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意》 正文 第一章 平庸而又普通 “手机君,你可懂点事吧,不要再拉着我陪你熬夜了,知道吗?!”又一次睡过头的斐一班,把起床气一股脑儿撒在了他的手机上。 千错万错都是【手机君】的错。 他一个颜值爆表的大好青年,怎么可能会有错? 刚刚抱怨完,斐一班就和他的【手机君】,来了个世纪大和解,虽然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却是必不可少。 当代大好青年,可以不打飞机但不能没有手机。 才解锁手机,斐一班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韩女士】的语音消息: “回来帮你爸爸管理厂子,难道不比在国外找不到工作惬意?” 发件人【韩女士】是斐一班的妈妈韩雨馨。 “我就算饿死在这儿,也不会回去。”斐一班非常有骨气地向韩女士宣告自己的决定,临了又毫无气节地加了一句:“除非你们给我买赛车。” 这是斐一班在外留学的第八个年头。 他花七年的时间,完成了别人只需要六年就能完成的学业。 剩下的一年,他一直都声称,自己马上就要找到人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斐一班对【人人梦寐以求】的定义是—— 世界五百强排名前百分之十。 平均工资水平排名全球前十。 剩下的那四百五十个平庸而又普通的世界五百强,根本就不在斐一班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要求过于具体且超出他本人的能力水平。 过去的一年。 年初之时,斐一班不是在去面试,就是在去面试的路上。 到了年末,根本就没有哪家世界五十强,愿意给他面试的机会。 这样的事实,让斐一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却没能真正打击到他比天还要高的心气。 他堂堂一个赛车工程专业的高材生,在那些平庸而又普通的世界五十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工作这玩意儿,不找则已,一找就必须是某个F1车队的技术总监。 为什么毕业一年还没有哪个车队愿意向他跑来橄榄枝? 那还不都是因为那些车队的老板们没有一双发现技术总监的眼睛? 那一个个的,除了有钱,有几个能自己开赛车的? 他就不一样了。 万事俱备,只缺一台能够证明自己的赛车。 平时什么都由着他的斐爸爸斐妈妈却怎么都不答应。 斐一班心生怨念。 不舍得给他买赛车就直接说。 拿开赛车不安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他,真的是瞧不起他赛车谷首席车神的封号。 哪怕是自封的首席,那也是他金口玉言堂堂正正地给自己封的不是吗? 韩女士也真的是有意思,每次发语音都和他说回国很惬意。 被人说成土包子要能算惬意的话,那他可整整惬意了十四年呢! 往事不堪回首…… 斐一班的心里,有很多的不平。 那些大众嘴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多半都是假的。 他,斐一班,才是真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因为他家里是做锁具的。 斐爸爸斐妈妈有三个锁厂,产值最低的那个,每年也超过5.6个亿。 从斐一班出生的那天开始算,他们家卖出去的锁和钥匙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半。 就他这么个出生,竟然是因为衣着太土被同学排挤,才不得不初三还没念完就出国念书。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事情,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害得他背井离乡。 只能去最贵的餐馆买最贵的衣裳。 在最贵的学校受一次又一次的伤。 人生啊! 要不是他像小强一样坚强,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赛车的事情,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这些年你一直住在学校里面,也没什么机会开车,你就算要买赛车,也得先回来,让我和你爸爸看看你的车技,你说是不是?” 韩女士很快就给斐一班回了一条消息。 斐一班立马从床上支棱了起来,发语音问:“此话当真?” 韩女士回他:“当真。” 就这样,斐一班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了回程的航班,回到了他阔别八年的地方。 要是一下飞机就能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也不枉他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 那冒着热气的汤……那薄如蝉翼的皮……那饱满多汁的肉…… 天知道,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因为没能真的把馄饨吃到嘴里,而难过得一整夜都没有再睡着。 啊呸! 难过什么难过? 斐大车神只是单纯饿得睡不着。 第二天吃饱了,照样还是一条好汉!而且还是最帅的那种。 反正,不管他想与不想,每天把想他挂在嘴边的韩雨馨女士,肯定会热情到直接把馄饨端到接机口喂给他吃。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当众喂儿子吃东西,也不嫌丢人。 算了算了,韩女士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赏脸吃一口了。 斐一班很快就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他心里面想着馄饨、手里面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到了接机口。 “儿子啊,你这飞机怎么一晚点就是七个小时啊!你先陪妈妈去考察几个村的地好不好?”韩雨馨一手接过斐一班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妈妈可真是想死你了。” 言毕,韩女士连人带行李地把斐一班“塞”进了一辆商务车。 “韩姐,那我们这就追上去?”司机小孟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转头问还没有完全上车的韩雨馨。 “嗯,大部队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韩雨馨对司机说:“你开快了注意点安全。” “我开车韩姐还不放心吗?”话还没有说完,小孟就开车离开了机场的停车楼。 连着二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等着回来吃完馄饨就倒时差的斐一班,直到车子上了高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连馄饨汤都没有喝到,就要往莫名其妙的村子里面跑。 说好的惬意呢? 说好的一回来就有好吃的呢? 斐一班闭着眼睛生着闷气。 这辆虽不低端却非常陈旧的商务车,是在他十四岁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有的吧? 这么旧的车,怎么配得上他疯长八年的大长腿? 最过分的是,这车明明有小桌板,为什么小桌板上没有放一碗皮薄肉多、温度刚好入口的馄饨? 这就是韩女士嘴里的惬意? 这就是韩雨馨女士的待子之道? 闭着眼睛生气最大的好处,是不用考虑自己的表情到不到位。 最大的缺点也很明显,尤其是在严重缺觉的前提下。 斐大少爷气着气着就睡着了,颠簸的山路,都没能撑开他的眼皮。 等到他云里雾里地下了车,就听韩雨馨问:“斐先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斐一班纳闷,这个一直管老公叫哥的韩女士,什么时候和她老公说话都变得这么正式了? 纳闷归纳闷,他这会儿可没功夫管这么多。 比起宣泄堆积了一路的情绪,他现在更迫切的需求,是释放储存了一路内存。 斐一班一句话也没有说,火急火燎走进了目之所及唯一的建筑——易家村村委会。 “斐先生,去上厕所啦?”韩雨馨见他出来,又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 “斐先生你叫我?”斐一班看了眼几十米外,穿着一身工作服,比总工程师更像工程师的斐大厂长斐国琛,终于反应过来韩雨馨女士是在和他说话。 韩雨馨笑了笑,又道:“斐先生,上得还习惯吗?” 斐一班有些无语。 这是适合一位女士拿来问一位绅士的问题吗? “第一次见牛津绿的厕所。”斐一班随便答了一句。 这个厕所虽然破旧了一点、颜色奇怪了一点,也并没有肮脏到充斥着异味的程度。 作为男生,勉强还能忍一忍。 “牛津绿这个颜色,和你那的牛津大学有关系吗?”韩雨馨又问。 整个一个没话找话。 斐一班还在生没有一下飞机就吃到馄饨的气,对这种无聊的问题,直接选择了无视。 有这闲聊的功夫,他还不如回车上补觉。 韩雨馨自知理亏,看到斐一班态度一般地走了,不仅没生气还母爱泛滥地加了一句:“那斐先生先去车上休息,我去林总工那边看看,考察完就带斐先生去吃农家菜。” 从资料柜拿了废弃水泥厂资料出来的村委会主任,全程聆听了这对母子的对话,并把重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韩女士跟着村委会主任一起去了现场,和斐爸爸还有林总工一起翻了翻废弃水泥厂的资料。 没几分钟的功夫,一帮人就回来围着斐一班各种嘘寒问暖。 村委会主任想要留他们吃饭,被韩女士用“我们还要再看看其他几个村的地块”给拒绝了。 回去的时候,斐一班换了另外一台稍微新一点的商务车。 斐爸爸亲自开车,让斐一班坐副驾驶和他聊天。 斐一班自是不情不愿的。 斐爸爸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他什么,就有一句每一句地和坐在第二排的林总工还有韩女士聊正事。 林总工说:“易家村的这个废弃水泥厂,环保不达标,环评报告一次都没有过,这样的基础设施建了还不如不建,这块地我觉着不行。” “我和总工意见一致。”恨不得每句话都捎带上斐一班的韩女士接着说,“所以这不赶紧出来,带宝贝儿子去吃农家菜吗?” “我儿子肯定想中餐想到不行。”韩雨馨伸手拍了拍坐在副驾驶的【宝贝儿子】的肩膀,不无讨好地问:“是不是啊,斐先生?” 既然知道他想中餐,难道不知道他最想念中餐的哪一道菜吗? 斐一班拉着张脸,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早就换了西餐胃了。” 知道儿子已经老大不高兴半天了,韩雨馨开始挑斐一班感兴趣的话题和他聊: “易家村这路也真是不太行,来的时候,看小孟开车追你爸,也真是有够胆战心惊的,还好小孟车技过硬,你要是有你孟哥这么多年的开车技术,妈妈肯定不拦着你买赛车。” 斐一班回给韩女士一个“呵呵”。 赛车,那是在赛道上开的车,和满大街转悠的这些车,那能是一个概念? 就这么点山路,也好意思说胆战心惊? 这样的路,赛车谷首席车神闭着眼睛开,都不会有问题。 斐一班扯了扯嘴角,心道:改明儿本少爷就录个视频给韩女士开开眼界。 正文 第二章 和鸡的一切犯冲 长途飞行加上还没有来得及倒时差,斐一班的【手机君】难得听了一回话,没拉着他陪它熬夜。 不到十点,斐一班就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整整十五个小时之后,斐一班终于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吃到了那碗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却一次都没有吃到他的嘴里的馄饨。 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看着比舔过还干净的碗底,斐大少爷整个人都舒坦了。 见到送餐不力的韩女士,都只是好声好气地问:“哪台车可以给我开?” “你要去哪儿?”韩女士问儿子。 “随便转转,看看这里有什么变化。”斐一班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一直担心斐一班不愿意回来的韩雨馨,见儿子对家乡的变化这么感兴趣,笑得眉毛都弯了。 “那我把小孟叫过来,让他开车带你好好转一转。”韩雨馨说。 斐一班自是不肯妥协:“我要自己开。” 开玩笑!真以为他是回来看风景的啊? “儿子啊,妈妈不是不相信你的车技啊。”韩女士小心翼翼地做了个铺垫,才接着劝:“你在外面拿的驾照,驾驶座的方向都和咱们这儿不一样,你这刚回来,怎么都得先习惯习惯,你说是不是?” 斐一班拿六亲不认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妈。 驾驶座的方向不一样,对于技艺高超的赛车手来说,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吗? 把话都说成这样了,还说不是不相信他的车技? 以为他小学没毕业就出去了?还是以为听不懂最基本的中国话? 眼见着儿子原地炸毛,韩雨馨赶紧向自己的老公求助:“阿斐哥,你快劝劝你儿子。” 斐一班一脸的嫌弃,韩女士这么大个人了,还叫自己的老公【阿斐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可能是因为八年没有怎么见面,斐爸爸非常难得地站在了儿子这边:“随他去吧,让小孟把厂里那台要报废的面包车给他开过来。” “啊?”韩女士有点搞不懂阿斐哥的逻辑,“那台车……不太好吧?” 斐一班听完,一脸的得意。 他对这个决定非常满意。 车子越糟糕,技术就展现得就越全面。 老爹终于开始认真考验他的车技了。 斐一班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他上车前的那一秒。 斐爸爸抓着钥匙不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先去厂子附近没人的地方开一开,开慢一点,这台车反正是要报废的,磕了碰了都没事,只要人没事就行。” ?! 这家人,还有没有一个,对赛车谷首席车神抱有最基本的信任了? 对着这样的一对爹妈,除了能让事实为他代言,斐一班还能说啥? 就这样,斐一班开着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的高速,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凭借他高超的驾驶技术,让这台即将报废的面包车焕发新生,留下不计其数的完美山路过弯走线。 斐大车神就这么把车开到了易家村村委会前面的那块空地上。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拍的视频,直接做了精彩剪辑发给韩女士。 附赠一条语音示威:“是不是你自己说,只要我有孟哥的开车技术,你就不拦着我买赛车。” 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他都能玩得这么溜,还有什么是斐大车神玩不转的? 因为视频有点大,村里的信号又没有很好,导致发送的时间有点久。 斐一班等得无聊,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直接在空地上玩起了漂移。 赛车谷首席车神在心里设计了完美的原地漂移360度。 奈何【车子君】不给力,使得他漂移的半径比预想的大了很多。 霎时间,鸡飞鸡跳,一车头的鸡毛。 在纷飞的鸡毛里,斐一班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好的车技,也架不住车子不行。 幸好,这是一片没人的空地。 斐一班下车查看了一下,那只因为飞起来不幸被他撞死的鸡。 学学别的鸡,用两条腿跑路不好吗? 非要往天上飞,真以为自己是飞鸡吗? 漂移和撞鸡的动静太大,村委会里面,很快就有人出来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家的鸡!看我抓到不打……” 村委会主任,一村之长易存章,抄着鸡毛掸子就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前头。 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易存章就看到对着一地鸡毛手足无措的斐一班。 “斐,斐先生?”易存章赶紧把鸡毛掸子扔了,整个人站得笔直,就好像鸡是他撞的一样。 斐一班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下的这个情况。 村委会主任该不会把他撞死鸡的事情,告诉他爸爸妈妈吧? 撞鸡事件的发生,纯粹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视频上,和他的车技,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要是被村长大叔告发到他爸爸妈妈那里去,那死的可就不是一只鸡,而是他的赛车购买许可证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您是来我们这里做二次考察的是不是?”易存章恍然大悟道:“斐先生是怕我们给您的规划有水分是不是?” 都不用斐一班回答,易存章自己就把话给接上了:“昨,昨天听你们说还要去其他村看看,我,我,就一直在想我们村的优,优势。没想到,这么快,就,就……” 易存章一紧张,说话就有点跟不上。 他原本还想着,过几天,把整理好的易家村优势,想办法给考察团的人发过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二次考察。 易存章热情地把斐一班请到村委会喝茶。 斐一班既不说话,也不喝茶。 他得先搞明白,村委会主任对他撞鸡的态度,为什么前后反差这么大。 斐一班回忆了一下。 应该是昨天韩女士一口一个“斐先生”地叫他,让村委会主任误以为只要他点头,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就这么成了考察团最重要的“决策者”。 有了这个认知,斐一班心下大定。 他只要和昨天一样高冷,就能让这个误会延续。 有了这样的认知,斐一班从头到尾,就只问了易存章一句:“那只鸡,要怎么赔给你。” “不,不用,哪能让您给我赔只鸡啊,斐先生能再给我们村一次机会,我不知道多感激。”村委会主任紧张地两手搓着自己的大腿。 为了心心念念的赛车,斐一班硬着头皮,不去和村主任解释自己根本就不是考察团决策者的乌龙。 刚刚路上加油的时候,斐一班就发现这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上面,还有几百块钱的现金。 确认村委会主任不敢告“决策者”的状,斐一班放下两百块钱,就大步离开。 还没走出村委会的大门,斐一班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筐鸡蛋。 他都没看见这筐鸡蛋是怎么来的,【鸡蛋君】就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的身上滑落,前仆后继地碎在了他的脚边。 斐一班的第一反应,是剩下的现金还够不够赔鸡蛋。 转念一想,他现在穿在脚上的这双鞋子,是Spike Lee 和 Air Jordan 的联名,市价至少能抵两万个土鸡蛋,还是有钱都一不定能够买得到的, 弄脏了他的限量版Air Jordan 1,谁应该赔谁还不一定。 为了维持决策者的人设,斐一班强忍着没有直接叫出声。 等他看清楚拿鸡蛋撞到他的,是一个脸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的女生,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先是撞死了一只鸡,然后又被一筐鸡蛋给砸了鞋。 他今天出门前,韩女士不是还特地去看了黄历吗? 怎么也没提醒他今天会和鸡的一切犯冲? 此地不宜久留,他还是把鞋子上的鸡蛋清理一下,赶紧回家。 从“稀有”牛津绿厕所简单处理完鞋面出来,斐一班一刻都不想停留。 生怕碎了一地的鸡蛋为了给死去的鸡报仇,就算强行孵化成小鸡,都要来找他的麻烦。 “您稍等一下,我给您……”村委会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还要再看看其他几个村的地块。”斐一班头也不回地说。 上一次,韩女士就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村长才没有再阻拦,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也亏得是他还记得这个理由,再折腾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露馅。 出了村委会的门,首席车神就拥有了自由的灵魂。 别的不说,易家村这弥漫着茶香的空气,还是很可以的。 斐一班脚步轻快地迈出了村委会的大门。 “斐先生是对我们易家村给您做的规划什么有疑问吗?”一道成熟的女声,从大门右侧的围墙传来。 斐一班用右眼的余光扫了一下。 这不是刚刚拿一筐鸡蛋撞到他的那个“未成年”女生吗? 原来只是长得比较有少女感,并不是年龄未到。 早知道这样,他刚刚就该过去和这位姐姐理论理论,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端着一筐子鸡蛋到处晃荡? 好好的成年人,装什么无辜和清纯。 简直长在了他审美的对立面。 正文 第三章 成熟严谨且稳重 从十八岁开始,斐一班就梦想着买了赛车,载着金发碧眼的大长腿,去银石赛道上风驰电掣。 然后再生个混血龙凤胎。 女孩培养成超模,男孩嘛就稍微继承点他的优良基因,随随便便做个F1的赛车手玩玩就行。 从内心的真实想法来说,斐一班是想装没听见直接走的。 脚步却先脑子一步,停了下来。 无他。 只因这道声音,像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很多人一样,没有叫对他姓氏的声调。 打小积累的习惯,让斐一班下意识地就想要善意地提醒一下。 现在怎么办? 停都停下来了,不说一句话就走,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对一个已经成年,并且毁了他AJ1的女人,哪有什么行为是不合适的? 一秒钟的停顿过后,斐一班还是贯彻了走为上策的决定。 他越走越快,后面跟随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就算没有转头,都能察觉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追了这么一路,话也不说,歉也不道,像影子似的阴魂不散,这是要闹哪样? 难不成真准备让他赔鸡蛋? 斐一班绷了一路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开始出现裂缝。 他早就想好了要一丝云彩都不带走地离开易家村。 这会儿却不得不计划外地转过身来。 许是预设人格和真实人格在斐一班的体内爆发了天人交战。 一个简单的转身动作,硬生生被他做出了慢动作重播的效果。 “斐先生,有哪里不满意您尽管提,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改到让您满意为止。”少女脸御姐音的女生笑着再次表达易家村的诚意。 这是一个非常纯真的笑容。 透着一股监考老师看了,都不可能再低头检查抽屉的真诚。 说话间,女孩把一张A4大小的抬头纸藏到了身后。 抬头上印的是正红色的【易家村村委会】。 经典的宋体,泛黄的纸张,一看就源于上个世纪。 纸张上的字,却是崭新新的。 这些字的主体,是工整的黑色钢笔字,空白处有很多蓝色的标注。 在这些蓝色的标注里面,还夹杂着好几个划了红线的重点提示。 密密麻麻,恨不得不留一丝缝隙。 当代大学生,遇到法外开恩的好老师——允许带一张手写小抄进考场——都没几个能把考试重点整理得如此细致。 两分钟之前,村委会主任就像传授绝世武林秘籍似的,把这张承载了【全村的希望】的抬头纸交到了她的手里。 还说这件事情要是成了,就可以对她以前做过的事情既往不咎。 可是她又做过什么需要被追究的事情呢? 除了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长达三年的时间,她有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吗? 这明明是她十三岁就干过一次的事情,再来一次又有什么了不起? 说不上来为什么,斐一班一点都不喜欢挂在鸡蛋女孩脸上的这个状似灿烂的笑容。 倒也不是说不好看。 非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过于纯真无邪了一些。 纯真到比他这会儿的深沉更像是装出来的。 成年人的脸上,就不该挂着这样的笑颜。 无他,就是单纯看着不爽。 “我觉得你应该先查查字典。”斐一班冷冷地说。 因为还是22岁的年纪,皮肤的光泽又比一般人要好,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挤出一丝有威慑力的川字纹。 虽然不知道斐一班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少女脸御姐音的鸡蛋女孩还是把他的话给无缝衔接上了:“对对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还请斐先生不吝赐教。” 说罢,她对着斐一班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 纯真的表情配上少侠的动作,诡异之中透着异样的和谐。 一时间,好像,又没那么碍眼了。 “你叫我fěi先生,是觉得我长得像土匪吗?”斐一班刻意压低声线。 “这怎么可能?斐先生一看就是文采斐然的高知精英。”女孩特地把斐一班的姓氏,加在了赞美的辞藻里面。 据说,这样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文采fěi然,那是斐在成语里面的发音,作为姓氏的时候,要念第一声,fēi。春秋时期,就有关于这个姓氏的记载。” 说完,斐·高知精英·一班就阴着脸转身走了。 所以,【据说君】可能是个骗子。 鸡蛋女孩并未因此气馁。 一边说:“我等下就回去查我们村唯一的辞海”。 一边快步跑到了斐一班的前面没话找话:“春秋时期就能有记载的,一定是个精彩卓绝、风姿绰约的人物。” 斐一班看着堵了自己去路的女生,有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这张过于灿烂的笑脸,看得斐一班一阵烦闷,莫名升腾出一种反感的情绪。 果然啊,这就是个长在他审美对立面的女生。 “是一个奴隶。”斐一班不悦道。 “……”少女感的脸上有一秒钟的无言以对。 通常来说,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祖先是奴隶,而感到自豪的吧?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口就是精彩卓绝、风姿绰约这样的溢美之词。 所以,【通常君】也可能是个骗子? “春秋时期,晋国就有一个人叫斐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记载的,被解放的奴隶。”斐一班清了清嗓子。 他双手在胸前交叉,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左手的胳膊肘子。 淡定自若的动作,举重若轻的表情。 大概只有【成熟严谨且稳重】这样的形容词,才能诠释他此刻的神情。 女孩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一目十行都还没有来得及看完的【小抄】。 确实有瞄到村委会主任用红笔圈了斐,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看。 村长说这个人关系着【全村的希望】,让她无论如何要拿下。 可是,村长把文件袋交给她的时候,承载着【全村的希望】的那个人就已经决定离开了。 如果不是她进门的时候撞了一下,使得【中国第一个被解放的奴隶】的第不知道多少代子孙,必须要收拾一下才能走,她可能连看【小抄】的机会,都不会有。 村长做的【小抄】,整个一个毫无逻辑,她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记。 纵使她有过目不忘的神技,也没有可能,在还没有看完的情况下,凭空脑补人家的喜好。 好在她总还是凭借过人的眼力,记住了一些关键信息。 “fēi先生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还能对春秋时期的历史,有这么深刻的了解,真是让我汗颜。怪不得斐先生能上牛津大学,而我只能上个牛庄大专。”女孩挑着自己看过的内容里面的重点说了一下。 “牛津布鲁克斯。”斐一班又一次压低了自己的声线。 他给自己预选了一个360度无死角的稳重人设。 从声音,到体态,再到步频,无一不在他设定的范围之内。 还在努力回忆小抄内容的女孩,一时间没明白斐一班提到牛津布鲁克斯的目的。 “您说牛津布怎么了,fēi先生?”她把重点放在了姓氏的声调上。 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圣人君】总不可能也是个骗子吧? 斐一班听得一时气结,转而颇为认真地发问:“牛庄是只有一个大专吗?” “呃……” 砸了鸡蛋的女孩第二次无言以对。 她平时还是挺能讲的。 毕竟她是易家村百年历史上第一个大专生,还是第一个拿到导游证的人。 【毕竟君】可能也没想过,自己有天会面对这样的提问。 想着斐一班刚刚还让她去查字典,为了不让人家觉得易家村的人都是骗子,她只好实话实说:“牛庄大专是我随便编的,我就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大专,念的旅游管理。” “……” 无言以对的人变成了斐一班。 聊不到一块儿去的人,他遇到过不少,但到这种程度的,还是头一次。 “我就是觉得牛津和牛庄听起来比较有对比性,导游在介绍景点的时候,也总是会喜欢这样那样的类比。”女孩讪讪地说:“让fēi先生见笑了。” 她的态度过于诚恳,认错的速度又过于迅捷,以至于成熟严谨且稳重的斐先生,一时找不到继续针对的点。 斐一班语气稍缓地换了一种说法:“你既然做过导游,应该也去过BJ吧。那你就应该知道BJ的大学和BJ大学的区别,对吧?” 斐一班的本意,是要说明一下自己的教育背景。 哪知道对面的女生听到BJ,整个人的神色都黯淡了下来。 黯淡到她纯真无邪的长相,都没能压得住,那股由心而生的悲凉。 斐一班被突如其来的悲凉情绪给感染了一下,终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们村划出来的这块地,原来就建过工厂了。我要去其他村看看没有建过的那几块地。”斐一班选择回到正题,解释他为什么要急着离开。 “对,十几年前建过一个水泥厂。”鸡蛋女孩再次回到了热情满满的服务状态:“我们这里建过厂子,所以会有一些基础设施,这样一来,您再来建新厂的时候,就能更快一些。” 从黯淡无光到热情满满,切换速度之快,让斐一班以为刚才的那一秒的黯淡,完全是个假象。 “你们原来那个水泥厂,环保不达标,环评报告都没过,那样的基础设施建了还不如不建。”成熟严谨且稳重的斐先生,用林总工说过的话作为回答。 看着对方一脸的疑惑,斐·决策者·一班好心地解释了一下:“重新装修比毛胚房装修来得更麻烦的道理,你应该能懂吧?” 让斐一班没想到的是,他都好心成这样了,女孩的表情竟然又回到了先前的黯淡,继而转为迷茫。 并且没能在一秒之内完成切换。 就像被他欺负了似的。 这果然不是一个能和他的审美扯上半毛钱关系的女生。 斐一班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观察一个,他连名字都不想知道的陌生人表情上,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我们大概率是不会考虑易家村的这个废弃的水泥厂的。你们再等等看有没有别的工厂愿意在这里落地,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这边。” 语毕,斐一班加快了离开易家村的脚步。 这下他总能清清静静地离开了吧? 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斐先生,农村建厂需要占地补偿。我们村的这块地,已经是工业用地了,您去其他村,可能不会有这样的便利条件。” 女孩同样好心地解释了一下:“这和毛胚房装修或者重新装修的道理,还是有点不一样。” 这是村委会主任小抄里面的内容,假如给她足够的时间,不要说一天半天的,哪怕只有半个小时,她都能把村委会主任的【绝世秘籍】给发扬光大,成为的真正传人。 奈何村委会主任的【绝世秘籍】做得太花里胡哨了,光颜色就三种,更别说密密麻麻的那么多字了。 “又不是城中村的天价拆迁补偿,农村的占地补偿,原本就在我们开厂的计划之内。”斐先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易家村从一开始就不在新厂的选址范围之内,上一次大部队来考察,易家村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 刚刚的那些话,不管是环评报告,还是占地补偿,都是上一次到这里考察回去的路上,听他爸爸妈妈和厂里的总工程师聊天的时候说的。 但这些话,从商业的角度来说,是不能直接告知被考察的对象的。 和别的村谈条件的时候,不仅可以用易家村的【基础设施】来压一压价格以获得更多有利的政策,还可以防止真正心仪的那个地方的人坐地起价。 对家里工厂毫无兴趣的斐一班,自然不会有这么多商业上的考量。 他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昨天回去的路上听来的那些理由,肯定会不够用。 要不是为了买赛车,他才不装这劳什子的【成熟严谨且稳重】。 好不容易搞定了热情过头的村长,又来一个砸坏他鞋子还叫他fěi先生的女孩。 不过是一时没忍住,纠正了一下关于姓氏的音调,怎么就甩都甩不掉? 好在撞了飞鸡的面包车已经近在咫尺,他只要开一开车门,踩一踩油门,就能达成【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初衷。 正文 第四章 到此为止吧(白银大盟@柳下挥) 身为赛车谷首席车神,斐一班发动车子的速度,自然要比一般人快很多。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更快。 就他发动车子的这最多不过一秒钟的时间,有另外一个人,完成了犹如快进般的三个动作——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跃而上、然后关上车门。 跟了一路不道歉就算了,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为什么不请自来地直接坐到了他的副驾驶上? 斐大车神的副驾驶是随随便便的女生可以随随便便地坐的吗? 这么特别的位置,那必须是要留着,给帮他生混血龙凤胎的超模的。 斐一班不止一次地想过。 开着性能优异的赛车,载着心爱的超模,在银石赛道上风驰电掣。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开着即将报废的面包车,载着审美对立面,在农村的山路上疯狂颠簸? 就算这个对立面的脸天然去雕饰了一点……说话的声音又富有磁性了一点…… 可再好看的对立面,顶多也就一村花,怎么都不可能成为银石赛道上最亮丽的风景线吧? 是什么让一朵看起来纯真无邪的村花,第一次见面,就不顾一切地绽放在一辆将报废的面包车上? 现在的女孩子都主动成这样了吗? 他现在弃车逃跑还来得及吗? “我刚刚已经说了,”斐一班放慢语速,明显带着不悦地表示,“我,还,要,再看看,其他,几,个,村,的地块。” 如果不是顾念,这些年自己受过的绅士教育,斐一班多半会一脸厌恶地把强行坐在他副驾驶的女人给轰下去。 懂不懂什么叫私人空间? 懂不懂什么叫社交距离? 懂不懂什么叫令人生厌? “我知道啊,我带您去,山路弯弯绕绕的,导航到了我们这儿就不好使了。”审美对立面热情洋溢地自报家门,“我叫易茗,我今天没事,可以给您当导游。” 斐一班在心里问候了一声:【喂!姑娘!你有事没事关我什么事?】 话到嘴边,还是迫于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人设,给忍了回去 “我去考察完了,就不会再回来这里了。”斐一班又想了个合理的理由。 他压根就不想知道,这位毕业于【牛庄大专】旅游管理专业的高材生姓甚名谁。 强行上车外加强行自报家门的行为,进一步加剧了他内心的反感。 “你跟着我去,我也没办法送你回来。这样是不是也不太合适?”斐一班希望自己的话,能让鸡蛋女孩知难而退。 “没关系的,斐先生。”易茗笑着说:“我们这儿,山路确实不好开,您开车也确实是要绕半天。” 这不就对了嘛? 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但是……”易茗又接着来了给转折。 什么鬼? 斐一班就不明白了,这种情况为什么还会有个但是? “回头我自己从小时候上学的小路走回来,和你开车过去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易茗说。 “……” 这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他拒绝得不够明显? 这还怎么沟通? “是我觉得有关系。”斐一班直接扯掉了绅士的外衣,冷冷地加了一句:“你也坐不了我的车。” “为什么坐不了?”易茗像是没有听见前面的那句,只挑对解决问题有帮助的部分来提问。 “我怕你会吐。”斐一班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漠不关心的冷酷。 他是真的已经很不耐烦了。 “没关系的斐先生,我们做导游的,什么样的车都坐得惯。”易茗想着斐一班说的可能是面包车的车况。 斐一班扯了扯嘴角,差点被气笑:“你确定?” “确定的,斐先生。”易茗一脸自信地点了点头。 斐一班一点都不喜欢鸡蛋女孩脸上,这股毫无根据的盲目自信。 呵呵。 什么样的车都坐得惯? 这是对赛车谷首席车神车技的极大蔑视和不尊重。 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他。 连续挂挡外加一脚油门,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就朝下山的方向冲了下去。 一般人遇到弯道,肯定都是要减速的,尤其是山路的急弯。 斐一班虽然也会点一下刹车,但只会在入弯之前轻点,紧接着就是一个带刹入弯。 瞬时间,尘土飞扬。 等他找好了角度,就又是一脚油门,带油门出弯的速度明显比他入弯的时候还要更快一些。 这一系列堪比极限的操作,折腾得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在肆意咆哮。 赛车比赛,讲究最佳行驶路线。 而最佳路线的获得,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找好入弯和出弯的角度,这也是最考验技术的。 与最佳行驶路线相对应的,是极其糟糕的乘坐体验。 身体在离心力的驱使下,完全不受控制。 屁股很难安安分分地留在坐垫上。 没有坐过赛车的人,第一下,会不可遏制地尖叫,没几下,五脏六腑就会跟着翻江倒海,纷纷想着和前天的宵夜说拜拜。 自封的赛车谷首席车神,很少能够完成这种教科书级别的转弯路线,但他今天偏偏就超常发挥做到了。 斐一班念的是赛车工程专业。 这个专业,致力于提升赛车的性能,而不是学生的车技。 斐一班的车技,一直都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程度。 如果真能达到赛车谷首席车神的水平,压根就不需要花钱买赛车。 事实上,能够花钱买得到的赛车,肯定不是最顶级的。 真正顶级的赛车,都是车队给赛车手准备的。 淘汰下来的才有可能进入市场流通。 落实到和赛车技术有关的事情上,斐一班只做过赛车的领航员,就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一个。 然而,真正顶级的赛事,例如F1,是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位置的。 这也是为什么,斐一班热衷买F1赛车。 上不了F1,还不能开开F1车手开过的车? 这是斐一班毕业没找到工作之后,才有的想法。 由于价格远超超跑,昂贵且毫无实用性可言,遭到斐爸爸斐妈妈的一致拒绝。 韩雨馨女士和斐国琛先生越是反对,斐一班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 刚刚的那几个弯,要是有录下来就好了。 斐一班有点懊恼自己光顾着吓人,都忘了上山要做的正事了。 算了,吓人,也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吧? 即便受制于面包车的车况,最多只有赛车一半的效果。 吓吓没有被赛车蹂躏过的女生,绝对绰绰有余。 抓着扶手,闭着眼睛,一边高喊停车到破音,一边脸色煞白到下车先吐为净。 不是他没有给过这个叫易茗的女生机会,是她自己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斐一班也就不介意让鸡蛋女孩下车的时候,会一会前天晚上的胆汁和宵夜。 开玩笑! 赛车谷首席车神,什么时候有过治不了的人? 山路最不缺的就是弯道,斐一班连着过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弯,一个比一个顺手,一个比一更像车子下一秒就要失控。 前档、车顶、车门,哪儿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和身体来个亲密接触。 山石、山沟、山谷,哪个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直接导致车毁人亡。 斐一班刚刚的那个开法,足以让只坐过正常驾驶汽车的人,产生绝望般的恐惧。 然而,期待之中的恐惧尖叫,却没有如期而至。 该不会这么不经吓,才过了几个弯,就直接给吓晕过去了吧? 因为连续的极限操作,斐一班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看副驾的表情。 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踩下刹车。 开车没有把人撞到,飙车把人给你吓晕,就有点得不偿失。 吓唬吓唬人可以,真的出事就不行。 斐一班打算等速度再降下来一点,就转头看看旁边的人是什么情况。 一直没有动静的易茗,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前面岔路口左转。”易茗平静无波地说。 她的声音极具磁性而又波澜不惊,像瀑布滑落山坡,稳稳地落在了山谷深处的水潭里。 斐一班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鸡蛋女孩刚刚没有出声,不是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而是单纯地觉得没什么需要提醒他的? 这简直是对赛车谷首席车神最大的侮辱。 是他过弯的速度不够快,还是弧线不够美? 斐一班在易茗说的岔路之前,把车停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副驾的女生,是不是真的如她的声音那般波澜不惊。 看了半天,也没能从易茗的脸上,找到一丝的破绽。 这漫长的一眼,看得斐大车神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强行咽下一口气才问坐在副驾驶的易茗:“你不害怕?” 他可真的是太好奇了! “我为什么要害怕?”易茗不答反问。 “我刚开那么快,”斐一班拿手划了几个拐弯路径,把他的好奇分解得更具体了一些,“你不怕下一秒就车毁人亡?” “斐先生并没有第一次见面,就要和我同归于尽的理由吧?”易茗再次用提问代替了回答。 “但这种恐惧是不可避免的啊。”斐一班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到赛车副驾,尝试担任拉力赛领航员的感觉。 他自认为胆子比一般人要大很多,还是一圈都没有跑完就下来吐到胆汁横流。 “斐先生车技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恐惧?”易茗还是只问不答。 她想要把关注的重点都拉回到斐一班的身上,并且成功地通过不断提问做到了这一点。 以提问代替回答,是非常高级的沟通技巧。 尤其是在对方明显不太愿意聊天的情况下。 “我车技好?”斐一班的聊天兴致,一下就被这个反问给点燃了。 “是的,斐先生把面包车,开出了赛车的感觉。”易茗紧接着又是一个提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是……” 平时脱口而出【我是赛车谷首席车神】这样的自诩,在这一刻,竟然有点说不出口。 斐一班讪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以前玩过赛车?” 斐一班也学会了以问代答。 “没有。”易茗直接予以否认,言简意赅到忘记了要用提问来结尾。 “那你以前坐过赛车?”斐一班又问。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易茗波澜不惊背后的原因。 易茗刚刚的反应,就好像是第一次去蹦极,就一脸平静直接“走”了下去,并且还能在极速下降的过程中,睁着眼睛、摆着动作、唱着曲儿。 不是说,没有人能在蹦极的时候做到这样的程度,就像专业的赛车领航员不可能会晕赛车一样。 但这不太可能是第一次就能有的反应。 “没有。”易茗再度斩钉截铁地否认,并且把话题带了回去:“斐先生是不是不知道后面的路要怎么开?” “啊?”斐一班有点没反应过来。 “您不是还要去其他几个村看看吗?”易茗还是在提问。 想到自己之前随口编的理由,斐·决策者·一班顿时有点骑虎难下。 “改天吧,天色将晚,天黑了山路也不好开。”斐一班又想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确实,安全第一位。”易茗补充道:“虽然以斐先生的车技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听听! 同样是女生,同样是说到和驾驶安全有关问题,为什么易茗说的话,就比韩女士好听那么多? 斐一班因为这个小小的“补充”,把易茗从自己的审美对立面给拉了出来。 从把人家列为对立面,到主动把人从对立面给拉出来,前后加起来,都没到十分钟的时间。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对自己的喜好“坚定不移”、“忠贞不屈”的人。 “您准备哪天再过来考察?”易茗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看着易茗一脸认真的期待,斐一班有了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不应该有的内疚。 是要继续骗下去,还是要到此为止? 易茗把斐一班的沉默理解成了冷场,转而又问了一个问题:“您是还没有确定下次考察的时间,是吗?” 先前让斐一班反感的那张纯真的少女脸,此刻让他看着心虚。 考察团不可能再来易家村一趟,他一个对家里的工厂毫无情趣的人,也不可能左右新厂的选址。 既然如此,不管这个叫易茗的、长得特别有少女感的女生,是不是长在他审美的对立面,都不可能还有下次相见。 有思及此,斐一班狠下心,对第一个真正见识到他的车技并且心生崇拜的女生说:“反正不会有人再来你们村。” 到此为止吧。 比起一开始就没有希望,从满怀希望到在等待中绝望的过程,才更伤人。 正文 第五章 您您您您 韩女士的来电,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一一,你怎么把那辆面包车开易家村去了?”韩女士的担忧的,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因为“阿斐哥”这一类的称呼,已经被她用来称呼老公斐国琛了,“班班”叫起来又不太好听,斐一班的小名就取了中间最简单的那个字。 韩女士会这么问,就表示她肯定已经看过了精彩卓绝、风姿绰约的车技精彩剪辑。 这就好办了嘛! “开相同的路,让你心服口服。”斐一班说着说着嘴角就开始上扬。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不是考虑到旁边还坐了一个陌生人,他这会儿嘴巴应该能直接咧到太阳穴。 “一一啊,那面包车不能这么开啊!”韩雨馨女士并没有顺着斐一班的话说,她有心要劝儿子。 “为什么不能?”斐大车神自是不以为意。 “那辆面包车,车胎都已经磨得没有纹路了,不仅容易打滑,还随时都有可能会爆胎。”韩女士语重心长地说,“一一啊,那是台已经要报废的车啊!” “我开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爆胎?”斐一班并不想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他只关心韩女士会不会兑现之前的承诺。 说一千道一万,在事实面前,都得退让。 斐一班直奔主题:“麻烦你回忆一下,你自己之前……” 让韩女士兑现买赛车承诺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平地两声巨响。 嘣……嘣…… 比过年放双响炮的节奏还要快。 即将报废的面包车,随之震动了一下。 漂移的时候都没问题的轮胎,和约好了似的相继爆胎。 这几个意思? 韩女士该不会是在这台车上,安了远程爆破系统吧? 要不然,她这嘴和开过光有什么区别? “一一,刚刚什么声音?是撞到哪里了吗?”韩女士有些紧张地问:“一一,你不会是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吧?” “没开,我停着车呢,轮胎都被你气爆了。”斐一班下车查看。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直接报废掉的左前轮。 可能是因为轮胎已经磨得很薄了。 这胎爆得有点尸骨无存的架势。 斐一班郁闷得不行:“韩女士,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的杀伤力?” 隔空爆胎这样的灵异事件,肯定因为韩女士打的这通电话,和他刚才怎么蹂躏这台车,委实没有半毛钱关系。 “没开就行,没开就行,亏得你出门的时候妈妈看了黄历。”韩女士长出一口气,“一一,你不要着急,我让小孟去接你。” “那这台车怎么办?”斐一班才不会同意这样的提议,“我叫个道路救援不就完事了吗?” 他一点都没有想要在这个时候,见到韩女士。 有些事情,没有看到,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真看到了,就可能有理说不清。 他总不可能让死去的鸡复活,顺带着还要帮忙解释——是它自己还没有学会飞行,不是车神的车技不行。 “本来就是要报废的车子,你找个人帮忙直接报废当废铁卖掉就行。”韩女士完全不觉得,有为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跨城、跨省叫道路救援的必要。 “我找个人?我去找谁?”斐一班才没有兴趣接这样的差事,“要卖废铁你自己找人卖。” 买卖赛车这种级别的交易,斐大车神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 卖废铁这样的事情,怎么对得起他天生优越的长相……以及他贵族的气质……以及他车神的封号。 “那行,妈妈和小孟一起过去。”韩女士说,“一一,那妈妈先给小孟打个电话啊。” 说完,也不等斐一班回答,韩女士就挂了电话。 “……” 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一句话就把韩女士给招来了? 韩女士要是来了,他刚刚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是易家村的人会说他没有撞到鸡,还是韩女士会相信他无与伦比的车技? 书到用时方恨少,脑到用时方难找。 很快,韩女士又发来一条语音:“一一,小孟帮你爸出去办事了,没办法现在就赶过去。” 斐一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出劫后余生的一口气。 这就对了嘛! 厂里的司机,干嘛老干接送厂长儿子这种事情? 也不会多给工资,更不能讨好厂长的公子。 打工人就应该懂得追求自己的权益最大化。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 做多了,就是向无良资本家屈服。 斐大车神疯狂打字回复:【没事,我自己能想办法回去。】 斐一班想好了,等回完这条消息,他就去打拖车公司的电话。 报废之前,这就还是厂里的面包车。 这么兢兢业业的一台面包车。 为厂里服务了快二十年的“厂史见证者”。 如此“功勋”的一台车,都不配在它寿终正寝的时候,享受一回超跑级别的拖车服务吗? 这厂长夫人到底是怎么当的? 在厂长忙着赚钱的时候,厂长夫人难道不应该让冷冰冰的工厂变得更有人情味吗? 要不是他对锁厂没兴趣,早就回来,手把手教斐国琛厂长,怎么管理他的夫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差最后一个“。”还没有打完的时候,韩女士的第二条语音就又进来了。 斐一班停下疯狂打字的手指,点开了韩女士发来的语音条: “一一,你耐心等一下,我和你爸爸,已经在去易家村接你的路上了。” 啥? 谁和谁来了? 司机没空,厂长有空? 为什么厂长比司机还闲? 这厂长究竟是怎么当的? 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安全就是生命吗? 工作时间,身为三厂之长,就这么抛下三个厂的几千号工人跑出来。 钱还要不要赚了? 下个月的工资还要不要发了? 厂里要是出什么安全事故,谁来负责现场指导? 啊呸! 厂里为什么要出安全事故? 算了,这不是关键。 千错万错都是【句号君】的错。 他不过是手速慢了那么0.01秒,没有在韩女士发语音之前打完【句号君】的昵称。 怎么就演变成了娘来了,爹也跟着? 要不是他对锁厂没兴趣,早就回来,手把手地教厂长夫人,怎么培养一个合格的厂长。 当爹妈的,怎么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算了,现在也不是计较爹妈不懂事的时候。 斐一班赶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电话回去给韩女士:“你们来干嘛?轮胎爆了又不是车子坏了,我随便找地方修一修不就回去了吗?” “我和你爸不放心。”韩女士接着说,“农村哪有换轮胎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视频都拍成那样了还不放心? 难道真要他把汽车开成飞机才放心? 斐一班刚想着要和韩女士争辩几句,就发现“飞”进副驾驶的易茗,已经下车来到了他的身边。 一边是成熟严谨且稳重的人设。 一边是连影子都还没有看到就可能要失去的赛车。 斐一班的心情,简直——比一般还要一般。 “斐先生,您有备用胎吗?我可以帮您换轮胎。”易茗自告奋勇的声音,在斐一班的耳边响起。 “听到没?有人要帮我换轮胎。”斐一班愉快地对着电话说,“我先挂了,你俩该干嘛干嘛去。” 女孩啊,一旦从审美对立面被拉出来,就会变得可爱。 “你还会换轮胎?”斐一班挂完电话就开始意外,“这难道也是导游必备技能?” “也算是吧。”易茗说,“现在有些私家团,只有两三个人的话,导游是要兼职司机的。” “你会开车?”斐一班想要借此确认一下,易茗是不是到了已经可以拿驾照的年纪。 一个自称做过导游的人,不太可能是未成年,但少女脸+御姐音,还让易茗的年龄成迷。 “不怎么会。”易茗把关注点拉回到斐一班的身上,“需要帮您换轮胎吗?” 斐一班反应了一下,开始后悔自己之前问易茗会不会开车。 这种没有营养的搭话,一经出口,就显得他对村花感兴趣似的。 他可是有超模情结的好吗? “不用。”打定了主意,斐一班连忙拒绝。 “您是没有备胎吗?”易茗问。 “我不确定这台车有没有备用胎,但你听刚刚爆胎的那个声音,嘣、嘣。”斐一班闭着眼睛,像享受音乐似的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声响。 “你要是足够懂车的话,就会知道,那是两个轮胎相继破碎的声音,不是一个备胎就能解决的。”斐·赛车工程师·一班难得展现了一下自己专业技能。 要不是看易茗什么都不懂,他一个F1的工程师,才不会屈尊降贵,给一台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做爆胎情况诊断。 人啊,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谁说技多不压身? 它不压身,它累人啊! 斐大工程师想要尽可能地减轻自己的负担:“这儿离你们村还算近,趁着天没黑,你赶紧走回去吧。” 诚然,易茗的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谜,足够他好奇。 但好奇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尤其是在他并不想和弄脏了他AJ1的鸡蛋姑娘再有什么交集的情况下。 如果换个场合遇见,说不定还能聊聊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现在嘛,全世界的女人都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挑,都没有成功买到赛车重要。 毕竟,女人可能把他当备胎,赛车只会被他开坏。 看着易茗离去的背影,斐一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家里有钱了一点吗? 至于一个个小姑娘,见了面就缠着他不放吗? 他家也仅仅只是卖出去的锁可以绕地球一圈半的程度而已啊。 又不是什么太好的家庭出身。 韩女士又给斐一班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大意是说她和斐爸爸还是不放心,要连夜赶过来接他回去。 经过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慌张,斐一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 等他把拖车给叫过来,连人带功勋面包车一起上了拖车,再给韩女士发一个实时的位置共享。 他就不信韩女士和斐先生还要大晚上地开车一直开车开到易家村。 几千块钱一趟拖车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开车接他浪费几百块钱一箱油? 几百块不是钱吗? 赚钱那么容易吗? 要卖多少把锁才能赚够几百块利润? 勤俭惯了的斐一班,实在受不了亲爹亲妈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行为,只能一家接一家地给道路救援和拖车公司打电话。 “您好,我们不提供跨省救援服务。” “您好,我们目前还没有开展跨城拖车服务,等有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您,您您! 这年头,最没有礼貌的就是那种开口闭口就是您您您的。 有几个骚扰电话的开头不是“很抱歉打扰您”。 都知道抱歉了,为什么还要打扰? 把骚字改头换面了就不会被打,是吗? “您好,您的这个拖车距离已经超出了我们常规服务范围,您要是这种情况还要拖车的话,您得支付来回两趟的托运费。” 您您您您,一句话四个您。 只多了一个您,怎么就这么好听? 年轻人说话,还是应该多多使用尊称。 有不会的,可以向鸡蛋女孩请教请教。 啊呸! 有那就会砸鸡蛋的导游什么事? “司机来回跑这一趟,收两趟钱,肯定是应该的。”斐一班回答。 钱能解决的问题,算什么问题? 他是什么勤俭持家的人吗? “那您得先给我们支付一半的定金,就是这个距离拖一趟车的钱。”接线员解释道,“我们派拖车过去,您如果又不要了,我们也不好和拖车司机交代。” “应该的应该的。”斐一班很是通情达理,“你们定金是要转账还是给我一个什么码?” “看您方便。”接线员也很好说话。 “我是转账比较方便。”斐一班还没整明白国内的日新月异的支付方式,下载是都下载了,但已经有好久都没有用过了。 “那行,我等下给您把帐号发过去。您直接打定金就行。”接线员说。 “好的,没问题。”斐一班问,“你们大概多久能到?” “我们尽量四个小时之内赶到。”接线员说。 “你说多久?”斐一班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尽量四个小时之内,有可能会还会更久一点。”接线员解释,“我要先确认一下有哪几个司机有空,现在在什么位置,愿不愿意去您那里一趟。” 斐一班不想说话了。 “要跟您说一下,我确认的这个时间,是不算在四个小时之内的。”接线员解释的还挺详细。 一听就不是骗子。 骗子说话哪有这么过分的? 四个小时,他爹妈人都到易家村了,他还要拖车干什么? 这年头,最没有礼貌的就是那种开口闭口就是您您您您的! 正文 第六章 你怎么这么老(白银大盟@横扫天涯) 初秋。 微风阵阵。 温度宜人。 如果不考虑昼夜的温差,在易家村待上一天,看看这里的白茶古树,也是一件颇为惬意的事情。 【温差君】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找存在感。 白天的短袖,夜晚的颤抖。 电话打着打着,斐一班就开始遭受【温差君】的蹂躏。 导航没有信号,就算有,手机也被他折腾得只剩下3%的电。 斐一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车载充电头和充电线。 在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上等成一个安静的美男子,竟然成了他此刻最好的归宿。 好奇怪,他也没有帅到超出人类的范围啊! 为什么要遭受此等非人的虐待?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帅得让人心慌……美得让人忧桑…… 如果在沾染了飞鸡血迹的面包车上一等就是四个小时,也不知道飞鸡的冤魂会不会顺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讲道理! 那只鸡死得一点都不冤吧? 它不假装自己是鸟,又怎么可能会被撞飞? 他这明明是助鸡为乐,给它动力、助它早日实现飞天的梦想。 人都不能没有梦想,小小的鸡难道还能例外吗? 许是想象力过于丰富。 天不怕地不怕的斐大车神,独独怕鬼魂。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从天而降,把他从飞鸡的冤魂下救出来,一定能够成为他心目中的英雄。 让他心生敬仰,并且成为他一辈子的偶像。 斐一班搓了搓有点冻僵的双手,并且对着吹了一口气。 那动作,不是祈祷,胜似祈祷。 一道发动机的轰鸣声,从后方的山坡传来,由上及下,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斐一班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得这么快过。 作为赛车工程的高材生,他不用转头,光听声音就能知晓,这台“从天而降”的车,配备的不是一般的发动机。 正常在路上开的车,肯定发不出这样的动静。 就算是,让赛车谷引以为傲的阿斯顿·马丁V8发动机,和宾利V12发动机,都一样发不出这样的轰鸣。 或许,只有传奇车手、速度偶像、汽车动力学专家John Hennessey改装过的野兽型汽车,才能发出可以与之媲美声音。 注定要成为他一辈子偶像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仅从天而降,还开着他梦寐以求的改装车。 斐一班赶紧打开车门下车。 身为一辈子的粉丝,他要用最虔诚的姿态,迎接自己今生的偶像。 是谁说,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年轻人,只要敢想,随时都能实现。 然后,斐一班就看到到了一台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交通工具——农用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人,就是刚刚告诉他【不怎么会】开车的,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想记住的女生。 梦想是什么? 赛车谷首席车神,从来都不知道梦想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无忧无虑,又有什么区别? …… 原本不应该在斐一班这儿拥有具体名字的女生从农用拖拉机上下来。 手里还拿着一件毫无设计感的老式军大衣。 “斐先生,您如果是准备叫道路救援到我们这儿,至少还要再等三个小时。” 易茗把军大衣递给斐一班,热情而又不失礼貌地对他说:“我们这儿昼夜温差大,这件衣服是洗干净了的,您先穿上。”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在疯狂地打电话叫道路救援,又为什么会知道至少还要再等三个小时? 是在他手机上装了监听器吗? 还有这军大衣! 衣服是只要洗干净了就能往身上穿的东西吗? 要不要挑挑品牌? 要不要挑挑设计师? 再不济,要不要看看颜色合不合适? 这洗到泛白的军绿色,是真的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斐一班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拒绝了易茗的好意:“我大冬天,都是只穿短衣短裤的,你们这儿的这点温差不算什么。” 冷,是真的冷。 穿没品位的衣服,是真的没有可能。 这是斐一班心里,一根永远都拔不掉的刺,也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和人提及的过往。 …… 斐一班小时候是一个非常热情的小男孩。 他逢人就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斐一班。” “斐就是文采斐然的斐,但做姓氏的时候念第一声,阴平。” “班是鲁班的班,我家里是做锁具的,我长大了想成文鲁班大师那样的锁匠。” “你们谁家里锁坏了都可以找我,我不仅会换锁我还会修呢。” 那时候,斐一班是为能够成为一名锁匠,而感到自豪的。 可能是因为他名字自带【特步——非一般的感觉】的背景音乐,在同学都清一色地穿耐克甚至是AJ的时候,斐一班还是全身国货。 斐一班小时候的国内运动品牌,还没有现在这么有设计感,也没有与世界接轨。 斐爸爸斐妈妈潜心研究制锁工艺,并没有把心思放到斐一班的穿着打扮上面。 年纪小的时候还好,等到了青春期,就难免被班上那些非富即贵的同学嘲笑。 尤其是在他和爸爸妈妈说自己要穿有一个√的耐克,结果厂里做饭的王阿姨直接给买了一个√是反着长的“高仿”之后。 斐一班就这么被打上了“土人”的标签。 斐爸爸斐妈妈,一辈子都在工厂待着,对物质基本没有追求。 车子不开到报废不会换新的,衣服也全部都是以实用性为主。 和身边那些做第三产业的,甚至没有他们有钱,却动不动换豪车豪宅的人相比,斐一班的爸爸妈妈朴素地像个司机。 不仅一直住在厂里,还开着十几二十年前买的车。 厂里的工人开的车,都有比他们好的,更不要说经理一级的。 在攀比成风的少年时期,斐一班被嘲笑成,勒紧裤腰带都非要把小孩送到圈层以外的学校的穷人家的小孩。 为了安抚斐一班,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小型捐款活动里面,在别人家都只捐几百最多一两千的时候,斐爸爸斐妈妈直接捐了二十万。 韩雨馨女士和斐国琛先生原本以为,这个霸气的善举,能够让儿子在学校里面扬眉吐气。 真正的结果,却是让斐一班进一步成了同学的笑柄。 在那些同学看来,有钱没品位远比单纯的穷,还要更值得鄙视。 这样的事实,让青春期的斐一班和家里产生了极大的隔阂。 他不再热情,不再阳光,甚至连学校都不愿意去了。 无奈之下,父母只能把他送出国。 找了最好的学校,让他接受真正贵族教育。 结果又是更严重的歧视。 斐一班一间接一间地换着学校,直到上了大学。 经历过鄙视和歧视的洗礼,斐一班蜕变得比谁都更像一个贵族。 从气质、到穿着、再到品位和谈吐,无一不透着贵族的气息。 学的是赛车制造专业,接触的都是世界级的工程师和车手。 易茗递过来的这件军大衣,让斐一班想起了被群嘲的过往。 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也已经明白,一旦在一个群体里面,成为被针对的那一个,不管再做什么,都一样会被嘲笑。 可是,一根刺一旦扎到了心里,就会凝结成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算得上是斐一班的童年阴影。 斐一班经常都搞不明白,小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真也好,假也罢。 反正事实就是,现在的斐一班,如果冻死和没有衣品只能二选其一,那他一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选择被冻死。 …… “斐先生,您在车上坐着,连杯茶都没得喝。”易茗又开始提问式的沟通,“您要不要去村委会一边喝茶一边等?” 斐一班已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成熟有品且绅士的男性了。 人小姑娘家家的都开着拖拉机来帮忙了,他怎么也得正式称呼一下。 在国内直接叫人家小姐,应该不太好吧? 小易妹妹,易茗妹妹…… 还是叫什么比较好? 应该……是妹妹吧? “你多大?”下意识地问完,斐一班自己先愣了好几秒。 他有点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受了七年绅士教育的人,有可能在第一天见面就问女生的问题。 可是,问都问了,还能怎么办? 学校也不可能因此给他退学费,是吧? 好在,后果还不算严重。 女孩子嘛,二十五岁是个分水岭。 没有哪个二十四岁的女生,会觉得自己是老女人。 等到了二十五岁,就会开始被各种催婚。 二十五岁以下,女孩的年龄可以不是秘密。 到了二十五岁,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奔三,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斐一班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虽然声音偏成熟,但易茗那个长相,就算往多了说两岁,也就是个二十岁的小妹妹。 这一点,从易茗听完这个问题之后的一脸平静,就足以证明。 “我今年25。”易茗一点都没有抗拒关于年龄问题。 “啊?”判断出现失误的斐一班意外了。 “你怎么这么老?”斐一班又一次脱口而出。 然后,他又一次把自己都给听愣了。 尽管他心里想说的是——【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现在想要找补,也找补不回来。 斐一班不免再次怀疑,学校真的不考虑把学费退给他吗? 哪怕退一半也行啊。 他又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是吧? 正文 第七章 左手君和大衣君 斐一班坐在农用拖拉机的后座。 后面还拖着的那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 他其实是可以坐在面包车里面的。 车虽破旧,但车窗还是完好的。 再怎么样都比拖拉机的后座,要挡风得多。 只不过,为了展示自己大冬天都只穿短衣短裤的强壮体魄,斐一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四面透风的拖拉机后座。 究其根本,当然和他对沾染在面跑车鸡血上的飞鸡冤魂的恐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易茗动作利落地发动了拖拉机。 也不知道是什么破烂发动机,那一顿一顿破锣轰鸣,根本就是对“发动机”这三个字的亵渎。 没过半分钟,斐一班的注意力,就没办法停留在发动机的声响上了。 那一颠一颠屁股贴铁皮的酸爽,一点都不比他第一次当拉力赛领航员的时候清爽。 刚刚他从易家村开车下来这里,最多也就五分钟吧? 为什么他都已经在瑟瑟的秋风中,颤抖了十几分钟了,还没看到那栋有牛津绿厕所的低矮建筑。 那厕所的颜色,是真的有点不太能接受。 就和现在放在他边上的这件绿色的军大衣一样,让人接受无能。 可是,真的好冷! 如果,只是说如果,不把整件衣服穿在身上,就套两只手进去。 应该不算违背,当冻死和没有衣品只能二选其一,就一定要选择直接被冻死的原则吧? 斐一班的右手,在“如果”的进程中,下意识地伸进了军大衣的左袖。 等到反应过来,宁死不丢品的斐一班又赶紧把右手抽了出来。 还是直接冻死吧…… 再坚持一下吧…… 应该快到了吧…… 终于,在斐一班彻底丧失原则,把整件军大衣反穿在身上之前的那一秒,他看到了【易家村村委会】那几个用红油漆写的大字。 那是什么字体啊? 为什么红得那么耀眼? 斐一班快要冻僵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段小时候他爸爸妈妈最喜欢对唱的旋律,并且自动进行了一个字的改编: 【字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啊呸! 谁要和一栋厕所都是牛津绿的破建筑培养友谊和爱情? 他莫不是脑子冻出病来了? 易茗从拖拉机上下来,往斐一班坐的地方看了斐一班一眼,就绕到后面把拖过来的面包车给解开。 那一眼,易茗看得极为平静。 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就和她之前听到斐一班说【你怎么这么老】的时候,是一样一样的。 那时候,易茗古井无波地看着斐一班回答了三个字:“是很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别的什么,就和现在的表情没有任何区别。 斐一班想过自己那么脱口而出之后会社死,还想了好几个把话找补回来的借口。 比如——【我说的老是成熟的意思。】 再比如——【你特别有25岁女孩才有的魅力。】 在易茗一脸平静地直接承认了【是很老】之后,斐一班的【借口君】,也直接胎死腹中。 如果没有刚刚的那一下古井无波,斐一班可能会觉得,易茗这平静的一眼,肯定没有把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也没有看到他对军大衣做了什么。 有了刚才的经验,斐一班赶忙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嗯。 他的右手已经从“不小心”钻进去的左袖里面抽出来了。 【右手君】很乖,并没有违背斐一班设定的原则,也没有做出什么有打脸嫌疑的动作。 这就很完美地维持了他【大冬天都只穿短衣短裤】的人设。 可是。 为什么。 他的左手。 竟然直接把军大衣牢牢地抱在了胸前,像深怕丢了似的。 这就真的有点掉人设了。 斐一班赶紧把左手松开,军大衣顺势掉了一半在他的左腿上,还有另外一半直接和拖拉机的后座,来了一个零距离的亲密接触。 他明明一点都不觉得冷啊! 【左手君】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就不能和【右手君】学学? 既然,犯错的是【左手君】。 那罚它今天暂停使用,可以吗? 解完拖面包车的钩子,易茗回到拖拉机后座的位置。 她低头看了一眼几乎已经全部掉在后座地上的军大衣,抬头对斐一班说:“谢谢斐先生帮我接了一下军大衣,要是完全掉地上就脏了还要重新洗了。” 这句话,易茗说的很是真诚。 从眼神到表情。 斐一班愣了愣。 原来还可以这么解释的吗? 刚刚的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拖拉机过于颠簸,原本放在后侧座位的【大衣君】,一个不小心,就飞离了座位。 等到【大衣君】想要重新落座的时候,因为过于颠簸,就没能顺利回到原位。 在【大衣君】隔壁的【左手君】,出于邻座乘客的好心,奋不顾身地出手相救。 最终,在【左手君】好兄弟【左腿君】的配合下,才让【大衣君】免于以脸着地,脱离毁容的险境。 尽管【大衣君】原本就有着地狱般的容颜。 可是,心地善良的【左手君】在做好人好事的时候,又怎么会计较被帮助的对象是不是脸残呢? 【左手君】可真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呢。 不仅拯救了【大衣君】,还为国家节省了水力资源。 这么美好的【左手君】,身为领导的斐一班,怎么可能忍心继续惩罚? 看在易茗这么诚心帮【大衣君】道谢的份上。 斐一班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替【左手君】回了一句:“不客气。” 并且收回对【左手君】做出的惩罚。 处理完【左手君】的问题,斐一班不免开始怀疑,这个叫易茗的大姐姐,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情绪? 刚刚那种现场打脸的状况,要是换成是他任意时期的同学,不论是善意的调侃,还是恶意的取笑,肯定都要问上一句:【你不说这点温差不算什么的吗?】 易茗怎么还会给他台阶下? 是因为这位姐姐诶年纪大吗? 原来,女人年纪大了之后,脾气是可以好成这样的啊! 铁一般的事实,刷新了斐一班的认知。 改明儿他回去找超模,也要找比他至少大三岁的。 女大三脾气憨。 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就问香不香? 就这样,斐一班对即将投入他怀抱的超模,有了更为具体的人物速写。 …… 从拖拉机上下来,斐一班就看到易存章带了好多人朝村委会过来,男男女女的,多半都和易存章差不多的年纪。 看到斐一班,易存章加快了脚步。 健步如飞到原本微微有些驼的背,都直了起来。 “斐先生,屋里喝茶。”村委会主任非常热情地,用他看起来不知道多久没有洗干净过的手,邀请斐一班到村委会喝茶。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喊他喝茶? 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茶? 他可是家里卖出去的锁能绕地球一圈半的锁厂贵公子,平日里就算喝咖啡,也只喝慈善拍卖的鲁瓦克。 要是易存章用这双看起来乌漆嘛黑的手给他泡茶,那他应该还没有喝进嘴里就会直接吐吧? 一双不好看的手,看起来能好喝吗? 千般不情万般不愿地,斐一班还是再次踏进了拥有牛津绿厕所的一家村村委会。 他只说大冬天都短衣短裤,有没说会穿成这样在户外散步。 村长一进村委会,就往放了一堆满是茶渍的功夫茶具的地方去。 那架势,绝对是要给斐一班露一手。 他今天不是来过一次村委会吗? 那一次,易存章给他端来的不是一个大玻璃杯的茶吗? 虽然他之前也是一口都没喝,那也比现在这个连器皿都透着股反胃感的要强吧? 厕所都土成牛津绿了,喝茶为什么还要喝功夫茶? 关键这茶具本来就够慎人了,如果再加上易存章的那双手。 他就算连续24小时都没有喝到一滴水,都不会对这样的茶,产生一丁点的欲望。 可是,现在不比刚才。 刚才他还可以开着即将报废的面包车说走就走。 现在的他…… 哎,不提也罢。 怎么样才能既在村委会坐着,又不喝易存章泡的茶呢? 决策者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出决策? 易茗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易茗……咳咳……”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年纪,绅士礼貌且有风度的斐一班,肯定是要叫姐姐的。 可让他一个大老爷们,管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女生叫姐姐,他又实在是叫不出口。 值得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 “你给我泡吧。”斐一班迅速找回了【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人设。 “我的茶艺可不敢和村长比。”易茗笑着回应。 决策者通常都不喜欢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斐一班根本不管易茗说什么,直接压着声音提醒一句:“洗了手再泡。”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村长的手,可能只是看起来黑。 易茗的手,可是刚刚和沾染了飞鸡DNA的“凶车”,有过足以破坏凶案现场程度的亲密接触的。 要不,这茶就不喝了吧? 他堂堂一个决策者,还能拒绝不了一杯茶? “斐先生让你去洗手,你还不赶紧去?”易存章见易茗站着不动,就开始催促。 原来跟在易存章后面的一堆男男女女,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村委会。 看着易茗走向牛津绿的背影,一个眉心长了一颗痦子的大妈问旁边穿黑衣服的大妈:“这是彩蝶家那个茗娃子吗?” 黑衣服的大妈说:“可不就是吗?她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说完,黑衣服大妈转头问一个穿花衣服的大妈:“村长媳妇儿,你知道咋回事不?” “这不昨天夜里回来的嘛!”身为村长媳妇儿,花衣服的大妈显然知道得要多一点,“申飞兄弟都被他气得躺床上现在还起不来呢。” “哎哟诶,这可真是造孽啊。”痦子大妈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可真是够没良心的。”黑衣大妈也表达了自己的感叹,“申飞兄弟这捡……” “你这老娘客,你这么多嘴干什么?”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爷把痦子大妈给训斥了一顿,“这投资者说不定就是茗娃子带来的。我们村都多少年,没有人来考察过了?” 穿着军大衣的大爷,提醒自家媳妇说话过过脑子。 易存章的媳妇听了,老大不高兴:“这是存章求爷爷告奶奶给求来的,你快别给那破烂玩意儿脸上贴金了。” 斐一班非常不喜欢这些人在易茗背后的议论。 是当他不存在? 还是质疑他赛车工程专业顶级的听力。 一公里之外的发动机有没有故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何况一群人在他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比比叨。 关键是,他耳朵受点荼毒也没什么。 这些人这么议论,就不考虑一下当事人易茗姐姐的感受吗? 是觉得村委会的空间很大,还是觉得牛津绿的厕所隔音很好? 想到这儿,斐一班没来由地生气: 【我斐一班看不上的女人,你们凭什么也看不上?】 正文 第八章 讲真 洗个手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所以易茗很快就从牛津绿的厕所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议论。 总之从表情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笑得那么不染尘埃,仿佛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个世界虐待。 易茗停下脚步,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快步朝人群走了过去。 刚刚议论纷纷的人,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纷纷禁了声。 只不过,在斐一班看来。 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肯定是不会觉得自己过分的。 就像小时候取笑他衣品的那些同学。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造孽、没良心、破烂玩意儿,这些人的嘴还能更毒一点吗? 同样经历过人身攻击的斐一班,很清楚答案是肯定的。 这些人,多半只是单纯的还没有想好要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感同身受的斐一班,有心想要帮忙说点什么。 又没有找到合适的立场。 犹豫间,就看到易茗越过了人群,对着还在村委会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声音温柔且好听地问道:“阿妈,你怎么来了?” 刚刚东一句西一句议论纷纷的人,齐齐转身看了一眼。 黑衣服的大妈用胳膊肘碰了碰站在她旁边的痦子大妈,问:“彩蝶什么时候来的?” 痦子大妈摇了摇头,开始扯了扯穿军大衣老公的袖子,压低声问:“陶彩蝶应该没听到我们刚刚说了什么吧?” 穿军大衣的大爷小声呵斥:“你刚才少说两句,就不用怕人家有没有听见了。” 穿花衣服的村长媳妇走到了易存章的边上。 易存章的表情也不太好看:“我喊你来烧个水,你叫这么一群人来村委会干什么。” “当然是帮忙啊!”村长媳妇指了指门口的易茗,道:“不然你还指望那破……那个?你瞧见没,这就把你功劳都归自己头上了。” 村长媳妇估计是喊破烂玩意儿喊顺口了。 碍于现场还有斐一班坐着,并且离得比刚刚她在门口的时候近得多,花衣服大妈终于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 “你可拉到吧,要是没有茗娃子,斐先生早就走了,哪里还会来我们村委会喝茶。”易存章呵斥了他媳妇一句:“都我害的!我有啥功劳?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花衣服的大妈对着斐一班笑了笑。 她显然并不把易存章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大概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正义的审判者吧。 “阿妈来看看你。”陶彩蝶的声音很小,显然是在场所有人里面,唯一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的。 “你家那口子不是还病着呢吗?”黑衣服大妈很好心地问陶彩蝶:“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她阿爸昨天是太高兴,走路把脚给崴了,这才下不了床的。”陶彩蝶的回答,声音还是很小。 但从说话的内容来看,她显然是听到了之前这些人的议论,想着要帮易茗解释一下。 “阿妈,我有什么好看的?”易茗伸手拍了拍陶彩蝶肩膀上落的一点灰。 易茗这会儿是背对着的,所以斐一班看不到鸡蛋女孩脸上灿烂的笑意。 但即便是光听声音,也能知道,说话的人,此刻轻松愉悦,没有因为这些人议论的话而有一丝不满。 “让你来送框鸡蛋,送了半天也不见你人影。”陶彩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似的解释了一下,“你阿爸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易茗说,“村长找我有点事儿,完了我就回去。” “那好,阿妈阿爸在家里等你。”陶彩蝶又问,“鸡蛋你给村长了没有,有没有好好道歉?” “阿妈,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把阿爸攒的双黄蛋都给打碎了。”易茗压低了声音对陶彩蝶说,“阿妈可别告诉阿爸啊,回头他指不定怎么说我。” 陶彩蝶很高兴能和易茗有一个共同的小秘密,连声应好,“那阿妈先回去看着你阿爸啊,这地儿你可得给收拾干净了再回家吃饭啊!” 陶彩蝶一来,就看到了地上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的【鸡蛋君】碎尸。 如果不是担心这些鸡蛋是被村长给扔出来的,刚刚那种人多嘴杂的情况,以陶彩蝶的性格,是肯定是不会留下的。 斐一班原本还以为自己对村里人的议论过敏,严重到把他小时候被群嘲过的阴影都给激发出来了。 没曾想,这么快就被易茗和陶彩蝶的对话给治愈了。 【阿爸阿妈】是真的很爱他们的【茗娃子】,并且是很尊重孩子喜好的那种特别好沟通的家长。 怪不得,易茗会有这么好的性格。 原来不仅因为年纪大,还因为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面长大的。 破案之后,斐一班的心情也随之不一般了起来。 唯一让他感到讶异的,是他刚才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从易茗去洗手到现在,有发生一丁点和他有关的事情吗? 哪怕就那么一小丢丢呢? 哦对,易存章的老婆对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 哎,不形容也罢…… 斐一班赶紧摇了摇脑袋,心道:【易茗姐姐,你能不能赶紧对我笑笑,让我洗洗眼睛啊。】 斐一班对自己先前嫌弃易茗笑容的行为,深感抱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然后,易茗就真的对着他,灿若星辰地笑了一下。 送走陶彩蝶,易茗就在斐一班的对面坐下。 看起来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到刚刚那些议论的影响。 极具少女感的脸上,挂着最纯真的笑意。 “斐先生,我来给您泡茶。”易茗对斐一班说。 易存章把包括他自己媳妇在内的这些女人,全都给请了出去。 他原本是让他媳妇儿来烧个水,他来泡茶。 现在泡茶的人换成易茗,烧水的活儿,他铁定是要自己把关。 七分水三分茶。 茶想要泡得好喝,水的质量和温度,都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易茗刚刚说她的茶艺和村长没法比,确实也不是在谦虚,易存章的茶艺,在易家村,确实是一等一的。 他属于那种拿手一拍,就能知道水的温度的。 当然了,也因为他总拿手拍刚烧开没多久的水壶,弄得一双手都快黑成碳了。 可以调节温度的恒温水壶,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 价格也很亲民。 易茗三年前就送过一个给易存章。 然后就被易存章嫌弃了半天——【这玩意儿烧出来的水,能泡个啥子茶?】 易存章养了一辈子的习惯,并没有恒温水壶的出现而改变。 他泡茶,都还是用最原始的炭火烧水,因此需要烧两壶,一壶水温不够了就换另外一壶。 不知道是易茗心细如发,发现了斐一班对茶具的嫌弃,还是只是出于对决策者的重视。 易茗弯腰在功夫茶台底下翻了好一会儿,翻出来一个新的杯子。 陶瓷质地的杯子,内侧是非常干净的白色,外侧是很喜庆的大红色,还镶了金色的龙。 特别像是结婚用的茶具。 崭新新的。 和满茶台廉价且茶渍斑斑的杯子,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易茗当着斐一班的面,用刚烧开的水,把这个杯子里里外外烫了足足三遍,才把杯子摆到他的面前。 这通操作下来,斐一班对到【屋里喝茶】的敌意,就消散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他对茶叶本身的顾虑。 斐一班飙面包车上山的时候,就看到易家村有好多白茶古树。 他能认得白茶古树,是因为他喜欢喝白茶。 而且必须是十年茶龄的银针老白茶。 老白茶获得易茗青睐的愿意,是每年至少涨价20%。 好的白茶,多存一年,就多贵一年。 升值空间比茅台还大。 像斐一班这种车神级别的人物,喝咖啡都只喝慈善拍卖的鲁瓦克,喝白茶,怎么也得是800克能拍卖出十万那种级别的。 为什么不管是茶和咖啡都一定要喝拍卖的? 讲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人,一定对真正贵族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茶要是不够贵,怎么对得起斐大车神金贵的胃? 即便屈尊降贵到极致,今年份的银针,也已经是斐一班接受的底线了。 结果呢? 银针银针,顾名思义,叶子是很小的。 易存章拿来让易茗给他泡的茶,那一张张叶子,大得就和桑叶似的。 易家村的人,招待决策者,竟然敢拿这种叶子很大的次品出来,这最多也就牡丹级吧? 是欺负“牛津大学”的他不懂白茶吗? 要不是真的有点冷,斐大茶神,才不会委屈自己喝一口这么次品的茶。 果不其然。 车神的眼睛是雪亮的。 如果易茗泡好倒给他的这杯是茶的话,那茶叶应该已经被泡过十万八千遍了吧? 这哪有一点茶的味道? 和喝白水又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诶? 等,等会儿! 他是不是口渴到出现幻觉了? 他刚刚喝的不是白水吗? 现在这满嘴的回甘是怎么回事? 回甘为什么还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 这是人间能喝到的茶吗? 斐一班把自己的杯子放到了茶海边上,用行动示意易茗——【请给我再来一杯。】 然后就是一杯又一杯。 讲真,像他这种打小连运动鞋都只能穿高仿的人,有人愿意把茶泡好端到他面前,哪还有那么多的挑挑拣拣? 正文 第九章 易家村的故事 喝完易茗泡的茶,斐一班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于是就找了个话题:“你刚是说你的茶艺和村长没法比,是吗?” “是的,斐先生。”易茗有问必答。 “那为什么是你坐着泡茶,村长站着烧水?”斐一班把话题进行得更深入了一点。 顺便嘛,让村长亲自给他沏一壶茶。 “……” 斐一班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 遇到他自己不想记住的事情,哪怕是他一分钟前才说过的话,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易茗和易存章也不好提醒他。 “烧水是村长的绝技。”易茗说,“您看我们村长的手,是不是看起来很特别?” “是有那么点……”斐一班想了个形容词,“沧桑。” “确实”易茗说,“只有我们村长的手,能感知茶叶的脾气。” 易茗没怎么关注斐一班遣词造句方面的造诣。 毕竟,【你怎么这么老】这样的话,她都接得毫无压力。 “这么玄乎?”斐一班自是不信。 “对。三分茶七分水。”易茗说,“只有村长的手,能试出最佳的泡茶水温。” “85度?”斐一班想要确认一下。 “不是的,斐先生。85-90度,这应该是书上说的,可能还没有区分第一泡和第二泡温度的。”易茗说。 斐一班看了易茗一眼,没有说话。 “天气不一样、茶叶的大小不一样、适合的温度也不一样,每天的最佳温度都不太相同。是我学不会的烧水绝技。”易茗的视线和斐一班对上,莞尔一笑道,“这么一说,确实和您说的一样,有点像玄学。” “是……吧。”斐一班不知道自己写满质疑的眼神,怎么就被理解成了赞成。 不过这样好像也好,省得他再选择性忘记一次。 “斐先生要是觉得刚才的茶好喝,至少有七分,都是我们村长递给我的水的功劳。”易茗一点都不居功。 “茗娃子,你别谦虚,也就你泡的茶,我觉得不是糟蹋我烧的水。”说完,易存章满怀期待地看着斐一班,问道:“斐先生真的觉得刚刚这茶好喝?” 这话问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茶好喝了? 他最多不就是在心里面想想,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喝吗? 怎么就一个一个都,都以为自己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 决策者不要面子的吗? “这茶吧,”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想了想说,“确实出自一棵好茶树。” “对对,我们这儿都是古树。”村长连声附和。 “就你们吧,专挑好树上最差的叶子。”为了显示决策者必备的渊博学识,斐一班试着分析了一下:“白茶按等级来分,银针>牡丹王>一级牡丹>二级牡丹>三级牡丹。你们刚那叶子,勉强能够三级吗?” 听完斐一班的话,易存章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没多久,就开始眼泛泪光。 最后实在忍不住,只好拿有探温绝技的黑手去擦。 这下,直接把斐一班给看傻了。 他刚刚装学识渊博,是不是装得过分了一点? 可他说的也是事实吧? 有严重到把一个大爷给气哭的程度吧? 他可是个绅士啊,得赶紧找补找补。 “我的意思是,您拿最次的牡丹泡茶,还能泡出比牡丹王和银针更好的口感,这才是真的有本事!”斐一班对着易存章竖起一个大拇指,称赞道:“村长好茶艺!” 斐一班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愧是开赛车的,看看他这神一样的临场应变能力! 刚刚这一下,应该是很高级别的夸赞了吧? 这下村长总不会觉得他话里有话,委屈到掉眼泪了吧? 嘴里的回甘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散。 他是真的还想再喝一泡茶啊。 哪怕是村长那双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手亲自泡的都行啊! 今天不多喝点,直接喝个茶醉,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然后,原本还忍着默默擦眼泪的村委会主任——一村之长易存章,就开始嚎啕大哭。 哭天抢地的那种。 电视剧里面幼年丧母和老年丧子,都没哭这么夸张的。 斐大车神瞬间就给整彻底不会了。 他是不是就像小时候欺负他的人那样,自以为是地说了很多伤害人的话? 斐一班很内疚,内疚到他傲人的反应能力都开始罢工。 如果是易茗哭了,他或许还能想想看要怎么安慰。 易存章看起来,至少都有六十五岁了。 他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把一位村长爷爷给气哭成这样? 易存章哭得肝肠寸断。 一边哭一边嚎:“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易家村的罪人啊!” “村长爷爷,我刚和您还有易茗都说过了,不在这儿建厂,主要是因为您这边这块地不太合适。”斐一班硬着头皮解释:“这茶的好坏,和建不建工厂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易存章问一句,就打自己一下,问一句,就打自己一下。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斐一班的理解范围。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要安慰人,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里放,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可真是太坏太坏的一个人了。 他为什么要装什么决策者? 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学识渊博的架势? “斐先生,您坐会儿。”易茗声音淡定且情绪平稳地继续泡着茶,“我们村长等会儿就好了。” “这……”斐一班为难而又自责地看着易存章。 “和您没关系,您给村长一点时间,他很快就能调整好了。”易茗又说。 虽然,易茗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很具有说服力。 但斐一班还是没办法相信,村长哭成这样,不是他刚才那句话导致的。 他可以老老实实告诉村长他不是决策者,他可以因为撞了鸡而买不了赛车,都好过让他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村长哭得斐一班都想哭了。 他一直都有一颗柔软的心,哪怕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茗娃子,我有罪啊,茗娃子!”村长还在嚎。 “你没有。”易茗一脸淡定从容。 “人是我带来的啊,茗娃子。”村长接着嚎。 “每家每户都自己按了手印的。”易茗接着淡定。 “合同是我签的啊,茗娃子!”村长继续嚎。 “你不想签的,是大家逼着你签的。”易茗继续淡定。 “贵客来了我连点像样的茶都拿不出来啊,茗娃子!”村长再接再厉。 “什么茶经你的手,都好喝。”易茗毫无压力。 “茗娃子,我有罪啊,茗娃子。”村长又来了一遍。 “这句刚刚嚎过了。”易茗对易存章说,“您换一句,我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然后,易存章就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想,并且止住了哭嚎。 再然后,易存章很快就在思考中转移了注意力。 “让斐先生见笑了,我们接着给您泡茶。”易存章擦干了眼泪,继续烧水。 还能……这样? 的……吗? 壳硬心软的斐先生有点反应不过来,易存章都没事了,他还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收回自己想哭的心情。 好在,还有村长泡的茶,可以点亮他的心情。 斐一班也在这一泡又一泡的回甘里,听完了易家村的故事。 …… 易家村是个盛产白茶的小山村。 这里有很多白茶古树。 易家村的人,祖祖辈辈都守在这里。 这里的白茶,品质极好,但产量不高。 易家村一直都没有会营销的人。 种的茶,除了村里人自己喝的,就马马虎虎地卖着。 这里人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 十五年前,易存章出门卖茶,带回来十里八乡最成功的商人刘金洋。 刘金洋为人大方,说他虽然不在易家村出生,但十里八乡都是他的街坊。 他第一次来,就直接运来了一整车的日用品。 都是大家平时会用到的,而且还比较高级的东西。 村里人好奇,为什么刘金洋能赚到这么多钱。 刘金洋说他在全国各地,开了几十个水泥厂,随随便便哪一个,都躺着数钱。 刘金洋还说,易家村这边马上就要修铁路了。 等到铁路修好,就会有很多工程要启动。 到时候,易家村一代的水泥厂,也会跟着赚大钱。 他还悄悄地告诉易家村的人一个消息。 十里八乡的村子,都想第一个建水泥厂。 又说水泥厂只要一开始生产,收入至少比种茶多十倍。 易家村的人听完,纷纷表示想要成为十里八乡,第一个有水泥厂的村子。 刘金洋很为难,因为他并不是易家村的人,而且易家村也拿不出建水泥厂的原始启动资金。 最后,在易家村村民的软磨硬泡和各种恭维下,刘金洋同意把水泥厂需要的启动资金借给易家村。 等到易家村的水泥厂赚到钱了再还给他。 介于易家村并没有值钱的可抵押物,就约定以未来十五年,易家村全部白茶产量做担保。 年产量就根据签约那一年的实际产量来计算。 就这样,具体的产量都还没有弄明白,财大气粗的刘金洋,就直接把启动资金,悉数达到了易家村的账上。 易存章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 就想着,要不还是先不要签这个约。 十倍收入外加十里八乡第一个富裕起来的机会摆在眼前,村长却在这个时候想着要退缩,村里人自然是不让。 最后团结起来按手印逼着易存章,赶紧把合约签完。 为了不让刘金洋吃亏,易家村的人,拼命地增加当年的白茶产量。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年,易家村的人硬生生地在茶树没有增加的情况下,让产量提成了20%。 很多人甚至把家里的口粮茶,都给算在了产量里面。 刘金洋也很讲道理,把这些茶的价值总额,折算成他借给易家村钱的十五分之一。 每家的茶都根据不同的品级,有了相应的价格。 老板大气,茶农感激,皆大欢喜。 又过了没多久,水泥厂建得差不多,水泥厂的启动资金也快用完了。 村里人就开始问刘金洋,铁路什么时候会修好,水泥厂什么时候能开始生产? 刘金洋一开始还笑着和易家村的人说再等等。 还说让他们不用急着还他钱。 后来干脆就没有再管过易家村的水泥厂。 易家村的人再想找他,就只能见到律师和冷冰冰的合同。 刘金洋真正赚钱的身份是茶商。 他要走了易家村往后十五年的白茶,水泥厂只不过是个幌子。 有那么个利润丰厚的厂子做诱饵在那儿放着,易家村的人,才会乖乖地把第一年的产量做到极致。 十五年的合约,是按照第一年的产量签的。 这样一来,如果后面产量或者品质不达标,合约里还有明确的赔偿条款。 刘金洋是真的把钱给了易家村建水泥厂,这种情况,就算易家村的人想告,也没有可能赢。 易存章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 如果不是他贪图认识十里八乡最成功商人的虚荣,把刘金洋带到村里,易家村即便不富裕,也是和睦幸福的小村庄。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现在,茶农再怎么努力,还是一年更比一年穷,年轻人也都没有要留在村里过苦日子的。 作为一个盛产白茶的地方,他们平日里喝的茶,还都得是刘金洋挑剩下不要的。 这一次,易存章花了很大的努力,才让易家村,成了锁厂第一个考察的对象的。 这一次,他不是随便认识了什么吗人,而是去乡里开会的时候,无意中听领导提起,要为重点引进项目找合适的土地。 无良茶商刘金洋,不仅骗走了易家村十五年的全部白茶产量,还拥有优先签约权。 如果易家村的人还不起钱,那么这样的日子要是再来个十五年。 易家村也就彻底废了。 今年刚好是第十五个年头,易存章本来也没有对这个考察,抱多大的希望。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迎来了二次考察。 易存章把锁厂,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惜他一紧张就磕巴。 如果不是村三年的易茗,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他连个给决策者泡茶的机会,都没办法争取到。 易家村的故事讲完,村委会的气氛就有些沉重。 安静得只有水壶在咕噜水泡。 忽然,“啪”的一声。 斐一班两手一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兴奋地说:“这个故事好啊!” …… …… …… 【水泡君】都被这句话吓得不敢接着咕噜了。 正文 第十章 鲁瓦克白茶 其实吧,【把你的伤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这是很多人心里都会有的想法。 但听完别人的悲惨遭遇,就算是装,也得装出点感同身受吧? 再不济,给予最基本的同情也行。 哪怕只是事后短短的几分钟。 斐一班倒好,一秒都不带停顿地,直接站起来,拍手称快。 这一下,在村长的哭嚎中都能保持对答如流的易茗,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话给接下去了。 她总不能说:【这个故事是挺好的。能博斐先生一笑,是我们易家村的荣幸。】 她其实也不是不能。 毕竟以她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能力,用一如往昔的平淡语气,让听到这句话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真诚的,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如果她真这么说了,村长不知道要哭嚎几天几夜。 让易茗意外的是,村长竟然自己把话给接了。 “是,是,是,斐先生说的是。”易存章布满风霜的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沧桑笑意。 要不是看在斐一班是决策者的份上,他搞不好连直接把斐一班给打出去的心都有了。 可是,即便倚老卖老,他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易家村已经被耽误了十五年,再这么耽误下去,就要变成无人村了。 斐一班一点都没有察觉易茗和易存章的抵触情绪。 他继续保有听完故事之后的饱满情绪。 “你们平时喝咖啡吗?”斐一班一脸兴奋地问。 易存章抹掉自己脸上的最后一丝泪痕,摇了摇头。 斐一班就把视线移到了易茗的脸上。 “斐先生,我们易家村的人,比较习惯喝茶。”易茗尽量保持有问必答的礼貌。 “那你知道什么咖啡最贵吗?”斐一班又问易存章。 易存章还是摇头。 “你们知道我平时最喜欢喝什么咖啡吗?”斐一班眨着兴奋的眼睛问易茗。 “抱歉,斐先生。”易茗感觉自己再不接话,可能会惹到对方,就接着提问:“请问斐先生您最喜欢什么咖啡?如果有机会的话,您下次来,我们给您准备。” “那你们可准备不了,我喝的鲁瓦克咖啡都是慈善拍卖来的。”斐一班说。 “猫屎咖啡是吗?”易茗问了一句。 “你知道鲁瓦克咖啡啊!”斐一班的兴奋指数又升级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的故事太好了吧?” 易茗并不觉得,斐一班喝多贵的咖啡,和易家村的茶农被坑得多惨,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具体的联系。 因此有些惊讶于斐一班的脑回路。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只是听说过,斐先生。” “你都听说了什么?”斐一班接着引导。 “鲁瓦克咖啡,又叫猫屎咖啡,是麝香猫把咖啡豆吃进去排泄出来,再从排泄物里面把咖啡豆收集起来。”易茗说得自己都有点恶心了。 “还有呢?”斐一班循循善诱。 易茗浅笑盈盈地回应:“我只听说过这么多,斐先生。” 斐一班终于开始有了种自己一腔热情都撒海绵里去了的感觉,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说法:“刚刚听你们讲了易家村白茶的故事,你们想不想听我讲故事?”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不过易茗不好直接说。 她非常得体地接了一句:“斐先生,您请说。”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给你们讲讲,世界上最贵的鲁瓦克咖啡的故事吧。”斐一班对自己的故事很有信心,“听完你们一定会深受启发的。” 易存章很想拒绝,可是哪个想要投资的村长,敢拒绝决策者,一个小小的、只是想要讲故事的癖好呢? “洗,洗耳恭听。”易存章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成语。 故事就此开始。 “鲁瓦克咖啡,产自印度尼西亚。”斐一班看向易茗,“你应该知道印尼是咖啡的主要产地之一吧?” “是的,斐先生。”易茗笑着附和:“您请接着说。” 这种随时要准备接话的听故事方式,比在学校里面听老师上课的难度要高多了。 “虽然是主要产区,但是印尼的咖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西方的侵略者给垄断了。”说到这儿,斐一班加重了语气,“这就导致种咖啡的咖农连一颗咖啡豆都喝不到。” 斐一班满怀期待地看着易茗和易存章,希望能够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惜,【期待君】的存在,通常都是为了引出【落空君】的。 要不然,期待落空也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词语。 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故事大师只好接着循循善诱:“你们有没有觉得鲁瓦克咖啡的故事到了这里,和易家村的茶农被压榨,明明盛产好茶,自己却完全喝不到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吗?” 【异曲同工】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易茗心里面想着牛津大学为什么都没能把学生教好,嘴里面说着:“斐先生,目光如炬!” “哪里哪里。”斐一班难得谦虚了一下,紧接着又提醒:“那接下来的故事,你可得听好了。” “好的,斐先生。”易茗上学的时候,一定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互动性最好的学生。 故事由此继续。 辛辛苦苦种的咖啡,自己还没一滴有得喝。 迫于无奈,印尼的咖农只能把根本没有侵略者会看得上的,被麝香猫吃了又排泄出来的咖啡豆给收集起来,洗干净了再强忍着恶心煮成咖啡自己喝。 咖啡豆经过在麝香猫体内的发酵,原本的苦味消散了大半,风味竟然比任何其他方式做出来的咖啡都要更加醇厚。 除此之外,因为发酵方式特别,鲁瓦克咖啡豆磨成的咖啡粉,不像别的咖啡粉那样,只能冲泡一次。 鲁瓦克咖啡有点像茶,可以冲泡三次,每一次的风味,还都各具特色。 就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段悲惨的压榨史,成就了全世界最贵的猫屎咖啡——鲁瓦克。 说完,斐一班兴奋地连续问了两遍:“是不是一模一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易存章露出并不洁白的牙齿对着斐一班,非常牵强的笑了笑。 易茗也是笑笑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斐一班在两人的笑容里面,汲取了巨大的能量:“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村的白茶是个好故事了吧?” 易家村缺的是故事吗? 如果讲故事有用,易存章可以把自己打造成一千零一夜。 不对。 如果从签合同的那天开始算,一天讲一个,他应该已经讲了五千两百二十二夜。 易存章唉声叹了一口气。 易存章兴趣不高的样子,看得斐一班一下就来了脾气:“我和你说,村长,不是我和你吹,锁厂我是不懂……” 话说到这儿,易存章忽然抬头瞪大眼睛盯着斐一班。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斐一班赶紧找补:“锁厂我是没兴趣……” 临时找补的理由,差点又把他的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这下,易茗也向他投来了探究的眼神。 “那个……”斐一班接着圆话,“我是说,锁厂是肯定没有兴趣在你们这儿投资建新厂,而且,就算锁厂真的要来建,你们也得拦着。” 易存章张着嘴巴,一脸震惊和疑惑,又说不出话。 “对对对!”斐一班自己给自己极大的肯定,又说了一遍,“必须得拦着。” “为什么?”易存章实在是有点搞不懂了,干脆就开始不耻下问。 主要是留给易家村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们易家村,祖祖辈辈都种茶,你们知道种茶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斐一班问。 这是到易存章会的题。 他开始认真作答:“首先肯定是茶树本身要好,我们这儿都是古树,然后还有地理位置、气候条件……”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斐一班没等易存章说完就接了话。 易茗忍不住笑了一下:“斐先生可真是比我们村长还懂茶呢。” 虽然易茗的脸上看起来是真心的。 可是,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会再认真想一想这句话的深意。 斐一班偏偏和【眼力君】有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约定。 “那不敢当,我就是站在营销的角度。现在的茶啊咖啡啊,要是想要卖得贵,那首先就必须是有机的吧?”斐一班接着说,“你们这儿建厂,不管是水泥厂还是锁厂,都肯定会有污染。” “斐先生您说的是这个啊?”易存章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把自己之前交给易茗的“小抄”又给你拿出来,看了一遍。 易存章想着,决策者肯定是要借此考察他对锁厂的了解程度,就答题似的向斐一班报告: “我有了解过的,斐先生,以前说建水泥厂,那是真的坑我们,但是,你们的锁厂,污水处理过后,那都是……都是能够养鱼的,甚,甚至人都可以喝。” “有这么高的环保级别啊?”斐一班自己都不知道家里的锁厂已经升级到这个程度了。 “那可不。”易存章一脸的认真,“要不然我怎么会和茗娃子说,您是我们村最后的希望。“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斐先生。” 答对了决策者的关键提问,易存章开始打感情牌。 “不是,村长,就算处理过后能养鱼,那也不代表是没有污染,你们完全有更好的选择。”斐一班终于发现易存章和他不再一个频道上。 “哪儿还有更好的选择啊?斐先生。”易存章的眼眶,眼看着又要红了。 斐一班赶紧安慰:“我一年至少要去十次,茶和咖啡的慈善拍卖会。一千克都是一万英镑起拍的。就你们这个茶,只要拿回来建个茶厂再包装一下,银针级的拍卖价格,绝对不会比鲁瓦克咖啡便宜。” 斐大车神对锁厂不感兴趣,对自己贵族的舌头,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易家村的白茶,最次一级的茶叶都能有现在这样的回甘,换成是银针级的,哪怕没有村长烧水绝技的加持,回甘也一定会非常给力。 一想到这儿,斐一班就兴奋。 没想到,易茗和易存章竟然都都没有接话。 “你们听我的,把易家村的故事整理一下,就叫它鲁瓦克白茶。我和搞慈善拍卖的这些人都熟,安排一次肯定没有问题。” 许是怕他们不信,斐一班直接拿出了自己参加慈善拍卖的一些照片。 “只要第一次拍到的人,对鲁瓦克白茶的认可度够高,那就肯定不会只有一次。”斐一班自顾自地继续兴奋:“几次拍卖下去,知名度不就有了吗?这不比建锁厂适合一万倍吗?” “茗娃子,我有罪啊,茗娃子!”村长又开始嚎。 “这句话您今天嚎第三次了,村长。”易茗接腔。 斐一班见势不对,赶忙开劝:“村长不会觉得我也是骗子吧?” 斐一班解释道:“后面正常买卖肯定不是慈善拍卖的价格,但品牌一旦打响,肯定比一般的茶叶,要好卖很多。” “斐先生,我有罪啊,斐先生!”易存章换了个嚎的对象,紧接着又是一通涕泪横流。 “这不是正在解决问题吗?”面对易存章的哭嚎,斐一班比上一回淡定了很多。 “您说拿回来建个茶厂再包装一下啊,斐先生。” 易存章又开始一边打自己一边嚎: “茶我们拿不回来啊,斐先生。” “厂我们没钱建厂啊,斐先生。” “包装也没有人会啊,斐先生。” 见不得村长爷爷再一次肝肠寸断,壳硬心软的斐一班赶紧来了一个回答三连:“茶,我帮你们拿回来,厂,我投资建,包装我可以设计啊,村长。” “您,您您,您说什么,斐先生?”易存章手也抖嘴也结巴,“您,您帮我,我们拿,拿,拿回什么?” 正文 第十一章 不祥的预感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说了什么? 虽然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没有人能回答斐一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承诺。 今天是他开车子把鸡给撞飞了,又不是鸡飞起来把他的脑子给撞没了。 刚刚的一切,都好像是【嘴巴君】自己强行走在了【大脑君】的前面。 弄得后脑勺没有长眼睛的斐一班,说话的时候,压根都看不到自己的脑子在哪里。 …… 是谁在哔哔眼睛本来就看不到自己的嘴巴和大脑? 斐一班的脑子里面,出现了好多不同的声音。 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面划过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废料。 面对易存章最为激动的期待。 斐一班倒是没有,像之前面对易茗问他【准备哪天再过来考察】的时候,那么心虚。 不是易茗的期待和易存章的比起来有什么特别,而是这两件事情的性质,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一样。 锁厂是他能力和兴趣之外的事情。 茶厂就不一样了。 论真正贵族喜欢的咖啡与茶,斐一班不敢说自己世界第一懂。 但怎么也有个一般一般世界第三的水平。 他是茶和咖啡慈善拍卖会上的常客,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堪称这方面的专家。 易家村白茶的故事,让斐一班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鲁瓦克咖啡。 在讲故事和商业包装上,鲁瓦克咖啡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喝咖啡的人,不管能不能接受“猫屎咖啡”的本质,也不管会不会亲自尝试,基本都知道鲁瓦克咖啡很贵。 动不动就这儿一个拍卖那儿一个拍卖。 但真要算起来,去原产地买鲁瓦克咖啡,也只是比别的咖啡稍微贵一点点而已。 去多了慈善拍卖会,斐一班闲着无聊的时候,还问过拿鲁瓦克咖啡过来拍卖的人。 做拍卖级别的鲁瓦克咖啡,需不需要特别好的工厂,需不需要特别好的机器。 答案是,和别的没什么两样,基本都是作坊,靠的主要都是人工。 作坊这种一听就不会有很大规模的地方,能有个一百万的投资,就已经算很好的了。 所以说,只要把故事讲好了,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故事足够吸引人“有爱心”的人,产品能够进入慈善拍卖的序列,那后面的营销,就很好做了。 在这方面,斐一班是绝对的专家。 他研究过很多很多的品牌,看过很多很多的案例。 还发现了好些有意思的营销策略。 比如施华洛世奇。 明明只是人造玻璃,大家都说是水晶。 明明价格就一两千,大部分人却都觉得是顶级奢侈品。 施华洛世奇不仅故事讲得好,还把门店全都选在了真正的奢侈品旁边。 使得这个品牌的档次,比实际价格高出一大截。 这就是品牌营销的力量。 【脑子君】重新登基之后,斐一班忽然就有了点真正决策者的架势。 “把你们之前签的合同,拿出来给我看一看。”斐一班对易存章说。 十五年前的合同,签得其实也没有多详细。 尤其是优先续约权。 只要有人出价比刘金洋高,哪怕高一块钱,优先续约权就会失效。 合约在手,斐一班心里就更有底了一些。 他一边看合同,一边开始算账: “你们那会儿签的合约,是按照一年九万八的价格签的,十五年一共147万,这钱的总数也不多。” “然后就是茶厂的基础设施,水泥厂建的乱七八糟的,什么设备都没进,厂房倒是勉强还能直接拿来用。” “涉及食品安全的那些东西,比如有机认证什么的弄一弄,再加上制茶的设备,撑死了也就再加一百万的预算。” “再多加个三万块凑整,那也才250,没多大点事儿。” 易茗不明白,斐一班好好地算着账,为什么非要在247万的基础上加个三万。 明明二四七比二五零要好听,不是吗? 正常人算账,不是算到刚好二百五的时候,特地加一点或者减一点避开才对吗? 怎么到了斐一班这儿,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易存章虽然有些不可理解,这肯定不是他现在会关心的细节。 易存章哭丧着脸:“但是那个天杀的刘金洋有限续约权啊,你如果想要,他搞不好会哄抬价格,高到离谱、高到一点利润都没有。” “这不是好事吗?”斐一班用反问代替了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易茗那里现学现卖来的。 “好事?”易存章很是有些不解。 “他随便哄抬一下,我肯定是无所谓的。”斐一班说,“如果他哄抬到一个我出不起的天价,那你们村不就实际受益了吗。” “受益?”易存章表示不信。 “天价合约,等于茶商把自己的利润都让给茶农,这样的合约为什么不签?”斐一班让村长自己想一想。 “那种无良奸商,不可能有一分钱的让利!”易存章咬牙切齿地说。 “那也是好事,他要是没有和我死磕到底的魄力,你们就等着我给你们推鲁瓦克白茶。”斐一班一脸自信地说。 “斐,斐先生,这么大的事儿,您需要和考察团商量商量吗?”易存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易家村白茶,属于一趟浑水。 他之所以一直首选开工厂,而不是找别的茶商接手易家村的白茶古树,主要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易家村的茶,肯定是好茶,但是产量不高,也没有什么名气,自由品牌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概念。 这些年,易存章也找过别的茶商。 都说易家村的茶,品质优良、价格合理。 感兴趣的茶商自然不会少。 可是,一听说必须一次性缴足十五年的产量预售款,还必须是在刘金洋的优先条款不能生效的前提下。 一个一个的,就都打了退堂鼓。 这么多年过去了,刘金洋早就从十里八乡最成功的商人,变成了十里八乡最臭名昭著的奸商。 像个狗皮膏药似的。 不管是茶农还是茶商,谁沾上谁倒霉。 那些当年没能请到刘金洋的“没有脸面”的村,现在一个一个都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 一年一年的对比下来,易存章才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当众崩溃的次数,也一年更比一年多。 “这种小事情,为什么要商量?”斐一班不解的问。 这一次,斐一班一点吹嘘的成分都没有。 别的不说。 因为他小时候在学校被嘲笑,最后闹得必须要早早地一个人出去求学。 并不差钱的斐国琛和韩雨馨夫妇,怕斐一班在国外再遭一遍罪,每年打给他的生活费,少说也有300万。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去最贵的餐馆买最贵的衣裳】。 区区茶厂,整个下来,还不到他一年的生活费。 这点钱,提前要一下就行了,压根算不得什么。 不像他心心念念的赛车,售价高达八位数,后面跟的单位还是美元或者英镑。 “是!是!是!我看斐先生年轻,差点忘了,斐先生才是考察团的决策者。”易存章又有了专属于他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个……”斐一班想要解释一下,又就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以“鲁瓦克白茶”这件事情来说,他确实就是决策者。 就像他解决不了锁厂的事情一样,他的爸爸妈妈也不可能解决“鲁瓦克白茶”的事情。 斐一班只是对锁厂不感兴趣,不是对经商没有灵感。 等他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答应要帮易家村的忙,就发现自己并不仅仅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心。 斐一班在脑子里面稍微画了一个蓝天,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可以做,而且也没有那么难。 如果运营得好,说不定还能帮斐爸爸斐妈妈剩下买赛车发动机的钱。 就算运营不好,怎么也能赚到一个赛车轮胎的钱。 斐大车神一想到和赛车有关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零部件,都一样会开始兴奋。 “等到无良茶商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看看下一步要怎么合作。”斐一班直接拍板。 他甚至一点都不担心,易家村会拿着他的创意,去找别的茶商合作。 易家村的白茶古树就那么多,产量也就那么一点。 按照常规的推广方式,除非村里本来就有矿,否则根本做不了品牌。 一般的茶商,也没有可能花大力气去推广易家村的茶,多半都有自己长期合作的茶叶连锁品牌。 就算真的有人,和他一样,对易家村白茶的回甘有特别偏爱。 也不可能拿到参加慈善拍卖的机会。 在这方面,国内没几个人,有他那么多的资源。 慈善拍卖品类繁多,像他这种专攻茶和咖啡拍卖的,可谓少之又少。 “斐先生啊!我,我,我……”易存章又开始激动。 这一次,也不知道是要哭嚎还是要给他下跪,总之不管是那一种,斐一班都不想要看到。 在易存章情绪失控之前,斐一班赶紧给他来了一个心理降温: “合作方案和股权分配,回头我会让人拟好,这一次村长记得要找信得过的人,好好过一过合同,别一个坑还没有出来,又进去另外一个。” 一直默默地听着易存章和斐一班对话的易茗,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转头把视线聚焦到了斐一班的脸上,很久都没有离开。 眼神里有些茫然,更多的还是探究。 “不怕不怕。”村长直接就想撂挑子了,“这次我才不要参与这样的事情,回头我把合同交给茗娃子,你们年轻人搞搞清楚就可以了。” 斐一班看向易茗一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没有了茫然,没有了探究,有的只是一如刚才的浅笑盈盈。 “我们茗娃子可厉害了,我那时候都头脑发热了,最后还能和大家说先不要签合同,就是因为茗娃子对刘金洋有怀疑,要是没有大家逼着我签约的那个过程,我的脊梁骨肯定都被大家给戳碎了。” 易存章看着易茗,带点询问意味地说:“茗娃子,你那会儿也就才十岁,是不是?” 也不等易茗回答,易存章又接着说:“那么小,茗娃子就是我们村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现在长大了更是厉害得不得了。” 这句话,易存章多半是对着斐一班说的。 斐一班不知道要怎么接。 现在的易茗,对他来说,和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差别,非要扯关系的话,那也就一鞋面鸡蛋液的关系。 “村长,您别取笑我,哪个厉害的年轻人,不过年不过节的,像我这样往村里跑啊?”易茗在出现冷场之前淡淡地笑着回应。 听完这个问题,易存章愣了愣,而后摇头叹息:“造孽啊。” 按照常理来说,两人的这段对话,应该是足够引起斐一班注意的。 可惜【常理君】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即便不再是审美对立面,易茗也完全没有长在斐一班的兴趣点上。 比起和超模八竿子达不到一块儿去的女人,还是至少能够帮他赚到一个赛车轮胎的白茶古树,更能吸引斐一班的注意力。 斐大车神对易茗和易存章的对话兴致缺缺。 干脆拿出了自己快要没电的手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机君】的电量,从3%降到只有1%,而后电量直接告罄。 【手机君】都没和斐一班商量一下,就直接宣布,自己将在60秒之后自动关机。 韩女士恰好在这时候,又发来一条语音。 易存章和易茗都还在旁边坐着,斐一班不方便直接把语音放出来,就点击转换成文字。 六十秒的时间,并不够斐一班把韩女士发给她的二十秒语音完全转换。 只看到前面几秒转换出来的一小部分:【一一,爸爸妈妈不能去易家村接你了,你】 关机前,斐一班注意到了这条消息的发布时间,和上一条,韩女士说自己和斐爸爸已经在来接斐一班路上,整整间隔了一个小时。 是什么让他爸爸妈妈在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在早就已经上高速的情况下,又临时改变主意不来了? 这既不符合韩女士的脾气,也不符合斐厂长的性格。 斐一班的眼皮跳了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文 第十二章 易茗大姐 斐一班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尤其是对他的爸爸妈妈。 韩雨馨女士和斐国琛先生实在是太稳了。 做人做事都是如此。 每天都在按部就班。 平日里开车更是开得和蚂蚁爬似的。 按理说也不可能会开车遇到问题。 男人的第六感,通常都应该是错的吧? 话虽如此,斐一班还是不可遏制地有些担心。 或许是因为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没电,才让原来可能只有一丝丝的担心,被无限放大。 要是能把整条语音给听完,说不定就没什么问题。 现在这样,心里真的七上八下。 “斐先生,您是手机没电了吗?”易茗用温婉而有磁性的声音问。 斐一班戳了戳已经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君】,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刚自动关机的话,应该还能再开一次机的。”易茗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用我的手机给您充电。” 斐一班刚想说,手机怎么给手机充电,就看到了易茗拿出了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手机。 斐车神·贵族·大少爷·一班的手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便宜货。 他这台手机买了有半年多了,他在国外拿到手的时候,价格是苹果最新款的两倍多。 国内可能不会卖这么贵,但肯定还是比最新款顶配的苹果手机价格要高。 这台手机有个在斐一班看来有点鸡肋的奇葩功能——无线反向充电。 就是可以把手机变成一个充电座,向其他支持无线充电的设备(例如运动手环和手表)充电。 和续航能力强大的【手机君】朝夕相处了半年多,斐一班几乎没有遇到过手机没电还没有地方充的情况。 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鸡肋功能竟然还派上了用场。 也难怪从他买的这款手机开始,这个奇葩功能开始慢慢在各个品牌普及。 同款手机,匹配度比其他设备更高,充电效率自然也更胜一筹。 如果斐一班的手机还能强行开机几秒钟的时间,那么,只要打开易茗手机的反向充电按钮,把两个手机放到一起,就能给斐一班的手机反向充电。 斐一班满脸诧异地看着易茗的手机。 他一直都知道【手机君】有反向充电功能,因此并不会对功能的本身感到奇怪。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易茗为什么会用和他同款的手机,并且还是他都没能第一时间买到的抢手颜色。 那是一直到现在,都还需要加价的颜色。 不是说,村里人就不能用比他贵的手机。 但易家村的情况,又实实在在和这台手机有些格格不入。 是易茗家里的条件在易家村一枝独秀吗? 如果是这样,她的【阿妈】又为什么让她抱着一筐朴素的鸡蛋来村委会送给村长? 陶彩蝶在村委会门口站着的时候,斐一班远远地看过一眼。 是个非常朴素的中年妇女。 易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斐一班可以拿他自己那双看遍贵族生活的眼睛担保,易茗穿的绝对不是什么低调内敛的奢华品牌。 鞋子是“N”倒过来的New Balance,和小时候锁厂煮饭的王阿姨在菜市场给他买的,那双“√”反着长的耐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有这买手机的钱,去买个几十双正版的耐克阿迪和NB鞋,一天一双,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它不香吗? 斐一班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曾经的审美对立面了。 好在,他对易茗这样的女性同胞,始终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充上电的第一时间,斐一班就给韩女士把电话打了过去。 “为什么又不来接了?”斐一班开门见山,懒得绕弯子。 “一一啊,爸爸妈妈临时有点事情。”韩女士语气自然地说,“不会没人接你的。妈妈刚刚语音不是有说,小孟已经出发了去接你了吗?” “哦……这样啊。”斐一班反应了一下,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孟哥离我比较近是吧?” 韩女士果然是亲妈没错了。 孟哥来接就最好不过了。 孟佟鑫本来也没大他很多,是林总工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很早就没有读书直接来厂里了。 斐一班出国之前,孟佟鑫就已经从厂工变成了司机。 开着厂里的破车,接送过斐一班几次,关系算是还不错。 怎么都不可能把面包车撞飞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告诉韩女士和斐厂长。 想到这儿,斐一班整个人都舒坦了。 易家村的事情解决了,赛车的购买许可证又不染一丝鸡血。 简直完美! “小孟刚刚从厂里出发的,大概四个小时能到你那里。”韩女士说。 “啊?孟哥现在从厂里出发,然后你们已经开了一半又开回去?”斐一班问韩女士,“你这是和我开玩笑吗?” “一一啊……”韩女士欲言又止。 斐一班刚刚才压下去的不祥预感,立马爆发得比之前更猛烈了。 因为村委会信号不太好,斐一班拿着充着电的手机走出了易家村村委会。 “妈,你和我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问完,斐一班的心跳忽然就有些加速。 “没,能出什么事?就是临时有点事情去不了。妈妈在开车,先不和你说了啊。”韩女士准备挂电话。 “你之前不是说我爸开车吗,怎么变成你开车了?我爸呢?”斐一班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你爸啊……你爸在后排……看车辆说明书呢。”韩女士说,“一一啊,我等下再让你爸给你打电话啊。” “我不信,你靠边停应急车道,我要和你们视频。”斐一班态度坚决地说,“你要不开视频,我现在就开着爆胎的面包车回去。” 两分钟之后,斐一班接到了韩女士的视频电话。 虽然因为信号不好,视频有些卡顿,斐一班还是看到了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斐爸爸和斐妈妈。 “没事你们干嘛不来接我?”平白无故被吓了一跳的斐一班,语气有些不太好。 斐爸爸接过视频:“就刚刚一出来,车上就有一个警告灯亮了,我重启了一下好了,这会儿又报警了。我正在说明书上找图标,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呢。” “车不就那么几个警告灯吗?你直接拍个照片问我不就好了吗?”斐大车神有些无语,“你把镜头换后置的,我直接给你看看就行。” 谁家有个世界级的赛车工程师,还有事没事翻什么汽车手册? “这会儿警告灯又没亮了。”斐国琛没有切换摄像头,“是你妈不放心,怕开过去可能开不回来,到时候又要找拖车。” 韩女士在旁边问:“一一啊,你在那里等到你孟哥去接你,应该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我也是服了,你俩有必要每台车都开到报废才换吗?”斐一班非常不理解亲爹亲妈的消费观。 他爸他妈有时候很大气,这一点,从给他的零花钱数量,就可见一斑。 但有时候,就真的小气到不行。 也没说非要韩女士和斐厂长像他那样,把生活过成贵族式的。 起码也应该稍微正常一点,哪怕像个普通的中产阶级都行。 “这不是开习惯了,也有感情嘛。”斐国琛说,“这车以前都没问题的。” “那现在不是有了吗?要不要我少拿点生活费,省点钱给你们去买台车。”斐一班决定投石问路。 工作都还没找到的儿子,都用零花钱给爸妈买汽车了。 锁芯畅销全世界的爸妈,难道不应该给儿子买赛车吗? 韩女士拿回自己的手机,没有再继续和车有关的话题,而是对斐一班说: “一一对不起啊,爸爸妈妈这就先回去,你多等小孟一会儿,要是太晚了山路不好开,你们就在车上先凑活一下,等天亮了再回来也行。” 听听,这是亲妈会说的话吗? 斐一班瞬间就完成了两种极致情绪之间的转换—— 从担心亲爹亲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哎,算了吧,亲不亲生的,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比这更关键的,是他从起床到现在,才吃了一碗馄饨。 馄饨当然是极好吃的,但它不扛饿啊。 尤其是这一肚子的白茶下去,真的是开胃开到前胸贴后背。 除了饥饿,还有寒冷。 就算热茶一杯接一杯,也抗不住易家村的昼夜温差。 刚刚心急跑出来接电话的时候没感觉。 挂了电话,才发现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堂堂赛车谷首席车神,人帅心善,怎就落得如此境地? 他不就是装了会儿决策者吗? 至于在这儿挨饿受冻吗? 气抖冷! 哪个孙子说他是装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地此村,他难道不是如假包换的决策者吗? 他都开车帮村长把鸡给杀了,村长还不和他分享一下劳动果实吗? “斐先生,接您的人来不了了是吗?”易存章忽然就有了点村长该有的样子。 没等斐一班反应,就直接站起来,热情地招呼,“您上我家住去。” “能来的,就是有点事情耽搁了,要晚一点才能到。”斐一班回答。 住,是不可能住的。 孟佟鑫的车技虽然和他一比是没法看的,但开得勉强还算稳。 有他这个车神在旁边坐镇,连夜开回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回去也是住厂里,但却是远离厂房建的一个独栋,五层楼还带电梯的那种。 不仅如此,韩女士为了吸引他回来,专门给他买了个贵族床垫品牌H?stens里面最贵的Vividus。 国内售价98万。 且不讲价。 且且需要至少提前三个月预定。 斐大贵族在国外睡的床垫的价格,最多也只有这个床垫的零头。 韩女士和斐厂长的消费观,经常让斐一班摸不着头脑。 小气起来令人发指。 大气起来叹为观止。 也不知道是床垫真的厉害,还是因为【时差君】打败了【手机君】。 斐一班今天起来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神清气爽。 有这么贵族的床垫在家里等着他,他实在是想不到留下的理由。 好好的一村之长,说话怎么都说不到点上? “那这天色眼看着也到了饭点了。”易存章说,“您先去我家吃饭!” 诶!这不就对了嘛! 终于听到一句合心意的话,斐一班激动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刚想答应,就又听易存章说:“我让我家那口子给您杀鸡去。” 不是已经有飞鸡的尸体了吗? 为什么还要杀鸡? 是要把飞鸡的冤魂留起来,等到夜黑风高的时候…… 斐一班吓得打了个哆嗦。 啊呸,他才不怕是怕冷,也不是怕什么牛鬼蛇神。 和飞鸡的冤魂比起来,他铁定更怕村长家的花衣服大妈。 村长媳妇那种说话方式,斐一班是真的接受无能。 身为决策者,他还不能让自己在村里的第一顿饭吃得舒心一点? “我去易茗家……”扮演决策者扮演地久了,斐一班也就没有称谓的概念。 想到自己这会是要去蹭饭,不好说话这么干巴巴,他又改口道,“我去易茗大姐家吃饭。” 为了表示自己对易茗的尊重和认可,斐一班特地在大姐这两个字上,放慢了语速、加重了音量,以表尊重、以示凸显。 易茗看着斐一班没有说话,表情也淡淡地没有反应。 斐一班礼貌且诚意地又问了一句:“可以吗?易茗大姐!” 易茗还没有回答,村长就抢先把话给接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去和申飞兄弟说一声,再把我家那口子叫过去帮忙。” 花衣服大妈的存在感为什么这么强? 人都没有在现场,为什么三句话就离不开她? 他身为一个决策者,一个对易家村的未来发展至关重要的男人,竟然都没办法选择自己愿意同桌吃饭的对象吗? “不用了村长,我就想尝尝易茗大姐的手艺。”这个至关重要的男人坚定地说。 易存章被斐一班的这句话给噎了一小下,很快就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斐一班的肩膀好几下:“懂,懂,都懂,都懂!” 正文 第十三章 难不成是偷的 这几下,力气一下比一下大。 差点没把斐一班的肩胛骨给拍散架了。 懂什么了,就连着四个懂? 易家村懂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诞生了? “我就说斐先生怎么忽然对我们村的事情这么上心!”懂王激动万分地表示,“还好我也年轻过!” 怎么就扯上年轻了? 几个意思这是? 斐一班想来想去,想到了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可能。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看上这位大姐了吧?”斐一班诧异地问。 易存章满脸堆笑又强装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懂,懂,都懂,都懂!” “啊嘿!您还是别懂了。”斐一班被气到爆炸:“能让我喜欢的,那必须得是超模,超模您知道什么意思吗?” 这个问题,对于懂王来说,有点超纲了。 看着易存章的一脸茫然,斐一班只好在作死的道路一往无前。 他略带嫌弃地看了易茗一眼,才再接再厉地和易存章解释:“超模,就是平均身高1米78,腰细腿长,前凸后翘,走路带风,在人群中会发光的女生,这么说能明白了吗?” 斐大车神为人还是很单纯的。 诋毁他的为人可以,诋毁他的审美,那是绝对不行。 “女娃子,一米七八咧?”易存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弱弱地用带点变调的普通话问斐一班了一句。 “怎么了?”斐一班不以为然地反问,“那不也还是比我矮了好几公分吗?” “是咧,是咧,斐先生年少有为,眼光再怎么高,都是应该的咧!”易存章讪讪地笑了笑。 他虽然还是有些不理解,但怎么都不可能存心和决策者对着干。 千盼万盼,才盼来一个二话不说,就敢为易家村出头的。 这要是一言不合被他给气走了,那他就真是易家村的罪人了。 于是乎,不管斐一班说什么,易存章都跟着附和。 至于在旁边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易茗是个什么心情,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大男人,似乎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斐一班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清楚。 他现在是关乎易家村未来发展的关键人物。 说是掌握着易家村未来的命脉,也一点都不带夸张。 像他这样的决策者,在易家村说话吃饭,难道还不应该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哪里还有前怕狼后怕虎,深怕说话惹不太相关的人不高兴的道理。 所以他叫易茗大姐而不是姐姐。 同样是称呼比自己年龄大一些的女生。 遇到超模那一款的,斐一班就会管人家叫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听起来就很苏。 连带着被称呼的人,都变得年轻而又可爱。 遇到易茗这样的,斐一班就只能根据年龄大的特点喊。 大姐!大姐!大姐! 听起来就很烦。 连带着被称呼的人,都变得年长而又可憎。 从易茗对大姐这个称谓的反应来看,她倒也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这样的性格就挺好。 因为,就算这位大姐会在意,斐一班也没有要改的意愿。 他和易茗什么关系? 不过是在最开始一鞋面鸡蛋液的关系上,加了无线反向充电,再加一顿家常便饭。 一大过两小功。 功过相抵。 撑死了也就是既不在对立面,也不在兴趣点的半个陌生人关系。 不管是留给超模姐姐的专属副驾,还是专属称谓,斐一班都不想在易茗身上浪费。 这次过来,他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还开了一辆即将报废的面包车。 等下次有了经验,他开台大房车,带齐装备。 白天空调,晚上烧烤。 日出不醒,入夜观星。 岂不惬意? 诶,不对?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无缘无故的房车露营期待? 他这趟回来,不就是拿了买赛车的许可证就要走的吗? 怎么就摊上易家村的古树白茶了? 太惨了! 一个人能力太强,会的事情太多,有时候就是会有这样的烦恼。 算了,也不过是不到一年的零花钱,外加一个举手之劳的事情。 像他这么热衷慈善的宇宙第一等大帅哥,多做一件好事再走又如何? …… 易存章在前面带路。 斐一班走在易存章的后面。 易茗很自然地落在了最后。 就好像接下来要去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家。 离得老远,易存章就看到他的申飞兄弟,拄着根简易的拐杖站在门口张望。 易存章快步过去,问道:“你这腿咋回事儿?” “没啥事儿,昨天夜里从床上跳下来,踩空崴了一下。”易申飞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看起来肿的有点大,明天肯定就好了。” 这话,易申飞是对易存章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往易存章的后面看。 “那你还不好生到床上歇着搁这儿杵着!”说着话,易存章就要把易申飞往屋里带。 易申飞固执地站着没动。 “我等等我家茗娃子。”易申飞对易存章说。。 “啊,对对对对!”易存章立马想到了关乎全村希望的正事儿,对他的申飞兄弟说,“你搁这儿接一下贵客,我去和彩蝶老妹儿说一声。” 易存章就这么自己先进去了。 也没和易申飞介绍贵客是谁,也没有和斐一班介绍在门口站着的人。 于是乎,等斐一班走到易茗家门口,并不特别擅长交际的易申飞,就和斐一班来了个小眼瞪大眼。 斐一班是有心要说点什么的,毕竟他今晚是铁定要在易家村蹭饭的。 可没个引领的人,他也不知道村长这是先回了他自己的家去找花衣服大妈,还是已经把他带到易茗家门口了。 须臾过后,一直慢吞吞走在后面的易茗,快步跑了过来。 斐一班刚想在心里夸一句,【还算有点眼力劲】。 就看到易茗越过他,伸手扶着易申飞拄着拐杖的胳膊,带点小小抱怨地说了一句:“阿爸,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躺了一天了,阿爸出来透个气。”易申飞明显没有说实话。 陶彩蝶从里屋厨房跟着易存章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焦虑地絮叨: “这那能行?贵客哪里会看得上我的手艺?这哪能行,哪能行……” 身为易家村的贵客,如假包换的决策者,斐一班感到无比生气。 这一个一个的,装得好像很尊重他似的,实际根本就是想要直接把他冻死。 他都在门口站了好几十秒了,怎么还没有人请他进屋? 非要看他发抖才开心吗? 想得美! 他一个大冬天都只穿短衣短裤的大好青年,是这么点温差,就能让他抖成筛糠的? 最后,还是陶彩蝶把斐一班请进了屋,开口就是一句:“您冷不冷?” 斐一班很想回一句:【我冷不冷您看不出来吗?】 嘴上却还是强压着颤抖,又酷又炫、又贵族又礼貌地来了一句:“我不冷,谢谢您的关心。” 易茗把易申飞扶到卧室,在里面喊了一声:“阿妈,我之前寄给阿爸的外套还有在吗?” “在的在的。”陶彩蝶说。 “那我怎么找不到了?”易茗又问。 “在那个红色的木箱子底下压着,都还没打开过,我去给你拿。”陶彩蝶说着,就进了房间。 斐一班看了看易茗家的房子。 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房子多半都不怎么好。 易茗家是这些不怎么好里面最不好的。 他甚至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和他用同款手机的易茗大姐的家。 这也是为什么,斐一班没有二话不说直接跟着易存章进去。 这间破旧的村屋背后,离得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一栋和易家村格格不入的现代化别墅。 四层楼的大别墅,外墙是大片大片的花岗岩,还有些以现在这个距离看不清楚是什么的外墙雕塑。 别墅的前面有一个大水潭。 水潭里面放着两艘很有设计感的小木船。 不管是外观设计,还是周边环境,都有种比这个村子其他所有的房子加起来还贵气的感觉。 从易茗的用的手机价格推断,那个别墅才比较有可能是她的家。 斐一班一度为自己的蹭饭选择沾沾自喜。 一不小心,就给自己选择了一顿环境宜人的晚餐。 只可惜,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他的想当然。 住在这间破旧村屋的一家三口,并不能用易茗的手机作为推断依据。 而是应该从她脚上穿的那双“N”都只能倒着长的NB鞋,得出最终结论。 这个住所,即便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绝对称得上寒酸。 是比让斐一班接受无能的易家村村委会,还要破败很多的情况。 陶彩蝶进去没多久,易茗就提着个袋子出来,对斐一班说:“斐先生,这件风衣是全新的,您看看能不能穿。” “我怎么可能……” 斐一班的音量有点高,反应也有点大。 不管是“N”倒着写,还会“√”倒着画,都算得上是斐一班童年最大的心理创伤。 他现在的种种行为。 喝的要拍卖的,吃的要最好的,穿的要最贵的。 说到底,都是对小时候创伤的报复性修复。 冻到现在这个程度,易茗如果再拿一次军大衣给他。 他说不定还能在冻死和军大衣之间,出尔反尔,选择【大衣君】。 再怎么丑,再怎么旧,人家好歹也是正品军大衣。 但“高仿”或者假冒伪劣,是真的超出了斐一班的心理底线。 在冻死和穿易茗拿给他的“高仿”之间,他绝对可以做到宁死不屈。 尽管如此。 音量也提上来了,反应也做足了,严词拒绝的话,斐一班还是只说到了一半。 因为易茗拿给他的,是一件装在Burberry手提袋里面的经典款Trench风衣。 做了这么多年的贵族,斐一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包装袋的质感,绝对不可能是假冒伪劣的。 等到他忍不住好奇,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 不管是面料还是商标,绝对都是正品中的正品。 这就让斐一班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诚然,这件风衣对他来说,价格是很日常的。 国内的售价,也就相当于两台顶配的最新款苹果手机。 可这样的一件风衣,又着实和这间破旧的村屋,还有易茗身上穿的衣服鞋子,是格格不入的。 会不会是这家的长辈也和韩女士还有斐厂长一样,明明很有钱,却一点都不在意穿着打扮? 宁死不屈的斐一班把风衣套在了身上。 这不是他平时穿的码,因此袖子略微有些短。 但也仅仅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原本设计就比较宽松的风衣,除了袖子就不再有不合适他穿的地方。 斐一班认真端详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风衣。 心道:【这穿风衣的男生怎么这么帅?】 “后面那栋别墅也是你家的吗?”斐一班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肯定是这样的! 这应该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了。 “不是。”易茗不带情绪地予以否定。淡淡地说,“只有这里才是我家。” “是吗?”斐一班饶有兴致地看着易茗,“这可真有意思。” 这简直比听易家村的故事还要有意思的多。 “斐先生。”易存章从厨房出来,对斐一班说,“我还是得去把我家那口子叫过来!” “为什么呀?”斐一班又被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还有决策者的人设需要维护,他很想直接来一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他都已经是真正的决策者了。 他都已经答应要帮易家村解决无良茶商的事情了。 怎么就不能让感兴趣的姑娘给他做顿饭? 划重点,是听故事意义上的感兴趣,不是男女意义上的感兴趣。 “彩蝶妹子说茗娃子从来都没有下过厨房。”易存章稍微带点怒其不争地说,“我们农村,怎么还有这样的姑娘!” “我们茗娃子的手,是用来读书写字的。” 易申飞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他显然不愿意村长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家闺女的坏话。 斐一班不关心易茗的手是用来干嘛的。 他只关心能不能安安心心地,吃一顿没有花衣服大妈的家常便饭。 他现在已经不冷了。 喝喝茶,应该就能等到孟佟鑫来接他了。 要不然,他还是去还没有来得及报废机的面包车上睡一觉吧。 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再不然,趁着手机有电,给孟哥大哥电话,让他来的时候,带点吃的过来? 哦对! 一直反向充电也不是个事儿,赶紧找易茗大姐借一下充电器,把【手机君】喂得饱饱的才最实际。 这位大姐却和他说:“我没有这款手机的充电器。” 什么玩意儿? 在你家里,和你用的同款手机。 刚还拿来反向充电,这会儿你说你没有这款手机的充电器? 难不成这手机是偷的? 还是大姐以前都是永爱发电的? 斐一班把拿在手上的两个手机翻了一个面儿,露出易茗的那个红黑相间的保时捷设计款,问她:“这手机是你的吗?” 正文 第十四章 一定要冷静! “是啊。”易茗淡定地回答,“您就这么拿着反向充电就行,没电了这手机就不要了。” 也对,偷的又怎么会这么熟悉里面的功能? 斐大车神难得迂回了一次。 没有把心里面的想法,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给表达出来。 更是非常婉转地没有直接把“偷”这个字给说出来。 因此也避免了又一次即兴社死。 幸好!幸好! 等会儿! 这位大姐刚刚说了什么? 【没电了这手机就不要了】? 可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算他这种家里卖出去的锁能绕地球一圈半的大少爷。 都没有夸张到把一个手机的电用没了,就直接连手机都不要的程度。 这是什么新型顶奢贵族习性? 这比衣服穿一件扔一件的行径,还要更加奢侈吧? 自以为生活足够贵族的斐一班,都被易茗的这句话给整自卑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自卑的人不配上桌吃饭。 自卑的人不配侃侃而谈。 …… “贵客要是不嫌弃的话,今天就让……”陶彩蝶拿着个锅铲走了出来。 看样子也是要维护不会做饭的易茗。 有这么不分缘由竭力维护她的爹妈,易茗大姐可真是幸福啊。 看到了吧,这可不是他自吹自擂,赛车谷首席车神的眼力,可真不是盖的。 要不然,也不可能老早就一眼看穿,易茗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长大的。 不像韩女士和斐厂长,他车都开得这么好了,还这个不放心,那个不安全的。 总不能让他真的去F1拿个冠军回来,才承认他的车技吧? 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毕竟是赛车谷首席车神,赛车谷可是F1车神的摇篮…… 自卑是什么? 斐一班经常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以他饥肠辘辘的现实情况,【自卑君】还没完成孵化,铁定就被他当成美食给吃了。 “阿妈。我会做饭的。”易茗接下了陶彩蝶手里的锅铲对她说,“阿妈去屋里歇会儿,做好了我叫你和阿爸出来吃饭。” 这本来是一个母慈女孝的画面。 陶彩蝶却忽地红了双眼。 “我们阿茗在外面受了多少的苦啊?”陶彩蝶用不满风霜的手,摸了摸易茗的头。 “苦什么啊?自己做饭才健康。”易茗在陶彩蝶的背后,把她往房间里面推。 一边推一边说:“我小时候就最喜欢看阿妈做饭了,今天让你看看我学得像不像。” 斐一班对易茗的关注点,很快就从手机是不是偷的,变成了大姐的厨艺到底怎么样。 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斐一班向来不会在同一个关注点上停留太久。 但凡有点什么别的情况,他的注意力就会跟着转移,没有一丝一毫的坚定。 这位少女脸御姐音的村花。 这位身材和超模存在比较大的差距女生。 这位用最贵的手机却穿最便宜的衣服的大姐。 到底要给他带来多少的惊喜抑或惊吓? 最后,惊喜没来。 惊吓也一样没来。 易茗大姐做的饭,只能用无功无过来形容。 不好吃,也不难吃。 吃完会觉得饱,但转头就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从卖相到口味,都中规中矩,比一般还要一般。 这,或许,可能,就是吃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女生做的饭,最应该有的感觉吧? …… 斐一班一直等到半夜十一点多,才接到孟佟鑫的电话,说他到易家村了。 想着孟佟鑫连夜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接他肯定是累了,斐一班一见到人就说:“回去我开吧,孟哥。” “不用,我开就行。”孟佟鑫一点都没有离开驾驶位的意思。 “我不是和你客气。”斐一班说,“我是看到车手痒。” “那更不行了。”孟佟鑫说,“韩姐有交代,不能让你开车。” “你喊我妈姐,我妈让我喊你哥,咱们这辈分是不是有点乱?”斐一班说,“我喊你一声孟叔,你回去让我开行不行?” “不行。”孟佟鑫再次拒绝,“我是专业的司机,你不要抢我的饭碗。”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是专业的赛车手呢!”斐一班很不服气。 搞得好像谁不是专业的一样。 “那遇到赛车就让你开。”孟佟鑫笑着发动了车子,“到时候我在旁边给你加油呐喊。” “你可别。”斐一班连忙摆手摇头,“我对能到现场给我加油助威的人,也是有要求的,好吗!” 斐一班的反应有点夸张,弄得孟佟鑫笑着问他:“什么要求啊?” “可以给我生混血龙凤胎的国际超模!”斐大车神有着从一而终的审美。 连着提了几次孟佟鑫都没同意换他开车,斐一班也就放弃了。 毕竟,能让他心心念念的是赛车。 普普通通的,能在道路上开的车,即便是超跑,也不能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毕竟,绕地球一圈半家的儿子,买下一辆超跑,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如果不是赛车过于昂贵,大大超出超跑的价格,且远远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围。 一直心存愧疚的韩雨馨女士,早就给他买了。 这一路,因为不需要他开车。 加上在易家村特别不自在地待了大半天,着实也是把他给累够呛。 于是乎,斐一班毫无意外地一路直接睡回了锁厂。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凌晨的三点半。 这个时间,对于工厂来说,是一天中最寂静无声的时刻。 没有人员的活动,也不会有机器的轰鸣。 厂区所有的照明,也悉数在夜的黑暗里,休养生息。 然而。 在这么个最应该寂静无声的时刻,斐一班竟然是被两台集装箱车的喇叭声,给吵醒的。 大卡车的喇叭,和往日里在城市的道路上能听到的汽车鸣笛声,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那声音大得直接把斐一班吓得从梦里跳起来,一头撞在了车顶上。 “有病吧,这大半夜的,按什么喇叭。”搞清楚状况,斐一班非常生气地捂着头下了车。 他离开的这些年,家里的工厂都已经变成24小时开工的了吗? 好些工人在听到喇叭声后,跑到集装箱车这边来卸货。 满满两个集装箱,装的都是制造锁芯最常用的铜棒。 韩女士和斐厂长,到底还要不要给别人家的锁厂一点活路啊? 这是又接了能绕地球多长距离的订单,才会让工人三班倒忙成这样? 忙到没有人出来迎接锁厂唯一的继承人。 现在的时间,确实是有点晚了。 但是,为人父母的,怎么都应该担心一下、出来迎接一下、宵夜准备一下。 男孩子也不一定都会保护自己的,尤其是像他这么帅的,对吧? 如果说韩女士和斐厂长因为年纪大了,已经睡了,那倒还是稍微可以原谅一下。 问题是,只住了一家三口的五层带电梯独栋,现在也一样是灯火通明的。 果然啊,儿子什么的,就只有回来的第一天,才是个宝。 再往后,最好是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在爹妈面前晃荡。 斐一班一进门,就看到一楼大厅聚集了以韩女士为首的很多人。 这群人围在一起商量,如何在短时间之内,提高一倍的产量。 斐一班也真的是服了,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工作,连觉都可以不睡。 提高产量的会议,为什么不能放到十二个小时之后的下午三点半。 搞点吃的喝的,来个下午茶歇。 大家神清气爽地一边喝茶一边解决问题,不香吗? 被人围了好几圈的韩雨馨女士,并没有发现斐一班回来了。 斐一班也没有打算说点什么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他环顾了一下一楼大厅,没有发现最应该参会的斐国琛厂长的身影。 很莫名地,就又升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是老爸出了什么事情,需要老妈一个人在半夜三更独挑大梁? 他在易家村的时候,明明有打过视频电话。 以韩女士和斐厂长对视频软件的熟悉程度,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到办法造假。 有思及此,斐一班按了上行的电梯。 他得去四楼的房间看看,斐厂长是否安然无恙。 快步到了房间门口,斐一班又开始有些胆怯。 深怕会看到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爸爸会不会没在里面? 如果在里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劳模“阿斐哥”要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怎么都不可能大半夜的,让韩女士一个人在楼下提升产量。 斐一班一直自诩胆子很大,到了这会儿,举着敲门的手,竟然胆怯地不敢往门上敲。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斐一班听到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 “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这是斐国琛的声音,隔着一道门都很清晰。 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老爸能用这样的语气和音量和人说话,就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 斐一班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看到他爸爸正在和人打视频电话。 视频那头的人,胡子拉碴,衣服上有斑驳的污渍和血迹。 那个人略微有点气急败坏地说:“这边连强效消炎药都没有,要怎么救?” 胡子拉碴的那个人,斐一班刚好认识。 这个人名叫林聪义,比他大十岁。 是林总工的儿子,也是厂里新生代的中坚力量。 算是韩女士和斐厂长非常信得过的“自己人”。 斐一班梳理了一下斐国琛和林聪义的对话,瞬间就有了极其不安的第六感。 “怎么会没有强效消炎药?”斐国琛问林聪义。 这个问题,也是斐一班想问的。 他差不过已经能够勾勒出事情的经过了。 傍晚那通视频,他只关心了车子里面韩女士和斐厂长的人生安全,并没有看到车子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韩女士和斐厂长急着来接他,一不小心出了事故,撞到了人。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夫妻俩,因为一时惊慌,选择了逃逸。 等到缓过神来,又被强烈的罪恶感牵扯着回去现场查看情况。 结果就看到被撞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把人撞伤,和把人撞死,这是两个概念。 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他们找来亲信林聪义,让他把被撞的人送到了地下诊所。 只要人能救回来,最后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视频里面的破败背景,也足以证明这个地下诊所的环境非常破落。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他不小心撞破了斐厂长掩盖犯罪的现场。 现在打120,把人送到正规的医院,或许还来得及! 作为正义感爆棚的好公民,他应不应该大义灭亲? “这边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没有强效消炎药不是很正常吗?”林聪义在视频的那头说。 诶呀妈呀! 可吓死宝宝了! 那么大老远的地方,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是韩女士和斐厂长开车撞的。 开火箭还差不多! 幸好!幸好! 等会儿! 林聪义说哪儿的边境? 叙利亚?! 伊拉克?! 这俩不是只应该出现在新闻里面的战乱之地吗?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家里不是生产锁的吗? 难不成锁厂只是一个幌子? 他家真正开的,其实是军工厂。 而且还是非法供给叙利亚和伊拉克的? 难不成老实巴交的斐国琛厂长,其实某个雇佣兵团的幕后大佬,负责武器的制造和运输。 天哪! 肯定是这样了! 怪不得会有凌晨三点半运来两大集装箱铜棒。 大半夜这么大的用铜量,要说是做锁芯不是武器,说出来谁信? 现在怎么办,他都平安无事地长到二十二岁了。 就让他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好吗? 一个不小心,撞破雇佣兵大佬的幕后交易。 知道这种级别的秘密,他会不会被大义灭亲啊? 从大义灭亲,到被大义灭亲。 在斐一班这儿,也不过是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他可是良民啊! 除了比别人会花钱了一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羡慕的特长。 雇佣兵团把他抓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算了,还是趁着没人发现他进来,赶紧先出去多呼吸几口半夜三点半的自由空气。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斐一班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视频另一端的林聪义压低声音对斐国琛说了一句:“一班来了,在你后面站着。” 斐一班瞬间石化。 什么仇什么怨? 现在怎么办? 如果装暂时性失聪,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他是不是还能逃过一劫? 正文 第十五章 了不起,斐厂长(求首订) 斐国琛又和林聪义强调了两遍,一定要先想办法救人。 而后,在斐一班持续性石化的进程里,两人中断了不知道已经打了多久的视频会议。 “一一,你刚刚都听到了吧?”斐国琛起身来到门口,拍着斐一班的肩膀,略显犹豫地对他说,“爸爸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诶呀爸呀! 斐一班心里一哆嗦,把【本来】两个字去掉行不行啊? 他现在也一点都不想知道呀! 斐国琛把斐一班拉到打视频电话的书桌旁,示意他坐下。 拉斐一班的这只手,手指和手心全都是老茧。 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的斐一班,心下慌张。 这该不会是长年持枪留下的枪茧吧?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斐国琛清了清嗓子,看着斐一班写满慌乱的眼睛,认真道,“那爸爸就和你说一说。” 斐国琛略显疲惫却一脸认真平静的样子,让斐一班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父亲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的一个角色。 可能寡言少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撑起孩子的一片天。 虽然,离开长达八年的时间。 但斐一班从小在锁厂长大。 看着家里怎么从一个小厂慢慢变大。 那些奋斗的过程,都不可能是造了假的。 从冲压机床到数控机床,从锁管到锁胆。 他打小就看着斐厂长和机床打交道。 尽管他出国的时候,家里的生产线都已经是半自动装配。 一台半自动机器顶5个熟练工的手工装配。 对工人上手的需求已经大大下降。 但斐厂长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技术工的手工装配要求。 三不五时地就会亲自上手教。 亲爹手上的这些老茧,可以说是小时候的斐一班,亲眼看着磨出来的。 这要有人敢说是枪茧, 斐一班绝对敢拿项上人头和满嘴跑火车的人签对赌协议。 想到这儿,斐一班被自己吓走的三魂七魄, 也就回来了一大半。 “那你说, 我听着。”斐一班心下大定, 有了听爸爸讲故事的心情。 从回来到现在,确实发生了很多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 或许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听斐厂长讲讲那过去的故事,让亲爹有个忆苦思甜的机会,总还是可以的。 就是吧……怎么又是故事? 也不知道, 韩女士在他出门的时候看的黄历上面有没有在【鸡】鸡的一切,上面写上,【宜】听故事。 讲真,他这趟回国, 大概不是为了买赛车,而是为了听故事的吧。 …… “爸爸妈妈要去接你那会儿,土耳其的工厂发生了一个爆炸事故。”斐国琛有心安慰,“情况现在还是可控的, 你不要太担心。” “土耳其工厂?”斐一班诧异, “我们在土耳其还有工厂?” “有的,一个大的锁厂和一个小的铜棒厂。”斐国琛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斐大车神完全是第一次听说。 “七年了。”斐国琛说。 七年的话, 那就是他刚出国没多久家里的锁厂就开到海外去了。 这扩张速度也是够可以的! 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也对, 他刚被送出去那会儿, 有着严重的自闭和抑郁,基本也不怎么和家里人说话。 更确切的说, 是基本不怎么和人类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 他不知道海外新厂的事情,也算是正常。 即便是现在, 他对锁厂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 包括斐国琛和韩雨馨为什么要去易家村考察工厂用地。 “土耳其的锁厂有多大啊?”斐一班难得好奇了一下。 “我们至少有半数的锁芯,都是在那边的工厂生产的。”斐国琛给予解答。 “那是有够大的, 竟然比家里这个还大!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斐一班继续关心, “那边锁厂炸了,生产不了了是吗?” “没有, 一一你不要担心, 锁厂好好的。”斐国琛基本是拿斐一班当小孩子在安慰。 事急从权, 斐一班也没有管斐大厂长对八尺男儿的不尊重。 “没炸啊?土耳其的锁厂没炸, 难道是我们这儿的炸了?”斐一班看不懂眼下的这波操作,“那你怎么不叫消防叫集装箱啊?” “是土耳其的铜棒厂炸了。”斐国琛回答。 “铜棒厂?”斐一班想了想,“就是小时候家里那几个铜棒作坊那样的小厂子?” “差不多,稍微大一点。”斐国琛说,“相当于我们以前两个铜棒作坊那么大吧。” “哦!那也还好,确实是小厂。”斐一班想了想,“我们的铜棒作坊早就都关了吧?” 这是存在于斐一班小时候记忆里的信息。 斐厂长最早是做废铜冶炼起家的。 慢慢慢慢地从原材料,做到了稍微下游一点的锁具。 “嗯,废铜冶炼现在成本很高也不够环保,我们国内锁厂都是直接买合金铜。”斐国琛说。 “那土耳其的厂咋不买?”斐一班不明白就问。 “土耳其锁厂没有相关产业链, 大部分配件都已经是从中国运过去的,但需求量最大的原材料铜,还是必须要就地取材。”斐国琛说。 斐一班反应了一会儿, 就反应出问题来了。 “那也不对啊!”斐一班觉得他爸没有说实话, “你们刚刚那通电话会议,不是又伊拉克又叙利亚的吗?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土耳其了。” “我们的厂子在马尔丁,是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的小城。”斐国琛给斐一班普及了一下。 “那到底是在叙利亚还是在伊拉克啊?”斐一班是真的没有在任何一个场合里面, 听过马尔丁这么个冷僻的地名。 “在土耳其,只是非常靠近叙利亚和伊拉克。”斐国琛继续解释。 “怎么选了这么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边境小城啊?”斐一班很不理解。 “那里原材料便宜。”斐国琛说。 “那地儿有铜矿?”斐一班想到了亲爹发家史开端的铜棒作坊,“矿石冶炼和废铜冶炼是两个概念吧?” 矿石冶炼,叫炼铜,废铜冶炼,叫翻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工艺。 “没有铜矿。”斐国琛予以否定。 “那你图啥啊?”斐一班说,“厂子开到哪儿不是开?” 斐国琛拍了拍斐一班的手,有些欣慰。 快十年的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斐一班对锁厂的事情感兴趣。 “刚不是说了吗,马尔丁靠近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斐国琛看着斐一班, 试着引导,“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斐一班无语, “你要让我觉得, 那当然一开始就不应该选那么个靠近战乱的地方啊。” 斐国琛没有在卖关子,直接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我们的铜棒厂, 用的很大一部分原料是美军的炮弹壳,子弹壳。” “还能……这样?”斐一班长大了嘴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斐国琛又拍了拍斐一班的手背,带着非常明显的安抚意味。 斐一班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老爸。 想起了小时候听斐厂长讲翻铜的很多场景。 年轻的时候,斐国琛什么样的苦都吃过。 十五岁辍学。 从翻铜学徒开始,苦练技艺,潜心专研,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时至今日,韩女士和斐厂长,早就实现了财务自由。 换成是斐一班有这么多钱,早就已经开始全球旅游。 无意间“撞破”的视频会议,让斐一班对自己的老爸有了全新的认识。 斐一班忽然很想和斐国琛先生探讨一下,都已经奋斗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还反过头来又去翻铜。 更为重要的是,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斐厂长,到底是怎么想到,跑那么大老远,把打仗遗留下来的弹壳拿来炼铜做锁的?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父子日常探讨、解除误会、加深了解的好时机。 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问题,在等着他去梳理。 “土耳其的铜棒厂爆炸,为什么整个国内的厂区灯火通明?”斐一班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 “你妈怕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会造成土耳其锁厂的连锁反应。”斐国琛说,“我们现在出口的订单,有一大部分都是在土耳其工厂生产的。” 斐一班又有了想不通的问题。 所谓出口,不就是从国内到国外吗? 为什么出口个锁,还要跑到土耳其生产。 不过,这一样不是此刻最迫切需要得到答案的。 “什么事情。”斐一班直击重点,“是你刚刚说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人的那件事情吗?” “是啊。”斐国琛叹了一口气。 “那你和林聪义说的是真话吗?”斐一班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吗?” “当然是真的。”这句话,斐国琛今天已经第二次说了。 “那行。”斐一班接着问,“马尔丁是在土耳其边境的城市,只是靠近叙利亚和伊拉克,整个地方都属于土耳其,对吗?” “对。”斐国琛又叹了一口气。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有工人受伤了,因为当地医疗条件不行,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是吗?”斐一班又一次确认。 斐国琛不想在这个时候回答对锁厂没兴趣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一一,你先去睡觉,爸爸再等等林聪义的电话,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斐国琛劝斐一班先去休息。 斐一班没答应。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等林聪义的电话干什么?”斐一班站了起来,自信且昂扬地拍着胸脯对斐国琛说,“你真愿意不惜代价,我分分钟就能给你解决。” “你能解决?”斐国琛对素来说话不太靠谱的儿子表示怀疑。 “当然了,贵族闲着没事,不就喜欢探险吗?”斐一班说。 这句话一出,斐国琛刚刚升腾起的那么一点期待,瞬间就又落空了。 “一一,你还是先去睡觉吧。”斐国琛说。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啊。”斐·贵族·一班不再卖关子,“只要不是在战乱的地方,不管是欧美还是中东,贵族小伙伴在任何犄角旮旯的地方遇险,都可以找救援直升机直接送到有条件的地方啊。” “你的意思是,你能联系到在土耳其境内的救援直升机?”斐国琛问。 “那必须啊。”斐一班说,“这种花大钱的事情,能有几个比我熟悉?” “那你赶紧联系!”斐国琛终于不再叹气。 “飞一次一百万哦。”斐一班说。 “欧元?”斐国琛问。 “那倒不是,人民币。”斐一班予以解答。 “那……”最多不过一秒的时间,斐国琛就拍板说,“你赶紧去联系,那边一共五个人,我现在给林聪义打个电话。” “重伤轻伤啊?”斐一班追加了一句,“轻伤就都接走了。” “重伤啊,轻伤我们能急成这样。”斐国琛准备继续打电话。 “呃……”斐一班卡了一下,“一台救援直升机,只有一套生命维持系统,如果是重伤员,一趟只能接一个人。” “来回接五趟,不是就错过最佳救援时间了吗?”斐国琛又开始有点急。 “这倒是没关系,可以直接叫五架救援直升机。”斐一班说,“飞五趟和来五架是一个概念。” “你可以叫到五架?”斐国琛问。 “那必须啊。”斐一班实在想不明白,亲爹为什么会质疑他花钱解决问题的能力。 能够花钱解决的事情,在斐·贵族·一班这儿,也能算是事儿? “那你赶紧的!”斐国琛又催了一遍。 “五架,那可就是五百万哦!”斐一班又双叒叕确认了一遍。 “赶紧叫啊!那可是人命啊!”斐国琛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地说。 “得令!”斐一班一边拿手机,一边给亲爹竖了一个大拇指:“了不起,斐厂长。” …… 斐一班已经想好了【过去的故事2.0版】。 等到超模给他生的混血双胞胎,到了可以听爸爸讲故事的年纪。 他就带着孩子们忆甜思更甜: 【想当初。】 【你们帅气无比的爸比,也就是我。】 【因为有着特别会花钱的特长。】 【临危受命,帮助你们的爷爷,也就是斐大厂长,解除了锁厂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怎一个力挽狂澜,拯救锁厂于危难。】 【要不是你们爸比唯一的特长足够出彩。】 【你们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成了游手好闲……】 【呃……请允许为父修改一下措辞……】 【成了无忧无虑的富三代。】 正文 第十六章 类似于自豪感的情绪 斐一班很快就安排好了五架救援直升机。 虽然赛车谷首席车神的身份是他自封的。 但他确实和赛车谷的车神们,还是有些私交的。 这得益于牛津布鲁克斯大学深处赛车谷的地理优势。 单纯从学校来说,牛津布鲁克斯肯定是不能和牛津比的。 但这所学校的赛车专业,绝对是全球顶级的。 其他的大学,想要开设赛车专业,好多都得跑到赛车谷来蹭资源。 这个小小的地方,从一条银石赛道开始,成为现代赛车运动的发源地。 吸引了7支F1车队在这里设立总部。 聚集了全球超过80%的顶级赛车工程师。 宾利、阿斯顿·马丁、捷豹、路虎、Mini,全都蕴藏着赛车谷的基因。 斐一班毕业的时候,其实是有机会进F1车队,做最基层的工程师助理的。 奈何那支车队的车手,和他是好朋友。 原本称兄道弟,忽然成了服务他的工程师的助理。 这种心理落差,有点超出斐一班的接受范围。 就非常无厘头地,会让他想到小时候。 有些原本和他关系很好的同学,因为大多数同学对他“衣品”的质疑,慢慢也选择了孤立和远离。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斐一班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越来越不接地气。 拍卖来的鲁瓦克咖啡,并不比正常买的好喝。 可他就是需要那个过程,来证明自己的品位非同一般。 他喝的不是咖啡,而是慈善。 他交往的不是朋友,而是社会名流。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斐一班最初的愿望。 认真说起来,他其实更喜欢小时候的自己。 对什么事情,都保有最高的热情。 每天都很有干劲。 梦想着成为鲁班的传人。 这些年,斐一班常常会想,如果韩女士和斐厂长,当年没有把他送去那么贵的私立。 直接找个打工子弟学校,他会不会现在都已经子承父业了? 这个世界最普遍的痛苦,源自于每个人对现状的不满。 生而平凡的人拼命想要变得不平凡。 生来就与众不同的人,又拼命想要融入大众。 没钱的羡慕有钱的自由。 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票子。 只要是别人家的,无一不是羡慕的对象。 现在的斐一班,已经是个360度无死角的贵族了。 却时常在睡梦中,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锁匠梦想。 那种感觉, 很难与人倾述。 就算说了, 也多半会被人说, 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也导致斐一班,一边看不起所有的工作,一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他不再有梦想。 没有任何一件事情, 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明明是没有一技之长,却用不可一世的语气和别人说, 本少爷的特长是花钱。 听到的人多半会想揍他, 他自己又何尝不会挣扎。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 斐一班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了。 但。 今天。 注定是不一样的。 斐一班很兴奋。 或许他的兴奋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他又确确实实,为能帮斐厂长解决棘手的问题而高兴。 油然而生一种非常类似于自豪感的情绪。 这种感觉, 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斐一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斐厂长处理不了的事情。 安排直升机。 把重伤员从马尔丁运到土耳其最大的城市伊斯坦布尔。 又安排这些伤员直接在当地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 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斐一班开始关心他好多年没有关心的问题。 比如, 为什么要去土耳其建厂。 再比如, 为什么要去易家村考察。 只可惜, 凌晨四点半, 似乎不太适合一家人探讨工厂发展的方向。 韩雨馨带着一脸疲惫,从楼下上来。 “一一怎么在这里?”韩雨馨先是意外了一下, 随即就想到:“这个时间,你肯定是应该回来了。” 斐一班看着韩雨馨,想要说点什么, 又找不到合适的开场。 犹豫到最后,就变成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对不起啊, 一一,妈妈都不知道你回来了。”韩雨馨有点抱歉。 “一一饿不饿, 要不要让王姐给你做碗馄饨?”韩雨馨又问。 韩女士的话,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 都明显是把斐一班当成小孩子。 这难免让刚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斐大统帅,感到有些不满。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就让王姐给我做馄饨。”斐一班瞥了自己的老妈一眼。 谁让他不满,他就让谁不爽:“韩女士,你做人会不会有点不太有诚意?” 说别的还好,一说起馄饨,斐一班就来气。 开口闭口就是馄饨。 既然知道他喜欢馄饨,为什么没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嘴边? 他才不是记仇的人,这件事情最多也就记个三年五载。 “啊对!你看我这脑袋。”韩女士直接挽起了袖子,动力满满地说:“妈妈去给你做!” “什么仇什么怨,这个点投食,你是对你儿子的八块腹肌心存怨念?”斐一班不想韩女士这个点了还为他的口腹之欲忙活。 心是好心,说出来的话,又着实没什么好气。 “雨馨,儿子刚刚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斐国琛加入了谈话,并以此化解母子间的尴尬气氛。 “真的假的?”韩雨馨脸上的疲惫,瞬间就荡然无存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的,我和林聪义商量了半天,也没想要办法要怎么救人。”斐国琛拉着韩雨馨在他自己边上坐下,“儿子几个电话就给搞定了,又是安排直升机,又是安排医院的,刷刷刷,几下就全搞定了!” 斐国琛绘声绘色地表述了一下过程。 “诶呀!我儿子这么厉害的啊?”韩雨馨看向斐一班。 没在韩雨馨实现内的斐国琛, 学着斐一班刚刚的语气,来了一句:“那必须的。” “我们啊,是真的老了!”韩雨馨感叹, “儿子要是能回来工厂帮忙……” “打住啊, 韩女士!”斐一班说,“我不过是动了动贵族的嘴皮子,你别逮到机会,就让我退回到工人阶级。” 每次听到韩女士让他回来帮忙打理工厂,斐一班都很排斥。 尽管他都不知道自己排斥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就是单纯的理念不合? 远的不说,就说刚刚知道的,在土耳其建工厂的事情。 这要是换了他来掌舵,怎么都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办厂。 哪怕在东南亚找个地方,一边度假一边办厂,也好过去什么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 “工人阶级有什么不好的?”韩女士一脸崇拜地说,“阿斐哥就做了一辈子的工人!”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凌晨四点半,被迫吃下亲爹亲妈撒的狗粮?” 斐一班用刚刚想到的正经问题打乱爹妈撒狗粮的节奏:“好端端的干嘛跑去马尔丁办厂?就为了炮弹和子弹壳?你们怎么不直接钻钱眼里面去呢?” “是锁厂在前,铜棒厂在后。”韩女士纠正了一下顺序,拍了拍斐一班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层,对他说,“既然都已经在那边办厂了,就顺便翻点铜。” “为什么呀?”斐一班不理解,“是国内找不到工人,还是买不到铜棒?” “一一这是对锁厂感兴趣了啊?”韩女士说,“你感兴趣,妈妈就好好和你讲讲。” “切,能让我感兴趣的,就只有赛车。”斐一班死不承认,完了还要反将一军:“要不我好好和你讲讲赛车?” “你刚出国那会儿,家里的生意有点不好做。”斐国琛又一次加入了母子俩的谈话,“那时候选择去国外办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刚出国那会儿,我们家的订单,不是多到几年都做不完吗?”斐一班回想了一下。 他那时候是自闭,并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韩女士和斐厂长整天在商量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就是因为订单多啊,做越多,亏越多。”斐国琛说。 “亏本买卖也做?”斐一班不解,“你是不是傻?” “一开始当然是有的赚的,但是后来……”斐国琛顿了顿,“你要不要听爸爸给你讲故事?” 为什么又是故事? 今天真就这么【宜】听故事吗? 斐一班无语了:“怎么连你也觉得我是小孩子!” “哪家的爸爸会在凌晨四点半,给小孩子讲故事?”斐国琛说,“就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爸爸才要和你讲讲锁厂的发展。”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对锁厂感兴趣?你直接一点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斐一班并不接腔。 不管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 他自己立的人设是绝对不能倒的。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那也好,原本呢,我和你妈还有开新厂的计划,想着新厂要做好了,赚的钱就给你买台赛车,现在估计也没办法。”斐国琛叹了一口气,“这故事不讲也罢。” 说到买赛车,斐一班可就不困了。 “哪有人讲故事讲一半的?”斐一班立马接腔。 在赛车面前,面子算个啥? “这个点了,你妈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斐国琛说,“明天让你妈给你讲故事。” “大男人的事情,为什么让个女人讲给我听。”斐一班直男起来,连亲妈都不放过。 “爸爸明天得去趟马尔丁,这事儿太大,林聪义一个人在那儿肯定是处理不了。”斐国琛说。 “啊?你为什么要去马尔丁?”斐一班有点不放心,“伤员不是都送到伊斯坦布尔了吗?” “先去伊斯坦布尔,看看那些工人的救治情况,再去马尔丁看看工厂爆炸后的情况。”斐国琛说。 “阿斐哥,我和你一起去。”韩雨馨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就别去了,这边厂子也得有人盯。”斐国琛拒绝了韩雨馨的提议。 正文 第十七章 只字未提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晨曦跨过粼粼的云彩。 召唤着蓝天,一起驱赶夜的黑暗。 城市还在安睡,厂区已慢慢苏醒。 斐国琛走出家门,看到林聪义的父亲林祖民站在商务车的旁边等他。 这位年近六旬的总工,平时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笑嘻嘻的,看起来也都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今天却顶着一头明显没有打理过的头发,焦急地在商务车边上踱步。 像是想要去按门铃,又不知道会不会打扰斐国琛休息。 林祖民昨天一夜没睡。 他最后一次和儿子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五点。 那时候,林聪义才刚刚结束和斐国琛的视频会议。 虽然,林聪义一直说自己非常安全没有事情。 身为父亲,却没有可能真的放心。 土耳其工厂刚刚建的时候,是斐国琛和林祖民轮流坐镇。 因此,林祖民也觉得自己有必须要过去一趟的理由。 只不过他事先没有和斐国琛说。 这也使得斐国琛在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意外。 “林工怎么在这儿站着?”斐国琛问。 “我和你一起去。”林祖明指了指商务车,说,“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这飞机都快起飞了,你现在和我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机票,中间还要转机。”斐国琛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消息,有需要我再找你过去。” 林祖民却来了一句:“一一已经给我买好机票了。” “一一?”斐国琛笑了笑,“一一都不知道我要坐哪班飞机。” “怎么不知道?”一道声音从商务座的驾驶位传了出来。 而后,人也跟着下来了。 这道声音的主人,帮斐国琛拿了一个行李箱,才又开口说:“你想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伊斯坦布尔,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斐一班把手机里的订票信息拿给斐国琛看。 斐国琛就这么意外地见到了,一个多小时之前,还在被他叮嘱要【早点起来,好好在家陪你妈】的斐一班。 “你怎么在这?”斐国琛问,“怎么是你开车。” 斐一班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听了老爹的话早点起床,而是压根就没有睡。 “孟哥凌晨三点半才回的厂里,你放心让他现在起来给你开车?”斐一班催促斐国琛上车,“赶紧的, 再这么磨蹭, 等下赶不上飞机了。” “那你不一样也是凌晨三点半到的家?”斐国琛并不同意让儿子开车。 他宁愿自己开, 也不可能让斐一班乱来。 “我那是睡了一路回来的,能一样?”斐一班说,“我刚好倒个时差。” “你这倒的是哪门子时差?”斐国琛不同意, “你连国内驾照都没有,你就敢这么乱来, 你赶紧下来, 我自己开过去, 回头让小孟去机场把车开回来。” “谁告诉你我没有国内驾照?”斐一班问。 “国际驾照国内不能用啊,你人都没有回来过, 你怎么拿国内的驾照?”斐国琛说,“你得先考过科目一才行。” “谁告诉你我没有回来过的?八年没回家,就代表八年没回国吗?”斐一班一不小心就说漏了一个原本不打算说的重要信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过,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和你妈妈?”斐国琛追问。 “那你去土耳其办厂, 有告诉过我吗?”斐一班反将一军, “你要不要上车?你再不上来, 就算车神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赶上飞机了。” 斐一班用极为不耐烦的语气,堵住了斐国琛接下来要说的话。 斐国琛有很多的疑问, 但现在确实也不是盘根问底的时候。 上车之后,斐国琛也没有再接着刚才的问题问。 这些年,他对儿子, 确实也是不够了解的。 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很少有。 儿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这些转变, 肯定你不是真能在瞬间完成的。 如果说,帮忙安排救援直升机, 确实如斐一班自己所说,【这种花大钱的事情】, 没有几个人能比他更熟悉。 那不问一声就能帮林祖民买好,他选了一个小时才选定的最佳中转路线,就不仅仅是花钱就能搞定的事情了。 现在的问题是,从订票信息来看,斐一班不仅给林祖民买了,还给他自己也买了。 摆明了是要跟着一起去。 这一次,斐国琛和林祖民,一起站到了斐一班的对立面。 “一一,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林总工率先开劝。 “我人生地不熟,不是一样能解决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斐一班直接摆事实。 “对啊,最棘手的问题,你不是都已经帮忙解决了吗?”斐国琛照顾注意儿子的情绪,“剩下的小问题,让爸爸和总工一起处理就行。” 斐国琛没有再劝林祖民回去。 这种事情,换了是他,也不可能放心儿子一个人在外面。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让斐一班去。 多一个人,多一份担心。 “我去了至少还能给你们做翻译。”斐一班还是坚持。 “你会土耳其语啊?”斐国琛问。 “不会。”斐一班说,“但我会英语啊。” “马尔丁那块儿,没几个讲英语的,会讲的也都是口音极重的,只有爸爸的英语才能和他们沟通。”斐国琛继续驳回。 “你会英语?”斐一班自是不信,“哪个国家的英语啊?” “瞧不起你爸是吧?”斐国琛说,“我就问你打电话安排救援直升机和医院, 你是不是没有给我翻译,我是不是都告诉你妈了?” 斐一班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直升机他事先有说, 但后续安排什么医院, 他没有提起过。 可能是因为他在英语言环境里面生活久了。 斐国琛不说, 他都没有太在意。 “什么时候学的英文啊?”斐一班问。 “就做外贸还有决定去办厂的时候学的啊。”斐国琛说,“只有我的英语,才能和马尔丁的合伙人聊得热火朝天,你要是说顺畅了,人家不一定能跟得上。” “还有这种事情?”斐一班仍然不信。 “是真的。”林总工说,“你爸和土耳其的老板,一聊能聊一晚上。” “了不起,斐厂长。”斐一班又给亲爹竖了竖大拇指,紧接着又说,“但我还是要去。” 你聊归你聊,我自有我招。 边境他不懂,帮不上忙,至少伊斯坦布尔的英语通用程度,还是比较高的。 斐一班不觉得自己去了,会是帮倒忙的。 “爸爸知道你有能力。”斐国琛换了个方式劝,“但你要是去了,你妈等下睡醒肯定就追过来了,爸爸还指望你看着妈妈呢。” “就是啊,一一,”林总工加入了群聊,“你负责看着你妈妈,再让你妈妈看着工厂,这样我和你爸爸在土耳其,也比较放心。” 这话说的…… 他负责监管韩女士,韩女士负责监管几个厂。 他是不是一下子就到了产业链的顶端? 成为整个厂区最有实权的男人。 好像……也还可以。 土耳其,他也确实是没去过。 去了是真能帮大忙,还是各种帮倒忙,现在也不好说。 再有,斐厂长和林总工一起在飞机上失联那么久,也确实得有个人,在时时都能联系到的地方运筹帷幄。 “那……也行吧。”斐一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被劝回来了的。 他可是连98万的床垫都没躺一下,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直接下来到商务车上等了。 明明那么久没有碰过床,却和完全不需要睡觉一样。 整个人都亢奋得不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跟着去。 这一系列行为,一点都不符合对家里生意毫无兴趣的人设。 在他自己眼里,都透着强烈的迷惑。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并且因此遇到在他家门口,急得有点团团转的总工。 闲着也是闲着,就顺便发挥点余热。 去机场的这一路上,斐一班一直都在和林总工还有斐厂长聊毁人设的话题。 很快也就搞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土耳其办厂。 斐国琛设计制造的锁,因为物美价廉,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慢慢有了畅销全球的迹象。 但中国锁具的全球畅销,并不是很多人愿意看到的。 尤其是那些自己也生产锁具的国家,土耳其也是其中之一。 紧随其后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制裁和反倾销。 墨西哥、欧盟,在哪里畅销,哪里就出台反倾销。 但是,很奇怪的。 同样是亚洲国家,土耳其的锁,卖到哪里都不是倾销。 土耳其本身有个很强大的品牌叫KALE。 这个牌子是个百年锁企,在中东乃至欧洲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KALE的一个锁芯能卖到4美元,而中国出口过去的锁芯只卖1美元。 反倾销就是要罚款,罚到你明明卖1美元的东西,也得卖到4美元。 借此让你失去市场竞争力。 在土耳其也对中国锁企反倾销之前,斐国琛在土耳其有个很大的客户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干的有点像是倒买倒卖的生意。 把便宜的中国锁芯买过去,做成贵的土耳其锁具再卖出去。 这个贵,当然是相对的。 最终整个锁的价格,还没有KALE的锁芯来的贵。 伊斯梅尔通过薄利多销的方式,好不容易在欧盟和中东站稳了脚跟。 斐国琛的锁芯要是在土耳其被判定为反倾销,伊斯梅尔就没可能保住现有的市场。 于是他提议斐国琛直接去土耳其建厂。 这是斐国琛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他既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所以他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对中国的锁企启动反倾销,以出口为导向的锁企,就变得步履维艰。 这在当时,是整个行业的问题。 这种情况,并不仅仅只是针对锁具。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针对中国所有劳动密集型的工业产品。 有的选择认命。 有的选择打旷日持久且胜算不高的反倾销官司。 而伊斯梅尔给出的,无疑是这两者之外的第三种选择。 土耳其,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 虽然地处亚洲,但不管是经济还是文化,实行的都是欧洲模式。 土耳其不仅是连接欧亚的十字路口,还是欧盟候选国。 有着极为重要的地缘经济意义。 基本也不会有什么欧盟反倾销的问题。 伊斯梅尔的想法,是足够打动斐国琛的。 但那时候的中国锁企,并没有出国办厂的经验,更是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可循。 究竟会遇到什么问题,斐国琛也没办法预计。 所以就一直在犹豫。 这个时候,伊斯梅尔,又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主张。 就是工厂的前期,全部都由他来牵头。 身为马尔丁人的伊斯梅尔,在老家买了地,盖了厂房。 把一切准备就绪,又来找斐国琛。 伊斯梅尔的诚意打动了斐国琛,加上国内锁厂生存环境的步履维艰。 斐国琛决定试着做一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决心一旦下定,斐国琛直接发了几十个集装箱的生产设备,派了一百多个国内的熟练工和一整个资深管理团队过去。 以一带一的方式培训土耳其当地工人一起生产锁芯。 最初的两年,斐国琛和林祖民,轮流在土耳其坐镇。 马尔丁地处荒漠地带,生活比较没有什么乐趣。 土耳其又是禁酒的国家。 越是禁酒的地方这些人酒量越好。 每次要喝酒,伊斯梅尔都开车带着斐国琛开到没人的荒漠。 斐国琛也在这个过程里面,发现了可以用美军留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的炮弹壳、子弹壳翻铜的商机。 土耳其工厂生产的锁芯,售价是2美元。 这个价格,比之前锁厂出口的价格要贵了一倍。 但比加上反倾销罚款之后的锁芯,又便宜了一倍。 因此一直都是脱销的状态。 订单纷至沓来,很快就有了和国内锁厂齐头并进的趋势。 很大程度上,直接占领了欧盟和中东的市场。 在这次爆炸事故出来之前,土耳其的锁厂,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 这一路上聊的,都是能告诉斐一班的,也是韩雨馨原本就知道的。 至于林聪义对这次爆炸原因的猜测,斐国琛和林祖民都只字未提。 正文 第十八章 班班班班班班 这次爆炸发生的原因,按照林聪义的说法,还是有些蹊跷的。 林聪义说,他和中国的技术员出去吃了一顿饭,土耳其的工人就往冶炼炉里面扔了不知名的废料,结果就导致了冶炼炉爆炸。 可是,铜棒工厂已经安全生产了好几年,即便是土耳其的工人,也都已经是熟练工。 为什么会忽然扔进去不知名的废料? 还是在冶炼炉旁边人最多的时候。 伊斯梅尔和他的弟弟,也就是土耳其的工头,当时也在现场。 难道都没有人看到? 林聪义认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伊斯梅尔或者他的弟弟想要闹事。 可是,正常人闹事,也没必要把自己也炸成了重伤。 尤其还是完全没必要报复社会的那种身份。 伊斯梅尔和他的弟弟,也在这次爆炸中,身受重伤,也在被直升机救援的那五个人里。 这样一来,现场能够处理事情的,就只剩下林聪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外国人。 林聪义的英语还是不错的,但是架不住当地人的英语不太行。 斐国琛执意要跑这一趟,除了要给林聪义减轻压力,还要尽可能地阻止事态的恶化。 伊斯梅尔和他的弟弟要是能醒,或者至少醒一个,那事情还有可能说清楚。 如果不醒,就很难说接下来会是一个什么走向。 铜棒厂已经有人开始在闹了。 为什么爆炸的时候,中国的技术和管理一个都没有在。 当惨剧发生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这些技术员和管理不在场,是一种幸运。 他们只会不断地质问,【为什么被炸死的不是你?】。 这也是林聪义一夜之间,就被折腾得胡子拉碴、几近崩溃的原因。 他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甚至在他要跟着直升机去送重伤员,以便能更好救治的时候,还好几次上了一半又被拉了下去。 斐国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伤员的努力。 在这一刻,也被冠以最大的阴谋和恶意。 所以, 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赶过去, 哪怕明知道要面对很多的攻击。 这才是斐国琛不可能让斐一班跟着去的真实原因。 这一趟, 并不足够安全。 斐国琛其实是用劝斐一班的同一套说词,劝下韩雨馨的。 他就问:“你去,那如果儿子也要跟着去怎么办?我们都走了, 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中国锁企到海外办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更是第一次。 韩雨馨其实是有不好的预感的。 她的想法, 甚至比斐国琛更加悲观。 这也是她为什么, 会在半夜三更想着提高国内工厂的产量。 她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可是,即便常量能够提上去。 在反倾销税的“加持”下, 所有的中东、欧盟还有土耳其的订单,即便能够完成,也都只能是亏本。 这也是当初他们下定决心去土耳其开厂最重要的原因。 铜棒厂的事情要是解决不了, 影响到锁厂。 最后的结果, 就直接变成了无解。 韩雨馨在想什么, 斐国琛心里很清楚, 但他也没有点破。 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声,韩雨馨为什么在他打电话会议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上来。 也没有问为什么大半夜的, 工厂突然灯火通明。 尽管早都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但夫妻俩还是各自选择了不让对方担心。 比起儿子会不会跟着去,对于韩女士来说, 更大的不确定,是她去了能帮什么忙。 这些年, 斐国琛和林祖民轮流坐镇马尔丁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守着国内的。 一次都没有去过土耳其的工厂。 用阿斐哥的话说, 是馨妹的头发这么好看,怎么舍得带去一个头发要包起来的地方。 实际上, 韩雨馨很清楚,斐国琛不让他去,是因为马尔丁工厂的条件差。 跟着去,还是留下,都不足以安抚韩雨馨无处安放的第六感。 但她已经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年龄。 在下意识地说完想要跟过去的话之后,冷静下来的韩雨馨还是决定留下。 她对土耳其人生地不熟的,甚至不像斐一班,还觉得自己有个语言优势。 为了让斐国琛更安心,韩雨馨明明没有睡着,也没有出来送他。 斐国琛坐电梯下楼,她就走楼梯下来。 明明都跟到一楼了,最终也没有开门出去。 韩雨馨知道,自己能吃能睡,把国内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才是真的没有后顾之忧。 本着这样的心情在一楼的沙发上坐着的韩雨馨,看到原本应该在楼上睡觉的儿子从外面进来,没办法不感到意外。 “你又偷偷开车出去了?”韩雨馨问。 “什么叫偷偷开车出去?”斐一班不可一世地回击,“你就这么质疑刚刚把你老公和总工送到机场的司机?” 阐述完自己的“丰功伟绩”,斐一班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着【就知道瞧不起亲儿子,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老林也去啦?”韩雨馨稍微放心了一点,而后感叹,“有个人能商量挺好的。” “……” 斐一班张着嘴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司机就不配得到点基本的尊重吗? 哪怕就是一句:【不好意思妈妈误会你了。】 或者:【这么早起来送机,真是辛苦一一了。】 他可是亲儿子好吗,又不是真正的司机。 怎么连司机的基本待遇到得不到。 换成是孟佟鑫开车,韩女士还会这么理所当然吗? 亲儿子就这么廉价吗? 连个最基本的点赞和夸奖都不配有吗? 这一趟, 不拿个孟哥几千倍的工资,怎么都难解心头之恨吧? “一一啊。”韩雨馨女士终于想起了儿子,对他说了句:“妈妈是真的没有想到。” 然后就红了眼眶。 斐一班忽然就被亲妈的这通操作给整不会了。 他不是还没有一开口就是几千倍的工资吗? 他不就仅仅是在脑子里想了一想吗? 他干啥了? 就把一个大龄已婚女性给惹哭了? 先别急着哭行吗? 直接告诉他, 他改还不行吗? 诶, 算了。 都给人当了二十二年的儿子了, 能改早就改了。 要不还是算了, 爱咋咋地,咱尽量不惹大龄已婚女性行不行? 斐一班很快和自己达成妥协,直接去按了上行的电梯。 韩雨馨女士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年,都是爸爸妈妈偶尔抽个时间去看你。妈妈就想啊,都是妈妈的错,小时候没把你照顾好,才害得你和我们这么生分。” 韩雨馨努力控制住随时都有可能流下来的眼泪:“妈妈现在才知道,一一还是妈妈的一一。” 这话说的。 斐一班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接。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提起小时候。 可他要是不接,韩女士真的能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吧? 现在怎么办? 当被别人的话说到不知道怎么接的时候,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直接反过来问问题了吧? 这是从哪门课上学到的技巧啊? 等回去了,可一定要记得请那门课的老师吃饭! 哪门课来着? 想不起来…… 算了,不管了,现在不是想学习的时候,赶紧想想有什么问题,先问为净。 “我不是一一,难道还是二二吗?”斐一班很认真地问了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问题。 特别特别认真,一脸的虔诚。 韩女士被这个问题,还有斐一班问这个问题的严肃语气,给整得哭笑不得。 刚刚那点想哭的情绪,瞬间也收敛了很多。 “一一可不就是二二吗?”韩女士也尽量严肃地回应,“我儿子今年难道不是22岁吗?” “你也知道我是22岁,不是一加一等于两岁。”斐一班见亲妈没打算哭了,就又开始寻求自己的正当权益,“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妈妈的一一】。” “那好。”韩女士满口答应,“以后啊,你就是妈妈的班班了!” 得! 大龄已婚女性,真的不在他擅长沟通的范围之内。 这要换了超模小姐姐,肯定不可能叫他“班班”。 就算是叫了,那肯定也不是这种语气…… 班班~班班~班~班~ 那声音听起来应该和打枪似的,又酥又麻,浑身的血液都在涌动…… 真的是! 韩女士这么大个人了,这么腻歪而又鬼畜的小名,到底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我上楼补个觉。”斐一班逃也似的走了。 也不知道是被枪声给吓得,还是被韩女士叫的小名给吓得。 …… 某位号称要补觉的二二待业青年,在98万的床垫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有酝酿出一星半点的睡意。 看来,床垫再怎么贵,也不可能治失眠。 认真说起来,他以前还从来没有过失眠的经验,顶多也就是赖床不想起来。 从上飞机开始算,折腾了这么三天,要说年轻气盛一点都不累,那也是没有可能的。 脑子里面,却像忽然多出来一台电影放映机。 还是有点坏了的那种。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以一种非常错乱的顺序,杂乱无章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面。 原本,他的生活里面,就只有两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是教育【手机君】要学会懂事。 第二,是说服韩女士和斐厂长给他买赛车。 就这么一眨眼,甚至眼睛都没有怎么眨的功夫。 怎么就多了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救援直升机,还有茶厂的事情。 在这些事情里面,茶厂,但是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一次救援的钱,办两个茶厂都还绰绰有余。 那么点小事,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任何一帧电影画面里面。 他醒着的时候,确实也没有怎么想到过。 易家村的茶厂,不仅需要的钱最少,紧急程度也一样是最低。 易家村和刘金洋的十五年合同,还有八个月才能执行完。 在到期之前,需要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 即便真的多,也不能现在就开始做。 要是让无良奸商提前这么久知道易家村的茶有了下家,到时候撕起来就会有更多想不到的麻烦。 虽然不至于直接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但最多也就只有被暂时封存的待遇。 斐一班从来没有想过,有一点,自己会需要反过来担心,稳如泰山的斐国琛厂长,去的地方安不安全。 有没有战乱,会不会暴乱。 那样的画面一经出现,斐一班的脑子里面就一片烦乱。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翻来覆去这么久,一点都没有想起,另外一件足以让他捶胸顿足的事情。 少年时期的那双“√”反着长的冒牌球鞋,一直都是斐一班最大的梦魇。 等到他开始自己给自己买鞋,直接就跳过了正版,到了收藏的品阶。 他穿的球鞋,在绝大多是球鞋控的家里,都是稀有藏品。 属于即便有钱,也不一定还能买到的那种级别。 尤其是他回国时候穿的Spike Lee 和 Air Jordan的联名。 因为滞留易家村那么久,他的那双被鸡蛋液给拥抱了的AJ1,基本也就算是毁了。 这事儿放到回国以前,怎么都能把他气得三天三夜睡不醒。 这一次,他不仅没有睡着,甚至连【球鞋君】的悲惨遭遇,都没有再想到。 就仿佛他自己开车去易家村的这一趟,除了和易存章说了建茶厂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和事,是值得他耗费记忆细胞的。 既然再怎么躺也睡不着,斐一班就下去吃了个早饭。 韩女士已经去厂子里面忙活了,王阿姨给他做了一碗馄饨。 巨大的一个碗,能装下一整只老母鸡炖汤的那种。 王阿姨大概和他有一辈子的仇。 小时候的表现,是去菜市场给他买冒牌球鞋。 长大之后,就变成了让他一顿早饭直接吃下一天的量? 这是有多偷懒,多嫌他麻烦? 然后,斐一班就把一海碗的馄饨全都给吃了。 就这么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完成了对王阿姨的报复。 开玩笑,斐家大少爷是那种一天一顿就能打发得了的人吗? 吃饱回房间往床上一躺。 98万的“安眠神器”,立马就发挥了药效。 不仅给斐一班带来了秒睡的体验,还让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混血双胞胎的妈妈。 真实而又具体。 身高178CM,腿长116CM,86/58/87。 这身材、这比例,即便在超模里面,那也是屈指可数的。 很快,斐一班就看清了,会酥酥麻麻地叫他班班~班班~班~班~的,那个超模姐姐的脸。 直接吓醒! 正文 第十九章 故事有三 能把胆子大到足以称霸赛车谷的斐大车神直接给吓醒的,那必须是给他留下过严重心里阴影的。 那么顶级的身材,那么逆天的比例,那么美好的梦境。 到最后,竟然配了一个血淋淋的飞鸡头。 这压根就是不想让人好好睡觉嘛。 天知道,他不过是开车撞了一只鸡,而且还按照远超市场的价格赔偿了。 而且的而且,还被帮飞鸡复仇的【鸡蛋君】把AJ1都给毁了。 都这样了,为什么飞鸡的冤魂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撞了鸡为什么和撞了人似的,被吓得从白日梦中惊醒。 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可这明明是白天啊。 【周公君】还讲不讲道理了? 为什么好端端地连白日梦都要横插一脚。 这样的事情要是插脚多了,以后谁还会觉得白日梦是让人开心的,还象征着希望和野心。 这没把人直接给吓昏迷,都算不错了。 斐一班看了看时间,这会儿离他真正睡着,最多也就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这可真是够够的。 昨天【忌】鸡的一切,今天【忌】睡觉。 那明天呢,明天又会【忌】什么。 为什么这一天天的,就没有一个诸事皆宜的? 【黄历君】都知道一年要出几个好日子,让人想干啥就放心大胆地干。 怎么到了他这儿,就一天天的不得安生? 【黄历君】:连着两天有点什么禁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什么话? 见过这么过分的吗? 为什么他明明是帮【黄历君】出头。 【黄历君】却要反过来提醒他回来还不到两天。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道理可言。 …… 这个点,工厂已经热火朝天。 走到房间的阳台,就可以看到工厂的全貌。 离家的这八年,斐一班一次都没有关心过厂里的事情。 一开始, 他整个人都是自闭的。 他不关心的,是周遭的一整个世界, 锁厂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但凡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丁点的关心, 脑海里就会疯狂闪现那个他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以前好好的同学, 因为一双球鞋,就能把他归为异类疯狂针对?】 后来, 在一次又一次被针对,一次又一次换学校的过程中,斐一班慢慢变得百毒不清。 和肤色歧视比起来, 随便换双鞋就能搞定的球鞋歧视,简直不值一提。 歧视就是歧视。 和针对一样。 根本就不需要具体的原因。 穿盗版的鞋和穿限量版的鞋,都一样可能被针对。 等到斐一班慢慢想通了,也愿意沟通了, 和锁厂相关的一切,却仍然是个禁忌。 就算韩女士刻意提起,他也会用各种各样的原因,要么打断, 要么另起话题。 斐一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禁忌。 时隔八年, 在自家阳台上,看着鳞次栉比的厂房。 原本因为禁忌而没有再想过的那些往事, 就这么一幕一幕地浮现了出来。 很突然地, 斐一班就想起了自己还有梦想的小时候。 坐在锁厂铺平的铜棒上, 听斐国琛讲家里有锁厂之前的故事。 那是斐一班小时候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刻。 让小班班最为记忆尤新的故事有三个。 第一个故事, 叫《肥肉比瘦肉要精贵》。 故事发生在斐国琛上小学之前的那一年。 小琛琛出生在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 家里又是匮乏年代比较穷的。 就过年可能可以吃上一顿肉。 上一句话的重点, 是【可能】这两个字。 有一年,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 这个可能,变成了确定。 于是,期待已久的小琛琛就自告奋勇要去帮忙卖肉。 卖肉的人问小琛琛要买什么肉。 小琛琛豪气干云地说:“当然是最好吃的。” 于是他买回来两斤腱子肉。 结果就被暴揍了一顿。 同样的钱。 买瘦肉, 吃个一顿两顿就没有了。 买肥肉, 切了熬成油可以撑好久。 一年到头都没有吃过几顿饱饭的人家。 过年不存点油,一整年的油水就都不要想了。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 小班班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小暖男。 会非常孝顺地把自己碗里红烧肉, 比较肥的那个带皮的部分, 全都扒拉下来, 放到老爹的碗里给他下酒。 也不管时代是不是已经来到了中年男人多半都会三高的年代。 这是小班班第三喜欢的故事。 他喜欢这个故事的原因有两个。 原因一:小琛琛在故事里被暴揍了一顿。 原因二:小班班打小最讨厌的就是肥肉。 第二个故事,叫《猪粪小能手》。 这个故事,是从斐国琛上小学开始讲的。 小琛琛上学和放学的路上,都会顺带着去捡猪粪。 那时候还有个专业术语叫积肥。 说是捡多了就可以给家里赚取一种叫“工分”的东西。 而且,只有猪的粪才是“吃香”的。 同样是粪,牛的就无人问津。 这个“吃香”还分地方。 吃香的地方,小孩子出门上学,个个都带着捡猪粪的筐。 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不吃香的地方,猪粪就只有屎壳郎会光顾,时间久了,轻轻一碰就会变成粉末。 小琛琛成长在一个猪粪异常吃香的村庄。 同学们对于猪粪的竞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 和那年高年级的人比起来,小琛琛可谓毫无优势。 于是,小琛琛另辟蹊径,每天下课就趟过一条小河。 河对面的村子比较富有。 那里的人,只收集猪栏里面的猪粪。 完全不管在猪儿在外面玩耍和吃草不小心遗留的肥料。 于是乎,小琛琛的竞争对手,从全校的同学,变成了屎壳郎。 为了在竞争中力争上游,小琛琛练就了一手眼疾手快的本领。 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看到猪粪,就会超光速拾取。 同样是上学和放学的路,小琛琛每次捡回来的猪粪,至少都有其他小孩的三倍之多。 之所以能够形成这么大的粪之鸿沟,是因为小琛琛不仅捡猪已经释放过的内存,连还在猪肚子里的待释放内存都不放过。 只要见到在外游玩或者吃草的猪,小琛琛就过去拼命地赶着跑,一直赶到它们释放了全部的固体内存为止。 时间久了,这些猪都被小琛琛给赶聪明了。 见到小琛琛来, 都乖乖地先把固体内存悉数留下。 实在没有内存的,也会硬挤一点做做样子。 以达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共赢之态。 斐国琛就是这么认死理的性格。 只要认定一件事情, 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不管捡猪粪的小琛琛, 还是办锁厂的老琛琛。 在别人眼里, 猪都是笨的,说起话来都是【你怎么和猪一样笨】。 只有老琛琛一次又一次地对听故事小班班说:【你都不知道猪有多聪明】。 这些猪在斐国琛的描述里面,不仅头头聪明,还都有自己的个性。 弄得斐一班小时候,见猪就喊【猪猪君】,以示夸奖和尊重。 这是小班班第二喜欢的故事。 斐一班喜欢把各种各样的事物拟人化,和小时候这段听故事的经历,可以说,是密不可分的。 第三个故事,叫《不用念书的未成年》 这个故事,是从斐国琛15岁开始讲的。 那个时期的斐国琛,是介于小琛琛和老琛琛之间的中琛琛。 中琛琛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 他的记性很好,算数更是极有天赋。 万以内的加减乘数,半秒之内就能口算出来。 他不仅捡猪粪全校第一,学习成绩也是一样。 就这么一直上完了初中。 那时候的高中的学费,是4块钱。 中琛琛家里穷,根本就负担不起。 老师惜才,说可以让中琛琛免学费上高中。 最后,考虑到一家人的生计,家里人还是没有同意。 中琛琛就此辍学,开始去给翻铜的大师傅做学徒。 中琛琛的学徒生涯,比现在的保姆还要凄惨。 每天起早贪黑给大师傅打水洗脸,洗衣做饭。 现在的保姆做的事情,他全都一手包办。 工钱嘛,肯定是不会给的。 大师傅却并没有因为中琛琛踏实肯干,把真本领教给他。 那是一个师傅们普遍都认为,只要教会了徒弟,自己就会被饿死的年代。 中琛琛就这么任劳任怨地干着。 默默观察,偷偷学习。 凭借高超的记忆和理解能力,仅仅一年的时间,就把大师傅的翻铜秘方全都学到手。 还在大师傅秘方的基础上有了质的提升。 然后,中琛琛就去了一个濒临倒闭的集体性质的铜棒厂。 通过一己之力,提升铜棒的质量和产量,让濒临倒闭的铜棒厂,成了供不应求模范集体。 那一年,中班班还是个未成年。 这是斐一班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故事,没有之一。 说是百听不厌,都是把次数往低了说。 尤其是在他从小班班长到中班班之后。 斐一班喜欢这个故事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个世界竟然会有逼着小孩初中毕业就不要念书的家长。 这事儿要是能落中班班头上,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哪里还可能会自闭? 哪里还需要背井离乡? 同样都姓斐,为什么中班班和中琛琛的待遇就差这么多? 正文 第二十章 唯一能做的 事情还是朝着韩女士预感的最差的方向发展了。 甚至比预想中的最差还要更差。 伊斯梅尔和他的弟弟,在斐国琛赶到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醒来的可能了。 尽管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还动用了救援直升机。 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对于原本就重伤的人来说,肯定是致命的。 更何况伊斯梅尔和他的弟弟还是离冶炼炉最近的两个。 送来五个人,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死了。 剩下的那几个的家属, 就觉得铜棒那么小的厂肯定不可能负责到底。 土耳其的公立医疗是免费的,但出动直升机的这种肯定不在免费的范围之内。 斐国琛赶到的时候,林聪义都已经处于被重伤家属“控制”的状态了。 这些人直到搞明白铜棒厂只是锁厂的一个配套,才同意放斐国琛和林聪义回去看看情况。 厂子小,容易一走了之。 厂子大,就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了。 别的不说,厂子里面十几个集装箱的设备, 肯定不是说走就能运走的。 等到斐国琛和林祖民父子赶到马尔丁。 发生爆炸的铜棒厂已经被封了。 看起来还不是很正规的那种被封。 一时间, 也分不清是被官方给疯了,还是被不知名的武装力量接管了。 子弹和炮弹的壳,可以拿来翻铜。 反过来,铜棒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斐国琛和林祖民想要进去里面看看是什么情况,分析一下可能造成爆炸的原因。 最终都没能成行。 土耳其的厂子,打从成立开始,斐国琛就只负责技术这一件事情。 其余的事情,从选址开始,就是伊斯梅尔在负责。 斐国琛和林祖民虽然每年都轮流在马尔丁待一段时间,但他们两个人擅长的都是专研技术。 再加上语言的障碍。 所有和外界打交道的事情,全都是伊斯梅尔在负责。 然后就是两个工头。 伊斯梅尔的弟弟负责管理土耳其的工人,林聪义负责管理中国的工人。 铜棒厂被封得荷枪实弹没有人敢去闹。 事态很快就发展到了锁厂。 土耳其的锁厂开了七年,也安全生产了七年。 因为物美价廉,产量再怎么提升,也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是典型的卖方市场。 因为好卖, 那些怕自己买不到的, 签完合同都是直接预付了全款。 这一点, 放到国内的锁厂, 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国内锁的产量一直都比销量要高,属于典型的买方市场。 即便是关系最好的客户找你买,也需要很长的账期。 简而言之,就是先拿货,后给钱。 至于钱什么时候给,那当然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一笔是一笔。 开工厂的人,如果厂子的销量很好,还经常说自己没钱,多半都和应收账款有关。 账期的问题,从斐国琛单干的第一天,就如影随形。 算是他心里一块很大的心病。 单干的第一年,斐国琛就非常幸运地接了一个十万块的的大单。 在那个万元户还比较稀有的年代。 十万块钱的合约,感觉比现在一两千万的订单还要大。 斐国琛拿着这么个合约,凭借自己的技术,带着一大帮工人,哼哧哼哧地干了好几个月。 那些工人都是因为信得过斐国琛的技术和人品才跟着他干。 都等着拿了钱,好好改善一下生活。 买方是个很大的国营厂子,这也是斐国琛敢拿了合同就敢开始干的原因。 没想到货发过去之后,对方就说自己效益不好根本没钱。 斐国琛直接跑到人家厂子里面,一驻扎就是三个月。 一个只对技术感兴趣的人,隔三差五地见到领导就找人家要钱。 这对斐国琛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可是,买家欠他的这些钱他如果不去要,就会导致拖欠工人的工资。 不管多困难,硬着头皮也要上。 时间久了,斐国琛就把人家厂子给摸了一个遍。 最后连仓库的保安为了一遍。 确定那家大厂是真的没有钱。 但斐国琛有没有办就这么回去。 为了生计,也为了工友们对自己的信任。 于是他就去找当时和他签合约的厂长商量,问能不能把仓库里面那批的胶木粉给他抵充货款。 那批胶木粉堆积了很久,一直也没有用。 对于这个国营厂子来说,其实是有些多余的。 在仓库保安眼里,都算作是垃圾。 厂长本来也不是故意欠账,听斐国琛说愿意以物抵债,就满口答应。 胶木粉对于炼铜和造锁来说,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那个时候塑料还没有得到广泛运用。 胶木不渗水、不变形、易加工的特点,加上还有绝缘的属性,就成了刚刚兴起的电器工业的的最佳材料。 斐国琛当时还只能算个作坊的那个厂旁边就有好几家是做电闸和电灯开关的。 斐国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着把这匹胶木粉卖给做电器的工厂。 这一卖,就直接卖出了原始合同两倍的价格。 欢天喜地的给工人发了拖欠已久的工钱外加一个额外的大红包。 又欢天喜地地过了一个猪肉管饱的年。 那时候,斐国琛才初入商场,加上欠款的事情,最后被他解决还也挺完美,就天真地以为,上一次的拖欠账款,只是一个特殊现象。 第二年,斐国琛就直接办起了自己的工厂。 然后,很幸运地,又接到了第二个大单。 合同金额直接从第一次的十万变成了二十万。 等他把货运过去了,对方就又说自己没钱。 这一次,厂长都开始对他避而不见。 搞得斐国琛就只能整天在财务室守着。 一开始,财务室的人都很讨厌他。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上门催债的在自己的办公室坐着。 斐国琛见到厌弃的眼神,就当是没有看到。 他慢慢观察,发现这个厂的财务室,全都是刚刚怀孕或者家里有小孩的。 就托人从上海买了好多大白兔奶糖回来。 哪个财务看他不爽,他就送给哪个。 最后,把所有的财务都送了一个遍,就差直接和财务打成一片。 在那个吃顿肉都还算是大事的年代,大白兔奶糖自然也是稀有美食。 最后的最后,连财务主管都被小小的大白兔奶糖给收买了,见到斐国琛就说她女儿特别喜欢吃,还开玩笑说,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斐国琛。 第二个订单的这个厂,斐国琛签约之前,就做过调查。 这个厂的销量很好,不存在入不敷出的可能。 只不过,他们也被很多人拖欠货款。 等到钱来了,先打给谁,后打给谁,就到了财务主管的权责范围。 没过多久,那个厂子到了一笔款,财务主管和谁也没有说,就第一时间通知斐国琛,让他去找厂长。 厂长以为厂里没钱,就豪气干云地说,只要财务那里能放款,就先紧着斐国琛的还。 然后,斐国琛又一次漂亮地完成了收账任务。 头两个订单,钱最后虽然都要到了。 但每次要得都很不容易。 明明是人家欠你钱,你还得要求着人家、哄着人家。 生产的困难和要账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样的生活不是斐国琛想要的。 他压根就没有时间再专研技术。 这也是为什么,斐国琛明明自己就是技术大拿,还要专门找个总工。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土耳其锁厂成立的第三年。 伊斯梅尔在销售上,是一把好手。 三年的时间,不仅铺开了市场,还做到了供不应求。 买家们纷纷全款预定。 与之相对应的,是违约成本也提高了好几倍。 国内的那些订单,原本就没有给定金,或者给的很少。 做与不做,损失都不会太大。 韩女士连夜算了好多笔账。 土耳其锁厂签出去的这一部分预付全款的订单,如果最后不能按时交付。 损失将会是非常伤筋动骨的。 怕什么来什么。 斐国琛一行三人才刚到马尔丁,那里的锁厂就被打砸抢了。 在马尔丁那样的地方开工厂,自然是方方面面都需要搞定。 之前有伊斯梅尔在,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斐国琛操心。 不用担心账期,不用担心销量。 这也是斐国琛逐渐把生产的重点向土耳其转移的原因。 他甚至把利润的大头,都给了伊斯梅尔,就为了自己能安安心心研究技术。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伊斯梅尔的家人反过来,第一个觉得林聪义有问题。 理由当然还是【为什么死的不是林聪义?】,以及【为什么中国的技术和管理一个都没事?】。 斐国琛进不去爆炸现场看,伊斯梅尔的家人也是。 这个家一下失去了两个主事的男人。 斐国琛是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的。 但他们想要攻击林聪义,斐国琛和林祖民肯定是要拦着的。 事态慢慢发酵。 最后发展到所有中国工人的人身安全都成了问题。 这是斐国琛没办法接受的。 斐国琛和韩女士每天都会通电话。 电话里面所有的内容,也都是报喜不报忧。 直到斐一班接到了斐国琛的电话,问他能不能搞定包机。 “那必须啊。”斐一班得意洋洋地,“我不是和你说过嘛,这种花大钱的事情,就没有几个能比我熟悉的。” “那行。”斐国琛说,“那爸爸等一下确定一下人数再告诉你。”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 出去的时候就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就算林聪义在外面一年生一个,撑死了也就十个人。 斐一班只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帮斐国琛订了一架荷载19个人的公务机。 除了机长和空乘,林聪义再多生几个都完全没有问题。 敲定了公务机,斐一班在要钱付定金的时候,还发语音邀功似的酸了一句:“可以啊,斐厂长,你儿子这么生活作风这么奢靡的人回国都没有舍得订公务机。” 发送的同时,斐一班也收到了来自【斐厂长】的语音:“爸爸和林工暂时先不回去,林聪义加上国内过去的工人和管理,一共135个人。” 斐一班把这条语音来来回回地听了好几遍。 才确定了自己理解的包机,和斐厂长想要的包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斐一班赶紧一个电话打过去:“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搞得和撤侨似的?” “有道理!”斐国琛说,“爸爸是忙糊涂了,包机这种事情怎么第一个想到找你,爸爸赶紧给大使馆打电话。” “你还真撤啊?”斐一班之前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斐国琛说,“你先不要和你妈说。” “没事为什么不能和我妈说?”斐一班才不要相信这样的鬼话,“工人都回来你为什么不一起回来?我这就去告诉我妈。” 说到最后,语气因为着急,而变得有些孩子气。 就和小男孩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妈妈似的。 “一一,你已经是个大男人了。”斐国琛有点后悔一时情急给斐一班打这个电话。 可能是因为斐一班之前联系救援直升机太利索了,一下就减轻了他的很多负担。 让斐国琛下意识地对历来不靠谱的儿子,产生了一些依赖。 “你不和我说实话,就是还把我当小孩,那我只能去告诉我妈。”斐一班坚定地说,“你什么都告诉我,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 斐国琛想了想,把所有的中国工人和管理撤回去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没有可能瞒着韩雨馨的。 这会儿不说,等人到了肯定也要说。 他原本也只是需要时间想想,要怎么说比较好。 既然只是早半天晚半天的区别,斐国琛也没有再瞒着。 把大致的情况,和斐一班说了一遍。 中国的工人撤走的,土耳其的工人还需要善后。 斐国琛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斐一班又说自己要过去,斐国琛就问:“你来了,你妈会不会跟着来?” “……”斐一班不想被同一个理由说服两次。 斐国琛又保证:“你放心,爸爸和林工在这儿,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要不然林工的儿子也不会就这么回去,你说是不是?” “那……”斐一班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包机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你专心忙善后去,我搞定了直接和聪义大哥联系。” 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铁定没有航空公司可以直飞。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包民航的飞机是比包私人飞机要麻烦得多的事情。 打电话也好,寻求帮助也好,怎么都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 斐一班平日里是最怕麻烦的人,现在却把这种麻烦,当成了自己唯一能尽的一份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原先的计划 斐一班在寻求各方帮助的时候,每次报的人数都是137。 他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劝一劝斐国琛。 他自己劝如果不够分量,就让韩女士来劝。 至于“已经是个大男人了”有事就不能告诉亲妈的这种说法。 斐一班历来是嗤之以鼻的。 他未成年自闭的时候,就什么事情都不和家里说了。 现在好不容易不自闭了,肯定要和别的男生反过来才对。 “韩女士,你劝劝我爸吧。”斐一班说,“我航班都已经帮他订好了。” “劝什么?”韩女士问。 “劝他回来啊。”斐一班想了想, “你就和他说家里工厂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让他必须要立刻回来一趟。” “你没劝过你爸吗?”韩女士又问。 “我这么说,我爸肯定觉得我是要骗他回来,换成是你这么说肯定比我有分量。”这是斐一班的理解。 “一一啊,你就当做你还没有告诉我。”韩女士并没有和斐一班站到统一战线。 “你要装不知道?”斐一班讶异。 知道还要装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你爸觉得有必要的时候,自然会和我说了。”韩女士叮嘱,“一一啊,你爸要是再给你打电话,你就说家里一切安好,让他安心处理马尔丁的事情。” “为什么呀?”斐一班十分不理解:“如果工人在那儿都不安全,他们在那儿又怎么可能会安全?” “你爸还想着瞒我,就说明事情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韩女士说,“真到了要交代遗言什么的你爸肯定不找你找我。” 斐一班知道韩女士这么说,是为了安慰他。 但他并没有被这样话给安慰到。 “可是,工人都马上要回来了啊!”斐一班很想问问,为什么厂长还不如工人重要。 “你爸在那儿,那些工人才能走啊。”韩女士说,“你爸要是想着一起回来, 那些工人就一个都走不了了。” “你和斐厂长通过气吧?”斐一班很是有些愤懑。 气都通成这样了, 他说与不说, 又有什么区别? “你爸除了下飞机报平安,一直也没有给我来过电话。”韩女士予以否认。 “那你们怎么说话都一模一样?”斐一班问。 “我宁可我和你爸爸没有这样的默契。”韩雨馨说,“到了要解散工厂的程度,肯定需要有对方认可的负责人留下来善后。” “不就是铜棒厂爆了个炸吗?该负责的我們负责,该赔偿的我们赔偿。”斐一班不解,“为什么整个锁厂都要跟着解散?” 从事发到现在,斐国琛的处理方式,斐一班全都看在眼里。 是真的竭尽所能、不惜代价地在救人。 这么明显的负责到底的态度,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感受得到? “一一啊,你爸但凡还有办法保住那边的厂子,就不会把国内派出去的工人和团队全部送回来。”韩雨馨看了看要回来的人员名单。 马尔丁的锁厂,从选地开始,就是伊斯梅尔在负责。 当地所有的关系,也都在伊斯梅尔手里。 韩雨馨说:“现在伊斯梅尔和他弟都出事了,这个锁厂再办下去就会面临各种各样没有遇到过的问题。” “那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是天生就知道答案的。”斐一班反问,“遇到问题去解决问题不就好了吗?” “一一啊,在国外开那么大的一个厂,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韩女士说, “但凡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 你爸肯定不会直接把厂子解散,你知道解散一个厂子,需要付多少遣散费吗?” 这个问题,斐一班就没有办法回答了。 厂子都开不下去了,最有良心的厂长不是只要做到没有欠薪就可以了吗? 韩雨馨就算问什么是遣散费他都答不出来,何况问的还是多少遣散费。 这道题超纲,可以先过一下。 “关系没了,再去搞一遍不就行了吗?”斐一班说,“要不然我去那边搞关系。” “靠近战乱的边境,有武装有游击队,即便是伊斯梅尔没有出事的时候,也经常会遇到门店被游击队洗劫一空的情况。”韩女士说,“伊斯梅尔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都没有完全搞定的关系,你去了就能搞定?” “我可以去试试啊!”斐一班反驳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拿什么试?”韩女士也跟着反问,“拿你的命试吗?” “那你要怎么说的话,当初就不应该去那里开厂啊。”斐一班觉得韩女士过于双重标准了一些。 “做生意哪有当初这两个字啊,当初要是知道会有现在的结果,肯定也不会去办。”韩女士说,“我和你爸,都是淌着石头过河。” 斐一班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换做小时候,他每天都在锁厂,可能还有一些发言权。 最多也就是童言无忌。 现在他虽然成年了,却有整整八年的时间,都没有管过家里的事情。 猛地一下说起来,都不知道要从哪里找切入口。 “一一啊,妈妈要先去看看能抽调多少流动资金。”韩女士一边走一边说,“包机的事情要是都弄好了,就赶紧告诉你爸,省得他一直想着这件事情。” 赔偿、遣散、订单…… 一大堆的事情,每一件都千头万绪。 但是很奇怪的,韩雨馨女士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从容和淡定。 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不像他,光安排一个航班,就已经精疲力尽。 斐一班躺在床上,回想刚刚妈妈处理事情的样子。 忽然有点明白,“阿斐哥”为什么会被“馨妹”吸引。 往日里,平平凡凡、日日常常的时光,“馨妹”总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什么事情都要“阿斐哥”拿主意。 等到了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不用斐国琛恩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仅如此,还能在赛车谷首席车神都没办法淡定的时候,一改往昔,变得从容且淡定。 比起超模,或许像韩女士这样,既能示弱又能坚强的女生,才应该成为他择偶的对象。 亲爹在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和人谈判。 亲儿子在床上思考择偶标准的临时调整。 这可真是有够亲生的。 …… 斐国琛最后还是没有和工人们一起回来。 斐一班为此生了一通闷气。 主要是气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搞定的包机,又接不回自己最想要接的人。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斐一班感到无比的挫败。 或许是为了让他和韩女士安心。 就算是没空的时候,马尔丁那边的电话会议系统,也是开着的。 只要斐国琛人在办公室,斐一班和韩女士就能看到。 一有空,斐国琛就和斐一班视频。 大有反过来安慰斐一班的架势。 “一一啊,”斐国琛抱歉地说,“之前爸爸妈妈答应过的赛车,可能几年之内都没有办法兑现了。” 斐一班抬眼看了看,没有说话。 现在这个时候,斐国琛为什么会觉得他心里想的是赛车。 “不兑现不兑现呗,又不是没有反悔过。”斐一班说的漫不经心。 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在意。 斐国琛把斐一班无所谓的态度,理解成了强烈的抵触。 “你在外面念书的这些年,国内的工厂一直在做产业升级,爸爸妈妈也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斐国琛说,“知道你嫌弃锁芯工厂不够高级,我和你妈就想着努力几年,做点高级的东西出来,让你接手一家非劳动密集的、有科技含量的公司。” “我什么时候嫌弃锁芯不高级了?”斐一班自己都不记得有说过这样的话。 “可能爸爸没有表达好,你嫌弃锁芯没有自己的品牌,都是藏在锁里面的。”斐国琛说,“你小时候就说,你希望把自己的名字,打在一把锁最显眼的地方。” “那我得多小啊?”斐一班说,“每年卖出去那么多锁,那些完全不认识的人,还没有进家门,就先在门把手上瞻仰我的名字,光想想就膈应。我就算要打,也是打品牌吧。” “对啊,我儿子从小就有一个品牌梦,你这次回国,我和你妈带你找地建新的厂子,就是为了在智能锁的时代,做出自己的品牌。”斐国琛原来没有打算这么早和斐一班说这些。 过不了一年,就能直接做到的事情,与其画饼,不如直接让斐一班眼见为实。 “智能锁?指纹的?”斐一班又被震惊了一下。 “指纹、人脸、声纹、互联网远程控制,”斐国琛说,“这两年,我们在智能锁的研发上投入了很大的资金,现在各项技术储备都已经到位,样锁也已经做出来了。” “所以你们上次拉我去考察,是为了找块地,建个工厂,再批量生产?”斐一班问。 “是这样没错。”斐国琛回答。 “为什么这么麻烦呢?直接现在的工厂改造一下不就好了吗?”斐一班不理解。 “按照原先的计划,国内的工厂是全都要卖掉的。”斐国琛顿了顿,“做品牌就需要有巨额的投入,需要有稳定而又持续的现金流。” “都卖掉又哪来的现金流呢?”斐一班问。 “所以我才说是原先的计划,没有了土耳其的工厂,以前做的那些也都成了枉然,尤其是投在智能锁研发上的。” “这么严重?全都打水漂?”斐一班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等以后现金流充裕了再接着做不就行了吗?” “做生意讲究一个时机。同样的事情,在对的时间做,就能带来丰厚的利润,到了错的时间,血本无归都已经算是轻的了。” 斐国琛说,“智能锁不是锁芯,更新换代是很快的。你现在研究出来的高精尖技术,过不了多久,就烂大街了。” “如果我没有一直说品牌,你们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投入那么多钱,做智能锁?”斐一班有点难受。 从小的到大,他一直都觉得韩女士和斐厂长,把工厂看得比他这个儿子更重要。 他经常拿自己和工厂比,看看谁更像韩女士和斐厂长的儿子。 “还是要转型的,工厂发展到我们这种规模,不搞技术、不做品牌最后也是做不下去的。”斐国琛说。 “爸,我小时候是不是就说过要做说话声音就能控制的锁?”斐一班回忆了一下,“你那时候不是说我异想天开吗?” “所以爸爸还不如一一有远见啊。”斐国琛笑了笑,“大多数天才的想法,都源自于异想天开。” 斐一班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说不上来是因为斐国琛的话,还是因为自己儿时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这些想法现在都哪里去了? 那个因为这些想法而欢呼雀跃的自己,又哪里去了? 斐国琛在斐一班的沉默里,又说了一段话: “一一啊,爸爸妈妈原来是商量好了,等智能锁厂品牌做起来,能盈利了,就给你买赛车的。” “你妈妈一直都记得答应过你这件事情的,她总觉得小时候让你受委屈了,现在能弥补的就尽量弥补。”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按照原来的计划。” “爸爸希望你理解一下,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因为赛车去找你妈妈。” “你妈妈听了肯定会很伤心很自责的。” 斐一班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韩女士还有斐厂长的对话,就只剩下买赛车这一个内容了的? 斐一班有点想哭,说出来的话,却是故作轻松: “斐厂长,你为什么忽然和我讲这么一番话?什么赛车不赛车的,是我们家的厂子要破产了吗?” “破产那不至于,你不要太担心。”斐国琛说,“退回到你出国前的那段困难情况差不多吧。” “这样啊。”斐一班尽可能天真地对着斐国琛笑了笑,“既然我还是妥妥的富二代,那我就安心睡觉去了。” 视频断了。 泪也断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遗失的美好 斐一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有睡着觉。 过去八年的,他一直都在自我治愈,自以为把自己给治的妥妥的。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并且在这个过程里面,渐渐迷失了自己。 这些年, 他经常感叹,幸福的人一辈子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辈子都在治愈童年。 斐一班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后者,自闭到直接把出国前的记忆都给屏蔽了。 和斐国琛聊着小时候的事情,斐一班觉得自己更有可能是前者。 他被同学针对,是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的。 在那之前,天天在厂子里面玩的斐一班和爸爸妈妈的关系还是非常亲密无间的。 二年级的某一天,他回来和韩女士说,同学说他穿的鞋子太土。 然后韩女士就又给他买了一双,在商场里面挑了最贵的鞋子。 是一双油光呈亮的皮鞋。 一买回来就说斐一班穿了怎么怎么好看。 结果第二天,斐一班穿着皮鞋上体育课。 老师让斐一班去换鞋。 斐一班就被同学笑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见过女孩子上体育课要换鞋的,男的据说斐一班是建校以来的第一个。 斐一班羞愤难当,把皮鞋,列为自己永远的敌人。 顺便给韩女士记了一个大过。 这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但皮鞋事件就像是一个导火索,斐一班再和人说,他的理想是当一个锁匠,就会引起前所未有的哄堂大笑。 小的时候,在世界还非黑即白的那个阶段,大多数人, 世界观都还没有成型。 排除异己,针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是一件和常见的事情。 至于是哪一个会成为被针对的对象, 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标准。 长相、家庭、身高、胖瘦……甚至说话的语气,只要和大多数人不一样,都可能会被针对。 有些“幸运”的人,可能只会被针对一次。 斐一班属于最不幸的那种——一日被针对,日日被针对。 斐一班回家就和韩女士还有斐厂长说,一开始夫妻俩还认真听一听,细心安慰一下。 到后来就只剩下一句标准答案,【你同学应该是和你闹着玩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耐克√反着长事件,斐一班发了小时候的第一通大火。 气得从车间跑回房间,大哭了一顿。 哭到喉咙沙哑,哭到眼泪干涸。 他以为斐国琛或者韩雨馨很快就会过来安慰他。 结果斐国琛过了一个小时才来看了一眼。 留下一句:“爸爸回头给你們学校捐款”。 转身就有到车间调机器去了。 一调就是三个小时。 斐一班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想,到底是工厂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每次工厂和儿子同时有事的时候,韩女士和斐厂长都有限关注工厂。 这日积月累的挫败感,加上在学校被越来越多人针对。 一件小事加一件小事,堆积起来,斐一班的心理慢慢就出了一些问题。 其实, 斐厂长和韩女士一直都没有变。 这两个人一直都是驻扎在工厂车间面的。 小时候之所以能那么融洽, 是因为斐一班也驻扎在车间,有什么事情,见缝插针地也就说好了。 他一开始不往厂房跑,自然就整天见不到韩女士和斐厂长。 时间久了,就渐渐产生了隔阂。 越隔阂就越不去,越不去就越隔阂,就这么个恶性循环。 长大了回过头去想,当时的每一件事情,确实都是芝麻绿豆的小时。 但是,放到当时的那个环境、当时的那个年纪,就变成了天大的事情。 换成别的人,从小学升到初中,还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新的同学,新的开始,被针对的那个人就不一定会是斐一班。 偏偏斐一班念的是十二年一贯制的学校。 这就意味着,斐一班的同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高三,都是同一批。 尤其是前面九年,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员的变动。 等到了高中,就有少数考到外校和一些直接出去念书的。 不管做什么都被针对,而且还看不到头,对于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是一件足以让人绝望的事情。 那些年,斐国琛夫妇起早贪黑地想要把锁厂做大做强,疏于对斐一班的照顾。 他们以为,斐一班不来,只是长大了,换了个梦想,对锁厂不感兴趣了。 比起和他们一起驻扎在厂房,夫妻俩更愿意看到儿子回房间好好写作业。 等到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斐一班都已经开始一句话都不和斐国琛夫妇说了。 有些快乐,是长大了之后就没办法拥有的。 有些痛苦,也是长大了之后不可能再有的。 世界,就是这么矛盾地统一着。 …… 按照斐一班的理解,斐国琛和林祖民就算没有和工人们一起回来,最多也就晚个三五天。 事实却和他的理解大相径庭。 爆炸都过去两个月了,斐厂长和林总工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解散一家工厂,要做的事情,远比斐一班想象的要多很多。 这不仅仅只是工人的问题。 也不是付完遣散费,给足赔偿,获得家属的谅解,就能直接打道回府的事情。 马尔丁锁厂所有还没有做完的订单,全部都要重新过一遍。 付了全额定金的,且因此取消的,需要支付合同金额的三倍作为赔偿。 净亏损为合同金额的两倍。 有希望订单可以继续要国内工厂完成的部分,就需要认真地计算产能。 韩女士每天都拿着好几十个订单,计算额外的货运还有反倾销成本。 斐一班一开始,还端着【对锁厂不感兴趣】的人设,在旁边看。 等到韩女士忙得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不怎么有。 向来热衷自毁人设的斐大车神就想着应该去帮忙。 这两个月,他也试着去了几次生产车间,想要找回小时候在厂房里的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工人们说什么他都能接,工人们问什么他都能答。 怎一个运筹帷幄、滚瓜烂熟。 奈何他现在的穿着过于精致,一进去,就自带工人们都躲着走的气场。 连个要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唯一的一个,还是提醒他,进车间最好还是换工装。 锁厂的变化很大,和斐一班小时候来的那些车间,压根就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斐一班有心想要帮忙,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就算是一样一样的,斐一班那会儿,基本就是被所有人捧着的小祖宗。 他说什么大家都跟着捧场和表扬,并没有真正的技术可言。 几次下来,斐一班就有些尴尬。 他能做什么呢? 组装一下锁芯,是不是还挺容易的? 斐一班刚想尝试一下,就被生长线上的一位大姐给怼了回来:“你谁啊?熟练工才能来这边,你要是想学,可以去有带学徒的车间。” 得!他还得从组装工学徒开始做,是吧? 斐一班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术业有专攻。 像他这么高端的人才,怎么都应该做点更重要的工作——比如,帮斐厂长订回程的航班。 “斐厂长,给你订哪天的航班啊?”斐一班跑去一直开着的视频会议系统里面问斐国琛忙碌的背影,“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非常长时间没有回来了。” 以往的每一次,斐一班得到的回答都是“很快”、“再等等”这样的,一听就是敷衍的回答。 这一次,斐国琛特地在百忙之中转过头来,和斐一班说了一句:“后天。” “你再不回来,我可按不住你家馨妹想去找你的那颗心了……”斐一班没认真听斐国琛讲话,就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先摆了出来。 等到反应过来,斐厂长这次的答案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花钱小能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坐公务机直接回来还是坐民航去伊斯坦布尔转机?”斐一班想了想,“要不还是公务机吧,马尔丁到伊斯坦布尔的飞机肯定是小飞机,都不一定有头等舱。” “一一啊。”斐国琛说,“爸爸出门都是坐经济舱的。” “你们上次过去,给总工买的都是商务舱。”斐一班才不信。 “所以林工和我座位都没有在一起啊。”斐国琛说,“他以为是你临时买不到经济舱只能买商务舱,还说这个差价回头要退给你,公务舱的机票厂里是不给报销的。” 斐一班有些疑惑:“我那个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叫了五辆救援直升机的土豪老爸哪儿去了?” “一一,那是救人。”斐国琛让斐一班区分一下情况。 “那还不是基本都没有救活。”斐一班有些气馁。 这些人如果活下来了,他就是最大的功臣。 没活,那就是个浪费钱的二世祖。 “伊斯梅尔是爸爸多年的合作伙伴,只有尽力了,才能问心无愧。”斐国琛并没有抱怨伊斯梅尔给他留下的烂摊子。 斐一班看着斐国琛的眼神,回到了小学二年级之前。 那时候他还不嫌弃家里做的东西“不高级”,每天都会把崇拜的目光,投向斐厂长。 他现在已经很少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投以这样的目光了。 现在的这道目光,和以前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以前是一个儿子对一个父亲的天然崇拜。 现在则是透过斐国琛的话,看到了人性里面,那些被他遗失了好多年的美好。 如果真的就是看在合作伙伴的份上,斐国琛完全可以只叫一架,最多两架救援直升机。 剩下的三百万,怎么都够买六十趟商务舱。 斐国琛就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对别人慷慨,对自己吝啬,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最大的善意。 上天应该会为这样的美好,多开一扇窗吧?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耍人很好玩吗 去了厂房也是添乱,想着斐厂长还有两天就回国了。 斐一班就安安心心地只做了帮忙订机票这一件事情。 过去的两个月,斐一班每天都耗在那堆智能锁的研究里面。 原因的当然不是他对智能锁感兴趣。 充其量也就是当成了赛车的垫脚石。 另外,相较于锁芯,智能锁的技术含量明显要高一些。 也比较符合斐大少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设。 慢慢的,斐一班对这些研究就开始有些变化。 赛车设计是工业设计,锁的设计也是工业设计。 这两者之间, 似乎也存在某种共性。 斐一班念的赛车工程,主要是提升赛车的性能。 但斐一班真正擅长的,其实是外观的设计。 绝大部分赛车,在斐一班的眼里,造型都非常欠考虑。 当然了,对于赛车来说, 唯一重要的只有绝对速度。 因此,赛车在外观上和超跑存在差距,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即便是一级方程式的赛车,在那些外行看来,也没有很酷。 每一款超跑,在上市的时候,都会强调空气动力学的设计。 但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超跑,是真的把速度放在设计的第一位的。 超跑里面,曾经出现过一辆异类。 为了最大限度的提升性能,那台车没有顶棚。 不是敞篷车那种顶棚可以开合的,就是直接没有。 前挡风玻璃只有一小截。 空调、音响、收音机……所有于速度无益的配置全部消失。 下雨天不能开,下雪天就更不用说。 大太阳底下没有顶棚和空调,就算有勇气开出去,多半也没有力气开回来。 加上不挡风的挡风玻璃,这台车能够上路的时间,远远少于不能上路的。 这台车是最接近一级方程式赛车的超跑,因此也在一年前,成为了斐一班的毕业礼物。 这也是斐一班开车机会不多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思想上, 他是不介意风吹日晒雨淋的。 在肉体上,是真的有点接受无能。 华而不实的车子, 华而不实的气质。 在斐一班看来,这叫气质相投。 他以为,这种气质相投的快乐是永恒的。 事实上,他并没有快乐很久。 在超跑里面,这台车的700马力,算得上极品。 和一级方程式的赛车比一比,又显得不够看。 毕业之后,斐一班就把升级版华而不实的【气质】,投向了更加华而不实的一级方程式赛车(退役的)。 【接地气】这三个字,从斐一班出去念书之后,就一步一步从字典里面消失了。 早知道智能锁厂最后会无疾而终,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投到智能锁研究里面的钱,给他买退役的赛车。 怎么都能买个一两辆了吧。 看完智能锁的样锁,斐一班免不了要感叹一句:韩女士和斐厂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浪费起来六亲不认的主啊! 斐一班在易家村的时候,易存章问他要过电话。 他说自己刚回国,用的号码还是国外的,就没有给易存章。 然后易存章就写了一个号码给他,让他存到通讯录里面。 斐大车神当时已经有没有了“伪决策者”的负担,也就依言给存起了来。 斐一班说的是实话。 他出去时候的那个情况,也没有什么朋友是还想要继续联络的,电话卡干脆也就注销了。 回来两个月,他在国内用着国际漫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还是韩女士百忙之中抽空问起来,斐一班才想起来要弄个国内的号码。 韩女士就直接从抽屉里面给斐一班拿了一张卡,说是她以前用过的。 斐一班还是不太想换。 不就是国际漫游的流量和通话费吗? 撑死了一个月,能达到慈善拍卖的鲁瓦克咖啡的价格吗? 想了想,反正双卡双待,再装一张又何妨。 于是,在斐厂长回国的前一天,斐一班勉为其难地把国内的卡给装到手机里面,手机就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易存章】,斐一班就愣了一下。 村长怎么会有韩女士旧卡的电话? 斐一班疑惑:【如果村长一早就认识韩女士,那他怎么还会误会我是决策者?】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之前在易家村的种种行径,不就被人看成了猴戏? “你怎么会有这个号码?”斐一班接起电话就是质问,“耍人很好玩吗?” 电话那边卡顿了一下。 而后,一道非常有磁性的声音透着电话传过来:“不好意思,请问这是韩雨馨女士的电话吗?” 斐一班对这个声音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对比起那张拿起来未成年的脸,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自己打的电话,你不知道是谁的号码?”斐一班没好气地问。 “啊,是您啊,”易茗和很快听出来这个声音的归属,“不好意思,斐先生,村长给我的名片上面写的是财务总监韩雨馨女士。” “名片?”斐一班反应了一下,“你说韩女士给了名片,然后名片上是这个号码。” “是的斐先生,”易茗说,“很抱歉打扰您。” “知道打扰那就别打了。”斐一班愤愤不平地挂掉了电话。 至于为什么生气,他自己也有点搞不清楚。 虽然一切都源自于他自己的误会,但他就是有一种被人当猴耍了的感觉。 所以,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易家村的人拿了一张韩女士的名片。 名片上留的是韩女士已经不用的旧号码。 这张旧卡,今天又被装到了他的手机里面。 但是,这也不合理啊。 这张不用的卡少则几个月,长则好几年都没有被开启过。 一开机就能打过来,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除非是在厂里有什么眼线吧? 就算在厂里有眼线,可他现在是在房间里面啊。 他也不是一回来就开机。 还洗了个澡,喝了杯咖啡。 然后慢慢悠悠地才加了一张卡。 这要是房间里面也装了监控,那是装在哪里啊? 他装卡的地方,可就在浴室的边上啊。 这么一想,这位大姐是不是觊觎他的肉体啊。 这是犯法的吧? 要不要报警啊? 要怎么找出家里的隐藏摄像头啊。 斐一班给自己挂电话的不绅士行为,加了一层正义的滤镜。 斐一班研究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房间有哪里是适合装隐藏摄像机的。 正浑身不自在呢,易茗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不好意思斐先生,我想问您一下……”易茗再次开口。 “还是我先问你吧,”斐一班打断了易茗的话,“你都看……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装电话卡的?” 斐一班原本想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怕易茗回答说【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到了】,最后临时改了后半句。 “你早前给您打过一次电话,但是您没有开机。”易茗说,“所以,您开机了,我就会收到短信提醒。” “我开机你就会收到提醒?你在我手机上装了什么?”斐一班毛骨悚然了一下。 怪不得非要用手机给他无线反向充电。 原来是想在他手机上装非法跟踪和提醒啊! 黄鼠狼给鸡拜年! “斐先生开机提醒业务。”易茗说。 “你这会儿倒是倒是诚实了,”斐一班无语,“还真是什么非法业务都往手机上整。” “斐先生,开机提醒业务是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都有为主叫用户提供的,一种呼叫提醒类业务。”易茗背诵了一下她开通这项服务的时候看到的说明: “当您呼叫别人的时候,如果对方的手机处于关机或不在服务区的状态,系统会将该呼叫记录下来。当对方开机或回到服务区的时候,系统会自动给您发一条提示短信,告诉您曾经呼叫过的对方已经开机或重新回到了服务区,您可以跟他(她)取得联系了。” “……”以为自己被监控的斐一班沉默了。 “……”以为自己被偷窥的斐一班也沉默了。 易茗并不是一个会让通话冷场很久的人。 于是她再接再厉地给斐一班介绍:“斐先生,这项功能收费两元,编辑短信就能直接开通或者取消。” “……”以为自己被植入非法跟踪软件的斐一班也的平方沉默了。 斐一班一直不说话,易茗只好问:“斐先生,您还在吗?” “咳咳,在的。”斐一班清了清嗓子,“你们易家村不是和之前那个茶商签了十五年的合约吗?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忙慌地打电话吧。” 这句话,斐一般先生说的绝对是很不一般的。 既解释了一下自己之前为什么语气不善,又表明了他没有忘记和易存章的约定。 可谓一举两得,双管齐下。 完全超出了斐一班平时的说话水平。 “您说的对,斐先生,”易茗语气平和地说,“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我阿爸的风衣什么时候可以还给我。” “……” 拿人东西不还的斐一班整个一个无言以对。 他穿走的要是一件军大衣,还可以说易茗小气。 可易茗又偏偏拿了一件在国内差不多要卖到两万块的风衣。 “斐先生,您还在吗?”易茗有问了一遍。 “在,在的。”斐一班忽然就有了易存章说话磕巴的毛病。 “您是不是把风衣扔了?”易茗问完斐一班没有接话。 易茗停了一下又说:“要是扔了也没关系。” “……”斐一班正处在持续性语言障碍发作的过程中。 “打扰了,斐先生。”易茗准备挂电话。 “还在的,阿姨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我一时没有注意,我让阿姨找一下,明天给你寄到易家村村委会。”斐一班并没有衣服穿一次就要仍的习惯。 但他确实也没有再看到那件风衣。 多半是王阿姨觉得风衣不是这个季节的衣服,洗干净就给收起来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他回来之后,一次都没有想起这个拿鸡蛋毁了他球鞋的大姐。 大概是害怕触景伤情吧。 毕竟他对那双球鞋是真爱。 又或者,是害怕飞鸡冤魂? 斐一班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个白日梦。 和血淋淋的鸡头相比,梦里面的那张脸如果是易茗的,反而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再梦见那只冤魂不散的飞鸡。 寄完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让易茗大姐寄一张照片过来给他辟邪? 易茗大姐那张纯真的脸,用来辟邪肯定是极品符篆。 早知道在易家村的那会儿,就应该趁手机有点的时候拍一张。 …… 第二天,斐一班并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 回来的这一天,斐厂长就给韩女士打电话,说他和林总工已经在去马尔丁机场的路上了。 这一路回来,要转机两次,先从马尔丁做支线航班去伊斯坦布尔。 斐国琛和林祖民经常往返于马尔丁,对所有转机路线,早就烂熟于心。 处发现,斐国琛也给斐一班发了一个视频请求。 斐一班前一天被【手机君】给缠住了,这会儿正在补觉。 睡得迷迷糊糊地就胡乱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到。” 林总工在斐国琛旁边说了一句:“一一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帮我和你爸订的票,你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 “哦。”斐一班努力找回了一点思考能力,“孟哥会去接你们是吧?” 这一路回来,少说也得大半天的时间,斐一班就安安心心地继续补觉。 中间韩女士来过一次,问斐一班有没有接到斐国琛的电话。 斐一班晕晕乎乎地说了一句接到了,就继续和周公的约会。 一直睡到被饿醒,才舍得下楼。 刚好看到韩女士和王阿姨买了一大堆的菜回来。 “一一,你起来啦?”王阿姨也叫斐一班小名。 斐一班没有搭理。 这个阿姨,和他也算是有不共戴天的仇了。 要是王阿姨没有去菜市场买那双鞋,他说不定天天都能吃到馄饨。 “你爸爸也真是的,现在眼里就只有你这个儿子。”韩女士用有点吃醋的口气说,“到了伊斯坦布尔,就知道给儿子打电话,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接机三人组 “我爸没给我打电话啊。”斐一班被韩女士醋得莫名其妙。 “我刚刚问你,你不是说打了吗?”韩雨馨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你什么时候问的啊?”斐一班说,“我爸是在离开马尔丁工厂的时候给我打的视频啊。” “那都已经五个小时了,他到了伊斯坦布尔就谁也没说一声?”韩雨馨觉得这种情况有点不合常理。 斐国琛每次坐飞机,都一定会在到达的时候给她打电话报平安的。 “我爸给我弹视频的时候,林总工也在旁边说话。”斐一班想了想,“估计到了伊斯坦布尔就是林伯伯给聪义哥打电话, 我爸在旁边说话了吧。” “那我去找聪义问问。”韩雨馨急匆匆地走了。 没多久韩女士就回来了:“聪义说,也没有给他过打电话。” “那在马尔丁的时候给他打过了吗?”斐一班追问了一句。 “也没有。”说完,韩女士就开始急得团团转。 “那他俩到了伊斯坦布尔可能就是信号不好,或者有什么事情要忙呗。”斐一班拿出手机查了一下。 他买的机票,差一下航班信息还是很容易的。 航班信息显示,飞机是准点起飞的。 而且会比预计时间,提前20分钟到达。 “早点20分钟啊。”斐一班想了一下说, “这样的话,应该还能赶上我买的第一个接续航班, 航班要是准点的话,还担心他们不一定能赶得上。” 伊斯坦布尔飞多哈的接续航班,斐一班直接买了两个。 第一个接续航班是间隔不到一个小时,斐一班怕斐厂长和林总工赶不上,就还买了另外一个。 两个航班中间隔了八小时。 没赶上第一个的话,就要在机场干等差不多九个小时,得再过一天才能到家。 斐一班把查到的信息给韩雨馨看了看:“你放心,照这个情况,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多哈中转了,到时候你再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就好了。” “不会有什么事情吧?”韩女士整个一个大写的焦虑。 “坐飞机能有什么事?”斐一班反问。 “哪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不是还有各种空……”韩女士没有说出【空难】这两个字。 “啊哟诶,那是极小概率事件,是出门被车撞死的概率的1/1375,是癌症致死概率的1/220000,是中风及心血管问题致死率的1/440000,就和你走在大街上, 忽然被高空坠物给砸死的概率是一样的。”斐一班给韩女士做了一个科普。 “你个死孩子, 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韩女士语带不悦。 “这不是你自己先在那里团团转的吗?”斐一班说,“我安慰你还有错啦?” “算了,不说了,能赶上第一个接续航班的话,今天夜里就到了,对吧?”韩女士明显高兴了一些。 “是的,韩女士。”斐一班骄傲地加了一句,“我简直是航班预订小天才。” 摆明了是在求夸。 奈何韩女士现在没有夸儿子的心情,留下一句,“那有飞机降落消息了你给你爸打个电话”,韩女士就准备去厨房看看做什么菜。 “那不能够啊!这个电话要是我打了,你得多吃醋啊。”斐一班调侃亲妈,“怎么都得是阿斐哥给馨妹打电话才对。” “你这次回来,怎么光长了一张嘴?”韩女士因为不好意思,略微有些恼羞成怒。 “怎么的?”斐一班继续嘚瑟,“羡慕你儿子我的八块腹肌啊?” “我哪句话让你听出来羡慕了?”韩女士又气又笑。 “你说我光长了一张嘴,”斐一班说,“难道不是羡慕我吃不胖吗?” “瘦的和竹竿似的。”韩女士气气地说,“你不说话,别人还以为你是非洲难民。” “啊哟诶,韩女士,你儿子都成非洲难民了,你难道不应该接济一下吗?”斐一班找准了机会,就直奔主题。 他前两天问过林聪义了,这次爆炸,并没有对锁厂造成致命的打击。 也亏得韩女士和斐厂长是做生意很小心的那种人。 动不动就买各种保险。 有一部分订单,在取消的时候,并不需要支付高额的赔偿。 这么一来,虽然要倒退,但也不至于倒退太多。 韩女士和斐厂长原先那个想把国内的三个厂子都卖掉,转型做智能锁的计划,搞不好,还是可以继续实行。 国内的三个厂子,年产值加起来,差不多18个亿。 之前和几家谈联合收购的价格,也是18亿。 听起来斐厂长和韩女士好像有点亏。 但产值和利润,并不是一个概念。 锁并不是暴利的行业,一年的利润能有个1.8亿就非常了不起了。 这1.8亿的利润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应收账款。 这也是为什么,开工厂富起来的那一拨人,生活都比较节俭。 买锁的人可以欠工厂钱,工厂却不可能拖欠工人的工资。 所以开工厂,有很多都是被应收账款给拖死的。 所以,收购的价格,也不是根据年利润的十倍来算。 按照几千万的年利润来算,18亿的收购价格,就是个非常不合理的天价。 但锁厂,是重资产的实业。 这18亿里面,还包括工厂里面的生产设备,以及厂房和土地。 这些,其实才是工厂主真正的“底气”所在。 一家IT公司要是倒闭了,很可能一无所有。 一家工厂就算经营不善,剩下的资产也还是可观的。 这么算起来,18亿的这家价格,就是双方都比较能接受的合理范围。 这个价格,涵盖了国内的全部三个锁厂。 出事的土耳其工厂,本来也不在出售的计划里面。 所以并不会对国内工厂的总价值,产生多大的影响。 只是,为了善后,除了搭上马尔丁工厂的所有资金和设备之外,国内的工厂,还搭进去了三个亿。 这样一来,工厂的价值,就降到了15亿。 缩水是肯定缩水了。 从大局上来说,影响并不大。 原来想要联合收购的,现在仍然保有强烈的意愿。 只是,没有了土耳其工厂后续的稳定现金流,再把国内工厂卖了做智能锁品牌,就会束手束脚。 斐一班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经过两个月的研究,他觉得后续现金流并不是问题。 他只要把前期做好,把故事讲好,然后进入资本市场。 融资,IPO,上市。 再之后,品牌推广和打广告的钱,就来自广大股民了。 哪里还需要像韩女士和斐厂长那样,做任何事情,都自掏腰包。 斐一班和很多厂二代一样,都有一个上市的梦想。 反过来,有这个梦想的,就不仅仅是广大厂二代。 稍微积累了一点原始资本的男性,多半都有这么个梦想。 哪怕一直负资产的,也有同样的梦想。 真正能够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却凤毛麟角。 然后就有一批又一批的男性同胞,原本经营得好好的企业,死在了奔赴这个梦想的道路上。 韩女士和斐厂长,是不喜欢上市这么“务虚”的事情的。 他们不懂,也不想。 可现在这么个情况。 比起继续守着三个锁厂,在夕阳产业里面苟延残喘,怎么都是把智能锁这个朝阳产业给做起来,更符合时代的脉搏。 这两个月,斐一班是真的一天都没有闲着。 不感兴趣是一回事,一旦有了兴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对做锁厂的二代没有一点兴趣。 要是换成做上市公司的首任CEO,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时候,每年收入太多,又不准备分红的时候。 就学学朋友圈里那些家里都是上市公司的小伙伴。 那些赚的少的公司都可以买游艇抵税,他赚的多,肯定可以买赛车抵税。 诚然,道路是弯曲了一点。 但谁敢说曲线救国不是真正的救国? 殊途同归,异曲同工。 有15亿的启动资金,还怕做不起来一个品牌? 这都已经不是谨慎,而是过度谨慎了。 人家说胆小如鼠,斐厂长和韩女士的胆子,绝对没有蚂蚁的大。 说话间,半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韩女士又急匆匆地跑来:“你不是说半个小时就到多哈吗?你爸电话怎么还打不通?” 斐一班查看了一下航班信息,确实在五分钟之前已经抵达多哈。 看着韩女士的一脸焦虑,斐一班安慰说:“刚落地不开机也正常吧?” 然后,韩女士就每隔几分钟就打一个电话。 “韩女士,要不然你弄个开机提醒吧,我爸开机了你就会收到提醒短信。”斐一班现学现卖,“这样你就不用一直打了。” “什么开机提醒?”韩女士问。 斐一班的心里,忽然就熨帖了很多。 既然韩女士都不知道国内运营商有提供开机提醒的业务,那他一个常年在国外生活的,就更有理由不知道了。 然后,斐一班就把从易茗那里听到的业务说明,原封不动地给韩女士背诵了一遍。 他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是被易茗刺激地直接去搜索了。 “那要怎么开?”韩女士问。 “这还不简单吗。”答题小能手再一次找到了发挥的空间,“给运营商发个短信就行。” 斐一班拿了韩女士的手机,给10086编辑了“KTKJTX”。 【开通开机提醒】的首字母组合,就是这么地简单粗暴。 业务开通之后,韩女士还是迟迟没有收到提醒。 没多久,她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 不仅打给斐国琛,还给林总工打。 “为什么始终都是关机?”韩女士问了斐一班一个他也回答不了的问题。 答题小能手想了想,强行给了一个答案:“他们要赶我订的第一个航班的话,中转时间就一个小时,估计下了飞机就直接在机场各种飞奔,没来得及开机,也正常吧。” “那等下上了飞机,肯定会开机一下吧?”韩女士问。 “那我哪知道啊,你老公的习惯,你难道不是比我更了解吗?”答题小能手硬想也想不出答案了。 “阿斐哥肯定会开的!”韩女士笃定地说,“他肯定知道我会担心的。” 又来了,韩女士。 林聪义被韩女士问了七八遍,这会儿也到斐一班家里一边等,一边给林总工打电话。 直到接续航班的状态从登机改为起飞,韩女士还是没有接到斐厂长打来的电话。 林聪义那边的情况也是一样。 “会不会我爸和斐厂长是最后两个登机,赶到的时候广播找人都好几遍了,上飞机直接就关舱门了。”林聪义给了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应该是这样吧。”斐一班附和了一下,“要是没赶上,这会儿肯定也开机了,没电都可能能找到地方充电。” “这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做事情怎么是这样的?”韩女士异常焦虑,“出门在外也不怕家里人担心的吗?” “那等他们夜里回来,韩女士就好好教育教育。”斐一班选择上楼和【手机君】来一场兄弟间的约会。 飞机都已经起飞了,就算韩女士再怎么打电话,也不可能打得通。 大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可不想就这么跟着韩女士在楼下团团转。 等到离飞机降落还有四个小时的时候,韩女士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直接和林聪义、孟佟鑫一起去机场接人了。 临走前还让斐一班密切关注航班动态。 搞得和机场看不到航班起降信息似的。 韩女士现在的状态,非常不符合她在商场上风风雨雨了几十年的大女人人设。 和之前那个淡定地说着【真到了要交代遗言什么的你爸肯定不找你找我】的那个大女人,完全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虽然嘴上各种嫌弃,但航班状态一更新,斐一班还是马上给韩女士打了电话。 “嗯,妈妈在机场的电子屏幕上也看到飞机落地了。”韩女士说,“等接到你爸了,妈妈就给你打电话,一一你在家也不要担心。” “好的韩女士。”斐一班过分有礼貌地说了一句,“祝您接机愉快,请您注意机场是公共场合,想要揍阿斐哥的话,建议您回家再说。” 接机三人组又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斐国琛和林祖民。 韩雨馨各种打听,机场的工作人员说,那个航班的人,早就已经出来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生死不论 韩女士再给斐一班打电话的时候,说话都已经带着哭腔了。 她和斐厂长之间,一直以来的默契,都是下飞机一定要报平安。 平时什么时候打电话,或者没事就不打电话,都无所谓。 斐一班终于也坐不住了。 如果斐国琛和林祖民赶上飞机了,就没有可能到现在还不出来。 如果他们两个没有赶上飞机, 就不可能这么久不开机。 哪怕两个人的手机都丢了,也可以在机场找到可以打国际长途的地方。 即便行李钱包手机全不见了,找人借个手机报个平安,肯定也是没有困难的。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韩女士,你先别着急,你让机场的人帮忙查一下, 老爸和林工有没有在入境的名单上。”斐一班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妈妈。 “这要怎么查?”韩女士问。 “你找国际出站口的地勤问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查, 再让聪义哥去找航空公司的地勤问一问。”斐一班难得思路清晰了一次。 现在这个情况,绝对有必要双管齐下。 韩女士和林聪义负责国内到达的情况,他就负责国外出发的情况。 从伊斯坦布尔到多哈,再从多哈回来,斐一班订的都是最顶级的主线航空公司航班。 这次回来不赶时间,为了让只坐经济舱的斐厂长和林总工享受到全球最顶级的航空服务。 身为斐一班用自己的积分,给两人升了舱。 回程的座位,就变成了可以平躺且带按摩功能的座椅。 机票是斐一班订的,他又是各大主线航空公司的VIP。 要查斐国琛和林祖民有没有上飞机,并不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 很快,斐一班就从航空公司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这样一来,韩女士和林聪义那边有没有查到消息,就变得毫无意义。 没有上飞机的人,肯定没有可能下飞机。 这条路走不通,就剩下从马尔丁到伊斯坦布尔的这一段航程。 因为是支线航班,斐一班并没有可以直接联系的人, 航空公司的电话, 也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好不容易接通了,还只有一个会说土耳其语的接线员。 也不知道是不是电话没有打对。 两边的消息一互通,韩女士直接就崩溃了。 她本来就心神不宁了一整天,这会儿更是瘫软在地。 林聪义和孟佟鑫把韩女士扶上车的时候。 斐一班的电话一直没有挂。 “妈,你先别着急。”斐一班在安慰韩雨馨的时候想到了一个人。 “我让我室友帮忙查一下。”斐一班说。 斐一班嘴里说的室友,是他最后念的那所高中的同学。 最顶级的寄宿学校,宿舍是两人间。 两个人都是插班进去的。 后来,室友去了牛津,斐一班去了牛津布鲁克斯。 毕业之后,就一起留在了牛津郡,继续当舍友。 在高中的时候是真的室友。 大学毕业之后,其实是斐一班住了Abu家的一层楼。 前后加起来,住在一起四年多了,Abu全名叫什么,斐一班一次都没记住过。 不是斐一班不伤心,实在是中东人的名字长得超出了斐一班的记忆范围。 上高中那会儿,大家都是穿校服,平时生活基本也都在学校里面。 戴着一只平平无奇的Swatch手表的Abu,显得极为朴素。 大部分同学的表,看起来至少都有Abu手表价格的20倍。 Abu对此也不在意。 等到上了大学,平平无奇的Abu摇身一变,成了斐一班贵族生活的引路人。 韩女士和斐厂长如今的全副身家,Abu年满18岁的时候,就直接从家族信托领到了。 就连Abu上高中的时候戴的,那只平平无奇的Swatch手表,都另藏玄机。 只要把表反一个面,就能在背面看到专门为他们家族定制的印记。 同样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但有钱和有钱,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和Abu一比,斐一班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斐一班可以动辄出入慈善拍卖,和顶级车手谈笑风生,不得不说,至少有一半,是因为Abu的原因。 斐一班之前帮斐厂长喊来的五架救援直升机,也是Abu一个电话搞定的。 Abu就是那种喜欢探险,动不动就需要出动直升机营救的奇人。 斐一班喜欢赛车,不得不说,也有Abu的原因。 Abu的车技并没有很好,但他开起车来,绝对是不要命的。 Abu收藏了三台F1赛车。 并且经常把“藏品”拿出来,“溜大街”。 全世界所有的一级方程式赛道,除了像新加坡那样的,在夜里举行的城市赛道,Abu全都亲自上场体验过。 他不是F1车手,每次上赛道,都是把赛道租下来,然后把他自己和赛车一起空运过去。 既满足了他的探险基因,又不会对路人构成威胁。 国内其实也有把F1赛道租下来自己玩的,就是没有Abu这么壕。 通常都是超跑群里有人组织。 买了极速300多公里的超跑,不管是在市区还是在高速公路,再怎么开,也快不到哪里去。 要是敢开到180再往上,那就是草菅人命,是要抓起来坐牢的。 玩超跑的,当然也不都是新闻里面那些草菅人命的二世祖。 这样一来,遵纪守法和飙高速之间,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矛盾。 所以组织超跑活动的人,就会统计好名单,找一家拖车公司,把各家少爷们的爱车,通过公路卡车托运的方式,直接托运到上海的F1赛道。 车子进了赛道之后,再试一试各自的车子和车技。 这就比在公路上非法飙车,要好得多。 Abu很快就确认了斐国琛和林祖民并没有上马尔丁飞往伊斯坦布尔的航班。 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接机三人组已经回到厂里。 韩女士比在机场的时候,稍微淡定了一些。 一天过去了,斐厂长和林总工音讯全无。 韩雨馨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电话。 根本不管什么开机提醒业务。 成百上千通电话,每一个都没有接通。 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斐国琛和林祖民在去往马尔丁机场的路上失踪了。 假如是出了车祸一类的意外,那手机应该还可以打通。 总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人抢手机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 “聪义哥,你有没有认识土耳其的工人或者管理?”斐一班问,“你能不能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 “我走的时候,那些人都闹得很厉害,恨不得把我给吃了。”林聪义一时不知道要打给谁。 斐一班说:“要不然你试试。” “肯定要试试。”林聪义一边打一边担心那些人不接他电话。 但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是马尔丁工厂的一个管理。 接电话的土耳其管理说,经过斐厂长和林总工长达两个月的善后,土耳其的工人也没几个是还有意见的。 土耳其管理还说,斐国琛和林祖民走的时候,很多工人都自发地过来送了。 想来也是,这次善后,不仅掏空了土耳其工厂的家底、赔上了十几个集装箱的设备,国内还搭进去三个亿。 有几个企业家解散工厂,是能善后到这种程度的? 斐国琛就是那种典型的,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亏了工人的企业家。 这一点,和厂子开在国内还是国外,并没有什么关系。 斐厂长就是这样品格美好的人。 可是,这样一来,斐国琛和林祖民的失踪,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 斐一班也概莫能外。 Abu就继续帮忙打听,说马尔丁那个地方,在前一天,也没有发生大型车祸,或者别的什么能导致人失踪的袭击或者自然灾害。 Abu就安慰说,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如果是被绑架,那肯定会收到绑匪的消息。 斐一班并没有被Abu的这番话给安慰到。 失踪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没有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既然人是在马尔丁失踪的,那他就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去。 韩女士也是同样的想法。 于是,两人就上楼收拾行李。 林聪义作为在马尔丁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肯定也要一起去。 斐一班的房间,在斐国琛和韩雨馨的楼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进房间,就听到韩雨馨在楼下尖叫。 斐一班原本是坐电梯上来的,听到动静,立马从旁边的楼梯飞奔了下来。 上面的一半是用跑的,下面的一半,直接就是用跳的,一步到位的那种跳法。 等到进了韩雨馨和斐国琛的房间,斐一班就看到了他这段时间一直用的电话会议系统是开着的。 韩女士和斐厂长的房间,有前后两个门。 前门进去,是房间的小书房,书房的后面是衣帽间,衣帽间再过去是卧室,卧室连着的是卫生间,卫生间接着房间的后门。 韩女士上次下来,是从卫生间洗漱完直接下的楼。 这次上去要收拾衣服,自然就从前门进去。 于是他就看到了视频会议系统里面的画面。 镜头对着一面墙。 墙上面有两幅照片。 左边是被绑起来的斐国琛,右边是被绑起来的林祖民。 斐国琛下面挂了BTC-2000,林祖民的下面挂了BTC-1000。 再往下,是一个电子计时器,上面显示的倒计时,还有48个小时02分11秒。 紧接着是几行斐一班看不太懂的文字。 “一一,”韩女士用颤抖的声音发问,“你爸和林工这是……被绑架了?” “看起来……应该是。”斐一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林聪义很快也过来了,他再次打电话给那个土耳其管理。 管理说,原来厂子里的东西都已经易主了,现在里面是空的,肯定不可能有人。 厂子清空之后,外面一直都有人守着,也不可能有人进得去。 “下面写的数字是赎金吗?”林聪义指着视频画面问。 “应该是。”斐一班努力调整呼吸盯着画面仔细看。 “谁会为了一两千块绑架人啊?”韩女士红着双眼问,“直接说一声,给他们不就好了吗?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 “你看看单位。”斐一班的情绪,直接跌到了谷底。 “管他什么单位,任何一种货币,一两千也没有多少啊,又不是一两千公斤的黄金。”韩女士焦急地问,“有没有说钱要给怎么给?我们快点把钱给他们。你爸和林工现在应该还没事吧?” 韩女士并不知道所有国家货币的简称,但黄金的缩写肯定不是BTC。 斐一班在心里快速地做着计算。 在心算能力上,他很好地遗传了斐厂长。 “如果他们的赎金要求是BTC的话,还真的和黄金差不多。”斐一班说,“BTC是比特币的缩写。” “比特币是多少钱?”韩女士问。 “一枚比特币,现在的价格差不多四五万美金,3000枚比特币就是一个多亿美金。”斐一班心算了一下,“换算成人民币,就要八九个亿。” “去哪里搞那么多钱啊?”韩女士整个人都懵了。 “要去哪里买比特币啊?”林聪义难以置信地问。 斐一班把韩女士差点瘫倒在地的韩女士扶了起来。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斐厂长和韩女士的庇护下慢慢长大。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面不断回响斐国琛刚到马尔丁的时候和他说的那句【一一,你已经是个大男人了】。 在场的没有人有过这样的经验。 BTC代表什么,也只是斐一班的猜测,他不玩比特币,对比特币除了价格,再没有任何了解。 强迫自己冷静过后,斐一班还是给Abu打了电话,并且把视频会议看到的内容,一并发给了他。 Abu的回答摧毁了斐一班的最后一丝希望。 Abu说,BTC肯定就是比特币的缩写,只有穷凶极恶的非法组织,才会要求比特币结算,一经交割查都没法查。 根据墙上的赎金信息,绑匪如果没有在48小时之内收到赎金,就会直接撕票。 如果收到了,就会给一个坐标定位,让交了赎金的人自己去救人,生死不论。 只保证他们把人质放到坐标地点的时候是活着的,人质最后是生是死,赎金都不会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