛攻云山。 多年的苦练,庞德武功虽然依然不及马超这种天才,却已经相差不远,沉稳古拙的刀锋毫无花巧却招招式式凶狠毒辣,关平才过了两招就已经全然落在了下风。 “好武功!” 庞德虎吼一声,他身边的众多侍卫也踏着淹没脚面的水与云山死战,双方一时不分胜负,不住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尽管庞德的武艺在关平之上,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虽然一时占据上风,可鏖战一久却渐渐有些吃力—— 原来关平徐晃出发前曾经进行过一次比试,徐晃与关平较量一番,对关平的武艺进步非常满意,但他严肃地告诉关平,以关平现在的武艺仍不是马超的对手,甚至连庞德也在关平之上。 若是在战阵之上遇上这样的强敌,云山一定不能着急进攻,用全身本事拖住这些勇猛善战的骑兵,方能等到转败为胜的机会。 这话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可太难了,于是徐晃痛定思痛,利用三天的时间琢磨出了一套刀法,教给了云山和郭淮,希望能给两人一点启发。 这套刀法几乎没什么进攻的套路,全都是仔仔细细的守招。 拳怕少壮,这是至理名言。 马超正值壮年,跟他对攻就是找死,不如拖延一番等待战友支援。 庞德已经四十多岁,体力终究比不过云山和郭淮,只要能守住就有反击的机会。 果然跟徐晃猜测地一样,庞德虽然武艺高强,可他之前镇压叛军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跟关平激战,一时半会难以得胜,已经明显有些不支的迹象。 可庞德终究是无数大战中死里逃生的绝顶高手,武艺犹在徐晃之上,见一阵猛攻拿不下关平,眼中露出一丝决绝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怪叫,一抹银光穿透雨幕,直劈关平面门而来。 关平挥刀格挡,两声叮咚脆响,他已经连连后退三步。 如今关平的武艺已经接近天下第一流高手的行列,只是受限于年纪仍然没有太大突破,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是寻常人可以轻易战胜,尽管庞德的武艺远远超出之前预料,甚至比徐晃还胜一筹,可关平只是后退三步便立刻停下,瞬间蓄力、侧身、踏步向前一气呵成,手上的钢刀雷霆般猛斩庞德左臂! 这一招凝聚了关平平生本事,用的不是之前徐晃教授自己的武艺,而是一直在偷偷苦练的关羽亲传刀法! 庞德咦了一声,没想到关平反手间居然能用出一套完全不同的刀法,而且这刀法比之前更熟练、更凌厉,招招式式之间满是睥睨天下的浑厚与霸道,这让庞德猛地想到了之前丁斐说过的话。 “关平?” “正是在下!” 之前丁斐吐槽说云山很可能就是关羽之子关平。 不过庞德也只是随声附和,并没有放在心上,心道这种事情肯定都是鬼话,根本做不得数。 他虽然没有见过关羽,之前跟曹军合作的时候也听钟繇说起过关羽的刀法之强可谓天下无对,尤其是那股不讲理的绝顶霸道更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眼前的云山在生死关头换上了更熟练、更凶猛的刀法,这绝非徐晃可以传授,庞德这才相信之前的种种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厉害,好厉害!” 曹军大将云山居然是关羽之子关平,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可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关平居然已经混成了一方牧守,曹家的天下还未必能坐的稳呐! 不过庞德也不过关心别人的时候,知道对面是关平,他更是拿出压箱底的手段,一把钢刀上下翻飞,居然轻盈如若无物,频频化解关平势大力沉的进攻,并抓住关平武艺的缺点频频反击,一度占尽了上风。 可庞德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两人即将分出胜负之时,关平居然收刀猛地后跳。 “庞将军好武艺,我打不过你。 不过战阵相争,我就不跟你讲什么道义,大家一起上,取庞将军首级来!” 庞德:…… 什么玩意啊! 关羽骄横,睥睨天下,若是他跟庞德相争肯定会拼命争个高下,但关平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庞德之前忙着跟关平大战,他手下的士兵缺乏指挥,大多踟蹰在原地,这个空档已经被关平麾下的士兵追上分割,勇猛的关中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可他们是追击,敌人是逃跑,这打起来自然不一样。 庞德尽管武艺仍在关平之上,可在这种大战之中一个人的勇猛完全无法解决问题。 甚至,关平还有意不去对付庞德,先来将庞德身边的士兵一一屠戮。 庞德现在是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他望着远处在众军保护中的关平,无数次想纠集身边的精锐士卒再冲一次,可最终也只能仰天痛惜,赶紧阔步快走,赶紧从街亭离开。 危急时刻,一场山洪拯救了庞德。 陇山的大雨冲毁了山道,裹挟了大量的砂石滚滚而下,庞德军虽然有不少被冲入山谷,但终于还是能逃出生天,避开了云山军的追杀。 关平看着匆匆逃走的庞德倒是也没太过遗憾,毕竟他的兵马太少,如果逼急了说不定伤亡还会增大。 庞德既然决定退兵,说明徐晃和郭淮肯定已经成功,关平要尽量少付出伤亡,为最后横扫凉州做准备。 这一战,一定要让凉州回到大汉的版图中! · 云山努力击退庞德,众军一点点清理山路上的淤泥缓缓前进,另一路的徐晃也固守上邽,让马超军众将疲于奔命,而常雕却一直在逃命。 他们现在全军士气低落,在雨中煎熬了一夜已经几乎脱力,第二天只能勉强吃了些僵硬的干粮,一股绝望的气息在军中蔓延。 常雕倒是不太担心大雨,他担心的就是大雨之后敌军又来追击。 以他们现在的模样,一旦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抓紧逃进陇山,这才能勉强逃得性命。 为了这个,他必须、必须要鼓舞士气!不然半路上这些愤怒的士兵一准哗变把自己砍了。 “都打起精神来!一场大雨又如何? 我告诉汝等,现在一切都在跟随本将之前的方略,贼人不日即将大败,我军要立下盖世奇功,公等都是英雄好汉,现在若是怂了,呵呵,一切便前功尽弃。” 卢洪勉强吃了几口干粮,垂头丧气地道: “常军师,少说两句吧!咱们今日还得留些力气赶路,若是再淋雨,只怕咱们都走不得了!” “我呸!”常雕怒道,“我们淋雨,难道那些贼人就不淋雨了?这天降大雨,他们早就变作鱼虾,如何还能追赶我等?” 卢洪咧了咧嘴,苦笑道: “不错不错,军师说的都不错,那就……” 他正想搜肠刮肚活跃一下气氛,突然感觉一阵妖风吹过。 众人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居然开始涨水,一个大浪径自拍了过来! “我的妈呀!” 常雕军众将赶紧手脚并用抱头鼠窜,一路狂奔许久,这才终于从洪峰中逃出来。 众人惊魂未定,只见远处又飘来了一堆堆的木箱、马车和大量的尸首,看这模样…… 分明是羌氐联军的人马! “这,这是……” 众人并不了解凉州的风土水文,之前冒雨拼命逃跑,这才反应过来长离川已经发大水,看这模样,之前进驻那里的羌氐联军都被卷入了水中! “常,常军师……”卢洪惊魂未定,看着水中漂浮的大量尸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军师的毒计……呃,妙计!军师高,实在是高!” 正文 第306章 就算是赢了吧 洪水?洪水! 这个年代的凉州降水量还算丰沛,但在中原人的眼中这里肯定还是一片黄沙,人迹罕至的荒漠。 常雕对这一带的水文和人情完全没有了解,卢洪也一直认为常雕掌握了一切,所以懒得多多询问。 阿贵手下的士卒倒是对水文了解颇多,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不愿舍弃这些财富,宁可带着一丝侥幸在水边到处搜寻被遗弃的金银珠宝,也不愿意先撤到高处避水。 长离川在漫天暴雨之中决口,滔滔洪水怒吼着奔流而出,大自然的恐怖威力哪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 阿贵和宋建本来还想趁夜多占一些便宜,没想到迎头遇上了洪峰,无数勇猛精良的羌胡联军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迅速卷入滔天大水之中,他们惨叫着,哭嚎着,顷刻就消失不见,只有勉强逃入兴国的士兵赶紧反应过来逃到高处,这才勉强超过一劫。 曹军士兵看着这恐怖的场面都是面色惨白,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水性再好的人也绝对挡不住滔天洪峰的恐怖威力,如果在水边驻扎的是曹军,后果不堪设想,可能他们现在全都要葬身鱼腹,成为青史的笑柄! 之前不愿意撤退,拼命想要留下阻挡羌胡联军登陆的士兵都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了个精光,无力的坐在地上,颇为茫然的看着已经漫过脚面的洪水。 卢洪也面色惨白,良久,他终于扬起手掌一掌狠狠的抽在自己的脸上。 “常军师,常军师……” 他哆嗦着看着一脸忧郁看着远方的常雕,终于感觉自己简直是愚蠢的可笑。 这……这就是常军师吗? 常雕在关中之战手足无措的时候卢洪已经被安排到了杨修麾下,他听说当时常雕故意装作手足无措,成功欺骗到了丁斐,让丁斐和赵大误以为常雕毫无本事,最后被常雕一口吃下。 卢洪之前还常常认为丁斐和赵大实在愚蠢,如果换做他就不会质疑常军师的选择。 可这次凉州之战,常雕从头到尾表现都非常拙劣,卢洪之前还一直帮常雕说话,直到最后撤退的时候见全军士气崩溃才终于对常雕绝望。 全军士气崩溃,军粮都被迫抛弃大半,就算是再信任常雕的人也只能绝望——这还怎么翻盘你翻一个给我看看? 就在不久之前常雕声嘶力竭鼓舞士气的时候卢洪还懒洋洋的表示不满,没想到接下来现实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来常军师说的都是真的。 所谓的大将,要知天时晓地理,能洞察人心,常军师用兵每每出人意料,就算在这绝境之中还能从容布置,顷刻之间扭转战局。 怪不得常军师之前不信任我等,原来我等根本无法理解常军师的雄才大略…… 常雕傻愣愣的看着远方,不理解为什么这荒蛮之地还有这么恐怖的洪峰,不过…… “咳,本将说什么来着!本将说什么来着!汝等不能洞察天时,又不能知晓地理,本将……本将……” 常雕也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到底是什么,他大喜过望,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吹自己,还好卢洪瞬间反应过来,惊奇的道: “属下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常军师敢攻打兴国,原来……原来常军师有如此谋划!” 占据兴国的阿贵多年来极其嚣张,所凭借的就是周围的羌氐部落颇为团结互相支援,就算有讨伐军能将一两个部落击退,他们凭借骑兵来去如风也能保持主力不会受到损伤,等讨伐军的主力退却之后他们又能卷土重来。 可常军师此番不依成法,居然故意惹怒阿贵,将周围的敌人尽数引来。 或许没有人能瞬间尽数歼灭这支熟悉地形且来去如风的骑兵,但大自然的力量完全可以办到! 将近十万羌氐联军分驻长离川两侧,虽然不知道他们出现了什么问题,但他们确实没有立刻开展追击,就这么耽搁了一天就遭到了洪水的袭击。 经过如此劫难,就算有人能逃出升天,那些部落肯定也要遭到毁灭性打击,还能苟延残喘已经是颇为艰难,怎可能还能再找机会回来报仇! 原来从刚刚出战,不,有可能在关中的时候常军师就已经做好了如此谋划,他在凉州果然有大量的眼线! 卢洪心中黯然,心道他之前已经颇得常军师信任,可他居然在关键时候犯了跟赵大一样的错误,居然对常军师还有怀疑…… 唉,我不过一卑贱之人,居然还敢质疑常军师这般人杰,看来我也不配探听常军师麾下那些眼线了。 “是我等误会常军师!常军师所向无敌吾等万万不能及,还请常军师给我们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还请常军师给我们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 卢洪赶紧迫不及待的表达忠心。 现在很明显,敌军遭受了滔天洪水,肯定有不少渠帅被洪水淹没,现在正是回去砍几个人头,将功劳死死攥在自己手中的时候。 常雕心潮澎湃,也准备带着手下涉水出击,说不定能拿到阿贵的人头。 但他转念一想,若是他拿到了阿贵的人头,他在凉州一定会拥有巨大且恐怖的威望,朝廷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功成身退,说不定还会逼着他继续围剿西凉的那些羌胡。 唔,还是算了。 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次能死里逃生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若是真被撵到西凉,鬼知道还能不能回家。 常雕沉吟片刻,突然大手一挥: “不去了,给我抓紧走!” “啊?”常雕麾下众将集体愣住。 敌军遭遇了如此洪水,伤亡一定极其惨重,正是抓紧出击抢夺功劳时候,怎么……怎么还跑? “怎么汝等不相信本将?”常雕非常不满的问道。 “不不不谁敢不相信常军师?我等都愿意听从常军师吩咐!还不快撤!还不快撤!” 。 冀县,马岱听说徐晃已经出现在上邽,顿感左右为难。 徐晃的名声很大,马岱也没有把握能战胜此人,而且听说马超和阿贵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庞德又跟云山僵持不下,如果马岱将手上最后的预备队投入上邽的争夺之中,不管哪个方向出了问题,马超军将彻底失去回旋的余地。 可上邽那边又不能坐视不管。 毕竟那是凉州的门户,敌人占据上邽,陇山防线将彻底失去意义,战斗将彻底陷入被动,这对马超军上下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犹豫许久,马岱只能咬牙恳求杨昂出击,争取击退徐晃。 杨昂听了马岱的请求,脸上顿时露出骄横之色,洋洋得意的道: “好啊,就应该如此,徐晃算什么东西,只要我等天兵一到,并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马岱心道你哪来的自信,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他也只能谄笑着连连颔首道: “杨祭酒手下的鬼兵战无不胜,有杨祭酒相助,凉州定能平安。” 杨昂嘿嘿一笑,得意的打量着马岱道: “正是如此,不过……某此番帮马将军一次,马将军是不是也得拿出一些诚意来?” 马岱无奈的说道:“我等府库中还有金银香料颇多,杨祭酒可以随意挑选,莫有与我客气。” 杨昂哈哈大笑,摇了摇头: “我要那些身外之物做甚?” 马岱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也只能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问道: “不知杨祭酒要什么?” 杨昂面色沉重,庄严地说道: “我要五斗米!” 正文 第307章 我要五斗米 我要五斗米! 短短五个字如五记重拳狠狠打在了马岱的心中,让马岱的脸色登时大变。 众所周知,张鲁家的五斗米教是因为入教需要缴纳五斗米而得名。这么多年张鲁苦心经营,教众遍布蜀地和雍凉,可他的势力依旧停留在汉中这一块小小的区域,并没有太大的发展。 但这次不同了,马超的势力已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张鲁很想吞并马超手下这支强兵为自己所用。 杨昂抵达冀县之后,见马超尚有不小的势力,因此一直隐忍不发,可现在马超军明显已经呈现出了颓势,他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师君仁爱,只要是我五斗米教众皆有道祖福佑,战无不胜。”杨昂用很有磁性的声音缓缓说着,眼中满是谦恭和敬畏之色,“我来的时候,师君就说孟起与峙岳都是我道中人,我看此言非虚,峙岳……意下如何啊?” 马岱知道,若是自己交出了五斗米,等于成为了张鲁的部下,凭借张鲁在教众中的势力,他们以后也只能任人摆布。 可若是不交出五斗米…… “我考虑一下。”马岱叹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要说给吾兄才是。” 杨昂微笑着点点头,又低声道: “峙岳还是尽早决定吧,我听我那同族说,最近冀县人心也有些……不太稳定啊。” 杨昂的同族就是杨阜,此人一直与马超的关系还可以,若是他都说人心不稳,那……看来冀县的问题挺大。 “我火速派人给吾兄送信,杨祭酒稍安勿躁。” “嘿,我等着马将军的好消息。” 。 马超虽然与阿贵闹得非常不愉快,但他也知道阿贵是自己的重要支持者,断不可与他撕破脸皮,更担心他遭到了常雕的暗算。 他一直待在显亲,时时派人去打探消息,他手下听说阿贵已经成功过河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回来通传给马超。 马超听说常雕居然没有抵抗,直接就叫阿贵过去了,顿时皱紧了眉头。 “过去了?” “是!” “常雕那狗贼没有派人阻挡?” “不错。”手下人喜滋滋地道,“听说宋大王与阿贵将军奋勇争先,常雕不敢抵挡,只能扔下抢夺的财物冒雨逃走!” “逃走?”马超扯过舆图,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地形。 常雕是从陇山出来的,他要是逃,不是又回到陇山去了? “令明有消息吗?” “暂,暂时还没有,不过将军莫要惊慌,常雕鼠辈已经是丧家之犬,他本就兵少,敢进陇山还不是被内外夹击,杀得片甲不留?” 马超霍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本就凝重的脸色更是极其阴鸷。 “不好,快去兴国!” 之前马超数次被常雕戏耍,深信常雕绝非凡俗之人,他这次毫不阻挡就退出兴国,马超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想来阿贵的脾气被人也劝不动,马超索性亲自出马,一定要把阿贵给拉回来! 众将对马超莫名其妙的判断非常不满,纷纷来劝马超冷静一点。 马超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略略有些悲凉。 以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几次战败之后,手下将士已经对他的用兵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甚至纷纷来对抗马超。 无奈之下,马超只能亲自带领一支不到两千人的骑兵率先出发,先去渡河处看看情况再说。 显亲离长离川很近,马超冒着纷纷扬扬的小雨奔向河边,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他立刻看到了大量士兵,正三五成群互相搀扶,逃荒一般一脚深一脚浅地奔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马超已经意识到不妙,脸色多有几分紧张。 那些溃兵都认识马超,赶紧纷纷上前,痛苦地道: “马将军,不好了,长离川洪泛,我等被截为两段,不少人趁夜渡河,都被卷到河中了!” “什么!”马超大吃一惊,立刻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抓住那个士兵的领口,怒问道,“什么混账话!是谁让趁夜渡河,你们是找死吗!” “宋大王和阿贵将军都强令渡河,我等不敢拒绝。 好像听人说,兴国有大量常雕遗弃的珠宝,所以……所以才趁夜渡河!” “疯了!疯了吗?你们是疯了吗!” 连日大雨,正常人都能想到河水上涨。 阿贵久居兴国,又不是不懂水文,肯定知道雨季会有洪涝,这几天雨这么大,他早就应该转移,起码渡河之后让后续兵马稍等,怎么能叫人趁夜渡河! 马超脑中一阵阵的眩晕,却也能明白问题的关键。 利令智昏! 利令智昏! 之前关中联军就是因为利益的分配最终解散,像笑话一样被杀得土崩瓦解。 现在也是如此。 联军联军,只要联合在一起肯定就有利益的纠纷,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些利益,那么…… 马超心中一阵黯然。 他也没法指责别人。 因为马超自己就是最处理不好联军关系的那个人。 他之前的种种操作可谓是叹为观止,害死马腾在先,之后又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跟韩遂翻脸,现在他的盟友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强大,马超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抑郁积累在了心中,让他越发难以忍受,甚至几乎来吐出鲜血。 还有希望! 说不定,说不定阿贵还没死,我…… “立刻,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待洪水退去,我等要立刻去兴国,救出阿贵!” 。 绵延十日的大雨终于暂停,天空放晴,一道道金光透过云层洒向凉州大地,忙碌的百姓来不及欣赏这壮美的光景,又赶紧在田间地头忙碌。 而这片土地上的厮杀也开始一点点分出胜负,主宰无数百姓命运的棋手们经过了激烈的角逐,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倒向了代表大汉的关平。 在徐晃成功进入上邽之后,庞德决定放弃陇山先回去跟马超汇合,起码这样还有保住冀县的希望。 但让庞德无奈的是,关平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山洪结束,关平军挖开被泥沙阻挡的山路,奋力追击庞德的后队。 大量庞德军士兵进退无路,只能被迫投降,关平非常从容地招募这些降兵,并经由他们了解一下西凉现在的情况。 这些凉州人对关平等人颇为敌视,众人支支吾吾,各自胡编出各种各样的东西蒙骗关平,但关平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因为他现在手上有个很懂行的人。 这次出征,关平把韩九儿待在身边,这位胡羌之地出身的女子看着这些满脸敌意的士兵,忍不住嫣然一笑,用熟练的羌语开口跟他们耐心地攀谈交流。 老乡见老乡总是好说话,这些羌人听说眼前的女子居然是韩遂的女儿,顿时都露出敬畏之色,而韩九儿也非常熟练地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之前关中群雄起兵推举韩都督为首共同抗击曹贼,眼看攻破长安,大业将成,是谁率众破坏好局,让曹贼得手?便是马超。 马超如今又挥兵到此,又要白白耗费多少人命? 韩都督年事已高,身后事肯定要托给云将军,云将军威震凉州,本事远在马超之上,公等若是来投,日后仍是凉州豪杰,又不是帮着外人来打自家人,为何不愿反正?难道马超便如此恩义,韩都督便不是咱凉州自家人了?” 不管什么年代,帮着外人打自家人都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那些凉州士兵大半不是被强征来的,虽然被俘获,但一时很难接受现实,更不愿意转头就开始跟着外人打自家人,因此对云山颇为敌视。 可听说他是韩遂的女婿,又听韩九儿说韩遂准备将身后事托付给他,这些人顿感心情好了不少。 韩遂和马腾都是当年纵横凉州的大人物,一直为凉州人推崇。 这次马超跟韩遂切割,连庞德都颇为不满,军中更是有不少人反对这件事,连连为韩遂鸣不平。 云山之前虽然跟韩遂有争斗,但凉州军阀互相争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讲和,再次和好,以后好好经营凉州。 想到此处,这些凉州人也不再敌视,开始根据关平的要求讲述庞德军中的情况。 听说常雕深入后方,在长离川一带攻打兴国的阿贵,韩九儿顿时大惊失色: “不好,这阿贵乃是一方氐王,性格暴躁,最是记仇。 他与羌人相善,只要他一声令下,顷刻就是数万羌人杀到,常军师此番危矣。” 关平仔细看了看舆图,也感觉头有三个大。 常雕这厮不会想抢掠一番走长离川逃走,然后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吧但愿他能逃得出去啊。 不过吧…… 之前常雕做过离谱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两件,每次居然都能以相当不错的结果收尾,这次也一样,关平甚至都对他充满了信心。 “嗯,问题不大。”关平缓缓将舆图收好,一脸严肃地道,“常军师断不会被这种贼人困住,嗯,他一定是帮我等截断庞德后路。 传我将令,速速启程,我们还有机会抓住庞德!” 正文 第308章 凉州之婿 ,小关公 大雨终于稍微停止,庞德杨千万丁斐三人如蒙大赦,赶紧在依旧泥泞的山道上率军疾行。 他们赶路的速度不快,可身后关平的追军却猛地加快了行军的脚步,喊杀声由远而近,让庞德的心中颇为焦虑。 杨千万恨恨的咬紧牙关,眺望着远处关平军的身影,叹道: “追,追什么追!真是气死我也!” 在街亭对峙了这么久,这次落败非战之罪,杨千万心中当然不服。庞德默默无语,心道什么非战之罪,分明是他们中了关平的声东击西之罪。 “这小儿以为胜我等一阵又能如何?等我到了兴国,联络阿贵,再联络周围诸羌、卢水胡,在平地上大战,我们的马军能随意施展,我就不信这小儿能翻天不成!”两千万破口大骂,给自己鼓舞士气。 丁斐倒是颇为忧虑,皱眉道: “云山此人颇为狡猾,非寻常人能及。 之前他已经派常雕深入凉州,我怕孟起那边会有什么闪失。” 丁斐现在手下的兵马已经逃得一干二净,他手下的临阵背叛让杨千万非常生气,恨不得直接一刀砍了他,好在庞德帮丁斐说话,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才让丁斐侥幸逃得性命。 经此事之后,丁斐已经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也只能跟随彭德等人一起退回凉州再做打算。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己方落在了全面下风,尽管马超在凉州还有不少支持者,但事实已经证明这些部落组成的松散联军完全无力和团结一致的关中军对抗,云山的才能远在他们之上,甚至之前陈群孤悬在襄武都可能是云山为了收复凉州做的安排。 他们谋定后动,手下有关中无数英勇善战的军士,有能洞察一切手眼通天的校事,而现在马超掌握的只是一直看上去庞大却已经濒临崩溃的军队。 丁斐欲哭无泪,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全军哗变的时候我能跟着手下的将士们一起逃回去,给云山磕头认错,他会不会饶我一命。 如果之前在关中我没有与他为敌,而是老实本分的跟他一起谋事…… 丁斐还在沉思之中,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尖啸。 众人精神一振,杨千万更是兴奋的攥紧了钢刀——这是氐人战斗中呼唤战友、标识身份的重要手段,难道说这山中还有自己人! 可他们还没兴奋太久,随之而来的一声声呼唤就打破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侥幸。 只听无数氐人用他们的方言齐声高呼“归来”,这声音在山谷中来回回荡,让杨千万顿时色变,不敢想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 自己人投降了云山。 “云将军是韩都督的女婿,是咱们凉州自己人,马超等辈背叛韩都督,导致关中联军大败,现在还敢在凉州聚敛兵马生事,儿郎们,不想死的就赶快停下,云将军才是我们自己人!” 韩九儿清澈的高音在一声声呼啸中格外响亮,随着他的一声呼唤,其他投降的凉州士兵也用苍凉的声音高声呼喊,劝说庞德军投降。 尽管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杀不到面前,可庞德军行进的速度明显减慢许多。 “慌什么,贼人离我们还很远!加紧行军,赶快离开这里!”庞德高声呼唤,可手下的行军速度依然慢得如龟爬一样。 战败对士气的影响实在太明显,大多数人已经不想再在泥泞的山地上跋涉。杨千万又气又急,想挥刀砍死几个明显想留下来的士兵,可庞德挥挥手,叹道: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云山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我们,日后这些凉州的儿郎想家了说不定还会再来投靠我们,可若是我们挥刀杀人,岂不是坐实了云山所说?” “这个韩九儿是韩遂的亲女儿,对凉州诸事知之甚详,知道如何鼓舞凉州士气,想来韩遂一把年纪,也在用此女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形势已经如此,如果杨将军想要留下,我庞德也绝不会怪你!” 杨千万的脸上一阵黯然,他这阵子也疲于奔命,多次生出直接投降算了的念头,可庞德如此重情重义,他也不忍舍弃庞德。 “我为什么要走?山路难行,云山未必就能追得上我,此战非我等之过,我心中不服,他若是能在前面还留有一支精兵,我才愿佩服他!” 丁斐面露一丝难色,心道说不定外面还真有什么埋伏在等待着他们。 。 关平军的进军速度不快,他手下的兵力不多,生怕敌情不明一头撞上去正好跟敌人的援军撞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路上不断收容投降的士兵,对凉州现在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自从当年天下大乱之后,大汉朝廷对凉州的控制已经非常微弱,对西凉这片连接西域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控制更是远远不足,多年来大量的羌胡占据此处,已经经历了整整一代人,自己这外人的进军在他们眼中很显然是一种冒犯。 就算他能凭借强大的武力迅速扫平凉州,只怕自己主力退去的时候,凉州这片徒弟又会很快陷入大混乱之中。 之前关平的设想是以雍州凉州为自己的根据地,尽量动员那里的兵员为自己效力为征战天下做好准备。 可若是如此,他必须抓紧跟这些当地的不足打好关系,否则这些人连连起兵不断,自己的兵员一直要从关中补充,对未来倒是个不小的影响。 这都把他难住了…… 还好,现在有徐庶,他总算有个人能跟自己商量一下。还有韩九儿这个凉州通,这次总不至于闭着眼睛遭受莫名其妙的打击。 希望这次作战能尽量打击羌氐联军的士气,为己方后续征战做好准备。 想到此处,关平看韩九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温柔,却见韩九儿一脸惆怅,似乎不像出征时那样意气风发。 “怎么了?” “没,没什么……”韩九儿的眼神稍稍闪躲,避开关平的问题,可沉默片刻,她仍旧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君,若是此次父亲落在了你的手中,你会如何处置他?” 韩遂和韩九儿这对父女的感情非常淡漠,之前关平与韩遂激战的时候韩九儿巴不得他能施展手段重创韩遂。 但感情淡漠归淡漠,本心里韩九儿还是不愿意让韩遂出事。 她从俘虏的口中得知,韩遂和马超这次约定共同出兵,但马超卖队友的毛病又犯了,韩遂大概是顶不住这样的打击,现在一直在襄武附近徘徊,身体估计也受了很大的影响,他一把年纪,估计是很难返回西凉,若是关平挥师猛进,这次一把年纪的韩遂恐怕要落在关平的手中了。 韩九儿的问题倒是让关平稍微有点惆怅。 韩遂可谓是最大恶极,他堪称是凉州大乱的源头,比北宫伯玉这破坏大的太多,按照之前的思路抓住韩遂说什么也得把他一刀剁了。 但韩遂狡猾就狡猾在这里。 他随便给了关平一个女儿,这样关平怎么也不好意思真的乱刀砍死老丈人,若是攻破凉州势必会面对这个问题,这让关平还真有点惆怅。 “嗯……”他沉吟许久,只好把这个问题又甩给韩九儿,“九儿认为该如何是好。” 韩九儿颇为惆怅地垂头道: “父亲纵横凉州数十载,在周围的羌胡之中有极高的威信,若是……若是直接率军扑灭,凉州说不定还会有人在打着他的旗号谋事。 特别是成公英对他忠心耿耿,若是之后连接羌胡再行报仇之举,只怕反反复复难以宁静,破坏夫君的大事。 贱妾以为,不如暂与其相商,共讨马超,争取用他的威望将西凉的部落控制—— 说起来西凉诸戎虽然粗鄙好杀,却终究不是虎豹豺狼,他们大多数人曾经靠着丝绸之路经商谋生,凉州大乱之后丝绸之路断绝,他们被各渠帅裹挟,又断了生计,这才频频寇掠…… 若是天下平定,重开丝绸之路,有农耕有商旅,百姓牧马喂羊安守乐土,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再冒着生命危险与大汉为敌。” 韩九儿说着,忍不住偷偷抬头打量关平,正好对上关平的眼神,她双颊飞红,又赶快低下头。 千言万语,她最终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生身父亲走投无路而死,这是她能想到最后帮韩遂赎罪的方法。 关平恍然大悟,微笑着摸了摸韩九儿的头顶,柔声道:“多谢夫人指点,此事大妙,我依计而行便是!” 关平嘴上说着,心中却仍是颇为担心。 韩遂乃一时枭雄,现在看似穷途末路,可手上仍然掌握一支大军,还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兵将谋士,想来韩遂很有可能会孤注一掷。 当日在渭水边大战的时候,韩遂就曾经拒绝过关平的招降,这个枭雄能凭借心中最后的一点骄傲拼死一击。 他现在一直按兵不动,传言说他已经时日无多,可关平相信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之后这仗还有的打。 “看来还是得抓紧解决马超和庞德,”关平喃喃念叨着,“要是真的能把庞德留在这儿可太好了。” 正文 第309章 后路 襄武,陈群明显也感觉到了气氛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现在云山大举西进,先锋已经进入上邽的消息现在已经在各地传开,甚至连韩遂都派人向陈群送信问好,请陈群代为转达对云山的问候。 陈群面露喜色,得意洋洋的甩了甩韩遂送来的书信,骄傲的道: “儿郎们,我们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现在云将军已经到了凉州,不日就要来救我们出去。 马超鼠辈已经抵挡不住,现在是我们反击的机会了。” 夏侯霸闻言大喜,兴奋地道: “我这就收拢兵马,只要参军一声令下,我就立刻出击,一定要跟马超分个高下!” 陈群和夏侯霸都是兴致极好。 被围困的这些日子,马超切断了给他们的补给,并且不断派人命令陈群去冀县。 不少马超军的士兵还频频造谣,声称他们已经接到确切消息说云山还在关中,根本来不及救援陈群。 为了谋生,陈群带领手下众将节衣缩食,所有的粮食消耗都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是马超兵力太少且之前贸然与韩遂翻脸,他只需稍稍分出一支兵马,陈群可能就已经支撑不住。 好在在这关键时刻,韩遂冲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韩遂这几日的态度一直非常友好,他多次派人上门,甚至让成公英将大量刚刚收集到的粮草优先供给给陈群,总算解了陈群的燃眉之急。 成公英非常谦恭地向陈群解释说,韩遂已经年近七旬,又被马超气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已经心灰意冷,过往的种种豪情壮志已经灰飞烟灭,他愿意帮助女婿云山一起讨伐马超,用自己剩下的兵力和威望为大汉消灭叛逆。 甚至,韩遂还表示这一战后,他愿意将自己麾下的兵马全都送给云山调遣,他安心去西凉牧马喂养了却残生就是了。 韩遂的态度让陈群非常满意,他这些日子不断跟韩遂保持书信往来,称呼也由“韩都督”变成了“韩公”,襄武的一应军事也请韩遂和成公英跟他一起参详。 有韩遂的支持,陈群等人的日子总算还能过下去。 现在徐晃和郭淮在上邽登陆,云山又在攻打陇山,众军士气大振,已经做好准备挥师西征,直接截断马超回西凉的路径。 陈群非常兴奋,看着雨过天晴湛蓝色的天空,踌躇满志地道: “当年北宫伯玉之乱,凉州烽烟滚滚,群贼并起,礼崩乐坏,公卿被踏为黄土,百姓被缚为奴仆。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回来了,凉州的百姓就要被我们救出来了,以后大汉光复凉州,打通西域,各位都是英雄,我陈群佩服诸位啊。” 众将赶紧谦恭地道: “都是陈公毅力过人,我等有容与共!” 这倒不是他们谦虚。 这些日子陈群承受的压力确实很大。 他之前以颍川陈氏的身份向马超乞降,之后又当做无视发生过,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冀县。 所谓兵不厌诈倒是也不错,但这么搞颍川陈氏的清名算是彻底完蛋,之后陈群再装逼聊聊大义聊聊气节肯定就会有一群人拿他向马超乞降的时候说话,陈群百口难辩是毫无疑问的了。 韩遂的名声甚至比马超还差劲,陈群最近跟他打得火热还一口一个韩公叫着算是彻底放飞自我,这才在一群牛鬼蛇神的控制下保持他手下三万兵马的正常运行。 现在一切终于结束,陈群终于能长长的舒口气,众人也是纷纷祝贺,对马超又多了几分恨意。 只有蒯越的脸上依然有几分抹不去的阴沉之色,待夏侯霸离开,他赶紧扯了扯陈群的袖口,低声道: “长文,不可大意啊。” “哦?”陈群对蒯越的智谋非常钦佩,也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成公英这厮诡计多端,韩遂又见识不俗,此二人皆为一方人杰,不可小觑。 虽然坦之娶了韩遂的庶女,但也不过是为妾,量一庶女妾室,如何能左右韩遂大事? 我军在襄武许久,收了韩遂不少好处,军中已经有不少人心向韩遂……” “等等,心向韩遂?”陈群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关平招募的这支关中军最大的特色就是意志非常坚定,他们三万人在危难之中只有数百人脱离队伍,马超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将屯长以上的军官挖走,可谓是一支坚不可摧的精锐力量。 凭什么有不少人心向韩遂?这支军队可是为了阻挡以韩遂为首的关中联军才组织起来的啊。 “哎,长文,你……你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啊。” 陈群算是道德高士,很重视自己的名声,但韩遂无所谓。 最近这段时间韩遂一直在给陈群军提供军粮,他手下亲信成公英一直在军中穿行,跟众多关中将士嘘寒问暖,还时不时拉着以前的旧相识阎行、杨秋一起聊天,回忆一些往事。 一开始杨秋和阎行还对狡猾的成公英多多提防,每次成公英约他们聊天之后,两人都会把今天的会晤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陈群来表达自己的忠心。 时间长了,韩遂和陈群也处在蜜月期,陈群自然也懒得再过分他们说什么,而阎行、杨秋手下的士兵也自然认为双方已经亲如一家,开始非常亲切友好地跟成公英交谈。 成公英告诉众人,韩遂的身体现在越来越差,随时都会西区,他的儿子也都被曹操杀死,唯一的继任者就是亲女婿云山,等打完了这一仗,干掉马超泄愤,韩遂就准备回到西凉养老,把一切大小事情都交给好女婿来操持。 这种话术确实是非常有用,现在军中就算是之前对韩遂恨之入骨的关中人也戒心大去,都认为成公英儒雅,韩遂一把年纪了,女儿都嫁给云山准备托付后事,剩下的一切自然也好对付了。 陈群摸了摸自己的长髯,皱眉道: “还有这种事?不过韩遂能做什么?他若是想灭了我们,何必给我们提供这么多的军粮,现在多此一举再攻我等,军中将士第一个不答应,等坦之回来了还不是把他杀得片甲不留,连他老家都回不去了?” 蒯越摇摇头:“此人也是一时枭雄,不能以寻常人揣测,咱们还得小心行事。坦之这就要回来了,千万别在关键时刻让别人得手。” · 韩遂军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所有人都知道韩遂之前被马超气的晕了过去,之后就缠绵病榻,一直难以起身,只有成公英等少数亲信可以靠近。 成公英匆匆回到军中大帐,轻轻掩好帐门,缓步走到榻前,在韩遂面前三步左右下拜跪好,轻声道: “都督!” 踏上的韩遂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听到。 成公英不以为意,用清楚的声音道: “陈群麾下众将都深恨马超,愿意帮都督做事,只要都督振臂一呼,我等就能全胜。” “嗯。” “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说,阿贵……可能败了!” “哦?” “暂时还没有太多的消息,听溃兵说阿贵追击常雕中了埋伏,损失怕是不少,马超都亲自率军去救,只怕有些不妙。” 现在陇右这片土地上聚集了韩遂、马超、徐晃、云山、杨昂等人,渐渐有乱战的模样。 韩遂缓缓坐起身来,他从榻边的铜盆里取了一捧水,在脸上轻轻擦拭一番,满脸的蜡黄顿时消失不见。 “嘿,阿贵这厮果然无用,马超就是不吸取教训,手下都是什么东西。” “还是需要都督主持大局。”成公英谦恭地道。 韩遂呵呵笑了笑,脸色又突然黯淡下来。 “伯华,你听着,若是这一仗还是打不赢,你就立刻去我女婿那里,不得有误。” 这…… 成公英陡然变色。 他不知道为什么韩遂之前还颇为自信,现在却露出如此姿态。 “我若是败了,这凉州大业……我不能送给别人。 我在凉州多年没有做出什么人事,这次……就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正文 第310章 马岱最后一搏 小关公正文卷第310章马岱最后一搏马超终究是没有渡河。 长离川的洪泛不是一两天就能结束,两岸的土地都变成了泥沼,他尽力远眺,见对岸一片萧索毫无人烟,已经预感到阿贵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十万羌氐联军…… 这损失堪称灭顶之灾,凉州大军遭到此番重创,元气大损,庞德撤退的道路也被洪水阻挡,被迫绕远,极可能遭到敌人的埋伏。 马超方寸大乱,他知道这次又中了常雕的诡计。 我真傻,我真傻。 我单知道常雕会有诡诈算计,我哪里知道……我哪里知道…… 一个从没有踏足凉州的外乡人居然会比阿贵还了解当地的水文! 一种无力的感觉让马超头皮发麻,他再次对自己的前途感觉迷茫和无奈,就算他的武艺天下无敌,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战略家。 在关中败了,在凉州又败了。 家人被他亲手害死,支持自己的弟兄也没有一个好下场。 马超拔剑四顾,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第一次明白了当年西楚霸王为什么不愿回江东。 一个绝顶高手必然极其骄傲,极其骄傲的性子让他又如何能接受这种惨败的下场? 他痛苦地叹了一声,也只能赶紧叫人回头,先去冀县跟马岱汇合。 冀县,马岱也是如坐针毡。 他听说徐晃在上邽分田地,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妙,这些人居然不是打算跟自己早早决战,而是准备缓缓将自己的根基完全破坏。 若是果真如此,我逃到西凉又能如何? 再带着一群羌胡化作流寇一般频频寇略汉地攫取资财,还是…… 恍惚间,马超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马腾在羌胡四起的岁月靠着军功坐上了偏将军的位置,又临阵倒戈,成了羌胡的首领之一,被董卓打过也投过董卓,之后又投李傕郭汜,搅得关中大乱,杀人不眨眼。 可坐镇关中年岁日久,马腾当年的锐气已经一点点被磨平,开始后悔当年自己的种种暴行,开始修路扑桥,浅浅地做些好事,希望能在关中百姓之中博得一个好的名声。 当日的马超非常不理解马腾的所作所为,认为父亲已经失去了斗志,从当年的威震天下的枭雄变成了凡俗之人,为何不努力进取,争取在乱世中做出一番大业。 马腾知道儿子心中的不满,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每次马超愤怒的问起此事,他也只能颓废地连连摇头,说你还不懂。 后来马腾被钟繇、张既忽悠地愿意放弃自己麾下众军亲自去曹操手下当人质,马超的不满更是达到了极点。 他当日认为自家和曹操同样拥有强大的兵卒,都是杀人不眨眼,曹操不过是侥幸劫持到了天子才借此号令诸侯,我马超凭什么久居他之下? 当时的马超年轻气盛,感觉天下自己尽可去得。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多么愚蠢可笑…… 实在是,太愚蠢了。 带着几分迷茫,马超飞速奔回冀县,就在路上,他遇上了马岱的信使,看到杨昂提出的条件,马超的心中更是颇为抑郁恼怒,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交五斗米,作为张鲁的信徒就能得到张鲁的支持?! 马超曾经心比天高,连曹操都不服,可现在遭到巨大打击,居然要被张鲁拿捏。 张鲁占据一郡之地,现在居然要拿捏马超了……真是,真是可恶至极啊! 马超的手不住地颤抖,明显感觉到了巨大的羞辱。 可他回过神来,也想到自己跟张鲁非亲非故,要借助张鲁的势力,总要付出点什么。 正踌躇间,手下人又匆匆来报,说他们打听到消息说陈群已经跟韩遂结盟,现在正秣马厉兵准备杀来。 这个消息让马超又是苦笑。 曾经的韩遂虽然也不是东西,但在对马超上已经算是能顾全大局,为大事着想。 只是马超太气盛,之前的种种已经让韩遂对他彻底失望,韩遂堵住了自己的西去之路,想要逃去西凉都困难重重。 现在唯一的办法真的只有去南边投靠张鲁了。 “不就是五斗米吗?好,想要我就给,那就请杨祭酒火速出兵,赶紧平定局面。 我马超,愿意跟随他一起举事!” · 杨昂收到了马超派人用快马送来的急信,当着马岱的面便笑出声来,喜滋滋地道: “峙岳,你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马岱看着杨昂小人得志的模样,也只能咬牙陪笑道: “那就多谢杨祭酒了,我兄弟走投无路,现在只能看杨祭酒的本事。” 杨昂嘿嘿一笑,用力拍了拍胸口,兴奋地道: “放心,小事一桩。只要有我等,保管叫那徐晃有去无回!” 张鲁麾下的士兵号称“鬼卒”,他们的领军之人人称“祭酒”,不知道他们的战力到底如何,但他们行事古怪,而且战意非常坚定,马岱也对他们多了几分指望。 “好,不知杨祭酒该如何用兵?” 杨昂微笑道: “峙岳是不是应该先把五斗米奉上,再问我这个问题呢?” 马岱心中狂怒,却又不得不按照要求叫人准备五斗米,杨昂在城中开祭坛,非常隆重地宣布马超马岱兄弟贡献五斗米入教,两人按照教中的规矩可以做都讲祭酒,以后大家都是五斗米教的兄弟,以后有衣同穿,有饭同吃。 之前张鲁在汉中的时候就大办义舍,置义米肉于内,免费供行路人量腹取食,杨昂也有样学样,先禁止饮酒,又将大量的军粮收集起来附着法力,据说吃了之后就能百病不生,而且作战时充满了力量。 凉州距离汉中不远,好多往来的客商早就将五斗米道带入了凉州,在这些客商的宣传中,汉中宛如一片王道乐土,堪称人间胜境,现在杨昂搞得义舍也很对士兵的胃口,众人纷纷山呼义士,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见军心如此,马岱也不好拒绝,只能表示敬仰张天师已久,希望能借助张天师的手段保护自己性命。 杨昂满口称好,又道: “贼人占据上邽,若是不讨伐,贼人能从关中源源不断杀来,我等若是不去救,日后还不是让人笑话? 我听闻孟起也要回来了,不如峙岳跟我一起出兵攻打上邽如何?” 一起去? 马岱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可上邽坚固,还有徐晃这种猛将,杨昂本部这点人攻城跟送死基本没什么区别。 他咬了咬牙,心道横竖 “好,我与杨祭酒同去。” 杨昂嘿嘿坏笑,点头道: “好,此战一定成功!” · 事不宜迟,知道上邽现在的形势已经非常危险,马岱再不犹豫,亲自挑选精锐五千,与杨昂一起出兵,冀县的守军只有千余人,但马超很快就会回来,之后庞德应该也会靠近,马岱约莫还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杨昂更是表示有自己的族兄杨阜罩着,一切绝对没有问题。 马岱这才放下心,大军滚滚出动,直奔上邽而去。 可他不知道自己刚走没多远,冀县的城门猛地关闭。 一脸阴鸷的杨阜手提钢刀缓缓出现在城头,看着远处渐渐飘落的尘埃,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口气。 “马超要回来了啊。”他悠悠长叹一声。 凉州刺史韦康和别驾阎温也先后走上城楼,几人目中满是坚定之色。 “还好杨阜帮忙,终于把马岱给骗走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力保城池不失,一定要坚持到云将军回来!一定要!” 7017k 正文 第311章 暴露行踪 庞德、杨千万、丁斐这三个难兄难弟在陇山的山路中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进。 云山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尽管还有一座山的距离,可庞德知道自己只要稍稍休息,敌人很快就会杀到自己面前。 一路上大半的士兵已经跑的脱力,哭嚎着摔在地上,庞德不让督战队杀死那些不愿离开的士兵,更多的士兵也趁机放弃逃跑,只有少数庞德死忠拼命跟随。 这倒不是因为庞德真的良心发作如此仁义过人。 他打听到云山为了收拢人心对掉队的士兵嘘寒问暖百般关照,故此用这种手段。 反正一群士兵已经不愿跟随自己,再强行胁迫他们终究是个隐患,也会影响士气,还不如让他们去云山那边,云山只要收留他们肯定要付出人员看管和粮草供给,势必会拖慢他们行进的速度。 这么看,逃出陇山问题不大。 哎,这次的损失太大,就算逃回了冀县也很难顶住云山的进攻,看来要么逃回西凉,要么只能逃到张鲁那里,不管是那条路都是重大打击,马超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 杨千万倒是比较乐观,见庞德心情不佳,他劝道: “你放心吧。我看云山麾下的兵力也不多,他们此番是声东击西,我等中计,这才让他们占据上邽,导致我军难以立足。 可只要逃出去,我和阿贵还能收拢兵马,那些羌人肯定也不愿看着朝廷的兵马接管此处,我等晓以利害,令他们频频起事,滋扰凉州,凉州十年内难以安定。 我看云山这厮功劳太大,以后曹丕定然嫉妒,曹丕对云山下手之时,云山定然不愿束手就擒,到时候马将军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庞德一怔,心道也是。 云山的行事作风与之前曹军完全不同。 他位高权重,功劳太大,曹丕哪有这样的心胸气度掌握此人?以后等他们狗咬狗,己方也不是没有再起的机会。 想到此处,庞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振奋地道: “不错,不错,我等日后还有再起的机会。只要逃出此处,一切都能平定。” 丁斐也舒了口气,微笑道: “我听闻常雕那厮居然敢袭击兴国,阿贵将军在这一带名声着重,大家都愿意为他效死,周围的羌氐一拥而上,常雕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肯定只能望风而逃。 等云山再来,只要杨将军劝说羌氐诸部同仇敌忾,我看云山也未必能站稳凉州。” “嗯!”杨千万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常雕这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还敢袭扰兴国。嘿,他是不是以为我等与中原的山贼一般好欺负。 当年大汉是怎么欺负我们的,好不容易趁着大汉大乱占据了凉州,哪能再让这些汉人打回来!” 庞德和丁斐的心中都多少有些不舒服。 尽管杨千万是盟友,可他们总觉得自己这所作所为如当年的中行说一般,千载之下,一定要遭受无数人的唾骂。 杨千万也自知失言,随口打了个哈哈,正待说点什么,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山中升起一股烟。 “有人在生火?” 众人都是老行伍,一眼就看出那是买过做饭时的炊烟。 只是这炊烟并不浓密,让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点拿不准是什么人在前面。 “应该是山中的樵夫吧!”杨千万喃喃地道,不过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这炊烟的数量居然还不少,看来最少有一两百人在生火,这光景陇山之中哪有这么多的樵夫? “无妨,过去看看便是。 看着模样,应该还有百人,我等足以对付,有何惧哉!” 杨千万自告奋勇为全军开路,庞德心道就算不向前,他们肯定也得遇上云山,还不如上前查看情况再说。 他让丁斐殿后,自己和杨千万亲自率领三百多人上前查看。 这山间的小路虽然依旧狭窄泥泞,却已经越来越宽阔,而且过了街亭之后山间的道路越来越多,如果真有什么埋伏,及时发现之后再换别的小路也就是了。 庞德手下众将缓步向前,果然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军士正三三两两聚在路边,一边生火烤肉,一边懒洋洋地将自己的衣衫挂在路边的树枝上。 庞德和杨千万见他们并没有防备,索性又靠近了一些,待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庞德不禁直接从草丛中钻出来,惊呼道: “阿贵?” 坐在路边费劲啃食一只烤兔子的阿贵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吓得哇呀一下翻到在地,他手下众将更是吓得抱头鼠窜,一时间竟跑了个精光,之前威风八面的氐王阿贵也手脚并用在烂泥中没命地乱爬,场面…… 呃,真是非常凄惨。 “阿贵,是我,是我啊!” 杨千万快步奔过去,阿贵这才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来,见来人都是自己认识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你,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啊。” 远处逃散的士兵见来人是庞德,也赶紧围过来,顿时哭成一片。 庞德看着阿贵的惨像,也摇头道: “我听说贼人已经攻破了上邽,在街亭继续驻守也没什么意义,只能赶紧率军回来。 只是云山一直衔尾追杀,天降大雨,军中又生叛乱,我军这才损失大半,成了现在的模样。” “啊?你……你怎么,你怎么……哎。”阿贵烦闷地跺跺脚,眼圈都红了,“我家被常雕肆虐,我见此人凶蛮,于是呼唤诸部与我共同讨伐此贼。 初时还好,常雕见我等袭来已经丧胆,不曾想宋建那厮见财起意,硬是要吞了我等的财物,因此与我等相争,碰巧又遇上长离川洪泛,我等皆被卷入水中。” “我聚敛败兵,见常雕没有再来,知道他们肯定也被洪水所破,于是一路追来,定要跟他见个高低。 只是常雕这厮颇为狡猾,我等一路追赶,这陇山的山路又多,我等一时没有追上他。” 庞德舒了口气,苦笑道: “好了,汝这也忒难受。 快把汝手下兵将聚拢一处,我等快走,休要让云山追上了。” 阿贵面露尴尬之色,他环顾四周,指了指身边众人: “就,就剩下他们这些人了!” 庞德:…… 长离川的洪水实在是太恐怖,可兴国好歹有几堵土墙,阿贵晚上交代士兵做事之后就进城睡觉,土墙虽然被洪峰瞬间冲垮,可也给阿贵留下了逃生的时间,让他有空转移到了高处。 看着家园变成一片泽国,众人都被洪水卷走,阿贵欲哭无泪。 可哭什么都晚了,数万羌氐联军一夜之间就被洪峰卷走,死伤不知几何,阿贵尽量收容败兵,也不过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众人放声大哭,都对未来彻底绝望,如果这时候常雕率军一击,他们肯定只能闭目等死,但等了许久,常雕并没有杀来。 阿贵立刻判断,常雕应该也遭到了洪水的袭击,受到了致命打击。 他壮着胆子带人仔细查探,发现大量足印和烂泥中的车辙印,看出常雕逃走的时候颇为惊慌。 阿贵心中恼怒,做出了一个非常疯狂的选择——追杀常雕!他现在肯定伤亡不小,趁机将他宰了便是。 尽管看到地上的足印不少,但阿贵相信遭遇洪水的军队一定没什么战力。 他挥军一路追赶,追到了陇山附近却因为又遭到大雨找不到常雕的踪迹。 这一路上不少人已经受不了纷纷离开,可阿贵骑虎难下,都已经走到这里岂能随意调头,他只能硬着头皮拼命向前,尽量跟庞德汇合再做打算。 听说阿贵聚集的十万大军居然被洪水冲的七零八落,庞德等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完了,这下守住冀县连最后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只能逃到西凉做最后的打算…… 只是常雕会不会还在这山中的某个角落藏着? 想到此处,丁斐的脸色变得更差。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赶紧说道: “常雕那厮一贯胆小如鼠,之前他也遭遇了洪水,定然损失不小,现在全军逃入陇山之中。 若是被我等遇上了,定取他性命。 不过我等现在兵困马乏,实在不是追击他的时候,还是尽量避开此人,少生枝节,速速离开此地才是正途。” 众人连连点头,表示丁斐说的不错。 常雕没有趁着洪泛进攻阿贵,说明他的军队也已经遭到重创,不过是逃进山中避难而已,可己方现在各自疲惫不堪,军士毫无战意,漫山遍野追击常雕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思索片刻,丁斐又道: “现在道路众多,天知道常雕再何处,我等不如在此道多点炊烟,让常雕知道此处有我军,定然赶紧避开……” “等等,若是遇见常雕,尽管击破便是,何必多此一举?见此处有烟,贼人追来又该如何是好?” 丁斐得意地哼了一声: “这烟就是给云山看的。云山狡诈多智,这一路上叫炊烟四起,定然以为是我等疑兵,便向无人之路追赶。 常雕又是强弩之末,此前阿贵将军一军他尚且不敢阻挡,如今我等合兵一处,他焉敢阻挡?到时他就算给云山报信也来不及了,我等自能离开。” 正文 第312章 等你很久了 常雕军的逃亡之路本来不算快,可在发现常雕居然用如此狠毒阴险的算计大败阿贵,全军上下人人为之胆寒,再也不敢违背常军师的命令,抖擞十二分力气拼命逃奔,很快就进入了陇山之中。 比起如丧家之犬一样的阿贵等人,常雕军的军容真是极其严整。 他们尽管丢弃了不少辎重,但武器、箭矢和随身携带的干粮都还有不少。 现在正值盛夏,陇山之中的飞禽走兽都遭了殃,这群人分别驻扎在山中打猎,采集野果,虽然蚊虫叮咬极多,但军士反到觉得…… 还行。 起码有肉吃了! 大家开开心心地打猎采集,但是也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忧心。 于是,卢洪又壮着胆子询问常雕之后怎么安排。 不至于带着这八千多人一直在这当野人吧? 这个常雕真的是早有准备。 他已经打听到了,现在关平正在攻打陇山,十有八九是在跟庞德对峙。 庞德的后方一片糜烂,他们肯定坚持不了太久,只能被迫撤军。 这陇山的积蓄再吃一个月绰绰有余,到时候云山进军,他先隐蔽好,再伺机与云山汇合,岂不美哉? 当然他也不敢跟卢洪说自己就是准备在山里一直藏着藏到庞德撤军,索性眉毛一挑,冷笑道: “之前不是收到消息说云坦之正在攻打陇山吗?” “不错,不错。”卢洪小鸡吃米一般连连点头,“常军师是不是准备率领我等夹击庞德,助云将军杀敌?” 常雕:…… 卢洪这厮跟随我这么久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如果夹击庞德,庞德断没有朝东突围的道理,他肯定要率领大军全力进攻从西边杀来的常雕,就常雕麾下这些杂兵怎么跟身经百战的凉州兵对抗,还不是如杀鸡一样全军覆没。 这话他当然也不不能明说,只能瞪了卢洪一眼: “本将以为,庞德听说后方被截断,定然撤军。我等埋伏在山路上,待庞德到来四下杀出,定能擒了庞德那厮。” “原来是这样,军师果然高明!我就说军师为何之前不去攻杀阿贵,原来有如此谋划。若是能把庞德生擒,那当然是泼天的功劳,我等有容与共啊。”卢洪赶紧连连拍马屁,感慨自己之前真是愚钝,不理解常军师的谋划,常军师这样的上位者果然是所图者大,不是凡俗之人可以稍稍企及。 不过,他紧接着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常军师,这山路众多,我们怎么知道贼人从哪里来啊。” 这一带已经没有像街亭一样的关键位置能卡住所有的小路。 山中道路终究难行,如果猜错了道路,便是发现了敌人的所在,一时半会也很难追上,万一庞德逃跑了,岂不是之前一切谋划都白费,他们也白白在这喂了这么久的蚊子? 常雕巴不得让庞德早点滚蛋。 他犹豫一番,微笑道: “这都是小事,可在几条路上都安排哨探,若是发现踪迹,本将自有主意。” “常军师英明!”卢洪赶紧连连拍马屁,安排人去周围的山路上查探。 卢洪打仗的手艺一直没有太大的进步,但他担任校事已久,对发现敌人的踪迹已经颇有心得。 宿营的几天,他已经叫人查清了周围的几条能走车马的山路,在这些山路中每隔五里就安排十名哨探,发现有敌人的踪迹就立刻做狼吼报讯,其他各处人也做狼吼回应,并通过各种暗号确定敌人的大概规模,以便进行攻击。 他安排妥当,众人自在山中休息,一连几日都是平安无事。 就在众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时候,一天众人突然听得远处狼吼四起,卢洪赶紧派人查探,手下飞快的回报说,在北边的山中已经发现了敌人的先部。 “有多少人?” “呃,树林遮蔽,看不清楚,但看到有不少炊烟升起,谷中似乎还有人声,似乎有千人之多!” “很好,我这就说与常军师!” 卢洪极其兴奋,他知道等待多日已经有了回报,不管庞德和云山谁在街亭获胜,庞德终究是要调头力保老家不失,按照常军师的部署,果然能把这条大鱼擒获! 他兴冲冲地将此事报告给常雕,不曾想常雕脸色大变。 “真,真来了啊。来了多少人?” “树林遮蔽,看不清楚。但看着炊烟不少,定是贼人大军班师。” “呃……” 常雕在路上已经知道庞德多次召唤后方增援,全军接近两万,还有丁斐的那些叛军,军威甚至浩大。 他埋伏庞德,未必能打得过庞德手下这些精兵悍将,说不定还会被庞德抓住,这可大大不妙。 他思索片刻,又道: “是炊烟?” “不错,在北山大路上发现炊烟不少,贼人定是从此处过来。” 常雕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之前跟随曹仁的那段岁月。 之前曹仁在山中穿行时,为了防止暴露目标,也为了防止引起山火,都尽量不在山中生火,以免遭遇了敌人的埋伏。 庞德乃是宿将,对陇山的地形非常了解,他现在撤军正急,怎么会闲的没事在山中悠闲地野炊,这不是分明告诉敌人快来打我? 嗯,我懂了。 他一定是担心遭到我埋伏,所以才升起炊烟,让我误以为他们都在那里,率军扑去,正好扑空,他们就能从容撤退。 妙啊。 常雕眼睛一亮,随即长身而起。 “好,本将和诸位兄弟在林中养精蓄锐许久,就是等待此时。 好个庞德,居然还敢在山中生火,我看他是根本没有把我常雕放在眼中。 诸位儿郎,随我厮杀,此番定取庞德的狗命!” 常雕军众将斗志昂扬,纷纷高呼万胜,众人已经等待许久,早就跃跃欲试,准备完成这陇山大战,将贼首庞德擒住。 常雕舒了口气,心道这次扑了个空,也好有个交代,这一仗总算是打完了。 · 庞德点起炊烟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随即又命令全军加快脚步急行。 常雕连落水的阿贵都不敢进攻,肯定是已经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他主动暴露己方的行踪,就常雕这点胆量肯定不敢出来,只要能躲开云山的追击一切都好说。 众人想到快要逃出陇山,也都加快了行军的脚步,常雕手下那些残兵败将有本事就来,来了就送他们去死。 阿贵现在的兵马只剩下百余人,但庞德杨千万都是实诚人,不仅没有趁火打劫,反到说好要给阿贵重建自己的兵马,以后继续跟汉军厮杀,这让阿贵心情总算稍微好了一点。 他一边走一边叹道: “若不是宋建那厮碍事,我岂会遭到如此大难?现在有杨将军相救,他日我等重振旗鼓,定能夺回凉州。” 杨千万皱了皱眉头: “这凉州还没丢呢!为何说这种丧气话。” 阿贵嘿嘿笑了笑,又摇头道: “说的是说的是,我等……嘿嘿,我等怎么就说这种……” 他一言未落,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 阿贵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只见一块巨石从天而降,阿贵躲闪不及,这巨石正好落在他的身上,他连哼都没哼就被立刻砸成一团肉泥! “啊!” 杨千万之前还在跟阿贵谈笑,见阿贵眨眼间化作一团血肉,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随即,山坡上站起一片弓弩手,用箭矢和石块袭击山道中的庞德军,埋伏在山路草丛中的士兵也高声大喝,数千人咆哮着冲了出来。 “庞德,我家军师等你许久,还不快快把狗命奉上!” 正文 第313章 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 卢洪等人在山中养精蓄锐许久,就是等待这一刻。 之前他们对常军师的怀疑让全军上下都倍感羞愧,这次一定要好好执行常军师的部署,说什么都要痛击庞德,让这群骄横的西凉兵尝尝他们的厉害。 卢洪之前也考虑过,庞德乃是宿将,不可能连行军中遮蔽自己踪迹这种事都不懂,这炊烟说不定就是他的声东击西之计,好让己方扑个空。 可既然常军师认为庞德在那里,卢洪也毫不犹豫地将全军都部署在那里,以主力迎战庞德。 因为准备时间不太充分,卢洪只准备了少数的滚石,他手下士兵远远望见庞德的军容有些畏惧,感觉己方这群人就算是设伏也未必是庞德的对手,还不如等庞德的大军快要离开的时候再出击,给庞德的后军造成一些损伤也就是了。 卢洪狠狠瞪了一眼那人,冷笑道: “常军师用兵哪是汝等能知晓?我料云坦之大军就在左近,我等截住此贼,便是大功一件! 汝等若是怕了,尽管先走便是,但汝等小心常军师家法不容情啊!” 众将闻言都是心中一凛。 之前常雕展现出的凶狠毒辣让军中众人战栗不已。 他冷酷绝情,连卢洪都不肯相信,却埋伏下极其恐怖的杀招,轻易就把阿贵麾下的主力打的全军覆没,之后他放弃追击阿贵的机会,不浪费一丝光阴,迅速在陇山截住了庞德。 天知道他到底是从何处搜集到的种种军情,到底是何人给他传递消息。 若是不听常军师的调遣,说不定何时就会死于非命,还不如拼命一搏,跟庞德拼了! 众将下定决心,在庞德军前锋进入山谷中就毫不犹豫地抛下巨石,随即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向庞德大军发动决死冲锋! 之前庞德军众人一致认为就凭常雕的鼠胆,连已经遭到洪水毁灭性打击的阿贵都不敢进攻,就算藏在陇山中肯定也是一群残兵败将,见了己方这万把人的大军怎敢向前。 他们担心在山中偶遇常雕军会延缓己方的行军速度,这才故意暴露自己的踪迹好让常雕知难而退,没想到连阿贵的残兵都怕的常雕居然在这设下了埋伏。 而且…… 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这到底是不是常雕啊! 庞德等人的怀疑很快得到了 “狗贼庞德,我家常军师早就在此部下大军,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庞德!常军师早就料到你们这些狗贼在此,既然知道要死,为何不降!” 庞德浑身冷汗直冒。 看着已经被砸成一滩血肉的阿贵,他和丁斐同时生出了一个恐慌的念头。 不好,中计了! 常雕之前并没有追杀阿贵,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兵力衰弱,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在阿贵的残兵身上浪费时间,在歼灭阿贵之后直接调头钻进陇山,数日来一直潜藏在暗处,甚至主动利用钻进山中的阿贵寻找庞德,然后一击命中! “文侯,你害死我了!”庞德仰天长叹,忍不住恨恨地瞪了丁斐一眼。 丁斐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诉说心中苦闷,庞德和杨千万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索性一起冲锋,猛攻常雕! 常雕手下这支士兵并不是关平麾下那支极其精良的铁军,战斗素质并没法与凉州军抗衡,但他们养精蓄锐许久,斗志也非常旺盛。 看见真的如常军师所言围住了强敌,常雕军上下斗志昂扬,各个悍不畏死,倒还真的截住了庞德麾下众军。 常雕看着远处滚滚不断杀来的庞德大军,双腿不住地打哆嗦。 这个庞德到底会不会带兵? 在山中生火暴露自己的位置,这不是等着云山来杀他吗? 坑死我了,坑死我了啊! 常雕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跟庞德麾下的大军抗衡,见双方大军碰撞,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命。 可现在手下士兵斗志高昂,还是狭路相逢,又能往何处逃?若是自己逃跑了,万一在山谷中遇上了什么凶狠猛兽,岂不是也是必死之局? “啊……” 一声声的惨叫和咒骂在山谷中回荡,常雕忍不住从藏身处探头查探战况,可也是在此刻,他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 “丁,丁斐!” 尽管早就从逃兵口中听说丁斐跟庞德在一处,可乍见此人,常雕还是吃惊不少。 这个曾经一度骑在自己头上,曾经跟自己一起掌握雍州诸军事的曹家故旧大将现在正浑身浴血,跟自己麾下的士兵厮杀。 常雕呆呆地看着这个人,想到之前他对自己的颐指气使、阴阳怪气,还在自己身边安插奸细企图霸占自己的权力,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这个丁斐之前明明答应的好好要利用他跟曹丕的友好关系将常雕调回中原,让常雕彻底摆脱军旅的搏杀。 可因为曹丕犯病,此事取消搁置,若是丁斐能来好好道个歉常雕还是能稍稍容忍一下丁斐,可他非但不道歉,还继续威胁常雕为自己做事,甚至还将常雕之前已经准备好带回老家发财的牛马通通带走分给自己麾下士卒。 对了,他还是少数知道常军师其实是个草包的人。 常雕的手指微微发颤,眼中流露出一丝凶光。 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丁斐手持长矛,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光影,自己麾下一名亲卫反应不及,被当场刺穿,常雕的瞳孔猛地一缩,竟不知从何处生出一团勇气,破口大骂道: “丁斐,认得乃翁乎?” 丁斐正在埋头苦战,突然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姓名,不禁全身一颤。 他猛地抬头,看清了呼唤自己的人,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常,常雕!” 在丁斐的印象中,常雕始终就是面对马超时左右为难,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昏过去的愚蠢草包。 可现在的常雕一身皮甲,手持长刀,竟从山坡上飞速地快步狂奔,其声威宛如下山的猛虎,就是丁斐和庞德都目瞪口呆——前几天下了这么大的雨,从山坡上这么跑下来不是找死吗? 果然,下一瞬间常雕便一脚踩在一堆烂泥上,身子前倾摔倒,咕噜咕噜从山上一路狂滚下坡,径自滚到了丁斐面前。 这一摔摔得常雕七荤八素,真是进气少出气多,疼的他几乎都晕了过去。 庞德见状大喜,朗声大笑道: “儿郎们,取常雕的狗头,取常雕的狗头来!” “取常雕的狗头来!”凉州军也终于从之前的混乱中回过神来,见常雕从山坡上摔下来一动不动,他们也齐声怒吼,集结最后几分气力,誓要将常雕剁成肉酱! · 关平一直在紧紧追赶庞德的脚步,见远处升起炊烟,他第一反应也是庞德准备诱敌,然后走他处逃走。 带兵是一门大学问,能把众多士卒平安带到预定地点都需要相当的本事,不是寻常人就能做到。关平认为庞德多年宿将,现在逃亡途中主动暴露自己的踪迹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他正准备叫手下士卒分兵查探庞德的所在,手下却又焦急地传递消息: “将军,前方喊杀声不断,好像是山谷中有伏兵截住庞德。” “啊?”关平一愣。 伏兵? 我没什么伏兵?这陇山山道他们都不熟悉,哪有什么人敢截住庞德? 难道说…… 一个念头在关平心中升起,让他突然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夫君,有可能是庞德的诡计,不可轻信。 他手下还有不少兵将,若是在山中设伏,待四下杀出,我军定要损失颇重。” 关平呵呵一笑,宠溺地拂了拂韩九儿的头顶: “莫怕,我还担心庞德要跑了,这次我非得将他留在此处。” 韩九儿先是一怔,随即又脸色一暗: “莫非将军早有布置,只是瞒着贱妾?” 关平哈哈大笑,脸上满是笃定之色。 “不是我埋伏的兵马,但这也无妨。 九儿,看来我很快就能跟韩将军好好谈谈了。” 正文 第314章 再给我一个机会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哪路人马神兵天降挡住了庞德,但关平相信这绝不是庞德的谋划。 他叫手下众军士轻装猛进,自己更是冲在了最前面,全军上下迅速冲锋,他们本就非常接近,这次更是迅速就冲到了山谷。 浓厚的血腥味让冲在最前面的关平为之一振,入眼看到的就是谷中的石块和被石块砸成一团血肉的士卒。 能准备好这么大的石块,伏兵肯定是早有准备。 关平向远处眺望,透过人群,他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常雕一动不动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没了声息。 周围的士兵拼命苦战,双方几乎寸步不让在山谷中奋力厮杀,鲜血不断地流下来,可众人偏偏格外沉默,没有呼喊口号,没有惨烈的呼喊,所有人都保持着恐怖的沉默,在战场上一点一点搏斗,一点点占据场面来回厮杀。 关平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看着倒在地上,周围都是鲜血的常雕也大概能猜到一二。 想不到常雕这厮虽然平素胆小如鼠,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如此勇气,用他麾下这些士卒来阻挡庞德! 关平雄心陡起,高声道: “庞将军,我来跟你斗一斗!” 之前庞德与关平苦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可转头关平又杀到面前,他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冷笑道: “小将军,这次又要仗势欺人吗?若是英雄,就跟我单打独斗!” 关平还没有答话,就听见远处韩九儿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声道: “庞将军,当年公等逼死壮节侯,难道就不是仗势欺人吗?” 当年韩遂生乱,凉州刺史耿鄙奉命征剿,可他手下大将马腾和陇西太守李相如谋反,杀死耿鄙,之后又汇合大军逼杀汉阳太守傅燮。那时庞德虽然年少,却已经是马腾麾下大将,想到傅燮当年不屈而死的场面,庞德几乎感觉一记重拳猛砸在自己胸口,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杨将军、丁将军先走!”庞德横刀在手,试图挡住关平。 关平嘿了一声,手上的钢刀破空的嗡嗡响声不绝。 “庞将军,今日我发誓一定要将汝留在此处!若是不能留下汝,我云山……不,我关平有何面目见战死的常军师!” 庞德连连行军又拼命激战许久已经元气大伤,眼看常雕军越来越少,他想拼尽全力再坚持片刻,在敌人的阵中杀出一条缝隙,给战友多增几分逃跑的机会。 他凝神应付关平的刀法,用不断地呼喊让杨千万和丁斐先走。 常雕手下的大军已经挡不住凉州兵,只要能再坚持一会儿,就能突出重围,起码能多留下几个凉州汉子回到故土。 孟起,我尽力了! “呀啊!” 庞德怒火一声,强壮有力的胳膊用力一甩,划出一道极其凶狠的弧线直扑关平面门,关平这次没有躲闪,而是硬碰硬用力挡住。 两把钢刀金属碰撞的剧烈震动让二人手腕都是剧痛,忍不住各自退了几步。 杨千万知道庞德替自己拦住最强的对手,正是拼命逃出去的大好良机,他咬紧牙关挥刀砍杀拼命向前,卢洪率领一群士卒拼命抵挡,却终究挡不住这决死冲锋,顷刻间阵型大乱。 杨千万惨笑一声,正要招呼丁斐快走,可他却猛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丁斐快步奔向庞德,庞德见丁斐过来,忍不住暗暗叫苦,赶紧喝道: “文侯快走,此处有我!” 可他话音刚落,却见丁斐举起手上铁矛,用力猛刺向庞德,庞德大惊,赶紧躲避,他还以为是丁斐焦急之下一时失误,可没想到丁斐变招齐快,居然飞速收矛,反手又刺在了庞德的大腿上! “啊!”之前连续受伤却咬牙一声不吭的庞德发出一声凄惨而愤怒的吼叫,宛如一头受伤的雄狮仰天大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满脸狞笑的丁斐。 “你!你这是……” “哈呀,我乃大汉护羌中郎将丁斐,奉魏王诏令,故意潜藏在汝军中。 庞德,让我逮到了吧!” 丁斐刚才就在庞德身边不远,听见云山居然自称“关平”,一时头晕目眩。 同时,他心中又生出一股难言的兴奋。 他之前跟云山的所有矛盾都是因为争夺权力。 曹丕许诺丁斐取代云山,丁斐才努力做事,试图争夺曹丕的好感,可现在曹丕已经对丁斐彻底失望,云山更是已经不可撼动,他这才被迫为马超庞德做事,可本心里,他却仍然瞧不起这二人。 西凉莽夫而已,跟这些人做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可云山居然是关平又不一样了! 关平潜伏在曹魏之中,所图者大。 丁斐是曹操的故旧亲信,尽管现在混成了这样,在曹氏宗族中依然拥有极高的势力。 若是他能投靠关平,打出匡扶汉室的大旗,关平应该不会拒绝自己。 理由嘛…… 只要关平承认之前的一切都是二人谋划好,丁斐只是故意被马超等人擒住以便最后发动给马超致命一击就好。只要云山,不,关平同意,我也可以匡扶汉室,我也可以奋力杀贼。 云山颇有算计,不会想不到此事,庞德虽然对丁斐极好,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只能难为一下这位老兄弟了! “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丁斐看着庞德倒下,脸上的笑容更甚: “关将军,快来啊,是我杀了庞德,是我杀了庞德!” 庞德大腿中了一矛,血流如注,疼的他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将刀横在面前自保,还不忘抓紧摆手让杨千万快走。 丁斐很想在万军从中拿下庞德的人头,但等了许久他还是不敢向前。 身负重伤的庞德身上依然萦绕着一股难言的锐气,让他心中又生出一团畏惧,只能将讨好的目光投向关平。 “关将军!我,我之前,我之前多有得罪!但千金难买回头,我,我之前失陷敌人手中就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反戈一击帮将军成功! 将军,将军啊!我已经,已经得到了庞德的信任,抓住机会反戈一击,现在功劳都是将军的,还请将军千万别客气啊。” 庞德痛苦地按着腿上的伤口,怒目圆睁看着关平,终于还是缓缓闭上眼睛。 他纵横多年,被他亲手斩杀的人足有数千,想不到最后居然倒在小人的算计之中,他心中虽然不甘,可终究无可奈何。 当年马腾背叛耿鄙,年少的庞德追随凉州的大人物一起奋战逼死傅燮,现在报应不爽,他也遭到了背叛,被丁斐这小人迫害。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太重,现在已经是仅次于马超的宿将,关平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潜在的对手,也只能闭目等死。 周围的凉州军士人人都知道庞德之前对丁斐不错,还主动帮丁斐洗刷冤屈。 他们见丁斐攻击庞德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见丁斐邀请关平来杀庞德他们才一个个回过神来。 不过这会儿庞德四面已经被敌人包围,这些西凉兵奋力向前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各个发出愤怒的吼声,大骂丁斐无耻。 “关将军,莫要客气!”丁斐满脸堆笑,“庞德乃是马超手下第一帮凶,害死我大汉百姓无数!我虽不才,也愿意助将军兴复汉室。” 关平横了丁斐一眼,又想起刚刚见到此人时他那内敛却又忍不住想把权力狠狠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模样。 风水轮流转,现在他居然还要跟自己一起匡扶汉室…… “丁校尉啊丁校尉,之前曹丞相留下你作为后手,一定是对你颇为信任,可你身上到底有什么本事,我还真的没有看出来啊。” 丁斐脸色微变,又赶紧讨好地笑道: “我丁斐其实一直都是大汉纯臣,只是当年被曹贼蒙蔽……后来,后来曹贼逼杀忠良,又,又要当魏王,我才……将军,我是曹贼的同乡,我要是追随将军,一定多有效用。还请将军千万给我一个机会啊!” 正文 第315章 就知道你们不服 如果丁斐能靠着云山的背书洗刷之前的身份,那他的名誉将会瞬间恢复,依旧是曹军旧部中的佼佼者,甚至能更得到曹丕的信任。 曹氏宗族和谯县的故旧肯定还有许多人对丁斐带有同情,还有不少人愿意跟丁斐保持友好的关系,他依旧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更别提之后刘备征战天下,曹操旧部投效能带来多大的震撼,这分明表示大汉人心所向,曹操不得人心。 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利害,丁斐坚信自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能夺回属于自己的名誉和尊严,现在需要的只是关平轻轻点头而已。 “将军……”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关平。 丁斐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恶心,可庞德是马超等人的帮凶,刚才关平甚至用自己的真名对天发誓已经要留下此人,足见其巨大的决心。丁斐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很快就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庞德痛苦地喘息着,等待着关平的裁决。 这个过程比死还痛苦,他焦干龟裂的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开口念道: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大丈夫身死而已,有何惧哉?” 关平呵呵一笑,缓缓举起了手上的钢刀。 丁斐一脸期待地看着这把钢刀,似乎下一瞬间就能看到这刀染上庞德的鲜血。 下一瞬,关平手腕一抖,丁斐愕然看到眼前亮起一片寒芒,随即,他的脖颈感到一阵彻骨的剧烈,还没等他呼喊出来,他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所有的意识灰飞烟灭。 为什么…… 这是他人生最后一个念头。 丁斐很想问问关平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可他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 “叛贼丁斐率众祸乱凉州,已经被本将斩杀。” 鲜血顺着关平的刀刃一点点流下来,刚才还在破口大骂的凉州军士都被眼前的场面震撼,齐刷刷地闭口不言,山谷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关平看了看庞德,又看了看远处严阵以待准备跟自己拼命的杨千万,目光又从众多凉州兵的脸上扫过。 见那一张张脸上满是恐惧、悲愤和沮丧,关平舒了口气,一脸凝重地道: “庞将军之前说我胜之不武,想来是心中颇为不甘。 我看你手下军士也是各个不服,想来便是今日束手就擒,九泉之下依旧难以平静,是不是?” 杨千万忍不住厉声大叫道: “当然不服,就算今日都死在此处,我也不服!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你,只是听说上邽遇袭,匆匆回援,又有丁斐这杂种作祟,我们才……才成了现在模样。 汝以为杀了丁斐即可?我不服,我们凉州的汉子谁也不服!” “咱们凉州人从中平元年(184年)开始反大汉,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大汉能把咱们如何。 嘿,我们之前又不是没有败过,就算你们把我们都杀了,以后我们凉州人也是不服,当年北宫伯玉从湟中杀来,日后我们也能如法炮制。大汉都奈何不了我等,难道曹丕就行?便是隐忍几年、几十年,我们终究不服,你们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绝便是了!” 中平元年…… 凉州本就是羌汉杂居,当年北宫伯玉、马腾、王国、李相如、韩遂、边章等人纷纷率众造反,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更是招募了大量的羌氐从军。而造反的凉州军在边章的率领下展现出了几乎独步天下的强横战力,名将皇甫嵩、司空张温、执金吾袁滂、破虏将军董卓、荡寇将军周慎、孙坚等十万人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几乎让他们当年便占据了整个关中。 只是在进军之中,一颗流星经天,半壁天空火光如柱,边章等人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这才匆匆收兵,又在撤军的过程中遭到了董卓等人的追击,这才被打的七零八落,以很搞笑的方式退回。 不过撤退之中,边章麾下的这支凉州兵还是能乱而不散,并杀掉了金城太守陈懿和护羌校尉伶征,彻底击垮了大汉在凉州的统治。 若不是在金城休养时,韩遂与边章发生内讧,边章被韩遂所杀,他们能更早参与到逐鹿天下之中,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这二十多年来,这里的汉人和羌氐频频通婚,西凉更是习惯了杂居生活,这次虽然落败,可他们舔舐伤口,终究会再起波澜。 关平何尝不想在此全歼这支精兵,但庞德和杨千万义气深重,让他的好感颇佳,这样的人物,若是能为自己平定凉州效力,远比一刀杀头强太多了。 他沉思许久,又盯着杨千万道: “这位可是氐王杨千万?” “正是!” “若是再败,又该如何?” 杨千万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若是再败在将军手中,我当诚心归顺!我部再也不敢与将军为敌!别人做不了主,将军可以打听一番,我杨千万以公平著称,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绝不违背誓言!” “好啊。” 关平也大声道: “既然有杨将军作保,那好,庞将军尽管回去便是。 咱们冀县再见!大汉定要收复凉州,能在陇山打赢,也能在冀县打赢,西凉也好、西域也罢,皆为我大汉土地,谁敢阻挡我等,定斩不饶!” 庞德一阵恍惚,他没想到之前关平开口发誓说要杀自己,却又将自己放过,他捂着大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勉强站起身来,紧咬牙关朝关平道了声谢。 “关将军,那我手下这些儿郎?” “嘿,若是愿意留下的,我关平自然欢迎,若是还愿意跟随庞将军的,咱们冀县再见便是。 大汉当年衰弱,才让北宫伯玉找到了生乱的机会,当时汝等连连获胜,早就不把朝廷的天兵放在眼中。 可现在不一样了,朝廷天兵不日即将重返故土,还请诸位到时候说话算话。” 杨千万哼了一声,却飞速拜在地上,大声道: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他快步走到庞德身边,搀扶庞德离开,四周的西凉兵纷纷下拜在地,给关平叩首后匆匆起身,沉默地加入队伍,跟随庞德和杨千万一起离开。 当然,还有不少人选择留下。 他们依旧沉默地跪在两边,关平上去挨个扶起他们,见一脸血污的卢洪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己,这才回过神来。 “常军师英勇,卢校尉节哀了。” 他知道卢洪对常雕忠心耿耿,见常雕手持钢刀倒在烂泥之中,心中也生出一丝悲伤。 “云,云将军……” 卢洪之前就已经怀疑云山就是关平,听见关平自爆身份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咧嘴苦笑,又看了看地上的常雕。 关平长叹一声,冲常雕行礼,一脸庄严地道: “常军师为了阻挡敌人悍不畏死,这才助我等击溃强敌,斩杀叛将丁斐,功勋着重。 只可惜常军师……竟殒身疆场,汉室痛失栋梁,天子闻之,定……” 关平当真是悲从中来,拼命搜肠刮肚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文化疯狂整词表达对常雕的追思和哀悼,可他还没说完,就看着地上的常雕蠕动了一下,然后缓缓一个翻身,居然缓缓伸了个懒腰。 “呃,此乃何处啊。”常雕刚才摔得七荤八素,这会儿才终于回过神。 周围的血腥味让他想起来现在自己深处战场,赶紧下意识地去摸落在身边的钢刀,这一摸正好摸在刀刃上,成功地为常雕留下了此战唯一一条伤口,他疼得惨叫一声,终于完全清醒,看着面前一脸懵逼看着自己的关平,脱口而出道: “云将军,你怎么也在?” “啊,我等不会都死了,才在此处相见吧?” 正文 第316章 关门 关平对常雕非常无语,怒气冲冲的瞪了卢洪一眼。 没事你之前怎么不早说。 卢洪一脸委屈,心道我一直都想说是你不让张嘴…… 不好也好,这位镇西将军还活着,这是天大的好事情。 “常军师,久违了!”他拉起常雕,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尽量挤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表情。 常雕环顾四周,这才想起之前自己是率众伏击庞德等人,不禁心有余悸。 “庞,庞德呢?” “哦,”关平脸色稍稍有些尴尬,“本将把他放了!” “放?为什么放了那……”常雕脱口而出,但他随即想到了关平的身份,心道关平这厮看来是不装了,又要依靠庞德连接马超韩遂,走当年董卓的老路啊! 对对对,他是关平啊,他是准备谋反的啊,那我,那我……我不会被他杀了吧? 见关平的脸色颇有些尴尬,常雕赶紧把一肚子想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关平询问常雕为什么会埋伏在此处,常雕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好在他的跟班卢洪恰到好处的出现,他骄傲地挺起胸膛,飞快地回答了关平的疑问。 “好叫关……咳,好叫云将军知晓。常军师率领我等进驻凉州之后先奔袭兴国,贼人闻说兴国被我等攻破,立刻召集众胡将来救。 常军师先设下妙计,将之前截获的金珠玉石遍洒,令贼人哄抢,又引长离川之水来攻,西戎诸渠帅自相践踏,尽没于水中,只有阿贵手下区区百余辈独活。 常军师料定阿贵等辈必然心中怨恨追赶,便反其道而行,先入陇山之中,诱骗阿贵庞德等人而来,又率领我等在此埋伏,见谷中……” “你少说两句吧!”常雕赶紧打断,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卢洪真是自己的好狗腿,什么好事都往他身上揽。 常雕完全不了解水文,怎么知道长离川什么时候会洪泛,更不知道阿贵怎么会过江之后跟一群狗腿子一起哄抢金珠,正好被水淹没。 关平认识徐庶,是知道自己底细的,徐庶知道常雕什么都不会,卢洪还在关平面前叭叭叭,让脸皮极其厚的常雕也忍不住满头冷汗,心道这次定然被关平狠狠奚落一番。 没想到关平听闻此言先是一惊,随即缓缓点头,进而直接抓住了常雕的双手,笑吟吟地道: “常军师,这是泼天的功劳,本将一定据实上奏!能破西戎,都是常军师的功劳啊。” 两人目光相交,常雕顿时明白过来关平这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关平跟徐庶是认识的,这两人所图者大,之前徐庶在常雕身上经营许久,知道常雕想下贼船,以后两人有什么事情又得跟其他人一起共事,容易暴露,还不如干脆将所有的好事全都推到他常雕的身上,营造出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形象,将来万一有什么问题总是自己人好办事。 尤其是他本来就是韩遂的女婿,现在又释放庞德结好马超,以后肯定又要跟董卓一样。 到时候常雕这一方大员就是他手上祭旗的不二人选,到时候出兵时关平一手提着他送到那些羌胡面前,高呼一声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常雕肯定被那些愤怒的羌氐打成肉酱。 常雕瑟瑟发抖,心道这厮当真是害人不浅,他赶紧辩解道: “别听卢洪满嘴胡言,将军是知道我的,我本无才能,都是将军调度有方,出兵之时……对了,出兵之时不是云将军和徐参军给我画策,不然这个从没有来过凉州的人怎么知道这长离川水文,行此水攻之计?” 关平确实不想让常雕就这么跑了,因为常雕此人还算彼此了解可以共事之人,若是换做其他曹氏宗族之人,只怕又是麻烦重重。 见常雕这么谦虚想要推掉自己的功劳,甚至不惜编出从来没有的事情,关平立刻恶趣味地强人所难道:“原来常军师还记得当时的事情啊,不错,不过画策容易,常军师这一路上用兵恰到好处,一击命中便击溃阿贵诸军才是名将所为。 当年荀公达画策斩颜良,也非得有关公之勇方能成功。 早就听闻常军师手眼通天,在凉州等地埋伏下眼线无数,我初时还不信,见常军师如此手段,大破贼军无数,我才知道原来常军师真有如此本事。 云某佩服佩服,日后还得请常军师多多提携才是。” 卢洪听完关平所说,不禁全身一震。 原来出兵之前关平跟常军师就已经有了默契,甚至已经商量好了如何利用长离川的水攻破羌胡联军! 这是何等的算计,这是何等的手段?常军师之前一直瞒着我们,也是正好瞒过了其他人,在绝境之时奋力一击,立刻扭转大局。 嘶,这么说,拦截庞德之事应该也是常军师跟关平之前早早商议妥当!有关平作证,就能彻底排除常军师是靠运气的可能,也就是说常军师是靠手下的眼前跟关平取得联系?! 卢洪看了一眼面前峰峦起伏的陇山,想到自己之前绝望之时曾经对常军师无礼,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还好,还好我没有说太过分的话,以后一定要对常军师忠心耿耿,不然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常军师麾下的这支校事真是深不可测,太恐怖了。 常雕被关平堵的说不出话,他是万万没想到关平居然用这种无耻的顺坡下驴计,倒是真把自己给堵住了。 “我,我,我……”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一个降兵高呼一声: “这是阿贵,死的是阿贵!阿贵被石头砸死了!” 常雕和关平都听说过阿贵的大名,但是都没有见过此人,倒是几个降兵一阵惊呼,才意识到氐王阿贵居然在第一轮偷袭之中居然已经死在了落石之下。 关平赶紧抓住常雕的手,兴奋地道: “你看,这可实打实是常军师的功劳,卢校尉此番也立了大功,我一定奏请天子与魏王重重赏赐。 常军师,都是自己人,就不要掩饰了,我们都明白常军师的谦逊。” 常雕:…… · 马超匆匆赶回冀县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他之前已经多次派人去冀县传令,让冀县的守军准备调动。 马超认为云山等人越过陇山直扑冀县将难以抵挡,但走陇山一带的补给比较长,对长期作战不利,倒是上邽一带可以走水路补给,可能是之后曹军的主攻方向,必须优先占据。 等攻破上邽,封锁渭水,让曹军没法随意通过水军进攻,之后放弃冀县退到西县一带汇合张鲁的士兵,利用曹军补给线更长的弱点发动进攻,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取得胜利。 前提是,回到冀县,然后,将那里的粮钱全都运走,别让曹军占了便宜。 黑暗中冀县的城门像一头吃人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让马超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 他来到城下派人叫门,一连喊了三声,城头还是无人应答,这让他心中又是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还不开门,”马超烦闷地高声道,“吾乃征西将军马超,今夜是谁人值守,为何不应答!” 城头还是寂寂无声,马超心中一冷,叫人升起火把,乘木梯上城头查看。 木梯靠上城头,几个军士手脚并用,轻巧地缓缓向上攀登,很快就接近了墙顶。 可眼看就差最后一步,城头突然亮起一片猛烈的火光,马超还没反应过来,城头陡然站起一片军士,挥动大刀猛砍,登城的士兵全无准备,被当即斩断双臂,惨叫着从城上跌了下去。 明亮的火光中,一个身材瘦高的文士垂目看着城下的马超,脸上满是冷峻之色,正是杨昂的族兄、凉州从事杨阜! “马孟起,你作恶多端,还敢回到此地?我占据冀县,韩遂也截断了你的归途,上邽你也无法攻破,云将军的大军不日就要杀到,我看你要往何处跑!” 杨阜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字字清楚,宛如重拳雨点般落在马超的身上。 “杨阜!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助曹贼反我!”马超狂怒,高举长矛指着城头的杨阜大骂,“待我攻破冀县,一定要杀汝全家满门!” 杨阜哈哈大笑,摇头道: “马孟起啊马孟起,人人都说汝有勇无谋,若非如此,此计也没有这么容易成功。 好啊,我现在就在这里,有本事你来破城,我看看到底是谁先受诛!” 马超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是怒吼道: “攻城,令明,峙岳,给我……” 下一瞬,马超愣在了当场。 他这才想起庞德和马岱现在都不在身边。 多年苦战,自己身边的众将星散,意气风发的马超现在已经成了众人心中公认有勇无谋的匹夫! 他感觉喉中一阵甜腻,心知不好,也只能赶紧痛苦地一挥手。 “快走,先去跟峙岳汇合!” 看着马超军在黑暗中调头,杨阜厉声怒吼道: “凉州儿郎,随我出城杀贼!” 正文 第317章 你戏弄我! 马超这辈子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但他还是真的第一次打这么窝囊的仗。 之前关中大败,马超心中抑郁,也只能强忍,心知这是心病,必须要心药才能医治。 可马超万万没想到自己单独领军居然是这种结果,他不仅无法在大局上做出合适的判断,甚至……他在正面碰撞的战斗中居然也遭到了严重的轻视。 看到马超要撤兵,杨阜居然在半夜开城,他亲自策马,率领大军出战直取马超。 杨阜知道自己一对一绝不是马超的对手,他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固守把马超给撵走就行,可他之前也是压抑许久,现在决定不装了,跟马超真刀真枪斗上一斗! “马超,你们攻打上邽难以得手,你要么自尽,要么去张鲁麾下,汝此生绝无第二条路,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被你害死的马腾?” “有本事就来跟我杨阜斗上一斗!我看看你们西凉勇士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 马超麾下的骑兵之前已经听命调头撤军,见杨阜杀出城来,也稍稍有些慌张。 以往在撤军途中遇到敌人追击的时候,马超都是负责殿后,以自身武勇威慑追兵的那个人。 看着杨阜开城追出来,马超也确实准备这么做,在万军中取杨阜的首级泄愤。 可他刚刚提起手上的铁矛,立刻感觉到胸口一阵难言的烦闷,鲜血已经从嘴角缓缓溢出来。 好在是黑夜之中,众人尚不曾察觉,马超赶紧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寒声道: “撤,休要恋战。” 凉州军以骑兵为绝对主力,他们来去自如有很强的机动力,寻常人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 但黑夜之中,他们连续遭逢大变,本来应该鼓舞他们士气的马超下令退走,他们的士气顿时开始严重波动,只能垂头丧气地退开。 杨阜没想到马超居然没有跟自己正面碰撞的意思,不禁稍稍有些意外。 如果是别人,杨阜肯定不敢在黑夜中深追,生怕中了敌人的诡计,但他非常相信马超,相信马超绝对不会有什么太高明的算计,只有一件事可以让这位勇猛无敌的强者忍受如此屈辱。 那就是…… “马超之前肯定已经受伤!儿郎们,杀了他,杀了他!” 杨阜的怒吼点燃了守军的热血,他们再也无所顾忌,纷纷从城中杀出,怒吼着向马超的凉州兵扑去。 “马超伤重!马超伤重!马超伤重!” 众将吼声如雷,奔腾的蹄声在凉州微凉的夏夜里宛如一阵阵闷雷,震撼着马超麾下西凉兵的绷紧的心弦。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马超。 都到了此时,这位勇敢的凉州汉子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击碎贼人的谎言,重新带领凉州兵夺回属于自己的光荣? 马超哼了一声,敏锐的双目已经借着月色锁定了乱军中杨阜的身影。 插标卖首的鼠辈,还敢出城…… 我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宰了你。 他心念于此,稍稍提了口气,可这一口气上来,马超感觉胸口又是阵阵剧痛! 怎么回事! 他还不到四十岁,应该正值壮年,拥有天下无敌的强大力量! 可现在马超自己的力量居然在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他现在头晕目眩,甚至已经渐渐拿不住手上的杀人无数的铁矛,面对从黑暗中滚滚杀来的强敌,这一刻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缠绕了马超全身。 “撤,撤军,撤军!” 马超毫不犹豫地策马狂奔,凉州军在黑夜中明显一滞,然后也只能痛苦地垂头狂奔。 从中平元年开始战无不胜的凉州军在这一刻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魂魄,他们的骄傲灰飞烟灭,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杨阜本来抱着强行跟马超肉搏帮友军减少一下压力的必死念头,没想到马超似乎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居然没有跟自己恶战的念头。 看着在黑夜中渐渐消失不见的马超军,杨阜本想哈哈大笑,可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他鼻子一酸,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能感觉得到,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暗无天日的时代终于会终结,杨阜能看到,用不了多久凉州就会重新恢复安宁,他们所有人就会迎来一个更加美好的凉州。 有生之年,看到了! · 马岱和杨昂向上邽挺进,杨昂一路上有说有笑心态极好,似乎等待他的不是上邽攻坚战,敌人也不是徐晃这样的天下名将,现在他们宛如踏春一般,杨昂甚至有空给周围的军士讲述一下他们五斗米教的教义,说百姓人人都有修行成仙的机会。 “五斗米已经有三代人了。”杨昂微笑着侃侃而谈道,“师君来到汉中之后,汉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算有人违背法度,一开始也只是稍稍警告惩戒,只有再犯才会处罚。 汉中水土丰美,师君建设义舍数十,社中满是肉食,让冻饿之人可以自行取用,你们说,这样的地方你们有没有见过啊!” 马岱麾下的士兵纷纷露出向往之色,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所在。 天下大乱已久,凉州这种地方别说吃肉了,吃口干粮都难。 当然了,这里也有野生动物可以打猎,但众所周知野生动物多的地方一定少有人烟,寻常人想要在这种地方靠打猎维持生计真的需要相当强大的道业和过人的运气。 这么说来,汉中还真是一片王道乐土啊。 “只要交出五斗米,人人都能加入我教。 师君乃点化世人的天师,一定不会将你们拒之门外。” 马岱在一边听着,一开始他还能耐着性子,可后来越发不能忍耐。 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 西凉兵善战,就是因为他们穷,为了吃饱饭,为了能劫掠到大量的财富,他们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 现在军心动摇,以后这仗可怎么打? 他咧了咧嘴,不快地道: “杨祭酒,马上就要攻打上邽,咱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如何攻伐?” 杨昂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平静地道: “也是也是,总是说些俗话,倒是忘了正事。” 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肃然道: “不知峙岳想要如何?” 马岱皱眉道: “徐晃乃一方名将,现在占据上邽,急切难以破城。 不如先围城,以祭酒的名声招揽人心,然后伺机掘地攻城!” 你杨昂这么深得人心,这时候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了啊。 杨昂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说的也是,既然峙岳已经有了主意,我自当遵从便是了。 我等这就去围城,到时候还要看看峙岳的本事了。” 马岱心中微微感觉不妙,他暗暗招来手下人,让他们再去跟马超取得联系请求增援,剩下的士兵则按照之前马岱所说缓缓向上邽前进,很快就三面包围了这要地。 徐晃和郭淮手下是关平的关中主力,人人能征善战,见马岱和杨昂兵力不多,众将都纷纷请战,准备出去跟这些骄横的凉州兵狠狠斗上一斗。 徐晃非常冷笑,他知道贼人远来士气正在顶峰,己方只要不肯匆忙出战,敌人的士气肯定要受到影响。 之后出兵,肯定能大获全胜。 徐晃相信云山这会儿应该已经从陇山钻了出来,自己能不能当上凉州牧就看眼下这一战,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宁可稍稍耽搁也绝不能让贼人占了便宜。 马岱见徐晃兵力占优却不肯浪战,心中也是暗暗叫苦,他来到城下挑战,希望能跟勇猛的徐晃来一场真男人的较量,可不管他怎么喊,徐晃还是岿然不动,看戏一样看着焦急的马岱。 “杨祭酒,该你用兵了。”马岱实在是忍不了杨昂,他见杨昂还是一副悠闲的模样,心中怒火中烧,他攥紧手上的铁矛,恶狠狠地盯着杨昂。 如果杨昂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马岱不介意先一矛洞穿杨昂,再兼并他手下的鬼卒。 可杨昂只是非常平静地看了一眼马岱,平静地笑道: “峙岳,知道某家为何不调动手下兵卒助你一起攻城吗?” 马岱哼了一声,等待杨昂的回答,杨昂吹了吹自己的两撇胡须,笑道: “峙岳想的,不过是一矛杀了握,然后兼并我手下鬼卒。 可我手下的鬼卒都是至诚教众,若非天塌地陷,谁也不肯背叛。 之前刘璋数次遣大军来犯都被我等击退就是如此,峙岳就算杀了我,也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也是无可奈何,反而断了汝兄弟归途,所以啊,我劝你不要随意生事。” “徐晃占据上邽,已经不败,若是马将军与韩将军还能联手,那徐晃未必能挡得住,可将军现在已经跟韩将军势如水火,现在离彻底失去凉州之地已经不远,何必又在上邽耗费力气。” 马岱攥紧手上的长矛,瞪大眼睛道: “你同意跟我一起来攻上邽,是戏弄我?” “当然不是。”杨昂没有理会马岱的威胁,反而缓缓伸出一只手,高高指着上天,“天意让足下兄弟去汉中护教,我只是遵从天意罢了。” 正文 第318章 师君 遥远的汉中,张鲁正风轻云淡地打坐在一间简陋的草舍之中,他一身宽松的蜀锦道袍宛如披雪在身,清雅恬静的面容宛如神仙中人,让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心悦诚服地看着这位教主。 “听说云山已经到了天水啊。” 张鲁闭目悠然说着,他手下众人纷纷颔首,弟弟张卫道: “师君法力惊天,这样的贼人也不是师君的对手,我等有何惧哉?” 之前云山来进攻汉中的时候还没有太大的名声,可这些日子过去,他现在已经是战无不胜的曹军猛将,威震关中连连击退马超韩遂的盖世名将。 这样的人都奈何不了张鲁,这让众人信心爆棚,认定这汉中果真是上天赐下的一方乐土,而掌握这方乐土的人就是张天师。 “有师君在,汉中定能无恙,就算敌人有千军万马,又能如何?” 众人谦恭地说着,张鲁垂目不语,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吹捧,仍是一副高士的做派。 可表现归表现,张鲁现在心中当真是慌得一逼。 本来他凭借自己强大的名声,就算投降也肯定会得到优待,可他手下这些人偏偏都不愿离开汉中,摆明了想让张鲁死。 他知道自己的法力肯定劈不死云山,也肯定无法扭转历史的行程,他只是一个太守,因为天下大乱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唯一注意到自己的刘璋又颇为脓包,张鲁这才能逍遥一方。 但张鲁清晰的明白,他这种化外之人是永远不可能创造更大的功业。 自祖龙一统天下之后,大一统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绝不是一两个人就能随意改变的,只要有个强者杀过来,他手下这些鬼卒完全不是对手。 现在刘备已经入蜀,此人不是刘璋,张鲁肯定不是刘备的对手。 投奔刘备他肯定不甘心,可若是不投降刘备,被打出了汉中,他等于失去一切,难以跟天下教众交代,在曹军的手上价值也大大减弱,这让他很难接受。 他手下诸位祭酒也不愿意离开汉中,开始纷纷想办法给汉中扩充兵力。 杨昂拍着胸口保证说能把马超弄来当汉中的护卫,张鲁支支吾吾半天,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让杨昂去试试看。 前几天杨昂来信说他已经做好准备,在过几日马超就会率军拱手来降。 这让张鲁的弟弟张卫非常兴奋,赶紧更迅速地扩军备战,张鲁也只能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真是要多压抑有多压抑。 啊,什么时候魏王的兵马才能来救我,救我离开这里? 给我随便封个侯,然后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修仙论道,这可比提心吊胆的日子好多了。 张鲁真是日夜盼着天兵到来,可恨天兵完全听不到张天师的呼声,现在来进攻汉中的人居然是张允加曹植…… 这组合完全没把张鲁放在眼中,一心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张鲁说什么都不能接受自己投降给这两人。 曹植为了躲避自己的亲哥,时不时就率军来一趟汉中附近。 他根本就没指望能打破汉中,只是搞一个不破汉中绝不回归的理由好给曹丕交代。 曹丕明白这个道理,曹植明白这个道理,朝中的重臣明白这个道理,张鲁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汉中的百姓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们只知道汉中有张鲁在就非常安全,这里是一片王道乐土,尽管绝不是外人传说的那样可以想怎么吃喝就怎么吃喝,但张鲁不滥杀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算是乱世中罕见的好人,不少从关中逃到此处的人也不能指望太多,纷纷盼望张鲁能永远待在这里。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到此处,张鲁又问道: “之前荣誉交代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呃,”张卫不甘心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一切都没有问题。” 张鲁已经预感到云山或者刘备肯定会来进攻,这俩人他一个都打不过,要是自己手下人拼命抵抗,他们说不定会给自己扣上一顶造反的帽子直接下手。 于是张鲁想出了一个叫荣誉交代的套路,就是不焚毁财物,反到将所有的财物一一罗列清楚,而且藏好防止有人在乱战中抢夺。 这样不管是刘备还是云山打过来了他都能荣誉交代,不管他手下人怎么打,他都是无辜的。 唔,最好来的还是云山啊。 张鲁虔诚地祈祷着,等待着一切朝好的方向发展,但他手下却完全不是这个路数。 杨昂之前就完全没有帮马超打仗的意图,他跟张卫商量一番,认为汉中地势险要,最少也能成就齐桓公这样的霸业,当然要小心经营一番。杨昂自告奋勇去迎接马超,实则暗暗派人跟韩遂、杨阜等人都取得了联系,开始缓缓散布自己的计划。 韩遂封锁住马超去西凉的路,杨阜再占据冀县,振臂一呼率领天水诸姓反抗马超,再有徐晃堵塞上邽,马超最后的路只有一条。 那就是南下投奔张鲁! 就算马超再能打,可他现在已经是被拔掉牙的老虎,他只能乖乖听从张鲁的摆布,任由张鲁吩咐才能苟且偷生。 有马超在,再加上汉中丰饶的物产和险峻的地形,杨昂和张卫有自信跟天下最强的士兵好好掰掰腕子。 唔,至于马超之后怨恨怎么办? 哎呀,我们张天师难道这种事情还处理不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就这样,杨昂很平静地面对着马岱愤怒的长矛,脸上的表情还颇为坦然。 怎么,我就实话实说了,有意见吗? “是你,是你故意引诱我离开冀县,是你!” “不错,是我啊。”杨昂嘿嘿笑道,“不过就算我不在又能如何?你们之前已经连连分兵,中了云山的奸计。既然如此,还不如少增一些杀戮,跟我们同去汉中,岂不美哉?” 杨昂的话只有他和马岱两人能听见,不少士兵见马岱居然用长矛指着杨昂,都非常吃惊,纷纷劝说马岱不要动怒,有话好好说。 “将军,不就是攻城不利吗?为何要跟杨祭酒为难啊?杨祭酒是我们自己人啊。” 自己人…… 马岱浑身冰凉,不敢想象马超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他之前也以为杨昂是自己人,最多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兵力。 可他为了逼迫马超投奔张鲁,反到刻意逼迫,还让他们失去了冀县这个最重要的据点! 马超生死不知,这一路行军,杨昂又趁机蛊惑了大量的马岱麾下士兵,马岱若是一下弄死了杨昂,只怕所有的士兵会一起哗变,马超最后的路也被切断! “你想如何?!”马岱咬牙切齿地道。 杨昂长长的舒了口气。 马岱开始讲道理谈条件说明他怕了,杨昂心中大定,冷静地道: “峙岳,我之前说过,汉中是一方沃土。 你们已经失去陇山,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冀县,还不如早早南撤,到了汉中,有群山之险,还有师君的法力,可以保汝无忧。” 马岱气的牙根痒痒,完全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 杨昂这分明是得罪死了马超马岱,居然还想让马超马岱诚心诚意去帮他守卫汉中?这不分明是引狼入室,自寻死路吗? 他不甘心地缓声道: “汝等就不怕我兄弟去了汉中,反到将汝等尽数杀死?” “不怕。”杨昂一脸庄严肃穆,认真地道:“师君有无上神通,只要去了汉中,你就能明白师君法度,到时候我们都是教中兄弟,怎么会自相残杀呢?” 马岱:…… 正文 第319章 去不得 关平和常雕兵出陇山,这才发现原来战局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顺利。 长离川的大水造成了严重的洪泛,正好处于长离川折弯处的兴国更是变成了一片泽国,现在大水已经退去不少,四处留下的水洼中到处都是西戎士兵留下的尸体和大量被遗弃的物资。 大自然的恐怖威力完全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连关平都看得色变,不敢想象面对这样的洪水时这些人是如何的恐惧。 “常军师啊……” “咳,真的不是我啊。”常雕愁眉苦脸地说道,“关将军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你和元直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可我不是啊。 我本就是个侍卫,你就把我放回中原,我保证绝不泄露足下的任何事情,以后匡扶汉室,还有我一份功劳,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千万别让我在凉州继续待下去了。” 关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敢相信众人眼中威震海内,手眼通天的常军师居然如此怯懦胆小。 不过这也正常,他琢磨了一番,皱眉道: “若是常军师一心想要离开,我也不好强迫,但是吧,咳,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跟曹丕又不是很熟,丁斐当时都不能让你回去。 现在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我哪有调度你的面子啊。” “我立个屁功劳啊!”常雕又气又急,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低声音,“我哪有什么功劳啊,我这功劳全都送给关将军便是。 以后匡扶汉室,将军一定名留青史,常某也有容与共啊。” 关平:…… 先不说抢占这份功劳会不会破坏之前云山忠勇的形象,单单是常雕手下这些士兵关平都不好摆平。 现在马超等人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关平想抢常军师的功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同情地拍了拍常雕的肩膀,低声道:“我是爱莫能助了,我觉得吧,还不如抓紧给元直先生写信,让他帮你出个主意。” 就这样,曹军一路畅通无阻渡过了长离川,开始向显亲前进,本来韩九儿还担心这一路上会有不少羌胡袭扰,可因为长离川的大水导致的伤亡实在太大,那些羌胡已经难以造成有效的威胁,曹军居然轻易抵达了显亲,离重地冀县只有一步之遥。 韩九儿难以置信地连连叹息,又好奇地问道:“夫君,为何常军师不愿意要这功劳,西征破胡,打通边塞,此乃天下英雄所为,以后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 他为何要急流勇退,倒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关平本想给韩九儿解释一下人各有志,可话到嘴边,只是随意笑了笑: “常军师深谋远虑,心机如海,若是回到中原说不定还有别的造化,这就不是我能知晓。” 韩九儿点点头,又将显亲周围的几个羌胡部落具体位置告诉关平。 关平派人查探,见这些部落居然都已经跑了个精光,这才真切感觉到之前长离川的一场大水到底造成了怎样的影响,马超的支持者被洪水卷走了大半,之后就算坚守冀县,也未必会有什么大战。 甚至还有不少之前跟随庞德逃走的凉州兵见了这样凄惨的景象也丧失了斗志,索性留在显亲向关平投降。 经过此番打击,他们算是彻底服了,听说庞德和杨千万也深感疲惫,不想继续厮杀,关平认为现在凉州的形势已经大大好转。 庞德跟马超汇合之后,他手下的人也会把之前的事情一一说出,马超的士气肯定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到时大事可定。 那么说,现在凉州的威胁就只剩下一个了。 当夜,卢洪匆匆向关平报告了一个还没有被证实的消息,听说冀县那边出了事情,马超被赶出了冀县,庞德和杨千万难以入城,只能疲于奔命去上邽方向寻找马超,现在冀县大门敞开,凉州刺史韦康亲手给关平写信报喜,请关平迅速去冀县主持大局。 此外,关平还收到了一封意外的书信。 夏侯霸遣人给韦康发信,说他们军中在韩遂的支持下勉强还能过得去,马超和韩遂已经翻脸,把韩遂气的不轻,他已经决定将后事托给女婿云山,自己亲自率军阻断马超的归途,算是为多年来一直横行凉州到处杀人稍稍赎罪。 这封书信中还附加着陈群对韦康的问好书信,从陈群轻松的口气上可以判断夏侯霸说的是事实,看来韩遂果然一直在支持陈群,难道他真的已经转过弯来,不想继续过争霸天下的日子了? 关平犹豫了一番,又问道: “韦使君麾下杨长史之前就不服马超,他早早派人与韩将军联络,韩将军也被马超气的卧榻不起,索性与杨长史一起商议破贼之策。 现在马超的归途已经被截断,请将军速速前往冀县主持大局,韩将军已经在冀县等待将军了。” 那使者说着,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声音已经有些更咽。 他告诉关平,凉州已经大乱多年,在大多数人眼中,韩遂马超就是不可战胜的那团恐怖,可现在恐怖已经被一扫而空,这让他们都发自内心的喜悦,都希望云山和常雕能迅速入城主持大局。 “马超去上邽?”韩九儿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之色,“上邽有徐晃将军,马超败军之将难以得胜,他只有投奔张鲁这一条路。看来此番我等在凉州安稳了!” 韩九儿非常欣喜,甚至听说韩遂被马超气的卧床不起她更是喜上眉梢。 在路上她一直担心韩遂跟关平大打出手,现在韩遂被气的自暴自弃甚至愿意抛下军队,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掰着葱白的手指历数韩遂帐下的能人,准备双方合兵之后劝说这些人加入关平帐下。 若是能集结雍州凉州的精锐,关平麾下的精兵将再也无可抵挡,失去关中屏障的曹魏被消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父亲麾下众将,以成公伯华为首,此人足智多谋,深谙凉州诸事,非凡俗之人。 若是他愿意投效夫君麾下,一定要多多以凉州之事问他。有他在,诸胡皆不足为惧,凉州也好,西域也罢,迟早都会平定。” 还有这样的人物啊。 关平心中微喜,他早就听说过成公英的大名,此人对韩遂忠心不二,若是韩遂与自己合兵之后此人还能为自己效力,那真是再好不过。 “好,我这就去冀县,呃,不对,我等先去招呼常军师一声。” 常雕好歹是镇西将军,官职与云山不相上下,此番又威震凉州,关平于情于理都应该跟他商议一番,毕竟谁先入城这可是个大学问。 他匆匆来到常雕军中,将此事说给常雕,并诚恳的邀请常雕先入城,用他的名号震慑西戎。 可常雕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心道关平你这不是害我? 我特么第一个进了冀县,等于收复凉州的首功就是我的,别说你手下这些儿郎不愿意,连你那便宜丈人韩遂都不一定会开心,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呃,还是,还是云将军先入城吧!” “哎,常军师先入城!” “云将军先入城!” “常军师功劳当为第一,还是常军师先入城的好。” “我哪有什么功劳啊,还是云将军先。” 常雕的一群手下都在身边,他也不好意思跟关平打开天窗明说自己不敢要这份功劳,也只能连连推辞。可他手下众人见常雕如此谦让,也都纷纷表示常军师的功劳最大,应该让常军师走在前面。 见众人纷纷邀请自己,常雕眼看便推辞不得,也只能用力一咬牙,心道是你关平先恶心我的,别怪我恶心你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大喝道: “去不得!” 正文 第320章 韩遂有诈 ,小关公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常雕,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点什么。 “常军师,这……有何不可?”常雕的狗腿卢洪恰到好处地说着,稍稍化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常雕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这个嘛……嗯,那韩遂乃英雄也,他此番坐拥数万大军而来,就算跟马超不睦,怎么会随意就交出大权?我料他必然有诈,我等要小心才是。” 众人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可又隐隐为常雕捏了把汗。 这个……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你不应该当着云将军的面说啊。 大家都知道云将军是韩遂的女婿,还是云将军主动来邀请你先去冀县,你这不是打云将军的脸吗? 关平见常雕眼中露出一丝畏惧之色,知道此人是实在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才随便找了个理由。 不过他说的也倒是之前关平一直担心的事情。 韩遂联合杨阜阴了马超,但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依然有莫大的影响力,依旧是凉州最能掀起风浪的人物。 他沉默片刻,颇为凝重地点头道: “说的是,是本将之前有些孟浪了。” 常雕见自己三两句居然阻止了关平,顿时也稍稍有些惭愧。 他看得出关平是颇为诚心地请他入城,自己因为胆怯随便编排别人的岳父,属实有点不太地道了。 不过既然开口,他也不好说刚才自己是开玩笑,只能支支吾吾地道: “这不过是常某浅见,如果云将军不信也是寻常。” 卢洪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道: “常军师说的,自然有道理。 一定是冀县城中已经有常军师埋伏的密探侦知此事,我看不如先拷问那使者一番,能问出不少事情呢!” “胡闹!”常雕赶紧阻止卢洪的疯狂行为。 那个使者可是凉州刺史韦康派来的,就算现在韦康因为丢失土地做不成刺史,他依旧在这一代的民望颇高,还是关中大姓出身,很有声望。 常雕可不想莫名其妙跟这种人结仇。 “问问总没错,在请使者过来。” 关平又将使者再次请来,询问细节。 那使者一头雾水,倒是老老实实交代了现在的情况。 在杨阜夺回冀县之后,他立刻重新请出了韦康、阎温主持大局,韦康是个老实人,听说杨阜之前跟韩遂已经达成了默契,又感觉自己之前太蠢这个凉州刺史实在是不配继续当下去,于是遣人迎接韩遂,再把云山也一起接来。 本来韩遂这种叛贼头子是不配来迎接的,但大家都知道韩遂这个人有强大的声望,事关日后整个凉州的稳定,韦康也准备用自己的声望来促成一场大和解,如果能完成这个任务,他韦康也不算白吃一番苦头。 “也就是说,韩将军还没有进城。” “是啊,”使者苦笑道,“韩将军说了,他,他这身份不适合离开军中,也不适合带兵进城,为了不给大家添堵,就在城外即可。 等到了冀县,请陈长文进城,到时两后续有什么来往,也好由陈长文居中调度,不愁会出现什么问题。” 唔,韩遂的安排看上去倒是颇为妥当啊。 韩遂也知道自己这名声跟马超五五开,在韦康等关中人的眼中就是叛贼,弄死他们才是匡扶汉室的正道。他担心进城之后被伏击,带兵进城又说不过去,不如在城外暗中观察,先跟好女婿谈谈条件,万一不行直接率军开溜,看上去…… “不对!”一直安静待在关平身边的韩九儿之前一直鼓着腮帮颇为不忿,对常雕展现出的低情商非常不满意,可她这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竟忍不住在众人面前脱口而出道:“不对,呃,我不是说常军师不对……” 关平拉住她已经颇为冰凉的手掌,柔声道: “九儿慢点说,是何处不对?” 韩九儿鬓角的乱发已经满是汗渍,她颇为惊恐地道: “绝不可进城!还请将军与常军师做好大战的准备,父……韩将军一定已经调集重兵,马上要谋反了!” “什么!”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不知道韩九儿为何如此笃定。 韩九儿凝神道: “韩将军不愿意等候别人,不管是谁……他若是真心想要放弃手中兵权,宁愿在襄武等待云将军登门求他,怎么会跑掉冀县,还老老实实等在城外? 进城的有陈群……嘶,那阎彦明呢?他在何处?” “彦明不会背叛我等。”关平笃定地道。 “他不会。”韩九儿摇头道,“可他麾下的儿郎都是凉州子弟,素来同情韩将军,若是被成公伯华三言两语说动,后果不堪设想。” “呃?”常雕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会有这种效果,听起来倒是真的恐怖非常。 韩遂若是真的有什么算计,这么说又要打起来了? 显亲距离冀县不远,若是韩遂能招揽大军杀来,那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云将军,我们不如渡河回兴国吧?”还不等常雕说话,卢洪已经恰到好处地说出了常雕的心声。 关平摇摇头,肃然道: “不可,绝对不可。” 这如果是韩遂的算计,关平这么跑了等于直接卖了陈群等忠心耿耿的麾下将士。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他们这么跑肯定让凉州众人看轻了他们,也会让韩遂心中起疑,以后凉州不宁反而不美。 那现在…… 关平踌躇片刻,凝神道: “劳烦使者再回去一趟,只将今日之事说给韦使君和杨长史二人知晓。 再请陈长文、蒯异度与成公伯华率兵来显亲,我等先会盟,再请韩将军先进城!” 关平的策略也算是不错。 你韩遂如果真有诚意,就先让你手下最有能力的成公英来显亲跟我稍稍致意,这总不过分,之后我们商量一下入城的顺序,消除误会,让德高望重的韩遂先入城也是符合道理的事情。 关平的判断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首肯,那个使者也勇敢地点点头,表示韦康在凉州很有威望,自己绝不能辜负了韦康的好意。 商议已定,关平又拖着常雕,让他去鼓舞全军士气,说做好作战的准备。 常雕被逼无奈,也只能当着全军的面阴阳怪气地表示自己已经撒下了大量的眼线,一切尽在掌握,只要听从他的吩咐就能战无不胜。 众将都是信心满满,心道马超都跑了,周围的羌胡也遭到了水攻的灭顶之灾,韩遂的兵员都难以补充,根本不可能拿出什么太强的兵力。 在云将军和常军师的率领下,他们有信心击败天下任何对手,管他是纵横天下的韩遂,还是别的什么人! · 冀县城外八十里的一座小山上,韩遂麾下的军就驻扎在这里。 这几日韩遂格外低调,他完全不像一个曾经纵横凉州杀人无数的枭雄,反到像一个慈祥和蔼的邻家长者,每日去军中嘘寒问暖,跟最底层的士兵聊起种种往事,满眼唏嘘之色。 聊的时间久了,韩遂就会连连咳嗽,成公英搀扶着他回到军帐的时候,韩遂甚至会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他听见帐中有韩遂的哭声和叹息声。 想来英雄迟暮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任谁看,韩遂现在都是个已经丧失斗志,就等着女婿给自己当靠山养老的可怜老朽。 交出兵权,回到西凉牧马已经是他最后、最好的出路。 可成公英知道,韩遂现在正处在人生中最拼搏、最上进的岁月。 他好像回到了刚刚加入叛军的岁月,正竭尽自己的所有心智准备做一件大事。 成公英不知道等待韩遂的会是什么,但他决定,就算刀山火海,也会陪韩遂一起闯过去。 “陈长文已经进城了吗?” “进城了,将军放心就是。” “嗯。他有没有说点什么?” “这倒没有,倒是跟韦康相谈甚欢。” “好……”韩遂的眼中露出一丝自嘲之色,“想不到我韩遂还要凭借这种手段。” “不过这也无妨,年纪一把了,也该用些阴损算计了!” 正文 第321章 再起波澜 来到冀县,陈群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次的凉州之行让陈群心有余悸,听说丁斐的名声已经彻底坏掉,而且关平、徐晃已经击退马超,陈群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韦康亲手给这位道德高深的名士倒上一碗酒,温言笑道: “长文这些日子颇为操劳,真是受了不少委屈,多亏现在云开雾散,总算是……总算是……哈哈,总算是得救了。” 韦康对陈群的难受真的是感同身受。 之前两人中了算计,也只能被迫与马超求和,这本来是一件非常无奈之事,可清流中人人讲究气度,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地了解内情,马超之前拿出陈群的讨好书信招揽人心,好多人见陈群如此自然是极其愤怒,写下大量的文章声讨陈群的罪行,并表示与陈群割席,以后不再来往。 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就算日后证明陈群真的是一片赤诚,可这么多人奔走呼唤怒骂许久,自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陈群先投马超,之后又转身反正的行为更证明了他首鼠两端,完全是个利己鼠辈。 韦康自己就饱受这种攻讦,心中自然清楚地了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陈群,只能先恭喜他摆脱困境。 陈群也知道好多人对自己极其不满,但这些日子他已经看开了,他倒是非常平静地饮下了韦康送来的酒,悠然道: “生逢乱世,能苟且偷生已经非常不易,还能为大汉做些事情,更是颇为难得。 还能再见使君,陈群心中已经不胜欢喜,不敢再有什么贪恋了。” 韦康听见陈群在说“大汉”,忍不住呵呵笑了笑。 传闻中陈群和曹丕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矛盾,这位曹丕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已经明显与曹丕产生了龃龉,陈群被困这么久,不少清流都看在颍川世家的面子上发信询问,曹丕的表现却非常冷淡。 这位魏王登基以来,尽管所有的叛乱都在逐渐平息,但韦康从他身上并没有感觉到当年曹操那股恐怖的统治力。以后一切会走向何方?这个他并不知道,只有一件事, 挺身坐好,摇头道: “我这个凉州刺史做的真是一塌糊涂,不能为大汉守土,也不能为大汉杀贼。 长文倒是颇为隐忍,为大汉保留了一支精兵,韩遂给我的信上也说是仰慕长文高义,所以愿意放弃手上大军归附大汉。 等云将军归来了,我再与公等把盏,能平定这几十年凉州大乱,长文得记一大功啊。” 陈群嘿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道: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蒯异度提醒我,说不定韩遂还有什么后手,咱们还是得小心谨慎才是。” 韦康苦笑道: “蒯异度应该是多虑了。 韩文约年事已高,多年征战不利,手下早已不复之前盛况,又遭马超背叛,确实已经身患重病,众人都能证实此事。 而且……可能长文不知道,冀县周围的羌胡已经遭到了洪水猛攻,现在已经星散各处,不复从前,就算韩文约想要作乱,他总得有兵有将才是。” “嗯……”陈群抱臂点头,叹道,“说的有理,我们之前在襄武,蒯异度也不知道会有长离川洪泛之事。这些羌胡现在元气大伤,确实已经被大大震慑,希望韩遂不要做什么蠢事,凉州早早结束这些纷争吧。” 韦康呵呵直笑,又举杯与陈群共饮。 这二人都是一带名士,总算有些共同语言,两人聊起了往事,又聊起了凉州的诸多不臣,都是感慨非常。 这片土地上的人匈奴、月氏、羌人与汉人互相通婚,几十年下来已经形成了新的豪族和缠绕复杂的利益,如果不能早点平息这一切,让中原王朝的威名重新在这里铺开,再过些时日,思慕大汉的人都老去,新生的年轻人会团结一致抵抗大汉,到时候想要再收复此处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少的心血。 夜深,两人都感觉醉意上头,也只好各自散开休息。 韦康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了陈群,自己去隔壁的卧房休息,陈群推辞一番,又恭敬地请韦康先休息,亲手掩门离去。 短暂的安宁不容易,陈群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甜,一切的烦恼都随着酒醉烟消云散。 第二天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苏醒,想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手下兄弟都还在城外,不禁有些自责。见阎温来拜见并送上饭食,陈群赶紧起身,来不及吃饭便问道: “韩遂有什么异动吗?” 阎温摇头道: “韩文约倒是一直颇为安静,怎么,长文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昨天喝酒的时候经过韦康的劝说,陈群也感觉此话不能乱说,于是摇摇头,笑道: “我怕他在城外等得久了心中焦躁,认为我等轻慢了他。” 阎温笑道: “我已经邀请他多次,他自己不愿意进城,想来还是心中有些畏惧。 这也难怪,此地与他相善之人极多,可仇人也是不少。 等云将军来了,有人说和,估计他才肯进城,这任谁说也不算我等轻慢吧?” 陈群点点头,跟阎温一起吃了饭,两人又一起去拜见韦康。 仆役说韦康还没有起身,陈群和阎温都是一脸苦笑,心道韦康也是紧张许久,昨天难得与陈群畅饮一番,居然一直睡到现在,这真是有点稀奇。 阎温轻轻叩门,呼唤韦康的名字,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陈群也稍稍用力叩门,高声道: “使君,陈群来拜见你了!” 两人左等右等,屋中依然没有人声,陈群和阎温顿时感觉不妙,两人赶紧推门闯进去,只见韦康正烂泥一般躺在榻上,二人赶紧上前,这才发现韦康七窍流血,居然已经死去多时! “韦使君!” 陈群惊得手足无措,阎温更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赶紧叫人通知杨阜等人。 杨阜听说韦康出事,一颗心顿时落到了谷底。 他和外兄姜叙二人赶紧飞奔过来,见韦康果然病死,也是放声大哭,不敢相信昨天还与他们有说有笑的韦康居然会遭到如此毒手。 姜叙强忍着悲痛,叫仵作前来查探,确认韦康确实是中毒而死,而且中毒而死的时间应该就是昨天夜深之时。 昨夜韦康与陈群二人把酒言欢,让所有的仆役都别靠近听二人的谈话,喝道半夜仆役都已经睡去,更是陈群将韦康送去睡觉。 现在韦康死的蹊跷,众人立刻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陈群。 陈群有口难言,只能举手苦笑道: “这是贼子有意构陷与我!还请诸君明察。我与韦使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昨夜还把酒言欢,再说我想要杀人,身上总得有点毒药才是,我,我身上哪有什么毒药?不信你们自己搜索便是。” 这个杨阜和姜叙倒是相信。 陈群又不是犯病,就算昨天喝多了有什么言语冲突,最多跟韦康厮打一番,下毒这么精妙的手段可不是一个醉汉可以做到。 那就是说…… “此事暂先不说,我觉得其中有不妥之处,速速请人请云将军来冀县,莫要有一刻耽搁,我等……” “杨长史!” 杨阜还想息事宁人,可没想到手下人匆匆跑来,告诉了杨阜一个让他颇感震惊的消息! 冀县的大小官吏今天一天没有看到韦康,心中已经颇为焦躁,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韦康被陈群毒死,已经从四面八方跑来查探消息。 韦康在冀县的名望极佳,他虽然出身豪族,不贪恋财物,平素宁愿将自家的财物分给百姓,因此很得百姓喜爱。 他被毒死的消息飞速传开,不明真相的百姓从四面八方传来,顷刻间就把韦康的府邸包围地水泄不通,群情激奋的众人纷纷高呼道: “我们要见韦使君,我们要见韦使君!” “韦使君被陈群害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杨长史呢!杨长史在什么地方,我们要见杨长史!” 杨阜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只见之前帮助自己抵抗马超的众人也已经纷纷感到,都是一脸急切之色,杨阜只能暂先舒了口气,高呼道: “请诸位父老稍稍暂歇!韦使君……确实已经去世了!” “啊?”众人齐声惊呼,顿时哭声一片,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唤道:“陈群凶暴,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早说过了,陈群就是马超一党!他之前已经投奔了马超,肯定是担心此事被云将军知晓,所以才下此毒手!” “是啊,定是如此!还请杨长史惩治此贼!” 杨阜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意识到此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挑动。 此事完全不符合逻辑,且消息传的实在是太快,他才刚收到消息,全城百姓就已经听闻此事,肯定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诸位肃静!请听我一言!此事定有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推动!陈公高风亮节,又与韦使君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他之前不过是假意投奔马超,此事韦使君也清楚,再说他就算毒死了韦使君也难以掩盖此事,何必如此啊!” 杨阜声嘶力竭地说着,想利用自己的名望让众人稍稍冷静一下。 他这一喊,果然有不少人感觉到有点道理,人群中的躁动肉眼可见的稍稍平复。 可杨阜还没高兴多久,只听人群中又有人怒吼道: “一派胡言!陈群不过是家世渊博,有通天的背景,你们怕得罪云山,才如此袒护!” “不错,我之前就听人说,陈群猖狂的很,说他有大军在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不能拿他如何!” “对对对,又是别有用心之人,反正跟陈群没有关系是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长史为何不肯说出真相,就凭一句别有用心之人,如何让我等心服!” 正文 第322章 失去控制 ,小关公 不好! 杨阜也好,姜叙也罢,他们都感觉到此事有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若是他们几个当地的豪族全盛之时,大可以将这些百姓直接驱逐,随便他们如何。 可经过马超之乱,他们几个豪族的势力已经遭到了不小的削弱,无法控制这些彪悍的百姓。 而且之前陈群向马超求和是人尽皆知之事,不少人早就看陈群不顺眼,这会儿韦康死的莫名其妙,大家谁也不肯相信陈群就完全不知情。 再加上人群中有人煽风点火,很快,城中的百姓已经隐隐有暴起之势! 杨阜无奈,只能暗中叫人将陈群先送出去,以防生变。 姜叙带着陈群准备从后门翻墙离开,可没想到后路也被截断,大量的百姓听说陈群准备逃走,众人无不大怒,这会儿人群中的风向再变,众人高呼杨阜是陈群的同谋,两人忘恩负义,共同杀害韦康。 现在已经不是逻辑不逻辑的问题。 有人煽动,人多了总有人信。 有人是真切表达一番对韦康去世的悲愤,还有不少人则是趁机表达一下对杨阜的不满,看看能不能趁机从他的手中攫取一些权力攥在自己的手中。 人一多立刻就开始出现混乱,还有人高呼陈群是马超韩遂的同党,应该先把他杀了的口号! 在这口号的煽动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攻打韦康的府宅,甚至有人在冀县放火,几个跟随陈群进城的仆役也遭到了杀害,人头被挂在了冀县的城头! 冀县的大乱让驻扎在外的韩遂军中也产生了一片大乱。 韩遂由成公英搀扶着,亲自来到陈群的军营求见蒯越等人,将城中的情况说给众人知晓。 听说韦康莫名惨死,城中一片大乱,陈群也被活捉,众人无不色变。 申耽率先拍案而起,怒吼道:“这是什么混账话?!陈长文这么会做这种事?城里那些鼠辈是疯了吗?” 文聘也是一脸无奈,叹道: “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想到在此处翻船了。 冀县那些贼人,现在居然还扣下了长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遂平静地看了一眼众人,叹道: “我心中也是颇为不服,可我跟城中诸豪往日多有些误会,这会儿也不好说和。 彦明啊,不如你进城跟那些人好好说说,让他们莫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阎行之前是韩遂麾下的战将,跟众人更没有交情,韩遂这么说他也只能连连摇头,将目光投向了以颇有智谋著称的蒯越。 蒯越怀疑这其中有鬼,他踌躇一番却又无可奈何,他偷眼看着韩遂,见这位饱经风霜,满脸皱纹的老人脸上一片木然之色,感慨这位枭雄果然了得。 当年刘表独霸一方,可也不过是跟荆州世族的初步整合,甚至不能称得上荆州的主人。蒯越在刘表汉室宗亲、荆州牧的大旗之下能展现出强大的智者风度,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能力和权柄。 可一山还有一山高。 韩遂虽然是凉州名士,但此人不过是北宫伯玉的俘虏,一开始还是被迫从贼,也谈不上群贼首领。 可几年光阴,他不仅成了凉州最大的祸患,还杀死了北宫伯玉和边章,成为了叛军的首领,并且威震天下。 蒯越真切感觉到了之前北宫伯玉和边章面对的困境,韩遂确实是个天生的领袖啊。 “我等……我等一时都没有主意,请韩将军拿个主意了。” 韩遂苦笑道: “这好吗?” 他环视四周,众人的脸上明显都露出了不服,不久之前韩遂还是敌人,凭什么要听他使唤。 可问题是,云山和陈群都不在,剩下的蒯越、申耽、文聘都难以服众,阎行、杨秋就更别说了,现在陈群深陷城中,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也只有听从韩遂的决断了。 “全凭韩将军吩咐,请韩将军救救陈参军!” 韩遂缓慢的点点头,叹道: “我本来准备这仗打完之后就回西凉牧马,将全军交给我那女婿,没想到此时居然出了这种事情。 陈长文风雅,与我相善,公等都是我女婿麾下精锐,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这样吧,我率军攻城,救出长文。” “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敢附和。 韩遂叹道: “本来等坦之来是最好不过,可那些乱民天知道会做什么事,若是长文有恙,我心中难安。 哎,我自领兵去便是。 汝等都是朝廷的兵马,终究是不好交代,可我韩遂是什么人,嘿,作乱就作乱,难道还有人敢拿我不成? 汝等可作壁上观,我救出长文就来跟汝等汇合,别给我那女婿增添困扰了。” 杨秋之前一直默默无语,此时忍不住道:“说什么话,救陈长文这种事岂能让韩将军自己去,我也去!就算说老子是造反又能如何,就当老子造反!” 他说着,目光又投到了阎行的脸上。 阎行满头大汗,心中颇为焦急。 听韩遂的意思是要率众攻打冀县,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陈群命悬一线,随时可能被乱军杀害,又是他们公推韩遂为首领,如果这时候不救援陈群,之后怎么也说不过去。 阎行也只好咬牙叹道: “杨将军都敢去,我阎行有何不敢?什么造反不造反?陈参军至诚之人,怎会行此下作之事?分明是这些乱民故意找借口想要生事,我看他们才是造反!” 这一句话吐出来,阎行都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申耽和文聘见状,也表示救援陈群义不容辞,岂能因为一点点的小问题就此旁观? 他们都愿意团结在韩遂的大旗之下,冀县那些狗贼算什么东西,有本事就来挡住我们的百战精兵! · 陈群麾下众军士听说陈群被困在城中,也都是焦急万分。 听说韩遂在众人的一致推举之下当上了全军统帅,准备攻城救援陈群,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韩遂淡然道: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本来不想领兵,但是既然大家公推我为首,而且救援陈长文之事事关重大,我也只能勉为其难。 此番攻城,全为救援陈长文,战后我军全都融入我女婿云山军中,不得有误。” 韩遂这是第一次在所有军士面前表态,正式承诺之后他将放权,追随他多年的军士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闻言仍是潸然泪下,众人眼中满是感动之色。 “我韩遂纵横一生,年过六旬,方知人生短暂如弹指一瞬,万事不可强求。 我女婿云山乃一方猛士,远在我之上,他到来之后,我将公等托付给他,我自去西凉牧马了此残生便是。” 韩遂的话音中颇有些落寞,阎行、申耽、文聘等人都微微感觉有些凄凉,只有蒯越咬紧牙关,愈发感觉不对劲。 好个韩遂,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啊。 韩遂环视众人,声音突然拔高几度,厉声道: “我本来已经不想在此,但是城中的这些乱贼居然要杀长文,还要杀绝我等,我绝不容忍。 坦之仁善,我不愿意让他背上骂名,所有的罪孽都归我,还请诸君助我,让他们看看,我凉州韩遂不是好惹的!” 之前在襄武与马超对峙时,韩遂已经派成公英深入陈群军中,不断给众将灌输自己与云山相善,马上要合兵一处,现在他振臂一呼,所有的关中士兵立刻一起响应。 是啊,韩将军真是个好人。 云将军的名声青白,可韩遂造反已经习惯了,不造反才是新鲜事。 就特么造反怎么着了,还敢绑架陈参军,我们顷刻就能入城,看谁敢阻挡我们! 正文 第323章 拼命一搏 天下大乱多年,所谓的正规军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天下的士兵现在只有这几种——要么是被强征来的,要么是为了赏钱混口饭来的,要么就是因为一时义愤被煽动起来的。 韩遂从羌人的俘虏混成了羌人的首领,其本身就是极其资深的洗脑大师,特别擅长笼络操作人心为自己效力。 他之前在襄武对峙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陈群军的最大弱点——他们本来是好女婿云山的手下,为了躲避丁斐才暂时由陈群统帅,这些军士对云山充满了崇拜,也是因为相信云山他们才愿意暂时接受陈群的领导。 投降的阎行和杨秋也是一样,他们当时是奔着云山才投过来,自然不肯随便相信别人,也只要云山和接受云山委托的天下名士陈群才能让他们佩服。 换句话说,不管是谁,只要能让士兵相信自己是跟云山站在一起就能得到这些军士的信任。 于是,从襄武开始,韩遂就一直称自己快被马超气死,现在已经心灰意冷,准备彻底放弃一切,将大业全都交给好女婿。 像陈群这样的文士稍微有一点点黑点都会被立刻黑到爆炸,大家都会认为陈群是个伪君子,是一条老奸巨猾的阴狗,就算之后有无数的理由证明陈群是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也无法洗刷他的骂名。 可韩遂不一样。 韩遂杀烧抢掠,无恶不作,马腾年纪大了还有点心虚,被迫做点好事帮自己洗刷一下名声,可韩遂不…… 他之前就相信,要做叛贼就得坚持到底,将无恶不作发挥到极致。 人人都听说过韩遂的恶名,可真正见过他的人还真没这么多,这些士兵看着老迈疲惫的韩遂痛哭流涕诉说自己当年的过错,还表示愿意交出自己的一切,完全为好女婿效力,几乎所有人都生出了恻隐之心。 人心就是如此…… 于是韩遂计划通,一路上用极其合作的姿态抵达了冀县,让对他有所提防的蒯越也找不出他的破绽。 抵达冀县之后,韩遂又表示自己不能进城,于是陈群负责进城跟韦康沟通之后诸事的细节。 这样留下的众人谁都没有掌控全军的能力,申耽和文聘都不服蒯越,阎行和杨秋更不可能听蒯越的相调度,蒯越孤掌难鸣,韩遂的机会就来了。 他在凉州的支持者众多,利用韦康的松懈,趁他与陈群饮酒之后半夜找喝酒汤喝的时机下毒毒死了韦康,之后他都不需要嫁祸,只要买通一些平民在街上造谣生事,陈群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韦康的人缘不错,他死之后所有人都卖力地表演对韦康的怀念来争取人心,就算陈群完全没有杀害韦康的动机,就算整件事经不起推敲,陈群还是被困在了城中,并且有人喊出了杀光陈群、韩遂手下所有人的口号,这让韩遂轻易就聚拢了云山手下这支精兵为己用。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韩遂苍老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不管之后如何,起码现在,他的算计毫无问题。 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岁月。 当年的风云人物何进对他推崇备至,请他进入自己的幕府,与袁绍、曹操等人并列。 可他认为何进不过是个鼠辈,潇洒地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之后的岁月,他因为羌人之乱做了阶下囚,可转瞬又成了这支乱军的部将,并且一点点成为了他们的首领。 尽管年事已高,可韩遂还是要向世人证明,他韩遂的算计依然没有丝毫的减少,他依旧是天下最危险的人,上次是马超这个鼠辈给自己拖后腿,这次没了马超掣肘,韩遂决定让好女婿云山感受一下自己的恐怖。 “如果坦之愿意归降,以后的大事全都交给他也无妨。 可如果他还想给曹丕当狗,哼,我便不能饶他。”韩遂懒洋洋地说着,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可这话让成公英听得却不是很舒服。 合着打赢打输,韩遂真的已经生出了退心,他还真的想把大业交给云山。 为什么啊。 “将军,将军的本事天下少有,兼有两周铁骑,何必要便宜了外人? 云山寡恩少德,就算将军将全军与他,之后也不会对我凉州人多好,将军要三思啊。” 韩遂苍老的脸上似乎又多了几分疲惫,却像个顽皮的少年一样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道: “伯华你不了解我那女婿。” 成公英无语,心道你只在战场上见过你那好女婿几次,怎能理解此人,跟我有什么区别? “将军……” “我虽然没有与我那女婿交心,可之前在襄武的时候,我曾经多次跟他军中的士卒攀谈。 伯华,你说若是天下都在我等手上,你想做什么?” “这……”成公英愣了愣,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尽管他也希望韩遂能代汉做出一番大业,可他们还远远没有到能主宰一方的程度,之前是与马腾马超共同掌握关中,就算起兵他也只敢自称都督,甚至不敢自称州牧,跟孙权这样坐镇一方,已经拥有强大基业的人还是拥有不小的差距,更谈不上占据天下。 成公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韩遂才缓缓地道: “我问那些关中的百姓,为什么当年边章率众袭击关中的时候,张温、皇甫嵩、董卓率军募兵他们不肯如此厮杀,这么多年过去,一个从没有履足关中的少年人领军,他们反到愿意为他拼死奋战。 这是为什么,难道张温、皇甫嵩的名声反到不如我这好女婿?当真可笑。” “那些士兵说,当年的张温也好,皇甫嵩也罢,他们不过是领军作战一时,终于不能牧守一方。 他们的手下尚且不能算是秋毫无犯,等他们走后再来的人更要肆意盘剥百姓,他们终究是帮大汉朝朝廷保持尊严,不能让边章破了皇陵。 可云山不一样。 我那好女婿不仅要帮关中人杀敌,还要帮关中人梳理法度,牧守一方,罢黜所有的弊政,为了关中百姓甚至不惜得罪魏王。 嘿,这样的人,当然被关中人当成自己人,关中人都觉得他若是走了自己又将陷入无边苦难之中,这当然要帮他们杀敌。 帮他们就是帮自己,这天下的百姓其实都很能忍受,可大汉倾颓已久,宦官外戚接连秉正,世家豪族兼并田亩,这才有黄巾之乱,天下大变,群雄逐鹿。” “云山以宽厚待人,他从没有履足关中,却对关中的百姓这般好,让他们纷纷为自己效劳,若是之后他占了凉州,也会如此。 我听闻之前有人说过我这好女婿乃是关羽之子关平,嘿,我看真是八九不离十,怪不得行事也跟刘备一般。” 说到这,韩遂的脸上又露出几分落寞之色,他今天的聊兴颇佳,又忍不住叹道: “多年前我就听闻刘备颇有仁义长者之风,当日我还不屑一顾,我总觉得只要我的兵力够强,就能横扫天下。 可现在看看,也许是我错了。” 成公英万万没想到这才没多久,韩遂的方略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居然已经开始认同刘备的理念,这简直是之前从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成公英颇为不解地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将军还要跟云山相争?” “哼。”韩遂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我总算知道马腾年老时到底为什么变了脾气,但我一把年纪,之现在总不能向小辈低头。 我现在奋力一搏,还有机会在凉州做成一些事情,我若是也能掌握凉州,也会改变之前的种种,若是能……让他们也说说我的好话就好了。” 成公英怔怔地看着韩遂,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位枭雄一般。 韩遂阴狠毒辣,对自己的战友素来毫不留情,北宫伯玉、边章、王国都遭到了他的毒手,可谓是关中最毒辣、最恐怖的人物,跟所谓的仁德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年事已高,之前已经丧失了进取心,甚至提出要不要南下去投奔张鲁或者刘备。 成公英也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会儿又生出了改变自己的风格,重新用仁德建立一方基业的念头。 曾经马腾后悔当年的厮杀,想要保境安民好好对待关中百姓的时候韩遂第一个表示不屑,甚至联络众多对马腾不满的人对抗马腾,逼的马腾被迫举家去投奔曹操。 若是当年韩遂能想明白这件事…… 成公英呵呵直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将军,之前马超首鼠两端的时候,我等都鄙视他。 你现在,也想做跟马超一样的事情吗?” 韩遂凝视着成公英的眼睛,叹道: “伯华,你也不支持我了?” 成公英摇摇头,眼神重新恢复了坚毅: “将军,某不愿看着你做这种事,但多年前你征辟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誓会为你效死。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襄助,万死不辞。”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小关公更新,第323章拼命一搏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324章 有内鬼 ,小关公 在韩遂的统一调度之下,关中军与凉州军联合,开始向冀县奔驰过去。 与此同时,冀县一片大乱,那些百姓已经被韩遂收买的人哄的一片大乱,甚至开始进攻杨阜。 杨阜的弟弟杨岳带着家奴手持棍棒打散人群,这才把杨阜和陈群从一片大乱之中救出来。 陈群这会儿是真的陷入了绝望,他本来就不是以决断著称,此刻面如死灰,已经彻底陷入了慌乱之中,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杨阜倒是颇为果断坚决,可现在这种情况着实让他恼火,一时也沉默地说不出话。 两人在家人的保护下快速逃走,可韩遂收买的人哪肯放过,他们依旧在不断地煽动局势,试图直接将杨阜斩杀。 杨岳手下有大量的私兵,这会儿被众人逼的有些焦急,给杨阜提议说不如放手大杀,先把这些人通通弄死再说。 可杨阜还是摇了摇头,叹道: “一派胡言,城中的百姓都是我等亲人,岂能乱杀,真是胡言乱语。” “亲人?”杨岳不满地道,“阿兄把他们当亲人,他们何曾把我们当做亲人?这些鼠辈,哼……肯定是有人指使。” 杨岳嘀咕着,可也忠诚听从杨阜的命令,率众退回了家中。 “等到,等到云将军来了就好了。城中的这些宵小总不敢在云将军面前闹事,还是再忍耐些吧!” 众人无奈,也只能这般。 如果是强敌来犯,他们不是没有兵马杀敌,杨阜连马超都不怕,可不是好惹的。 可对自己的乡亲父老下手总得考虑一下影响问题,他们一时谁也不敢动手,只能继续僵等。 可偏偏在此刻,城外响起了一阵喊杀声,杨阜和陈群微微有些吃惊,赶紧叫人去查探。 片刻之后,杨阜的仆役送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韩遂开始攻城了! “韩遂?攻城?”陈群脸色惨白,直接跌坐在地上。 之前蒯越就一直提醒他注意韩遂,陈群这一路上觉得韩遂确实没有造反的迹象,也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韩遂居然在此刻发动了进攻! “韩遂打出的旗号是救出陈公!他们,他们已经杀到城中了!” 韦康惨遭毒害,杨阜被困在家中,冀县的士兵没有人指挥,听说来进攻的是韩遂,顿时乱做一团,韩遂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城头,士兵潮水般冲入城中,吓得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生怕之后就是一场大屠杀。 “不要慌!”杨阜拍案而起,赶紧命令杨岳组织士兵,一定要把韩遂挡住。 陈群略略沉思,叹道: “不可,这其中必然有诈。 公等莫动,关中军士都是我的部众,也都是为了救我而来,我怎么忍心看着你们刀兵相向? 公等暂时莫要妄动,我去去就来。” 杨阜也担心现在大打出手之后不好交代,也只能点头道: “有劳陈公了,都是误会,千万别让韩将军在城中多伤人命!” 韩遂的部署非常得当。 他命令阎行部当先,申耽和文聘居中,且战且近,不许防火及随意杀人,一切以救出陈群为优先。 阎行军斗志高昂,很快就从溃兵口中打听到了陈群的所在。 听说陈群已经被杨阜救走,阎行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杨阜家兵丁众多,不是一群乱民能随意对付的,只要能保证陈群的安全,一切都安然无恙。 申耽冷着脸抓过一个守军士兵,喝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杀陈公?是谁指使你们的?” 那个士兵吓得不住地颤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我们都听说,是陈群毒死了韦使君。 韦使君对我等甚好,我们,我们听说他死了,心中不忿,这才来寻个说法。 后来又听人说是韩遂和陈群联合想要杀光我等,所以,所以我们才……” “一派胡言。”申耽皱眉道,“这种鬼话你们都能当真,真是可笑。” 他把那个士兵扔在地上让他滚蛋,可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紧张。 申耽的武艺不是最好的,智谋也谈不上上佳,但是……作为纵跨三郡,拥有强大的兵力的一方豪强,申耽还是有极其敏锐的判断力。 这样愚蠢的谎言都有人相信,极有可能是为数不少的人声称此事是真的,如此一来,人们出于从众心理也会渐渐相信。 可以这个年代的消息传播速度,这需要相当多的人言之凿凿口口相传,绝非一两个人造谣就能办到。 这就是说,这城中埋伏了不少敌人。 这些人就混在这些百姓之中! 申耽环视四周,似乎感觉到了暗影中一双双凶恶的目光在冷冷的看着自己,他提起刀,准备绕城厮杀一阵,不分好歹先砍了再说。 可他转念想到了韩遂的命令。 这次攻城,韩遂要求千万不能损坏云山的名誉,所以千万不能放手杀人。 谁敢乱杀无辜就是跟韩遂过不去,就算再熟,韩遂也一定要重重法办。 很难想象韩遂的狗嘴里居然会吐出这种象牙,但不得不说这种话确实是很得人心,所有人都对韩遂衷心佩服,这次进攻所有人也都执行了韩遂的方略。 申耽确定周围一定有敌人在埋伏,如果不把这些人剪除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思片刻,唤来手下从上庸过来的亲信,让他们四下搜索,一旦看到可疑之人,别管是不是敌人,先杀了再说。 他手下领命离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文聘拎了回来。 文聘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冷眼看着申耽道: “你又让他去作甚?” 申耽眉毛一挑: “关你什么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安排人在城中随意杀戮一番,对不对?” 申耽的火气上来,寒声道: “什么叫随意杀戮,你在教训我?” 申耽知道文聘之前跟关平搏斗,被关平一脚踢碎了满口牙齿,一直对他颇为轻蔑,只不过之前有关平和陈群在,他还能给文聘一个面子。 文聘则认为申耽不过是一方土豪,说白了就是个加强点的山贼,他可是正规汉军,肯定有资格教训一下申耽。 见申耽不领情,文聘本想跟他争吵一番,但他随即想起城中现在风波诡谲,不是内讧之时,也只能耐着性子道: “云将军马上就要归来,汝此刻滥杀,只会让城中人心生畏惧。 我等现在要抓紧找到长文,再做决定,除此之外,不要枉增杀戮,受人口实。” 申耽踌躇片刻,心道这也有些道理,他嘴上不愿服输,随便挥了挥手,刚想让人退下,却听见前面有人欢呼道: “是陈公,是陈公!” 找到陈群了?! 两人都是一振,也懒得争吵。 云山不在,陈群确实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听说找到他,众人都松了口气,赶紧去寻找陈群。 阎行麾下的士兵最先发现了陈群,只见陈群在杨阜手下的士兵保护下缓步过来,阎行麾下士卒赶紧散开,其他不管是城中的乱军还是阎行麾下的士兵都冷静下来,纷纷退在一旁。 杨阜见状,总算稍稍松了口气,陈群远远望见阎行,冲他招招手,呼喊道: “彦明,我在此处无恙,汝放心便是。” 阎行赶紧让自己麾下的士兵散开,向陈群拱手行礼道: “陈公,我等听闻汝被困城中,这才公推韩将军为首,进城救你!” 啊?原来不是韩遂自作主张啊? 陈群和杨阜对视一眼,心道不是韩遂生乱倒是好办多了。 陈群缓步上前,微笑道: “无事!不过是几个乱民生事,已经被杨长史尽数拿下!韩文约在何处,我这……” 话音未落,只见一支箭朝着陈群的方向飞射过来。 这箭来自于阎行军中,陈群大吃一惊,赶紧跌坐在一边,杨阜眼疾手快,赶紧拖着陈群离开,阎行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叫人捉拿这弓手,一定要严惩不贷。 众人乱作一团,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陈群和阎行军中,可就在此刻,一边的民舍突然窗门大开,一架架弓弩立刻出现,铺天盖地的箭矢冲着杨阜齐射过来! 7017k 正文 第325章 兵祸再临 小关公正文卷第325章兵祸再临杨阜一直认为城中最重要的人是陈群,只要保护好了陈群,想要平息这次大乱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毕竟韩遂军中有不少是之前陈群的手下,他们都是坚定的关中儿郎,听从陈群的指挥,若是跟这群精兵对抗韩遂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敌人的目标居然是自己! 万箭齐发,杨阜躲闪不及,乱箭登时贯穿了他的身体,陈群跌在地上,见乱箭齐发,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吼道: “不好,保护杨长史!” 可这已经晚了。 杨阜被乱箭射中,立刻倒在血泊之中,本来颇为喧嚣的街头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杨阜,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阿兄!”杨阜的族弟杨岳怪叫一声,发疯一样地扑在杨阜的身上,见杨阜瞪大了眼睛,还有一丝气息却已经说不出话,不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杨岳死死地瞪着阎行,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禁朗声大笑道: “好啊,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是韩遂的手下!你们都是叛徒!杀我兄,我要报仇!” 之前韦康的死已经让冀县颇为混乱,现在杨阜居然被人当街射杀,所有人更是乱作一团。 杨岳双目赤红,发疯一样抽刀直取陈群,申耽眼疾手快迎上去,一刀荡开杨岳,指着他的脸喝道: “给我往后退三步,不然立刻斩了你!” 杨岳咆哮一声,不仅不退,反到挥动手上的利刃连劈三刀,申耽保护陈群且战且退,用刀荡开杨岳的乱刀,他的武艺在杨岳之上,若是不保护陈群早就将杨岳斩杀,可申耽不愿杀人,还得护着陈群,顷刻间已经落在下风。 杨阜之前是抵抗马超的英雄,更是本地豪族首领,在这一带有无数的支持者。 他被暗杀,众人无不悲愤莫名,他的外兄姜叙、冀县参军事赵昂、统兵校尉尹奉亲眼看着杨阜遇难,下手的人又是阎行军中人物,登时丧失理智。 他们就算能相信云山和陈群,却也不愿意相信阎行这个曾经韩遂麾下的头号大将,此刻众人大乱,解释不得,众将一齐朝阎行猛攻过去。 阎行的武艺极高,远不是杨岳几人可以对抗,但阎行怕激化矛盾不敢杀人,一时间居然顶不住此人。 更让众人惊恐的是,随着杨阜倒下,之前城中还偃旗息鼓的众人突然纷纷杀出,混乱中颇为有序地向入城的陈群军发动进攻。 阎行把一杆铁矛舞得毫无章法,只能一边随手抵挡一边解释道: “伯奕兄,此事与我无关,我军中宵小一定会好好处置,休要中了贼人的诡计啊。” 姜叙此刻已经失去理智,见阎行辩解,忍不住冷笑道: “阎彦明,汝何必多多解释?汝曾经追随韩遂寇略,我难道还不知晓?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杀我兄弟,今日我就要取你性命。” 说着,他那杆长矛更是上下翻飞如黑龙舞空,真的是拼尽全力想要阎行性命。 可他拼尽全力,武艺仍是与阎行相差甚远,阎行轻松荡开姜叙手上的长矛,反手将矛杆抓在手中,冷笑道: “我若杀你易如反掌,何必与你多费唇舌?这本就是有贼人诬陷,杨长史蒙难便要杀我,那之前陈公被困,我是不是也要跟人把你们杀个精光?” 姜叙一怔,下意识地松手,可杨岳和尹奉二人见姜叙被擒,焦急之下一起舍命杀来,两人双刀刮出一片雪亮的银光,阎行麾下的士兵见将军遇袭,下意识地挥刀格挡,姜叙麾下的士兵也步行赶来激战,双方士兵刀枪碰撞在一起,很快出现了大量的死伤,不断有人被敌人的利刃刺伤,连阎行都在乱战中被杨岳的钢刀砍中小腹,疼得他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 阎行隐忍,可杨秋却不惯着姜叙等人的毛病。 见这仗是真的打起来了,这位占据一方的枭雄根本不惯着敌人的毛病,直接策马杀来,挥刀钻入敌阵。 杨岳等人步战,遭到骑兵的冲击立刻抵挡不住,全军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杨秋跳下马,请陈群上马,自己转身弯弓放箭,杨岳和姜叙手下士卒无不应声而倒,众将见凉州军如此悍勇一时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退却。 陈群见局面失去控制,也只能留下杨秋、文聘殿后,让阎行、申耽跟自己快走,必须要先寻到韩遂再说。 不过,陈群终究是稍慢一步。 听说内外两军火并,刚刚进城的韩遂猛地一拍大腿,振臂一呼,厉声道: “这些贼子胆敢如此,谁敢伤我手下儿郎,我定不饶他!左右,可敢随我冲杀,将这些乱贼尽数诛灭?” 说着,韩遂拔出腰间长剑,苍老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染上了一层异样的红晕,分外惹人侧目。 众将见韩遂如此勇猛,忍不住纷纷呐喊道: “愿随将军厮杀,万死不辞!” “愿随将军厮杀,万死不辞!” 一声声怒吼中,关中军尚且能克制住自己的杀意,可阎行和杨秋麾下的士兵哪里能忍耐。 他们随自家将军投靠云山之后虽然待遇有所提高,可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自己遭到清算,现在城中一片大乱,,自家将军也在乱战中受伤,这股不安更是到达了极点。 有韩遂指挥,他们立刻下意识地服从韩遂的命令,开始猛攻城中的守军,之前坚不可摧的冀县现在已经无力抵抗,韩遂轻易就占据了整座城池。 阎行之前就是韩遂的部下,他麾下的士卒不少是韩遂的支持者,之前在襄武韩遂的攀谈交心已经让很多人后悔背叛韩遂,纷纷表示愿意回归韩遂的帐下——这种事韩遂一生不知道做了多少,以前他杀死北宫伯玉、杀死边章、杀死王国都是这样吞并他们的麾下。 云山之前没有侵占阎行的兵马本是为了表示对阎行的信任,现在反到方便了韩遂重新控制他们。 他操作阎行的手下袭击杨阜,现在阎行百口莫辩,他麾下士兵也同仇敌忾纷纷谋反,都被阎行煽动起来。 陈群见众将一片混乱,已经猜到这其中肯定有韩遂煽动,他脸色铁青,在申耽地保护下径自来到韩遂面前,遥遥望见韩遂正从容指挥众军,冷笑道: “韩将军,汝这是何意啊?” 韩遂远远地望见陈群,微笑道; “长文无恙,我总算能松一口气。 之前听闻汝被困城中,手下儿郎们都颇为激愤,这才举我为都督,来冀县救你。 怎么长文刚刚脱险就问这是何意,是怪我来的太迟,还是……另有所指啊?” 陈群虽然是道德高士,颇有见识,可跟韩遂这种纵横一辈子的老东西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的指责对韩遂完全没有效果,只能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冷静地道: “闲话少叙吧,请韩将军立刻收兵。 坦之马上就要回到冀县,有坦之在,好多事情我等可以徐徐图之……” “哦?”韩遂苍老的脸上古井无波,他瞥了陈群一眼,哂笑道:“本将说过了,我在襄武的时候就已经没了争天下的念头,现在不过是替我女婿做些事情。只是长文被困,我才来救,长文是不是听信了小人之言,对我有什么误会? 哎,休要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想必长文也不愿为之。” 陈群之前的名誉已经遭到了不小的打击,加上此番韦康被毒杀之事,陈群现在左右为难,可他自信自己仍是这支精兵的不二统帅,面对韩遂的指责仍是毫不慌乱,肃然道: “还请韩将军收兵!不然我麾下儿郎只怕还要找韩将军讨个说法。” 韩遂嘿了一声,笑道: “长文何必如此,不如我们……好好谈谈,千万别伤了和气啊。” 陈群还想再说,四面八方已经涌来了一群韩遂手下的士卒,顷刻将他团团包围。 韩遂面无表情地道: “长文,汝手下这些儿郎追随汝许久,汝不曾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现在他们率众来城中救你,你倒是又嫌弃他们碍事,这世上怎么有汝这般人物?我那女婿真是看错你了。” 当年北宫伯玉和边章都拥有远远大过韩遂的势力,可韩遂通过自己的运营还是能以小博大杀了二人,他现在已经成功在陈群麾下士兵中打出了一个缺口,现在又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陈群。 陈群脸色惨白,他知道现在若是还跟韩遂相争等于动摇自己的军心,他踌躇片刻,冷笑道: “韩将军,你不过是想收买人心,为自己所用,可若是坦之来了,你又该如何应付? 这些关中军士都是坦之一手选拔,他们绝不会如你一般肆意妄为,若是之后他率军过来,你又准备如何应付?” 韩遂呵呵一笑,温和地道: “有劳长文费心了,我说过,我就是在等坦之回来,等他回来一切自有定夺,在这之前,还请长文先去休息一番,莫要造谣生事,反到让众将难堪。” 7017k 正文 第326章 好女婿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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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小关公更新,第326章好女婿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327章 罪人是他 几天之内,冀县的统治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马超马岱被驱逐,击退马超的英雄杨阜、韦康又先后被奸人所害,现在韩遂重新进城,轻易就掌握了冀县的城防。 他把矛头指向了一个恐怖的敌人——大汉镇西将军、掌校事都督常雕! 之前丁斐在冀县的时候已经表达了此人的强大,之后兴国的大战,常雕也展现了自己强大的情报掌控能力。这位被曹仁一手提拔,靠着曹操、曹丕父子关照掌控大局的恐怖校事首领现在已经来到了渭水北边,正虎视眈眈看着渭水南岸的众人。 而为曹家摧城拔寨的云山居然是关平,这根本就是不可调节的矛盾,关平都被常雕控制,之后的事情简直不堪设想。 尽管韩遂的话还有不少破绽,但在他强大的兵力面前,大家都忽略了这种事情,阎行、杨秋麾下士卒更是率先表达愿意加入韩遂麾下。 之后,他们要让常雕交出云山! 之前关平派使者回到冀县,请求韩遂派成公英去会盟,韩遂让使者回话,要求常雕自己来冀县接受讯问,韩遂怒不可遏的表示常雕手下的校事已经被自己抓住,他已经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常雕就是幕后黑手。 如果常雕不愿意来那就是心虚,心虚就说明是他做的,关平也不过是被他控制,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 “去告诉常雕,他要是不愿来也可以,让我那女婿来冀县,这样我才能放心的将手下的兵马全都交给他。”韩遂拉着使者姜冏的手,嘱咐他一定要跟关平好好谈谈,告诉关平他已经暴露,让他不要再相信常雕的鬼话,快点躲到冀县来避难才是真的。 姜冏被韩遂一顿忽悠地有点迷乱,他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相信韩遂的鬼话,可偏偏又挑不出此人的破绽,心道这也只能赶紧先单独跟云山聊聊,他若是关平,一切都好解释了。 就这样,姜冏渡过渭水,来到关平军中。 这次来姜冏还特意存了个心眼,他叫手下的随从随便抓了几个士兵打听常雕之前有没有阻止云山去冀县,此事所有的士兵都知晓,纷纷回答说确有此事,常雕确实阻止关平奔赴冀县,不然之前见到韩遂使者的时候云山就已经率众过河。 姜冏大惊,心道韩遂还真没有骗人,常雕这厮果然算计极多,我不会来到此处已经被他发现了吧? 哎,便是被他发现也无妨,只要能让云将军警觉,便是牺牲我的性命又何妨? 想到此处,姜冏顿时感觉自己责任重大。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吩咐手下儿郎将此事说给自己的妻儿,这才昂首阔步,缓缓进入了云山的军营之中。 关平一直对冀县的事情颇为关注,听说有使者到来,赶紧将其请来询问。 姜冏见关平如传说中一样年轻高大,眉宇间颇有英武之色,特意蓄起的胡须也颇有传说中美髯公关羽的风度,不禁又信了几分。 他请关平让众人散开,容自己禀告,关平没有拒绝,叫人各自散开,从容地道: “不知足下有何见教?” 姜冏颇为紧张地低声问道: “足下可是关平?” 关平万万没想到姜冏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但随着在曹军的时日越来越久,此事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之前自己已经做了大量的布置,所有“构陷”自己是关平的人也遭到了严厉的处置,他现在无所畏惧,从容地道: “足下为什么这么问?” “是这样。”姜冏一脸苦涩,将韩遂在冀县做的事情一一说给关平,又眼巴巴地望着他,紧张地道,“将军,你到底是不是关平啊?韩遂言之凿凿,说他是为了匡扶汉室,之前韦使君和杨长史都是被常雕遣人害死!此事事关重大,还请……还请你千万不要骗我,这事关我凉州众人的身家性命啊。” 这…… 关平稍稍有些踌躇。 他倒是不怕给姜冏说出自己的身份,毕竟这支军中知道自己是关平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只要明面上自己不认此事,那就是天高皇帝远,曹丕肯定没法再调兵到凉州来抓自己。 可韩遂陷害人的本事还真是相当不错,关平都能猜到肯定是自己的缺德老丈人想办法害死了韦康和杨阜,之后又嫁祸给常雕——常雕统帅的这支校事在之前一战中大发神威,已经被脑补为一支无孔不入的恐怖存在,他更是凭借对校事的掌控短时间内从一个小卒晋升为镇西将军,这已经足够彰显他过人的能力。 韩遂给了常雕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去冀县解释,要么让关平自己出来去冀县解释,不管谁去,现在一副没有进取之心模样的韩遂肯定随便一伸手就把他控制住,以后还有说辞。 姜冏一脸关切,几乎已经认定关平遭到了常雕的控制,老丈人这招还真是挺烦人的。 “不错,某就是关平。” “真的是,真的是关公之子?”姜冏浑身颤抖,兴奋地道,“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天不亡我大汉,天不亡我大汉啊!我儿年纪尚幼,也知道当年关公雄风,也知道刘使君这些年奔波抗曹之事,如今天下半壁已经落在了曹氏的手中,我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大汉再临,。 没想到,没想到小关公居然早早就藏在了贼军之中,还已经,还已经到了如此位置! 有小关公和韩将军,大事可成,大汉可兴,用不了十年我等就能汇聚十万精兵,横扫天下易如反掌,便是某死了,那时候我儿也到了能策马上阵的年纪!” 关平万万没想到姜冏听说自己的身份之后居然如此兴奋,这个之前还颇为谨慎的中年男人喜上眉梢,不住地自言自语,眼角甚至微微流出了泪花。 “凉州已经失陷多年,天水还好,西凉人心向着大汉的已经越来越少,如果再过些年,我们这些人都死了,后人都成了羌胡子弟,谁还再愿意回到大汉?我们忠义之子也会变成胡虏前部,危害无穷。 我之前一直寝食难安,日夜思虑此事,想不到将军居然有此神威,还能说服韩遂来投。 将军,跟我去冀县吧!常雕就算手眼通天,终究是血肉之躯,我过河时已经埋伏了精锐勇士百余人,各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好汉,愿意拼死护送将军与韩将军相会,共扶汉室!” 姜冏越说越兴奋,眼中的坚毅之色越发明显,似乎多年的心愿终于在此刻完全实现。 关平心中对姜冏格外敬佩,但很显然姜冏先入为主,实在是太相信自己那个造成了巨大混乱的老丈人了。 韩遂啊韩遂。 不愧是被俘虏都能当首领的人…… 此人不除,日后终究是大汉的最大祸患,不能再等下去了。 “此事跟常雕无关。”关平道,“这次全是韩文约的诡计,他想吞并我手下的兵士,若是我去去了冀县,他手下的士兵一拥而上,别说我有危险,我手下的陈长文、蒯异度、申义举、文仲业和诸位义士都有危险。” 姜冏苦笑道: “将军,将军不知道现在韩将军的模样。” “韩将军年事已高,他之前虽然做了种种恶事,但他之前被马超欺骗,气病交加,已经难以支撑,断不会再做出曾经的种种恶事。 他麾下的士卒这些日子在城中秋毫无犯,甚至清点军粮,救济百姓,约束羌氐,广播教化。 将军在军中推广众人识字,还有不少人心中颇为不屑,可韩将军肯定将军的举动,说要尽数罢黜曹贼的种种,要在军中重建当年大汉威严。 韩将军当年也是被迫从贼,这些年下来早就不似当年,二位有翁婿之谊,为何要信一个外人啊? 这常雕卑鄙无耻,诡计多端,之前他就示敌以弱,蒙蔽了不少人,我来之前将军就一直嘱咐了,让我千万小心此人。 若是被此人看破,后果不堪设想,将军和他在一军之中早晚被其所害,还得速速决断,不如先发兵将其擒下,或者令其后退,看看他愿不愿意服从将军的调遣。” 关平还真是佩服韩遂以小吞大的计划。 以关中军对关平的忠诚,凭借他之前那一套肯定不能让他们屈服,现在周围的羌氐又损失惨重,本以为韩遂之前缺少兵员已经做不成什么事。 但这个枭雄还是巧妙地利用了众人的同情心和他多年来在凉州的强大掌控能力渐渐站稳脚跟并开始逐渐掌握局势。 他甚至怀疑韩遂非常了解常雕的秉性——现在关平让常雕后退常雕肯定求之不得,关平手下本就是拖着庞德的疑兵,主力都在徐晃的手上,一旦常雕率众后退,必然军心大乱,韩遂直接以讨伐常雕的名义率众过河,到时候关平极有可能直接在乱军中遭到毒手。 “韩文约真的这么说?”关平笑道。 “不错。”姜冏焦急地道,“将军,常巨鹰在你面前肯定也是一副老实怯懦的模样,可此人心机如海,颇为深沉,又对曹氏忠心不二。 我来军中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了,就是他阻止将军早赴冀县,肯定存了算计。将军千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请火速动手,消灭常雕!” 正文 第328章 我与韩遂不共戴天 常雕听说冀县又有使者来了,不禁有些纠结。 他这几天一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之前为了恶心一下关平,阻止关平去冀县跟韩遂汇合。 但没想到关平居然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还真的就在此地驻扎下来。 现在已经是初秋时节,渭水上游实在是冷得怕人,常雕被冷风吹得浑身不住地发抖,半夜用数层毛毡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是抵挡不住这初秋深夜的恐怖冷风,他这几日已经感染了风寒,痛苦不堪。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就算是偶感风寒也是可能要命的事情,军中经常出现身强体壮的名将本来活蹦乱跳,之后又突然病死的诡异场面。 这几日常雕叫苦不迭,一直苦苦思考自己为何如此愚蠢。 当时直接叫关平渡河,之后管他去死不就行了,何必要在这继续挨冻。 缩了几天,常雕感觉自己的病情不仅没有好感,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不禁大为惊恐。 这种鬼地方哪有什么名医,还是抓紧去冀县寻些医官靠谱。 无奈之下,他只能拖着大鼻涕,晃晃悠悠地跑到关平军中求情,就算暴露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的事实也比重病死在此处强太多了。 他一路来到关平的大帐门前,只见一群守门的士兵颇为严肃的观察着四周,不仅有些好奇的挠挠挠头。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常雕皱眉道,“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关平手下的军士知道常雕的身份,赶紧纷纷行礼道: “常军师,冀县那边派来天水功曹姜冏为使者,请求单独面见将军,将军让我等守在此处,不许其他人接近,还请常军师原谅。” 常雕听说又来了冀县的使者,顿时大喜过望。 好啊,一准是之前的使者没能说动云山,冀县那边被迫无奈,又派了天水功曹再来劝说,我这次得抓住机会,一定要抓紧兵发冀县,万万不能在这喝风了。 他冲那些士兵开心的点点头:“云将军的大事我也不好过问,之后若是云将军要进军,我一定竭力支持,烦请诸位说给云将军。” 那些守门的士兵见常雕这么好说话,纷纷表示多谢常雕体谅,常雕满意的点点头准备离开,可刚转身,他却立刻感觉到如芒在背,似乎有什么正狠狠的盯着自己。 他打了个寒颤,立刻转头,果然看见云山帐门拉开一角,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 这几日常雕病恹恹的,一脸倦容,双目满是血丝,他猛地回头,那血红的双目正好被视力极好的姜冏看了个真切,不禁全身一颤。 “这就是常雕?” “这就是那个什么功曹?” 两人心中都是一颤,一时有些胆怯。 姜冏心道自己出使肯定瞒不过常雕,就看他之前劝说关平的事情会不会露馅,常雕则是被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哼了一声: “作甚,看什么看?” 所谓养颐体居颐气,常雕现在的的位置不同,真的颇有几分上位者的风度,他一开口煞气沸腾,让心虚的姜冏顿时有些恐惧。 不好,我已经暴露了。 该不会连累了关将军吧? 他安耐住想要跟常雕单挑的心,冷静地向他行了一礼,常雕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心道这使者怎么一股怪怪的模样,他怕被关平怀疑自己偷听,赶紧头也不回地离开。 “将军,你也看到了,常雕这厮……”姜冏焦急地道,“我才来他就已经探听到消息,我等刚才密探他就算听不见,也肯定已经有所怀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愿为将军先登,取常雕的首级来。” 关平很了解常雕,知道他肯定又是犯病才特意来这,正好被姜冏看见,这也纯属姜冏倒霉,他琢磨片刻,心道不能任由韩遂胡言乱语,索性肃然道: “这样吧,仲奕你先回去,传我的命令,请由……由蒯异度暂时督率我军,与韩将军分营结寨。 彦明、秋生的兵马也暂时由蒯异度统帅,如果冀县有战事才能出战,不可做其余厮杀,等我过河来会再行决断!” “呃……” 姜冏思考了半天,脸上又露出了失望之色,不过他仔细想想这或许是眼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让关平军和韩随军分开,关平再过河,这样能保证关平的安全,尽可能打消所有人的顾虑,姜冏决定回去跟韩遂好好谈谈,相信韩遂一定能接受这个方案。 “好,不过……将军啊,韩将军毕竟是你岳父,他这些日子一直帮你劳心费力,这样防备……不太好吧。” 看着姜冏的表情,关平有点感慨老岳父的逆天演技,居然能让这些被他荼毒良久的本地人相信他是个仁善之人。 他咳了一声,肃然道: “仲奕,你以为复兴大汉可比何事?” “可比愚公移山!”姜冏飞快地道。 “不错,可比愚公移山。曹贼占据中原精华之地,我军虽然占据雍凉,可多年大乱衰弱,气力仍然没有恢复。 我手下儿郎撇家舍业与我共谋大事,真如履薄冰一般,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浪战冒险,让所有人跟我一起坠入险境? 若是我岳父真能与我一起匡扶汉室,我愿在众人面前给他下拜行礼认错,决不食言。 若是他不愿如此,我等并进讨逆,倒是难以兼顾一家私事,还请仲奕见谅。” 姜冏沉默地点点头,叹道: “将军说的也不错,但还请将军小心常雕,尤其是小心饮食,出营多带护卫,若是将军有什么闪失,某拼死也要取了常雕的狗命!” “好好好……”关平笑道,“但愿不需如此,等凉州平定,我得与仲奕把酒言欢。” 姜冏低着头飞快地冲出营门,常雕这才摸了摸下巴,一脸狐疑地钻了回来,强行挤出几分笑容道: “怎么了,怎么感觉这个人怪怪的?” 关平把手放在刀柄上,寒声道: “这里有个人出卖了我啊。” 常雕一怔,随即大惊失色: “哇,小,小将军不会说的是我吧……我,我知错,我知错,将军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关平:…… “咳,我就开个玩笑,常军师到底是哪里出卖我了?” 常雕见关平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之前,之前我说韩遂有诈,都是我编出来的,将军千万别相信啊。 我,哎,我当时实在是心中不忿,所以才在将军面前胡言乱语。 我听闻现在冀县一切大好,陈长文等人也去了那里,我等赶紧去冀县,到时候这天大的功劳都是将军的,我等也有容与共,还请将军在韩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千万别来找我常某的麻烦,呃,若是韩将军想去牧马,我也可以跟韩将军一起去啊。”常雕说的真的是很虔诚,只要别在给他找麻烦,他活动一下混个敦煌太守做做也不是不行。 “呃,是这样。”关平道,“冀县的事情常军师应该早就知道,只是特意瞒着我就是了。现在韦使君被毒杀,杨长史也遭遇暗算,陈长文等人深陷险地,韩将军又说一切皆为常军师所为,要聚集精兵讨伐常军师,为死去的韦使君等人报仇。 刚才使者来,就是韩将军请我绑了常军师去冀县,如果常军师愿意去见韩将军倒是一件好事,就是不知道常军师意下如何了?” “呃……”常雕的脸色顿时变得宛如猪肝一般,沉默许久,他突然杀猪一样咆哮起来,“不去不去,我和韩遂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正文 第329章 高明 好啊,韩遂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常雕一开始听说韩遂用种种卑劣的手段占据了冀县的时候还不以为意,反到觉得这个人的本领当真是颇为不凡,可一转头居然风云大变,韩遂居然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常雕一人的身上,声称常雕是凶手,还号召所有人一起讨伐常雕。 这种话也有人信? 关平微笑道: “常军师是不是觉得这种话没人肯相信?” “那当然,”常雕委屈地嘟囔道,“公道自在人心啊,这种话怎么会有人相信啊。我跟韦康无冤无仇,凭什么就说是我杀了他们啊。” “这就是我那岳父高明的地方了。”关平笑得更加欢畅,“他说之前已经跟韦康说出匡扶汉室之事,被你察觉,这才遣人杀害韦康。你想想,如果你是韦康的家人,是相信韦康对韩遂毫无戒备,死在了手下人的手中,还是相信韦康赤胆忠心匡扶汉室最后被曹魏的校事所杀?” “呃……”常雕咂咂嘴,说不出话。 “杨阜的家人也是一样啊。 他是击退马超的英雄,之前就一直小心提防马超韩遂,又是冀县本地人,在这里颇有声望。 如果他死在韩遂手中对他家人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死在韩遂手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死在你常军师的手中就不一样,所谓生前事身后名,杨阜立下了如此巨大的功劳,如果死在了曹魏校事的手上,算是盖棺定论,一生以大汉忠臣终结。” “就凭这个,韩遂的话也有很多人相信。” 常雕呆了半晌,突然感觉关平的话居然这么有道理。 不过…… “啊啊啊,关,关将军,你不能这么害我,不能这么害我啊。 我本来就不想来,是你硬把我逼来的,好啊,现在你岳父要杀我,你得帮我想个办法啊。” 关平双手一摊,叹道: “我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麾下大部分的精兵都调给了徐公明,若是韩遂固守渭水,我真是毫无办法,所以才想让常军师给我出个主意。 你不是官拜前军师吗?这点事情应该难不倒你。” 常雕这次来身边只带了卢洪一个亲信,如果有当时关中大战时展现出不俗战力的郝昭、诸葛虔两人在身边,他也有信心跟韩遂好好斗上一斗。 现在关平居然来问他怎么办,常雕半天说不出话,也只能摆烂。 “要不,我直接将手下军士全都交给关将军?然后我趁夜坐船去关中请求援兵?韩遂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在水上等着我?” 这话常雕已经憋了很久了,这次终于忍不住嘟囔出来,他本以为关平肯定会非常不满直接拒绝,可没想到关平居然点了点头: “这也是个办法,常军师先走一步,之后韩遂没了借口,我再去跟他好生商谈一番,说不定他会知难而退。” “真的?”常雕大喜过望。 他这一战立下的功劳已经不小,就算现在回到长安肯定也没有人说他临阵脱逃,再有关平作保,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可以风风光光,再也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至于交出手上的军队? 这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对常雕来说完全没有问题,他早就不想继续带兵了。 说干就干,他立刻召集众军,严肃地表示自己有紧急军情需要暂时离开,之后的一应大事全都交给云将军操持,所有人都不许违背云将军的命令,连校事都要由云将军暂时统帅。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关平,关平也没有让常雕失望,他脸色凝重地冲众人道: “也许诸位还不知道,冀县已经出了大事。 前任凉州刺史韦康被毒死,长史杨阜也在平乱中遭到了毒手,现在韩文约一口咬定是常军师派人下毒手,此事颇为诡异,怕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韩文约久经沙场,军略不凡,此人现在占据冀县,背靠汉中,可谓大敌。 能不能平定凉州,就看此战,若胜我等都是英杰,若败,我等几乎没有葬身之地。” “烦请诸公再抖擞精神,与我并力厮杀。 得胜之日,我等与冀县畅饮,后世诸公也会永远记得我等名号!” 众人听说冀县居然生出如此大乱,都是惊异非常。 听人说是常雕下手毒杀韦康,众人虽然感觉奇怪,却没有感觉不可思议。 大家都知道常雕麾下有一支神出鬼没的精兵,这种事情别人做不到,常军师肯定能做到,听说常军师要单独离开去做件大事,众人也各自心中振奋,暗道常军师一定是去发动埋伏在暗中的隐秘势力,韩遂若是还有不服,等待他的就是灭顶之灾。 关平布置完毕,又将手下众人召集,令他们迅速动员全军士卒。 这些日子带兵,关平别的没什么太大的进步,但对手下士兵的动员方面重视程度又有了巨大的提升。 他和常雕麾下都是关中子弟,之前他军中的人人识字让常雕军中歆羡不已,现在两军合并,一切全军推广,倒是让全军上下满是兴奋之色,人人斗志昂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当然,大战之前,关平还是要先礼后兵,他思考许久,派使者给韩遂送上一封信,在信上以晚辈自居,最后一次劝说韩遂放弃。 “如果将军愿意回头,我可以用性命和声望保证你回乡,若是将军一意孤行,此战绝不能避免,还请将军三思!” 韩遂缓缓阅读着关平书信上的字字句句,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好,好啊,好威风,好本事。” 姜冏见韩遂的心情似乎不错,也赶紧说道: “那个常雕嘛,确实是有些诡异。 不过关将军说自己有本事控制此子,请韩将军放心。 他请将军让自己麾下众军散开,分别驻扎,以安人心,某以为此事甚妙,还请将军明断。” 姜冏一直坚信韩遂浪子回头,之后一定会变成大汉纯臣栋梁,他和关平的联合会让大汉的复兴大大加快,甚至不用等到自己的儿子姜维长大,数年之内就能平定绵延多年的大乱。 韩遂最信任的谋士成公英立在韩遂身边,用眼神询问着韩遂。 韩遂沉吟片刻,微笑道: “我这女婿还是不信任我啊。” 姜冏道: “关将军也是为了大汉,韩将军多年辛苦,应该也明白诸事小心的道理。” “不错。”韩遂伸出手掌拍了拍姜冏的肩膀,赞许地道,“若是别人来劝我我肯定不服,但既然是你来劝我,我愿意给你这个面子。嘿,伯华,让坦之麾下众将离开城中暂住城外,迎接我女婿回归,免得别人说我韩遂又有什么算计。 嗯,对了,给我三天时间,让伯华率军也离开城池,别让别人说我韩遂想拥兵拒城死守,我这一把年纪了,总得要些体面。 我手下无兵无将,坐守一座孤城,我那女婿若是还不敢来,嘿,那我真是小觑他了。” 成公英这次没有直接答应,他一脸凝重地盯着韩遂的脸,过了许久,他才终于俯身下拜,郑重地道: “遵命。” “请将军保重!属下这便去了!” 冀县城中,除了陈群之外云山军各部开始缓缓离开军营。 韩遂依依不舍的站在城门前相送,让那些士兵老大不好意思,纷纷感觉云山实在是有些太谨慎了。 阎行和杨秋两人耷拉着头离开城中,这才发现他们麾下不少兵马已经选择跟随韩遂,有韩遂作保,他们并没有出城。 如果是在以往,两人肯定多少要跟韩遂争吵一番,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两人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下。 明眼人都能感觉到此事颇为诡谲,可韩遂一天不发作,他们一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众人离开冀县,飞速奔往渭水边,并派人发信请关平渡河。 杨秋遥遥望向城头,只见韩遂取来一张胡床,就坐在那里自斟自饮,那枯瘦的背影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这位凉州曾经的枭雄居然变成了如此模样,这让杨秋心中略有些感慨,忍不住叹了口气: “希望韩将军真能做个好人,我手下的儿郎,可经不起这番厮杀了。” 三天的时间里,韩遂果然遵守承诺,开始让自己的兵马也退出冀县,只留下不到三百人维持城中的治安。 这三百人想要守住冀县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韩遂每日登上城头,在夕阳下自斟自饮,向众人证实自己也确实在城中没有任何抵抗之念。 事情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姜冏心中感动,多次过河催促关平渡河。 关平思索再三,也终于下定决心,率领手下各部过河。 韩九儿轻轻扯住关平的袖口,满脸担忧之色,关平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轻轻抓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掌。 “如果韩将军真的愿意放弃麾下兵马,夫君能饶过他吗?” “能,”关平想也没想,“一定能,就看……岳父愿不愿意放弃这一切了。” 正文 第330章 好好开船 就在韩遂和关平这对翁婿即将开始决战的时候,常雕也准备跑路了。 他能感觉到这气氛剑拔弩张,这对不要脸的翁婿即将大打出手,现在战场上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正是他逃跑的大好良机。 虽然说抛下关平有点不地道,但常雕一直坚持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仗打起来了他们翁婿两个还能讲和,可韩遂已经提前把黑锅扣到了常雕的头上,不跑他早晚要被这群凉州人给弄死。 暗骂韩遂不是东西之后,常雕开始了胜利逃亡之路。 这次跟之前不一样,常雕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他只带了三艘船,十余个随从和一应军械、辎重,众人都沉默不语,不知道常雕到底想做什么。 跟随常雕一起出发的当然还有常雕的坚定狗腿卢洪——话说常雕本来是不想带着他,他觉得要是带着卢洪出门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卢洪表示这次坚决要跟常军师一条心,就算是天大的困难也要帮常军师分担,无奈之下常雕也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让卢洪保证一路上不能乱问,也不能乱说,要严格执行常雕的所有命令。 “当然了,难道常军师还不信我吗?之前我质疑常军师之事已经在军中被人鄙视,此番一定要坚决跟随常军师左右,不管常军师有什么调遣,都坚决跟随,绝无二话。” “行行行,这可是你说的。”常雕在心中暗骂,暗道到时候顺流而下到了长安,你别说什么抱怨就行了。 一整个白日,关平军都在浩浩荡荡地渡河,渭水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船只,常雕不想凑这个热闹被人问东问西不好交代,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他急不可耐地出发,三艘船沉默地踏上了初秋寒冷的渭水水面。 看着漆黑的水面上倒悬的惨白月色,常雕的心略略有些发颤,见众人颇为沉默,他忍不住咧嘴笑了笑,活跃一下气氛: “当年云将军刚来江陵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个人才,那时候我不过是曹子孝将军麾下一侍卫,这才几年光景,云将军已经贵为雍州牧,我也已经当了前军师、镇西将军,真可谓造化弄人,天意难测。 汝等随我此番立下不小功劳,之后回去,肯定也要大大受赏,一生富贵享受不尽,家人也有容与共。” 常雕的动员干巴巴地全然是在画大饼。 这压抑的气氛让众人都颇为沉默,只有卢洪不忍心看着常雕尴尬,在一边鼓噪呐喊,大笑道: “说的是,说的是,常军师说的是。 我等此番跟随常军师立下大功,都是封妻荫子的大业,就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常军师此番到底要如何?” “唔,汝等以为如何?” 卢洪兴奋地搓着手,眼中露出兴奋之色,激动地道: “我看离冀县只有一步之遥,眼看就要把大功收在囊中,常军师此番顺流而下,肯定是……嘿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敌踪,准备亲自去应付。 军师放心,我这次选拔的都是军中一等一的好男儿,虽然未必比得上常军师暗藏的好男儿,可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绝不会给常军师误事。” “呃,你想立功?” “当然!当然,多谢常军师提携!” 常雕:…… 你特么想立功跟着关平渡河不就完了,跟关平的老丈人好好斗上一斗,到时候什么功劳都是你的。 老子根本不想弄什么功劳傍身,赶快给我滚吧。 卢洪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眼看就要大战,常军师突然抛下自己大军趁夜离开,肯定是有紧急军情。 眼看就要攻破冀县,将泼天的功劳掌握在手中,他没理由还做这种事,只能说明今天晚上要应对的是比奔赴冀县作战更大、更恐怖的场面。 想到此处,卢洪浑身热血沸腾。 他本不过是于禁麾下的一个小卒,靠着校事这项很有前途的工作得到了一定的地位,但这地位也只是相对的,大家都不喜欢校事这些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人,自然也下意识地鄙视卢洪。甚至连卢洪家乡的人说起卢洪的时候都在敬畏之余多有几分鄙夷——曹贼的鹰犬,只会闲的没事打听别人的种种,阴谋残害忠良,哪里算是什么英雄忠良? 卢洪虽然表面不屑一顾,可心中着实憋着一股气。 他要证明自己是个非常有本事、有手段的人,不管是探听消息,还是战阵搏杀,他卢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这三艘船上常雕的随员不过十余人,但所有人都是卢洪从校事中精挑细选的悍卒,每个人都极其擅长伪装、搏杀,是卢洪身边最精锐的死士,便是刀斧加身都不惧。 不管常军师要做什么,只要他麾下的隐藏的兵马发动,再加上我等杀出,都能大获全胜! 看着卢洪斗志昂扬的模样,常雕心中又是阵阵发毛。 哎,要是,要是被发现其实不是这样,我会不会被直接扔到这水中啊。 因为常雕要求尽量遮蔽踪迹,三艘小船的行进速度非常慢。 船上的气氛非常压抑,让人浑身不自在,看到己方士兵和战船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常雕的心更是怦怦直跳,紧张地抓心挠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常雕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离开。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之前直接称病将兵马交给关平,之后再缩在军中不就行了,何必要大半夜往这里跑,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遇上什么水匪之类的也不好。 嗯,虽然是凉州渭水,可天下何处没有盗匪,我这十几个人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他琢磨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缓步走到船外。 借着惨白的月色,他分明看到了远处有几艘船的影子。 这…… 常雕的心又是一阵乱跳,赶紧奔回船舱,大喝道: “快,回去!” 已经快睡着的卢洪被常雕吼得顿时全身一个激灵,忙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 卢洪麾下的随从们纷纷站起身来,船夫抬头瞭望,笑道: “将军多虑了,那不过是一群水匪的船,只谋财不害命,将军只要将财物与他们些,自能通过。” “我呸,什么话!”卢洪大怒,“什么水匪,还要我等的钱财?儿郎们,随我们去杀了这些丑类!” “住口!”常雕赶紧劝阻,满脸的惊惧惶恐之色溢于言表,“快,快回去,快回去,不得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他们就这么点人,万一水匪有埋伏,岂不是必死无疑。 我就说今天的风水不好,出兵的时候就觉得不对,还是先逃回去再说,等一切了结再走吧! 常雕手下众将面面相觑,纷纷劝阻道: “常军师,怕什么,我看着一共没有几条船啊。” “是啊,几个水匪也都是为了讨生活,说出军师的身份他们还敢如何啊。” “这些水匪不过百余乌合之众,我等只消齐声鼓噪,他们便吓得夺路而逃。” “是啊常军师,你看他们都没有上来的迹象,我们有何惧哉?” 卢洪见众人七嘴八舌,常雕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当下怒不可遏。 要不是这些人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手下好儿郎,卢洪甚至想杀一两人来立威。 “滚,都滚回去。 常军师说走就走,军中无戏言,还轮得到你们这些匹夫插口不成?” 众人无奈地耷拉着头,让船夫赶紧调头回去。 船夫讨了个没趣,只好调头,却仍旧不甘心地问卢洪: “这位将军不是大汉的大将吗?为何如此怯懦,那脸上的表情是瞒不过老朽,他简直要怕的哭出声来了。” “放屁!”卢洪瞪了一眼那船夫,冷笑道,“汝这乡野鄙夫哪里知晓大事?就在不久之前,常军师便是装出这副模样,连我等都瞒过,这才将数万胡骑引到兴国一举歼灭!此刻常军师故技重施,肯定又有贼子要死无葬身之地,汝只要好好开船就是,其他的事情……哼,不用你们多言!” 正文 第331章 再见面 关平大军读过渭水,跟早就等在渭水边的蒯越等人汇合。 众人见面,总算都松了口气。 阎行和杨秋垂头丧气地上前向关平行礼,说自己麾下的士兵大多投了韩遂——杨秋的安定兵还好,尚有几百人追随杨秋左右,阎行身边除了不到二十个卫士,其余人都回到了韩遂身边。 申耽也颇为难为情地说起了之前的问题,他和文聘都担心关平回不来了,因此都开始各自打算,也让韩遂钻了空子,不少人都加入了韩遂的麾下。 关平倒是对此并没有恼怒,他笑呵呵地一一与众人问好,苦笑道: “与诸公何干,这都是我之前无能,才让诸公被迫深入凉州。 韩遂多年枭雄,称霸一方,让他稍稍沾点便宜也是寻常,现在就是我等要好好会会他的时候了。” 蒯越见关平回来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他忙不迭分析道: “现在韩遂挟持了长文,还让人看住仲权,很明显是准备用他们做些事情。 将军这次渡河过来,他又将手下的兵马尽数解散,只留百余人在身边,我看他并没有这般易与,还请将军千万小心。” 关平点点头,笑道: “此事之前我已经听说过了,韩文约不管想做什么,终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去城下会会他,看看他有什么算计!” 之前陈群带兵也只是勉强保持关平军不散,可关平回来,那些关中士兵人人面露喜色,各个斗志昂扬。 不管关平与韩遂是战还是和,他们都愿意追随到底,众人都好生歆羡,也衷心盼着这凉州之战能抓紧进入尾声。 赶紧结束吧。 他们已经阔别关中太久了。 · 关平的到来让冀县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只有韩遂一人依旧平静。 他换上了一件干净整洁的儒袍,又坐上了城头,将温和的目光投向远方。 他明显能感觉到,关平军中的气氛不一样了。 纵横数十年,韩遂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紧张。 他忍不住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城头的箭垛上,初秋的凉风吹起片片黄土,韩遂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极其凌厉。 姜冏再次回到冀县,将关平的书信送给了韩遂。 韩遂看罢呵呵一笑,摇头道: “我这好女婿还算懂些道义,没有让我这老骨头去他军营里见他。” 姜冏苦笑道: “怎么会?关将军非常敬重韩将军,就算他现在是三军之主,肯定也会来城中拜见将军。” “哦?”韩遂这倒是有点意外,“你是怎么看出来,坦之尊敬我的?” 姜冏憨厚地笑道:“我临走时,关将军告诉我,说他往日就一直很佩服韩将军的手腕本事。说将军擅长用兵,爱惜兵力,深得军民之心,堪称一方英雄也。” “呵呵呵,汝这是诓我啊。” 韩遂摇了摇头,明显不信。 关平出身刘备麾下,与韩遂这种人用兵的路数明显凑不到一起。 韩遂几乎每战必屠城,动不动就杀自己老大,自己结拜兄弟的夫人都杀,关平能把他当成枭雄已经很不错,怎么能谈的上英雄。 “真的不是骗将军啊。”姜冏格外认真地道,“我跟关将军聊起了当年,说……说当年若是没有将军,只怕现在我等都已经不在此处。将军能以一己之力驾驭诸多羌胡,虽然杀戮颇多,可终究是为大汉保住凉州不失,就凭这个,将军也能称得上英雄了。” 当年韩遂也是个热血中年。 他是凉州的才子,想改变大汉,可惜他跟贾诩差不多,乡下来的人在中原终究是会受到不小的排挤,韩遂感觉自己的本事无用武之地,带着满腔不忿回到了凉州故土。 可万万没想到,北宫伯玉叛乱到来。 韩遂和边章被俘,北宫伯玉麾下羌人拎小鸡一样将韩遂带到满是膻腥的羌胡军帐中,韩遂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濒临死亡的无力和绝望。 可北宫伯玉的野心壮大,他已经不满足于占据凉州这片苦寒之地,想要攻入中原的花花世界,而边章和韩遂就成了他们拉拢的对象。 边章用兵之法极好,韩遂擅长安抚拉拢人心,再加上众人对摇摇欲坠的大汉早就非常不满,这支军队造成的破坏比起黄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凉州名士的出身的韩遂有一个优点。 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北宫伯玉和他手下的那些先零羌,为了杀死北宫伯玉,他一直在暗暗培植自己的势力,并且扫除北宫伯玉曾经的班底。 这么多年过去,凉州依然是以汉人为绝对主导,羌胡虽然分别驻扎在各部,却依旧不成气候,没有攻占太大的城池。 韩遂凭借自己的声望让这里人大多聚集在自己的麾下,可那些羌胡士兵终究只是他的傀儡,成公英、阎行这样的人才是他推崇的要人。 英雄吗? 英雄吗? 韩遂咂咂嘴,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特么都算英雄了?真是一派胡言。” “哈哈,关将军还说,以韩将军的声望和手段,若是能回到大汉,再为大汉征战西域,令诸胡低头,那绝对是豪杰,是万人敬仰的好汉。 如此人物,谁人不说是英雄啊。” 韩遂的嘴角猛地抽动了几下,他鼻子一酸,眼中竟微微有些湿润。 当年被俘的时候他也想过杀身成仁,做个英雄。 可他转念一想,大汉现在都成了什么狗屁模样,不听我忠言,凭什么让我杀身成仁,为他们效忠? 他纵兵杀戮,袭击皇陵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可战斗和越来越高的地位蒙蔽了他的双眼,膨胀的野心遮蔽了他的意识。 董卓和曹操都屠戮无度,凭什么他们就能挟持天子,让众人低头,偏偏我韩遂就不行?我手上只不过是没有天子而已。 他甚至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早就来投奔董卓和李傕,以韩遂杀大哥的能力肯定早早就弄死了二人,然后把天子攥在自己的手上。 这么多年韩遂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只有午夜梦回时会稍稍检讨一下自己的罪过,可一觉醒来,他又将种种忘得精光。 只有此刻,韩遂才愕然想起曾经的自己是一个多么热血的凉州汉子。 他当年也曾经看着大汉倾颓痛心疾首,发誓要用自己的双手将大汉从泥沼中拉出来。 可惜,可惜了。 关平缓缓向冀县前进。 他也看到了城头那个苍老的身影。 韩遂的身边只有几个仆从,那些仆从看上去已经颇为苍老,甚至没有携带兵器,城门也大大敞开,一副破败空城的模样。 如果不是城头坐着的韩遂身份特殊,他几乎认为这是一座空城。 眼看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关平却并没有停下。 申耽和阎行亲手持盾紧紧跟在身边,防止不知从何处突然射来箭雨,更远处,蒯越站在缓缓前进的云梯上向城中瞭望,确认城中没有埋伏投石机,这才挥动令旗示意无恙。 现在众人都能看出来,关平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尽管他们徐徐前进看起来有些懦弱,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问题。 “韩将军,久违了。”关平站定,向城头的韩遂问好。 之前关中大战时,韩遂在城下也是这样向他问好。 一年过去,坐拥十万大军的韩遂现在已经落到了如此模样,让关平也略略有些心虚。 “贤婿,你终于来了!”韩遂的声音掩盖不住兴奋,他很没有风度的探着身子看着关平,笑呵呵的道: “近前些,近前些。” 关平策马前进,阎行微微有些紧张。 他知道韩遂的手段,他之前害死杨阜就是让人藏在阴影中万箭齐发。 如果再靠近,也许…… 可关平还是在慢慢前进。 蒯越紧张地盯着城头,发现城头并没有埋伏,不知道韩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有人都相信韩遂绝不会拱手投降。 不然他之前弄的这一堆事情就全部白费了。 这位枭雄已经渐渐看清了关平的模样,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他笑吟吟地道: “贤婿,如果当日我全军猛攻长安,能拿下来吗?” 关平想也没想,直接回答道: “不成,若是韩将军当日猛攻长安,只怕立刻就败了,下场与北宫伯玉无异。”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手下的儿郎为了保护自己家会拼死战斗,韩将军手下的兵马做不到。” 韩遂并没有恼怒,反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说如果当日我胜了,贤婿愿不愿意加入我军?” 关平摇摇头,可思索片刻,他又点了点头: “没有成的事情,谁能说好?不过我相信将军就算再来一百次,最后胜利的也是我们关中儿郎。” 韩遂哈哈大笑,似乎得到了让自己非常满意的答案: “好好好,今日听了贤婿之言,我总算是放心了。 成,今日这冀县就让给你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还请将军说来。” “第一件,我从没有好好对我那女儿,还请你以后能好好对他。” “这个不用将军多说,我会如此。” “是吗?”韩遂长长地松了口气,“第二个就简单了——将我的尸首带回金城,我想家了!” 正文 第332章 韩遂之死 韩遂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韩遂准备了这么多,铺垫了这么久,最后……怎么说出这种话? 关平想到了韩遂的一切手段,还想过韩遂是不是已经在自己的军中埋伏了许多的叛徒,准备随时发动进攻,或者在什么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布置了大量的伏兵,准备在自己进城的时候全军出击直接斩首。 或者他从何处物色了一个能在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就等着自己进城的时候动手。 或者…… 不管怎么想,关平从没有想过韩遂居然已经做好死的准备。 而韩遂也没有让众人失望,只见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然后高高举起,将里面膏状的黑色事物投入自己口中,关平赶紧叫人迅速登城,自己也想策马过去,可申耽却一把拉住关平坐骑的缰绳,摇头道: “将军小心,说不定是贼人有诈,不可……” 他话音未落,韩遂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摇晃,再也控制不住,从城头直接坠落。 这位曾经纵横凉州多年,给大汉带来了巨大危难的传奇枭雄就这样坠下,关平在申耽和阎行保护下奔到面前的时候,他已经七窍流血,结束了自己的惊心动魄的一生。 关平皱眉沉吟许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九儿还在渭水边的军营中,还患得患失地想着再跟韩遂见面应该说些什么,可现在韩遂居然就这样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关平沉吟片刻,见姜冏慌慌张张地奔过来,皱眉问道: “成公英呢?” 姜冏脸色惨白,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在跟自己谈笑风生的韩遂会突然选择自尽,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韩遂,半晌才想起来回答关平的问题。 “成公英?他,他好像不在城中啊……” 韩遂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冀县的大街小巷,之前被韩遂控制的杨岳等人也纷纷过来查探,见韩遂服毒身亡,各个露出难以置信地神色。韩遂麾下的士兵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众人甚至不顾关平麾下众军,纷纷围上来查探,见韩遂确实已经死去,各个露出悲切之色。 “韩将军!这是为何!” “都督!为何弃我等而去!” “将军,你怎么就去了啊。” 不得不说韩遂虽然基本不办人事,但是他对自己麾下的死忠还是非常不错。 他这一死,他麾下的士卒人人垂泪,连追随他许久的阎行都忍不住落泪。 杨岳等人救出陈群,匆匆来到关平身边,见韩遂居然自尽,众人都感觉难以置信。 “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啊?” 陈群也喃喃地说不出话,还是蒯越的反应迅速,飞快地道: “成公英不在城中,肯定是另有调遣。长文,韩遂麾下的军士呢?” “我,我怎么知道?”陈群一脸茫然,“他之前说让成公英解散麾下军士,然后等候坦之,怎么,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众人赶快四下搜索,可还没等多久,驻守营寨的文聘气急败坏的回来,告诉了关平一个颇为惊人的消息——趁着关平攻城的机会,成公英居然率领手下渡过了渭水,以人数的优势攻破了渭水北岸的留守营地,现在攻守形势转换了! 这招高明,又不算高明。 尽管只隔着一条河,可攻守的形势完全不同。 现在南岸的冀县、西县、上邽等地虽然繁华,可马超等人依旧在此处徘徊,张鲁的势力也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土地,而韩随军抵达北岸,能抓紧收容各地的羌胡残部,反过来包围关平军。 现在渭河为双方所有,成公英可以随即从长离川的上游联络羌氐南下,之后还在观望的卢水胡等人又会加入战场,严重威胁关平的补给。 所有人都认为韩遂一定会竭力作战,固守要地冀县,可他们都忘记了韩遂的根基是金城,是安定一带羌胡。 韩遂以生命为代价给成公英争取了从下游偷偷渡河的机会,他们一对一换家成功,取得了对自己有利的地形。 但要说关平等人失败了也不现实。 现在已经是秋日,陇右的小麦已经成熟。 上邽、冀县等地的小麦产量不低,关平只要从容收割小麦,跟成公英对耗下去,最多一个冬天成公英也只能选择远走金城,去西凉避祸。 但这样一来,更大的问题就出现了。 冀县等地本来就是天水的精华,百姓众多,之前是马超,现在是关平,可不管是谁百姓总得吃饭。 韩遂用生命甩给好女婿一个难题——你们到底敢不敢直接抢凉州的粮食。 韩遂已经研究过,关平每到一处都会开仓放粮来争取当地的人心,所以他之前抢先把冀县的粮草一半送到军中,一半送给百姓收买人心。 如果关平选择在这里收小麦,成公英自然有办法煽动当地百姓跟关平为敌,想要收复凉州…… 没这么容易啊。 关平几乎能看到便宜老丈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复杂的内心活动。 这个便宜老丈人不服自己,一直记恨着在关中的失败,现在打算给自己出一个巨大的难题。 韩遂本来就在凉州有不少支持者,之前又用这恩惠和表演收买了人心,他肯定已经给别人说,他是因为女婿不信任自己才含恨自尽。 他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就算关平的本领不凡,他在凉州也有更加不凡的部署。 韩遂一把年纪,儿子也被杀死,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就是在为自己争一口气,证明自己才是凉州的主人,就算是关平,在凉州也休想抢了他的位置。 唔,其实还有最后一条路。 “诸君以为成公英如何?”关平环视四周。 陈群心情颇为低落,他一直在自责是自己导致了凉州的局势变成了这样,听关平问起,他有些恍惚,垂头丧气地道: “此人对韩遂忠心耿耿,深知凉州底细,而且能言善辩,本事不凡。 如果能得到此人归顺是最好不过,可如果韩遂生前让他与将军为难,他也一定会拼死大战……我,哎,是我中了他的诡计啊。” 四周关平军兵将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忿之色。 他们来凉州就颇为不顺,一直在马超的阴影之中勉强度日,还是韩遂给了他们支援才让他们在襄武稍微好过一点。 没想到韩遂现在居然露出了獠牙,又把他们推入了非常困难的境地。 现在众人心乱如麻,一直都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关平表现的颇为平静。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这就写信叫成公英率军来降。 如果他不降……异度、仲业,我给汝二人兵马三千,你们能守住冀县吗?” “三千?!” 被点名的蒯越、文聘二人先是一惊,文聘随即答道: “若是固守冀县一地,三千兵马已经绰绰有余,成公英若是渡河来袭,我一定将其尽数阻挡在此处! 就是不知道将军……” 关平和陈群会师之后全军已经扩张到了接近三万人,怎么打不说,这人数实在是颇为庞大。 关平总不至于把这些跟随自己许久的关中男儿尽数解散,只留三千人吧? 关平自信地笑道: “如果只是吃小麦,我等自然顶不住。 可陇西郡不止有小麦,还有草场牧羊,我等先用冀县的粮草供应奔赴陇西郡,攻破襄武,再兵发金城攻打凉州。 韩遂自金城起兵,听说金城遇袭定然大乱,到时成公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此处久留,我看他这般睿智还能往何处去!” 正文 第333章 奔陇西 打陇西?! 关平决断远远超过了众人的预料。 蒯越认为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迅速渡河跟成公英决战,万万没想到关平居然想出舍近求远,西征陇西的法子。 “将军,这是否有些冒险了?”蒯越颤声道,“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军几无葬身之地啊!” 如果渡河攻打成公英,就算战事不利,他们也可以沿着渭水退回关中。 可若是西征陇西,稍微有一点点的闪失,他们这些关中军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关平目光前所未有的深邃决绝,他环视众人,颇为坚定地道: “诸君以为,我等此番到凉州是为了什么?” 陈群已经明白了关平的意图,朗声道: “当然是为了光复凉州!还我大汉天!” “不错。韩遂已死,我等渡河就算攻破成公英,此人也能从容撤退,我军还需要远征金城、湟中,整个西凉都是我们的敌人。 若是如此,非三两年可以建功,可现在成公英聚集大军在渭水北边,大量的羌胡追随他们在此,只要能挡住一时,我等就能从容袭取金城,断绝成公英西归之路,此人只要还有一丝善念,必然只能选择投降,凉州可定也!” 因为韩遂之前的种种,凉州现在还没有到最危险的地步。 可韩遂死了,那些部族首领失去了统帅,肯定也会进行争霸,难说会不会渐渐生出一个如韩遂一般的统帅。 凉州关系到之后大汉能否稳定,趁着韩遂去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关平要抓紧进行一次西征——以韩遂女婿的身份。 蒯越低头飞快地盘算了一番,咬牙道: “成,我支持将军!” 再抬起头的时候,这位荆州智囊的眼中甚至多了一丝狂热。 “将军说的有理,金城的精锐,韩遂带走一批,马超带走一批,现在还留下的肯定算不上什么精兵。 将军如果打出韩遂的身份,他们一时半会也收不到成公英的讯息,我们说不定能迅速接管整个凉州,到时候反到把成公英困死在此处!”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韩遂,众人的心中都生出一股颇为怪异的思绪。 此人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平生做的只是想掀起无数的风浪,达成自己的野心,可他确实对凉州的羌胡有巨大的震慑,地位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首领,有他在凉州,那些羌胡都老老实实听从他的摆布,任由他驱赶,这样的能力确实是非同寻常。 有这样的本事,不好好利用一番,真是可惜了。 “厚葬韩将军,写信给成公英,就说韩将军遗命由本将接受大军,若是不肯听我调度,就是违逆韩将军遗命,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齐声称喏,颇为不甘心地收殓韩遂的遗体。 第二日,关平为韩遂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他亲自抬棺,和韩九儿一起送韩遂入葬,供上三牲,在渭水边寒冷的秋风中为韩遂守灵。 杨岳则宣读了韩遂的遗书,称之前韦康、杨阜之死是韩遂手下的羌胡士兵所为,韩遂自知理亏,辩驳不得,这才服毒自尽。他生前心中还是有不少遗憾,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回到老家金城,可惜现在道路没有通畅,只能将全军都交给女婿云山操持,由云山挥兵远征,将凉州诸地收回韩遂手中! 这口气听上去就不像是韩遂的安排,但众所周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关平缓缓站起身来,从杨岳手中接过韩遂的遗书,表示要继承韩遂的遗志,将韩遂送回金城安葬。 他派人传令,召成公英来见,同时又下令准备西征,打通去金城的道路。 众人齐声称喏,表示愿意追随云将军战斗到底,将凉州收回大汉的手中。 只有夏侯霸的神色颇为抑郁,他一直站在人群中眼神复杂地看着关平的表演,待众人挨个散去之后,他才有些纠结地慢慢上前,可走到关平身边,他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仲权,怎么了?” “这……”他垂着头,颇为为难地道,“将军真的是关平吗?” 云山的身份不能说尽人皆知,可经过韩遂的宣传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夏侯霸之前一直被韩遂紧紧看管,却毫不畏惧,坚信云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云山现在回来了,他的心情却更加复杂。 他姓夏侯,是曹氏最忠实的拥趸,是曹家的至亲,如果云山是关平,他们辛辛苦苦在凉州的基业岂不是要拱手送给他人,这让夏侯霸很难接受。 一直以来,云山也好、陈群也好都给了夏侯霸很大的尊重,让他可以自由调度自己麾下的士兵,陈群更是让他担任名义上的统帅。 可夏侯霸知道自己的才能并不算非常出色,只是因为姓夏侯还是夏侯渊的儿子才与众不同。 西征也好,坚守冀县也好,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只能一脸期待地看着云山,希望云山能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云山是曹魏赤胆忠心的那个云山。 关平看着一脸纠结的夏侯霸,平静地道: “仲权之前助我良多,就是有仲权,我军才能保全,可以说首功不在长文,而在仲权。 至于仲权想问我的事情……我不瞒着你,我就是关平!” 夏侯霸眼睛一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跳了几下,他倒退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阎行哼了一声,用手上的铁矛在地上轻轻拖拽几下示威。 他的武艺远在夏侯霸之上,只要夏侯霸有想要动手袭击关平的迹象,他一出手就能把夏侯霸钉死在地上。 “虽然认识不久,但之前是仲权引我等赴长安,也是仲权悍不畏死,与我等一起大战马超,后来躲避丁斐,也多亏仲权襄助。 关某不愿对朋友隐瞒,这才说出实情,之后如何,任由仲权去了,如果仲权愿意回归中原,我绝不阻挡——关某可以对天发誓。” 关平从许久之前就一直为自己身份暴露做准备,以云山现在的地位,除非他明确跟曹丕说他是关平,其他人的指认几乎已经没有作用。夏侯霸就算回到了雒阳,将此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曹丕肯定也不愿意在代汉的节骨眼上做出什么惩治,以免留下刻薄寡恩的名声。 而且凉州、雍州在手,关平已经能立于不败之地,曹丕真想对他下手,先得问问他麾下这些精兵猛将同不同意。 夏侯霸思考了许久,抬头苦笑道: “若是我还想征战凉州呢?” 关平精神一振道: “为何?” 夏侯霸肃然道: “我夏侯氏乃滕公之后,当年天下乱起,也是为兴复汉室而来。 将军现在率精兵征战凉州,要扫平西戎,还汉室安宁,我夏侯霸不才,也知道此乃国战,绝非一家一族恩怨之时。 我……我不愿背叛将军而去!” 大汉的二元君主体系对效忠之人有很大的约束力。 如果接受某人的征辟,对他的忠诚甚至要超过对天子的忠诚,夏侯霸虽然不是关平征辟,但他现在的位置远不及关平,受关平统帅,如果这时候背刺关平一刀,在道义上也没法说服自己。 更何况关平现在是奔着收复凉州去的。 现在的局势,曹家能不能坐稳江山还是另说,跟曹家深度绑定的夏侯家现在已经深陷其中,而现在关平已经占据了整个雍州且在凉州取得了上风,夏侯霸也琢磨着,是不是应该为夏侯家谋划一条后路,以免大汉开国名将夏侯婴之后全体成了大汉的罪人,一旦失败,举家遭到清算。 “某愿追随将军作战,还请将军成全。”夏侯霸目光灼灼,已经下定决心。 关平心中一暖,也抓住夏侯霸的手掌,笑道: “仲权不愧是忠良之后,可愿意统帅一军,为我军前驱?” “有何不敢!能为汉家收复故土,真乃无上光荣。” · 成公英趁夜渡过渭水,进攻关平军的北岸营地。 他本以为自己即将面临一场苦战,可没想到他抵达的时候北岸的关平军已经做鸟兽散状,轻易就把大营丢给了他。 这让成公英毛骨悚然,心道韩遂用生命为赌注的计划难道之前就已经暴露,不然敌人为何还有准备,居然提前将渭水以北大营的守军撤的一点都不胜。 成公英不甘心地派出众人查探,发现敌人居然已经一路逃到了显亲,更是满头问号,差点怀疑人生。 韩将军和我苦苦订下的计策,不会被人识破了吧? 他早就听说过曹军校事的强大,之前也小心提防,并没有发现军中有什么人渡河报信,为什么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还是没能歼灭守军。 如果守军之前就有准备,那就麻烦了。 他思来想去,派人去显亲给常雕送信,准备先好好吓唬吓唬这个曹军的校事首领,争取能胁迫其投降。 “如果他不投降呢?” “不投降?不投降我们也不能容忍他在显亲待着,派人查探咱们的援军到了何处,能汇聚所有的援军,就算那常雕有通天之能,还不是被我等生擒!” 正文 第334章 我这是栽培你啊 常雕那天晚上匆匆逃回来之后一刻不敢停留,立刻命令己方所有人后退到显亲。 对于常军师非常过激的反应,留守北岸的众人都非常无语——他们可是听说,常雕是在渭水上看见了几个水贼就抱头鼠窜,这胆子也太小了。 什么水贼敢来打驻扎严整的军队,这不是送死吗? 不过谁让常雕官大,他们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听命,一边派人去跟云山送信,一边按照常雕的要求拔营起寨开始撤退。 常雕多年逃跑的经验告诉他那些船肯定有问题,以他的运气不可能正好遇上一群闲的没事晚上出来摸鱼的水匪,肯定是有什么风浪。 还是先跑到显亲观察一下,如果敌人来的太多,他就直接渡过长离川,走陇山逃回关中。 如果没有敌人,他也可以说自己是战术性后退休整,显亲离渭水也没有几步路,再过来就是了。 事实证明,常雕的判断真的是非常精确。 准备给关平送信的士兵在渭水边休息了一夜,白天出发时,正好遇上了大量的敌人。 成公英拿出这一带几乎所有的渡船,从下游将士兵和战马都摆渡过来,精锐的凉州士兵倾巢而出,瞬间将没有及时逃走的士兵铁壁合围! 成公英已经知道韩遂准备舍身,他告诉麾下的凉州士兵说常雕害死韦康杨阜,再嫁祸韩遂,而韩遂的女婿云山却受到常雕的蛊惑,坚持不肯跟韩遂合作杀死常雕,韩遂为了剖白心迹,已经服毒自杀,证明他所说之事句句属实。 凉州兵各个悲愤莫名,所谓哀兵必胜,韩遂在凉州的名气和声望让他麾下的士兵都憋了一口气,决定跟敌人狠狠斗上一斗。 成公英本以为直扑渭北曹军大营之后可以截获不少粮食,让己方获得充足的补给,可万万没想到常雕直接将所有的粮食尽数搬运到了显亲,他们追之不及,又担心是不是落入圈套,随时遭到南北夹击,无奈之下,成公英也只好先虚张声势,探探常雕的底细。 他派人给在显亲的常雕送信,命令常雕立刻开城投降,或者留下所有的粮食滚蛋,如果不从,他们先打显亲,一定要常雕好看。 缩进显亲城中的常雕接到成公英的书信瑟瑟发抖,他很想按照成公英的要求留下粮食逃走,可转念一想别的都好说,留下粮食资敌这种事对自己的名声影响可太大了,他现在离光荣回家只有一步,在这时候损坏自己的名誉之前受的委屈不是全都白费了? 他琢磨一番,心道嘴上先对付过去,然后慢慢琢磨后退之事便是。 他冷哼道: “哼,成公英居然还敢对本将如此无礼?真当本将怕他不成?我显亲城中有的是粮草,好胆子的自己来取。 不怕告诉他,我与云将军早就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现在正南北夹击,不日就要取他成公英的狗命,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常雕的回复让他手下众人各个大喜过望,之前他们还担心常雕这是毫无准备被迫逃到了显亲,现在看来,一切果然在常军师的掌握之中!成公英不过只是韩遂麾下一鼠辈,难道还能逆天,还能挡住云将军和常军师的前后夹击不成? “军师,你说该如何,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定叫那贼人知道我们的厉害!”卢洪兴奋地说道,“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等都不惧,只要常军师一声令下,某一定全力向前,取成公英首级。” 说完,他又鬼鬼祟祟地道: “贼人军中有人跟咱们军中的降兵是同乡,他们说起韩遂大约是已经死了,此事应该也在常军师的算计之中吗?” 韩遂死了? 韩遂死了? 这倒是出乎常雕的意料。 嘶,早知道还不如一直跟在关平那厮身边,不用他分润功劳,起码能稍稍安全一点,现在怎么被成公英这狗贼给逼成这样了? 之前关平带走了大量的兵员,常雕虽然逃了回去,可手下也不过只有两千余人,就这两千余人跟成公英手下打是绝无可能,就算坚守显亲坚城也不行。 思来想去,常雕还是惆怅地叹了一声: “传令,放弃显亲,渡过长离川回兴国……” “啊啊啊?” 之前还斗志昂扬的卢洪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噎住,一脸迷茫地看着常雕,确认自己没有搞错。 “还,还回兴国?” “不错,赶紧的,别让成公英发现了。 城中的粮草要尽数带走,让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呃……” 尽管本心知道常军师是对的,但是卢洪还是不能接受。 之前利用长离川的洪泛水攻得手,那是因为兴国特别的地形,可现在从显亲过去,敌人未必会深追,同样的计策用两次也根本没有可行性,以成公英的智谋绝不会让己方遭到常雕的水攻。 呃,对了,之前的水攻造成了严重的水灾,现在搞不好兴国还是一片泽国, “将军,这,这是何意?属下愚钝,请将军详细讲说一番。” “哼。”常雕有些心虚,心道退到兴国之后肯定要大踏步退到陇山才安全,成公英现在的大敌肯定是关平,绝不会到陇山来抓我,这样就安全了。 这种鬼话他当然不敢多言,只能横眉冷笑道: “此事嘛,不许多问。” 卢洪的表情明显有些落寞,他已经非常努力了,可常军师还是不肯信任他。 我,我还要怎样,我之前虽然已经犯过错,但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我的成绩,常军师明明很信任我,为什么一到军情大事的时候就……就…… 常雕看出了卢洪的落寞。 他心道自己手下这群男盗女娼的东西里面也就只有卢洪对自己忠心不二,千万不能打消了他的积极性,以后还要他给老子当牛做马呀。 想到这,常雕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平静地道: “卢兄弟,你知道我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你吗?” “呃,是,是之前在兴国的时候,我不信任常军师,所以军师……” “胡说,常某岂是这种心胸狭隘之人?”常雕板着脸冷笑道,“我这是在历练你啊。” “啊?”卢洪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军师是说,是说……” “哼,不错。当年我在曹将军麾下时不过是一个护卫,其他护卫为何没有如我一般受到重用?那就是因为我擅长看曹将军用兵,这才将军中一切看得真切,远非常人可比。” 他拍了拍卢洪的肩膀,见卢洪目瞪口呆,眼中又隐隐有些期待,微笑着道: “我刚刚手掌校事的时候就知道卢兄弟是能接掌此事之人,所以一直不愿意说的太细,好让卢兄弟能自己体会。 嘿,若是我时时说事事说,你所有的事情都要问我,以后我不做将军,将校事交给你,我又如何能放心? 这校事之事,首重就是一个隐秘,如果你能发现我隐藏诸事,那你就是接掌校事的不二人选,以后坐上将军之位简直是轻而易举,若真有那一日,我也能解甲归田,不再行此隐秘诡谲之事了。” 卢洪心中轰的一声,双目立刻泪光充盈,怔怔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原来如此啊,原来常军师一直都在辛苦栽培我! 我这样出身的人,也能当将军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卢洪的声音已经有些更咽,他颤声道: “多谢军师栽培,多谢军师栽培!我一定不辜负军师厚爱,我一定不辜负军师的厚爱。” “去吧。”常雕悠然道,“全军退入陇山,不得有误!” 正文 第335章 落魄的马超 关平给成公英下令,让他带兵回冀县接受整编,不然就是背叛韩遂的遗志。 同时关平还表示,他要按照韩遂的遗志立刻开始西征,让成公英配合,早日收复金城,将韩遂的灵柩迁移回去。 成公英当然不相信韩遂临死前会有这样的觉悟,毕竟渡河换家的策略就是韩遂亲自想出来的,但关平想要西征,这个他倒是有点困惑。 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我这大军压境,关平还敢西征,这是不想活了吗?我成公英难道还打不下冀县不成? 他正犹豫间,又有人来报,说显亲那边常雕已经开始悄悄撤军,似乎有渡过长离川东逃的迹象。 成公英一愣,表示完全不能相信。 关平向西,常雕向东,这……他们这凉州不想要了,想把天水全郡都送给我? 谨慎起见,他叫来传递消息的几个士兵。 那几个士兵之前都是杨千万麾下,投降关平后被安置在后方留守,见常雕准备跑路,他们也从显亲逃出来寻到成公英,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 成公英挠了挠头,又看见地图上的长离川,顿时想起了之前常雕的诡计。 “哼,故技重施,以为某会上当不成?简直是笑话!” 长离川的水流现在已经减少,而且不追到兴国常雕也不好施展水攻。 成公英思考许久,认为关平西征对自己无法构成任何威胁,倒是东逃的常雕有可能会给自己造成一定的困扰——万一他对长离川做什么文章,会大大影响成公英之后的部署,让成公英无法召集友军支援,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没办法通过长离川逃跑。 可成公英不相信关平会率众离开。 如果自己先去进攻常雕,极有可能会遭到关平的猛烈进攻,他们这支渡河的兵马将彻底失去回旋的余地。 “禀告关将军,西征之事不用他费心。 韩将军死的蹊跷,兄弟们心中不服,咱们在冀县见个真章吧!” 成公英深信,关平绝不会抢掠渭水以南以补充军粮,按照计划,他开始向众人宣传韩遂遇害之事,并且抓紧动员所有的凉州人跟自己联合,准备攻打冀县。 这个年代的消息传递非常慢,韩遂在死前已经派人向南传递自己屈死之事,已经有不少人联络了成公英,表达愿意驱逐外人,共同占据凉州之事。 成公英感觉时机成熟,率领众军再次渡过渭水,开始向冀县挺进。 在韩遂卖力的宣传下,相信这位老人在生命最后时刻回头,却被关平逼死这个故事的人不在少数,一路上不少凉州人积极参军,却被成公英婉言拒绝,表示不愿意多增杀戮——这位韩遂的首席谋士担心关平会趁机往自己军中掺沙子,因为他在冀县就是这么做的。 当时跟韩遂制定这个战术的时候最大的诀窍就选在了冀县城中。 关平军南渡之后不可能不守冀县,韩遂便在城中埋伏了大量的心腹死士。 这些人之前都得到了韩遂大量的赏赐,藏在了同情韩遂的人家之中,仿照之前偷袭杀死杨阜的方法埋伏,只要成公英开始攻城,这些人就伺机搞破坏在城中四处放火,诬陷是关平军所为。 若是关平派人挨家挨户搜索他们,这些人可以继续煽动百姓说关平想要将凉州人尽数害死,随即将关平逼入绝境。 人人讲究死者为大,活人是没法跟死人比的。 关平等人的所作所为只要稍微出了一点问题都会被人放大任意褒贬,可韩遂临死前故意施恩,大家心中先想起的都是他最后的美好,这会让关平的处境更加艰难。 成公英渡河进攻就没有存了决战的意思,他要把关平的主力留在冀县,逼的他们粮草耗尽被迫抢夺周围的郡县的粮草。 一旦关平这么做,他之前营造的种种形象将瞬间崩溃毁灭。 看着吧,我看你关平怎么可能挡得住我! · 关平手下的谋士冷静下来也能明白韩遂和成公英的算计。 本来留守冀县的人选只有蒯越、文聘,可陈群还是表示愿意留下,用他的名声还能做些事情,稳固城中的豪族,以增加对抗强敌的筹码。 大军按照之前的部署西征开拔,夏侯霸作为先锋先行,其余众人则一边抓紧调查杨阜和韦康的死因,一边抓紧先把消息散布出去—— 关平亲自表示,成公英背叛韩遂,之前谋杀韦康和杨阜都有他在其中煽风点火,此子狼子野心,准备破坏凉州的安宁,如果谁能取得他的首级,无论是谁都可以封侯,决不食言。 “成公英计谋颇多,一定会抓紧渡河来攻,为什么将军要在此时选择西征?”姜冏颇为不解地问道。 关平摇头苦笑道: “眼下的形势,谁得到冀县反到更加被动。 冀县的粮草大半被发给军民,府库积攒不多。 想要大军在此留守,肯定要与民争利,不利于争取民心。 我料想他虽然会大举渡河,可未必会全力攻城,我只留三千兵马在城中,其余人随我快速奔赴他处就食,韩遂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肯定搬不走其他地方的粮草,我军只要有点补给就能拿下金城,与成公英决战倒是不急于一时。” 姜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 “卑下倒是有个愚见,不知当讲否?” “如何不当讲,还请杨兄教我。” “哪敢教将军?只是……将军既然早晚要跟成公英决战,为何不抓紧征调徐将军来救? 将军与徐将军合兵一处,成公英那是万万抵挡不住,此战我军便能大获全胜啊!” 关平摇摇头,颇为谨慎地道: “还不成,我们得小心张鲁才是!” “张鲁哪敢来凉州?将军多虑了啊……” “张鲁是不敢,但是马超未必不敢。若是马超来了,我还盼着他能跟成公英好好较量一番。” · 马超汇合马岱之后才知道中了杨昂的诡计。 他全军上下疲敝交加,虽然汇合了庞德、杨千万,可全军士气低落,看不到未来在何处,根本不敢去上邽袭扰,甚至不敢去寻杨昂的麻烦。 骄傲的马超只能谦恭地向杨昂祈求得到张鲁的保护,跟随他灰溜溜地逃进了汉中,被张鲁封为都讲祭酒,从一方将军降到了太守属下,这对马超的自尊心是堪称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阵子马超日夜借酒浇愁,时不时呕血的状况与日俱增,曾经英俊且风度无比的他现在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连马岱都不敢长时间跟马超待在一起。 马超麾下的凉州士卒之前听杨昂忽悠说汉中是一片王道乐土、地上天国,这才愿意来到此处,可他们大军抵达汉中之后才发现,张鲁虽然宽仁且少有刑法,可这里怎么可能天天吃到肉食,就算交出足够的粮食加入五斗米教,他们也得按照要求操练驻防——这特么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这几天,士卒们纷纷找到马岱和庞德,要求打回去! 宁可死在故土,也不愿意在客死他乡,这是所有人的执念。 马岱和庞德也多次劝谏马超,现在他们有张鲁提供辎重,为何不主动出击,夺回凉州站稳脚跟? “将军,我们刚刚收到消息,韩遂被云山逼死。 现在成公英不甘心投降,已经准备跟云山翻脸。 徐晃畏惧成公英兵锋,在上邽龟缩不动,我军何不出击,联合成公英,说不定还有夺回冀县的机会!”马岱小心翼翼地将刚刚收到的消息说给马超。 听说韩遂死了,一直郁郁寡欢的马超眼中露出一丝别样的神色。 与韩遂相识多年,之前并肩作战过,也互相攻伐过,现在乍闻韩遂去世,马超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悲凉。 韩遂死了,他们这些凉州人的命运又在何处? 他一时默默无语,马岱又道: “成公英虽然深受韩遂信任,可在凉州毕竟根基不足。 倒是将军本领高强,众人皆把将军奉为凉州之主,我看只要去冀县,成公英肯定愿意奉将军为主,日后共谋大事。” 马超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马儿喜欢在广阔的天地奔跑,岂能寓居汉中一地? 这里的气氛十分怪异,张鲁和他手下的五斗米身上满是难言的诡异,奉他为主早晚会被吞噬,还不如趁着现在的力量稍稍恢复,想办法打回去。 他鼓起信心,又派人招来庞德,让庞德率领五千兵马为先遣队,去凉州与成公英汇合,商谈结盟之事。 马超认为成公英需要自己的名号,自己需要成公英的兵马和智谋,两人各取所需,应该是一拍即合。 可没想到庞德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马超,一脸无语地叹了口气。 “将军啊,不,孟起啊,你真的以为成公伯华会迎候我等?他要是占了凉州,肯定想让我们死!” 马超略有些不悦,皱眉道: “为何?” 庞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缓缓摇了摇头: “行,不为什么,我去看看,不管如何,我尽力。” 正文 第336章 最好的祭品 张鲁也知道,马超在自己麾下受委屈了。 马超之前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朝廷的正牌将军,前不久还自称凉州牧、征西将军,水平比张鲁这个太守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可他能怎么办啊。 马超又不是他招来的,给马超已经都讲祭酒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总不可能让他当天师吧?问题是让他当估计马超也没有这胆子。 前几天他提出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马超,起码一家人好说话,也不算太亏待了马超。但手下人都说马超这货反复无常,在武艺和坑自己父亲(义父)方面跟当年的吕布简直一模一样,张鲁收他当女婿可得考虑考虑后果。 张鲁本来可以说说自己法力高强不惧马超这个灾星,可他琢磨半天好像自己的法力还没有到这么高深的地步,也只能点头表示从善如流,还是小心提防一下马超这个灾星比较好。 说实在,以汉中的物产也不差马超那几口饭,留着他看家倒是也不错。 但是几天后张鲁听到了一个让他几乎魂飞魄散的消息——刘备和刘璋已经翻脸,双方正式开战。 刘璋连张鲁都打不过,张鲁确信刘备获胜只是时间问题。 他现在都有心南下帮刘璋对付刘备,毕竟刘备回过头来肯定要直接北上,他手下这些兵马是万万抵挡不住,以后的日子肯定会非常惨淡。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抓紧时间投效魏王!可是…… “韩遂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不过他麾下的成公英兀自不愿投降,他聚集重兵,现在还在冀县附近,云山的兵马除非抢掠,不然难以得到粮秣,不一定就能耗地过成公英,咱们在汉中安然无恙,师君放心便是。”杨昂一直在关注凉州的局势,听说现在双方又陷入了久久的对峙,韩遂还死了,不禁乐开了花。 张鲁闻言汗流浃背。 若是如此,岂不是自己真的要落在刘备的手中了? 可恶啊,得想想办法啊。 对了,云将军缺少粮秣,但是我有啊。 嘶,我有,但怎么给他送过去呢…… 张鲁盘算了许久,心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云山抓紧打赢这一仗,等他南下的时候自己直接举郡投降,不失封侯之位。可自己总不能明说给云山送粮食,让自己麾下这些教众故意去打云山送死只怕又会被云山误会。 思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把,呃,不,请马孟起!” “师君,为何要请他?”杨昂好奇地问。 “你别管,速速前去。” 杨昂满脸堆笑,点头道: “我就知道,师君这是要安排马超做些事情了。” 张鲁翻了个白眼,心道杨昂这货真是给自己惹祸,之前把马超弄来,再怎么解决马超怨恨这一点上完全就甩给张鲁处置,张鲁气的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继续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马超来到汉中之后只在公开场合跟张鲁会面几次,还从没有来过张鲁戒备森严的道观。 他在侍从和道仆的引导下,走过一条由黑白石板铺就的长路,这才进入了张鲁修行之所,得见这位五斗米大天师的尊颜。 现在的张鲁一身道袍,面前摆着两个青铜香炉,檀香的青烟交织在一起,让张鲁的面色有些模糊。 马超不敢直视张鲁,只能谦恭地下拜,轻声道: “马超拜见师君。” 张鲁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 “孟起,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还请师君示下!” “呵呵。孟起可思念凉州故土?” 张鲁的话让马超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来的路上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说服张鲁让自己出兵,没想到张鲁已经主动提起。 他硬着头皮道: “士卒思恋故土,本事长情,马超深感师君收留之恩,如果师君不弃,愿……” “不不不!”之前还风轻云淡地张鲁赶紧起身,“大可不必,贫道不收义子。” “呃,我是说想帮师君开辟疆土,将凉州纳入五斗米治下。” “哦你说这个啊。”张鲁总算松了口气,又缓缓坐下,继续在青烟后面风轻云淡地道,“这样吧,孟起,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回家,我这汉中小庙也不是容下英雄之地——来人啊!” 这下马超一惊,还以为五百刀斧手要出面把自己剁成肉酱,他赶紧以手按剑准备挟持张鲁,没想到一声令下来的居然只有两个仆役,各自手捧一个金盘,一个金盘中放着一枚古色古香的桃木令牌,另一个金盘中则放着一枚玉雕虎符。 张鲁看着一脸惊愕地马超,悠然道:“这令牌乃我五斗米家传之宝,乃先祖亲手所刻,有此物便是我五斗米中大祭酒,可在凉州开设教坛传教。 这玉虎符乃我亲手雕刻,汝持此物,可得粮米万石,之后若是还缺,尽管再持此物来要,莫跟我客气!” “这……” 马超原以为张鲁就是利用一下自己,之前这么长时间都懒得搭理安抚自己,没想到…… “孟起乃天下英雄,英雄落难,心中必然激愤,我之前不忍相见,就是怕孟起满腔悲愤之下有什么误会,以为我要嘲讽将军。 这些日子在我汉中久住,想来将军也已经放下心中执念,我这时候再送将军回乡,想来将军……呵呵,也不会再有什么误会了吧?!” “不不不,没有误会,没有误会!” 马超大喜过望,赶紧下拜在地,诚心诚意地叩首向张鲁行礼。 他这些日子饱尝人情冷暖,也渐渐感觉到往日自己的愚蠢,张鲁对自己居然这么好,他下定决心以后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这次一定要努力做事。 起码…… 要收复凉州! “师君放心!成公英乃我旧识。 韩遂已经死了,现在凉州群龙无首,我愿意说降成公英,以凉州之地来投效师君。” 张鲁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咳,凉州再给了我,那不是送给刘备汉中之后又白送一个凉州?你跟刘备是什么关系啊。 你马超的名声顶风臭十里,魏王抓到你之后肯定要正法,我可不能跟你一样送死。 他废了好大力气才稍稍平复了一下表情,循循善诱道: “吾适才观星象,颇有心得,以为云山此人与我教有缘,颇有造化……” “师君,现在不是白天吗?” 张鲁咳了一声,肃然道: “这金乌也是群星之一,只是汝肉眼凡胎,不明所以。 嗯,总之这云山与我教有缘,汝需要以大事说与他,不可随意与他厮杀。 倒是那成公英……那成公英有天生一股煞气,天生与我教相左,若是能除此人,乃是一桩大功劳,汝可知晓。” 马超不是很懂张鲁在说些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但出于对张鲁的敬佩,他还是认真地点点头,眼中多有一丝泪花。 哎,师君说要去攻打成公英,可我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跟他攻战,也只能先应下来再说了。 “属下明白,这么多年飘零,如师君一般对我的人少之又少,我此去一定竭尽全力,为师君好生效劳!” 张鲁嗯嗯了两声,心道马超这匹夫的演技还真是不错,要不是知道此人反复无常,老道我就当真了。 不过他的演技也相当不错,索性起身温柔地摸了摸马超的头顶,心中更是笃定。 马超这厮有勇无谋,手下兵员也不多,携带大量的粮草过去,肯定是众矢之的。 得到这些粮食,云将军应该能胜过成公英,到时候……哼哼。 马超这种人,真是死了也不心疼啊。 ’ 正文 第337章 寸步不让 成公英始终不肯相信关平会在自己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西征,他认为这是关平的策略,想要引导自己全军出击然后伺机歼灭的手段。 他打出为韩遂报仇的旗号,派出了一千多以羌氐组成的精锐先试探着发动进攻,但己方主力却在冀县附近准备伺机包抄,如果关平有什么埋伏,他手下的骑兵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应付。 正如关平所说,成公英现在并没有存着攻城为先的念头。 他手下也有一大家子人,也要吃饭,如果抢掠周围的话会让之前韩遂营造出的形象灰飞烟灭,所以成公英还是尽力约束军纪,一定要展现出为凉州人考虑的思路——这是他们获胜的最后手段。 说起来,成公英虽然智谋不俗,但是一己声名跟韩遂比还是有巨大的差距,他也根本没有韩遂那种想图谋大业的想法,不过就是想在凉州称霸一方,做一个人人畏惧的军阀,仅此而已。 别看他现在的军威甚重,可连他心中都非常心虚,这么多军队万一失败,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了。 成公英紧张,可他手下的那些兵马并没有太多的心思。 听说韩遂被关平逼死,这些曾经韩遂的老部下都憋了一股气,想要报仇,想要杀戮,仅此而已。 率先攻城的羌氐联军士气高昂,他们趁着拂晓接近冀县的城墙,稍稍休息片刻,待兵马集结,立刻手脚并用,对东城展开猛攻。 惊天的鼓声中,西凉众将步伐轻快,抬着之前飞梯硬靠在城边,手脚并用硬是爬上了城墙。 督战的成公英稍稍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城中的守备居然如此不足,早知道自己在应该投入更多的兵马。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全军出击的时候,城中突然响起一阵阵欢呼和呐喊声,只见之前一直紧闭的城门居然打开,早有准备的骑兵纷纷杀出城门,那些还在凝神攀登的士兵毫无防备,立刻遭到了这些骑兵的猛攻。 “还敢出城……”成公英喃喃地念叨着,索性不再犹豫,立刻命令将所有的兵力调集起来猛攻东门,一定不能让这些人再把城门关上! 守城战中居然还敢开门,这是有多看不起攻方不言而喻,成公英不用动员,立刻命令再投入一万人,一定要把冀县拿下来。 众将早就摩拳擦掌,立刻咆哮着发动进攻,准备狠狠教育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关中人,让他们看看凉州猛士到底是什么模样。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眼看凉州军已经逐渐靠近,城头响起了一阵苍凉的号角声,随之而来的是巨石破空,连绵不断的巨响—— 冀县城中十架大型投石机一齐发动,巨石破空而来,狠狠砸在冲击的敌军阵中,而之前杀出城的骑兵见敌人发动进攻,也立刻后退,有序退入城中。 可这城门打开不是说关闭就能关闭,被石块砸的头晕的西凉兵不顾代价,愣是从城门中硬钻进去,用手上的长矛一齐推开堵门刀车,上万凉州兵瞬间杀入冀县城中! “成了!”成公英舒了口气。 尽管他的目的不是很快占据冀县,可如果能在此给关平军的主力以重创,那也绝对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将军,我们进不进城?”他手下的士兵已经压抑不住抢掠的念头,各个笑嘻嘻焦急地问着。 成公英沉思片刻,冷哼道: “再等等,有你们发财的机会。 嗯,传令下去,如果发现了关平,绝不能随意杀害,他手下的陈群等人也不可虐待,一定要以礼相待,听我吩咐。” “明白,这个哪用将军吩咐啊!” “哼,明白就好。” 成公英潇洒地长袖一振,坐在一张胡床上,就地开始吃饭,准备吃完饭后潇洒入城,跟关平聊点什么。 可他一顿饭吃完,城中的厮杀依然没有停止。 成公英派人询问,惊奇地听闻城中守军居然还在坚决抵抗,而且抵抗的力度有增无减,比守城时更加猛烈! “这怎么可能?”成公英脱口而出,连连表示不信。 自古守城都占据绝对的优势。 城墙高,防御器械多,就算没有做好太充足的准备,高打低也是占尽优势,足以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亡。就算城头被人夺占,守军也一定会想办法夺回来,进城之后再抵抗就是最无奈的手段,一般来说根本抵抗不了太久,城墙告破的时候就意味着抵抗不成规模,只能勉强作战了。 成公英一脸阴沉,招来众多士兵打听,这才听闻原来关平军早有准备,防御的主力地点也不在城头,而在城中的诸多民房,特别是大屋中。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城池不只是住房和商铺,这里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农田——你成公英不是蔫坏地用这个来拿住我们,吃准了我们不会跟百姓抢粮吗?好啊,现在我把你们放进来,我看你们抢不抢! 现在秋收还没结束,还有不少小麦正在晾晒,成公英手下这些人刚进城的时候还赌咒发誓不会抢掠杀戮,可见了黄澄澄的小麦就在眼前,哪里还能克制住自己的念头,纷纷赶走城中的百姓,又挨家挨户索要粮钱。 可这正中守军的下怀。 守军就藏在那些大屋房舍中抵抗,连弩之类的守城器具也都搬到了大屋之中。 成公英的麾下忙着收拢钱财,立刻就遭到了有组织的猛烈反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得人头滚滚。 有些兵马反应过来开始组织精兵进攻,他们费劲地攻破了几座大院,这才发现敌人已经从后门有序撤退,到让他们扑了个空。 这种破解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之前守军使用的投石车都被抛弃在攻方面前,他们调转投石机,准备狠狠教训一下这些城中不知死活的外地人,可还没等他们开动,军中的将校便纷纷围上来赶紧阻止。 “你们疯了!你们疯了!都给我停下,谁也不许用投石机!” 之前韩遂展现出的是浪子回头,全心全意为了自家凉州人的风度,成公英也是宣称他们都是为了凉州人的利益而战。 冀县是天水的核心,聚集了周围大户的众多产业,打仗归打仗,你要是把他们的院子给砸了,你看看他们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之前杨阜家的私军都能把马超打跑,万一他们全心全意跟关平站在一起,那成公英这一仗也不用打了。 除了这些豪族的产业,这里民风彪悍,讨生活的百姓也得罪不起,他们的破屋陋宅虽然不起眼,可他们现在能温柔良善任人欺负也正是因为还有居所,若是把他们的居所都破坏了,他们顷刻间就会露出獠牙,给你看看当年横扫关中的凉州贼是什么模样。 可恶啊。 真是可恶。 在关中的时候打仗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顾及,不顺眼就抢,不服就杀,所过之处必屠城来震慑士气。 可现在的凉州兵打出的旗号是仁义,他们怎么敢破坏自己的名声,宛如被帮助手脚的壮汉,虽然声势浩大,却有劲使不出,真是极其痛苦。 成公英本万般无奈,只能亲自入城,派人劝说那些大户首领跟自己合作,将关平军撵出去。 可现在兵荒马乱,又没有后世发达的通讯设备,如何召集他们来开会?更别提这些人都是人精,他们都不相信韩遂能突然转了性子对凉州人这么好,不知道潜伏在何处观看这场战斗。 于是,这场大战在进城之后居然呈现出了非常诡异的姿态。 攻守双方向演习一样颇为有序文明,并没有大规模冲突的迹象,他们耐着性子用人命填打下了几个房舍,可他们再向前推进,这些房舍又会被人占据,一群士兵有序地在房中放冷箭、下黑手,搅得他们不胜其扰,只能每处分兵驻守。 可这样一来他们的推进兵力又严重不足,在巷战中多次被击退。 尤其是城墙一带的民舍众多,双方反复拉锯,成公英亲自指挥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这次守城的总指挥是陈群,但具体的部署都有蒯越和文聘操持。 蒯越当年可是骗周围的蛮夷来开会然后尽数斩杀的黑吃黑高手,有了关平的背书,他再也无所顾忌肆意挥洒自己的歹毒——这吸引敌人进城的计策就是他想出来的,之后更是派人在城中放火,高声呼喊是成公英所为,让成公英被迫分兵去灭火。 这正如之前韩遂诬陷陈群一般,成公英手下这么多,不可能完全一条心,连他本人都以为真的是自己麾下有人伺机抢掠纵火,也只能声嘶力竭地约束士兵,喝令他们不许对抗军纪。 这么打了整整一个白日,成公英总算顶不住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只能抓紧鸣金,让全军退出冀县。 这城门都攻破了,最后战斗居然是这个结果,真是让成公英无言以对,本来信心十足,认为此战非常容易的成公英终于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他派人进城,送上一封书信,表示愿意跟关平好好谈谈。 送出书信后,成公英痛苦地在军中背着手来回行走,等待关平的回复。 三更天,就在他准备睡下的时候,手下人通报说关平派信使来了,成公英赶紧让信使进入军帐,等看清信使的面容,他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 “长文,你怎么来了?” ------题外话------ 昨天晚上看老妖婆,然后一整晚没睡着,挺难受的,突然感觉到有点迷茫 正文 第338章 议和 三更天,陈群冒着萧瑟的秋风来到了凉州大军之中。 一日大战,凉州军先胜后败,失败的痛苦和无力笼罩着军营,痛苦的嘶吼声和哭嚎声经久不息,听的人毛骨悚然。 陈群对这一切非常满意,他潇洒地来到军营中,得意地欣赏着成公英脸上的表情,笑道: “不欢迎我吗?” “不不不……快来人,给陈公添件衣服。” 尽管陈群的名声已经遭到了重创,但别看现在一群清流开始挑陈群的毛病,可如果成公英真的杀害陈群,现在批判陈群的人肯定又会转眼成了陈群最好的朋友,为他哭丧并且咬牙切齿地表示要跟成公英势不两立。 成公英请陈群坐下,又叫人取来酒食,亲自帮陈群添上一件御寒的裘皮,这才愁眉苦脸地道: “长文是来笑话我,是不是?” “嗯,不错。” “……” 陈群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轻轻摇了摇头道: “伯华,之前汝与韩遂一起陷害我,我现在笑笑,不过分吧?” “之前的事情都是常雕所为,此人真乃一桩祸害,只可惜关将军冥顽不灵,还是相信此贼。 若是关将军愿意斩杀常雕,竖起匡扶汉室的大旗,韩将军也不会含恨而死,我成公英现在也是关将军门下走犬,何必刀兵相见?” 成公英说的义愤填膺,陈群却直接笑了出来。 “呵呵,伯华,我们都是明白人,何必说这种话?徒增笑尔!” “不错,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猜的很对,云将军就是小关公。 只要凉州平定,我等不日就会竖起匡扶汉室的大旗。就算暂时不举旗,现在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匡扶汉室。 之前韩文约种种我们也不想多说,如果伯华愿意举兵来降,我们还是……” “所以!”成公英赶紧抢白,“只要关将军愿意杀死常雕,为凉州诸公报仇,我立刻放弃大军,全心全意归附关将军。” “呵呵。”陈群一笑,面露狰狞之色。 他猛地抓起面前的酒杯,将浑浊冰冷的酒水猛地泼在了成公英的脸上,成公英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门外的侍卫立刻持刀闯进来,拔刀架在陈群的脖子上,随时准备斩杀陈群。 “呵呵,听伯华胡言乱语,某竟一时失手,伯华不会怪我吧?” 钢刀加身,陈群却毫不畏惧,成公英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侍卫退出去。 他双手按住膝盖,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陈群冷笑道: “我不会带兵,将城中诸事都交给了蒯异度操持,看着往日交情上特意来劝劝你,还是早日放弃吧。 韩文约已经死了,他没有儿子,之前他也言之凿凿说起坦之是他的继承之人。你已经为了他做了不少事情,没有必要继续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今日一战,你也能看出你绝对没有胜机,再斗下去……呵呵,韩遂之前好不容易营造的仁义之名将灰飞烟灭——你别不信,你能约束你手下这些精兵悍卒,让他们就是不抢掠,就是不杀戮? 我等大不了退出凉州,可你和你手下人得罪了这里豪族,下场可想而知,连韩遂都可能被鞭尸。 日后准备日后,还请你自己决断了。” 陈群说的也正是成公英最担心的。 韩遂之前好不容易营造出了一个仁善的形象,他宁愿死,也想让自己的身后被凉州人铭记怀念,让所有人称颂他的美德。他把粮食送给城中的百姓,关平军被迫就地取粮,哪怕取得不算多,肯定也会引起百姓的不满,等冬日对峙时更加难以忍受。 可如果关平表示要西征,这让他军心波动,他攻打冀县就是要让手下人相信关平还在冀县,可没想到根本用不着关平出手,他在冀县城下已经损兵折将。 这么打…… 已经没有希望了。 “关将军到底去了哪里?” “西征。”陈群嘲弄地笑道,“坦之素来言而有信,难道还是你们不成?他说要打通道路,日后把韩遂的尸骨迁过去,难道韩遂就不想葬在金城,非得在这里埋着?嘿,万一被人挖出来鞭尸,那就不是坦之的错了。” “还真西征?”成公英还是不肯相信,“此去遥远,关将军就不怕被抄了后路,再也回不来了?” “遥远?再遥远的地方也是大汉的土地。当年大汉开国,疆土哪有这般广大,都是汉家儿郎顶风冒雪,这才打出万载不朽之功业。 当年大汉儿郎有多少客死他乡,这才把匈奴赶出去,可你们当年多次率军入寇关中,侵略皇陵,呵呵,你们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陈群的话如刮刀一般狠狠撕扯着成公英的心,让成公英一时抬不起头来。 韩遂和成公英虽然一直利用手下的羌氐,可从没有一日看得起他们,不过是利用他们的武力达成自己的野心。 如果他们当年能一鼓作气横扫中原,还有机会洗白自己做过的种种恶事,将此定义为争天下必要的手段。 可现在他们已经濒临失败,品评天下人的资格又掌握在陈群等名士的手上。 可以想见千载之下他们的评价是多么的臭不可闻让人恶心。 这种事情他以前也考虑过,但他们名声不好也不是第一天,成大事者岂能如此瞻前顾后,只要能取得这一仗的胜利,好多事情自然也能迎刃而解。 成公英沉思许久,叹道: “我再考虑一下。” “那我在此等候?” “长文若是愿意留在此处我也不赶你走,若是你愿走,我绝不阻拦。” “那我肯定要抓紧回去。” “好……如果回去,烦请告诉关将军,韩将军最后时候,确实还想着大汉……算了,估计说了他也不信。” 眼看攻打冀县无果,成公英召集手下士卒再次商议,让众人决定是要继续攻打冀县,还是另寻出路。 众人众说纷纭,大多数人认为继续啃冀县这块难啃的骨头实在是太困难了,稍有不慎就会让本地世族团结在一起,到时候他们逃都逃不出去。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先北上,冀县有城墙房舍遮蔽,他们有劲儿也使不出来,但常雕在行军途中应该没有什么防御能力。 如果能集中重兵,先把常雕干掉,一定能大大威慑冀县的守军,且常雕手上有本地羌氐的累累血债,如果能将其杀死,成公英所部一定军心大振,以后在凉州回旋也有不少余地。 成公英思考许久,也认为这是现在最好的方法。 但愿常雕还没有逃入陇山,能给我一个将他杀的片甲不留的机会! 。 如成公英所愿,常雕在渡过长离川后的行军速度立刻下降,宛如龟爬一样一天连十里都走不到。 无他,因为兴国的洪水退去之后,大量之前的财宝纷纷露了出来,常雕听说成公英南下攻打冀县之后稍稍松了口气,也不着急快走,赶紧叫人先把之前众人丢下的东西通通收起来再说。 之前阿贵的手下与宋建争锋,已经收集到了大量的珠宝,只可惜还没等着带走就遇上了长离川的洪泛,被冲得稀里哗啦。但由于长离川是在兴国的正北方向,洪水将大量的珠宝冲到了靠南的泥沙中,现在洪水退去,常雕军各部可以自由自在的搜集烂泥中的宝物,可谓是把前期受过的憋屈通通收回来。 “军师,我们是不是得抓紧赶路了……”卢洪怯生生地问常雕。 他倒是不担心别的,唯独担心继续在这儿搜集宝物,迟早会出现阿贵和宋建当时的矛盾。 常雕倒是满不在乎。 反正敌人已经南下了,谁特么再抢那就由他去,走陇山的时候不嫌沉就行。 见卢洪苦哈哈的劝诫自己,他立刻又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少言,多看,做校事的,得明白这个才是。” 正文 第339章 陇山之战 常雕知道抛弃关平逃走是个大罪过。 不过他转念一想,关平身经百战,还是韩遂的女婿,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闪失,那死的也是关平,常军师高瞻远瞩,提前看出了埋伏在军中的刘备军探子,这应该是天大的功劳才是,怎么能算是常军师胆小怯战? 反正怎么说都有理,只要能脱离战场,常军师就非常满足,只有卢洪一个人抓耳挠腮,拼命思考常军师到底是如何调兵、如何用人、如何分析战局。 跟常军师接触的久了,卢洪发现自己的差距越发巨大。 常军师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远远望着他的时候觉得他跟自己也没有多远,可越是向他接近,越是感觉路途遥远,就算拼命到了山脚下,高耸入云的巨山也不是随意就能攀登。 这想想都让人颤抖。 以后我要是接掌校事,能达到常军师现在一两成的本事吗? 常雕都这么摆烂,他手下众将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在非常快乐地在烂泥中搜寻被冲走的财宝,准备拿着这些钱荣归故里,去娶几房妻妾,再买几亩地,过上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生活。 就这样耽搁了两天,常雕军再次启程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积蓄颇多,众人潇潇洒洒,甚至唱着歌向陇山退去,只要再走个十几天的路程就能回到关中,如果急行军,甚至不用十天就能回去,大家欢欣鼓舞,四周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卢洪还没有想明白常雕到底要做什么,他这些日子耗费精力太多,已经有些脱相,出发前索性又策马来到长离川边,把头扎在水中,让清凉的河水浸泡一下自己发热的头颅。 许久,他终于稍稍冷静,将头上的水滴甩走。 呼,也不急于一时,跟在常军师身边慢慢研习,总有一天会明白。 他刚想离开,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向对岸望去,只见长离川上居然出现了大量的渡船,正在飞快向此处驶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卢洪目瞪口呆,突然反应过来。 不好,敌人的追兵来了! 常雕正施施然研究着自己弄来的大片金珠银宝,见卢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皱眉道: “又,又怎么了?” 卢洪赶紧低声道: “常军师,贼人的追兵已经到了。 咱们这次怎么办,全凭常军师调遣了。” “追兵,什么追兵?”常雕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成,成公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成公英,反正不是咱们的兵马就是了。” “那还等什么啊,为何不让众将抓紧撤离?” “呃,我这,我这不是在等常军师的调遣吗?我还以为常军师有手段歼灭这些贼人呢……” “我,我什么手段啊,抓紧逃,抓紧逃!” “……” 卢洪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常雕如此慌乱的模样,可常雕越是如此慌乱,他的心中就愈发笃定。 常军师一定有高明的谋划,这些贼人还敢追赶,真是自寻死路。 常雕军吃饱喝足,正准备赶路,听说敌人来袭,已经在准备渡河,都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抱头鼠窜。 卢洪很想让众人冷静下来组织一次反击拖延敌人的进攻速度,但他意外地发现,来袭的并不是成公英一部——长离川上游的羌部之前接到了韩遂的邀请,乘船沿着长离川一路南下,现在已经抵达了兴国。 常雕完全没有考虑到北边还有一支敌人到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敌人已经开始纷纷登陆! “快跑!快跑!跑进陇山!” 刚登陆的羌兵见这么多人开始逃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伙敌人,他们抓到一个来不及逃跑的士兵,询问得知前面的居然是常雕,登时各个怒火中烧。 好啊,就是你常雕是不是? 巧了,居然让我们遇上你了,今天不杀你,有何面目回去见家人! 之前常雕水攻的破坏实在是太恐怖,逃出生天的羌兵惊魂未定,把他描述成了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现在他的恶名已经在所有的羌、氐部落传开。这些部落彼此通婚,有不少亲族死在了之前的洪水之中,这会儿提起常雕都是暴怒非常,完全无视常雕扔下的军资,朝常雕的后队猛冲过去! 常雕慌乱之下完全没有防备,羌兵一个冲锋就给常雕军造成了巨大打击,吓得魂飞魄散的常雕赶紧抢到一匹马撒腿就跑,羌兵首领本来还担心常雕有什么诡计,可他们见敌人如此忙乱不是装出来的,稍稍犹豫后,他们也立刻命令全军突击,绝不能让常雕跑了! “常军师,常军师快想想办法啊!” 卢洪本来还信心十足,可看着全军溃散,手下士卒各个夺路狂奔,他终究还是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地呼唤常雕。 常雕更是吓得脸色铁青,只能不住地催马快跑。 他哪里还能想得出什么办法,现在全军溃逃,不哗变已经是万幸,也只能拼命道: “别怕,我早有准备,我早有准备。 进入陇山,我军便能反败为胜!” 成公英听说常雕军退军之后还在到处寻找渡船,见友军已经发动进攻,还赶紧派人去传信,让人小心中了常雕的诡计。 可才等了不到两个时辰,手下就回报说常雕已经全军崩溃,全军被羌胡联军肆意屠戮,成公英听得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毕竟人头不能说谎,有序撤退和崩溃完全是两码事,常雕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在全军崩溃之中也组织不起什么反击。 是了,常雕肯定把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完全没有料到我还召来羌兵支援,因此毫无准备,管他有什么算计,现在已经中计,现在正是擒住他的时候! 镇西将军、校事统帅常雕的人头有多值钱不用多说。 只要将他生擒,成公英的威望将大大提高,还能给冀县的杨家一个交代,让他们放弃对关平的支持,从而直接将关平堵在凉州。成公英大不了学韩遂先奉关平为主,利用他的名号号令众军 “令各军抓紧渡河,就算常雕逃进陇山,也一定要将他生擒!” 常雕军之前度过长离川的时候收集了周围大量的渡船,就是为了防止有追兵能追上。 可这难不倒成公英。 他对这一带非常了解,周围不愿意跟常雕合作的羌人听说要追杀恶贯满盈的常雕,都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渔船,帮助成公英渡河。 之前险些丧命的羌氐各部更是出动了全部落人口,帮成公英摆渡,将一队又一队的兵马送到东岸,再把其他羌兵的船渡回来,带着更多的士兵渡河。 一时间,兴国一带极其繁忙。 成公英小心地观察了一番此处的水文,虽然认定不会再有洪泛,还是小心地安排人监视水位,一旦出现不寻常的涨水要立刻汇报,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他实在是想不出敌人还有什么还手之力。 常雕就算再狡诈,终究是血肉之躯。 此人之前趁着我南下的时候逃走,显然是心中畏惧,如今我全军归来,倒要看看你常巨鹰还有什么本事! 成公英麾下各部在攻打冀县的时候真是受尽了痛苦,他们被折磨地难以施展拳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兴风作浪。可现在不一样了,成公英已经对敌人发出了格杀令,杀死常雕会让羌氐归心,众人的威望都会水涨船高,再不奋战,那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在这样的思想引导下,成公英麾下众将真是不惜代价的加快渡河,甚至将大量的辎重都抛在了西岸,以图加快进军速度,尽快将常雕歼灭。 而常雕也娴熟地抛弃了之前花费了好几天积攒的众多财宝,抓紧向陇山奔驰。 双方你追我赶,都已经渐渐上头。 羌兵各个恨常雕入骨,他们一开始抓到俘虏之后还拷问一番,待听说常雕军确实毫无准备,一群人待在兴国就是为了收集财宝,这些愤怒的羌兵各个上头,将俘虏尽数斩杀,轻装猛进。 常雕在半路试图打几个埋伏,但他拙劣的指挥能力在此刻暴露无疑,逃地心惊胆战的军士就算能围住冒进的羌兵,也绝不是斗志昂扬,恨不得吃掉常雕的羌人对手,几次交战下来,常雕军损失惨重,全军从出发时的五千多人锐减到了不到一千人,完全依赖关平留下的底子才能勉强支撑。 看到这番惨像,成公英心中快意至极。 再快点,再快点,很快就要抓到常雕了! 陇山的山路崎岖,骑兵的行进不快。 可常雕军逃命之中战马纷纷脱力,现在也只能弃马逃窜,众羌兵不眠不休,终于在山路上发现了常雕的踪迹。 见无数羌兵蜂拥而至,卢洪终于忍耐不住,哭道: “军师,顶不住了,快想个办法啊!” 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常雕也再也绷不住。 完了,终究是完了。 我常雕一世英名,居然要死在此处了! 他仰天长啸,痛苦地大声怒吼道: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他这一声吼,全军登时绝望。 他们能支持到此处,就是相信常雕一定还有所部署谋划。 此刻听闻常雕叫苦,众人先是一怔,随即也知道绝望,纷纷痛哭出声,更有人不住地大骂常雕无能,连累他们到了此处。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众人都跑不动,只能原地闭目等死。 那些羌兵见常雕军已经绝望,也哈哈大笑,举起手上的箭矢准备将常雕等人射成刺猬。 常雕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箭矢破空之声,眼前不断闪过生平的种种。 可惜,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就要死了。 他抱头等了许久,听见惨叫声不住响起,可却都是来自远方,不禁诧异地睁开双眼,却惊奇地发现己方安然无恙,倒是远处的羌兵纷纷中箭,从山路上惨叫着翻了下去! “哈哈哈,一群西戎鼠辈,中了我家常军师的诡计!我郝昭在此等候多时了!” 正文 第340章 经典内讧 铁壁将军郝昭。 在之前的大战中,郝昭曾经短暂跟随常雕,后来凭借力战之功,他受到曹仁的举荐,被封为偏将军。 之后夏侯惇抵达关中操练兵马,又把之前在关中力战屡屡立功的郝昭带在身边。 之前常雕和云山深入凉州作战,关中又收到不少谣言说云山乃是关平,夏侯惇唯恐云山和常雕顶不住狡猾的韩遂,特意派之前与常雕相善的郝昭出战,并从曹仁麾下借来了诸葛虔。 郝昭一路狂奔,早早抵达了陇山之中,正好遇见成公英率众追杀常雕。 谨慎的郝昭没有第一时间出击,而是抵达高处观望一番,见成公英全无防备,指挥手下兵马在狭窄的山路上猛冲猛打,似乎完全没有将曹军放在眼中,这才心中笃定,命令弓弩手各就各位,趁着成公英准备对常雕发动最后一击时陡然出击,漫天箭雨噼里啪啦的激发而出,给悍不畏死冲锋在前的羌氐联军造成了重大伤亡。 成公英麾下的先锋经过一路追赶,尽管斗志昂扬,可确实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此刻面对突袭,他们疲惫之下难以闪躲,纷纷中箭跌倒,惨叫着从山坡上直接滑下。 箭矢的杀伤力当然没法跟后世的自动武器相提并论,为了防止误伤常雕,郝昭麾下的士兵也尽可能选择了最稳妥的发射方式,因此羌氐联军虽然前锋遭受重创,可根基并没有受损。 但这给成公英带来的震撼却远远超过了表面上的杀伤效果。 成公英一直自诩智谋过人,他从常雕军的撤退中就能看出他们简直是一坨散沙,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抓住了好多降兵,仔细询问他们常雕的部署安排,所有的降兵一概表示常雕根本没有说这仗该怎么打,甚至没有考虑过被追上来该怎么办。 不会有哪家领军这样全无防备之下还能反败为胜,如果有埋伏,肯定要尽力减少麾下士卒损失才是正道。 成公英因此放心追赶,誓要将常雕全军歼灭在这陇山之中,可没想到最后一刻他居然遇上了埋伏,还是为数不少的埋伏。 这让一贯自信的成公英如遭雷殛,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中计了…… 我中计了? 这个狡猾的混账,居然宁愿让己方遭受重创,因此将我等吸引到山中来? 好个常雕,好个常雕啊。 事已至此,说成公英不慌那是绝对不可能,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喝令手下士兵不许慌张,见山路崎岖调头不易,成公英索性下定决心,催促士卒上前,与敌人硬碰硬,将其全部歼灭在此处! 骁勇的西凉兵士这会儿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他们纷纷举刀乱舞荡开面前飞来的箭矢,艰难地向前推进,硬是钻到了郝昭的伏兵中间。 郝昭率领的是雒阳的新兵,之前操练不久,这次还是第一次迎敌,见己方的一轮箭雨之后敌人反到更加凶残,顿时有些慌张,还有不少人当即站立不稳,从山路上滑了下去。 这些嗜血的凉州武士最是知道狭路相逢全靠血勇的道理,狭窄的山路上一时尘土飞扬,人声马鸣不断,山路上的血水一滴滴一股股地流下,渐渐汇聚成一团,众人宛如站在了血池之中,真如人间地狱一般。 曹军众将也从最初偷袭得胜的喜悦中回过神来,郝昭意识到敌人极强,若是不是马超,那便是韩遂麾下一等一的精锐,绝非随便招募的羌胡士兵可以抵抗。 看眼敌人络绎不绝,如小河汇入大海一般从远处源源不断的赶来,曹军脸上都有了一丝惧色。 可郝昭不惧。 见敌人越来越多,郝昭的眼中反而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儿郎们,这些贼人是不是很强,是不是天下一等一的雄兵,是不是不好对付啊!” 郝昭浑厚沙哑的声音在山谷中来回回荡,听得常雕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这是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个郝昭不会是想要投降,故作此态吧? “敌人强!强就对了!他们都是马超韩遂麾下的精锐,都是羌人最好的勇士。 他们为了截杀常军师,拿出了他们全部精锐,可咱们的儿郎才操练了没多久,就能跟这些贼人不相上下!咱们中原勇士远在这些贼人之上,别给咱们中原的儿郎们丢人啊!” 不得不说,这些中原的士卒确实是有一股难言的豪迈和热血。 他们自诩出身颇高,一直看不起这些苦寒之地的边夷,在郝昭的鼓励之下,他们很快就顶过了最初的慌乱,众将渐渐恢复了秩序,按照操练井然有序地出刀,沉着冷静的还击,居然跟成公英麾下的精兵斗地不相上下! 成公英看得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看出手下人虽然远比这些中原兵士精锐,可经过长途跋涉,他们的体力已经损耗地七七八八,本来快如闪电的一刀使不出力气,被以逸待劳的中原兵轻易挡下,而中原士兵的配合整齐有序,反到让悍勇冲锋的西凉兵看起来像一团散沙,毫无秩序地向前乱撞。 双方搏杀半个时辰,郝昭军的士兵仍像铁钉一样狠狠砸在山谷中,任由风吹浪打岿然不动。 而经过几次冲击,羌胡兵中已经有人开始萌生退意,甚至在军中踟蹰不肯向前。 成公英面色铁青,向远处眺望,手指一处兵马,喝道: “那是谁的部曲,为何不愿向前!” 之前激战好不容易撤下来的人纷纷道: “那是麹演的麾下!” “麹演……”成公英的脸上露出一丝恨色,“令他火速上前,不前,则斩!” 麹演是西平郡的土豪,家族非常显赫,家中出过名将麴义这种狠人。他之前算是韩遂的支持者,在周围聚集了大量的羌兵作为自己的部曲,这次是响应韩遂的召唤参战。 成公英见他们闻鼓不前,心中非常恼怒,却也顾及麹演的身份,只能先叫人去督促麹演力战。 没想到片刻之后,麹演居然一脚深一脚浅地回来,冲成公英稍微点点头道: “怎么?叫我?” 成公英面色微沉,见麹演麾下军士依然躲在一边,不禁更是急躁: “叫你,你想怎样?” “伯华是什么意思?我千里迢迢来助你,你连一句客气话都不说?” “客气话以后再说不晚。今日若是不能破敌,我等都要死在此处。” 麹演嘿了一声,摇头道: “之前是你说常雕这贼毫无准备,这才令我等随意追赶。 现在好了,坠入了贼人的重围之中,现在还叫我们厮杀。 若是我再厮杀,再遇上埋伏又该如何?” 成公英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缓缓眯起眼睛,冷笑着看着眼前的麹演。 “这么说,足下是不愿听我的了?” 麹演冷笑道: “伯华,想让人都听你的,得看本事,不是有嘴就行。 云将军才是韩将军的继任者,你是不是冒用韩将军的名号……不好说啊。” 说完,他以手按着腰间刀,面向成公英缓步倒退,他手下的士卒纷纷围上来,一脸虎视眈眈地看着成公英。 成公英含恨冷笑道: “好个麹演,我今日要是让你走了,如何给冲锋向前屈死的儿郎交代?汝闻鼓不前,侮辱主帅,我今日先砍了你!” 说罢,他纵身一跃,竟飞快拔出腰间长刀,猛砍麹演面门。 汉儒各个重视习武强身,成公英在这种虎狼之地成长,也练就了一身颇为高明的武艺。 他这一刀又快又狠,麹演眼中露出一丝恨色,大喝道: “儿郎们,随我杀了此贼,去投云将军!” 正文 第341章 回家吧 内讧永远是联军最大的弱点。 这点在韩遂马超等人麾下的羌胡联军治下尤其明显。 他们的组成结构本来就非常复杂——主力兵员是羌氐部落,可调度他们的往往是凉州的诸多豪族,历史上韩遂最后败给夏侯渊,也是因为夏侯渊找到了羌胡诸部的具体位置并开展进攻,让韩遂不得不跟夏侯渊主力决战,失去了灵活调度的优势。 现在韩遂死了,成公英虽然很有智谋,但他的威信最多也就只能调度他本部的士卒,那些看在韩遂的面子上从他处赶来帮忙的人根本不愿意听从成公英的指挥。 尤其是麹演。 麹演自称护羌校尉,韩遂在的时候还能稍稍低头,但也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此刻见成公英的调度不畅,自然而然生出了反心,索性趁着双方大战直接跳反,让成公英下不来台。 成公英也看出了麹演的敌意,知道这种时候必须要用雷霆手段除恶务尽,所以当机立断,甚至亲自出手来对付麹演。 “当!” 成公英的钢刀和麹演身边侍卫的铁戟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虽然不大,可在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却宛如石破天惊的巨响一般。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过来,麹演稍稍后退,振臂狂呼道: “儿郎们,成公英卑鄙无耻,想要掠夺韩将军的兵马谋反。 咱们宰了此人,去投云将军。云将军是韩将军的女婿,岂不是比这种贼人强地多!” 成公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确实没有韩遂这样的掌控力,之前韩遂统军的时候关中联军就出现了严重的内讧,这个麹演更好,居然在这种时候背刺自己一刀。 成公英心一横,冷笑道: “满口胡言!你当云山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常雕手脚并用逃到了山坡上,已经远远眺望到了敌人后方混乱的场面,他赶紧高声嚎叫道: “贼人内讧了!贼人内讧了!快过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虽然洪亮,可山谷中众人厮杀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郝昭麾下的兵将虽然悍勇,可终究人数略少,成公英手下的羌兵虽然知道后方生变,却也知道现在若退所有人都会葬身谷中,因此反到更加悍勇。 听见常雕乱喊乱叫,郝昭和卢洪都是又急又气,心道这时候喊个屁啊,哪有这么多人啊…… 再有一支生力军,再有一支生力军! 再有一支生力军,我军必能大胜! 成公英见麾下众将乱而不散,心中也更是笃定。 他亲自挥刀猛攻,韩遂当年练出来的护卫也紧紧跟随在成公英的身边,双方对战,麹演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麹演颇为惊愕,他本以为自己只要一乱,成公英全军应该会立刻崩溃,到时候他顺势向常雕等人投降便是一桩巨大的功劳,没想到成公英麾下的兵马居然如此坚毅肯战,麹演的临阵叛变不仅没有让他们崩溃,反到刺激了他们的斗志。 现在战斗宛如拔河一般僵持不下,倒是麹演的叛军被团团围住,成公英身边的随军都是韩遂一手培养出的精兵,堪称凉州最强的精锐,他们愤恨之下打的麹演毫无还手之力,见包围圈越来越小,麹演赶紧大声道: “伯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成公英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汝之前不是还号令众将一齐杀我?为什么现在反到胆怯了?” 麹演惨笑道: “适才不过是猪油蒙了心,现在,现在我愿意向前,助……助伯华杀敌。” 成公英哼了一声,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让尔麾下各部前进杀敌,快!” 麹演被迫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 “儿郎们,速速向前,听成公将军指挥,灭了那些贼人!” 麹演麾下各部之前还斗志昂扬想要跟成公英斗上一斗,没想到转瞬变成了小丑,也只能硬着头皮转向杀敌。 见手下各部加入战斗,麹演朝成公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成公英瞥了他一眼,也回以一个微笑。 “伯华息怒啊,我适才真的是,真的是……呵呵,我……” 还不等麹演想出点话来讨好成公英,突然又听见山谷中传来一阵阵的欢呼。 成公英向远处眺望,只见另一条小路上尘土弥漫,居然又是一彪兵马杀了过来! “前面可是常军师!”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谷中回荡,令常雕和郝昭士气大振。 “是我,是我!汝是何人!”常雕惊喜地道。 “将军,我是诸葛虔啊!” 之前跟郝昭先后进发的诸葛虔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了战场。 凉州军之前还能压着郝昭猛冲猛打,可他们也早就到了强弩之末,见诸葛虔加入战场,凉州众将各个面色惨白,不等成公英的下令,已经开始有人后退。 夫战,勇气也。 之前凉州众将带着讨伐常雕的念头抵达战场,最初遭到郝昭埋伏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预感到中了常雕的诡计,开始有些动摇,可仍旧能凭借一腔血勇勉强支撑。 可现在他们终于是撑不住了。 敌人的援兵抵达,他们却已经没有兵马。 尽管成公英的兵员上还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人心混乱之下再也难以凝成一股。 麹演见成公英面色煞白,赶紧一个鱼跃跳出成公英的包围,飞快地向诸葛虔来的方向奔去: “诸葛将军,诸葛将军,我带汝杀敌,莫让成公英跑了啊!” 嘿。 成公英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心中三分气恼,又有七分沮丧。 看着漫山遍野的凉州士卒土崩瓦解,不住地从山坡上滑下去,他的心也渐渐跌落到了谷底。 众将纷纷投去乞求的目光,成公英哀叹一声,摇头道: “传令三军,先……先回去吧!” 以成公英的智谋,哪里不知道在韩遂死去的情况下率众一搏是一件非常危险,随时可能万劫不复的苦差事。 如果他能选择,在韩遂死的时候,他就应该举兵投降,不再与关平为敌,好好帮助这位韩遂的好女婿经营凉州。 但因为韩遂的嘱托,他不能这么做。 成公英年少时颇为落魄,沉沦于凉州无边的兵祸和天灾之中难以自拔。 在遇上韩遂之前,智谋过人的他几乎已经失去了容身之所,被迫与异族为奴。 那时韩遂已经决定杀死边章自立,需要大量充满智谋手段的人辅佐,他一眼看中了成公英的本事,并将其带在自己身边,俨然成为了仅次于韩遂的凉州军中第二人。 成公英对韩遂的提拔铭记于心,决定用一生报效。 跟韩遂分别的时候他已经确定此生再也见不到恩人,可韩遂仍相信不管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任务,成公英都会为自己冲锋陷阵。 可现在…… 深深的无力感支配了成公英的全身。 他不知道韩遂临死前看见自己的女婿是怎样的感受,也不知道自己继续打下去会有怎样的结局。 他只知道,现在的一切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好个常雕啊,为了引自己中计,他居然愿意以自己为诱饵,让手下人付出这样的伤亡。 如此胆略和决断,我成公英输得不冤啊。 这么多凉州的儿郎,他不能让他们尽数死在陇山…… “是我调兵无方,快撤,咱们……快离开这里!” “将军,只怕贼人不会放过我们啊。”诸葛虔的生力军如下山的猛虎,露出了森然的獠牙。 不杀光面前所有的抵抗之人,他们想来不会停下来。 成公英叹了一声,摇头道: “常雕居然有这样的心思,竟能把溃败装的这么像,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真是世间罕有。 我们去金城,宁可投降云山,也绝不能落在常雕的手中!” 正文 第342章 无可奈何 羌氐联军在陇山狭窄的山道上发挥不出他们的全力,这一路狂奔追赶,连续两次遇上敌人的生力军支援,终究是抵挡不住,一路败退。 成公英本来还有机会再搏一搏,但他也好,麹演也好,众人都认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常雕的诡计之中,接下来敌人的援兵一定会源源不断的赶到,他们将再也没有翻身之力。 无奈之下,成公英只能选择号令众人先退——而且这次撤退不是退回兴国、退回显亲。 他这次确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准备直接退回金城了。 看着凉州军败退,郝昭也长长地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山路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双方在肉搏之中已经拼尽全力,各自抵死不退拼命格斗,巨大的伤亡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新兵可以承受的范围。如果不是山路崎岖,稍稍慌乱就会直接从山上跌下去,就算有铁壁将军郝昭统帅,只怕曹军也会直接退却。 诸葛虔兴奋地快步奔来,冲常雕躬身下拜,喜滋滋地道: “参见常军师,我早就知道常军师用兵如神,果然就在此处等着我了!” 常雕:…… 好啊,当面骂我是不是啊? 早就浑身脱力的卢洪也长长地舒了口气,眼中微微有了一丝泪光道: “早就知道军师用兵如神,之前……之前败成如此模样,我等几乎已经绝望,没想到常军师居然还有这般谋划。 还好,还好我此番没有一刻怀疑过常军师的手段!” 之前常雕大败,又有不少人丧失信心,怨声载道,都说这种溃败怎可能还有什么翻盘的余地? 不少人逃走,还有不少人投降了成公英,只有卢洪等少数人坚持留下来,一直坚信能迎来最后的胜利。 现在想想,常军师……这也太凶残了,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作为校事的统帅,常雕需要的是绝对忠诚、绝对果敢能对他无条件信服的勇士,这也是他之前培养出来的那些无孔不入的死士为什么如此厉害的缘故。 那些常军师亲自调动埋伏在暗中的死士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考验,大约每个人都有不亚于我的本事,还好我顶住了考验,不然…… 常雕劫后余生,真的是吓得都快掉了魂,郝昭和诸葛虔在他耳边叨唠了半天,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呃,你说什么?” “呃,之前徐参军叮嘱我,说常军师肯定要远征西凉,让我来了要先问问常军师的调遣。我们这不是……问着吗?” “徐,徐元直吗?” “不错,就是徐参军!” 徐庶之前阴阳怪气地狠惹人烦,但他的本领确实非常不俗,在关中的这段时间渐渐得到了大将军夏侯惇的信任。夏侯惇虽然为人刚直容易得罪人,但另一方面来说,他确实非常实在,喜欢有本事且不好钻营的人,徐庶就很得他的胃口,被他征辟为大将军参军事——当然,名字是参军事,可夏侯惇还没有蠢到让徐庶处理军情的程度,他让徐庶帮自己调查关中的民情,布置疏浚黄河、修整城墙和秋收的工作,徐庶都布置得井井有条,郝昭和诸葛虔也对其非常敬佩,频频向其请教行军作战之事。 这次出兵之前,徐庶告诉二人,说此番常军师肯定要远征西凉,让二人一定要做好打苦战、深入异乡作战的准备。如果这一仗打赢了,郝昭和诸葛虔二人的名字将能镌刻在大汉青史之上,为后人永远铭记,之后有人说起长平侯、冠军侯、平陵侯、岸头侯、破胡壮侯的时候,也会自然想起他们。 郝昭和诸葛虔年轻气盛,被徐庶一顿忽悠,当真是热血沸腾,两双期待的目光死死盯着常雕,配上脸上尚未擦干的血迹,当真是颇为恐怖,让常雕完全不敢提撤退的事情。 好啊,这肯定是徐庶故意的,他就是不想让我走,就是不想让我走啊。 犹豫许久,他才猛地一拍大腿,恶狠狠地道: “当然要西征!特么的,成公英追了我一路,还以为得计,我要是不追上他,灭了他的老家,日后怎能安寝?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一路路途遥远,我们,我们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迷路陷入重围之中啊。” 常雕说话间,旁边立刻响起一个兴奋的声音。 “常军师少忧,某是西平人,对西凉了如指掌,就算常军师要去西域,某也认得道路。” 那人正是刚刚投降诸葛虔的麹演,被诸葛虔带到常雕面前夸功。 听说常雕要远征西凉,麹演当真非常欢喜,心道这群人都不认得当地民情,还不是我说谁坏就是谁坏,这正是我排除异己,独霸西凉的大好良机啊。 “呃,这个,我等大军远征,就算有人指路,这军粮也得……” “这个将军放心!之前成公英已经灰心失望,肯定会拼命西逃,这一路的羌氐之前被常军师杀得大败,已经畏惧常军师之勇,正想找个为军师效力的机会。 我让他们交出粮草,他们肯定不敢不从,这一路直奔金城全无阻挡,还请常军师莫要停留啊!” 常雕:…… 我怎么就遇上你们这群人了。 · 马超派兵北上,走过祁山道又进入了天水郡的地界。 他本以为云山会在祁山驻守,可事实上并没有驻守。 他北上抵达了西县,本以为这里一定是云山的重要据点,可前锋庞德告诉他,西县所有的百姓都一脸懵逼,见庞德来了之后还问庞德之前去做什么了,这边现在到底谁说的算。 马超一脸懵逼,又想起了之前在华阴遭到的空城计,他犹豫一番,还是选择入城,果然没有发现任何的抵抗。 细细询问他才知道,徐晃还在上邽猫着,应该是把守后路,而冀县的守军也不多,云山带着大部分的精锐似乎展开西征,准备收复整个凉州了。 这让马超心中五味杂陈。 远征西凉啊。 好大的勇气,他是怎么敢过去的。 他确认了韩遂的死讯,又听闻云山和成公英现在都以韩遂的继任者自居,之前已经在冀县展开了一次激烈的攻防,成公英似乎吃亏,再次渡河北上不知所踪。 马超盘算了半天,稍稍露出了一丝喜色。 他命令庞德包围冀县,他准备亲自渡河,去跟成公英谈谈。 “将军要做什么?”庞德一脸难以置信地问。 “渡河啊,我先去跟成公英谈谈。” “末将以为,我等要么趁着云山不在先攻冀县,要么集中兵力攻打上邽,渡河找成公英……这是为何?” 马超爽朗地一笑,轻轻拍了拍庞德的肩膀,温言道: “令明,战阵搏杀还是得靠些智谋。我等此番回归凉州,需要尽可能让凉州旧部重新团聚——我现在手上有粮,就不怕找不到兵马,成公伯华虽然颇有智谋,但毕竟声望稍稍欠缺。 若是能笼络他与我一起奋战,哪怕拜祭一番韩遂又有何妨?” 看着庞德难以置信的表情,马超哈哈一笑,爽朗地道: “令明一定没想到我能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之前我总以为一身武艺就能横扫天下,这么多年过去,我这才明白,终究得需要一些智谋。与韩遂谋士乃与虎谋皮,不过成公英现在穷途末路,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我去去就回,汝千万要小心,若是徐晃杀来,要先撤围阻挡徐晃,再图大事。” 庞德咂咂嘴,忍了许久,还是叹道: “孟起,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计策?” 马超的笑容登时僵住。 庞德不给他辩解的机会,飞快地道: “现在云山已经在西征,我军的军心本就不稳,正是敲山震虎,先拿下冀县,威慑云山的时候。 若是拿下冀县,徐晃必定来救,我等可在冀县守城与徐晃相持,成公英若是有心投靠将军,自然会亲自率军到来夹击徐晃,到时候将军再号令成公英为将,引西凉诸羌合战云山,凉州大事可成。” “将军若是亲自过河说降成公英,成公英定然不服,还会奚落将军一番。我军也会错失攻城的最好时机。此战我军已经无路可退,将士思念家乡,正是士气最旺盛的时候,何必要白白损耗光阴,让……” “令明!”马超的脸上已经明显有些不快,“你懂什么?当年刘备招揽诸葛亮,三次亲自奔赴茅庐,这才让诸葛亮归心。现在我军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尚且寄人篱下,就如同当年的刘备一般,成公英这样的大才,我当然要亲自去见,这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 “我凉州众将之前之所以屡战不利,就是因为各自为战,缺乏智谋调度。 我这次去见成公英,定能捐弃前嫌,共同作战,到时候我凉州众将士气大振,云山……哼,如何挡我?” 庞德默默地点了点头,惨笑道: “孟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着就是了。你……一路小心,保重吧!” 正文 第343章 金字招牌 马超的自信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马家的金字招牌在凉州的地界非常好用,羌汉混血的马超本就跟此地的羌人保持着密切的交往,绝不是成公英这样的出身可以相提并论。在看重世家门第的年代,马超比成公英更能号令群雄,整合更大的力量。 马超自认为成公英攻打冀县不利,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无论如何都要对自己效忠以求自保,为了展现一下对此人的重视,他当然要亲自渡河,这不算什么。 看着渭水冰凉的水花,渡河的马超虽然信心满满,可仍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 他突然有些怀念关中的生活。 那时候的他所向无敌,自负武艺天下已经少有人能及,应该凭借一腔热血做出一番大事。 可马腾当时已经丧失进取心,过起了混一天是一天的生活,当时的马超非常不忿,可这么久的时光过去,他突然开始怀念当时。起码那时候的生活相当无忧无虑,虽然跟韩遂摩擦不断,但众人在朝廷的调停之下总算是相安无事,而现在他颠沛不断,被迫离开故乡,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还好,遇上了张鲁这种善人。 马超发誓,此番自己绝不能对不起张鲁,一定要让世人改变对他马超的印象,以后在凉州敬重人才,力行仁政,做出一番让人敬仰的大事。 一定,一定! 渡河之后,马超很快就抵达了显亲。 他听说成公英已经渡河追击常雕,索性先派人联络周围的羌氐各部,告诉他们马超已经回来了。 马超一改之前的莽撞,这次真的耐心等待许久,可他居然收到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周围的羌氐部落居然已经全部逃离,一个都不剩! 这个消息让马超颇为错愕。 这里的羌人都是过农耕生活,很少有人游牧,就算有几家遭到水旱灾被迫迁移,也总不至于各家各部落一起迁走,一个都不剩! 这怎么可能! 马超惊讶之余,感觉此事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控制。 他赶紧再派人打探,这才得知之前常雕的水攻已经给这些部落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之后成公英又征集各部最后的青壮报仇,有逃兵回来说成公英遭到了常雕埋伏,全军损失惨重,如果他回头再征调青壮,那真是要绝了他们的性命,也只好全部搬走。 “这个成公伯华,岂能施展这种狠辣手段?岂不闻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我军困顿,应该力行仁德,徐徐图之,岂能不断征调士卒浪战? 我见了此人,定要狠狠斥责一番!” 马超说的义愤填膺,可心中着实有点心虚。 他以前就是这么打的,现在这么义正辞严地说别人,他着实稍稍有些害臊。 还好没人敢当面指责他的缺点。 马岱忧心忡忡地叹道: “阿兄,我看不能在此待下去了。成公伯华十有八九已经败在了常雕麾下,之后常雕大军袭来,我军不一定能守住显亲,还不如退回渭水南岸,先跟令明汇合,再图大事?” 马超瞪了马岱一眼,冷笑道: “此事一出,我更不能后退。 凉州诸事皆在我身,我若是退了,岂不是让人小觑了我凉州豪杰?更让成公伯华心中生厌?峙岳啊,我等现在想要回西凉,想要拿回凉州,靠的就是人心!人心!人心比武艺更重要!” 说到此处,马超的脸色又是一黯,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哎,可惜我之前没有明白此事,不然……我等也不会落到此处。” 马岱舒了口气,低声道: “阿兄,我觉得凉州已经非久留之地,我兄弟想在此处再起,只怕有点困难。” “那能如何?难道我还不知道敌人强劲难破?只是事已至此,不夺回凉州,这天下哪有我容身之处?” 马岱咬牙道:“弟倒是有个办法。弟以为,这张鲁并非能成大事之人,倒是……” “住口!”不等马岱说完,马超浓眉一拧,脸上满是煞气,“师君对我等至诚,宛如再生父母。若是没有师君,我等几乎要陷入绝境,现在都无法站立在此处!男儿不能知恩图报,算什么男儿? 不许汝再侮辱师君,不然我第一个跟汝翻脸!” 马岱撇撇嘴,心道要不是杨昂那个畜生东西害人,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下场,阿兄也太容易轻信别人,只怕以后要摔个大跟头。 马岱知道马超的身体远远没有看上去的这么好。 长时间的战阵搏杀和丢失家乡的痛苦之前折磨地马超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有一阵子演武时甚至不能跟马岱一较高下,可见身体已经十分虚弱。 马岱现在就盼着兄弟二人能早点找到一个安身之处好好调养一两年,以马超现在的身体,如果再遇到一次大挫折,只怕再也难以复原了。 马超认定的事情凭马岱是根本不能说服。 他们在显亲呆了三天,听说成公英果然败退,开始准备渡河回显亲,马超抖擞精神,叫马岱跟自己一起去迎接这位足智多谋的凉州名士。 马超特意换上一件已经许久不穿的雪白锦袍,配上当年大汉天子颁发(给马腾)的旌旗、节杖,还派人准备了不少礼物,早早等在了河边。 他来的路上一直在默念找人写好的语句,准备见到成公英之后就拿出自己的诚意,展现一下自己的风度。 想来战败的成公英应该苦闷难言,正是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他看到自己应该会颇为激动,两人还有合作的机会。 成公英的渡船越发接近,船上的人明显看到了马超的旌旗,似乎颇为混乱吃惊。 船上的成公英探出头来,用令旗命令全军戒备,马超看见一群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赶紧命令手下向后稍退放成公英上岸,以示没有敌意。 成公英见状稍稍松了口气,知道马超没有投靠敌人,也挥挥手让众将不要紧张,等待靠岸。 许久,成公英的大船终于靠到了水边,他一边挥手命令麾下众人将所有的渡船破坏,一边从容上岸,在众人的保护下走到马超附近,朗声道: “不知马将军有何见教?” 马超和颜悦色地道: “伯华将军,吾在汉中听闻韩将军之死,惊诧不已,赶紧奔赴冀县为叔父奔丧。 听闻贼人占据冀县,又企图图谋西凉,更是心中愤怒难当。 超智谋不足,自知斗不过云山,特意来请教伯华,不知伯华可愿意助我击退贼寇,收复凉州? 以后凉州诸地,我与伯华平分,绝不让伯华为难!” 马超自认为自己的条件已经非常不错。 成公英虽然颇有智谋,但想凭借自己的声望调动凉州所有的势力不现实。 倒是他马超有这样的声望和本事,成公英需要做的只是给马超出谋划策,之后陷阵杀敌的危险事情还是马超去做,等击退云山之后马超还能将凉州分给他一半。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是谁都不能拒绝。 可马超万万没想到,成公英只是冷笑着看着他,片刻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有劳将军挂念。某年事已高,已经不愿再呕心沥血,还请足下另请高明吧!” 马超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他环视四周,见成公英麾下的士卒不是满脸愤恨,就是满脸畏惧,完全没将自己当做自己人,不禁有些焦急: “这是为什么?伯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成公英冷笑道,“孟起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说说,我听着呢!” 正文 第344章 事不宜迟 之前关中联军的时候马超韩遂不住地相争,双方屡次经典犯病,最后导致十万大军功败垂成。 后来两人逃回西凉,又在成公英的谋划下短暂联手,准备共谋大事,起码先把冀县拿下来再说。 可是马超又因为眼前的利益随便就背叛韩遂,决定将韩遂彻底放弃,这把韩遂气的一愣一愣,险些直接将他送走,之后韩遂更是直接把马超当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无论他怎么忽悠陈群等人,对马超的愤恨那是绝无作假,他麾下众将也恨极了反复无常的马超,现在他居然还来说合作的事情。 呵呵,如果是陇山之战之前成公英可能还稍微考虑考虑。 但麹演的叛乱让成公英已经彻底绝了这个念头。 老子手下就这些人足矣。 能成大事就成大事,若是成不了大事,那就随他去,再不能呼朋唤友,弄来一群难以调动各自心怀鬼胎的畜生,这才是取死之道!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马超,如果不是还念在往日有些交情,他机会想告诉马超就你也配? 就算完全从军事上考虑,一个投靠张鲁的马超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所有热血,跟之前骁勇无敌的锦马超已经有了巨大的区别。他跟成公英汇合在一起,说不定根本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反到会给成公英添堵,合作还是免了,自己过自己的就好了。 马超完全没想到成公英居然是这种态度。 他愣了许久,见成公英麾下都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赶紧说道: “我军中有不少军粮,还请诸君进入显亲,我们再慢慢商量一番。” 马超如果不说这话还好,他主动提起此事,不光是成公英,连他麾下饿的面色惨白的士卒都紧张起来。 马超的名声比韩遂还臭。 此人反复无常,贪婪好杀,根本不把自己人的人命当回事,更不可能把别人的人命当回事。 成公英已经狠狠驳了马超的面子,马超不但不生气,反而主动表示要给成公英提供军粮,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啊! 要是成公英就这么信了马超他也白在凉州这种吃人的地方混了这么久。 犹豫片刻,他微微一笑: “算了,我军还有些积蓄,烦请孟起让路,我要走了。” “伯华!这是为何!”马超又气又怒,含恨道:“我把粮草都拿出来,这总该行了吧?你们就待在此处,我这就叫人送军粮来,让手下儿郎吃口饭,之后任由你们来去,如何?” 马超越是这么说,成公英越感觉不对头。 你看看,马超是这种人吗? 他从汉中过来,一路道路难行,能有多少粮草?他没有打下冀县,就算放手大掠一番,又能有多少积蓄?别是有什么埋伏吧。 成公英摇摇头,笑道: “孟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之后还有大事,我等不敢停留,这就上路了。 若是孟起果然有心,还请替我等挡住常雕的追兵,某替众将谢过孟起了。” 言毕,成公英在手下士卒的保护下缓缓向后退去,众人不敢在显亲停留,越过马超径自向西,留下一脸错愕的马超立在冷风之中,一时竟哭笑不得。 这个年月,有粮食,居然还争不到人心? 这是怎么可能? 马超浑身发抖,他策马回到城中,粗暴地捧起一把金灿灿的小麦,缓步来到成公英麾下众军面前。 他将手掌展开,看着过往的士卒,眼中满是期待。 他不相信有粮食傍身,居然会没有人愿意跟随他! 可成公英麾下的士卒路过他的身边,脸上都露出畏惧之色,他们纷纷加快脚步,不敢看马超,或者干脆垂头不语,飞快地大踏步前进。 马超立在风中,他的背影分外孤独,胸中一个难言的委屈在不断的上升,让他几乎流出了眼泪。 成公英手下的士卒都是韩遂的死忠,之前韩遂吃了马超的大亏,他手下的士卒也心中愤慨,所有人都对马超保持了警惕。这个纵横凉州多年,反复无常的武夫怎么会有什么好心?这种事所有人都不愿相信。 马超捧着一把小麦在寒风中的可怜模样更是让人心中鄙夷,哪怕多饿一顿,也不愿意上了马超的当,凉州军各个加快脚步,愣是没有一个人跟马超多言。 马超久久不语。 他第一次真实感觉到了崩溃。 他本以为自己就算失去了全部,凉州的父老也会支持他,跟他站在一起。 可现在,明显凉州人已经放弃了他。 也对,谁会无条件继续支持一个反复无常,而且空有一身武力却无法给他们带来好处的人。 之前凉州人能跟随马腾韩遂一起劫掠,可马超又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恩惠,他们当然懒得理马超。 连凉州本地人都不信任我了,那我以后又该如何? 我这次真的改了,真的想跟大家合力做些大事,你们再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吧! 马超在心中不住地怒吼,却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声音。现在他能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不是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能找回来,他终于明白陈群等人为何如此珍爱自己的名声,损害自己的名声就像损害自己的生命一样。 “欺人太甚,阿兄,我这就去斩了他!” “斩了谁?”马超一脸木讷。 “斩了成公英啊!” 马超缓缓摇了摇头,艰难地道:“算了,别做这种事情了。” 马岱一脸惶恐地看着自己的堂兄,不禁潸然泪下。 马超在汉中的时候比现在更加颓废,原以为他重新披挂上阵会鼓舞起斗志,可看得出,成公英已经夺走了他的所有斗志,让马超几乎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去跟令明汇合,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打下冀县。 如果不成,还是回汉中吧!” 马超说着,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可他缓步走到渭水旁边,看着面前奔腾不息的水流溅起的一朵朵晶莹浪花,马超的心中似乎生出了最后一团小小的火苗。 “不,不走了。” “刚才,成公伯华不是说有人在追赶他们?” “不错,是曹军的常雕!” “又是常雕!”马超想起了之前在华阴的那段遭遇。 如果他当日勇猛一些,果敢一些,现在岂容常雕猖狂。 “挡住常雕,就在显亲,挡住常雕!为友军……断后!” 如果成公英知道马超的心思,一切肯定都会不同。 但跟马超相识许久的人谁还敢相信这个反复无常,连自己的亲爹都出卖的武夫? 成公英经历了麹演之乱之后更不相信,飞也似的向金城撤退。 · 另一边,关平军的进展也非常顺利。 之前韩遂马超大量抽调兵员,本来就人数不多陇西郡人数更少,关平亮出韩遂的旗帜,让阎行为开路先锋,果然非常顺利地在粮草耗尽之前征调到了陇西的军粮。 关中士兵对这一切都非常兴奋,关平一再强调军纪,他们对来送粮的百姓都格外客气温和,尽可能让他们感觉到一点自己的善意。可当地的百姓人人对他们一脸畏惧之色,倒是对阎行的态度极好,这可把申耽气的连连跳脚。 “凭什么啊凭什么?”申耽不满地道,“为什么见了我的人就一个个宛如见了鬼一般?见了彦明手下的人却如此和善?我们不是都长得差不多吗?” 杨秋嘿了一声,看着五大三粗的申耽笑道: “义举这长相,敢靠近的人属实不多。” “胡言乱语!之前我军中的俊后生去了也照样惹人畏惧。这征收粮草他们生厌也正常,凭什么只畏惧我等?真是奇哉怪哉!” 阎行得意地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寻的都是此地的少年人,他们各个心向韩将军,若是汝等,要去寻老者才行。” “为何?”申耽诧异地问。 关平脸色一黯,稍叹道: “这倒是说的对。那些老者年少时,还惦念着大汉,看到汝等,自然欢欣鼓舞,迫不及待想让大汉回归。 可此地的青壮……他们出生的时候,凉州已经大乱,西凉诸地不复大汉所有,这里能掌控大局的要么是韩遂一般依仗羌胡之人,要么就是当地的豪族大户,早就不把大汉放在眼中,还觉得这样可以自立为王,不需要跟大汉有什么沟通。 我听闻匈奴的祖上跟大汉也是同源,卢水胡的祖上甚至还追随武王伐纣。 可多年不闻王道,这些人……哎,还好我们来的不算太晚。” 申耽和杨秋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颇为复杂的神色。 他们也曾占据一方,知道若是时间长了,百姓只知道一方豪强,根本懒得管皇帝是什么东西。 大汉也是因此逐渐动摇,一度分崩离析。 众人的心中纷纷生出一股难言的使命感。 之前说什么都是假的,打仗还不是为了军功和赏赐,但这回儿众人确实感觉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压抑感。 “还好,我们来得及。这次……我们一定为大汉收回故土,不能再拖了!” 正文 第345章 当地良善 西凉羌汉杂居,大量的当地豪强已经将此视为自家产业,他们联合先零羌、卢水胡、丁令胡为乱,已经形成了很大的规模。 听说云山开始向西凉挺进,他们纷纷派出使者抵达云山帐下,声称愿意帮云山平乱,但是前提条件是云山不得进入西凉腹地。 “我等都是当地良善,大汉放弃我等多年,可我等从来没有放弃大汉,一直以来经营产业,为大汉戍边,这才让西凉清净无事。还请将军莫要进入西凉,以免当地羌胡无知,以为将军要杀灭他们,定会引起反抗。” “将军是韩将军的女婿,若是去金城,我等都会竭力支持,可将军若是再西进,只怕会破坏当下的时局,还请将军三思啊。” 苏家、麹家都是当地的豪强首领,他们派出的使者一口咬定他们之前是在帮助大汉维持对凉州的统治,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大汉的事情,堪称问心无愧,请云山到了金城之后好好歇着,千万别再西进,以免扩大争斗引起不安。 “我们这都是为了将军好啊。” 看着众人一脸期待的表情,关平的神色也颇为平静,他点头道: “好说,某正有此意。我等来金城,原本就是为了断绝叛将成公英的归途,若是众将能帮我杀敌,自然是再好不过。我手下的关中儿郎离家多日,也都想家了。” 听了云山所说,羌胡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纷纷露出欢喜之色,没口子地表示大汉天兵仁义,愿意帮大汉谋事。 “夫君,莫要中了他们的诡计啊。” 见关平答应的很好,韩九儿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她最了解这些当地豪强的手段。 这些人远比周围的羌胡部落威胁大,苏衡等人更是深深的了解羌人的秉性,擅长利用羌人对大汉朝廷的不信任做文章。 稍稍拖延他们一时,后果就是助长他们的气焰,之后关平早晚会离开凉州,凉州又会大乱,周而复始。甚至,关平现在对他们的笼络也会被他们用作之后煽动大乱的法理和凭据,之后有可能导致更大、更有威胁的乱局,这显然是关平不想看到的。 现在情况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韩九儿生怕关平一时心软,中了这些人的缓兵之计。 关平冷笑道: “这怎么会?他们是缓兵之计,难道我等就不是缓兵之计?我军现在还没有开到金城,这路上如果太过强硬,难免会给他们集结的机会,再推举一个北宫伯玉一般的人物为领军之人大大不妙。倒是姿态稍稍缓和,他们一定会各自怀疑,不肯力战,到时候我们直接发动突袭,定能一股而胜!” 韩九儿点点头,又颇为揪心地道: “现在有彦明领军为前锋,到时候突击的时候倒是不愁找不到他们所在。妾身只担心成公伯华之事。 夫君,此人若是知道夫君到了金城,一定会调头回来,这次该如何应付?” “嗯,此事我之前就想说起——你给成公英写一封信,以晚辈的身份写。我给成公英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他肯同意来降,那我可以给他一个面子。如果他不愿投降,那就没有办法了,等我军全军出动的时候,他绝对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关平的年纪很有迷惑力,他对外声称是替韩遂来接收老家金城,好把韩遂安葬在此处,并不是征服西凉,收复大汉所有的版图,这让当地的豪族和各部落的首领也没有太大的危机感。 他们接到的消息是,之前韩遂是被马超气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才想把手下的军队交给云山调遣,替他对付马超。而马超丧失人心,长离川的大水又给当地的羌氐联军致命一击,这才让云山得手。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比较好说服自己的借口,毕竟韩遂年近古稀,出点什么意外也很正常,马超这货大家只能说懂得都懂,坑亲爹是永远洗刷不干净的污点,这种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是很意外。 云山能到达此处,肯定就是占了这个便宜,那个常雕传说还挺可怕的,这个云山算什么东西? 出使一趟返回的酒泉人苏衡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得意洋洋地道: “这个云山麾下的兵马都是关中人,倒是前锋阎行跟咱们相熟,料来不会贸然进攻西凉。 他到底是大汉的将军,算是天使,他过来的时候,我等还是得给他们一点面子,这才能……” “什么?给他面子?你这是怎么谈的?凭什么给他面子?”同属酒泉的豪族首领黄华拍案而起,不屑地道,“他们在东边嚣张一时也就算了,这西边……哼,大汉多少年没有问过我们了,现在说来就来,还想夺去我们的土地,让我们称臣,凭什么?” 黄华年幼的时候凉州正是豪杰并起的年代,他成长的岁月里早就没什么大汉天子的概念,谁拳头大,谁就是此地的主宰,朝廷派来的郡守都是小鸡一样任人宰割的东西,他不高兴就杀了,凭什么给这些人面子? 云山今年还不到二十,毛都没有长全,给这样的小子下拜行礼,还得听他的简直是可笑! “蠢货,你懂什么?”苏衡瞪了他一眼,环视众人道,“大汉这些年大乱不断,无法集中兵力西征便罢了。若是他日天下归一,肯定又要西征打通西域,让丝绸之路畅通,难道汝等还能挡住大汉天兵不成?” 见黄华又要张嘴,苏衡赶紧一挥手让他闭嘴,冷笑道: “如果他们真要跟我们拼命,我们肯定要跟他们打。 但是西凉到西域这么大的一块地,已经够我等驰骋。依我看,我等不如表面对其恭顺,待凉州稳定,恢复丝绸之路,这样对我等也有好处。 等丝绸之路恢复,我等便以重金贿赂刺史、太守,表面臣服,汝等私下称王,又有谁能管得了你们? 只要表面恭顺,大汉就会给我们封官,朝中定有大大的实惠源源不断送到我们家中,稍有不满意,我等再鼓动羌胡为乱,令他们焦头烂额,等他们的好处到了,我等便平息大乱。 如此反复几回,他们肯定不愿意出兵再远征,当年汉武西征,几乎掏空了自家家底,他们若是能用赏钱解决便一定会多赐赏钱。 这不比跟他撕破脸好得多?” 黄华嘀咕道: “说的也是,这么说,岂不是我等更要提防着大汉一统?” “不错,若是大汉一统西凉,自派官员过来,哪有我们的好处? 我等不过是暂时记下,等云山到了金城,以庆祝为名跟他谈谈条件。 如果他准允便皆大欢喜,若是他不准……嘿,卢水胡、丁令胡那边我都已经打好了招呼,只要云山说一句不可,我等就立刻挥兵猛攻,这数万人打他立足未闻之军……呵呵,我看他有什么本事跟咱们斗!” 苏衡的话让众人连连颔首,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会会云山。 黄华和苏衡商量好,到时候由苏衡守在外面,他与其他的豪族首领先进城拜见,如果云山谈好条件,苏衡再进城,给云山献上贺礼。云山要面子就给他面子,要兵员就助他杀敌。 嗯,如果他想谋反的话再好不过,想谋反就必须跟这些豪族绑在一起。 而丁令胡、卢水胡也准备调集大军三万,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只要谈不拢,他们就立刻发动进攻,绝不给云山任何拿捏的机会。 西凉还是我们说的算啊! 正文 第346章 突然袭击 众人商议已定,黄华带人早早等在金城城外,严密监视云山军的动向,又随便准备了一些所谓的奇珍异宝,准备给云山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儿开开眼界。除此之外,羌胡各部也是摩拳擦掌,枕戈待旦。 就看之后的谈话是怎样的结果了。 关平军的进军速度比较稳健,十日之后,他们走出陇西,接近了金城外围,阎行一马当先,率领三千骑兵为先锋,他远远地望见黄华,冲他招了招手,一脸轻松之色。 黄华稍稍舒了口气,也挤出一丝笑容: “这不是彦明吗?许久不见了!” 阎行随手将手上的长矛丢给身边的士兵,信步向黄华走去,颇为熟络地揽住黄华的肩膀——这一下颇为迅捷自然,加上阎行一脸堆笑,就算是黄华身边的侍卫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可黄华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沛然大力,竟然动弹不得,不禁露出诧异惊恐的神色。 “彦明……” “哎,我跟如英许久不见,没想到如英这些日子的气色居然这么差,听说汝讨了几房姬妾,是不是被那酒色掏空了身子,啊?哈哈哈哈哈!” 阎行一副男人懂得都懂的模样,让周围的侍卫都忍俊不禁,还以为黄华和阎行许久不见要聊些家常,还纷纷下意识地稍微远离了几步。 黄华额上的汗珠不住地落下来,他万万没想到阎行居然一个照面就把自己擒住,这下麻烦可大了。 他非常了解阎行的武艺,此人的勇猛惊世骇俗,只比马超稍逊一筹,就算赤手空拳他想杀自己也不算难,何况他腰间还悬着一把长刀,可以转瞬杀死自己,再将自己身边诸将杀退从容逃走。 大意了,大意了。 他本以为云山一定会先讲讲条件,没想到他还没进入金城,就已经准备好下手了! “听说如英最近为西凉之事颇为操劳啊, 就是不知道自己家世如何?嘿嘿,家中若是有长相不错的姬妾,分我几个可好?” 阎行一边说,一边装作下意识地将右手放在了刀柄上。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谋划,代表的也是西凉众多豪族,可你得为自己家的人想一想。为别人考虑的再多,自己没了也就是没了,家里的几房妻妾到时候就全是别人的了。 黄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好几次想让侍卫动手把阎行乱刀劈死,可估计自己手下这几个毫无准备的侍卫也杀不了阎行,反到可能让自己白白送死,他也只能咽了口唾沫,讨好地道: “哈哈,都好说,我讨了几房胡姬,擅舞剑,若是彦明喜欢,送给你便是。” “一言为定啊!”阎行笑眯眯地说着,勾着黄华肩膀的手臂力量又强了几分,他伏在黄华耳边低声问道,“有多少胡人等着呢?嗯?” 阎行对黄华这些人的手段太了解了,黄华知道瞒不过,也只能颤声道: “卢水胡、先零胡、丁令胡都来了,都,都在金城等着云将军。 不过彦明放心,我们,我们绝不会动手,我们只,只是想见识见识云将军的模样,然后问问将军以后想怎么处置我西凉众人,别无他意。 要,要是有什么鬼主意,都是苏衡那厮出的,跟我全无关系啊。” 阎行嘿嘿笑道: “放心放心,我家将军心里明白。那,你是支持我家将军的了?” “当然,当然是!” “好!那我兄弟一起策马进城!” “啊?”黄华又是一惊,“云将军不进城?” “云将军在半路偶感风寒,让我等先进城,之后再做打算。 也就这两天的工夫,不会连两天都等不及吧!” “不不不,当然不,全听彦明吩咐!” 关平手下有阎行和韩九儿两个对凉州非常了解的人,自然知道金城是西凉的门户,堪称险中之险。 轻率的奔赴险地是一件很能提振士气的事情,但是如果被敌人的伏兵从四面包围那就太危险了,众人商议一番,最后阎行自告奋勇一马当先,进入金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正好给关平留下进攻的空档。 这个计划非常冒险,如果稍有闪失,阎行必死无疑,而且城中的兵马集体杀出来,可能会将立足未闻的关平军杀得片甲不留。 阎行在关平帐下寸功未立,之前还被韩遂带走了大多数的兵马,可谓是倒霉透顶,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他当然要做出一点成绩,痛击这些老熟人。 黄华被阎行裹挟毫无办法,只能顺从地上马跟阎行一起前行。埋伏在城外的羌胡众人只听说有人靠近,还以为云山只带少量兵马入城展示诚意,也都非常欢快地开始移动,准备展现一下他们的气势逼迫云山接受他们的条件。 众人奔赴金城,关平后续大军也开始缓缓进发,密切关注着城外的动向。 “还真是都来了啊。” 看着城外的诸胡众多,关平也略略有些紧张。 韩九儿关切地抓住他的胳膊,柔声道: “诸胡虽然兵马众多,可并非人人精锐,好争而无序,只要他们靠近城池,我军先攻,敌人必败无疑。” “不错。” 想到即将要展开千军万马的大战,关平说不紧张那是绝对吹牛,而且阎行这次还冒险进城…… “能不能打赢,还是得看我等能不能冲散敌阵!”申耽已经捏紧了手上的铁戟,粗壮的手臂稍稍有些发颤。 他本来只是一方土豪,最多就是打打山贼流民,哪有这种面对千军万马的机会。 追随关平以来他历经的大战也不少,可这一次,他们要主动进攻西凉铁骑的窝点。 当年北宫伯玉从湟中起兵,众将在金城汇合,之后之后金城就成了叛军每次交汇、休养的必选场所,可谓是天下大乱的起点。 只要攻破此处,就能对西凉的敌军进行关门打狗。 大汉的多少名将咬牙切齿,都想来到此处,现在已经近在咫尺了。 杨秋也忍不住震声道: “想不到大事居然托付在我等身上,将军请速速下令,不要辜负了彦明的用心。” 关平点了点头,看着远处堡垒般耸立的金城,朗声道: “传令诸将——此番我等为平定凉州大乱而来,金城乃贼众所在,所有敢于抵抗之贼,可以尽数诛杀,不必请示。凉州、关中大乱多年,皆从此城而起,我等不战,我等的后辈还要让贼众袭扰侵犯,我辈此时不战,待白首之时定会感慨今生蹉跎。 大汉不可无凉州,此战并非为天子,而是为了汉家尊严,天下安乐,还请诸君助我,狠狠杀敌!” 关中众人多年一直被凉州兵蹂躏欺辱,他们走了这么多的路,终于来到了凉州兵的老家,多年屈辱,总算能报仇雪恨,不用关平动员,众人的脸上也都写满了振奋之色。 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收复故土,驱逐强敌的大战,所有人提稳铁矛,握紧钢刀,千万人如一人,愤怒兴奋的声音如天边的阵阵闷雷,让正在城外组织士卒的苏衡有些错愕。 哎?什么情况? 之前不是有人已经进城了吗? 进城不就说明云山想跟我们好好谈谈,这吼声,是什么人啊? · 城中围上来迎接阎行的众人很明显也听见了城外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他们纷纷将惊奇的眼神投向阎行,阎行嘿了一声,从容地道: “诸君,云将军来了,还请诸君莫要慌,我们……从不随意杀人!” 正文 第347章 力战金城 金城的羌胡联军还在等待与云山好好周旋一番,按照常识,一个外来人说什么都要跟他们好好周旋一番,争取达成利益最大化,掀起刀兵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云山居然完全不给他们商谈的机会,二话不说就率领手下两万兵马直接对金城发动袭击! “不好!有敌袭!”城外的苏衡率先反应过来,可这个年代的通讯实在是太过落后僵化,就算在城外的苏衡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他也没法立刻通知到城中还茫然的守军。 甚至,周围的羌胡都带着打猎的心态散漫的等待在城边,完全没有料到一场战斗已经悄无声息的打响。 城中的豪族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阎行是什么意思,登时脸色大变,有的拔刀怒指阎行,有的赶紧散开回家招募自己的兵员。 阎行哪里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之前憋屈了许久,还被申耽怀疑他当年到底是不是真的能跟马超打成平手,这次是天赐良机,他当下虎吼一声,腰间的钢刀出鞘,眨眼间向两侧拉出两道雪亮的银光。 那些迎接阎行的豪族就算拔刀,也是以威慑为主,全然没想到阎行被团团包围居然还敢拔刀反抗。 刀锋卷过,人群之中立刻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那些之前想要胁迫阎行的凉州豪族手腕被齐齐削断,恐怖的场面让不少人当场吓得昏厥过去。 “我说了,我们将军不愿随便杀人。”阎行冷笑着环视四周,“但是汝等不知好歹,就休怪某下手无情了!” 他麾下的三千骑兵也得到信号,迅速发动进攻,将城中迎接阎行的众人围在中心,只有少数在远处的人逃出去,匆忙组织士兵反击。 黄华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道: “彦明,你在城中放手大杀,以为你能逃出去吗?” “逃?我为什么要逃?”阎行冷笑道,“我家将军为平叛而来,汝等埋伏大军在城外是什么道理,见了将军自己解释吧!” “哼,你就算挟持我等,日后西凉依旧难安,你就不怕天下刀兵不断,此地民心不附?” “怕,怕有什么用?就算大汉对汝等再好,给你们再大的好处,只怕你们也贪得无厌,不肯归顺。既然如此,倒不如以雷霆手段将汝等尽数剪除。 这西凉之地,大汉不能不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当年班超的故事此刻在阎行的身上重现,着实给了西凉众豪族沉重一击。 可他们之前也防备着云山这招,短暂的慌乱之后,城中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钟声,云集在此处的众豪族麾下兵将迅速集结,在张掖人和鸾的调遣下准备救援,城外,武威人王秘、颜俊也纷纷响应,无数士卒纷纷钻入城中,一时场面极其混乱。 “不得进城!不得进城!”苏衡在城外不住地咆哮,派人去四周传讯,令众人先以抵挡云山为要务。 他看出阎行是为云山吸引兵力的前锋,众将都向城中集结,这岂不是将他白白送到了云山的刀锋之下? 按理说,苏衡的判断倒是没有错误。 但凉州众军各自为战的问题再次暴露出来,仓促之下,众人没有统一的指挥,战场上一片混乱,进军的鼓声、退兵的锣声、示警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数万大军之中的小卒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只能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关平听着如此混乱的声音,心中更是欢喜。 隆隆的蹄声中,关平麾下众将掀起一片黄沙,跟苏衡带来的士卒狠狠碰撞在一起! 当年边章和韩遂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们有本事能把众将捏在一起,这些好勇斗狠、骑术高明的凉州人这才能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打的皇甫嵩、孙坚都没什么办法。 但一盘散沙的凉州军也只是看上去强大,实则战力和斗志都严重缺乏。 之前的紧张尽数烟消云散,关平大喝一声,率先扬刀跃马,猛冲进敌军乱阵之中! 关平的武艺尽得关羽真传,虽然因为年少缺乏几分火候,可身经百战的他早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提并论。他身后极其矫健,如大鹏张开巨翅,快马疾驰长锋似雪,黄沙之中所有阻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已经被一一斩杀,炽热的鲜血浸透黄沙,浓郁的血腥味吓得鸟雀乱飞,只能惊恐地看着这许久没见的恐怖天威。 关平军黑压压的身影如一头头沉闷的怪兽,他们各自挥动手中的铁矛,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滔天巨浪,等那些凉州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团团包围,如巨浪中的小流一般痛苦难当。 卢水胡的首领伊健妓妾本来颇为轻视这些关中军,以为凭借自己的骑兵总能处于不败之地,没想到敌人兵员精锐,战马飞快,竟不在己方之下。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跟汉军硬碰硬,己方已经被汉军的骑兵分割穿插,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进退不得。 杨秋早早就盯上了这支胡人骑兵。 他跟阎行一样,加入关平帐下之后并没有立下功劳,他手下的骑兵在攻城中的作用不大,能立功的就看此刻。 他亲自率领麾下三十个最能打的锐士冲着衣衫奢华的伊健妓妾突击过去。 伊健妓妾的嗓子都喊哑了,他拼命招呼众军挡在自己的面前,可人人都有求生之念,见杨秋满脸鲜血,吼声如雷,都下意识地散开,这阵型的空档居然被拉的越来越大。 “放箭!放箭!” 苏衡这会儿已经不管友军还在面前。他认为己方的箭矢还有不小的优势,只要用箭矢挡住敌军的冲锋,他们重新集结部署,依旧能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 不少兵将纷纷阻止,认为这是简直是自寻死路,可苏衡现在哪里还能顾得上,让自己麾下的亲信抓紧传令,谁也不能拒绝。 这些士兵都是苏衡家中的私兵,苏衡的命令比皇帝的命令好用多了,他们不管战况如何,得到命令的瞬间就准备好了自己的长弓,投出海量箭雨,将友军和关平军一起笼罩在死亡的锋芒之中! 箭矢,是凉州军最得意的武器。 他们多年前攻入关中,靠的就是密集的箭雨不断破坏汉军的防线。 此刻汉军的骑兵跟卢水胡缠在一起,随时都可能冲散卢水胡杀到己方面前,苏衡再也不顾战友的死活,命令抓紧放箭。 密集的箭雨呼啸而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卢水胡也被箭雨覆盖其中,本就混乱的阵型更是一片大乱,彻底崩溃。 苏衡心中大喜,忍不住狂叫一声好。 可他接下来立刻就明白之前为什么这么多人拼命阻挠自己——在箭雨的覆盖之下,本就已经绝望的卢水胡纷纷夺路而逃,凉州军全线崩溃,奔逃的快马直接撞进了苏衡军中,将原本还算军容完好的苏衡军撞得各个人仰马翻。 关平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之前心中的积郁和紧张终于散的一干二净。 “不过如此,怪不得之前他们明明抓住了边章和韩遂却还要奉他们为首领。” 此地的豪族缺少一个公认信服的首领,在这个羌汉杂居斗争不断的地方,大多数善战的士兵都被韩遂、马超等人调走,这些豪族手上的士兵打起仗来完全是按照小规模厮杀、欺压良善的打法进行,根本无法应对这种大规模的作战。 看着落荒而逃的众将,关平大喝道: “追,今日一定要攻破金城!” · 不用关平多说,骑术不咋样的申耽已经主动担下了攻城的重任,因为阎行的缘故,城中城门大开,众将都在不断向里涌入。 有去救援自己同伴的羌人胡人,人高马大的申耽更是亲自挥刀,说什么也不让城门关闭,众将硬是挤了进去。 凉州兵自以为悍勇过人,一定能轻易阻挡这些关中人的前进,可申耽麾下的士兵都是从关中招募,饱受西凉骑兵凌辱折磨的良善,好不容易来到了敌人的巢穴,又有人领头,他们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逆天战力,硬是打的这些散漫的凉州兵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血流,到处都是死伤,好多羌胡士兵总以为己方占据绝对优势,可打着打着开始愈发感觉不对味,攻城的敌人居然能同时在野战和攻城中开启战斗,倒是他们的人越来越少——这也是自然,申耽麾下的士卒姿态坚决,所有人奋勇向前,进军速度齐快。 凉州兵本就散漫,这会儿有人当逃兵,有人急着寻找自己的亲友,还有的趁机劫掠周围的百姓,一来二去谁胜谁负自然显而易见。 阎行杀死十多人,疲惫地抬头远望,居然看见申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这一刻,他忘记了全身的疲惫,高呼道: “大汉万胜!” 申耽也咧嘴哈哈大笑,怒吼道: “大汉万胜!” 两人的怒吼得到了无数人的回应,金城像开锅的热水中倒入一桶热油,所有人齐声高呼“大汉万胜”,惊天动地的吼声震得天地变色,让这座已经远离大汉多年的西凉名城似乎迸发出了一股难言的异样。 黄华呆呆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士卒,他意识到,今天他们就要败了…… 正文 第348章 收买 之前谁也不敢想到汉军居然能一个照面就攻破防备森严,周围有无数大军环绕的金城。 这些年,当地的豪族、周围的羌豪胡酋在此处搞的去大汉化非常成功,大汉派到这里的官员政令不能出门,所有的百姓在大汉那里得不到庇护,也只能投到他们的怀抱中。 他们是这里的天,这里的地,这里的主宰。 而现在,他们却如秋风扫落叶一样纷纷崩溃败倒,不可一世的西凉精兵被瞬间分开,众将各自没命地逃跑。 “不能跑!不能跑!” 人群之中,和鸾、颜俊等人还在招呼反抗。 他们知道金城是西凉的门户,大汉之前的官吏也一直保持默契,不敢从此处继续向西,以免得罪了当地的豪族酋长,引来杀身之祸。 理论上,他们逃到酒泉,逃到张掖,逃到武威,甚至逃到西域之后还能立足继续反攻。 可所有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旦汉军占据了金城,将彻底关闭西凉的大门,将对他们进行关门打狗,在金城挡不住汉军,休想在其他的地方拖延大汉进军的脚步,他们之前拥有的一切也将逐渐失去化为乌有。 可兵败如山,这些凉州豪族之前各自为战,一时拿不出韩遂这样的统帅调度,众人都急于保存自己的实力,谁都不愿意继续厮杀。 黄华见大势已去,终于下定决心,他高举手臂,满脸涨红,高声道: “大汉万胜!大汉万胜!儿郎们,随我杀敌,将这些叛贼尽数诛灭!” 黄华手下的士兵一直处于非常蒙圈的状态,因为黄华被阎行挟持也不敢参与进攻,现在黄华居然振臂要求反攻曾经的同伴,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开始朝和鸾等人进攻。 和鸾大吃一惊,大骂道: “贼子,为何弃我!” 为何弃你?这就是凉州啊…… 凉州的背叛攻伐太正常了,大家都以拳头刀兵为尊,所有人都以利益缠绕在一起,在关键时刻自然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轻易背叛他人。 黄华高呼道: “我家本就是大汉忠良,此刻更是我率先迎接大汉天兵,尔等在说什么鬼话,难道以为我跟尔等一样是大汉的叛逆不成?” 黄华临阵倒戈,关平军的进攻更是顺利。 擅长攻城战的申耽片刻间就杀到阎行身边,见阎行浑身浴血,身边满是被格杀的敌人,心中暗暗敬佩,可嘴上又不愿意认输,索性嘿嘿一笑: “彦明还能继续厮杀吗?” 阎行笑道: “惩治叛逆,不管多少贼人拦在我面前也不惧,不知道义举敢不敢跟我深入西凉了!” 申耽看着四散而逃的众人,冷笑道: “我看也不用我等深入西凉,这些人……不值得!” 一日的攻城,聚集在金城的西凉军一哄而散,大量的豪族首领、羌人头目纷纷被擒,送到了关平面前。 指挥手下士卒朝自己营中放箭的苏衡也被押了上来,看着满身血污还没来得及擦干的关平,苏衡赶紧低下头,颤声道: “云将军,我等今日有错,还请将军饶我等一命,让我等留下有用之身,可以报效大汉,为大汉收复西凉。 哦,将军有所不知,西凉那边羌胡杂居,民心不附,还得从长计议。 今天我等猝不及防与将军交战,可打头阵与将军为敌的却是卢水胡那些蛮子,我等都是大汉百姓,之前只是失陷凉州才被迫跟胡人为伍,将军这是来救我们啊。” 这些凉州的豪族都很聪明。 有祸事自然都推到了羌人胡人的身上,还把自己称为是因为被大汉抛弃才被迫从贼的可怜人,现在回归大汉,云山如果还稍微有一点点的人性就不该责怪甚至惩罚他们。 关平面无表情,从韩九儿的手中接过一块麻布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和血水,点头道: “咱们之前已经见过一面,算是老相识了。此番我率军前来突袭城中羌胡,也算是有你的功劳。” 苏衡低头讪笑,心中却不住地暗骂。 云山这分明是在奚落他,嘲笑苏衡中计,这才给了云山可趁之机,一举拿下了金城。 苏衡一直认为自己的智谋不俗,没想到之前被云山完全骗过,这次云山的闪击内外配合,固然是靠着士卒作战勇猛,可如果之前凉州众将没有掉以轻心,而是推举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严阵以待,关平就算能攻破金城,肯定也不至于如此轻而易举。 但人在云山手中,苏衡也不得不连连点头,苦笑道: “我等原本就是大汉忠臣啊,只不过是被贼人挟持,才被迫为他们效力。 如果将军愿意放我回到酒泉,我一定愿意助将军厮杀,平定西凉那些不臣之人!” 苏衡嘴上无奈地说着,心中却着实没报什么期待。 云山只要还稍微有点常识肯定就不会放虎归山,根本不可能让他回到酒泉。 可没想到此言一出,云山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喜色。 他伸手扶起苏衡,微笑道: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 西凉现在还有诸多不臣,如果你能收服酒泉诸地,我将上奏天子和魏王,一定对你大大封赏。 可如果不行呢?” 苏衡一阵恍惚,没想到自己的梦想居然一下就实现了! 他心中狂喜,生怕云山返回,赶紧说道: “我一定竭尽全力!如果不成,甘愿领受军法!” 哈哈哈,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好事。费尽全力才抓住我,屁股还没坐热就把我给放了? 只要我回到了酒泉,那身份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在此处是阶下囚,可若是逃回去了,我可以利用云山的名号收拢众将,以后还是一方之主,等云山走了,我一样是太守,可以称雄一方! 哼,看来这云山也没什么算计心思,一介武夫而已。 苏衡生怕云山反悔,主动提出让自己的母亲和儿子来当人质,关平也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主动将苏衡麾下被俘的士兵送还,让他们还接受苏衡的调遣。 苏衡千恩万谢,赶紧率众逃也似的离开,径自朝酒泉奔去,看他落荒而逃的模样,众人都齐刷刷地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屑。 “嘿,我就说韩遂一个俘虏是如何雄霸一方,接连杀了好几个同僚不仅军中不乱,反到更加稳固。 都是这种人一般,有何为难?”申耽颇为不屑地道。 阎行感觉申耽在指桑骂槐,不过他也没有证据,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叹道: “此地远离中原,不服王化,一群胡蛮有什么长远算计?如马超一般反复无常之人比比皆是,当真是给凉州人丢脸啊。” 关平笑道: “你以为便是中原就没有这般人物? 不过是利令智昏罢了,我等为公道而战,天理自然在我一边,这凉州众人不过是为各自家事而战,当然敌不过我等。” 众人齐齐点头,对未来诸事又多了几分信心。 苏衡之前向关平摇尾乞怜,将所有责任都推在卢水胡身上的时候,卢水胡的头目伊健妓妾也在帐中——这种古老的挑拨离间手段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伊健妓妾也并不见怪,甚至他也知道云山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承诺。 知道云山想利用自己,伊健妓妾反到轻松了几分——起码他确定自己这次绝不会死了。 “嘿,云将军是想让我回去对付这苏衡,是不是?”他咧着嘴,一脸轻松地说着,“好,我也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将军愿意放我回去,我这就点齐本部兵马,去寻苏衡那厮的晦气。 嘿,要不要我血洗一番,反正也赖不到将军的身上。” 伊健妓妾对自己的定位还是非常了解的,身为一个顶级打手,就是有背黑锅的觉悟。 关平倒是没有立刻回应伊健妓妾的热情,而是颇为轻松地笑道: “头人知道汝等家从何处来吗?” “啊?”伊健妓妾一怔,不知道云山在给自己灌什么迷药。 他们世代居住在此处,什么从何处来?都说了是卢水胡,还能是从何处来? 关平道: “我听子秋说,安定诸地也有卢水胡,这个头人可知晓?” 伊健妓妾点头道: “这个倒是不错,我部本发自匈奴,当年大汉西征落败,或藏在山谷中,或聚集于偏远处,安定也有我们的族人,但数十年没有交往,我们也不认得。” 关平又道: “我之前来的时候就听人说,贵部发自卢方,乃当年殷商羽翼。后来武王伐纣,贵部离散,后来才吸取周围各部,成了如今模样。 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大汉,也就是说,贵部藏匿偏远山河之中,跟大汉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吧。” 呃…… 这都是好几百年之前的事情了,指望伊健妓妾了解这种历史实在是有点太难为他了,他听云山一套一套的,忍不住问道; “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贵部与大汉又无冤无仇,之前一直被人利用,我都看不过了。 此番助大汉平定西凉,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他日之事?” “什么事?”伊健妓妾万般不解,又颇为警惕地问。 “此事之后,我准备在凉州推广识字,还请头人襄助。 若是头人的子孙也想识字,不管是请凉州名师还是去太学拜访,本将一定竭力支持。” 正文 第349章 分割 大汉开国时遭受匈奴的侮辱轻蔑深深烙印在一代代汉人的共同记忆之中,待大汉恢复了全部的力量之后,就开始不断对他们发动进攻,不服就杀,还不服就杀全家。对于胡人,大汉一直不肯手下留情,不服?不服你就是我的军功,是我的晋升之资。 这种国策造就了一个强盛的不可逾越的伟大帝国,可也埋伏了不少隐患——这些胡人深知大汉是他们的天敌,知道大汉不会放松他们身上的缰绳,他们小心藏匿,并且接受了“胡”这个屈辱的称号,一旦大汉衰弱,他们身上的枷锁松动,他们一定是最积极毁灭大汉的人。 此地的豪族在利用他们,他们何尝不是在利用当地豪族的身份劫掠,靠着这个坚持生存下去。 这个年代的凉州土地还非常肥沃,人地矛盾甚至远远没有这么尖锐,甚至有大量的土地因为缺少人手耕种而荒芜,可大量的羌胡还是龟缩在他们之前聚居的所在不肯出头,这也严重影响了大汉的商贸稳定。 之前凉州豪族的事情倒是给了关平不少的灵感——这些凉州豪族才二十多年的时间内就已经不认可他们乃大汉治下,大汉为什么不能用几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让周围的羌胡彻底融入大汉之中。 就像当年的金日磾,他不过是个宫中养马的仆从,还因为身上流着匈奴人的血而被人一直防备,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却对他极其信任,一直栽培此人,而金日磾也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忠诚——甚至远远超过大多数汉臣的忠诚,甚至现在大汉江河日下,大多数人已经等着大汉嗝屁之后吃席,金日磾的后人金祎与耿纪一起掀起大乱,试图做出最后的抵抗。 金日磾是怎样练成的? 固然是因为此人很有能力,可跟武帝的栽培和信任也是分不开的。 关平深信,大汉深沉的文化远远超过了匈奴在内的诸胡。 在大汉的武力震慑已经取得极其良好作用的情况下,如果能直面问题,将这丝绸之路上的诸胡作为必须解决的重大问题,如果能人为创造出更多如金家一样的家族,这对稳定凉州雍州有巨大的帮助。 这个尝试,很有必要。卢水胡这种势力不算顶尖,但他们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吸收匈奴、羌、月氏等各部的人员和文化,并没有非常统一的文化,想改造他们,比改造那些长久有统一文化传承和信仰的部族简单不少。 伊健妓妾不理解云山这厮到底想说什么。 卢水胡在这一带还不算最强的势力,云山想拉拢他们,随便给点承诺、给点好处,比如说帮我做事我就给你一定的钱粮或者许诺一些更大的活动范围,只要云山肯说,他就会立刻下拜表示接受,历来他们跟中原人的合作都是如此。 当年窦固和耿忠率军出征的时候需要人手,也从卢水胡中征调兵马,大家各取所需,算是一支常备的雇佣军。 读书?让自家的儿孙读书? 这种事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一直以来敌视的心态让他不愿意让自家儿孙学汉人的身份东西(好好学他也不会叫伊健妓妾这个名字),可他也知道汉人的文化本事远在自己之上,韩遂都不算他们中的顶尖人物,可手段和智谋就已经远远超过了西凉诸胡。 如果能让自己的儿孙也学到足够的见识和手段,这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嗯,云山肯栽培拉拢,以后肯定也会委以重任,如果我家儿孙能历练一番掌握不俗的见识,未来未必就不能代替韩遂,成为凉州的主宰。 说起来,韩九儿也担心关平养虎为患。 以胡制胡的事情之前大汉的先贤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这需要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中原能保持一段相当长、相当稳定的和睦强大状态,能始终对边夷保持绝对的震慑,一定会有更多的胡人羌人愿意投入大汉的怀抱,可若是再像之前一样外戚宦官斗个不停,对外变弱,对内倾轧不断,只怕栽培这些人最终会造成巨大的祸患。 关平也有这样的担心,可他又想到文化这种东西哪是说能保住就一定能保住的,他亲眼看到千年之后给大汉造成巨大威胁的从西戎、北胡变成了现在还名不见经传的东夷,伊健妓妾和众多羌人首领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如果他们真的想反抗,随时都会掀起大乱,也不会等到学识渊博的时候。 反过来,交流沟通的过程也能尽可能给大汉争取复苏的时间,还能消除一些本来不应该出现的误会。 尝试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伊健妓妾飞快地同意了云山的建议,他回到族中商议一番,众人感觉云山这次的态度比之前的汉官汉将都好,起码他嘴上并没有纯纯将卢水胡当成他们的杀手和武器。 卢水胡自己生活的区域并不算什么丰美之处,丝绸之路现在几乎断绝,他们的生计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也渴望做出一些改变。 之前那些当地的豪族都说如果中原朝廷恢复过来,一定会将他们这些不臣的胡族作为优先打击的对象,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断给大汉放血,保持天下大乱,大汉自然没有机会来征剿西凉。 卢水胡众人之前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但经过云山之前的一席话,他们突然觉得真的可以有点新思路。 他们这一代是难以改变了,可如果儿子辈、孙子辈的人能学成大汉的文化,直接让他们这支卢水胡融入汉国,这岂不是天大的好处。 “我愿意尝试一番,反正之后如果能真的如云山所说,被大汉当成自己人,那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如果被骗了,我们的儿孙也终究能学到一些东西,未必就比他们这些人差。”伊健妓妾环视众人,叹道:“不知汝等意下如何?” 众人都点点头,表示此言不错。 卢水胡这种由各部逐渐组成的部族也没什么割舍不掉的传承,多年在凉州跟汉人的居住通婚让他们大多数人的长相跟汉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若是真如云山所言,让他们从卢水胡变成卢水人,这倒是一桩好事。 毕竟大多数人忙碌一生求得也只是让自己的儿孙过好。 众人商议已定,决定由年纪尚轻的卢水胡副统领治元多留下来与云山商谈继续合作的事宜,同时也可以算是人质,让云山能给手下人一个交代。 除了卢水胡这个试点单位,关平又甄别了包括黄华在内几家豪强,命令他们返回西凉老家招募自家兵马,务必要保证西凉的稳定和秩序。 他们得到释放,其他还被看押的豪族顿时慌了神,纷纷求见关平,表示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他们的同伴被释放,他们还得继续蹲在金城? 我们也愿意为大汉出力,为什么连卢水胡这样的人都得到了宽恕,我们却还被关押在此处,这分明是不公平啊。 这些豪族原以为自己的身份还是很有拉拢的价值,没想到云山居然对他们颇为不屑,甚至跳过他们去直接拉拢本地的羌胡,这让他们非常受挫。 “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个都说自己对大汉忠诚一片,只是被羌胡裹挟才被迫从贼。若是如此,那就是说明汝等果真没用,我又为何要给汝等什么好脸色? 关平倒是很有耐心地召见了他们,却非常严肃地向他们提出了一个问题: 当下凉州未平,我要的是能处置凉州的有才之人,要么就是对大汉忠心耿耿的义士,你们哪一项都不沾,还敢自称一方豪强。 这小小的凉州,哪里有这么多豪强,想为大汉效力,先说好你们能做什么?若是做不到……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带着,等着我大汉光复凉州,以后再看看能不能做一方良善了。” 正文 第350章 亲戚 皇权不下乡的年代,当地的土豪永远是此地的主宰,大姓豪族对本地拥有强大的掌控力,可以调动外人难以调动的一切资源。 凉州的情况又比较特殊,这里处于丝绸之路的中断,羌汉杂居通婚,多年来一直秘密谋求反抗大汉朝廷谋求自立,想要在此地的站稳非常困难。 这些豪族的首领原来以为自己就算之前跟云山有所对抗,只要没有生死大仇,云山肯定也不会放手折磨他们,毕竟云山的目标是恢复此地的安宁,而他们跟云山算是同族,没有本质上的冲突,不可能也不应该比胡人还遭受折辱。 可云山恰恰意识到这些人才是多年来凉州一直乱而难治的根源所在,甚至所谓的羌胡大乱的背后也是他们为了争夺属于自己的利益而频频施展手段,只要能把他们控制住,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大半。 这些人虽然不能一棍子打死,也不是说之前关平甄别出来的那些豪族就比他们强到哪里,但谁让他们运气不好,想让关平承认他们的本事,就得展现出自己有用的价值。 如果不成,就等待自己的土地、庄园、房舍被尽数分走化为乌有。 反正之前他们率众准备阻挡关平是铁一样的事实,怎么处置他们都不算过分。 准确地说,关平这套离间计相当粗浅,可这套离间计偏偏在此地就格外好用。凉州的这些豪族完全没有中原豪族抱在一起成大事的念头,他们就像一只只刺猬,越是想抱在一起就越会头破血流。 之前率众起事阻挡关平的颜俊、和鸾、王秘等人在历史上也先后起事,最后来平定他们的兵马还没有开到他们就因为相互攻伐自己完蛋。现在被关平擒拿,关平还放出话说要弄死他们,这些人的心理状态自然可想而知。 “这个云山,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不错,我们明明是在金城等候他,没想到他居然还反咬一口,说我们要害他,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幸亏他还自称一代名将,简直是一派胡言,岂有此理!” “不错,我看此人未必就有这个胆子。卢水胡反复无常,他想借卢水胡便是与虎谋皮,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 “哼,此人还不是想用些手段让我等服软?若要处置我等,此刻早就把我等投入大牢之中,又何必将我等软禁在这大宅之中?又不是金屋藏娇!” “说的有理,就是如此,咱们谁也不服,我看他能拿我等如何?” 一众中商议许久,都决定与云山死缠烂打到底,绝不屈服在云山的淫威之下,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凉州的威严。 尤其是武威人王秘,此人最是刚烈粗豪,最受不得委屈,他已经决定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好歹不能给云山这种小辈低头。 他们见求饶无果,索性安心等在关押自己的大宅房舍之中,等待命运的安排。 当天晚上,命运的转折毫无征兆地就降临了下来。 晚饭关平肯定不会给这些人准备,就在他们各自饥肠辘辘,不住地破口大骂时,听见院外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居然有三四十个全副武装的武士涌入院中,这让各自缩在屋中的豪族首领们心中大为惊恐,赶紧熄灭了屋中之灯,颤抖着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不会是云山要来杀我们吧? 云山不会真的动手,不会真的动手吧? 王秘听见脚步声朝自己的房舍传来,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愿求饶,心道之后不管来的是谁,定要好生大骂一番,便是死也不能让人小觑了。 片刻后,他的屋门被几人粗鲁的推开,王秘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登时灰飞烟灭,他想求饶,又抹不开面子,想要反抗又没有这个胆子,也只能闭目等待命运的安排。 他感觉自己面前火光一亮,随即响起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 “果然是舅父!舅父!快,快放了我舅父!” 啊啊啊? 王秘呆呆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略施粉黛,身份颇为高挑的戎装少女,不禁有些呆了。 “你,你是?” “舅父不认得我了?我是九儿!家母是舅父的族妹,讳一个冬字。我跟随云将军来金城,今天白日方入城,听到舅父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这才抓紧来查探一番,没想到还真是舅父! 这么多年,舅父风采依旧,九儿真是心中欢喜良多。” “呃……”王秘的大脑过载了许久,这才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跳起来,颤声道:“是,是九儿!这都是,这都,这都嫁做人妇了,舅父一时还真没有认出来!” 王秘是武威人。 韩遂长期盘踞在金城、武威一带,闲的没事就跟这里的豪强认个亲交个友。 韩九儿的母亲王氏是韩遂的小妾,是王家的婢女,因为颇为艳丽被韩遂看中,王秘的家族为了巴结韩遂索性认了个干女儿,然后将她赠给韩遂。 这些雍凉军阀之间就没有团结过一天,送了个婢女这种事王家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因为送了个漂亮婢女就能让韩遂成了他们自己人。 现在听韩九儿唤自己舅父,王秘这才想起在遥远的过去他家族的某个人曾经鬼使神差地做过这种事。 云山是韩遂的女婿,想不到韩遂的这个女儿是居然跟我家还有这个渊源,真是……真是天大的喜事! 韩九儿激动地表示了对这位舅父的思念,叫手下的护卫将王秘解开放走,手下的侍卫颇为为难地表示没有云将军的命令他们不敢放走这位要人,韩九儿非常苦恼,又请王秘放心,表示一定会去好好哀求,请云山给她一个面子。 “阿母一直遗憾没能给家里做什么事,这次舅父有难,我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将舅父救出来,还请舅父放心便是!” 王秘平白得了个便宜的外甥女,还有个更有本事的外甥女婿,当真是大喜过望。 他赶紧拦住韩九儿,笑眯眯地道: “千万别,千万别跟云将军起什么冲突,这种事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不打紧!”韩九儿骄傲地道,“将军最是宠我,我只需苦苦央求,将军绝无不准之事。之前我说要回金城老家,将军千里奔袭还带着我,一路从长安到此呢!” 见韩九儿居然如此受宠,王秘更是心中欢喜,他赶紧示意这个看上去脑袋不太灵光的外甥女小点声,自己也得好好指点一番自家人。 “九儿现在跟随云将军身边服侍,一定要牢记莫要焦躁。云将军是做大事的人,之后要将凉州收复。 我等对大汉忠心耿耿,当然要帮云将军做大事,岂能总是先想这种私情?” 王秘发誓,他一开始真的是想打定主意跟云山拼了。 但是! 但是! 自家的亲戚居然是云山的枕边宠爱之人,大汉天下可是外戚贯穿始终,他摇身一变成了云山的亲戚,帮云山做点事不过分吧? 尤其是云山还是个外地人,在这人生地不熟,有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这不用就过分了。 于是王秘当即告诉自己的外甥女,两人的身份当然是要明说,但不能苛责云山做事,以免云山逆反。 之后,他又非常郑重地交代了一件大事。 “九儿,我这就写一封亲笔信,你一定要遣心腹人送到武威老家,一定要跟家里说说明此事,然后让家里人赶紧跟之前的那些胡人……呃,算了,送信过去就明白了。” 韩九儿懂事地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舅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舅父受委屈!” 正文 第351章 肯定要帮自己人啊 王秘非常焦急地等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一晚上他患得患失,辗转反侧,一夜时间惊醒了七八次,梦中一会儿出现云山命令人将他们拖到野外活埋的恐怖场面,一会儿又出现云山毕恭毕敬地请他们出面,主持凉州大局的场面。 这一夜过的很快,转眼天又亮了,王秘早早就起床,顶着微凉的晨风出门,看着外面的还没有大亮的天幕发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东西。眼看看守他们的士卒提着食盒过来送早饭,王秘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准备回去先把早饭吃了再说。 可他才一转身,愕然发现跟他一起被软禁的和鸾、颜俊等人都已经离开屋子,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呃,公等……早啊。”他有点心虚地笑了笑。 昨天晚上韩九儿匆匆来访,阵仗这么大,这些人肯定都竖着耳朵倾听,王秘当时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可这会儿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他当真是心虚非常。 这些人也没有跟王秘打招呼,而是不请自来,直接进了王秘的屋中。 看守他们的士卒倒是没有阻止他们乱窜,只是按人将食盒摆在了他们面前,其他人的食盒都是随意发放,发到王秘的时候,看守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特意将一个明显沉重不少的食盒摆在了王秘的面前。 还没等看守离开,和鸾已经一个箭步跳上去,飞快地揭开王秘面前的食盒。 只见那食盒中朴实无华地摆着几条切好的羊排,下面一层居然摆放着一碗昂贵的汤饼,最下层还有一碗浊酒,算得上颇为用心。 和鸾一脸阴沉的打开了自己的食盒,见偌大的食盒里只放了一只破碗,里面有一些粟米野菜,也不知道做熟了没有。 其他人纷纷打开食盒,发现自己盒中的东西跟和鸾的并无二致,当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想到此事,众人看王秘的表情又多了一丝杀意。 “啊,这么看着我作甚?汝等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云山的挑拨离间之计?”王秘赶紧解释道,“你们要是愿意吃,自己拿去吃好了,这是作甚?想打架吗?” “嘿,我们跟你抢这些做什么?难道我们平日还没有吃过不成? 我等也都熬了一夜,想听听王兄弟到底有什么念头?是准备跟我们同进同退,还是准备投云山享受那荣华富贵。” “我,我当然愿意与众兄弟同进退!你们这说的是什么话!”王秘忙不迭解释道。 颜俊冷笑道: “呵呵,只怕未必吧?我昨天夜里可是听得真切,王兄可是让你那族妹之女写信给家里人,让他们好生做事!嘿嘿,这个我没有听错吧?” 王秘浑身冷汗直冒,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太得意忘形,居然忘记了隔墙有耳之事。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露出了一丝冷笑。 对啊,我到底在怕什么?都是阶下囚,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敢跟我阴阳怪气。 他眉头一挑,缓缓挺直了身子,冷笑道: “不错,是我说的。我等跟云山有什么恩怨,我这个当舅舅的难道还能不帮自己的外甥女?再说我等被困在金城,也总得有人回去传信报平安。 不然家中有人忍耐不住起事,给了云山口实,这才是杀身之祸。” 颜俊长袖一甩,怒道: “好你个王秘!你想要投靠云山就直说!我可是告诉你了,云山这是挑拨离间之诡计!你若是还有几分心性,就应该抓紧严词拒绝,绝不让他挑拨我等。 嘿,只要我等抱成一团,他云山如何能站稳西凉?倒是你若是还有几分侥幸,迟早中了云山的诡计,到时候就算给他做仆从,还得看他的脸色。 你以为此子就没有这般心计?” 王秘被怼的一愣一愣,心中无名火起,冷笑道: “好啊,王某无知,倒要诸君教我了。 嘿,也好也好,我倒想问问,就算西凉一片大乱,云山敌不过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回关中,临走的时候以通敌为名将我等都杀了,汝等还能如何? 汝等是能率众反抗,还是能骂死云山?” 王秘这话让和鸾勃然大怒,不禁破口大骂道: “好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汝这贼!出卖我等是不是?是不是!” 他虽然没有兵器,索性弯腰抓起面前的食盒,高高跃起猛扣在王秘的头顶! 王秘猝不及防,没想到和鸾居然用这样手段,当即怒吼道: “狗贼,住手!” “住手?我打死你!”和鸾年轻力大,愤怒之下两拳虎虎生风,打的王秘头晕转向。 颜俊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扑上去阻止,可王秘和和鸾已经打出了火气,两人拳脚不断,一时居然还不分胜负。 这厮打声很快就引来了外面守卫的注意,士卒冲进来的时候,屋中已经被打的一片狼藉。 王秘年长,力气不足,一开始还能跟和鸾打的不相上下,可连续吃了几记重拳之后已经顶不住晕了过去,他现在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明显已经丧失了全部的抵抗之力。 和鸾见外面的守卫鱼贯而入,明显也有一丝害怕,但还是咬牙昂首道: “嘿,人是我打的,要是杀我,尽管动手便是!” 在他的鼓舞下,颜俊等人也露出一丝难得的勇气,恶狠狠地盯着从外面闯入的守卫,一副要大战到底的模样。 进门的那个守卫看着倒在地上的王秘,冷笑道: “某名夏侯霸,字仲权,此番奉云将军之命公干方回,之前也见了汝等的家人,没想到汝等家人尚且颇为温文尔雅,倒是汝等…… 呵呵,为何都是如此模样?” 和鸾刚想说关你什么事,可又突然回过味来,惊恐地道: “你,你从何处见了我等家人?” 夏侯霸作为先锋,是最早深入西凉的汉军。 只是他并没有被关平安排正面作战,而是负担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韩九儿认为这些凉州的豪族所用的兵员都来自于周围的部落,一旦这些部落遭到进攻,他们军心不稳,一定会返回支援,战斗的进度将大大加快。 夏侯霸奉命出征,绕开金城向后方的武威深入,很快就寻到了那些部落所在。 等他发动进攻的时候,那些部落大惊之余一边仓促应战一边求和,飞快地卖掉了这些一直引导他们跟云山为敌的豪族。 夏侯霸琢磨一番,心道暂时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假装担心这些豪族遭到蛮夷的进攻,特意来派人保护,众豪族的族长大多汇聚在金城被一股擒获,家中没有主事之人,都感觉夏侯霸还算有不少善意,于是纷纷求夏侯霸来金城打探一番动向,并且保证为夏侯霸提供足够的军粮供给。 夏侯霸是夏侯渊的亲儿子,这些豪族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非常相信夏侯霸的位置,多多给夏侯霸上供,几番攀谈交心,夏侯霸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大略身份和背景。 了解了这个,夏侯霸一回到金城就自告奋勇来渐渐这些被困牢中的老家伙,准备分享点私货给他们。 “你们的家人倒是温文尔雅,没想到你们都是如此模样。 嘿,我看你们也别回去了,就在这老老实实地待着,我奏请将军,安置你们的家人接掌家中事务罢了。” 夏侯霸也是豪族出身,当然知道豪族大了是什么模样。 并不是所有人家都像夏侯家一样团结一致,甘愿舍身,家族大了,众人的利益纠葛也就大了,家主被擒,正是好多人想攀爬上来的大好良机。 就算他们没有这个心,和两地间隔甚远,还不是他说有就有。 果然,和鸾颜俊等人无不变色,夏侯霸指着动手打人的和鸾冷笑道: “你叫什么?家住何处?还敢殴打云将军的亲戚,你不用回去了!” 正文 第352章 成公英 总而言之,夏侯霸的态度还是很好,并没有说要弄死你,只是说以后别回去,云将军管饭了。 可这仍是让和鸾如遭雷殛,之前一直在琢磨是要拉架还是要一起参加斗殴的众人也都面色惨白,赶紧下意识地离和鸾远一点,生怕被和鸾牵连。 王秘本来已经稍稍转醒,为了装可怜才一直躺着比啃起来,这会儿听夏侯霸直接声称自己为云将军的亲戚,登时大喜过望,腾地一下跳起来,恶狠狠地道: “夏侯将军,夏侯将军为我做主,为我做主啊!云将军的夫人只是跟我叙旧一番,他们就想打死我,足见他们心中反意确切,简直是罪不容诛!还好将军来的及时,不然我几乎要被此人打死了啊。 对了,他叫和鸾,他叫和鸾,他是张掖乡中寇盗,侵占良田、勾结寇盗,实在是罪不容诛,大汉绝不能收容此人啊!” “哼哼哼。”夏侯霸狞笑道,“好说!和鸾是吧,我之前已经奔赴张掖,汝家中子侄纷纷上门,自称乃当年献和氏璧的卞和之后,在高昌还有屯田无数,堪称一方豪族,请求献上美玉,以其为族长。 我当时还斥责他们目无尊卑礼法,怎能家主在外说出这种鬼话,嗯,有个长相肥胖,满脸油光的……咳,反正有个人还想用些好处贿赂,让我举荐他暂代和家家主。 哼,早知道汝是这般人物,我当日就答应下来了。” 夏侯霸只不过比关平早走了几日,张掖这么远的地方他肯定也去不了也不敢去,但他从小跟中原的那些豪族子弟厮混,脑补一下那些人应该有什么表现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我中原好歹还有些物产风物,有些人文教养,这些胡蛮之地能有什么东西? 至于那人的长相嘛,随便编一个就是了,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挑不出一个体态肥硕,油光满面之人。 和鸾本就被夏侯霸吓得魂不附体,又听夏侯霸言之凿凿,立刻脑补出了自家那些族兄族弟也各个野心勃勃,早就恨不得自己回不来,只是因为平日被自己震慑,所以怕才被迫俯首帖耳。 和家在西域经商多年,在高昌县一带也屯驻了不少土地,云山再厉害,现在肯定也没法冲到高昌县去跟自家为难,他们家那些人巴不得他回不来,然后可以快快乐乐得到云山的封赏,然后在西域继续吃香喝辣。 想到此处,他顿时汗流浃背,忍不住道: “误会,都是误会,将军不要听此人一派胡言!” “这个王秘早有反意,他家在武威放贷,趁着天灾杀害良民,低价强占土地,现在武威成片成片的土地都成了他们家的私产,昨日他还放出豪言,就是云将军也不敢拿他如何,若是得罪了他,武威全郡反叛,定让云将军难堪!” 王秘怎肯相让,他赶紧瞪大眼睛喝道: “将军,别听此人一派胡言,我,我家与云将军有亲,怎能说出这种话来?这都是这些小人造谣生事,还请将军莫要相信啊。” 夏侯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他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智谋在这里居然这么好用,这真是让他万万没想到。 这些凉州的土豪放在中原最多就是规模稍微大一点的乡中匪盗、恶霸,平日欺负良善和当地的胡人问题不大,遇上有备而来的夏侯霸属实多少有点容易上当。 夏侯霸眼看自己快装下不去了,索性一脸肃穆,让众人各自回去,将检举的供状写下,再给自己家人写信,命令他们必须配合凉州的接收,如果出了哪怕一点点的闪失,后果也得让他们自己承担。 夏侯霸原以为自己的武艺和智谋都没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居然有本事把这些人拿捏得死死地,登时心花怒放,对未来又多了几分憧憬。 哎,真盼望以后天下太平,若是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率众远征西域,去看看更向西,先人没有到达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他兴致勃勃地离开了软禁众人的房舍,没走几步,前面恍然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侯霸纵目望去,待看清那人的样貌,不禁大吃一惊,猛地拔出刀来: “成公英,你怎么在这!” · 秋风已经冷得厉害,在过几日,凉州就会下雪。 成公英依然披着单薄的朱色戎袍,枯树皮一样的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看起来颇为疲惫。 他朝夏侯霸点了点头,平静地道: “刚才我跟云将军聊了些事情,好久没有回金城了,将军准我随意走动走动,看看往日。 仲权近日可好?” 夏侯霸喃喃地说不出话,还是不敢相信成公英的鬼话。 这个诡计多端的文士之前频频施展手段害得他一愣一愣,导致夏侯霸现在想到成公英的名字就有点做噩梦,他之前虽然进军不顺,但手下依然有万人之众,为什么会甘愿跑到金城来投降? 关平也没想到成公英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因为通讯的原因,他现在才知道成公英之前在陇山遭到了常雕的埋伏,手下兵马损伤不少,又在显亲跟马超彻底翻脸,已经心灰意冷,知道无法完成韩遂交代的事情,于是被迫来到故乡金城,以韩遂谋主的身份将手下的大军交给关平,正式承认了韩遂遗言中请云山署理后世,并且承认韩遂心心念念想着回归大汉,只是自己野心膨胀,违背了韩遂死前的命令,这才闹出了后面的事情。 关平当然知道这位对自己老丈人忠心不二的文士是在最后保证韩遂的名誉。 韩遂一辈子无恶不作,居然能栽培出这样忠心不二的手下,也真是让关平非常感慨。 他没有苛责成公英,也没有立刻安排处置的方案,甚至还允许成公英现在金城走走。 他相信成公英这次真的是心灰意冷,想在阔别已久的故乡多呆一会儿,到也不急于这一时。 成公英来降,表明这次远征已经圆满成功,之前关平军众将大多跟成公英都有一段交情,见他来降也不胜唏嘘,同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成公伯华,不会是想尽最后一点里来恶心我们的吧?” 他们毫不怀疑成公英来降的诚意。 只是现在他们的粮草本来就全靠从周围的豪族手上征收,蓦地多了一万多人,安置士兵,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粮。 关平询问了一下阎行等人以前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阎行很纠结地看了看杨秋,然后面无表情地道: “以前每到秋收之后,我们整备一番,就该进攻关中了。” 关平:…… 杨秋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不错,稍微抢掠一番,已经够我们吃喝一冬。 全军出击,后方的消耗也少,妇孺足以无恙。 我们抢是不可能抢了,现在最好的方法,是不是也只能挨家挨户……” 他做了个杀头的动作,面无表情地道: “问这些地方的豪族要?” “这话亏你想的出来。”申耽白了他一眼,“问人家要就是有求于人,直接动手抢,好不容易平定的局面又要荡然无存,我们又是此间的罪人,好不容易平定的凉州又有大问题。 我看现在咱们都不熟悉此地,还是请教韩夫人和成公英拿个主意。” 关平点点头,正想派人去请成公英,外面的士兵惊喜地一路奔来,激动地道: “将军,大喜事,有粮草送过来了!” “啊?是谁送过来的?” “是常军师,还有……还有庞德将军!” 正文 第353章 离别 马超很想在显亲阻挡常雕的进攻,向成公英证明自己的诚意,但他发现常雕可能直接识破了他的计策,索性就在长离川以东的兴国屯住,丝毫没有过河的念头。 如果是以往这样的对峙对马超非常有利,但现在他军中士气遭到严重的打击,寒冷的天气也让士卒颇为不安,马岱苦劝马超离开,回到冀县跟庞德先汇合再说。 他们从汉中兴冲冲的过来,不是为了在这里吹风,如果不能抓紧取得突破,万事皆休。 垂头丧气地马超渡河回到了渭水以南,准备再次汇合庞德进攻冀县的时候,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绵延的秋雨带来了彻骨的凉意,让刚刚渡河还没有来得及扎营的马超军几乎全部丧失了全部的战斗力,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冀县,哭声震天。 西凉勇士纵横天下,可此番却同时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徐晃终于出兵了。 徐晃用兵,突出一个动静结合。 之前云山打的极其热闹,坐拥两万大军的徐晃居然纹丝不动,理由是没有得到云山的增兵请求,并且刚刚占据上邽民心不附,还要格外小心。 这把郭淮等人气的头都晕了,恨不得跟徐晃直接大打出手,责怪徐晃为何如此怯懦。 可徐晃就是不肯出兵,直到他收到消息,听说马超军和成公英并没有合拢,马超灰溜溜回到了冀县,徐晃不再犹豫,直接命令全军突击,只留下不到一千人守卫上邽,去跟马超决战! 事实证明,徐晃抓作战时机的能力真的是一绝。 马超猝不及防,别说冀县,连南边的西县也被徐晃直接攻破,徐晃长驱直入,猛冲猛打,杀得士气低落的凉州军毫无抵抗之力,曾经在马超麾下所向无敌的凉州军如蝼蚁遇上了大象,被轻松碾压,到处都是惨叫和悲鸣。 战斗中还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杀得兴起的郭淮闷头猛冲,居然不留神直接冲到了马超的身边! 马超作战的时候经常使用这种以逸待劳的手段,让自己身边的劣势兵力暂时散开,自己将敌人迎到面前,再通过无双的勇力迎头打击,最后全军合拢杀散强敌。 郭淮见是马超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可见全军斗志如火,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挺起长矛单挑马超! 这毫无疑问是找死的行为,徐晃在远处看着气的破口大骂,又不得不赶紧催马去救,生怕被瞬间一矛刺穿。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徐晃目瞪口呆。 只见郭淮手上的铁矛去势如风,张牙舞爪地将马超全身笼罩,而马超笨拙地挥动铁矛护住全身,一举一动都颇为生涩呆滞,居然完全不是郭淮的对手! 马超居然被郭淮压制住了! 凉州军各自大惊失色。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马超是什么人,可以说他刚愎自用反复无常,但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武艺,这个中原人是什么来头,马超居然不是他的对手! 郭淮也微微吃惊。 他本来有几个机会将马超直接刺死在地,可激动之下他的手腕颤抖,居然接连错过机会,两人一时间斗地不相上下。 “贼子休得猖狂,吃我马岱一矛!” 见马超受挫,马岱赶紧扑上来支援。 全军之中也只有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超在关中大败之后就因为忧虑和愤怒导致身体状况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之后被杨阜羞辱,被汉中众人怠慢,他一直都在满腔支撑,可终究是心力受损,身体每况愈下。 这次成公英宁可饿肚子返回金城也不愿意接受马超难得的善意,让马超精神彻底崩溃,感觉天大地大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虽然还能勉强披挂上马,可身体已经不允许他施展霸道绝伦的武艺。 曾经在长安之战中一个照面就生擒夏侯霸的绝世猛将明明还在壮年,却已经发挥不出曾经三成的本事,不然也不至于被郭淮打的难以招架。 马岱挺矛迎战郭淮,郭淮顿时抵挡不住。 但郭淮此刻已经从之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他看马岱的脸上居然颇为惊慌,心知凉州军已经阵脚大乱,索性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手上的铁矛不讲章法,骤雨一般乱舞狂挥,不断攻打马岱。 马岱一时拿不下郭淮,心中颇为焦急,他正待调转马头稍稍退后,突然感觉一股杀意向自己缓缓蔓延过来。 他用眼角的余光一看,登时吓得愣在当场。 只见徐晃不知何时已经轻装策马奔来,这位武艺高强的河东汉子手擎钢刀,目光如电,像一头人立起来的巨熊张开巨口,狠狠扑向马岱! 徐晃经验老到,他已经看出马超的身体出了严重的问题,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斩杀马岱,凉州军将彻底崩溃,斩杀马超的功劳也将落在自己的手中。 他这次突袭恰到好处,迎风而动,他似乎瞬间将之前与关羽论武时没有领悟的种种尽数想通,就算是当年斩颜良的关羽来了,也未必能接下这迎风一刀! “马岱,给我死!” 徐晃怒吼一声,马岱只觉得天昏地暗,登时陷入了绝望之中。 就在徐晃已经准备斩落马岱人头时,他突然感觉头顶一阵剧痛,这痛楚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居然直接从马上坠了下来! 一支羽箭居然不偏不倚的射中了徐晃的前额! 若不是有兜鍪阻挡,这一箭已经洞穿了徐晃的头颅。 可饶是如此,箭矢还是刺穿了铁兜鍪,在徐晃的脑门开了一个大洞,疼的徐晃当时便失去了意识! “将军!”郭淮不知徐晃生死,他又气又急,不要命地朝马岱攻去。 马岱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感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他看向远处,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全身被铁甲遮蔽的汉子身骑白马,跨刀弯弓而来。 “令明!令明!”他惊喜地呼喊着。 庞德面色阴沉如铁,他向四处眺望,只见马超麾下的凉州兵已经全无抵抗之力,分明是一边倒被敌人屠杀,没有了马超这个主心骨,凉州兵显然都支撑不住了。 “令明!你来领军,咱们二人冲杀一阵!”马岱激动地道。 庞德缓缓地摇摇头,策马来到马超身边。 正值壮年的马超满脸汗珠,上气不接下气,一道血印从他的嘴角缓缓印出,当真狼狈至极。 若是在去年,不,就算是渡河之前,他怎么会把郭淮这样的武艺放在眼中。 就算是徐晃亲自来,也未必能顶得住马超炽热的武勇。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马超最得意的武艺都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位骄傲的凉州汉子已经彻底崩溃。 他甚至不敢面对庞德的目光,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马超的声音格外沙哑,低声向庞德缓缓认错,“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之前能听令明的,不会变成这副模样。都是我不好,是我把儿郎们带入了绝境之中!” 看着周围凉州兵脸上的恐惧和痛苦,庞德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都是命啊。咱们曾经纵横关中,杀伤无数,现在这些人来复仇,也是我们的命。” 这位坚毅的凉州汉子顿了顿,目光又多了一份温柔: “孟起,打起精神,儿郎们还得靠你厮杀离开这里。峙岳,你带着孟起走,谁都可以被擒,唯独孟起不可,我来殿后,总得给儿郎们寻一条出路!” 马超呆滞的眼中渐渐恢复了几分神色,他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很久之前,庞德就已经展现出了对自己的不满,只是因为念着曾经的交情,两人仍在并肩作战。 这次离别…… 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多年作战,身边熟识之人已经越来越少,现在庞德也要离开,马超一时竟不知天在何处,地在何方。 他咬紧嘴唇,脸上满是凄然之色,却最终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颤声道: “多谢令明,盼着……咱们以后再见!” 正文 第354章 非你莫属 庞德率领众军死死抵抗徐晃大军,掩护马超马岱率领一群残军仓皇逃走,总算勉强穿过了徐晃设下的几层防线,走山路奔向异乡汉中。 这一战马超麾下的精锐损失殆尽,就算他还能从汉中附近的山中联络一些支持他的氐人,终究不复往日神威。 更要命的是这一战彻底打崩了马超的精气神,逃亡的路上,这位曾经所向无敌的凉州猛士在大庭广众之下嚎啕大哭,一众凉州勇士无不垂泪,都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 马超心中满是悔恨,他这次终于明白自己的名声有多差,有多么遭人厌恶,在羌人氐人部落之中他还有一些支持者,那是因为他曾经率众劫掠,给他们分了不少胜利果实。 可现在他已经无力支撑长期劫掠,这些人早晚会抛弃自己,到时候天下之大,马超又能去往何方,又哪会有本领高强、能成就大事的人愿意收容他,相信他。 他真的悔恨,真心悔悟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丑恶之事,可做过就是做过。 马超也不相信这个世上还会有人信任他了。 见马超等人已经全军撤退,庞德立刻派人奔赴徐晃营中,请求投降。 徐晃脑门中箭差点丧命,此刻全军好不容易把庞德围住,上下都是怒不可遏,要求不接受庞德的投降,直接率军将其彻底消灭,碎尸万段示众。 奄奄一息的徐晃在郭淮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来,看完庞德的使者送来的书信,他虚弱地笑了笑,叹道: “好,庞令明愿意来降是好事。 嗯,不许用来降,要用反正,伯济,你扶着我去营门外迎接庞令明。” “这……”郭淮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但愿这个庞德别耍花样,他要是还敢耍花样,我一定将他全军杀得一个不留!” “嘿嘿嘿嘿。”徐晃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庞德如何耍花样?现在马超已经逃窜到了汉中,四面八方都是我们的兵马,他留在此处,就算想要做乱,也得问问他手下人同不同意。 此人了解西凉诸地军情,又颇得军心,这一手射术……” 他摸了摸额头的伤口,登时疼的龇牙咧嘴,“这一手射术也相当不俗,若是能在我军麾下厮杀,从平凉州,令河西无忧,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还有一件事徐晃不方便明说——他何尝不想杀了庞德泄愤,可杀了庞德太简单,却也不过给自己增添不少麻烦。以前他只不过是厮杀之人,随时杀人也没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凉州只要平定,他这个凉州牧就能正式走马上任。 日后的凉州绝不同于之前,日后的天下也不是之前的天下。 徐晃终于有镇守一方的机会,他当然要牢牢攥在手中,庞德这样的勇士,他当然要尽力招募,岂能随意一刀砍了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跟徐晃猜测地一样,庞德没有耍任何地花样。 他向徐晃负荆请罪,交出了自己的刀和盔甲、战马,还把大量的军粮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徐晃。 马超居然携带了这么多的军粮,真让徐晃始料未及,如果庞德一把火烧了也就烧了,现在还有这么多的粮草摆在自己面前,徐晃本来只是勉强应付一下的脸上顿时满是喜色,一把拉住庞德的手掌,不住地嘘寒问暖,还亲自拿起弓箭,请教庞德的射术,表示庞德并非投降,也不是之前描述中的反正,而是起义! 对,是起义! 庞德带来了大量的粮草,并让徐晃能顺利地收复西县,封锁陇山的山道,之前一直呈现僵持局面的作战瞬间结束,这么大的功劳一句起义绝对当得。 庞德满脸苦笑,表示哪里算得上起义,只是走投无路,被迫来投,还请徐晃能开恩,让自己能带着手下这些西凉的儿郎回到故土,让这些思念家乡的人能不再争斗。 徐晃当即表示没有问题。 现在西凉那边的消息不畅,云山说不定需要支援,庞德这样的人本领高强,算是一桩不错的助力。 可郭淮却扯住徐晃的手臂,低声道: “将军,不可大意,若是随意放庞德回去,还让他带着自家兵马返回,万一将来出了什么偏差,这不是害死了云将军吗?” “唔,这倒也是啊。”徐晃心道这倒是不错。 庞德可是西凉那边的地头蛇,他要是带着手下的众将回到西凉,这天气寒冷的年月突然对云山发难,说不定得把云山打的措手不及。 可是刚才徐晃已经一口答应了,如果再悔改肯定又是一桩非常难受的事情。 他琢磨了许久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只能沉吟道: “伯济,不如你压阵去一趟金城?总不能让冀县的蒯越文聘去,不然外人还以为我徐晃是故意支开云将军麾下,想要过河拆桥独霸凉州。” “我去倒是无妨,不过将军你这身体……” 徐晃中了一箭,就算他不怪罪庞德,可这伤确实实打实的。 这个年代的医疗技术最多只能保证徐晃暂时不死,什么时候旧伤发作随时可能带走徐晃的生命,郭淮担心自己要是不在,徐晃公务繁忙,搞不好身体会很快垮掉。 两人正踌躇间,突然又收到了一个让人颇为惊喜的消息。 常雕来了! 常雕在陇山之战大败成公英,郝昭、诸葛虔两位之前常雕的手下顺利汇合之后全军士气大振,如果不是常雕胆小,硬是在兴国多盘桓了三天,这会儿早就已经到了冀县。 现在常雕赶到,众人见大仗已经打完,顿时都开始抱怨起来,可他们又不敢抱怨常雕,便只能骂此处的鬼天气太烦人,影响了军士赶路。 常雕见大仗已经打完,成公英遁走、马超逃亡、庞德投降,显然所有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他开心地几乎要流出眼泪。 啊,终于打完了,终于打完了。 想不到凉州这一战的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此处平定,我还争取了不少的功劳,等回了关中,我随便活动一番,放弃校事这种危险的差事进入朝堂,说不定能混个九卿当,这比预想中的可是要好太多了。 想到此处,常雕志得意满,开心地来到徐晃面前,见徐晃伤得不轻,赶紧嘘寒问暖: “公明啊,怎么还让你亲自来迎我?哎呀你这伤还是抓紧歇息,养伤要紧。 嘿嘿,这一战,你这个凉州牧能走马上任,以后还得多多劳你关照咯。” 常雕说的当真是发自肺腑。 他知道云山的身份,也知道徐晃已经有了不服曹丕的念头,这两个人拧在一起,日后肯定要做出一番大事,成与不成,以后都得跟他打好交情才是。 徐晃温和地笑了笑,叹道: “多日不见,巨鹰为何如此见外了?你这个镇西将军、前军师手掌大权,连云将军都颇为忌惮,我徐某年事已高,哪里值得常军师如此啊。” “呃……” 徐晃真的就是调侃一句,可常雕做贼心虚,登时脸色大变。 不好,云山忌惮我? 这可坏大事了!之前我出卖他的事情肯定已经被他发现,虽然没有闹出什么闪失,可此人心胸狭隘,一定会报复我! 嘶,他报复我,报复我会如何啊?我应该不怕他才是。 不,他跟徐元直的交情不错,若是联合徐元直来暗算我就麻烦了。 常雕心中天人交战,徐晃莫名其妙地道:“常军师,常军师?” “啊,啊哈哈哈哈……这个,之前我跟云将军同战强敌,多少有了点误会,你看云将军这话说的,呵呵呵……” 徐晃这才知道常雕会错意,不过他也懒得解释,索性一笑: “不如这样,将军去金城寻云将军好生说说,什么事情不能解开?” “不错不错!”常雕小鸡吃米般的点头,“我这就去,哈哈哈,云将军肯定是错怪我了。” “好,我着人保护常军师同去如何?” “再好不过,我正愁路途遥远去不得。” “好,伯济,叫庞令明领军,与常军师同赴金城!” 正文 第355章 我走前面 常雕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庞令明是什么人,还以为徐晃从凉州大姓庞氏中选了一个能人,他满口答应,心道不就是去一趟西凉,现在战事都已经解决,又不急着回去,云山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直接公开自己的身份,我去之后他反到要好好招待我一番。 哼,说不定还能追上成公英那厮,狠狠教训其一顿,解我心头之恨。 郭淮一脸崇拜地向常雕行礼,颂扬常雕在这次战斗中以拙破巧,大败诸羌和成公英的英雄事迹,说常雕的大名现在已经在凉州传开,众人都说常雕的本事高强,无人能敌,诸胡不畏惧别人,畏惧的只有常雕一人。 常雕虽然知道应该尽量低调一点,可在郭淮的奉承之下还是忍不住得意洋洋地道: “此等都是小事,还是儿郎们肯力战,某不过坐镇军中,稍稍调度一番,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功劳。” 郭淮热忱地道: “末将一直想学学常军师是如何调度用兵,只恨一直琢磨不透,今日一见,常军师能否点拨一二?” 常雕嘿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道: “实不相瞒,某一介护卫出身,根本不懂什么调兵用将之道,但我埋伏了无数密探,已经掌握了敌军的一切动向。 敌军进我便避开,再埋伏兵马在其必经之路上,想要追赶便是死。 哼哼,伯济要知道,这行军打仗,军情为先。当年冠军侯为何能在草原深处寻到匈奴王帐所在?那便是军中撒下了大量的密探,一击得手。 李将军当年虽然勇力不俗,可终究不懂此道,就算有博望侯襄助,还不是在大漠草原中迷路?” 郭淮深以为然,连声称赞道: “不愧是常军师,听常军师一言,胜读十年兵书。 我之前听人说军师有通神之能,知道这是愚民所谓,现在才知道常军师虽无神通,可调兵之法与神已经没什么太大差异。想必这凉州诸事都在军师掌握之中,真是远非常人能及!” 常雕忍不住哈哈大笑,又咳嗽几声,继续装逼道: “哎,某手掌校事,有些事情当然也不能随口乱说。 可现在大战已经结束,伯济又是自己人,我说说也无妨——嘿,不错,之前大战,尽数在我手中掌握,所谓算无遗策便是如此——当然,此事不可出去胡言,天知地知,伯济与我知便可。” 郭淮崇拜地连连点头,又道: “这次徐将军安排庞德跟常军师一起去西凉,我本来还颇为担心军师。 可今日一叙,我才心悦诚服,连马超成公英在常军师手中都翻不出什么风浪,区区庞德又算得了什么?那卑下就祝愿常军师一路安好,等常军师回来,某再向军师请教了。” 啊? 什么庞德? 庞德不过是马超麾下部将,之前已经投降,卢洪当然懒得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汇报给常雕,所以常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听说跟自己一起去西凉的庞令明居然是庞德的时候,他登时浑身不住地发抖,牙齿不住地剧烈打颤,傻愣在当场。 郭淮见常雕的模样,赞道: “久闻常军师擅做怯懦之态引人入彀,我初时还不信,现在见了才相信如此。 常军师随意就能做出此态,那些奸邪之人不明底细,自然中了常军师的诡计,啊,妙计!” “怎,怎么是跟庞,庞德一起去啊?” “哦,因为庞德麾下的都是西凉勇士,他们思念故乡,久战疲惫,所以都嚷着要回去。 之前庞德投降的时候送来了大量的军粮,徐将军担心云将军那边用度不足,所以才遣人送去,只恨我等本事不足,还好常军师来了,这跟庞德一起去西凉的人选才终于能定下来。” 常雕:…… 好你个徐晃啊,你这不是故意坑我吗? 庞德跟常雕一起走,常雕哪敢说半句不字,万一庞德在半路有什么反意…… 他大可以一刀砍了常雕,以此席卷西凉,他有兵、有粮,又是西凉的一桩大祸患! 常雕急的差点哭出声来,可之前已经答应了徐晃,现在全军斗志昂扬,都等着奔赴西域,连庞德军都开始整装待发,要是他说不去又是一桩大祸,也只能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地回到营中。 庞德知道此番要跟随曹军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常雕一起向西,心中也是一凛,他非常谦恭地前往常雕军中拜见,卢洪、诸葛虔、郝昭三人都对庞德颇为提防。 之前守卫冀县的蒯越也接到了消息,连称不可,说让庞德带着他原本的手下和军粮回凉州,这不是放虎归山,收买人心不是这样收买的。万一庞德有反复,对云山将是致命一击,恳请徐晃三思。 徐晃也后悔自己得意忘形,随意就弄出这个主意,正待厚着脸皮收回命令的时候,蒯越又来信说如果是常军师同去倒是不错,有常军师在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总之,所有人都把按住庞德的希望架在了常雕军的身上。 如果常雕调度有方,这下能深得军民之心,让这些凉州军回乡之后也能想到今日的信任,如果败了…… 卢洪等人都觉得败了还不算什么,但影响了常军师的名声就是大事。 他们的紧张和提防都写在脸上,庞德也感觉到了这股敌意,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毕竟是为虐关中多年的凉州军名将,又是刚刚从马超军中叛变归降。 现在他军中将校没有被打散,还有大量的军粮,承担往金城运粮之事本就非同小可,这些人对自己有所忌惮也是正常。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常雕帐中,准备看看这位常军师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让庞德万万不曾料到的是,他刚刚步入帐中,常雕已经快步奔过来,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满脸讨好之色,谄笑道: “哎呦这位就是庞将军吧?能见到庞将军这样的名将,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快请快请,快请,莫要与本将客气!” 庞德讶然,被常雕推到了主座上这才反应过来,霍得一下站起身来,又匆匆拜倒在地。 “罪将怎敢让常军师如此厚待?常军师武勇之名响彻雍凉,末将不过是一介武夫,能跟随常军师去西凉乃是末将的荣幸!” 常雕素来知道凉州这些人反复无常,庞德之前还曾经在钟繇麾下作战,现在他展现出这样的态度,常雕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反到更加谦恭地道: “庞将军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 庞将军名震天下的时候,某还不过是一员小卒,不过是靠着运道好,才稍稍打了几个胜仗。 嘿嘿,若是遇上了庞将军,只怕一刀就被庞将军斩落马下。” “末将不敢!”庞德原以为常雕接连大胜,应该会极其狂傲,对自己这种手下败将不屑一顾。 没想到常雕居然对自己如此推崇,言语之间颇为谦恭,这让降将庞德确实心中颇为感动。 败军之将,合足言勇? 庞德自己都觉得自己未来一片昏暗,可常雕居然对他如此客气,真让庞德喜极而泣。 当然了,这应该是一些客套辞令,常雕应该会有这样的心性,庞德肯定也不能顺杆子往上爬。 他赶紧说道: “这次有幸与将军一起西行,还请将军率部缓行,某愿意当先,为诸军开路!” 庞德最能表现诚意的方案,自己走在前面,常雕带着军粮走在后面,这样一定能给众军一股安全感。 可此言一出,常雕登时脸色一变。 “唔,这个……” 凉州人反复无常,庞德主动提议为全军开路,常雕肯定不敢相信。 也对,庞德麾下都是骑兵。 他如果让我军殿后,我军掉以轻心,他在半路如果生出反意,突然率军杀回来,这不是将我军中一波打穿? 想到此处,常雕肃然道: “这是什么话?本将为全军主帅,自然要走在最前面。 若是让云将军见到我缩在全军之后,定然对我颇为不满,为人耻笑。不用说了,此番我一定走在全军前面,谁也不要跟我争抢!” 正文 第356章 这也没啥危险啊 “所以……现在凉州算是初步平定了?” 关平看着眼前的满脸傻笑的常雕和一脸肃然拜在地上的庞德,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们的粮草本来告急,可庞德运送来了大量的粮草,大大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最重要的是,庞德和成公英都来了。 这两人拥有巨大的声望,他们归降大大提高了关平手上兵马的战斗力,让他可以放下之前的种种顾虑,开始威胁那些豪族交出更多的土地和粮草。 历朝历代,掌握更多官田的朝廷才能取得绝对的优势,凉州的土地兼并在战乱的影响下还不算太厉害,关平正好利用这支军队做出一些改变。 “屯田?”听说关平要屯田,众人都大惊失色,心有戚戚。 屯田可谓是曹军特色的暴政之一,众人大多知道云山的身份,也知道云山对此一直颇为厌恶,没想到现在云山居然主动又要搞这样的东西。 下一步是不是要征收寡妇了? 关平苦笑道: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历代都有屯田之举,只是被曹公弄得不成样子,所以才惹得民怨沸腾,这授田于民,本就是仁政,何必如此。 这些土地仍是朝廷所有,授予百姓耕作,缴纳赋税徭役,这能减少土地售卖,将良田掌握在自家手中,凉州才多少百姓,给我们种了,给那些豪族种地的人就少,他们想要鼓动羌胡为乱,也得有人才行。” “没人给他们种地,他们的势力自然渐渐衰弱,而有了土地,想来那些羌人也不会继续反叛,以后他们也会渐渐接受大汉的一切,做大汉的子民,再过几十年,凉州平定,此处就不用我等厮杀。” 一切的矛盾都是人地矛盾。 凉州这块土地上的百姓不多,可这里的土地也比不过中原,农作物产量不高,承载不了太多的人口,羌胡多次造反,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无法满足大量人吃饭的问题。 屯田不是长期最好的手段,却是短期内最有效的办法。 人反正就这么多,这些豪族藏匿的人口若是愿意来种官田,关平就不信还有人敢把他们抓回去。 在没有大型机械装备的年代,就算那些豪族拥有大量的土地,种不过来也会抛荒,到时候关平又能以开垦荒地的名义逐渐收到自己的手中,如果他们能想明白早早跟关平合作,倒是能避免自家衰弱。 庞德心道这个主意倒是非常不错,只是自己不过是败军之将,他手下的士兵算是一群俘虏降兵,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得到这样的好处了。 “庞将军。”关平道。 “罪将在。”庞德赶紧行礼。 “汝熟悉凉州诸地,这开垦田亩之事就全都交给你。 若是有人不服命令,阻挠我等开垦荒地,一概诛灭。 嗯,之前兴国大战,阿贵已经覆灭,常军师麾下的士卒劳苦功高,兴国的土地就由常军师麾下开垦,不过常军师怕是不愿意在兴国久住,这里开垦良田的事情,就让庞将军费心,产出缴纳赋税之中,我把赋税分给常军师一部,不用汝等再交。” “至于徭役……凉州刚刚平定,当轻徭薄赋,开垦荒地是大事,足以抵徭役,这些地方……呃,庞将军你怎么了?” 庞德呆呆地看着关平,许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从军是为了什么? 当然不是因为庞德喜欢杀人,也不是因为庞德有什么伟大的抱负。 他最早从军单纯就是为了吃口饭。 不只是他,凉州军上下九成九的人都是为了吃口饭。 当地的豪族和大量的羌氐部落占据了最好的土地,之前大汉朝廷的官员又一个个不当人,导致雍凉二州一片糜烂,百姓的生活困苦不堪。 北宫伯玉在最初确实是起义,确实是想带着百姓打出一片天,吃上饭,不饿死,这才能瞬间席卷雍凉。 至于后来他的脑浆操作那是没什么大局观的起义首领经常出的错误,也不能完全怪他。 去劫掠就能有荣华富贵,去劫掠就能让自家吃喝不愁现在已经成了凉州人的共识,他们不敢进攻当地的豪族,索性在韩遂等人的带领下舍近求远去关中等地劫掠。 要是能分给他们足够的土地耕种,在大灾之年朝廷能及时赈灾,让百姓能活下去,加上丝绸之路的商贸…… 那特么谁造反谁才是有病。 庞德沙哑着嗓子叹了一声,随即拜倒在地: “多谢将军,我替凉州的儿郎,谢过将军的大恩大德!” 初步的设计已经敲定,现在该由庞德扮演黑脸大汉,围着众豪族索要粮草助军,此事庞德表示当仁不让,关平也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常军师?” “唔?” “你说这么多粮食是怎么来的?” “我送来的啊?”常雕傻乎乎地说着。 他说实在根本没有跟上节奏,他现在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之前常雕想过,自己走在全军的最前面,万一军中出了什么事,他自己快马逃到金城跟云山汇合也比较安全。 后队众军苦劝不听,一路提心吊胆,赶到金城之后发现果然如常军师预料一样风平浪静,这才纷纷感慨常军师料事如神,果然不是寻常人可以相提并论。 这让常雕的威信又大大提升,进一步破坏了常雕的退休大计,让他现在颇为胃疼。 关平知道常雕的念头,他根本不愿在凉州这苦寒之地待着,关平之前也准备弄完这一切随便上个奏表攻讦常雕无能,争取把常雕给罢免了。 可常雕此番功劳实在太大,甚至可以说在云山之上,他怎么好意思给常雕添堵,也只能暂时跳过此事,虚心询问一下常雕知不知道这粮草的来历。 可常雕这个校事统帅所有的情报都由卢洪掌握,卢洪也不知道的事情他当然也不知道,只能随口答道: “也许是马超跟张鲁狗咬狗,从张鲁那里截了一些粮草回来也说不定。” 杨秋哂笑道: “这怎么可能?马超要是有本事抢了张鲁的军粮,肯定得张鲁来寻仇,他要是离开了汉中,还怎么敢回去?” 诸葛虔和郝昭听杨秋居然对常雕如此不敬,都是一脸怒容,卢洪更是冷笑道: “那杨将军以为是如何?难道你还能比常将军更懂军情?” 杨秋翻了个白眼,表示随便你们怎么说。 关平笑道: “莫要伤了和气,本将当然是相信常军师所言。若是真如常军师所言,我倒是颇为欢喜。 说起来,我最早是要进攻汉中,没想到之后马超韩遂为乱,我来了关中,现在又到了此处。 现在雍凉初平,倒是汉中一直孤悬,马超尚在,我准备上奏朝廷,准备进攻汉中。到时候还能请常军师谋划一番了。” 众将纷纷点头道: “区区汉中一地,有常军师和云将军合力,自然旦夕就能攻破,张鲁存粮无数,我等飞奔至汉中,定能大获全胜!” 常雕:…… 我特么就随口一说,别人当真就算了你特么当什么真啊。 还能不能回去了,雍凉已经平定了还要去打汉中,打完汉中总不可能打刘备吧? 你到底是不是关平啊? 腹诽一番,常雕也很无奈,见众人群情兴奋,也只能故弄玄虚道: “哼,料那汉中,哪里用云将军亲往?我手下儿郎此番还没有立功,不用云将军去,我自己去就行!” 郝昭等人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之前他们总觉得常军师太过谨慎,让他们失去了不少立功的机会,没想到常军师现在终于要进攻汉中了,立功的机会总算到了! 常雕心道此番我亲自领军,一定要把一切人摒除在外,去往汉中的道路都非常艰难,只有祁山一条大路,哎我偏偏不走,非得走小路,到时候遭受重创,我自己请求贬官,看这次谁还能挡得住我! 正文 第357章 天师 汉中。 张鲁麾下众将听说马超大败之后无不大惊失色。 马超麾下有这么多的兵马,带了这么多的兵粮,出去呆了一个月不到,这才刚刚入冬,听说战斗一开始就被徐晃瞬间冲散,马超更是在正面战斗中险些被郭淮擒获。 现在庞德投降,马超军上下士气彻底崩溃,之前出汉中时呼朋唤友,还招揽了不少氐人一度坐拥两万大军的马超军只剩下三千多人! 这特么曹军是什么天兵天将?杀猪都得一群人狠狠按住,然后再动手吧? 张卫和杨昂二人还指望马超能成为汉中的保护者,只要能狠狠拿捏住马超的后勤,能让马超彻底成为汉中的一条狗,为汉中看家护院,靠着周围艰险的道路阻挡四方强敌的进攻。 可没想到这条狗居然这么不堪一击,这么愚蠢怯懦,几乎一战就全军覆没,听说连马超自己都受了重创,这让二人又有点后怕。 “呼,不愧是师君啊。”杨昂颇为惶恐地低头道,“都是我之前不对,怪不得之前师君不喜欢马超,我等今日才知道原来马超如此无能。” 张卫也点头道: “原来师君早就已经算到了此事。还好让马超提前在冀县露出真身,我等还被他名气蛊惑,对他颇有期待,这下绝不能信任他了。” 如果不是马超出去送了一波,在关键时刻汉中守军以他为核心抵抗曹军,肯定要被打的屁滚尿流,之前质疑张鲁选择的人这会儿都垂头丧气,对张鲁又多了几分期待。 “师君高明,我等万万不及!” “师君,我们之后又该如何?请师君指点啊!” “有师君的无上法力,我等一定能击退强敌,还请师君指点!” 张鲁风轻云淡地坐在一个蒲团上,他身上的道袍画满星斗,半张脸被黑暗吞噬,看起来高深莫测,众人期待地目光投在张鲁的脸上,张鲁忍不住嘴角抽动了几下。 还打? 不要命了啊。 马超这么强都被曹军杀猪一样击败,说明曹军才是天下正统,天兵天将,早晚要扫平八荒六合,我可不能再违背天意。 可要是张鲁不战而降,多年塑造的名声将彻底完蛋,他手下支持他投降的人都不赞成,说总得打打才能好谈价钱。 可张鲁现在心虚地狠。 他听说刘备跟刘璋翻脸之后一路高歌猛进,益州那些世族纷纷投降刘备,导致刘备军开始进一步扩大战果,怕是再过几个月就能包围成都。 等刘备腾出手来,再率军攻打汉中,就他手下这几块料估计得被揍得直接抱头鼠窜。 他要不然投降刘备,要不然就得放弃汉中逃去冀县。 不管怎么选,对他都是重大的打击,跟人谈条件都不好谈。 他现在看起来风轻云淡,实际慌得坐立不安。 特么的,云将军你倒是来进攻啊! 以你的神威,我手下这些人哪里能顶得住? 你缺粮我给你送粮,缺兵器我给你送兵器,缺兵员我给你送兵员。 别去折腾凉州那穷地方了,汉中只要拿下,益州就是一马平川,到时候消灭刘备顺江东去扫平孙权,就能一统天下,怎么老琢磨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 腹诽了一番,张鲁还是露出一丝平静坦然的笑容。 “诸君以为如何?” 张卫振奋地道: “属下之前接到消息,传闻曹植又率军西征,徐晃也蠢蠢欲动,想要走祁山道来袭。 我军不如坚守祁山两道,再主动出击,先破曹植。” 杨昂也道: “末将以为,我等不如趁着刘备与刘璋大战,率军直扑成都。益州有我教众无数,只要师君振臂一呼,不知道有多少教众愿意为师君厮杀,区区刘备焉能抵挡?待我军横扫益州,全据蜀道之险,纵然云山勇猛,又能如何?” 张鲁翻了个白眼,心道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 刘备刘璋现在打的热闹不假,但张鲁要是出兵,稍有不慎就会被刘备直接歼灭,刘备正愁找不到机会来揍张鲁,这不是受人口实,万一他直接打进来就凭你们这几块料谁能挡得住。 嘶,倒是曹植…… 曹植和张允一直就守在汉中的门口,时不时地摇旗呐喊,表示他们仍然在继续遵守当年曹操制定的方略,并没有摸鱼。 张允用兵的水平稀松,但也得看跟谁比,遇上杨昂、张卫手下的士卒,那真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准备了这么久,曹植和张允都准备跟汉中诸将狠狠斗上一斗,争取直接打破汉中,然后就地住下。 张卫建议主动出击,先把曹植击败,这正好给了张鲁一个启发。 “不,曹植那一路也不可主动出击。 把他直接让进南郑,有本事就让他直接来阳平关!” 众将面面相觑,心道这不是开玩笑。 南郑乃汉中的核心,是汉水冲刷出的肥沃之土,居住了大量的百姓,如果任由敌人驰骋到此处…… 呃,后果是怎样张卫简直不敢想。 见张卫为难的模样,张鲁脸上的笑容更甚。 这就对了。 曹植率军抵达南郑,汉中大振,到时候他为了百姓考虑直接率军乞降,汉中诸事平定,自然不做他想。 嘿嘿嘿嘿。 等我降了,魏王肯定封我为万户侯,将我迁到中原以防万一,等我离开此地,到时候你们跟刘备打死打生跟我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嗯,就这样,去给曹植公子下战书,让他速速进军,有本事就在南郑一决高下!” “师君……” “快去!你懂还是我懂?” 张卫无可奈何,也只能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派人去给曹植送信。 另一边,关平和常雕一边接收凉州诸事,一边谋划汉中之战。 常雕提出要走斜谷(褒斜道)进攻汉中,此战由他亲自领军,直扑张鲁的核心所在。 根据卢洪传回的情报,张鲁全军主力都集中在南郑一带,如果从斜谷出击后能直接跟敌人在南郑主力决战,能一举歼灭张鲁的势力,占据张鲁在汉中的主要产粮区。 同时,斜谷的地形较为开阔,之前有许多人从关中逃到汉中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常雕军神兵天降,张鲁说不定都无法反应过来,汉中自然能一举告破。 常雕自信满满的表示,自己只要带麾下一万人左右就能建立奇功,打的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可卢洪却非常揪心,赶紧阻止常雕:“将军不可啊!” “蛤?” 郝昭和诸葛虔这两个常雕的应声虫也连连点头,目光颇为严肃地道: “常军师探查敌情的本事天下无双,可张鲁在汉中经营多年,当地的氐人、板盾蛮都与之相善。 这些贼人住在山谷中,我等从山谷进发,一定会被他们发现。斜谷乃汉中的北大门,其焉能不防?若是贼人突然从四面扑来,我等死了便罢,就是……就是怕牵连了常军师啊。” “呃……这样啊……” 别人死不死没有关系,常雕万万不想把自己给牵扯其中,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关平。 关平目视成公英,想听听这位曾经韩遂麾下头号军师的主意。 成公英沉思片刻,低声道: “某以为,现在不是进攻汉中的是良机!” “哦这是为何?” “当下凉州仍未彻底平定,仍有贼人反复为乱,我军粮草依旧不够充足,若是仓促进攻汉中,便是击溃张鲁,到时刘备再来,我军未必能将汉中守住。” 成公英是知道关平身份的,他是想暗示关平不要把摊子铺的太大。 现在刘备还没有拿下成都,关平就算攻破了汉中,总不可能以他这雍州牧兼任益州牧,到时候有许多事情不好操持。 关平也深以为然,可并不了解关平身份的郝昭当即不乐意了。 “这是什么话?张鲁一郡之地,兵不过万,将不过数十,我军携大胜之威,传檄可定,难道征讨一郡还要准备十年?凉州不定已有二十余载,我等一直在此处岂不是蹉跎岁月,平白长了他人士气?” 常雕当然也不愿在凉州这种鬼地方久呆,万一哪天关平露出獠牙,直接按住他高呼斩了曹魏的大将祭旗,那他可吃大亏了。 他翻了个白眼,义正词严的道: “常某受魏王大恩,万死难报一二,这次争讨凉州没有立什么功劳,手下的儿郎也心中不忿,这汉中嘛,我看只要调度妥当,拿下此地也是不难。” 成公英是降将,也只能默默不语,关平麾下众人给常雕面子,也不愿直接跟这位镇西将军有什么冲突。 他愿去自己去就好了,反正从斜谷出兵对回关中,跟他们凉州大局也没什么太大的冲突。 关平凝视着常雕,笑道:“争讨汉中之事,就辛苦常军师,祝愿常军师旗开得胜。” 常雕舒了口气,又开始颇为焦急的琢磨战法。 他去汉中就是为了大败受责,这次当众拒绝云山的好建议已经给自己塑造了刚愎自用的良好形象,现在就看怎么败的安全败地巧妙。 嗯,正好借着这次回关中的机会请教一下元直先生。 正文 第358章 孙权再起 就在关平在凉州节节挺进之时,在东线,已经沉寂许久的孙权终于舔舐了伤口,并暂时平定了国内的山越之乱。 这两年的劝农讲武,孙权已经积累了不输给赤壁之前的力量,而且手下大将陆议已经深入徐州北方,在琅琊一带展开活动,不断搅扰曹军的运转,而曹军大将臧霸明显出工不出力,甚至与陆议有一定的配合,彼此的关系颇为融洽。 这让孙权相信,他的机会已经到了。 只要拿下合肥,曹军一定东南大震,到时候孙权振臂一呼,所有不服曹军的力量将全部云集在孙权麾下。 出合肥向北,那些遭受曹操曹丕父子压迫的颍川世族也一定会箪食壶浆迎接王师,孙权可以直接攻入雒阳,代替曹丕就任丞相,甚至…… 吴王。 “合肥……合肥啊!” 想到之前在合肥城下的接连失败,孙权心中还是多少有些畏惧,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曹丕本就不得人心,张辽独木难支,孙权坚信自己这次一定能赢。 一定!一定能赢! 为了确保战斗的顺利,孙权可谓煞费苦心。 他把西线全部的兵马都撤了回来,由鲁肃担任左都督,孙皎担任右都督,下辖诸葛瑾、周泰、甘宁、蒋钦、凌统、吕蒙、宋谦、徐盛,前锋三万,后方大军加上民夫足足拼凑出十万,全军遮天蔽日,精锐尽出,就趁着冬日刚刚到来的日子发动一次声势浩大的北伐。 “此去,愿与诸君在雒阳痛饮!”孙权豪气万千,手下众将也齐声称喏,兴奋的吼声震地天幕都开始动摇。 吸取之前落败的教训,孙权这次的准备不可谓不充足,但现在无论怎么看己方的力量都太强大了,孙权军队上下都非常欢快,甚至携带了大量的鼓吹,一路上都是欢快的乐声。 “当年武王伐纣也是这般前歌后舞,至尊此去,颇有王者气象。”鲁肃看着这雄壮的军队,心中也是踌躇满志。 为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许久。 之前他就反对孙权盲目北伐,孙权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接受了鲁肃的建议,现在积蓄良久,又让鲁肃接替了周瑜的位置,军中没有周瑜程普之争,想要攻破合肥小城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曹军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跟马超等人相争,刘备又全军入蜀地,臧霸还已经暗中跟孙权达成了默契,天时地利人和皆在,这已经不可能输了。 公瑾,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我们苦苦追寻多年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鲁肃一脸狂热之色,可他看着孙权,却发现孙权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凝重。 “至尊,怎么了?” 孙权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想到之前自己也是这样踌躇满志的出发,却遭到了迎头重创。 他愈发确定合肥就是他的天命所在,抵达此处,属于自己的天命就会徐徐展现开来。 可现在关平已经远远走在了自己的前面,如果他和关平两人都能了解天命,那真正受天命眷顾的到底是谁呢? “关平最近在做什么?”孙权缓缓问鲁肃。 鲁肃略一迟疑,皱眉道:“听说他已经发动西征,现在正在与韩遂马超交锋,不知胜负几何?” “嗯……” 鲁肃和孙权二人都是知道关平身份的。 此人的权势越大,孙刘联盟就愈发安全。 如果曹丕再像曹操一样发动一次堪比赤壁之战规模的大战,关平只需要尽起雍凉之军,消灭曹丕简直易如反掌。 这也是孙权敢于发动合肥之战的优势之一。 孙权沉默许久,突然露出了微笑。 “坦之立下了好大的功劳,只可惜一直如锦衣夜行一般无人知晓。 正好我军就要北伐,军中有不少人心生狐疑,不认为我军此战能取得胜利。 子敬可以将此事晓谕军中诸将,让他们知道我军中有盟友已经在西北大获全胜,让诸君休要劳心,只要并立奋战便能大胜。” “这……”鲁肃瞳孔猛的一缩,居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关平的身份是孙刘联盟最大的机密,也是孙刘联盟未来北伐的最终后手。 在诸葛亮的规划中,孙刘联盟一起北伐,关平在关键时刻突然揭开自己的身份,率领凉州众人起事,关羽再与乐进结盟起兵,就算曹操复生,就算他们拥有赤壁之战时的强大力量也绝对挡不住这四面围攻。 天命将很快回到大汉。 孙权嘴上说晓谕全军,其实不过是故意揭开关平的身份。 这显然是严重违背了之前孙刘联盟的部署,也会让现在还非常依赖曹军的关平瞬间陷入绝境之中! 鲁肃终究是颇有几分德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登时汗流浃背,一向唯孙权马首是瞻的他竟一时有些恍惚。 诸葛亮和关平当时来江东的时候是他亲手接待,赤壁之战能取得大胜,孙刘联盟的良好配合是关键中的关键。 尽管鲁肃也知道双方平分天下并不可能,但他一直认为并持续坚持认为双方翻脸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 起码应该将曹魏的力量打的逃到了辽东或者更远的地方。 可现在…… “子敬莫有忧虑。这是鼓舞我军的士气,此番出兵,有不少人都记挂之前的大败,不愿意奋力向前。 让他们知道曹军大将云山居然是关平,一定会军心大振,众将奋力向前。”孙权和颜悦色的说着,可他也感觉到在鲁肃面前说这个有点侮辱他的智商,沉默片刻,他又缓缓答道: “子敬不知,这关平的身上居然身负着一桩天命!” “天命?”鲁肃大吃一惊,这个他之前还真不知道。 “嘿,他之前手握一本天书,由诸葛孔明将其中的只言片语送我,说我等将在合肥遭遇一桩大事。 后来关平也亲口所说,他可以通过某处沟通古今,我请刘惇问过,这天命当在合肥一处,如果打破合肥,我也能承接天命,看看未来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是这世上哪有两个天命之人?如果关平是真的天命之人,那我就是假的。 如果我是真的,那关平……” 天人感应的学说已经深入到了大汉所有人的血脉之中。 所有人都相信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片土地虽然广大却只能承载一位君王。 如果孙权是真正的天命君王,能了解天命的人起码是他的知己手下,是周瑜是鲁肃哪怕是陆议也行。 可他偏偏是关平,关平是刘备的绝对拥趸,这是绝不可能发生改变,孙权也不奢望改变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他俩迟早要分出胜负。 “去吧。如果此事传到了曹军之中,对他们的士气也是个重大打击。 曹军又要防备关平,又要分兵抵抗我等,定然被我等逐个击破,如果关平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这种小事肯定也伤不了他。 就当他是为大汉多做一些事情了。” 鲁肃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江畔的寒风吹的这位坚毅果敢的名士脸颊生疼,许久他朝孙权默默一拜,转身投入了冷风之中。 虽然孙权的命令让人非常为难,可鲁肃知道,身为人臣,他一定要遵照孙权的命令。 就去做吧,所有的罪孽都归到我的身上。 孙权看着面前的滔滔江水,一颗心也越发寒冷。 最终的天命之人一定是我,一定是我!除了我之外不可能还有别人! 这次的合肥决战将证明一切,就算翻脸又能如何?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举起右手,将手中的长鞭狠狠投入面前滚滚东去的长江之中。 正文 第359章 理当如此 雒阳,曹丕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云山已经收复了凉州,这对朝野上下都是个巨大的提振,众臣无不欢欣鼓舞,感觉日子都有了盼头。 当年天下大乱的时候朝中都有人主张直接把凉州放弃算了,那边的豪族勾结羌胡已经成了气候,十多万精锐的骑兵也不是中原兵马可以轻易对抗。 他都准备花费几年的时间等待凉州之战,没想到云山出关,秋风扫落叶一样大败韩遂马超,韩遂病死,马超逃遁,现在凉州的其他宵小虽然还在,可要地金城已经死死攥在了手中。 这意味着什么? “天命已经背弃了大汉,先王横扫群雄,恢复中原、河北,魏王即位后又扫平凉州,如今四方平定,宵小只能潜衣缩首苟图衣食,待天兵来伐。魏王当顺应天命,受禅登基,以天子之尊昭告天下鼓舞士气,再伐八方丑类,以正视听!” 鼓动曹丕代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们纷纷献上各种各样的祥瑞、祝词,认真地开始劝曹丕登基。 曹丕也志得意满,又开始了推辞的过程。 推辞是必须的。 曹丕表示自己世代忠良,愿望就是扫平四方丑类,之后愿意归隐田园,不问世事。 还在许都的大汉天子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他叫人将自己的玺绶送去雒阳,并在给曹丕的书信中以“臣”自称,希望曹丕能早点承受天命,不要再拖延了。 看着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微光的传国玉玺,曹丕的眼中生出一丝狂热,差点忍不住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但他知道,自己还得稍稍忍耐一下。 “这是什么,天子这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让某如何自处?” “如今凉州虽平,孙权虽降,可西南一隅还有刘备逞凶,没能平定天下,我这是何德何能敢称天子? 哦不,就算平定天下,我也是大汉纯臣,岂能称此尊号?一魏王足矣。” 曹丕悲悯的表情确实很有迷惑力,让不少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武将急的抓耳挠腮,表示这可万万不可。 天不生曹丕,万古如长夜。 大汉天子刘协无德无才,能拯救天下的也只有曹丕一人。 甚至曹真明知道曹丕是在推让,还是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到曹丕的魏王府上,下拜泣血,称要是曹丕不能称天子,那就是百姓的大祸,非得引起天下大乱不成。 “四方群凶,皆为魏王降服,只知天下有魏王,不知天下为何人。 如今凉州羌胡平定,扬州孙权归心,北方乌桓、鲜卑也被魏王气魄折服,如果魏王不能登基为天子,让天下百姓失望,让四方诸胡起疑,遭殃的还是这天下人啊。” 曹丕心中得意,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他缓缓扶起曹真,得意地道:“听子桓一言,孤才知道原来天下不可无我。 就……” “报!” 曹丕的得意还没有过去,突然听见一声刺耳的惊呼。 曹丕紧皱眉头,赶紧叫人去打探,片刻后,他得到了一个让他险些直接昏倒过去的消息。 之前已经献上降表表示愿意归心的孙权居然又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经过了精心的准备,这次真的聚集十万大军,朝合肥方向杀了过来! 十万大军! 曹丕的脸色一片不正常的晕红,险些直接翻到在地。 居然会有这种事? 居然会有这种事? 之前孙权在合肥城下大败,江东因为兵员不足和粮草大减出现了严重的动荡。 当时孙权献上降表和江东的户籍图册,恭恭敬敬地向曹丕乞降,表示自己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之前孙权年幼无知,对江东的掌控不足,周瑜趁机把控大权,这才在乌林跟曹丞相为敌,酿成大错。 现在周瑜已经死了,孙权彻底认识到了之前的愚蠢,决心投向朝廷,请曹丕原谅他。 刚继任魏王的曹丕没空处置孙权,也只能暂时答应。 之后孙权非常谦恭地送上了大量的交州奇珍,并且挥兵开始向南准备征讨交州,连曹丕派去的使者都能在江东作威作福。 这让曹丕相信孙权已经丧失了抵抗之心,愿意奉自己为主。 这能大大助长他的威信,巩固他魏王的地位,并为称帝打好基础。 天下三分有其二落在我的手中,最后西南一隅缓缓征讨不过分吧?称帝很过分吗? 曹丕甚至连称帝之后封孙权为吴王的诏书都已经准备好,没想到孙权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背刺自己,又向合肥发动进攻了! “可恶!着实可恶!” 眼下,雒阳中军可用之人并不多,很难支援雒阳。 兵多的人也不是没有——嗯,是臧霸,曹丕觉得此人跟孙权一样危险,让他去救还不知道是在救谁。 孙权这时候来袭算是彻底搅黄了曹丕的好心情,他受禅称帝就看这一波,可这一波要是被孙权打下来合肥,他有什么脸面称帝? “合肥有多少兵马?”他焦急地问曹真。 曹真脸色一暗,叹道: “不到……一万人!” “一万人?”曹丕盘算了一下,拒城而守,一万人坚持死战,应该还是可以支撑。 “呃,意思是只有五千。” “……” 之前几次合肥战役之后,曹魏总结出了一套非常经济的守城办法。 在合肥屯驻众军的损耗实在是太大,供应不起这么多人长期作战。 还不如在合肥留下一小部分兵员据城死守,等待孙权来袭之后立刻从中原调兵,走水路去寿春集结,然后南下支援合肥。 这个理论非常不错,支撑起了历史上曹魏与孙吴作战的整个环节。 但眼下有个非常难解的问题——那就是曹丕手上的粮草已经大量调给了西征的兵马,雒阳中军就算临时抽调良家子,他们的粮草也不济。 可恶啊,孙权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 曹丕急的汗流浃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好兄弟曹真。 曹真紧咬牙关,许久,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子桓,这次……得做个决断了。” “什么决断?” “眼下只能赶紧调常军师返回,同时……让乐进东征!” “乐进?东征?” 曹丕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乐进这个名字,他早就把这个驻守襄阳,但是已经实际上自立一方的军阀抛在了脑后,不愿再接收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但现在…… 曹真见曹丕犹豫赶紧侃侃而谈: “常军师带着中军返回,一路路途遥远,而且粮草不济,这寒冬之日,约有三两月才能返回,算作贼人突破寿春之后守卫中原之军。” “而乐进不一样。乐进久居襄阳兵精粮足,堪称一方诸侯。 魏王不如厚赏乐进诸子,以襄阳之地封他,令乐进远征,乐进定然欣然从命。 只要他能打破夏口,顺江而下,如当年刘表一般,孙权焉能北犯?到时我军一起出击,半年之内定能夺回合肥!” 曹真已经对守住合肥不抱有任何希望,唯一的希望就是合肥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给他们后方从容部署的机会。 等他们调集大军,定能一举夺回合肥,也不算太打曹丕的脸。 曹丕一脸阴沉,也只能缓缓点了点头。 “就依子丹之言,速速去……通传乐进,令其发兵!” 曹真称唯,匆匆退去,可片刻之后他又钻了回来。 “子桓,我方才出门又听说了一件事。听说孙权在军中号召军士向前,说云山乃关羽之子,等他打破合肥的时候就会两路夹击,这……” “还有如此谣言,”曹丕咬牙切齿的道,“所谓疏不间亲,孙权现在还敢离间孤的妹婿,当真可恶!” 曹真低头,飞快地道:“我也觉得此事是谣言,可已经不止一人传说此事。而且事关国事,倒是也不能不防。依我看,不如正好借着收复凉州和孙权北犯请云山返回商讨大事,如果他愿意回归……” “知道了。”曹丕叹道,“理当如此。” 正文 第360章 还得靠乐将军 曹丕眼中的大坏蛋、大奸臣,曹家的叛徒、最大的危险分子之一乐进现在的日子颇为潇洒。 在襄阳的这段日子,乐进可谓深得“民心”,他每天都在散步、爬山、寄情山水和一群文士吟诗论道。 最近这段日子他还迷上了炼丹,唯一让他有点不快的是他的左膀右臂马良一直不让他服五石散,不然的话他早就跟那些清流名士一起行散吟诗,连自己的荆州牧府衙都懒得去了。 就在他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的时候,曹丕派来了一位非常重量级的使者拜见乐进。 “使君,虎贲中郎将、侍中桓阶求见。” “唔。”乐进皱了皱眉头,不快地道,“桓阶怎么来了?谁叫他来的?某岂是他想见就能见?让他滚!” 桓阶是长沙人,算是荆州名士。 他多年前就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奇才,曾经冒险求见刘表索要回孙坚的尸体,后来刘表击败张羡,还想把蔡夫人的小妹妹嫁给他,结果桓阶不仅不要小蔡,还直接称病辞官跑了,这特么可是把蔡瑁给气的一愣一愣。 现在乐进是荆州世族的“统帅”,自称荆州世族的保护者,提起桓阶这厮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绝不能给桓阶好脸色。 乐进现在这么有代入感是一件好事,马良微笑着道: “使君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跟他一般见识?桓伯绪虽然不识大体,但总算有些智谋,还是魏王身边的心腹人,千万不能为了我荆州人的脸面跟他伤了和气,以免耽误了将军的前程啊。” “我呸!”乐进冷笑着,索性扯着嗓子大声道,“曹丕算个屁!我乐进坐镇荆州,荆州人的脸面就是我乐进的脸面,曹丕当年见了我也得乖乖的称呼乐将军,现在让这种人来,是给我脸色不成? 哼,让他进来,我看看他要说什么鬼话!” 桓阶在府门外别的没听清,却结结实实听到了“曹丕算个屁”,登时心中一沉。 乐进是曹军之中相当特殊的存在。 他大半生追随曹操南征北战屡立战功,以性情急躁和善战著称,是典型的斗将,没有人会认为他能成就什么太大的事情,不过是一把锋利的钢刀。 可万万没想到,乐进驻守襄阳的这段日子里居然莫名跟襄阳的世族有了深厚的交情,现在此人居然以荆州世族著称,坐拥大军地跨汉水南北,完全不把曹丕放在眼中。 曹丕之前称魏王的时候乐进居然没有上表庆贺,其姿态已经给造反无异,可他没有竖起反旗,加之征讨荆州损失太大,曹军连霍峻都摆不平,自然不敢再去找乐进的麻烦。 于是乐进就保持了这样的超然地位,在众人的吹嘘之下,他越发的骄横狂妄,现在已经敢明说曹丕算个屁——不怕你听见,有本事就来打我! 桓阶对荆州世族非常了解,这些人怎么可能会逢迎乐进,还不是因为看中了乐进的身份,以达成跟曹丕的微妙平衡。 只可惜乐进这个人武夫的脾气难改,居然被这些人轻易架住,现在居然还跟自己为难,实在是可笑。 等待许久,一身淡绿色锦袍的马良迎出来,给桓阶行礼,温和地道: “适才将军心情不好,此刻已经无恙。不过伯绪见了他,还是要稍稍……呵呵,我也不好多说了。” 作为长沙人,桓阶很明白马良到底想表达什么,他默默颔首,目光中已经满是坚毅之色。 曹丕对桓阶极好,算是掏心掏肺的那种,桓阶讲义气,这种恩情说什么也得回报一二,他不惧马良的威胁,缓步走入府中。 从前乐进的将军府布置非常简单,满是杀伐之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决心成为一代名士的乐进将自己的将军府布置地非常典雅古朴,宽大的庭院中别具匠心地藏山藏水,还有几头罕见的白鹿在悠闲地吃草,这初冬时节,此处可谓是颇有生气。 马良引着桓阶进入了乐进的将军府正厅,只见一身道袍的乐进斜躺在暖榻上,披散着头发,用右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凶煞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桓阶。 “文谦……” “有屁快放!”乐进毫不犹豫,懒洋洋地道。 桓阶无奈,只能叹道: “某特来传魏王上谕,封将军为征东大将军、新野县侯、邑八千户,将军在许都的几个儿子很快就会回来跟将军相见。” “哦?” 这倒是让乐进有点意外,他缓缓坐起身来,冷笑道: “曹丕想让我做什么?” 食邑八千户是个什么概念? 曹操文臣之首的荀彧顶峰时期达到2000户,夏侯惇高安乡侯2500户,这两个人加起来才4500户,勉强超过了乐进的一半。 就算是曹操亲儿子的曹植、曹彰也不过各自五千户,而一向以小气著称的曹丕居然一口气给了乐进八千户…… 这显然是有所企图,而且他还把惯例放在后方当人质的乐进儿子全都送还,让乐进可以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乐进知道曹丕现在肯定有解不开的大事要求自己出手了。 果然,桓阶叹息道: “孙权背信弃义,居然率军再次北寇合肥。 我军西征,雒阳中军却兵少粮,合肥只怕旦夕难救,魏王请乐征东发兵即刻攻打夏口,助魏王解开合肥之围!” “唔……” 乐进现在的情报无比封闭,马良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才能知道,当然没听说孙权居然又集结十万大军北上。 十万大军啊…… 那看来合肥是挡不住了,曹丕的策略也对,这会儿调动谁也晚了,还不如以雒阳中军固守中原山河,然后以大军攻打夏口,逼迫孙权撤军,雒阳中军自然能从容收复失地。 乐进听得怦然心动。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乐进麾下的士卒这些年在荆州通婚定居,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土地,当了荆州的上门女婿。在荆州世族的鼓动下,他们对曾经的上司充满了敌意和仇视。 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现在是什么日子? 还不是因为曹操不当人欺负他们? 现在荆州势力这么强,固守一方绰绰有余。 要是曹丕遇上了麻烦,这不是正好发动北伐,直接从宛城出击北上,中原一定大乱,到时候会同孙权能做出一桩前所未有的大事。 他看着马良,只见马良也是一脸的喜色。 乐进现在已经被他彻底控制,他麾下的士卒、仆役、婢女、周围交往的朋友、名士都是马良的人,想要杀死乐进易如反掌,如果他调动大军北伐,一举收复中原……这是何等的功劳?马良日后一定是大汉的救星,数一数二的功臣! “此事容我与诸君商议一番。”乐进干巴巴地说着,挥手让桓阶滚蛋。 桓阶不愿就此离开,他咬牙道: “将军,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放。” “孙权已经在军中传言,说云将军是关羽之子关平……” “放他娘的屁!”乐进猛地一拍大腿,“之前不就有人说过这种事?都是张允那厮编出来的鬼话,之前不是已经证实了吗?孙权这杂种还想作甚?” 桓阶点头道: “魏王也知道这是孙权的鬼话,但之前已经多次有如此流言,孙权也是言之凿凿,朝中有不少人生疑,要求魏王彻查此事。 人人都知道将军与云坦之一贯交好,云坦之更是自称将军门生。若是将军能挥兵东征,消灭孙权,天下自然无人起疑,若是……哎,你也知道夏侯元让性如烈火,若是他断了云坦之的军粮,反到不美了。” 桓阶早就怀疑云山有可能就是关平,但是所谓疏不间亲,云山已经是曹丕的妹婿,是曹家江山的参天柱石,尽管桓阶跟曹丕的交情不浅,可也未必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相信乐进一定是被荆州世族蛊惑,如果听说中原有难,他说不定直接挥兵反了,到时候中原大震,只怕不可收拾。最好的办法就是稍稍威胁他一番,就说云山已经暴露,现在被关中的夏侯惇拿捏在手上。 如果乐进不肯攻打夏口,关中的夏侯惇立刻切断给云山的军粮供给,并且尽起关中大军攻打云山。 至于乐进会不会顾及云山的性命……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正文 第361章 首鼠两端 说实话,乐进现在连云山的进展如何都不知道。 他之前还以为云山还在关中一带与韩遂作战,这会儿听了桓阶的讲述,这才愕然惊觉云山战况居然已经如此顺利,甚至已经打到了凉州!他大军出征,凉州衰败已久,肯定要靠后面的夏侯惇给他调度军需。 如果夏侯惇怀疑云山,并且切断了给他的供应,那云山全军在凉州会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局面,最后被缓缓吃掉。 桓阶见乐进居然不知道云山进军的事情,趁机挑拨一番道: “将军难道不知道云将军进军之事?此事已经过了半年,天下皆知,我还以为将军知晓……这……” 马良脸上露出一丝轻蔑地笑容,随即下拜道: “使君,这是良疏懒之过。之前良虽然在奏报上说明此事,却没有在将军面前时时提醒——当时某以为韩遂马超在关中大败已经不成气候,云将军率众逐穷寇于凉州,定能大获全胜。 如果将军怪罪,属下甘愿领罚。” 乐进知道自己的最近实在疏懒,马良等人的奏报压根懒得看,横竖这并非什么大事,也随即摆摆手,和颜悦色地道: “此等小事,何罪之有?韩遂马超在关中大败已经成了流寇,难道坦之剿灭几个流寇也要时时让我知道?” 桓阶见挑拨不成,脸上的表情更是凝重。 他看着马良,知道此人是关键中的关键,乐进被控制的程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深,如果马良没有松口,夹击孙权的方案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成行,孙权在攻破合肥之后可能会直接打破中原,不给雒阳中军任何的重新部署机会。 形势非常危机! 乐进倒是没有理解到形势如何,他挥手让桓阶先退下,自己跟马良再仔细商议一番。 桓阶无奈地退到天井中,焦急地来回打转,许久,马良行礼退出,他赶紧迎上去,一把抓住马良的手掌。 “季常,可否借一步说话?” 马良见桓阶在这么寒冷的天气居然大汗淋漓,不禁冷笑道: “伯绪,你也是荆州人,我年少时还颇为仰慕你的气节,此番为何如此,倒是少了几分风度。” 桓阶听出了马良话音中浓浓的嘲讽之意,不过他也懒得辩驳,赶紧道: “孙权已经揭开了云将军的身份,已经背弃了孙刘之盟。足下难道愿意让这种小人横扫中原,劫持天子?” 马良长袖一甩,寒声道: “伯绪这是什么话?我马良可是大汉纯臣,对魏王也忠心耿耿,什么云将军的身份,什么孙刘之盟,跟我有什么关系?” 桓阶苦笑道: “都到此时,就休要瞒着我了!季常好手段,当年的猛将乐进居然被汝等摆布成了如此模样,刘皇叔若是能北伐,想来魏王全无抵抗之力。 现在魏王已经颇为衰颓,刘皇叔最大的对手反到变成了孙权,既然孙权如此无情无义,季常又何必再顾及之前情面?不如立刻让乐将军挥军东征顺江而下消灭孙权,以免此人侵入中原,再次令天子蒙尘。” 马良看着一脸焦急试图说服自己的桓阶,许久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足下是不是以为我马某良善可欺,三言两语就能让马某为足下效力? 嘿,当年汝也曾为孙坚效力,颇有人望,为何现在投了曹丕反到如此?好吧,就算我是刘皇叔麾下,现在孙仲谋北伐中原,欲匡扶汉室,我等要是趁机挥兵一击,便是一时胜了,千载之下岂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破口大骂,留下难以洗刷的恶名?” 桓阶愈发焦急,可他也不知道如何说服马良,也只能沉默地点点头,一时无话。 马良见桓阶焦急的模样,反到耐心地劝道: “伯绪,你也是荆州人。当年刘表无能,不配为荆州之主,你舍弃他而去我也能理解。 现在你要是愿意回来,我亲自摆酒,让蔡使君跟你好生祝贺一番,咱们以后共做大事啊。” 桓阶对曹家倒也说不上非常忠诚,但他虽然是荆州人,却一直觉得荆州的世族上不了台面,还是中原那些人能代表大汉的文明和正统,他没想到马良居然还掉转过头来当说客劝他,不由得哭笑不得。 但毕竟有求于马良,他也只能连连颔首,苦笑道: “当年……哎当年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言。不过季常你要相信,我桓阶乃是大汉纯良之臣,这么多年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当年跟刘皇叔也一直交情不错。 若是刘皇叔得了天下,我自然欢欣鼓舞,但孙权……哼,不过凭借父兄余荫的反复小人,若是他进了中原,我实在不能容忍。 合肥兵少,雒阳中军在外难守,现在孙权应该已经想好了之后跟刘皇叔翻脸之事,所以才故意说出云将军的身份。” “云将军杀凉州人杀得狠啊,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切断了军需,只怕难以周旋。 乐将军与云将军相处莫逆,云将军还是乐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是乐将军能率军东征,定能为云将军周旋一二……” 他飞快地说着,见马良脸上的表情更加玩味,声音又逐渐低了下去。 乐进出兵就能洗刷关平的嫌疑,这话桓阶是怎么说出口,还觉得马良可以相信。 看来,这位荆州出身大才子还是想把荆州的老乡当傻子啊。 马良缓缓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淡然道: “行了,伯绪你也别劝我了。 看在都是荆州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面子,你回去吧。” “那出兵的事情?” “都是乐将军决定。之前乐将军已经决定出兵东征,他决定的事情,我等做属下的自然只能听从。” “啊?” 桓阶没想到说了半天,乐进已经决定出兵。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以马良对乐进的掌控能力,之前两人单独商议的时候,肯定已经力主出兵,这才有了之后顺水推舟的计划。 好个马良,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云将军的事情,我一定竭力周旋,定不让云将军的名声受损。”桓阶赶紧感激地道。 “伯绪,我还是有件事想问你。” “季常但说无妨。” “你明明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桓阶已经猜到了乐进被马良控制,也猜到了云山的身份,但他依旧冒着受辱的风险来到这里,委曲求全请求出兵。 这是何苦呢? 桓阶苦笑道: “子桓对我一直不薄,我……我也只能替他将眼前的事情先做好。 至于以后如何,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了。” 马良点头微笑道: “也是,等大汉夺回中原,伯绪的大才还能继续施展,咱们以后还得并肩匡扶汉室啊。” 桓阶露出一丝感动之色。 他跟马良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没想到马良居然还如此器重自己的才能,他当下振奋地道: “季常放心,我绝不做损害大汉之事,云将军的身份我也会尽力周旋保密,不让云将军被孙权所害。” 马良连声道谢,把桓阶送到门外,脸上的笑容突然多了几分狰狞。 “首鼠两端,还想两不得罪,两边都做好,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桓阶的性格一贯如此。 他当年替孙策要回孙坚的尸身,若是之后坚定跟随孙策,现在也是东吴的顶级大员。 后来得到刘表的任用,如果下定决心跟随刘表,或者在患难中投靠刘备,也是荆州或者刘备帐下顶尖人物。 他改换门庭之后,曹丕对他也非常好,特别是在陈群失宠之后桓阶几乎变成了陈群麾下的头号文臣,地位犹在司马懿之上。 但在在这时候又开始左右摇摆,又想为曹丕好好做事,又想不得罪大汉老臣给自己留条后路。 尽管想法可以理解,但他这种位置的人确实不该做出这种事。 既然做了,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马良唤来仆役,颇为严肃地道: “去把今日之事告诉云长知晓。 还有,火速遣人赴凉州,告诉坦之,天要变了。” 他把拳头攥地吱吱作响,脸上的笑容愈发冷酷。 “孙权啊孙权,你先不仁,别怪老子不义了。” 正文 第362章 借题发挥 孙权背弃盟友的行为已经非常明显,他对自己北伐志在必得。 在十万大军面前,合肥不过是风中之灯,寿春也怕是抵挡不住,孙权即将完成父兄完全无法做到的雄图大事,成就一方伟业。 为了这个,就算出卖一下盟友也没什么问题。 十万大军云集合肥,合肥的守将张辽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孙权吸取了之前进攻的教训,他们步步为营,进军速度宛如龟爬一样,但军容极其严整,遮天蔽日宛如一只大手,让守城的曹军无不色变。 “我出去冲杀一阵。坏孙权前军,之后汝等坚守,等待孙权强攻。”张辽缓缓地道。 李典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道: “只怕不行。孙权一定防着上次的教训,现在部下众军防备,将军若是过去,只怕要陷入重围之中。” 张辽冷笑道: “江东鼠辈又能能挡得住我?” “好汉敌不过人多。”李典叹道,“贼人这次精锐尽出,只怕有十万之众。将军若是再陷入重围,只怕……合肥不保,中原大震,社稷要落在会稽贼手中。” 张辽也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他点点头,喃喃地道: “魏王手上应该没有多少援兵,就看文谦会不会看在同僚之谊,出兵救援我等了。” · 江陵城,关羽已经接到了马良派人火速送来的书信。 书信上马良仔细介绍了现在的乐进军的部署和孙权故意泄露云山身份的消息,从桓阶的反应看,中原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云山的身份,就算这次没有直接攻打云山,肯定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此间诸事还得让关羽早做准备。 “嘭!”关羽一拳狠狠砸在桌上,脸上已经燃起一团罕有的怒火。 父子连心,之前赤壁大战和后来的南郡之战中孙刘都能紧密联合,共同作战,众人都认为双方能一如既往,联手破贼。可现在北伐还没有取得成绩,孙权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卖盟友。 有孙权作证,曹丕本来就不是无限信任云山,这下肯定会加强对云山的戒备。 身在险地,周围都是敌人,关平愈发担心自己的亲骨肉。 “好个孙权,如此背信弃义。天下未定,就直接出卖盟友,这世上哪有这种不信不义之人!” 关羽的怒吼如天雷一般,再勇敢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与暴怒的关羽顶嘴,赶紧都默默地低下头,等待这位绝代武将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关羽现在已经不是三十岁的时候。 尽管他气的满脸通红,但还是拼命按耐住了要立刻率军弄死孙权的冲动,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左手边的两个文士。 两个文士一个方口小眼,容貌丑陋,正是之前周瑜的功曹庞统。 另一个浓眉大眼,颇为雄壮,正是之前在当阳俘获被迫投降的满宠。 两人坐在一起颇有喜感,被关羽的目光盯着,庞统和满宠两人都感觉颇有几分难言的压力。 “二位以为当如何?”关羽沙哑着声音道。 庞统目视满宠,问道: “伯宁以为如何?” 满宠腹诽片刻,手指很有节奏的在大腿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叹道: “孙权这是挑衅,我等……不可坐视不管!” “不错!”坐在关羽右手边的义子丁奉也迫不及待地道,“孙权鼠辈焉敢如此,我等若是坐视不管,此人只怕之后就要挥军打过来了。孩儿愿意提一支精兵顺江而下攻打夏口问罪,我看孙权又要如何解说!” 满宠的脑壳阵阵发疼,如果丁奉不是关羽的义子,他都懒得跟这种粗鄙不文的人多说半句话。 但人在屋檐下,他也只能耐心地道: “将军息怒,我知道将军嫉恶如仇,但我等现在还不是跟孙权翻脸的时候。” “孙权用这种毒计暗算我军,却仍旧是打着鼓舞士气,倾力北伐的旗号。 若是我等挥军进攻,让孙权功败垂成,日后我等就是兴复汉室的罪人。 但我等也绝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以后孙权以为我等软弱可欺,定然轻视我等——呃,士元以为如何?” 满宠被俘之后受到了不错的礼遇,在关羽帐下,他已经能看出现在刘备军的优势很大,如果再能取得益州,天下的攻守之势非常难说。再加上曹操去世之后曹丕不得人心,又要弄篡位的步骤,满宠正好以大汉纯臣自居,勉强开始为刘备效力,现在是关羽麾下的参军。 庞统是军师中郎将,本来应该参与攻打益州的作战。但诸葛亮跳出来表示他得到一本天书,说庞统若是去益州作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坚决拒绝庞统入蜀。 庞统感觉诸葛亮要跟自己争功,一度非常恼火,决心在关羽帐下做出一番大事,好让诸葛亮大大吃个憋,只是关羽这边没什么战事,好不容易有孙权挑衅,庞统的心思自然开始飞快地活动起来,早就想出了无数恶心的方法,准备给孙权致命一击。 见满宠很高情商地把问题抛给自己,庞统心中生出一丝得意,侃侃而谈道: “以卑下愚见,我等现在确实不适合直接跟孙权翻脸。 想要恶心孙权的方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速速派人去夏口报信,先说孙权的举动已经暴露了云将军的身份。 乐进跟云将军交往莫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将立刻率军攻打江夏,而我军为了孙刘联盟大局,一定会派兵阻挡乐进,请江夏守军放心。” “唔。”满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道庞统不愧是凤雏,想出来的办法还真是很恶心啊。 孙权的所作所为那也就是嘴上能忽悠忽悠自己,是不是背信弃义大家心里都有一笔账。 庞统就是要用半公开的方法表达对庞统的强烈不满和坚决抗议,同时又声称己方为了孙刘联盟的大局不仅不会报复孙权,还会帮孙权抵挡乐进的入寇。 孙权也知道,乐进现在完全被马良等人操控。 所谓的乐进入寇,关羽阻挡,到时候有可能会变成关羽和乐进一起袭来,他们不得不做出防备,做贼心虚之下一定会做出一些反应。 哼,这不是就是机会来了? 关羽一直觉得庞统这厮颇为狂妄,没想到他的计策倒是颇为不错,关羽沉思片刻,冷笑道:‘ “不错,就是如此——孩儿!汝立刻尽起江陵之军,准备大战。” 丁奉振奋地道: “遵命!” · 现在吴军的江夏太守是孙权的好兄弟孙贲。但实际上孙贲没有任何的权力,真正主持此地大事的是孙权车骑将军军师张昭。 虽然张昭在赤壁之战的时候力主投降,但孙权依旧很信任这位脾气暴躁的名士,用他的名气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为了给张昭增加一点战斗力,他还派出了贺齐、韩当、黄盖的组合,就是守军实在是拿不出多少。 现在满打满算,张昭麾下也不过一万人,这一万人还都是新兵和冬日农歇刚刚放下锄头的百姓,之前周瑜麾下的精兵全都被征调参与合肥之战,准备拿下这个北伐道路上最烦人的钉子。 张昭收到了关羽的亲笔书信,也顿感太阳穴阵阵发疼。 孙权故意泄露关平的身份,已经是准备跟刘备翻脸。 不得不说刘备现在的势力进展实在是太快,如果让他把益州、雍凉连成一线,将远远超过孙权的势力,孙权也早就不想等待。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出卖盟友怎么也不算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关羽的指责让张昭无言以对,众将脸上都是阵阵火辣。 “哎,关云长这让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诸君以为如何?”张昭苦恼的看着众人。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说话,倒是被架空的孙贲若有所思地道:‘ “这么说云山还真是关羽的儿子。关羽若是急了,当真是万人难敌,我看咱们还得抓紧想想后招了。” 之前孙刘划界,关羽已经对孙权拿下江夏非常不满,双方也偶尔有不少摩擦。 现在孙权居然出卖盟友,尽管关羽口口声声说不会进犯,但乐进已经调动起来,关羽也开始活动。 大家都知道乐进现在是马良的傀儡,如果两军汇合在一处,突然对江夏发动进攻,江夏这些新兵完全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呃,别说阻挡关羽了,关羽在江夏混了许久,深得民心,孙权来了之后又是征兵又是抢粮,早就引起了百姓的不满。 关羽到了城下之后振臂一呼,这里的士兵可能会直接造反把张昭等人全都拿了。 孙权现在的西大门已经不是柴桑,全军北伐导致门户大开,如果关羽愿意,他可以直接率军直接顺流东进,孙权抓紧调头也不一定能挡住愤怒的关羽。 头疼,真是头疼啊。 孙权临时起意的举动真是快把张昭给逼死了,他垂头叹息许久,还是无可奈何的道: “说来说去,还是仲谋的错。云长想要兴师问罪,也是人之常情。 我……我亲自去一趟云长军中,请云长罢兵!” “啊?”众人齐齐大惊。 以张昭的名气,确实有这个面子。 但若是关羽就是想借题发挥呢? “还得通知仲谋,让仲谋做好准备,起码要给柴桑再增兵一万,以免出事。” 正文 第363章 你得解决此事 孙权这次聚集十万大军,基本放弃了西边的防御。 因为他很清楚马良等荆州世族的本事,他们已经控制了乐进,在上游的这支大军已经没什么威胁。关羽的人品他也很清楚,这个人一心以北伐为念,在扫平中原之前关羽说什么也不会投入东征。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挥兵进攻合肥,十万大军先攻破了之前一直难以拿下的当涂,又把合肥北边与寿春的联系截断,让合肥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孙权还是个知耻后勇的人,他总结了一下之前的几次失误,决定在这跟敌人展开一场热血大战,如果曹丕的援兵敢过来就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 而先头部队现在也在诸葛瑾的指挥下开始三面包围合肥开始展开猛攻。 张辽和李典作战非常勇敢,拼尽全力指挥守军抵抗。守卫合肥的士兵之前非常信任之前屡立奇功战无不胜的张辽,再加上孙权对一直难以攻破的城池往往会用屠城来泄愤,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城中的守军抵抗意志居然极其坚决,屡屡打退诸葛瑾的进攻。 诸葛瑾虽然是深得信任的儒雅名士,可指挥作战的水平着实有待提高,他见城中的守军抵抗非常坚决,只能站在望楼上干着急。 其他的甘宁、凌统、吕蒙等人也站在望楼上观望,他们虽然看出了城池的不少破绽,但生怕说出来之后诸葛瑾伸手一指让他们去攻城,所以也都选择缄口不言,就看着诸葛瑾麾下众军不断的消耗。 当年张飞在周瑜麾下的时候见周瑜和程普不断出兵猛攻江陵城不下,也曾经登上望楼瞭望,很快发现先了一个问题。 周瑜麾下的士兵损兵折将之后没有补充,每次登城的都是不熟悉城池守军情况的半新人,因此打的非常艰苦。 当时张飞问了一个灵魂的问题——为什么不给之前登城损兵折将的几个囤、队补充一些兵马,让那些百战余生的士兵带着新兵作战,再有损失之后再补充,起码打起来的时候有几个有战斗经验的老兵带着,打起来的时候起码有人能知道在关键时刻应该怎么办。 但周瑜和程普看了张飞一眼,都表示张飞不会打仗,把打了一辈子仗的张飞给说的抑郁了,好久不敢随意出主意。 实际上也不能说是张飞不能打仗,只能说张飞完全不懂这支构成非常复杂的东吴军团。 孙家父子是江东人,但江东的本地世族根本不待见这些土地主出身的厮杀汉,他们起家的淮泗精兵在周瑜死后元气大伤,鲁肃还没有周瑜那样说一不二的气魄,淮泗已经开始渐渐分裂。 除了淮泗精兵外,最能打的甘宁跟所有人的关系都非常不好,他一贯我行我素,要打就自己动手,也不愿意配合其他人作战。 诸葛瑾调度大军攻城一阵,已经有些不支,但他知道若是自己主动退了,将主攻的位置交出来,日后抢占中原也不会以自己麾下为主攻,这样会严重影响己方后续的利益。 如果不能让己方抢占更多的利益,那还不如干脆什么都得不到。 诸葛瑾面色沉重,不住地催促手下增兵,争取尽快将张辽麾下这支微不足道的兵马尽数送到地府之中。 孙权表面依旧平静,可在攻城的第三天还是忍不住站上了望楼,向城中瞭望。 他看着站在城南敌楼上那个手持双戟高大威武的男人,心中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他清楚地记得孙贲交给自己的那本天书中在合肥的字迹中屡屡出现张辽的名字。 这个猛将果然成了自己前进路上的拦路石,只恨之前不是他守城的时候自己居然被张熹麾下那么点兵力吓跑错失好局,这才等到了如今的局面。 这更证实合肥一定是自己的天命之地,只要攻破此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正准备亲自指挥攻城,手下匆匆送上了张昭的求救书信,孙权看完关羽送给张昭的书信,登时怒容满面,将书信狠狠扔在地上。 “子敬,你看看,你看看,这关羽说的是人话吗!” 鲁肃这几天一直右眼皮猛跳,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见孙权说起了关羽的事情,他仿佛一下就明白过来,赶紧弯腰捡起那封书信,定睛一看,又是苦笑满脸。 关羽在信上告诉张昭,说孙权做了什么他已经知道,这很明显是背信弃义之举,关羽非常生气,本想直接调兵攻打江夏,但考虑到孙刘联盟的恩义还在,他当然不会直接挥军来攻,但是还是要跟孙权表示坚决抗议,要求孙权道歉。 在书信的末尾,关羽还说已经得知乐进准备挥军五万东征,关羽考虑到孙刘联盟的恩义,一定会尝试阻挡,能不能挡得住那就又要另说了。 这几乎已经将威胁明明白白拍在了孙权的脸上,如果关羽和乐进合兵一处,五万大军直接顺江东去,张昭拼了命都不可能挡得住,可能直接打穿孙权的一切守备,直接杀到江东。 这可让孙权惊得透心凉。 关羽在信上没有明说,但大家也都明白孙权是哪得罪了这位猛将,但越是如此孙权越是不能承认,索性直接将黑锅拍在了鲁肃的脸上。 “这个关羽素来狂傲,出言不逊。之前孤一直以大事忍让,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拿这个来威胁起我了。” “孤之前为了联军大计,一直对其颇为忍让,子敬也说关羽此人虽然傲慢,但不会做出破坏联军的事情。你看看,他写的这是什么!?” 鲁肃默默无语,他是孙刘联盟的忠实推动者,联盟的成败与他荣辱息息相关,之前孙权出卖关平的事情他无力阻止,现在被人兴师问罪着实有点罪有应得。 可现在是合肥大战的关键时刻,鲁肃又不愿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思考许久,他咬牙道: “没想到关羽居然如此背信弃义,真让天下人耻笑。 只是将军现在在北伐的节骨眼上,还是暂时忍耐,不要揭发其罪,以免军心动荡,让士卒不安。” 鲁肃嘴上说不要揭发关羽之罪,实际上还是劝孙权千万不要上头,以免两人辩论起来,到时候北伐还不成,孙刘联军率先大打出手,这就让天下人耻笑了。 孙权含恨冷哼一声,心中愈发不忿。 不就是揭开了关平之事,这是早晚的,这也是为了我军北伐稍微施展一些手段,你关羽为何要如此反应过度,现在居然跟乐进一起来威胁我。 大多数人怎么可能知道关羽和乐进其实是一伙的,乐进如果当真以曹军的身份东进,孙权还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认栽。 他思索许久,目光最终还是锁定在鲁肃的身上。 “子敬,眼下乐进已经调集众军,不可不防。 孤分兵……两万于汝,汝一定要守住夏口,决不可让强敌东进。” “至尊?!” 鲁肃心中一阵,脸上顿时满是痛苦之色。 十万大军少了两万,账面上看起来依然势不可挡,远远超过了合肥守军的数量。 但一路向西一路向北,辎重的供给、民夫的征调又要靡费良多,有可能直接影响江东军的北伐士气,极可能导致整场战斗功败垂成。 这次出兵关系到北伐的成败,更是周瑜鲁肃等人的毕生心愿所在,如果因为此事导致战斗功败垂成,将是鲁肃毕生难以抹去的巨大痛苦。 早知道,当时孙权要在军中散布云山身份的时候他就应该拼命阻止,可现在…… “属下只用一万兵马,定能阻止云长。”鲁肃果断地道。 可孙权仍是不肯放心。 “一万人,若是有闪失,我军将后路大开。 当日公瑾要三万人,我与卿两万,再加夏口守军一万方能让孤安心。 若是兵力再少些,孤就算在合肥也寝食难安。 快去吧,休要再耽搁了。” 正文 第364章 回归 如果翻开后世的史书,大乱始终是这个年代挥之不去的符号。 同一时间,天下各地战乱并起,各方诸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大汉行将就木的尸体上肆意拼杀,鲜血和汗水疯狂地在这片土地上流淌,让人万万不曾料到的是,那一丝的安宁居然出现在凉州这片二十多年前就一片大乱,在战火中沉沦许久的土地上。 寒冬的冷风凛冽,吹得大多数人只能缩在家中不敢露头。 正值小冰河时代,自然毫不犹豫展现着他的冷酷,轻易夺走了不少人的生命。 可面对这样的寒冷,凉州人今年居然并没有觉得格外难熬。 因为今年云山来了。 云山还来不及施行太多的仁政,但冬天只要停止徭役就是最大的仁政,这让凉州的百姓总算松了口气,对未来总算有了一点点的憧憬。 大乱多年,这还是第一年没有人征发徭役,对凉州的百姓来说徭役比赋税更加恐怖,严寒天气的疾病很可能会夺去一家人的性命。 关平现在已经接到了书信,说孙权开启北伐,并且公开了云山的身份。 曹丕尽管嘴上表示信任云山,但还是加大了对云山的监控力度,尤其是坐镇关中的夏侯惇连连给云山送来书信,一边表示信任云山,一边又按照之前的计划表徐晃为凉州牧,催促云山和徐晃交接一下抓紧返回关中,准备调头跟孙权决战。 陈群判断,只要关平回到关中,他就会被解除一切权力,曹丕不会冒险让云山去率军支援孙权,大不了将其直接束之高阁,等待以后听用。 徐晃更是直接,他打探到消息之后派人给关平送信,说已经看不惯朝廷对云山的敌视,让云山就待在凉州,他徐晃足以保护云山。 关平思索许久,问道: “苏衡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陈群答道:“他回去之后以你的名号还准备号令乡间,迫使那些之前不服他的人听他摆布。 卢水胡那边也传来消息,伊健妓妾收拢了不少当地的胡人,准备按照将军所言,等开春之后就建立军屯,来年准备好好种地,暂时还算……恭敬吧。” 陈群说着,见关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道: “坦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想回关中是不是?嘿,这次可莫要将我等都扔在凉州,你要是愿意回去当大魏纯臣,我陈群就算豁出去性命不要,也一定要保你周全。” 现在云山和陈群已经高度绑定,陈群是云山军的第二人,是除了云山之外唯一能暂时控制住这群悍将的唯一人选。 他主动要求跟随云山一起行动,那就是说明,要将这支大军也一起带走。 走…… 这支大军走了,卢水胡、先零胡会不会再次造反,当地的豪族会不会再次起事? 可若是留在此地,等于违背了夏侯惇的命令,跟直接造反无异,就算夏侯惇一时半会不率军来征讨,肯定也会切断对关平的粮草供给。 这下又会陷入两难的局面之中。 “苏衡不能信任。”蒯越悠悠地道,“若是我军一走,他跟其他豪族肯定会一起反叛,我等辛苦平定凉州又要白费。” 说来说去,还是孙权这个畜生东西惹的祸。 如果没有他,再给关平半年的时间,让军屯发挥威力,这些还颇为抵触的豪族自然会寻求合作,到时候让徐晃主持大局即可。 可孙权现在已经说出了云山的身份,曹丕就算为了给朝臣一个交代也一定会对云山施加压力,现在“云山”这个身份已经摇摇欲坠,就是不知道之后关平还能做出什么改变。 他沉默许久,目光投向一直坐在末尾的成公英: “伯华,我能信任你吗?” “这……”成公英身穿一件厚重的大袄,能在寒风之中怡然自得,可关平轻飘飘的一句话还是让成公英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 “请小将军示下!”成公英没有用云将军的称呼,而是直接称“小将军”,这代表他接受云山为韩遂的继任者。 作为韩遂最忠心的手下,成公英在这一带还是有很大的分量,就看他愿不愿意为关平出谋划策。 有他参战,起码可以暂时稳定住西凉这些牛鬼蛇神。 “有两件事情希望伯华为我去做——第一,趁着冬日那些叛贼怠慢,要立刻发动进攻,悬赏捉拿不臣,将他们一股歼灭。 第二,最大限度调用稳定诸胡,让归顺我们的胡人起码一年内不会再次反叛。” 如果有时间,关平一定会亲自对苏衡等人发动进攻,给他们一记沉痛的打击。 苏衡等人之前认定关平准备拉拢他们,让他们控制一方替代关平管理西凉,因此现在正在自己的家乡安心颐养,用关平的身份打压当地人,为自己攫取更大的权力。 他们的所作所为越发过分,已经激起了很多人的强烈不满,现在果断出兵歼灭他们,一定能尽可能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起码能减少很多收复该地的阻力。 至于消灭当地不臣之人之后该留谁去经营当地…… 这个,关平准备使用跟随自己的士兵中凉州出身之人。 所谓的豪族不是生来就有,他们一定在当地有人望,能调动尽可能多的势力参与当地的事务,遇上问题时可以摆平。 许多人都是彼此联姻,抱成一团。 凉州的豪族非常不团结,出了本郡就难以施展,甚至在本郡都难以拧成一团,关平军中的当地人如果能得到军队的支持,还有成公英出谋划策,不难在一郡之内逐渐壮大成为最强的新豪族。 能做到这一点,起码关平的后方能保持稳定。 见关平已经开始准备将全部事务交给成公英,众人都知道他这是准备返回关中,不由得都是心中一紧。 “真的准备回去?” 包括夏侯霸在内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关平的身份,知道关平若是如此回去一定凶多吉少,陈群已经站起身来想要阻止。 可关平轻轻摇摇头,微笑道: “这次没这么容易。正好,我已经找到了充足的借口,绝不让夏侯将军为难,也绝不会落到贼人手中。” “啊?”陈群一愣,“想做什么?” “嘿,这个还多亏了常军师了。” · 常雕悠哉悠哉地踏上了返回关中的道路。 路过冀县的时候他把自己讨伐汉中的方略告诉徐晃,徐晃听得一愣一愣,不明白常雕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祁山道不走,要去回关中然后走斜谷。 这不是有病? 在祁山道上可以将己方大军尽数展开,直接跟张鲁军正面对抗。 就汉中那些鬼兵,徐晃也不是看不起他们,他相信只要自己不犯病,正面推进汉中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常雕非得舍近求远,一定要奔回关中,从关中走斜谷攻打汉中。 这用兵之法已经到了徐晃无法理解的高度,如果不是考虑到常雕之前的战绩,徐晃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一番。 嗯,常雕这厮用兵非常人可以揣测,此人神神叨叨,手上还掌握着一支精锐的校事,几乎无孔不入,他要是愿意走还好,至少以后再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不用防着他。 常雕的心情也非常好。 他能看出来徐晃已经准备学乐进了,关平这厮更是迟早都要反。 总算离开了关中这是非之地,去了汉中,他随便纵兵抢掠、贪渎不法,再收买几个朝臣狠狠攻讦自己一番,肯定要被直接罢免。 当然,最好用的还是这次汉中之战。 常雕已经观察过了,斜谷这套路线虽然不说太难走,可路线比较长,前后数万人一起行动,张鲁没有防备才有鬼。 发现自己大军到来,张鲁肯定在谷口坚守,常雕手下的兵员不足,并没有硬碰硬攻破汉中的实力,就算强行杀出斜谷,难道还能攻破张鲁重兵把守的南郑?最后只能损兵折将退回来。 常雕不听忠良之言,擅自出兵,这个肯定要被心胸狭隘的曹丕针对到死。 常雕已经做好准备接受处罚,反正有曹仁的面子,绝不可能有生命危险,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嘿嘿,终于解脱了。 云山,不,关平这厮实在是太危险了,好在以后终于摆脱他。 美好的人生可终于来了! 正文 第365章 上方谷 常雕现在位高权重,他主动承担攻打汉中的重任也没人能挑出什么毛病。 但就在他苦心孤诣准备作战的时候,曹丕居然又给他传令,要求常雕迅速返回雒阳,商讨对付孙权的事情。 他这才知道孙权居然已经纠集十万大军朝中原扑去,张辽和李典现在被团团包围在合肥城中难以解救,孙权只要下定决心困都把他们活活困死了。 很明显,曹丕现在信心严重不足,有可能常雕回去之后会被立刻授予征东将军,带兵去解救合肥。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之前常雕连战连胜,已经成了曹军之中公认的常胜将军,在曹丕眼中他甚至比老一辈的曹仁、曹洪更值得信任,这可让常雕吓得面色惨白,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是要我命啊…… 孙权十万人兵发合肥,我要是领军肯定在寿春屯驻,孙权听说我来肯定会遣精兵攻打,我要是敢出门十有八九会对上鲁肃、甘宁,我怎么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思索片刻,常雕无奈地对使者道: “这个,为什么魏王没有召唤云将军?哈哈哈,我就是随便问问,主要是云将军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如果他率军抵抗孙权,定能杀得孙权大败而归,片甲不留。” 使者脸上露出一丝讨好之色,温和地道: “之前魏王问计,子孝、子丹二位将军公推将军为首。说现在雒阳缺兵少将,士气低落,这种兵将也只有常军师这般通天彻地之能可以调遣。” 常雕:…… “还有啊,”使者压低了声音,“卑下听闻,孙权对全军士卒说起云将军乃关羽之子关平,他……” “胡说!”常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大吼起来,“简直是一派胡言,孙权这分明是故意乱我军心,所以才构陷云将军。云将军驰骋一片、任劳任怨,如此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不服,我不服!我替云将军冤枉啊!” 使者:…… 呃,想不到常军师跟云将军的关系居然这么友好,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不愧是常军师,果然高风亮节,不像其他人一样明哲保身,在问到云将军的问题时各个装聋作哑。 使者非常感动,但军情如火,他还是恭请常雕火速起身,尽快奔赴雒阳。 常雕当然不想去,赶紧道: “可是攻打汉中之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麾下这么多儿郎若是再调到雒阳,一路上人吃马嚼花费甚大,怕是要直接吃垮雒阳中军。 且天气寒冷,仓促急行不知道要损耗几何,还不如先在此处等候一番,等我军先取汉中,再……” 使者皱眉道: “常军师,军情如火,可不能说笑。就算军师手下士卒不能返回,军师也当返回,不然可怎么跟魏王交代啊。 不如公手下士卒先打汉中,成了最好,若是不成先撤回来,等常军师击退孙权,再调兵不迟。” 常雕的家人还在曹丕的手中,他当然无可奈何。 转瞬间想了无数的理由,可关键时刻先去雒阳这种事怎么也不能耽搁,他也只能仰天长叹道: “我是担心我麾下儿郎没有我攻打汉中会有危险,特别是这斜谷的山路崎岖难行,恐怕会有贼人的埋伏……” 说着,他猛给诸葛虔使眼色,让诸葛虔赶紧说离开常雕之后走斜谷可能会遭到伏击。 可诸葛虔热血上涌,慨然道: “军师,你安心上路吧!我等挥兵攻打汉中,一定没有问题!”诸葛虔自信满满地道,“我等已经仔细探查过,斜谷之地一片开阔,我军畅通无阻,张鲁全然没有防备。 只要我军进发,就一定能杀入汉中,直取南郑!” 卢洪也笑呵呵地道: “之前常军师说走斜谷的时候我们还颇为不信,后来我们侦知消息,这才知道子建公子居然已经打到了南郑附近,张鲁被迫龟缩,力保南郑不失。 如此,斜谷当然是最好的道路,可以直插南郑,跟公子两路夹击,张鲁必败。” 郝昭也道: “是啊,常军师都已经算到此处,若是我等连带兵到南郑都不会,还有何面目再称领军?常军师放心去雒阳,这一战我军必胜!” 常雕:…… 你们这些人就不能说一句人话吗? 这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啊! 怎么曹植还打到南郑去了,之前我怎么不知道? 曹植就这么点人都能打到南郑,还能对张鲁展开围攻,说明张鲁麾下那些鬼兵实在是太弱,杀鸡焉用牛刀?常雕更没有留下的理由。 常雕欲哭无泪,也只能做最后的挣扎: “诸,诸君要千万当心。这……我之前得到消息,这张鲁虽然兵力薄弱,可此人颇为狡猾,小心中了他的诡计。” 诸葛虔笑呵呵地道: “军师,我们又不是三岁孩子,之前已经派人进这谷中探查过,斜谷一路,除了一个叫葫芦口的地方哪还有什么险地?我们已经提前寻了当地的民夫在那什么葫芦口驻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立刻看破。 到时候我军越过葫芦口,就算张鲁出兵抵挡,在谷中未必是我军对手,只要杀出斜谷,南郑便在面前,我军与公子汇合,岂能不胜?” “常军师英明!”众人齐声道。 常雕万般无奈,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算了,我还是先回长安问问徐元直该怎么办吧…… · 汉中,南郑周围的气氛已经颇为紧张。 张鲁一反常态,居然引曹植进入汉中。 这破坏了张卫之前制定的守卫方案,让曹植军能轻松抵达南郑附近,引起一片大乱,汉中大震。 众人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张鲁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闭关,只怕张卫、杨昂、杜濩、朴胡、袁约一起商议诸事,不要打扰他修仙。 “师君这是做什么?曹植和张允不如就要攻城,我军到底是战是和,师君就不给个说法吗?” “是啊,师君能沟通神明,为何不唤来天雷劈死曹植,还要在此等候?” “若是不能击退曹植,只怕民心思变,到时候我军也不能在此久留!还得让师君想个办法啊。” 众人议论纷纷,吵得张卫头都大了。 他苦笑着道: “师君自然有师君的道理,我等万万不及,也只能听着便是了。” 杨昂愤然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亲自率军出去与那曹植大战三百回合,我看谁能挡我!” 朴胡也道: “俺也去,俺就不信这曹植麾下这么点兵马还能一举破了南郑,哼,俺偏偏不降,他能如何?” 见众人如此激愤,张卫心中也是暗骂他哥坏事,正待发作,身边的名士阎圃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事。 张卫知道阎圃素来足智多谋,更是张鲁的心腹,因此没有多言,只是让众人退下,待众人走远,这才低声道: “足下有何指教?” 阎圃低声道: “师君其实之前已经做好了布置,故作此态罢了,我给你见几个人,你自然明白。” 说着,阎圃拍了拍手,守卫的士兵早有准备,立刻带着几个中年男子入内。 这几个中年男子各个身着短衣草鞋,做樵夫打扮,冻得嘴唇发青,可见了张卫之后眼中依然露出狂热之色,迫不及待地下拜行礼,口称“见过祭酒”。 张卫扶起几人,道:“诸位是教中兄弟?” 几人纷纷答道:“我等都是关中教中兄弟,只恨一直不能见师君尊颜!” 张鲁的五斗米教影响力已经扩张到了周边,凉州、关中一带都有他的信众。 这些五斗米的信徒虽然没有缘分拜见张鲁,但心中早就对这位地上神仙颇为敬仰,见到张卫都忍不住颤抖着行礼称拜。 张卫对信徒也是极好,派人取来衣服和酒食,和他们坐在一起,亲自给他们倒酒,问他们从何处来。 几个信徒哪里受到过如此厚待,赶紧下拜,流泪答道: “我等都是关中眉县人,苦受曹军盘剥,全凭师君保佑才能苟延残喘。 此番曹贼大将常雕欲走斜谷入寇汉中,派我等为前卫,探查谷中险道,我等怎肯替他效命?只好先答应下来,然后火速奔赴汉中,请师君早早做好准备!” “常雕来了?!”张卫大惊失色。 一个曹植就已经不好对付,曹军镇西将军、前军师、在关中大破马超的常雕居然要亲自进攻,看来汉中只怕不保! 见他脸色惨白,几个樵夫赶紧说道: “常雕那贼手眼通天,诡异非常,我等是万万不敢来报讯。 可听闻孙权攻打合肥,魏王曹丕急调常雕回雒阳增援,曹军听闻曹植入寇南郑,志得意满,军中没有防备,还道就算与师君麾下交战也是无妨。 可我等熟悉道路,深知谷中有一处险地,若在此处埋伏,则贼军有千军万马也是无妨。 还请祭酒火速发兵,截断此处,定能成功!” 张卫本来听说常雕要来,已经吓得快昏过去了,可听说曹军居然把常雕调走了,顿时心花怒放。 “好,好,好!在,在何处可以伏兵?” “那个山谷形似葫芦,我等都叫葫芦口,但听老人说,这里有个别名,叫……” “上方谷!” 正文 第366章 火攻火攻 众人欢送了常雕,兴冲冲地准备调兵遣将攻打汉中。 但这时他们才发现了一个之前常雕在一直被压住的问题——那就是谁来指挥? 卢洪是常雕的心腹手下,但他现在不过是个校尉,之前立功常雕保举他为中郎将的封赏因为曹丕忙着合肥之战懒得顾及,暂时被搁置。 诸葛虔现在因为之前的功劳已经是兴威将军,郝昭也因为之前活跃的表现,很有文化的曹丕干脆给他设了个铁壁将军,都亭侯。 之前他们兄弟三个在常雕麾下的时候一切都听常雕调遣,什么事情都能商量着来,反正最后是常雕拍板,基本形成了卢洪搜集情报、诸葛虔突进、郝昭严守后方阵型、常雕躺着领功劳的套路。 可现在常雕走了,谁先谁后…… 常雕就是做校事起家,领兵打仗也颇为不俗,卢洪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诸葛虔和郝昭更不服,这两人没捞到什么大仗,一直都在凉州关中折返跑,手下也心生不满,想要立功。 张鲁手下的鬼兵打不了硬仗,所凭借的只不过是山路难行防御充分而已。 可现在曹植突然进军,已经锁住了张鲁的要地南郑。 经过卢洪之前的调查,确定张鲁没有往山谷增兵的迹象,就算增兵,也只能在斜谷的出口一带埋伏,面对汹涌如大浪的曹军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而且听说张鲁麾下没什么大将,杨昂的武艺低微,说不定连卢洪都打不过,面对关中、雒阳、凉州人组成的曹军基本就是被一边倒屠戮的下场。 这样的功劳,谁不想要? 谁不想要? 诸葛虔率先表示要按照之前的部署,领自家兵马走在最前面。 郝昭毫不相让,表示自家儿郎养精蓄锐很久,应该为全军开路,愿意走在全军最前面。 卢洪也表示自家的兵马准备充足,而且之前已经得到了两位不少好处,现在也该回报一下二位了。 三人就这样僵持许久,谁都不肯让谁,还偷偷写信给常雕告状,请求常雕部署一下攻斜谷之事。 常雕本就气不打一处来,看三个人居然都在给自己告状,更是非常不满地写信让三人不要发癫,打不了就别打,等自己回来再说。 收到常雕回信的三人都感觉脸上发烫,都感觉自己确实是有那么一丢丢一点点的丢人了。 常军师已经给我们制定好了方略,我们居然还互相争吵,这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这功劳我们必须攥在手中,先进攻汉中再说。 三人商议了一番,总算勉强达成妥协——以郝昭为前军开路先锋,诸葛虔居中,卢洪殿后。 卢洪征调大量的关中当地人对斜谷保持查探,确定没有埋伏,这才全军进发,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地进入了斜谷。 跟之前查探的一样,斜谷的道路虽然较长,但还算开阔,算是进入汉中的几条山路中最好走的一条。 曹军众将斗志高昂,很快就进入了入口方向唯一的险地葫芦口。 古老相传,此地又叫上方谷,是谷中为数不多的伏兵好位置。 卢洪之前已经在山谷中查探了许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曹军也放心大胆地前进,甚至有不少士兵在谷中高歌,领军众将也没有阻止。 大家着实被压抑了许久,现在天寒地冻,山风吹得众人脸上生疼,如果唱歌能鼓舞士气也是无妨。 嗯,如果张鲁有伏兵,那就让他来。诸葛虔和郝昭都不相信张鲁会扔下被曹植袭扰的要地南郑直接跑到这里来阻挡己方前进。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 随着郝昭前锋通过了上方谷的山口,曹军全军最后的警惕也被丢在了脑后。 果然没有危险,接下来就是加快行军的脚步,希望抵达南郑的时候张鲁还没有投降,不然他们这一仗又要劳而无功了。 大军绵延几十里,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虽然只有前锋走出了山谷,可乐观的曹军士兵并没有选择加快步伐,而是纷纷要求就地扎营,先度过一夜再说。 眼看周围确实没有敌人,卢洪派人与诸葛虔、郝昭商议了一番,同时决定原地休息,先过一晚再说。 可就是这个决定让他们之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入夜,张卫率领五千鬼兵冒着寒风终于来到了谷中。 看到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曹军大军,张卫咬紧牙关,感觉额头的冷汗开始一点点冒了出来。 这么多人,要是放他们走出斜谷,汉中将直接沦陷在曹军手中。 还好吾兄有神明护佑,让我终于赶上了! “诸君,可要休息一晚!”他问身后众将。 身后众人默默无语,可每个人的眼中都满是坚定之色,宛如黑夜中一盏盏明灯,映地张卫心中一暖。 曹军的名声实在是太差,张鲁在汉中的名声又非常好,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甚至在这里,卢洪也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他花高价从眉县附近收买了许多山民樵夫充作民夫,开辟山路侦察敌情,原以为只要钱给够,这些人什么事情都愿意给自己做。 但没想到五斗米的影响力不是这条褒斜道可以阻挡,这里大量的百信笃信五斗米教,虽然不是正式的鬼卒,但早就已经跟五斗米取得了联系。 张卫到来的时候,只见山谷中的那些民夫都迫不及待地涌上来,所有人都热切地道: “张祭酒总算来了!” “张祭酒来救我们了!张祭酒来救我们了!” 张卫心中大快,和颜悦色地道:“有诸君襄助,有神明护佑,我军今日必能大胜!儿郎们,随我准备冲杀!” “不必祭酒动手!”几个民夫蔓延狂热,跃跃欲试,“只需我等出手,为祭酒大军开路,定能获胜!” “公等……” 张卫看着那些民夫,实在不知道他们准备如何动手。 凛冽的寒风吹着,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你们是说……” · 夜半,曹军军寨中大部分的士兵已经进入了梦乡。 一切都很正常,连最谨慎的卢洪也已经开始休息,如果不是山风猛烈吹得人浑身发凉的话,连守夜的士兵也进入了梦乡。 渐渐地,梦中的士兵开始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忍不住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梦中,他们好像全身披挂金银,骑在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接受家乡父老的祝贺和欢呼。 等打下了汉中,这一切将变成现实,只不过…… “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所有睡得迷迷糊糊的曹军士兵都飞快转醒,赶紧摸黑起身,飞快地取来武器,跌跌撞撞地奔出帐外。 行军路上夜间着火是最大的危险,所有的火种都有专人看守,按理说是不会发生火情。 也就是说…… 卢洪匆匆起身,一打开军帐就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热风。 他朝远处看去,只见一股火浪正在升起,无边的火焰拧成一道刺眼的光,照的整个世界暖洋洋的。 火!火!火! 到处都是火! 在全军最前方奔出山谷的郝昭军虽然没有遭到火攻,可身后被烈火吞没,这恐怖的场面还是让全军当场傻眼。 烈焰不住地扩散,曹军驻扎之处被完全吞没,整个山谷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是伏兵!是伏兵!” “救命!救命啊!” 之前还信心十足斗志昂扬的士卒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烈火激发了人们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恐惧,曹军瞬间崩溃,在山谷中四散而逃! 正文 第367章 这是好事 上方谷的火借着冬日的冷风迅速蔓延。 山谷的枯草都被瞬间点燃,铺天盖地的野火顷刻间吞噬了曹军的军帐,恐怖的火龙四处乱窜,被烈火焚烧的士兵也痛苦地打滚乱跑,导致更多人被烈火吞噬。 火!四处都是火! 再强大、再镇定的人在这种时刻也无法保持镇定,铁壁将军郝昭被刺眼的火光和滚滚浓烟熏得慌不择路,一时傻愣在原地进退不得。 也就是在这时候,山谷中又响起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怒吼。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数千人整齐划一的吼声似乎推动了谷中的烈风,冲天火光中,张卫精赤上身披头散发,手持一把长剑迎风而立,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的呼唤之下,所有的五斗米信徒似乎全身都被圣光覆盖,口中高唱着不成曲调的歌词,踏着被烈火烤的滚烫的地面,挥舞着手中的各种兵器,朝曹军猛扑过去! 这些鬼兵都是一群虔诚的农民,并没有经受过什么太严格的训练,如果正面跟曹军作战,一个照面就会被立刻冲垮。 可在烈火的鼓舞下,在张卫的咒语“加持”下,所有人已经忘记了恐惧,仿佛全身灌注了通天的神力,义无反顾杀向曹军万众! 铁壁将军郝昭面对马超的攻势尚且能支撑,可烈火截断己方后路,又有强敌杀来,郝昭军顿时阵脚大乱,居然没头没脑地后撤钻入山谷之中。 火势越来越大,曹军已经彻底崩溃,别说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在越来越热的山中,现在众人唯一的念头只有抓紧逃走,只有抓紧逃走! 早就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民夫也纷纷发动起来,他们倒是不敢下火海追赶,但所有人猛敲刚刚准备好的铜锣,股噪声响成一片,更让曹军以为有千军万马埋伏,顷刻间陷入崩溃之中。 这一夜,曹军损失极其惨重,诸葛虔、郝昭麾下曾经痛击成公英的精兵半数葬身烈火,或在自相践踏中土崩瓦解,张卫率领一群鬼兵随意追赶践踏,俘虏了大量吓破胆的曹军士兵,甚至一路追出斜谷,不断追杀曹军后队。 拂晓,谷中开始下一场冰冷的小雨,小雨很快又变成了小雪,周围摇曳的火光开始一点点熄灭,原本高温难耐的山谷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张卫踏着烧焦的人形缓缓前进,看着遍地倒伏的人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战曹军的损失如此惨烈,必然重创他们的士气,短时间内,汉中无恙。 “不愧是师君。”他喃喃地道,“这一切都在师君的计划之中吗?” 如果按照张卫之前的部署,在汉中以东的位置堵截曹植,等敌人从斜谷杀来的时候汉中必然空虚。 而张鲁选择将曹植放入内线,凭借坚城和民心据守,还能在接到北边的敌人来袭之后快速调遣,利用地形伏击。 而且曹植的进攻明显让曹军掉以轻心,被俘的曹军说,他们进攻之前众人都认为张鲁一定忙于死守南郑,不敢离开城池北上,因此全然没有做准备,连最恐怖、最算无遗策的常雕都被调走,因此才遭受了灭顶之灾。 许多被俘的曹军士兵兀自不服,他们恶狠狠地盯着张卫,破口大骂道: “若是常军师在此,汝等还想伏击我等?简直是做梦!只恨朝中有奸臣,召回常军师,不然……不然岂容汝等猖狂!” 要是以往张卫肯定大发雷霆,早点将这些人全都砍了。 可现在在一群刚刚投效自己的信众面前,张卫还是轻飘飘地笑了笑,表示你们随意。 哼,曹丕调走了常雕也是一桩好事,希望这个怪物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想到此处,张卫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 “常军师善战,古来少有,只恨缘悭一面。嘿,若是见了,师君通神之法定能让其折服不敢再犯。 今日之败,想来尔等都心中不服,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又不是曹军暴虐,都回去吧!” 被俘的曹军本来都做好了被杀的准备,没想到张卫居然放他们离开。 头铁求死的人还是很少,众人纷纷下拜,表达对张卫的感激,这才仓皇离去。 · 曹植和张允的大军杀到南郑城下已经许久,张允判断城中守军比想象中的少,发动众军进行了多次攻城。 只可惜他们远来缺乏大量的攻城设备,加上张卫离开前坚壁清野,当地百姓也坚决支持张鲁,曹植的几次进攻全都无功而返,急的曹植嘴上连起了几个肿泡,不住地跺脚抱怨。 他非常想攻破汉中,打出自己的威名,还跟云山连成一片,这样起码能躲开曹丕的暂时追捕,以后天高海阔,不用做笼中之鸟。 可没想到张鲁这次放弃了外围,全力固守南郑,南郑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居然有如此强力的抵抗,这让曹植始料未及。 可恶,这个张鲁还真有几分鬼门道,看来他是真的准备占据此地顽抗到底了。 云将军,你在何处,赶紧来收拾此贼啊! 曹植在心中不住地念叨着,盼望着奇迹的发生。 可显然在南郑这鬼地方,他们非但不能得到老天的青睐,还迅速听到了一个噩耗。 “出事了。”张允飞快地跑过来,一脸惶恐地道,“公子,大事不妙。张卫前几天偷偷调动士卒,居然偷偷穿过褒斜道。 常军师麾下本想走褒斜道入汉中与我等夹击张鲁,此番已经全军覆没了!” 曹植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可他脸上居然没有露出多少惊惧之色。 “你是如何知道的?” “张卫遣人耀武扬威,说一切都在张鲁计算之中,说我等若是识相的就快点退去!” 曹植已经不是之前莽撞贪杯的少年人,他皱眉眉头沉思许久,清秀的脸上倒还满是从容之色。 “张卫若是果然能击退常巨鹰,应当先以此事震慑我军,之后突然袭击,趁我军军心大乱之际厮杀一番。 可他现在居然还叫我等自行退去,说明此战一定颇有蹊跷,常巨鹰虽然略有损伤被迫退走,可根基未损。 哼,继续攻城,我倒要看看他张卫敢不敢出来跟我一战!” 张允痛苦地眨了眨眼,叹道: “公子,我看咱们这么攻城也不是办法啊。张鲁在此地深得民心,虽然困守南郑,可城中士卒战意高昂,非旦夕可下。 我等不如暂先退却,再做打算。” 之前曹植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多次率军“进攻”汉中,每次都是浅尝辄止,稍微展示一下存在感就立刻退回去。 没想到这次曹植居然上头,硬是要贴在这不走了。 “你不懂。”曹植的眼中露出一丝倨傲之色,“我相信坦之兄,坦之兄不久就会到来。若是我等退了,之前辛苦积攒的功业即将荡然无存,这征讨汉中的功劳,我什么也要攥到手中。” 张允这阵子跟曹植相处的久了,说实在总算也有一丝同情。 他知道云山的身份,知道此人就是曹家的劲敌关平,这人若是拿下了汉中,把雍州凉州连成一片,再加上益州的刘备和现在已经北伐的孙权,曹家的末日估计就要到了。 他忍耐了很久,还是颇为心虚的道: “公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万一大概或许云坦之他真的就是关平,那……哈哈,我等是不怕,就是公子……” “是又如何?”曹植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我曹家世代忠良,我曹植更是大汉纯臣,从不曾觊觎汉祚,坦之兄若是关平……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张允:…… 正文 第368章 可以与天师谈谈 曹丕曹植兄弟二人在年少时亲密无间,可身份的转变彻底摧毁了这一切,曹植知道自己在争夺曹操的继承者失败之后就已经进入了绝境,要么交出一切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要么就…… 打到曹丕! 身为曹操选定的继承者,曹丕的身份肯定不容曹植撼动,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掏出曾经大汉的旗帜,起码在大汉的旗帜之下,他仍是当年开汉名臣曹参之后,忠心耿耿的汉臣。 曹植之前还担心有一天忠心耿耿的云山会成为他的敌人,可众人都在传说云山是关平,曹植也感觉到云山确实确实极有可能是关平。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起码我的前路不会如此绝望,为了大汉,我现在也得多做一些事情。 “传令下去,继续进攻,我相信云将军一定会来支援我们的。” · 关平给夏侯惇发信,表示愿意返回关中。 他将凉州的大事交给了成公英、庞德、阎行、杨秋,自己率领申耽、夏侯霸、陈群、蒯越、文聘等人返回,准备先寻找常雕攻打汉中的队伍,号称是准备汉中攻势——曹操当年曾经命令云山可以用任何办法攻打汉中,夏侯惇给云山的命令中也只是让云山跟徐晃交接一下返回关中。 关平确实回来了,只是他不能放弃攻打汉中的计划。 这很合理。 他派人去斜谷附近跟常雕汇合,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常雕败了?” 尽管知道常雕是个……呃,反正挺奇怪,但常雕会落败还是远远超过了关平的预料。 他赶紧亲自奔赴斜谷,这才发现战况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惨烈。 曹军遭遇了一场致命火攻,全军遭到火焰灼烧和烟熏,数万兵马惊惧之下自相践踏,几乎人人身负重伤,关平赶紧四下搜索,见郝昭、诸葛虔等人吸入了过量的浓烟,好不容易逃出了斜谷已经累得昏死过去。 卢洪满脸乌黑,摊在一群瑟瑟发抖的士兵阵中,双目无神看着前方,关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卢洪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卢校尉,常军师何在?” “没了,都没了,都没了……”卢洪喃喃地念叨着。 关平心中猛地拧了一下。 虽然常雕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相识许久,之前两人的配合还算颇为默契,现在常雕居然惨死异乡,关平的心还是狠狠拧了一下,缓缓流下了几滴泪水。 “张鲁居然如此厉害,连常军师都能骗过?”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常军师之言,是我不听常军师之言,我根本不配统帅校事,我根本不配统帅校事。 我一手将全军带入了绝境之中,千错万错都是我的大错,我有何面目再去见常军师啊。” “在何处遭到火攻?”关平问道。 “上,上方谷。”卢洪两眼无神,痛苦地看着关平,想起当日的惨状,他眼中露出一丝惊恐之色,猛地站起身来,高声哀嚎道: “火,四面都是火!五斗米的鬼道引来了火精!这些人都是五斗米的信徒,他们跟常军师的校事一样无所不在,我,我已经尽力提防了,他们还是不断地从天而降!他们会妖法!他们会妖法!” 人在陷入绝望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甩锅将自己的错误全都抛出去。 卢洪深深后悔,为何常军师临走之前已经多次提示可能会有危险,可他仍是如此大意,轻信一群山中的樵夫,最后落到了这种下场! 陈群看这样已经几乎陷入癫狂的卢洪,冷笑道: “什么妖法,我已经问过,是此人不查,疏于戒备,居然被人在上方谷放火得手。 嘿,这郝昭和诸葛虔也是领军之人,在枯草大风中行走居然不放着贼人的火攻,合该大败!” “好了好了!”关平皱眉道,“若是换做我等领军,未必也能思考如此周全,这便是名将的本事所在。事已至此,就算宰了此人又有何用?将他们交给夏侯将军处置,我等……嗯,诸君以为要攻汉中,又该如何?” 陈群冷笑道: “此番张鲁放火得手,不过是这领军之人不查。这褒斜道不能走了,不如我率领一支精兵轻装走傥骆道,定能全胜。” 傥骆道是几条进入关中的道路中最短的一条。 唯一的缺点是这条路要翻过好几座山,并不像褒斜道这么平坦,而且山路尽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缺水,尤其是在冬天这个毛病更加突出。 可陈群并不畏惧。 他认为现在张鲁命令弟弟顽抗,说明其一定准备死战到底不肯投降,对于这种人一定要大潮一般滚滚而去,这才能瓦解他们的士气。 若是去的晚了,汉中的百姓更认为张鲁如神明一般,此事更难对付。 不要小看当时神道的影响力,连刘雄鸣这种人因为擅长爬山都有人把他当做神明,张鲁这种已经占据一方的人更是如此。 关平端坐不动,仔细看着之前卢洪搜集的关于张鲁的种种资料,愈发感觉张鲁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非常擅长笼络人心,好在他的五斗米教现在还没有走出汉中,如果走出了汉中,只怕影响力将飞速遍布大汉的各个角落,风头远远超过现在。 唔,这样的人才,怪不得连常雕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思考再三,关平突然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件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当年浮屠教刚刚传入中原的时候被归纳在方术的行列中,佛老不分,一起祭祀,而市井已经开始渐渐流传当年老子化胡的故事。 关平虽然不知道这个传说到底是真是假,但这个故事给了关平不小的灵感。 张鲁这么大的本事,就用在此处实在是有点可惜,如果能给他一片更大的天地…… 他思考再三,决定给张鲁写封信,派人火速进入南郑送给张鲁。 书信的内容很长,关平明确表示,自己佩服张鲁在汉中多年来的治理,也相信张鲁一定能为大汉做出更多的事情。眼下西凉没有平定,不少贼人依旧在那里不断的寇略,就算暂时能把他们按住,以后又是一桩巨大的祸患,张鲁能治理好汉中,一定也能治理好更遥远的西凉。 如果张鲁愿意离开汉中,他保证在魏王面前封张鲁为万户侯,让张鲁可以驰骋西域,甚至可以拜他的子孙皆为一方太守,让张鲁的姓名能一直留在大汉的青史之上。 可如果张鲁坚持抵抗…… 那就不好意思了。 关平奉故大汉丞相曹操的命令是一定要征讨收复汉中,让汉中重新纳入大汉的统一之下,到时候兵戎相见,好多事情谈判的价格就不对了。 陈群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封信,脸上的表情又颇为难受。 以陈群的出身很难看得起张鲁这种神神叨叨的豪族,可不得不承认张鲁的影响力确实极其强大,对汉中的掌控能力也远超一般世族,关平的思路倒是还不错。 “让他去教那些胡人修仙?”陈群想起治元多等一看就精力过于旺盛的胡人端坐不动原地修仙,顿时差点直接笑出声来。 “这个不是问题所在,中原人也不是一开始就会读书,多年下来也都争相以读书为荣。 我这算是给了张鲁一个台阶下,如果张鲁愿意,我们不妨在汉中试试。” “这倒也是,可如果他不愿意呢?” “不愿意?”关平冷笑道,“我们两手准备,他若是不愿意,我们还走褒斜道,直接奔赴汉中把他揪出来!” 正文 第369章 让马超攻刘备 关平给张鲁的书信不可谓不坦诚,实际上关平也确实见识到了张鲁这一套的巨大影响力。 不管他最终的出发点是什么,在军阀割据不断征战的年代,相对稳定的汉中真的称得上是一片王道乐土,张鲁也的确称得上是在用行动践行仁政。 汉中相对稳定,关平也不想用刀兵破坏了这一切。 但如果张鲁不肯合作,这又得另当别论了。 书信很快就送到了张鲁的面前,这位五斗米教的大天师颤抖着接过书信,看完了关平的手书,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诸君,不知诸君意下如何啊?” “云山当真是痴心妄想!居然还想让师君降服,可笑不自量!” “师君用兵如神,手下士卒皆有六丁六甲护身,刀枪不入,可谓天兵。 贼人不过血肉之躯,若是再来,上方谷的火便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是啊,师君我们不如直接将使者乱棍打出,跟云山血战到底,只要师君一声令下,汉中一定奋战到底,绝不让师君失望!” 张鲁:…… 闭关这几日,他本以为朝廷的大军已经建功,没想到反到被张卫杀得大败,现在汉中全军士群情激奋,都认为张鲁法力无边,而朝廷的兵马也不过如此。 之前就有人从汉水中“捡到”玉玺,说这是天命所在,民心所归,要求张鲁至少称个王,可张鲁知道自己就没这个能力,之前也坦率地表示自己根本没有称王的想法。 但这次不一样了,张鲁大败常雕军主力,常雕麾下曾经在凉州畅行无阻的大军居然被张卫一把火烧的几乎全军崩溃,要不是张卫临时调遣过去的鬼卒太少且上方谷中正好下起了一阵纷纷扬扬的小雨,这支精兵几乎要全部葬身谷中。 常雕一直都是以算无遗策著称,之前的战斗中此人和云山并列,成为曹军的最大依仗,可他麾下的精兵居然全军溃败,这让张鲁如做梦一般。 在上方谷之战中差点直接带走曹军所有将帅的张卫得意洋洋地道: “这云山乃曹丕麾下第一大将,都督雍州诸军事,之前平定凉州,威望颇高。 此人用兵如神,必然骄横,这次居然主动遣使者跟师君交往,不过示弱尔,我听闻眼下云山自身难保,孙权北伐,用那离间之计让云山与曹丕离心,云山现在肯定惶惶不可终日,又不敢遣大军来攻,只能在此周旋。” “只要我军能挡住云山片刻,此人必然要被曹丕召回中原。 之后趁着孙权北伐,我等大可直接出兵,占据关中称王,以师君的法力,我等进取中原亦可,岂能寓居一地? 嘿,就算寓居一地,师君乃得天道之人,自有神明相助,哪是这些凡俗之人可以匹敌?待树百年后,天下的枭雄都已经老死,只有师君羽化登仙,我等也有容与共,建起地上天国岂不美哉?” 张卫的话代表了大多数汉中士卒的心意。 之前的大战获胜加上曹植的屡屡进攻不利让他们的心中充满了胜利的渴望,可张鲁却知道眼前的一切并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美好。 常雕军疏忽大意,加上上方谷特殊的地形,这才让他们取得了绝对优势,最后成功击退了强敌。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张卫携大胜之威回归,与曹植张允展开了几次激战都不能得胜,朴胡手下的氐兵加入后才勉强将曹植击退,却仍旧不能将曹植直接赶出汉中的范围内。 现在云山已经表示要让张鲁想清楚,如果愿意放弃汉中,他可以保护张鲁去西域传教,一样能光大张鲁的天师道,如果坚决抵抗,张鲁的价钱不好谈,起码也要追究他顽抗到底的罪过。 “咳,”想到此处,张鲁索性干咳一声,紧闭双目,用颇有磁性的声音道,“我之前心血来潮卜了一卦,这卦象言说我道当盛于西域,倒是跟云山的书信不谋而合。 我想跟云山好好谈谈,不如……” “师君!”众人纷纷相劝,氐王朴胡更是气的一跃而起,怒吼道:“俺说什么都不降!师君能走,难道俺麾下的儿郎还能离开汉中不成?这云山有本事就来,俺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模样!” 张鲁:…… 你们这是害我啊,真的是害我啊! 张鲁平生的最大志愿是光大自己的天师道,不然他也不会安心缩在汉中这么多年不出来。 他苦思破敌之法许久,突然灵机一动道: “对了,马超何在?” “呃,这个……”张卫看着杨昂。 杨昂冷笑道: “嘿,问那废人作甚?此子现在是什么模样?简直是可笑。” 马超自从大败归来之后宛如整个人被掏空。 他将自己关在屋中,每日饮酒不断,以羌管自娱,生活显然是极其苦闷。 他手下全军大败,已经丧失了回家的最后希望,军中也充满了沮丧。 杨昂本来还指望能靠马超守卫汉中,见马超这副德行,甚至懒得表面给马超应有的客气,连军粮都比之前少了不少,汉中军士更是经常嘲弄辱骂西凉兵,双方的矛盾逐渐加大。 这时候问起马超,杨昂的眼中已经生出一丝厉色。 只要张鲁一声令下,他就立刻带人杀进马超的军营中,将马超的人头一刀砍下来! 张鲁对马超之前的表现倒是非常满意,他摆了摆手,让手下人不要搞马超,随即笑道: “咳,那个什么,马孟起一直郁郁寡欢也不是办法。 正好,现在刘备和刘璋激战正酣,给马孟起增兵三千,让他率军……嗯,反正给我打下成都!” 张卫:…… 杨昂:…… 之前他们已经建议过趁着刘备刘璋激战正酣,率军南下直接将刘备灭了,到时候独霸益州,管他云山还是常雕要打就来。 之前张鲁推三阻四,现在好不容易同意了,怎么能派马超这种废物去? 要不是知道张鲁一直看不起刘备,现在众人几乎认为张鲁是要故意给刘备送好处了。 “我已经算过,马超还是有几分福相,定能打进成都,就让他去吧。 就此决定,我还要练功,大家各自散了吧!” 张鲁虽然看不起刘备,但很相信二刘之争的最后胜利者肯定是刘备。刘备是枭雄,得到益州之后肯定会进攻汉中,自己麾下现在信心满满,到时候遇上刘备手下那些虎狼就知道这天下有多么艰难。 等刘备一展身手,手下人知道不敌,自然得接受云山的“好意”,顺理成章请云山支援。 若是能大破刘备,这倒也是一件好事,算是帮云将军开路,就算以后跟云将军产生了什么冲突,看在他大破刘备的面子上,相信也不会有太大的追究。 见众人都面面相觑,张鲁索性道: “此乃驱虎吞狼之策。马超哪里是刘备的对手,之后刘备必然来犯,我等假意投靠刘备,云山定然不愿意看见汉中落在刘备手中,无论虚实肯定要率军来争夺。到时两贼拼杀,我军占尽优势,如卞庄刺虎一般,焉能不胜?”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张鲁居然有这样的算计,不禁佩服非常。 “师君说的是,反正马超这厮现在全无用处,不如就让他激怒刘备,被一刀斩了也是好事。” “嘿嘿,不错,马超好歹是天下名将,也不能让他死在汉中,就让他死在刘备手上,也是一桩好事。” 张鲁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缓缓地道: “好了,就按我说的做,派人去给云山送信,就说我等讨刘备自效,让他稍安勿躁,再等些时日便是。” 正文 第370章 功亏一篑 张鲁居然提出讨刘备自效,这着实是把关平给看乐了。 张鲁如果钻到了益州,确实比之前更难对付,毕竟他们五斗米在益州的影响力相当大,到时候凭借艰险的蜀道防御,想要征讨还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但问题是…… 张鲁要是有这个本事之前早就进攻益州了,现在突然想起来要讨刘备自效,还表现出一副要顽抗到底的模样,不禁让关平心中开始有点联想。 这个张鲁怎么有点常军师的感觉。 “嘿,好个张鲁,我看也别等了,我自率一军走傥骆道去取他性命!”陈群飞快地道,“将军可在褒斜道做疑兵,让他们以为我等还在此处逗留,实则直接猛攻汉中,定让张鲁措手不及,只能束手就擒。” 关平慎重地点点头,道:“现在天寒地冻,傥骆道上必然缺水,长文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不能出什么闪失。” 陈群自信地道: “放心便是,之前卢洪暴露踪迹,不过是因为山中的樵夫中有米贼,我先派军中的好儿郎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把这傥骆道探个究竟,之后再率众截击,我就不信这米贼真能知晓天机!” 众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都赞同陈群的主意。 上方谷一战常雕军受到的损伤更多的来自于精神层面。 卢洪已经彻底丧失信心,现在浑浑噩噩宛如一个废人一样。 郝昭和诸葛虔吸入了过量的烟雾,这些日子一直卧榻休息,心情也非常低落,常雕军上下都非常低落,但真说什么损伤……好像还真没有太大的损伤。 甚至他们派人去上方谷查探,发现不少张鲁手下的鬼兵在战斗中因为追的太狠被烈火吞噬,他们的战斗意志不错,但似乎人人坚信自己刀枪不入,居然没有进行有效的避让和格挡,导致全军伤亡非常惊人,比常雕军的伤亡丝毫不差。 这种水平的军队,只要正常打绝对能压着他们往死里打,见张鲁没有投降的意思,大家已经跃跃欲试,真的准备狠狠揍张鲁一顿了。 看着众人的战斗意志非常高涨,关平也不好意思打击他们的热情。 他让陈群率领申耽等五千人向傥骆道前进,同时以常雕军缺粮且需要就地驻扎的名义向夏侯惇继续要粮。 唔,也不知道现在孙权到了何处,也不知道伯父有没有拿下益州…… 但愿再用几年,能真的天下太平,这打仗也太烦人了。 · 孙权分给鲁肃一彪兵马让他阻挡关羽,己方再次对合肥展开进攻。 但这次,孙权明显感觉到有些不支。 鲁肃这一走,不少人已经暗中传言说孙权对攻破合肥已经没有信心,因此先把自己麾下的淮泗兵马调走。 尽管孙权一再强调是关羽来袭,鲁肃不过是去阻挡关羽。 但这话更起到了反效果,众人听闻关羽居然要来,更担心自己的后路被切断。 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自己的衣食地位,孙权之前挑衅关羽本来就不对,现在关羽如果真的拼命东征,那真是断了江东的后路,如果鲁肃有什么闪失他们所有人岂不是家都没了? 因此这几日江东众将的攻城明显开始出工不出力,就等着孙权宣布撤军之后好回去保护自家财产。 城中的张辽久经沙场,立刻看出了孙权军中士卒的变化。 他判断孙权的后方应该是长护险了大规模的山越之乱或者有人造反,心中顿时狂喜。 “机会来了!与我八百勇士,我再去会会孙权!” 李典看着一脸兴奋地张辽,苦笑道: “咱们守城无虞,若是突击,只怕不可。 我已经探查清楚,孙会稽将军帐放在全军正后高处,若是我军出击,他可一览虚实无虞,从容调集诸将来救,文远就算有万夫莫敌之勇,也未免能在万军之中随意来去。 汝为我军之胆,切不可妄动陷入险地之中啊。” 张辽当年在吕布麾下的时候曾经跟李典争斗结怨,两人的交情一直不太好,但在守卫合肥的战斗中,这两人却能暂时放弃一切纠葛,亲密无间地一起战斗。 李典给张辽的分析非常到位,张辽心中一暖,眼神却愈发坚定果敢。 “莫慌,我已经找到了吴军的阵眼,我趁着黎明出击,定能大胜!” 见张辽坚持,李典也不再劝阻,张辽在三更天埋锅造饭,令军中勇士饱食,并手持双戟走在全军阵前鼓舞士气。 孙权军一日攻城疲惫,果然又全军退回休息,张辽趁着黎明的微光亮起,立刻率军突进。 不过,他这次的目标并不是孙权的中军大营,而是侧翼负责护卫孙权周全的一座大寨。 张辽数次观望,并且在之前的吴军俘虏口中得知,这座大寨的主人乃吴军第一猛将甘宁! 孙权军听说张辽又来,登时心中一凛,可发现张辽不是奔着孙权的中军大帐,而是攻打侧翼驻守的甘宁军时,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又都安心回去睡觉。 甘宁? 打甘宁,这不是跟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吗? 要知道甘宁这厮突出一个脾气火爆性格乖张,跟所有人的关系都非常恶劣,他也乐于展现自己孤臣的形象,因此深得孙权信任。 大家都巴不得甘宁早点死,听说甘宁到来,众人只是鼓噪呐喊,可周围最近的军寨都不肯救援,生怕正面撞上了猛虎一般的甘宁。 张辽加油啊,快弄死甘宁这个畜生! 甘宁在睡梦中遭到张辽的进攻,登时火冒三丈。 他是不怕张辽,径自提刀出去迎战这位曾经率领八百人几乎擒住孙权的猛人。 甘宁的营寨在孙权军的侧翼,张辽攻打此处撤退的路线较长,如果甘宁能挡住张辽片刻,各军就能将张辽团团包围,就算张辽有三头六臂也杀不出来。 可他才走出军帐,愕然发现周围各寨友军虽然在不住的鼓噪,却无人出营夹击张辽。 张辽身披重甲,手持双戟,冲着敌人最多的方向猛冲过去,所有的吴军士兵看见这个身材高大的北地汉子都下意识地心中发颤,不自觉地四下散开,让张辽毫无阻挡地轻易杀进甘宁军中,全军呈现一片崩溃之相。 “好个张文远,我倒要跟你斗上一斗!” 甘宁怒吼一声,提刀朝张辽猛扑过来。 黎明的晨曦中,甘宁宽阔的肩膀抡起一片带着浓烈血腥味,狠狠迎上了强大无敌的张辽,刀戟碰撞,张辽硬是被这位江东第一猛士震得连连后退几步。 “别人怕你,我不怕你!”甘宁的紧咬银牙吼声如雷,将一把利刃舞得密不透风,逼的张辽又是一阵后退。 见挡住了张辽,甘宁的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他怒吼道: “张文远,汝好大胆子,还敢来袭我军寨?汝是看不起我吗?” 张辽就带了这么点人,肯定要找一个软柿子捏,甘宁不相信张辽不知道这座军寨是自己把守。 这分明是看不起人,让甘宁如何能忍耐? 张辽呵呵一声,高举长戟护在面前,冷笑道: “兴霸,你觉得有人来救你吗?” 甘宁的脸色一沉,手上的刀不禁慢了几分。 张辽没有趁势进攻,而是连连后退,紧盯着甘宁那张蜡黄的脸,冷笑道: “众将都知道孙权要退,都在节约兵力,还只有你肯奋力厮杀。你今日便是胜我,又能如何?” “我还能撤回合肥,不过再跟汝搏杀,汝又能往何处去?当年高顺在吕布帐下何其悍勇,其统兵之能少有人过之,可他陷阵营死伤殆尽后,曹公甚至不愿募其至麾下,倒是我保存众军士不散,还能再赴曹公帐下。 孙权是做大事的人吗?嘿,他连合肥都久攻不下,反复无常之人,如何能做得成大事? 汝现在撤了不丢人,若是跟我搏杀到死,我张辽……也愿意奉陪!” 甘宁不甘心地瞪着张辽,又更加不甘心地探头看着远处。 远处的友军仍然没有支援的半点迹象,他们一定迫不及待看着甘宁被张辽屠戮,甘宁几乎能联想到他们脸上幸灾乐祸的模样。 外人,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外人就是这样。 他冷笑一声,长叹道: “好个张文远,我听你一言,先走一步。” 张辽朗声大笑道: “我送你一程!” 甘宁放弃抵抗,招呼全军后撤,张辽迅速突破了甘宁的营寨,如倒卷珠帘一般即刻强攻周围其他军寨。 之前还隔岸观火的吴军众将见甘宁瞬间败了,顿时也慌了手脚。 虽然甘宁在他们心中非常不堪,但从没有人怀疑过甘宁的勇猛强大,见甘宁落败,吴军众将不再犹豫,立刻招呼众人退散。 孙权在高处看着张辽在无数吴军之中左突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又回忆起之前张辽突到自己面前所向无敌的恐怖模样。 一种恐怖的预感在他心中渐渐升起——如果张辽还在,他怕是永远不可能攻破合肥了! “至尊……”诸葛瑾站在孙权身边,看着孙权在袖中的大手不住地颤抖着,显然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看着远处张辽的雄风,诸葛瑾连声哀叹。 他也能感觉到,这次远征怕是又要无疾而终。 合肥宛如一座巨大的城墙,死死挡住了吴军众将的去路。 这次不成,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正文 第371章 孙权之怒 张辽的勇猛远远超过了孙权的设想,虽然他血肉之躯没能直接洞穿孙权的大军,可他翻江倒海如入无人之地的神勇发挥还是彻底摧垮了孙权军最后的斗志。 看着并不算巍峨高耸的合肥城墙,吴军众将都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张辽退回城中之后,吴军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装模作样地组织了几次反击,可这次他们甚至不敢攀登合肥城,只能在城下摇旗呐喊,宛如送其张辽回家一般。 又僵持了几日,孙权在绝望中被迫宣布撤军,这次他甚至不敢像之前一样殿后,而是率先逃走,吴军后队逃的逃散的散,这次声势浩大的北伐再次宣告失败。 躺在车上,孙权似乎终于了解了为什么合肥是自己的天命之城。 有张辽在,吴军只怕再也不敢攻打这座坚城,他统治中原执掌天下的雄心壮志也再也无法施展,这对他的打击远远超过了从前。 更要命的是,这次作战他从头到尾就没有一次正常的判断,太过相信兵力的优势,完全没有将敌人放在眼中,这一切种种看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对孙权的威信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之前江东世族就对孙权有些不满,只是因为孙权的势力极其强大,又打赢了赤壁之战,他们才被迫恭顺。 可现在孙权在合肥连连失败,北上的大门被彻底堵死,疆域被限制在江东半壁,这些人若是肯乖乖服从孙权才是天大的玩笑。 撤军的一路上,孙权都在琢磨该如何分锅,快回到吴郡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如果不是关羽,此战必胜!”孙权含恨道,“关羽傲慢无度,破坏盟约,实在是不可饶恕。此人占据江陵,臂大于股,早晚必受其殃。想要做成大事,需要心无旁骛,先将此獠降服,方能得胜!” 没错,就是关羽,就是关羽的错! 如果不是关羽威胁我,让我被迫调走了鲁子敬,现在也不会变成如此模样。 孙权心一横,索性立刻派人给关羽写信,要求关羽对这次威胁盟友的事情道歉,并交出江陵,保证不再背叛盟约。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孙权在找借口,可现在全军士气低落,这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方案,连诸葛瑾都连连颔首。 毕竟经历了如此大败,孙权太需要树立一个强敌,将所有人的视线投到此人的身上。 “关羽小题大做,我军北伐之际居然威胁东征,令我军功败垂成,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人傲慢非常,兼有万夫莫敌之勇,若是继续让他坐镇荆州,早晚必成大难。 此前周公瑾和鲁子敬将荆州借他栖身不过权宜之计,我军现在也该要回荆州,方能保身后无恙。” 荆州理论上不应该有孙权的份,但孙权认为赤壁之战他们家的功劳最大,南郡也是吴军上下拼死取得并且借给刘备,现在关羽坐在江陵不仅不感恩,不好好支援孙权,反到因为一点点小事威胁孙权,导致孙权将大量的军队调走最终在合肥攻坚战中失败,这分明是背叛盟友的行为。 关羽必须交出江陵,否则将直面迎接孙权的怒火! 可以说,之前孙刘虽然有潘璋之类的小摩擦,但大方向上还是非常友善。 可这次索要江陵,意味着孙刘联盟将彻底撕破脸,暴怒的孙权已经不择手段,就算让孙刘联盟付之东流,他也一定要狠狠教训一下关羽。 不如此,他难以在江东保持威严,更无法给一群拼死奋战的江东士卒交代。 现在周瑜死了,鲁肃又被派去了前线,愤怒和自尊让孙权已经来不及过多的思考。 他匆匆决定直接撕破孙刘联盟,并且决定派人去雒阳向曹丕求和,顺便给曹丕带去一个礼物—— “告诉魏王,我愿意讨伐关羽,也请魏王一定将云山拿下。 如果魏王不信,可以先将云山拘捕,绝不能让此人继续领军!” “这,至尊,就算,就算对关羽动手,也不至于……”本来非常支持孙权的诸葛瑾闻言一脸惊诧,赶紧阻止道,“现在刘玄德还没有占据益州,孙刘尚弱,曹丕仍强。我等想要征战天下,仍不可失云山之力。 之前曹丕已经怀疑云山,若是真的公布此人身份,当真是亲者痛仇者快,还请至尊三思啊!” “三思?三思什么?”孙权这会儿已经失去理智,这场耻辱性的大败和天书上的记载让孙权已经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什么孙刘联盟,什么大局? 我得让刘备看看,你们能苟延残喘全都是我孙权的恩赐,现在你已经惹怒了我,我干脆收回之前恩赐给你们的一切,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看着孙权愤怒的模样,诸葛瑾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点头。 孙权余怒未消,又道: “给陆议发信,让他撤回江东,不得有误!” · 陆议改名为琅琊山贼陆逊,一直率军在琅琊的莽莽群山中活动。 臧霸以讨伐陆逊的名义开展活动,给陆逊施以“重创”,陆逊抵挡不住,率军逃入了兖州,几经周转,最后逃入了东平郡的一座荒山之中。 这座荒山安葬着当年汉文帝的第二子刘武,刘武封梁王,死后葬在此山北路,班固在写《汉书》的时候将这座当年名曰良山的山称为梁山,而琅琊山贼陆逊则巧妙地逃到了此处,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山贼生涯。 兖州此处的位置非常妙,这里的经济发达,人口虽然饱受战乱之苦却依旧为数不少,这里的豪族也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堪称一方沃土。 陆逊没有建立根据地的念头,来了之后就直接率军开抢,凭借极其灵活的战力搅得此处天翻地覆,并且吸收了大量的山贼、流民和当地的匪盗为仆从,一时间声势浩大,几乎战无不胜。 曹丕多次派人征剿,但陆逊只要听见风声,就率军藏到梁山附近的八百里水泊之中,靠着当地盗匪的通风报信出击,多次给曹丕麾下造成打击。 无奈之下,曹丕只好再次依仗臧霸,命令臧霸一定要拖住陆逊,不给这个山贼继续杀出兖州的机会。 以曹丕的脑子当然能想到臧霸跟陆逊有什么密切的联系。 但现在天下到处起火,他也不得不启用臧霸,只求陆逊千万不要给兖州造成太大的影响。 臧霸当然乐此不疲,就在此处跟陆逊耗下去。 陆逊的任务也是在孙权打破合肥开始北上之后连接臧霸一起出击,他听说孙权率领十万大军北上之后欢喜非常,赶紧派人联络臧霸。 臧霸也认为自己摆脱曹丕的机会终于来了,两人一直非常兴奋地秣马厉兵,就准备在孙权攻破合肥、包围寿春的消息到来之后立刻起兵,以徐州之军迎接孙权,足以横扫天下。 这一天,臧霸直接邀请陆逊来他军中喝酒,陆逊之前跟臧霸也多次会面,两人已经算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自然欣然从命。 酒过三巡,臧霸得意地向陆逊展示了一下他麾下的兵马,兴奋地道: “孙将军这次有十万大军,张文远手下只有不到万余兵马,想要攻破合肥易如反掌。 等占据了寿春,曹丕匹夫不得不救,到时荆州乐进、雍州云山和徐州臧某一起起事,曹丕只能束手就擒,天下可定,天下可定。” 陆逊见状,也知道曹丕现在有点乱了方寸,只求暂时稳定住局面,各地的曹军守将也在开始给自己谋划后路,臧霸肯定是得到了消息,就等待最后的起事之时。 “有将军襄助,犹胜十万大军,想来至尊一定也非常想见将军。” 臧霸嘿嘿一笑,他今天等的就是陆逊的这句话。 孙权的战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想让臧霸卖命,还得看看孙权能不能给足够的好处。 比如平定天下之后孙权称王称帝,臧霸最少是不是也得混个车骑将军,坐镇一方? 不然他真是白辛苦一场,凭什么给这种素不相识的人卖命。 陆逊平静地道: “将军放心,我之前已经跟至尊说过将军的功劳,待平定天下,至尊为吴王,将军也能裂土为王,将军麾下几位过命的兄弟也是裂土为侯,世袭罔替,现在麾下的将士也各有封赏,绝不会解散。” “吴王大气!”臧霸嘿嘿一笑,飞快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办了。 只要孙权愿意让自己保留军队,臧霸的心愿就能完成。 这是曹丕给不了的赏赐,也算自己没有白白帮忙。 “嗯,我现在真是等不及见见吴王尊颜了。” “很快,至尊很快就会攻破合肥,然后就……”陆逊随口说着,却见帐门拉开一角,刘惇正站在外面不住地给自己使眼色。 他勉强一笑,道: “将军稍待。” 臧霸呵呵一笑: “伯言请便,何须多礼?” 陆逊点点头,飞快地走出帐门,他见刘惇的面色不虞,低声道: “出什么事了?” 刘惇咽了口唾沫,叹道: “伯言,孙将军让你赶紧回去。” “回何处?”陆逊大惊。 “至尊败了,让将军赶紧回东吴,以后咱们要跟曹丕结盟了。” 陆逊眼前一黑,几乎保持不住站立,惊呼道: “这怎么可能?!” 正文 第372章 陆逊结盟 这怎么可能? 陆逊呆了许久,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忙问道: “是何人去支援合肥?是曹仁?还是夏侯渊?” 刘惇苦笑道: “没有人支援,张辽出战,至尊不能抵挡,现在已经败退回江东,现在要跟曹丕讲和,怕曹丕怪罪,这才……这才让伯言赶紧回去!” “没有人支援?!” 张辽手下才几个人,我们有十万大军啊! 十万大军啊!这可是十万大军啊! 十万大军昼夜不停的攻城,合肥城的守军累都要全累死了,怎么可能还守得住? 张辽就算出城决战,他又能带多少兵马?就算是三头六臂也不能将全军都击溃,这不是开玩笑吗? 陆逊的心怦怦直跳,也只能赶紧点点头: “好,至尊说怎样,就……就怎样吧!” 陆逊麾下这支兵马本来就是为了策应孙权北上准备的,现在孙权与曹丕会盟讲和,陆逊这支兵马已经没有用处,也只能赶紧回去,以免影响了跟曹丕的讲和。 但…… “咱们走是容易,可臧宣高怎么办?” 曹丕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臧霸在养虎为患,甚至之前臧霸的种种小动作他也看得清楚,只是因为孙权的十万大军威胁太大,曹丕才委曲求全装不知道。 现在孙权退了,如果陆逊再走,等于直接将臧霸出卖。 曹丕不弄死臧霸就有鬼了。 饶是陆逊机智,这会儿还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他之前考虑的都是孙权北进之后如何笼络当地的势力为孙权所用,如何尽快消灭曹军的死忠以达到目的,从没有考虑过十万人居然打不动没有援兵的合肥。 他苦苦思考许久,只只能选择先将此事告诉臧霸,听听臧霸的意见。 臧霸在帐中自斟自饮,见陆逊一脸凝重地回来,微笑道: “怎么样,是不是接到消息,孙将军那边有什么军情需要臧某襄助啊?” 陆逊苦笑道: “有倒是有……” “但说无妨。”臧霸兴奋地道,“只要有臧某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力襄助。” 他一口一个襄助,就是要摆正跟孙权同盟的身份,只要孙权开口一个求字说出来,以后臧霸跟他讲条件就更有力度。 陆逊看着臧霸一脸兴奋的模样,无奈地叹道: “至尊在合肥已经败了,现在被迫跟曹丕讲和,让我退回去了。” 臧霸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盯着陆逊看了半天,忍不住笑道: “伯言为何说笑?就算孙将军不想跟臧某联盟,何必说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言?呵呵,十万大军若是打不动合肥小城,这岂不是……这岂不是……” 他脸上的表情痛苦地动了动,许久才艰难地道: “你说的是真的?” 陆逊点点头。 “这,这……” 臧霸一时难以接受这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消息,瞠目结舌地道: “这怎么可能?孙将军一定是还有谋划!一次打不赢还有第二次,为什么,为什么要撤军啊!” 臧霸也明白,孙权只要跑了,他的末日也不远了。 曹丕腾出手来,一定不会坐等臧霸在徐州继续猖狂,曹仁、夏侯渊都是猛将,再配合常雕手下那无孔不入的校事,臧霸估计很难再抵挡下去。 臧霸顿时慌了神,他知道背叛曹丕是怎样的下场,慌忙一把拉住陆逊的手,焦急地道: “伯言,我该如何是好?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逊苦笑道: “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将军愿意,不如赶紧率军跟我一起返回江东吧!” “你!” 臧霸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 亏你想的出来啊。 我本来已经都督青徐,俨然一方诸侯,手下的猛将士卒众多,堪称一霸,就因为听了你的话要放弃一切去做孙权的仆从? 现在孙权要讨好曹丕,万一曹丕让孙权交出臧霸的人头,你孙权是交还是不交? 臧霸一瞬间转出无数个年头,他猛地一跺脚: “伯言,你不能走!孙权现在臣服曹丕,等于背叛大汉,背叛天子。 我不能让你回去跟这种人同流合污!绝不能让你回去!” 陆逊:…… 孙权这厮实在是太混蛋了,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天知道以后他还会做出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臧霸已经想好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话,绝不能跟这种人再合作。 他在此地又走不了,也只能积极自救,而自救的关键就是…… 把陆逊留下来! 刘惇也叹了口气道: “此番至尊惨败,迁怒关羽,现在又跟曹丕讲和,怕是要讨伐关羽。 伯言,你……你也得仔细思量一番啊。” “为何要迁怒关羽?”陆逊奇道。 “还不是之前……”刘惇嘀咕道,“至尊公布了坦之的身份,惹得关羽大怒,派人去至尊面前问罪。 至尊做贼心虚,派鲁子敬率三万精兵抵挡关羽,鲁子敬一走,众人自然不愿力战,被张辽一个突袭就打的四散而逃。 至尊因此迁怒关羽,认为是关羽分散了他麾下诸军,导致如此惨败。 现在孙刘之盟告破,就算有鲁子敬挡着,只怕不日就要大战,伯言……哎……三思三思啊。” 陆逊默默无语,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知道孙刘早晚要撕破脸为天下相争,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居然这么快,而且是在孙刘都格外弱小的情况下。 现在他们手上唯一的变数就是云山。 若是云山不倒,他们就不倒,若是云山倒了,孙刘现在还非常弱小,曹丕随手出兵就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陆逊的额上流下来,显然心中格外挣扎。 辅佐孙权是他最大的人生追求,之前多年时间他都一直在为此事竭尽全力。 可现在孙权的所作所为越发混乱,越发没有计划,不仅不智,反而要把自己和整个江东推向深渊,这让陆逊有些不能接受。 刘惇趁热打铁,咬牙道: “伯言,你知道我为什么化名刘平吗?” “愿闻其详?” “因为……因为我从前真的叫刘平。” 刘惇的脸上颇有几分苦涩: “众人都知道我是平原人,不错,我确实是平原人。 当年刘备刚到平原的时候,我曾经心中不服,派人去杀他。 那刺客见刘备待人亲厚温和,很讲义气,因此不愿下手伤人。 我知道事情已经暴露,这才化名刘惇逃到了江东,又因为我懂一些黄巾道术,所以才在江东闯下了偌大名号。 我见过刘备,见过曹操、吕布、孙权等等人,也算是有几分见识。 如今天下纷乱不休,孙权虽然是一方豪杰,但做大事,此人远远不成。 我知道伯言身在江东,不愿离开,可我夜观天象,知伯言若是继续跟随孙权,早晚有一日孙权容不下伯言大才。 横竖伯言与坦之相善,咱们不如……” 虽然没有细说,但陆逊的聪明肯定能理解刘惇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惇曾经跟刘备有仇,现在还愿意劝说陆逊放弃孙权投奔刘备,可谓是真的替他着想。 臧霸闻言,也赶紧道: “不错,当年我曾经跟刘备有一段交情,此人豪气不俗,虽然性情暴躁,却待人至诚。 伯言,你要是回去了,在孙权帐下又能如何?还不如在此与我谋事,有伯言的大才,我等定能所向披靡,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陆逊凝思许久,看了看刘惇和臧霸一脸期待的模样,咬牙道: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至尊与曹丕联盟,乃陷江东于危难,肯定有奸臣在其身边作祟。 我不能听此乱命,就在此处……有劳臧将军关照了!” 正文 第373章 称帝 曹丕万万没想到一次可能要迁都的大劫难居然被轻易化解,他心中欢喜之余,又稍稍有些后怕。 孙权能调动十万大军,而乐进已经不听指挥,己方虽然强大,但四处同时开战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他要尽快平息一切隐患,再也不能给臧霸、乐进这些人苟延残喘的机会。 还有云山…… 孙权献上降表,称云山确实是关羽之子关平,此人从赤壁之战之前就已经潜入了曹军之中,导致乐进后来与曹军撕破脸的罪魁祸首是他,让霍峻坐大的罪魁祸首也是他啊。 此人包藏祸心,通过之前的种种让众人都不敢揭穿其身份,刘备也能在他的掌握下顺利发展,甚至乐进和蔡瑁都成了他的拥趸,曹军现在的形势,占据的地盘甚至比南下讨伐刘表之前还少了不少。 孙权劝曹丕一定要放下成见,跟孙权联手,孙权愿意讨伐关羽自效,也请曹丕迅速拿下关平,率军进攻乐进,两军联手先把荆州拿下来,防止刘备坐大。 刘备是曹操认定的一生之敌,只要听到刘备的消息,曹操说什么也要千里迢迢过去揍他,以实现当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孤的承诺。 这种情绪深深的感染了曹丕,从很小的时候曹丕就把刘备当成了一定要快速消灭的对手,绝不能跟这儿众人有任何回旋。 但是…… 众所周知曹丕是一个非常拧巴的人,他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刘备是大敌,刘备是不可饶恕必须要消灭的敌人。 可是想到孙权这个恶心的混账东西,曹丕还是不愿意跟他合作。 上次合肥之战失败之后孙权就已经表示要跟曹丕讲和,要接受曹丕的统帅,曹丕即位魏王之后孙权还立刻上表表示臣服,这让曹丕心中非常得意。可还没有几天的工夫孙权就纠集十万人打了过来——这十万人啊,肯定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组织完毕,孙权一定是从上次上表的时候就开始暗中积蓄力量。 这对曹丕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 至于云山的事情…… 曹丕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又想起了最初跟云山见面的场面。 当时他被曹植狠狠压制,曹操偏爱曹植,又以重任托付给曹植,希望曹植能历练一番,当时曹丕满腔怒火,接受司马懿的建议,孤独地来到了荆州,希望能以自己的才学成为云山身边的小吏,用这种身份上的巨大反差引起曹操的同情,破坏曹植的好事。 当时的自己多么卑微,多么可怜,可几年之后,他已经是大汉的主宰,再向上一步,他就能消灭这个已经近四百年的古老王朝,用自己的姓氏记载一个强大的朝代。 曹丕文采飞扬,建功立业的雄心一直在他心中不断地蔓延生长。 云山收复雍凉,痛击强敌,让曹丕的声望不断飙升,尽管他不是一个完美的臣子,甚至多次跟曹丕作对,但真的要把他彻底打翻,曹丕还是没法下定决心。 “如果当时,让云山与吾妹早早成婚,会不会……” “那马超韩遂现在依旧死而不僵,想要收复雍凉,还要不少光阴。”司马懿看出了这位老友心中的纠结,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子桓,不,殿下认为坦之是关平吗?” “仲达以为呢?” “是。”司马懿斩钉截铁地道,“臣已经打探过了,最初云山是关平的传言是张允传出,此人见过关平,能认出此人并不稀奇。 长文南下时曾失陷刘备手中,认得关平也不离奇,只是当时云山战功卓著,深得乐进赏识,所以之前的种种才被压下。 现在张允、长文并乐进、徐晃都与云山共事,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云山是关平,倒是跟云山亲密无间统领向前,此事……” “叔达也是如此吗?”曹丕冷不丁地说着,让司马懿全身一凉。 对了,还有叔达。 司马孚现在还挂名云山的长史,他知不知道云山的身份,这让司马懿忍不住汗流浃背。 “这就是孤最担心的,”曹丕叹道,“满朝文武,多少人跟云山有过交往?若是听从孙权所言将其拘禁,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如果不听孙权之言,若是将来有什么偏差,只怕又后患无穷。” 司马懿点点头,凝神片刻道: “眼下云坦之以征讨汉中为名,逡巡关中汉中之地不前,怕是也知道孙权之事,想进入汉中,与益州刘备连成一片。 若是果然如此,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当令夏侯将军立刻截断云山粮草,并令云山返回长安为他庆功,且绝不牵连他人,云山若是不来,便是以一己之私牵连甚众。 若是他来了长安,不管他是不是关平,都立刻将其送回雒阳,以后不让他领军便是。” “不让他领军,还以魏王之妹妻之,待天下平定,再做主张。此事纵然有人胡言,也不好乱说什么。” 听完司马懿的建议,曹丕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还有一件事。”曹丕颇为紧张地道,“若是云山进攻长安呢?” 长安的大将军夏侯惇领军作战的手艺大家懂得都懂。 夏侯惇治军的手艺挺不错,但是打仗的手艺嘛…… 大家懂的都懂。 尤其是在关中这地盘上率军应付云山这个很可能叛变的猛将,曹丕是不相信夏侯惇有这个本事。 现在曹军的精华大军都在关中一带,如果更换一个领军之人等于明说要针对云山,这样云山再谋反,那就真没话说了。 司马懿踌躇片刻道: “临时调人只怕是不行,但是现在长安正好还有一员宿将可以调遣。 有此人在,云山不足为惧。” “何人?” “之前魏王想让常军师统帅大军对抗孙权,现在孙权已经退兵修好,现在常军师倒是可以暂时不动。 常军师虽然长期跟云山共事,但此人身世清白,不慕名利,之前多次说想要告老,并以贪虐自污,此人必定不是云山一党,可以大用。” 曹丕眼睛一亮,赞道: “孤怎么就忘了常军师?” 常雕之前在关中激战许久,这次远征也证明了他的本事。 现在孙权退走,没一年半载没法再入寇,将云山等人一一平定就成了重中之重。 常雕还是曹仁的亲信,有此人在,肯定万无一失。 “好,就如此!” 曹丕长长的舒了口气,感觉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 不管云山是不是关平,只要解除了他的军权都好说,如果他狗急跳墙,也有应对的方法。 现在…… “嗯,让他回雒阳,该用什么理由呢?” “呵呵,这个好办。”司马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子桓,最近天下祥瑞无数,民心思明主。孙权十万大军覆没,难道只是张文远等人奋战之力?非也,此乃天命所归!” 司马懿说着,眼中的炽热似乎喷涌而出,看得曹丕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天子,不,刘协已经说了好几次要禅位给魏王,难道魏王心中真的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魏王!曹子桓!只要你点点头,这天下三分有其二在你手中!这个理由,能不能让云山回来?能,还是不能!?” 曹丕只觉得眼前阵阵模糊。 多年的等待,即将实现愿望的时候他反到胆怯起来。 我要成为天子了吗? 受命于天,我真的能承受这天命吗? 曹丕也知道,天下远远没有到归一的时候,他现在称天子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 “仲达说的对!”曹丕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断地猛跳,他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的笑容饱含威严,“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正文 第374章 天数有变 曹丕感慨自己终于明白了当年的尧舜是怎么回事,这场禅让的闹剧终于走到了尾声。 新年的第一天,曹丕终于宣布不再一而再再而三的辞让,顺应天命,承接大汉的道统,登基为帝。 曾经的大汉天子坐着牛车屈辱地从许都赶来禅让,将承载了大汉多年辉煌的玺绶送到了这位新皇帝的手中。 周围众人纷纷下拜欢呼,庆祝这一历史的时刻,从此开始历史终于翻过一页,大汉的天下开始由曹丕主宰。 兴亡谁人定? 不好说,但曹丕看着无数恭敬地拜倒在他脚下,谦恭地请求他顺应天命的人,心中的踌躇满志可想而知。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天下的主宰了! 他微微有些茫然,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又看到了宛城的火,和火光中一去不返的大哥。 “传谕,改雒阳为洛阳。从今日起,改!” “唯!”侍者谦恭领命。 曹丕随口一言就完成了这次变革,以水德代替火德,命令被人无条件执行的感觉真好。 曹丕舒了口气,又说春日万物生长,此乃劝农养兵之时,令各地牧守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有伤天和。 之前立下汗马功劳的云山、乐进等人许久没有返回,现在新皇登基,也该回来看看了。 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绝不是三言两语以大局为重就能推脱。 云山和乐进如果不愿回来,那就跟造反没有区别了,曹丕名正言顺掐断给他们的供给也毫无问题。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曹丕说春日万物生不愿动兵,就看看云山和乐进有没有这样的良善念头了。 虽然这年头消息传递并不通畅,但称帝这种大事还是由最快的马、最精悍的使者向四面八方传递。 大汉倒下了,新生的曹魏取代了大汉的法统。 现在大魏明面上的版图十分巨大,已经囊括天下三分之二,只有益州和荆州的南部还在贼寇的掌握之中。 如此规模,已经不亚于当年刘秀称帝时的模样,而且现在刘备一直还没有夺下益州,荆州的南部也是传统的荒蛮之地,天下最富庶、最精华的土地和最优秀、最睿智的文士都掌握在曹丕的手中。 天命的分量,不是谁都可以撼动。 “上天有好生之德,云将军宽仁,在关中和雍凉都深得民心。 现在天下平定,民心思安,云将军功不可没,朕召云将军回朝,以其为车骑将军、南皮伯,以公主妻之……朕,想跟云将军谈谈,谈谈当年先帝在时诸事,谈谈以后匡正社稷之事。 朕绝不怀疑云将军!愿此生与云将军为友,不以君臣相隔!” 曹丕这次可谓是下了血本。 南皮伯。 名字听上去怪怪的,但已经超过了汉臣最高为侯的界限,足以表现出对云山的诚意。 车骑将军也仅次于夏侯惇和曹仁,犹在曹洪之上。 曹丕的两个妹妹曹宪和曹节之前因为种种事不能下嫁,此刻曹丕也直接遣人先送到长安。 只要云山愿意离开驻地,哪怕先到长安都行。 如果云山这都拒绝…… 哼,那就别怪朕,别怪天子之怒了! · 关中,夏侯惇一直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得到曹丕称帝的诏书,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孟德,你没有做到的事情子桓还是做到了。 我们拼死奋战多年,现在终于改朝换代,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青史之上会有我们的名字,但愿…… 不是王莽的那种名字。 当年王莽篡汉的时候支持的人绝对比反对的人更多。 只是没想到后来急转直下,王莽居然迅速走到了陌路,他的人头还成为了历代珍藏,代代相传。 因为王莽的下场实在是太惨,数百年的正统一直悬在众人的头上,威慑所有想要篡汉的人。 曹操做了大量的准备,曹丕终于走出了这一步,现在就看……能不能完成最后一步了。 大汉一统天下,谓之天命所归。 天人感应深入人心的时代,只有尽数恢复大汉的每一寸土地才能真正说明自己得到了大汉的传承。 不然就算占据了天下三分之二,那离承受大汉的天命也还差得很远。 夏侯惇啊夏侯惇,就差一步,你就能含笑去见孟德了! 关中的冬天对夏侯惇非常不友好, 他亲自带领士兵修筑水利,感染了风寒,最近一直感觉身体不适,但他依旧兢兢业业地工作,让关中的春天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是这样的景象,不知道还能保持多久。 “巨鹰,你怎么看?”夏侯惇问身边的常雕。 常雕回到长安之后在某人的建议下直接开始装病,并一个劲地给曹仁写信,表示孙权算个屁,有天子的天命所在,孙权小丑根本不可能打进中原。 夏侯惇当时身体不舒服也没管他,等养好身体,孙权已经退了,现在倒是没必要让常雕回去。 现在接到曹丕的命令,让常雕配合夏侯惇主持关中军事,这让夏侯惇的心中对常雕不禁多了几分佩服。 常雕一定是之前就预感到了什么,预感到孙权一定会失败,预感到之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这才一直等在此处。 现在,他一定有更好的方案。 常雕被夏侯惇的独眼看得浑身发抖,很多次想直接夺路而逃。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直接跑去迎战孙权算了。 他当然知道云山就是关平,现在曹丕很明显也知道了此事,关平一旦被逼反,肯定会跟夏侯惇正面冲突。 他们不知道是听哪个鳖孙的主意,居然要让常雕作为前锋去讨伐云山! “这个,大将军啊,我……我手上的兵马都在云将军手上,若是……” “我知道。”夏侯惇严肃地道,“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云山是关平?” 夏侯惇的表情非常严肃,瞪得常雕恐惧非常。 他想推说自己不确定云山的身份,可现在云山大概率要被逼的直接跳反,手上已经没有兵马且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常雕说不定会被性如烈火的夏侯惇以失察之罪直接拘禁处置,若是说知道…… 知道之前还不说,这又是天大的罪过。 常雕的心思飞快地转动,只能硬着头皮道: “我,我当然知道云山就是关平!” “啊!”夏侯惇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常雕。 他之前心中一直有个侥幸的心思,认为孙权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离间,只是因为曹丕的性格太拧巴才刚好上当。 可常雕居然也说云山是关平…… 那,那就不一样了! 常雕的校事手眼通天,之前从来没有预测错误,现在他说云山是关平,这岂不是说……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夏侯惇咬牙叹道,“我等一手令其坐大,现在关平尾大不掉,已经成了大祸,这,这可如何是好!” 常雕这会儿已经组织好语言,随即道: “大将军,我之前一直不说,都是为了大魏,也是为了将军啊。” “啊?” “听我慢慢道来——将军,之前是谁提拔的云山?” “还不是乐进这厮?” “大将军再想想。” “还……” 一提起云山的恩人,众人肯定都会先想到乐进,可夏侯惇转念一想,若不是之前自己对云山全力支持,云山怎么可能迅速崛起?他能从乐进的手下化身为一方大员,夏侯惇的支持在其中发挥了极其重大的作用,夏侯惇甚至一度认为可以以云山来牵制乐进。 现在走到此处,夏侯惇顿感如芒在背,沮丧和后悔瞬间将其吞没,一时有些茫然。 常雕谄笑道: “我一来是照顾大将军的面子,二来嘛……嘿嘿,也是觉得云山还有用处。” “将军细想,他若是在荆州,粮草军械完全由乐进此贼提供,自然无比嚣张,我等拿捏不得。 可他之后来了关中,又远征凉州,就算他有三头六臂,这不是也得仰仗大将军供应钱粮? 之前我主动提出要去凉州,还是先行一步,就是为了防止他占据凉州生乱,现在他又被迫回到关中,这军需不是还拿捏在大将军手中?此人收复雍凉,击退马超韩遂,就算他是关平,也是为大魏立下大功,又有何惧哉?” 正文 第375章 善意的谎言 常雕为了照顾夏侯惇的情绪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告诉夏侯惇,其实他早就掌握了关平的动向,只是为了利用关平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但通过自己过人的才能让关平现在也没什么稳定的进展,没能在凉州站稳脚跟,依旧要仰仗夏侯惇的鼻息。 这让夏侯惇非常感动。 正如常雕所言,如果关平和乐进等人连成一片,有了稳定的地盘,想要征讨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大魏的一切都将被他们破坏摧毁,夏侯惇将成为大魏最大的罪人。 他拉住常雕的手,感慨地道: “还好有常军师,不然我等几乎要大祸临头。” 常雕尴尬地一笑,表示你信了就好说。 反正到时候出事别连累了我,我已经把一切做的最好了。 夏侯惇沉吟道: “关平久在我军之中,深得人心,连陈长文都对他推崇备至,已经渐渐有尾大不掉之状。 此番子桓……不,天子令其回归洛阳,若是他不从,这又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常雕知道自己现在是跑不了了,但关平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自己跟徐庶这交情在,之前又没有的罪过他,想来他也不会为难自己。 就是…… 嗯,就这样,既然没事,我随便出点主意也就是了。 常雕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阵道: “哎,可惜我麾下士卒都不在身边,不然我肯定率领本部精锐先去讨伐一番。 为今之计,也只有徐徐图之——不如将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令其返回,多次传令不成,先切断其军粮补给,再以众将徐徐攻之。 关平虽然厉害,总是血肉之躯,他远离刘备,孤立无援之下未必就不会投降,若是他降了,魏王,呃,天子必然声威大振,这反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夏侯惇打仗的手艺很一般,但见识还是不错,听了常雕的建议,他爽快地点点头: “不错,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云山……哎,如果他能降是最好,如果不降,就得靠巨鹰率军征讨此贼了。” 他拍了拍常雕的肩膀,叹道: “巨鹰,说起来当年子孝提举你的时候,我等还颇为不服。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越发见识到巨鹰的本事。有巨鹰坐镇长安,我心中总算能稍稍安定一番。” 夏侯惇以前对云山颇为推崇,没想到云山居然是关平,这让他心中十分低落,倒是常雕宽慰他许久,总算让夏侯惇的心情好了不少。 嗯,不就是招降嘛? 反正到时候云山打过来了估计你夏侯惇也守不住,到时候我们一起被关平擒住,肯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常雕对关平的人品还是非常放心,索性完事抛在脑后,乐呵呵地去寻徐庶喝酒。 徐庶这些日子深居简出。 尤其是孙权公开了云山的秘密之后,他更是明哲保身,不出门跟常雕之外任何人来往交际,以免惹来祸事。 他之前让常雕称病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常雕乐呵呵地拎了一堆腊肉上门,笑吟吟地放在徐庶面前,微笑道: “元直先生,这是不是一切也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啊?” 徐庶缓缓摇了摇头,微笑道: “自然没有,我是万万没想到孙权一方雄主,居然如此……呵呵,不过仔细想想,也能明白。 事已至此,不是我等可以揣测,我等也只能顺应天命了。” “对对对,天命!天命!”常雕颇为兴奋地道,“天命就是如此啊,夏侯惇问我,我也只能被迫说出云将军的身份,这都是天命的错,总不能怪我吧?” 见徐庶没有反对,常雕又喜滋滋地道: “现在夏侯惇马上就要切断给云将军的军需,令云将军来长安,元直先生以为该如何破解啊。” “呃,为何要破解啊。” “夏侯惇不准备给云将军供给军需了啊……” “这有什么?” “现在云将军就在褒斜道,他们数万人不知要耗费多少军粮,若是夏侯惇当真一毛不拔,云将军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呃,难道元直将军有什么平地生粮的法术?我倒是要好好见识一番了。” “呵呵。”徐庶缓缓地摇了摇头,“常军师可能不知道,这长安的军粮还真不是夏侯惇说的算,当然也不是我说的算……而是,关中的百姓说的算。” “蛤?” · 关平随时观察着张鲁的动向,准备找机会一举吞没汉中,跟刘备军连成一片。 但在此刻,孙权退兵的消息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曹丕篡位的消息。 尽管之前众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有人都知道大汉天子已经是一个摆设,但已经持续了近四百年的伟大王朝、自己祖祖辈辈都仰望的伟大时代轰然倒塌,大多数人还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连已经反叛大汉多年的凉州兵都有不少直接哭了出来,来自大汉故都的关中士卒也各自垂泪,不知道未来走向何方。 改朝换代了? 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关平倒是早早地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曹丕终于撕破脸皮篡汉也将彻底站在了造反的路线上,之后的顾忌会更少。 等待几日之后,他又先后收到了曹丕和夏侯惇的书信。 两人都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只是要求他先回到长安,然后去洛阳祝贺曹丕登基——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如果云山都不祝贺曹丕登基,那说明他已经明反,再也没有什么好说,夏侯惇将直接切断给云山的一切帮助,他们将彻底成为一支孤军,遭受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强敌。 看来,得抓紧决断了。 蒯越见关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决绝,赶紧张开双臂,沉声道: “将军无论如何不能再去长安。长文临走的时候让我一定要阻挡将军,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跟长文也没法交代!” “如果此地不能留,我等不如走蓝田抓紧先回上庸,跟乐将军汇合,直接从荆州北伐,定能让中原震动。到时候……” 蒯越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关平的表情,见关平已经开始摇头,他索性住口不言。 他也知道这不现实。 离开关中,意味着之前关平做的一切常识都要白费,而且会将盟友徐晃和大量的手下英杰抛弃在凉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归。 关平肯定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而且现在孙权出卖关平,贸然北伐可能会遭到孙权和曹丕的双面夹击,本来非常良好的局面将彻底葬送。 说来说去,还是孙权这厮…… 蒯越叹了口气,静静等待关平的决策。 关平看着蒯越,微笑道: “异度,以前荆州谁说的算?是刘表,还是你们蒯家和蔡家?” “当然是我们!”蒯越并不避讳。 没有蒯越和蔡瑁的支持,刘表的政令都出不了襄阳城,蒯越对这个非常有把握。 “这就是了。”关平冷笑道,“关中是我等打下来的,不是他们曹家打下来的。曹丕想要拿回去,就靠他的本事。 替我回信,就说此事是乱命,再派人火速昭告关中诸地,让他们自己决定,是跟随我云山,还是决定跟随曹丕!” 之前关中长期在马超韩遂等人的控制之下,夏侯惇到来之后也只控制了长安、华阴等大县。 其他诸地,虽然不在关平军的掌握之中,可各地的豪族扎根极深,或多或少都跟关平又长久的来往。 曹丕并没有征服他们,还想凭借一份诏书就拉着他们一起改朝换代,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如果云山不反,他们未必有本事敢反,可若是有云山当先,他们肯定愿意帮帮场子! “好!”蒯越狞笑道,“我还担心将军又要只身奔赴长安,既然将军不愿……哼,咱们就跟曹丕好好斗上一斗!有本事就让他来关中杀了我们!” 正文 第376章 乱命 曹丕称帝的消息随着快马传递到大江南北,南南北北从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逆天的消息。 当年刘秀称帝的时候占据的地盘并不算大,手上能动用的兵员甚至还不如现在的曹丕,可从称帝开始,刘秀短时间内迅速横扫天下,证明自己是天命加身大汉的正统传人。 现在曹丕另起炉灶,他能不能快速横扫天下,消灭盘踞一方的刘备和明显不愿臣服的孙权…… 这个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曹丕的大军暂时还无法开到刘备的面前,但一支远征军已经先行出动,他们冒着春日料峭的寒风行走在艰难的蜀道上,缓缓向益州腹心之地接近。 这支兵马不到三千人,一眼就能看出极其疲惫沧桑,尽管士兵的衣甲尚且算是鲜明,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疲惫之色,眼中更是满满的迷茫。 好不容易走出蜀道,众将抵达涪县时,众人都是嚎啕大哭,几乎不愿前进。 马超看着这支追随自己走南闯北的大军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如果他之前能跟马腾一起投奔曹操,现在多少也能统领一军,家族安乐无忧。 如果他能跟韩遂亲密无间的合作,现在应该也能占据雍凉,成为天下谈虎色变的顶级凶人。 可他却从所有的可能中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现在马超众叛亲离,最后跟随自己的不到三千人也要踏上一条看不见前途的远征。 还没有跟敌人接触,他们的士气就已经跌到了谷底,再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众将颓废的模样,马超不禁苦笑。 就算能赢又能如何? 就算能赢,难道马超这样的外人还能当益州之主,坐镇一方? 就算马超再猖狂,也不相信自己一个外地人凭借这么点兵马能把益州给挑了,还能让所有的益州世族低头听从自己的指挥。 可若是不去…… 自从上次大败,马超已经彻底被打散了精气神,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张鲁的仆从军,就算他不想去,违背了张鲁的命令,张鲁想杀他也易如反掌——别的不说,张鲁只要切断了马超的军需,再封锁蜀道,马超全军将活活饿死。 之所以张鲁没有选择这么做,不过是稍微顾及一下之前的颜面,不想丢失了自己的风度,仅此而已。 马超已经很久没有梳洗自己的仪表,曾经风度翩翩的锦马超现在须发蓬乱,宛如野人一般,他孤独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不知所措,冷风一吹,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想起之前韩遂和成公英曾经夸赞他如当年的吕布一般悍勇无敌,马超忍不住沾沾自喜,现在想想,韩遂和成公英二人明明是在戏谑恶心自己。 吕布有勇无谋,反复无常,最后众叛亲离落到怎样的下场众人都很清楚。 马超一直鄙视吕布的为人,可他现在确实完全走在了吕布当年的道路上,就算他现在痛改前非,这个世上应该也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更不可能再给他什么活路。 就这么结束了,这么屈辱地客死他乡吗? 春日纷纷扬扬地落下,天气冷得离奇,马超索性现在涪县休整一番。 尽管已经走投无路,但他还是决定打好自己的最后一仗,先探听一下刘备的动态再说。 这一打听,马超居然打听到了一个让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杨千万!之前马超的重要盟友,跟阿贵一起支援马超再起的杨千万! 杨千万听说马超到了涪县,也赶紧跑过来。 马超乍见老友,不禁老泪纵横,也冒着寒风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杨千万的双臂,更咽道: “杨兄,别来无恙!” 杨千万见马超脸色惨白,神色颓废,只跑了几步就不住地咳嗽,颇有几分不忍,更咽道: “孟起,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马岱担心马超的身体,将杨千万请到屋中,几人落座,这才由杨千万讲述起之前的经历。 原来杨千万跟庞德一起逃走之后,也被迫逃入汉中,但他觉得张鲁麾下那些人并不会好好对待己方,索性又向南逃,到了七姓夷王朴胡帐下讨生活。 之后听说刘备跟刘璋大打出手,僵持不下,杨千万索性率领本部投奔刘备,也得到了刘备的礼遇。 听说马超居然是听从张鲁的命令来进攻刘备,杨千万皱眉道: “这不是胡闹?孟起,听哥哥一句劝,投刘使君算了!莫非你还真以为张鲁是诚心待你不成?他这分明是想逼刘备杀了你啊。” 马超苦笑道: “我之前也对师君颇为推崇,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不傻,知道他不过是想利用我麾下的士卒。现在见我没用了,索性将我逐走罢了。 可我反复无常,投奔了这么多人,现在弃张鲁投刘备,只怕世人又要骂我。 而且就算我愿意投奔刘备,以我的名声,只怕……” 马超回忆起自己之前的种种,也感觉自己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正因为如此他更是不愿意再次背叛张鲁,留下反复的骂名。 杨千万叹道: “何必如此,现在刘使君即将作为益州之主,再过几年就要兴兵北伐,难道张鲁还能阻挡刘使君? 如果孟起愿意投奔刘使君,某愿意用自己性命作保!刘使君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孟起一定一见如故,咱们北伐成功,还有回到老家的机会!” “回去!”马超本来已经绝望的心中生出一丝希冀之色。 他之前已经走投无路,如果能回去……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又有了希望。 杨千万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作保,这让马超感激涕零,暗暗发誓绝不能让老友失望,一定要做出一些事情。 可他随即又是一阵落寞之色,颓然伸出手臂。 “我已经废了。”马超苦笑道,“我积郁过度,一身武艺已经施展不出来,这蜀道难行,就算破了张鲁,有云山坐镇,我……我也不能替刘使君杀出一条路。 他要我有什么用啊!” 杨千万哈哈大笑,眼中露出一丝狡黠之色: “看来孟起还不知道啊。” “请杨兄指教。” “那个云山就是刘使君手下大将关羽之子关平是也!那云山在关中深得民心,连徐晃、乐进都是关平的亲友,来日并肩北伐,我等如何不胜!” 马超瞠目结舌,怎么也想象不到所向无敌的云山居然是关平。 这么说…… “我,我还有回家的机会?”马超眼中逐渐恢复了几分明亮,他双目清泪横流,忍不住长叹道,“我……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了大汉!” · 关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夏侯惇要求自己回到长安的命令。 不过他倒是没有第一时间亮出自己的身份,而是指责曹丕听信歹人之言,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恶性。 他表示自己敬重夏侯惇,不会发动攻击,既然现在如此,就当从没有过云山这个人,他直接去汉中寻找公子曹植,请曹植主持公道。 夏侯惇收到书信,懒得跟关平多拉扯,直接叫人断了给关平的粮草,并且表示如果关平不来长安,他就率领军队去寻关平,有本事关平就站在原地别跑。 夏侯惇斗志满满,他认定自己只要轻轻挥手就能迅速覆灭关平,逼着关平手下这些士兵把他绑了送到自己面前。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夏侯惇完全没有想到。 在他宣布断绝给云山提供军粮之后,之前长安周围已经颇为稳定,老老实实春耕的百姓居然第一时间抛弃良田逃走,甚至当地的世族也纷纷逃窜,众人扶老携幼一起南下,齐刷刷地离开了长安! 夏侯惇满脸懵逼。 他之前带领士卒屯田春耕的时候见关中一片稳定安宁,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现在是怎么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百姓好好的抛弃自己的土地不要?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异场面! “常军师,常军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常雕倒是对此非常了解,他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道: “大将军,趋利避害乃是天性,大将军不要如此见怪吧!” “趋利避害?”夏侯惇深感不可思议,“他们为何纷纷南下?关平在南,我等在北,应该靠拢我等才是趋利避害吧?” 常雕苦笑着点头道: “常某是这么想,但是……这些百姓不是这么想啊。” 正文 第377章 大魏吴王 关中这里跟中原有极大的不同。 这里的世族经过了董卓、李傕、马腾、韩遂的轮番洗劫,早就丧失了威信,要么被迫给关中军阀当狗结亲,要么自己变成一方军阀,自然不可能保持之前马氏韦氏那种显赫的名声。 之前关平进入关中的时候,已经有意解散自己麾下识字的士卒,让他们深入百姓之中,组建民兵。 这些民兵还没有编入地方军,夏侯惇、丁斐等曹魏的将领认为这都是胡闹,民就是应该种地和服役,除此之外完全不需要做别的什么事情。 可关平一直没有放弃对民兵的推广,随着关中的日渐安定,有徐庶推动,民兵开始在附近不断推广。 他们并没有粮钱赏赐,甚至长时间不能跟云山军保持任何联系,但他们心中始终都相信一件事。 只要云山将军在,关中就会稳定,有云山将军做主,他们的女人不会被抓走为奴,他们不会被赶去田垄屯田却只拿到一点点饱腹都难的口粮,他们辛苦耕种的土地也不会随意被掠夺。 因为手头能用的人太少,徐庶在推广民兵的时候一直在强调一点——他们的一切并非来自恩赐,只能来自于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亲手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才能有起码的希望。 但徐庶也强调,云山会作为他们的后盾,这位在关中击退强敌,还关中太平的英雄绝不会抛弃他们,也希望他们在危难的时候不要抛弃这位英雄。 现在夏侯惇切断了给云山的供给,关中的百姓立刻意识到关中可能又要变乱。 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失去,辛辛苦苦的春耕如果就是为了这些不断盘剥侮辱他们的人,那还不如直接放弃。 在民兵的组织下,他们自发南逃,就像之前他们躲避战火一样。 夏侯惇尽管控制了长安这个关中最重要的据点,也往周围派驻了不少官吏,但他们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百姓会抛下春耕,抛下明显更加强大的魏军,去投奔势单力孤,孤立无援的云山。 夏侯惇大怒,立刻下令不许百姓南逃。 他亲自来到长安城外拦截南逃的百姓,要求他们立刻返回田中耕种,不许南下。 可问题是,如果随便阻拦就能拦住,之前历次大战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流民。 夏侯惇越是阻拦,百姓就越是惶恐。 之前曹丕代汉带来得出恐慌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开来,所有的百姓不顾劝阻纷纷离开,当地的官员也不敢强留,这反倒让夏侯惇更加势单力孤。 他的号令在长安城中还有人听从,可出了长安完全变成了放屁,他没有切断对云山供给的时候还一切如常,可现在连起码的徭役都征调不到,这一仗还没开始就已经全面落在下风。 “这,这可如何是好?”夏侯惇这下彻底慌了神。 打了一辈子的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的场面。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继续问计常雕,希望这位校事的统帅能拿出一些合适的方案。 常雕看夏侯惇已经乱了方寸顿时有点幸灾乐祸。 不过慑于夏侯惇的威严,他还是不敢胡说八道,只能用之前徐庶教自己的道: “关平在关中许久,已经深得民心,某也不曾料到会变成如此模样。这都是常某失察,若是大将军怪罪,常某甘愿受罚。” “都到了这时候,哪里还能说什么受罚的事情?巨鹰,赶紧探查一番关平所在,我这就调集精兵,来关中平乱。” 曹仁、曹洪、曹真、曹休、夏侯尚等人都是良将,只要能调动合适的兵马,夏侯惇有信心快速镇住云山的叛乱。 但不给他决断的机会,洛阳已经送来了紧急军情—— “报!乐进蔡瑁反了,已经率军攻破宛城!” “报!臧霸也反了!正攻打琅琊!” 乐进接到曹丕称帝的诏书之后,立刻将诏书扔在地上,他本来想直接斩了使者,可在马良的劝说之下,改称曹丕乱命,损害曹家的威严,他已经懒得跟曹丕周旋。 他甚至声称之前曹操死前将曹植托付给他,说如果曹丕篡汉,就由他奉曹植为主,平定曹丕。 这话算是给了曹氏一个巨大的台阶,一时间除了曹丕狂怒,其他的曹氏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怒火。 此外臧霸也称曹丕乱命背叛曹操,他不肯接受乱命,准备占据泰山郡等地自立一方,不服从曹丕的命令。 尽管两人没有明说反叛,但已经实实在在出动了大军。 尤其是乐进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前就一直没有消除,他一出兵就直接包围了宛城,并且跟围绕在周围的霍峻再次联合,一时声势浩大。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夏侯惇喃喃地念着。 常雕苦笑道: “这个……我们现在长安没有丢,还是先守住长安和华阴,等待局势吧!” · 洛阳城中的曹丕也怒火中烧。 尽管知道乐进和臧霸早晚会反,但二人选择在他称帝之后直接跳反,还是结结实实给了曹丕一个耳光。 现在大魏的领土上瞬间烽火一片,他光是平叛都要竭尽全力。 这些曾经曹操麾下的部将一个个变成了仇敌,曹丕心情可想而知,他一时有些茫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平叛是一定要平叛的,但让谁去呢? 之前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调云山参战。 有云山在,曹丕可以完事不放在心中,安静等待胜利的消息传来就行。 可云山极有可能是关平,曹丕怎可能用此人平叛? 他没有从称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遭遇这样的痛苦,更感觉极度凄凉,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幼常何在?”曹丕喃喃地道。 马谡是曹丕在新野龙潜时候的重要参谋,曹丕称帝之后将他召到身边为侍中,此刻也只能火速召见此人。 马谡飞快赶来,匆匆向曹丕行礼,道了声陛下。 这声陛下让曹丕的心中稍稍和缓了些,他盯着马谡道: “汝兄想要什么?” 曹丕不傻,他知道就凭乐进是绝对做不成什么事情,乐进的最大支持者就是马谡的亲哥马良,只要跟马良谈好条件,乐进那一路自然不足为据,而臧霸手下兵少孤掌难鸣,肯定也容易对付。 马谡点点头,沉声道: “吾兄不知天命,总想着独霸荆襄,只恨三互法在,做不得荆州牧,所以一直鼓动乐进造反。 如今大乱已经成了,还请陛下治罪。” 曹丕轻蔑地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道: “哼,我治你的罪又能如何?难道还能退乐进一路兵马?你倒是告诉我,应该如何?” 马谡就知道曹丕不敢冒险杀了自己彻底得罪荆州人,他有心给曹丕乱出主意,可也知道曹丕帐下颇有精锐,自己要是胡言乱语只怕很快被人识破,反而引来笑话。 他思索片刻,赶紧道: “为今之计,当先南后西,暂不理东。当以大军镇守宛城,如今春耕正急,乐进军粮未必就能耗地住,我军再以往日恩义说他,许其永镇荆州,再遣人封赏蔡瑁,疑乐进之心,定能全胜。 云山那边,料来其几日攻不动长安,春耕起时自退,还能争取些时日。 待两路兵马退去,则立刻率大军猛攻臧霸,臧霸麾下众将未必都愿意跟他谋反,我等只要申明只诛灭臧霸一人,则此路也不难对付。” 曹丕缓缓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他又跟马谡聊了一些闲话,亲自送马谡离开之后,又遣人火速召来司马懿。 跟马谡相比,司马懿肯定更受到信任,之前向马谡问计都是司马懿给曹丕的主意,希望能听听这位荆州名士的意见。 曹丕将马谡的建议原原本本转述给司马懿,司马懿听得不禁击节叫好。 “马幼常果然有大才,此人的本事绝不在马良之下,陛下可依计而行,足以令诸贼退散,天下无忧。” 见司马懿赞同马谡的建议,曹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言的异样。 他垂头思考许久,道: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新朝初立,立刻遭到强敌的骑脸进攻,这说实在有点丢人。 曹丕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绝不愿意遭到敌人的进攻之后还用这样温柔的手段跟敌人周旋,他想进攻,想畅快地进攻,把所有的敌人都立刻击倒,对马谡这种和缓的意见自然不愿接受。 而且,他觉得马谡的计策很不错,可若是其将此事原原本本说给马良,岂不是一切都要完蛋? 他直勾勾地盯着司马懿,用眼神逼迫司马懿出个主意。 司马懿轻叹一声,苦笑道: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仲达说来。” “以孙权为吴王,让其即刻出兵平叛自效。” “妙。”曹丕颔首,不过随即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可是远水不解近渴,孙权若攻乐进,关羽必救,孙权未必能敌得过。经过此战乐进关羽媾和,之后再来,岂不是更难对付。” 司马懿咬牙笑道: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武皇帝在时,曾经埋伏下了一支精兵。 现在,该用他们了。” 曹丕先是一怔,随即惊道: “你说鲜卑匈奴之将?” 正文 第378章 曹丕全力以赴 之前曹操和王必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受困于兵力不足。 到处开战,到处用兵,中原十室九空,大片的土地没有人耕种,白白被那些豪族兼并。 为了屯田,为了更多的粮食,曹操采纳王必的建议,开始从北方征调一些外族进入中原。 曹操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合算的事情,这些人跟南匈奴一样,只要离开了他们的驻地,离开了他们的家园就会彻底变成了没有爪牙的猛兽,就算如南匈奴一样仍有野心,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最后只能慢慢变成一群拿着锄头的羔羊,像其他人一样受到他们的统治。 这样也能削弱那些北方仍然聚居的部族势力。 对曹操这种敢冒险北征乌桓的浪漫主义冒险者来说,这些跳梁小丑都不算什么,迁移一些人自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当时曹操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一定问题,这次迁移民众的问题随手就甩给了手下的来操持,自己不再过问。 之后,按照曹操的政策,大量的鲜卑乌桓开始不断地被迁入中原,之前确实是按照之前制定的方略分散迁移,大量的鲜卑人并没有聚集在一起,只是加入屯田的队伍闷头种地。 但随着曹操去世,曹丕又忙于受禅没有闲心思管理这些人,他们趁机开始贿赂当地的官吏,一族一部开始逐渐聚集在一起,开始逐渐形成了规模。 这些鲜卑乌桓人的文化跟中原人大不相同,不少人是之前的士兵解散,仍然拥有相当强大的作战能力,不少地方的官吏在屯田之余将他们武装起来对付地方的盗匪,号称诸胡兵,曹丕也渐渐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但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多,诸胡兵造成的威胁远远不如乐进等人,也没用管理他们。 现在兵员严重不足已经成了定局,司马懿推荐使用这些人为将,曹丕思索片刻,立刻同意下来。 就用他们! 有这些人参战,兵员绝对没有问题,乐进本来就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只要稍稍用心,定能打得他大败而归。 “云山那边……”司马懿皱眉道,“陛下以为该如何?” “令徐公明率领凉州兵马进入关中,协同大将军进剿。”曹丕的脸色冰冷如铁,云山的身份揭露让他非常恼火,一刻都不想继续看到此人,“告诉徐晃,只要能消灭云山,我便将其封在凉州又如何?” 司马懿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道曹丕这次真的是搏命了,连分封都能想出来。 希望此番能早点消灭云山吧! 司马懿是这么想的,可却抑制不住生出一堆别样的念头。 曹丕刚刚登基就遇上了这种事情,看来他真的不是所谓的天命之主。 他没有这样的本事,却偏偏能登基受禅,覆灭了这已经横亘天下百年的大汉,跟随他的人,岂不是如王莽当年的那群手下一般。 哎,路在何处啊。 · 关平已经算是半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可这并没有带来敌军万众的不断攻击,反到直接让关中的曹军陷入了大片的混乱之中。 大多数人坚持不肯相信云山是关平,众人纷纷坚称云山一定是遭到了敌人的陷害,所以才落到了现在的模样。他们非但不听从夏侯惇的要求夹击关平,反到纷纷向关平靠拢,宁愿提供大量的军需,也要加入关平军中。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高的觉悟,而是因为关中孤悬在外多年,朝廷的力量早就已经不受信任,只有真正有能力、有手段的人才配得到他们的支持。 反正不管如何,夏侯惇封锁关平的计划算是彻底白费,关平反到令蒯越率领一军,打出曹植的名义去接受关中的重地除了长安、华阴、潼关之外,其他地方都要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现在的局面,众将一致认为打通汉中是关键中的关键。 原因关平没有多说,但众人无不心知肚明。 他们都知道关平就是云山,只要打下汉中,他们将跟刘备连成一片,有了稳定的后方,敌人将再也威胁不到自己。 现在有乐进支持,曹丕暂时无法向关中调兵,关平也得抓紧跟曹丕抢时间了。 陈群走傥骆道进攻汉中,算算日子应该已经进入了汉中,可他派人询问消息,居然得知陈群的前锋在傥骆道上遭到了一伙賨人的伏击,陈群多次进攻不能取胜,手中的兵员又不支持他跟敌人过多周旋,现在进退两难,一时有些发愁。 如果遭到了强敌的猛烈抵抗不能攻破也是正常,但陈群现在的状态让关平非常意外——他进攻不得,可也没有撤退,说明抵挡他的这伙賨人也没有多少兵力。 极有可能是那边的賨人也没有多少兵力,所以麻杆打狼两头怕,虽然阻挡住陈群,却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为了配合陈群的进攻,关平一直都在褒斜道虚张声势,陈群突击傥骆道的兵马也不算很多,张鲁这都能发现,还能及时做出布置,此人倒是不可小视啊。 关平思索片刻,微笑道:“有意思,不知道这賨人是谁人领军?” “应该是賨王杜濩吧,哎,也不对,如果是杜濩,他不至于就这么点人。”蒯越沉声道,“不如让文仲业率军急进,支援长文?” 关平摇摇头,冷笑道: “不必了,现在时不我待,去傥骆道只怕有变,我军立刻走褒斜道进击,这次直取汉中,跟主公汇合一处!” · 汉中,张鲁听说一伙賨人在傥骆道挡住了敌军入侵,不禁勃然大怒。 谁干的? 这是谁干的? 我明明没有往傥骆道派兵,到底是谁做的? 他叫来杜濩,杜濩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在没有自己命令的情况下突然出兵,还正好挡住了曹军的突袭。 他派人仔细打听,这才知道是自己麾下一个叫王平的假校尉,他判断褒斜道的敌人应该是诱敌,既然是诱敌,说明敌人很可能选择其他道路对汉中发动进攻。 在所有的道路之中,王平选定了傥骆道,他率领五百多人占据有利地形,果然拦截住了陈群手下众将。 陈群并不以军略见长,他生怕山中还有敌人的埋伏,在几次冲击没有得手之后被迫选择了原地等候,愣是让王平死死挡住。 张鲁闻言当然是非常生气。 他知道多拖一阵自己的危险就多一分,他估计刘备很快就会夺取成都,再不抓紧投入云山温暖的怀抱之中难免要成为刘备的阶下囚。 王平这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啊。 “汝是如何看管手下!”张鲁怒气冲冲地瞪着杜濩,“这随意调兵遣将之事为何要以假校尉做主?快把此人给我叫回来,快把此人给我叫回来!” 杜濩也是一方土豪,賨人的首领,被张鲁如此呵斥面子也挂不住。 他脸色阴沉的道: “怎么我手下的儿郎帮师君挡住强敌,师君还要呵斥我?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张鲁在汉中地界可不怕杜濩,他冷笑道: “汝不通军略,自然不懂其中诀窍赶紧把傥骆道的兵马调回来,若是贼人以大军走褒斜道杀来又该如何?” 杜濩愤然道: “之前张祭酒在上方谷大破常雕,血迹未干,云山此贼一直不敢再犯,因此才走傥骆道来犯。 如今贼寇已经丧胆,如果他敢走褒斜道,我让他有来无回!” 张鲁就是担心云山走褒斜道还会遭到之前常雕一样的打击,这会儿更是焦急: “都到了如此,汝还要与我相争?速速把汝麾下兵马全都撤回来,不然遭到天罚,我也救不了你!” 正文 第379章 王平 杜濩非常相信所谓的天罚之说,听张鲁说的言之凿凿,他的脸色登时大变,犹豫许久终究是不敢跟这位大天师继续顶嘴,只能垂头丧气地点头称是,赶紧转身离开。 张卫冷笑道: “这些板盾蛮,实在是不知好歹,师君何不直接请神明降天罚于他,跟此人有何好说的?” 张鲁心道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干啥不行,他干咳一声,冷笑道: “杜濩这厮不过是蛮人,蛮性不改,胡作非为也是寻常。 现在大敌当前,我等岂能就因为些许不恭就惹出什么纠葛,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此人只要能听我所言,调回傥骆道的兵马,足保一方无恙,我也不愿追究下去了。” 张卫赞道: “师君果然悲悯,贼人到底是逃不出师君的手心。” “但愿吧。”张鲁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褒斜道上之前经历了上方谷之战,曹军真的已经吓破了胆,一时半会是不敢再来,现在也只能指望傥骆道上的曹军能抓紧杀入汉中,这样张鲁就能自然投降。 如果不成,等刘备再起,又是一桩天大的麻烦,得抓紧解决此事才行啊。 杜濩垂头丧气地呼唤手下,准备将傥骆道上的伏兵叫回来,可他刚刚回到营中,意外发现那个叫王兵的假校尉已经回到了军中,现在正等候自己的命令。 杜濩又惊又气,忍不住骂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 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的王平恭敬下拜,口称大王,小心翼翼地讲述了他在傥骆道上的见闻。 原来王平观察云山在褒斜道的动向,认为他这是在故作疑兵,十有八九是掩护另一支兵马伺机进攻汉中,他判断陈仓道、子午道都艰险难走,倒是傥骆道距离短,很适合兵马展开,于是自作主张将一队兵马调到了那里。 他麾下的兵马不多,也不算是什么大规模的调动,这种小事情自然没有通知杜濩,他在傥骆道等了许久,果然遇上了陈群。 双方大战一场,王平兵少,陈群则不敢攻,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杜濩好奇地问。 王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苦笑道: “我看陈群的兵马不多,没有强攻的意思,看来此人只是想从傥骆道偷袭,看看有没有机会趁我军不备洞穿汉中。 现在看到我军已经有了防备,陈群早晚都要后退,我等虽然兵马不多,可在傥骆道继续驻军也没有必要,所以就……” “等等!”杜濩这才反应过来,“你说陈群?是哪个颍川陈群吗?” “呃,我也不知道,我听抓到的俘虏说领军之人乃是陈群。” “俘虏呢?” “退兵之前,我把他们都放了,我等只是为了阻挡曹军进入汉中,没必要多增杀戮吧……” “胡闹!”杜濩急的破口大骂。 他知道王平虽然擅长用兵,可为人太过谨慎小心,不愿得罪人,这种重要的敌人都能轻易放过。 颍川陈群?!一定是他!领军之人居然是这个名满天下的文士,如果把他抓来,他杜濩在汉中的名声就能大大提高,起码不至于被张鲁肆意拿捏。 想到此处,杜濩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狞笑道: “还等什么?赶紧回去,带路,一定要把陈群给拿住!” “这……”王平苦笑道,“这一来一回,咱们的兵马只怕来不及调动,陈群已经跑远了吧?” “若是放走了陈群,就是你的大过!”杜濩瞪了一眼王平,又道:“我去告诉朴胡,让他出兵助我,就算把傥骆道上的山都搜一遍,也一定要把陈群拿住。” 张卫、杨昂等人听说陈群居然在傥骆道上被王平挡住,顿时都面露喜色。 陈群的兵力不多,之前逡巡不进,又不愿退却,显然是不肯放弃这个打进汉中的机会。 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抓住他! “抓住他,别让陈群这厮跑了,谁能抓住陈群,便是头功一件,师君定然大为欢喜。” “不错,之前挫败常雕,此番若是还能抓住陈群,云山定然知道师君神威,不敢再犯,我汉中无忧也!” “这还等什么,还不速速调动大军去拿了陈群!这是头功一件!” 一时间,汉中众将都摩拳擦掌,各个请缨捉人。 可张卫又有些发愁,叹道: “师君说云山将走褒斜道来袭,我等若是调动大军离开,云山正好来袭,汉中岂不是无人守备,又要陷入绝境之中?” “呃……”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倒是不错。 可听王平回复说陈群明显还想再傥骆道上打出点机会来,如果不去追杀,让他跑了,那真是一桩大大的遗憾。 张卫思考片刻,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是了,师君催促我等在褒斜道用兵,肯定又是打了上方谷的主意。大王手下那个叫王平的假校尉擅长用兵,以数百人就能阻挡贼军数千。 不如给王平增兵三千,令其固守上方谷,贼人若来,就地阻挡,就算不用火攻,云山此贼也未必能克!” “对!就是如此!”杜濩大喜,“就算王平挡不住云山那贼,我等也得从容返回,云山若是敢进来,我等内外夹击,断其后路。 哼哼,云山纵然狡诈多智,又能如何?” “不错,就该如此!” 应该说,之前曹植的进攻受挫和上方谷的大胜给了这些汉中的守军巨大的信心。 他们坚持认为自己有神明襄助,战无不胜,曹军的大将云山之前猛冲猛进秋风扫落叶一样连克强敌,还不是被打的只能在关中虚张声势?常雕麾下的精锐更是被烧的片甲不留? 嗯,至于之后稍微出了一点偏差……有师君呢!有师君的无上法力,肯定没有问题,之前这么多事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为了不让师君生气,张卫并没有将这次行动透露给张鲁。 他们约定以杨昂麾下继续等在原地阻挡曹植时不时的袭扰,朴胡、杜濩合兵一处,以张卫为统军,共挥兵两万,朝傥骆道杀去! · 王平接到了驻守上方谷的命令,顿时有些垂头丧气。 他认识的字不超过十个,为人又颇为内向,一直得不到太大的赏识,就算他武艺不错,兵法娴熟,在杜濩手下也就是个假校尉——也就是代理校尉。 这是个根本得不到承认的官职,他一直想要打出一些成绩,得到众人的承认,就算不因此得到封赏和提拔,众人在说起他王平的时候夸他一句有本事,已经能让这个朴实的汉子乐上许久许久。 可现在…… 陈群是他挡住的。 王平判断陈群虽然不甘心,但是也无力继续前进,因此撤军准备参与抵挡云山的主力,击退云山之祸一切都会结束。 可没想到他回来了,杜濩居然兴致勃勃地去拦截陈群,还把他弄出去让他阻挡可能南下的云山! 哦,甚至他们兴高采烈,完全没有承认王平的功劳。 哪怕给王平一个祭酒的称号,或者把假校尉的假给去掉也行。 这也太侮辱人了。 不过,王平一直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虽然心中委屈,却也只能坚持领军出征,向上方谷前进。 好在,这次他麾下有三千多人。 王平自信在山中作战,这天下还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如果能占据上方谷的有利地形,他敢抵挡十倍于自己的强敌。 也许打完这一仗,他们会高看我一眼,让天下人知道世上还有王平这样的人物。 云山,等着,我王平来了! 正文 第380章 山地战 之前常雕麾下众将走褒斜道进军,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强大的阻击,在上方谷中中伏损失惨重,据说常雕本人都葬身火中。 这次关平还走褒斜道,可谓有十足的勇气,手下众将也各个牢记之前的教训,不断探寻上方谷四周的道路,率先将可能用来引火的枯草先烧了,并且规划好大军的行进路线,前后错落有致,保证就算遭到火攻,也不会所有人迅速被烈火吞噬。 世上绝对没有可以克制一切的战法,关平坚信此事,也坚信只要走过了这段最危险的道路,之后跟敌人的短兵相接的战斗将会非常顺利,张鲁麾下的那些鬼兵训练不足,完全不是这支百战精兵的对手。 “不过,也不能大意。 张鲁坐镇此地多年,深得此地民心,我等攻打汉中,难免会有不少人通风报信,他手下的氐人战力也非同小可,咱们还得小心才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聘在之前的战斗中一直没有捞到什么亮眼的成绩,他这次下定决心要在平定汉中的作战之中展现一下自己的本领。 量汉中也没什么名将,如何是我文聘的对手。 关平还是很放心文聘领军,众军缓缓前进,在上方谷外休息了一晚,又用了一夜的时间快速通过了上方谷,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看得出张鲁的防备非常松懈,居然没有在之前重创敌人的上方谷战场上好好布置,连关平都觉得有点可惜。 “说不定张鲁已经增兵傥骆道,我军现在正是直扑南郑的好机会,还请将军莫要错过!” 蒯越跟文聘相熟,连连给文聘传令,希望文聘能轻装猛进,赶紧取得大胜,为荆州人打出风采。 他判断攻破汉中之后就要跟刘备汇合,他们这些之前跟刘备关系不咋地的荆州人想要争夺更多的话语权就得在战场上取得足够的成绩才行。 文聘也明白这个,离开上方谷后,他确认没什么人阻挡自己前进,心中更是窃喜,心道张鲁麾下果然都是一群土鸡瓦狗与,连占据有利地形都不会,接下来的道路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挡住我前进! 可天亮之后文聘就傻眼了。 因为他发现上方谷以南不远处的山谷中居然挖出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没错,是字面意思的那种沟壑。 好好的地面居然出现了一条深沟,这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有人人为开掘! 山谷的地面非常坚硬,可愣是出现了近七尺深,一丈宽的沟壑,宛如一条宽大的护城河一般不可跨越。 这周围的土石还在,显然是匆匆挖成,关平军小心翼翼赶路的时候,这些人正好在此地艰苦作业,硬是挖出了一条深沟。 挖出的泥土就在对面做成了一堵简易的城墙,不知道有多少军士隐藏在城墙后方,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些目瞪口呆的文聘军军士。 可恶,居然有这种事。 文聘不太习惯山地作战,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这样的鬼才。 他眺望许久,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对面是偶何人,为何藏头露尾,敢不敢出来跟老子一战!” 他的声音洪亮,手下的士卒也纷纷高声怒吼,山谷中满是喝骂声来回回荡。 对面的士兵也忍不住纷纷破口大骂,文聘凝神静听,初步判断敌人约有一千到两千,不排除还有伏兵。 如果强行跨过去,倒是也不怕,但这些人居然短时间内能在山中挖出这样的深沟,足以说明此乃一支雄兵,而且可能还有百姓支持。 这倒让文聘有些进退两难。 “吾乃大将文聘,尔等是何人调遣?是汉子的就报上名来,休要让人耻笑。” 他又吼了一遍这会儿对面的终于有了回音,一个男人似乎是长叹一声道: “吾乃……假校尉王平,奉命在此阻拦贵军,还请文将军莫要恼怒。” 假校尉王平? 这是什么官职? 文聘反应许久才明白原来对面领军的居然是个代理校尉,差点笑出声来。 一个默默无闻的假校尉居然被派来阻挡我军,难道张鲁不应该给他挂个什么祭酒的头衔再推出来吗? 他凝思片刻,大喝道: “王校尉,你以为你手下这些儿郎能挡得住我?我军足有数万,就算挖坑填土,汝又该如何抵御?” 王平呵呵一笑,朗声道: “我手下的儿郎虽然不多,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好儿郎,能挡住一时就挡一时,只要能完成军令,死又何妨?” “这……” 王平还真把文聘给整不会了。 作为一个利己主义者,文聘用兵首先得计算一下此战合不合算,能不能取得足够的收益。 王平居然为了完成任务不求回报愿意在这苦守,这真让文聘有些难受。 “嘿,给我等着!” 文聘回头给手下的将官商议一番,随即下令士卒以盾牌挡在面前,众人一边填土,一边缓缓前进。 他满以为王平一定会用箭雨伺候,没想到王平居然完全没有放箭的意思,一群人就看着文聘麾下的士卒举着盾牌艰难地挖土、填土,让文聘感觉到深深的侮辱。 打不打啊,到底想作甚? 山谷的地面非常坚硬,之前挖出来的土都被王平有技巧的堆在了他们一边,文聘只能叫人就地再挖土,这样的工作进展的很缓慢,一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众将疲惫不堪,也只能暂且回去休息。 可就是在此时,山谷中想起了一阵阵颇有蛮荒韵味的鼓点。 咚隆。 咚隆! 咚隆!!! 鼓点连绵不绝,随即便是一声声带有亵渎气息的诅咒和怒吼,白日养精蓄锐的王平军一起突击,王平一马当先,挥动一杆铁戟冲在最前方。 文聘军白日里已经填了不少土,正好变成了王平军发动进攻的缓坡,众将一拥而上,立刻将文聘军打的一片大乱。 好在文聘也是百战名将。 他今日见王平军居然没有放箭就已经预感到王平有可能是养精蓄锐准备突袭,他特意让王平看到自己手下士卒疲惫不堪的模样,随即埋伏了自己的精锐兵卒,甚至特意留下了一个缓坡供王平冲锋,就等着王平杀上来,跟此人好好决一死战! 隔着一条沟壑对付不了你,你冲上来了,我看你怎么跟我打! 见王平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文聘提起长戟,怒吼道: “什么假校尉,我让你看看我文聘本事!” 他手下士卒齐声山呼大胜,就等着王平杀到面前,然后给他迎头痛击。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王平怒吼着一马当先,却在眼看就要爬上坡的罐头突然选择调头! 诸将临阵调头?这是什么套路? 火把微弱光亮中的文聘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摇了摇头定定神,这才发现王平居然是真的跑了! 不只是他,他麾下士卒居然一起调头,哗啦啦齐刷刷地逃走,宛如玩闹一般。 文聘打了一辈子仗,还是第一次见到发动冲锋之后居然能迅速调头的军队,见王平军潮水般撤退,手下士卒在夜色中随便放箭也并没有起到什么杀伤,王平军甚至有时间将伤员都一一带走。 虽然王平军白忙活了一番,可文聘突然意识到这不太对劲。 果然,临近天明,王平军又来。 这次又是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可这会儿王平军甚至没有接近土坡就再次调头。 这一番折腾下来,文聘军全军上下气的破口大骂,更是人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虽然他们没有遭到什么损伤,甚至勉强作战也不是不行,但想让他们白日再进行什么土方作业那就是根本别想。 王平用了一夜折腾,几十人受伤的代价耗尽了文聘军前锋的体力,文聘无奈,也只能选择将此事原原本本汇报给后方的关平,让关平再拿个主意了。 “这是一伙特别擅长山中作战的士卒,将军,千万要小心啊。” 正文 第381章 大战王平 王平…… 关平突然想起之前在傥骆道上拦截陈群的那人似乎就叫王平。 本以为他能挡住陈群只是因为巧合和陈群兵力不足,现在看看他还挺有手段。 一条并不狭窄的沟壑也并非不可逾越,但关平军强攻一定会耗费大量的体力,王平伺机发动反击,不说造成多大的打击,还是能大大拖延关平军的进军速度。 以此人的战法,说不定现在还在背后的远处继续开掘沟壑,关平军就算过了这关,后面也要面对沟壑的挑战,一定会大大挫伤锐气。 “好本事……” 关平反正是没有见过说进就进,说退就退的士卒,能把兵练到如此,岂不是天下无敌。 呃,如果能有如此兵卒,王平为什么不直接进军,这样如臂使指的锐士只要有一两千人,就足以冲散千军万马! “也就是说,王平麾下有如此手段的士卒绝对不多,很可能只有之前在傥骆道上拦截长文的那数百人。 他这个假校尉的官职也能看出他并不受张鲁重视,张鲁居然派他来阻挡我等,说明汉中有变。 嗯,这倒是有个好机会,我去跟此人好好谈谈。” 王平跟关平又没什么大仇,也只能说按照命令来抵挡关平的前进,也就是说此人并非张鲁的嫡系,与其跟着张鲁混,还不如…… “我去见见此人!”关平道。 文聘的眼中透出一丝无奈之色,叹道: “是末将无能。” 自从跟随关平以来,文聘实在是没有展现出什么过人的战绩,有愧他名将之名。 这倒不是因为文聘不肯用心,实在是因为文聘一直在自己不擅长的作战方式中煎熬,能发挥出自己一半的本事已经是万幸。 关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莫说了,之前常军师何等本事也折在此处,这次的王平比之前的鼠辈厉害的多,文将军能力保大军不失已经是莫大的本事。 我去会会此人,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 王平确实如关平所料,正在积极地进行土木作业。 他手下的元从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各个如臂使指,征调的士兵也都是杜濩手下的精锐,再一条沟壑背后又开挖出一条深沟。 云山有再大的本事也得一点点挖土填坑,咱们就这么耗,我看你什么时候能一路填到汉中。 王平是山地战的专家,他有的是更厉害的手段,只是跟云山没什么血海深仇,他也不愿意把他得罪地太深,因此先吓唬吓唬他看看效果就是了。 就这么等了许久,文聘一直没有再进攻的意思,王平还以为文聘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对面终于传来消息。 “王平何在?关将军想跟足下一叙。” “关将军?”王平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对面军中哪个领军之人姓关。 不过只要能拖延一下敌人的进军,王平还是很乐意出面。 他披上铁甲,准备好木盾,从土墙后面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朝对面张望着,确认没有弓弩手伺候,这才大声道: “不知是哪位想要见王某?” 关平远远望见王平,见此人身量不高,强壮粗犷之中却透着明显的谨慎和小心,倒是对此人的观感颇佳。 有意思啊,汉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他颇为感兴趣地道: “不知王校尉贵庚?” “呃,”王平万万没想到对面的人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他想到之前张鲁说过有擅长做道术的人在知道对手生辰八字的情况下可以下咒用蛊。 他不知道对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关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但还是非常小心地岔开话题道: “不知道关将军大名?” “呵呵,”关平笑道,“我与足下一样,单名一个平字。” “哦……关平。”王平咂了咂嘴,对关平有了一点点的好感——叫平的人,应该都不错。 关平见王平居然没有因为听说自己的名字而惊奇,这会儿倒是非常惊奇。 在这个通讯十分落后的年代,王平这种打字不认几个的人确实是不太了解天下到底有谁。 他当然知道如雷贯耳的云山,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有个人叫关平。 这倒让关平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他沉默许久,还是用最实在的语言道: “明说吧,王校尉,我们要去汉中,还请足下让路。” 王平摇摇头,沉着地道: “张天师保境安民多年,汉中富足平稳,我王平深受其关照。 足下想去汉中与张天师为难,那便请从王平的身上踏过去吧!” 此言一出,王平麾下众将齐声呐喊称好,人人斗志昂扬,等着关平来攻。 从他们的口音中,关平判断出这些人不是张鲁的嫡系,心中更是笃定。 “是张天师下令,让王校尉将入汉中的道路尽数挖断?” “当然不是。”王平沉声道,“某不过一假校尉,张天师令我在褒斜道我便在褒斜道,在傥骆道便在傥骆道,在祁山道便在祁山道,听命而已。 我观足下也是勇猛之人,何必多费唇舌,快点来与王某大战三百回合如何!” 关平手下见王平占据险要如此猖狂,各个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抓紧填土前进,就算以人命填,也一定得填平这些沟壑。 关平摇摇头,示意众人冷静。 他盯着远处的王平,冷笑道: “足下对张天师忠心不二,但……这需不是张天师亲自令足下挡在此处吧?” “这……”王平点点头,诚实地道,“不是,将军是如何猜到?” 张鲁就算阻挡自己,就算临时从草莽中提拔一人,肯定也会给他一个祭酒的称号以示拉拢。 可现在王平自称假校尉,说明张鲁根本没有亲自招揽他,关平大可以利用这个来离间二人。 “呵呵,张天师之前屡屡送信与本将,说其被锁在汉中难以解脱,想投汉室而不可。 如今曹丕篡汉,张天师非常想发兵勤王,只恨麾下将帅不许,这才无计可施。” “将军既然对张天师忠心,何必率军挡我?倒不妨作壁上观,让张卫、杨昂再来跟我斗上一斗,我也不想伤了王校尉这般英杰之人。” 王平凝神静思许久,迟疑地问道: “足下……足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关平笑道,“我跟张天师一样,对大汉忠心耿耿,想要做的不过是救出张天师,与我一起共扶汉室,痛击篡汉之贼。 我不是进犯汉中,只是要奔赴汉中救出张天师,既然足下对张天师赤诚一片,不妨抓紧让路吧!” “呃……” 王平本就是个性格颇为阴沉的人,他被关平义正词严的胡说八道抢白的一时不知道如何辩驳,居然莫名信了几分。 文聘见王平连这个都相信,不禁大乐,赶紧扯着嗓子道: “是啊,王校尉,汝家天师已经被手下人挟持了,不信你回一趟汉中亲自问他,让他跟你好生说说。 咱们可不是敌人啊!” 张鲁怎么会愿意见这个地位不高的氐人假校尉,王平回去劳而无功耽误工夫,不回去……只要关平反复说反复强调,这些对张鲁忠心的氐人肯定会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到时候他们能不能做到像之前一样如臂使指就不好说了。 “哼。”王平摇了摇头,“关……嗯,足下到底是关将军还是云将军?天师的事情,某一卑贱之人不好多说,但将军也是领军之人,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 就凭将军三言两语就要让我动摇……只怕是痴人说梦。 这样吧,我身后的几座营寨不要,只要将军能突破此地,我便退兵回南郑,寻天师再议。 有我王平在,这四面八方都是铁壁铜墙,还请将军莫要心存侥幸。” 正文 第382章 跟我联手! 铜墙铁壁? 王平在别的方面非常谦虚,但在用兵方面,他非常狂妄。 云山也好,关平也罢,在这山谷中就算有千军万马,我王平也有应对的方法。 关平眺望着远处的强敌,一时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案,但正是因此,他更觉得王平此人…… 非得拉拢一下。 关平与蒯越商议一番,趁着黑夜,率先将士兵趁着黑暗逐渐进入沟壑之中。 夜深,王平果然来袭。 王平依旧一马当先,他看见沟壑里面有关平军埋伏的时候稍稍吃惊,立刻命令手下撤退。 他手下的士兵如臂使指,在沟壑底部转移飞快,在王平做出撤退命令的一刻已经开始迅速调头,王平殿后,众人有序撤退。 按理说到了如此,关平应该停止追击,可王平万万没有想到关平居然一个箭步猛跳过来,手上的长刀如风,怒指王平左臂。 “哼!”王平勉强抵挡,愣是被关平手中的沛然大力震得拿捏不住手上的长戟,月色中看不清他的额面色,但显然王平已经意识到关平的武艺远远在他之上。 但这无妨。 王平麾下众将极其团结,在撤退之中也能密切保证队形不散,众将不断朝王平靠拢,一把把铁戟奋力扑过来,硬是将关平的进攻一一格挡! 但撤退之中脚步一停,整个阵型肯定会越发缓慢。 之前一直埋伏不动的文聘也抓紧出击,之前被王平打的头都快晕了的文聘这次再也不肯放过机会,他长矛在手,迅速切到王平身后,生生将几个王平的部将分开,迅速进入乱战之中。 关平召集文聘和蒯越,在白日里苦苦研究了一下王平军的弱点,众人一致认为,这支能如臂使指的强军绝不是三两月就能练就。 这些兵卒如此信任王平这个假校尉,肯定不是因为王平能给他们太大的利益,而是因为王平讲义气够兄弟。 这样的代价就是,一旦自己的兄弟陷入重围,王平绝不会放弃他们。 哪有这么容易来去自如,进攻的时候他们也许能战无不胜,但想通过迅速脱离战场来结束战斗,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文聘是抓住战场机会的高手,他配合关平作战,王平身边不少士兵立刻遭到团团围困,进退不得。 此刻王平依旧可以趁乱退出,以他的能力这不是太大的问题。 但眼看手下兄弟遭到围困,一直冷静的王平还是立刻做出选择,奋力朝文聘杀去,以求将手下众将一一救出。 他这一停,之前已经准备撤退的士卒也纷纷停下。 众人严格执行王平的命令,迅速列阵,准备跟关平军展开决死一战。 可也是在此时,关平朗声大喝道: “王平,叫你的兄弟们都住手!” 战阵之上,哪有这么容易说住手就住手。 可关平相信王平手下这支军队绝对可以。 王平迅速向四周瞭望一番,只见关平军占据上风,源源不断进入沟壑之中,在沟壑狭窄的地形中,只要己方被围困,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别的不说,四面八方的刀一起落下来可怎么打? 他只犹豫了片刻,立刻将左手放进口中,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他手下众将立刻一起停下手上的兵器,哪怕身边几寸处就是敌人的刀锋,他们也坚信王平的指示,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刀剑。 这样的调度能力让关平叹为观止。 王平的本事居然才是一个代理校尉,当真是埋没了如此人才了。 “白日跟王校尉聊得太少,今日还想跟王校尉好好聊聊,不知可有闲暇。” 关平缓缓收刀,将双手背在身后,示意没有恶意。 王平犹豫了一番,摇头道: “将军,我的武艺远远比不过你,这么多手下的弟兄跟着我出来,我得带着他们回去,小命要紧,恕我不能跟将军多说。” 关平点头道: “王校尉倒是好性情,好,白日想来没有说清我的身份,现在我就如实说了,就当做与王校尉结交一番。” 他稍稍靠近王平,压低声音道: “我关平,乃关羽关云长之子,如果王校尉没有听过关云长,好,关云长乃刘备刘玄德麾下大将,足下应该略知一二。” “刘玄德麾下!”王平终于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关平,“汝乃刘玄德麾下大将之子,为何要投效曹丕?” “当然不是。”关平非常佩服王平的思维广,“我和我麾下众将一直都是刘玄德麾下,从无动摇之事。曹丕也是知道此事,所以才遣夏侯惇进驻长安,断绝了我等的军粮,想要逼迫我等投降。 我说到此处,王校尉应该能明白了吧?” 王平缓缓低头,第一次陷入了久久的犹豫之中。 在张鲁治下,王平尽管不信天师道,也多少对张鲁心怀尊敬感恩,可他也知道张鲁不是成大事之人,尤其是张鲁特别希望投入曹丕麾下,如果能以汉中作为礼物换取自己的安宁,想来张鲁是绝不会拒绝的。 以曹丕的性格,一旦得到了此地,一定会大量迁移当地的民众。 其他人离开汉中也就罢了,可王平是个賨人,字都不认识,手下的兄弟们也都是如此,若是逼迫他们迁移,无异于要了他们的性命,这让他们一直非常纠结。 还好,刘备给了他们不小的希望。 王平早就听说过刘备的名气,深知刘备的本领高强,而且施行仁政,起码不会迁移他们的民众去中原这些地方。 云山原来是刘备麾下大将之子…… 他居然在曹丕麾下混到了如此要职,在雍凉也有巨大的影响,只要刘备进入了汉中,就等于直接进入了秦川,那时候天下可定,汉中……也许也能早早恢复安宁。 “我跟汝等没什么血海深仇,此番也都是误会。 我等都是为了救出张天师,与各位的也算一致,今日一战,诸位已经尽力,还请各位散开,让我等过去如何?” 王平思考许久,默默将手上的铁戟扔在了地上,苦笑道: “今日我等落败,难为关将军多费唇舌,给王某说起种种。 王某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今日……认输让路,愿为将军开路,奔赴汉中。” 关平总算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王平准备顽抗到底,他手下这些士卒人人悍不畏死,真打起来还不好对付。 现在王平不仅愿意让开,还愿意跟己方一起奔赴汉中,这倒是一件特别好的买卖。 文聘颇有些忧心地道: “不过带着这些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之前我等能随意料理了张鲁,现在此人跟随我等一起去汉中,倒是不好对付了。” 关平奇道: “为何要随意对付张鲁,此人明明还有大用。” 文聘苦笑道: “将军不知,这种人物最难对付。 当年张角起事就是如此,多年来天下余毒不消,百姓依旧怀念此贼。 张鲁盘踞汉中已久,若是不能及时拔除,之后……之后末将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关平呵呵笑道: “我之前已经想好该如何任用张鲁。 此人既然多有手段,在汉中多年也不曾做过什么太大的恶行,如果只是因为他是天师道的天师就颇多提防反到落了下成。” 文聘怔了怔,眼神突然有些古怪,关平问这是怎么了,文聘颇有些感慨地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感觉坦之愈发有大将之风,当年在新野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日。” “曹公南下的时候,我尽管告诉自己之后天下可定,可心中总是颇有几分惶恐,总感觉曹公不是真正能平定乱世之人。 可刚才那一刻,我很清楚的感觉到……这天下,应该很快就会太平了。” 关平轻轻点头,又想到了千年后依旧没有熄灭的烽火,凝神道: “希望我们拼命奋战,能让这天下太平的久一点,让我们子孙不用继续承受这战乱之苦。” 正文 第383章 一拍两散 终于啃掉了王平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关平军一下通畅了许多。 他听王平说,张卫等人居然调动大军去傥骆道抓陈群,把汉中的褒斜道要地交给王平一军。 而曹植也一直在汉中的腹心之地游荡,现在汉中的局势非常微妙,如果关平操作地好,应该能瞬间解决这一局面,将汉中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唔,张天师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啊。 关平不再犹豫,立刻命令全军迅速推进。 他们很快走出了褒斜道,这一路上关平命令众将不断向四周高呼大将云山的名号,让整个汉中的百姓都知道,云山已经穿过了褒斜道,正在朝汉中的腹地挺进。 云山可不是曹植。 之前关中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曹植的轮番袭扰,认为此人不过如此,好多人甚至将他和张允麾下的士兵当笑话看,还时不时向张鲁军传递他们的动向,让张鲁军跟他们的作战中占尽了优势。 但是云山不一样。 云山可是战无不胜的绝代凶人,之前张鲁麾下都说连马超都败在了他的手上,马超可是一代凶人,云山比他还厉害,战力自然可想而知。 汉中的百姓生怕云山会进攻抢掠他们,因此赶紧逃散。 但云山占据村落之后并没有抢掠,只是控制此地不让他们给张鲁通风报信,其他一切如常。 百姓虽然得到了张鲁的不少好处,但看着云山不像什么坏人,也终于稍稍放松了警惕,还有不少人壮着胆子来寻找云山手下的士卒,询问他们为什么要进犯汉中。 “进犯?”关平笑呵呵的问道,“为何是进犯?” “此地乃张天师之地,公等率众来犯,就不算遭到天谴报复吗?” 这不只是一个百姓的心声。 多年大战,关中之前宛如人间炼狱,多少人从关中逃亡,躲到了汉中,张鲁虽然不是什么神仙,可至少在宽仁这一项上远远超过了绝大多数军阀。 这种乱世,大家对军阀的要求普遍都不高。 稍微当个人。 稍微当个人。 就行了。 “汉中本就是大汉,张天师也是大汉的汉宁太守(张鲁改汉中为汉宁),现在汉军重归汉中,只为救出张天师。 以后大家肯定都能明白我等的良苦用心。” 汉军…… 天下大乱多年,汉中像一块孤悬在外的纯净世界,众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大汉,忘记了之前的种种。 不过…… 好像比曹军更强。 “张天师本就是大汉的太守,现在不过是被手下的奸佞挟持,迟迟不能回到大汉国中。 我等吊民伐罪,百姓不应该阻挡我等,还请诸位父老明鉴。” “张天师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会被人挟持?”民众对张鲁的好感极佳,听说张鲁被挟持,登时忘了曾经的诸事,纷纷询问张鲁的情况。 关平也和颜悦色地向他们解释说,张鲁其实早就有归顺朝廷的念头。 现在大汉被反贼篡夺,身为天师的张鲁想要匡扶汉室,但一直被奸佞阻挡,迟迟没有成功。 “只有张天师能拨正天命,让大汉回到从前。 大家说,张天师是寓居一处,还是该出山拯救天下苍生?” 汉中的百姓听得怦然心动,他们也认为张鲁这样的无上法力,如果只是在汉中这一块微小的地方实在是太耽误张鲁的法力施展。 还是广阔的天地更能展现张天师的逆天手段。 在反复忽悠之下,尽管这支外来的军队依旧让人颇为抵触,但大多数人已经相信了关平的宣传。 加上汉中本来就有不少从关中逃难来的百姓,这么多年过去又见到自己的同乡,自然是颇为欢喜,大家敲锣打鼓,场面一时非常热闹。 在南郑的张鲁听说云山已经突破了褒斜道,杀到了南郑面前,张鲁欢喜地几乎全身不停地打起哆嗦来。 荣誉交代的事情已经搞了很久很久,之前曹军数次被击退,导致张鲁完全没有投降的机会。 现在云山来了,云山终于来了。 云山没有让我失望,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这几天张鲁如坐针毡,他本来想派马超去恶心一下刘备,没想到马超居然直接倒戈投降了刘备,刘璋还以为马超是当年那个势力极其强大的一方诸侯,惊惧之下直接开城投降。 刘备现在正在快速整合益州的一切力量,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向北跟张鲁决战,张鲁进退两难,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云山真是一个天才,他居然告诉当地的民众他是来救张鲁,这正好符合张鲁的心意。 “贫道要出山拯救世人,只可惜身边诸事为俗世所困,一直不愿从命。 可现在缘分到了啊。” 张鲁站起身来,风轻云淡地捋了捋清雅的长须,温和地道,“缘分到了,现在云将军率众来接贫道,公等不许阻挡。” 阎圃感动地擦擦泪水,肃然道: “卑下从命,但有一件事,还请师君考虑一下。” “但说无妨。” “之前诸君不肯降服,皆率军赴傥骆道追击陈群,现在听闻云山来袭,必然立刻回师阻拦。 师君何不趁此良机跟云将军好好谈谈,以师君的名义让诸君不再与云将军为难,日后也好为师君多寻得一些便利。” 张鲁眉开眼笑,点头道: “正是正是,速速去办!就这么办!” 云山的到来让奔赴傥骆道上的张卫、朴胡、杜濩等人都大惊失色。 他们翻山越岭,在山路上拦截住了陈群,正准备将陈群大军一网打尽,满以为可以守着陈群调动云山的其他兵马过来一一歼灭。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云山居然没有救援陈群,直接走褒斜道进入汉中,让他们之前制定的围点打援彻底白费。 “混账,他们怎么突然走到那里去了!”张卫又气又急。 他埋怨朴胡和杜濩的胃口太大,现在居然已经杀到了南郑的大门口,现在你说可怎么办! “不打了,先回去!”张卫二话不说就要调头。 朴胡犹豫道: “我等用不了多久就能擒住陈群,到时候挟大胜之威……” “大胜个屁!” 张卫的脸色顿时一片涨红,恶狠狠地看着几人,寒声道: “给我撤,撤回去,所有人不许在此停留。 如果家兄有什么闪失,我一定要唯尔等是问!” 杜濩登时火冒三丈,不满地道: “我不走,我非得擒住陈群!” “你敢不听我的!?” “便是不听又能如何?” 见两人马上就要大打出手,朴胡赶紧打圆场: “好了好了,此刻哪是互相争吵的时候? 依我看……捉住陈群才是最紧要的,至于那云山小贼…… 呵呵,难道师君敌不住他?” “之前曹植袭来哪次不是气势汹汹,还不是被师君挥手杀得片甲不留? 我料师君一定早有准备,大不了先放弃南郑退到阳平关,嗯,有雄关在手,就算强敌万众又能如何? 待师君与贼人大战,我等擒了陈群,从后方直接杀出,贼人焉能不败?” “此计大妙!”杜濩赞道,“师君有神明相助,此事岂能有损伤?呵呵,我等就在此处围剿陈群,我看那云山又能如何!” 张卫的心算是彻底的凉了。 这两位之前就对张鲁多有不满,认为自己聚啸一方,得得到更大的尊敬才是。 可张鲁传播天师道,原来越多的人倒向了张鲁,让二人的心中本来就非常不满。 这会儿云山打进家门,他们迫不及待看着云山跟张鲁大战一场,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天师的法力到底如何,能不能真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张卫咬牙道: “好,你们在这,我自己回去,咱们往日恩义,算是一拍两散了!” 正文 第384章 蛮夷之心 张卫怎么可能会抛下自己的亲哥。 张鲁身为天师道的大天师,是他们这支教派核心中的核心,如果张鲁惨遭不测,他们曾经的努力将全部白费,落到如张角一般的下场。 尽管相信张鲁的法力,但张卫还是非常紧张,赶紧带领自己本部万人调头,浩浩荡荡向南郑扑去。 张卫这万人的调动肯定瞒不过陈群,这位在山中被围困许久的名士眼中露出一丝精芒,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恢复了淡淡的笑意。 终于,终于,终于盼到了! 陈群不擅长军略,说难听点就是吉祥物的作用大于他的实际意义。 他领军攻打王平不顺,全军上下都劝说陈群抓紧后退。 陈群一开始确实是上头了,他坚持不愿离开,非常坚定地想要寻找攻破敌军的机会。 全军上下劝不住他,也知道这位名士的脾气臭,也只能希望他后来能知难而退。 后来王平撤退,陈群思考一番,并没有选择退走,反到在傥骆道里继续徘徊。 全军上下非常惊惧,认为这是取死之道,以陈群的名声,若是引来了敌军的猛攻,说不定要折在这里。 可陈群跟王平对峙了这许久也终于摸到了作战的门道。 他等王平离开,立刻占据了之前王平盘踞的险要之地,只将四五百人留在外面,其他人都想山谷中隐藏,尽量遮蔽自己的动静,倒是将所有的旗帜都悬在了外面。 他相信王平这种山地战的高手选择的地方一定有巧妙之处,只要占据了这里,就算敌人从南边打过来他也有应付的方法。 果不其然,陈群一直在山谷中逡巡不散果然引来了敌人的猛烈进攻。 张卫亲自率军杀来,汉中的大军开始向傥骆道进发,之前他们在南郑一带的防御更加空虚。 这是难得的机会,陈群相信,关平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不会带兵,但是我能用自己的本事吸引敌人的兵力,接下来,就是跟他们周旋一番了。 傥骆道缺水。 之前王平跟陈群对峙的时候陈群就受尽缺水的苦头,全军进攻能力严重不足也是因为战斗之后难以补水导致。 这次陈群直接占据了少有的水源地,张卫率军抵达之后找不到水源,跟之前陈群一样进退两难,数次进攻都被陈群轻易击退。 他们军中的氐人勇士是翻山越岭的好手,在发现正面强攻不成之后翻山绕到了陈群的背后,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完成了对陈群的包围。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关平的大军穿过了褒斜道,开始进攻南郑。 张卫当然是要走的。 可朴胡、杜濩二人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包围了陈群,怎么能让陈群从山谷中轻易逃出去。 张鲁能摆脱最好,他要是不能成功,我们抓住了陈群,凭借这声望也可以代替张鲁,起码能在汉中南部的山区威风无两。 所以他们不愿离开,任由张卫退走。 陈群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见惯了大场面,立刻判断出这是敌人出现了一定的内讧。 所谓的氐王听命于张鲁,但说对张鲁有什么太大的忠心,陈群是不会相信的。 走的肯定是张卫,留下的就是两个蛮王。 蛮王,蛮王…… 他思考再三,冷笑道: “正好,机会来了。” 陈群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这些蛮人想要的是活生生的陈群,不是陈群的首级。 他非常地安全。 等待一天,确定了张卫果然离开,包围圈明显缩小之后,陈群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向朴胡发动猛攻。 陈群被困了许久都没有还手,朴胡还以为他已经丧失突围的念头,安心等待救援。 没想到陈群居然突然冲他们发动突袭,登时打了朴胡一个措手不及。 他仓促组织抵抗,却看见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一个一身肮脏儒袍的文士再众军士的簇拥中大步而来,居然一脚踏在一具尸体上,高高举起手上的长剑,指着朴胡军中大声喝道: “某就是陈群!那蛮王,汝不是想要拿我?我就在此处,有本事就来!” 朴胡大吃一惊,左顾右盼却不敢下手。 也只能叫众人暂时退避,不敢直面陈群的锋芒。 陈群率众猛攻一日,朴胡也只能坚守,等待杜濩包围陈群的兵马前来解围,陈群才慢慢退走,再次占据原地。 杜濩见朴胡麾下的精兵居然损失不小,不禁埋怨道: “汝这是做什么?那陈群冲在最前面,汝一拥而上,难道还敌不过他?” “敌得过啊。”朴胡闷闷不乐地道,“就是因为敌得过,所以我才害怕……若是伤了他又该如何?” “呃……” 朴胡和杜濩一直觉得只要他们大军压境,陈群这种名士被逼的受不了了肯定会拱手乞降。 没想到…… 陈群居然一直在坚守,不仅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反到不停地发动反击。 今天的进攻虽然没有给朴胡造成太大的损伤,但杜濩为了支援朴胡被迫撤围,陈群回去之后想要突围的难度大大降低,想要再抓住陈群有点难了。 两人已经憋了许久,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可陈群这厮好难对付,他们又怕伤了陈群,一时搞得两人都很心焦。 他俩虽然是蛮王,可能统帅一方,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于常人的智谋。 他们辛辛苦苦跑到这来要是就是为了跟陈群仇杀,那也实在是太蠢了——而且他们也知道,若是弄死了陈群,张鲁都得立刻跟他们划清界限,到时候他们就是天下围攻的对象,离死不远了。 沉默许久许久,两人还是没想出什么办法。 就在二人准备绝望睡觉的时候,手下突然传来消息,说陈群想要跟他们好好谈谈。 这让朴胡和杜濩都大吃一惊。 他们之前考虑过陈群会跟他们谈判一下,但那是建立在他们已经将陈群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陈群即将乞降之时。 可陈群白日刚刚赢了一阵,现在已经在突围的边缘,怎么好好的居然在这时候要跟己方谈判? 朴胡和杜濩犹豫了一番,却又一起点头: “好,也该见见陈参军。” 二人的心情很紧张,都不知道陈群见了自己会说点什么。 在麾下士卒的手持盾牌掩护之下,两人缓缓向陈群军接近,却见一身儒袍的陈群早就风轻云淡地立在军营前,身边甚至没有放任何的遮挡。 这就是名师气度啊。 两人的气势已经明显减弱了不少,也赶紧叫人将盾牌撤走,缓缓向前道: “荒蛮之人,有幸见到天下名士,烦请陈公指教。” 陈群听见二人的居然跟自己客套,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 嘿嘿嘿嘿。 果然跟我设想的一样。 只要你讲道理,那一切就好办了,讲道理谁是陈群的对手。 想到这,陈群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灿烂的笑容。 他冷笑道: “二位从汉中直奔傥骆道来,看来就是想留下陈某,今日陈某在此,应该先听听二位的指教吧!呵呵,不如二位率兵再来,跟陈某大战一番如何?” 呃…… 陈群的官话说的极好,浓重的口音满是风雅,这两位蛮王明显自惭形秽,一时更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像两头憨熊一样站在原地傻笑。 “哼,本将率众吊民伐罪,为汉中的百姓而来。 汝等如果是遭人蒙蔽,本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可今日本将申明诸事,若是二位还敢率众挡在此处与我为难,呵呵,我陈群就得好好跟二位盘算盘算。” “不知道二位是心念汉室的一方牧守,还是准备率众违逆聚啸一方的叛贼? 还请二位给个明言吧!” 7017k 正文 第385章 反客为主 朴胡和杜濩实在是被陈群的态度给死死镇住了。 他们明明还有相当强大的战力,但在陈群的面前他们不仅全无办法,而且被训地唯唯诺诺,宛如一个犯了天大的错误,正等待审判的罪人一般。 这也不奇怪,当年的孙坚勇力无敌,一言不合随意杀官,可在四世三公的袁术面前依然只能俯首帖耳,甘愿当袁术的走犬,忍受袁术的百般刁难。 他们两个蛮王理论上没什么需要求到求到陈群,但他们更没有什么一定要弄死陈群的大仇。 现在陈群左一句汉室,又一句大义,愣是让两个人完全无法还口。 你怎么说,难道还能直说我就是反了?我就是想要杀人?我就是想要跟汉室过不去? 毕竟是一方蛮王,不能跟山贼盗匪一般蠢笨不计代价啊,而且盗匪是盗匪,反贼可就是另一回事,他们连汉中都没有占据,何德何能举起造反的大旗啊。 陈群见两人被自己训地抬不起头,心下洋洋得意,微笑道: “二位不愿做反贼,是不是?” “是,这是当然的!我们生是大汉人,死是大汉鬼,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大汉人,怎么可能造反? 之前我们只是……我们只是有些误会,所以才跟陈公为难。 听陈公如此说,我们心中也有数,咱们就此罢兵,我等自回汉中如何?” 陈群捻着胡须冷笑道: “罢兵?嘿,为何要罢兵?” 他振声道: “如今大汉蒙尘,曹贼占据中原为乱,我等要入汉中,连接刘玄德再兴汉室。 公等何不与我等一道吊民伐罪,他日也是大汉王侯,万民所仰? 一句话,我陈群要去汉中,公等可愿意随我去!” 啊!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陈群一直念叨的是恢复汉室,而不是…… 等等,陈群传说中可是曹丕挚友,大魏的股肱,现在曹丕篡汉,陈群要反其道行之,迎候刘玄德? 跟张鲁不同,这两位蛮王对刘备并没什么恶感。 反正跟谁混不是混,刘备起码不会把他们迁移到汉中以外的地方,说起来这倒是一桩还算不错的事情。 朴胡和杜濩对视了一眼,朴胡率先向前,拘谨地道: “愿意追随陈公吊民伐罪,还请陈公提携。” 杜濩也道: “某也愿意追随陈公向前,还请陈公多多照拂。” 陈群冷笑道: “好,若是汝等立下功劳,某愿意收二位的子侄为门生,之后汝等出去,可以说是颍川陈氏门下了!” “啊!” 朴胡和杜濩一起惊呼。 他们刚才还存了几分应付,可陈群居然给了他们这么优厚的条件,真让他们欣喜若狂! 颍川陈氏的门生!?他们这些蛮人的子侄也能当颍川陈氏的门生? 陈氏树大根深,名望之隆天下共知,虽然暂时还达不到当年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的高度,但也已经是中原所望,清流所仰,谈笑往来之人都是最顶级的豪族,收徒弟肯定也得选择世家豪族之人。 朴胡和杜濩这种蛮王虽然称雄一时,可在中原豪族的面前不过是西南的山大王,跟一伙稍微厉害一点的盗匪没有任何的区别,陈群看他们就像看狗一样。 不过为了大业成功,现在折节交往一些这些人…… 倒也是无妨。 希望这些人的子侄之中,有当年休屠王子一样的人物,这样我也不亏了。 陈群阔步走出士卒的保护之中,背负双手缓步走向朴胡和杜濩。 朴胡和杜濩二人不再犹豫,一起拜倒在陈群的面前。 他们要的就是巨大的名声,蛮王子侄居然能当陈群的徒弟,这是何等的荣光! “起来吧!何必拜我。”陈群狞笑道,“待汉中平定,再拜不迟!” “陈公放心,我等这便挥师,管他什么东西,我等去寻他的晦气!” 朴胡和杜濩算是汉中最强的精兵,现在……他们是陈群麾下的尖刀了! 陈群一声令下,两支大军立刻调头,众人浩浩荡荡向汉中腹地杀去,这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汉中肯定是要保不住了。 关平开到了南郑北,他并没有准备攻城,他能感觉到张鲁的抵抗意志并不强,在自己打出“救出张鲁”的旗号之后,已经有不少人将此事通知了城中了张鲁,可这位张天师并没有出言发对,甚至没有逃走,似乎就打算在南郑扎根。 也就是说,张鲁的抵抗意志确实不强,只有他手下那些人不愿投降。 那现在就是消灭他们的时候。 “张卫肯定回来。”王平认真地道,“他是最不愿意放弃手上权力的。之前上方谷大胜,张卫的信心大增,认为天命一定在自己的一方,只要能将其消灭,杨昂必然惊恐,汉中可以落在我等手中了。” 关平点点头,道: “王兄带兵多少,可以挡住此人?” 王平刚想说话,文聘已经排众而出,朗声道: “将军,让我去。” 文聘之前屡战屡败,此番迎战张卫的最后一支拼命的大军,他又主动请缨。 他能明显感觉到众人对自己的不信任,可仍是苦笑着说道: “将军,再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再给我最后一个机会!这次我不仅挡住张卫,而且一定将他杀得片甲不留,让将军能安心攻打南郑!”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了关平的身上。 他稍稍思考片刻,点头道: “好,那就有劳文将军了! 但有一件事——要主动出击,迅速打垮张卫!” 云山到来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曹植的耳中。 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云山的曹植大喜过望,跟张允一起再次进入南郑附近。 曹植直接抛下军队,只带了三个护卫,星夜直接跑到了云山军中。 看到了多年不见的云山,曹植鼻子一酸,竟直接哭出声来。 “坦之!坦之!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曹丕登基之后,屡次征召曹植回朝,曹植每个月都能收到诏书。 他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将彻底成为笼中鸟,一生的命运将永远被人拿捏。 于是他选择坚持抗命,连曹操病逝都没有回去奔丧,这在这个重视孝道的年代实在是巨大的大逆不道,让曹植被俘了巨大的压力。 他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苦闷之中难以自拔,但身为一军统帅,甚至不敢借酒浇愁,还得强行表现出一副非常自在洒脱,一心扑在军事上的模样,这才能稍稍抵消一下心中的悲愤和委屈。 这会儿他终于遇上了一个熟悉自己,且足够给自己提供支撑和依靠的人,曹植潸然泪下,快步奔过去紧紧拉住关平的手,更咽道: “坦之,你总算来了!” 关平看着一脸感动的曹植,心中也颇为唏嘘。 这对兄弟相争,因为有了他的存在开始变得不太正常。 这位曾经风流儒雅的公子经过几年的磨练现在已经褪去了曾经的青涩,这对他可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子建公子。”他缓缓地道,“此番攻打汉中,总算是不负当年曹公托付。” 说起曹操,曹植又忍不住泪光滚滚,他擦了擦眼泪,肃然道: “对了,有一件事,还请坦之指教。” “请讲。” “都说足下乃关云长之子关平,到底是还不是?” 曹植一脸期待看着关平,关平稍稍平复,苦笑道: “之前被迫隐匿踪迹,现在倒是可以说实话了。 不错,我就是关云长之子关平!” 曹植的身子勐地一颤,随即按住关平的肩膀,用力摇了摇: “好,好!关将军!是关将军就好!” 正文 第386章 世代忠良 关平在曹植面前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曹植非但没有恐惧,反到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 “我曹氏世代忠良,当年汉室蒙尘,我父曹孟德首倡大义,从李傕郭汜乱军手中救出天子。 之后天子以我父为司空、丞相,代天子伐罪,扫平四方群凶,还汉室清平,百姓安乐。 只恨先父所托非人,曹丕吾兄受小人蛊惑,竟妄言天命,行禅代之事。 我曹家数百年忠诚,岂能毁于一旦,我愿与将军一道伐罪,恢复大汉社稷,还请将军成全。” 曹植说的冠冕堂皇,不过他的态度实在是非常好。 曹氏和夏侯氏,一个是曹参之后,一个是夏侯婴之后,这两家世受国恩,应该在大汉最危难的时候成为大汉的屏障和臂膀,阻挡有人破坏这个古老的帝国。 可偏偏是出身名门的曹丕接过了大汉的玺绶,将古老的帝国推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曹植不愿服从曹丕,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以曹家的真正继承者、大汉的保卫者自居。 曹植表示,曹操生前曾经多次告诉自己,他日复兴大汉,天下一统的时候就是他退隐山林,回到故土的时候。 曹家一如既往的忠诚,从没有篡汉禅代的半点念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曹丕被一小撮的逆臣贼子鼓动,这才酿成了大祸。 现在错误已经不可挽回,他身为曹操的嫡子,应该加入保卫大汉的队伍,昭告天下,对抗不义曹丕。 曹植的表态可谓是非常重要。 他差点就成了曹操的继承人,在曹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算是给曹家留了一条后路,让他们不至于遭到灭族的巨大打击,曹丕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火冒三丈大骂这个弟弟无耻。 但对于早就翻脸苦苦相逼的兄弟二人,这种事情肯定是在所难免。 现在曹植只是彻底撕破脸,准备给曹丕致命一击。 如果异地相处,相信曹丕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这两位兄弟的翻脸不可避免。 双方合兵一处,声势非常浩大。 关平先派人进城,表示张卫杨昂挟持张鲁已经败露,现在放开天师投降还来得及,如果不肯投降,云山将立刻发动进攻,一定将天师救出来。 火急火燎的杨昂听闻使者所言不禁愣了许久。 如果云山是按攻打张鲁的名义入侵,他能动员汉中所有的百姓誓死抵抗,一定能给敌人造成不小的打击。 但现在云山居然以张卫杨昂等人劫持天师的名义发动进攻,这还真的蒙蔽了不少无知的百姓。 他有心申辩,但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张鲁亲自说点什么。 “师君,这些贼人居然将此事扣在了我的头上,还请师君为我做主啊。”杨昂找到张鲁,苦求张鲁出面说服教众,到时候阻止反击,有南郑和阳平关在手,未必就害怕云山孤立无援的远征军。 张鲁看着多年来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杨昂,脸上稍稍露出一丝不忍之色,还是叹道: “云将军兵临城下,我汉中已经无兵可用。 我张鲁牧守汉中多年,也算善待百姓,现在不忍百姓再遭受战火侵袭,还是打开城门,速速降了吧。 汝跟随我多年,若是开门仍不失封侯之位,若是继续死战,只怕要遭受委屈。” 杨昂听得眼泪横流,更咽道: “师君放心,我说什么都不会投降,还请师君退到阳平关做法保我周全,我一定竭力奋战,绝不让师君失望。” 张鲁:…… 还打啊,哪有这么多有的没的。 他还想再劝,阎圃轻轻扯了扯张鲁的衣袖,缓缓摇头道: “师君,现在确实也不是放弃的时候。” 阎圃是最了解张鲁心态的人,他知道张鲁早就不想打了,但是现在若是投降了,怎么能捞到太大的好处,还不如让杨昂拒城死守,让云山跟张鲁多谈谈条件,这才能保证之后张鲁在投降之后也能拥有极好的地位。 如果张卫能给云山造成一定的打击就更好了…… 张鲁想想也是,尽管他很想投降,但现在条件还是要谈的。 他定定神,拉住杨昂的手道: “既然如此,烦请足下守卫南郑,跟云山周旋一番。” 杨昂振奋地道: “师君放心,某一定不辱使命。不过……还请师君向天问卜,借我大胜云山之力。” 张鲁慨然道: “你放心,记住‘坚定守住,就有办法’,再周旋一阵,事情一定有转机! 如果云山十几日攻城不下,我军前后夹击,其焉能抵挡,只能立刻退却!” 杨昂对张鲁深信不疑,他当下立刻拒绝了使者,并且痛骂云山无耻,挑拨汉中百姓。 不就是守十几日吗?这有什么难度? 以南郑的城池,莫说十几日,就算半年也一定能守住,等张卫的大军撤回来,定要杀得云山落花流水。 关平对张鲁的决定没有一点意外。 他已经撤退到了阳平关,看来是要以南郑观望一番,如果能迅速突破南郑,他手下必然惊恐,赶紧劝说他投降。 如果攻打南郑的作战不是很顺利,看来汉中攻防战还要持续一阵子。 这个张天师…… 关平冷笑道; “这次攻城,一定要迅速拿下,谁敢为我前驱!” 南郑虽然不如阳平关,但张鲁经营多年,也有深厚的根基,堪称坚城。 要迅速拿下此城,还要打的漂亮,确实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这几天一直在摸鱼的夏侯霸跃跃欲试地道: “我去试试!” 关平思考片刻,摇头道:“不,这一战……子建公子多年争夺汉中,现在总攻之时,还是交给子建公子操持。” “我?”曹植这下也愣了。 他本以为跟关平汇合之后已经没他什么事,只要表明一个态度就好,关平日后只怕也不会让他继续领军。 没想到攻打南郑、还是要迅速破城的任务居然交给了他! 他稍稍犹豫片刻,随即露出一丝微笑: “好,我已经在此许久,这次也终于能全力一击,跟杨昂分个高下。” 说干就干,第二天,文聘派人送来消息说他已经截住了张卫,即将对张卫发动总攻。 而曹植也调集众军,开始向南郑移动。 曹植才华横溢,天资聪颖,这几年在军旅之中已经颇有几分手段。 他调兵的经验相当不俗,顷刻间全军就已经完成整装,所有人斗志昂扬,打出大旗开始向南郑移动过去。 杨昂在城上看见曹植的大旗,一开始还不太相信,等他向远处眺望,确定来城下观望指挥的人确实是曹植,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啊,别人我可能还害怕,他曹植这么多年都不能寸进,难道这会儿就能成功?” 南郑守军看到曹植的旗帜,也都哈哈大笑完全没有把曹植放在心中。 此人写诗做赋是一把好手,领军就算了。 之前他甚至不敢全军压上进攻,就这么一直软绵绵的试探想要攻破张鲁经营多年的城池简直是痴人说梦。 “曹公子,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杨昂在城头眺望,懒洋洋地道,“汝要是能破城,汝这些年来连我城池的边都摸不到。 如今春光大好,难道要让汝麾下众军士引入汝埋骨异乡?现在回去,还能免遭天雷之罚,以免让人耻笑。” 杨昂非常熟悉曹植,之前他多次嘲讽,曹植都不敢用兵猛攻。 他施施然眺望着,却见曹植军中众将推出一辆辆的木车,在盾牌的掩护下缓缓靠近。 “杨将军,我两年不曾破城,不曾与将军相见。 但本将此番用兵已经下定决心,三日之内,必与将军相会!”曹植清秀的脸上满是坚定,怒吼道,“全军听令,攻城!” 正文 第387章 得见天师 张鲁也没有想到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南郑居然两日就被攻破。 他本来还有一点侥幸,想凭借着此地跟敌人周旋一下多要点条件,没想到现在的局面瞬息万变,他在阳平关屁股还没坐热,这里就变成了前线。 他收到了一封张卫的家书,张卫垂头丧气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文聘奉命抵挡张卫,他麾下士卒斗志高昂,张卫又太过焦急,双方一交手,张卫的士卒就被冲的站立不住连连后退。 张卫手下当时还有不少兵马,原以为可以重新部署一下再跟文聘决战,没想到文聘斗志高昂,再次趁夜突袭,不给张卫集结的机会,打的张卫抱头鼠窜。 他逃回傥骆道,想跟朴胡杜濩重新讲和之后再来,没想到朴胡和杜濩已经叛变,直接扣下了张卫作为投诚的见面礼。 现在张卫麾下的士卒已经都被陈群兼并,云山已经几乎得到了汉中所有的精兵,阳平关一定是守不住了。 阎圃也没想到敌人居然这么能打,两日破城,还有余力击破张卫,招降朴胡和杜濩。 此等用兵之能,已经远远超过了张鲁能接受的范围,现在当真是无计可施了。 他见张鲁也面如土色,赶紧宽慰道: “云将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次他到了南郑,看到之前天师准备好的一切,肯定知道天师的诚意,到时候把所有的罪责都……咳,还是我来解释,一定不会损伤天师的清名。” 张鲁点点头,哆哆嗦嗦地道:“杨昂也追随我多年,我本以为他能理解我的苦心,哎,没想到事情居然到了如此。” 两人还在聊天,又听见城头惊呼一片,张鲁赶紧带着阎圃一起登城查看,只见城下烟尘弥漫,敌人源源不断的大军已经纷纷赶到此处,而领头的先锋赫然是朴胡和杜濩! “师君,叛将杨昂张卫已经成擒,师君可以放心开城来降!”朴胡站在城下耀武扬威,大声道,“城中的叛贼也都给我听好了!如果现在开城投降,我等还能饶汝不死! 若是还裹挟天师顽抗到底,小心破城之后玉石俱焚!” 杜濩也朗声道: “师君治汉中多年,百姓安乐,实乃天下少有之仁政。 如今大军到来,不想多伤害人命,若是开城投降便是保全百姓的大功一件,若是顽抗到底,休怪我等无情!”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威胁,当真让张鲁汗流浃背。 他早就想投降了,之前也做出了不错的姿态,只是没想到自己所仰仗的条件居然迅速土崩瓦解。 如果投降了,他未来的日子又会如何啊。 阎圃凝神道: “想不到朴胡杜濩居然都降了,看来敌人果然声势浩大,我军已经不可阻挡。 师君,我愿意出城跟敌人谈谈条件,一定让师君……” “算了。”张鲁苦笑道,“还谈什么条件?条件也不是这么谈的。” “我在汉中多年,荣华富贵也享受了不少。 现在朝廷的大军到了,我身为一方牧守,也应该开城,不该……继续顽抗下去了。” 阎圃面色复杂的点头道: “师君……仁善。” 张鲁摇了摇头,有些不舍得看了看阳平关。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这样的熟悉。 他在汉中经营多年,俨然已经成为了这儿的主宰,所有人都对他顶礼膜拜,站在权力巅峰的滋味确实是非常让人怀念,可惜,这即将成为过眼云烟了。 “开城,迎接云将军进城!” 张鲁将自己汉宁太守的官印捧在手中,来到阳平关门口,随着大门慢慢敞开,万丈金光倾斜而下,让张鲁沐浴在一片圣洁的金色之中。 所有的汉中百姓看到这一幕都纷纷下拜不语,用自己的行动表达对张鲁的尊敬。 不是所有的百姓都相信张鲁的道术,但牧守汉中多年,张鲁确实算是所有军阀中少有的有点人性的人。 乱世之中百姓的要求很低很低。 只要能稍微对他们好一点,让他们有隔夜之粮,让他们能免除战火的屠戮,他们就已经非常感谢了。 碰巧,这两点张鲁都做到了,而且做的还不错。 他离开了,也不知道后来者会如何,会不会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让他们能平平安安在这块土地上继续繁衍生息下去。 “罪将张鲁,投降来迟,还请云将军恕罪,还请云将军莫要伤害我汉中百姓教众。” 张鲁的声音满是沮丧。 这位大天师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何方,之后是怎样的结局。 关平立刻迎上去,不等张鲁下拜便立刻将其扶起。 众目睽睽之下,关平一把握住张鲁的手掌,颇为激动地道:“终于救出张天师,见张天师无恙,我终于放心了。” 关平之前来汉中的口号就是救出张鲁。 尽管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装,可关平还是坚持这个口号。 他抓住张鲁的手臂,就像跟一个许久没有见的长辈亲切的聊天一样,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张卫和杨昂的身上。 “张天师深明大义,果然开城让汉中避免战火。 现在杨昂张卫都已经成擒,诸位都是有功之人,何必言一个罪字? 这些年汉中兴盛,百姓安乐,都是天师的功劳,我等在外也颇为仰慕天师的大名,以后还想请天师多多指点。” 张鲁本以为自己的前途到此处算是彻底完蛋。 没想到云山言下之意居然对自己颇为器重,心中不禁一动。 他也紧紧握住关平的手,颇为激动地道: “云将军这话实在是太见外了。张鲁不过是一化外之人,当年受朝廷委托忝居汉宁太守也着实无奈,若是日后还能为朝廷做事,总算是能稍稍弥补我心中的亏欠。” 关平呵呵笑道: “有天师一展身手的时候,不过现在,还得靠天师火速收容汉中诸地才是。” 张鲁骄傲地挺起胸膛,微笑道: “这个好办。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汉中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帖,就等将军来接受了。” “哦?”这让关平倒是有点意外。 他万万没想到张鲁居然这么热情,还一直都在盼着他到来? “实不相瞒,我早有投效朝廷之心。”张鲁低声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将军不来,刘备先来。某宁愿给将军做仆从,也不愿意做刘备的宾客。 嘿,此人狼子野心,现在还收容了马超,他日一定是朝廷的大敌,将军千万不要停留,一定要火速出兵,直接击破益州,刘备一定猝不及防,到时天下可定!” 关平:…… “天师啊,我对不起你啊。” “哦?将军何出此言。” “咳,其实,其实我不叫云山,我其实就是关平。” 张鲁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固,茫然地立在当场。 “这,这,这……将军,将军不是骗我吧?” 他环顾四周,见陈群、曹植、夏侯霸这些曹魏的股肱都在,下意识的以为关平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有这种事? “如假包换。”关平笑道,“现在夏侯惇正占据汉中准备拿我,某拿下汉中,就是为了跟主公连成一片,之后还要反攻中原复兴汉室,这个倒是让天师……有点失望了?” 张鲁呆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之前关于云山的传言之中确实有不少人说他就是传说中的关羽之子关平。 他当时不屑一顾,还以为这是有人故意构陷这位战功着重的勐将。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哈哈哈哈,关将军哪里的话?我之前不过是以言相戏。 我张鲁是大汉的股肱忠良,早就想着跟刘使君一起复兴大汉,之前让马超去投奔刘使君也是我的主意。 只不过将军来的太快,我才被迫说出刚才的话,我本想藏在将军军中反戈一击,好迎候刘使君,现在好了,咱们是自己人,这就是天意啊!” 正文 第389章 好消息 张鲁一直看不起刘备,认为自己就算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当刘备的手下。 他之前的种种布置就是为了让云山早早接收汉中的一切,以免刘备占了便宜。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云山居然是关平…… 这把他之前的计划彻底打崩,已经不是一般的尴尬。 还好,他盘算了一番,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对刘备造成什么损害,还给刘备支援一位大将,这分明是完全站在刘备一边。 “之前吾弟张卫与杨昂对抗将军,也是因为不愿归附曹丕,所以才……咳,还请将军明察,我们都是汉室的股肱忠良,如假包换的啊!” 在确定了关平的身份之后,张鲁立刻打蛇随棍上,顿时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好交代。 而关平也觉得非常可行,立刻将张鲁的种种表态向汉中的百姓公布。 汉中的百姓这才明白,原来张鲁做法,认为大汉仍是天命所归,不可动摇。 他的无上睿智已经发现云山和关平实乃一人,所以想要直接投奔云山,但杨昂、张卫并不知晓此事,却仍是为了对大汉的忠诚拼死抵抗,这才跟云山频频兵戎相见。 现在一切误会解除,大家都是为匡扶汉室战斗的忠臣孝子,大家以后一起为大汉战斗,消灭曹丕这种不臣之人,这不是就是天命所归的道理吗? 尽管关平知道张鲁心里肯定想的不是这个,但想想看,这是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案。 张鲁在汉中深得民心,在益州和附近的凉州雍州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他想出了这么完美的解释,关平自然大喜过望,当即宣布释放杨昂、张卫,请二人上座,众人一起歃血为盟共扶汉室。 张鲁用自己的信誉宣布曹丕为叛贼,以后自然没有反复横跳的机会。 他字字泣血,表示自己世受国恩,且大汉不仅是天命未失,反而更加雄风凛冽不可战胜,区区曹丕以卵击石,早晚就要土崩瓦解,他张鲁当然不会站在天命的对立面,所以才做出了之前种种不可常理的事情。 张卫杨昂等人本来还心中不服,现在云山揭开身份,他们这才相信张鲁果然法力无边,早早算计到了一切。 “我们之前错了!我们之前错了!我们之前猪油蒙了心!” 两人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狠狠抽自己耳光,姿态当然是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原来天命在此,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也只有师君这样高明的人可以揣测天意,也只有师君可以主导一切。 以后我们一定齐心协力,共扶汉室! 看着两人眼中的熊熊之火,关平真是忍不住开心地笑出声来了。 张鲁看关平开心,也凑趣问道: “日后大汉光复,天下平定,老道不求荣华,但愿能云游一方广播教化,也好让四方蛮夷也知大汉天威如何。” 他知道关平肯定不相信自己的鬼话,像他这种如张角一般的人物,如果遭受忌惮,很可能会很快送命。 他问问关平以后对自己的安排如何,只要别一杯毒酒带走自己,就算放弃一切,以他现在的名声和位置以后也能风风光光过完一生。 关平笑道: “现在还没有光复汉室,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多说。 但关平本心中,有件事情还想请师君去做。” “哦,将军但说无妨。” “不知道师君知不知道西域是何地?” 张鲁:…… 废话,我难道还不知道西域吗? 这年代的西域环境还非常不错,有大片的良田和星罗棋布的小国,大汉衰弱之后虽然还能对西域保持控制,但西域诸国已经开始渐渐离心离德。 “那里需要一个能广播教化的人,我觉得天下没有人比师君更合适那边的土地了。” “这……” 张鲁的心勐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到自己可能死在那里。 对所有的汉人来说,西域都是一片广袤神秘而且盗贼横行的土地。 去那里传教,必须有极其强大的毅力才能做到。 “只是一个建议,如果师君不愿意也不要紧。 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关平的微笑非常温和,可张鲁仍是看得毛骨悚然。 “其,其实啊,我早就想去西域传教了,只是汉中这里离不开我。 现在有将军在,我终于可以得偿夙愿,将我家传大道传遍天下——呃,我这么说没问题吧?” “没有。”关平哭笑不得,“师君,我们现在是自己人啊。” · 成都,马超呆呆地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北方,心情非常复杂。 他出现在成都城下的时候刘章大惊失色。 毕竟在众人的心目中,马超是关中诸侯的佼佼者,其麾下的能人勐士无数,势力远远不是刘章这样的诸侯可以相提并论。 无奈之下他赶紧跟刘备协商,开城投降,而马超也作为攻打成都的功臣受到了刘备隆中的礼遇,被奉为上宾。 他现在仍是极其迷茫,感受着温热的暖风,他眼前又浮现出了曾经的种种。 “阿兄,刘使君召见……呃,阿兄为何这番表情?”马岱一路小跑登上城头,脸上的表情颇为欢快。 刘备对马超极好,依旧给他领军大权,对马超极其尊重,这让马岱非常开心。 起码,人是安定下来了。 刘备军麾下众将来自天南地北,幽州、徐州、荆州、豫州、益州众人的口音驳杂,天南海北的故事不断,让马岱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可马超却没有马岱这样的闲情逸致。 他看了看堂弟,苦笑道: “全家满门只剩下你我二人,现在寄人篱下,身在异乡,我,我是笑不出来啊。” 马岱苦笑道: “阿兄,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现在咱们要挥军北上,马上就要回到老家了。” “老家……” 马超挤出一丝苦笑。 他知道现在云山已经在攻打汉中,以云山的本事,怕是不久之后就能占据汉中全境,压在回家的正北方。 刘使君稍稍稳定一下益州就会北伐打通汉中门户,可马超一想到云山的恐怖就难以遏制心中的恐惧。 多次败在此人手上,马超着实已经被打出了心理阴影。 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连骑马都困难,能攻下成都全凭自己的名气支撑,真让他去跟人比划,马超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就能斗得过三四流的武将。 回家…… 有生之年,还能回得去吗? “阿兄可能还不知道,云山其实是自己人。”马岱压低声音,喜滋滋地道。 “什么?”马超一愣。 “云山将军其实就是关云长之子关平! 他奉刘使君之命,之前早早就在曹军军中隐藏踪迹,此番他终于亮出身份,我等离回到故土的日子不远了!” “云山是关平?” 这个传言马超之前就听人多次说起过。 可云山的强大他着实领教,实在不敢相信这位曹魏的铁壁居然会是关平! 之前在关中、凉州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马超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往日的繁华如过眼云烟,现在的马超心心念念想着的只有返回故土。 他本以为有强敌在面前,此生只怕很难继续驰骋。 可他现在愕然听闻他一直恐惧的对手居然成了自己人,这种奇怪的感觉当真让他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的能回家了吗?”马超喃喃地道。 “是啊!”马岱的眼中也满是泪花,“刘使君召见就是想跟阿兄商议此事。我们很快就要兵出汉中讨伐叛逆,刘使君想让阿兄当先。” 马超心中的积郁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勐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振奋之色,朗声道: “好,我……我愿为先部,带,带你们一起回家!” 正文 第390章 切割 江东,孙权已经将战火烧到了关羽的地界。 他接受曹丕的册封,以大魏吴王的身份派遣吕蒙拿下了零陵,并且封锁湘水,摆出一副要直接扫平荆州的架势,就是吃准了现在刘备的兵马没法返回,关羽兵力薄弱。 而北边的曹丕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命令乐进必须立刻南下策应孙权,在攻破关羽之前绝不会给乐进提供任何的粮草供应。 甚至,他还派出了两支预备队。 一支以南匈奴为主的精兵共一万人,另一支大半为鲜卑人的精锐共三万。 如果乐进不从,他就立刻命令这两军攻打宛城,在如今如此危机的形势下他宁愿跟乐进拼了,也不能忍受乐进现在的狂妄和无耻。 桓阶再次抵达襄阳,向乐进诉说了曹丕的决心。 他表示现在曹丕的决心非常坚定不容任何动摇,且大魏吴王的精锐已经靠近,刘备的支援短时间内不会到来,这一战怕是要直接打碎关羽,还请乐进对形势不要误判。 乐进虎着脸盯着桓阶,冷笑道: “威胁我?” “并不是。”桓阶叹了口气,满是愁容的脸上疲惫抑制不住,“此番天子的决心极大,誓要扫平南方,还天下太平。 如今吴王兵锋正盛,虎贲无数,若以大军讨伐荆襄,将军又被定做叛逆,难道将军……” “你们居然跟孙权这鼠辈联合?”乐进毫不留情地讥笑道,“孙权是什么东西,这小贼反复无常多年,我能在襄阳驻守,全凭孙权所赐。 如今他北伐不成恼羞成怒,又做出这种令人耻笑的蠢事,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半路再跟关羽讲和,调头再来攻打尔等?” 桓阶叹道: “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来劝将军啊。” “孙权和关羽好歹还有几分交情,将军跟孙权和关羽都没有交情,且在襄阳险地,若是那孙权攻关羽不利,调头夹击襄阳,不知将军该如何抵挡。” 乐进的眉毛一挑,哼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都是常理,汝等兵锋锐利便锐利,我这城池未必便挡不住尔等。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乐进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着实有几分焦躁不安。 桓阶的话说的还是有一点点的道理。 关羽在襄阳南边的江陵,若是遭到进攻,还有乐进顶着。 可曹丕如果下定决心跟乐进撕破脸,乐进就要面临两路大军的围剿。 这些年乐进在荆州好吃好喝地,虽然已经有了反意,根本不把曹丕放在眼中,可他也一直没有跟关羽有太多的交流。 若是关羽当真来攻自己,又该如何?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 就算关羽口头表示支持,可关羽麾下也没有多少兵马,真的面对铺天盖地杀来的大军,他真的敢拼死相救吗 “将军,好好考虑一下吧。”桓阶苦笑道,“我实在不愿让将军遭遇不测,天子明言,若是将军愿意出兵征讨关羽,日后愿呼将军为兄,也保证将军能永镇荆州。 嘿,现在荆州半壁在关云长的手上,难道将军不愿做真的荆州牧吗?” “别说了!”乐进摆了摆手,烦闷地道,“关云长是天下英雄,尔等又算什么?” “这……” “若是曹丞相践祚为帝,呼我入朝拜见,我是曹丞相旧部,肯定二话不说亲赴朝中拜见新帝。 可他曹丕算什么东西?当年大战宛城时,若不是大公子救他,他早就死在烈火之中,他无德无才,凭什么让我等老将信服? 如今他居然带着孙权来攻,好,我乐进干脆反了!你告诉他,我宁愿做刘备之奴,不做他曹丕宾客!” 桓阶哑口无言。 乐进和张鲁的态度完全相反,这位手中掌握数万大军的荆州牧若是彻底造反,曹丕肯定会极其愤怒,天知道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桓阶只得点点头,叹道: “那请将军自求多福吧!” 看着桓阶离开的背影,乐进的心中颇为踌躇不安。 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对什么。 关云长真的回来救援自己吗? “季常,我该怎么办?”他迷迷湖湖,颤抖着询问马良。 马良的白眉轻轻抖动,和气地道: “忘记告诉将军一个好消息——云将军已经收复汉中。” “坦之?坦之收复汉中了?” 乐进的消息完全被马良封锁,听闻此事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 “还,还有这种事?坦之之前不是刚刚向汉中进发,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夺下了汉中?” 马良笑呵呵的点头道: “此事众人知之甚少,我只说给将军一人知晓。 我料……呵呵,坦之绝不会放弃将军,我等又有何惧哉?” 乐进脸上的种种阴云瞬间烟消云散,他忍不住仰天大笑,似乎一下年轻了几十岁。 “好,好!我信不过关云长,但是我能信得过坦之! 季常,速速叫坦之发兵助我,我看此番谁敢敌我!” · 孙权攻打关羽引来了张昭的巨大不满。 之前关羽来袭,张昭豁出老脸去关羽军中,终于凭借自己的面子暂时挡住了关羽。 张昭一再向关羽保证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孙权依旧是孙刘联盟的坚定维护者,依旧在为了大汉而拼死作战。 但无情的事实给了张昭一记狠狠的耳光。 他从关羽军中回来不久,鲁肃就发兵赶来与关羽对峙。 之后就是熟悉的合肥大败,孙权恼羞成怒之下索性接受了大魏吴王的册封,直接率军放弃北伐,改为全力西征,这让张昭之前的斡旋全部白费,他感觉自己的老脸狠狠挨了一掌,现在又红又肿,疼得厉害。 张昭多次找到孙权,要求他立刻停止西征。 还不如暂时装出一副西征的模样,暗地集结精兵再次偷袭合肥。 可孙权恼怒之下不仅拒绝了张昭的建议,还在攻打零陵的作战中直接将关羽派来的使者乱棍打出,表示这次跟关羽不仅分高下,还要决生死。 关羽是什么东西,难道我孙权怕他不成? “好,好啊。”张昭被孙权气的笑出声来,长叹道,“仲谋现在已经长大,不需我这把老骨头劳神。 如此大战,我军不知损失几何,全为他人做嫁衣,也不知道伯符若在,又该如何?” 孙权早就对张昭颇为不满,此刻听张昭又在阴阳怪气,随即反唇相讥道: “若是听从了张公的建议,此番某早就做了曹公奴仆,天下太平无事,自然不能西征关羽。 张公是不是一直为此事劳神?” “你!” 此事是张昭的心头刺,他本就脾气暴戾,此番更是气的双目赤红,面色如血,身体不住地发颤。 “好,是老臣多言了。” 他缓缓下拜,冲孙权顿首行礼,随即昂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孙权身边众人鸦雀无声,连鲁肃都不敢在这两位的争吵中插嘴,见张昭怒而转身,他赶紧向前,一把扯住张昭的手臂。 “张公!” “放开!” 张昭一把甩开鲁肃,他眼中满是泪水,寒声道: “汝等做的好事,汝等做的好事。 埋葬江东之人,便是汝等,我看你们泉下又该如何与我分解!” 鲁肃如遭雷殛,待在原地。 孙权也默默无语,只感觉太阳穴不住地乱跳,一股一样的感觉充斥心头。 张昭对他如父亲一般,多年来一直给了他巨大的帮助,堪称是东吴的柱石。 可现在他要走了…… 孙权心中一阵默然,下意识地想要拦截,可他陡然想起,自己是江东之主,现在众将汇聚此处,他岂能向张昭低头。 看着张昭离开,他索性冷笑一声,用张昭能听见的声音大喝道: “听我军令,分兵两路,一讨江陵,一讨襄阳,定要全据荆州!” ’ 正文 第391章 大魏吴王的决心 孙权之前还能表面展现对张昭的友好,但现在他已经懒得再做表面的姿态。 合肥的惨败让他深深感觉到了天命的厚重,传说中的天命压得他喘不过气,浓浓的挫败感让他决心露出獠牙,狠狠在盟友的身上咬上一口。 如果从大局上判断,这绝对算是丧失了理智,可好多事情已经不能用大局来判断。 如果能拿到荆州,就能恢复江东世族的士气,并且给自己治下的土地增加大量的人口和产出。 至于一匡天下的雄图壮志和各种虚无缥缈的理念…… 孙权现在已经懒得琢磨这种事了。 吴军上下倒是谈不上士气高昂,但只要不是面对合肥的铜墙铁壁,他们似乎感觉自己一下活了过来。 连孙刘联盟的缔结者鲁肃都愿意听从孙权的调遣,开始向荆州进发。 当然,这次鲁肃还是先礼后兵,给关羽送去书信,表达了一下东吴的最后条件。 如果关羽愿意让出荆州,退回益州,孙刘还可以继续联盟——孙刘联盟必须也永远必须以孙权为主导,如果孙权不能占据孙刘联盟的主导地位,那这联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关羽非常佩服鲁肃,然后果断拒绝了他。 已经丢失零陵的关羽从容调集兵力,水陆大军三万完成集结,大不了…… 先跟你好好掰掰手腕再说。 “我受大兄之命,镇守荆州,眼下孙权小儿来犯,不得不除。 我亲自率领大军出征,这荆州诸事吗……” 按理说,关羽出兵之后应该将大小诸事委托给南郡太守糜芳。 可关羽思考片刻,还是将手中的印信举起,送到了一个容貌有些丑陋的文士手中。 “先生,我关羽一生很少相信别人,但我家军师说,想要保住荆州,非得让我依靠先生。 这荆州的大事全都托付给先生,等于关某将自己的人头寄在先生手中。 还请先生千万小心珍重,他日归来,定与先生痛饮。” 这丑陋的文士自然是庞统。 周瑜死后,他就来到了刘备帐下,跟诸葛亮一起被封为军师中郎将。 但相比于容貌雄伟又深得军心的诸葛亮,庞统明显跟军中大部分人的关系都不好。 之前进攻益州庞统主动请缨,请求担任主攻来打响自己的名声。 没想到诸葛亮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坚决拒绝庞统入蜀,非得让庞统在身后的荆州留守,自己兴冲冲地跑进了益州。 这可把庞统气的七窍生烟。 他认为诸葛亮这是故意跟自己争功,分明不想给自己好过——稍微正常一点的文士都不愿意跟关羽搭档,关羽脾气爆、主意大,基本是天老大他老二,跟这种人在一起共事真是比上阵狠狠打一仗都艰难。 可庞统耐着性子留下来,却发现关羽虽然依旧脾气暴躁,可面对他的时候却总能勉为其难克制一下自己的性子,甚至还能耐心听从庞统的一点建议。 甚至这次出征,他还把大事全都托付给了庞统这个交情并不是很深的人。 这是何等的信任。 庞统捧着关羽的官印,脸色非常复杂。 许久他才叹道: “云长此去,准备如何应付?” “哼,孙权小儿以鲁肃攻江陵,别遣吕蒙攻零陵,我当分兵应付,必杀二贼。” 关羽对自己的武力非常有自信,鲁肃虽然用兵的本事不错,可他们这么多人围着合肥打了许久都打不动,凭什么能打得过关某人? 关羽下定决心主动出击,先把零陵那一路打退,之后挟大胜之威跟孙权决战。 荆州水军操练已久,绝不输给吴军,顺流而下更是无往不利,关羽认为自己片刻功夫就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庞统沉吟片刻,摇头道: “若如此,荆州危矣。” “放屁!”关羽麾下都督赵累素来脾气暴躁,他一直认为庞统这厮当年是周瑜的麾下,跟江东名士的关系不错,有可能是探子,他这会儿直接长身而起,“大战在即,汝为何要说这种妖言乱我心?” 庞统非常冷静地道: “吴军多我军寡,分兵两路自然可行。 吴军就是因为忌惮云长勇猛,所以才兵分两路,欲调动云长大军。 若是云长分兵,就算能击退贼军,未必能将其聚集歼灭,与战不利。 我以为,云长当先大张旗鼓,以一军佯攻零陵,孙权闻之,定遣大军轻装急进,猛攻江陵。 到时我军从容出兵,以有备攻不备,定能大胜。” 关羽这辈子一直没打过什么阔气的仗,包括这次面对孙权的兵力也非常少。 但有关羽坐镇,这本身就能大大提高己方的士气,顺带降低一下敌人的士气。 大多数人认为孙权刚刚经历了合肥之败,现在突然调头这是明显上头,不需要太过警惕,也只有庞统还持谨慎态度,请关羽宁可放弃零陵那边的土地,也一定要把兵力集中跟孙权大战。 “就是因为之前孙权在合肥大败,他现在才缺少反败为胜的机会。 只要能将所有的兵力集中起来,就算丢掉了零陵,甚至只剩南郡一地,我军日后也能组织反击。 若是仓促分兵落败,就算江陵不丢,我们也没法增援乐将军。 若是没有乐将军,之后荆州大半丢失,只怕对我军更加不利。” 庞统娓娓道来,让关羽听得连连颔首,他手下那些猛冲猛打习惯了的将官也听得不住点头,心道这个庞统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这倒是还不错。 “哼,也好。”关羽虽然不甘心,但还是立刻做出了判断,“先把零陵的儿郎都撤回来,让他吕蒙嚣张一时,那人头寄在他的项上,待某过些日子再去取来。” 说到此处,关羽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庞统,微笑道: “有劳先生为某画策,以后诸般大小事,先生但说无妨,关某一定听从。” “不敢不敢!” 庞统虽然狂妄,可关羽是名震天下的大豪,庞统本来已经做好花费大量的唇舌摆出名士的姿态让关羽勉强接受自己的意见。 没想到关羽的态度居然这么好,这倒是让他感觉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活生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唔,不对劲啊,这是关羽?不会是有人冒充的吧? 庞统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眼前恐怖的情况,但关羽的态度这么好,也让庞统的心思更加活络起来。 这一仗要是打好了,击退孙权和曹丕,这不是比打刘璋的功劳还要大。 哼,孔明想要夺取我的功劳,没想到倒是天赐良机,这好机会我怎么之前就有点差点错过了。 庞统思考许久,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君侯好像已经忘记了一个人,若是有此人在,与孙权大战定能全胜。” “哦,请先生指教。” “司马叔达现在还是云将军的长史,此人之前拜见过将军,我愿去见此人,说晓……” “不可……”关羽目光灼灼,“先生就坐镇江陵,切不可离开半步。司马叔达之事,我亲自去拜见。” “呃,好,好,全都听将军的。” 一贯狂妄的庞统如此模样倒是真让人可笑,关羽麾下众将都觉得关羽这是突然开窍,在应付名士的手艺突飞猛进,可关羽的眼中非但没有压制住庞统的欢快,反到愈发的凝重坚毅。 士元,还有诸位…… 关某不知道天命何在,但是关某知道,此番绝不会让尔等与关某一起枉死。 坦之此番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身为人父…… 哼,只要能赢,往日傲慢都不足取! 正文 第392章 贼心不死 也许是再也不能忍受乐进的冷暴力,曹丕终于下令宣布乐进为叛逆。 他命令曹仁立刻南下,同时命令宛城附近的霍峻要么选择参战南下,要么选择也被列为叛徒。 此外,曹丕还以皇帝的身份命令蔡瑁、司马孚两人执行大魏臣子的本分,随时准备策应魏军——这方面就是曹丕听从桓阶的建议想出的一点点小花招。 蔡瑁首鼠两端不是一天两天的,指望此人在关键时刻倾力相助某一方不太现实,还不如直接说好让他做好随时跳反的准备,这样恶心的就是乐进。 还有司马孚。 曹丕称帝之后司马孚一直很沉默,只是随便写了一份贺表,并没有表达太大的喜悦。 之前司马懿已经将云山的身份说给他,请他返回北方,可司马孚依旧沉默,不表态也不拒绝,司马懿表示弟弟一定是遭到了关平手下的挟持,现在也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曹丕轻易就相信了司马懿。 他不知道司马懿还额外发去了家书,在那封真正的私人书信上,司马懿用暗语告诉弟弟可以便宜行事。 至于怎么便宜,相信聪明的弟弟应该可以明白。 曹家和夏侯家都在给自己寻找后路,司马家世代忠良,这时候当然不能死死站在曹家的一边。 在这种情况下,曹仁曹洪分别率领匈奴兵、鲜卑兵飞速南下,开始攻打之前掌握在乐进手上的宛城。 之前因为乐进骄横,霍峻又一直在宛城周边活动,曹丕捏着鼻子把这里全都划给了乐进。 这两年霍峻在宛城周边大力惩治土豪,将土地分给百姓,并且号召百姓成立了地方武装,一边农耕一边操练士兵,周围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那些被赶走的土豪畏惧霍峻的兵力,之前都向北逃到了豫州等地,现在曹丕发动南征之战,他们自然作为急先锋投军,准备夺回自己的巨大权力。 霍峻收到曹丕的诏书,也毫不犹豫地竖起了反旗,并号召手下所有的百姓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跟曹丕麾下作战到底。 “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我们的身后,乐将军已经跟曹丕撕破了脸,刘皇叔已经占据益州准备起兵,而之前征讨我等的云将军也已经跟曹丕撕破了脸,现在曹丕已经是孤家寡人。 他麾下看似兵力众多,可实则虚弱不堪,只要我等作战到底,绝不畏惧任何敌人!” 霍峻之前的态度坚决,率领众人打赢了多次作战因此威望极高,他一声令下,众人群情激动,也都坚决投入了战斗之中,靠着城池和之前修筑的邬堡决心跟曹军坚守到底。 曹仁等人本以为只要大军南下宛城肯定传檄可定,没想到霍峻麾下连明面上的正规兵都没有,却居然敢率众跟他们的精兵对抗。 盛怒之下,曹仁立刻下令不许分散,曹洪的大军也开始靠拢,两军合力,先把宛城攻破再说。 冷兵器的时代,人多就是比人少厉害,这是不争的事实。 曹仁曹洪合兵一处,加上还乡团的当地土豪精锐将近十万之众,朝着荆州的北大门宛城滚滚而去,如一个健壮无比的上古巨人攥紧拳头抡圆膀子,不可阻挡的巨大拳头看上去瞬间就能把宛城打的土崩瓦解。 为了震慑宛城的守军,曹仁下令所有敢于抵挡的人一个不留,他们麾下的匈奴和鲜卑二军更不可能会懂得什么仁慈。 在得到抵抗之人一个不留的命令之后,他们欢呼雀跃,索性直接解散军纪,将所有宛城周边的民众通通纳入通匪的范围,众将不断的劫掠哄抢,四处毁坏农庄防火,让安静多年的宛城沦陷于一片烈火之中。 本来盼着曹军赶紧来扫平霍峻的地方官各个惊得面如土色。 他们本以为曹军是天兵,还让自己的家人和亲朋都拿出钱粮礼物箪食壶浆迎接王师,没想到这些匈奴鲜卑兵完全不给面子,直接下手劫掠哄抢。 那些拿着礼物来的当地豪族都被以造反通匪的罪名哄抢扣押,那些穷惯了的鲜卑兵甚至剥光了他们的身上的衣服,勒索他们的家人交出更多的财物。 这让还乡团的众人气的火冒三丈,赶紧寻找曹仁交涉。 曹仁也觉得此事非常不对头,赶紧一边应下,一边叫曹洪处置,务必要控制住这些不懂事的蛮子,以免搞得像当年的袁绍一样后院起火。 曹洪也应下了此事,他对着铜镜练习了好久严肃的模样,这才施施然走到了鲜卑军中,冲着那些鲜卑人道: “尔等,为何随意哄抢?这是中原繁华之地,不是尔等苦寒蛮夷所在! 我等要啥的只是叛逆不臣,若是还敢伤及无辜,小心本将拿尔等的狗头是问。” 鲜卑军众人对曹洪还是颇为畏惧,众人闻言纷纷下拜,一个威武的壮年鲜卑武士叩首膝行向前,诚恳地道: “曹将军教训的是,我等这些蛮夷之人哪里能明白!只是此间的贼人占据已久,我等若是不一一剿灭,他日将军也不好下手。 这些贼人在暗,我军在明,如果之后仍要顽抗到底,当真是我军的一桩大祸,不如先将宛城周边的贼寇荡平,让宛城变成孤城一座,然后徐徐拔除。” 曹洪大怒,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 “尔还给我争辩?尔等蛮夷算什么东西?如今在中原天兵帐下只好奋力向前,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赶紧把抢来的人都放了,抢来的东西也都送回去。 还敢跟我提议,你们配吗?” 那个鲜卑汉子也不恼怒,反到更加恭敬地给曹洪叩首行礼,随即朝身后摆了摆手。 他身后的武士立刻向前,将十几只木箱分别摆在了曹洪的面前。 曹洪皱眉道: “这是什么东西?” 那鲜卑汉子笑了笑,亲手打开了一只木箱,曹洪顿时闻到了一股奇香,不禁大为惊奇: “这,这是什么东西?” “当年马超作乱,我等追随阎柔将军同赴关中迎战马超,后来得天子赏赐住在中原。 我等蛮夷之人不懂王化,频频引人耻笑,还请将军多多担待。 这些东西是我等从关中寻来的香料,反正我等蛮夷之人也不会用香,不如一起送给将军。 另外我等抄略叛贼,还寻到了不少粮食、布绢,若是还给这些叛贼嘛我们也心中不乐,可曹将军是我们的统帅,与我等如再生父母,这些东西便通通孝敬给曹将军,还请曹将军以后多多担待我等蛮人。” 曹洪的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粗豪的鲜卑汉子看起来居然有点眉清目秀。 “这,哈哈,这说的,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原来是子安的部曲,果然有几分忠义,这礼物嘛……子安是自己人,我不能要,若是要了,以后面子上不好看。” 阎柔是曹丕的铁兄弟,深得曹丕信任,甚至可以说曹丕对阎柔的信任远远胜过了曹洪。 现在这个鲜卑汉子又抬出自己跟阎柔的关系,又积极主动送上财物,曹洪当然开心地合不拢嘴,连连推让。 那鲜卑汉子见曹洪推让,更是谦恭地道: “我等蛮夷之人来中原,若是没有将军,就像婴童没有父母,将军若是不收,我等儿郎怎能好生用兵?还请将军切莫推辞!” 曹洪笑得嘴都歪了,他赶紧扶起那人,喜滋滋地道: “哎呀,那,那我就先收下,以后若是谁敢为难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那我就谢谢曹将军的大恩大德了。” “莫要客气!都是自己人。 对了,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轲比能,贱名有辱将军尊听了!” 正文 第393章 攻守 曹洪的贪婪是出了名的,而且曹洪不止一次的表示自己根本改不了也不想改。 曹丕拿他都没有办法,之前曹丕也不是不想法办曹洪,可稍稍对曹洪发落,整个曹氏宗族就一起哭爹喊娘地来找曹丕麻烦,连卞夫人都哭着让曹丕不要做这么绝情的事情。 这导致现在曹洪还在极高的位置上疯狂摆烂,甚至可以担当南征的副统帅。 曹仁当然没空管这么多的纠纷,曹洪汇报说已经处理了,人放了但是钱财已经被那些蛮夷挥霍,曹仁也无可奈何,抓紧布置对宛城的进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收到了来自关中的紧急报信。 夏侯惇说云山已经攻破了汉中,并且竖起反旗,表示不承认曹丕的合法。 汉中在汉水的上游,云山和乐进的交情大家也都知道,如果这支这么能打的精兵顺着汉水来支援乐进,后果不堪设想。 曹仁盛怒之下,给前锋三天的时间,就算用人命填,也一定得攻破宛城! 曹军先锋以曹军大将夏侯尚、张郃为首。 张郃久经沙场,夏侯尚也很有才干,两人督率的两支精兵分左右攻打宛城的东西城门,企图如云山攻打南郑一般直接将宛城洞穿。 他们接到消息,霍峻没有亲自回到城中驻守,按理说城中的守军也就三四千,三天时间昼夜不停的进攻应该不难。 可他们面对的是霍峻手下最坚定、最果敢的勇士州泰。 州泰比霍峻还坚定且毅力十足。 他耳边不停有人传报说敌人正在攻打东西,不住有人摸上边缘,甚至城中的箭矢都在快速消耗,可州泰依然没有紧张,他从容地来到城中征调民兵——是征调,不是强迫。 “诸位父老。”州泰施施然道,“有贼人来抢我们的土地,怎么办?” 城中的百姓听得漫天的嘶吼声本来颇为惊恐瑟瑟做一团,可见州泰神情自若,也都多了几分信心,纷纷答道: “若是有贼来,我等一定拼死驱逐贼寇。 可这来的是……” 州泰冷笑道: “曹贼篡汉,天理不容。乐将军云将军竖起义旗反抗不仁,天下响应者不知几何。 曹贼孤注一掷,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乐将军的援军抵达,贼人必然土崩瓦解,我等定能大获全胜。” “若是贼人得手了,定然以为我等良善可欺。 以前曹贼占据我们的土地,强迫我们的青壮替他们为奴从军,强迫妇孺给他们耕种服役,老迈之人更是被他们填入土坑踏做烂泥。 之前霍将军给了大家土地,带着大家一起耕种,终于让良善之人有了栖身之所。 现在他们想把一切抢回去,我不同意!是男儿的,便跟我来,贼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就算他们兵多将广,总没有百万人。 我宛城有十多万军民,不愿受辱的,还请拿起兵器,跟我一起登城厮杀。” 严格意义上,守城的时候是不允许其他的百姓靠近城墙,以免遭遇了敌人的探子酿成大祸。 可现在宛城岌岌可危,对面几乎是曹魏的全部精锐,霍峻和州泰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双方都是竭尽全力,谁稍稍松一口气就是满盘皆输,就看看之前早早布置下的一切能不能抓紧发挥作用了。 “杀!” 亲自督战的曹仁也知道这是曹魏的关键之战。 乐进和云山已经叛变,臧霸也随时都会竖起反叛的大旗,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抓紧平复叛乱,跟孙权一起歼灭敌人才能保持住曹魏江山的稳定。 他命令全军分成十队,每队近万人,白日在隆隆的鼓点催动下开始向城头,大量的石块在投石机的推动下呼啸着起飞,铁拳般不住地击打在宛城的夯土城墙上。 很快,城墙已经开始出现大片的破损,勇猛的鲜卑士兵呼喊着惊天的口号,硬是从缝隙中猛钻了过去! 曹仁说了,只要攻入城中,可以解散军纪七天,城中的一切可以分给所有士兵共享,鲜卑士兵早就期待多时,他们已经将城头的士兵视为待宰的羔羊,只要登城,他们就拥有了一切。 这次攻城应该不存在什么难度。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曹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城中的士兵就算有三头六臂,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曹仁甚至已经端坐在了城下,等待破城之后的美好时光。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次攻城持续了一整个白日,曹军明明已经多次登上了城头,却又被多次顽强的驱逐下来,一直到天黑,魏军的营地点起了熊熊篝火,随时都会被攻破的宛城居然还掌握在州泰的手中。 “子孝,晚上还攻不攻城?”曹洪脸色还是颇为轻松,从容地问曹仁。 只是一天,宛城就已经被打成了这样,曹洪感觉还是非常不错。 他眺望着城头,似乎能感受到城中守军的畏惧,忍不住骂道: “等破了城,若是还留下一条狗、一只鸡,我便不姓曹!” 曹仁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城头的士兵展现出的守城意志非常强大,似乎强大的有些不正常。 在曹仁的常识中,面对这种绝望的场面,他们应该已经彻底绝望才对…… 哼,这贼人的领军之人倒是很有一手。 他犹豫许久,冷笑道: “继续攻城,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夜晚攻城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在缺少照明的年代,尽管曹魏军中的火把点的足够多,可这光芒终究无法照亮太大的范围。 曹仁晚上攻城的意义在与不给城中的守军一丝一毫休息的时间,就算人的意志再强,总得休息。 用人数的优势消耗敌人休息的时间,这让曹洪在内的所有人都理解曹仁那句哪怕用人命填也得破城是什么意思。 轲比能麾下的鲜卑兵损失并不算太多。 这些老练的鲜卑战士战斗技巧不是城中的守军可以相提并论,可也是如此,他们汇报给轲比能的消息让这位鲜卑的首领缓缓皱起了眉头。 “这都打不赢吗?” “不错。”攻城的鲜卑士卒道,“那些人发疯一样,不管男女都在城头坚守。” “还有女人?” “不错!有几个健妇拿着棍棒助阵,我等本来砍死两三人,能占据城头,却偏偏被这些女子阻挡。 我斩杀了三个,刀都砍卷了,只能赶紧下来。” “还可以如此?” 轲比能没有高傲的血脉,能从一个小部落的头人混成鲜卑的大人物,审时度势的本事自然是非常厉害。 他来到中原,追随曹魏作战就是看中了曹魏的强大力量。 特别是在关中作战时,云山给了他非常深的印象,如果曹魏有此人,几年之内横扫天下应该不难。 可现在云山居然反了,而且听说这霍峻与云山交情不浅,八成是云山一手操练出来的。 如果连宛城都打不动,曹魏的江山十有八九会立刻土崩瓦解。 到时候谁是中原的主人? 这还不好说啊。 他思考片刻,下令道: “今夜的攻城,所有人不可再舍命向前!” “啊?”轲比能手下众人各个面面相觑,“这是为何?” 轲比能率领众人南下之后几乎是每战必拼死向前,这才得到了阎柔的信任,打出了鲜卑军的赫赫声名。 现在居然要裹足不前,这当真是让众人万万不曾料到。 “哼,我看这曹军已经乱了方寸,我等若是还为了他们拼杀,只怕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让他们打,先得留下咱们自己的兄弟,说不定到时候还有用武之处!” 正文 第394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曹仁在夜晚居然不管不顾再次发动进攻,他准备用人命填,可攻城的士兵也不傻。 他们都意识到这一点,谁都不愿意成为曹将军填城的人命,因此不愿意向前,各自推诿不前,连督战队都懒得活动。 大半夜的,都看不见远方,城头的守军反到可以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攀登的人影,这分明是在送死。 果不其然,向上攀登的曹军无一例外遭到了迎头痛击。 曹仁面色不变,不停地要求快速推进,只要能在夜晚给敌人造成足够的袭扰,战斗就算有了效果。 张郃对此颇为不满,他不顾夏侯尚的劝阻奔到曹仁面前,长叹道: “将军,我军若是在此把血流干,以后遇上了乐进又该如何是好?” 曹仁的眼皮只是稍稍动了一下,冷笑道: “流干?打个宛城就把你们的血流干了?” 张郃默默无语,曹仁又道: “这些贼人占据此地,南北交通被其截断,若是我军不能攻破,焉能平定荆州? 哼,数日之内此城必破,我军定要杀尽城中叛逆方能震慑乐进麾下群贼,令其投降,快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攻城!” 张郃无奈地点点头,只能转身缓步离开。 曹仁知道,若是此战不能获胜,曹魏的统治将遭到重大的打击,各地本来不服曹丕的人都会纷纷武装起来,臧霸也会直接竖起反旗。 所以,这一战只能赢,而且必须赢得漂亮,赢得血腥。 鲜血是最好的震慑手段,这是曹操用无数战斗证明的! “不许退却,给我继续攻城!” 曹仁本来认为用那些鲜卑匈奴人攻城死了也就死了,算是无伤大雅。 可轲比能重重贿赂曹洪,在晚上的攻城战中轲比能完全出工不出力,在夜色的掩护中,鲜卑军各个行动缓慢,只是不停地鼓噪呐喊,装出一副奋力向前的模样。 州泰苦战一日,已经累得喘不过气。 晚上敌军又来,他抖擞精神攀上城头,却见敌人明显没有看上去的这么勇猛,不禁一愣。 对,是了。 敌人也不愿意在夜深时冒险攻城,以免损伤过多。 这么说…… 州泰的心思快速转动,目光中已经多了一丝决绝之色。 好,你们不愿意夜战,我们来! 他举起火把眺望一番,确定有几处的士兵只是虚张声势,立刻叫士兵准备出城迎战。 经过一日苦战,宛城的士兵已经人困马乏,但听州泰说要出城,他们似乎一下恢复了全身的力气。 夜晚作战虽然危险,但无数人沉迷夜战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家都看不见,跟谁眼神好使一样,黑暗之中的厮杀劣势方能迅速缩小差距,现在宛城摇摇欲坠,这是最好的方法。 州泰立刻清点兵马,在击退了敌人的几次摸黑进攻之后,州泰命令打开城门,从城东悄悄越出,飞快地向敌人的方向摸了过去! 夜色已深,曹军并没有下达停止进攻的命令,轲比能在内的匈奴、鲜卑诸将甚至都收到了曹仁催促进攻的命令。 轲比能捏着军令,不住地冷笑:“好个曹仁,他用人命去填,倒是想先把我们的人命都填走,这才能便宜了他们。 别管他,我们重重贿赂曹洪总要看出一点东西来,哼,他们这么多人要是还打不下宛城,我看曹魏真的是气数已尽了。 以后是匡扶汉室,还是自立一方,只要我等手上有兵有将,进退自如。” 鲜卑军众人纷纷称是,可曹仁催促进军的命令又一封封送到,还有人说曹仁麾下的亲信先锋牛金要亲自来鲜卑军中催促轲比能进军。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轲比能请他想个办法,轲比能的眉头紧锁,心道这下可当真不妙,若是牛金到了,他们现在还不敢跟曹魏翻脸,岂不是要被迫全军出动了。 正踌躇间,只听得前军金鼓大作,轲比能清楚地听出来肯定是宛城的守军杀了出来。 好大胆子! 白日一战,他们都被迫使用女子守城,说明城中的守军捉襟见肘,尤其是非常缺少预备队。 他们夜半杀出,说明这是准备趁着夜半搏命,扭转现在不利的局面。 如果失败了,宛城肯定守不住了。 轲比能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出战,击退这些凶悍的敌人。 可他听见这呼喊声,敌人分明是朝着己方的营地杀来的。 轲比能自负悍勇,但白日的苦战中他深切感受到了这些敌人的决心,如果轲比能率领鲜卑兵跟他们夜战…… 未必能获胜,就算获胜,只怕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到时候他们将会像鼻涕一样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大人,我们该如何?”几个鲜卑兵赶紧询问。 轲比能捏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许久,摇头道: “叫众人齐声鼓噪鸣锣,如果敌人还不退,我们便退!” 曹仁听闻守军出城,不由得冷笑。 如果敌人趁着黎明时分偷袭他可能还有点畏惧,可守军为了夜战的混乱,他们居然趁着夜色杀出来了。 “叫鲜卑兵出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唯!” 之前陪同曹仁在江陵一起苦战,深得曹仁信任的大将牛金略带兴奋地应下,迅速披挂上马,准备去调动鲜卑兵迎战。 他相信今天击溃这支偷袭的敌军之后,明天宛城之战就会落下帷幕。 牛金手下的洛阳精兵战意旺盛,经过了白日的苦战,他们也盼着战斗能迅速扭转。 尽管黑夜之中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占据绝对的优势。 可还不等牛金完成调度,前方士兵突然惊恐地赶来汇报,说鲜卑兵刚刚跟敌人交手就立刻被冲散,现在全军崩溃,前军已经散了。 牛金一怔,随即脸色一白。 夜风瑟瑟,吹得牛金阵阵胆寒。 多年领军作战,他当然知道黑夜中前军崩溃是怎样的绝境,他立刻做出判断: “随我顶上,莫要让敌人杀到身前!” 他吼声如雷,身边的洛阳兵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赶上。 可曹军数万大军绵延几十里,听说敌人趁夜突袭本就惊慌,现在在前军的鲜卑军居然被一下冲散,恐惧更是在曹军之中四处蔓延。 州泰率众拼杀,一头撞上了牛金的大军。 两边都是搏命,不由分说便拔刀拼死格斗,黑夜中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是凭借本能不断的劈砍咒骂,州泰的虽然勇猛,可牛金的作战经验丰富,手下又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很快就稳住了局面。 可恶,定是那些鲜卑狗不肯力战,这才放他们突入面前。 牛金在心中咒骂,手头的刀法反而更加凌厉。 “狗贼,还敢出城,嫌死的慢,某今日便成全尔等!” 他怒吼一声,黑夜中州泰听到了他的位置,立刻挥刀怒喝道: “那是贼人的大将!杀他!先杀了他!” 他特意用了贼人二字,一时间宛城守军纷纷朝牛金涌来,赶来支援的曹军也不是人人都认得牛金的声音,有人高呼贼人的大将在,也都下意识地朝牛金涌去,战场更加混乱。 战场远处的曹洪听到动静,琢磨一番,脸上反到露出了笑容。 身经百战的曹洪知道,守城的敌人进攻的时候就是他们身后最虚弱的时候。 曹军兵多,守军兵少,我现在攻城,敌人肯定抵挡不住。 他啐了一口,冷笑道: “不用救援,贼人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本将冲杀…… 嗯,鲜卑兵呢?让轲比能打头阵,我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他兴冲冲地踏出帐篷,眼前突然闪过一丝寒光。 还不等曹洪反应过来,他身边的几个卫士已经被各个割喉,惨叫着倒在地上。 曹洪惊愕地看着身边,愕然看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人身材魁梧,面容冷淡朴实,看见曹洪的目光投过来,他缓缓放下手上的钢刀,平静地道: “曹将军,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霍……霍峻!” 正文 第395章 决不食言 “曹将军,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当霍峻的人影清晰地出现在曹洪的面前时,这位久经沙场的曹氏宿将瞪大了双目,全身上下不住地剧烈颤抖,恨不得将头死死埋住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霍峻!霍峻!霍峻! 当年曹操率军南下,大军屯驻在江陵,之后曹洪被黄忠当街打成重伤,没能加入东征,只能在后方留守。 天天在军营中养尊处优的曹洪只是没有因为跟曹操一起上阵而烦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人生最大的耻辱即将降临。 一个晚上,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军营,直接将曹洪从军帐中拖了出来,当街将曹洪打的筋骨折断,甚至扒光了他全身的衣服扔在了路上。 在此之前曹洪认为人生最大的痛苦不过是死,可那天一个士兵举起钢刀询问要不要一刀砍了曹洪的时候,绑架曹洪的那人居然透出一丝笑容,平静地道: “留着他,留着他的狗命,以后对我们的帮助更大!” 霍峻! 就是霍峻这厮! 曹洪永远无法忘记他当时的阴森恐怖。 这个当时还寂寂无名的小人物居然如此轻蔑自然地嘲讽自己,完全没有将这位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曹军大将当个人。 之后霍峻转战,一度归附到了曹丕的麾下,当时曹洪就很想杀了此人给自己出口恶气。 可很明显他并不是曹丕的嫡系,曹丕都不想让他领军,所谓的曹家宿将也只能暂时忍耐住自己的愤怒。 多少个日夜,曹洪每次回忆起此人都咬牙切齿,发誓一旦抓住霍峻一定会把他抽筋扒皮,让他为当时放走自己而悔恨的痛哭流泪。 可每每午夜梦回,梦到当日的场面曹洪又会吓得大哭小叫,甚至因此斩杀了几个听见他梦中不断向霍峻求饶的仆役。 他不敢面对这个极其恐怖的怪物。 最好能拖着此人,让他死去,让他安安心心当曹家的臣子,之后让儿孙子侄去报复他的后人。 可曹洪的梦想还是破灭了。 现在霍峻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跟多年前一样,霍峻依旧身材魁梧强壮,依旧生有一张朴实本分的面孔。 可不同的是,现在统帅一方的霍峻身上散发出了远比之前更阴狠、更恐怖的气息,曹洪死去的回忆再次潮水般涌出来。 他哇地惨叫一声,扑通一下坐倒在地: “救命,救命!快来人!快来人!” 嘭。 向后猛爬的曹洪撞在了一个士兵的小腿上,他惊恐地抬头,见那举着火把的士兵看着自己的脸色满是嘲弄,又羞又气地埋头不语。 “曹将军,怎么你的军帐还是跟之前一样来去自如,这可……太让我意外了。 这么多年,本将已经能统帅一方,你为何还不及多年前?” 霍峻背着双手,完全没有威胁曹洪的模样,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几座军帐——这些军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军需财物,贪婪无度的曹洪将这些东西摆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这些才是他的命根子。 当年霍峻抓住曹洪拷打,这位曹家名将一开始忍受巨大的痛苦还真的坚贞不屈,不肯向霍峻低头。 霍峻当日心道这才是天下名将的风度,可手下人说着要烧光曹洪的财物,这位名将立刻跪在地上捣蒜般叩首,请求千万不要毁坏他的财物。 便是死了,曹洪也不愿看着自己的钱财流失,可谓是顶级守财奴。 有这样的将军,他手下的亲信又能忠诚到哪里去? 霍峻这次从远处赶来,就是瞅准了曹洪大军攻打宛城,数万人来回调动守卫不严的空档。 这些年的经营,霍峻在当地已经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声望,曹军可以不用当地的士兵,可绝不能不用当地的民夫,恰好当地的民夫中大部分都是霍峻的人。 这让霍峻能趁着大战轻易摸到曹洪的军帐前,面对迎上来的曹洪亲卫,霍峻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并且爽快地告诉他们,只要让他们进去,曹洪的财物霍峻分文不要。 霍峻人多,而且还有这么好的条件,大多数曹洪的亲卫立刻让路,少部分对曹洪忠心耿耿的也很快被无情斩杀,霍峻就这样轻易出现在了这次南征的副统帅曹洪面前,轻易就拿捏住了这位百战名将。 “搜他的虎符和印信!”霍峻毫无慈悲,手下人笑嘻嘻地按住曹洪,又是一脚狠狠踏在曹洪的胸口。 这位名将的惨叫声被远处的厮杀声掩盖,没有人会知道他正在承受如此折辱。 很快,曹洪的虎符、手令都落在了霍峻的手上,霍峻捏着曹洪的各种印信,微笑道: “粮仓的值夜口令是什么?” 曹洪紧咬牙关,全身已经不停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你还有不少宝贝随军,一把火给你烧了,还是老老实实招认,我找人给你送走?” 曹洪沉默许久,颤声道: “霍峻,你……你这是自寻死路!难道你以为宛城一地能挡得住天下围攻?” “天下?”霍峻笑了,“你们的天下能走得出中原吗?” “当真,当真给我留着那些资财?” “不错,我等是讲信用的人,绝不会做出食言而肥的事情。 如果你帮我,以后我攻破了洛阳,你家的资财我也会给你留着,决不食言。” 火光中,曹洪的神色极其沮丧,他痛苦地盯着霍峻,好几次生出跟霍峻拼死一搏的念头。 可过了许久,他还是痛苦地道: “鸡肋……” “鸡肋?”霍峻之前一直皮笑肉不笑,这次终于笑出声来,“好个鸡肋,多谢曹将军了。” · 曹仁听见外面的喊杀声不断,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他们的兵力占据绝对的优势,宛城就像一座摇摇晃晃的破房子,只要在墙上用力踢一脚就会直接崩溃。 可经过一个白日的苦战,宛城的守军不仅没有崩溃,甚至还敢杀出来跟他们夜战。 通讯不畅,尽管宛城面前一马平川,可曹军依旧没法把数万人集中起来应付,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军心浮动。 可恶的狗东西,难道这点小贼还需要我亲自对付? 身为数万大军的统帅,曹仁都要亲自上阵的局面肯定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时刻,身为统帅,他应该有坐镇中军大帐的觉悟和耐心。 可曹仁等了许久,战斗依旧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他心中开始渐渐焦躁起来。 待我攻破了宛城,一定要把这些贼人尽数斩杀,鸡犬不留。 他默默念着,终于忍不住长身而起,对身边的亲卫统帅王双道: “再遣三千儿郎,某亲自上阵,我看看谁敢挡我!” 王双满眼谦恭,振奋地道: “当年将军困守江陵仍如天人一般无人可挡,贼不过千人,若见将军亲自上阵,定吓得魂飞魄散,宛城可破!” 曹仁最喜欢听人说起当年他在江陵纵横无敌打的一群吴将毫无还手之力之事,听王双逢迎,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嘿,那不过是本将生平一寻常之事。 给我多点火把,我看清了贼人的样貌,定叫他们一个都逃不得!” 王双谦恭地听令,仆役则抓紧给曹仁披甲。 曹仁钢刀在手,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悸动。 唔,这种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当时被包围在江陵的时候他虽然过的非常辛苦,可从没有生出这样的感觉。 怎么现在明明手握大军占据绝对优势,心中反到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是了。 巨鹰不在啊。 这次攻城遭遇远超想象中的阻碍,让曹仁倍感怀念常雕。 若是有常雕的通天手段,一定不会让己方陷入如此绝境之中。 嗯,如果跟乐进决战,得想办法把巨鹰调回身边才是。 曹仁想着,信步走出帐门。 黑夜中,居然有一片明亮的光笼罩在曹仁的身上,曹仁先是一愣,随即抬头眺望。 他惊愕地看见,身后居然有一股火柱冲天而起,恐怖的火光将黑暗的天空照的一片通红,那个方向是…… 粮仓! 正文 第396章 尽人事 粮仓,粮仓怎么着火了! 作为官渡之战和赤壁之战的亲历者,曹仁对粮草和火攻非常重视,特别安排了重兵防守,守卫粮仓的无一例外是曹军的股肱柱石,最忠诚、最勇敢、最能打的曹家铁军都被安排在这里,就算以数万大军强攻他们也能坚守十多天! 就算是有人一时不慎导致火灾,屯粮的营地周围也都安置了大量的清水和细沙,只要发现火灾就能立刻扑灭。 可火还是烧起来了! 不止烧起来了,还是冲天而起,炽热的火光映地众人睁不开眼睛,天空都被照的一片明亮。 火!火!火! 这是曹军挥之不去的梦魇。 尽管黑夜被照亮,可南下的曹军还是目瞪口呆,连轲比能都惊得呆立不动,不敢相信重兵把守的粮仓居然起火了! “大事不妙,看来这天命真的不在曹丕!”轲比能含恨道,“听我命令,所有人立刻后撤!” “大人,我们要去何处?” “先藏匿在山中!要是有人敢追赶……尽数杀了,一个不留!” 州泰看着远处的大火,不禁哈哈大笑。 他知道,霍峻一定得手了。 “曹军的儿郎们,休要送死了。 曹丕不得天命,这是有神明襄助我等,还请速速退去,我可保尔等无忧!” 州泰愤怒的吼声引来了牛金仇恨的目光。 “小儿休得狂妄,天命如何,哪是汝等可以评说?” 张郃看着冲天的大火也慌了神。 当年官渡之战,袁绍军的屯粮的乌巢也是被烈火吞噬,张郃当时就感觉到了袁绍的末路将近,赶紧率军与高览一起投降了曹操。 现在又是熟悉的火光冲天,风雨飘摇的曹魏难道这时候也要面临一次毁灭性打击? 就算,就算现在还能攻破宛城又能如何? 乐进善战,身后还有数万荆州大军。 如果他们都赶到了战场,这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还愣着做什么!灭火啊!” 张郃当机立断,叫手下赶紧奔去灭火——这是一个绝好的脱离战场的机会,用兵巧变的张郃绝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曹仁汗如雨下。 他一边指挥士卒灭火,一边赶紧命令麾下众人应敌并查探情况。 很快,他从曹洪营中听到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霍峻居然突然出现在曹洪的营中,他们生擒曹洪,押着他直接来到了屯粮所在,并让曹洪命令所有的士兵投入攻城。 那些士兵虽然怀疑,却又完全不敢违抗曹洪的命令,只能纷纷离进攻。 之后霍峻毫无阻拦的开始在营中放火,更是直接带人劫持曹洪离开,退入宛城! 曹仁呆若木鸡。 若是其他人犯错,他早就怒不可遏叫嚷着杀他全家。 可这次居然是曹洪…… 又是曹洪! 曹洪居然又跟江陵一样被霍峻抓住。 他没有死节,没有拼命对抗霍峻,反而如此卑微懦弱地向霍峻屈服,让霍峻一把火烧掉了曹军的屯粮! 现在曹仁心乱如麻,简直认为这是上苍给自己的玩笑。 “快灭火!快灭火!不得有误!” 曹仁终于在保存粮食和全歼宛城守军之中做出了选择。 随着曹军全军投入灭火之中,苦战许久的州泰终于能脱出重围。 众人齐声欢呼,在曹军军营的火光中回到了宛城,欢快的歌声和响亮的欢呼声响彻全城,所有人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在没有太好灭火装备的情况下,曹军的扑火也付出了不少的牺牲。 大火蔓延的速度很快,好在天公作美,及时投下了一场小雨,总算是稍稍控制了火势。 经过一夜的扑火,终于勉强控制了火情,黎明的曙光照下来,曹军众将看着还带着余温的灰烬,各个陷入了无边的沮丧之中。 大半的粮草被烧毁,副将曹洪被绑架。 这一仗才打了不到两天就变成了这样,在出征前真让人始料未及。 这还不算噩耗的全部,众将清点兵员,发现作业一战曹军居然损失了近三万人! 就算是三万头猪,州泰和霍峻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杀完。 大部分的曹军士兵是看见了冲天的火光,认为这一战已经没有希望,因此纷纷逃走。 尤其是曹洪麾下不少人担心遭到牵连散开,猛将轲比能手下的鲜卑人更是一哄而散不知去向。 昨天白日还雄心勃勃军容严整的大军现在变成了如此模样,曹仁感觉一股绝望直充头顶,差点哭出声来。 完了。 他知道,这下是真的完了。 就算能攻破宛城,他也绝对没有能力战胜乐进蔡瑁。 此战战败,曹军的士气也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曹家的江山也会…… 也会…… 这位从平定黄巾时就披挂上阵,纵横拼杀的曹军猛将现在心中除了绝望,还有浓浓的不甘心。 他环视四周,看着王双、夏侯尚、张郃等人都低着头,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脚。 若是巨鹰在就好了。 巨鹰麾下的校事如此厉害,当年我们被围困在江陵的时候他都能准确找到敌人的所在歼灭,从没有让贼人得手,现在大魏变成了这副模样,云山叛了,乐进叛了,很快臧霸也会叛…… 我们奋战一生,为何换来了这般结果! 我不服啊! “将军,咱们……”夏侯尚哆哆嗦嗦地问道。 曹仁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含恨道:“怕什么!这军粮不是还没有烧完吗?” 他愤怒地转身,怒吼道: “作业一战,我军中了贼人的奸计,虽然损失不小,可仍旧兵力远在贼人之上。 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遭逢如此小挫就绝望,如何能匡正天下,扫平六合?” “本将亲自都督大军攻城,谁敢在言退却,斩!” 说实在,曹军现在的兵力依然远远在城中的守军之上。 可大家都知道,攻方一旦陷入了巨大的挫折之中一定会丧失斗志。 看着垂头丧气地曹军众将,曹仁心中也没有底,不知道这一战到底会走向何方。 尽人事,尽人事。 起码,我对得起先王厚恩。 曹仁回到军帐中,再次布置攻城的事宜。 他知道留下的匈奴兵也靠不住,鲜卑逃走之后,他们也极有可能逃走。 就算攻破了宛城,屠戮一番之后也没有继续南下的能力,也只能暂时休整以待大战。 曹仁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稍稍冷静,又唤来王双,让他送上笔墨。 凝思片刻,曹仁还是决定不卖弄自己的烂字,低声道: “手下还有多少心腹人?” “呃,”王双一愣,“还,还有百人之多。” “这么少……”曹仁心中一阵失落。 如果是巨鹰在就好了。 巨鹰麾下的能人异士无数,断不会落到如此绝境。 我曹仁统帅千军万马,现在却只有百人可以调遣,岂不是被人耻笑! 他犹豫许久,叹道: “百人就百人吧!” “派遣心腹人去寻吴王,让吴王火速发兵,莫管关羽,先打襄阳。 将我等今日之败据实说给吴王便是,他自有定夺。” “再派人通传蔡瑁,就说此战乃我等与乐进恩怨,全然与蔡瑁无关,令其尽管作壁上观,休要与我等相争。 若是他敢来,我等就算打不过乐进,也要拼命先灭了他!” 曹仁知道蔡瑁一贯首鼠两端,知道此番曹仁战败之后有可能会为了讨好乐进主动北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打消蔡瑁的念头。 “最后……”曹仁叹道,“我有一封亲笔信,一定要请心腹人交给巨鹰,若是这一战我军败了,还望巨鹰能照顾大事,莫要让天子蒙尘!” 正文 第397章 好消息? 孙权的进军很快。 在江夏附近,他多次击败关羽的水军,强行控制了汉水流域,对关羽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 孙权对战果非常满意,他重重拍打着船头的围栏,对战斗的顺利感到欢欣鼓舞。 可身为麾下的统帅,鲁肃并没有感觉到战况进展很顺。 他多次战胜关羽,全军不断的向前推进,可完全没有大量歼灭关羽麾下士卒的迹象,甚至关羽军在撤退时还能从容带领百姓一起后撤。 相比于刚刚结束合肥之战,全军颇为疲惫迷茫的吴军,关羽军展现出了极其旺盛的斗志,全军调度有序,而且完全不吃鲁肃的激将法。 鲁肃好几次试图利用关羽的骄傲吸引他来跟自己决战,再让吴军凭借人数的优势进行包抄,可关羽无论如何不中计。 他且战且退,吴军很可能再次面对江陵攻坚战的窘境。 “至尊,关羽已经有了防备,还请至尊明察。” 鲁肃的意思是让孙权别高兴得太早,以免之后再有什么闪失气的失去了理智。 可孙权并没听出他的意思,只是轻轻点点头: “关羽匹夫久经沙场,有了防备也是寻常。 嘿,我军现在势头正盛,告诉关羽,他若是不降,定取他项上首级!” 鲁肃:…… 合肥之战给孙权造成的心理影响比想象中更大。 曾经的孙权还是有不俗的判断力,可现在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将合肥的损失抓紧补回来。 从关羽的身上。 不是所有的吴将都没有理智,他们都能感觉到关羽一定在策划着什么。 不然这位以绝顶武力著称的名将肯定会找机会跟孙权军决战,绝不会选择这种且战且退的窝囊打法。 甘宁忧心忡忡地冲鲁肃道: “我觉得关羽老贼所图者大。此人狂傲无度,手上的兵马不弱,之前好几次我诱敌,他的兵力在我之上,却不肯出击,反到不断后撤。 我想到当年公瑾攻打江陵,关羽绝北道之事,这贼人莫不是设下了当年的计谋,要让我等上当?” “再说,我等是与曹公合力攻打荆州,何必身先士卒攻打江陵? 还不如趁着魏军南下,伺机攻打襄阳。 攻打襄阳的好处不言而喻,还请都督明察啊。” 鲁肃当然知道现在攻打襄阳的好处多多。 名义上襄阳的守将乐进是魏将,攻打此地能满足曹魏的要求,攻破襄阳之后还能占据南北交通要地,最妙的是没有跟刘备翻脸,之后大家还能开开心心地做朋友。 攻打江陵就不一样了,孙权跟关羽硬碰硬,双方不管谁死了都会有巨大的心结,之后很难再回到之前亲密无间一起出兵的状态。 甘宁虽然外表粗狂脾气暴躁,可内心却着实细腻。 从出兵开始后他表面上对孙权恭顺,却一直在跟鲁肃在内的其他人施压,要求他们想办法停止这疯狂的举动。 但看来,现在是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孙权军连续击败关羽之后已经准备从汉水走入夏水对关羽把守的江陵发动最后一击,现在箭在弦上,想要凭三言两语就劝阻当真是不切实际。 甘宁还想再说,他手下匆匆奔来一个小卒,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甘宁立刻脸色大变。 鲁肃忙问道: “怎么了?” 甘宁一脸狐疑地看着鲁肃,凝神道: “好像蔡瑁派人来了!” “蔡瑁派人来了?!”鲁肃大吃一惊。 蔡瑁跟孙权虽然没有黄祖这般的深仇大恨,可终究是积怨已久难以调和,蔡瑁居然派人过来,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真让人有点意外。 “我去通传至尊!把使者带上来!” 鲁肃匆匆离开,甘宁这才给那小卒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 那小卒低声道:“蔡瑁派族弟蔡中来献出舆图,说现在曹军久战不利,连宛城都攻不动,蔡瑁非常失望。 他愿意交出襄阳樊城迎接孙将军进城,以荆州之地尽数归属将军。” 甘宁一怔,随即冷笑道: “这样的话,他肯定也跟曹仁说了一遍。” 甘宁当年毕竟跟刘表混过一阵子,对蔡瑁的秉性还是非常了解。 蔡瑁首鼠两端,为人非常阴险,又极其贪恋权力。 现在曹军攻打宛城不下,正是他上下其手的机会,他肯定给曹仁和孙权都送了差不多的书信表忠,乐进关羽的案头肯定也有他的效忠书信,看看谁开价高,他就投在谁的麾下。 “首鼠两端的狗贼。”甘宁骂了一声,刚想离开,却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迅速停下脚步。 不对。 蔡瑁在赤壁之战的时候是最后才反叛曹操,如果不是关平,他可能会一条路跟着曹操走到黑。 现在大战刚刚开始,乐进的精兵还没有调动,蔡瑁居然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调头——他要是派出一个寻常的仆役商人也就算了,之后大不了可以不认,也没人会深究。 可他现在居然派出了自己的族弟蔡中…… 这可不是随便找个仆役就能打发过去的。 如果之后孙权失败,乐进和关羽是不会放过蔡瑁,一定会狠狠处置此人。 不好! 甘宁飞速奔到孙权的大帐前,却见鲁肃已经引着一个满脸谄笑的文士走进帐中,甘宁飞速上前,孙权麾下几个军将赶紧一拥而上,喝道: “至尊见客,还请将军稍候。” 甘宁生怕孙权先入为主信了蔡中的鬼话,赶紧道:“我有紧急军情要见至尊,烦请诸位暂让。” 几个军将知道甘宁的身份,也担心确实有急事,脸上顿时露出了犹豫之色。 他们刚准备散开,却听见哼地一声,只见一个身材矮壮,一身麻衣的汉子缓步走来。 那人朝甘宁投去一个嘲弄的眼神,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皱眉道:“是什么紧急军情?能不能说给我知道?” 那人便是甘宁的死敌凌统。 当年凌统之父凌操在进攻刘表的战斗中被甘宁亲手所杀,后来甘宁投奔孙权,凌统数次想杀死甘宁都被孙权拦下。 尽管两人在公事上还能保持正常,可甘宁的臭脾气就根本不可能会有朋友,凌统不介意在小事上狠狠地恶心甘宁一把。 甘宁见是凌统,也懒得跟他多说,直接低头想要闯入帐中。 凌统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甘宁道: “退开,没有至尊的命令谁人敢进?甘宁你想造反不成? 诸位都看着了,这甘宁无法无天,目无尊卑不成?” 甘宁在江东唯一的朋友吕蒙现在还在攻打零陵,孙权麾下众人都对甘宁这种自大粗鄙的人嗤之以鼻,见甘宁跟凌统狗咬狗,也都纷纷投去嘲弄之色,认为甘宁不过是又犯病了,想要在孙权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甘宁又气又急,含恨道: “蔡瑁派人来诈降,此事被我侦知,此事事关重大,尔等挡我,若是出了大事,该当何罪?” 凌统冷笑道:“好啊,此事一会儿我等一起在至尊面前分说,又何必等此一时。” 甘宁大怒,狞笑道: “好本事,那我倒要看看汝该如何才能挡住我!” 凌统虽然知道自己的武艺远不及甘宁,可面对甘宁的挑衅却依旧毫无惧色: “好,我倒要领教一下甘将军手段!” 他拔剑指着甘宁,孙权麾下众将也纷纷站在凌统身边,各自拔剑出鞘,颇为警惕地盯着甘宁。 甘宁一人面对无数的刀剑,心中满是悲凉。 他又气又笑,叹道: “我甘宁与诸公相识不止一年,也一贯对至尊忠心耿耿。大战在即,为何要做出如此事? 嘿,难道诸公从没有把甘宁当兄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感觉到了这位猛将心中难言的愤怒和悲凉。 可越是如此,众人越是不敢随意靠近。 盛怒之下,谁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猛将会做出什么事。 甘宁将手上的刀投在地上,长叹道: “烦请禀告至尊,就说蔡瑁绝不可信,让至尊……三思啊!” ’ 正文 第398章 蔡中 蔡中的到来让孙权大喜过望。 他诚惶诚恐地告诉孙权说,蔡冒对乐进青睐马良的行为非常不满,这次早就想迎接曹仁南下。 只是没想到曹仁居然如此愚蠢,这么久都打不动宛城。 他认为曹家不得天数,末路已经快要到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竭诚投效孙权。 “天下三分,孙、曹、刘也,吾兄当年在荆州与刘备不睦,之后又与曹公相争,看着天下英雄,也只有孙将军一人也! 乐进用马良一乡野人,不用吾兄忠言,我等早就准备另择明主,若是将军愿意挥师攻打襄阳,吾兄一定鼎力相助!” 蔡中不断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了曹仁写给孙权的书信。 在那封书信上,曹仁口称孙权为“吴王殿下”,恳请孙权以天下大事为念,帮助曹氏夺去荆州。 曹仁用几乎哀求的口气给孙权陈述利弊,说当年刘备是托庇在孙权麾下的客将,却一直以前汉宗室自居,此人是曹魏一定要竭力消灭之人,之后只要孙权不再图谋中原,曹家也不会跟孙权相争。 之后就算孙曹两家再战,也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没有改朝换代这样的深仇大恨。 不管谁胜谁负,大家都很安全。 倒是刘备这样雄心勃勃的人若是不消灭只怕两家日后都不能好过,还请孙权好好考虑一番。 孙权脸上都是一丝得意之色。 他在合肥城下的惨败和之后对曹丕的称臣确实是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可现在形势扭转,曹丕居然来祈求自己帮助,这对他的地位名声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帮助。 “好说好说。”孙权满脸堆笑,轻轻扶起蔡中,“有蔡将军来投,我军定能大胜!孤即刻挥兵攻打襄阳,盼着与将军会猎襄阳之地,共取贼人首级。” 蔡中喜滋滋地道: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看着孙权的表情,他还赶紧高声道: “此事事关重大,我愿意留下为质,请将军切莫疑心。” 孙权本来是准备留下此人为人质,可蔡中既然主动说起,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主动说起,孙权当然不能应下。 他微笑道: “岂有此理,蔡将军信得过孤,孤还信不过蔡将军不成?” 说着,孙权亲自搀扶起蔡中,揽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亲手给他倒了一杯酒,诚恳的微笑道: “有将军在,大事岂能不成?来来来,满饮此杯! 将军此番冒险亲自来报讯,足见对孙某的诚意,孙某愿封将军为平西将军、南郡太守,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蔡中更咽道: “中岂不肝脑涂地,誓死报效吴王?” 他挣脱孙权,又拜在孙权面前,更咽道: “既然吴王如此器重小的,小的更要为吴王说一件大事—— 我来见吴王时,云山军长史司马孚也长叹说曹丕无用,不是天命之人,他早就有改换门庭之念,只是不知该投何处! 我跟他彻夜畅饮,结为生死兄弟,若是吴王愿意收留此人,我自去劝说,将樊城直接献给吴王!” “还有此事!”孙权大喜过望。 他早就听说过司马孚的名声。 此人是司马懿的亲弟弟,而且才能着重,他上下其手狠狠吃空饷、贪军粮、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樊城继续众多,留守樊城的云山军士兵各个身着铁甲,吃穿用度天下罕有,可谓是一支强兵。 之前孙权一直想招揽此人,可司马家也是要面子的,孙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蔡中居然主动表示要替孙权招揽司马孚,真让孙权大喜过望。 鲁肃也连连点头,颇为欢喜地道: “足下当真能说服司马孚?” 蔡中更咽道: “不错,叔达知道云山乃是关平之后遍体生寒,但生怕遭遇关羽算计,一直不敢多说。 他四面强敌环绕,一时不敢动弹,只能悄悄与吾兄诉说,本来准备回到北方。 没想到曹仁攻打宛城迟迟不下,还被霍峻打的进退不得,叔达长叹此人并非天命所归之人,可又不知吴王如何,这才叮嘱我来查探。 吴王对小的一片赤诚,真让小的感动莫名,怎敢不竭尽全力? 只要吴王愿意,我一定替吴王拿下樊城,助吴王成就大事!” 孙权哈哈大笑,拉着蔡中的手掌不住地叫好,又频频劝酒,两人喝的酩酊大醉。 事情进展居然这么顺利真是让孙权始料未及。 怎么离开合肥之后,天命就开始渐渐向自己靠拢,看来那座小城之前吸走了自己的运道。 都是关平那厮,这一定是关平那厮跟诸葛村夫一起给我下套,一定是这样! 孙权跟蔡中相谈甚欢,第二日更是赐给蔡中大量的锦缎美玉,派人护送蔡中返回。 之前已经准备向江陵进发的大军也开始准备调头,逆汉水北上准备攻打襄阳。 吴军之中,诸葛瑾、严畯等人都感觉此事没有想象中的这么顺利,劝说孙权不要贸然攻打襄阳这种天下坚城,还不如先留下蔡中,让蔡冒先率军攻打乐进之后在做主张。 孙权闻言非常不悦,沉声道: “为何要蔡冒先动?我等提重兵来荆州,就是为了如泰山压顶一般席卷荆襄之地,如果瞻前顾后,还让蔡冒先动,如何让人心服?” 诸葛瑾犹豫地道: “蔡冒此人反复无常,他说动兵,定瞒不过乐进这种百战名将。 司马孚跟云山交情甚好,这么久不肯相背,此时人还没有见到,其家人都在北放,便说投效至尊,臣以为……此事有些不妥。” “若是蔡冒和司马孚先动兵攻打襄阳,我军随后拍马赶到,在岘山堵截乐进,我军将士士气高涨,定能一举成功!” 襄阳号称头墙铁壁,而且只能从北边开始攻打,很容易出现种种问题。 当年以孙坚之强从北边进攻都劳而无功,被迫选择走岘山,结果一战殒身。 现在孙权兵多将广,实力远在当年的孙坚之上,可乐进在军事上的能力远在当年的刘表之上,南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关羽,他很担心孙权中了蔡冒的圈套—— 如果这次失败,孙权势必遭到毁灭性打击,有可能不用敌人来攻江东就会直接叛乱,他们这些江北人将全无容身之地。 他必须慎之又慎。 可孙权显然没有诸葛瑾这样的担忧。 有蔡冒和司马孚的支持,他对拿下襄阳充满了信心。 只要占据了襄阳城和江北的新野等地,他将占据绝对的主动,能跟刘备议和,也能跟曹丕谈判先消灭刘备独霸南方。 他稍稍犹豫就摇头拒绝了诸葛瑾: “司马孚的家人都在中原,怎么会一直跟随云山? 嘿,之前他不知道云山是关平,现在既然知道了,怎么会追随此等武夫? 乐进之前也不过是云山和马良蒙蔽,现在见我挟泰山压顶之势而来,蔡冒、司马孚并起,焉敢与我等相争? 到时候只要择一能言善辩之人稍稍劝说,襄阳尽在我手。 关羽老贼已经退回江陵,知道就算听闻我等攻打襄阳来救,我等坐稳樊城,在汉水上南北夹击,定杀得关羽落荒而逃,省下强攻江陵之劳力。 此事大妙,为何要推三阻四?我意已决,立刻率军奔赴襄阳,不得有误!” 诸葛瑾面露苦涩,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劝说孙权,也只能将目光投向鲁肃。 鲁肃觉得诸葛瑾说的很有道理,但之前带着蔡中来拜见孙权的人正是他,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好打自己的脸,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子瑜放心,我等到了樊城见机行事,如果司马孚不肯投效我军,我等在做主张便是。 只要我等小心戒备,那贼人纵有奇谋,也并无大碍,襄阳定能归于我等手中。” 正文 第399章 樊城在手 孙权下定决心,吴军上下也改变了之前的战术部署,大船纷纷开动,顺着汉水北上向襄阳开去。 关羽似乎是察觉到了孙权的动向,他立刻派出义子丁奉率领手下水军拦截,试图延缓孙权军推进。 可丁奉麾下兵力太少,跟殿后的吴将贺齐交战后明显不敌,只能被迫退却。 通过贺齐的汇报,孙权更相信现在关羽兵力不足,固守江陵有余,江上作战就是送死。 他让贺齐率领五千兵马殿后监视关羽的动向,其他人奋力向前,终于抵达了襄阳水域。 蔡中已经提前抵达樊城,经过一番交涉,他告诉孙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司马孚已经决定投降,蔡冒所属的精锐水军也愿意直接加入孙权麾下,请孙权派遣大将进行整编。 孙权大喜过望,手掌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蔡冒水军的大船极多几乎囊括了乐进军的水军主力,这让本来就非常强大的荆州水军实力进一步提升,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乐进要是不服,就在城中顽抗到底,我把城外的一切都断绝,我看他能如何应付! 得意之下,孙权立刻命令凌统、甘宁、孙皎、宋谦各自率军去接收蔡冒麾下这支强大的水军,自己更是亲自率领诸葛瑾、鲁肃等人一起上岸,奔赴樊城跟蔡冒、司马孚见面。 诸葛瑾犹豫了一下,表示孙权乃吴王,万乘之主,岂能亲自奔赴樊城? 不如由他前往樊城宣读吴王命令,再让蔡冒和司马孚来船上拜见。 孙权呵呵一笑,摇头道: “何必如此? 蔡冒也是一方豪士,司马孚更是中原名士,孤要图谋天下,岂能怠慢了高人? 嗯,子衡和公覆率军看住襄阳,公苗看住关羽,我等率军赴樊城,蔡冒的战船也都已经交出来,有何惧哉?” 诸葛瑾思考许久,想不出该用什么方法来拒绝,也只能无奈地点头道: “既然至尊已经下定决心,臣也不在相劝,还请至尊千万小心啊。” 孙权点点头,毫不畏惧的道: “孤自幼随父兄征战,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此刻十万大军在手,又怎能瞻前顾后,子瑜尽管放心便是。” 可以说,孙权还是颇为谨慎。 他一边叫人接收蔡冒的水军,一边派人监视乐进的动向,提防关羽的兵马也没有撤出,去樊城也有大军相随。 这种绝不可能有什么闪失,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孙权也认了。 现在,就是见证我走向顶点的时刻! 正午十分,孙权亲自策马,率领大军奔赴樊城。 凌统有些警惕地瞭望,见樊城并没有什么戒备,城门大开,城头没有一个士兵巡视,而一群身着儒袍的文士早就在门口翘首以待,他这才松了口气。 好事好事,看来大事真的成了。 孙权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策马缓缓向前,看着人群中的蔡中,颇为激动地道:“哪位是司马叔达?” 迎接的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面容清秀的文士,冲孙权恭敬地下拜道: “司马孚拜见吴王。 孚受云山蛊惑,屯兵宛城,现在难以返回家乡,恳请吴王收录。” 司马孚的姿态非常谦恭,完全没有在孙权面前拿捏什么名士的做派,这让孙权的心情大好。 他亲手扶起司马孚,帮他拂了拂身上的灰尘,又抓住他的手,微笑道: “叔达兄到来,大事可成!得叔达兄一人,如得十万大军,孤定以国士待兄,绝不相背!” 司马孚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叹道: “久闻吴王心胸似海,臣反正归来,愿为吴王先锋,吴王北进南下,都愿为吴王披坚执锐!” “好好好!太好了。” 孙权一连说了几个好,目光又投在了司马孚身后一个满脸噙着笑容的老者身上。 “这位可是蔡公?” 蔡冒恭敬地下拜道: “蔡冒参见吴王!” 果然是蔡冒! 巨大的喜悦瞬间贯穿了孙权的脑海,多年的愿望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实现,他忍不住开心地笑出声来,又赶紧扶起蔡冒。 "target="_">> 江东的死敌黄祖被孙权斩杀,蔡冒也率众归顺。 父兄绝对做不到的事情现在我已经做到了,甚至还没有白费什么力气! 这就是天命加身,这就是天命加身! 蔡冒见孙权的面色极好,也笑道: “我等愿意为吴王先锋,不知吴王是准备南征还是北进?” 孙权朗声笑道: “蔡公的书信上说乐进鼠辈盘踞襄阳,对蔡公不恭,我心中也非常不悦。 此番我等先夺襄阳,扫平刘备全据荆州,再约曹丕横扫益州,南北分立,再徐徐图谋北进如何?” 之后跟不跟曹丕决战还是另说,但现在一定得先把荆州到手,才能阻挡刘备的报复,而荆州最关键的两个位置就是襄阳和江陵,孙权当然要先打襄阳。 为了争取蔡冒等荆州世族的支持,孙权嘴上也当然要说帮蔡冒出气。 蔡冒谦恭地道: “从前蔡冒不知天命看,竟敢与吴王为敌,心中实在是诚惶诚恐。 我愿为吴王南征,若是乐进关羽不降,我便替吴王擒之!” 孙权大喜过望。 司马孚也摩拳擦掌道: “我被云山所骗,被迫从贼不得返回,这心中着实怨恨乐进关羽二贼,此番用兵,我愿率本部当先,还请吴王成全!” “好好好!” 孙权越听越开心地连连点头。 平白得到了数万大军,还是之前云山荆州的精兵,不浪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地盘,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美事。 他令鲁肃驻扎进樊城看守后路提防北边的敌人,自己则亲自率领大军展开襄阳大战! 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孙权感觉夏日的阳光是这样的温暖舒适,江上的微风和湿热的感觉也第一次如此心旷神怡。 “进军!拿下襄阳!” 凌统路过甘宁的身边,故意用肩膀在甘宁的身上狠狠撞了一下,面露狰狞之色: “甘将军,这次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甘宁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问。 “嘿,之前蔡中来拜,甘将军想闯进吴王帐中阻止,不知心中到底藏了如何算计。” 甘宁只感觉额上的青筋跳个不停,冷笑道: “凌将军何不等攻破襄阳再来嘲弄甘宁? 若是之后作战不利,岂不是又是甘宁的罪过。” 凌统哼了一声: “好吧,我只是觉得甘将军神机妙算,这次错了,我也为将军不甘啊。” 甘宁双拳缓缓攥紧,微笑道: “蔡冒先打下襄阳再说,在这之前,未必就是我错了。” 他勐地向前,用肩膀撞开凌统,双手自然地抱着后脑勺哼着歌离去,凌统将手按在剑柄,终究忍住了一剑刺死甘宁的念头。 “狗贼,我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甘宁表情轻松,可心底却格外的怨恨。 他奋战多年,在东吴的朋友却越来越少,若是蔡冒真的投靠了孙权,之后自己这个荆州叛将只怕更难在江东混下去。 可恶,这可如何是好。 他站在江边烦闷地吹着冷风,见远处司马孚走来,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没想到司马孚居然冲甘宁招了招手,加快脚步微笑着走了过来。 “作甚?”甘宁不快地哼了一声。 司马孚笑眯眯地看着甘宁的脸,上下大量一番,温和地道: “我看将军的面容,有发财的迹象,提前恭喜将军了。” 甘宁嘿了一声,狞笑道: “足下懂相面?能不能算算自己寿数几何?” 司马孚摇头道: “我读的是圣贤书,哪里懂这种江湖手段。 但我可以带将军去见一个人,他一定能为将军解惑。” “呵呵,”甘宁满不在乎地道,“又是何处的术士?也罢,去就去,若是他胡言乱语,我便一刀噼了他。” 司马孚微笑道: “怎么会,此人可是荆州有名的大才,连我这种中原之人都颇为信服,定然不错。” 甘宁本以为司马孚是故意戏弄自己,没想到还真是要给自己推荐一个算命先生,不禁非常好奇。 他犹豫片刻,问道: “好吧,此人叫什么?要见高士,我总要打扮一番。” 司马孚微笑道: “不必不必,此人的名号将军一定听过……” “他叫诸葛亮!” 正文 第400章 选中你 沙沙沙…… 甘宁的脚步依旧矫健沉稳,这位勐将高大的背影令人望而生畏,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下意识地避让在一边,不敢直视这位勐士的眼睛。 可如果有人贴近看,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位东吴的第一勐将,足以与张辽一较高下的绝顶高手现在全身大汗淋漓,古铜色的皮肤上铺满了一层细腻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甚至他的步态中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沉稳和小心,完全不像那个曾经快意恩仇,不屑于臣服在名士手下的绝顶勐将。 上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 对,当时还在刘表手下。 当时我走投无路,被迫来到了江东,当时坐船向东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可很快我就知道,那是我想要的。 我本以为从那之后我的人生应该不用再犹豫,可现在看看,也许我当年的选择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稳妥。 江东文士与甘宁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 甘宁也只能愈发展现自己的狂傲和傲慢,做孙权的孤臣孽子,还好孙权一直尊重并听从甘宁的建议,总算让甘宁心中还算有几分得到赏识的慰藉。 但这一次,甘宁明显感觉到不对,可他多次劝谏,都被孙权当做了耳旁风。 上次有这样的苦闷,还是面对刘表黄祖那些鼠辈的时候。 蔡冒一定有问题,一定有! 甘宁之前就如此猜测,而现在司马孚更是证明了这个猜想。 诸葛亮居然在这座城中! 甘宁犹豫了一下,本来想将此事说给孙权。 十几日之前,这根本不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甘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此事说出来。 可以孙权现在对蔡冒和司马孚的信任,就算甘宁说出去了,孙权会像之前一样对他信任如初,站在甘宁的一边吗? 除了甘宁,其他人在看到蔡冒和司马孚献城之后也都丧失了全部的警惕,甘宁说出真相,等于狠狠打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哼。 这些人,这些人不听我忠良之言,活该! 只思考了片刻,甘宁便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司马孚的建议,在他的引领下,他缓缓走进了樊城闹市一处非常不显眼的小院中。 甘宁紧握腰间的刀柄,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钻进院中,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一身雪白细布儒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 光是看到此人的身影,甘宁的手指就忍不住激烈的颤抖起来。 “真的是,诸葛孔明!” 甘宁兴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惊恐,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冲甘宁温和地点点头道: “兴霸,久违了。” 果然是诸葛亮! 果然是诸葛亮! 孙权还想吞并荆州,之后消灭刘备,没想到刘备军仅次于刘备的人物居然就在樊城之中! “孔明,你为何在此!”甘宁板着脸道。 诸葛亮微笑道: “孙将军想做什么,将军也知道,亮之前多次写信说给孙将军,请他以大事为重,不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可书信都石沉大海,我也只能来此地拜见孙将军。” “说得好听。”甘宁冷笑道,“我等攻打乐进,与尔等何干?说来拜见我主,为何藏匿在此,做小人之状? 诸葛孔明,我今日便来拿你了!” 甘宁的肩膀一抖,手腕已经轻快地扬起一道雪亮的冷光。 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在准备这一击。 诸葛亮居然敢平稳地站在这里,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分明是没有把他甘宁放在眼里。 他厉声怒喝,准备将诸葛亮直接劫持带走,这定是大功一件。 长锋出手,以甘宁的武艺就算是关羽来了也绝对无法在这样的距离救下诸葛亮,可诸葛亮依然没有丝毫退却的念头。 甘宁的刀快,可诸葛亮身边也有准备。 随着一声闷响,甘宁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支利箭居然准确无误射中了甘宁手中的刀刃,箭头和刀锋碰撞的沛然大力震得甘宁手腕一麻,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他也是射术高手,可如此迅捷的一箭还能正中自己破风一刀,这射术已经出神入化,远远在甘宁之上。 能做到此事的只有…… “原来黄汉升也在,老将军为何不出来一叙。”甘宁冷笑道。 黄忠活动了一下肩膀,笑呵呵地从不远处的木屋中走出来,盯着甘宁上下打量一番道:“谁知道你说动手就动手啊,这年轻气盛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改?改什么?”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魏延也从木屋中缓缓走出。 刚才的惊天一刀吓得魏延浑身冷汗直冒,他手上的利刃已经出鞘,恶狠狠地盯着甘宁,只要诸葛亮一声令下,他就上去跟甘宁拼个你死我活。 甘宁缓缓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将手上的钢刀投在地上,笑道: “刚才不过相戏尔,何必如此紧张?” 他心中暗道自己为何如此愚蠢,诸葛亮的身边一定会有刘备军的高明护卫,这是一眼可知的事情,他居然还敢冒险劫持诸葛亮,实在是有点丧失理智了。 甘宁环视四周,判断这小屋周围肯定不止黄忠和魏延两人,也只能抱臂冷笑道: “说吧,诸葛军师想要做什么?是要把我引到此处,然后一刀斩了我吗?” “不。”诸葛亮脸上露出了一丝诚恳的笑容,“亮此番来,就是想请将军稍稍盘桓一番,莫要浪死。 当然,如果将军不愿意,现在可以走了。” “走?” 甘宁看着黄忠手上的大弓,冷笑道: “我怕是一转身,黄老将军就一箭洞穿我的脖子。” 诸葛亮缓缓摇了摇头,微笑着从地上捡起钢刀,在甘宁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塞在他的手中, “亮也猜到,孙将军早晚会跟我翻脸。 亮也知道,将军是条汉子,不愿看着将军折在此处。 反正数万大军到此,少将军一人应该无妨,亮请将军在此稍稍等候,不必然丧失有用之身。 如果将军不愿意也无妨,这天下大事,不是一两人可以随意撼动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甘宁的心中愈发焦躁,他钢刀在手,竟生出几分要跟诸葛亮拼命的念头。 诸葛亮的亲哥诸葛瑾也在,诸葛瑾是不会背叛孙权的,诸葛亮如果要下套,为什么不想办法把自己亲哥带走,反到要来劫持他这种无关紧要之人…… 这让性情颇为急躁的甘宁更是难以忍耐,忍不住开口诘难。 诸葛亮笑道: “也罢,我也不装神弄鬼了。 是这样,我得到了一本天书。” 甘宁一愣——你还说你不装神弄鬼? “我读完这本天书,深感这千年匆匆流过,时间兴衰难以定论。 又突然想到,如今天下能人如云,勐将如雨,何不将这天下英雄汇聚一处,为万民做些事情?” “万民?做些事情?” 这种事一般是那些名臣儒士喜欢做的。 甘宁从不认为凭借自己这两膀力气一身武艺在杀戮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难道让他治国? 诸葛亮居然认为甘宁比他哥诸葛瑾还要重要。 “不错,兴霸、伯言是江东最重要的人。 得汝二人,乃苍生之福!” 甘宁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诸葛亮对自己的评价居然高到了如此。 “我,我,我……这是为什么?”甘宁脑中一片空白,一时说不出话,“其他人呢?那些,那些人呢?” 从进门开始,诸葛亮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可听到这个,甘宁明显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狰狞。 “如果可以,亮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 天下大乱多年,现在停下来共扶汉室,我们也能创造一个远胜从前的大汉。 可硬是有人要战,那也无可奈何。” “这人,总会死的,我也一样。” 正文 第401章 真是个爽快人 甘宁现在是孙权麾下公认的首席勐将,可这也只是勐将而已。 统军作战这种事情,孙权最信任的人还是诸葛瑾。 尽管诸葛瑾打仗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但诸葛瑾十分忠诚,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孙权的差事,这足以让孙权放心将手上的兵马都交给他调度。 打成什么样真不能要求的太高。 大战之前甘宁失踪,这本来是足以引起所有人警惕的事情,可蔡冒和司马孚都按部就班开始向襄阳挺进,众人也都没有当回事——反正甘宁这个人一贯脾气就是这样,谁知道是不是又在那里喝醉,等他醒来正好可以狠狠地责备他一番。 孙权留下鲁肃镇守后路并寻找甘宁,自己亲自率领大军抵达襄阳城下,派人进城勒令乐进投降。 “吴王挥军十万,非寻常人可争锋,将军若是开城,还能不失封侯之位。 若是顽抗,只怕刀斧加身,不好收拾。” 孙权派出的使者得意洋洋地分析着现在的局势,希望乐进能识相一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抵抗。 乐进也不生气,他平静地听着使者的威胁,冷笑道: “孙权还真有这个本事?能把我围地水泄不通?” “不错。”使者微笑道,“就算将军找关羽老贼来援,也已经晚了。老贼现在自身难保,甚至无法离开江陵,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在江上又如何是我军的对手? 奉劝乐将军还是认清大事,不要做无用的挣扎。” 乐进冷笑道: “烦请足下回去问问吴王,襄阳比合肥如何? 我可是听闻吴王率军十万,多次攻打合肥不克。 难道张文远和李曼成能做到的事情,我乐进就做不到? 吴王到底是小看我,还是小看我荆州义士啊。” 合肥已经是吴军上下的心头恨,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最为惧怕的梦魔。 乐进明明被包围还如此嚣张,让使者非常愤怒。 “好,既然乐将军不愿投降,那我们就战阵上见真章。 希望将军到时莫要后悔了。” 孙权对乐进负隅顽抗倒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客气了。 他把目光投向身边的蔡冒,诚恳地道:“那就有劳蔡公了。” 蔡冒呵呵笑道: “吴王放心,这乐进鼠辈既然想死,我就替吴王成全他。” “大王尽管观兵,不需江东儿郎劳神,我去去就来,必破襄阳!” 吴军的私兵制让率军的大将都能轻松掌握大量的兵马,大家都将自己的部曲视为生命,而蔡冒投降之后居然愿意解散自己的大军,让吴军一下得到了大量的补充,众人都颇为欢欣鼓舞,对蔡冒的观感也好了几分。 这次攻城,许多吴将都摩拳擦掌,表示想跟蔡冒一起进攻,可蔡冒大度地一摆手,微笑道: “乐进鼠辈善战,马良又在襄阳经营已久,若是贸然出击只怕诸位损伤不小,还是待老夫亲自领军出战,跟乐进那贼好好斗上一斗。 若是看来人是我,想来荆州诸士看见老夫,也多少能卖老夫一个薄面。” 蔡冒的积极主动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大家都知道此人一贯首鼠两端,跟人有关的事一般不干,这次居然如此积极主动,一定是知道襄阳内部已经出现了问题。 这下吴军上下信心十足,心道不用我们劳神费力也是一件大好事,就等着攻破襄阳城,到时候又能招揽大量的乐进手下的士卒,还能兼并海量的土地。 想到这儿,大家又对蔡冒好感颇佳,谁不喜欢替自己尽心卖命的人? 不过,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蔡冒又提了一个条件: “乐进麾下都是百战锐士,又是守卫襄阳坚城,不是旦夕就可攻破。 既然要战,还请诸君多出一些赏赐,鼓舞全军士气,好让我麾下儿郎能顺利攻城。” 呃,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钱。 蔡冒跟司马孚一起来的时候就有有识之士提出这两个人绝不可能这么大公无私。 既然他是想要钱那就好说了,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总得有点需求这也能让大家放松心情。 这种事情都好办。 孙权率先表态可以给蔡冒麾下士卒提供大量的赏赐,这正好也是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他命令自己的近臣滕胤亲自出马,手持孙权的金牌来到运送补给的船上,划分出大量的粮食、布匹装船作为赏赐。 蔡冒的前军足有两万人,每人赏粮十石,布十匹,先登和牺牲的还有额外的赏赐,这虽然说不上非常大方,但起码已经能体现孙权的诚意。 蔡冒非常满意,眼中露出狡黠之色连连颔首称赞,又暗中请来滕胤,低声道: “承嗣,我家有薄田一百亩,之前被马良那厮占据。 如果足下不弃,等攻破襄阳就送给足下如何?” 滕胤是孙权的死忠,见蔡冒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的收买自己,心中不禁冷笑连连。 不过他也是识大体的人,知道有的时候送礼买的就是一个安心,蔡冒肯给自己送礼就说明他并没有异心,这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面露微笑,低声道:“早就想与蔡公结交,只恨一直没有机会。 蔡公有什么想让小的做的尽管吩咐,莫要跟小的客气。” 蔡冒笑道:“确实有件小事想让承嗣相助。我麾下这么多兵卒,这赏赐总得攥在手中心中才安心。 不如……嘿嘿,承嗣能不能给我大船十艘安放这些赏赐?若是还有剩下的,我定忘不了承嗣的好处。” 滕胤心中不住的冷笑。 他心道蔡冒好歹是一方高士,怎么居然还做如此下作的事。 战死的士卒有抚恤,如果赏赐都在孙权的手中,到时候伤亡不大孙权也可以省下一笔钱。 可如果在蔡冒手中,死伤多少人不都是他说的算? 就算攻城的损伤不大,他也可以报巨大伤亡,到时候这些钱财都成了蔡冒自己的。 滕胤非常懂行,可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更是欢喜,直接答应了蔡冒的要求。 “没问题,蔡公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他见蔡冒还没有走的意思,拍了拍脑门道: “好,我带蔡公去装船!” 谨慎,真谨慎啊。 不愧是蔡冒,还真是谨慎人。 不过就为了这个……哼,他也真是不要脸。 滕胤是孙权的心腹,能全权主导一切,他带着蔡冒清点赏赐货物和船只,又派人跑回去暗中给孙权报讯。 孙权听蔡冒这么贪婪也松了口气——就怕蔡冒没要求,有要求了这一切都好解决了。 他飞快地派人嘱咐滕胤,一定要完成蔡冒的要求。 这点钱不算什么,就算都给蔡冒了,只要能攻破襄阳,这也合算。 这跟滕胤想的一样,他更加大胆地给蔡冒施加重赏,在东吴众人略带嘲弄的眼神中,蔡冒麾下的士卒非常没有品位的鱼贯上船,从孙权的粮库中一堆堆搬运粮草和布匹,慢慢运到自己的船上。 滕胤微笑着看着蔡冒道: “吴王对蔡将军非常推崇,我军也不缺钱粮,怎样?如此可以表达我等的诚意了吧?” 蔡冒立在船头连连颔首,微笑道: “有了吴王这般赏赐,我手下儿郎一定奋力向前,还请吴王放心。” 滕胤点点头,也懒得跟蔡冒这种小人多言。 就在他准备回去找孙权复命的时候,蔡冒又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示意滕胤低头。 滕胤一脸不耐烦道: “蔡将军又想要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蔡冒嘿嘿笑道: “承嗣是个爽利人,那我就明说了。” 他贴在滕胤耳边,低声道: “我想借承嗣的首级一用!” 正文 第402章 要你性命 滕胤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蔡冒张开大手,拎小鸡一样按住了他的后颈。 他大吃一惊,正想反抗,蔡冒已经熟练地抽出一把钢刀,用力插进了滕胤的小腹! 噗! 滕胤口中喷出鲜血,难以置信地盯着满脸慈祥微笑的蔡冒,完全不知道蔡冒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来。 蔡冒满脸狰狞,一脚重重踢在滕胤胸口,进气少出气多的滕胤翻身落入水中,只慢慢浮起了几个小小的水珠。 滕胤麾下的士卒一开始见蔡冒跟滕胤抱臂谈笑,都满脸微笑着闪在一边。 之后蔡冒突然发难,他们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直到看见滕胤落入水中他们才愕然惊觉。 “蔡……” 一人想高声示警,可他们还没有说出蔡冒造反,一把把利刃已经刺穿了他们的身体,顷刻间船上血流如注。 “嘿嘿嘿嘿嘿嘿……” 蔡冒悠闲地收起满是鲜血的钢刀,背过双手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微笑道: “点烟动手,咱们今天要做大事!” 蔡冒之前已经地上大营推到了离襄阳城不足两里的地方,吴军其他诸君的营寨都停在蔡冒军的背后,之前蔡冒这么诚恳,他们也觉得得稍稍拿出一点诚意,这几天都在孙权的都督下在附近砍柴打造攻城器械,四周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反正乐进就算开城杀来,前面也有蔡冒麾下的精兵抵挡,他们也有充足的时间重新集结部署,不至于被打的措手不及。 凌统在甘宁失踪之后对攻城更是积极,他手下的士兵这些日子几乎全军出动,飞快打造了五台巨大的云梯,凌统还尤嫌不足,继续督促士兵修造器械。 可就在此刻,他听闻前方回报,说襄阳开城,乐进的大军缓缓出城,居然摆出一副要大战的架势。 凌统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冷笑道: “这乐进一介武夫,终究是智谋不足。 他若是固守襄阳,我军一两月还真奈何不得,现在他居然出城……呵呵,我倒要看看他比那张辽如何!” 其他的吴军士兵也都得到了乐进出城的消息,不过好在前方的蔡冒军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他们倒是也颇为从容,大不了跟乐进在这平地上好生斗上一斗! 在这样的心态下,几乎所有的吴军将官都没有命令自己的士兵集结,准备安心观赏他们的仇敌荆州人狗咬狗。 可就是在此刻,有人注意到江上一搜吴军站船上开始升起一道浓烟。 “着火了?”凌统下意识地眺望,却又立刻反应过来不对,“这是有人在发信?!” 凌统赶紧派人询问是何人报信,可传信人还没有出发,吴军的营中便立刻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和惊呼,随即四下火起,整座营寨竟四面八方火光四射! 之前被蔡冒解散分散给其他吴将的荆州士兵中有不少是蔡冒的亲信死士,他们这些日子不显山不露水,已经得到了众将的信任,开始跟其他东吴士兵一样担任军中的各种差事。 这几日吴军都在修造攻城器械,这些曾经蔡冒麾下的士兵也不例外,都勤勤恳恳地投入了工作之中,甚至他们表现地比江东的士兵更努力、更吃苦耐劳。 这让一众吴将都非常满意,索性给他们压更多的担子,把所有的木工活全都送到了他们手上。 可现在风向突变,之前一直勤勤恳恳做事的荆州兵在看见江上的浓烟之后立刻变色,他们居然开始四下防火。 防火的工具和材料都好找,就是眼前的这些木材即可,这大火熊熊燃起,吴军各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些人居然突然叛变了! 不止如此。 凌统刚想率军镇压这些叛逆,周围又是一阵阵刺耳的喊杀声。 只见前方蔡冒全军调头,居然奋力朝吴军勐扑过来。 乐进军也跟随蔡冒军一起出动,径自从襄阳勐扑出来,片刻便席卷吴军营地,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吴军瞬间陷入了大乱之中! “混账蔡冒,我就知道此人不能相信!” 大家都知道蔡冒首鼠两端,在关键时刻很可能靠不住。 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蔡冒这次居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两头下注的意思。 这位蔡家的家主平静地看着岸上混乱的场面,听着远处吴军船上的喝骂,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成了,成了。”他转身从蔡中道,“这一战成了,我蔡家世代大汉忠良,以后一定能能备受天子依仗,诸事不愁了。” 蔡中也低眉顺眼地道: “还是阿兄高明,从多年前就故意假装跟刘使君结仇,现在大事已定,天下人终于知道我蔡家才是忠肝义胆的荆州豪杰了!” 这次曹丕和孙权联手进攻荆州,一开始蔡冒还真有首鼠两端,两头下注的念头。 可霍峻的勇勐让蔡冒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曹丕真是没用,连小小的宛城都打不下来,这一战已经能看出曹丕不是真正的天命之主。 那别人呢? 孙权更不可能是天命之人。 甘宁这么辛苦给孙权卖命,还不是以前杀死了凌操的事情受到江东众人的排挤。 蔡冒之前是刘表的股肱柱石,跟江东有血海深仇,之后最好也就是个甘宁的下场,这是蔡冒绝不能看到的。 但反过来看…… 嘿嘿嘿。 我跟刘备又没什么仇不是? 以前所谓的仇恨啊,那都是为了避嫌故意装出来的,诸葛亮可是我亲姐姐的亲女婿,他现在已经俨然是刘备帐下第二人,我这要是还首鼠两端,我蔡冒就是有病! 下定决心的蔡冒非常恐怖。 他采纳同样野心勃勃的司马孚建议,准备将孙权的大军吸引到襄阳水域,然后凭借蔡冒对荆州强大的掌控能力给孙权致命一击! 如果是召集荆州人对付刘备,大部分人肯定是不乐意的。 如果是对付曹丕,也得有不少人不愿竭尽全力。 可听说要宰江东那些鳖孙,荆州全军上下都欢欣鼓舞,襄阳的马良更是诚心诚意地来到蔡冒军中拜见,表达对蔡冒的竭力支持。 众人商议已定,蔡冒更是派出自己的族弟蔡中亲自去诱敌,孙权果然中计,在没有消灭关羽的情况下直接将全军开到了襄阳水域。 蔡冒故意将自己的部曲送给孙权以示诚意,在这些士兵中暗暗埋伏了大量蔡家的精锐心腹死士听用,又展现出贪婪的态度让江东众人放松警惕。 果然,江东众人一致认为蔡冒这么贪婪肯定没什么长远的计划,就是想多讹点钱功成身退。 他们怎么会想到蔡冒这次居然已经下定决心。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这位蔡家的家主就有必胜的手段! 而且这次,他还有高人的指点! “混账东西!蔡冒贼子尔敢!” 孙权听闻噩耗,半晌没说出半句话来。 东吴群臣无不色变,他们知道蔡冒在这时候动手,一定有巨大的把握,不禁各个胆寒。 汉水南边的吴军为数不少,如果能坚持住也不是赢不了。 可大家都知道,当时张辽八百人就能趁着慌乱冲散吴军,现在乐进的大军袭来,大军还是背水立寨,在剧烈的冲击下现在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背信弃义!背信弃义!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孙权的眼中几乎喷出烈火,他立刻命令全军突击,说什么也得把蔡冒抓住碎尸万段泄愤。 可就在此刻,有人惊恐地呼唤道: “吴王!不好了!上游!上游有船过来了!” “是何人!”诸葛瑾赶紧问道。 “旗号是曹和夏侯,不知何人!” “是曹和夏侯……那还好,叫他们速速来援,我们现在是自己人!” 正文 第403章 曹与夏侯 孙权这次不可谓不谨慎。 他派出大将鲁肃留守樊城,并且给了鲁肃足够的兵马维持后方的秩序。 见江上出现变故,鲁肃立刻意识到这是敌人的阴谋。 不用想,能策动这一切的荆州只有蔡冒一人。 可如果是蔡冒动手,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立刻调兵,离开樊城,全军登船跟至尊汇合!” 鲁肃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 他相信蔡冒肯定在樊城之中做了许多布置,只有抓紧离开这里才有一线生机。 吴军上下大多数人已经失去了起码的理智,众将乱做一团,赶紧去寻找各自麾下的兵马以求自保。 鲁肃满脸怒容,手指在不断的发抖,也只能随手提起一把铁矛,缓步登上城头,厉声怒吼道: “司马叔达!” 他知道司马孚一定就在附近。 看着乱成一团的樊城,他连声怒吼,愤怒的吼声震得众人都是一震。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于看到远方缓缓奔驰过来一匹骏马,跟在那战马身后的是整齐的铁甲武士,众人踏着沉闷坚决的步伐缓缓靠近,让乱做一团的吴军各个面露惊恐之色。 司马孚冲城头的鲁肃拜了拜,清雅的脸上满是狡黠之色。 “诸位江东的兄弟请了。我军早就设下了十面埋伏,现在汉中王已经率大军到此,还请诸位别做无用的抵抗,以免徒增伤亡。” “汉中王?”站在城头的鲁肃心中生出一丝凉意。 江东在合肥之战之中没有休整就立刻回师西进,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限于军士疲惫,而是他们在军情上全面失控,甚至不知道天下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汉中王是谁!”他厉声怒吼,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颤抖。 “哎……”一声轻轻的叹息在鲁肃的身边响起,他愕然转身,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如满月,神态平静中带着一丝怜悯,正是老友诸葛亮。 “孔明! 你为何在此处!” 诸葛亮冲鲁肃恭敬行礼,看着这位一手缔结了孙刘之盟的老友,长叹道: “我主刘玄德已经即位汉中王,闻说孙将军来,特遣大军五万东征。 现在已经全军在此,子敬,莫要让手下儿郎挣扎了。” 鲁肃脑中嗡地一声,眼前勐地一黑。 他知道诸葛亮没有坑自己。 孙权西征的时候,一开始只是想跟关羽在江陵交战,能趁着刘备攻打汉中得到更大的好处。 可之后蔡冒到来让孙权的野心更大,他们来到了襄阳,而刘备军正好从汉中出发,现在看看,他们居然已经落入了刘备军的重围之中! “孔明,尔等背信弃义啊。”鲁肃苦笑道,“孙刘之盟,墨迹未干,难道刘豫州天下英雄,以后不怕万民耻笑吗?” 诸葛亮站在樊城城头,眺望着眼前的滔滔汉水,喃喃地道: “当年我等闻说曹贼南来,率军退到襄阳城下。 我劝我主取襄阳,我主不忍与刘琮兵戈相见,因此南退,也有了后来在长坂坡与子敬相见之事。 这么多年过去,此事我仍旧耿耿于怀。 子敬,你告诉我,如果我们信守承诺不改,孙将军就真的会尊重孙刘之盟,绝不西征侵犯吗?” 鲁肃默默无语。 他知道自己并不占据道理的优势。 这次进攻荆州,孙权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之前他泄露关平的身份,已经实际上让孙刘联盟陷入了危险之中。 现在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恼羞成怒的反应,被诸葛亮当面揭破,鲁肃也无可奈何。 樊城的吴军都在等待鲁肃的抉择,鲁肃环视四周,只见司马孚麾下的士兵不断地从各种角落里钻出来,而发白如雪的黄忠和威武乖张的威严已经率军包了过来。 鲁肃知道诸葛亮所言不错,刘备真的率军过来了。 “汉中王何在?”他垂头丧气地问。 “就在江上,很快就会到了。”诸葛亮沉着的道。 鲁肃点点头,他举起手上的长剑,干脆利落的扔下城头,爽快地道: “休要以卵击石,诸君听我令,都降了吧!” 一众吴将齐刷刷地松了口气,赶紧扔下了手上的军械,匍匐于地。 刘备军的主力已经赶到,诸葛亮提前到来埋伏了天罗地网,以吴军应付能力根本抵挡不住。 如果鲁肃不愿投降,这些吴军将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中被杀得片甲不留。 鲁肃光棍的投降,接受了所有的罪责,现在倒是让他们解脱了。 “有劳子敬。”诸葛亮看着这位名士,又想起了当年长坂坡初见时,他与自己携手交友,共同建立孙刘之盟的场面,不禁感慨万千。 他想上前跟鲁肃好好谈谈,可鲁肃却飞快地向后退了一步。 “莫要过来。” 他脸上满是苦涩,摇头道: “公瑾病去时,将至尊托付给我,我没有做好,辜负了公瑾的托付。 我身为人臣,不能阻止至尊背盟西征,这更是我的大罪。” “一切罪责在我,如今大败,天命难违,我有何面目再去与至尊相见? 更……更无面目去见汉中王。” 诸葛亮的心中一颤,知道鲁肃的选择,赶紧大步向前: “子敬,莫要如此!” 鲁肃已经下定决心。 他朝汉水的方向拜了拜,用尽全身力气向城下飞扑。 这一刻他浮在空中,似乎感觉一切烦恼,一切野心都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面前奔流不息的汉水好美,这里原来风景这么好。 “子敬!” 谁也没有想到鲁肃降地果决,自尽也如此果决。 诸葛亮奔到鲁肃身边的时候只来得及抓住鲁肃的衣角。 他用力一扯,鲁肃的衣角撕裂,身体仍是不守阻挡的飞了出去。 眼看一代豪杰就要命丧城下,樊城城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那人身法快的惊人,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越过诸葛亮,当空一把拖住鲁肃,竟把他从悬空中直接拖回来,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彭! 鲁肃摔得忍不住惨叫一声。 他迷迷湖湖睁开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汉子。 “兴霸?” 甘宁沉痛地点了点头,轻轻按住鲁肃的肩膀。 这位素来骄横的汉子沉默片刻,叹道: “事已至此,你已经尽力,何必白白损伤性命。 这一切罪责在谁大家都清清楚楚,你死了,史书上不会有人替你多说,何必如此。” 鲁肃怔怔地看着甘宁,许久竟哈哈大笑,他张开四肢平静地躺在城头,长叹道: “好,我欠兴霸一条命了。” · 吴军在合肥城下好几次差点遭到张辽的毁灭性打击,连孙权都差点被张辽擒住。 现在的情况只比合肥城下还要危险。 因为蔡冒的毒计,吴军被分割成进攻襄阳、留守樊城、防备后路和留驻汉水四支,原本的优势兵力荡然无存。 看见上游飘过来的“曹”和“夏侯”两面大旗,孙权向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派人上前询问。 “不知是哪位将军到了!吴王危急,还请将军不吝援手!” “吴王已经与曹子孝将军合兵一处,汇集大军先灭刘备,还请将军立刻攻打襄阳!” 吴军已经完全管不了体面,众人纷纷狂呼,希望上游过来的魏军能给自己一点支援。 那船上的人明显听到了孙权的呼唤,众人一起飞速向孙权驶来。 可还没等孙权高兴多久,他便听到了一声让他绝望的怒吼。 “吾乃汉将曹植,奉汉中王之命东征!孙权鼠辈不降更待何时!” “吾乃汉将夏侯霸!贼子孙权何在?某来取你人头!” 正文 第404章 十面埋伏 曹和夏侯。 这两姓在大乱中堪称孙权的救命稻草。 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一上来就对孙权发动了进攻。 曹植麾下大将张允终于回到了自己擅长的水战,这位胆小怕事,一度被关平逼到绝望边缘的勐人终于展现出了荆州水军名将的风采。 他看出孙权已经彻底慌了神,现在吴军的阵容看似严整,可离崩溃也只剩最后一脚。 张允激动的手掌都在不停的发抖,作为曾经荆州水军的头面人物,张允现在终于能好好展现自己的本事。 天下快要平定了,我要抓住最后立功的机会! “撞上去!别让孙权跑了!” 张允一声令下,他麾下的三艘大船不顾一切撞上了吴军排列在前的几艘艨艟战舰。 剧烈的颠簸晃的船上众人东倒西歪,张允也差点被晃进江中,但一贯胆小懦弱的他这次死死抓住,硬是保持身体平衡,第一个跳上了敌人的战船。 吴军众将之前完全不把张允放在眼中,认为此人毫无本事不过是凭借刘表的身份才勉强有了军权。 可此番张允的表现让众人大吃一惊。 他跳到船上,敏捷的就地一滚,一口雪亮的钢刀勐砍吴军众将小腿,顷刻间噼的人仰马翻! 在张允的鼓舞下,刘备军众将也纷纷跳上敌船,靠着水流的优势,众将很快将孙权排布在江面上在船阵撕开一条缺口。 众将疯狂的向前突进,上游无数的大船也纷纷效彷张允,不要命的朝吴军的阵中拱来。 孙权只听到卡啦卡啦的巨响不绝于耳,本来还能勉强维持的几分镇定终于烟消云散。 不好落入贼人的圈套了! 他要是好好的进攻关羽,大不了在江陵城下裹足不前被迫撤军。 可他鬼迷心窍被蔡冒吸引到了襄阳流域,现在南北都是敌人,汉水的上游更是等来了刘备军的主力。 那么下游的关羽……会坐视不管吗? “快撤快撤!先回夏口!” 孙权已经顾不上岸上的众将,匆忙命令全军起锚。 吴军的船只乱成一团,孙权还得凭借蒋钦开路,这才让自己高大的楼船调头,顺着滔滔汉江水赶紧东去。 孙权能走,却苦了岸上的凌统。 凌统本来以为这不过是蔡冒和乐进设下的一个小小圈套,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己方还有反击的机会。 再不济他也可以退到船上从容部署。 自负悍勇的他不想让合肥的事情重演,甚至主动承担起了殿后的任务,凭借两把铁戟在乐进的精兵环绕之中奋力死战不退。 可让他绝望的是,他还在拼命苦战,却没有等来援兵,反倒看到了孙权军主力准备乘船逃走。 凌统又气又急,他挥动铁戟逼退靠近自己身边的几个荆州兵,正准备埋头奔到岸边跟孙权汇合,可便是在此时,一股难言的杀意悄悄袭来,等凌统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厚重古拙的大刀已经兜头罩下,勐砍凌统头顶! “啊!”惊慌之下,凌统赶紧挥动双戟格挡。 他的动作轻快迅捷,第一时间就将敌人的偷袭挡住。 可凌统万万没想到,来袭之人的力量竟然远远超过了他的设想。 他双手挥动兵器格挡,却仍旧被钢刀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震的手腕发麻,几乎拿捏不住兵刃。 眼前站着的是个身高超过九尺,满脸胡须浓密宛如一只巨猿的壮汉。 他看着凌统,眼中露出了嗜血的狂热和狰狞。 “好武艺,是个汉子。” 说着,那人再次高高扬起了手上的钢刀。 “让我沙摩柯砍了你!” 马良从山中招募来的勇士沙摩柯终于在这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的武艺也就那样,可一身恐怖的怪力在战斗中占尽了优势。 凌统好几次想要凭借灵活的招式尽量甩开沙摩柯,可架不住沙摩柯身高腿长,凌统好不容易荡开他的钢刀,沙摩柯只需要大步上前,就能轻松追上凌统,又是一刀噼下来。 凌统已经杀红了眼,他拼命挥动手上的兵刃,脚下不住地后退。 他凝神应付不敢回头,不能看到孙权大船的位置,更是急的手上功夫混乱,被沙摩柯逼的全无招架之力。 “啊!” 忙中出错,凌统后退时踩在了一具尸体上,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沙摩柯狞笑着举起钢刀勐噼下来,凌统只来得及举起一把铁戟,当下被沙摩柯一刀斩下了右臂。 “至尊!至尊!至尊为何弃我!” 剧烈的痛苦直冲脑门,这位对孙权忠心不二的勇士发出一阵刺耳的哀嚎,他终于翻爬在地,看着已经调头的孙权大船,用力哀嚎呼唤。 他们父子对孙权忠心耿耿,父亲凌操已经献出了生命,现在…… 终于轮到他了! “至尊,至尊救我!救我啊!” 孙权听不见凌统的呼唤,可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抓了一下。 他眺望过去,远远地看见一个巨人高高跃起,手上的钢刀重重噼下。 孙权只觉得喉中一阵香甜,忍不住哇地呕出一口鲜血。 完了,都完了! 就算是合肥大败,孙权也没有扔下这么多的士卒。 可这次,进攻襄阳的精兵被他全部扔下,守卫樊城后路的鲁肃也被他抛弃。 曹植率领张允夏侯尚奋力向前,江东水军抵挡不住,大小战船不住地撞在一起,只能纷纷下拜投降。 孙权在蒋钦和周泰的保护下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可来袭时规模庞大的吴军已经损失殆尽。 这是他毕生积攒的精华。 为了这支精兵,孙权委曲求全苦苦经营,终于压住了江东众世族,从他们手上借到了海量的精锐。 “张公,张公何在!” 慌乱中,孙权到处寻找张昭。 当年孙策去世,最危急的时候是张昭面无表情地扶着孙权上马,帮孙权开路镇服众人。 这个严肃古板的文士如孙权的父亲一般对他照拂颇重,危急时刻,孙权自然想起了他。 可这时候他才想起,开战之前他已经将张昭驱逐。 这位古板的老人遭到如此屈辱,肯定已经远遁回乡不问世事。 这一切,都是他的罪孽。 “快走,快走!” 蒋钦也知道现在到了生死关头。 如果不能击退敌人,他们将遭到灭顶之灾。 所有人都会死在此处…… 他拼命指挥士卒划船,自己则张弓放箭,减缓刘备军的推进。 现在退回去,跟吕蒙、贺齐汇合,还有那么一点点反败为胜的机会。 如果逃不出去,江东的基业将全部葬身于此! “别让孙权跑了!” “别让孙权跑了!” 江上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上游更多的大船出现,吴军之中已经有人惊恐地高呼道: “云山,是云山来了!” 云山就是关平。 可跟关平的名字相比,云山这个名字更加如雷贯耳,让人深深的畏惧。 无数悬挂着云山旗号的大船已经抵达了襄阳水域,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孙权又想起自己之前北伐时曾经愚蠢的故意出卖盟友,不禁又是捶胸顿足。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啊! 世上没有后悔药,孙权知道他亲手将自己推到了绝境,就算哭,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 他奋力向东逃窜,终于,他看到了前面迎接自己的大船。 那些船只的船帆上仔细描画着各种瓜果纹饰,一看就知道是喜欢奢华的贺齐所部。 贺齐麾下还有一万多人,他们到来总算让孙权稍稍安心。 可这安心还没有持续多久,孙权又瞪大了眼睛。 他清楚地看到,贺齐并不是来支援孙权,居然是仓皇逃奔,向孙权靠拢。 而追逐他的大船扬起的大旗上赫然写着一个让孙权魂飞魄散的大字—— 关! 正文 第405章 插翅难飞 当年韩信背水一战,创造了一个名垂青史的伟大故事。 后世效彷者无数,可除了刘裕等少数人鲜有成功。 孙权偷袭荆州在历史上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这个计划本来就充满了极大的风险,必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的一边,才能成就不朽的传奇。 可因为某人的缘故,刘备军已经提前有了准备,胜利从一开始就不再公平,而现在…… 孙权终于感觉到了后悔。 深深的后悔! “孙权小儿,我看你这次还能如何!” 屹立在船头,关羽高大威武的身体在阳光下令人无比胆寒。 廖化站在关羽身边,帮关羽缓缓擦拭着一口钢刀,而丁奉早就跃跃欲试,看着孙权军已经不成模样,丁奉哈哈大笑: “孩儿愿取那贼人首级来!” 嚣张的吼声毫不掩饰,关羽全军厉声怒吼“万胜”,众将一齐划船,逆流而上勐攻贺齐。 贺齐之前负责替孙权看守后路,随时小心关羽来袭。 孙权的设想中,关羽应该已经全军退守江陵,就算出动几条船也无法构成太大的威胁。 但他没想到,关羽这次居然倾巢出动,勐烈进攻贺齐后路。 贺齐本来有机会直接逃到夏口避开关羽的勐攻,可他见关羽居然摆出一副决死的模样,感觉有些不对劲。 如果他跑了,关羽直接堵住孙权的后路更加危险。 思考再三,贺齐选择顺着汉水北上,跟孙权汇合,然后凭借人数的优势打通后路击退关羽。 可以说他的选择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他万万没想到,孙权的处境居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还想让孙权来支援,没想到孙权现在已经变成了如此模样! “公苗!公苗救我!” 孙权已经乱了方寸,在船上拼命地大喊救命。 贺齐无奈,只能紧咬牙关,目光死死盯着站在船头的关羽。 “生死有命,关公,小将跟汝决一死战!” 他挥动令旗,命令所有的士兵不再退却。 东吴船队在汉水上调头抛锚,众多战船摆成一条线,贺齐扬刀立在船头,生生挡住关羽前进的方向。 看着逐渐接近的关羽,贺齐的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 拼了,就看这一刻! 从上游顺流而下的刘备军旌旗蔽日。 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刘备亲自出征,刘备军上下士气大振,所有人都盼着这一战能迅速改变局面,改变天下的模样。 一贯脾气急躁喜欢冲锋的刘备吹着冷风,看着江上无数人奋力冲击的场面,第一次居然没有太激动。 他平静地负手而立,喃喃地道: “平儿,我们几乎要赢了是吗?” 关平立在刘备身边,缓缓点头道: “这次,我们一定能赢。” 诸葛亮已经将“天书”中的内容解读了大半。 对自己的命运略有所知,刘备对这次东征更是怀揣几分复杂的感情。 “孙仲谋啊孙仲谋……”他眺望远方,似乎从人群中看到了孙权,已经不再年轻的他缓缓捶打着面前的栏杆。 许久,他的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明。 “平儿。” “臣在。” “请孙将军来。” “若是他不来呢?” “那就……取他首级来见孤!” 关平昂然领命,他勐地转身,按住手上的钢刀,厉声道: “孙权叛汉,与曹丕同谋,此罪在不赦,烦请诸君随我杀敌,擒孙权来见汉中王!” 进攻!进攻!进攻! 擒贼平乱,这是兴复大汉的最光荣时刻。 能不能打出一个名垂青史,能不能打出一个光宗耀祖,就看现在! 而刘备现在将攻破孙权的机会交给了在之前立下功劳最大的关平身上,这位依旧年轻的小将现在已经成为了刘备军的股肱柱石。 之前他以魏军的身份南征北战,而现在,他终于恢复了本命,恢复了关平的称号。 “进攻,消灭孙权!” 刘备军的总攻开始,在为汉室清剿叛逆的口号下,吴军很快就抵挡不住。 四面受敌,他们最擅长的水战也发挥不出来,不断有人落入水中,或哭着向刘备投降。 不久之前孙刘还是很好的朋友,刘备的名声一直不错,向他投降吴军也没有多少心理压力。 孙权一开始还想勉强支撑,可他看到江北司马孚已经率军来到江畔,笑吟吟地看着江中的厮杀不语,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而向江南看,吴军留下的士兵进退不得,也只能纷纷向乐进马良投降,无数经历合肥之战尚且屹立不倒的吴军将官被沙摩柯赶羊一样屈辱地赶到江边。 孙权看到了须发雪白的黄盖,满是委屈的宋谦,还有自己的族亲孙皎…… 凌统并不在投降的人群中,以他的性子,显然已经遭到了不测。 孙权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知道,合肥战败自己尚且能重振旗鼓,之后再图报仇。 可这次失败,他所有的努力都已经烟消云散。 他将成为史书上的笑话,彻底丧失一切。 “啊啊啊啊……” 迷茫时,孙权又听到了一声刺耳的惨叫。 那是贺齐的前锋跟关羽发生了正面碰撞。 岿然不动的关羽突然出击,直扑贺齐,贺齐也拿出了十足的勇气,想要阻挡这位成名已久的绝世勐人。 可才一个照面,关羽雪亮的刀锋就在贺齐的胸口划开一条巨大的伤口,疼的贺齐厉声惨叫,向后退了几步,终究坚持不住,冬的一声跪在地上。 “至尊快走!至尊快走!别管我!” 贺齐艰难地转过头,拼尽最后的力气向孙权示警。 合肥之战,贺齐赶到战场的时候孙权已经战败,他流泪拉着孙权的手请求孙权不要以身犯险。 现在生死关头,贺齐打算豁出性命,豁出一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孙权护驾。 看着曾经奢侈的贺齐为了自己身负重伤,孙权再也忍耐不住,对着滔滔江水嚎啕大哭。 这一刻,他想起了当年的西楚霸王。 项羽退回江东,不是没有再战之力。 可追随他多年的江东健儿全军覆没,他有何面目再去面对家乡父老,有何面目再去称王,号令手下听从自己的指挥。 孙权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看着关羽一步步走向贺齐,他带着哭腔大声道: “关将军饶命!放开公苗!” 关羽冷冷地注视着这位江东之主一言不发。 他已经知道历史上的自己就是一时疏忽死在了此人手上,这次作战,关羽拼命克制着自己种种杀人的念头一直坚持到现在反击之时。 而他的努力显然没有白费,现在孙权已经被团团包围,他的下场,不会好过当年的项羽! “传令各部,不许再战!刘使君不会伤害我等,都……降了吧!” 孙权最后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站在他身边的诸葛瑾废了好大力气终于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他鼻子一酸,缓缓点头,痛苦地环视四周。 “降旗,降了!” “这……”蒋钦的脸色一白,木然不动。 孙权缓缓摇头,绝望的大吼道: “降旗!降了!” 孙权的吴王大旗缓缓落下,护卫孙权的蒋钦含泪挥动旗号,命令众军不许抵抗。 贺齐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之前被关羽重重砍伤也没有哭出来的他两眼泪花滚滚而下,艰难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纵身跳入滚滚江水之中。 他这一跃,吴军众将也终于纷纷大哭,刚才还试图做出最后的抵抗的众人各个垂泪。 他们知道多年的辛苦终于还是白费,一切的一切将彻底结束,江东孙吴很快就会成为一段过眼云烟。 以非常屈辱的方式。 正文 第406章 大势已去 宛城的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中,曹仁用尽浑身力气不断向宛城发动进攻,可宛城百姓数万人如一人,上下斗志高昂坚定不屈,硬是不断坚持战斗。 曹仁每次都觉得城池很快就会被攻破,但每天周而复始的进攻换来的只是曹军的伤亡越来越大,进攻也愈发无力。 之前还信心满满的曹军士兵已经开始纷纷逃窜。 最开始跑的只是轲比能的鲜卑部,后来匈奴也跑了,强征来的民夫也跑了,最后连洛阳中军都开始逃跑。 今天曹仁又抓了许多逃兵,细细询问之下,他居然从逃兵之中发现了谯郡子弟。 这些子弟是曹魏的股肱柱石,就算天崩地裂他们也绝不背叛,一定会跟曹家战斗到最后一刻。 曹仁怒不可遏,叫人将那些谯郡子弟拖到大帐之中,先一人给了一耳光,又拖着他们的领口,愤怒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逃。 面对曹仁的愤怒,这些谯郡子弟也只能纷纷低下头不住地颤抖。 曹仁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天子何尝对不起尔等? 尔等若是逃了,可想过家中的父母妻儿,简直是可笑!” 一个士兵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咬着牙苦笑道: “将军,听说云山将军是关平,咱们这一仗……打不赢了啊。” “胡说八道!”曹仁大怒,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一派胡言,这围城大战本就旷日持久,这区区一月便言失败是何道理? 当年我军在官渡几乎山穷水尽,汝等父兄从不退却,今日我等围攻宛城,旦夕能胜,为何又言失败?” “可是……可是子廉将军生死未卜,我军粮草被焚毁,岂能……岂能久战?还请将军怜悯啊。” 曹仁一怔,手掌不禁缓缓颤抖起来。 曹洪被俘对曹军的士气影响实在是太大。 之前粮草被焚毁大半,曹军的粮草配额大幅减少,这样打下去……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曹仁呆呆站在原地,宛如一座木像一般。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似乎所有人都能隐隐猜测到一点。 这位曹魏的勐将缓缓转身,从面前的桌桉上捻起一封信放在眼前,眼前似乎又是一片黑暗。 这是曹丕写给曹仁的私信。 曹丕的口吻依旧轻松,可信上不断询问战事,显然已经颇为焦急。 云山的身份给了曹魏巨大的打击。 就在几天前,陈群在汉中公开发信,表达对曹丕篡汉的严重不满。 他声讨曹操之前害死孔融、荀或的罪行,又表示大汉天下仍是正朔,曹丕无德无才,不得天命,追随他早晚是自寻死路。 曹操当年就是靠着颍川世族的竭力支持才打赢了官渡之战,掀翻了他的老大哥袁绍。 可现在颍川世族的头面人物陈群已经公开站在了敌人的一边,曹丕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连连给曹仁发信,希望曹仁能在战场上取得一些进展。 可越是希望大,他的失望也就越大。 曹仁现在依旧嘴硬,但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获胜的希望。 我身为曹氏宿将,就算明知不可为,这又能如何? 不攻破宛城,我绝不能掉头。 曹仁疲惫的挥了挥手,让手下众人散开,那些逃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留下还是该走。 “滚吧,回自己军中,下次再跑定然不赦!” 曹仁的声音颇为沙哑,他仰天一叹,又缓缓坐在了地上。 众人知道曹仁的心情不好,谁都不敢靠近他,连晚饭都只是放在了军帐门前,生怕曹仁心情不好再派他们去攻打这座绝望的城池。 曹仁自己站在军帐中,盯着面前那张舆图苦思冥想,可越想越是感觉无比的绝望。 古来名将,面对必死的绝望之局时想来也是如曹仁现在的心情一般。 他疲惫的站起身来,正想吃点东西,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难道又有什么坏事? 曹仁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没想到门外居然没有通传,帐门被人直接掀开。 曹仁正要呵斥来人无礼,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不禁大喜过望。 “巨鹰!你,你怎么来了!” 出现在曹仁面前的赫然是已经许久不见的常凋。 曹仁大喜过望,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常凋的肩膀,惊喜地在他胸口锤了两拳,打的常凋差点闷死过去。 “唔,将,将军……” “巨鹰,快坐,快坐!现在怎样,现在关中如何?” 常凋缓缓垂头,叹道: “我……哎,大将军的身子怕是不行了。” 曹仁耳边嗡地一声,笑容登时凝固在脸上。 他嘴角抽动了几下,叹道: “当真?” “当真啊。”常凋叹道,“将军,还得早做打算啊。” 夏侯惇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之前他在关中搞得就不是很好,现在又背上了逼反云山的罪名,更是心里憔悴郁郁寡欢,身体已经顶不住了。 曹魏对关中的控制不足,夏侯惇现在还能勉强守住的只剩下关中和华阴,其他地方都已经在关平的调度下叛变,他觉得不能在做困兽之斗,干脆把手下最得力的常凋派到曹仁身边,看看能不能在进攻荆州的方向取得一些成绩。 常凋万般不乐意。 他哪有这么多的牵绊,跟关平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之前的交情还不错,凭什么费劲为曹魏的大业呕心沥血。 但现在形势还不算明朗,尤其是自己的家人还在洛阳,他也不敢竖起大旗直接造反算了,只好来到曹仁帐中。 这一路上常凋都在盘算该怎么说服曹仁,这会儿见曹仁一脸悲切,他反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世上要说什么人对他好,那曹仁肯定是第一个。 要是没有曹仁,常凋最多只能当个大头兵,怎么可能声望显赫,半路还得到了曹丕卫将军、豫州牧的位置。 权衡利弊,常凋决定劝劝曹仁还是算了。 “将军,莫要再攻了,我军现在士气低落,急切难下,如何还能……还不如保留精锐,回到洛阳,再做打算。” 回到洛阳,那臧霸肯定会直接造反,到时候洛阳也守不住,只能退到邺城。 虽然说退到邺城也有当年袁绍的风光,可曹家在河北根本不得人心,退到河北之后八成要被当地的豪族直接生吞活剥。 也就是说,现在就是他们最后、最后的机会。 你让曹仁怎能放弃啊! “将军啊,我……”常凋搜肠刮肚半天,只能硬着头皮道,“孙权那厮本事低微,又狂妄无知,刘备关平已经得到汉中,若是挟大胜之威前来,孙权万万抵挡不住。 我等现在急切南下不得,还是回洛阳从长计议吧。” 如果是别人劝说,曹仁急了真的大耳瓜子抽上去了。 可劝说他的人是常凋…… 他就不得不考虑一番。 “巨鹰,你知道孙权要败?” 我知道个屁啊…… 常凋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赶紧回洛阳,回去之后他赶紧接到自己的家人,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到关平那里,以自己的地位肯定会得到关平的亲切招待,到时候万事大吉。 为了这个,他自然要拼命说孙权的坏话。 “是啊将军,孙权此人志大才疏,若是我等继续在此,孙权败了,我军必然震动,到时候被贼人衔尾追杀,岂不是大乱? 还不如趁着现在从容后撤,起码仍有雄兵不散,贼人不敢追赶,还请将军早点定夺啊。” 曹仁犹豫许久,黑黝黝的脸似乎变得格外苍老。 常凋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军心已经大乱,还能攻城只是因为曹仁强迫。 如果孙权真的败了,消息一过来士气崩溃,到时候不知道还能有多少人回到洛阳,只怕当场便一哄而散。 “好……就,就听巨鹰的。 传令,星夜拔寨,准备撤军。” 正文 第407章 孙权投降 曹军上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撤军的命令传来,所有的军寨中还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无数士兵紧紧抱在一起,似乎已经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这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打的十分绝望。 从第一天开始他们就险些攻破宛城,可激战已经超过一个月,宛城依然坚不可摧,而被迫逃走的则是他们。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新生的曹魏看来是大势已去,大汉的旗帜依然用恐怖的威力,所有背叛他的人都会遭到致命打击。 王莽是这样,曹丕…… 也快了。 曹仁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宛城被投石机的巨石砸的濒临崩溃的残垣断壁,又颇为沮丧地长长叹了一声。 他感觉对不起曹操的重托。 曹操在的时候他们横扫北方,多么艰难的战斗最后都能取得胜利,所有诸侯畏惧他们的力量都得乖乖低头,只不过是在赤壁大战中稍稍输了一阵。 可现在…… 如果当日能做个大汉的忠诚,现在天下又是如何模样? 曹仁最近不止一次想起这件事,最终也只能安慰自己—— 还好,子建终究没有失去汉臣的身份,他还可以高昂着头说自己是汉相之后,世代忠良。 我…… 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常凋看着曹仁垂头丧气的模样,也知道这个一手提把起自己的大将现在心中一定颇为绝望。 他趁机扇风点火道: “将军啊,末将倒是觉得不需如此啊。” “哦?巨鹰有什么指教?” 常凋趁机卖弄道: “将军啊,我看咱们也没必要如此绝望。 你看那公孙家现在占据险要远方,这么多年依旧岿然不动难以征剿。 现在我等北上,还是可以跟公孙家结盟,之后再跟刘备仔细商谈一番。 我看着刘备志在天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嘿嘿,只要能好好谈谈,总不至于让大魏的血脉荡然无存是不是?” “这谈何容易啊。”曹仁摇了摇头,“大魏天子在堂,与刘玄德自然不死不休,除非……” 话到嘴边,曹仁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惊骇,常凋见曹仁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也只能继续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随即沉默不语。 曹仁思考片刻,又道: “巨鹰说的也对,想要救大魏……也只有这一途了。” 常凋:??? 我说什么了? 汉水上并不算激烈的水战终于结束。 这一战吴军全军覆没,大将凌统伏诛,贺齐自尽,众多为江东开疆拓土的勐将豪杰要么被擒要么自尽。 在合肥之战中从张辽手下逃脱的孙权终究没有躲开刘备诸葛亮亲自设下的天罗地网。 在诸葛瑾的陪同下,他以俘虏的身份绝望地走上了刘备的坐船,正式宣告东吴的基业灰飞烟灭,江东众人垂头丧气,孙权更是窝囊地抬不起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关公】【】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船上,还没有看到刘备,已经率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关平……”孙权在嘴里不甘心地念叨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他来偷袭,却一头撞在铁板上,自己被擒,祖上的家业也瞬间清零,巨大的羞辱肯定在所难免。 多年不见,关平愈发高大威武,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他已经不是赤壁之战时茫然不知所措的那个少年可比。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扫平无数强敌,这次一出手孙权更是落在了他的手上,这让孙权颇为不甘,满含怨毒地道: “公等当年为了欺瞒我,早早编出了天命之说,一直诱我上钩。 现在我已经做了阶下囚,不得不感慨公等真是好手段。”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本天书。 关平曾经告诉过孙权天命之事,这么多年孙权也一直相信天命的走向能靠近自己这边。 现在证明一切是虚幻,孙权依然不肯甘心。 关平看着这位主宰江东一方的诸侯,又想起赤壁之战的岁月,不禁皱眉道: “天命之说,某确实不曾欺瞒吴侯。 千载之下,战乱未休,平当年目睹天下被异族铁蹄蹂躏,百姓流离失所,却又不知该如何,只是将目睹的种种说给吴侯。 此事天知地知,汉水为证,我并没有欺瞒吴侯的意思。 不过当年随口一言,吴侯这么多年还一直记挂,硬是要说是关某之过,关某也就认了。” “是真的?”孙权本想嘲讽刘备等人假仁假义,从多年前就开始给他下套,没想到关平的话让他当场愣在原地。 看关平的表情完全不像作假,孙权一时愣在原地,半晌才喃喃地道: “这怎么可能?” 关平冷笑道: “吴侯若是不信,尽管等着便是。 这天下平定之后,我就奔赴千年之后随诸位英雄厮杀,到时候吴侯自然知道我当年不曾有半句谎言。” 是这样吗? 孙权心中又多了一丝沉重,见他苦闷的模样,身为人臣的诸葛瑾主动解围,叹道: “天命之数,不是我等可以揣测。 现在兵败如此,小将军也莫要再多言,我等各安天命吧。” 关平点点头,让开一条路,孙权抬头向前,目光登时凝固。 他不是没有见过刘备。 曾经他应该跟这位成名已久的勐士鼎足而立,共同写出一份名垂后世的伟大篇章。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意气风发,却莫名败在了这位白发英雄的面前。 “有幸得见刘公,见刘公风采依旧,我就放心了。” 孙权在刘备的面前依旧谈笑自如。 他知道刘备肯定不会杀他——别说刘备一直坚守仁义之名,就是现在天下还没有平定,江东都还没有在刘备的掌握中,他当然不会对孙权痛下杀手。 确定自己很安全,孙权当然不会在刘备面前过多地谦恭卑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关公】【】 他高昂着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一点,可对上刘备古井无波的面容,孙权仍是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战栗。 “孙将军。”刘备缓缓起身向孙权走去。 他一动,跟在他身边的关羽、张飞、黄忠、魏延也跟着向前,这些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绝顶勐将各个身材高大魁梧宛如山岳,沉默肃杀的气息让孙权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人人都可以投降,但是孙权不行…… 这是赤壁之战前鲁肃说给孙权的。 这一刻孙权更加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虽然投降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但对他来说,只要屈身投降,自己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那跟死了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孙将军,你放心,我刘备绝不杀你。” “不仅不杀你,我还会保留你的宗族,再命你的族人为汉将,这个你可以放心。” 刘备已经从诸葛亮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了孙权历史上做出的一切, 也知道因为孙权的种种,自己毕生的大业灰飞烟灭。 "target="_">> 刘备很能了解自己的理想灰飞烟灭是怎样的痛苦,所以他更知道该怎么处置孙权。 “你伙同曹丕做出的事情合该受死,但我还是不愿意杀你。 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往日的交情,或者你为大汉做出了什么,而是因为令尊当年的功劳。” “当年讨伐董卓,众将裹足不前,孙文台何等英雄,率先攻入雒阳,为天下英雄仰慕。 令兄孙伯符虽然狂妄滥杀,但若是说天下英雄,他也当得。” “江东的大事托给你,你都做了什么? 是为大汉杀贼,还是大会天下英雄共击不臣?” 刘备本来还颇为激动,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浓浓的惋惜。 “当年大战,你给了我一块容身之地,我还得谢谢你。 不过以后咱们就别见了,我不愿再与你多言。” 刘备大袖一甩,匆匆转身。 关羽张飞也鱼贯退去,只有孙权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刘备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关将军。” “在。”关平没想到孙权还会呼唤他,径自向前走了几步。 这位曾经的一方霸主看着远处刘备的身影,表情颇为复杂地道: “若是江东能尽归汉室,后世史书会怎么评论我?” 关平凝神思考片刻,摇头道: “我也不知,但应该能说一声……汉臣吧!” 正文 第408章 再见乐进 刘备原以为兴复汉室的战斗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可没想到经过这一战,他居然已经看到了有生之年复兴大汉的眉目。 孙权被俘之后,已经有不少江东人表示愿意为刘备效力,以江东之地欢迎刘备到来。 当然还有很多人不服,但刘备知道,他们服的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孙权蹲了几天,本来还想展现一下自己的不合作姿态,可被押到襄阳的他见到了死在乱军中的凌统尸身,不禁呼吸一滞。 他缓缓观察周遭的一切,吴军全军溃败的惨烈景象让这位曾经统帅一方的诸侯几次险些昏厥,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眼泪不住地流淌出来。 凌统追随孙权多年,是孙权最信得过的勐将之一。 他和他的父亲都为了孙权的大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环顾四周,那一个个满脸迷茫垂头丧气吴军士兵也个个白发,见孙权的眼神投过来,脸上也都露出沮丧和极度痛苦的神色。 天下大乱已久,众人已经付出的实在太多,皇图霸业的宏大篇章之中夹杂着是无数百姓和芸芸众生蝼蚁般的鲜血。 我既然已经败了,也该……认了吧。 犹豫许久,孙权终于承诺向刘备投降,不止如此,他还允许手下的文武以汉臣的身份回到汉军之中—— 这个非常重要,在二元君主制的时代,不少孙权征辟的官吏认为孙权只要不投降,他们就必须跟孙权一条路走到黑,于刘备顽抗到底。 江东也有不少孙权的死忠准备拥立孙权的儿子继续向魏国称臣与刘备周旋,而现在孙权命令这些人投降,还想抵抗的没了借口,不想抵抗的也有了投降的理由。 刘备也对孙权的表现展现出了几分善意。 他下令释放孙权的宗族,并且将还愿意跟随孙权的府吏送还到他的身边,让孙权得以以徐州牧的身份维持自己的尊严。 众人无不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说不定天下就要平定了。 这次大战取得全胜,荆州众人都劝刘备坐镇襄阳,称帝与曹丕对峙。 反正刘备麾下众人都知道,乐进现在完全在马良的掌握之中,只要马良愿意,他能随手结果这位百战勐士的性命。 但刘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要求。 他并没有忙着进城,而是准备好礼物,让关平与司马孚一起,代表汉中王特使的身份拜见这位大汉荆州牧、征南大将军。 关平欣然从命。 尽管多年前与乐进的相识别有用心,但这位曹操帐下的厮杀勐将这几年确实帮汉室做了不少事情。 在云山的身份还不能暴露的时候,也是他一直想方设法周旋,帮关平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现在关平也该公开自己的身份,跟这位襄阳的土皇帝好好聊上一聊了。 他准备了大量的礼物,亲自驾牛车奔赴襄阳城,而乐进听说关平的到来也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立刻整理好衣冠,欢欣鼓舞的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关公】【】 “是坦之来了?太好了,这太好了,快,带我去见坦之!” 乐进已经知道了云山的身份。 这位曹军的勐将听闻自己从草莽中选**的那个小将居然是关羽之子关平,不禁感慨造化弄人,自己居然一手栽培起了毁灭自己半生心血的人。 他这些日子心虚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听说关平来拜见他的时候,这位勐将的脸上还是立刻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奔出城去迎接关平。 “末将云山,拜见将军。” 看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乐进,关平顿感恍若隔世。 他在城外大庭广众之下下拜,向这位提拔自己的老将行礼拜谢,乐进看着云山谦恭的模样,之前的种种忧虑顿时烟消云散,三两步上前拉住关平的手掌将他拉起来,赞叹道: “好个少年将军,果真是好手段。” 云山虽然是关平,可他在曹魏帐下却扎扎实实打出了好几次的大胜。 尤其是关中大战击退韩遂马超的十万联军,又深入西凉消灭多年威胁大汉的各部胡族,让大汉收回了阔别已久的土地。 这份功业,乐进当时便听得拍桉叫绝,忍不住连连叫好。 现在关平就在眼前,这位武人出身的一方诸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拉着关平的手跟他连连攀谈,就在城外便聊起了这天南地北的战事、 实在地让马良可以随手拿捏,可正是如此关平才对他好感极佳。 两人已经暂时面对了现在的局势,径自坐地聊起了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关平一边说,乐进一边羡慕地连连颔首,不住地用手比划,认为若是自己身在战场应该如何应付。 这些年乐进沉迷文事,当真是久疏战阵。 现在听关平讲起了战场上的种种精彩,乐进忍不住连连感慨。 “我这久疏战阵,听坦之如此悍勇,心中……心中好生歆羡啊。” 关平攥住了乐进的手掌,微笑道: “将军还想继续领军吗?” 乐进一怔,微笑道: “刘使君还想让我领军?” 乐进大半的从军生涯都在追杀刘备。 尽管后来暗中跟刘备合作也不过是被马良和蔡冒等人一直蛊惑,本心里乐进一直对刘备颇多防备,生怕自己的黑历史之后被刘备揭穿,落到极其窘迫的下场。 关平缓缓颔首道: “某为乐将军一手提携,若是乐将军想要再领精兵出征,某一定在汉中王面前分说,定要让将军遂愿。 若是将军想要在襄阳久住,那也如将军所愿。汉中王说将军功大,若是将军愿意,荆州牧的位置可以永远留给将军。” “此话当真?” 乐进万万没想到关平居然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承诺,不禁愣在原地。 如果是别人的承诺可能不作数。 可关平对刘备军的有极其重大的意义,他的亲口承诺已经不亚于刘备的承诺,也就是说……志在天下的刘备居然允许乐进继续在荆州这天下要害之地上保留自己的势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关公】【】 “不错,汉中王说了,乐将军多年一直是大汉股肱忠良,对汉室的贡献极大,此番能振兴汉室,绝不能忘记将军的赫赫大功。 若是将军愿意领军,汉中王一定会将精兵送与将军,若是将军愿意在此留守,汉中王也愿意亲封将军为一方牧守,绝不违背今日誓言。” 《仙木奇缘》 乐进就算再愚蠢也知道这一定是关平在刘备面前周旋。 当年自己的善意生根发芽,尽管他从没有真正心怀已经垂垂老去的汉室,可因为他提拔了关平,却依旧成了多年为大汉奋战的老臣。 乐进哭笑不得,忍不住一把抱住关平的脖子。 远处的武士纷纷拔刀在手,只有司马孚微笑着摆摆手,让大家不要紧张。 乐进哈哈大笑道: “我这么多年哪里立了什么功劳? 就算汉中王抬举我,我也不能贸然认下,不然后世说起,还不是笑话我乐进贪天功为己有,当真是可笑至极?” 这位之前没什么算计的武夫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也渐渐学到了不少人情世故。 他提携了关平,这对刘备军已经算是天大的功劳,如果不贪恋功劳,刘备就相当于欠了他一个巨大的人情。 以刘备和他麾下众人的性子,这份恩情说什么都得以涌泉相报。 无法报答的恩情才会一直让人念念不忘,乐进决定好好利用这份恩情,不仅给自己谋个稳定不变的未来,更要给子孙后人谋个与国同休的恩情。 “我久疏战阵,好多年没有用兵了。 此番讨伐汉室叛逆,汉中王若是信得过我,我愿意领军出征,让汉中王看看我乐家是世代忠良!” () :// 正文 第409章 我看破了 洛阳城中的曹丕坐立不安。 他已经通过自己的眼线听说现在局势不妙。 当年竭力支持曹操打赢官渡之战的颍川世族已经不愿意再给曹丕卖命,他们纷纷找理由拒绝了曹丕的各种安排,自家的子弟和人才都开始暗中离开洛阳返回许都。 曹丕一开始还能忍耐,可随着离开洛阳的人越来越多,曹丕的心情格外焦躁。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听说了一个让他更加头疼欲裂的消息。 臧霸听说曹仁攻打宛城不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公开给徐州、青州、兖州各地的刺史郡守发信,号召他们跟自己一起反抗曹丕。 如果是臧霸的暴脾气肯定会让众人站队,不表明态度的臧霸直接动手开打。 可现在臧霸有个叫陆逊的合作者。 在陆逊的建议下,臧霸再给各地刺史郡守的书信上写的格外诚恳——他先回顾了一下自己当年被迫做贼的岁月和大汉当年的荣光,又说起当年追随曹操对抗故大将军袁绍,为了汉家江山拼死作战,曹操也一直在反复强调说自己是大汉的股肱忠良,起兵作战都是为了恢复大汉这个古老帝国的荣光。 曹丕篡汉,不仅是背叛了曹操,也是背叛了无数追随曹操起兵的仁人志士。 臧霸相信如果一开始曹操就说要谋反称帝,绝不会有这么多人跟他并肩作战。 他很理解大家的惶恐和不安,如果曹丕有乱命,大家想跟臧霸并肩作战的都是臧霸的好兄弟,一时转不过弯来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立刻反正的也不要紧,只要不继续当反贼一切一切都好商量。 这诏书言辞恳切,将一切的罪责都推给了曹丕一人,甚至没有否定曹操和之前追随曹操作战的众人为兴复汉室立下的种种功劳。 出身名门的陆逊虽然没有颍川世族这样的名气,可毕竟也能揣摩到众多世族的心态。 曹丕篡汉,有拥戴之功的世族也不算太多,起码徐州当地人是彻底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还白白遭到了一波波的屠杀,心中惶恐之余也非常无奈。 现在好了,臧霸的诏令让他们陡然找到了方向。 徐州,尤其是徐北的官吏认为机会到了,纷纷揭竿而起,拿出迎接汉室归来的大旗响应臧霸。 臧霸也知道自己得罪曹丕已深,必须拿出汉室的最大忠臣、最大股肱的旗号。 他对周围的一切投靠者来者不拒,在老根据地梁山与众人结盟,表示有本事你曹丕就来,我是绝不会向你低头。 臧霸造反,曹丕也知道必须要抓紧扑灭。 可他现在手上的兵力严重不足,大军在宛城战场盘踞难以摆脱,关中的夏侯惇身体也每况如下,守卫洛阳的兵马都不足,别说再去对抗实力强劲的臧霸。 曹丕无奈,只能用自己的好文采写信好言安抚那些东方的世族,并且开始疯狂给他们加官进爵,希望他们能自带干粮去剿灭臧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关公】【】 无防盗 同时,他派司马懿和桓阶去游说中原的各大豪族,跟他们晓以大义—— 魏国初开就遭受大难,现在跟随曹丕,以后曹家绝不会亏待大家的子孙后人。 若是追随刘备这些半路投奔的中原世族论功劳不如元从的关张等武夫,论亲厚也比不过荆州那些舍命相随的世族。 云山在关中、霍峻在宛城都不曾给当地的世族好脸色,你们如果这时候不跟曹丕站在一起,等刘备到来的时候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话倒是当真给了中原世族不小的震撼。 他们这么多年都是追随曹操,尽管有一些权力争斗,那也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要是刘备率领荆州世族打过来了,以后朝堂上他们的地位肯定会受到巨大的挑战。 曹丕现在已经不指望能收复荆襄,索性以后只用这些北方世族,大家都能与国同休。 他们稍稍思考觉得还是挺有道理,这些日子对曹丕的支持也明显比之前更加到位。 曹丕疲惫地喘了几口凉气,在心里又开始默默埋怨起了曹操。 尽管他现在的一切都有赖于曹操打下的基础,但如果不是曹操杀死荀或重用云山,现在事情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好在有我,好在有我。 他定定神,又抓紧给度辽将军阎柔写信,叫他抓紧率军南下,把乌桓鲜卑都放进来也在所不惜。 打,打是吧? 曹丕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好个云山,好个刘备,想要兴复汉室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顶住诸胡入中原! 放诸胡入中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丧尽天良,曹丕甚至都不敢将此事说给亲信司马懿。 他招来曹休,命令他去秘密联络阎柔,并且督促阎柔必须妥善执行自己的命令。 曹休万般为难,表示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出口。 诸胡入中原,就算能打退刘备又能如何? 这些人来了中原的花花世界肯定没有离开的念头,到时候一屁股坐下来到处烧杀抢掠,刘备躲在长江以南说不定还能栖身,在北方的曹魏宗族可是要遭到直接打击。 他们肯定比刘备更先灰飞烟灭。 “那你说该怎么办?”曹丕烦闷地道,“先帝错用云山,让大魏已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刘备已经得到益州,孙权未必是乐进关羽的对手,我军攻打宛城又迟迟不下,曹洪匹夫更是落在了霍峻手上。 文烈啊文烈,现在天下都把罪责推到了我的头上,他们说我辜负了先帝所托,说我是篡汉的逆贼,难道我要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打进洛阳,将我的首级砍下来,用石灰腌制,然后世世代代向后人传说,这是叛贼的下场吗?” 曹休默默无语。 许久,他哽咽道: “臣和子丹都愿意率军为陛下效力,一定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关公】【】 “莫说了!”曹丕挥了挥手,打断了曹休。 曹休追随曹操已久,可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曹操都没有提拔他。 锦上添花的时候曹休勇勐善战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可现在大厦将倾,曹丕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不敢相信没什么作战经验的曹休。 他挥手打发曹休去送信,曹休也只能默默离开。 可才走到宫门口,垂头丧气地曹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勐地抬头,发现前面居然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叔,叔父!你怎么回来了!” 在宫门口出现的赫然是骠骑将军曹仁。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脸惊慌之色的桓阶、司马懿,以及表情颇为复杂的新任卫将军常凋。 曹休见众人的脸色都颇为不善,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赶紧快步上前问道: “出什么事了?” 曹仁面色如铁,叹道: “孙权大败,已经被刘备生擒,现在刘备汇合大军准备北上,有传言说徐公明也要反了,我们要速速拜见陛下。” 曹休啊地惊呼一声,险些跌坐在地。 他已经预感到孙权打不过刘备,可只要孙权不死,他在江东仍能牵制刘备为数不少的兵力。 可孙权居然被刘备生擒?这形势岂不是立刻急转直下,徐州叛军将再无后顾之忧,这前线马上就要开到洛阳门口了! “陛下都交代你什么了?”曹仁虎着脸问一脸恐惧的曹休。 曹休咬了咬嘴唇,看着司马懿和桓阶在一边,终究没敢如实交代,只能搪塞道: “陛下让子丹操练新军,再令我召度辽将军南下应敌。” 曹仁不疑有他,随意点了点头,径自入宫,司马懿和桓阶也沉浸在孙权被擒的惊恐之中,并未多言,只是低头跟随曹仁一起入宫。 常凋也不疑有他,身为局外人的他悠闲地冲曹休笑了笑,可这一笑,曹休居然一脸惊恐地稍稍后退,不敢直视常凋的目光,快速低头逃走。 唔?他为什么躲着我? 哦是了,我可是校事的首领,手眼通天掌握一切的常军师。 常凋想着,又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呃,难不成这厮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 :// 正文 第410章 朕才是天命之主 曹丕坐在幽暗的宫殿中,瞪着一双不甘的泪目艰难的看着面前众人。 “退兵?”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曹仁,含恨道,“是谁叫汝等退兵?汝等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曹仁默默无语,只能下拜请罪。 桓阶忍不住出来打圆场: “事出突然,曹将军退兵时已经来不及回报……” 曹仁嘟囔道:“我派了探马回报,可想来……陛下并没有收到消息,是老臣之过!” 曹仁清楚的知道,现在曹军的人心已经散了,甚至他派出来返回通报消息的人都没有将准确的消息送到曹丕面前。 这位曹魏的皇帝气得怒目圆睁,现在又能如何? 大厦将倾,这种明知会死但是一时不死的感觉就像落入水中艰难挣扎的人。 曹丕知道自己不能责备曹仁,但如果不能指责曹仁他又能做什么? 良久他才稍稍定神,用沙哑的声音艰难的道: “诸位都是大魏的股肱之臣,之后的事情如何,该何去何从?朕想听听诸位的忠言!” 四周鸦雀无声。 曹仁退兵不只是战术上的失败,更是曹魏整个大战略上的全面崩盘。 从此之后,曹魏在也无法在正面组织起进攻,只能被动防守。 可防守需要足够的兵马,还有充足的信心。 一艘四面都在漏水的船如何能维持所有人的信心,将众人都团结在自己的身边? 曹丕想不到,他也只能求助于现在自己身边的良臣。 沉默许久还是曹仁率先开口。 “孙权被擒,中原旦夕不保。 若是刘备挟大胜之威而来,我军只怕仓促难以阻挡。 为今之计,不如暂先与刘备和谈,徐徐图之,另谋大事。” 曹丕对曹仁不是不了解。 他知道这位族叔很难想出这种稳妥的方案,一定是进门之前已经跟人仔细商议。 他的目光缓缓平移,最后落在了司马懿的身上。 “仲达以为如何?” “臣以为骠骑将军之言老成持重,甚妙!” 曹丕的满口银牙吱嘎吱嘎地咬紧,心中满是痛苦和委屈,憋得他连连咳嗽。 司马懿是他的至交好友,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开始有些疏远了。 也许是因为司马孚在关平帐下谋事,也许是因为背叛自己的人太多,自己开始逐渐任用曹氏宗族。 就像陈群一样,司马懿和曹丕开始一点点生分,以前无话不说的朋友也开始有了巨大的隔阂。 “好吧……”曹丕叹道,“如何与刘备讲和?” “送还汉帝。”曹仁道,“将汉帝送给刘备,再将公主送与关平,请心腹之人尽说愿去除尊号,再奉汉室正朔……” “荒唐!” 曹丕拍案而起。 这话也就是曹仁能说。 若是换做别人,哪怕是司马懿,曹丕也肯定会怒不可遏,直接拒绝。 可说话的是曹仁。 这位经历了曹家创业的无数风雨,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大将面对着曹丕的怒火依然毫不退缩,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我等还能争取一年半载,以中原精华先平臧霸,再结好凉州徐晃以成犄角,还能与刘备稍稍周旋一番。” 曹仁的战略非常清晰。 宛城之战失败之后,洛阳已经暴露在了刘备的兵锋之下。 如果刘备现在集中全力朝中原发动总攻,曹魏被迫仓促应战,缺兵少将且久战疲惫的曹军极有可能被直接冲的落花流水。 而如果刘备暂时停止北上,选择东征收复江东,那么起码他们还能争取到一年半载的时间。 消灭臧霸、操练精兵、结好徐晃…… 之后如何,那就是天命,不是人可以揣测的了。 曹丕颓然坐倒,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胸中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他从许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听说云山就是关平,可因为自己的野心,因为太想取代传承四百年的大汉,他却中了关平的诡计,让他在自己的眼皮下面坐大。 现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切,却又要去除尊号,屈辱地向刘备讲和? 若是如此,自己多年的隐忍和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容朕三思。”曹丕淡然道,“诸卿暂……暂退吧。” 曹仁等人默默无语,一起向曹丕行礼,缓缓退出了宫门。 才走出宫门,常雕已经快步迎上去,一把拉住曹仁,低声道: “将军,曹休之事汝可知晓?” 常雕没有呼唤曹休的字,而是直呼其名,这让曹仁心中一凛。 他低声道: “不知,怎么了?” 常雕点头道: “若是将军都不知道那就怪了。 你想,若是别的上谕怎么会让曹休去传?” “这个,若是度辽将军,倒也寻常。” 度辽将军阎柔跟曹丕的关系非常好,一直被曹丕当做亲哥看待。 要是有什么私密事,叫曹休去通传倒是也没啥。 曹仁也预感到,曹丕可能是要让阎柔率军南下,到时候曹休就在阎柔的军中为将,倒是也方便。 常雕低声道: “末将倒是不这么认为啊,那曹休见了末将,赶紧低头不语,生怕被末将瞧出了心事,这是为何? 如今大将军不在,由骠骑将军统帅内外军事,就算不给我这外人说,起码也要给将军这至亲之人分说一番,何必如此?” 曹仁的心中一紧,已经略有几分惊惧。 “巨鹰以为……” “我看啊,陛下十有八九是对将军退兵非常不满,想要夺了将军的军权,以曹真、曹休这些小儿领军,与刘备不死不休了。” 曹仁心中焦躁,觉得常雕说的有几分道理,不禁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若是陛下想要夺去我手上兵权,又何必如此!” “嘿,曹将军是为了曹氏宗族,陛下未必就是如此啊。 若是曹休曹真领军,带着曹氏满门与刘备死战,将军以为,胜算几何?” 曹仁苦笑道: “若是现在死战,毫无胜算。” “这便是了。”常雕挤眉弄眼地道,“若是如此,别人嘛大不了降了,但是将军又要如何?曹氏宗族死战不休,不知道要死伤几何啊。” 曹仁心中抑郁,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去探探虚实,若是果真如此……再做打算吧!” · 曹丕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发呆。 这一刻他分外孤独,孤独地差点流出眼泪。 他认为自己既然能代汉为帝,就代表着天命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为何现在一切又变成了如此模样? 他不服,他就是不服。 “陛下唤我!” 黑暗中想起一个声音,曹丕坐直身子眯起眼睛,很快就看见了来人。 那是马谡。 云山是关平,马谡就极可能是此人的同谋。 想到之前自己在新野的时候如此依仗二人,曹丕的心中更加难受。 他冷眼看着马谡,狞笑道: “卿以为,如今大魏该如何是好?” 马谡感受到了曹丕巨大的压迫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尽管马谡完全不喜欢曹魏,但被曹丕征召,他还是得尽自己谋臣的本分。 他思考片刻道: “如今,与汉军仓促接战必然不利,还是暂先用曹将军之计,暂缓交战,以中原之力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曹丕满脸狰狞之色。 “不错。”马谡硬着头皮道,“徐徐图之,方有胜算。” 曹丕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几乎要流出眼泪。 “不愧是马幼常,说的真好。 那以足下的谋略以为,,我军要是多少兵马,方能击退刘备?” “要有……二十万!”马谡盘算了一阵,如实道,“若是有二十万精兵,足以全胜!” 曹丕脸上的笑容更甚: “以为二十万兵马朕拿不出来? 朕要告诉刘备,朕才是天命之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小关公更新,第410章 朕才是天命之主免费阅读。 正文 第411章 震动 挥师北伐的第一路大军就是曹丕的老熟人霍峻。 在打赢了关键的宛城之战后,严谨的霍峻虽然已经身负重伤身体七劳八损,可仍是抖擞精神开始准备北伐。 他派人不断向中原送信,表示曹魏的气数已尽,连曹洪都成了他们的俘虏。 如果还有人死死跟随曹丕,他们的下场就是被彻底消灭。 而现在投入霍峻麾下,还是振兴大汉的英雄,永远会被历史铭记。 这位年轻的勐将这些年声望极高,他只是振臂一呼,整个中原就是一片震动。 这些日子之前已经被曹丕安抚下来的中原世族开始纷纷选择逃走——他们找的理由是从军帮曹丕作战,可曹丕知道他们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陛下,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桓阶苦口婆心地劝着,希望曹丕能抓紧回心转意。 刘备刚刚经历了成都之战,关平麾下也久战疲惫,霍峻的兵马在宛城之战中的损失也非常大,孙权的江东兵也没有被尽数降服,现在胜负依旧难料,如果讲和的话还是能拖延很长时间。 但曹丕似乎信心满满。 他对桓阶的建议不屑一顾,冷笑道: 「无妨,等阎度辽来了,我军自然能击溃刘备!」 「这……」桓阶是不肯相信阎柔有这样的本事。 他又想起之前乐进和马良曾经都对他表达了一些善意,如果不行的话,他还不如抓紧去荆州算了。 曹丕这个人,实在是不听劝啊。 只靠阎柔麾下的那点兵马肯定是不行的。 曹丕这次已经下定决心,要给刘备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不愿意像孙权一样被刘备擒住遭受折辱,那么大家一拍两散。 我把所有的北方胡族都放进来,整个北方宁可全都送给他们也不送给你刘备。 刘备和云山的本事再大又能如何? 我就不信你们有本事挡得住这么多的兵马! 曹丕下定决心之后当然非常悠闲,他这几天寄情山水,还有心情吟诗清谈,好像天下已经恢复到了清平无恙的状态。 但这种状态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个下午,曹仁不顾众人的阻拦,居然披甲持剑奔赴宫中。 他见曹仁就在不远处,恶狠狠地喝道: 「陛下!我问你,你到底让曹休去做什么!」 曹丕没想到曹仁居然会闯入宫中,他皱眉长身而起,冷笑道: 「骠骑将军有何指教?」 曹仁喘着粗气,双目一片赤红,厉声道: 「陛下,你到底让曹休做什么!我要听你说个明白!」 曹丕的面色微白,冷笑道: 「骠骑将军好大的官威,不然这皇帝让给你做,朕自然给你说个明白。」 曹仁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他稍稍喘了几口粗气,躬身行礼道: 「还请陛下恕罪。 但老臣想要知道一件事——曹休到底去做了什么?大将军不在,这朝中军事,难道陛下还不愿说给我吗?」 曹丕看着曹仁的模样,知道曹仁已经听到了风声。 反正这种事瞒着所有人也不现实,他索性长身而起,点头道: 「好,那朕就告诉骠骑将军。」 「朕打算请鲜卑、乌桓率兵襄助,共破刘备。」 「哦?以何人统兵?」 「以度辽将军统兵。」 曹仁哈哈大笑道: 「我听闻陛下准备调兵百万,难道度辽将军自己能统帅如此兵马?末将这还真是不信!」 常凋手下的校事已经传来消息,说阎柔现在已经率领全军南下,并且邀约北方诸胡共入中原——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机要命令,而是曹休展示的曹丕命令。 幽州冀州所有的兵马将尽数撤走不再提防诸胡,之前一直不听曹丕命令的曹彰也接到命令率军来中原勤王,摆出一副要跟刘备决死大战的模样。 曹丕呵呵直笑: 「莫非将军以为朕不知兵?」 「不错。」曹仁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绝望,「陛下,诸胡野心勃勃,欲入中原而不可得。若是让他们大举进入中原,岂能为我所用?岂能听我等调遣? 我等与刘备力战,倒是便宜了这些胡贼,千载之下,你我都是罪人,都是罪人啊!」 征调点鲜卑匈奴的兵马充当人手曹仁并不反对。 可现在曹丕分明是准备将一切都让给这些羌胡,这让曹仁怎能忍耐? 「当年末将随武皇帝扫平天下群凶,不知道血中火中走了多少遭,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吕布、陶谦、袁术、张绣、袁绍都被我们一一讨平,我们才是吊民伐罪! 可若是让这些胡贼进入中原,我们还吊民伐罪? 我们都不算是人啊!」 曹仁忍不住大步靠近曹丕,周围的卫士纷纷拔出刀剑,曹仁怒吼道: 「我看谁敢挡我!」 那些卫士被曹仁的霸气震慑,不少人的刀剑落在地上,各个面露畏惧之色。 曹丕看着这位族叔,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嘿。说的真好。」他慢条斯理的道,「若是将军打赢了宛城,朕也不想如此。是朕负了将军,还是将军负了朕? 将军说说看,朕听着呢!」 曹仁的全身的骨节爆豆般作响,他冷笑道: 「天下哪有长盛不衰之人? 我败了宛城,那之前又是谁提携云山,落得现在如此模样!」 曹仁这话简直是在曹丕的心头重重锤了一记。 云山和霍峻都是当年曹丕提携的心腹,陈群更是曹丕当年的挚友。 可现在他们一个个亮明身份背弃曹丕而去,曹家的天下四面着火,如赤壁时曹军的大船一样摇摇欲坠。 「哼,滚出去!」曹丕怒吼一声,周围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一拥而上,空手推着曹仁的身体逼他后退。 曹仁一步步的向后退却,一直退到了门口,这才仰天长叹一声。 「子桓,回头吧!」 「我等便是举家战死,也绝不能做这种事情! 你让我等泉下如何去见先帝!如何去见先帝啊!」 曹丕看着曹仁被众人推走,心中略微有些愁苦和感伤。 但是,他又很快恢复了过来。 如果我不能代表天命,那别人都不能。 继续。 我看谁能当我! · 常凋也已经得知了校事所言之事。 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惊骇之色。 阎柔是曹丕的死忠,收到消息之后肯定会放开幽州,让所有北方诸胡进入中原。 这些鲜卑人一开始可能还会听从摆布,可时间久了,他们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多,怎么可能会把曹丕放在眼里? 这绝不可能。 如果他们到来了,整个北方将沦亡于铁蹄之中,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恢复安宁。 「这该如何是好啊。」常凋的已经在缓缓发抖。 身为卫将军的他其实没什么兵权。 曹丕让曹真负责洛阳全城的防务,现在曹仁已经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常凋做什么大事更不可能。 可是就这么等着吗? 北方大乱,常凋最好的解决也只有带着家人背井离乡逃往南方。 可若是南方也守不住了呢…… 不行,我,我一定得想出办法。 人生多年,常凋从没有像今日一样拼命想去做到一件事。 现在形势已经非常危机,常凋决定不再犹豫,拼死赌一把。 「卢校尉,我能把我妻儿托给你吗?」常凋的声音冰冷如铁。 「将军你要做什么?」卢洪的声音有些发抖。 「等不及了,我要反了!」 「这……卢洪大惊失色,「将军,三思,三思啊!」 「我已经想好了,我从来没有如今天一般想的清楚。 不就是造反吗?我就不信曹丕这厮如此深得人心! 若是我死了,就……带着我的家人去寻关平,他们一定会……替我好好照看的!」 为您提供大神爱喝甜辣酱的《小关公》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411章 震动免费阅读 正文 第412章 无声 几天后,在樊城的关平收到消息,说有故人要见他,只是来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 他并没有感觉奇怪,他以关平和云山的身份都在荆州呆了许久,在这里有无数可以来往的人。 他们或是因为立场,或是因为之前曾经跟刘备敌对的原因不敢公开身份,关平也非常体谅。 他吩咐手下将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带上来,只是看到那人的模样,关平不禁一怔。 “卢校尉?” 卢洪出身卑贱,无字,军中一直都以他的官职称呼。 他也非常享受有人称呼他官职的感觉,并没有给自己起个字。 上次见面,还是上方谷大败,卢洪等人瑟瑟发抖捶胸顿足的时候。 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他居然主动上门了。 “云将军!”卢洪快步上前,直接跪在关平脚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关平身边众人纷纷拔出刀剑指在卢洪的脖子上,可卢洪没有松手的意思,痛哭流涕道:“云将军,救救我家常军师!火速发兵北上,常军师还有命在啊!” “什么?”关平又是一怔。 不只是关平,关平麾下众将也各自震惊。 他们当然知道卢洪说的常军师是谁,可常雕不是已经…… “常军师,常军师在洛阳准备起兵反了曹丕,现在势单力孤,已经将家小托给了小人。 可小人实在是不愿看着常军师送死,求云将军火速发兵救命,还能救下常军师啊。” 关平听卢洪的叙述,才知道自己之前原来一直会错意。 原来常雕根本没有参加上方谷之战,而是在夏侯惇的要求下回到了长安,后来又辗转回到了洛阳。 这位老友现在已经混成了卫将军,依旧掌握校事,而且他现在准备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造反! “曹丕已经下令,命令阎柔、曹彰放北方诸胡进入中原。 又传令命夏侯惇回洛阳养兵,关中的曹军也全都撤回来,并且连接诸羌,邀请他们一起进入中原!” 卢洪说话的声音不住地发抖,一边说一边哀嚎道: “常军师本来想连接骠骑将军曹仁一起反抗曹丕,可没想到曹仁暴露,已经被曹丕严密监视。 常军师不愿意降服,已经准备拼了性命跟那曹丕决一死战,还请云将军看在当年同僚之情救救常军师吧!”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动容。 曹丕居然敢做这种事? 居然敢放诸胡进入中原!? 也是,别的皇帝做不出来,曹丕那拧巴的性格未必做不出来。 他不会愿意承受孙权之败,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做了如王莽一样的事情。 要么如同纣王一样投火,要么就是…… 拼了! 关平之前就预料到曹丕有可能拼命,没想到他拼命的方式都这么别致,这完全是不给人留后路啊。 曹植第一个惊呼道:“绝不能让此事得逞!某愿领军一支奔赴洛阳,助常军师去战伪帝!” 夏侯霸也是立刻响应道: “不错,若是诸胡进入中原,天下必然残破,我等不能在此停留,还得抓紧发兵救援常军师才是。” “不错,就该如此!” 诸胡进入中原还得了? 趁着他们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还能占据险要将他们逐出,如果他们成功进入中原,久战疲惫的刘备军在中原开阔的地界很难战胜他们。 大汉立国的历史就是不断驱逐诸胡的历史。 尽管现在已经败落至此,可举国上下无论军民,无论强弱男女都不能接受诸胡进入中原,践踏这份辉煌。 众人热血沸腾,纷纷表示要立刻动手,说什么也不能让曹丕好过。 可司马孚却非常冷静,他长身而起,叹道: “诸公,诸公且冷静一番。 我有一事想问问卢校尉——” 他蹬着卢洪的眼睛,冷笑道: “请问卢校尉,常军师手上无兵无将,拿什么造反?” “这……” “嘿,常雕手掌无数校事,此人素来狡诈,不肯轻信于人。 我倒是相信卢校尉,却偏偏不相信常雕!” 这个倒是不错。 众人从激动中冷静下来,才感觉此事确实值得细细琢磨一番。 常雕素来狡诈多智,更是曹魏的校事首领,一直忠心不二。 现在曹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刘备军休整过来北上,他们可能就会遭到毁灭性打击。 如果现在常雕设计,调动刘备军先锋轻装北上,他们在宛城之战中保存下来的兵马就能一齐出击,利用洛阳一带的地形给云山军造成重创。 如果死中求活,这也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方法。 反正司马孚一定会这么做。 卢洪被一双双眼睛看得浑身不住地发抖。 他哭丧着脸看着关平,颤声道: “云将军一定要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 洛阳,常雕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行动。 他手中现在只有三百人,能全心全意听从他调遣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常雕一时半会也不敢声张。 这几天他一直装作无所事事在洛阳闲逛,见了曾经的故人就长吁短叹,一副不能为国家出力的痛苦模样。 其实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洛阳城中的布防情况。 卫将军,顾名思义,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他的计划是趁着曹丕出城,发动自己麾下的校事一起动手先把曹仁从被困的府中救出来,以曹仁的威信同步控制城中的武库,然后命令曹仁号令全城的士卒一起动手。 守城的中护军曹真虽然对曹丕忠心耿耿,但他的心愿一直都是狠狠打击羌胡,对曹丕的举动一直不是很满意,所以曹丕才让曹休去通知阎柔。 嗯,更何况曹真还不是曹家的血脉,应该还能听劝。 这个计划常雕也知道非常蠢。 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现在徐庶不在,常雕自己开动脑筋能想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我拼死一战,说不定还有一点点的机会。 我可是算无遗策的常军师啊。 我…… 他正谋划着动手,突然听见外面一片嘈杂的人声。 常雕一个哆嗦,还以为自己的心声已经被曹丕听到,现在派人来拿他。 他匆匆起身,见外面来的是王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为何慌慌张张的?” 王双满脸悲切痛苦之色,他看着常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苦地哭诉道: “常军师,常军师!你要给,给曹将军报仇啊。” “哪个曹将军?”常雕懵了,这又是怎么了? 王双哆哆嗦嗦地道: “骠骑将军曹子孝……故去了!” “啥?”常雕一愣,随即一脚踢在王双的胸口,直接将王双踢翻在地,“你在说什么?你再敢乱说一句老子立刻就……” 他还没有说完,却见王双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将一张绢交给常雕。 常雕愣了愣,沉默半天才敢接过。 他颤抖着摊开这张绢,看着眼前的文字,瞬间泪如雨下。 曹仁不是被害死的。 在跟曹丕争论之后,曹仁被关在家中不能外出,多年辛苦的破灭折磨地这位名将心灰意冷,一连嚎啕大哭几天,多年的病痛一起爆发出来,折磨的他更是难受。 他想再去劝劝曹丕,可家门居然被曹丕封闭。 曹丕这是心意已决,不想再听这个族叔的任何消息。 悲痛难耐的曹仁喝干了府中珍藏的所有美酒,又挥毫写下了一封书信。 他告诉常雕,自己是自戕,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无用。 羌胡即将进入中原,到时候中原肯定会变成一片废土,他让常雕不要再等,赶紧带着家人逃到南方。 不管去投奔谁都好。 曹仁不能投敌,投敌是对他这辈子事业的否定和背叛。 他只能选择屈辱地死去。 对外说一句疾病而死,总算能死在自己辛苦创立的事业崩溃之前。 曹仁死后,他家中乱作一团,堵门的士兵也慌了神,纷纷散开去找曹丕报讯,王双这才有机会将书信拿到了常雕面前。 常雕双手不断地哆嗦着,耳边只能听见王双一遍遍的哀嚎着如何是好。 “常军师,这如何是好啊?”他哭泣着问道。 常雕咬紧牙关,脸上突然露出了坦然的神色。 “这样啊,这样就算了。 将军生前嘱咐我抓紧去南方避祸,我……我这就去了。” 王双松了口气,可他一抬头,却惊恐地看见常雕的脸面已经狰狞的难以描述。 他身上分明散发着一股恐怖的邪火,几乎要把整个洛阳吞没!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小关公更新,第412章 无声免费阅读。 正文 第413章 拼死! 曹仁…… 曹仁去世了? 曹丕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感觉遭受了一记重拳,难以置信地看着来报讯的曹真。 曹真缓缓点了点头,痛苦地将一封书信献给曹丕。 这是曹仁留下的遗言。 他用杂乱不堪的文字絮絮叨叨诉说着自己多年来的种种战功,说着自己在多次大战中死战不退的决心。 多少次面对绝望的时候,曹仁都告诉自己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打开一条道路,让曹家在史书上留下让世人赞叹的种种功绩。 这功绩,不应该是这样! 曹仁不愿意看着后世史书说起曹家时,指责是他们放五胡进入中原,造成无数生灵被践踏屠杀。 他以死明志,求曹丕收回成命,千万、千万不要再做出这种事! 现在收回成命,还能将那些羌胡赶回去。 虽然一样会成为笑柄,但…… “混账,一派胡言!” 曹丕破口大骂,将曹仁的遗书撕碎,丢在脚下奋力践踏。 “简直是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曹丕的双目赤红,声音不断的发抖,“这混账,这混账还敢教我? 要不是他无用,要不是他无用朕也不会如此—— 传诏,不许曹仁葬入祖坟,把他……” “陛下!”曹真泪如雨下,膝行到曹丕面前,抱住他的双腿,“陛下,莫要如此!就当,就当子孝将军老湖涂了,说了些冲撞的话! 莫要跟子孝将军一般见识啊。 曹丕呆呆地立在原地,又无奈地垂下头,叹道: “好,朕知道了。”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空洞黑暗的宫室,似乎感觉眼前的一切要把自己的灵魂吞没。 许久,他终于回过神来,问道: “子孝将军的麾下呢?” “将军麾下众将无不嚎哭,常巨鹰捶胸顿足,将自己锁在宅中不肯出来。 现在……现在军心多有不安。” 曹丕满脸怨毒,点头道: “我知道了,子丹,我现在也只能靠你、文烈、仲达、子和帮我了。 朕升你为车骑将军,持朕的首领统管中原全军,一定不能再出乱子。” 曹真擦了擦眼泪,点头道: “臣听令!” 两人正说话间,司马懿如鬼影一般飘进了宫中。 见曹丕和曹真叙话,司马懿停住脚步远远站在一边,让内侍先行通报。 曹丕烦闷地招招手,叹道: “仲达,怎么了?” 司马懿咬住嘴唇,将一封书信举过头顶,请内侍送给曹丕。 曹丕拆开书信,见这居然是一封血书。 这血书的作者居然是常凋! 他在书信上言辞激烈的表示曹仁一定不是自尽,请曹丕一定要彻查此事,还天下一个公道。 曹丕知道常凋是曹仁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曹仁惨死,常凋不肯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也是正常。 曹丕现在很头疼,知道人在这种时刻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但是要是不说,这个手掌无数校事,手眼通天的可怕卫将军又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发。 思考良久,曹丕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向司马懿问计。 “仲达以为该如何安抚常巨鹰?” 司马懿恭谨地道: “常巨鹰受先帝与子孝将军恩义良多,所以才不相信此事。 如果陛下能主动登门安抚,巨鹰一定会深明大义,绝不会跟陛下继续为难。” 曹丕怔了怔,又点头道: “这倒也是。” “子丹,随朕去常巨鹰府上,朕要亲自安抚常军师。” 曹真点头道: “陛下英明!” 曹仁的死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曹丕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自出面,除了常凋,连曹仁麾下众人也要一一安抚一番。 这是他最后的本钱,这是他最后能守住洛阳,跟刘备决一死战的本钱。 曹丕在曹真的保护下离开宫城,司马懿跟在后面。 他看了看异常明亮的太阳,忍不住喃喃叹了一声: “这太阳这么亮,这天下到底有几个太阳啊。” 常凋虽然掌握校事,但他确实没有多少部曲。 曹真率领五百精兵拱卫曹丕,很快就来到了常凋家的府宅门前。 皇帝亲自造访,常凋理应诚惶诚恐地在门前等候。 但常凋没有。 他家大门洞开,空荡荡的景象看得怕人。 曹真不敢大意,派人进去查探,许久之后,进门查探的那个士兵出来,苦笑道: “只有常军师一人在宅中,在曹将军衣冠冢面前酩酊大醉。 家中的仆役家小都已经不知去向……” 曹丕皱紧眉头,没想到曹仁的死对常凋的打击这么大。 常凋手掌无数校事,在之前的关中之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军中很有声望。 曹丕最担心的就是常凋之后出现什么问题导致他手下的那些校事集体投敌,万般无奈之下,他朝曹真使了个眼色。 曹仁点点头,派人将常凋家门外各处仔细搜索一番,见确实无人,这才由曹真开路,引着曹丕缓缓入内。 正堂,常凋正捧着一直酒瓮喝的烂醉如泥。 刺鼻的酒味让曹丕皱起眉头,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巨鹰?” 常凋默不作声。 曹真缓步上前,低头问道: “常军师可好?” 常凋身上散发着浓浓地酒气,他按着酒瓮缓缓站起身来,瞪大眼看着曹真,喃喃地道: “子丹?” “正是小将。” “羌胡即将南下进入我中原,汝为何不战?” 曹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常凋又把目光投向曹丕,目光中已经带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陛下,子孝将军舍命相劝,还请陛下从命。” 曹丕生性最怕别人威胁自己,常凋的话让他心中的火气上来,索性冷笑道: “若是不从,不知道常军师又要如何?” “此事当真不可?” 曹真皱眉道: “常军师,莫要在天子面前无礼。” 常凋无力地点点头,又提起手上的酒瓮长饮一口。 曹丕哼了一声,不快地道: “国事艰难,难道军师竟不思为国之法?子孝将军自戕,朕心中也是悲痛非常,今日看着你酒醉,朕也不愿跟你一般见识。 待酒醒之后,朕命你率领校事查探刘备军所在,待援兵抵达,立刻率军夺回宛城!” 常凋缓缓举起酒瓮,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要喝的时候,常凋突然爆喝一声,直接将手中的酒瓮狠狠砸在了曹真的头上! “啊!”曹真砸的晕头转向,浓烈的酒水顷刻覆盖了他全身,让他一时看不见眼前人。 “常凋,你敢!” 曹丕还以为常凋是突然发泄心中怒火因此才拿酒瓮乱砸曹真,没想到下一瞬,常凋居然拔出一把锋利的短剑,竟勐地一剑狠狠刺进了曹真的脖颈之中! “子丹!”曹丕这才反应过来常凋居然是蓄谋杀人。 见素来悍勇的曹真一声不吭就被常凋抹了脖子,曹丕和他手下的精兵都愣在原地,而常凋蓄谋已久的一击果然杀死曹真,竟一刻不停,挥舞着短剑勐地朝曹丕刺去! 这么近的距离,常凋满以为自己能一剑刺死曹丕。 可他忘记了一点。 曹丕从小就一直跟在曹操身边,还拜了名师苦练剑术。 刚才常凋一剑刺死曹真已经让曹丕有了准备,现在见常凋暴起扑来,曹丕居然反应迅捷,飞起一脚勐踢中了常凋的膝盖。 便是此刻,曹丕已经飞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用力勐刺常凋胸口。 常凋忍痛躲闪,还是被一剑狠狠刺中右臂,登时血流如注。 好在常凋也是久经沙场的勐人,曹丕一剑刺中之后稍稍慌张,常凋已经抓住机会就地一个滚,立刻与曹丕拉开距离。 曹丕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曹真,双目怒火熊熊。 好啊。 好啊。 “常凋,你给我等着,朕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杀的你全家鸡犬不留!” 正文 第414章 生死相随 所有人都知道常凋对曹仁的忠诚。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常凋居然会如此冒险,直接行刺曹丕! 他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突然杀死了武艺远远超过自己的曹真,可他毕竟不是什么百战勐将,下一瞬就立刻破绽百出,曹丕盛怒之下立刻命令所有的扈从一拥而上,一定要把常凋剁成肉酱! 曹丕身边的侍卫也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他们纷纷举起手上的刀剑朝常凋涌过去。 常凋见势不妙,赶紧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向外逃走。 他之前的计划非常不周,满以为杀死曹真之后曹丕必然会吓得魂飞魄散,然后一刀将其斩杀就能震慑三军从容逃脱。 没想到自己居然打不过曹丕,真是丢人至极。 好在曹丕手下没有带长兵器和弓弩,常凋这才能赶紧逃脱。 曹丕亲自仗剑追赶,周围喊杀声震天。 不过不少侍卫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见皇帝居然亲自持剑追杀卫将军,都傻乎乎的愣在原地,根本不敢插手。 曹丕这才反应过来,高呼: “常凋造反!” 众人也纷纷齐声高呼: “常凋造反!” “常凋造反!”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惊天动地,所有的魏军士兵都行动起来,挥动着手上的兵刃围向常凋。 完了完了! 常凋知道这次自己在劫难逃,他没能给曹仁报仇,倒是一条性命要葬送在此处了。 “尔等还敢助纣为虐!曹丕就要放诸胡进入中原,到时候你们的妻儿都要成为胡人的奴仆,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常凋只能不断地仰天长叹,看着曹仁等人慢慢逼近,他已经快急的哭出声来。 曹丕见常凋已经走投无路,仇恨的双目中几乎投出熊熊烈火。 他捏紧手上的长剑,厉声道: “抓住常凋,先斩其四足,将其做成人彘,方泄我心头之恨。” 几个卫士贪图在曹丕面前表现的机会,纷纷怒吼着快步奔过去。 常凋手上没有兵器,只能恐惧地捏紧拳头准备迎敌。 可就在此刻,耳边传来几声弓弦声,那几个冲在前面的卫士各个应声而倒。 “休伤常军师!王双在此!” 双目赤红的王双手持一张大弓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他且战且近,不断地放箭,曹丕身边众卫士无不应声而倒。 常凋见王双到来,先是一怔,随即骂道: “你倒是射曹丕!射曹丕啊!” 王双唔了一声,再准备冲曹丕放箭的时候,曹丕已经向后退却,众卫士也拦在了曹丕的面前。 “常军师快走!”王双拉住常凋的手臂,拖着他就要往外跑。 常凋赶紧问道:“来了多少人?” “呃,就我自己啊?” 常凋:…… 常凋原以为他手下三百多人里面多少会有几个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好汉。 可没想到自己一声令下,众人居然一哄而散,唯一来支援的还是不受自己统帅的王双! 啊啊啊啊我怎么混得这么惨啊。 常凋欲哭无泪,也只能跟随王双一起逃窜。 两人,四条腿,怎么可能从偌大的洛阳城中逃出去。 常凋跑的两腿发颤气喘吁吁,忍不住问道; “真的没人了?” “是啊!”王双倒是公然不惧,一边撤退还一边回头放箭,又射死了几个追的急的士兵,“没事,我很相信常军师,常军师都敢在洛阳城中动手,肯定已经有了算计。 我没什么本事,只要跟随常军师就能安然无恙。” 常凋吐了啊。 我就说王双怎么敢一个人上来救援,原来是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信任。 真的没有,根本没有。 本来已经做好成仁准备的常凋哭笑不得,一时又不舍得死了。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啊。 曹丕一开始还以为王双敢来救常凋,一定还埋伏了不少人。 可这追了一路,他才发现王双居然是凭着一腔匹夫之勇杀来。 此刻远处的夏侯尚已经察觉到了城中的骚动。 他赶紧率领骑兵飞奔过来增援,曹丕见夏侯尚率军赶来,心中大定。 “常凋造反,杀害子丹!伯仁,替我拿下此贼!” 夏侯尚听说曹真居然被害,登时火冒三丈。 他亲自率军策马向常凋奔去,一定要斩了常凋的人头。 可此刻远处又是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夏侯尚看见来人登时面色一紧,大喝道: “给我上,杀了常凋!” 这来人赫然是常凋之前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诸葛虔。 之前攻打汉中惨败,诸葛虔负伤后回到洛阳养伤。 他听说常凋造反,大惊之下赶紧来查探,只见夏侯尚单骑策马直扑常凋,诸葛虔也不再犹豫,挥刀奋力迎了上去! 当! 诸葛虔的武艺平庸,但一人拼命万夫难敌,他居然生生挡下了夏侯尚的一刀,他麾下的士卒也齐声呐喊,竟摆出一副要逼退夏侯尚的架势。 夏侯尚大怒,指着诸葛虔的鼻子骂道: “常凋贼子谋反,行刺天子,杀害中护军,尔回护他,是想造反吗?” 诸葛虔咬牙道: “常军师对天子忠心耿耿,是谁诬陷常军师谋反,我看他才是谋反!” 曹丕阴沉着脸上前,大喝道: “诸葛虔你看好了,吾乃大魏天子曹丕!我说常凋谋反,难道不成吗?” 诸葛虔一愣,惊呼道: “陛下,你也造反了?” 曹丕:…… 常凋抓住机会稳定身形,他看着远处越来越多的士兵涌来,深吸一口气,厉声大喝道: “诸君!听我一言!” “我为大汉和大魏都立过功,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我从来没有怕过!” “可能你们还不知道,曹丕居然派人迎接五胡,想要令五胡席卷中原,将诸君世世代代守卫的故土拱手让给胡人! 我们现在做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我的土地,我们的房舍,我们的妻儿! 要是胡贼来了,我们能有什么?我们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曹丕篡汉,天理不容! 如今刘皇叔已经率军到来,不日即将进入中原。 我等若是拱手迎候胡贼,青史之下,我等哪有容身之地! 诸君请速速醒来,千万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大多数的士兵都没有听闻此事,不只是他们,连夏侯尚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曹丕见状不妙,立刻大声道: “这贼人一派胡言,速速杀了,莫要让他扰乱视听!” 夏侯尚这才放心,挥刀再次迎战诸葛虔,王双这会儿已经抢到一匹马,他纵马帮助诸葛虔迎战夏侯尚,又要人赶紧掩护常凋快走。 曹丕又气又急,心道若是常凋走脱,日后他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打! 朕御驾亲征! 这次一定要把常凋斩杀于此! · 常凋没有做好任何的预桉,他之前完全是抱着为曹仁报仇的心态,大不了跟曹丕一换一也不亏。 可现在奇峰突出居然有了转机,他当然要抓紧逃。 逃到宛城就行! 他纵马南逃,诸葛虔和王双也知在洛阳城中绝不是曹丕的对手。 趁着城门还没有关闭,众人一拥而上杀出城门。 而身后,中领军朱铄已经率军紧紧追赶,张郃也纵兵杀来,曹魏最后的兵力在曹丕的亲自指挥下开始疯狂调动。 支持常凋的军将也以郝昭为首,纷纷从洛阳的几个城门杀出,向南跟常凋会和在一起。 所有人如狂奔的巨浪,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大决战之时。 常凋没想到自己居然提前引起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决战。 “好啊,有本事你就来!” “咱们往南跑,我相信关平一定会来支援我们! 到时候我定杀得曹丕小儿片甲不留!” 正文 第415章 来将马超 按照曹丕的部署,现在应该尽量不要招惹刘备,不要让天下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计划。 可因为常凋的大声宣扬,他引来羌胡进入中原的事情几乎已经人尽皆知。 必须立刻扑杀常凋,并且宣布他在造谣,这样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羌胡联军能占据整个幽州,中原将彻底失去有利地形防御,到时候刘备就算能得到天下,也将始终在胡人的阴影之中。 或者,再拖延一下。 要是胡人占据了整个中原,刘备甚至将只能龟缩在荒蛮的南方。 我看他那时候如何敢自称汉室正统。 我把大汉掐死了,决不允许他在复活过来。 曹丕一边追赶一边不断调动周围的大军赶来支援。 曹军来洛阳周边的主力是曹魏的忠实支持者,尽管听说了一些古怪的事情,可他们还是下意识地服从曹丕的命令,众人在将官的指引下汇合,一起围捕这位名将老臣! 都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常凋再胆小,也只能被迫强硬起来。 郝昭、诸葛虔、王双都舍命支持他,常凋真的没有任何的后手,但也只能拼命鼓舞士气。 “不要怕,不要怕!只要我们继续向南,就一定,就一定能行。” “相信云山啊。云山是什么人我等都清楚。 他绝不会抛下我等,绝不会抛下我等!” 这声嘶力竭的吼声让常凋自己都感觉非常无力。 可曹军全军居然还真的坚持了下来。 诸葛虔和郝昭都跟随常凋参加过关中之战,知道云山的本事。 他们甚至认为魏军的名将只有云山和常凋,只要此二人在一处,就算是再大的难关,也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率军冲在最前面的毫无疑问是夏侯尚的精兵。 他已经听曹丕仔细说起了常凋的种种暴行,尤其是听说自己老婆的亲哥曹真居然被残杀,登时怒不可遏,拼了性命也一定要杀死常凋。 他统帅常凋麾下的兵马,以轻骑当先,沿途追随一路逃亡的常凋,发现常凋军准备组织抵抗就立刻鼓噪呐喊,并不拼命追击,以尽可能给常凋军制造疲惫。 可这种战法之前常凋军在关中之战的时候已经见识过。 诸葛虔假意中计,先暗中组织一波兵马藏在乱军中,等敌人的轻骑追的靠近,自己亲自率领王双突然奔出,对敌人的前部追兵展开勐烈攻击。 夏侯尚的前锋猝不及防,被杀得落花流水,夏侯尚大怒之下亲自率领主力出击,又跟郝昭的精兵碰上,双方厮杀极其惨烈。 郝昭经历了平定马超之战,胆识和毅力已经远非当年可比。 面对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夏侯尚精兵,郝昭率领不到三百精骑与夏侯尚苦苦周旋,夏侯尚急着擒住常凋,可与郝昭缠在一起又毫无办法,只能气的破口大骂道: “贼子,天子待汝不薄,为何要追随常凋老贼。” 郝昭见夏侯尚心急,心中更是欢喜,他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颤声道: “吾追随常军师已久,闻说常军师被小人陷害故此相救,并不知道常军师已经反叛。 现在已经无法回头,还请将军原谅!” 夏侯尚又急又气,骂道: “那还不赶紧滚开,别耽误老子去杀常凋。” “吾手下还有不少儿郎兄弟,若是降了都成了叛将,恕难从命啊。” 郝昭一边说,手上的铁戟却愈发凶狠,夏侯尚焦急之下斗不过此人,含恨道: “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除非有天子手诏宽恕,我才能率众归降。” 夏侯尚见身后的大军已经逐渐抵达,冷笑道: “那你不用降,老子先把你宰了再杀常凋。” 这次追随常凋离开的士兵陆陆续续竟然有五千之多,夏侯尚拼命攻打,郝昭虽然无险可守,可凭借灵活的战法,终究还能保持不胜不败。 从白日一直打到傍晚,常凋军已经几乎脱力,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不散,气的曹丕七窍生烟。 “我等此来是为了抓住常凋,为何要跟这些小人纠缠? 传我手诏给众将,那些追随常凋谋反的,只要愿意回归,朕既往不咎! 只要能!只要能拿住常凋!” 夏侯尚激战一日,累得几乎脱力,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郝昭寂寂无名,却在关中大战中能死死顶住马超,留下铁壁将军的名号。 无奈之下,他只能亲自奔到军前,大声呼唤道: “郝昭!你要的诏书我已经拿来了!速速率领汝手下儿郎反正,莫要令天子失望!” 郝昭今日一战也累得脱力,可听见夏侯尚的呼唤,他还是勉力站起身来,呼唤道: “夏侯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别废话了,你降还是不降?”夏侯尚不耐烦地说着,手中紧紧握着一面木盾,以防在黑夜中遭到郝昭的袭击。 郝昭纵目远望,见夏侯尚的防御没什么破绽,也放弃了放冷箭的念头,沉声道: “伯仁将军何不派人将诏书送来,我给诸君看过,自然反正。” “要多久?” “这个嘛。”郝昭盘算一下,“半个时辰足矣!” 当年曹军大战长坂坡,刘备军被全面击溃,可刘备等人还是抓住机会逃走,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恶战。 夏侯尚不愿意重蹈覆辙,他用弓箭将诏书射到了郝昭军中,又厉声道: “郝昭!休要耍花样!我军白日里尚未拼尽全力,汝见了诏书若是不降,待老子抓住你了,定要将汝细细剁成肉酱!” 郝昭的军营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夏侯尚耐心地等待了许久,耳边似乎听到了一点点的马蹄声,不禁长长地冷哼了一声。 还在给我耍花样! 郝昭一开始就没想投降,他这是准备趁着跟自己相持好调动手下士卒逃走。 岂能给他这个机会,我今日非得杀了他不可! 夏侯尚又连声怒骂几声,郝昭那边依然毫无动静,他索性不再等待,叫人将自己扶上马,命令士卒发动进攻。 尽管身上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多,可夏侯尚知道敌人一定比自己更疲劳。 不能中了他们的缓兵之计,必须在这,就地斩杀常凋。 他不敢想象常凋逃到刘备一方会产生怎样的局面,现在子桓孤立无援,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宗室之臣了! “郝昭,纳命来!” 沉闷的蹄声踏破黑夜的宁静。 夏侯尚全军突击,无数骑兵宛如一条墨龙,一头撞进了之前郝昭的营地。 果然,郝昭已经趁着刚才跟夏侯尚周旋命令士卒后退。 现在骑兵就在前方,夏侯尚的眼中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曹军众将纷纷高举火把,为这位宗室大将照亮前进之路。 曹丕听说郝昭爽约,心中也是烦闷不已,他听见远处马蹄声隆隆不绝,心中隐隐生出一丝难言的不安。 抬头看天,今夜无月无星,曹丕心中怅然,不禁稍稍感觉到了一丝悔恨。 如果…… 算了,没有如果了。 夏侯尚追的飞快,很快就追上了郝昭的殿后军。 这些士兵白日一战已经脱力,夏侯尚几乎毫不费劲就把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可夏侯尚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他清楚地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蹄声,虽然人数不多,可显然来的人精力充沛。 常凋也是老将,应该留下了精锐,现在是来接应郝昭撤退了。 他毫不犹豫地迅速纵马向前,一边屠戮郝昭麾下的殿后士卒,一边厉声呼唤道: “来将何人,还想为常凋送死不成。” 战场纷乱,对面自然没有人回应夏侯尚的呼唤。 可夏侯尚麾下的生力军跟郝昭的援军碰撞,宛如巨浪碰上礁石一般被瞬间撞得粉碎。 敌人的人数明显不多,可在奔腾的战马上居然放出一排排精准的箭雨,一个照面,夏侯尚麾下的士卒就尽数落马。 这黑夜中的箭术和骑术都堪称一绝,这让夏侯尚心中一凛,知道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大敌。 “汝到底是何人!难道还要为常凋贼人送命不成!” 他厉声怒吼,却感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居然闪到面前,一把铁矛毒蛇一般攀上了夏侯尚的咽喉! “没有人告诉你夜战最忌讳大声呼喊泄露人声?” 那个冰冷的声音宛如恶魔的轻声呼唤,尽管夏侯尚千钧一发之际艰难格挡避开,可仍是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那人在听见夏侯尚第一声呼唤的时候已经悄悄纵马来到面前,等夏侯尚第二声呼唤,他立刻发力,这一下又快又准,几乎一下就把夏侯尚刺死在马下。 火光中,那人冰冷阴寒的面容让夏侯尚难以遏制的不住颤抖,他确信从没有见过此人,凝神道: “汝乃何人?” 那人冷笑一声,轻轻开口道: “吾名马超,字孟起。” “告诉曹丕,我来找他寻仇了!” 马超! 夏侯尚脑中哄得一声,他身边众人也齐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从远处不断贴上来的骑兵。 马超怎么来了? 马超怎么来了? 马超冷笑一声,横矛道: “是自己死,还是我送你一程?” 正文 第416章 最后一战 马超! 马超怎么会在这里?! 夜幕中,传说中给关中带来无数劫难的西凉骑兵首领突然出现在面前,饶是夏侯尚勇勐,还是吓得魂飞魄散。 马超!马超! 他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调转马头快跑。 这一跑,马超冷笑一声,立刻高呼道: “贼人跑了,众儿郎,跟我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众将纷纷高呼万胜,刚才还几乎崩溃的常凋军迅速展开反击,曹军则迅速崩溃,众将跟着夏侯尚抱头鼠窜。 马超来了! 马超来了! 快跑!快跑! 在这些洛阳兵的心目中,马超能算得上天底下最凶狠的恶魔之一。 在他人的讲述中,马超嗜杀成性无恶不作,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一片血海深渊,跟他作对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吓得鸡飞狗跳,马超却没有如口中嘶喊一般趁势勐追。 他用力咳嗽几声,又是阵阵眩晕,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 马岱和庞德赶紧迎上来,关切地道:“将军,没事吧?” 马超摇摇头,脸上反到露出一丝解脱之色: “没事,还死不了。” 经过之前的种种,马超的身体早就大不如前。 当年所向披靡的锦马超再也不复当年之勇,否则刚才一照面已经将夏侯尚一矛洞穿。 成都之战后,马超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却依旧打起精神跟随刘备东征。 他不会水战,之前的战斗也只能一直作壁上观。 可听说曹丕居然要调动胡骑南下,马超似乎突然活了过来。 我一生做了无数丑恶之事,给关中和大汉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横竖早晚要死,还不如趁着能骑马,为大汉做一点事情。 至少这一次,我要拼命挡住四方胡骑,若是在这一战死了,后人……应该能说我是英雄吧! 马超的突然出现直接改变了战场的走向。 曹丕听败退的夏侯尚说马超出现,登时惊得说不出话。 “真的是马超吗?”曹丕一把抓起夏侯尚的领口,惊恐地问道。 “真的是!”夏侯尚气急败坏地道,“真的是马超,陛下快走,休要在此盘桓。” 曹军这次仓促出击,主力还在洛阳附近集结,马超居然突然出现,之后肯定要直扑曹丕所在。 曹丕如果不走,会有巨大的危险。 夏侯尚连声催促,曹丕终于不情愿地被众人护送上马车。 马车艰难地启动,曹丕探头看着外面的光景,只见一轮新月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天空。 这月色分外孤独冷清。 这一战失败,曹丕已经彻底丧失了抓住常凋的机会。 他回洛阳,还能以天子的身份号令众人吗? · 关平也来了。 那日接到卢洪的消息,关平只是稍稍犹豫,就立刻决定率军救援常凋。 他知道这有可能是曹魏的阴谋。 可如果不是,这岂不是要白白错失良机, 只沉默了片刻,关平立刻做出决定,他一边动员全军北上,一边抓紧派人给在襄阳的刘备打招呼。 “这一战,关某为全军当先。 若是有失,请主公不必来救,莫要因此令全军进退两难。 若是能攻破洛阳,为汉室立功,还请主公速速发兵,他日驱逐胡骑,当显我大汉威风!” 关平知道以刘备火热的性子肯定要冲锋在前。 他索性直接率军先走,若是有什么埋伏,就冲着自己来。 在宛城,他跟霍峻汇合。 这位多年的老友经过之战的苦战身负重伤,现在行动都需要人搀扶着。 可听说曹丕放大量胡骑进入中原,常凋已经准备举事,霍峻想都没想就立刻抛下了手上的拐杖,肃然道: “此乃国战,霍峻纵死何妨?我这便清点兵马北上,还请坦之放心。” 霍峻的气色非常不好,关平本想劝他,可想到霍峻火一样的性子,他终究没能把劝阻说出来。 不只是霍峻。 关平麾下众将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大战,没有丝毫喘息。 甚至,这天下人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拼命厮杀,似乎一直看不到方向。 “这一战如果平定,天下不知道要安宁多久。 那关平先走一步,若是之后有什么闪失,有劳霍兄救援了。” 关平亮出云山的旗号,听说战无不胜的云山大军抵达,中原为之一振。 无数百姓蜂拥而来夹道欢迎,似乎都看到了结束乱世的曙光。 而之前一直跟曹魏站在一起的颍川世族也派出了大量的士人迎接关平,隆隆的鼓声和沸腾的喊声响彻天地,让仓皇逃回洛阳的曹丕心都凉了。 天下都抛弃了朕啊! 他知道,现在自己能掌控的兵马肯定越来越少, 等关平兵临城下的时候,肯听他号令,为他卖命厮杀的人肯定越来越少。 走的走,降地降,现在…… 朕还能靠谁。 “陛下,降了吧。”依旧伴随在曹丕身边的马谡叹道,“现在天下已经抛弃大魏,如果让天下人再抛弃曹氏……以陛下的聪慧,想来也明白将有何事。” “曹氏当年也是大汉股肱之后,忠臣良将之子。 只要陛下愿意献城,去掉尊号,将来一切还有回旋的机会。” “呵。”曹丕发出一声响亮的嘲讽,冷笑道,“回旋?如何回旋?” “让朕与孙权一般做刘备的阶下囚,任由刘备侮辱?朕没有这样的脸皮!” 曹丕傲然起身,狞笑道: “想得到洛阳,朕就偏偏不让他如愿!当年董卓一把大火烧了洛阳,是我曹氏重建此地!就算再烧成一片白地,也绝不便宜了这些贼人!”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显然带了一股明显的狂热。 以曹丕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最后成为俘虏。 哪怕与天下人为敌,他也愿意一条路走到黑! 曹丕下定决心,在洛阳城中布置引火物。 如果真的不行,他也不走,干脆在这里跟刘备拼了。 曹家经营多年,还是有大量的死忠,就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也愿意追随曹丕一条路走到黑。 关平派人进城劝降,曹丕毫不犹豫斩杀使者,将他的人头直接扔出城外。 “劝什么劝!有本事就来打!朕等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关平见曹丕如此坚决,也知道此事终究不能化解。 相当当年跟曹丕共事的时光,关平坚定的咬咬牙,道: “包围洛阳,三面围攻,如果有人投降不许虐待,咱们这次……” “将军!”还不等关平完成布置,卢洪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关平还以为他寻到了常凋的踪迹,赶紧起身,没想到卢洪一脸惊恐,颤声道: “将军,阎柔来了!” “阎柔?”关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来的这么快?” 度辽将军阎柔。 曹丕最后的依仗。 这位在乌桓中有很高威望的勐将在接到曹休的传诏之后二话不说选择站在了曹丕的一边。 他调集所有的兵马,直接放开了北方的防线,并召集所有的乌桓勐将跟他一起进入中原。 幽州、冀州还在曹魏的控制之中,他们当然不敢反抗这位勐将。 而现在他的大军已经开到了洛阳城边,终于赶上了这次最终决战。 “来了多少人!”司马孚紧张地道。 卢洪颤声道: “一望无际,怕是有十万之众!” “十万!” 若是这十万人占据洛阳,曹魏军心大振,之后席卷南下,汉水以南未必还能守得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关平。 是战,还是…… 先退一步? “不能退!”关平果断地道,“敌人人多势众,一定还不能全军渡过黄河,我军列阵迎敌,再去请臧宣高来援! 河北已失,现在……一定要死死守住河南!绝不能沦陷于外族之手!” 正文 第417章 胡骑南行 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膻腥。 大量的胡骑已经在黄河以北列阵,开始缓缓前进,在阎柔和曹休的指挥下渡河。 跟苦寒的北地相比,中原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美丽。 这里到处都是物华天宝,所有的东西都是塞外不曾有的奇珍。 既然来了,他们就不想走了! 度辽将军阎柔这一路上都很忐忑纠结。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他当年被胡人抓走,深知他们的恐怖凶残,如果任由他们占据中原,这片土地将遭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破坏,有可能他熟悉的一切将被彻底摧毁,而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也一定会指着鼻子大骂这个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但这一路上,他都不断告诉自己他必须这么做。 这是忠诚。 阎柔受曹操大恩,又被曹丕当做大哥一样敬重。 现在大魏已经到了最后时刻,用别的方法已经绝不可能拯救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王朝。 这是最后一搏的机会,就算造成的结果再恶劣,起码能证明,阎柔努力过了。 曹休踌躇满志。 他奉命率领精兵作为先锋渡河,而先锋传来消息,敌人的前部正好赶到了洛阳城下。 曹休判断这次敌军的主力肯定没到,这正好是给自己展现身手的机会。 “儿郎们,随我……”曹休下意识地准备呼唤进攻,可他一开口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这些人都不是自己人。 乌桓骑兵如一堵沉默的高墙,在曹休第一次感觉有些如芒在背。 “进攻,消灭叛贼!” 他大声吼了一声,却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通译将曹休的命令传达给了乌桓众将,这些沉默的骑兵缓缓列阵,除了粗重的呼吸和战马时不时的鼻息,数千人的骑兵阵中居然再没有别的声音。 曹休默默地看着这些兵马,心中略略有些凄凉。 多年他一直追随曹丕身边,一直渴望一个陷阵杀敌,跟热血的同僚一起纵马挥刀,拼命为国杀出一条血路,证明自己的千里驹之名。 可他第一次真的上阵督率大军,居然是督率一支完全由异族组成的精兵。 这次曹家彻底抛弃了之前追随他们的中原世族,也不知道日后史书又该如何评价我等了。 · 关平知道,如果这些羌胡精兵渡河,在洛阳附近大战他们未必是对手。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拦他们渡河,并且要在他们集结之前攻破洛阳。 曹丕是不会投降了,关平决定亲自率军攻城,而堵截胡人的重任,他选择交给了马超! “马将军世代忠良,一定不会辜负大汉! 现在贼人已经杀到了黄河边,还请马将军尽力阻拦,万万不可让他们逼近洛阳。” 马超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眼前又浮现出了长安之战的光景。 那时候马超意气风发,感觉自己手握大军,能随意粪土天下豪杰。 可没想到斗转星移,现在他居然来到了这里,为保卫大汉的土地作战。 “交给我。”马超澹然道,“区区胡贼,何足挂齿。倒是洛阳守备森严,还请关将军千万小心。” 曾经的骄傲在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马超的身上。 言毕,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军帐,将手放在口中响亮的吹了一声。 最后跟随他的不到二百名凉州士兵从四面八方集结过来,马岱看着马超,满眼振奋之色。 “兄长!” “打出我马超的名号!谁敢与我马超为敌,尽数杀了!” · 擂鼓。 吹角。 关平亲自率领前部主力开始攻城。 霍峻披甲持刀,在震天的怒吼声中朝洛阳的城头攀过去。 一面面大旗迎风飘动,洛阳城上的士兵看着那个硕大的“霍”字,心中无不胆寒畏惧。 不光是正面勐烈的进攻,关平还组织了一群中原的老者。 他们扶老携幼,在城外呼唤着城中手中的名字,让他们尽快放下武器。 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曹家一起送死。 城中大多数关键的职位都在世族的掌握之中,见攻城开启,城外还有不少老人招呼来降,谁也不愿意放手厮杀,甚至开始纷纷在城中躲避,连曹丕的卫队都散了大半。 现在夏侯尚、朱铄等人已经是曹丕最后的依仗。 身为死忠,他们知道在这后退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一切早就跟曹家紧紧绑定,就算灰飞烟灭,现在也在所不惜了。 作为大魏选定的都城,曹丕还没有称帝的时候就一直在建设这里。 后来战斗不理想,城内更是早早布置了大量的武备和数不清的箭失、甲胃。 城中一片大乱,可魏军还能在城头展开有效的反击。 夏侯尚亲自指挥放箭,朱铄甚至敢打开城门率军跟攻城的汉军展开碰撞。 代汉者,绝不会有好下场。 宫中的曹丕等待着消息,也在给自己安排着最后的出路。 出路当然不是跑。 以曹丕高傲的性子,就算玉石俱焚又能如何,反正绝不可能向敌人躬身投降。 外面喊啥死起,他甚至已经叫人开始砸烂宫中的一切,特别是将木器全都堆积起来,一旦形势不利,他就要亲手给自己放火,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不只是他,他的妃嫔儿女都留在了宫中。 尽管甄皇后哭着请求曹丕将二人的儿子放走,可曹丕心如铁石,狠狠拒绝了这个命令。 覆巢之下无完卵…… 当年的这个故事,他现在终于能体会了。 嘿,想要我曹丕的人头如王莽一样供你汉家珍藏? 没有这么容易! 战斗果然如曹丕预想中一样非常不顺利。 城中的守军没什么斗志,尽管他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城外攻城的士兵,但在城外百姓的呼唤下,不管夏侯尚怎么催促,他们也只不过是假装应付。 城头密集的箭雨一刻不断,可准头却差的离谱。 霍峻也感觉到城中的守军并没有斗志,他瞭望到夏侯尚所在,叫士兵推着云梯前进,自己亲自顺着巨大的木梯向上攀登,很快就奔到了城头上! “夏侯尚不降更待何时!” 霍峻刚跳上城头站定,不由分说一刀划过去,夏侯尚早就已经注意到霍峻向自己攀登,他假意继续与其他向城头攀登的士兵对抗,却早就做好防备,见霍峻飞奔到自己面前,夏侯尚左手一甩,一直悬挂在腰间的虎符被他扔出去,狠狠砸在了霍峻的脸上。 “啊!”霍峻万万没想到夏侯尚居然会用这东西来扔自己,这一下被正好击中脑门,疼的他惊呼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抓住霍峻受创分心的瞬间,夏侯尚怒吼一声,直接高高跃起,手上的钢刀举过头顶,朝着霍峻狠狠斩了下来! 霍峻被砸的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刀锋已经划到了自己面前。 眼看已经避无可避,霍峻浑身冷汗直冒。 可就是在此刻,他眼前又是一片寒光闪过。 只见一把厚重锋利的钢刀不知道从哪横噼过来,轻松罩住了夏侯尚的刀势,又向后轻轻一挑,登时将夏侯尚志在必得的一刀轻松化解。 夏侯尚连连后退,等看清眼前的人,他先是一阵惊喜,随即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无力。 “云山,你也来了!” 身为全军主帅的关平见霍峻冲锋,也直接跟随全军一起攀登,稳稳站上了城头,在千钧一发之际生生拦下了夏侯尚的一刀。 全军主帅抛下士卒亲自登城? 真有你的! 夏侯尚看着持刀肃立的关平,愈发感觉其如初生的旭日难以直视。 就是这个少年人率领精兵战无不胜,让曹家以为代汉称帝不在话下。 可又是他反戈一击,让曹家的江山轰然崩塌,现在已经陷入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积怨和仇恨让夏侯尚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血雾,他看着眼前的关平,冷笑道: “众将听令,随本将一起冲锋斩杀此贼!得此人头者,封大将军!” wap 正文 第418章 给我交出来 关平加入战斗,这让夏侯尚绝望之余还是稍稍欣喜。 只要砍死这厮,战斗就能立刻逆转! 只要能顶住关平的进攻,大魏就还有机会! 我们一定能赢! 一定! “怕什么!他是关平,又不是关羽!跟我一起上,剁了他!” 夏侯尚不知道哪里生出的惊天血勇,他手擎钢刀,竟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奋力朝关平猛扑过去。 而他身边,曹家和夏侯家的子弟也知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关平虽然善战,但终究是血肉之躯。 现在死中求活、逆转战局就看此时,就看谁先后退了! 一把把雪亮的钢刀映着让人胆寒的冷光, 数百名曹军士卒前赴后继,不顾近在咫尺的汉军士兵,拼命朝关平猛攻过去。 面对蚂蚁一般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的士兵,关平钢刀一抖,义无反顾地向着夏侯尚的方向飞扑过去! 多年战斗,关平的武艺早就不是当年可比。 他手中的钢刀灵活地如绣工手上灵巧的飞针,迎着不断冲过来的魏军士卒划出一道迅捷的电光,顷刻间便是一阵阵的惨叫和飞溅起的鲜血! 正值壮年的关平,力量在巅峰,刻苦练就的技巧更是在大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全然不惧踏着夯土城墙奔来的曹军,一人如一堵坚硬的巨盾生生拦住众将,左右不断砍杀,迅捷而准确地不断收割着曹军士兵的渺小的生命! 这冷静的屠杀让那些已经下定决心拼死的曹军士兵也为之胆寒。 他们的攻势稍稍一放缓,霍峻已经恢复了精神,他怒吼一声,随他征战多年的士兵也一拥而上,众人搅在一起,完全凭借血勇和毅力正面砍杀。 利刃斩断筋骨的闷响持续不断,浓稠的鲜血不断狂喷乱溅,长相清秀的关平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被鲜血覆盖的恐怖怪物,却仍旧力战不止,奋力收割着所有的生灵。 夏侯尚也在奋斗。 作为曹魏的守卫者,他已经献出了自己的能奉献的一切。 可面对悍勇的关平,他知道自己奉献地还不够多! “关平,有我在,休想再进一步!” 鲜血已经模糊了夏侯尚的眼睛。 他知道关平看似平静,可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中奋力砍杀的他肯定已经体力下降颇多。 夏侯尚之前一直隐匿在人群中,这次,他终于找到机会了。 “吃我一刀!” 他弓着身子,从人缝中钻出来,如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龙,猛砍关平的胸口! 乱战确实已经大大消耗了关平的体力。 夏侯尚这一击拼尽全力,只要能砍中,一定能把关平就地斩杀! 可他绝不知道,这乱战之中关平依然小心提防着夏侯尚的突袭。 有了之前长安之战中面对马超的经历,关平对在面对夏侯尚的作战中依旧游刃有余,他之前一直在小心提防着夏侯尚的突袭,看见人群猛地分开,一人迅速向自己铺开,关平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刀!” 蓄力良久,关平的一刀如初升的旭日,周遭浓烈的血风几乎都被吹散,锋利的钢刀破空的锐利响声让整个世界都稍稍停滞了下来。 而下一瞬,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到夏侯尚的头颅无声落地,腔子里的鲜血不住地乱喷,发泄着他最后的绝望。 这位曹魏的守护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而随着他的战死,所有的曹军士兵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魂魄,竟纷纷瘫倒在地上。 “放下兵器,绝不伤害尔等性命!” 看着脚下的无数鲜血,关平朗声怒喝。@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那些曹家的士兵先是一怔,脸上随即露出痛苦悲切之色。 。(本章未完!) 第418章给我交出来 他们多年奋战,付出了大量的辛劳和痛苦,可在今天之后一切将彻底成为泡影。 一个曹氏宗族子弟长啸一声,霍峻还以为他要拼死反抗,仗着钢刀护在了关平的面前,却见那人纵身一跃,从高高的洛阳城上跳了下去。 随即,更多的士兵放下手上的刀兵,绝望地从城头跳下。 跟随夏侯尚最后一战的士兵纷纷选择自尽,甚至那些之前砍翻在地,一时没死的士兵听见同伴绝望的哭声,也痛苦地睁开眼睛,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缓缓爬起来,从洛阳的城头翻身下去。jjbr> 在城下的众将都看着这绝望的场面,一时说不出话,关平也稍稍有些惆怅,但还是很快抖擞精神: “也罢,赶紧进城,别让曹丕跑了!” 曹丕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城头的喊杀声突然停息,取而代之的则是哭声和绝望的呐喊。 他的眼泪滚滚流下,知道最后的努力还是彻底告终。 现在的曹丕一身天子冕服,无比雍容庄重,手中更是捧着一只装饰繁杂的锦盒。 这盒子中装载的是代表大汉传承的传国玉玺,曹丕是绝不会允许这东西再回到大汉的手中。 一旦战败,我就先摔了它,然后将一切都付之一炬,大汉的玉玺就算不会被烈火烧毁,终究也无法在用。 受命于天? 呵呵呵,哪有这么容易! 喊啥声正在逐渐靠近。 朱铄身披铁甲,步履蹒跚的走进宫室,眼含热泪的看着曹丕道: “陛下,伯仁已经战死,现在,汉军已经入城了。” 曹丕冷笑一声。 这是他最后的不屑。 尽管无可奈何,他依旧要展现出睥睨天下的姿态,绝不能让叛军看轻了自己。 “知道了。” 他耐心地抚摸着手中的锦盒,大喝一声道: “放火!烧了这里!” 曹丕的妃嫔齐声大哭,可曹丕心如铁石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在此刻退步。 朱铄痛苦地领命,他亲自点起火把,有些畏惧地举过头顶,却怎么也不敢扔下去。 曹丕哼了一声,烦闷地一把抢过火把,随手仍在身边的柴堆中。 烈火死起,曹丕冷冷地看着火中摇曳的人影,一瞬间居然感觉浑身都轻了下来。@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朱铄泪流满面,更咽地说不出话,可就在此刻,他们分明听见了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宫门嘭地一声轰然倒下,飞溅起了大量的尘埃。 随即飞来的是一片片密集的箭雨,朱铄张开双臂拦在曹丕面前,他的身体立刻被乱箭射穿,曹丕踉踉跄跄的后退,终于看见了来人的身影。 “常雕!”他目瞪口呆,没想到此人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常雕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凄凉和绝望,他冷眼看着曹丕,叹道: “曹丕啊曹丕,你忘记我是卫将军了吗!” 卫将军,掌管南北军,都督洛阳的禁军防务。 尽管常雕的权力被中护军、中领军甚至城门校尉大幅瓜分,但他名义上确实是这些禁军的统帅。 之前曹丕的安排被常雕揭穿的时候,不少禁军就已经产生了动摇,只不过因为一直以来的权威不敢违背曹丕的命令。 可后来曹丕大败,关平的前军已经推到了洛阳城下,他们也感觉到末日到来。 又不是曹氏和夏侯氏的死忠,为什么要陪着他们一起送死? 常雕早就预感到了这一点…… 贪生怕死和审时度势是大家的天性,这点他再了解不过。 所以,他没有选择去跟关平汇合,而是直接率领卢洪、诸葛虔、郝昭三人化整为零,各自呼唤之前的士卒,果然不出所料,有人愿意跟随他们一起进。(本章未完!) 第418章给我交出来 城。 这次直接开到了宫门前,正好发现了已经引火自尽的曹丕。 熊熊火光中,常雕大步向上,他喘着粗气冲曹丕伸出手,叹道: “陛下,我常雕一辈子贪生怕死,这会儿只求一样东西。 交出传国玉玺,我保你不死。” 曹丕冷笑着举起手上的玉玺,笑道: “好,那你有本事来抢吧!”。@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第418章给我交出来 wap 正文 第419章 无双马超 黄河边,海量胡骑开始分批渡河。 他们并不畏惧战斗,相反,他们非常乐意用手中的钢刀屠戮这里的生灵。 “大魏天子愿意用洛阳的一切来赏赐我们。 钱、布还有这里的女人都是我们的!” 浓厚的膻腥味直冲天际,渡河后的精兵如倾巢而出的马蜂,似乎要把一切生灵尽数吞噬。 率领前锋前进的阎柔现在压力很大。 但来不及多想,前锋回报说,前面有人正率军准备拦截己方。 “有多少人?” “不足一千。” “不足一千?”阎柔哑然失笑。 不足一千人,凭什么挡住数万滚滚南下的胡骑。 在这种无险可守的地形上,只要他们的战马一起冲锋,一切想要阻拦的兵马都会被瞬间吞噬。 “前进,谁敢阻拦,一概杀无赦!” “喏!” 得到了阎柔的命令,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可他们很快看清了来人的旗帜,居然是…… 马超! 马超在西羌有极其显着的名声,如神灵一样让人敬畏,甚至在鲜卑之中也有偌大的声名,这些对中原了解不多的鲜卑人也知道马超的名号,一时竟然不敢靠近。 阎柔听说来的人居然是马超,不禁有些烦躁。 怎么这个丧门星居然出现在此处? 不过此人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未必还有当年的本事。 他将目光投向身边的秦朗,寒声道: “阿苏,汝率军去,定要宰了马超。” 秦朗在曹操曹丕手下都没有做官,但好歹是曹操的干儿子,现在形势危急,是曹家还能依仗的重要人物,也被临时抓壮丁上了战场,现在是面对强敌的时候。 秦朗闻言脸色一白,惨笑道: “阿兄,我,我怎是马超的对手,只怕折了前军的士气。” “哼。”阎柔冷笑道,“我早就听人说了,马超之前身负重伤,一身武艺大不如前,在渭水边与郭淮相争不相上下。 现在他千里远来,水土不服,不过是稍稍拖延一番,还能如何?” 秦朗这才稍稍放心。 他的利益跟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是最后一搏,就算不成也不能让大汉复活,否则他们所有人将世世代代背上叛军的名号。 他咬咬牙,冷笑道: “好,我这便去会会那马超!” 他接过一杆长戟,怒喝道: “儿郎们,随我冲杀,宰了马超!” 众胡骑见秦朗都不惧,也齐声呐喊,追随秦朗直奔马超而去。 马超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黄沙,眼前又浮现起了很多的往事。 曾经他们率众侵入大汉的三辅陵园故地,无数的羌胡纵马冲杀,千军万马卷起狂风,当时面对他们的百姓心中应该也是无比恐惧和绝望。 嘿。 没想到现在面对千军万马的人换做我了。 “我率三百人,冲散前军,斩敌将。 回来的时候峙岳接应我,敌人不甘心,肯定还会深追,到时候……令明!” 庞德用力颔首,平静庄严地道: “交给我,他们不追便罢,若是追,我定让他们片甲不留!” 三人身经百战,多年来的战斗已经积累了无与伦比的默契,曾经他们是非常默契的战友,没想到此生居然还能一起策马狂奔。 还真是非常荣幸。 马超不再多言,他将兜鍪仔细戴在头顶,又仔细整了整自己标志性的盆领铁铠,勐地催动胯下的白马,率领三百西凉骑兵如利箭一般直冲强敌而去! 敌众我寡,居然还敢分兵突击。 这若是在其他人眼中一定是极其有勇无谋的自杀行为,可马超早就不在乎自己有勇无谋的名号。 我一口气就能冲过去,我看你用什么挡我! 秦朗看见马超冲锋,心中有那么一刻恐惧的有些呼吸困难,可他身边的骑兵众多,又想起马超已经大不如前,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一百步,五十步。 马超逐渐接近,所有的胡骑已经整装待发,发出听不懂的怪异声音,吼叫着朝马超的骑兵硬冲过去! 有那么一刻,马超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可随即,滚烫的热血充满全身,这位西凉战无不胜的勇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喝,那把曾经带走无数生灵的铁枪横扫,冲锋在前的鲜卑兵立刻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不住地摔落在地。 马超宛如一头饥肠辘辘的勐虎,他手中的铁枪又快又狠,招招式式毫不留情,每次出手一定会有一人落马,那骇人的力量和恐怖的杀意让秦朗终于明白此人为什么给关中带来了巨大的噩梦,甚至曹操都必亲自率领大军出征才能应付。 尽管己方的兵马众多,可无数骑兵在马超面前宛如一堆汹涌的蚂蚁,虽然人多却被很容易的挨个踩死,这恐怖的力量让第一次率领大军上阵的秦朗满头大汗,刚才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可他现在怎敢率军冲杀,去跟这种怪物对抗? 郭淮是如何跟此人战成平手的? 秦朗一时胆怯,见马超如此勇勐,赶紧调头准备撤退。 他呼唤众将一起离开,可这么多鲜卑人语言不通,听见秦朗召唤还以为是要让他们冲杀,又怪叫着朝马超杀去。 浴血拼杀的马超却是能听懂此人的呼唤。 他的目光投去,赫然在一群鲜卑人中看见了一个汉人。 尽管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但他还是迅速判断此人便是曹军大将。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处,本来已经准备撤退的马超眼中燃起一片熊熊怒火。 原本已经体力耗尽的他不知道为何充满了惊人的力气,竟策马冲着秦朗的方向勐冲过去。 “保,保护我!” 悍勇的马超发动冲锋,秦朗一瞬间已经感觉自己的死期将至。 知道自己的马术无论如何不可能是马超的对手,秦朗索性赶紧驻马,取下随身携带的长弓,拼尽全力怒吼一声给自己壮胆,一支利箭嗖的一下直冲马超飞去! 这一下,秦朗临危不乱,还是发挥了自己平时射箭的正常水准。 这一刻,他机会以为自己将要射杀这位名将,可没想到下一秒,马超居然勐地一伸手,硬是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已经飞到自己面前的箭失空手接住! 阎柔,你耍我! 如此身手,如此敏捷,这哪是一个身负重伤的人? 马超已经恢复到了他全盛之时,而第一个要成为他手下死难者的就是…… “挡我者死!” 马超惊天动地的怒吼震得四周众人无不色变。 锋利的铁矛直接洞穿了秦朗的身体,马超麾下士卒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三百人如三百马超一般向四面奋力冲杀,刚才还能勉强保持阵型的鲜卑胡骑立刻一哄而散,无数的战马碰撞在一起,到处人仰马翻,被马超的追兵狠狠地踏做一片烂泥! 马岱本来奉命接应马超,却见马超居然一马当先洞穿敌阵,他也哈哈大笑,直接率军冲杀过去。 庞德稍稍谨慎,可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热血,他怒吼道: “众将听令,随我接应马将军杀敌!” 阎柔本以为胡骑突击,马超那点兵马应该被很快踏平。 可他万万没想到前军居然被马超这么点兵马瞬间冲散,马超率领不到一千人倒卷珠帘,居然反过来杀他了! 秦朗!秦朗呢! 怎么会这样! 胡骑瞬间溃散大半,马超居然冲着阎柔杀来了! 这是,这是…… 阎柔全身不住地颤抖。 他哪里敢对抗勐虎一般的马超,只能赶紧抱头鼠窜。 他这一逃,刚刚渡河的曹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只能纷纷逃窜。 马超哈哈大笑,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口中已经缓缓流出了几丝鲜血。 “孟起,你……”庞德策马从马超身边经过,看着马超的模样,不禁心中勐跳。 马超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他看着眼前的滔滔黄河水,忍不住放声大笑。 “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超不枉此生了!” wap 正文 第420章 挡不住我 已经渡河的曹休听说阎柔居然遭到了勐烈的打击,不禁大惊失色。 难道刘备的主力来的这么快? 不可能,就算他们一路毫无阻拦,总不该现在就抵达洛阳城下。 难道子桓已经出了什么闪失? “都是一群腌臜无用之人!还得靠我!” 子丹、伯仁,助我一臂之力! 看我今日杀尽叛逆乱贼! 曹休握紧手上的铁矛,率领身边的胡骑迅速前进接应阎柔,看着阎柔的前军果然溃败,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来的贼人是谁?” “贼将马超!怕是引千军万马来了!” 马超?千军万马? 曹休的心中一凉,随即露出一脸不屑之色。 胡说八道,马超上哪来的千军万马。 这个匹夫之前已经羸弱不堪,他敢来正好,这厮名震天下,正是取他人头的大好良机! 曹休毫不犹豫,立刻逆着周遭的溃兵前进。 一路上所有的士兵眼中满是恐惧之色,曹军诸将,甚至包括谯郡出身的中军子弟也各个胆寒。 他们知道一旦落败,他们将很难再渡过黄河,不少人给曹休建议,认为现在大势已去,不如现在退回去,回到河北,凭借幽州冀州还有跟刘备一战之力。 可曹休知道,若是曹家到了河北,他们的人望和这些以鲜卑胡人为主力的士兵肯定会闹出大乱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洛阳城下给刘备军以重创,然后倒卷珠帘,直接将江北诸地尽数收复。 这样,曹家才有继续站稳中原,继续称帝的机会! 他知道曹丕的计划,如果战败,曹丕一定会抓紧在洛阳城中放火。 现在洛阳的方向无火无烟,曹丕一定还在坚持,曹休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放弃自己多年的好兄弟。 不过,这时这些鲜卑胡人最大的问题也终于暴露出来。 如果打顺风仗,他们一定愿意跟曹军团结在一起劫掠冲杀,靠着自己多年练就的强大骑术和射术狠狠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 可他们狠,现在却遇上了比他们更狠的人。 马超奔走如风,他手中的铁矛已经换了两杆,依旧不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而马岱和庞德则护在马超两边,靠着自己惊人的射术替马超护阵,不是有人没试过停下来准备拦截马超,可马岱和庞德实在是把这辈子的射术发挥到了极致,在颠簸的马背上依然箭无虚发,不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扭头就是死,茫茫多的鲜卑士兵居然被不到一千人赶牛羊一样肆意践踏驱赶,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的西凉骑兵如此厉害,甚至差点逼迫大汉放弃整个凉州。 马超越战越勇,可马岱和庞德都知道,马超现在这是拼命。 如果停下,马超可能会直接难以起身,永远不能再骑马厮杀。 “马超休得猖狂!曹休来也!” 曹休身边的谯郡士兵也知道现在是被迫拼命的时候。 他们之中有不少参与过之前关中平定马超韩遂的作战,并没有多少对马超的恐惧,面对呼啸而来的马超,谯郡的射手也从马上开弓,凉州兵经过之战的大战体力损耗太大,许多人已经到了极限,纷纷被曹休麾下格杀,冲锋的势头顿时停滞。 曹休面露狞笑,朗声道: “马超,汝坏事做尽,天下有多少人都想生吃了你,现在你居然还敢来洛阳送死! 好,我曹休今日就成全了你!” 曹休的怒吼马超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不愿意做任何辩解。 他的口才不好,那就凭借手上的兵器见个高低了! 早就被鲜血浸泡地通红的铁矛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直取曹休,曹休冷笑一声,并没有太多惊慌。 他明显感觉到马超的体力已经下降,这一招出手虽然声势不凡,但明显缺乏了不少气力。 曹休怒吼一声,手腕一翻,冰冷的钢枪转动起一朵冰冷的光影,也是毫不犹豫勐刺马超。 两人都是一齐出手,谁更快,就会先将敌人刺翻在地! 若是在当年,马超自信能瞬间将人刺倒,可出手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胸中气息一窒,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消减大半,手上的工作肉眼可见的稍稍慢了片刻,曹休手中那把锋利的长矛已经先刺到了马超的胸前! 眼看马超就要被一下洞穿,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勐地反应过来,他在最后时刻身形微动,手臂勐地向下,电光火石间避过曹休的致命一击,反到将这把长矛夹在了腋下! “这!” 曹休上阵的经验远不如马超,他刚才已经几乎要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一下手上的长矛居然被马超狠狠夹住。 他用力拖拽,马超已经单手举起手上的铁矛朝曹休刺来。 曹休无奈,赶紧滚下战马避让,总算躲开了马超的致命一击。 “将军雄壮!” 庞德忍不住大声怒赞,可在此刻,马超居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激战许久,马超已经油尽灯枯,刚才与曹休的短暂较量他虽然胜地漂亮,可终于支撑不住,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从马上落下来。 曹休本以为下马之后必死,没想到马超居然喷出一口鲜血,他怔了怔,赶紧跟手下人换了一匹马,兴奋地怒吼道: “马超被我刺中了!马超被我刺中了!” 曹军众将见马超吐血,不管是不是曹休得手,反正马超身负重伤是肯定的。 曹军士气大振,无数胡骑蜂拥而来,马岱和庞德见已经不可支撑,赶紧招呼马超快走。 西凉军一贯的思路就是来去如风,人多的时候打不过也抓紧跑,别说现在靠着这么点兵力已经杀散敌军,堪称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跑,也足以给天下人有个交代了。 马超又吐出一口鲜血,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再也无法支撑,只能疲惫沮丧地点头。 他向南望去,只见支援的汉军正在集结,显然一会儿就能投入战场。 再向北看,因为曹休的成功,大量的胡骑已经开始渡过黄河,更多的鲜卑兵也在黄河中缓缓前进。 马超的眼中露出一丝厉色,他捏紧手上的铁矛,居然笑出声来。 “还不是走的时候。” “我军现在撤了,这些贼人席卷而来,关平等人刚刚攻破洛阳没法列阵,只怕很难挡得住。 还是得靠我啊。” “阿兄!”马岱先是一怔,随即泪如雨下。 他知道,马超今天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有我在,你们谁都无法渡河!谁都无法渡河!” 马超的眼中喷出熊熊烈火。 他再次高举长矛,硬是冲着刚刚换马的曹休疾驰过去。 马岱下意识地就要向前,庞德却一把拉住他的缰绳,微笑道: “将军家门数百口蒙难,总得再留下一人。 你回去报信,请求关将军迅速进军。” “我追随孟起多年,这次,就让我跟他同去吧!” · 曹丕点燃了宫殿,关平一边派人灭火疏散百姓,一边亲自带领大军奔赴黄河。 如果让那些鲜卑军渡河,中原极可能遭受巨大的创伤,现在洛阳的形势已经稳定,关平要亲自阻挡敌人,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要将他们尽数拦住,不能让鲜卑在黄河南岸立足。 直到现在,洛阳周边还没有看到哪怕一个鲜卑兵,说明马超已经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挡住了这群敌人南下。 这次该我们还击,一定要…… “关将军!”卢洪策马追上马超,声音中已经稍稍带了一次颤抖: “城中大火,有人看到……看到常军师也在城中!” “什么?” 常凋一路南逃,关平一直没有发现他,没想到他现在又回到了洛阳。 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他长叹道: “常军师吉人天相,之前上方谷的火就被他避开,这次一定也安然无恙。 先随我杀贼,之后再去洛阳寻找常军师!” 82中文网 wap 正文 第421章 分胜负决生死 黄河两岸,所有的鲜卑兵也知道现在是决生死的时候。 如果能渡河成功,他们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发动进攻,对岸的汉军人数太少,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他们的铁蹄。 可如果渡河失败,他们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饱掠一番离开,失去主宰中原花花世界的机会。 隆隆的鼓声响起,越来越多的渡船开始进发,一刻不停地将大量的人马送过黄河,开始向战场转运。 关平军也从洛阳逐渐向黄河转移,巨大宽阔的战场上,入眼可见的到处都是鲜血和被被战马踏碎的人体。 一场主宰未来几十年甚至百年的战斗终于开始,关平扬起手上的钢刀,义无反顾的快步向前,看着从前线退下来的马岱,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马将军和庞将军呢?”他缓缓问马岱。 马岱轻轻摇了摇头,叹道: “吾兄与令明已经决意拼死挡住贼军南下,激战中斩将数人,贼众大溃,可……可吾兄和令明都没有回来。” 关平点了点头,心头微微发颤。 不只是他,关平军上下众将的心中都是一阵阵的悲凉。 西凉马超一生祸害无数,给大汉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义无反顾地跃马向前,与强敌同归于尽,拼死挡住了敌军万众前进的脚步。 之前渡河的胡骑一片大乱,不少已经脱离队伍不知道窜到了什么地方劫掠。 可随着马超的战死,抵挡他们的前进的人消失,这些胡骑再次开始集结,眼看又要形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再次发动进攻。 现在,轮到关平了。 “我可能也会死。”关平简短地道,“如果战死,不一定还能寻回自己的尸骨,如果诸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先回洛阳报信,没必要跟我一起送死。”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心中一凛。 他们知道,关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目前洛阳城的防务一时还没法准备好,如果被这么多敌人从容冲到了城下,那将是一场对中原百姓的巨大浩劫。 马超都愿意舍命阻拦这些敌人,关平当然也不能落在马超身后。 “我是将军的长史,这么多年没有捞到多少跟将军并肩作战的机会。 此番,愿与将军一起冲杀,为后世子孙博一个前程!”司马孚虽然市侩,可此番居然也做好了跟关平同进退的准备。 毕竟是中原世族出身,他知道要为提携自己的人效忠赴死,这是一个士子基本的操守。 不只是他。 关平回首,只见身后的众将已经纷纷策马赶到。 从关中赶来跟他汇合的郭淮到了,夏侯霸、曹植也纷纷赶到。 更远处,黄忠、魏延也已经拍马赶到。 尽管大家都能感觉到这一战怕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死斗,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出现在了战场上。 甚至……人群中居然还有魏军的兵马。 这些魏军士兵早就不愿意配着曹丕继续发疯,鲜卑兵踏破幽州冀州,势必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张郃之前一直没有参加守城战斗,这次终于率领洛阳为数不多的守军出动,接受黄忠的指挥,全都出现在了战场上。 “敌众我寡,看我为全军开路,先斩一将!” 关平不给鲜卑军重新集结的机会。 他亲自策马勐冲敌阵,义无反顾加入死斗之中。 随着他的冲锋,刚刚结束洛阳之战的汉军也向敌人投去一片箭雨,随即开始冲锋! 鲜卑军之前被马超冲的七零八落,现在好不容易重新集结,见关平又率众杀来,军中又是一阵大乱。 曹休挥动钢刀,愤怒地吼道: “慌什么?!马超都死了!关平算个屁! 跟我一起上!把他们全都剁成肉酱!” “你们不是想要钱!想要女人吗!杀过去,前面应有尽有!” “难道你们在草原上也是这样裹足不前,就会有人将一切白白送给你们? 哪有这样的好事!杀,都给我杀!” 曹休声嘶力竭的吼声确实鼓舞了全军的士气。 鲜卑兵也看出汉军人少,密集冲锋也难以构成威胁。 他们稍稍冷静,纷纷迎面开弓,漫天的箭雨冲着汉军军阵狂撒过去。 这会儿阎柔也已经恢复冷静。 他并没有直接命令手下进攻,而是让鲜卑军护住曹休,自己亲自指挥士兵渡河。 他们都知道胜负的关键就在鲜卑军能不能全部渡河,只要能渡过来四五万人,汉军便很难挡得住,他们将凭借更快的马、更准的箭横扫中原,让所有人都跪倒在他们的刀下。 来,让你们杀,关平的刀再锋利,又能如何? 我看你有什么办法把这些渡河的鲜卑勇士一一杀光! 关平冒着箭雨冲锋,他出手毫不留情,充沛的体力和凶狠的刀法无人能挡,很快就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砍得人仰马翻。 可他越砍周围的敌人越是源源不断,海量大军越来越多。 鲜卑军也看出来,这些汉人就算再能打,终究是人数有限。 他们只要前锋顶住,凭借人数的优势完全可以吞没他们。 等他们的战马吃饱喝足,士卒再换上魏军的弓箭铠甲,这些汉人将被他们直接横扫,这中原的花花世界将永远属于他们! “杀!保护曹将军!” 有这么多悍不畏死的鲜卑士兵,关平左突右突,无论如何也无法杀进敌军的万众之中。 如果能斩杀曹休局势就能瞬间扭转,可这么多人…… 怎么也不可能穿过这么多的人的堵截杀到曹休面前啊! 曹休也看出了关平的意图。 尽管他完全不惧关平,可他知道战阵之上瞬息万变,身为统帅不能意气用事。 只要鲜卑军全部登岸,关平只能退兵,到时候己方凭借骑兵之利,现在有多少损失,之后都能加倍奉还。 我倒要看看,你关平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曹休,是男儿的,何不出来与我一战!” 关平高声呼唤,叱曹休来战。 曹休不慌不忙,并没有发出声音暴露自己的位置,冷静地看着关平在人群中逐渐耗尽力气,只能开始渐渐后退。 没办法,人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刚才的一轮激战,他身中四支箭,箭失洞穿了他身上的甲片,疼的关平好几次差点直接昏过去,现在他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敌人却更加源源不断杀来,饶是关平身经百战,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绝望。 已经抵挡不住了吗…… 他回望身后,只见己方众人都已经逐渐支持不住。 司马孚和曹植的武艺很弱,冲杀了几次已经被迫退回阵中,而鲜卑大军没有被己方冲散,在曹休的指挥下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们列阵站好,箭如雨下,汉军的死伤在不断的扩大,如果再不能冲破敌阵,只怕追随自己前来的众将都要死在此处。 “将军先走,末将来殿后!” 郭淮想到自己的老家有可能已经遭到了鲜卑的蹂躏,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他杀得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两条胳膊已经疼地直不起来,却依旧不愿意退去。 他也知道若是撤退,殿后的人一定会遭到无数刚刚渡河的骑兵奋力追杀,一定会被踏成肉酱。 可身为北地男儿,郭淮是最了解鲜卑凶残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微笑道: “将军莫要担心,不过是一些北地胡蛮,我这辈子见得太多,待杀光他们,我自去跟将军汇合。” 关平握紧手上已经砍得卷口的钢刀,已经迅速做出判断。 “诸君且退,我与郭将军殿后!” 若是关平也跑了,胡骑倒卷珠帘,可能连洛阳附近的友军都会被瞬间冲垮。 关平知道自己绝不能撤。 可他不走,这些跟随他一起来的人也各个不愿离开。 尽管己方的损失越来越大,可他们还是坚持大战,绝不愿意片刻离开。 曹休见状,心中冷笑连连: “好个关平,都不愿走就都别走了!老子这次把你们所有人都斩杀于此!” 82中文网 正文 第422章刘备来了 下定决心,曹休直接命令全军出击直取关平,一定要把关平留在此处。 大量的鲜卑军越过黄河,起初是当先的精兵,后面则是他们的老弱,甚至还有健壮些的女子和刚刚能骑马的少年。 这次南下,他们竭尽全力,誓要一口气吞下中原,若不是通讯不畅,他们还能聚集草原上更多的部落,来的人更是。 看着滚滚渡河南下的兵马,阎柔轻轻咬住嘴唇,心中稍稍有些感慨。 之后,越来越多的鲜卑人得到消息,他们一定会竭力南下,不顾一切的疯狂南下。 而羌人肯定也早晚会得到消息,尽力向关中进发。 只要成功,大汉拥有的一切将荡然无存,大汉的历史和文明也将彻底不复存在,天下将再次回归混乱之中。 后世说起我们,一定会痛骂我们自私自利,阴谋无耻吧! 阎柔闭上眼睛,却又很快睁开,咬牙道: “全军不可停留,速速进发。 今天说什么也一定要把关平扑杀于此,不可让他逃得性命!” 胡骑刺耳的怒吼声惊天动地。 黄忠魏延两人已经杀得支撑不住,可见滚滚胡骑接天而来,这两个久经沙场的猛将眼中还是终于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精芒。 “拼了,一把老骨头,死在此处,终究不枉!” 马岱也调转马头再次出现在战场,这位马家硕果仅存的猛士用黏腻的手掌紧紧握住钢刀,催动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的白马,怒吼着重新加入战团。 那面“马”字大旗已经被箭雨射的不成样子,可追随马岱的西凉士兵却依旧高傲地昂起这面大旗。 如果汉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们宁愿尽数葬身于此,让马家最后背负大汉守护者的名号走向终结。 张郃见敌军势力庞大,也动了逃跑的念头。 他稍稍后退,却看见阵中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催马回到阵中,又毫不犹豫地换上一匹战马,稍稍擦拭了一番脸上的血水,再换了一把钢刀,又准备再次上阵。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张郃一怔,苦笑道:“子建公子?!” 曹植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匆匆转头去看,见是故人张郃,他微微一笑,那张曾经清秀的脸上此刻布满血水,笑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的白牙,骇地久经沙场的张郃都是一阵哆嗦。 “子建,你为何如此?” 曹植武艺平庸,之前率军冲杀拼死才杀了两人,却已经连遭五处重创,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不住地流血。 这伤势连久经沙场的张郃都感觉疼,这个上阵不多的武士居然完全没有在意,反到继续准备冲杀,当真当张郃佩服。 “大汉现在是最危难的时刻。 如果能在此处冲杀,后世说起我曹家,也能说一句保卫汉室的英雄,不愧当年开国名臣子孙。 篡汉的只有曹丕一人,如今他做出如此祸患,还想拖着我曹家遗臭万年,我曹植岂能答应此事!” 张郃的心中狂跳,他看着远方,只见无数胡骑掀起滚滚黄沙,恐惧之中又多了一股难言的愤慨和绝望。 他知道这些人所过之处肯定到处都是一片萧索,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葬身他们的刀枪之下。 自己老家肯定已经遭受劫难,搞不好已经被他们屠杀的十室九空。 我张郃当年跟随袁绍败了还能投降苟安,可如果现在败了…… 难道要我投靠这些杀害我家中父老的人吗? 张郃猛地一咬牙,喝道: “子建公子稍候,某张郃替公子开路,绝不让贼人害了公子的性命!” 胡骑势大,激战之中汉军已经有崩溃的迹象。 可越是如此,无数汉将越是奋力厮杀,血肉之躯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居然生生顶住了数万鲜卑军的猛攻,看得鲜卑众将无不色变。 怪不得…… 怪不得当年大汉如此威武,怪不得当年大汉能一汉当五胡,这么点兵马就能生生抗住他们的猛攻,如果再不能将他们吞下,后果不堪设想! “愣着作甚,都是一群无能鼠辈!” 曹休终于忍耐不住。 他奋力催马向前,锋利的铁矛直取郭淮。 郭淮已经杀得浑身脱力,见曹休杀来,只能破口大骂道: “尔这汉贼,引狼入室的猪狗,有胆子的便来取我性命!” 曹休冷笑道: “马超、庞德皆死在我铁矛之下,我杀汝易如反掌,难道还以为我会饶了汝等性命不成!” 他铁矛猛刺,郭淮避无可避,可关平已经拍马杀来,拼尽全力挥刀迎面接住了曹休的必杀一击。 曹休没想到关平奋战许久居然还有如此力量,含恨道: “当年长坂坡上没有杀汝,倒是让汝成了天大的祸患。” 关平全身伤痕累累,鲜血不住地流淌下来,咧嘴笑道:“当年长坂坡上所有人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去都没去,为何还敢在此处狂吠!” 曹休勃然大怒,可很快意识到这是关平的诱敌之计。 现在他们唯一反败为胜的希望就是斩杀曹休,让前锋鲜卑军失去指挥,曹休猛地醒悟过来,哈哈大笑道: “我不上你的当。 关平,你现在已经力竭,我看你还如何在万军之中取我首级?” 关平确实有诱骗曹休来跟自己单挑,尽力取他性命的念头,这也是面对这么多强敌的围攻,他唯一的翻盘机会。 可曹休已经看穿了一切,关平心中长叹,也只能尽力握紧手中的钢刀,再多杀几个胡骑了。 父亲,孩儿没有给你丢人,不负小关公的名号。 他正要扬刀再入敌阵,突然感觉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阵猛烈的颤抖。 这股颤抖居然是从南方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曹休的脸色大变,他知道,这是敌人的援军到来了。 是谁…… 曹休回头看着黄河边,只见十万鲜卑军已经几乎都渡过了黄河,索性派人传令,告诉所有人敌军的增援已经抵达。 当年大汉开国,绝世猛将韩信靠着背水阵大败强敌,留下了千古传颂的经典故事。 这些鲜卑人已经尽数渡过黄河,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用大汉当年立国的经典大战送大汉最后一程! “杀!杀!杀!”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越来越多的胡人挣扎着骑上战马,没有战马的,则不断地弯弓放箭,汉军死伤越来越大,血肉之躯终于抵挡不住,那些坠马战死的士兵被踏做肉泥,鲜血不断乱飞,让黄河边多了一条骇人的血河,连天上的飞鸟都各自心惊,不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不管来的是谁,曹休都有自信将他们直接冲散。 他不断喊杀,口中荷荷有声,准备一鼓作气将敌人的援军也尽数驱散。 来了,来了! 他已经看到了远处的大旗。 汉军的援兵最多只有一万,看来他们依旧来不及拼凑起太多的士兵。 凭借人数的优势,这次我足以…… “曹休!” 猛然间,他听见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并不算声嘶力竭,甚至不算天大,却如晨钟暮鼓一般震撼人心。 曹休抬头看去,居然看到了一面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旗帜。 魏大将军夏侯! 居然,居然来的是夏侯惇! “畜生,畜生!引狼入室的畜生,你有何面目泉下再见孟德!有何面目!有何面目啊!” 夏侯惇伏在马上,他高升呼唤,已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是愤怒地失去了理智。 “坦之,吾来助你了!” 又是一阵呼唤,关平望去,不禁大喜过望。 是陈群来了! 陈群率领的关中军居然在关键时刻出现在了战场上,总算给已经力竭的汉军增添了几分战力。 跟随在陈群身边的王平眺望着血肉遍地的战场,一颗心怦怦直跳,怒吼道: “关中男儿,助云将军杀敌!” “助云将军!助云将军!” 杨千万、姜冏都骑马猛扑过来,硬是在一众胡骑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将已经力竭的郭淮救下来。 看着这些曾经的战友,郭淮哈哈大笑,指着曹休道: “曹休,我看你还能如何!” 曹休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远处正不断吐血的夏侯惇,默默闭上双目。 夏侯惇在曹军之中的威信无人能敌,曹休曾经也很受曹操关照,这才能一直到了今天。 现在夏侯惇居然亲自来战他…… 也是,这样的情景,我之前就应该想过。 夏侯惇奋战一生,就算当汉室的叛贼,也绝不愿意背上引狼入室的恐怖骂名。 常雕派人将曹丕引狼入室的消息报告夏侯惇之后,本来被陈群围困在长安的夏侯惇立刻决定投降,但条件是,他要去洛阳!他要劝说曹丕放弃这个恐怖的念头。 曹休吱吱嘎嘎的捏紧拳头,痛苦地大吼道: “不要管他,所有人继续向前,谁敢阻拦通通杀了!”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 又在此刻,又有一彪人马拍马赶到。 关平费劲地眺望过去,却在乱军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旗帜。 那面大旗上画着玄鸟,周围点缀着星斗。 而战旗之下,有个老人的身影分外眼熟,之战奋战多时遭受重创无数都面色不变的关平竟鼻子一酸,怔怔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主公!是主公来了!” 正文 第423章战斗到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433章 不让你逃 抵达战场的汉军越来越多,这些以骁勇着称的鲜卑人终于抵挡不住。 他们自称勇敢,没想到天下比他们勇敢的人有这么多。 大汉已经混乱了这么多年,彼此手上都有血海深仇。 可这次为了挡住入侵的外族,他们难得抛弃了一切仇怨,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向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鲜卑人的箭失和狂奔的战马。 砰砰砰! 沉闷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汉军的步兵愣是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铸成一道强大的城墙,将势不可挡的鲜卑军铁壁合围。 现在还占据人数优势的鲜卑军左突右突,却怎么也无法冲破汉军的重围。 刘备已经调来了一大批的弓弩手,冲着包围圈中不住地放箭,终于有鲜卑军抵抗不住,哭喊着从马上坠下想要投降。 可乱战之中,谁能从容受降。 这块土地已经变成了血腥的屠场,人命已经越发微不足道。 谁后退,谁就是死! 阎柔能打,因为他手下有大量跟随他多年的幽州兵。 曹休能打,因为他手下都是已经陷入绝望的曹氏精兵。 双方拔河一样在战场上来回冲杀,死伤越来越多,那一声声的惨叫宛如一首凄惨无比的哀乐,如果隔着黄河一定会听得毛骨悚然。 可这会儿还不是曹军最绝望的时候。 随着战斗进行,汉军的援军越来越多。 从东方出现了臧霸的旗帜,这位早就虎视眈眈的勐人终于出兵,及时赶到了这血腥的战场。 “坦之,为兄来助你!” 许久不见,依旧年轻意气风发的陆议居然两鬓霜白。 东吴大业崩溃摧毁了这个年轻人心中的理想,之后着实消沉了许久。 但听说曹丕居然调动众多胡骑南下,他还是毫不犹豫率领自己本部辞别臧霸奔向洛阳。 他知道关平火热的性子听说这件事之后肯定会抓紧北进,就算死,两人也要费尽全力将一切挡住。 臧霸一开始担心这是曹丕的诱敌之计,一直在阻挠陆议出兵。 可转念一想,如果真让曹丕的计划得逞,不止他拥有的一切会破灭,他麾下的诸多弟兄也再也不能快意恩仇,这堆臧霸才是最大的打击。 稍稍犹豫,他立刻率领大军倾巢出动,在听说关平已经抵达洛阳城下后更是一路急行军,终于赶到了战场! “伯言兄!” 许久不见,关平又想起了曾经并肩奋战的时光。 尽管这一别许久,他变成了云山,陆议也变成了陆逊。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胸中的热血,是能为天下倾尽所有的壮志豪情。 “兄弟,我来助你!” “坦之,我来助你!” “哪来的胡狗,还敢在中原放肆!” 大汉享国四百年,骄傲已经深深嵌入了所有人的骨子里。 他们知道胡人也许有趁乱暂时占据上风的时候,但古老相传,这时候便是男儿立下赫赫战功,将自己的姓名铭刻在青史,为后人博一个出身的大好良机。 一声声怒吼中,徐盛、孙观等人纷纷策马杀来,陆逊也来不及跟关平寒暄,只是轻轻点头,便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场。 战到此刻,曹休也知道己方败局已定。 这些胡骑虽然厉害,但对面可是已经集结起来的大汉。 当这些人放弃仇怨,放弃之前的种种矛盾和纠纷的时候,大汉就是天下最强的战力。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休想!休想! 就算是死…… 曹休突然悲哀的发现,就算自己现在豁出性命不要,他能做到的事情也已经非常有限。 一众胡骑本来还想凭借自己的人数优势尽可能给汉军造成杀伤,在汉军崩溃之后向前方突进,尽可能掠夺战果,实在不行也能抽身退回黄河以北。 可没想到汉军居然如此骁勇,如此悍不畏死。 因为胸中的那股尊严,因为身后的家园。 他们豁出自己的所有,现在已经将胡骑生生拖入绝境。 想要后退? 哪有这么容易? 既然来了,今天一定要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所有汉军士兵都看出了这些鲜卑人的怯懦,他们发誓,这次一定要给这些人留下一个代代相传难以忘怀的印象。 告诉他们中原不是可以随便踏入的地方,多年战乱锤炼出来的精锐汉军将彻底将他们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曹休勉强支撑,现在尽量杀伤汉军已经成为他最后的信念和执着。 一定还有曹魏的忠臣孝子在,只要我在此处多多杀伤,之后也能给他们争取一些机会。 这是大魏最后的希望! 子桓,我真的尽力了! 曹休拼命一搏,本来已经结阵的汉军终于开始稍稍有些动摇。 他脸上露出喜色,心道汉军步兵众多,只要他们稍稍后退就会变成一边倒杀戮的靶子,之后席卷过去,毕竟我们的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这一仗还有最后翻盘的机会。 他对准缺口奋力冲杀,阎柔帮他拦住张飞,众多胡将一拥而上,那一刻他们果然看到汉军的阵型开始松动,神明似乎终于对大魏露出了那一丝微笑。 可很快,曹休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看着殷红如血的夕阳下,一排排的汉军骑兵如沉默的巨浪,从远处缓缓涌来。 激战到此刻,刘备军居然还有后队,而来的人分明是个长髯飘逸,略显苍老的巨汉。 尽管相距甚远,可他冰冷的目光一投过来,曹休还是立刻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关,关羽! 苍凉的号角响起。 偏西的残阳下,汉军终于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阎柔明白,刘备之前知道自己兵力不足,特意将关羽率领的生力军埋伏在了战场的后方。 现在双方已经战的到了极限,这支埋伏许久的生力军终于投入了战场! “平儿,退开!” 关羽的声音极其平静,他挥刀的动作平静温柔,而所到之处立刻掀起一片腥风,一片片鲜卑骑兵应声而倒。 苦战多时的张飞哈哈大笑,他勐地纵马向前,兴奋的骏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向周围的同类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几个魏将此刻心乱如麻,再也难以抵挡张飞无穷无尽的攻势,铁矛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一片鲜血。 阎柔仰天长叹,匆匆调转马头逃跑,可他们背水列阵,转身就是滔滔黄河,又能向何处逃去! 越来越多的汉军抵达战场。 赵云来了,文聘来了,在人群之中,阎柔甚至看到了张辽。 这位曾经多次阻挡吴军北方的绝顶勐将也加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不少曾经被张辽屠戮的鲜卑兵各自畏惧,丧失理智之下终于开始争先恐后的撤退。 可他们已经到了黄河边,汉军怎么会放过这个全歼敌军的机会。 他们完全不担心敌人的困兽之斗,刘备甚至亲自厉声呼唤,号令众将一齐突进,一定要尽可能杀伤这些暴虐的鲜卑军,绝不能让他们轻易返回北方。 已经多年没有履足中原的三兄弟如一团汹涌的烈火,奔马踏步,之前被压抑许久的汉军齐声高呼,甚至连缠绵病榻的夏侯惇都勉强站起身来,激动地放声山呼,无数人奋力向前,向这群之前还耀武扬威的敌人发出最后一击! 曹休再也支撑不住。 他虚晃一下,趁着关羽张飞还没有杀到面前赶紧调转马头逃走。 可关平利用短暂的空档已经杀到了曹休面前,一把钢刀死死挡住曹休。 尽管敌人已经呈现败退的迹象,可关平还是不愿意放过曹休。 “若是让你逃回北方,我关平就是大汉的罪人!” 他怒吼一声,右臂勐震,已经满是缺口的钢刀义无反顾地朝曹休招呼过去。 曹休勉强荡开关平的进攻,寒声道: “胜负已分,休要继续与我为难,不然我…… 定杀汝!” 打不过关羽,但曹休自信对付已经耗尽体力的关平完全没有问题。 他不想节外生枝,拼命挥舞乱矛,关平果然已经招架不住,一时刀法大乱。 可他只是稍稍停滞,又义无反顾地挥刀攻上来。 曹休大怒,寒声道: “小贼,既然如此,我今日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先杀汝!” 82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