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他总想以身相许》 正文 第1章 她爹死了 永安八年的冬天很冷,冷到流下的眼泪没一会儿就会冻在地上,萧钰看着自己哭出来的那一小滩水渍慢慢凝结成冰,感觉颇为奇妙。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三天,半夜的时候她的便宜爹咽气了。 权倾朝野,烜赫一时的异姓摄政王萧恒就这么腿一蹬眼一闭,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按理说升官发财死爸爸,换做别人还算好事,可萧钰只觉得操蛋。 便宜爹死了去下面清净了,却苦了她这个假儿子,一来就要接下这么个烂摊子。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悲凉。 旁边的红袖见了,以为她是沉湎于悲伤中不可自拔,心疼的凑到萧钰身边,小声道:“世子,切莫过度悲伤,当心坏了身子,这天寒地冻的,现在又没人来吊唁,你先起来去偏房烤烤火,奴婢帮你看着,若是来人了,奴婢再叫你出来。” 萧钰眨了眨眼,眼圈泛红,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着霜痕,她微微一笑,呼出的热气氤氲在她的脸上,朦胧中透着几分脆弱的美感,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又亮的惊人。 “好,你和绿招她们轮着来,别累到了,我先去偏房喝口热茶。” “哎——奴婢扶你起来。” 红袖上前扶住萧钰的胳膊,萧钰借力站了起来,她在冷硬的地上跪了太久,一站起来膝盖的地方一阵刺痛,她闷哼一声,差点又摔回去。 红袖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连忙向外唤道:“白练、青衣——你们快进来把世子扶到偏房去!世子要撑不住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青衣和白练一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搀住萧钰的手臂,白练小脸皱的像苦瓜一样,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世子还这么小,先天身子骨就不好,王妃怎的还让世子跪在这里这么久?就不怕将来落下病根吗?” 红袖美目一瞪:“就你话多!这话是你一个奴婢该说的吗?世子是王爷的嫡子,合该在此守灵,礼法如此,是能随便乱说的吗?我们小心伺候着些就是了,去去去——” 白练不服气的撇撇嘴,“知道了。” 俩人把萧钰扶到了偏房,一个赶忙递上手炉,一个倒了热汤。 “世子快喝点鸡汤暖暖胃,这是表小姐做的,应该合你的胃口。” 萧钰接过来道了声谢,双手捧着汤碗却没有立刻喝,反而是看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 汤碗里倒映出来的是一张十三四岁的脸,美的雌雄莫辨,柳叶眉,桃花眼,琼鼻之下,是两片苍白的唇,她肤色极白,犹如枝头落下的新雪,衬的一对眼珠清**人。 这张极为陌生的脸,精致到无可挑剔,就算扮做男子竟也没有半分违和。 …… “世子,擦擦脸吧,这北风硬的很,脸上带泪久了,容易皲裂,到时候就不好养了。” 青衣拿着温热的湿帕子过来,双手捧着递给萧钰。 萧钰回神,轻声道:“知道了。” 她抓过来随手擦了擦,汤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她仰头一饮而尽,从喉咙一直暖到了胃里。 “世子可觉得好些了?” 白练小心的觑着萧钰的脸色。 萧钰微微颔首,“好多了,母妃那边如何?” “王妃带着王府的女眷们在外面跪了一会儿就推说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 青衣说到这儿,脸上也露出了些不赞同,不过她到底比白练稳重许多,没有说出来。 萧钰面无表情的起身,“回去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说罢,她放下手炉又往外走。 青衣一惊:“世子你才坐了这么一会儿,何必急着回去?” 萧钰摇摇头没说话,她刚升官发财死爸爸,总要做点孝子的样子出来,不然怎么接手她老爹的势力? 她穿着素白的麻衣,毫不迟疑的再次走入了风雪中。 红袖刚给火盆里添了纸钱,余光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来,她抬头一看,果然是萧钰,她不赞同的皱皱眉,想说什么,但见萧钰眸光坚定,也不再劝,正准备让开位置让她跪下。 院子的角门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高高低低的,间或夹杂着几句怒骂呵斥,寒风一吹,零星的飘过来几个不堪入耳的字眼。 萧钰柳眉微蹙:“红袖,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红袖大步走了出去,七拐八绕的来到角门,就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门口,一个小厮硬要闯进来,说不到一起去,两边人就动了手,几个婆子直接把那小厮推倒在地。 那小厮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瞧着瘦瘦小小的,可怜极了。 红袖上前低声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么放肆?王爷刚去,你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 别看红袖长得温温柔柔的,她只有在萧钰的面前才温顺,一到了外面,就一妥妥的小辣椒。 那几个婆子一转身,见是红袖,忙点头哈腰赔罪:“红袖姑娘,老奴知错,不该大声喧哗叨扰王爷,可这厮非要闯进来,怎么说都不听,偏生他话都说不明白,我们哪里敢随便放进去?万一惊扰了世子,我们——” “唉!” 几个婆子这个时候倒是成了可怜人。 红袖冷冷的瞪了她们几人一眼,“等着世子抽出手来再收拾你们。” 她走到那小厮身边,伸手把人拉了起来:“你和我说说,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进来?” 那小厮脸上还挂着泪痕,见红袖是个好说话的,眼睛亮了起来,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姐、姐——三皇子,三皇子他,他……” “他怎么了,你且慢慢说。” 红袖好声哄着他,小厮狠狠的喘了口气,这才捋顺了舌头,“三皇子要溺死八皇子!八皇子快死了!” “什么?!” 红袖见他着急的模样不似作伪,对几个婆子道:“你们在这儿看着他,我去找世子。” 说着,她双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灵堂,“世子!三皇子要溺死八皇子,你快去看看吧!” 萧钰挑了挑眉:“溺死?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水?走,看看去。” “是!” …… 正文 第2章 小可怜八皇子 摄政王府的西花园有一大片池塘,夏天波光粼粼,锦鲤在里面优哉游哉的游来游去,煞是喜人,等到荷花开了,风吹荷浪,仙姿曼妙,见之忘俗。 可一到冬天,池塘冻成一大块冰疙瘩,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倒不如去东花园赏梅。 是以这边一到冬天就寂寥的像个废园,此刻却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你这丧门星,贱种!你也配做皇帝?嗯?还敢跟太子哥哥抢,你这个杂种,我今天就淹死你!” 三皇子伸手挽起袖子,恶狠狠的抓着八皇子的头就往湖里按。 寒风刺骨三九天,若是真的被按了进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八皇子恐惧的看着那被三皇子硬生生砸出来的洞,拼命的挣扎,他手脚乱打乱蹬,三皇子一不留神就被他在脸上抓了一道。 “嘶——你还敢挠我?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叫你爷爷!” 说着,他另一只手反剪了八皇子的双手按在背后,一手拽紧他的头发把他往湖里塞。 扑面而来的森寒之气,吹得八皇子脸都白了,他咬紧牙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难道他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在这冰湖里,到时候冻成一块,被人捞出来,说不定找个乱葬岗就随便的丢了。 结束他这屈辱凄惨无人问津的一生。 八皇子自嘲的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他活得也累了,就这样死去,下辈子重新投胎说不定会更好。 眼看着八皇子的挣扎弱了下去,三皇子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你个弱鸡,还想和我斗,娘们唧唧跟个姑娘似的,本皇子好心送你一程,黄泉路上好好和父皇赔罪去吧!” 说着,他手上又加重了力气,八皇子的头发都被他扯断了好几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萧钰和红袖穿过角门走过来,绕过假山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三皇子脸上却尽是算计和阴狠,一副不把人弄死不罢休的架势,看的红袖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世子,这——” 萧钰沉着脸大步走了过去,在八皇子的脸即将没入冰水中的时候,一手猛地掐住了三皇子的脖子,“松手。” 她声音冷沉的呵斥,吓得三皇子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的松开了八皇子,反而去掰萧钰的手,萧钰没给他这个机会,掐着三皇子的脖子把人提起来,然后一脚就把人踹了出去。 “哎呦!” 三皇子在地上滑出了好几步的距离,屁股摔的有些疼,他龇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屁股,恶狠狠的瞪向萧钰:“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掐本皇子的脖子?!” 萧钰眯眼冷哼一声:“红袖——” “奴婢在!” “给三皇子掌掌嘴,让他清醒一点。” “是。” 红袖大步上前,揪着三皇子的衣领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三皇子脸一偏,火辣辣的疼痛传来,直接把他疼懵了。 他被人打了? 还是被一个奴婢?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红袖,红袖娇俏的小脸森寒一片,“三皇子麻烦你看清楚,这里是摄政王府,不是你母后的宫里,敢在这里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说着,她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完这才站起身,退到一边:“八皇子是先帝钦点的皇位继承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溺杀未来的皇上,单凭这一条,就足够你九族全诛了!” 红袖这一番恐吓十分有效,原本还怒发冲冠的三皇子在听到“九族全诛”的时候,像是被人兜头破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恨恨的瞪着萧钰那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奸臣之子,逞什么威风……” 萧钰伸手把八皇子的小身子扳了过来,和他面对面,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殿下,莫怕,没事了。” 八皇子还未从死亡的阴影中回神,一片雪花飘飘悠悠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呆呆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还有温度,他真的没死? 似乎是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出了什么,萧钰微微一笑,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八皇子的身上,“来,先披上臣的大氅,臣带你回去。” 萧钰伸手握住八皇子的手,这一摸就被凉的打颤,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手凉的和冰块似的。 红袖见八皇子嘴唇都发紫了,忙道:“世子快带殿下去偏房暖暖身子,奴婢去把王妃请过来看着灵堂吧?” “劳动她干什么?让萧铨去,虽然是个庶子,但好歹也占个长子的名头,太闲了也说不过去,就让他跪着守灵吧,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在照顾殿下。” “是。” “还有,三皇子弑君未遂,按律当诛,念在其年幼,就先关在天牢里吧。” “你敢?” 三皇子猛地冲到了萧钰的面前,“本皇子——” “闭嘴,再挡道,我现在就替八殿下了结了你,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敢不敢?” 萧钰眼神冰冷的注视着三皇子,硬是把三皇子看气短了。 他咬咬牙,没敢再拦路。 眼睁睁的看着萧钰带着那个孽种走了。 红袖冲着回廊上巡逻的侍卫喊了一嗓子:“你们几个过来,送三殿下去天牢好好反省反省!” “是,红袖姑娘!” …… 萧钰牵着八皇子的手,心里不禁感慨,不是说八皇子已经十岁了吗?怎么还瘦弱的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还没到她胸高,是不是有点太矮了? 她微微垂下头,看着木然的八皇子,小声道:“殿下可是吓坏了?” 八皇子抬起头,眼圈通红的看着萧钰,抿了抿唇,萧钰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小家伙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可即使如此,也难掩他精致的五官。 长眉狐狸眼,直鼻嫣红唇,这么泫然欲泣的看着人的时候,简直让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这么可爱的孩子,差一点就没了。 萧钰有些不忍的摸了摸八皇子的脸,八皇子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退完才觉得有些不妥,他小心翼翼的又走了回来,低声道:“谢谢。” 正文 第3章 今晚留下来吧 萧钰愣了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八殿下,你是先帝钦点的储君,未来的皇上,虽未登基,但也该拿出点帝王的架子来,三皇子如此羞辱你,你怎的不挣扎?” 她边说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递给八皇子:“殿下擦擦脸吧。” 八皇子迟疑着接过,却没有擦脸,而是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我、我没有……” 萧钰挑了挑眉,“没有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反抗了?” 八皇子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瞧着颇有些乖巧的意味。 萧钰嗤笑一声,“可是我去的时候,你分明已经存了死志,放弃了。” 八皇子顿时僵在了原地,冻得发紫的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她都看见了? 萧钰见他没跟上来,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怎么,现在觉得丢人?” 八皇子抿紧唇瓣,羞耻的低下了头。 他看着自己鞋上的破洞,心里一阵翻涌,还没等他转身离开这里,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他怔怔的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萧钰,不是嫌弃他了吗? “殿下受了伤,身子也不好,雪天路滑,回宫不安全,就暂时住在摄政王府吧,我亲自照顾你,保证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 萧钰一改之前的戏谑,一本正经的模样配上她霜雪似的脸,很有距离感。 八皇子犹豫片刻,想到自己回宫之后的处境,还是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放了上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的手一伸过去,更衬的萧钰肤如凝脂,他咬了咬唇,颤抖着想收回手,萧钰却快他一步,抢先握住了他的手。 八皇子一颤,眸光里泛出奇异的光彩,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 虽然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八皇子默默的把萧钰的模样记在心里,乖顺的跟着她往前走。 俩人回了主院,直奔灵堂旁的偏房,绿招正好从厨房回来,见她牵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似的小男孩,不由得愣了愣:“世子,这是——” 萧钰淡淡道:“八殿下,下一任帝王。” 绿招看着萧钰认真的眼神,立刻跪了下来,“奴婢绿招,见过殿下。” 萧钰垂眸看向八皇子,似是在等他答话。 八皇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无声的沉默蔓延着,就听萧钰低声道:“殿下,以后人家向你行礼问安是常态,只有得到你的允许,她们才能起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八皇子慌乱道:“免、免礼?” “谢殿下。” 绿招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掀起帘子,“殿下,世子,请——” 八皇子抬起头不安的看着萧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声的询问着。 萧钰极浅的笑了下:“殿下做的很好。” 八皇子这才松了口气,备受蹂躏的帕子也得以伸展开。 进了屋之后,白练和青衣围了上来,绿招放下帘子对俩人道:“这是八殿下,还不快快见礼?”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八皇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免礼。” “是。” 这一次他明显熟练了很多,萧钰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想着,还算有救。 “白练,把炭盆移近些,青衣你去招呼厨房多烧点热水,一会儿我带着殿下回我的浴房沐浴,绿招你去找找我七八岁时的衣服,拿一套新的送到浴房。” “是。” 三个奴婢忙碌起来,萧钰拉着八皇子在软榻上坐下,把之前自己用的手炉塞到他的手里:“拿着。” 八皇子被塞个猝不及防,身子向着榻里一歪,小可怜般茫然无辜的看着萧钰,好像在问:你为什么怼我? 萧钰忍俊不禁,拎起软榻上的薄毯把人裹成了个蚕蛹,“你是瓷娃娃吗?一碰就碎,我还没用力呢,就倒了,外人瞧见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没……” 八皇子默默的裹着毯子坐起来,耷拉着小脑袋,双手捧着手炉,呆呆的样子看起来煞是惹人疼。 萧钰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暖胃,一会儿水烧好了,我带你去沐浴,好好的洗洗你这一身脏污。” 八皇子接过杯子,长睫低垂着颤了颤,“很脏吗?” 萧钰挑了挑眉,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殿下,脏的是灰,是泥,是人心,若是心干净,人永远不脏。” 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八皇子却感觉有股莫名的暖意,他慌乱的躲开萧钰的手,低头掩饰性的喝了口茶。 “哎——小心——” “烫”字还没说出口,八皇子脸色一变,没忍住吐了出来。 “急什么?” 萧钰无奈的抽出他手心里的帕子,半蹲下来给他擦嘴角。 萧钰浑身紧绷的坐着,却没躲。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稍显阴郁的声音响起,“世子,是我。” 萧钰手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把帕子给八皇子:“殿下自己擦擦。” 白练低声问道:“开门吗世子?” “开门,请大公子进来。” 萧钰在桌边坐下,端着茶盏,轻轻的用盖子拨着茶叶,眉眼低垂,不辨喜怒。 白练打开门,挑了帘子:“大公子。” “嗯。” 萧铨冲着白练点点头,进来之后一眼就锁定了萧钰,冲着她拱了拱手:“世子叫在下去守灵,在下想着到底身份不合适,前来问问世子。” “有什么不合适,大公子是长子,地位不一般,守个灵那是你该做的,难不成你觉得委屈?” 萧钰声音淡淡的,在这暖意融融的偏房里蓦地带来一股凉意。 萧铨微微一笑,“在下不敢。” “那就有劳大公子守一晚上,明天我自有安排。” “是。” 萧钰放下茶盏,这才正眼打量他,萧铨是她便宜爹的第一个儿子,如今十七岁,正是少年心野的时候,加上有个拎不清的娘,成天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拉下马,让他上位。 不过不得不说,萧铨虽然心不是个好的,但皮囊却挺出挑。 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这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贵气。 她打量萧铨的时候,萧铨也在打量这个之前没正眼瞧过的弟弟。 正文 第4章 你弟弟不是你弟弟了 在萧铨的印象里,这个金尊玉贵的弟弟一直养在王妃的院子里,一直到十岁才跟着父王学习,他只偶尔在父王的书房里见过他几次,每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假意的寒暄几句,并没有深入的交流。 于是萧钰在他脑子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沉默寡言,木讷内向的小屁孩。 那次萧钰意外落水,大病一场,差点撒手人寰,太医都说很难救活,王妃干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不忍再看,可谁知到了半夜,他自己醒了过来,烧也退了。 王妃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生的在佛堂里抄了一卷经书。 父王也因此对这个儿子上了几分心,而自打萧钰病好之后,面对府中众人,虽然还是冷冷淡淡,说话做事却周全了许多。 父王心下满意,加上自己身体不好,见到萧钰成事了,便彻底把手里的势力交给了他。 …… 这种种念头自萧铨脑中一晃而过,他眸光闪烁,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萧钰微微一歪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大公子还有事?” 萧铨浅笑,转头看了八皇子一眼,“自然是有的,这位可是八殿下?臣见过八殿下,殿下万安。” 八皇子抬起头,对上萧铨的视线,木然的点点头:“大公子免礼。” 萧铨自来熟的说:“方才听闻三殿下对八殿下不敬,臣离得远了些,没有及时阻止,还望殿下恕罪。” 八皇子有些茫然的看向了萧钰,又迟疑的转回来:“我……本殿下不曾怪你。” 听着他磕磕绊绊底气不足的说话,萧铨低垂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轻蔑。 稚子一个,看样子难成气候。 “既如此,殿下好好休息,臣先行告退。” “世子,告辞。” 萧铨转身而去,正欲进门的红袖忙在门边站定,低头福身:“大公子慢走。” 萧铨在她身边脚步微顿,目光肆意的在她光洁的脸蛋上流连:“嗯,几日不见,红袖越发水灵了。” 红袖身子瞬间绷紧。 屋内的萧钰听到萧铨的调笑,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大公子,我身边的侍女,你可是瞧着甚好?” 萧铨一窒,嘴角慢慢的扯平,“哪儿敢,我不过是见红袖姑娘出落的娇俏,随口打趣罢了。” “哦,是吗?我瞧着罗侧妃身边的大丫鬟出落的比红袖还美,不知道可婚配了?没有的话,不如本世子——” “是我失礼了,世子勿怪。” 萧铨脸色一变,冲着屋内作揖,火烧屁股一样的走了。 瞧着他稍显狼狈的背影,萧钰冷笑道:“就这般胆量还敢觊觎我身边的人?” 红袖挑了帘子进来,带着寒气站在炭盆边烤了烤,脸色也有些不好,“大公子浪荡惯了,几次骚扰奴婢,多谢世子替奴婢出气。” “你是我身边的人,欺辱你,不就是在打我的脸?既如此,我又怎么会让他好过?不是说罗侧妃身边的绫罗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了吗?届时我和罗侧妃把人讨过来,看看难受的是谁。” 白练抿唇哧哧的笑:“那绫罗惯是个喜欢攀高枝的,要是听到世子这番话,说不得不用世子开口,她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呢!” “莫胡说,罗侧妃想必是不肯的。” 红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才敢走近些。 萧钰起身,慢慢踱步到八皇子身边,似笑非笑道:“她愿不愿意不重要,我是世子,未来的王爷,我想要个丫鬟,她就得给,由不得她说不肯。” 说着,她拉起了八皇子的手,问红袖:“都准备好了?” “嗯,浴房那边热水和衣物都整理出来了,现在就可以去。” “那你带着八殿下去吧。” 萧钰俯下身双手撑在八皇子的身体两侧,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殿下去沐浴更衣?” 八皇子抿了抿唇,“嗯。” 萧钰满意一笑,扭头给了红袖一个眼神,红袖上前温温柔柔的拉起了八皇子的手,“殿下随奴婢来。” 八皇子看了一眼萧钰,慢吞吞的把手炉放下,解开了身上的薄毯,跟着红袖去了浴房。 浴房就在萧钰的卧房的隔壁,一开门,懵懂的八皇子就被热气扑了一脸,顿时呆在了原地,红袖笑着给他介绍,“殿下,这里面的有一个大池子,引得是温泉活水,四季常热,但那是世子专用的,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俩人进了门,红袖就把门关上了,指着他们脚下的地砖:“这底下铺了地龙,您也可以光脚踩在这上面,出水的时候不至于一下子太冷了,着了寒气。” 这里面温暖的简直像春天一样,是八皇子从未见过的奢华。 他愣愣的一边听红袖介绍,一边跟着红袖往里面走,绕过一扇泼墨山水屏风,红袖指着一个大浴桶对他道:“殿下就在这里沐浴,水温奴婢试过了刚刚好。” 八皇子点点头,下一秒红袖的手就伸了过来,“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看着那双素白的手,八皇子受惊一般的猛推了两步,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红袖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哭笑不得,“殿下若是不习惯奴婢伺候,那奴婢到屏风外面等您?” 八皇子拘谨的点点头,“……好,你、你去吧,我不喜欢人看着。” “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奴婢一声。” 红袖落落大方的行礼退到了屏风后背对着这边。 八皇子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才颤抖着指尖解开自己的衣服,粗布衣裳落在地上,八皇子的睫毛颤了颤,他踩着小凳跨入了浴桶,慢慢的坐下去,任由温热的水流漫过全身。 他双手环抱着膝盖,看着水面的倒影有片刻的失神。 他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想着萧钰不动声色和萧铨交锋的模样,八皇子的手又紧了紧,那人真的是很厉害,明明年纪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为什么他就能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呢?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又丑又懦弱。 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得,八皇子眼尾泛起了薄红,眼睛里漫起了水雾。 那人对自己如此,也只是为了所谓的遗诏吧? “啪嗒”一声,有水珠落入了浴桶里,溅出一圈圈的涟漪。 正文 第5章 别动,给你擦头发 八皇子把自己浸在水里,泡到水都冷了才从阴冷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他胡乱的在自己的身上搓了两把,发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屏风后的红袖松了口气,一直没听见动静,她还以为八殿下睡着了呢,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殿下要奴婢帮你洗头发吗?” 想着他自己在浴桶里洗头发不方便,红袖脚步一动,投在屏风上的背影被光一打,明明灭灭的闪烁了下,八皇子看着,眼前划过的一幕正好与这场景重合。 ……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夜,他洗完衣服回到冷宫里,没听到母妃的声音,好奇的走到她的房间看了看,他的母妃往常这个时间都在沐浴,他便没有贸然进去,在门口踯躅片刻,抬手敲门:“母妃,我把脏衣服都洗了,也晾好了。” 话音和敲门声落下许久,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动静。 小小的八皇子疑惑又不安的抬起手,猜测母妃可能是在浴桶里睡着了,不叫醒怕是会着凉。 可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指在即将碰到门板的时候,他又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 “不行,母妃不喜欢我打扰她,要是我这个时候把她叫醒,她不高兴又会打我吧?” 想起昨夜鸡毛掸子抽在身上的滋味,八皇子下意识的颤了颤,犹豫着走开。 他出了门,坐在外面的门槛上等着,双臂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就这么一晃一晃的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风过,他猛地一低头,被自己吓醒,茫然无措的环视一周。 “阿嚏——” 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八皇子感觉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他站起身来,活动下发麻的腿脚,想着母妃,又跑了回去,“笃笃笃”。 “母妃?” 依然没人回答,这下八皇子彻底慌了,怎么这么久还没醒? 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打骂,他用力的推开门,小小的身子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掌心在地砖上划过,没破皮却火辣辣的疼。 他苦着小脸抬起头,然而从这个角度正好透过屏风下面的缝隙看到了一双赤裸的脚悬浮在半空中。 他心头一跳,头皮蓦地紧绷起来,明明是盛夏暑天,他却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地砖蔓延到他全身,冻得他移不开视线。 手脚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总之他就这么在地上趴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酸痛,那声卡在喉咙里的“母妃”才脱口而出,尖利的划破了冷宫寂寥的夜。 …… “八殿下——” “别过来!!” 回忆不过一瞬,在看到屏风上的影子再次动起来的时候,八皇子不由得浑身都僵硬了,眼里闪烁着惊惧的光,紧紧贴着浴桶的边缘。 这一声喊的有点大,连门外的萧钰都听到了,她脸色微微一变,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然后对上红袖茫然无辜的眼神,她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红袖一头雾水:“方才八殿下在沐浴,因他不喜欢人伺候,奴婢便在这边等着,久久听不到水声,奴婢怕他睡着,想去看看,就听见八皇子又动了起来,想着他自己洗头发不方便,奴婢想帮忙,结果——” 结果如何,大家也听到了。 红袖有些委屈,她还没走出屏风呢,就被吼了这么一嗓子,亏得进来的是世子,若是旁人,少不得以为她对八殿下做什么呢! 萧钰:“……” 救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八殿下不好相处,性子谨慎敏感极了,可没想到这么敏感。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片刻后就见洗漱干净的八皇子自己穿好了衣服出来。 他穿的是萧钰八九岁时做的却还没穿的新衣服,石青色的褙子,脖颈处带着一圈兔毛,暖融融的包裹着八皇子的小脸,他抬眼看过来,拘谨的伸手捏了捏袍角,“我、我洗好了。” 红袖不由得惊叹一声:“八殿下长得真好看,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这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童下凡了呢。” 萧钰点点头,“好好的调养一阵,还能更好看。” 她走过去,在八皇子茫然的目光中伸手拿起一边搭着的毛巾,“来,跟我走。” 八皇子抿着唇,跟着萧钰穿过屏风,绕过浴池,来到了一扇暗门前。 萧钰推开门,八皇子鼻尖微动,立刻闻到了一股幽幽的冷香,好像是梅花,却又不全是,仔细分辨好像还能闻到梨香,余韵悠长,似是新雪覆红梅,压了花瓣,却藏不住暗香冷冽。 蓦地,他脚步一顿,莫名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萧钰走进自己的卧房,见八皇子没跟上来,疑惑的转过身:“怎么了?” 八皇子:“没事,就是觉得这味道很好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帮了他的缘故,萧钰总觉得在自己面前,八皇子虽然也紧张,但好像话更多一点? 她轻轻一笑,冲着他招了招手:“殿下过来,坐在这儿。” 八皇子踩着柔软的猩红色的长绒地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殿下大可以放心的踩,地毯就是用来踩的,何须如此小心?” 八皇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一侧身却见到了一面等人高的镜子,镜面清晰明亮,映着房间里的灯,闪烁着荧荧光辉。 见他好奇,萧钰一边解释,一边拿了毛巾盖在他的头上。 “这是从海外传来的东西,照人如映水,很是清晰,名唤穿衣镜。” “唔……” 一不留神被盖住了眼睛,八皇子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湿着头发容易头疼,我帮你擦擦。”萧钰说完,想起红袖的话,她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八皇子惶然的抬起头,还顶着那块毛巾,露出了下面一双黑亮湿润的大眼睛:“……可以的。” 萧钰被他这模样逗笑了,这家伙活像是偷吃被发现的小仓鼠,头上顶着饼干屑,茫然又无辜。 她顺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笑着赞道:“乖,擦干了好上药,之前三皇子扯的地方我看掉了不少头发,还冒了血丝,得好好的处理。” 八皇子这回乖乖的不动了,转回身子任由萧钰没有章法的给自己擦头发,他抿紧了唇瓣,感受着头上的力道,默默在心里道:世子擦头发的手艺……真的很差。 正文 第6章 王妃请您去一趟 萧钰自己以前对头发也比较随意,拿个毛巾擦两下就算了,还真没伺候过人。 所以掌握不好力道也情有可原,就是苦了八皇子,疼也不吭声,硬是忍了一刻钟。 当萧钰的手从他的头上移开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吐出一口气,瞧着竟然表情生动了些。 然而这口气没松完,八皇子透过穿衣镜清晰的看到萧钰把罪恶的手伸向了桌子上一个浅口滚圆的药瓶。 萧钰微微一笑,打开了盖子,对着他晃了晃:“来,我们上药。”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话,此刻落在八皇子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在说:来,我们上刑~ 八皇子:“……” 他瑟缩一下,伸出手试图把药瓶接过来,“我……我自己可以的。” 萧钰拒绝了他,“在头顶和后面,你自己看不到,还是我来。” 眼见她不容分说的挖了一手指淡青色药膏,八皇子眼神微微有些绝望。 你怕不是想疼死我,然后顺理成章的篡位? 这念头一浮上来,八皇子看着萧钰的眼神顿时有点微妙。 萧钰柳眉微挑:“怎么这般看着我?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低头。” 八皇子下意识的照做,清清凉凉的触感从头皮传来,随后被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揉开,与粗暴的擦头发方式不一样,这一次萧钰下手格外小心仔细。 每一处伤口都照顾到了,药膏一开始是凉的,揉开之后微微有点热,有效的缓解了头皮的阵阵刺痛。 紧绷的身子在温柔的攻势下慢慢放松下来,萧钰刚涂完,“好了,你——” “笃笃笃——” “世子,王妃请您过去。” 绿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萧钰的神色一下子淡了许多。 八皇子扭头看着她,淡淡的笑意没有了,那双眼睛里闪烁他看不太懂的东西,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萧钰有点危险。 没等他做出合适的反应,萧钰已经恢复如常,她慢条斯理的把药瓶盖好,走到洗漱架旁洗了洗手,一根根的擦干手指,取下屏风上的大氅,披上系带子,淡淡的对八皇子道: “你在这儿等我,其他人叫你出去,你都别答应,在这个府里,你只要听我的,别人的话,一概别信。” 萧钰系好带子,依然脸带笑意的转过来看他,可八皇子却后背一凉。 “嗯。” 他轻轻的应一声,目送萧钰大步出门。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雪,厚重的门帘掀起来的刹那,有几片零星的雪花飘了进来,落在地上化成点点水渍。 随之而来的寒风,吹散了屋子里的暖暖香气,冷冽的雪味扑了他一脸,他蓦地清醒过来。 八皇子脸色一白,之前对萧钰的那点好感最后慢慢沉在心底,涌上来的是无边猜忌和怀疑。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呢?更别说这个看起来小小年纪就能震慑众人的世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碰了碰自己涂了药的头顶,长睫低垂,暗暗告诫自己,还是别那么依赖他比较好。 …… 萧钰出门之后,绿招立刻打伞跟上,红袖在另一边,俩人都有些担忧。 “世子,王妃这个时候怎么忽然要见你?又不是晚饭时间,现在叫你过去,怕是……” 萧钰竖起手,红袖默默的闭上了嘴。 “她是王妃,是我的母亲,她有传唤,我就得过去看看,多说无益。” “是。” 红袖抿抿唇,看了绿招一眼,绿招耸了耸肩,小声道:“你该相信世子的能力,王爷走的突然,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不都是世子打点的?” 红袖一想也是,放下心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消散在茫茫大雪中。 王妃甄氏住在后面的觅春苑里,从前面走过去,大概要一刻钟的功夫。 这一刻钟里雪势渐大,北风卷着雪从侧面袭来,伞根本挡不住什么,主仆三人还是被吹了一身的白。 好不容易到了觅春苑,门口的婆子挑开帘子,丫鬟们围过来给她解大氅,递手炉,红袖和绿招则在外间等着。 萧钰走进去,王妃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如画笑盈盈的迎上来,冲着萧钰一躬身:“世子来了,王妃娘娘和小公子都在呢,等您许久了。” 萧钰看她一眼,神色平淡:“雪天路滑难走,费了些功夫。” 如画笑意有片刻的凝滞,随即转身帮她掀开了内间的帘子:“奴婢失言,世子请——” 萧钰神色自若的走进去,拐个弯就见王妃斜倚在美人榻上,正手把手教她那粉雕玉琢的弟弟写字,满脸都是温柔和期待,那般的耐心,和她印象里的王妃完全不同。 她上前一步对着王妃拱手道:“儿子见过母亲。” 王妃甄汝怀里的小男孩转过头来,兴奋的眼睛都亮了,冲着她招手:“哥哥!” 这大冷天,屋里却暖的像火炉一样,小胖墩只穿了单薄的一层短衫,露出一节莲藕一样的手臂。 萧钰多看了两眼,莫名觉得有点饿,正好之前不知道晚上吃什么,不如就吃藕好了。 小胖墩萧钦还不知道自己姐姐在想什么,他挥了会儿手,累了就趴在王妃的怀里看着萧钰,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眨了眨:“哥哥你怎么不过来坐啊?” 萧钰笑了下,没吱声,她不想坐吗?这不是王妃大人没发话吗! 大概是不想在小儿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王妃转过身子来,神色淡淡的冲着一边的圈椅抬了抬下巴:“坐吧。” “谢母亲。” 萧钰坐了半个屁股,挺直腰板,王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越来越有王爷的风范。” 萧钰勾了勾唇,没接话。 转而另起一个话题,“母亲叫儿子来是有何事?听下边人说母亲今天身子不适,早早就回来了,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老毛病,无须劳动大夫,叫你来是因为听说你带着八皇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守灵的事却交给了萧铨,钰儿,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敢让萧铨去前面露脸?正儿八经的世子在后面躲懒,让一个庶子在前面接待宾客,传出去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王妃的脸色一肃,双眼隐隐有火光闪现。 正文 第7章 彼此敲打 王妃甄汝年近四十,因着保养得宜,瞧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细腻紧致,白皙有光泽,配上那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就算瞪人都自有一番风情。 萧钰看着,觉得自己这身子真是会长,完美继承了王爷和王妃的优点,可为啥这么好的孩子就爹不疼娘不爱呢? 她垂下眸子,错开视线,不与王妃对视,沉默片刻才说:“萧铨虽是庶出,但占着个‘长’字,守灵也合适,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倒显得我们母子容不下人,母亲说是吗?” 王妃蹙了蹙眉:“就算如此,到底你才最该守在那里。” 听着她毫不犹豫的话,萧钰蓦地抬起眼,清冷冷的注视着王妃,看的王妃心里一紧,她什么时候有这么锐利的眼神了? 在王妃惊疑不定的时候,萧钰忽然微微一笑,满室的灯火都亮了亮,“母亲,八皇子是先帝和父亲亲自定下的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我提前和他打好关系,摸清底细,对我们摄政王府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话虽如此——” “母亲。” 萧钰起身打断了王妃的话,在她不满的视线**手道:“我是世子,是未来的摄政王,若是事事都需我亲力亲为,那我如何御下?何况,父亲已死,泉下有知的话,也不会怪罪我,他必然知道该如何权衡利弊。” 王妃一拍桌子,柳眉倒竖,伸手指着她呵斥:“大胆!你父亲刚走,你便这般顶撞我?你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给我跪下!” 外间的红袖和绿招听到里面的动静,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焦,绿招更加沉稳些,她对着红袖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红袖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周围守着的几个人,见她们一副淡定自若,仿佛没听见的模样,心里更气。 一帮子狐假虎威的东西! 萧钰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一撩袍摆跪了下去,麻衣在动作间绷出了褶皱,包裹着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王妃瞧着她这瘦弱的模样,心里越发的不满,“为人儿女,最起码的孝道你都忘了吗?还敢顶嘴,别以为你爹不在了就没人能治得了你,萧钰,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永远是你的母亲!你就得听我的!” 她没控制住拍了下小桌,吓得趴在她怀里的萧钦一撇嘴哭了起来,“母亲……母亲你为什么要骂哥哥?呜呜呜——你别生气了,让哥哥起来吧!” 王妃冷着脸不为所动,手却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钦儿乖,你哥哥做错了事情,母亲这是在教育他,让他记住以后别再犯。” 萧钰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她扫了一眼哭的抽抽搭搭的萧钦,扯了扯嘴角:“母亲,你吓到钦儿了,还不哄哄他?儿子是不孝,今天惹了母亲不快,回去后自会反思,不过母亲——” 她直勾勾的盯着王妃的眼睛,眼里涌动着疯狂和野心,“你今日在这里罚了我,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说王妃容不得庶子出头,拿捏嫡子,欲让其弃未来的君上于不顾,届时,你猜猜百姓们会怎么想,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 “摄政王府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若再传出些流言蜚语,不知道这后果,母亲承不承担的起?” 说完,萧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口的跪在那儿不说话了。 一开始王妃的脸色还是黑沉的,结果被萧钰一句一句问的越来越白,到最后她咬了咬牙,发现萧钰竟然是在威胁她,怒不可遏的同时又无法反驳。 萧钰说的句句在理,若是真的传出去那些话,她少不得落个为母不慈,气量狭小的名声,再进一步,那就是藐视皇权! 而她一个深闺妇人,即使有娘家撑腰,又如何能保全烈油中的摄政王府? 咯吱咯吱咬了半天牙,王妃还是不得已妥协了,沉声道:“你起来吧。” 萧钰落落大方的起身,“母亲可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儿子先行告退,八皇子那边离不得人。” 王妃哼了一声,斜眼睨着她:“好,很好,果然是长大了,出去!” 对她的不待见萧钰习以为常,作揖后就出去了,红袖和绿招见了,眼里难掩兴奋之色。 萧钰站定,伸展开双臂,红袖立刻把大氅给她披上,绿招掀帘,三人怎么来的又怎么走。 屋子里王妃听着开门关门的声音,猛地一挥手,把小几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外间的丫鬟们忙进来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的喊着:“王妃息怒!” 王妃气的胸脯上下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好一个萧钰!” 萧钦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出声了,默默的从王妃的怀里出去,坐在一边发呆,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就是不喜欢哥哥,每次对哥哥都没有好脸色,明明哥哥很好啊。 可惜他年纪太小,不懂有些仇和恨,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 …… 出了王妃的院子,红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此时雪势渐小,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绿招担忧的问萧钰:“世子,你今日这般顶撞威胁王妃,她会不会之后给你使绊子啊?她毕竟还是你的母亲,要是真的拿孝道压你,你也没法反抗。” 萧钰轻笑一声:“没有不能反抗的事,人活着遇到难处、压迫,若是不敢反抗,不能反抗,那与行尸走肉何异?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就算事事恭顺也不会讨得半分好,既如此,别委屈了自己才是正道。” “可——” “好了。” 萧钰抬了抬手,“八皇子不知道吃饭没有,回去看看,没吃的话我就和他一起吃。” 红袖拉了绿招一下,绿招讪讪的闭上嘴,“是。” 八皇子此刻在萧钰的院子里,看着白练和青衣一盘盘的往桌子上摆菜,心里惊叹,原来人一顿是要吃这么多菜的吗?摄政王府这么有钱吗? 他想起自己当年和母妃生活在冷宫里,一日三餐都是寡淡的汤汤水水,不由得有些心酸。 正文 第8章 想杀我? 萧钰推门进来的时候,八皇子被香味诱惑,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咕噜噜”,刚好被萧钰听个正着,她脚步一顿,感觉到凉气的八皇子碰巧看了过来,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八皇子愣了片刻,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忙低下头不敢看萧钰,没一会儿那红霞就飞到了耳朵上,两个耳朵尖红通通的。 萧钰恶趣味一起,想着那耳朵捏一下应该很热吧? 她轻笑一声,解开大氅扔给身后的绿招,大步走了过去,“呦,雪甜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这味道一闻就是她,别人做的没这么香。” 白练笑嘻嘻的摆好碗筷,“世子来看嘛,素炒虾仁,水煮鱼,宫保鸡丁,雪梨羹……” “都是我爱吃的。” 萧钰笑着在青衣端来的盆里洗了洗手,“就是不知道这些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八皇子忙点点头:“我不挑食。” 萧钰擦干手拿起筷子,八皇子便也跟着端起碗,“殿下不必如此拘束,你是主,是君,我才是臣。” 八皇子看着碗里的饭粒没吭声,萧钰也不为难他,自己吃自己的,吃了一半,发现八皇子只是简单的在面前的那道菜里夹点素的,别的都没碰。 她看了两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世的她小时候父母死的早,寄人篱下,过的就是这般的日子,如今遇到个和自己差不多处境的,她心里不免就柔软些。 无声的摇摇头,她拿起桌子上的公筷,夹了一个虾仁放到了八皇子面前的碟子里。 八皇子一怔,看着那忽然多出来的晶莹剔透的虾仁好半天没说话。 “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和小猫似的怎么能长大?多吃点,我不和你要钱。” 这话说的,白练和青衣听了都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八皇子的小脸刚消了热,又红了起来。 他夹起虾仁吃到嘴里,闷闷的道谢:“谢谢你。” “殿下放开了吃,不然下一顿你就别吃了,看着你这样我没胃口。” 萧钰说的一本正经,八皇子茫然的看着她,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慢慢的嚼着,萧钰这才满意的继续吃。 孩子是好孩子,慢慢调教就是了。 …… 一顿饭吃的不算慢,但吃完外面的天也黑了。 萧钰看了眼天色,对八皇子道:“殿下今晚就睡在我外间可好?这里东西都齐全,也不冷,其他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也不是能让殿下住的地方,就先在我这里凑合凑合吧。” 八皇子点点头:“嗯。” “乖,那我去沐浴,你自己想玩什么,或者想看什么,尽管吩咐白练和青衣。” 萧钰说话办事向来干脆利落,嘱咐完就从内门去了浴房。 她到了浴房便让红袖和绿招去门口守着,自己走到内间的汤池,眼神微暗,没有脱衣服,反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 这是摄政王临终前给她的东西,据说可以调动他手下最神秘的精锐暗卫——玄衣卫。 令牌通体乌黑,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色泽,霸气又神秘,萧钰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拿在手里凉凉的还有点沉,正面笔走龙蛇的刻着两个烫金大字“玄衣”,背面刻着不知名的图腾,乍一看那抽象的线条不知道在表达什么,萧钰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画的是一个人和一群猛兽。 她拿着令牌走到了后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对着窗口举了举令牌,“既然知道令牌在我这里,为何不现身一见?” 后窗的位置靠近院墙,平时无人会从此经过,但萧钰知道,只要这个令牌一拿出来,那玄衣卫的人总会出现,他们必定藏匿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话音落下半晌,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唯有呼啸的北风顺着窗口一个劲的往里吹,吹的萧钰脸都僵了。 她皱了皱眉,“难道是我猜错了?” 正当她走神的刹那,忽然有破空声传来,萧钰一惊,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倒退,一个旋身转到了墙边,紧紧地贴上去。 一个黑影蓦地从窗户跃进来,单膝落地,却没发出半点声响,直起身便锁定了萧钰。 萧钰浑身戒备起来,贴着墙壁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劲装贴身,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和笔直修长的腿,往那儿一站,笔挺如修竹,足足比现在的萧钰高出两个头来。 再往上,是一块面具,上面刻着和令牌上相似的花纹,遮住了男子的脸,只余一双淡漠中暗藏杀机的眸子。 被那双眼睛一看,萧钰感觉一股寒气直直的从脚底升起,活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玄衣卫的首领?” 那人不答,眸光微闪,出手如电,五指成爪就要抓向萧钰的脖子。 萧钰猛地一矮身,就地一滚拉开俩人的距离,黑衣人反应也快一个旋身飞跃落到了萧钰的身后堵住她的退路。 伸手在靴底一抹,寒光乍现,他摸出了一把匕首,握紧了就向着萧钰刺来。 “呵,好样的!” 没想到这人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萧钰也不和他客气,半躺在地上,右腿一蹬,整个人向下滑去,左腿抬起,狠狠的踹向了黑衣人的下身。 这一脚要是踹牢了,那真是要断子绝孙! 黑衣人一眯眼,寒气四溢,足尖一点腾空而起,一脚就把萧钰踹到了水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洒得满地都是,黑衣人一时被迷住了视线。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钰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缓步走到池边,低头看向汤池,里面的水不是纯净的,而是泛着淡淡的乳白色,还飘着点花瓣,根本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他迟疑片刻,俯下身来,单膝跪在池边,想看的仔细一些,忽然水下有异动,冒出了一串泡泡,黑衣人顿时精神一震,他猛地扎了下去,还没等适应水下的环境,就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 他反手想挥出匕首,却被人一手肘勒住了脖子,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带来一阵刺痛,眨眼间就有几滴血流出,一丝丝的浮在水中。 正文 第9章 我不稀罕 萧钰一手紧紧的勒着男子,一手抓着自己的发簪抵在他的脖子上,猛地向上一窜,俩人浮出了水面,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萧钰摇了摇头,这一下她的头发全部散开,湿漉漉的黏在了脸侧,但她无暇顾及。 “呵,你明明就不想杀我,还试探个什么劲?想看我是不是个废物?” 她发簪的尖端又用力扎进去一点,男子喉结滑动,血液顺着贴身的夜行衣滑下去,染红了一片。 “属下知错。” 说话硬邦邦冷冰冰的,还真听不出诚意来。 萧钰松开手,猛地一脚踹在了男子的腰上,一手撑着池子的边缘翻了上去。 她半跪在池边,喘着粗气紧盯着男子。 男子一脚被踹出许远,不留神又呛了口水,“咳咳咳——” 他从水中转身,就这么抬头看着萧钰,半晌后摘下了面具,冲着萧钰一抱拳:“属下寒衣,现任玄衣卫统领,见过主子。” 萧钰深深的吸了口气,缓解下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顺势坐在了池边,发白的脸和嘴唇都显示着她现在的状态不怎么好,寒衣眸光闪了闪。 “见血了知道叫主子,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寒衣不知道受虐狂是什么意思,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萧钰自嘲一笑:“说说吧,你来这么一出是为哪般?因为我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因为我内向软弱不堪大任?” 寒衣薄唇微抿,没吱声,但看他的眼神显然是真的这么以为,这是之前王爷给她的评价。 萧钰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 平心而论,寒衣是个很俊美的青年,长眉深黑,眸似点漆,鼻梁很高,一双薄唇形状有些锋利,这么紧抿着的时候,嘴角平直,看着阴郁又不好惹。 萧钰眸光自他脸上划过,落在他的脖子上,“你不先处理下伤口吗?虽然簪子没毒,但这水可不怎么干净。” 寒意闻言,解下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黑布条直接绕着脖子一缠就算处理了。 萧钰:“……” 恢复了力气,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寒衣:“你是我父王一手培养的暗卫统领,我本以为是个可靠的,却不成想,是个阳奉阴违的,你拿着匕首来试探我,有没有想过万一失手……” “不会。” 寒衣斩钉截铁的打断她的话:“我有分寸。” “呵——”萧钰被气笑了,神色冷冷,“好啊,你有分寸,那请你现在就拿着玄衣卫的令牌滚吧,我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着,她从衣襟里掏出玄衣令毫不留恋的扔到了寒衣身后的椅子上。 “咔哒”一声脆响,萧钰拍拍手,转头就往回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寒衣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看看被弃如敝履的玄衣令,再看看走远了的萧钰,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他这次真的做错了,不该这么试探未来的主子。 可不摸清她的底细,他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能力掌控玄衣卫? 萧钰穿过池子,走到内门边,推门就回了卧房。 寒衣在水里泡了大半天没见萧钰回来,默默的从水池里爬出来,拿着玄衣令翻窗离开了。 …… 卧房里的八皇子正坐在软榻上拿着白练取来的游记在看,这游记上字不多,大多是画,他就看着有趣。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不自觉的抬头看过去,见萧钰湿哒哒的回来,懵了懵。 不是沐浴去了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落汤鸡了?还是说这就是他的癖好,他就喜欢这样沐浴? 萧钰带着一身水走过来,冷不丁对上八皇子复杂难言的眼神,柳眉微蹙,“你这什么眼神,感觉好像在看什么怪物。” 八皇子心虚的摇摇头,直勾勾的盯着游记小声道:“没有。” 萧钰现在也没心思计较他这心口不一的家伙,白练从屏风后绕过来,一见萧钰这模样吓了一大跳:“世子你这是——” “哦,无妨,和一个脑部有疾病却放弃了治疗的人打了一架,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来。” “……是。” 白练忙冲着里面收拾东西的青衣喊一嗓子:“青衣——快找套干净的里衣拿来,世子的衣服湿了!” “你再去告诉红袖和绿招一声,今晚不用她们守夜,早点休息,明天说不定还有硬仗要打。” 白练点点头,脚不沾地的走了。 青衣服侍萧钰换上新的里衣,擦干头发确定没问题,这才退出去。 萧钰在桌边捧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在脑子里过一遍。 她穿过来的这具身子是王妃甄汝和摄政王的嫡女,当时萧铨已经出生,也颇为聪慧,底下的一个姬妾也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可王妃嫁过来三年无子,心里急的不行,眼见着王爷对萧铨寄予厚望,王妃便寻了些偏方吃,好不容易怀上,把王妃高兴坏了。 然这高兴劲也只维持到了萧钰出生。 王妃发现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心里又恨又恼,之前已经和王爷说自己怀的是个男孩了,王爷还说孩子一出生就封为世子,眼看着计划落空,王妃不甘心,嫉妒昏了头,竟然把萧钰变作男儿,从此便让她以男子身份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妃后来对萧钰越发的冷淡,直至怀上了萧钦,王妃的冷淡就慢慢变成了憎恶。 萧钰思及此,轻笑一声,眼里满是寒霜。 可原主萧钰是个不服输的,从小什么都学的很认真,对外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聪明敏锐的很,在能理事的时候就自己买了四个丫鬟,换下了王妃的眼线,为此王妃差点打断她的腿! 还是王爷求情,才保住了这四人。 可从那之后,萧钰身边除了这四个大丫鬟,再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 现在唯一能为她撑腰的父亲死了,她举步维艰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朝廷内外虎视眈眈,府里前后群狼环伺,难啊,难啊,偏生那倒霉的玄衣卫不服管,她只能另谋出路。 想着她又冷哼一声,吓得八皇子手一抖,茫然的看着她,自己是做错什么了? 正文 第10章 闹事的来了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萧钰忽然起身往自己的床边走,眼看着她穿着里衣放下床帐,是打算就寝了,八皇子也默默的下了地,往外间走。 萧钰见状探出头来,“劳烦殿下帮我把灯吹了。” 八皇子身子一僵,站在灯架旁迟迟没动,这里离外间有一段距离,外间的灯已经熄了,这边要是再吹灭,他就要摸黑回去,可是…… 他抿抿唇,狠狠心,想一鼓作气的吹灭赶紧跑过去,萧钰忽然又出了声,带着几分笑意和试探,“殿下怕黑?” 八皇子蓦地挺直了脊背,想说自己不是,可张了张嘴,还是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怕。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萧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过来,牵起八皇子的手,在他一脸懵的时候,带着他往外间走。 被人按在床上的时候,八皇子还呆呆的,脑袋像向阳花一样跟着萧钰的身影转。 萧钰摸到柜子上的火折子,亮了之后就把最角落的一个油灯点着了,外间瞬间亮了不少,光芒柔和不刺眼,萧钰满意的放下火折子,转头对八皇子道:“现在可以睡了?” 八皇子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 萧钰回去一边走一边把四角的灯吹灭,只留下了靠近外间的大灯架还亮着。 八皇子见状心里一暖,默默坐回床上,摸着手下柔软温暖的锦被,心里恍惚如梦。 他脱了鞋子掀开被子躺上去,再盖好,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味,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 原本还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无法自拔。 这边萧钰默默的在心里谋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她魂穿异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把权力牢牢的握在手中,饭要一口口吃,她也不能操之过急。 先从身边人下手好了。 想起住在厢房的那位表小姐,萧钰黑亮的眸子微微一动,得把这个人弄到自己的阵营来才行,不然始终是个隐患。 明天该找机会见她一面。 ……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大清早萧钰还没睡醒,外面就吵吵嚷嚷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被子滑落,她倾耳仔细听着,是红袖和白练的声音。 白练跺了跺脚:“这群人不依不饶的,怎么办啊?世子还没醒吗?” 红袖焦灼的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小声道:“昨天世子那么劳累,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也不让人安生。” 白练叹了口气:“红袖姐姐,你去叫世子起来吧,王妃那边我是万万不敢劳动的,守门的小厮直接就报到了我这边来,说那群人就堵在门口,不肯进来,也不肯走,非要——” “非要什么?” 门从里面打开,萧钰已经穿戴整齐,一身黑色的锦袍配上雪白的狐裘大衣,领口规整的竖着,整个人显得尊贵又冷淡。 她一开口,声音就好像在烈烈北风里浸过,刺的人透心凉。 红袖知道萧钰有起床气,不知道这毛病是什么时候添的,却极严重。 此刻唇瓣紧抿,眼神如刀,显然是动了火。 她忙看向白练,“你继续说。” 白练对上萧钰的眼神就立刻垂下了头:“那帮子老臣说世子行事张狂悖逆,三皇子无故被关进天牢,是你藐视皇权,今天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就要踏平摄政王府,给三皇子讨个公道,还说……” “还说什么?” 白练一咬牙:“还说让你交出八皇子,不然就要动用护城军,亲自搜查王府,把八皇子迎回宫。” 白练说到后面声音有点抖,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有些慌神。 萧钰沉默片刻,忽然下了台阶:“那好,我就给他们一个公道,红袖,你去看看八皇子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带他去门口找我。” “是。” 红袖转身进了卧房,白练跟在萧钰的身后,她担忧的看着萧钰瘦削的背影,王爷尸骨未寒,这帮人就要推翻王府了,以后焉有好日子过? 可怜世子,小小年纪就要撑起整个王府…… 被可怜的萧钰本人却没什么感觉,她昨晚就猜到今天不会太平,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她走到王府门口,见朱红色的大门紧紧的闭着,对守门的侍卫道:“把门打开。” “是,世子。” 侍卫推开门,外面早就做好准备的诸位大臣就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一个个的眼神如狼似虎,恨不得从萧钰身上拔下一层皮来! 白练想挡在萧钰身前,被萧钰伸手拨开了。 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蓦地笑了,“呦,诸位大人这是作何?来祭拜我父王?穿的倒是整齐,都穿着官服来,不过这对逝者来说多少有点不恭敬了,还请诸位大人入府之时换上麻衣。” 有几个人立刻面露不屑之色,看着萧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站在最左边的一位山羊胡,刻薄相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双手一摊:“摄政王当年好歹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虽有虎狼之心,却也算是一世枭雄,怎么生出了你这般无能之人?” “我们今日是为了三皇子一事来,你无缘无故把皇子关进了天牢,莫不是真以为这京都你萧家说了算?你可以一手遮天?” 萧钰看了看他的官服,从脑海里翻出了关于这个人资料,那是原主生前背过的资料,还有画像,这些东西都是王妃逼着她学的。 也得亏原主好强,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不然此刻面对这些朝廷命官,她不认识可就尴尬了。 山羊胡说完,小眼睛里闪烁着得意之色,他料定萧钰就算想反驳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他还可以借此挖苦她! 他沾沾自喜的等着,却不料萧钰也笑吟吟的看着他,竟是一点也不紧张生气。 “张大人,你任太子太傅,教废太子诗文政论,世人常说你有经世之才,有容有德。可今日一见,啧啧,我倒是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你——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敢口出狂言?” 正文 第11章 装可怜谁不会 张太傅在文官中地位颇高,走到哪儿不是被捧着的?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他顿时就炸了毛,伸手一指萧钰,怒发冲冠斥道:“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萧钰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张大人何必如此生气?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我父王刚刚过世,尸骨未寒呢,你们就堵在我王府的大门口,气势汹汹,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仁义道德?” “我给你们脸面,让你们先祭拜再谈正事,你们却上来便对我一个小孩子发难,诸位真是好涵养,原来朝廷重臣皆是这般嘴脸,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她没说,但这边动静这么大,早就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群众,百姓们闲来无事呼朋引伴的来看热闹。 人总是这样,对弱者有一种天然的同情心,下意识的就会偏向弱势的那一方。 萧钰势单力薄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同样瘦弱的婢女,对面却是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文武官。 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属实让人看了觉得有些过分。 人家父亲才死,他们就欺上门了,“难怪”二字落在百姓耳中,自动被延伸出了各种各样的含义。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百姓们忍不住对着这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当即几个大人就变了脸色。 丞相看着萧钰的眼神微变,一改之前的轻视态度。 张大人被这样下了脸,气的手指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钰说的虽然难听却句句在理,他一时间竟然无从辩驳。 萧钰轻轻咳了一声,红袖立刻紧张的上前:“世子,你的风寒还没好,站在这里吹风怕是回去又要发热了!” 萧钰脸色苍白的摆摆手,声音弱下来:“无妨,诸位大人大冷天来一趟也不容易,我总要给他们个交代。” “你这小儿少在这儿扭捏作态!” 又一个官员站出来,他脸皮黑,眼睛大,嘴唇却很薄,嘴角微微下拉,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萧钰瞥了一眼,立刻在心中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工部尚书葛庄庄,因为谐音,人送外号——葛壮壮。 萧钰看了眼他五大三粗的身子,深以为然,确实是壮壮。 “你私自把三皇子关入天牢是何意?天潢贵胄,岂是你可以随意动刑的?你还劫持了八皇子,简直是罪无可恕!我们就是来问罪的!” 葛壮壮这话一出,丞相的眼皮子就跳了跳,这蠢货!究竟是谁把他叫来的?现在百姓明显向着萧钰,你偏一头往上撞,真真是无药可救! 他默默的向旁边退了一步,让葛壮壮上前。 葛壮壮方才挤在后面,还觉得不过瘾,见丞相主动让路,还颇为感激的看了丞相一眼。 萧钰把俩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葛壮壮抬头见她笑了,心情更不爽:“你笑什么?你还有脸笑?” 萧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葛大人,你来之前可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可知三皇子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与你何干,轮得到你来教训?” 葛壮壮不以为然道:“昨晚废太子见三皇子一夜未归,派人去打听,知道三皇子入狱了,连夜召集我等,求我等帮帮忙,是以我等才——” “呵。” 萧钰短促的冷笑一声,眼神锐利的扫过众人:“所以各位不过是道听途说,然后一大早就来我王府闹事?” “这……” “难不成还冤枉了你?” 张大人愤愤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唾沫吐到她的脸上。 萧钰神色冷下来,往前迈了一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不言不语,却莫名的有一种威压。 葛壮壮看着她霜雪似的脸,寒星般的眸,忽然就卡壳了,“我……我……” 萧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声音沉下来,不徐不疾的说:“三皇子昨日在我王府西院的冰湖边试图溺死八皇子,为此他用石头生生在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昨日有多冷想必诸位大人都知道。” “八皇子抵抗中被三皇子扯着头发拽到了湖边,害的八皇子头皮受伤,流了不少血,要不是我和婢女去的及时,八皇子现在已经是冰尸一具,难道这样诸位就满意了?三皇子是皇后嫡出,身娇肉贵,八皇子就生来下贱吗?你们别忘了,八皇子才是先帝钦点的储君!”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震得最前面的几位大人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 “真的假的?” “我不信,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证据?” 一个穿着铠甲,将军模样的人上前,扬着下巴,斜睨着萧钰,那神情活像是萧钰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 他眼尾有一道疤,从眼角延伸至鬓角,看起来更显粗野凶恶。 “三皇子被关在天牢里,除非你有其他的证据,不然就只能请你也去天牢里住几天了!” 萧钰睨了他一眼,这人不过是区区护城军的统领,平时见到摄政王府都要绕着走,如今这般硬气,多半有人给他撑腰,至于撑腰的是谁…… “你要证据,好办。红袖,去请八皇子,府医,还有昨天在场的婆子小厮来。” “是!” 红袖一躬身,看了护城军统领江威一眼,转身进了王府。 其他人见萧钰如此有底气,心里不禁有点忐忑,他们不该听废太子的撺掇,一时脑热来找世子的麻烦,如今骑虎难下了吧? 八皇子来的很快,在萧钰醒的时候他就起来了,不过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乱动,等到白练去叫他的时候,他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就出来。 半路上遇到红袖,红袖和他说了几句,他就匆匆的赶到了王府门口。 “世子——” 萧钰一转身,俩人对视一眼,八皇子抿了抿唇,他放慢了步子,努力挺直腰杆,走到和萧钰并肩的位置才停下,“诸位大人,世子说的都是真话,你们要是不信,我、本殿下头上的伤口还在,你们大可以来检查。” “是吗?那属下就冒犯了。” 江威眸光一闪,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八皇子微微低头时露出的发髻。 正文 第12章 断你一指给你长长记性 江威这一手可丝毫没留情,直接抓住了八皇子的发髻,扯的他头皮生疼,八皇子一皱眉,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下了个台阶,可这样他就比江威矮了更多,头发更是被扯起来。 旁边的丞相见状伸出手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萧钰忽然上前一步狠狠的掰住了江威的手指,向后猛地一折,“嘎巴”一声脆响,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面露惊恐。 “啊啊啊啊啊——” 江威发出一声惨叫,疼的五官都扭曲变形,身子向着萧钰这边前倾,另一手五指成爪就要向着萧钰抓来,萧钰抬起长腿,狠狠踹向了江威的膝盖。 又是一声闷响,江威不由得腿一软跪了下来,他手指还在萧钰的手里,十指连心,他感觉自己疼的眼前一阵阵发花。 “江威,你不过区区三品护城军统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八殿下动手?嗯?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有人指使你谋害皇嗣,谋害未来储君?” “说!” 她呵斥一声,江威一个激灵,咬牙道:“你胡、胡说!我没有!” “没有?” “方才我便说了,八殿下头上有伤,你上来就抓着八殿下的头发不放,没看见八殿下难受吗?” “我——” 江威挣扎着想起身,却冷不丁又被萧钰踹了一脚,“跪下!谁准许你起来的?你方才见到本世子和八殿下都未曾行礼,怎么,你口口声声说我藐视皇权,你们就不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起头,冰一般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众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一片静默中,丞相率先跪了下来,“微臣孙瑜见过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看着丞相都跪下了,剩下的几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萧钰对着干,留下对八皇子不敬的话柄。 于是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众人依次跪了下来。 萧钰冷哼一声,松开了江威的手,然后转头去拉八皇子,八皇子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心里一颤,在她的手握上来的瞬间,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 那细白的手指刚刚掰断了另一个人的手。 萧钰察觉到他的紧绷,眸光微暗,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淡声道:“殿下上来说话。” 八皇子心里一慌,不明所以的看着萧钰,可萧钰却没看他。 正当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了一大波的脚步声。 萧钰转回头,王妃甄汝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容貌生的好,即使披麻戴孝,也难掩姿色,往那儿一站,浑然天成的贵气扑面而来。 王妃先向八皇子见了礼:“八殿下安好,昨日臣妇身子不适,没有亲自招待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八皇子摆摆手:“王妃不必多礼。” 他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大人们也起来吧,事情已经查清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吗?” 这回萧钰诧异的转过了头,她本以为这家伙胆小怕事,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点用。 察觉到她的视线,八皇子有点紧张,双手攥的紧紧的,小脸也绷着,看着反倒像是刚才被江威气的。 “你们这般围堵在王府是何道理?本是三哥先对本殿下动手,本殿下才让世子派遣侍卫请三哥去天牢里住几天,本殿下身为储君,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这——殿下何出此言,您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既然三皇子不敬在先,您小惩大诫也无妨,是臣等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有失公允,请殿下恕罪!” 丞相率先站出来认错。 “嘶——你!” 张太傅和丞相不太对付,现在丞相主动出来认错,相当于是坐实了他们的罪名,他怎么能忍? “丞相大人,你如今撇的倒是干净。” 他斜眯着眼,还想挖苦几句,王妃忽然说话了,“张太傅,丞相大人说的有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围了我摄政王府,搅得王爷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你们内心竟半点愧疚都没有吗?” “亏你还曾是太子太傅,你就是这么教导太子的吗?那本王妃可得请天下人评评理,你们是不是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所以才上门喊打喊杀!” 王妃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平稳,姿态娴雅,可一句句都像是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她瞥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了萧钰,“今日之事,我摄政王府记下了,诸位请回吧。” “呃……” 众人面面相觑,就这么无功而返,他们白跑一趟不说,还落下个恶名,也太亏了吧? 有些人已经在心里默默的把这次的事归咎于废太子。 “行了,都散了吧,平白让人看笑话。” 说着,王妃扶着婢女的手就要往回走,萧钰却没动。 “世子?” 王妃扭头眸光幽深的看着萧钰。 萧钰对着王妃一拱手:“母亲,这件事还没完呢。” “怎么?” 王妃盯着她,不知道她想打什么主意,但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钰转头一指江威:“护城军统领江威,以下犯上,藐视皇权,不堪大任,按罪当流放,不过念在你往日也算尽职,就免了你的官职,贬为庶人吧。” “你说什么?” 江威难以置信的看着萧钰,还捂着自己断了的那根手指,“你凭什么免我的官?你算老几!一个黄毛小儿——” “凭什么?凭我是世子,是未来的摄政王,未来的太傅,你说我可不可以免你的官!” 萧钰说的时候底气很足,说完给了八皇子一个眼神。 八皇子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她这是要自己表态,如果自己答应下来,那以后他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他也真正的落入了萧家之手,不——不该这么说,他是落入了萧钰的掌心。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虽然有些排斥,却又不想拒绝,选萧钰或是选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大臣,谁又会比谁好呢? 倒不如选萧钰,起码他现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对自己动手。 正文 第13章 八皇子的选择 想清楚利害关系,八皇子冲着萧钰点点头,再转头看向台阶下的众臣:“世子深明大义,博学广识,教本殿下经纶绰绰有余,加之本殿下年纪尚轻,遇事多有不当之处,正需要一个人帮本殿下拿主意,是以,待老王爷的棺椁下葬,便由世子继位为摄政王,辅佐本殿下。” 他没有征询众人的意见,一锤定音,几位老臣皆露出了不满之色。 丞相迟疑片刻,上前道:“八殿下,这怕是不妥,世子年方十三,如何能为帝师?” “有才之人不论年纪长短,白发老翁至死也未必识得大字一个,这样的人难道就能为帝师了?” “这……自然是不行,可——” “无需多言,本殿下心意已决。” 八皇子难得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精致的小脸紧紧的绷着,大臣们面面相觑。 显然王妃也没预料到八皇子还能这般行事,她得到的消息是八皇子自幼在冷宫长大,目不识丁,难登大雅之堂,是以她才没当一回事,如今看来,倒是她走了眼。 她眼里闪过算计,在短短的一息之间做出了决定。 “八殿下既然公然开口,断没有再反悔的道理,这么多百姓看着,你们逼着殿下收回成命又是何意?世子势单力薄,但诸位大人别忘了,王爷可是沙场上滚出来的将军,手下精兵良将大有人在,我甄家也不是吃素的,我们都站在殿下的身后,还怕辅佐不好殿下吗?” 王妃一番话掷地有声,丞相不由得面色一沉,这是要拿兵权和定国公府来压他们了? 定国公府不说在京都一手遮天,但能遮住一小半是真的,加上摄政王生前手里握着的十万大军,谁敢正面对上? 丞相僵硬半晌,肩膀一垮,拱拱手认命道:“既然殿下这么说了,那臣等只得遵命。” 这下他们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来是想趁这个机会把世子拿捏住,给个下马威,杀杀他的气焰,他少不更事,到时候摄政王府没人能出来主事,其他的势力自然看在眼里,到时候就不足为惧。 千算万算,没算到八殿下竟然倒戈向了这狼子野心之辈! 大臣们扼腕叹息,眼看着小摄政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却无可奈何,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百姓们看着这些官老爷们趾高气昂的来,垂头丧气的走,不明觉厉,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世子威武!殿下威武!” “世子威武!殿下威武!” 百姓们向来是随波逐流的,见识了官宦老爷们的嘴脸,他们更同情看起来是“弱者”的世子和八殿下。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对抗官老爷的胜利,可以和他们划为一类人,他们的胜利,就是百姓的胜利,一时间欢呼声不绝于耳。 那些刚走出不远的官员们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萧钰笑了一声,对着身后走来的白练和红袖道:“诸位在雪地里站这么久,想必也冷了,去吩咐厨房熬点菜粥来,给大家暖暖身子。” 她顿了顿,看了眼身侧的八皇子补充道:“这个也是八殿下的意思,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殿下昨晚便和我提出来想开个粥棚,钱都给我准备好了,既然今天赶上,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施粥半月,一日一次,聊表心意。” 八皇子一愣,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啊?而且,他没钱,他兜里比他脸都干净,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还是萧钰的袍子…… 萧钰却没看他,转头看着百姓们,一开始百姓们没反应过来,现在对上萧钰的眼神,顿时心热了起来。 “多谢世子,多谢殿下!殿下宅心仁厚,是草民之福啊!” “多谢世子,多谢殿下!” 众人跪下来不住的对着萧钰和八皇子磕头,萧钰忙上前扶起了一位老人家:“大家快快请起!使不得!寒冬腊月的,跪一会儿这腿就落下病根了,大家快起来吧。” 八皇子看着她,也跟着抬了抬手:“大家请起。” 百姓们这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王妃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她的心腹婢女秋婷却从她紧抿的唇角看出了她的心情。 她担忧的轻唤一声:“王妃?” 甄汝长睫微动,眼珠微微转过来,整个人端的是端庄到了极点,也漠然到了极点。 秋婷呼吸一窒,话到嘴边又换了:“外面风大天冷,您最近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伸出手来等着,王妃转头又扫了萧钰和八皇子一眼,眼神骤冷,黑不见底,却又转瞬恢复如常,她轻轻的把手搭在秋婷的手上,极轻的哼笑一声:“走。” 王妃带着自己的仆婢们转身回王府,这边萧钰已经和百姓们寒暄完,三言两语的,百姓们就差和她称兄道弟了。 八皇子叹为观止,显然没想到萧钰这么会唬人! 等百姓们把萧钰哄回来,他还怔怔的看着萧钰。 “走了,大冷天杵这儿干嘛。” “哦。” 八皇子跟着萧钰往府里走,俩人一进去,王府的大门便再次缓缓关上。 …… 回到暖阁,萧钰脱了大氅坐在软榻上捧着手炉,盯着地面发呆,八皇子自己在一边坐下,绿招给他倒了茶,他就双手捧着也不喝,时不时的觑萧钰一眼。 方才在门口被逼到一定境地了,他不说些什么不行,当时一股热血上头,他也没觉得害怕,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如今走了一路,吹了半天的冷风,热血冷却,理智回笼,他后怕起来,甚至有些不敢置信那些话是他说出来的! 萧钰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手心被烫红一片,她立刻放开手炉,搓了搓手,一抬眼,就见八皇子坐在自己的对面,身子不自觉的轻轻摆着。 她皱皱眉,起身走过去,轻轻的在桌面上敲了下:“殿下是觉得冷?” “啊?” 八皇子茫然的抬起头,萧钰顺势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下,“不烫啊。” 八皇子一怔,终于不抖了。 正文 第14章 不想死就让自己有用一点 他抬眼看着萧钰,乌黑浓密鸦羽一般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发飘:“我……我没钱,我还不上怎么办?” 萧钰收回手,被他突然来的这么一句弄愣了,“我何时管你要钱了?” 八皇子面露羞耻,“你方才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说我给你钱,让你设粥棚施粥,可我没钱,到时候你不是要自掏腰包?” 萧钰顿时哭笑不得,“你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魂不守舍的?” 八皇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落寞。 他细白的手指捏紧了衣袖边缘,“我……我是个没什么用的皇子,今天选择了你,就相当于和那些大臣决裂,我怕……” 萧钰神色微敛,在他身边坐下,就这么看着他,看的八皇子浑身不自在。 “你觉得自己没用?” 八皇子正想点头,萧钰忽然提高了音量,冷声问道:“你真的觉得自己没用?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母亲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了?苟延残喘,住在冷宫里,连个太监都能踩你一脚,给你脸色,你为什么还活下来了?” 八皇子浑身一震,萧钰之前在他的面前一直是很温柔的,即使生气也是不怒自威的那种,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他一时间心神剧颤,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脑子已经自己转了起来,他脱口而出道:“我为什么要死?” 萧钰挑了挑眉,“你说呢?你不是觉得自己没用吗?” “没用就得死吗?” 八皇子心底最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松动,破土而出。 萧钰冷冷的看着他,双眼似两汪寒潭,被注视着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对,你没用了就得死。” 一句毫无感情的话,撕开了俩人间脆弱的温情,八皇子蓦地站了起来,双手成拳,捏的紧紧的,“你也要我死?” 萧钰轻笑一声,如冰碎裂,春风过境,轻轻柔柔道:“我的殿下啊,我自然是不希望你死的,所以,麻烦你努力变得有用起来好吗?只要你不是傻子,我们就可以在这个皇朝屹立不倒,以后再不受人欺辱,只有别人俯首称臣的份,没有你卑躬屈膝的理,你明白吗?” 八皇子不傻,虽然没正经学习过四书五经,但在皇宫里长大的,哪有小白莲呢? 他现在和萧钰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改变不了当傀儡的命运,那起码也只做一人的傀儡,统领万万人! 他眼里蓦地燃起了一簇火,那是野心,是欲望,是一个少年滚滚热血。 萧钰满意的看着他的变化,人啊,只有穷极才会思变,但能思变就是好的,温顺接受死亡的,她也不用浪费心思培养,终究是废物一个。 “我明白了,以后还请太傅多多指教。” 八皇子对着萧钰作揖,萧钰不避不让的受了,等八皇子直起身子来,她才道:“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儿住,等我父王下葬了,我们便准备你的登基大典,从今往后,你就是大乾的新帝,你要勇敢一点,今日的场面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次,要是每次都吓成这样,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八皇子脸上一热,又红了。 “嗯。” “殿下,你把头抬起来,你是帝王啊,将来要面对群臣跪拜,总低头可不是好习惯。” 八皇子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站直一些,萧钰颔首:“这样就很好,等你回到宫里,我再找人教你宫廷的礼仪。” 说着,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下,眉眼间带着几分的戏谑,“殿下的名字叫君容?” 八皇子一懵,刚才不是还说正事呢吗?怎么忽然说起名字了? 他又恢复了呆呆的模样,“昂。” 萧钰单手支着下巴,衣袖下滑,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手腕,“唔,容容。” 八皇子身子一麻,一股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耳尖迅速的红了起来,连带着脖子都慢慢的泛上了绯色。 他母妃都没有这么亲密的叫过他! 萧钰看着君容这般羞窘的模样,心里一软,拍了拍凳子:“容容坐,我给你上药,刚才那江威没轻没重的,我怕你头皮上的伤又破了,过来。” 君容无奈的坐过去,萧钰对守在门口的青衣道:“你去把药膏取来。” “是。” 青衣去了内室把药膏拿出来递给萧钰:“世子。” 萧钰接过,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挖了一点在手心揉开,然后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涂到君容的头上,熟悉的凉感,君容身子一绷,随即又放松下来。 屋内一片安静,俩人都没再说话。 等到涂完了,萧钰去洗手,君容看着她瓷白的侧脸,忽然问:“我还不知道太傅叫什么?” 萧钰一怔,转过脸来对他一笑:“萧钰。” “美玉的玉吗?” 君容看着她想,确实很像一块玉。 萧钰却摇摇头:“不,是金玉的钰。” 君容面露茫然,显然不知道是哪个字。 “我……我母妃没教过我什么,我不认识这个字。” 可能是刚才的话起作用了,他说话不再那么迟缓,吞吞吐吐,提起自己的短处也没那么羞耻,这次他敢直视萧钰的眼睛说自己不识字。 萧钰察觉到他这一变化,乐见其成,擦了擦手走过来,“那你跟我去书房,我教你写,你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没写过。” 君容摇摇头,迟疑着说:“我母亲是舞姬出身,很美,但除了舞技出众,一个字都不认得,会说不会写,她也没耐心教我。” “这样啊,那我从头教你,走吧。” 她披上了大氅,取过君容的狐裘给他穿上。 君容乖乖的没有躲。 出门之前,萧钰忽然一顿,折身回去取了手炉塞到君容手里,“想做好帝王,先养好身子,你太瘦弱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岁,倒像是七八岁。” 八皇子仰头看了看萧钰,蓦然惊觉,自己真的比萧钰矮了一个头。 他抿了抿唇,心里有点不开心了。 明明就比自己大三岁,什么都比自己强就算了,还比自己高? 正文 第15章 手把手教学 君容暗戳戳的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他要快点长高! 萧钰不知道君容在想什么,拉着他去了书房,这个小书房原本是摄政王的,现在归萧钰了。 书房里地龙也烧的很热,一进屋热气扑面,萧钰关上门,开了后面的窗户通风。 “来,你坐在桌子后面,我帮你磨墨。” 萧钰脱去大氅,一手捏着自己的衣袖,一手执起青鸟壶在砚台里滴了一点清水,然后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细细的研磨,墨香味散出来,君容认真的看着,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萧钰的手动作优雅而缓慢,君容就这么看着,竟然也不觉得无趣,甚至看的津津有味。 萧钰轻声给他讲解,“这是上好的徽墨,磨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太用力,要垂直的来回研磨……” 君容点点头,闻着墨香,心里忽然生出了期待。 萧钰磨好墨放下墨锭,拿起了一根毛笔饱蘸墨汁,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萧——钰。 君容眨眨眼,仔细的看着萧钰是怎么落笔的,等到萧钰写完把笔递给了他:“这就是我的名字,这个是萧,这个是钰。” 君容点点头,跃跃欲试。 萧钰把笔递给他:“试试?” “嗯!” 君容把笔接过来,学着萧钰方才的姿势,一手握笔,一手执袖,脑海中想的很好,下笔的时候,却像是被蚯蚓附身,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天师画的符呢! 萧钰看了看,又看了看,蓦地转过头去,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没出声,但是肩膀一抖一抖的,君容:“……” 他捏紧了笔,有点沮丧:“为什么我写出来的这么丑,你的就这么好看?” 萧钰的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大气中带着桀骜,扑面而来的是自信和霸气张扬。 而君容的字……算了,不说也罢。 萧钰站到君容的身后,一手覆在了君容的手背上,“字不是一天练成的,要日积月累,坚持不懈,才能写好,除此之外你的腕力不够,心志不坚,也写不出好字来,这些都要你慢慢锻炼,急不来,练字的过程可能又漫长又枯燥,你能忍受吗?” 君容想起自己在冷宫里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想到自己被人拿捏的痛,轻声道:“能。” “好,来,你跟着我走。” 萧钰握着他的手又写了一遍“萧钰”,然后觉得不够,又写了两个字——君容。 这回君容大概猜到了,“这是我的名字?” 萧钰:“嗯,这是你的名字,君是国姓,容是你的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希望你的胸襟能如山海一般宽广。” 君容低声念了一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再写一遍。” 萧钰握着他的手,君容集中精神,感受着萧钰的力道和温度,眼珠不错的写,等到萧钰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能独立写这四个字了,虽然还是有点歪歪扭扭,但起码能认出来是什么字。 “不错嘛,容容很有天赋,好好练,很快就能赶上我的。” 萧钰夸人的时候也毫不吝啬,君容脸皮薄,被她逗两句就不说话了,默默的练字。 萧钰也不打扰他,自己躲到一边去看书。 “咚咚咚” “世子,你在书房吗?早膳又重新准备了,你和殿下是在书房吃还是去偏厅吃?” 绿招在门外唤了一声,萧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吃早饭。 她见君容练得认真,自己起身去开门,对绿招道:“大冷天的就别折腾了,送到书房来吧。” “哎,奴婢去说一声。” “嗯。” 不一会儿,青衣和绿招指挥一群小厮把饭菜端上来,然后给俩人摆好碗筷,就站到了一边去。 萧钰招呼君容:“殿下,吃饭了。” 君容抬起头,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他还真是饿了,本着要长高高的愿望,君容这顿饭吃的很多,每一样菜都吃了不少。 萧钰见状笑道:“慢点吃,小心噎到,一顿饭也吃不成个大胖子,别一会儿撑到了。” 君容咽下最后一口菜,端起茶杯漱了漱口,吃饱了。 萧钰扫了眼桌子上的菜,记下了君容哪样吃的比较多,准备以后让厨房多做点。 吃完饭,君容窝在书房练字,萧钰换下了萧铨,去前面守灵了。 之后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俩人各忙各的,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会碰一面。 又是三天,终于到了摄政王出殡的日子。 萧钰一大早就披麻戴孝,出门的时候王妃也难得起来了,穿着一身白裙,未施粉黛,耳边簪了朵白花。 甄汝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眼神落在摄政王的棺椁上,露出了几分怀念之色。 萧钰想,大概王妃是真的爱过摄政王吧,不过这份爱,终究抵不过天长日久的消磨。 “时候到了,抬棺,上路!” 葬礼司仪在前面主持,萧钰作为嫡子,捧着摄政王的牌位走在最前面,王妃扶着棺椁在侧面,另一边是萧铨,剩下的两个角由萧铭和萧钦扶着,两个孩子小,自然不会让他们出力,只是虚虚的扶着而已,侧妃们跟在后面,没资格上前,俩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配上凄凉的唢呐和喇叭声,闻者落泪。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王府直接排到了城门,灵幡招展,纸钱漫天挥洒,百姓们都躲在路边不敢出声。 本就是寒冬腊月,满地残雪和白色的麻衣混在一起,衬的人脸泛出一种麻木晦暗的灰来,整个队伍气氛凝重沉肃,所过之处,小儿都不敢啼哭。 萧钰半垂着头,看似伤心,实则感慨,这一代枭雄,就这么陨落了,皇权更迭,百官争雄,她又该怎么在这皇城里搏出一线生机? 外人眼中,她手握十万大军,母族又是定国公府,几乎就是一手遮天,可谁知道,这天穹之下,藏着的是——无限杀机! 正文 第16章 刺客,危机! 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了城,大乾的规矩就是葬礼不大操大办,哀而敛之,旁人祭拜一下就行了,送葬只需家属随行。 是以摄政王出殡,其他人都没来送。 萧钰在前面捧着灵牌,看着阴沉沉的天,默默的希望下葬的速度能快点,不然怕是要顶着大雪回去。 出城之后,队伍直奔城西的墓地,那边是开国皇帝为有功大臣们准备的埋葬之处,能葬在这边的,无一不是为国做出巨大贡献的,是以这块墓地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英烈园。 英烈园修的十分阔气,外面看没什么,但下了地宫,里面极为宽敞,一人一墓室,摄政王的墓室在东侧最里面,王妃等人留在地面上等着,抬棺人和萧钰下去。 萧钰下了地宫之后,发现有点不对劲,往常这边有人看守,而且是一队人,不可能这么安静,可自打他们下来,一道人声没听见,萧钰停住了脚步,“等等。” 司仪在前面指挥着,听到萧钰这么说,皱皱眉看过来,“世子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惊扰了——” “闭嘴。” 萧钰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随即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司仪被说了一句,有些讪讪的,抬棺的侍卫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萧钰轻声问了句:“你们听到活人的动静了吗?” 这一句话配上这昏暗的地宫,顿时把抬棺的八个人加司仪吓得愣在原地。 寒风一过,几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司仪往侍卫那边凑了凑,搓着自己的胳膊,哆哆嗦嗦的问:“世子,你在说什么啊?在这地方说这种话,你是成心不让我们消停了吧?” 侍卫们经过训练,心理素质比司仪强不少,他们虽然也后背发凉,但这种时候还能冷静的思考。 一个人静静的分辨了片刻,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萧钰,“世子,这里没有人的气息!” “怎么会?这地宫不是有十二人的守墓小队吗?人呢?” “不会都溜出去偷懒了吧?” 侍卫们小声的猜测着,但萧钰不这么想,她直觉有鬼。 “先把棺椁抬进去,放好立刻走!” 她拿着灵牌走在前面,侍卫们抬着棺材跟着,到了东面最后一间,萧钰刚按下开关,墓室的大门缓缓上升,司仪回身示意萧钰:“世子,把灵牌放在前面那个高台上,点燃三炷香再拜三次就算礼成。” 萧钰看着空荡荡的墓室,心里蓦地一紧,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向了司仪,把灵牌塞到了他的手里,“你去。” 司仪一愣,难以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又不是王爷的儿子,这不合规矩啊!” 萧钰推了他一把:“少废话,进去!” 司仪被推的一个趔趄,他抱着灵牌进去,转身正想抱怨,侍卫们抬着棺材进来了,他只得让路,就是这么个功夫,他抬起头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外黑影一闪而过,随即墓室的门就轰隆隆的从上面落下来。 “世子!” 司仪大喊一声,尾音直接劈叉,隐隐喊出了太监的气势! 轰隆隆的声音戛然而止,司仪一怔,这么有用吗? 紧接着墓室的门顿了顿又开始向上打开,萧钰的身形缓缓出现,“叫魂呢?要不是我在外面,现在我们都在里面陪葬了。” 司仪这才明白萧钰为什么不进去,他感激的看向萧钰,拔腿就跑:“多谢世子!是草民方才误会了!多亏世子机灵!” 他一出来就见一柄长剑横刺来,萧钰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手腕上,司仪忙就地一滚:“哎呦喂不得了!你们这群歹人!” 侍卫们冲出来之后直接和偷袭的缠斗在一起,萧钰侧身躲开一人的攻击,靠着墙观察,方才她站在墓室外,背后闪过一道冷风,她弯腰一躲,那人就按了墓室的机关,打算把侍卫们封在里面,然后杀了她。 可惜他们不知道萧钰的底细,没想到她还有两下子,一击不成就失了先机。 “谁派你们来的?” 有一个黑衣人向着萧钰冲来,他的速度更快,招式更凌厉,每一招都冲着萧钰的要害来。 萧钰手里没有兵器,侍卫们虽然带了剑,但也没有多余的分给她。 眼前寒光一闪,薄薄的剑刃近在咫尺,萧钰猛地一个下腰,双手向后撑在地上,忽的抬起腿踢向刺客的下三路。 那刺客一惊,忙抽身后退。 萧钰手一用力,凭借着腰腹力量弹了起来,她侧过头,伸手握住了墙壁上的烛台,用力的握住底下的底座,狠狠的拔了出来,烛台造型别致,底下凸出来一块,刚好硌在她的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 萧钰咬了咬牙,在刺客折身回来刺向她的时候拆下了蜡烛,扔到了那人的身上,刺客躲得极快,却还是被火苗烧到了衣摆,他手起剑落,割掉了一大片,露出了腰腹部的一个纹身。 电光火石之间,萧钰一眯眼,隐约觉得那个图案像是一朵花,却又不确定。 “不要恋战,保护世子!” 说话的是之前第一个听萧钰的话察觉到这里不对劲的人,萧钰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算可用,回去可以考察一下。 侍卫们且战且围到萧钰身边,萧钰厉声道:“这些人腰腹上都有纹身,极可能是什么杀手组织里的人,小心他们还有别的招数!” 杀手出手便是杀招,除了刀剑,没准还有毒。 “是!” 侍卫们应了一声,挡住杀手的剑,说来也是巧,侍卫是八个,刺客也是八个,在不知道萧钰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前提下,八个也不算少了。 萧钰躲在一边,神经紧绷的盯着四周。 “往外走,我们出去。” “嗯,世子小心。” 侍卫们围成圈把萧钰护在中间,萧钰手中握着烛台,一刻也不敢松。 眼看着后面就是地宫的出口,萧钰转过身,刹那间一团粉末兜头洒了下来,萧钰猛地捂住了口鼻侧过脸闭眼喊了一声:“屏气!” 一股异香骤然弥漫开来,侍卫们反应慢的,顿时感觉眼前一花。 正文 第17章 寒衣护主 “呃……我好晕……呕!” 一个侍卫反应慢一步,吸入了不少粉末,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间倒在了地上,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随即身子抽搐起来,没一会儿眼睛上翻,就断了气。 其余人大惊,萧钰眯了眯眼,“他们不止八个人,小心些!” 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萧钰浑身汗毛倒竖,她本能的向着右侧一偏头,剑身反射着烛火的光映在萧钰的眼底,刺骨的寒冷蓦地擦过她的脖子,一缕乌发悠悠断落,她侧身在地上一滚,捡起了死去侍卫的佩剑,下一秒,两把剑齐齐的扎在了她刚才的位置,剑尖与地砖相碰,溅起点点火星,这要是没躲开,她现在拎起来就能浇花了! 萧钰站起身来,脖颈一阵细微的刺痛,她伸手一抹,摸了一手血。 她抬眼看向最后一个出来的杀手,这人眼神极为漠然,好似他看的不是个活人,而是死物。 侍卫少了一人,被杀手们遛着,很快落入了下风,这里离地面还有段距离,声音也传不到上面去,萧钰咬紧牙关,和第九个杀手对视片刻。 她猛地将手里的烛台砸了出去。 杀手一偏头就躲开,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萧钰的身前,长剑被他扔掉,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幽幽蓝光。 有毒! 萧钰呼吸一窒,双手快速交换了长剑,反手一握横扫而出,杀手足尖轻点纵身跃起,踩在她的剑身上猛地下压! 巨力袭来,萧钰差点握不住剑,杀手手里的匕首狠狠的向着她的脖子刺来,萧钰顺势松开手,放弃了剑,抬脚踹出去,一手格挡在杀手的手臂前挥开他的手。 杀手失去平衡,一个后空翻落在了地上,单膝跪地,眼神森冷如蛇:“倒是我们小瞧了你,呵,不过,到此为止了!” 他握着匕首又冲了过来。 萧钰瞳孔骤缩,难道真的要动用那个东西吗?这么早暴露自己的底牌,以后可怎么办? …… 地宫里打得热火朝天,地面上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鹅毛似的落下来,没多久就把之前的残雪覆盖住,一眼望去白的如梦如幻。 罗侧妃耐不住寒,瞄了瞄王妃,嘀咕了句:“怎么下去这么久啊?不就是上柱香吗?这都得有半个多时辰了吧?” 王妃不动如山,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小萧铭低声道:“不应该这么久的,二哥是不是在底下遇到什么问题了啊?” 童言无忌,旁人听着也没当一回事,王妃淡淡道:“世子和王爷父子情深,多半是舍不得,再等等吧。” 躲在不远处树上的寒衣眯了眯眼,盯着地宫的方向。 不应该,从他这些天观察所见,这位世子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人,他对王爷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不可能是在底下和王爷诉衷肠,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从树上落下,轻如灵猫,趁着众人没注意的时候,猛地钻进了地宫。 地宫的入口在巨大的石碑之后,他借着树木遮掩,落到石碑后进去,竟然无一人察觉。 沿着石阶下去,走了没几步寒衣就听到了一阵兵器相交之声。 他神色一变,猛地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一个跃身直接从台阶上飞了下去。 甬道里一片狼藉,地上横着两具尸体,一个是侍卫的,一个是杀手的,血流了一地,凑近了还能看到些白色的粉末零零星星的洒在地上。 往前一看,侍卫们正竭力往萧钰那边靠拢,可杀手纠缠的紧,他们也脱不开身,萧钰和一个黑衣人打在一起,白色的麻衣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口子,前襟还有斑斑血迹。 眼看着黑衣人一脚踹在了萧钰的后背,萧钰扑在地上,发冠散乱,黑发披落下来,遮住了她霜白的侧脸,一双眸子却灼灼如火,紧紧盯着身后的杀手。 她翻过身来,猛地咳了一声,血液从她指缝间溢出,松开手,唇边挂着嫣红,杀手讥笑一声:“不过如此,世子,你的死期到了!” 他猛地俯下身,一手掐向萧钰的脖子,眼看着就要碰到,寒衣瞳孔一缩,身形瞬移,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杀手的身后。 多年来刀尖舔血的生活练就了杀手非一般的直觉,他感到了杀机,立刻俯身一滚躲开。 萧钰反应也极快,她一把掐住杀手的手臂,寒衣见状跃起,一脚踩在了杀手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上,杀手吃痛闷哼一声。 猛地一脚踹出去,把萧钰踢开,一翻身,双手撑地后翻而起,寒衣一个飞踢狠狠踹在杀手的腿上,扫的他一个踉跄。 那杀手顿时一惊:“你是何人?” 寒衣眼神凌厉如刀,杀气四溢:“取你命的人!” 他脚步一错猛地消失在原地,这个速度,连杀手也望尘莫及,他浑身绷紧,屏息凝神想找出寒衣的蛛丝马迹,蓦地,他猛然抬起头来,就见眼前划过一道残影,没等他看分明,忽然喉间一凉。 “呃……呃呃,呃你——” 杀手瞳孔蓦地睁大,神情看起来有些茫然和惊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寒衣的匕首太锋利太快,杀手都死了,那血才后知后觉的喷出来,站在对面的萧钰倒霉的被喷了一身一脸。 萧钰:“……” 她默默的看了寒衣一眼,你这是报复呢,还是报复呢,还是报复呢? 寒衣在杀手身上擦了擦匕首,抬起头对上满脸血的萧钰也是愣了愣。 随即上前,单膝跪地对萧钰道:“属下来迟,世子恕罪。” 萧钰伸手握住了寒衣的袖子,寒衣一怔,垂眸看着萧钰的手,那手又小又白,隐隐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借你衣袖一用。” 萧钰突然扯下了寒衣手腕上绑的黑布带,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血,眼神薄凉,慢条斯理的吩咐:“这些杀手能抓到活口就抓,抓不到就都杀了吧。” 寒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抱拳道:“是!” 正文 第18章 演技上佳 寒衣不愧是玄衣卫的首领,武功极高,侍卫们纠缠了半天都没和杀手分出个高下,他一人一剑,几息之间就把杀手都收拾了。 杀手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血液缓缓从伤口流出,很快染红了一大片地砖,血腥味弥散在不通气的地宫甬道里,熏得人头疼。 萧钰抬步向外走,寒衣收了剑跟在她身后,侍卫们对视一眼,有些茫然的跟了上去。 眼看着上了台阶,绕过石碑就出去了,萧钰忽然顿住脚步,侧过脸来看了寒衣一眼,“想明白了?” 话问的没头没尾,后面的侍卫们一头雾水,什么和什么啊? 寒衣却知道她在问什么,他拱手一低头,“属下和四十九玄衣卫但凭世子驱使。” 侍卫们顿时惊呆了,“玄衣卫?” “王爷手里最神秘精锐的暗卫?” 他们在王府里当差,自然是听说过玄衣卫的,却从未见过玄衣卫的人,没想到玄衣卫的首领竟然是这么个年轻人! 虽然看不见脸,但听声音年纪属实不大。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那走吧。” 她走在前面,寒衣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低垂着眉眼,大半张脸都被面具遮着,侍卫们看不见,好奇的眼神不住的往他身上瞟。 寒衣蓦地回头瞥了几人一眼,他们顿时感觉寒气上涌,纷纷移开了视线。 萧钰转过石碑,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众人,神色淡然的带着一身血气走了过去,“让母亲久等了。” 王妃原本柳眉紧蹙,想说些什么,结果萧钰走过来,那股子血腥味顿时把她熏得够呛,再看她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骤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虽然她现在不是很待见萧钰,可现在正是摄政王府最尴尬最危难的时候,总要有人能出来顶着,萧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摄政王府就没落了。 她眼神凌厉起来,扫过萧钰身后的侍卫,“你们遇到了刺客?” 在扫到寒衣的时候,她眸光微变,袖子里的手紧了紧,迟疑道:“你是玄衣卫的人?” 寒衣对着她一抱拳,却没说话。 王妃习以为常,没有责怪他,摄政王在的时候,她见过几次玄衣卫的人,都是如此,他们只认定一个主人。 如今看来,他们是选择了萧钰? 萧钰微微一笑:“我们在底下遇到了杀手,一共九人,武功高强,目的明确,都是冲着我的命来的,不过,很显然是失败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直似有若无的落在王妃身上,她不想怀疑王妃,毕竟现在想要她命的人多着呢,可——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的。 王妃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破绽,她直视萧钰,冷声道:“这件事我会去找京兆府尹卢胜明,让他好好的查清楚,务必给我们一个交代!英烈园里竟然混入了杀手,公然行凶,这是没把我们王府,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她疾言厉色,看着是气的不轻,方才还颇有微词的罗侧妃立刻闭上了嘴,往后面退了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萧钰不动声色的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母亲,辛苦了。” 王妃一怔,语气缓和些:“你是我的儿子,是王府未来的顶梁柱,出了这种事,自然是要查清楚,我才能放心。” 萧钰点点头,似是有些动容,“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那些杀手还有没有同伙,速速回府。” “世子说的是,咱们赶紧回去吧?” 罗侧妃偷偷瞄着萧钰身上的血,吓得手发抖。 萧钰当没看见,在前面带路,侍卫们把王府女眷和孩子们护在中间,正欲出发,王妃忽然顿住:“司仪呢?” 萧钰也是一愣,刚才在地宫里太刺激,倒是把这个人忘了。 她看了眼之前在地宫里表现出众的那个侍卫,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侍卫受宠若惊的过去,“世子叫属下有何吩咐?” 萧钰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朗声道:“属下尚铭。” “好,尚铭,我记住了,你去地宫里找找看,司仪在哪儿,找到了就带回来,没找到就算了,许是自己先跑了。” “是。” 尚铭也不觉得害怕,一腔热血蔓延到四肢百骸,世子记住他的名字了! 萧钰转过身一挥手:“走。” …… 进城之后,一行人立刻受到了百姓们的围观。 当然,中心人物肯定是走在最前面的萧钰,她那白衣上的血实在是太显眼,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百姓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萧钰心念一动,站住对众人道:“诸位莫慌,我方才是在英烈园的地宫里遇到了刺客,现在刺客都已经伏诛,不会出来伤人,我这一身都是刺客的血,别怕。” 她态度亲和,配上那张精致的脸,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加上之前她施粥的事儿,百姓们对她是又敬又爱,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就放开了。 “世子真的没事?我看世子的脸色很苍白啊,世子若是受伤了,一定要赶紧找大夫瞧瞧!” “是啊世子,我们大家伙都担心你啊!” “哪里来的刺客,真是胆大包天,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一定要好好的查查,那些守灵的侍卫呢?都吃白饭的?” ……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整条街都沸腾起来,萧钰轻咳一声,“这件事王妃会报给京兆府尹,大家稍安勿躁,一定会给大家个交代,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大家的美意我心领了,多谢!” 她对着前方作揖,百姓们纷纷避开不肯受,让出了一条路来,众人这才顺利回王府。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件事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京都的权贵都被惊动,纷纷派出探子去打听消息,这下也不用王妃亲自请京兆府尹卢胜明,他自己颠颠的就主动去王府问询详情。 出来之后立刻找护城军的副统领商议,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直奔英烈园而去。 正文 第19章 你再帮我查件事 英烈园那边如何,萧钰不关心,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府之后她直接去了书房,带着寒衣一起,却不许其他人进去,红袖和绿招在外面守着。 君容此时还在卧房里待着,对外面发生之事一无所知,青衣端着茶点进来,把小几上凉了的茶换下,见君容伏在小几上写字写的认真,她轻声说:“殿下休息一会儿吧?写一早上,眼睛该发酸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君容还真的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酸涩,他放下笔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端起茶杯抿一口新茶,热乎乎的茶水下肚,顿时感觉身子舒坦不少,“世子回来了吗?我刚才听外面有动静。” 青衣手一顿,“回来是回来了,就是出了点意外,殿下稍坐一坐,等一会儿世子就回来。” 说完,她端着凉茶退出去。 君容一怔,“萧钰……” 他想出去看看,身子起来一半又坐回去。 萧钰既然没有立刻回来,想必还有事要处理,自己现在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迟疑着没再动,坐下看着宣纸上的字发呆。 …… 书房里,萧钰坐在桌案后,慢慢的解开身上的麻衣,顺手扔到了地上,摘下头上的白布,对寒衣招呼道:“你看是站着说,还是坐着说,随便你。” 寒衣没有坐,忽然就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上次多有不敬,还请世子见谅,属下身为玄衣卫首领,旧主已去,另觅新主,自然要对其他兄弟们负责,是以才出此下策,私自试探世子,是属下的错,世子若要打罚,属下自愿领受,绝无怨言。” 他说的诚恳,萧钰也正了脸色,“所以你这次偷偷跟着我们去了英烈园?” “是。” 萧钰轻声一笑:“上次的事,你我两败俱伤,我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但这一次你救了我也是真的,我这个人向来分的清楚,恩是恩,仇是仇,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既然你愿意跟着我,我就给你个机会。” 寒衣面不改色,抬起头看着萧钰:“多谢世子。” “先别急着谢我,话还没说完呢。”萧钰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我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办好了,以后我就收了玄衣卫,只要我活着一天,自然不会委屈了你们,但你们要是办不好,那还是算了,我不要无用之人。” 萧钰语气平淡,寒衣却微微眯了眯眼,看来这新主子,还真是不好糊弄呢,不过这样才好,玄衣卫是把锋利的刀,选对了主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最后一笔写完,萧钰放下了笔,拿起宣纸吹了吹,手指不自然的微微颤抖,她端详片刻递给了寒衣:“去查。” 寒衣接过来一看,白纸黑字写了两行:英烈园刺客来历、落水来龙去脉。 落水? 寒衣眸光微动,是指萧钰上次落水吗? 他抬起头正对上萧钰试探的目光:“如何,能查出来吗?” 寒衣把纸团撕碎扔到了一边的炭盆里,火舌舔了上来,上好的宣纸瞬间焚烧殆尽。 “属下必不负世子所托。” “好,那你就去查吧,这段时间再调几个人过来,守着我的房间,所有吃食用度,经王妃身边人之手的,一律不用,除了我的四个婢女,也不许人出入我的房间,大夫……咳!” 萧钰猛地咳嗽了一声,随即便止不住了,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寒衣眼神一凝,萧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的和窗外的雪一般,唯有唇边的一抹红触目惊心。 眼看着萧钰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寒衣立刻上前拖住了萧钰的背,“世子?世子?” 萧钰还有一点意识,她抓紧了寒衣的手腕,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她咽下口中腥甜,声音发颤,断断续续,“你……你去请府医来,别惊动……其他人……”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轻,寒衣垂眸,萧钰的手软软的垂了下去,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寒衣轻声道:“得罪了。” 手一抄,直接把萧钰抱了起来,他对着门外说:“开门。” 守在门口的红袖和绿招对视一眼,不明白有手有脚的,让她们开什么门? 绿招伸手推开门,还没看清呢,一阵黑风从眼前刮过,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绿招懵懵的看着红袖:“刚才过去的是个人吗?” 红袖点点头,迟疑道:“他好像还抱了一个人……” “抱谁?” “抱谁?” 俩人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随即冲进书房一看,萧钰不见了。 俩人一惊:“糟了!” …… 萧钰被寒衣一路抱回了卧房,踢门而入,吓得外间里练字的君容失手打翻了砚台,墨洒了一桌子,宣纸全部被浸透,他顾不上这个,下地一看,寒衣抱着萧钰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世子?” 君容一惊,乍一见到这么个穿着黑衣带面具的,他有些害怕,可一看到他怀里昏迷不醒,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的萧钰,害怕都被担忧压了过去。 “这是——这是怎么了?” 君容凑近了些,想看看,寒衣避开他的手,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把人放在床上。 君容跟过来,皱眉道:“去请大夫啊!” 寒衣颔首:“劳烦殿下在此等着,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他走到窗边吹了一声调子极为古怪的口哨,随即“唰唰唰”闪过了几道黑影,窗户边又出现四个和寒衣一样打扮的人。 “你们看紧了,除了四个婢女,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进来,否则,杀无赦!” “是!” 四人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再一次消失。 君容看的目瞪口呆,手心发凉,萧钰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这么紧张? 他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寒衣出了门直接飞檐走壁去了府医的房间,把人拎过来,“劳烦大夫好好的看看,世子方才咳嗽一阵,然后就吐血昏迷,至今未醒。” “世子——” 红袖和绿招紧随其后,青衣和白练慢了一步,青衣最后进来,把门关上了。 正文 第20章 同病相怜 四个婢女上前围在床边,神色如出一辙的担忧,白练心直口快,张嘴便问:“世子回来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怎的去书房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变成这副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衣变了脸色,悄悄觑一眼守在床边脊背挺直的寒衣,伸手在下面扯了扯白练的袖子,低声斥道:“胡说什么?” 还给白练使了个眼色,白练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的闭上嘴。 府医是个年纪挺大的老爷子,头发花白,胡子倒是不长,就一小撮,和山羊尾巴似的。 他在府里多年,医术高超,比之宫里的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章大夫,快看看世子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寒衣和站在一边像个透明人的君容皆是一怔,旧疾?什么旧疾? 章大夫脸色有些臭,他被寒衣小鸡子似的拎过来,心里自然不爽,不过见到世子,稍稍缓和些,他摸摸自己的胡子,幽幽叹口气,眼神怜悯又愤愤,“就胡闹吧,拖着这么个破烂身子,还干这些劳心害命的事,迟早扛不住。” 他一边抱怨,一边在床边坐下,执起萧钰的手腕细细把脉。 红袖几人心瞬间提起来,屏息盯着章大夫。 六个人,十二只眼睛,这么定定的盯着他看,简直要在他身上看出十二个窟窿来! 章大夫顿时一扭头,受不了的低吼一声:“你们转过去,都盯着我干嘛?看我能把人看醒?还是我这老脸上长了花?” 红袖等人见状自然不好意思再看,便纷纷走开些,转过了身子。 而寒衣与君容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站在了两个对角,却还是盯着萧钰不放。 章大夫瞪了两人一眼,倒没再说什么。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萧钰的脉象吸引,之前萧钰落水就在鬼门关走一遭,没有彻底修养好呢,这次又受了内伤,牵动旧疾,身子受不住,怕是要发热。 他另一只手伸出摸了摸萧钰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嘶——” 他两只手收回来,迟疑着站起来。 “谁和老夫说说,世子之前到底遇到什么事?” 众人的视线落在寒衣身上,他也不避讳,既然萧钰特意叮嘱他找府医,那一定是信任他,没什么好顾虑的,“世子在英烈园的地宫里遭到埋伏,与刺客缠斗一番,想必是那时候受的伤,外表看不出,我们便没当回事。” “果然如此,世子现在的脉象很乱,旧疾新伤一齐发作,发起热来很难退下去,怕是要修养好一段时日。” 此言一出,四个婢女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章大夫见状慢悠悠补充:“啊,不必这么担心,没到上次那个地步,好好用汤药养着就是,我给她煎药喝了,晚上多半就能醒过来,这段时间她不能再动气,也不能有剧烈的活动,她醒来若是不听话,你们便说是老夫的意思,到时她多半会听。” 几人对视一眼,这话从何说起的? 章大夫什么时候在世子面前这么有脸面了? 章大夫说完没看众人的脸色,整理下自己的衣服,转头看向寒衣,“劳烦你怎么来的怎么给老夫送回去,天怪冷的,老夫不想走。” 寒衣:“……” 他点点头,跟着章大夫出门后,再一次拎住章大夫的衣领,把他拎回去。 落地之后,章大夫点点头:“你在这儿等着?等老夫煎好药,你端回去?” 他见寒衣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多问一句,没想到这人还真的顺杆子爬,“那就有劳章大夫了。” 章大夫打量他几眼,哼了一声:“玄衣卫的小子,果然戒心甚重。” 寒衣不以为然,“事关世子,我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章大夫摆摆手:“进来吧。” …… 卧房里红袖等人看着萧钰这般模样,怎么可能不担心,白练咬了咬唇:“上次世子落水就差一点……怎么又遇上了刺客?世子究竟是挡谁的路了,为何都容不下他?” 说着她眼圈慢慢红透,捂住嘴才没哭出来,可她这一番话终究让众人都陷入沉默,谁的脸色也不好看。 君容是最懵的,他只知道萧钰今天送摄政王下葬,却不知道他还在里面遇到了刺客,还有那个黑衣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好像是萧钰身边的人,周身的气势有些迫人。 而婢女们口中的落水…… 他视线落在萧钰的脸上,此刻她的脸已经不如起初那般苍白,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发白干燥,紧紧的抿着。 原来他活得也没看起来那么轻松啊,听她们话里的意思,落水也是有人算计,果然高门大户,就没有一处简单的。 君容紧守的心门,稍稍开了一条缝,起码在这一刻,他们同病相怜。 寒衣半个时辰后回来,手里稳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还没靠近,四女就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什么味啊?好像放了七天的泔水!” “别、呕——别说了——我已经想到那个场景了——” “又酸又苦又臭,这是药吗?确定不是毒?” 一人一句吐槽,寒衣听了觉得还挺贴切,他大步走进来,发现少了一人的声音,转头看过来,就见绿招拔腿往外跑,在院子里的墙根下吐得天昏地暗。 红袖用手帕捂着鼻子说:“绿招对味道极为敏感,我们闻不到的她都能闻到,我们能闻到的,在她鼻子里就更浓,如今——她也是难受,这位大人见谅。” 寒衣看了她们一眼,沉声道:“无妨,受不了就出去。” 红袖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去吧,看看绿招,我在这里伺候着。” “红袖姐姐——” 白练叫了一声,立刻吸入了大量的怪味,脸色顿时绿了。 青衣扶着她对红袖点点头,连忙出去。 寒衣余光一扫,落在君容的脸上:“殿下怎么还在?” 君容抿抿唇,“我不放心世子。” 寒衣面具下的嘴角轻扯:“是怕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没人庇护你?” 君容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甚可说,他静静的看着萧钰,不走也不动。 正文 第21章 我谢谢你了 寒衣也没管他,端着那碗味道清奇的药走到床边放在小几上,扶着萧钰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端着药碗就要往萧钰嘴里喂,可萧钰紧抿着唇,喂不进去,他另一只手半环着萧钰伸手捏住萧钰的下巴,用上巧劲,终于让她松了口。 君容紧张的看着寒衣的一举一动,见状不由得低声道:“你轻些——” 寒衣手一顿,瞥他一眼,“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君容:“……那也不能随便掰开嘴就往里喂吧?呛到怎么办?” 他小声嘀咕,不敢直视寒衣的眼睛,就盯着萧钰的嘴唇看,红袖看看俩人,上前道:“不如让奴婢来?” “不用。” 寒衣低下头,捏着萧钰下巴的手松了松,果然隐约看见了一点红印,他不由得一怔,心想:世子还真是娇气,皮肤嫩的一掐就红,和小姑娘也差不多了。 药碗被他端的稳稳的,碗沿贴着萧钰的下唇,黑乎乎的药汁慢慢的流入了萧钰的口中。 那药汁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熬的,不仅味道常人难以忍受,还很稠,流入萧钰的口中之后,有一部分黏在萧钰的牙上,不苟言笑如寒衣,见到这一幕都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红袖见了不明所以,这位大人在笑什么? 她伸头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即就看到萧钰的一排黑牙。 红袖:“……” “噗嗤——” 她意识到自己笑出声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转身去倒了杯茶水,君容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他悄悄的靠近一些,刚想看看,寒衣忽然一伸手给萧钰拉了拉被子,不偏不倚的恰好挡住君容的视线。 君容:“……” 红袖走过来把茶水递给寒衣:“温度刚好,劳烦大人喂世子喝下去,漱漱口。” 寒衣“嗯”了一声,端着茶杯刚要给萧钰喂下去,怀里的人却猛地皱起眉头,眼珠在眼皮下快速的转动,一看是要醒了! 寒衣忙把茶杯放到小几上,轻唤:“主子?” 萧钰忽然睁开眼睛,黑亮的眼珠似是在发光,闪的寒衣一怔,没等他动作,萧钰忽然掀开被子跳下床,对着洗脸的盆一顿干呕。 “呕——” 红袖皱起眉头,心疼的过去拍了拍萧钰的背:“世子,你可好些了?” 萧钰摇摇头说不出话,她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在清水里,顿时就把水染黑了。 红袖一惊:“世子!你吐血了!” 萧钰吐出这一口之后觉得浑身都舒畅,一直堵在心口的气忽然就顺了,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脸色顿时一变,神情复杂的问红袖:“这是什么味道?谁在我卧房里拉屎了?” 红袖:“……” 她转头看了寒衣和君容一眼,萧钰恍然的转身看着俩人,“你们俩拉的?” 君容:“……啊?” 寒衣的脸色顿时黑下来,“主子——是药。” 这下换做萧钰脸黑了:“药?”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嘴里一阵黏腻的感觉,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吐血的缘故,现在细细品味一下,这个古怪的味道,好像是药? 她的脸色扭曲起来,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牙上一阵粘粘的,她忙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寒衣幽幽的补充:“章大夫的药很浓稠,刚才我喂世子喝完,黏了一些在牙上,唔,黑的。” 萧钰顿时一个眼神甩过来,“你可以不说话,这些细节我不想知道。” 寒衣点点头,“好。” 随即起身端起茶杯走过来:“主子漱漱口?” 萧钰眯了眯眼,她刚才好像从寒衣这个木头疙瘩的眼睛里看见了笑意? 是错觉吗? 等她再看的时候,寒衣已经恢复如常,面具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 她接过茶杯对着脸盆漱口,嘴里清爽了些,红袖很有眼色的端着盆出去换水。 “开点窗吧,这味道熏得我难受。” 萧钰走到床边坐下,一脸虚弱。 又不是灵丹妙药,自然见效没那么快,她现在还发着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使不上力气。 她默默的躺回床上,一转头看到君容还站在那里盯着自己,微微笑了下,“容容别站着了,这屋子里气味难闻,你去外间待着吧,想吃什么喝什么吩咐她们几个就是。” 君容抿抿唇,小脸凝重极了,想说什么,半晌后只吐出三个字,“你保重。” 萧钰缓缓眨了下眼睛,桃花眼蕴着笑意,这般望过来的时候仿佛隔了朦胧春水,眼尾的那粒深红色的小痣都染了几分艳色,鲜明起来。 “去吧。” 君容心头一动,转过身同手同脚的出去,脑子里想的却是:原来萧钰右眼的眼尾有颗小小的痣啊,平时都没注意到。 看着君容的背影,寒衣眸光微深,扭头瞥了一眼床上放电而不自知的世子,默默的收回视线。 没什么起伏的汇报:“章大夫的药是属下看着熬的,没问题,院子周围已经派四个玄衣卫盯着了,有异动会立刻动手。” “做的不错。” 萧钰声音有些轻,有些飘,明显中气不足,“我这个明心院就交给你负责,务必看牢了,现在想要我命的人啊,估计能从王府门口排到城门外去……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寒衣忍不住抬头看,就见萧钰头向外偏着,眼睛却已经闭上了,长长的睫毛覆落下来,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更显得她面容憔悴,隐隐有股破碎的美感。 “睡着了?” 他轻轻的走到床边,伸手学着章大夫的样子摸了下萧钰的额头,没有之前烫了,但还是很热,刚才估计只是被那药刺激醒的,吐出淤血是第一步,之后还是要好生将养。 寒衣目光流连在萧钰的眼尾,想着刚才君容的反应,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小屁孩还敢觊觎他主子?毛都没长齐吧? 寒衣漫无边际乱想的时候,红袖推门进来了,一抬眼看见寒衣站在床边,正欲询问,寒衣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文 第22章 好大的狗胆呐(二更) 红袖见萧钰睡得沉,就没再出声,给屋子里点上浅淡的熏香,出去守着。 外间君容盯着小几上新换的纸笔出神,红袖瞥了一眼,轻声询问:“时候不早了,殿下饿了吧?想吃什么?一会儿奴婢让厨房把菜送过来。” 君容慢吞吞的摇摇头:“正常做就行。” “好。” 红袖躬身退下,手刚碰到门,就听外面有些动静,她附耳听着。 “我奉王妃之命过来请世子过去一叙,你们拦在这里是作何?” 这个有些尖利的声音红袖认得,是王妃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名唤秋玲。 为人性子泼辣,仗着王妃撑腰,在府中很有脸面,谁遇到了都要退避几分。 她皱皱眉,秋玲这么快来了,莫不是王妃那边已经听说了世子晕倒的事? 可怎么会这么快? 门外秋玲想过来,白练挡在她身前,青衣站在白练侧边,对着秋玲微微一笑:“秋玲姐姐这话说的,我们无缘无故哪里敢拦你?只是世子忙碌一天也累了,刚才睡下,不宜打扰,王妃有什么急事吗?” 秋玲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倨傲,她眼睛一转,往屋子这边瞟了一眼:“是吗?可王妃说要和世子商量一下八殿下的事,还有英烈园那边,都需要世子拿个章程,世子现在睡下了,王妃找谁商议?” 白练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姐姐说的是,可世子睡下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敢打扰?要不姐姐去请王妃亲自走一趟?” “大胆!” 秋玲猛地一瞪眼,“我好言好语和你商量,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哪里有母亲传唤,儿子百般推辞的?世子这道理是和谁学的?还是你们故意蒙蔽世子?你信不信我回去禀告王妃,让王妃发卖了你们几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她这一嗓子喊的声音不小,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红袖和君容都变了脸色。 红袖双手攥紧,气的不轻,“好个秋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仗着有王妃撑腰,在世子的院子里都敢如此嚣张!” 君容下了榻走过来,抬头看着红袖,“外面那个秋玲,是王妃的人?她为什么一直要见世子?” 红袖瞄了眼门外,垂首压低声音和君容说:“秋玲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收拾人很有一套,深得王妃信任,这一遭估计也是得了王妃的意思,来探探虚实,怕是王妃已经知道世子找章大夫的事。” 君容听得糊涂,但也大概明白,萧钰和王妃多半是有什么龃龉。 他和萧钰站在一条船上,那萧钰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 红袖不知道他低着头在想什么,正欲伸手推开门,君容却快她一步。 红袖愣了片刻,随即跟上。 秋玲见门开了,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君容忽然出声,“哪里来的奴婢,吵吵嚷嚷的打扰本殿下休息,该死!” 大概是上次打通了演戏的任督二脉,现在君容装凶扮狠简直是信手拈来,小脸一沉,定定的看着秋玲,还挺能唬人的。 秋玲被训斥的满脸茫然,她还没见过八殿下,但听说是个小孩子,回过神之后明白眼前人就是八殿下,便躬了躬身,“奴婢见过八殿下。” 话说的漫不经心,礼也散漫。 君容皱眉呵斥道:“好个没有规矩的奴婢,跪下!” 秋玲撇撇嘴,“殿下,奴婢——” “殿下说让你跪下,你是听不懂吗?怕不是脑子热糊涂了。” 萧钰的声音自君容身后传来,她手里还端着杯茶,走过来直接对着秋玲的脸泼了过去。 “啊啊啊——” 茶水是凉的,是之前外间没来得及换的,她出门的时候顺手抓过来。 “给我堵上她的嘴,聒噪。” 萧钰的声音没有起伏,和檐上的积雪一样冷。 行踪飘忽的寒衣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抹布,顺手塞到了秋玲的嘴里,一脚踹在她的腿弯上,秋玲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听着都替她膝盖疼。 秋玲眼眶立刻就红了,配上那一头茶叶,真是可怜极了。 萧钰总算是露出点笑意来,“本世子帮你清醒清醒,不用谢。” 秋玲:“唔唔唔——” 她一个劲的挣扎,寒衣单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就起不来了。 换了衣服的绿招也回来,现在人到齐了,四个婢女站到萧钰和君容的身后,寒衣压着秋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秋玲的气焰总算是弱下去,她惶然的看着萧钰,眼露哀求。 萧钰看也不看她,转身帮君容整理了一下衣领,把最上面的扣子慢条斯理的替他扣上,神色颇为温柔。 “殿下,以后若是有狗仗人势的东西在你面前乱吠,不用和她客气,你是君,是九五之尊,教训下人这种事,交给别人来做就是,犯不上你亲自出来,怪冷的。” 君容微微仰头看着萧钰,莫名觉得有点危险。 现在的萧钰和方才屋子里的判若两人,他能感觉到萧钰的心情很不好。 他伸手握住萧钰的手腕,轻声道:“我记住了。” 萧钰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殿下聪明。” “红袖,带殿下进去暖和暖和。” 红袖颔首:“是。” 她对着君容道:“殿下进屋吧?” 君容没有拒绝,进屋坐在靠窗的榻上,把窗户推开,就能把这边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红袖倒也没阻止他,任由他看。 萧钰站在秋玲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淡漠,“你一个奴婢,谁给你的脸,见到皇子不下跪?嗯?还敢在我的院子里大喊大叫,真当这王府是你家后院?” 秋玲现下知道怕了,一个劲摇头。 萧钰缓缓蹲下来,披在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像一朵黑色的花。 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伸手猛地捏住了秋玲的下巴,“说了我在休息,你听不懂人话?王妃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还扬言向王妃告状,要发卖我的侍女?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呐~” 萧钰尾音轻轻,还转个圈,仿佛带了钩子,钩住了,就是鲜血淋漓。 正文 第23章 就是打你的脸 秋玲硬生生的吓出一身冷汗,记忆里的世子虽然也总是板着脸,但没这么可怕啊?如今这压迫感,和王爷差不多了! 她眼神惶恐的看着萧钰,急急的摇头,“唔唔唔——” 她努力的用舌头把抹布顶了出来,顾不上恶心,一个劲的给萧钰道歉:“世子!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才这般狂妄!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萧钰甩开手,站起身来看着她,“饶了你?那本世子的脸不要了吗?你在这里撒野一番,我轻飘飘的放过你,以后岂不是随便谁都能踩本世子一脚?” 话已至此,秋玲算是明白,自己这是成了世子立威的踏脚石,可谁让她撞上来了呢? 不拿出点诚意来,世子明显不能善罢甘休。 秋玲眼睛转了转,心里狠狠的记了萧钰一笔,随即伸手左右开弓,“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清脆响亮。 “奴婢嘴贱,自己动手,世子可消气了?” 青衣上前一步,轻声道:“世子,毕竟秋玲也是王妃身边的人,不宜惩罚太过,不然王妃面上过不去。”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秋玲也听清楚。 萧钰勾了勾唇角,“嗯,王妃那边我自会去说,不行我就开口把人要过来,到时候成了我的丫鬟,还不是随便我怎么调教?” 秋玲立刻瞪大了眼睛,“世子!” “如何?你不满意?” 秋玲咬着下唇摇摇头:“奴婢不敢。” 萧钰轻轻的哼一声,没有理她,转身进了卧房,刚绕过屏风她就是腿一软,差点扑到地上,后面跟进来的寒衣立刻关门,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扶起来。 手下的小臂纤细,触手没有多少肉,感觉皮下面就薄薄的一层,再下面只剩骨头了。 他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世子你何必强撑着起来,她们处理不了,属下也有办法让秋玲离开。” 萧钰站稳后拨开他的手,“我若是不出面,很快整个王府里的人都会知道,我懦弱无能,随便一个奴婢都敢在我的头上撒野,王妃那边就会知道我是真的病到起不来,到时候又该想些有的没的。” 萧钰一步步缓慢却稳当的走回床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她有点冷。 “你去问问章大夫下一碗药熬好了没。” 寒衣抿抿唇:“那奴婢……” “先让她跪着,一个时辰后让她离开。” “世子不担心与王妃交恶?” “担心?”萧钰微微抬起头看着寒衣,眼神狠厉中带着爽快,“不交恶我才更担心,我早早表明态度,这样以后想做墙头草的,都得好好想想。” 寒衣顿时明了,一抱拳:“是,属下这就去。” 等人走了,萧钰立刻解下大氅,把自己又塞回被子里,牙齿冻得瑟瑟发抖,她努力咬紧牙关,好一会儿才缓和。 穿到古代朱门大户,就这一点不好,时时刻刻都活在算计中,说话,做事,都要仔细斟酌。 今天,她算是替之前的萧钰和自己出了口恶气。 打狗的同时,顺便敲打下狗主人,谁难受谁知道,反正她很爽。 别说王妃只是这身体的母亲,对她自己来说没什么感情,只单单说王妃想要原主的命,她们母女情分就尽了!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和王妃,除了赢,便是死。 …… 秋玲跪在门外,寒气顺着她的膝盖蔓延到全身,她脸色冻得发青,两道对称的掌痕却慢慢的泛红,配上那一头翠绿的茶叶,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她很想起来,可想起萧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没了劲,她真是打从心底害怕萧钰了。 青衣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提醒道:“秋玲姐姐,世子既然没说你可以起来,也只好麻烦你在这儿多跪一会儿,想必世子是在气头上,一会儿气消了就好了。” 说着她转身进屋:“世子的茶凉了,我给世子换一盏。” 白练睨着秋玲,扭头对绿招说:“绿招姐姐,我们去厨房看看吧,世子和殿下想必也饿了。” “走吧。” 这下人走干净,只剩秋玲自己孤零零的跪在回廊里,北风萧瑟,一阵阵打进她的衣服,她全身都冷透了,咬牙暗恨。 …… 觅春苑。 王妃坐在软榻上,兰花指优雅的翘着,轻轻的捏着杯盖慢慢的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她眉眼低垂,轻声问:“如画,秋玲走了多久?” 如画拨弄着炭盆里的炭,脸被炭火烤的微红,“回王妃,快一个时辰了。” 细微的撞击声停下,王妃手一顿,眯眼看过来:“一个时辰?怎的去了那么久?” 她生了一双尾部上挑的凤眼,这么看过来的时候不怒自威,如画不敢轻易的与她对视。 遂低着头道:“奴婢不知。” 王妃放下茶盏,对外唤道:“秋婷——” 穿着藕荷色对襟褂子的秋婷掀帘进来,“王妃。” “你去明心院看看,秋玲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被世子扣下了?” “是,奴婢这就去。” 秋婷转身就往外走,结果刚出房门,就见秋玲形容狼狈,神色难看的走了过来。 她顿时一惊:“秋玲?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进来!” 王妃在屋内听到动静,喊一声。 秋玲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她抿着唇进去,直接就跪了下来,抽抽搭搭的哭起来,“王妃,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王妃也是被她这清新脱俗的造型闪到眼了,一下子坐直,她一手扶着小几的边沿,一手指着秋玲,“你先起来——你头上是什么东西?还有你的脸,谁打的?” 秋玲嘴一瘪,在秋婷的搀扶下站起来,“呜呜呜,奴婢只是按照王妃的吩咐,去请世子,明心院的那几个奴婢推三阻四的,奴婢心里直觉不对,哪有母亲传唤,儿子不理不睬的?这不是置世子于不孝之地吗?” 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道:“奴婢便怀疑是那四人合伙诓骗奴婢。” 正文 第24章 韬光养晦 秋玲越说越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她知道王妃不喜欢闹腾的,也不喜欢人哭哭啼啼,所以她哭的十分有技巧,只是掉眼泪,却没什么声音。 若是换做男子,大概也会觉得她楚楚可怜。 果然王妃没有发火,只是对秋婷道:“给她拿个帕子擦擦。” “是。” 秋婷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给秋玲:“好好擦擦,一会儿见了风,小心裂开。” 秋玲点点头,一下下擦着,嘴也没停:“奴婢当时气不过,就喊了一声,没成想惊扰八殿下,殿下出来训斥奴婢几句,说奴婢不懂规矩,要奴婢跪,奴婢动作慢了些,世子从里面出来,就……就泼了奴婢一脸茶!” “然后又罚奴婢跪,话里话外说王妃管教下人不力,奴婢不敢顶嘴,自己赏了自己两巴掌,世子这才消气,让奴婢跪一个时辰后回来。” 王妃神色不变,眼睛里却积蓄起了阴霾,“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秋玲垂下头:“奴婢不敢撒谎,世子当真是如此责问奴婢的。” 王妃看她一眼,慢慢靠回去,不说话。 秋玲心提了起来,王妃这是怀疑她? 秋婷和如画对视一眼,也不知道王妃在想什么。 若是往常世子这般,王妃早就该发作了才对,今儿怎么瞧着哑火了? 甄汝其实不是不生气,然生气之后,她又快速的冷静下来,现在她是王妃,在府里还有几分话语权,等丧礼过去,新皇登基,萧钰顺理成章继位摄政王,那她便是老王妃,按照乾国的祖制,亲王郡王去世后,老王妃基本就没有实权了,只能在后院颐养天年。 今日这一遭,倒是她落了下风,不仅没探出萧钰的虚实,反倒让两人彻底交恶,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去请表小姐过来一趟,我有些话吩咐她。” 如画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秋玲你今日挨了罚,也不算冤枉,世子和殿下都在,你行事确实狂妄了些,不过你到底是我身边人,罢了,这月你的月银多发一倍,回去养着吧,让小厨房给你熬些姜汤驱驱寒。” 秋玲心里一凉,王妃这是不打算给自己做主? 她抬头觑了眼王妃的脸色,就见王妃正看着她,她头皮一紧,立刻跪地道:“奴婢谢王妃体谅,奴婢告退。” “嗯。” 王妃微微笑了下,看着她离开。 …… 萧钰靠在床头,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正准备一口干了章大夫的奇药,就见红袖面色凝重的进来。 “世子,那边有动静。” 说着她瞥了一眼寒衣,萧钰会意摆摆手:“无妨,寒衣是自己人,你直说便是。” “哎,秋玲回觅春苑不久,王妃便让人去请表小姐,说是许久不见,想和表小姐说说话。” 寒衣眉头微动,表小姐?他好像知道是谁,不过没见过几次。 萧钰摩挲着药碗边缘,若有所思,“这个时候叫她去干嘛?” 自己又不是真男子,总不至于是叫表小姐使美人计吧? 她蹙眉沉思片刻,没想通,“等表小姐回来,你叫她过来一趟,我要和她好好聊聊。” “是。” 红袖应声下去。 萧钰看着药碗,又犯难,刚才积聚起来的勇气说话的功夫就散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提不起气了。 寒衣看着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劝了句:“世子,良药苦口。” 萧钰立刻瞪他一眼:“你摸着良心说,这是苦口?” 寒衣想起那古怪的味道,抿抿唇,往后退一步。 萧钰:“呵。” 正巧门口探进来一颗脑袋,萧钰转过头哭笑不得:“殿下你在做什么?” 君容慢吞吞走进来,“我怕你在休息,贸然进来打扰到你就不好了。” 他走近一些又闻到那股药味,虽然没有上午的冲,但依然不好闻,“你要喝药吗?” 萧钰见他眉头拧的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忽然又有劲了,自己得给这小包子做个榜样,不然以后被养的娇滴滴的可不行。 于是她在君容复杂的目光里端起碗,豪气冲天的一口闷。 入口的一瞬间她差点喷出来,憋得脖子到脸都泛起淡淡红色。 神特么药啊?这就是毒! 太毒了! 她强撑着喝完,整个人差点厥过去,她浑浑噩噩的放下碗,疲惫的撑了撑额头。 君容从身后拿出一小碟蜜饯,“吃一颗吗?” 萧钰顿时双眼放光,好啊,真是可爱的小天使,她没选错人! 她伸手矜持的从碟子里拿一颗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顿时让她活了过来。 “味道还可以。” 萧钰装模作样的点评了下。 把她各种细微表情尽收眼底的寒衣扯了扯嘴角,这个新主子,还真是……能忍、会装。 君容看着她脸色好了些,摇摇头把蜜饯放在床头柜上,“世子以后喝完药吃一颗,会好受些,我不太喜欢吃酸的。” “这样啊,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告诉绿招一声。” “嗯。” 君容看看寒衣,有些不解,但想着自己的身份,不好多问,便只当没看到他,低声道:“世子,我是不是要回宫了?” 萧钰颔首,慢慢的把嘴里的蜜饯咽下,“是,我父王的葬礼办完,你也该登基了,再拖下去恐生变数,殿下放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你能自己主事为止。” 君容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他有些担心,“我真的能做皇帝吗?我什么都不懂,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我都不明白。” 听他这话,萧钰歪着头看他,“殿下怎么又担心起这些,忘了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我没忘!” 君容想起自己曾经默默发的誓,动摇的心再一次坚定起来。 “没忘就好,没有谁一出生就满腹经纶,一肚子坏水,不会的,学就是,总能学会,殿下放心,你不行,还有我呢。” 君容张张嘴,小声反驳:“我不是不行,我能行。” “那好,明日入宫,殿下证明给我看。” 正文 第25章 表小姐还是未婚妻 一顿鸡汤灌下去,又被叫了几句容容,单纯可怜的八殿下就这么被哄到了外间去。 喝完药萧钰又犯困,寒衣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对她道:“主子上床睡一会儿吧,有事属下叫你。” 萧钰撑着眼皮看他一眼:“好,等表小姐回来,你务必叫我起来。” 她翻身上床,拉过锦被盖好就睡过去了。 寒衣见状挑挑眉,章大夫的药里怕是放了安神的东西。 他默默的站在窗边守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红袖进来,寒衣冲她点点头,走到床边俯身轻唤道:“主子,表小姐回来了。”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寒衣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世子根本没睡。 他直起身子,萧钰掀开被子,看到站在后面的红袖,“去请表小姐过来。” 红袖轻声道:“奴婢一直守着,表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就请她过来了,如今正在外面等着。” “快请进来。” 萧钰起身从衣架上取过外袍穿上,头发随手用一根发带束起,单手撑着额头坐在桌边。 她有点晕,起来的有点猛,还是得缓缓。 表小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萧钰,明明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可满室的华光却偏偏只落在了那一人身上。 他一身玄色外袍,上面绣着金色的祥云,就这么懒懒散散的坐着,也有一股不羁的风流姿态。 碎发随意的贴在萧钰白皙精致的侧脸上,她有一瞬间分不清萧钰是男是女,美的如梦似幻。 灯花跳动的瞬间,萧钰缓缓转过头,眨了眨眼,微微笑道:“来了,坐吧。” 甄雪甜心念一动,忙垂下眼,在萧钰不远处的小凳子上坐下。 “世子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萧钰转头看向寒衣,意味深长道:“你先出去,我和表小姐有些私密的话要说。” 她边说边收回了撑头的手,手指轻轻划过桌面时指了指窗外。 寒衣眸光一凝,沉声道:“是,属下告退。” 寒衣从甄雪甜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甄雪甜却在他走近的时候身体微微绷紧,这人给她的感觉有点危险。 压迫感远去,她才稍稍松口气。 萧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表小姐本名甄雪甜,是王妃娘家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但说是嫡出,还不如庶出,自小便被送到了庄子上去,后来被王妃接过来,美其名曰,很喜欢这孩子,要她做萧钰的未婚妻。 是的,没看错,就是未婚妻。 毕竟萧钰对外的身份是男子,除了王妃,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要甄雪甜来,更多的是为掩人耳目。 甄雪甜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萧钰指尖在桌面轻扣,“雪甜,你陪我去沐浴吧。” 甄雪甜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世子……你我男女有别,我——” 萧钰轻笑一声,“那又如何,你是我的未婚妻,等我们年纪到了,早晚是要成婚的。” 她起身走过来,双手搭在甄雪甜的肩膀上,敏锐的察觉到手下人身子一僵。 她手沿着甄雪甜的胳膊下滑,甄雪甜面露不虞之色,却咬牙忍下。 萧钰挑挑眉,手落在她的手腕上,用了些力气,拉着她起身:“走。” 一个字,不容拒绝。 甄雪甜没想到萧钰平时看起来那么正经,居然也会想着这种事,举止如此孟浪,真是白瞎了他这副好皮囊! 更可恨的是,自己没的选择,想起王妃的那些话,她神情黯然下来,肩膀一垮,最后还是乖顺的跟在萧钰身后。 俩人从内室的门进了浴房,里面不论何时都氤氲着热气,地热充足,甚至比卧房还热一些。 萧钰进去后就没再管甄雪甜,自顾自的脱起衣服来。 甄雪甜双手猛地攥紧,不知道是不是该转过身去,她仓皇的别开眼,盯着地砖看。 萧钰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的笑了一声,“雪甜,王妃叫你过去说什么了?” 甄雪甜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萧钰的心思,他和王妃不和的事,整个王府人尽皆知,王妃找自己过去,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怎么就能这么坦荡的直接问出来? “王妃没和我说什么,只是说些家常。” “家常?哈,定国公府的家常吗?说说甄雪柔是如何受宠,而你这个做姐姐的,是如何的被嫌弃?” 言语之厉甚于刀锋,它无形,却每次都能捅到人心底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甄雪甜被这一句刺的脸色一白,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眼神也变得凌厉非常,“世子,请你慎言!” “怎么?”萧钰解开里衣的系带,白色的衣服微微下滑,露出她大半个浑圆的肩膀,她侧过头来,黑发如瀑披散,薄唇微勾,“我说的不对吗?” 甄雪甜被她勾魂摄魄的一眼看的心悸不已,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萧钰轻哼一声:“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 她慢慢转过身来,精致的锁骨下方,是掌宽的布带。 甄雪甜如遭雷劈,猛地退后,踉跄着撞在了门板上,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你——” 萧钰任由里衣落在地上,她走过来,笑盈盈的看着甄雪甜,“这下看清楚了,知道王妃都是哄你的了?嗯?” 甄雪甜长睫颤抖,刺目的白晃过她的眼,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儿才好。 萧钰离得太近了,近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苦味无孔不入,将她团团围住。 她不受控制的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心思,她咬紧下唇,“世子,你先把衣服穿上。” “穿衣服做什么,我是来洗澡的。” 说着,她也没脱裤子,就这么转身走进了沐浴的汤池里。 甄雪甜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气松到一半,萧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过来,帮我搓背。” 甄雪甜:“……” 她现在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人了,她到底想做什么? 迟疑片刻,她走到架子边拿起绸巾沾了水按在萧钰的背上。 正文 第26章 搏命,你敢不敢? 萧钰洗澡是真的,试探甄雪甜也是真的,她在看到甄雪甜的那一刻,忽然就想明白了王妃的打算。 不过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还有待验证。 甄雪甜的手落在她的背上,隔着一层绸巾,力道迟疑。 萧钰眼里闪过一道笑意,“雪甜,你还记得王妃把你接进府里时说的话吗?” 甄雪甜抿了抿唇低声道:“记得。” “我也记得。” 萧钰掬了一捧水慢慢的倒在自己身上,仰头看着上面的横梁。 “你和甄雪柔是双生子,按照大乾一贯的说法,此为不祥,一般会去一留一。” 甄雪甜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她此生最恨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像是没察觉到甄雪甜的失态,萧钰自顾自的说:“因为你脸上有胎记,所以他们便认定,你是那个不祥之人,刚出生就把你和准备的奶娘送到城外的庄子上,无事不得回来,甚至大有让你从此在人眼前消失的意思,多年来不闻不问,只有定国公夫人还惦记着你,逢年过节给你送些东西,不过,也仅此而已。” “别说了……” 甄雪甜咬牙忍着,声音微微颤抖。 “后来你长大了,胎记淡了些,用头发遮挡倒也不明显,王妃便动了把你接过来的心思,你一开始还觉得这个姑母是真的不错吧?是不是还很感激她?” “直到你发现她是利用你,把你当丫鬟使唤,只有王爷来看的时候才让你出来露露面,你心灰意冷,渐渐也不去王妃面前献殷勤。” “不过你不想和王妃有什么交集了,王妃却还想着物尽其用——” “住口!你闭嘴!别说了!” 甄雪甜终于听不下去,她把绸巾砸在萧钰的背上,奈何那东西柔软轻薄,落在萧钰的背上不痛不痒。 萧钰转过身来,眸光清冷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说?甄雪甜,你在怕什么?怕王妃,还是怕被人嘲笑?你这样活得像颗棋子,有意思吗?你就甘愿一直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活着?” 甄雪甜气的胸膛起伏不定,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萧钰,眼眶微红,“那你呢?你给我看这些,是想做什么?嘲笑我?” 萧钰浮在水面上,轻笑一声:“嘲笑你?甄雪甜,你我才是一路人啊,我为什么要笑你?” “什么?” 萧钰的话甄雪甜听得清楚,可里面的含义,她却不怎么明白。 她的手还没收回,就见萧钰从水中走出来,握住了她的手指,言笑晏晏的看着她,步步逼近,“雪甜,你我皆是女子,皆不为人所容,为何不联合起来呢?你我联手,为自己搏命,你敢不敢?” 甄雪甜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又冷了下来,眯眼打量着萧钰,“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信谁,王妃吗?她接你入府,说是喜欢你,其实是想给我做未婚妻,这你应该知道吧?外面的人也是这么以为的,想着王妃是打算从小培养我们的感情,以后我继承王位,和定国公府又是姻亲,强强联手,这京都无人可敌。” 萧钰哂笑:“啧啧,多好的大饼啊,听得人心动极了,你当时也是这么被哄骗了吧?所以你成了王妃在我院子里的眼线,替她办事,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八抬大轿嫁进王府,也会有王妃那般的风光。” 甄雪甜手蓦地攥紧,眼神如刀。 “是,那又如何?我为自己谋算有什么不对?定国公府容不下我,恨不得我就此死去,我凭什么如他们的意?” 萧钰松开她的手,转身绕到屏风后擦了擦身子,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穿着新里衣走出来。 她在梨花圈椅上坐下,轻轻点头:“你没错,为自己打算没错,错的是你不该轻信王妃,我猜猜,她刚才找你去又是甜言蜜语的哄着你,骗你说将来可以嫁我为正妻,到时候你就是一品王妃,等她老了,这整个王府后院都是你说了算。” 甄雪甜眸光微动,不自在的垂下了眸子。 萧钰依然笑着看她,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可她未曾告诉你,我是女子,你我注定不可能在一起,而我的身份也不会瞒一辈子,等到萧钦长起来,王位必然落到他的手里,而我,价值耗尽的棋子,你觉得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甄雪甜蓦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不,你到底是王妃的女儿,她——” “她如何,你这么多年还没看透?” 甄雪甜想否定,可她在王府这么多年,王妃的手段她也略知一二,说不定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她只要一想到王妃可能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她便浑身发冷。 童年的噩梦再次围拢上来,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呼……呼……那、那你打算和王妃抗衡?” 萧钰伸出右手食指,在甄雪甜复杂的目光下晃了晃,“不,不是打算,是一定。” “一味退让是死,败了也是死,但起码还有一半成功的机会不是吗?雪甜,你好好的想想,是和我一起翻了王府的天,还是继续做个提线木偶,生死捏在别人的手里。” “哦对了——”萧钰打了个响指,甄雪甜立刻看了过来,“容我提醒你一句,若是将来你我大婚,你无法给王府诞下子嗣不说,一旦王妃弄死了我,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呢?” “或者为了掩盖真相,你猜她会不会把这一切栽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你成了狼心狗肺之徒,遗臭万年,而王妃可以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稳坐高堂,说不得为了安抚定国公府,萧钦会娶了甄雪柔也说不定,虽然年纪有些差距,但摄政王府的家事,谁又敢说什么呢?” “从此两府亲上加亲,地位稳固,你我不过黄土一抔,薄棺一副,随意一埋,百年后,谁又记得谁呢?” 萧钰轻描淡写的把王妃诡秘心思揭穿,甄雪甜听后茅塞顿开,心寒更甚。 这回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原以为自己身处局外,可以谋一处安生,殊不知,自己早已入局,还是个万劫不复的死局。 正文 第27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甄雪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浴房里出去的,打开门的刹那,寒风呼啸而至,贪婪地卷走了她身上的余温。 她站在冰天雪地里,缓缓抬头,目光一寸寸的扫过周围的一砖一瓦。 人只道高门富贵万般好,却不知如履薄冰日夜寒。 回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她一步一步的往回走,脚下一个踉跄,她慌张的扶住了旁边的廊柱,披在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极浓的黑落入眼底,她终于没绷住。 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来,掉在大氅上,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几不可察的水渍。 甄雪甜慢慢蹲下身来,捂住自己的脸,无声恸哭。 直到哭累了,浑身都凉透了,她才捡起大氅,掸掸灰披在身上。 她挺直了脊背,微微抬起下巴,除了眼眶还有点红,其他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等她转个弯消失在回廊尽头的时候,寒衣才从暗处走出来,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寒眸微眯。 此时他身侧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寒衣转头,萧钰精致淡漠的脸出现在窗边,她抬眼看过来,声音辨不出喜怒,“你觉得甄雪甜如何?” 寒衣不明所以:“世子问哪方面?” 萧钰瞥了他一眼,忽然又道:“算了,让你查的那两件事,继续查。” 寒衣微微蹙眉,“是。” 他不知道萧钰和甄雪甜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为方才萧钰给了他手势,让他走远点,他以为萧钰相信甄雪甜,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明天派人跟我入宫,那两件事,你亲自去查。” 寒衣一愣,随即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 翌日一早,萧钰和君容起床用过早饭,还没下桌呢,红袖端着熟悉的臭药进来。 萧钰瞥一眼,脸就绿了。 看来她有空得去好好的拜访一下章老,他给别人开的药也没见这么黑暗啊? 难不成是看自己不顺眼? 看着她盯着碗不动,红袖觉得有点好笑:“世子,您再不喝药该凉了。” 萧钰很想说凉了就不喝,但余光一扫,见君容也在看自己,萧钰还是接过来硬喝。 刚吃完饭就喝这东西,她一天都不会饿了。 君容看着萧钰喝完脸色有点麻木,默默的把蜜饯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萧钰冲着他微微笑了下,伸手捏一颗放进嘴里含着。 白练从门外进来,躬身道:“世子,殿下,轿子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萧钰嚼了几下,慢慢的咽下蜜饯,看向君容:“殿下准备好了吗?” 君容不明所以:“准备?准备什么?” 萧钰起身负手而立,任由红袖为她穿上狐裘大衣,轻笑道:“当然是准备去面见你父皇的妃子们。” 君容小脸微僵。 …… 俩人穿了一样的白狐裘大衣,出门上了轿子,慢悠悠的直奔皇宫而去。 轿子被稳稳的抬着,萧钰掀开窗帘的一角,巍峨的皇宫建筑群顿时映入眼帘。 朱鹮碧瓦,红墙高台,庄严而肃穆的静立着。 一队队侍卫在周围巡逻,无人说话,只有兵甲碰撞发出的金属之声,沉闷又冰冷。 偶有飞鸟扑棱棱路过,翅尖掠过枝头,落下一地零星雪沫。 萧钰深深的吸了口寒气,放下窗帘,此一去,便再无回头啊。 …… 不出意外,轿子在宫门口被拦下,御林军小分队的队长韩爽上前一步,拦在轿子前,下巴抬起,眼神倨傲,“什么人——皇宫重地,无诏不得擅入!” 轿子停下,随行的侍卫冲着韩爽抱了抱拳:“这位大人,轿子里乃是八殿下和我家世子,八殿下回宫也需要诏书吗?” 韩爽一怔,随即挑眉道:“这是摄政王府的轿子?” 他是韩家的旁支,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混进了御林军,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眼力见还是一流的。 之前文武众臣去摄政王府大闹一场,没讨着好不说,还坐实了小摄政王的位置,让人家立了威,从此家里便告诫他,日后不得招惹小摄政王。 他心里一凛,立刻收起了之前的倨傲姿态,退后拱手道:“末将有眼无珠,惊扰了八殿下和世子,末将有罪,望殿下世子恕罪。” 说着便跪下来。 萧钰坐在轿子里和君容对视一眼,转头对帘子外的侍卫道:“尚铭——” 尚铭就是之前在地宫里表现还不错的那个侍卫,回来后萧钰让人调查了一下,他家世清白,没什么问题,萧钰便把他调到自己身边来。 今天就是他带队随行。 闻言尚铭立刻上前掀开轿帘,萧钰的脸露出来,韩爽好奇的不行,悄悄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 萧钰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道:“不知者无罪,韩队长起吧,如今宫内可还安生?” 韩爽站起来,眼睛转了一圈,“宫里有怜贵妃娘娘坐镇,自然一切都好。” 萧钰极快的挑了下眉,“哦?” 这一声听不出喜怒,叫人摸不着头脑。 韩爽立刻闭嘴,自己说错了? 萧钰看了尚铭一眼:“走,入宫。” “是。” 尚铭放下帘子,韩爽立刻退到一边,“恭送殿下,世子。” 看着轿子从自己身边经过,径直入了宫门,尚铭摸了摸下巴,“嘶——世子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对怜贵妃不满意?可怜贵妃不是他姨母吗?” …… 轿子入宫之后,尚铭低声询问:“世子,要去怜贵妃娘娘的云芳宫吗?” 他等了一会儿,萧钰的声音才从轿子里传出来,“不去,直接去御书房。” 尚铭一怔:“御书房?” “嗯。” 说完这句,萧钰就没了下文,尚铭也没敢追问,对着周围的人道:“去御书房。” 宫里的路弯弯绕绕,尚铭等人第一次入宫,找不到路,还是找了个小太监带路才找到。 轿子停在御书房的台阶下,御书房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一见有轿子停下,其中一个眼神惊慌,给了同伴一个眼神,急急忙忙就推门进去。 尚铭狐疑的看着那小太监,转身给萧钰掀帘的时候,低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正文 第28章 鬼鬼祟祟 萧钰盯着御书房门口的位置,眼神微冷,“哦?进去一个?” 尚铭颔首:“是,属下刚才见到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进去,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萧钰眯了眯眼,“知道了。” 她轻轻摆手,尚铭躬身退到一边。 君容裹了裹狐裘,从轿子里出来。 “走吧殿下,咱们进去瞧瞧,看看这御书房里藏着什么秘密。” 君容不明所以,跟在萧钰身后上了台阶。 小太监忙跪下行礼:“奴才见过八殿下,见过世子。” 萧钰垂眸睨了他一眼,“里面有人吗?” 小太监头埋得低低的,闻言轻轻颤抖一下,“……有。” “谁?” “周总管在里面收拾东西。” “周总管?你是说周喜?” “是。” 君容看一眼萧钰,周喜他见过,是他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大内总管,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平时慈眉善目的,笑起来像个菩萨。 萧钰说完那句话就没下文了,小太监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都快落下来。 他呼吸慢慢放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良久之后才听萧钰说:“开门。” 他如获大赦,忙从地上爬起来,“是!” 小太监推开御书房的门后,就恭顺的退到一边站着,“殿下,世子请——” 萧钰和君容一前一后的进去,一打眼就见两个人站在御案前。 “周公公,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钰轻声问了一句,周喜手里忙捣鼓几下,随即转过身来跪下,笑吟吟道:“哎呦喂,奴才给八殿下、世子请安,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了?” 萧钰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他和身后的小太监,“周公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周喜脸上笑意一僵,随即摆手道:“奴才这不是瞧着御书房久不用积灰了吗?所以进来打扫打扫。” “这种活不该是下面的太监和宫女做吗?” 萧钰走近一些,敏锐的察觉到这俩人更紧张了些。 她转身对着君容招招手,“殿下,来,熟悉熟悉这御书房,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接见大臣。” 君容绷着小脸走过来,目光落在御案上,看着那些堆积了不知道多久的奏折,伸手摸了下,指腹瞬间沾到了淡淡的浮灰。 他转头看向萧钰,默默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食指指腹上一个椭圆形黑印。 萧钰挑挑眉。 周喜不知道这俩人在后面干什么,八殿下和世子没出声让他起来,他也不敢动,只能僵硬的跪着。 “底下的奴婢们毛手毛脚的,奴才不放心,御书房是何等重地,奴才自然得是亲自来看看才行。” “那周公公真是辛苦,行了,这边没你的事,下去休息吧。” 周喜一怔,没想到萧钰这么痛快就放过他们。 小太监询问的看向他,周喜瞪他一眼,忙站起来,“多谢世子体谅,老奴告退。” 俩人快步走出去,门缓缓关上。 君容不解的问:“他们明显就有猫腻,为什么不再问问?” 萧钰扫了一眼御案,“殿下摸到这灰尘,当是知道周喜撒谎了,这里他根本没有仔细打扫。” “嗯,他说底下人偷懒应该是真的。” 他看着自己指腹上的灰,萧钰笑笑递给他一方干净的手帕:“殿下擦擦手。” “多谢。” 萧钰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视线一一扫过这里的每样东西,最后一拍桌子,轻笑道:“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嗯?” 君容抬起头,攥着帕子,“世子看出什么问题?” 萧钰:“殿下仔细看,这御案上东西都没少,玉玺也在,若是没人动过,灰尘应该分布的很均匀,可你看——” 她伸手虚虚的在上面比划一下:“这里明显有擦痕,应该是挪动时留下的,还有这册子上浅浅的手印。” 君容探头去看,还真如萧钰所言,原本平铺的宣纸上积了一层灰,但有一面灰尘乱七八糟,而旁边的奏折上还有几个指印,应该是有人拿起来打开看完又放下。 “他们在找什么?” 萧钰沉吟片刻道:“应该是圣旨或密诏之类的东西。” “我父皇去世多日,他们怎的现在才找?” 君容随手拿起一个奏折,打开一看,唇瓣便抿了起来。 他虽然这段时间学了几个字,但想看奏折,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几乎只认得一个萧字。 萧钰也快速的翻看奏折,这些都是皇帝还活着的时候送上来的,鸡零狗碎的事儿,没什么有价值的。 翻到最后,她忽然手一顿,容容怎么没声了? 她扭头看向身边,见君容盯着奏折发呆,轻轻的在他耳边打个响指,“回神。” 君容一惊,眼里的光迅速积聚起来。 他抬头看向萧钰:“世子……” “这奏折上有花,值得你看的这么入神?” 她伸手从君容手里把折子抽出来,瞄了一眼,视线顿时凝固了,“这折子……时间有点妙啊。” “陛下龙体有恙,当及早做打算,后宫嫔妃如何安置,皇子们该如何安置,以及萧家……” 萧钰声音一顿,“呵,这折子怕是那张太傅写的,字里行间就差指着鼻子骂我父王是个乱臣贼子,又不敢直说,拐弯抹角的,怕是毕生所学都用在怎么埋汰人上了。” 君容压下心里的失落,“这折子上有两个手印,一左一右,该是有人捧着看过。” 萧钰颔首,把折子合上:“我大概能猜到周喜在找什么——” “怜贵妃娘娘到——” 话音重合在一起,萧钰打住话头,转头看向御书房外,轻笑一声:“来的倒是快。” 君容从御案后走过来,站在萧钰身边。 萧钰却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把龙椅擦了一遍,“殿下坐。” 君容瞪大眼睛:“我?” 萧钰点点头:“对,你。你是未来的皇上,登基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差。” 说着她双手按着君容单薄的肩膀,把人按在椅子上。 “吱呀——” 门开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世子来了怎的不去本宫那里坐坐?” 正文 第29章 怜贵妃是个聪明人 萧钰和君容抬眸看去。 怜贵妃扶着宫女安宁的手莲步轻移,从门口走过来的时候,室内的光都明亮了些。 她是摄政王妃的嫡亲妹妹,芳龄三十,比王妃小了五岁,姐妹俩从小就被人比较来比较去,彼此都活在各自的阴影中长大,关系还真是说不得有多好。 不过怜贵妃的容貌确实要比王妃美上三分,王妃就是个气度雍容的大美人,怜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肌肤细腻白嫩,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是含情脉脉,也难怪圣宠多年不衰。 她笑盈盈的看向萧钰和君容,“本宫是不是该向殿下行礼?” 君容下意识看向萧钰,萧钰走下台阶,对着怜贵妃拱手道:“许久不见,娘娘近来可好?” 怜贵妃上前虚扶了一把,柔声说:“世子不必多礼,你马上是要做王爷的人,见面了本宫需向你行礼才是。” 萧钰顺势直起身子,“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等殿下登基,你便是皇太妃了,何须向我行礼?” 俩人对视一眼,怜贵妃微笑,转而说起了其他事:“听说世子前些日子落水了,当时本宫忙着照看陛下,无法抽身出宫,只派人问了两句,送些药材罢了,世子如今可是大好了?怎的本宫瞧你神色还是有些倦怠?” 萧钰侧身道:“娘娘坐下说话吧。” “嗯。” 怜贵妃在一边的红木圈椅上坐下,安宁默默站到她身后。 萧钰在她对面落座,“娘娘的心意我知晓,落水之后我的身子便不大好,近日天气越发寒冷,我畏寒罢了。” “那世子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如今王府里没个主事的人,还得世子多多操劳。”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王妃身子如何?她也畏寒,一到冬天就不爱动弹。” 问完怜贵妃便不着痕迹的打量萧钰的脸色,萧钰半垂着眸子,神色如常,“王妃前些天身子不大好,守灵都不成,这些天好些了。” 怜贵妃红唇轻抿,早先俩人入宫的时候,她便觉得世子和她姐姐的关系有些微妙,如今看来,当真是有嫌隙,若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哪里会是这般淡然的态度? 心里有数,怜贵妃对萧钰的态度也真诚些,“好好的御书房,连杯热茶都没有,世子和殿下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不妨去本宫那里坐坐,咱们一起吃顿饭?” 她美目流转,视线落在君容身上,似是征询。 君容刚想看向萧钰,便见萧钰已经看了过来。 昨日说的话蓦地涌入脑海——“那就明日进宫证明给我看。” 君容立刻挺直腰板,“多谢贵妃,不过本殿下和世子还有事处理,只能辜负这番美意了。” 被拒绝怜贵妃脸上也未见不快之色,“既然如此,那本宫让人送茶点来,什么时候殿下和世子有空,再去也不迟。” 萧钰起身:“我送送娘娘。” 怜贵妃笑吟吟的看着他,“好啊。” 君容目送俩人离开,皱皱眉,自己刚才表现的还行吗? …… 萧钰扶着怜贵妃出了御书房的门,怜贵妃抬眼看着灰蒙蒙的天,感叹道:“今年的雪下的似乎格外大。” 萧钰没答。 怜贵妃也不在乎,俩人慢慢下台阶,怜贵妃道:“世子留步,天寒风硬,回去吧。” 萧钰松开手,微笑道:“贵妃娘娘也是,等过些日子殿下登基,后宫妃嫔自然会好好安排,必不会叫娘娘受了委屈。” 说完,她凑近些,压低声音:“所以娘娘就别让周喜去瞎翻了,被人逮到,留下话柄对娘娘不好。” 怜贵妃一怔,脸色微变:“世子如何知道是我?” 萧钰眼中带着几分了然,“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怜贵妃:“……” 她沉默片刻,盯着萧钰看,良久后再次展颜一笑:“世子果然聪慧过人,那世子可知我想要什么?” “娘娘想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什么,你安安分分在后宫,谁也奈何不了你,若是搅合进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的浑水……娘娘该比我更清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倚仗,便是颗随时可丢弃的棋子。” “世子说的倚仗在哪里?” 萧钰笑着转身看向御书房,“娘娘无子,殿下无母,你若真心相待,殿下必然念及娘娘恩情。” 怜贵妃轻轻摇头:“世子莫唬本宫,皇后还在,怎么着这太后之位也落不到本宫头上,便是改族谱,过继殿下,也该是过继到皇后膝下,方为名正言顺。” 萧钰轻笑:“谁说一定要有名分才行,宫里,向来是得帝心者,得荣华。” 怜贵妃眸光一动,“本宫……” “娘娘回去好好想想,是做枚棋子,还是安享荣华。” 萧钰扔下这一句,转身回了御书房。 安宁上前替怜贵妃整理下狐裘,轻声问:“娘娘,世子是什么意思?他在为你出谋划策?可信吗?” 怜贵妃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热气遇冷便化作白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或许可信吧,他说的没错,本宫膝下无子,陛下一死,毫无倚仗,定国公府……呵。” 怜贵妃指甲嵌进手心,“大家族里还指望什么呢?” 安宁看着贵妃冷漠的神色,心疼道:“夫人那么疼娘娘,不会不管娘娘的。” “我娘?” 提到母亲,怜贵妃的脸色微微和缓,她摇摇头,“她这辈子都被父亲压着,她再怎么爱护我,终究不会与父亲对着干,算了吧。” 怜贵妃慢慢的往回走,越是想到定国公府的无情,她越觉得萧钰说的在理。 八殿下在后宫没有倚仗,自己这么多年在后宫还是有些人手的,护着他点,到时候就算太后压着自己,有皇帝在,自己也依然可以活得很好。 何乐而不为呢? …… 御书房里,君容好奇的看着萧钰,“你好像对怜贵妃的态度好一些?” 萧钰挑挑眉:“殿下很敏锐。” 她也不隐瞒:“怜贵妃虽然是我姨母,但她和王妃不一样,她啊——” 萧钰笑了下,“是个聪明人。” 正文 第30章 小皇后年十五 君容回想以前,怜贵妃得宠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入冷宫了,倒也没什么交集,所以这个人他不是很了解,萧钰这么说,那应该还行。 “你是怎么打算的?” 君容比较好奇他们出去说了什么。 萧钰也不隐瞒,“周喜是她派来的,估计就是在找先帝留下的遗诏,看看怎么安排后宫嫔妃,不过当初陛下病的床都起不来,能勉强写下诏书立你为储君,就很不容易了,哪有精力安排她们?” 关于这方面的事,君容一无所知,他认真的问:“那应该怎么安排先帝的妃嫔,以前的人是怎么处理的?” 萧钰:“按照祖制,膝下无子的妃嫔要殉葬。” “什么?殉葬?活生生的人殉葬?” 君容从龙椅上站起来,“太残忍了。” 他眉头皱的死紧,“没有人反对吗?” “当然有,一开始是全部妃嫔殉葬,后来改成无子的妃嫔殉葬,再后来,到了仁安帝的时候,也就是你祖父那一代,说活人殉葬伤天害理,便废除了这个规定。” 君容:“……啊。” 他干巴巴的应一声,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看着他小脸上情绪变化,萧钰觉得颇为好玩,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角。 君容见他笑了,目露茫然之色,他在笑什么?笑自己吗? 想起他方才一本正经的说殉葬,君容渐渐木然,哦,他知道了,他刚才在忽悠自己。 “世子……” 幽怨的眼神投过来,萧钰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咳,不说这个,说说妃嫔吧,在安排之前,你和我去见一个人。” “谁?” “继后颜氏。” …… 出了御书房,萧钰和君容并肩走在后宫里,一边走一边与他讲继后的事。 “继后你应该没见过,听说过吗?” 君容摇摇头:“我在冷宫长大,先皇后死的时候我们都没出去,更别说继后了。” “是了,冷宫里的人无论什么场合都会被人遗忘。” 萧钰抬手帮君容拂过树枝,“先皇后去世,先帝有意在后宫诸妃中提拔一人,可挑来挑去发现势力盘根错节,便没有轻举妄动,一拖再拖,拖到他自己病危。” “这个时候就有人上书说要给陛下娶继后冲喜,当时陛下也是病的昏了头,力排众议,真的答应下来,下旨从三品及以下官员家择嫡女入宫。” “三品以下?” 君容不解:“虽然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官职,但三品以下听起来不是很高吧?” “自然不高,三品以上的大员在京都还真不少,殿下猜猜,为什么陛下要这么做?” 萧钰有意锻炼君容的能力,时刻让他多动脑子。 君容看着远处的红墙,想着方才萧钰说的势力,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官员的品阶太高,会对他不利?” “殿下聪明。” 萧钰赞赏的看他一眼,“八九不离十。” “每任帝王登基之初,为巩固地位权势,多半会娶世家贵女为后为妃,让她们彼此牵制,妃嫔的娘家为自己的利益,自然不会站在一条线上,这也算是一种对前朝的制衡。 可到了后期,帝王坐稳了皇位,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和妃子勾结,若是妃子有子嗣,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争权的心思,危及统治。” 君容听得认真,若有所思道:“是以这一次父皇怕新后娘家势力太大,才选择了小官的女儿?” “对,继后若是有孕,又是嫡子,那太子如何自处?这些都是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个小官的女儿,娘家无权无势,好拿捏,也威胁不了储君。” “继后颜氏便是如此,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寒门子弟爬到这个位置不易,他算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家中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加上颜氏长得颇为貌美,一眼便被陛下看中,后问了家世,当场便下旨赐婚。” 萧钰面色如常,眼里却不由得浮现几分讥讽之意,“殿下知道继后颜氏年方几何吗?” 君容摇摇头:“我猜不出,十七?” 萧钰侧脸睨他一眼,“殿下真是天真。” 君容:“……” “十七岁算是大龄了,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除了高门贵女早有安排,其他的正常十五岁及笄后便嫁人生子。这位继后,今年才及笄。” “啊?十五?” 君容震惊,“可她才嫁过来一年吧?以后怎么办?” “是啊,花一样的年纪,嫁过来不到半年陛下便去了,等你登基,她便是太后,自此只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君容脚步一顿,面上有些不忍,“不能放出宫吗?” 萧钰这回倒是没说他天真,她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想摸一下君容的头,可想到这是在宫里,她颇为遗憾的收回手。 “殿下,你很善良,这很好,心存善念方能真正做一个好皇帝,可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颜氏嫁给陛下为后,将来放出宫去,谁敢要?嫁人了算不算是背叛先帝,是不是不贞?” 君容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他看着萧钰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似是悲悯又似是嘲讽,他看不懂,猜不透,却能感觉到一股寒意慢慢的渗透全身。 “走吧,等你真正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萧钰径直向前走,君容默默的跟上,剩下的路,俩人谁也没再主动说话。 …… 继后颜氏住在后宫里的寿宁宫,站在宫门口,萧钰抬头看着匾额上“寿宁”两个大金字,颇觉嘲讽。 寿宁?先帝你这心思还能再明显点吗?可惜冲喜也没成功,该死就是留不下,折腾也是白折腾,平白害了人家姑娘。 寿宁宫门口的侍卫们见到萧钰和君容立刻伸手阻拦:“来者何人?” 萧钰取下腰间的令牌递到侍卫面前:“我乃摄政王府世子,萧钰。” “这位是八殿下。” 侍卫们见到王爷的腰牌,立刻跪下来,“卑职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正文 第31章 不可放虎归山 萧钰这次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君容。 一起住这么久,君容和萧钰多少也培养出默契了,萧钰一个眼神,他便知道什么意思。 君容转头面色从容的对侍卫道:“起来吧,本殿下和世子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你进去通报一声。” 侍卫起身:“是,卑职这就去,殿下世子请稍等。” 侍卫小步快走着进了寿宁宫的庭院,匆匆忙忙的去通传。 片刻后,细碎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萧钰和君容抬眸看去,入目便是一团淡青色。 再往上,女子容貌娇俏可人,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纹的对襟裙袄,外面罩着银狐裘,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 萧钰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想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抵如此了。 这就是先帝娶的继后?这般容貌嫁给那个糟老头子还真是可惜。 萧钰心里各种八卦,脸上却端的一本正经。 “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钰慢慢跪下,君容也跟着要跪,继后颜霜立刻上前,伸出手虚虚的托在君容的胳膊上,“殿下马上继位,不必对本宫行如此大礼。” 君容一怔,萧钰立即道:“礼不可废,娘娘是中宫皇后,是国母,殿下即便继位也是您的儿子,该尊称娘娘一声母后,行礼是应该的。” “世子说的是。” 君容避开颜霜的手坚定的跪下来,“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颜霜见状也没再拦,直起身子受了这一礼。 “好,免礼,殿下和世子快起来,外面天寒,进殿说话吧。” “是。”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跟在颜霜身后入殿。 “二位请坐,碧荷——给殿下和世子上茶。” “是,娘娘。” 容貌清秀的宫女转身出去,片刻后回来给三人手边放了热茶。 碧荷脚步轻轻的走到颜霜身后站定,颜霜露出得体的微笑:“不知殿下和世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君容说话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磕磕绊绊,此刻面对颜霜,想想之前萧钰和自己说的,他没有多少紧张,反倒对颜霜有淡淡的同情之心。 “儿臣早就该拜会母后了,但之前……” 他止住话头,颜霜眸光闪了闪,“殿下有这份心就很好,倒也不必亲自来走一趟。” 萧钰见颜霜是个有眼色的,心里对她的印象又好几分。 “皇后娘娘说的是,之前殿下受了伤在王府修养,今日好的差不多,臣便带着殿下回来,登基势在必行,后宫妃嫔如何安排,也是问题。”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对后宫妃嫔比较了解,如何安排,还需殿下与娘娘商议。” 颜霜不着痕迹的打量萧钰几眼,摄政王府小世子,这容貌还真是一等一的好,说话办事处处妥帖,是个圆滑的,不过对八殿下,倒也能看出几分恭敬,处处突出殿下,言行间以殿下为首,实属难得。 她心下千回百转,知道该如何面对二人了。 “世子此言有理,本宫虽然年轻,却也做了近一年的中宫之主,大大小小的妃嫔,我皆知一二,殿下和世子有何不懂,尽管问便是。” 君容拱手道:“那就有劳母后了。” 萧钰颔首:“后宫妃嫔有子嗣者和无子嗣者应当分别安置。” 颜霜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这是自然,按照祖制,有子嗣的妃嫔当随子去封地而居,无子嗣者迁居天颐宫,颐养天年。” 这方面君容不是很懂,此时又插不上话,只安静的听着。 萧钰摇摇头:“若是按照以往,这倒不失为好办法,可如今吾主年幼,势单力薄,此法不可行。” “哦?那世子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 颜霜家里无兄弟,自小父亲便把她当儿子来养,教她读书写字,也常常与她分析朝政,是以她虽然是个闺阁女子,却对官场上的事颇为敏感。 此刻不免生出了探讨之心。 萧钰也没什么避讳,“如今皇室中皇子众多,年纪合适的也不少,若是放任他们母子回封地,日久失察,难免生出野心。不如把他们的母亲养在宫内,让他们自己去封地,到了年底可入京团聚。这样他们有什么想法,也该掂量掂量。” 颜霜一怔,看向萧钰的眼神顿时变了,“世子此行怕是会激起他们的怨愤。” “娘娘,世无双全法,如今我们别无选择,放虎归山就是养虎为患,待到他们羽翼丰满,我们就危险了。” 萧钰抚了抚袖子,指腹从上面的暗纹划过,声音平静:“何况,太妃们只是在宫里养老,我们并未亏待,他们又有何不满呢?” 颜霜沉默,垂下眼看着地砖出神。 世子说的有理,殿下年纪小,又是冷宫出身,明明还是个需要人教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其他有权有势,有娘家撑腰的皇子? 他们若是心生不满,难保将来不会掀起内乱。 君容看看萧钰,又看看颜霜,默默的思考他们说的话,隐隐明白了些,“所以那些太妃们就是人质?” 他这话一出,萧钰和颜霜都看了过来。 君容微怔,忍不住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怎么……我说错了?” 他一紧张又小心翼翼起来。 颜霜弯弯唇角,用手帕抵着唇角,“殿下没说错,就是太直率了些。” 君容:“……” 他扭头看向萧钰,有点不好意思。 萧钰笑着把茶杯往他那边推:“殿下喝口茶吧。” 君容:“……哦。” 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是吧? 有单纯的八殿下在中间调节,方才沉郁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颜霜与萧钰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笑意,刹那间俩人竟有种知交好友的错觉。 萧钰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唔,好茶,余韵悠长,入口回甘。” 颜霜笑道:“世子喜欢便好,这茶是我自己制的,在茶叶里放了点烘干的花瓣。” 萧钰挑眉,“难怪臣在里面尝出淡淡的梅香。” 颜霜:“世子若是喜欢,本宫送你一些。” “娘娘客气,君子不夺人所好,娘娘留着便是,臣不懂品茶,给了也是浪费。” 正文 第32章 世子观察的可仔细了 萧钰和颜霜把后宫的妃嫔一个个念叨一遍,定好了品阶之后,只剩下颜霜和怜贵妃没安排。 颜霜迟疑着看向萧钰:“贵妃膝下无子,不知世子有何打算?” 萧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唇边带着分不清真假的笑意,双眸明亮的盯着颜霜,“娘娘觉得该如何安排?” 颜霜微微坐直,神态从容,“按照礼法,怜贵妃当晋封为贵太妃,不过世子有意让殿下养于怜贵妃膝下,贵太妃就稍显不足,不若破例晋升为皇贵太妃,也算是全了殿下的脸面。” 她眼神片刻未从萧钰的脸上离开,带着几分试探。 萧钰颔首,“娘娘安排的极为妥当,待日后娘娘成了太后,诸位太妃,还要娘娘多费心管理。” 颜霜神色缓和下来,眼里笑意再起,“嗯。” ……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君容从颜霜的寿宁宫里出来还有点回不过神,不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绕绕,他听得有些吃力。 萧钰见君容怔怔的,提醒一句:“殿下,小心台阶。” 君容扭头:“啊?” 怕什么来什么,他脚下一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好在萧钰眼疾手快,揪住了他狐裘的领子把他拽了回来。 得亏他现在瘦弱,不然这狐裘的系带可能直接就断了。 萧钰把人拽回来,松开手,看着君容被勒的发红的脖子,无奈道:“想什么呢,路都不看?再有下次,我非让你摔下去长长记性不可!” 君容心有余悸的扯着狐裘带子,讪讪道:“没什么,就是你们方才说的那些我很多地方没明白。” “哪里没明白,回去我再同你说。” “哦。” 君容乖乖的跟在萧钰身后下了台阶。 俩人走远些后,寿宁宫对着院子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开,碧荷看着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忍不住皱眉:“娘娘,奴婢瞧着殿下是不是太依赖世子了些?” 颜霜站在窗边目送俩人远去,轻声说:“你只看到殿下依赖世子,却没看到世子扶持殿下。” 碧荷疑惑:“啊?” 颜霜温柔的睨她一眼:“以后这种话别随便乱说,你且看着便是。” “是,奴婢记得了。” 颜霜收回视线,看着萧钰给君容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雪,喃喃自语:“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萧钰……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 萧钰带君容先回了御书房,叫来周喜,“去把贤荣宫收拾出来,以后殿下住在那边。” 周喜愣住,“世子,历代皇上都是住在永安宫……贤荣宫虽然离前朝近,但小了些,不太合适。” 萧钰看向君容,“殿下以为呢?” 她提笔在宣纸上简单几笔画出前朝到后宫的分布图。 “这是明光殿,上早朝的地方,后面是撷芳殿,待客办宴会所用,再往后——过了这道墙,便是贤荣宫,周公公说的永安宫在贤荣宫后,位于后宫与前朝之间,是历代帝王的住所。” 君容看着那画出来的几个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永安宫上。 一想到那是他不负责任的父皇住的地方,他心里就一阵反感。 是以他抿着唇,指尖在贤荣宫上点了点:“就贤荣宫吧。” 八殿下这么说了,周喜自然也不能再劝,拱手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收拾!” “殿下不喜欢太华丽繁复的装饰,简单清雅为主。” 周喜一顿,随即应下。 君容扭头看萧钰,有点诧异:“世子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萧钰轻笑:“殿下在我的院子里住了几天,穿衣都喜欢穿花纹素雅,颜色清淡的,我屋子里外是两套茶具,你明显更喜欢用青瓷无花的那套。” 君容慢慢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萧钰竟然这么细心!连他喜欢用什么杯子都知道。 “那你让我选择贤荣宫是因为……” “贤荣宫是开国皇帝最早的住处,里面装饰简单素净,虽然比起永安宫小了些,意义却不同。” “开国皇帝最初的时候还是很勤勉的,后期修建永安宫,便沉溺女色,疏于朝政,你如今住在贤荣宫,可以说是想效仿太祖,建功立业,振兴大乾。” 君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萧钰往边上的椅子一坐,懒洋洋的支着下巴,“不过对于那些有事没事就喜欢缅怀的老臣来说,还挺有效果的。” 君容抿唇笑了起来。 “好了,殿下现在闲来无事,我教你练字吧。” 提起练字,君容顿时来了精神,兴奋的一点头:“好!” 他想快快识字,这样他就不会对着奏折书本束手无策,也不用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干瞪眼,那种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 萧钰随手拿起一个奏折,“我们就从这个奏折学起,来——” 君容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笔一划的写字,听着她字正腔圆的把字念出来,也跟着模仿。 俩人一个教一个学,倒都很有耐心,下午的时光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周喜进来的时候萧钰刚好教完君容,坐在一边休息。 “周公公,可是收拾完了?” “回世子,都收拾妥当了,殿下和世子可以移步去看看,若是有哪里不满意,尽管吩咐奴才便是。” 萧钰点点头,“殿下,练一下午了,歇歇吧,走,去看看你的寝宫。” 君容听话的放下笔,手腕酸疼的不行,练的时候还没觉得不舒服,放下笔手腕一动才察觉到僵硬难忍。 君容慢慢的活动两下,走下来,“好。” 周喜在前面带路,俩人进了贤荣宫的主殿,地毯是猩红色的,没有多余的花纹,桌椅都用的红木,颜色深沉庄严,杯盏乃是白瓷绘红鱼,清新俏皮,周围的花瓶瓷器也多是造型简单的。 床榻上用的是浅金刺绣帐幔,锦被也是浅金色,绣祥云龙纹。 萧钰环视一周,低声问:“殿下可喜欢?” 君容满意的点点头:“挺好的。” “那就先这样,有劳周公公了。” 周喜忙摆手:“世子折煞奴才了,为殿下办事,那是奴才应该做的,哪有劳累一说?殿下喜欢,那奴才就高兴!” 正文 第33章 这波不亏啊 周喜不愧是常年在宫里伺候的,能稳坐大太监之位,说起好话来真是听得人浑身舒坦。 萧钰心下一动:“周公公熟悉宫内事务,你去找几个宫女太监来,殿下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挑好了人,我和殿下看看,再决定用不用。” 周喜身形一顿,随即腰弯的更低一些:“是,奴才这就去办,殿下和世子可还有何吩咐?” 萧钰看向君容:“殿下?” 君容沉吟着摇摇头,“暂时没有,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周喜退出去,殿门关上,殿内安静下来,萧钰四处走动,视线落到角落里的香炉上,走过去揭开,里面一块四四方方的香料在静静的燃烧。 君容跟过来,往香炉里瞄一眼:“这香有什么问题?” “我看不出,稍等。” 萧钰走到后窗的位置,推开窗户,对着窗外比了个手势,那是寒衣教她的,用来召唤玄衣卫的暗号。 她刚做完手势,一道黑影蓦地闪过,萧钰侧身,一人利落的从窗户翻进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随即单膝跪地:“属下青衣,见过主子。” 萧钰反手关好窗户,“嗯,起来吧,寒衣说你最擅长识香辨毒,你看看,这香有没有问题,或者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药啊毒的。” 青衣带着青色的面具,走过来用手扇了扇,鼻翼轻动,眸光深沉,似是在分析成分。 萧钰和君容站在一边,谁也没出声打扰。 半晌后青衣盖上香炉的盖子,对萧钰道:“回世子,此香就是寻常熏香,带一点淡淡的安神成分,无碍。” 萧钰闻言倒没有立刻放下戒心,“你懂药理?” 青衣颔首:“属下自幼师从医圣鬼手,医理稀疏平常,唯独擅长毒之一道。” “我听说有些东西,单独一样是看不出什么的,但一旦一起用,便可成为剧毒。你瞧着这屋里的花卉,有没有可能合成什么毒?” 萧钰摊手转了一圈,青衣视线随她移动,扫了一圈之后摇摇头:“都是寻常花卉,和熏香也不冲突。” 萧钰这才放下心:“那便好。” 青衣眸光微动,看着萧钰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主子呢,之前一直是寒衣跟着,昨晚寒衣找到自己,要自己跟着主子进宫,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对主子心存敬畏,不然被主子看出来,回来他就揍自己! 当时他虽然答应的好,但心里没真的当回事,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一个小孩子,之前也没展示出什么过人之处,忽然成了自己的主子,他怎么会轻易的信服? 不过今天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倒是刷新了他对小主子的认知,够谨慎,够聪明,这就可以了。 他默默的垂下头,站在一边等着萧钰的吩咐。 萧钰不着痕迹的瞄了他两眼,估摸着他的年纪也不大,应该和寒衣相仿,戴个青色的面具……所以这是青衣名字的由来吗? 据说玄衣卫有七个小队长和一个首领。 首领自然是寒衣,而七个队长,其中一个就是青衣,剩下的六个她还没见过,看来得找个机会让寒衣带自己认认人。 她在桌边坐下,没等她开口,青衣就走过来端起茶壶和茶杯检查起来,随即放下,亲自给萧钰和君容倒了茶,“殿下,主子请——” 萧钰也不客气,端起来喝了一口,“嗯,看来周喜还算识趣,殿下身边目前无人可用,留着他倒也无妨,等到培养出亲信,再换下周喜也不迟。” 君容抿抿唇,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才发现,自己还真是赤条条,一无所有。 一穷二白不说,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之前在冷宫里,他和母妃的衣服一开始是母妃洗,他长大一些后,就是他做这些粗活累活,至于饭菜每天定时有人送来,虽然不怎么好,也勉强能填饱肚子。 那个时候他也不觉得自己穷困,没成想出了最糟糕的地方,他反倒越发觉得自己捉襟见肘。 “嗯,先按世子说的办。” 萧钰见君容面有忧色,没有安慰,反倒是勾起君容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殿下,我之前教你的又忘了?” 她说话的时候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情绪,可君容就是莫名有点怕。 “没有。” 他盯着萧钰清亮的眸子,就见萧钰眉眼微弯,似是在笑,但那里面分明没有笑意。 “没忘殿下就把头抬起来,你在担心什么,我看的一清二楚,你要是想做个合格的帝王,首先,你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让人轻易看不穿你的心思,私下里你什么样都没关系,哪怕你坐着抠脚,我也不会说你。” “但在朝堂之上,在人前,你装也要装出个帝王范来,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你面对大臣们表现的就很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不笑。” 君容舔了下嘴唇,萧钰拇指立刻按在他的下唇上。 君容:“!!!” 他舌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差点舔到萧钰的指尖! 他垂眸看着萧钰细白的手指,指甲修剪的刚刚好,泛着淡淡的粉色,很好看…… 啊呸,现在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啊! 他干嘛忽然做出这种举动? 君容浑身僵硬,不敢动。 旁观的青衣也没想到自己小主子会忽然做这种事,神情顿时复杂起来,怎么看着像个登徒子似的? 随即他目光落在八殿下的脸上,眯眼打量,唔,长眉星眸,红唇弧度刚好,确实挺好看的,尤其那眼神,瞧着柔弱,实则倔强,最是能激起人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小主子不会真的看上人家了吧? 断袖……也不是不行,那摄政王府的香火不就断了?也不对,应该是皇室的香火断了,咦?这么一看,他们不亏啊! 可以可以。 青衣眨眼的功夫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萧钰不知道这俩人在想什么,她不过是顺手为之,“殿下,在外面不要做这些小动作,不够威严霸气。” 君容乖乖的应一声:“哦,好。” 正文 第34章 夜袭! 随后萧钰又给君容说了些注意的事,君容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之后认真听了都默默记下来。 趁着萧钰喝茶润喉的功夫,君容又感慨,萧钰他是真的厉害,懂得这么多,都是他父王教的吗? 他有心想问,但想着摄政王刚刚过世,属实不好提起,便按捺下心思。 一时间俩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而一直安静做背景板的青衣,更是直接被忽视,直到周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世子,奴才选了几个伶俐的孩子,你们可要一见?” 萧钰放下茶盏看向青衣,给他一个眼神,青衣会意,拱手后立刻跑向后窗,扶着窗棂一跃而出,再小心的把窗户关好。 君容这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 周喜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一共八人,进来后一字排开站好。 “奴婢(奴才)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八人齐刷刷跪下,行礼之间能看出来是经过精心调教的。 萧钰食指在桌面轻扣,“头抬起来,让殿下看看。” 君容按照之前萧钰教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八人。 宫女们稍显羞涩,太监们倒是坦然。 君容和萧钰一并瞧着,宫女们个个眉清目秀,有两个容貌格外出挑,一个胜在气质,一个胜在娇媚。 萧钰眸光微凝,周喜这小心思啊…… 她没有立刻发作,转头去看那四个小太监,小太监们长得白净,模样周正,有一个眼神格外灵动,萧钰不由得多看几眼。 君容余光见萧钰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也跟着看过去,见她瞧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不由得蹙了蹙眉。 “世子觉得他们可还行?” 君容忽然问,萧钰转头看向他,君容的眉头立刻松开。 萧钰没察觉这一点小不同,轻笑:“我瞧着都甚好,有劳周公公挑出这么几个妙人,个顶个的好看。” “好看”二字余韵悠长,在周喜的心里转了一圈。 他有点不安,世子这是何意?是不高兴了? 他惶然的看向萧钰:“世子,这八人——” “先留着吧,好用就用,不好用就唯你是问。” 萧钰似笑非笑的睨着周喜,周喜忙低下头,眼睛滴溜溜转:“是,奴才定会好好教他们伺候殿下。” 周喜说着转向八人:“你们日后就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你们务必尽心尽力,若是谁敢生出二心,欺上瞒下,咱家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奴婢(奴才)不敢!” 周喜顿时喜笑颜开,“殿下,世子,这八人还没有名字呢。” 君容疑惑:“没有名字?那你平时怎么称呼他们?” “原本是有,但一般都是随便起的,现下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赐个新名才好。” 这可难倒了君容,他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给人赐名?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萧钰。 萧钰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沉吟片刻后,她沉声道:“你们几个,从左到右,依次为问风、听花、挽雪、抚月。” 随即又看向四个太监:“招平,财满,进和,宝睦。” 大乾在名讳方面没那么多禁忌,只要不冒犯皇室名讳即可,所以萧钰起名字的时候就随意多了。 周喜在一边小声的念了一遍,宫女的名字倒是好听,风花雪月的,雅致! 只是这太监的名字……招财进宝? 君容显然也回过味来了,他努力的想要压下笑意,实在忍不住,就端起茶杯遮挡一二。 萧钰说完看向周喜:“周公公以为如何?” 周喜满面堆笑:“世子赐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就是听起来像是掉钱眼里了。 “行了,风花雪月留下,招财进宝出去候着。” “是!” 周喜见众人动起来,忙道:“那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传膳!” …… 这大概是君容第一次在宫里吃这么好的饭菜,记事起他就在冷宫,吃的是残羹冷炙,真正的佳肴美味,还是在摄政王府吃的。 风花雪月给俩人布菜,动作利落干脆,瞧着倒都还算不错。 萧钰给君容盛了碗汤:“殿下先喝两口暖暖胃,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你肠胃不好,吃饭不能急,得慢慢养。” 君容接过来安安静静的喝着,四个宫女退开,挽雪瞧着君容眸光微动,随即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萧钰身上。 …… 吃过晚饭,天色彻底黑下来,冬日天黑的早,消食得差不多了,萧钰让人抬水来,给君容沐浴。 君容瞧着萧钰坐在屏风后,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都是男子,但他实在是不习惯有人看着自己沐浴,哪怕中间隔了一层屏风,可那屏风大部分都是留白,啥也遮不住,反而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在浴桶边站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问:“世子,你不回王府吗?” 萧钰坐在桌边,眸光发散,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回,宫里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说者无意,落在君容的心里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垂下眸子,长睫微颤,“那……你能不能转过去?” 萧钰转过头盯着他,见他脸色泛红,后知后觉,哦~八殿下是害羞了? 她哭笑不得,怎么感觉他们这性格颠倒了呢? 明明她才是大姑娘,怎么反倒是君容不好意思? 她笑着背过身:“行,我不看你,你洗吧。” 君容见她打定主意不走,快速的脱了衣服往浴桶里一钻,甚至都没脱干净,亵裤还穿着。 他就这样坐在浴桶里,慢吞吞的往自己身上泼水。 萧钰坐在桌子边,眸光落在对面的梳妆台上,透过昏黄的铜镜,她看着自己的脸,有种不真实感。 已经穿过来几天了,她却还觉得犹在梦中。 无声的叹口气,萧钰想着君容才十岁,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不免有些疲惫。 她左手撑了下额头,忽然刮了一阵风,屋子里的蜡烛顿时摇晃起来,光影交错,各种形状交叠在一起,显得鬼影幢幢。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看向镜子,在她和镜中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殿内的烛火骤然熄灭! 眼睛在周围暗下来的一瞬间,是什么都看不清的,萧钰蓦地站起来,竖起耳朵听声,浑身紧绷着,蓄势待发! 正文 第3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黑暗无声而至,屋顶上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密密的连成一串,听起来有不少人在迅速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萧钰不由得在心里打趣自己,才穿过来多久,就经历了三次刺杀。 第一次寒衣只是试探,没有真的想下杀手,不然她现在也不能好端端在这儿站着。 可第二次和这一次,明显是动真格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冲着自己,还是君容? 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她也没闲着,凭着良好的记忆,萧钰抓起桌上的茶盏。 “砰砰砰——” 有人破窗而入,轻巧的落在地上。 君容眸光一凝,僵硬在浴桶里,蓦地后背浮上一层凉意,几乎是凭借着对危险的本能预知,他猛地从浴桶里爬出来,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疼,连忙跑向萧钰的方向。 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的,萧钰此时已然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她见有人向自己跑过来,攥紧了手里的茶盏,等着给人当头痛击,随即窗外月光一打,那人赤裸消瘦的上半身晃过白色,萧钰放下右手,大喝一声:“青衣!蓝衣!” 此次入宫,寒衣给她派了两个人,之前她只叫青衣出来,蓝衣一直躲在暗处,眼下形势未明,还是都叫出来比较保险。 她这一嗓子有些突然,喊的君容一懵,脚步微顿,萧钰猛地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然后捂住他的嘴,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道:“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动乱跑。” 说着,她提起膝盖,伸手在靴子外侧一摸,随即拔出一把匕首交给君容:“拿着防身。” 君容诧异,这哪儿来的匕首? 他一边想一边睁大眼睛四处看,萧钰站在他身前,五官全部提到了最敏感的状态。 四周很安静,没人说话,萧钰和君容的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整个殿内一片死寂,他们和躲在暗处的杀手无声对峙。 君容身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他的皮肤一滴滴落下,有一滴滑到他的眼角,他抬手想抹去,余光里蓦然闪过一道冷光,君容放下手,呼吸一窒,一柄剑从暗处迎着月光猛地刺了过来。 萧钰一个转身狠狠的把手里的茶盏对着剑来的方向砸过去,随即把君容向着一边推去,“跑!” 君容踉跄着扑到屏风上,屏风不稳向后一倒,砸在浴桶上,“噼里啪啦”的,杀手受到干扰,一时间不知道该追哪个。 他连忙爬起来凭借着月光向着门口跑,可杀手比他的速度更快,一人横空飞出一脚,君容眼睛瞪大,情急之下向后一倒,险险的避开了这一脚。 显然门是走不通了,杀手早就观察好了地形,说不定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把守,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君容捞起地面上的烛台,估计是刚才砸掉的,使劲向前一扔。 后窗传来两道落地声,君容猛地抬头看去,青色的面具在暗处一闪而过,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腰间一紧,有力的手臂环着他,君容靠在男子的身上,抬头摸了下他的面具,青衣沉声道:“殿下,是我,得罪了。” 君容抿紧唇,青衣从腰间抽出软剑,抬手横挡,就见横梁上跃下一人,剑尖直直的刺下来,剑身雪亮,见之让人心寒。 “铛”—— 兵戈相接,杀手用力往下一坠,青衣咬牙手上灌输内力一震,软剑斜斜的划过杀手的剑,剑身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隐隐有火星迸射,那一点光芒落在君容的眼里,君容看到前方有人从地上扑过来,他瞳孔一缩:“小心!地上有人!” 青衣得了提醒,抱着君容向上一跃,另有一人手持匕首跃至杀手身后,猛地一脚踩在杀手的手腕处,杀手闷哼一声,骨头断裂,顿时没了力气。 蓝衣俯身,匕首快速的划过那人的脖颈,血流喷射而出,他捞起一边的不知道是抹布还是什么,往人身上一盖,挡住了血。 杀戮无声的进行着,血腥味转瞬间弥漫至整个宫殿。 萧钰摸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但很明显,还在源源不断的进来。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她摸索到殿门边,抽出自己的腰带,狠狠的对着门口的人抽去,毫无章法反而更让人难以招架,她一脚踹开门,大喊道:“来人!救驾!有刺客!”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宫闱,宫门口的侍卫们隐约听到了动静,不确定的对视一眼,“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我好像听到有人喊?” 尚铭当机立断:“快进去看看!” 侍卫们冲进庭院,就见萧钰拿着一个矮凳,狠狠的砸向黑衣人,黑衣人灵活的躲过去,后面扑过来的不留神被误伤,砸的头晕眼花,摔在地上。 “快!拿下他们!” 萧钰冲到尚铭身前,快速的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借我一用,谢了!” “快来人!抓刺客!保护世子和殿下!” 小厢房的风花雪月和招财进宝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 今晚月色很好,即使不用火把,他们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萧钰提刀折身冲回殿内,喊道:“青衣,蓝衣,殿下交给我,你们速速离开!” “是!” 青衣带着君容从角落里出来,门一开,月光倾泻,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在君容现身刹那,所有的杀手像是闻到了血味的狼,前仆后继的提剑刺过来,简直像是疯了一样!青衣猛地横剑于身前格挡,“铛铛铛——” 萧钰绷紧下颌,一刀砍断柱子上的幔帐,捞在手中,冲到青衣身侧,一个滑步冲过去,刀身横扫,似是要割断杀手们的喉咙,这种情形下他们不得不退。 趁着这个空档,萧钰把手里的帐幔扔到君容身上,青衣居然奇异的理解了她的意思,拿着帐幔在君容的身上缠了几圈,把人裹得像个蚕蛹似的,然后往外一推。 君容出了殿门,立刻打了个哆嗦,这可是大冬天!他就这么浑身湿漉漉的披着层薄纱,简直快冻死了! 不过冷和命比起来,显然还是命重要,他大步往御林军的方向跑。 萧钰紧随其后,给了青衣一个眼神,青衣颔首,对着黑暗中的蓝衣吹了声口哨,“走!” 俩人从后窗齐刷刷的翻出去,杀手们一时间有点懵,有人哑着嗓子喊道:“那八皇子在外面!” “别追了,御林军来了,撤!” “就这么撤了?我们损失这么多人……” “废什么话,再不走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走!快点!” 杀手们不甘心的对视一眼,齐齐冲出去,萧钰横刀站在庭院中间,寒风瑟瑟,吹动她一角衣袍,有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她顾不上看,眼睛紧紧的盯着冲出来的杀手。 正文 第36章 真重口啊 萧钰提刀指着这些人,对身后的御林军冷声道:“给我全部拿下!” “是,世子!” 御林军一拥而上,没等靠近,杀手们忽然掏出一样东西,猛地砸在地面,随即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见。 “啊!” “咳咳咳——” “人呢?” “不好,他们跑了!” 萧钰见状眯了下眼睛,御林军还要往前冲,她把刀往地上一扔,“锵”的一声:“等等,别追了,去殿内把尸体拖出来,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或者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御林军们对视一眼,冲进了殿内,萧钰一直憋着的那股气终于吐出来,她转头看向君容:“殿下……殿下!” 君容原本身子就虚,今晚又是受惊又是挨冻,精神一松,立刻就昏过去了。 “来人——” 风花雪月,招财进宝立刻围了过来,“去,你们出宫去摄政王府,拿我的腰牌去请章大夫,告诉他人命关天,快点!” 萧钰把腰牌扔给问风,“尚铭你送问风去!” 尚铭立刻点人带着问风出宫。 “招财进宝,把殿下送到偏殿去。” “是!” 招平把君容背起来,其他几人在后面托着,火急火燎的把人送到偏殿,原本漆黑一片的偏殿瞬间亮起来,烛火摇曳,带着几分急促之感。 萧钰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冷静的吩咐:“你——” 萧钰随手指着一个御林军道:“你去大理寺和刑部跑一趟,把方才发生的事传出去,让他们今晚就严查京都里的可疑人员,明早入宫给我禀报。” “是!” “你——带人封锁消息,今晚发生的事不要在后宫大肆宣扬,若是有娘娘想来看望殿下,一律推到明天,她们若是执意追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 “你们再去找指挥使要二十人,把贤荣宫给我看住了,若是再出什么岔子,都给我滚!” 剩下的御林军们对视一眼,羞愧的低下头,那么多杀手混进来,他们竟然毫无察觉,不得不说是他们的失职。 萧钰静静的站了片刻,冷风一吹,她忽然又清醒许多,“对了,再让他好好查查御林军内部,这么多杀手安然无恙的混进来,究竟是他们实力太强,还是你们御林军干吃饭不干活?” “世子息怒!” 萧钰这番话不可谓不诛心,可更诛心的是,还真有这种可能。 “去吧。” 萧钰淡淡的摆摆手,一眼都没多看他们,提步向着偏殿而去。 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最后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片涟漪之后,渐渐归于平静。 …… 京都外翠玉山。 琴声幽幽,云雾袅袅,暗香浮动间,一枝红梅悄然绽放。 “唰——” “扑棱棱——” 有人自远处飞来,衣袂划过树梢,惊起一只寒鸦,嘎嘎叫着飞向远处,翅膀张开的刹那遮住了月亮一角,淡淡的阴影投落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如何?” 若有声音可堪入画,自成一景,当属眼前之人。 开口若玉石相击,淡淡若春风化雨,温柔中带着点薄凉,听之便觉尘世安稳,岁月静好。 他端坐于蒲团上,面具遮掩下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光如水。 飞掠而来的人单膝跪地,恭敬的唤道:“主子。” 他抬眼觑着男子的眼色,低声道:“主子,冬日天寒,您还是别坐在蒲团上,小心寒气入体。” “林鹤,你越来越啰嗦了。” 男子低垂着眉眼,轻轻的擦拭琴弦,修长的手指优雅美观。 “属下知错。” 林鹤扫一眼那手就觉得遍体生寒,连忙低头认罪。 “说说,京都如何?” “探子来报,刺杀失败,八皇子毫发无损。” “哦?” 男子手一顿,慢慢抬眼看过来:“为何?身边有高手?” 林鹤摇头:“非也,是那摄政王世子萧钰,当时他就在八皇子身边,危急关头,是他出手又救了八皇子一命,根据那些杀手的尸身来判断,当时应该有高手在场,看伤口,很多地方是一击毙命,单凭八皇子和病秧子萧钰,做不到。” 男子指尖在桌面无意识的轻扣,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雪白的狐裘展开,在月光下反射出水一般的光泽。 “萧钰……” 林鹤不出声,等着主子的吩咐。 半晌之后,那人才再次开口:“去吧,最近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安排。” “是。” …… 章大夫本来在王府里睡得正香,忽然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顿时火冒三丈,“哪个兔崽子不想活了,信不信老夫毒死你!” 他骂骂咧咧的一睁眼,就对上寒衣冰冷的面具。 章大夫:“……” 哦,算了,打不过,杀不得。 他赌气似的往床上一坐:“干什么?扰人清梦是要折寿的你知不知道?” 寒衣挑眉:“我不信这个,世子请你进宫。” “这个点进什么宫?她又怎么了?犯病了?” 寒衣冷声道:“是八皇子出事了,人命关天,烦请您老快些!” 章大夫倔脾气上来,腿一翘:“嘿,我就不快点你能把我怎么样?” 寒衣定定的看了他几眼,面具下的嘴唇微微上扬,“那只能得罪了。” 章老戒备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扒我衣服干什么?老夫真的不好这口……哎!轻点!” 外面等着的问风和尚铭等人:“……” 问风站在前面,无人看见她的脸色。 后面有几人窃窃私语,“不是说好进去叫人的吗?怎么……这动静听着不对啊!” “我们还在外面呢,好歹注意点影响吧?” “啧啧啧——” 问风:“……” 她盯着面前的门,心里也一阵犯嘀咕。 蓦地门开了,她眼睛一亮,就见一山羊胡子的老头,肩上挎着个小木箱,臭着脸走出来,头发乱七八糟的被挽了起来,斜斜的插着一根木簪,衣服也穿的七扭八歪,扣子都没扣对。 众人见状,眼神更加的微妙。 寒衣跟在他身后出来,关上门,转身的刹那冷冰冰的视线扫过众人:“看什么?” 正文 第37章 难兄难弟病秧子 御林军们一对上他的眼神,立刻鹌鹑似的低下头,问风也想低头,可一想到世子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问:“章大夫,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章大夫愤愤的哼一声:“走走走!” 问风如释重负的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章大夫和寒衣走在中间,其他人在后面跟着。 …… 进宫之后,问风带着众人来到贤荣宫,还没靠近,她就发现这边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走过去的时候,她被拦了下来,“有腰牌吗?” 问风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查的这么仔细。 她从怀里摸出萧钰的腰牌,“我奉世子之命出宫请大夫。” 御林军仔细的对着火把看了半天,才还给她:“进去吧。” 问风对他点点头,对身后的章大夫说:“章老请随奴婢来。” 寒衣在入宫前就消失了,问风有心想问,但一想这是世子的人,还是别多话的好,就当做没看见,至于那些御林军……他们更是会见风使舵的主,知道谁惹不起,自然个个都装睁眼瞎。 此刻到贤荣宫门口,御林军们归队,问风带着章老去偏殿。 君容在招财进宝的伺候下换了干净的里衣,被塞进厚厚的锦被里,即使被缠的像蝉蛹一样,他还是时不时的发抖。 萧钰眉头紧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发起热来,有点麻烦。” 听花三人站在后面,也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见君容小脸烧的发红,都忧心起来。 马上要登基大典了,殿下这身子能行吗? 萧钰拿着热帕子给他擦擦脸,刚才在黑暗中不知道谁杀人的时候溅了他一脸血,之前没注意到,此刻屋内光线明亮,这些血渍就显得碍眼。 君容烧的迷迷糊糊的,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什么,萧钰凑近些,“殿下?你说什么?” “母妃……母、母妃,你别打我……别打,我好疼……” 声音细如蚊讷,萧钰差点贴在他脸上才听清,她看着满脸惶然不安的君容,轻轻的叹口气,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放在她的那个时代,他应该是家里的宝贝,没人强求他懂什么,甚至还会被宠的无法无天。 可一朝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现在就得承担起自己的命运,整个王朝的未来。 萧钰敛去眸子里的情绪,伸手轻轻的擦着君容的脸,温热的帕子擦过,稍稍缓解了君容的不安,他的眉头松了些。 “世子——章大夫来了!” 问风把章老引了进来,萧钰站起来,把帕子递给听花,“辛苦章老跑这一趟,我实在是信不过宫里的人,那些太医谁知道受命于谁?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请您来。” 章大夫上下打量她一眼,神色不善:“呵,话说的好听,你这……臭小子,没照镜子吧?你的身子还没好彻底呢,天天在外面奔波,看你这脸色金纸似的,早晚你又躺下!” 风花雪月四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这老大夫好猛啊!居然敢这么和世子说话,她们今天刚来就见识了世子的手段,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大气都不敢喘,他竟然还能给世子甩脸色?这究竟是哪路神仙啊? 四人悄摸摸的去瞟萧钰,想看看她什么反应,结果萧钰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起来。 “我这不是别无选择嘛,我若是现在选择享福,怕只能去地下享,您老明年清明,就该给我烧香了。” 章大夫一噎,虽然脸色还是很臭,但那眼神明显柔和下来。 萧钰侧身让开位置:“劳烦章老看看,殿下身体如何?” 章大夫拿下药箱放在床头的小柜上,自己在床边坐下,从锦被里捉出君容的手,认真把脉。 片刻之后,他扒开了君容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球,又端详他的脸色,最后道:“不太好。” “啊?” 风花雪月四女齐齐僵在原地,萧钰神情也不怎么好,“怎么说?” 章大夫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他天生不足,本来就身子弱,内里又积压着火气,五脏六腑都烧着,今天受到惊吓,这股火被压狠了,现在翻上来,这才发烧,但同时他又着了凉,想彻底养好,只能一点点来,急不得,看今晚的情况吧。” 萧钰心提起来,“看今晚能不能退烧吗?” 章大夫瞥她一眼:“孺子可教,要是今晚能退烧,那就说明他命不该绝,我给他开点强药,顶回去就好了,要是不能退烧……拖一时是一时吧,总归活不了几个年头。” 萧钰不懂医理,不知道章大夫这结论是从哪儿来的,她是觉得有点危言耸听,可看着君容那小身板,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那今晚也不能就让他这么干熬,章老给他开点什么药?” 章大夫起身,拎着药箱坐到大桌子边,拿出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大串药材名,随即对着萧钰招招手:“这些药拿去,按照方子上写的煎……哦对,还有你的药——” 萧钰脸色顿时一变:“章老,我——” “你闭嘴!”章老瞪了瞪眼睛:“你必须喝,喝好为止,不然我就一把药粉毒死你!” 萧钰:“……” 好嘛,就没见过您老这么霸道的,要么喝药要么死,那她还能怎么选?捏鼻子喝呗。 萧钰眉眼恹恹的说:“哦。” 章大夫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顺畅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哎呀,那就这么说定了,大晚上的,我不想回去,你给我找个住的地方。” 萧钰对着听花道:“你去收拾一下西殿那边,给章老腾间屋子出来,东西都准备齐,章老在这边住几天。” “是,章老请随奴婢来。” 章大夫脚步轻快的出门,萧钰捏捏自己的眉心,只要一想到那药的味道,她就恨不得自己味觉失灵。 “问风,你去拿着方子抓药,亲自看着,不许其他人动,挽雪和抚月去外面守着吧,有事听我传唤。” “是。” 正文 第38章 喝就喝 屋子里只剩下萧钰和君容,萧钰站在床边看了会儿,君容皱着眉一个劲的摇头,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这是梦魇住了?” 萧钰在脸盆里洗了洗帕子,拧干后拿过来敷在君容的额头上,她顺势在床边坐下,仔细整理帕子的时候,君容忽然睁开了眼睛。 萧钰:“殿下?” 君容眼睛怔怔的,眸光涣散,似乎还没醒神,他眼珠不错的盯着萧钰看,喃喃道:“娘……” 萧钰:“???” 今天是个好日子,喜提乖大儿一个! 她挑挑眉,懒洋洋的靠在床边,正准备收回手,君容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那力气大的简直不像个病人。 “别走!” 他声音小的时候萧钰没注意,喊出一嗓子她才发现,君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我不走,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 君容握着她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脸边蹭了蹭,不说话,眼睛又闭上了。 依赖的姿态显露无疑。 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比寻常脆弱很多,心里的伤痛和肉体的伤痛叠加在一起,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何况是这么个小孩子? 萧钰无奈又坚定的抽回自己的手,君容惶然的睁开眼,湿漉漉的看着她:“别走……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萧钰蹲下身来,直视着他,温声劝道:“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水,你嗓子都哑了,喝点水会好受点,好吗?” 君容抿紧唇瓣,还是很不情愿,但他没再执拗的抓着萧钰不放。 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放进被子里,就露个小脑袋在外面,大眼睛跟着萧钰转动,看着怪可怜的。 萧钰心里一软,他可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轻轻的摸下他的额头,萧钰起身去倒水,这是她之前让人准备的热水,没放茶叶,病人不适合喝茶。 她倒了一杯之后想了想,又拎起茶壶,一并拿了回来,放在床头柜上。 “能起来吗?还是我扶你?” 君容眼神清亮些,显然是回过神来了,想到自己方才叫萧钰“娘”,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太丢人了吧? 可他刚才真的好温柔啊…… 君容抿抿唇,看一眼萧钰,摇摇头:“我……我没力气。” 萧钰也没当回事,放下杯子,俯身一手扶着君容的肩膀,一手拉着君容的手,想让他借力起来,可君容却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了萧钰的脖子。 萧钰:“……”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低头看着君容,君容却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世子,谢谢你。” “……嗯。” 萧钰当他是病中粘人,没有扒拉开他的胳膊,就着这个姿势扶着他坐起来。 君容坐直之后立刻松手,萧钰心道,自己应该是反应敏感,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心思? 君容趁着她转头拿杯子的时候,才抬眼看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稍显苦涩的笑意,利用也没关系,起码这一刻他真的感到温暖,就足够了。 萧钰把茶杯递给他:“水不是很热,直接喝就行,多喝点水你这烧也能快点退下去。” “好。” 君容乖乖的应下,双手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笃笃笃——” “世子,药好了。” 问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萧钰清清嗓子扬声道:“端进来。” 门打开,问风小心翼翼的端着个红木托盘,上面并排放着两大碗黑乎乎的药。 那熟悉的味道随着冷风从门口灌进来,萧钰立刻条件反射的胃抽抽起来。 就连眼皮都跟着不规则的跳动。 萧钰以手抚额,君容发着烧,鼻子也不通气,就此躲过一劫。 问风走过来的时候,萧钰看了一眼,见她面有菜色,忍俊不禁,“辛苦你了,去取一碟蜜饯来,要甜一点的。” 问风把药放在柜子上,闻言如释重负,眼角眉梢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好,奴婢这就去!” 然后风一样的从屋子里刮出去。 萧钰摇摇头,低头一看发现这两碗药颜色是不一样的,她的药她再熟悉不过,纯黑,看不到底的那种,而君容的那一碗明显颜色淡许多,也没那么粘稠。 “来,殿下趁热把药喝了,然后躺下好好休息,发一晚上汗,明天烧就能退。” 君容看着那药,即使闻不到,也能想象味道一定不好,他咬咬牙,端起来吹了吹,然后一仰头,直接全喝了。 萧钰微微瞪大眼睛,这么痛快? 君容喝完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立刻钻到被子里,没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 萧钰:“……” 更像个蚕宝宝了。 两圈之后他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萧钰挑眉,蚕宝宝被毒死了? 她伸手在被子上戳一下,“容容?” 君容一僵,随即转过脸来看着她,“好苦……” 看着他拧在一起的五官,萧钰忽然又失去喝药的勇气。 一个发高烧味觉不灵敏的人都苦成这样,那她…… “章老是在报复我们吧?一定是吧?” 萧钰喃喃,犹豫半天还是没下去手,问风端着蜜饯进来的时候,见那碗药没动,不由得惊讶道:“世子,再不喝药该凉了,章大夫说要是凉了药性不好,他就再开个方子。” 萧钰:“!” 君容露出一双大眼睛在外面看着,见萧钰身子僵硬的坐在那儿,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其实怕苦呢! 原来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啊,君容默默想着,心情好了些。 被两双眼睛这么盯着,萧钰想装死都难,她绷着脸,异常冷酷的说:“嗯,我知道,蜜饯放这儿吧。” 她冲着柜子扬扬下巴,问风乖巧的放下,精致的小碟子里放着几枚各色各样的蜜饯,萧钰瞄了一眼,一把端起药碗,送到嘴边的时候,手腕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世子——” 君容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要凉了。” 萧钰:“……呵。” 她瞥了君容一眼,仰头干了这一碗。 问风和君容的角度看不见萧钰的脸色,但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慢慢泛上了淡淡的红色。 “世子是烫到了吗?” 问风单纯的问。 正文 第39章 我很珍惜啊 萧钰:“……” 我那是烫的吗?我那分明是憋的! 太苦了!不,不仅仅是苦,而是一种非常复杂难言的味道,总结出来就俩字——难喝! 她喝完之后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久久没动,问风心里疑惑,还想再追问,萧钰直起身子,一脸平静的说:“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问风颔首:“是,那奴婢去外间守着,世子和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行。” 她微微躬身:“奴婢告退。” 问风前脚刚走,后脚端着架子的萧钰就垮了脸,偷偷瞄一眼君容,发现他趴在被子里没看这边,她心下欢喜,出手如电的从碟子里拿了一颗蜜饯,正准备放到嘴里,君容忽然转头,俩人对视一眼。 君容:“……” 萧钰:“……” 萧钰的手僵在半空中,脑子转的飞快,“咳……我帮你尝尝味道如何,不行的话下次让御厨做点别的。” 君容:“哦……那世子尝尝吧。” 他看着萧钰优雅从容的把蜜饯放入口中,咀嚼两下,轻声问:“甜吗?” 萧钰颔首,客观的点评一下:“甜味过多,酸味不足,不过口感还行。” 君容忍不住弯弯嘴角,“那我也尝尝。” 他伸手从小几上拿了一块含着,没有立刻吃,反倒像是在细细品味。 萧钰挑眉:“殿下若是喜欢可以多吃几个。” 一个蜜饯这么宝贝做什么? 君容摇摇头,眼睛里不知道是水光还是泪光,在烛火下微微闪烁。 “我小的时候只在偷偷溜出去的时候看到过蜜饯,那时候宫里举办宴会,冷宫的侍卫们都去凑热闹喝酒,防守松懈,我就偷偷找机会溜出去,看到宫女们一排排的端着精致的盘子过去,有的是菜,有的是点心,都是我没见过的。” 萧钰微微晃神,是了,君容从小在冷宫中长大,哪里见过这些东西,谁没事会往冷宫里送蜜饯点心? 就算有,估计没等到他们母子手中,就已经被人瓜分干净,反正他们也出不去,见不到外面的人,少没少东西,他们也不会知道。 君容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那个时候我看着羡慕的紧,就跟着她们去了御膳房,那是我第一次在皇宫里走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道菜还有那么多种做法!” “当时我瞧着最边上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里面装的就是蜜饯,什么梅子干,杏脯,瞧着就好吃,我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拿了一碟,我想着御膳房那么多菜,少这一样也不会被发现。” 萧钰没想到君容还干过这种事,不过小孩子的心思,她也能理解。 “那个时候你多大?” 君容目露思量之色,“好像是五岁?还是六岁?记不清了,当时我兴高采烈的拿着蜜饯回去,想给母妃尝尝,可她却打了我一顿,骂我没出息,这种时候不知道去父皇面前露露脸,反而去偷鸡摸狗,说我上不得台面……” 他回忆起这段往事,语气已经淡然,可脸上的一些细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他还是很在乎这件事。 萧钰微微抿唇,虽然偷窃不是光彩的事,但应该好好的和孩子说,君容不是那种熊孩子,能看出来他很乖,应该很听话的,好好讲道理,他肯定会明白。 可他母亲…… 萧钰无声的叹口气,看着君容还含着那枚蜜饯,轻声道:“没事,那些都过去了,以后你想吃多少蜜饯就尽管吩咐御膳房做。” 君容轻轻的点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偷东西。当时母妃直接摔了碟子,那些蜜饯滚落一地,我伸手去捡,没看清,被碎瓷片划伤手,蜜饯捡起来的时候都沾了血……” “那你——” “我把它们捡起来一颗一颗吃掉了,那晚母妃不许我进屋睡,让我在外面反省,我就坐在石阶上吃着蜜饯数星星。” 想着那个画面,萧钰就坐不住,她站起来看着君容,被她的动作吓一跳,君容眨眨眼,“世子……怎么了?” 萧钰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怕让君容看到自己的火气,她垂眸看着地面,“无事,我觉得有点冷,可能是炭火不足,我去叫人换一盆炭火来。” 君容犹豫的看着她:“那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萧钰背对着他顿住脚步,“为什么这么问?” 身后沉默片刻,君容的声音才小心翼翼的响起来,“我怕黑。” 萧钰心里不轻不重的揪了一下,侧过脸:“嗯,我不走。” 闻言君容松口气,眼角眉梢都轻松起来,“好。” 萧钰闭了闭眼睛,大步出了殿门。 守在门外的问风和抚月见她出来,正欲行礼,然而廊下的宫灯一照,萧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俩人顿时不敢说话。 对视一眼,问风皱眉,世子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抚月眨眨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低气压无声的蔓延,问风犹豫着要不要头铁的问,萧钰忽然自己开口,“问风——” 一开口夹着北风,冻得问风二人齐刷刷一激灵。 “奴婢在!世子有何吩咐?” “去御膳房说一声,以后每日送一碟蜜饯到贤荣宫,不要太酸的,挑着酸甜适中的做。” “是。” 问风隐隐明白些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萧钰低声道:“今晚我留在外间睡,给我准备一床被褥。” “奴婢去准备吧。” 抚月自告奋勇。 萧钰看她一眼,点点头:“去吧。” 问风和抚月领命而去,萧钰自己在门口站了会儿,冷风吹透了她的大氅,也吹进了她的心。 君容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笑容下的悲哀。 那样功利的母亲,从头到尾都只把他当一颗争宠的棋子,可怜君容那么小,就知道人情冷暖,难怪被养成现在这般谨小慎微又敏感多疑的性子。 很不巧,这些经历,也勾起了她埋在心底的回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君容一样可怜。 一声自嘲般的轻笑消散在风中,被卷挟着远去。 正文 第40章 别怕,我在(加更) 萧钰带着一身寒气,没有直接进内殿,而是在外面站了片刻,等寒气散的差不多,才迈步往内殿走。 君容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来,看着她身后空无一人,他疑惑的问:“不是说找人换炭火吗?” 萧钰:“……” 她抿紧唇,好嘛,把这茬忘了。 “啊,我本来想换的,但是出去又进来,觉得炭火还行,太热了,对身体也不好,晚上容易口渴。” 君容不疑有他,萧钰如此说,他便信了。 “今晚我睡在外间,殿下莫怕。” 萧钰安慰一句,门就被敲响了,“殿下,世子,奴婢把被褥取来了。” 是抚月的声音,萧钰扬声道:“进来吧。” 抚月推门而入,直直的去外间小床上整理床铺,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又把锦被平铺在上面,放好软枕,确认无误了又拿出自己准备的汤婆子,放进被子里暖着。 一盏茶的功夫后,抚月出来,隔着屏风对萧钰道:“世子,床榻已经收拾好也暖上了,奴婢告退。”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去吧,不用你们守夜,回去歇着。” “多谢世子。” 抚月欢欢喜喜的出去,关好门,萧钰从桌边起身,她在君容的注视下,走过来放下了床两侧的帐幔,“我把外面的灯留两盏,殿下早点休息。” 君容隔着幔帐看着萧钰,眼见她说完便走开了,心里有点不舍,“好……” 萧钰吹灭了靠近床榻的灯,走回外间,脱下衣服躺进被子里,被窝里暖暖的,很舒服,忙活了一天的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忍不住伸个懒腰,把被子盖好,缓缓闭上眼。 殿内恢复安静,灯花炸开的时候,才会短暂的发出细微的声音。 君容换个地方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半天,直到深夜才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睡了不久,君容又一次做起噩梦,大概是因为今晚遇到了刺杀,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成功勾起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那个凄冷的夏夜,晃动的尸体,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君容趴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连连摇头,“不,不!” “阿容……” 幽幽的女声自背后响起,君容蓦地睁大眼睛,后背一阵凉风拂过,吹得他汗毛直立,他牙齿战栗起来,浑身都绷紧了。 “阿容,你怎么不看母妃呢?你为什么把母妃一个人留在这里?啊?阿容——你来陪母妃吧,好不好?你来陪母妃吧!”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利,最后几乎是贴着君容的耳朵喊出来的,君容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不要!我不要!” “哈哈哈哈,为什么不要,活着这么累,天天被人欺辱,像狗一样,不如和母妃一起到黄泉下做个伴吧?阿容……来啊!” 女子伸出手,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君容顿时感觉一阵窒息。 他挣扎着扒拉女子的手,眼前浮现出萧钰的模样,耳边又响起萧钰的声音,“我的殿下啊,我自然是不希望你死的,所以,麻烦你努力变得有用起来好吗?只要你不是傻子,我们就可以在这个皇朝屹立不倒,以后再不受人欺辱,只有别人俯首称臣的份,没有你卑躬屈膝的理,你明白吗?” 君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的抓着女人的手臂,声嘶力竭道:“不!我不要死!这样更窝囊!我要好好的活!我要做人上人!我不要死!” 不知是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他真的掰开了女子的手臂,猛地从梦中惊醒,弹起来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君容愣愣的伸手去摸,摸到一手水,是眼泪啊…… “容容?” “啊!” 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君容一跳,他猛地抓紧被子,腿蹬着退到了床里面,背靠着墙,呼吸急促。 手里持着一盏油灯的萧钰:“……” 我有这么吓人? 萧钰站在床边,一手掀开了床帐,轻声道:“是我,容容做噩梦了?” 君容定睛一看,真的是萧钰,她披散着头发,眉眼带着刚睡醒的困倦,莫名显得有些柔软。 白色的里衣被昏黄的灯光照出了暖色,此时的萧钰温柔的让君容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醒…… 君容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脱离,声音微弱,“世子?” 萧钰颔首:“嗯,我在。” 君容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忽的就散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扑到床边,看样子是想去伸手抱住萧钰的腰,可手刚伸出去就顿住了。 他指尖微微颤抖,萧钰挑眉看着,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干嘛呢?想摸就大大方方的,我是活人,不是幻影。” 君容感受指尖传来的凉意,有些不确定,“活人的手……这么凉吗?” 萧钰:“……” 兔崽子,你是不是皮痒? 萧钰侧身把油灯放到小几上,免得一会儿不小心油洒出来烫到他。 她坏心眼的把自己冰凉的手贴在君容的颈侧,君容顿时被冰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歪头夹住萧钰的手。 然后脸也被冰了一下。 他茫然的看着萧钰,萧钰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这是君容第一次见到萧钰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平时她也笑,不过那些笑像是画在纸上,没有半分真实感,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一丝活气。 君容也慢慢的笑起来,他刚才是真的傻啊! 萧钰指尖微动,弹了下他的脸,“还不松开,凉不凉?” 君容乖乖的点头:“凉。” “我天生体弱,之前又落了水,去了大半条命,好不容易救回来,破烂身子就落下了病根,手脚时常冰凉,冬天尤其明显。” 君容抿抿唇,拉着萧钰的手放到了被窝里,他才从里面出来,被窝里还热着,“这里暖和。” 萧钰站着,君容坐着,本来就有高度差,此刻手放进去,萧钰就不得不俯下身,距离拉近,萧钰能清晰的看到君容眼里的后怕。 她手一动,抽了回来,君容愕然。 正文 第41章 点亮哄睡技能 在君容满心以为,萧钰是不喜欢他这样,或是嫌他烦的时候,萧钰忽然捏了捏他的脸,随即把他向着里面一推,抽出底下的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君容:“?” 萧钰拍拍手,“你这病还没好呢,就穿个里衣坐在这儿,不怕冷是吧?” 君容低下头,“我忘了——我刚才很害怕。” 萧钰在床边坐下,“做噩梦了?” “嗯,很可怕的梦,我以为我要死了。” 君容声音低低的,细听还有鼻音。 萧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感觉烧好像退了一点,别起来折腾,乖乖躺下。” 说着她转过身,似是要走,君容忙伸手抓住她的衣角,“能不能别走……” 他强忍着羞耻说出这句话,憋得脸都红了,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让人陪着睡觉,是不是太矫情了点? 他紧张的盯着萧钰的背影,见萧钰没说话,他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结果萧钰忽然反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唔……好像是甜的? “吃颗蜜饯,甜一甜,就不会害怕了。” 萧钰顺手给自己也塞了一颗,含含糊糊的说:“睡吧,我不走,在这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君容摇摇头,“那太累了,这个床很大,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和我挤一挤……” 君容不好意思看萧钰,低着头小声说。 说话的时候那颗蜜饯被他含在脸侧,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萧钰抚额,这家伙也太可爱了吧! 以前她不是很喜欢孩子,因为她印象中熊孩子居多,或者喜欢大吵大闹、哭的时候恨不得穿透耳膜,所以她对小孩子向来敬而远之。 然而君容真是刷新了她对孩子的认知,虽然十岁不小了,但在她的世界,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无法无天,觉得整个世界自己最牛的时候。 和他们一比,君容简直是一股清流,可爱乖巧的让人心疼。 她一时间真不忍心拒绝,尤其是他眼睛水盈盈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便是铁石心肠,也被他看软了。 她咽下蜜饯,想着自己现在这身子一马平川,看不出什么,她半夜也不会梦游脱衣服,睡一晚没关系。 这么想着,她脱鞋翻身上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都依你,睡吧。” 君容没想到萧钰真的会答应,本来他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惊喜来的太突然,他愣了好一会儿,等萧钰看过来的时候,他才连忙躺下来,把被子分给萧钰一半,反正这被子大的很。 萧钰往里面挪了挪,俩人中间留了一条小缝,君容有心看看萧钰的脸,但萧钰似是提前预知了他的想法,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夜深了,明天还有的忙,快睡。” 君容轻轻应一声:“嗯。”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自萧钰掌心扫过,有点痒,她收回手,把被子往上拉一拉,确认盖严实了,才合眼。 身边多个人,君容终于安心,鼻间萦绕着那人的味道,他慢慢的陷入沉睡,之后的长夜里,他再没做梦。 …… 俩人倒是睡得香了,后宫有的是人睡不着,即使萧钰吩咐了刺杀的事不要往后宫传,可当时人多眼杂的,萧钰也记不住所有人的脸,谁跑到后宫说点什么,她还真揪不出来,也没必要揪出来。 后宫众人得到消息后,反应各不相同,却都第一时间把视线瞄准了皇后的寿宁宫,一窝蜂的涌了过去。 皇后也没睡着,妆已经卸了,披散着头发穿着常服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条薄毯。 宫女碧荷挑亮灯芯,看着颜霜道:“娘娘,您还不休息吗?时候不早了。” “哪里睡得着?前面出这么大的乱子,后宫那群莺莺燕燕,肯定坐不住,少不得来找本宫打探消息。” 碧荷不解:“娘娘何苦理她们?你是皇后,未来的太后,哪里用给她们面子?你休息好才是正道。” 颜霜摇摇头:“话虽如此,但这不正是本宫的机会吗?” “什么机会?” 颜霜正欲再说两句,窗外影影绰绰的多了几点灯火。 她轻笑一声推开窗,“瞧,来了。” 出乎她预料的是,怜贵妃也来了。 之前怜贵妃还想着和她争一争,后来看出自己不是个好拿捏的,也没有争宠的意思,就歇了心思。 她们几乎没怎么来往,平时请安也多半是推说身子不适不来了,她也不放在心上。 今儿倒是把她也炸出来了。 颜霜关上窗,对碧荷道:“服侍本宫更衣。” “是。” 碧荷去取了外衫来给颜霜穿上,外间的碧青出门招呼诸位嫔妃:“各位娘娘安好,皇后娘娘知道你们会来,一直等着呢,请稍等片刻。” 怜贵妃颔首:“不急,是我们叨扰娘娘了。” 碧青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没接话。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碧荷站在门边,躬身道:“皇后娘娘请诸位进去一叙。” 怜贵妃带头走进去,颜霜正襟危坐在榻上,众人进来之后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赐座。” 小太监们进来搬了几把圈椅给诸妃坐。 怜贵妃坐在最前面,看着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皇后,心里不免有些嫉妒,又有些同情。 年轻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在这深宫里虚度年华? “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知道你们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关于八殿下和世子遇到刺杀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万幸八殿下与世子无碍。” 怜贵妃微微点头,头上的步摇晃动,在灯火下发出耀眼的光,“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只是不知刺客们抓到没有?可知道是受何人指使?”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颜霜。 颜霜摇头:“这本宫就不知道了,毕竟世子下令封锁消息,本宫能知道的,也就是行刺失败而已。” 有些人明显不信她的说法,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娘娘身为六宫之主,今日八殿下和世子可是亲自来探望娘娘了,足可见他们敬重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与娘娘通气呢?” 正文 第42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怜贵妃和颜霜不约而同的看向说话之人。 一开口就一股小家子气,不是和嫔还是谁呢? 怜贵妃拿着锦帕抵在鼻尖下掩去自己唇边的笑意。 和嫔乃是四皇子的生母,平威将军之妹,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偏偏养成这么个小气吧啦的性子。 怜贵妃一向看不上她。 “妹妹这话说的有趣,今日世子和殿下来探望的又不止皇后一人,那依你之意,本宫是不是也什么都知道,怎的不见你来问本宫?” 和嫔脸色微变,瞧着怜贵妃笑眯眯的模样,忙笑道:“贵妃娘娘勿怪,嫔妾笨嘴拙舌的,说话总是不过脑子,只是想着皇后娘娘毕竟是六宫之主,出事也该先知会皇后娘娘一声。” 听她如此说,颜霜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和嫔若是笨嘴拙舌,本宫怕是木讷无知了。” 一番话看似在给贵妃道歉,实则处处往贵妃的心窝子上捅,言下之意不就是说:怜贵妃你不过一个妾室,皇后才是正宫,真有事也不会先告诉你啊,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吧! 都是在后宫厮杀出来的,怜贵妃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脸色顿时淡了下来,和嫔往常见到自己唯唯诺诺,恨不得跪下来舔她的鞋,如今反倒趾高气扬起来,不就是想着先帝驾鹤西去,自己没有子嗣傍身吗? 她放下手,心里的想法却越发坚定。 萧钰说的没错,定国公府会不会管自己是一回事,自己在后宫里没有子嗣,就没有说话的底气。 “和嫔妹妹,你这么着急想知道刺杀的事,莫不是和那背后指使之人有关系?” 怜贵妃轻轻柔柔的说出这么一句,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炸的和嫔脸都白了,她身子一抖,惶惶然的看向颜霜,见颜霜也狐疑的看向自己,连忙跪了下来,“怜贵妃,嫔妾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般诬蔑嫔妾?皇后娘娘,就算借嫔妾一万个胆子,嫔妾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您向来公正,断不会由着怜贵妃如此胡闹的吧?” 怜贵妃轻笑一声,随即抬眸看向颜霜,“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 颜霜眼带笑意看着怜贵妃,这还是怜贵妃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妾呢,是不是说明,她想通了? 想起萧钰对自己说的,颜霜定定的打量着怜贵妃,怜贵妃轻轻颔首,幅度很小,一般人都没注意,她还伸手拨了下自己步摇上的流苏,看起来点头只是顺势而为。 只有颜霜注意到了,她莞尔一笑,带着几分释然,随即移开视线,低头看向和嫔的时候,她眼里的笑意又消失不见,“和嫔,怜贵妃说只是开个玩笑,你大可不必如此。起来吧,不知道的倒像是本宫要罚你。” 她端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和嫔看不清她的脸,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胆战心惊的坐回椅子上。 经此一闹,众人不敢再盯着皇后问刺杀的事,一时间气氛有些许尴尬。 皇后光喝茶不说话,怜贵妃自顾自玩自己的指甲,她们该说啥?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德妃出来说:“既然世子和殿下无碍,那臣妾等就放心了,今晚贸然前来,叨扰娘娘休息,望娘娘恕罪。” 颜霜适时的放下手里的茶盏,盖上盖子,笑容温婉:“德妃言重,本宫知道你们担心殿下和世子,本宫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其他的,等明日一早有消息了,本宫自会告知各位,夜深了,诸位回去歇着吧。” “是,臣妾告退。” 几人起身告辞,和嫔心有不甘,眼神落在一动不动的怜贵妃身上,“娘娘不走吗?” 怜贵妃抬眼睨着她,“本宫与皇后娘娘叙叙旧,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和嫔见颜霜没反对,心里更加不痛快,不是水火不容的吗?怎的如今倒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 她自然想不到这中间是萧钰出了力,自我安慰说俩人怕是要吵架,不好当着她们的面撕破脸,所以才等她们走了再吵。 碧荷与碧青目送众人出了寿宁宫的大门,折身回来道:“娘娘,她们走了。” 颜霜点点头:“你们去门外守着吧,我有些私密话要与贵妃说。” “是。” 屋内安静下来,没有外人在,怜贵妃更是放得开,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颜霜,“皇后娘娘越发有气势了,不像刚入宫的时候,青涩的很,说一两句话就会脸红。” 颜霜学着她的姿势倚在小几上,“人嘛,总是在不断进步的,贵妃娘娘入宫这么多年,能坐稳宠妃的位子,也不容易。” 怜贵妃轻笑出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彼此彼此吧,说白了都是可怜人。” “我人前无限风光,可先帝一死,就成了家族弃子,而你,虽然闺中千娇百宠,如今却也只能独守空房,高处不胜寒呐~” 颜霜也不恼,她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如联手?” “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我自己不行吗?” 怜贵妃见颜霜比自己还洒脱,不免生出捉弄之心。 颜霜一摊手,坐直身子,“因为你没的选啊,要么我们联手纵横后宫,要么,你我争个你死我活,然后便宜其他人。” “唔,听起来不太划算。” “是不划算,所以——考虑考虑?” 颜霜笑盈盈的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冲着怜贵妃勾了勾,怜贵妃见她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失笑着起身,走过来也伸出小指勾了勾她的,“考虑就免了,从今日起,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做你的皇贵太妃,八殿下就是你的儿子,我做我的太后,你我互相扶持,互为倚仗,别随便被人算计了去,只要待八殿下登基,你我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颜霜认真的看着怜贵妃,怜贵妃却微微摇头,释然道:“我已经不在乎什么权柄了,我的后半生,只想为自己而活!” 正文 第43章 今日不宜出行(加更) 这一夜京都大街小巷灯火彻夜通明,护城军满城搜查,却没找到那群刺客,搜查了几处可疑的地方,却无功而返,直到天光熹微,他们才垂头丧气的回去汇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大臣们,一大早他们就穿戴整齐围到了皇宫门口,等着八殿下召见。 而此刻的八殿下还没起身。 贤荣宫中一片安静,飞檐上染了浅浅的金光,廊下的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麻雀成双飞过,叽叽喳喳的落在檐下的鸟巢里,一个没站稳,屁股落在外面,拉了点鸟屎下来,直直的掉在了路过的周喜靴子上。 “啪叽”一声,周喜疑惑的一低头,随即脸色就绿了,“啊——唔!” 他本来是想尖叫的,但被守在门口的问风和抚月捂住了嘴。 “公公!殿下和世子还没起呢!” 抚月用气音小声的说,周喜瞪大眼睛反应一会儿之后,缓缓的眨了眨。 问风和抚月这才松手。 周喜大口喘气,苦着脸道:“等殿下和世子醒了,你们打发个人告诉我一声,我去换个鞋,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他骂骂咧咧的走开,问风和抚月对视一眼,抿唇笑了起来,这得是运气多好才能这么巧赶上? 抚月笑眯眯道:“看来今日不宜出行。” 问风转头往殿内看了看,门关着什么都看不到,她就贴近了些,想听听动静。 殿内烛火燃了一夜,白色的蜡油在灯座上凝结成块,微弱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投映在床帐上。 萧钰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微微发白,又梦到那些灰暗的过去,真糟心! 她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想捏捏自己的眉心,手臂却沉重的抬不起来。 她皱皱眉,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右手臂被君容紧紧的抱在怀里,看那姿势,活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君容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半张脸埋在锦被里,头挨着自己的肩膀,像个刚出生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头发估计是这一晚上乱动蹭的,乱七八糟的扑在脸上身上。 萧钰见状真是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她伸出左手摸了摸君容的额头,再对比下自己的,喃喃道:“还好,退烧了,看来命不该绝,你啊,福气还在后面呢。” 萧钰自语片刻,伸手对着君容的小脸戳了下,真软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真的好玩~ 君容本来睡得正香,忽然被戳,愣愣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萧钰的手指,啊……罪魁祸首在此。 萧钰见他睁开眼睛,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淡定的收回手,“咳,该起了殿下,起床喝药,之后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君容迷迷糊糊的蹭了蹭,“能不能晚点做?” 萧钰冷酷的摇头:“不能,昨晚发生的事估计已经人尽皆知,大臣们人心浮动,今天你必须出面,之后再休息也来的及。” 君容抿抿唇,总算是清醒过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抱着萧钰的手臂,脸色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松开手,“啊……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 萧钰淡定自若的收回手,“无妨。” 她翻身坐起来,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有点麻。 她坐在床边穿鞋,君容看着她的背影撑着坐起来,身上还是一阵酸软没力气,但头没那么昏沉,也不痛了,章大夫的药还真是有效果!就是难喝了点…… 想着昨晚那股味道,他忍不住舔舔唇。 萧钰起身往外间走,君容想起她昨晚就这么穿着里衣过来的,心里发暖,不想那些复杂的事,萧钰是个挺好的人呢。 默默给自己打气,君容起床穿衣服,穿好之后一转身,萧钰正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点点笑意。 君容:“?” 他上下打量自己一遍,扣子没扣错啊,怎么了? 萧钰伸手指指一边的铜镜。 君容不明所以的走过去,低头一看,镜子里的人大概昨晚去偷鸡摸狗钻洞了,头发乱的像个稻草堆。 君容:“……” 难怪萧钰是那个眼神,自己怎么总是这么丢人? 萧钰没理会他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走到门边推开门,问风和抚月立刻精神一震:“世子!” 萧钰颔首:“进去伺候吧,打两盆热水来。” “是。” 俩人进去拿了铜盆,出门去打热水,回来之后萧钰和君容洗了脸,问风和抚月帮俩人挽了发髻,萧钰戴了玉冠,君容换上金冠。 “奴才见过世子,见过殿下——” 周喜换了新靴子来,走路都轻快不少,“殿下,世子,大臣们都在宫门口等着呢,接下来——” 萧钰喝了一口热粥,慢慢咽下去后才道:“去请大人们到明光殿候着,殿下用过早膳就来。”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萧钰和君容简单的吃过早饭,出了贤荣宫,身后跟着招财进宝和风花雪月。 君容有些紧张,他马上要面对满朝的文武百官了,他基本都不认识,到时候他们说什么,自己叫不上来名字怎么办? 转而一想,他们说的话自己听不懂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说不出话来……简直想想就窒息。 萧钰察觉到他的不安,转过头来轻声安抚:“殿下不用太担心,之前我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 君容点点头:“喜怒哀乐不要直接摆在脸上,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沉默,板着脸。” “嗯,到时候我会帮殿下的。” 君容听她这么说,稍稍安心,不断的暗示自己:自己迟早要学会独当一面的,自己是皇帝,是皇帝,皇帝! 反复念叨了几遍,他看着在晨曦中庄严肃穆的明光殿,忽然生出了几分勇气,怕什么,早晚是要面对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攥紧自己的拳头,挺直腰杆,步伐沉稳的走进明光殿。 萧钰落后一步跟着,朝臣们分列两侧,只是看向门口的方向,却没有跪下行礼,各自无声的打量着二人。 君容手心沁出薄汗,扬声道:“众爱卿为何不行礼?” 正文 第44章 没登基就不能坐? 君容的话音落下,众人好像才回过神来,纷纷跪下行礼,“臣等见过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钰眸光微凝,带着几分审视的扫过在场众人。 果然都是老狐狸,心里不服的很呢。 当初先帝留下的遗诏里直接说传位于君容,没有一个过渡,是以在君容登基前,他就只是八殿下。 而能不能顺利登基,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们没必要现在就行礼高呼陛下。 君容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抿抿唇,没有立刻让众人起身,而是带着萧钰走向了明光殿正前方中央的龙椅。 来到御台前,萧钰对君容小声道:“去吧,臣在这里。” 一个“臣”字,让君容微微一愣,随即莫名的心安起来,他点点头,踩上御台,站在龙椅前,对众人抬手道:“众卿免礼。” 居高临下的感觉,君容此生第一次领会,群臣俯首之时,他是唯一的王。 他似乎能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了,谁不想受万民敬仰呢? 君容在龙椅上坐下,耳边传来众人的声音,“谢殿下。” 萧钰站在群臣最前面,和两列的人都划出鲜明的界限,不少人好奇的探究的看过来,萧钰不为所动。 她负手而立,是这里除了君容以外最年轻的人,但那通身的气势,比一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都强。 不过这并不妨碍找茬的人出来挑刺。 看着站出来的人,萧钰眉毛一挑,呦,老熟人了,这不上次在自己家门口吃瘪的那位张太傅吗? 张太傅一见萧钰这副表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显然也是想起了上次那不甚愉快,堪称人生中最丢人的经历。 他出列站到大殿中央,手持笏板,微抬下巴,神情稍显倨傲,配上他脸上下拉的皱纹,显得十分不好亲近。 君容有些紧张,盯着张太傅,努力绷着脸:“张太傅有事要上奏吗?” 张太傅哼了一声,“事情有很多,眼前就有一件,八殿下,你尚未登基,不过是皇子而已,如何能坐在龙椅上?这不合规矩!世子就是这么教导八殿下的吗?当初殿下可是亲口点了你为太傅,你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教吗?” 多么熟悉的对话,当初她不就是这么讽刺张太傅的吗? 这是抓住机会报复回来啊。 萧钰勾了勾唇,“张太傅此言有理,却也不对。” “哦?哪里不对?” 张太傅看好戏似的盯着萧钰,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钰不疾不徐的开口:“先帝遗诏上写的清清楚楚,传位于八皇子,是以八皇子就是下一任的帝王,虽未继位,但圣旨在,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坐在上面,而登基大典之前一直耽搁着,眼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诸位以为呢?” “那怎么能一样?一日未登基,八殿下就只是皇子,而非皇帝,名不正言不顺,龙椅坐不得!” 张太傅态度坚决。 萧钰也丝毫不退让,“张太傅觉得殿下坐不得,谁还能坐得?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迟早要登基的,大典不过虚礼,难道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朝政就可以置之不理,前朝后宫就可以放任不管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少在这儿信口雌黄!礼法不可废,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难道你要让殿下做这违背祖制的第一人吗?” 俩人唇枪舌战,气氛紧绷,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君容忽然起身,“够了!” 他沉着脸道:“先帝亲笔诏书都不算数,张太傅还要如何?你难道不是在胡搅蛮缠?再说,不管本殿下是皇子还是皇帝,谁准许你一个臣子在明光殿上自称‘我’?你的礼数又学到哪里去了?你就是这么为人表率的吗?” 小皇子看着瘦小好欺负,可真发起脾气来,也不是吃素的,顿时唬住了一大半的人。 要说是别人可能没这个效果,可八皇子再怎么不济,也确实是先帝亲自定下的继承人,死咬着登基大典不放,还真是有些无理取闹。 察觉到周围的同僚都看过来,张太傅的脸顿时涨红,“我……臣——” “行了,张太傅若是无其他事便退下吧,早朝不是用来吵架的。” 君容再次坐下,收敛了脾气,双手覆在膝盖上,抓紧了自己的袍子,手心里都是汗。 他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要不是离得远,他怀疑其他人都能听到。 君容视线扫过萧钰,萧钰对着他鼓励一笑,眼神仿佛在说:“做的很好。” 君容不着痕迹的松口气。 萧钰知道难为他了,接下来自己多帮他分担一点。 “殿下说的没错,刺杀那么大的事,张太傅不闻不问,反倒是揪着殿下没登基的事不放,是何道理?别忘了,是你们一大早不请自来的,不然殿下现在还在还躺在贤荣宫养伤呢。” “养伤?” 有人惊呼一声:“殿下受伤了?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群臣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纷纷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君容,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扒了君容的衣服看到内里。 本来君容就容易紧张,被这么多人“热情”的打量,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学着萧钰说的,面无表情。 “咳,本殿下没有受伤,就是昨夜着凉发了热,旧疾发作,烧了一晚上而已,喝过药已经退热了。” 萧钰颔首:“所以诸位大人,八殿下风寒未愈,拖着病体来和你们商议朝政,不是来听你们吵吵嚷嚷的,昨夜刺杀的事还没有结果呢。” 丞相思量片刻,转身看向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俩人出列拱手道:“回禀殿下,昨夜微臣接到消息之后,就请护城军协助,全城搜捕,却毫无进展,微臣怀疑他们在城内有内应,有不为人知的藏身之处。” 刑部尚书说完又迟疑道:“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开御林军混入宫中,要么这些人武功过高,要么御林军中有人接应,微臣不懂武功,是以不好妄下定论。” 正文 第45章 丞相老狐狸 大理寺卿也道:“那些送去的刺客尸体,臣也检查过,找了专门的仵作一具具看到天亮,没有找到任何的印记,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臣无能,没有找到线索。” 他惭愧的低下头,不敢看萧钰和君容。 君容心里有些乱,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知道对方躲在暗处想要自己的命,自己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这种滋味属实让人心焦。 萧钰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对方如此大胆在宫内动手,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被查出身份。 “大人不必如此,对方掩藏极深,又准备充分,没有线索可查也是预料之中。” “不过还是要加大城内的巡查力度,对方此次未得手,难保下次不会再来。” 萧钰看向君容,君容会意,对着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先退下吧。” “至于大人方才说的御林军的事,我会向御林军指挥使要个章程的。” 萧钰说着又提起另外一事,“卢大人,上次京郊英烈园的事查的如何?可有进展?我记得那些杀手身上是有刺青的,能判断他们的身份吗?” 提起英烈园刺杀的事,众人表情更加凝重起来。 京兆府尹卢胜明应声出列,对着萧钰一拱手道:“世子,下官和护城军把英烈园翻了个遍,之前守陵的人早就被人杀了扔在一间墓室里,仵作验过之后说死了差不多三日,那些杀手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潜伏在墓地里了,至于他们身上的刺青,之前下官从未见过,不像是京都世家常用的标记,倒像是什么江湖门派。” “而他们用的武器是很常见的,街边铁匠铺子里随便都能锻造,并无特别之处,由于没有活口,下官无能……没有其他的线索。” 话音落下,整个明光殿一片死寂。 一个无能,两个无能,个个无能,两波杀手,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众人心思各异,偷偷瞄萧钰和君容。 萧钰面不改色的说:“嗯,也没有线索,可以理解,不过这个刺青顺着查下去应该能查出不少东西吧?江湖事有江湖的解决办法,卢大人好好想想。” 卢胜明局促的说:“是是是,下官回去肯定想办法去查。” 萧钰慢条斯理道:“我希望诸位大人能明白,别不把杀手当一回事,今天他们敢杀我,明天就敢杀你们,若是成了一种风气,一言不合就买凶杀人,诸位可能高枕无忧?” “这……” 众人迟疑间,丞相拱手道:“世子言之有理,刺杀一事绝不能姑息!” 萧钰看了眼之前一直当个背景板的丞相,“还是丞相大人深明大义。” 丞相笑眯眯回道:“哪里那里,世子过誉。” 萧钰话锋一转:“刺杀的事暂时就告一段落,日后有线索再提,今日既然诸位都来了,正好说一说殿下登基大典的事。” “登基大典流程繁琐冗长,衣服换来换去也极为麻烦,依我之见,正好赶上先帝驾崩没多久,不如一切从简,今年大雪频频,多地百姓受灾,省下的银两可用于赈济灾民,诸位以为如何?” “世子此言有理,微臣觉得可以考虑。” 户部尚书站出来道:“国库年年亏空,举办登基大典所耗甚剧,而冬春交际又正是灾病多发时期,国库掏空了也很难照顾周全,若是能一切从简,能省下将近一半的银子,届时就能周转开了。” 户部向来是管大乾钱袋子的,天天哭穷,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能省钱的主,户部尚书差点感激涕零! 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反对。 大学士杜清站出来道:“微臣以为不可,登基大典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的从简处理?登基大典乃是昭告天下,新帝登基的大喜事,是安定民心、彰显皇家威严的一种手段,若是简简单单糊弄过去,天下人会怎么想?” “杜大学士说的有道理,微臣也不赞成。” 张太傅找到机会就蹦出来,“登基大典要办就该风光的办,世子年纪轻,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无妨,今日人不齐,四公和诸位殿下都没有来,不宜讨论这件事,还是等改日人齐了再说吧。” 君容皱眉:“这件事——” “张太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人不齐,那今天就先到这儿,殿下风寒未愈,不宜操劳,待殿下好了,再办不迟,诸位一早赶来想必都没吃饭,回去休息吧。” 萧钰没有坚持,一口答应下来,反倒叫张太傅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丞相颔首:“一切自然是以殿下的身子为重,既如此,那臣等告退。” “哎——丞相大人!” 几人追着丞相出去,张太傅看了看萧钰和君容,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也离开了。 很快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出了明光殿。 有人追上丞相,小声问:“大人,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是啊,咱们就这么走了?” 丞相好笑的看看周围的人:“不然呢?世子都说殿下身子不适了,我们还留下来做什么?” “也是……” “那大人觉得殿下如何?可堪大任?” 不远处的张太傅等人闻言也看了过来,丞相恍若未觉,“殿下如何,你们方才不是看见了吗?何必来试探我?” 他下了台阶,转头看一眼站在台阶上神色微妙的张太傅,状似无意道:“我觉得殿下甚好。”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他拨开人群,“诸位让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直接钻入了宫门口候着的轿子里,转头就没了踪影。 “嘿,丞相跑这么快做什么?有狗撵他不成?” “啧,瞧你这话说的,你才是狗呢!问那么多干嘛,殿下好不好,那是你们这些小官该操心的吗?上头是谁坐,你不还是领那点俸禄?咸吃萝卜淡操心。” 众人闻言深觉有理,一哄而散。 张太傅站在台阶上微微咬牙,面色凝重。 正文 第46章 密谋 明光殿内安静下来,君容从龙椅上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萧钰,迟疑的问:“世子为何让他们就这么离开?他们明显不想办登基大典,也不想承认我……” 说到后面君容神色微黯,果然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坐在这里,底下那些大臣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自己扒光了一样,好像自己的小心思都被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萧钰回神,摇摇头:“想要让他们承认不是那么容易,但他们想反对,也不容易,所以只能拖,再另寻他法,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我也在等。” “等?等什么?” 君容不解,萧钰却没有继续说:“我们先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哦,好。”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明光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君容的记性出奇的好,在宫里走几次,就记住了御书房的路,自己在前面走,都不用人带。 “从今日起,我在这里教殿下读书习字,我们辛苦一点,每天多学一点,快速成长起来,这样才不会让他们轻视,殿下可愿意吃这个苦?” 君容认真的点点头,“我愿意,我很能吃苦的!” 萧钰勾唇一笑:“不过这几天也不能让你太辛苦,你还病着,来,我们继续识字,那些人想拖,我也不会让他们拖太久的,三日之后他们都得给我来上朝。” 君容眨眨眼,自己磨墨:“世子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君容微微一笑:“殿下拭目以待就是。” …… 这边俩人忙着学字读书,另一边的人也没闲着。 张太傅出宫之后直奔京都第一大客栈云来阁而去,轿子在云来阁门口停下,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看一眼就转身离开,没有过多关注。 云来阁的生意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客似云来,每天这门口都要来来走走各色各样的轿子,京都的达官贵人们常常来此小聚。 张太傅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他刚到门口,就有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张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您还是去二楼老地方?” 张太傅矜持的点点头:“嗯。” “好嘞,那您请自便,有什么吩咐喊小的一声就成!” 张太傅敷衍的挥挥手,小二转头去招呼别人,他自己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全是雅间,起的名字颇为风雅,什么若水居,蒹葭居等等。 张太傅常用的叫群英居,位于楼梯拐角尽头第一间。 张太傅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见他进来,不约而同的看过来,随即坐在中间的中年男子招呼道:“张大人来的正巧,菜刚上齐,酒也满上了,就等你了,来,快坐!” 张太傅反手关上门,冲着三人拱手道:“三公倒是在这里躲懒,可怜老夫在宫里受尽挤兑!” 最开始说话的荣国公笑道:“张大人说的哪里话,满朝文武谁能挤兑得过你?” “就是!” 宁国公坐在左边嘬了口酒,“谁不知道我们张大人生了张利嘴,又学富五车,一般人哪里是你的对手?怕不是你把人家挤兑哭了吧?” “哈哈哈哈哈——” 俩人笑起来,右边的镇国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跟前的酒杯,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张太傅坐下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道:“你们可说错了,这一次啊,还真是我败了。” “哦?” 荣国公和宁国公对视一眼,“此话怎讲?” “都是明白人,咱就别装糊涂了,当初在摄政王府闹得那么大,二位想必早就知道,那萧钰如何伶牙俐齿,你们也听说一二吧?” 宁国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嗯,这件事老夫略有耳闻,不过那是在摄政王府,难不成今日上朝,他也如此嚣张?” “何止啊?” 张太傅想起萧钰就恨得牙根痒痒,“他操控着八殿下,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竟然要把登基大典简办,八殿下竟也由着他胡来,一声不吭,傀儡帝王,也不过如此,真是可悲啊!” 说着他不轻不重的捶了下桌子,一副痛心疾首之色。 “八殿下年纪尚幼,自然容易被人蒙蔽,确实不好办。” 荣国公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 “正是!” 张太傅似是找到了知己,一股脑道:“当初我就觉得传位于八殿下太荒唐,且不说他什么都不懂,就单论他的出身,一个下贱舞姬之子,做个王爷便顶天了,如何能做一国之君?那岂不是让人耻笑?” “明明皇室里还有这么多皇子,随便哪一个不比他强?” “可怜太子殿下,唉,空有一身才华,出身高贵,却被摄政王那乱臣贼子以莫须有的罪名逼着先帝废黜了。” 提起这件事张太傅心里就难受,太子是他的学生,原本他就等着太子登基,自己的地位水涨船高,没想到中途被人截胡,太子被废,自己就显得很尴尬。 荣国公笑呵呵道:“张大人慎言,如今这房间里就我们四人,说说也无妨,但隔墙有耳,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听去又如何?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三位一句话——” 张太傅猛地站起来,目光炽热中带着点豁出一切的决绝,“三公可愿与我一同推翻萧钰,还位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才是正统,若是太子登基,我等便都是功臣,如何?” 话音落下,三人都没出声,张太傅不由得尴尬起来。 他攥紧双手,面色涨红:“难不成三位要屈居于两个小毛孩之下?将来于青史中寥寥数笔道尽一生庸碌?” 宁国公眸光微动,缓缓的笑道:“哎,张大人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我们这不是在考虑吗?说句不好听的,小傀儡如何,碍不着我们,也更好拿捏,至于萧钰……他手里拿着兵权,还有定国公府撑腰,哪里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此言有理,张大人,那圣旨上写的分明,传位于八殿下,名正言顺,我们硬要还位于太子,是逆流而上啊!” 荣国公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条斯理的喝着。 正文 第47章 你听话 若是说一开始张太傅还单纯以为三人是不想惹麻烦,此刻听完这俩老狐狸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等着自己给好处呢! 他暗暗的磨了磨牙,下颌绷的紧紧的,侧面看颧骨凸起嘴唇紧抿,嘴角下拉,更显刻薄精明。 宁国公自顾自的吃着菜,荣国公小酌,唯有镇国公,从张太傅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此刻大家都沉默,他反倒是站了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那是你们的事,我无意掺和,今天这顿饭,我也不吃,你们就当我没来过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张太傅怔愣片刻,等到门开了又关,他才猛地转回头,皱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荣国公眼神微暗,“他啊——呵,谁人不知镇国公是大将军,一生光明磊落,哪里会与我们同流合污?” “那他怎么还来了?” 宁国公笑着摸摸自己的胡子,“我请他来的,本是想着能拉拢就拉拢,谁成想他油盐不进,说不通,既如此,也不强求了,反正他不帮我们,也不会投靠定国公府,那就当他不存在吧!” 宁国公看的很开,张太傅却心里存着个疙瘩。 然而此时他没有继续纠缠,转而说起了宁国公和荣国公关心的。 “是这样,皇后娘娘去的早,太子殿下守孝三年,至今还未娶正妃侧妃,若是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必然下旨选秀,两位家里都有适龄的嫡女,入宫之后,按照两位的家世……” 张太傅话说一半便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宁国公与荣国公对视一眼,眼神微微动摇。 张太傅再接再厉:“何况按照本朝律法,恩不及二代,等两位百年之后,爵位便会降一等,国公府变侯府,等到子孙辈的继承祖业,连侯府都保不住,你们可能瞑目?如今的国公府,是何等风光啊!” 张太傅这回是结结实实的戳到俩人的肺管子了,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富贵权势不能留到下一代,到时候国公府日渐没落,百年之后怕是直接从大乾除名! 他们决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们辛辛苦苦谋来的位置,决不能拱手让人! 宁国公与荣国公对视一眼,这一次他们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坚定。 他们转头看向张太傅,三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荣国公道:“张大人言之有理,若是能保住国公府的繁荣,谁不干谁是傻子!” 宁国公大笑起来:“怎的这般粗俗?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对对对!正是这个理!来,预祝咱们一切顺利!” “预祝太子殿下登基顺利!” “干!” 酒盏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脆响,三人一饮而尽,大笑之后关起门来密谋。 …… 萧钰在宫内住几天,彻底把君容身边的人查了个干净,又看着君容好好喝药养病,以往看着很乖的君容,忽然就执拗起来,对学习一事报以极大的热情,简直是如饥似渴的捧着萧钰给他整理的常用字学习。 有空就跑到御书房练字,嘟嘟囔囔的一边练一边念。 萧钰几次都捉到他半夜还在床边看书,劝说无用,只能亲自上手把书抢过来,让他喝药休息。 多亏她一直看着,君容才能按时喝药,如今总算是大好,萧钰便提起了自己想回王府一趟。 君容眼巴巴的看着桌边的萧钰,整个人被她卷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有头能转,“你真的要回去?什么时候回来?” 话问的有点急,出口之后君容就有点后悔,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自己是不是太粘人了?他会不会嫌烦? 萧钰没注意,她正看着地面想着自己回府要办的事,随口答道:“应该很快,我回府是要处理一点重要的事,处理完就能安心回宫。” “这样啊……” 君容的眼睛亮了亮,还回来就好! 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君容语气欢快了些:“好,那你明天就回去吗?” “嗯。” 烛火在风中跳了下,晃得萧钰抬起头来,她从窗户望出去,月色正浓,时辰不早了。 她起身关上窗子,对君容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一直看着书,眼睛不想要了吗?我会让人看着你,我回来的时候若是知道你又练字到半夜,我回来肯定要收拾你。” 萧钰瞪君容一眼,随即转身:“我回房了,睡吧。” 君容小声应道:“好。” 萧钰走的时候把门口的灯吹灭,留下了角落里的两盏,不会太亮,也不会黑。 君容注意到了,心里一阵阵发烫,萧钰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实什么都记得。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 第二日他醒来时没见到萧钰,就问抚月:“世子呢?” “啊,世子早上就回去了,原本是想和殿下说一声,可见您睡得香,就没喊您。” 君容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轻声道:“回去了啊?” “嗯,此刻估计已经到王府门口了……殿下怎么不吃啊?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君容摇摇头,没说话,端起桌子上的碗默默的喝粥。 …… 萧钰回府直奔自己的院子,因为提前传回消息,是以寒衣早早的就等在书房里,萧钰一推门,寒衣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面具在阳光下闪过冰冷的色泽。 红袖四人听到动静立刻过来,端茶的端茶,送点心的送点心。 “世子可算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白练把点心放下,委屈巴巴的看着萧钰,其他三人站成一排,也巴巴的看着她,萧钰勾唇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你们先出去守着,我和寒衣有话说。” “是。” 四人不舍的出去,走在最后的青衣把门关上,萧钰收回视线,走到桌子后坐下,“你也坐吧,别站着说话。” 寒衣犹豫片刻,在后面的椅子里落座,“谢主子。” “我让你查的那两件事查的如何?有结果了吗?” 寒衣点点头:“有,世子要先听哪一件?” 正文 第48章 怜花宫 萧钰注视着寒衣的眼睛,总觉得那里面藏了东西,她沉吟片刻,“英烈园刺客的事。” 寒衣神色稍缓,“我让兄弟们查了一下出入城的情况,守城的士兵没注意这段时间有九人出入的情况,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是分成几拨出城的,还有一种可能,我觉得比较靠谱,就是他们压根不是从城里出去的,而是——” “一开始就在城外?” 萧钰眯起眼睛,面露思量,“很有可能,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早晚会出城去英烈园,他们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以把刺杀地点定在英烈园的墓地里。” “若果真如此,进城反倒是多此一举,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寒衣赞同的点点头:“主子聪明,属下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们拓下了杀手身上的刺青,找人专门看过,那是一朵牡丹花。” “牡丹花?” 萧钰凝眉不解的问:“一般这种多半是身份的象征,要么出自私人豢养的杀手,要么是某个组织,卢胜明说不是京都人常用的……” “是江湖组织?” “一般江湖门派用的刺青多为凶悍的猛兽或者神秘的符号,用牡丹花的,我倒是没听说过。” 寒衣声音沉下来,带着几分凝重:“主子不知道也正常,估计整个大乾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怎么说?新门派?” “算是吧。”寒衣摩挲着自己的指尖,“牡丹花刺青整个大乾只有一个神秘组织在用,这个组织叫——怜花宫。” “怜花宫……听起来倒像是什么女子为主的门派,怪风雅的。” 萧钰手里拿着毛笔,无意识的描摹着自己那天电光火石间见到的刺青,寒衣瞄一眼继续说:“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遍了贩卖消息的组织才查到这一点线索,据说怜花宫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势力,极为神秘,很少出手,也很少接单子,要接只接大单,白银千两的那种。” 萧钰诧异的挑挑眉:“白银千两,真是狮子大开口啊,看样子他们水平很高吧?不然这么嚣张没被人一锅端了,也是个奇迹。” 寒衣抿抿唇,“一般来说没有失手的情况,若是失手,钱会如数退还给买主,然后无偿再尝试一遍,就因为这个规矩,怜花宫虽然出手极少,但在江湖和黑市里,声誉出奇的好。” 萧钰的笔顿住,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墨痕,“所以——他们上次没要了我的命,还会有下一次?” 寒衣沉默片刻:“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有属下在,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萧钰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她不想死,就没人能拿走她的命! 眼里划过暗芒,萧钰问:“知道怜花宫的背后主子是什么人吗?” 寒衣摇头:“属下无能,查不到,江湖传闻有说怜花宫主子是一绝色美人的,也有人说是个年轻公子的,还有说是前朝余孽……总之各种传言都有,却没有一个经得起考证,因为没人见过怜花宫的主子出手,甚至连怜花宫在哪儿都不知道。” 萧钰并不意外,“那一般人是怎么联系上怜花宫的?” “不是买家找怜花宫,而是怜花宫自己挑买家。” 萧钰这下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她还从未见过行事如此诡秘的组织,她放下笔,坐在桌子前身体微微前倾,“你仔细说说。” 寒衣斟酌片刻,语速平缓道:“怜花宫势力极大,每一个人都是精英,他们会在各地调查当地人的财力,家底丰厚或是有权有势的地头蛇,会上他们的备选名单,届时他们会送一张请帖给他们,上面用朱砂绘着鲜艳的牡丹。” “打开之后里面写着一段话:杀人夺宝,牡丹为凭,牡丹花现,使者自来。” 寒衣抿抿唇,“属下猜,大概是要在院子里或者哪儿放一株牡丹花,然后暗中观察的人看见了,就会来和买家碰面。” 这话明显有些漏洞,萧钰摸摸自己的下巴,“就这么十六个字?模模糊糊的,万一有人没看懂呢?直接撕了或者烧了请柬,岂不是两方就没机会达成合作?” “嗯……” 寒衣迟疑着说:“这一点属下也很不解,根据东拼西凑的消息来看,似乎买家聪明与否,也是一大考量。” 萧钰:“……” 真是好牛的杀手组织啊,傻有钱的还不配找他们是吗? 活着真难啊,这年头没有点脑子还不能请杀手了。 随即她心念电转,明白了怜花宫这么做的用意,“他们是想以此过滤掉短期的买家,聪明的买家见识到了他们的能耐,想必会选择再次合作,也会自觉替他们保守秘密,真是打得好算盘,我倒是有点想见一见幕后之人了。” 寒衣抬头观察萧钰的神色,见她是真的很好奇,有些无奈,他清了清嗓子,“主子,怜花宫的线索就这么多。” “嗯,辛苦你们了。” 萧钰冲着桌子上的茶扬扬下巴,“喝点茶,说了这么多,渴了吧?” 寒衣也没客气,他确实是口干舌燥。 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萧钰等他缓过来才问:“第二件事呢?我瞧你之前面色有些古怪,怎么,这第二件很麻烦?或是,你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寒衣差点呛到,他放下茶杯,薄唇紧抿,“主子确定要听?” 萧钰歪头,无所谓的一摊手:“寒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寒衣心道:我确实是不了解。 萧钰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也不犹豫了,直截了当道:“属下查到当日主子落水与王妃和表小姐有关。” “当日主子从王爷的书房出来后,表小姐请您去湖边一叙,说有话要与你说是吧?” “嗯,我去了,雪甜确实和我说了会儿话,她说王妃有意送她回定国公府,她来和我告别。” 寒衣颔首:“之后的事主子还记得吗?” 萧钰单手撑着头,沉思片刻,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和甄雪甜说完话之后,甄雪甜就先走了,她准备去和王妃说说,忽然有一个婆子从假山那边冲出来…… 正文 第49章 落水真相(加更) 事情还得从萧钰穿过来之前说起。 在此之前,萧钰和甄雪甜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的,说不上多么好,倒也说不上很疏远,比起四个婢女是远远不够,但和一般人相比,还算是亲厚,比萧钰那几个兄弟亲厚的多。 王妃有意无意的会让甄雪甜到萧钰面前多走动,原本的萧钰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会照顾她一些。 这一天刚下过大雪,下人们忙着扫前院后院的雪,花园那边只是简单的扫了扫甬道,够人走就行了。 甄雪甜一大早就被王妃叫了过去,萧钰看着时间差不多,打算等甄雪甜出来之后再去看望母亲。 虽然王妃对她不好,但萧钰心里一直还是抱有隐秘的期待,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当然是想多亲近的,所以每天晨昏定省,除非王妃不想让她去,派人说了,否则她一定会去走个形式。 她走到花园的湖边,正好遇到甄雪甜从那边过来,见她脸上带泪,萧钰迟疑的迎上去,“雪甜,你怎么哭了?” 甄雪甜眼眶发红,抿紧了唇瓣,本来还能忍住,萧钰一问,她的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个不停,萧钰忙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别哭,外面风大,小心把脸吹伤。” “谢谢世子。” 甄雪甜伸手接过,在眼角按了按,哽咽道:“王妃方才与我说,要送我回定国公府,说我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不好一直住在王府里。” 萧钰诧异:“可当初不是母亲说要将你许配给我——” 甄雪甜抬眼看着她,眼里盈着水光,里面闪过了几丝哀痛,“许是觉得我这双生子的身份,配不上世子吧。” 她落寞的垂下眼帘,捏紧手里的锦帕,“多谢世子的手帕,回去我洗干净再给你送过去,我先告辞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萧钰忙道:“你别急,我去和母亲说说,定国公府不是你的好去处,我尽量让你留下来。” 甄雪甜脚步一顿,侧过脸来深深的注视着萧钰,里面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最后她只轻轻的说了句:“有劳世子。” 看着甄雪甜远去的背影,萧钰感慨着摇摇头,正准备去王妃的院子,身侧的假山后忽然冲出一人,那人五大三粗,长得颇为魁梧,挥舞着双手就冲了过来,萧钰侧身想躲,可她看到来人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她是从斜后方冲过来的,直直的把萧钰推向了另一侧的湖面! 俩人齐齐砸在冰面上,“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落在萧钰的耳中无异于夺命之音。 落水的刹那她才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粗使婆子,她奋力挣扎,可先天不足的身体哪里比得上常年做粗活的老婆子力气大? 这个时候小厮杂役们忙着在前面扫雪,根本没人会路过这边,唯一的活人已经离开了。 无论萧钰怎么喊,都没人理会,她被死死的按在水里,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迅速的冷下去,很快就没了知觉。 而压在她身上的老婆子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段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一回想起来,萧钰手脚立刻变的冰凉,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体本能的反应,即使萧钰想控制,也没那么容易。 “最后我和那个婆子被捞上来的时候,都、都冻得僵硬了,也许是因为我紧紧抓着她,所以没死透。” 萧钰说话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寒衣见状忙倒了杯热茶走过去,他把热茶放到了萧钰的面前,强势的掰开萧钰的手,沉声道:“主子!” “嗯?” 萧钰蓦地回神,抬眼略带茫然的看着寒衣,寒衣伸手拿起茶杯,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没事,都过去了。” “过去了……” 萧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长睫微颤,“不好意思,失态了。” 寒衣摇头,“换做是谁,对这种经历都很难释怀。” 萧钰抿抿唇,端起茶杯喝一口,待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对寒衣道:“没事,你继续说,你查到什么了?” 寒衣走回萧钰的对面,眸光微沉,“那婆子之前一直在伙房打杂,眼神不太好,前些日子基本看不见东西了,管家就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那段时间她很焦虑,总是半夜溜出来,后来她见了一个人。” “谁?” 萧钰的眸光陡然凌厉起来,“是不是王妃身边的人?” 寒衣一怔:“主子怎么知道?” 萧钰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勾,“呵。” 她这一声笑包含的东西太多,寒衣无法分辩,只得继续说:“是王妃身边的秋玲,她很小心,是半夜偷偷过去的,还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玄衣卫当时看见了却没有多管……” 寒衣说着有一点内疚,萧钰却笑着道:“无妨,你们有你们的任务,那个时候你们也不是我的人,谁也不知道她是去干什么的,与你们无关,换做是我,也不会管闲事。” “嗯,当时没想到她们是打算谋害主子,玄衣卫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放过了,并不知道她们密谋了什么,之后第三天就出了主子落水一事。” “当时这件事发生后,王爷也派人调查,不过当时查的不仔细,只道是这婆子瞎了犯了癔病,才把主子推入水中,然属下再次去花园探查时在湖边的石头上发现了一点油的痕迹。” “油?” 萧钰眯起眼睛,“是有人在路上抹了油,所以我才那么轻易的被人推下去?” “属下觉得是这样,对方可以说是每一点都算计到了,按理说前几日更冷,冰面应该很厚实没那么容易碎裂,可偏偏主子一下子就落入水中,实在是蹊跷,奈何如今冰面又冻上了,就算有什么痕迹,也埋在水下,无法探查。” 寒衣顿了顿,低下头拱手道:“属下查到的就这么多,瞎婆子的房间属下搜查过,当初王爷也派人搜过,没有任何证据。” 正文 第50章 谁来闹事 萧钰一点也不意外,沉思半晌后对寒衣道:“坐吧,你能查出这些实属不易,毕竟过去这么久,该抹掉的早就抹掉了,若是这么容易被查个底朝天,父王不会放过他们的,秋玲也早就该查无此人了。” “我想知道的,也不过是王妃和甄雪甜掺和进来没有。” 寒衣看着眼前坐在书案后,小小的一个萧钰,心里难得浮起几丝敬佩之意。 这么小的年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摸爬滚打,到头来算计自己的竟然是亲生母亲,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崩溃了,怎的主子能这般平静? 他早就预料到了吗? “主子如今知道了,想如何做?” “如何做?” 萧钰笑着睨了寒衣一眼,眼尾微微上挑,黑的透彻纯粹的眼珠带着几分审视,看的寒衣心头一紧。 “什么也不做。” 萧钰干脆的说完,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寒衣的视线不由得跟着她的手指走,“王妃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习以为常,没什么意外的,除掉我,世子之位空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传给她的小儿子,情理之中,至于甄雪甜……” 萧钰扯了扯嘴角,笑的意味深长,“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况且,她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这一场谋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等我试探试探再下定论不迟。” 寒衣默默的听着,想起甄雪甜那个娇娇弱弱的模样,属实想不到她能有什么用。 “这些事到此为止——” “笃笃笃——” 萧钰话说到一半,后窗忽然被人敲响,萧钰眉头一蹙,与寒衣对视一眼,寒衣走过去推开窗户,露出了带着青铜面具的脸。 玄衣卫对着寒衣一抱拳,压低声音道:“首领,东角门方才有人闹事,有个男子说是来找自己的母亲,守门的婆子们说没有这个人,让他离开,可那男子非说他母亲在这里,此刻正吵得不可开交,估计再这么吵下去要惊动王妃了。” 萧钰听着有点不对劲,忽然问:“他母亲是谁?” 玄衣卫立刻答道:“叫刘湘,就是之前死了的瞎婆子。” “是她?” 萧钰眼皮一跳,随即转身取过大氅披上,对寒衣道:“走,去看看。” …… 东角门是摄政王府的侧门,一般只有小厮丫鬟才会从这边走,所以位置有些偏,越走越荒凉。 萧钰带着四个婢女和寒衣走过来的时候,三个婆子还在高声怒骂,“我说了你母亲不在这儿,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 “就是就是,我们无缘无故的骗你做什么,不在就是不在,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不可能!我母亲一直在王府里做活,老人都认识她,你们却口口声声说她不在,你们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母亲出事了?” 说是男子,但萧钰听着这个声音分明还只是个变声期的少年。 那三个婆子听到少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更加坚定了少年的想法,他眼神蓦地凌厉起来:“我母亲果然是出事了对吧?你们让开,我要进去!” “你要去哪儿?” “你这混小子,怎么都说不明白,就算你母亲真的出事了,那也是她的错!我们没找到你头上,你还敢找过来?” “你胡说!” 少年气的脸色通红,连脖子都泛起红色,正欲张口反驳,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咳了起来。 “去去去!晦气!” 三个婆子一拥而上,就准备把少年推出去。 萧钰给身后四人一个眼神,“去。” “是。” 红袖等人对视一眼,她和绿招上前道:“你们吵吵嚷嚷的在做什么?” 听到这一声,婆子们转过身来,一见是红袖和绿招,忙赔笑道:“这不是世子身边的姑娘们?你们怎么来了?” “呦!世子!” 有个婆子眼尖,率先看到了萧钰,忙跑过来要行礼,寒衣挡在萧钰身前,眼神冷冷的一扫,那婆子就蔫了下去。 她讪讪的退后,三个人缩在一起,悄悄的抬眼觑着萧钰,萧钰一眼瞥过去,似笑非笑的说:“我许久不在府内走动,竟不知如今府中下人都是这般强势,我远远瞧着,竟是比宫里的嬷嬷还要凶神恶煞。” 三个婆子对视一眼,垂下头,不敢吱声。 萧钰轻嗤一声:“改天我得和王妃提一提,我们摄政王府庙小,供不起这么多大佛。” 三个婆子一惊,世子这是要赶她们走? 那怎么行?她们在王府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世子,老奴——” “闭嘴。” 萧钰态度冷硬的扔下这么一句就迈步走到门边,看着咳得像是肺都要出来的少年,挑了下眉:“你病的不轻,怎么忽然从家里跑出来?” 婆子们还想卖惨纠缠,红袖四人拦在三人面前,“劝你们最好识趣一点,世子不喜人吵闹,你们再哭哭啼啼装模作样,就发卖了你们!” 三人不甘心的闭上嘴。 少年咳了半天,终于顺了气,扶着墙大口喘息,脸色涨的更红了些,眼眶都湿了。 “你——你是世子?” 寒衣眯了眯眼,“放肆。” 萧钰抬手制止他,“我是世子,你母亲是何人?” 少年抬起头,打量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萧钰,面露戒备之色,“我母亲叫刘湘,在王府的伙房里干活,她五十出头,眼神不太好,快一个月没回过家了,我很担心,就找过来看看。” 说着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婆子们身上,再看向萧钰,“她们说我母亲出事了,是真的吗?”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冲着他眨了下眼睛,“你先回去,你母亲的事很快就会有人给你个交代,不过在此之前,你多保重,别再来王府了,也别走小巷,知道吗?” 少年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有些茫然,可一对上萧钰的眼睛,他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似乎在暗示自己? 可他堂堂世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思量半晌,少年渐渐冷静下来,深深的看萧钰一眼,萧钰冲着他点点头:“去吧。” 正文 第51章 杜安臣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钰在少年转身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少年脚步微顿,声音清亮:“杜安臣。” “好,我记住了,你先回去吧。” 杜安臣迟疑着转头看萧钰一眼,压下心底的疑惑,大步离开。 等到杜安臣拐到后巷,消失不见,萧钰微微沉下脸,对着身后的寒衣勾勾手指,寒衣俯首在她耳边,萧钰忽然侧过脸来,俩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寒衣呼吸一窒,就听萧钰压低声音道:“你派人跟着杜安臣,王妃不会放过他的。” “是。” 寒衣伸出手对着半空比了个手势,随即周围的树木微微晃动,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已经有人悄悄跟上了杜安臣。 萧钰转过身来,看向那三个婆子,“老老实实守你们的门,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老奴不敢,多谢世子宽恕!” 萧钰看也没看她们,带着人离开。 三个婆子跪在地上看着萧钰走远,默默的替自己捏了把汗。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要被赶出去了!” “谁不是呢?好在世子只是那么一说……” 三个婆子拍着自己的胸脯,心有余悸的看着萧钰离开的方向,搓搓手站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 …… 觅春院里,王妃正抱着萧钦教他写字,如烟挑帘进来的时候对上王妃的眼神,抿抿唇,闭嘴站到了一边候着。 王妃垂下眼帘,看着萧钦一笔一划的写完自己的名字,她温情的在萧钦的小肉脸上摸了摸,“钦儿的字写的越来越好,瞧着快赶上我了。” 萧钦扭着自己的身子,摇摇头:“不,还是娘写的好看,钦儿还得练一练呢!” “好,钦儿有这份好学的心,为娘很欣慰。” 萧钦憨憨一笑,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我要努力追上哥哥,他写的字就好看,钦儿喜欢!” 王妃笑脸一僵,眼里划过几道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好了,今儿个就练到这儿吧,贪多嚼不烂,钦儿回去玩,为娘还有事。” “哦,好,娘辛苦了,等儿子长大,帮娘排忧解难,娘就不用这么累了。” 萧钦说的认真,王妃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钦儿是好孩子,娘等着你长大,去吧。如画,带钦儿回房。” “是,公子随我来。” 如画走过来,看着王妃给萧钦仔细穿好外衣,又戴好帽子,这才俯身给萧钦穿鞋。 萧钦站到地上,仰头看着如画:“如画姐姐,咱们走吧。” “哎——” 等如画带着萧钦出去,王妃面色恢复如常,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低声问:“什么事?” 如烟站出来,“回禀王妃,出事了,那瞎婆子的儿子方才找上门,在角门撞见世子,此刻人已经离开。” “什么?” “铛”的一声,茶盏的盖子滑落,王妃手一抖,差点把茶洒自己身上。 她急急放下茶盏,脸色难看:“那瞎婆子的儿子……之前是我疏忽了,想着他大病缠身,也活不了几日,加上那段时间王爷身体也不好,忙来忙去竟是把他给忘了,他怎么还活着?” 王妃眼神锐利如刀:“不是说一直喝那药,用不了半月就会死吗?” 如烟心头一紧,忙跪下来,“奴婢不知,那春寿堂的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许是那杜安臣没有按时喝吧,这才活了下来,王妃,世子见到瞎婆子的儿子会不会多想?会不会重新调查落水的事?” “她敢?!” 王妃一拍桌子,美目一瞪:“所有的证据都被我处理干净了,她查不出来什么。” 说完,她慢慢冷静下来,仔细的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的安排,除了杜安臣这个变数,其他的都没问题。 理智回笼,王妃心里安定下来,又靠回了软枕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报给我?人都走了,你才来回禀?” 如烟垂首道:“不是奴婢不着急,奴婢还是从路过的丫鬟嘴里听到的,怕是之前消息被世子——拦下了。” 王妃轻轻的哼一声,指尖在杯壁上摩挲,“世子还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啊,短短几日就成长到这般地步,之前倒是我走了眼。” 如烟沉默片刻,小声劝道:“王妃,既然世子如今瞧着可堪大用,您要不要多重视他一些?毕竟是亲生的,总是有情分在,若是王妃有意和解,世子想必会动容,届时母子齐心,岂不美哉?” “你懂什么?” 王妃冷冷的睨她一眼,眸光泛起几分寒色:“我想要她的命,她心里多半是有数的,生死仇敌,还谈什么亲情?” 如烟讪讪闭嘴,不再多言。 她不是很明白,王妃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世子,明明是母子连心,到了王妃这儿反倒是离心了。 “去,找钱三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是。” 如烟从地上起来,转身去找了护院首领钱三。 钱三进了院子,在外间处隔着屏风站定,拱手对王妃道:“属下钱三,见过王妃娘娘,不知道王妃有何吩咐?” 王妃端坐在屏风后,声音沉稳:“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 “杜安臣。” “办的干净一点,别用府里的人,最好伪装成意外,杀了之后把人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钱三眼睛一转:“是,那属下现在就去?” “晚一些时候吧,白天太扎眼。” “是,属下明白。” …… 杜安臣的家在城西最偏僻的位置,这是京都出名的穷人区,密密挨挨住的都是穷人,房子破旧,进进出出的也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几次杜安臣下意识的想抄近路,但萧钰的眼神和话总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大路,一路上疑神疑鬼的,到家之后才稍稍松口气。 “莫不是唬我,分明没什么异常。” 杜安臣嘀咕一句,推开自己的院子的门,忽然喉间一阵瘙痒,他别过脸扶着栅栏又咳了起来。 正文 第52章 危险将至 杜安臣站在门口咳得撕心裂肺的,呛了冷风之后,又咳了好半天。 躲在暗处的青衣和蓝衣默默的看着,眼看着杜安臣的脸都咳红了,青衣摇摇头:“啧,看着也不像是痨病,怎的身子这般羸弱?” 蓝衣瞥他一眼没出声。 “哎,你说他会不会咳死在这儿啊?” 蓝衣:“……他要是死了,你我回去交不了差。” “也是。” 青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正考虑着该怎么出手,杜安臣终于喘匀了气,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随即踉踉跄跄的向着茅草屋走去。 等杜安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声。 “不行,有机会我得看看,这人病的蹊跷,我瞧着他的脸色,隐隐有中毒的迹象。” 蓝衣一言不发的听他嘟囔,眼神一刻也没从茅草屋离开。 青衣自己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见他没理自己,顿觉无趣,伸手想摸摸自己的鼻子,结果摸到一片冰凉,忘了自己还戴着面具呢。 他讪讪收回手,瞥一眼蓝衣冷冰冰的面具,哼一声:“每次和你出任务就很无聊,你也不说话,像个木头疙瘩似的,偏生每次老大都让我和你一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蓝衣充耳不闻,青衣这话痨的毛病,他早就习惯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冬日天短,一旦天暗下来,很快就会黑,暮色四合,周围的茅草屋三三两两的冒起了炊烟。 寒风呼啸,炊烟冒出来没多久就被吹散,残月如钩斜斜缀在天幕上,周围稀稀拉拉的围着几颗寒星。 蓝衣瞧着皱了皱眉:“许是要下雪了。” 青衣抬头一看,正巧一片云彩飘过来,遮住月亮,周围瞬间暗了不少,“唔,好像是。” 俩人用气音交流,眼见着杜安臣的屋子里亮起一豆灯火,青衣挑挑眉,“你猜,今晚会不会有事?” 蓝衣不猜,他屏息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半晌之后,他忽的竖起手掌,随即伸手指向杜安臣的屋子:“有人来了。” …… 杜安臣回来之后在被窝里躺了一下午,晚上被寒风惊醒,这才起身准备烧火取取暖。 家里的柴火不多了,杜安臣坐在灶台边,心里一阵发愁,自己手里没有多少银子,怕是要挨不过这个冬天,原本他还能给人家当账房先生,赚点钱补贴家用,可自打染了风寒,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多说几句话就咳得要死要活,谁敢用他? 生怕他是痨病,到时候传染给别人可怎么好?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家修养,看病抓药最是费银子,他家境贫寒,哪里禁得起这么花呢? 看着跳跃的火苗,杜安臣长长的叹息一声。 肚子叫了两声,杜安臣起身从角落的小筐里掏出两个鸡蛋,打算扔到锅里煮一下吃。 他刚站起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眼皮一跳,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萧钰说的话,他还冲着自己眨眼…… 不好! 杜安臣隐约觉得自己今天犯了个大错,他不该去摄政王府的! 然而没等他后悔,忽然有人跑过来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杜安臣心脏一紧,连忙退后。 只见五六个大汉堵在自己的门口,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手里还拿着棍子。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杜安臣继续后退,直到脚后跟抵在了后墙,退无可退,他慌乱的咽了下口水。 “上!” 大汉看起来像是地痞流氓,但做事的风格明显更凶狠一些,也不说缘由,上来就把杜安臣围在了中间。 “你们想要钱吗?我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 “哼,谁稀罕你那两个钱?我们今天,是来要你的命的!” 杜安臣心中早有猜测,然亲口听到他们这么说,还是头皮一紧,瞳孔骤缩。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世子之前就是在告诫自己,可惜自己没领会。 究竟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世子之上…… 见他生死关头还有心思发呆,为首的大汉嗤笑一声:“你命都要没了,还在这儿想东想西的,真是蠢到家了!” 说着他抡起拳头对着杜安臣的肚子就砸了过去,杜安臣忙把手里的鸡蛋砸了出去。 “啪——” 鸡蛋落在大汉的脸上,蛋壳四分五裂,蛋清蛋黄混合在一起流下来,“呕——你个臭小子,你敢砸我!” 杜安臣趁着混乱,仗着自己长得瘦,拳打脚踢的从大汉中间挤出去,脸上身上也挨了好几下,他顾不上别的,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你站住,往哪儿跑!” “臭小子你找死!给我上!今天不能让他跑出这个院子,不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站住!你个兔崽子!” 杜安臣听着他们的叫骂声,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吃不了兜着走?是有人指使他们来的,这个人来头应该不小! 他跑到灶台边,一脚踢开摞在地上的木材,又抽出了烧的正旺的木柴,狠狠的在身前挥着:“救命啊!来人!救命啊!” 他一边大喊着一边往外跑,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边都是些老弱病残,谁也救不了自己。 他跑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头朝地摔出去,杜安臣慌乱中抓住门框,一个大汉趁机追上来,抓住他的手,“刺啦——”一声,他本就不怎么结实的破布袄瞬间撕裂了大半。 他半个手臂都露在外面,白花花、细细的,瞧着和女子也差不多。 有个大汉忽的笑了声:“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模样。” 几人对视一眼:“嘿嘿,别说,是挺好看的。” 杜安臣心里一惊,对上几人肆意赤裸的目光,连忙把手里的火把扔向对面,拔腿就要往外跑。 忽然有人从后面踹了他一脚。 “嗯!” 杜安臣一时不察,前仆着摔在了地上,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像是一曲哀歌,落在他头上,眼里,凉的他直发抖。 完了…… 这两个字无限回荡在他的心里。 难道自己今天就要这么不明不白,肮脏的死去吗? “哎——什么情况,怎么打起来了?” 男子的声音传来,杜安臣猛地抬头看过去。 正文 第53章 变装达人 杜安臣抬头看的功夫,大汉们从屋子里追出来,一个踩在他的背上,一个俯身抬起他的下巴,“哼,百无一用是书生,跑,你还想往哪儿跑?” 杜安臣羞愤的挣扎起来,“放开我!救命!公子救命!” “你喊谁呢?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你——” “哎呦喂,好大的口气!这光天化——呸,黑灯瞎火的,就敢出来行凶?是不把护城军放在眼里了啊?” 青衣穿着白色的锦袍从门外大摇大摆的进来,转头对着后面的蓝衣招呼道:“刚才看见护城军巡逻到前面那条街了是吧?” 蓝衣也换了身蓝色的锦袍,站在门口俩人俨然是两个富贵公子。 大汉们一愣,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慌。 “你们是什么人?和他认识?” 青衣负手而立,“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就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我们是他的邻居,在京兆府里做个小官,今儿来看看朋友,想着对着雪色小酌两杯,没成想竟遇到了你们!” 青衣伸手一指几人:“你们私闯民宅,意图不轨,我现在就去叫护城军来抓人!” 说着他冲到对面的墙上,扒着墙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墙头,嗷一嗓子喊道:“来人啊,这边有地痞流氓抢劫啊!快来人!” 大汉眼皮一跳,额角的青筋也跟着一蹦一蹦的,“你!” “我们不是!” “废什么话,赶紧跑!被人抓到了我们就完了,奶奶的,真他娘的晦气!” “臭小子,你们给老子等着!我就不信你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六个大汉飞速的从门口跑出去,路过蓝衣身边的时候,有个人气不过就这样无功而返,回去铁定挨骂,就想给蓝衣来一拳出出气。 他悄默默的靠近蓝衣的背后,抡圆了膀子就准备当头一击,拳头落下的刹那,一直静立不动的蓝衣忽然侧过脸,一手握住了大汉的拳头。 大汉动弹不得,瞬间变了脸色,这人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蓝衣冷哼一声:“偷袭?也不看你几斤几两。” 说着他出手如电,匕首从袖中滑落,寒光一闪,他握住匕首转头对着大汉的手筋一划。 “啊啊啊啊啊——” 血液喷涌而出,顷刻间染红了雪地。 其他几人顿时面露惊恐之色,青衣坐在墙头一腿支起来一腿垂落,吊儿郎当道:“还不走,护城军已经赶过来了。” “快快快!架着他走!” 为首那人回过神来,指挥着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受伤的家伙抬起来,就这么一溜烟的跑了。 连回头都不敢,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跑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青衣见几人跑远了,从墙头蹦下来,随即拍了拍蓝衣的肩膀,“你怎么还是一言不合就动手,这样不好,吓唬吓唬得了。” 蓝衣睨他一眼,肩膀一抖,青衣的手就落了空,“你毒人的时候好像不是吓唬着玩的。” 青衣默默自己的鼻子:“哎哎哎,你怎么还趴着呢?地上不冷?不怕冻出个好歹然后一命呜呼啊?” 说不过蓝衣,青衣就转移目标,他走向杜安臣,一手把人拉起来,“瞅你这手臂冻得,都僵了,赶紧进屋吧。” “多谢,你们、你们是——” “我们是来救你的,进去再说。” 青衣拉着杜安臣进屋,蓝衣环视一周,确认这附近没人了,才快步跟上。 进屋之后杜安臣见灶台里还有火,就往里面添了几根木柴,又搬了三个小板凳,“家里贫寒,让二位见笑了,凑合坐一下吧。” “不必,我们站着就行,一会儿你跟我们走。” 青衣话音落下,杜安臣警惕的变了脸色:“去哪儿?” “你都这个模样了,半死不活和彻底死了有什么区别?还用得着怕我们?我们要是真的想害你,刚才就不会出手了。” 青衣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随后翻了个面,杜安臣惊讶的看着青衣“变装”。 白衣的里面是黑色的,反过来之后青衣穿上,把之前的腰带解下来,拆成两段,变成了两根黑绳,他动作利落的把衣袖一扎,紧紧的捆了两圈绑好,宽袖变窄袖,腰带一抽下去,原本的长袍立即变成了两部分,两片布料落在地上,青衣捡起来抖了抖,反过来往腰间一绑。 白衣公子眨眼间变成黑衣杀手。 青衣从怀里摸出面具戴好,转头看向蓝衣,蓝衣比他还快一点,此刻穿戴整齐靠在墙边看着他。 “哼,这回算你赢。” 蓝衣翻了个白眼。 杜安臣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大变活人?街口耍杂技的都没这么厉害!他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青衣蓝衣站在一起,一齐转过头来,两张冷冰冰的面具配上这昏暗的茅草屋,看起来鬼气森森。 杜安臣心又提了起来。 青衣轻笑一声,“我们是世子的暗卫,是世子让我们来救你的。” “世子?” 杜安臣回忆起自己白日在萧钰身边看到的那个黑衣男子,穿着打扮确实和这俩人很像,面具都差不多。 他半信半疑的问:“世子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我母亲……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这些事你等世子和你说吧,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方才我们是唬那些地痞的,等他们反应过来说不定会折身回来找你麻烦,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和我们走。” 见杜安臣坐在凳子上犹豫不决,蓝衣扯了扯嘴角,声音冷淡:“横竖都是死,你就不想死的明白一点?” 杜安臣一怔,眉头皱起来,被这句话一激,豁然开朗,也是,现在他的处境就好比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他拍拍衣袍站起来,对着俩人拱手道:“请二位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青衣耸耸肩,对着杜安臣比了个“请”的手势。 杜安臣进了里间,翻出自己压箱底的新衣服,看着看着不由得落下泪来。 这是他母亲一针一线给他缝的。 正文 第54章 你死了就可惜了 这一晚的雪不是很大,下了一小会儿就停,薄薄的一层连地皮都没盖住,北风吹了半个时辰,乌云散去之后,残月高悬,四周也安静下来。 萧钰站在卧房的窗前,寒衣隔着墙,站在外面。 俩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外面的月亮,谁也没说话。 寒鸦落在枯树上,嘎嘎的叫了两声,萧钰眸光微动,不远处蓦地升起一簇蓝色的烟花,没有声音发出,在空中绽放出一抹妖冶。 萧钰挑了下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朦胧,她轻声道:“解决了?” 寒衣颔首:“这是玄衣卫专用的信号弹,蓝色表示成功,红色表示失败。” “估摸着青衣和蓝衣已经得手,主子可以放心休息。” 萧钰点点头,“没事就好。” “主子,属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话都说到这儿了,想问就问吧。” 萧钰侧过脸看向寒衣,寒衣:“主子为何要救杜安臣,属下看不出他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想知道为何瞎婆子要和王妃同流合污,至于杜安臣,也许会有用呢。” 寒衣没再说什么,但看眼神分明是不赞同的。 萧钰没有过多解释,关窗之前对寒衣道:“时候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随我出门。” “是。” …… 萧钰安眠的时候,王妃的院子里尚灯火通明。 王妃在灯下看着庄子上送来的账簿,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钱三还没有动静吗?” 候在一边的如烟轻声道:“没呢王妃,要不奴婢出去看看?” “嗯,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如烟躬身正欲出去,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如画姑娘,王妃可歇下了?” “没,正等着你汇报呢,快进去吧。” 如烟听着忙上前掀开了帘子,钱三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如烟皱皱眉,“你在炭盆边烤一烤,别走近把寒气过给王妃。” “哦,是。” 钱三局促的站在炭盆边,王妃抬起头看着他,见他这般模样,心知那事多半是没办成。 她放下手里的账簿,脸色阴沉:“失败了?” 钱三张张嘴,努力给自己辩驳:“原本差一点就得手,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两个公子哥,说是杜安臣的朋友,在京兆府当差,好死不死的今天来看看他,正好撞见我的人殴打杜安臣,其中一个爬到墙上要把护城军叫过来,我的人怕把事情闹大,只好暂时放弃。” 说完他垂下头,不敢看王妃的脸色。 王妃没有发火,只是手紧紧的攥住账簿,“哪有那么巧的事?多半是世子派的人。” 她鼻息沉重,半晌才泄了气,“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既然世子已经发现端倪,再对杜安臣下手更证实我们心虚,反正那瞎婆子没来得及对他乱说,杜安臣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落到世子手里也无用。” “那王妃之前为何要杜安臣的命?” 钱三不解,既然没有什么把柄在杜安臣的手里,何必多此一举? 王妃哂笑:“以防万一而已,能除掉最好,除不掉他——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摆摆手:“你下去吧,就当今夜无事发生。” “是,属下告退。” 钱三出去后,回头深深的看了王妃的院子一眼,暗自叹息,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呐。 “如烟——我累了,把这些都收拾起来,改日让庄子上的人来见我。” “是。”如烟手脚麻利的把账簿收拾好放到匣子里,搁在小几上,然后换了香炉里的熏香,服侍着王妃换衣服上床,这才熄灭烛火走出去。 到了外间她与如画对视一眼,默默的守夜。 …… 这一晚杜安臣一直没能合眼,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有人拿着刀冲进来给自己来两下子。 然而他盯着门盯到眼球快脱眶,也没有一点动静。 带他来的那俩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想找也找不到,他心里更慌。 这种滋味就好像是一个人被掐着脖子,明明用点力气就能把人掐死,偏偏那人不肯用力,一点点的收紧手,让你在死亡的阴影中无限挣扎,总觉得有希望,却又不停的绝望。 徘徊在死亡边缘,想要个痛快都不行。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乍破,他长叹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这一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胃里一阵阵抽搐,实在受不了想下楼找点吃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青衣又换了那一身的白,摘下面具之后整个人气势都柔和下来。 “饿了吧,喏,早饭我给你端上来了。” 青衣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吃吧。” 杜安臣闻着米粥的香味,肚子欢快的叫了一声:“咕噜噜——” 他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看青衣一眼:“我昨晚就没吃饭,让你见笑了。” 青衣摇摇头:“没什么,吃吧,吃完好喝药。” “喝药?” 杜安臣在桌边坐下,端起粥碗吹了吹,疑惑的问:“什么药?” “你还不知道吗?你中毒了。” “什么?” “中毒?” “我怎么会中毒?什么毒?” 杜安臣刚喝了一口粥,差点吐出来,他忙放下粥碗,难以置信的看着青衣,“我真的中毒了?” 青衣在他对面坐下,颇为自信的一点头:“当然,我会骗你吗?你以为自己得了肺病所以才咳嗽不止?” “难道不是?” 杜安臣感觉自己喉咙一阵发干,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回忆起自己的病,“我之前帮主人家算账回来晚了些,不小心染了风寒,之后抓了两副药,风寒是好的差不多,可这咳嗽一直不见好,时间长身子也越来越弱,主人家便把我辞退,难不成……” 他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青衣:“我喝的药有问题?” 青衣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这个没有证据我也不确定,你要是有方子给我看看,我能看出来,但你确确实实是中毒,毒的剂量很小,是慢慢侵蚀你的身体,幸亏你停药的早,再喝一段时间,大罗金仙在世都救不活你喽~” 正文 第55章 真相浮出水面 “怎么可能?” 杜安臣下意识的想反驳,可又觉得青衣不像是在骗他,因为没这个必要。 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杜安臣开始回想自己得病的过程,眼神凝,忽的起身道:“那药方还在我的家里,我们回去看看!” 青衣倒是没有拦他,“你先把饭吃完,把药喝了,我去帮你看看,你现在出去容易让人盯上。” “不,你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我带你回去。” 杜安臣忽然固执起来,青衣为难的看他一眼:“可一会儿主子就该来了,找不到人——” “不用等,我在这儿。”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白狐裘黑锦袍的萧钰正站在门口。 她抬眼看过来,眸色淡淡,对着杜安臣点点头:“看起来我这两个暗卫去的很及时。” 杜安臣见到萧钰忙起身拱手道:“草民见过世子,多谢世子出手相助,不然草民今日也见不到世子了。” 杜安臣想起昨日之事,还是心有余悸,一阵阵后怕。 萧钰摇摇头:“你想回去可以,不过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啊?为什么?” 杜安臣此时还不明白萧钰话中的意思,直到和萧钰一起站在自己家小巷里,被大火炽烈的烤着,才明白何为“心理准备”。 “不……” 杜安臣脸庞被火光映得通红,他嘴唇颤抖着,眼神涣散,喃喃道:“怎么会忽然着火呢?不是昨夜才下了雪?怎么会着火呢?!” 说着他就想冲过去,“不!” 青衣和蓝衣一左一右的扣住杜安臣的肩膀,死死的按着他。 寒衣瞥他一眼,声音毫无起伏的说:“灭口不成,他们便烧了你的家,让你无家可归,这是报复,更是警告。” 杜安臣挣扎了一会儿,脱力般跪在地上,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他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未的罪过任何人,为何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啊——” 周围来来往往不少衙役,正在救火,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算了,火势太大,救不了了,没人在里面就这样吧,反正烧不到周围。” 听到这句话,杜安臣肩膀又垮了一分,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上,哭的脖子都红了。 一直没出声的萧钰眼底映着跳跃的火光,面上微微发红,心里却毫无波澜。 寒衣觑了两眼,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只好轻声问:“主子,房子烧了,就算有什么线索也灰飞烟灭,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萧钰轻轻颔首,明亮的眼珠轻动,看向哭的麻木的杜安臣,轻声道:“杜兄。” 杜安臣一怔,明明周围人语声嘈杂还夹杂着火焰燃烧的声音,乱糟糟一片中,萧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清清冷冷,刹那间就让他想起了昨夜落在自己脸上的雪。 他精神一震,愣愣的看着萧钰:“世子……” 萧钰手里捧着暖手炉,轻叹一口气:“忘了这里吧,以后这就是废墟一片,再也不是你的家,你节哀顺变,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先回客栈。” 杜安臣心中一痛,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确认自己的母亲已经离世,与此同时,自己还卷入了深渊之中,前路在哪儿,捉摸不透,自己好像只能随波逐流…… 一行人挑着僻静的小路回了客栈,大早上的没多少人,就算看见了就凭寒衣那三人的气势,一般人也不敢正眼瞧,巴不得赶紧绕道。 进了客栈关上门,萧钰先落座,杜安臣拘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萧钰微微一笑:“杜兄坐下说话,青衣蓝衣去门外候着。” “是。” 青衣蓝衣在门口看着,寒衣站到萧钰的身后,看着杜安臣。 盯着两个人的视线,杜安臣的压力更大,他缓缓的扶着桌子坐下,垂眸看着桌面,心里一片茫然空落,又十分酸涩,“世子——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说着他迟疑的看萧钰一眼,虽然内心依然恐惧,但眸光坚定了些,“她的死,是不是和摄政王府有关,或者说——” “和我有关。” 萧钰接过他的话,给他肯定的回答,随即就见杜安臣的眸光微沉。 她也不在乎,直截了当的说:“一月之前,我在府内落水,差一点丢了命,鬼门关前走一遭,命大又被大夫拉回来,当时就是你娘推我下水的。” “不可能!” 杜安臣猛地站起来,情绪十分激动,“我娘向来为人宽厚,左邻右舍间皆交口称赞,从不曾与人为恶,怎么可能推世子下水?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寒衣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你冷静点。” 杜安臣打从心里畏惧寒衣,这人的眼神太冷漠,看起来又很厉害,对视一眼,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 呼吸一窒,他迟疑着坐下来。萧钰给他倒杯水推过去,“杜兄听我说完。” “当时我浑浑噩噩的,来不及想什么,事后察觉不对,才派人去查,当时我父王还在世,查了一圈没查出什么,你娘是和我一起落水的,她把我推下去之后,自己也没上来,她毕竟年纪大,当场就去了……” 说到这儿萧钰顿了下,随即继续道:“这些日子我重新查一遍这件事,发现点问题。” 杜安臣牙齿颤抖,“你说。” “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你娘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直到我见到了杜兄,我大概直到了。” “什么?” 杜安臣好半天没理解萧钰话里的意思,萧钰也不催促,她指尖在桌面轻点,“杜兄这病,是不是已经得了两月左右?” 杜安臣浑身一僵,如遭雷劈,刹那间福至心灵,混沌的脑子里一条线渐渐清晰起来。 他放在腿上的双手蓦地揪紧了衣衫,喉结滑动间,他艰涩无比的说:“是,我风寒迟迟未愈,我娘十分担心,和王府的管家支了点银子,去药堂请大夫抓药,都花完了,眼看着家里捉襟见肘,我娘却还安慰我会有办法的,当时我还在人家办事,想着结算一下上个月的钱,结果人家怀疑我有痨病,直接把我赶出来,我几次索要才给一半的银子。” 正文 第56章 父母之爱子女 杜安臣说到这里,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沿着脸落下来,他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泄出哭声来。 急促的喘息之后,杜安臣情绪平复一些,继续道:“我那点钱勉强够养家糊口,抓药还是不够的,那大夫说我不是普通的风寒,弄不好真的要变成肺痨,一日两顿汤药不能停,我当时想要真的治不好,那就算了,我娘眼神不好,我不忍心她这么辛苦。” 萧钰在心里把线索穿起来,恍然大悟,“你娘很爱你,她不忍心你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于是便想找王妃,求她开恩,王妃可能是见了,也可能没见,这一点我无从得知,但我的人在调查的时候发现,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秋玲,去找过你娘。” “秋玲?” 杜安臣面露茫然:“是王妃让她去的?她找我娘做什么?” 他心里已有猜测,但不愿意相信。 萧钰直直的盯着他,残忍的打破他心里最后一点期望,“秋玲去见你娘的日子,正是我落水前半个月,这之后她是不是回家一次,给你钱,还找大夫给你抓药,应该还骗你说是主家心善什么的。” 杜安臣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有气无力道:“是,她那个时候回来,激动的和我说,王妃心善,知道她只有一个儿子,怜她独自抚养不易,就赏了她一百两银子,给我治病抓药,不用她还……” 思及此,杜安臣又哭又笑,“哈哈哈哈,真是好划算的买卖!一百两,两条命,王妃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双眼通红,忽然怔住,狐疑的看向萧钰:“王妃不是你的亲娘吗?她为何要这么对你?” 萧钰弯了弯唇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在我身上讨不到利益,我又挡了她的路,她自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杜安臣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见萧钰身形羸弱,虽然长得精致华美,可面带病色,一看身体就不好。 他要是撒谎,那这个谎言可太容易揭穿了,回头找在王府里做活的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萧钰敢这么说,那就是不怕自己查。 杜安臣四肢一阵阵发冷,“王妃利用我娘担心我的病这一点,拿银子诱惑她,或许还许下了其他的好处,我娘为了我,答应了,豁出命去害你,自己也无脸苟活,便一道去了……也可能是王妃让她去死。” 杜安臣攥紧了手,手背上青筋爆出,他咬牙道:“我的娘啊,糊涂啊!” “给你看病的大夫是哪一家的?叫什么名字?我觉得他多半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你身体里的毒,就是他趁机下的,今天你的房子被烧,很大可能是对方想抹掉证据。” 杜安臣苦笑一声,眼里含泪,转头看向萧钰:“若是如此说,那大夫现在定然不在药堂。” “他姓胡,是春寿堂的大夫。” 萧钰颔首,侧过脸对寒衣道:“去查。” “是。” 寒衣出门吩咐一声,青衣领命去了,半个时辰后回来,冲着寒衣摇摇头:“春寿堂的人说胡大夫老家出事,早就走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 寒衣眸光一沉,关上门转头对上两到视线,低声道:“胡大夫回老家有一段时间,估计不会再回来。” 萧钰嗤笑一声:“果然。” 杜安臣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难怪昨夜他们轻飘飘的就放过我,想来是觉得即使我活着,没有证据也出不了岔子,不屑杀我吧?” 萧钰低头喝口茶,润润喉,“王妃做事向来周全,不该留下的就不会留下,这件事,我们就算想翻案,证据不足,也只是闹个笑话而已。” 杜安臣不甘心的攥紧手:“我娘意图谋害世子,按律当斩,可她是被有心人蛊惑的,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追根究底还是我没出息,让我娘跟着我担惊受怕,住破房子,若是我有钱,又怎么会造成今天这般局面!” 他恨恨的捶了下桌子。 桌子上的茶杯一跳,萧钰抬眸看着他,“我出手救你,不是让你妄自菲薄的,你就不想报仇吗?” 杜安臣赤红着眼睛看过来,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想报仇?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又能对高高在上的王妃做什么?” 说着他声音又低落下来:“世子你也想报仇吗?你下的去手吗?” 萧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站起来,狐裘垂落下去,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杜安臣,“为什么下不去手?她对我下手的时候未曾犹豫,我有什么好犹豫的?要不是我命大,安能坐在此处与你商量?” 杜安臣一怔,沉默下来。 “杜安臣,我如今手里可用之人不多,可用人的地方很多,你愿不愿意为我办事?将来我扳倒王妃,你也算是报仇了,如何?” 她缓步走到杜安臣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杜安臣身子下意识一僵。 萧钰轻笑一声:“别紧张,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我觉得我们可以彼此信任一下。” “信任?”杜安臣咽了下口水,紧张的问:“世子想要我做什么?” 萧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知道,如今还不到时候。” “如今你在哪儿都不安全,我本想送你去我城郊的庄子上,不过那里没有什么人看着,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来不及救你,所以我打算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 “我?”杜安臣伸手指了指自己,“世子是想让我进摄政王府?” 萧钰轻轻点头,垂着眼看他,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她精致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杜安臣忽然没那么紧张了,他抿抿唇。 萧钰一手拍着他的肩膀,一手放在桌子上,俯身轻声问:“怕吗?” 杜安臣沉默良久,一股股的火从四肢烧起来,最后蔓延到心脏,他听到自己说:“不,我不怕。” “很好。” 萧钰收回手,眉眼淡然,“寒衣,带人回去。” 正文 第57章 给殿下的赔礼 寒衣带着杜安臣先走一步,蓝衣隐入暗处,由青衣跟着萧钰。 萧钰没有立刻回府,出了客栈之后,她鼻尖一动,闻到一股甜甜的茶香味。 她循着味道走过去,就见在路边有个简易的小摊,一位发丝斑驳的老婆婆站在油锅前,手里拿着一个漏勺,从热油滚滚的锅里捞出一个个炸的金黄酥脆的……丸子? 萧钰好奇的走过去,站到摊子前。 老婆婆见状,笑容和蔼的看着她:“小公子,要来一包茶心年糕丸子吗?刚出锅还热着呢,这个时候吃最香!” 萧钰来了兴致,看着旁边盘子里一个个圆滚滚的大丸子,“阿婆,我怎么闻到一股茶香味?这里面是有馅吗?” 老婆婆拿竹签扎一个递给萧钰,笑眯眯道:“公子尝尝,小心烫。” 萧钰没有拒绝,接过来吹一吹,感觉差不多了小心的咬一口,丸子外面炸的酥脆,而里面的年糕却绵软香甜,中间是红豆沙馅,带着一股余韵悠长的茶香。 丸子甜而不腻,口感丰富,确实好吃! 萧钰眼睛一亮,对着老婆婆竖起大拇指:“这是阿婆自己研究的吗?很好吃!” 老婆婆得到认可,心里特别高兴,“公子喜欢就好,这是我自己闲着没事捣鼓出来的,味道还不错,便拿出来卖,这几天卖的不错。” 萧钰咽下丸子,思量片刻对老婆婆道:“给我包三包吧,我送人。” “好嘞,公子稍等!” 老婆婆手脚麻利的把锅里的丸子捞出来,二十个一包,她怕太烫,还多包了几层,才递给萧钰,萧钰伸手接过,给了老婆婆一锭碎银,“不用找了。” 老婆婆感激不已,一个劲道谢,萧钰笑着摇摇头。 青衣跟在萧钰身后,看着她提着的那三纸袋的丸子,迟疑道:“世子,吃这么多糯米做的东西,还是油炸的,容易积食。” 萧钰垂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油纸袋,隐隐还能闻到那股香味,想起宫里那位,她弯了弯唇角:“不是我自己吃的,一包给红袖四人,一包一会儿带进宫给殿下,剩下的一包我自己吃。” 青衣听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忍不住凑近一些,“那……属下们没有吗?” 萧钰一怔,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青衣,诧异道:“你们也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青衣:“……” “我以为你们暗卫吃的都比较清淡,早说啊,你要是想吃,我这包给你。” 说着她递给青衣一包,“我自己倒是没那么想吃。” 青衣看看递到面前的小吃,忍不住搓搓手:“属下喜欢吃甜食,多谢主子!那属下不客气了!” 萧钰看着他这模样,没说什么,转头正准备继续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打量青衣,“你们玄衣卫能改名字吗?” 青衣一怔:“主子为何如此问?” 萧钰:“我的贴身婢女之一就叫青衣,我叫她习惯了,每次叫你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别扭。” 青衣颔首:“这个属下知道,那姑娘挺漂亮的,属下的名字改是可以改,但我们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人,不能乱了套。” 萧钰沉思片刻:“唔,那还是回去让青衣丫头改好了,改叫莲衣。” “莲衣好啊,好听!” 青衣美滋滋的拎着小吃跟在萧钰身后,萧钰侧过头笑着看他一眼,默默在心里给他做了评价:年纪小,心思倒还算细腻,头脑灵活,性格开朗,比较适合带在身边。 “走吧,回府,到时候我们——” “世子殿下?” 萧钰听到这声称呼,挑挑眉转过身,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面前,车夫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萧钰拱手道:“奴才见过世子,我家老爷请世子过府一叙。” “你家老爷?” 车夫笑道:“我家老爷就是定国公,是世子的外祖父。” 萧钰微微眯了下眼睛,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定国公啊,那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人看着,车夫叫破了萧钰的身份,这京中还是不少人认识萧钰这张脸的,萧钰不好直接拒绝。 她对车夫道:“外祖父有请,派人上门说一声便是,怎的跑到大街上找人,万一没找到呢?岂不是白跑一趟?” 车夫面不改色:“这……奴才去了摄政王府,门童说世子不在府中,奴才就出来逛逛,这不是运气好,撞上世子了吗?” 萧钰微微点头,唇边带着得体的笑意,腹诽道:怕不是一直监督着摄政王府吧? 她看着车夫:“我和你去看望外祖父,不过我还有些事,劳烦你先送我回王府一趟。” “是。” 萧钰给青衣一个眼神,俩人上了马车,青衣坐在外面,就在车夫身边,车夫悄悄的瞄他一眼,在青衣转过头来的时候,又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到了王府门口,车夫对萧钰道:“世子,到了。” 萧钰下车,“稍等。” 她带着青衣进府,快步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半路上遇到在外面闲聊的红袖和绿招,面色稍缓:“你们在这儿聊天不冷吗?来,给你们买的,你们留一包,剩下一包红袖你和寒衣一起送到宫里去。” “哎——” 红袖和绿招上前一人拿了一包,油纸袋还热着,红袖好奇的问:“世子买了什么?” “一会儿你们吃了就知道,绿招你去请表小姐过来一趟。” “是。” 绿招转身匆匆的去了,萧钰直接进了房间,寒衣安顿好杜安臣赶过来,“主子,你这是要出门?” 萧钰颔首:“定国公邀我一叙,我去看看,你带着红袖把东西给八殿下送去,顺便给他捎句话,我可能要晚些才能回去,让他注意劳逸结合。” “嗯。” 寒衣看着萧钰站在桌边若有所思的模样,视线落在晚一步进来的青衣身上,看到青衣手里的油纸袋,他挑挑眉。 青衣对上他的视线,举了举手里的东西:“主子给我的,老大你要吗?” 寒衣:“……不用。” 大男人还吃甜食,好意思。 似乎从他眼里读出了这种鄙夷,青衣不服气的撇撇嘴。 正文 第58章 我想留给他 甄雪甜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萧钰和自己坦白身份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今日一见,她还是有些尴尬。 她垂下头,错开萧钰的视线,躬身道:“见过世子。” “不必多礼,你随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萧钰转过头看她,意味深长道:“定国公府。” 甄雪甜表情一凝,“我……我也去?” 萧钰颔首:“一味逃避也不是长久之计,在京都生活,你们怎么可能老死不相见?你就不想看看他们如今生活的如何?” 这句话戳到了甄雪甜的心坎,她确实想看看没有自己的定国公府是什么样,她的父母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胎记已经淡了许多,又有头发遮挡,看不出来,他们应该不会那么排斥了吧? “想。” “那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 萧钰带着甄雪甜出府,车夫见萧钰过来,忙迎上前,视线不经意落在萧钰身后的白衣女子身上,脸色顿时变得尴尬惊讶起来,“大……大小姐?” 甄雪甜也僵在原地,许久没人这么称呼她,在摄政王府里,一般下人见到她,都是叫“表小姐”。 这一刻,她对这趟回家之行,存了几分期待。 她冲着车夫微笑:“嗯。” 车夫别开视线,心里埋怨萧钰,好端端的把大小姐带着做什么?回去老爷又该不高兴了。 心里是这么想,但他不敢说出来,只好掀开马车帘子陪笑道:“世子,大小姐,请上车。” 萧钰先上车,随即对着甄雪甜伸出手:“上来。” 甄雪甜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疑片刻,还是抓住,借力踩上马车。 她低声对萧钰道:“谢谢。” 萧钰笑而不语,收回手坐在甄雪甜对面,默默想着:等你在定国公府走一遭,估计就不会感谢我了。 车夫在后面看着俩人的互动,眼珠子转了一圈,看起来世子和大小姐的关系还不错? …… 马车前脚刚走,后脚寒衣就带着红袖上了小马车,向着皇宫而去。 君容昨天没怎么睡好,明明往常萧钰也只是睡在外间,他看不见,可看不见和不在又是两回事,知道萧钰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一盏灯都不肯让人熄灭,必须要灯火明亮,不然他心里就不安。 然而即便屋里亮如白昼,君容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辗转反侧也睡不着。 一早起来的时候精神萎靡,眼下青黑,问风和抚月伺候他洗漱,见状忍不住对视一眼,抚月小心的问:“殿下昨夜没休息好吗?还是身子不舒服?” 君容迷迷瞪瞪的摇摇头:“没睡好……” 他接过帕子擦干脸,坐到梳妆台前才清醒一些,“世子今天是不是该回来了?” 问风拿着梳子给他梳头,闻言有些迟疑:“世子是这么说的,若是无事今日便回来。” “那就好。” 见君容似乎眼睛亮了下,问风和抚月对视,恍然大悟,哦,睡不好是因为世子不在啊! 问风想着平时俩人的关系,世子比殿下大,估计殿下是把世子当哥哥看,小孩子都喜欢粘着大哥哥,也正常。 自以为明白了君容心思的问风劝道:“殿下放心,世子即便今天补回来,明日也该回来了。” 君容点点头,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又叹口气,什么时候自己能像世子一样威严又好看呢? 用过早膳,君容窝在外间练字,一张接一张,嘴唇一开一合,小声的念叨着字的发音,一上午过去学了几十个字。 练到手腕发酸的时候,听花从外面进来,对着君容躬身道:“殿下,外面有一男一女自称是世子的暗卫和婢女,应世子的吩咐,来给殿下送东西。” 君容眼睛一亮:“男子可是寒衣?” 听花点点头:“是。” “快请进来!” 听花躬身退出去叫人,君容忙收拾收拾小几,自己从榻上下来穿好鞋,脚刚沾地,寒衣就和红袖一起进来。 君容看着那淡粉色的裙摆,视线慢慢上移,红袖正准备行礼,君容摆摆手:“无须多礼,世子……” 他张口就想问世子怎么没回来,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没出息,硬生生把后半句咽回去了。 可一双眼睛还是藏不住情绪,期待又失落的盯着红袖看。 红袖笑着把手里的油纸袋递给君容:“殿下,这是世子让奴婢给殿下送来的,殿下尝尝看,对了,世子告诉殿下——” “劳逸结合,她暂时回不来。” 寒衣抢过红袖的话,没有情绪的说。 君容有意忽视他,寒衣看出来了,他那点小心思简直是太容易看透,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冷眼看着君容,半分恭敬都无。 君容伸手接过油纸袋,瞥了寒衣一眼,失落的应道:“哦。”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方便说他做什么去了吗?” 君容慢慢坐回去,双手捧着油纸袋,神情间流露出一丝珍惜的意味,手心微微发热,人没回来的失落被很好的填补上,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让人上瘾。 红袖瞧着心里发软,侧过头看寒衣一眼,生怕他又刺激君容,忙道:“世子去定国公府看望老国公,估计晚些时候会回来。” “这样啊……那好,我明白了,你们回去吗?” 红袖点头,“殿下保重身体,奴婢和寒衣大人告退。” “去吧。” 君容看着俩人出去,视线慢慢收回落在还带着温度的纸袋上,“定国公府的人会对他好吗?” 他喃喃自语,长睫微微颤抖,“不知道去了会不会受到刁难。” 毕竟王妃的态度摆在那儿,一定程度也代表了定国公府的态度。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油纸袋,甜香飘散出来,一旁的问风和抚月忍不住感慨:“好香啊!这是什么小吃?奴婢们从没见过呢?” 君容惊讶又好奇的捏一块放到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溢满唇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幸福,他眉眼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愉悦:“好吃!” 君容吃了几块之后想到什么,拿帕子擦擦手,又把袋子包了起来。 然后取过自己的暖手炉放在上面,问风瞧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疑惑的问:“殿下怎么不吃了?” 君容抿抿唇,脸色因为害羞微微泛红,他小声说:“不知道世子吃没吃,我给他留几块,万一没吃,正好这些给他。” 正文 第59章 回娘家 问风和抚月眼里划过惊讶,随即感叹道:“殿下和世子的感情真好!” 君容抿抿唇,想起萧钰,眼里露出一点崇拜:“是他对我好,我却一直没什么可回报他的。” 从小生活不幸福的孩子,心思总是较之常人更敏感些,谁是真的对他好,谁是虚情假意,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一开始他是怀疑过萧钰的动机,可萧钰对自己的好也不是假的,这就够了。 …… 马车咕噜噜的驶过两条长街,最后在城东停下,那一条宽阔的主道上,定国公府矗立中央,十分阔气显眼。 整个宅院都比旁边的高出不少,围墙高耸,青砖黛瓦干净利落,绕到前面正门,朱红大门之上,蓝底金字的匾额在阳光下闪着微芒。 马车停下,车夫跳下来搬出小凳,对着马车里面道:“世子,大小姐,定国公府到了。” 萧钰看向甄雪甜,从靠近定国公府开始甄雪甜就有点紧张,她双手捏紧了袖口,眼里满是期待。 萧钰微微一笑,“做好准备了吗?” 甄雪甜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下头:“嗯。” “好。” 萧钰说完瞥了她一眼,青衣在外面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萧钰率先下去,落地之后又伸手把甄雪甜牵出来。 甄雪甜看着眼前毫阔的府邸,心里越发激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反倒是不知道高兴还是难过了。 车夫上前敲门:“开门,世子到了——” “吱呀——”一声,厚重的红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即有一个穿着粉色夹袄的婢女对着萧钰和甄雪甜行礼,“奴婢清然,见过世子,国公爷在前厅等着世子,请世子随奴婢来。” 萧钰挑眉,看向身侧的甄雪甜,果不其然,她脸上快速的闪过一道尴尬之色,定国公府的奴婢却不认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无视。 不过很快甄雪甜就调整好情绪,默默的跟在萧钰身后。 萧钰收回视线,对清然道:“带路。” 清然恭敬的在前面走,萧钰带着甄雪甜和青衣跟在后面,绕过影壁,穿过中庭便是正厅,这里是定国公府待客的地方。 清然直接进去,对着坐在主位上的定国公躬身:“国公爷,世子到了。” 萧钰跟在她身后进来,视线直直的对上主位上坐着的半百老人。 定国公两鬓斑白,双颊消瘦,微微向内凹陷,一双鹰眼锐利灼亮,被这双眼睛盯着,总有种衣不蔽体、无处遁形的感觉。 萧钰不闪不避的回视,拱手道:“见过定国公。” 一直默不作声打量她的定国公忽的笑了下,“来了,坐吧,清然,看茶——” “是。” 萧钰在左手边的椅子上落座,清然给她端上一杯热茶:“世子慢用。” 然后便要退下去,萧钰也笑了:“国公爷可是不认得雪甜了?也是,你们有十几年没见,不认得也是正常,雪甜,还不向国公爷行礼?” 甄雪甜站出来,站到大厅中央,声音轻颤的跪下行礼:“雪甜拜见祖父。” 定国公笑意不减,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一晃眼雪甜都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看来你姨母把你教养的很不错,你养在她膝下,我很放心。” 甄雪甜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也跟着僵住了,祖父言下之意,是不会认自己回来? 她伏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默默的闭了闭眼睛,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起来吧,清然再给雪甜端一杯茶来。” “是。” 清然好奇的眼神从甄雪甜身上扫过,快速的退出去。 甄雪甜慢慢站起来,顶着定国公的视线,她有些难堪,“姨母对我很好,劳祖父记挂。” “好孩子,当年把你送出去,也是无奈之举,你不记恨祖父,祖父就很熨帖了。” 甄雪甜笑容稍显勉强,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萧钰插话道:“怎么会记恨呢?还要多谢国公爷把雪甜送出去,不然我怎么有机会与雪甜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最是难得。” 说着她言笑晏晏的看向甄雪甜:“来雪甜,坐这儿。” 甄雪甜如蒙大赦,看一眼定国公,后者微微颔首:“坐下说话。” 甄雪甜走到萧钰身边坐下,清然正好把茶端上来,放在甄雪甜手边:“大小姐请——” 甄雪甜点点头,清然无声退出去。 正厅里只剩下四人,定国公终于说到正事,“钰儿多年未见,倒是与我生分不少。” 萧钰垂眸一笑:“倒也不是生分,最近琐事繁多,与那些口蜜腹剑的大人们交道打多了,习惯客套,一时改不过来,外祖父见谅。” 这一句“外祖父”出口,定国公的脸色明显好看些,他眼里闪动着精光,大笑道:“哈哈哈,也是,那群老狐狸向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抓住把柄说个没完。” 萧钰颔首:“正是。” 定国公侧过脸来打量着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垂下眼对甄雪甜道:“雪甜啊,你难得回来一趟,去后院看看你外祖母,她总惦记着你,还有你妹妹,你姐妹两人多年未见,也该多亲近亲近。” 甄雪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定国公是有话要与萧钰单独说。 她征询的看向萧钰,萧钰冲着她眨眨眼,“去吧,一会儿我和外祖父说完话去找你,让青衣跟着。” 青衣走出来:“是。” “那我先去了。” 甄雪甜看俩人一眼,带着青衣出去。 人一走,定国公也不端慈祥长辈的架子,转头直接道:“钰儿啊,此处没有外人,你和外祖父说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萧钰笑道:“当然是扶持八殿下上位,好好辅佐。” 定国公眉头一皱:“我怎么听说八殿下是个扶不起来的?不学无术又木讷胆小,这样的人怕是不能成事,你确定要辅佐他?” 萧钰颔首:“外祖父有何高见,不妨直说,你我祖孙二人,还要藏着掖着吗?” 定国公和他对视一眼,空气莫名凝滞起来。 一个试探,一个防备,俩人皆滴水不漏,最后还是定国公先移开视线,抚掌笑道:“好!哈哈哈,外祖父没看错人,钰儿果真非池中物。” 萧钰笑而不语。 定国公之前虽然听说了萧钰的“丰功伟绩”,然眼见为实,他心里一直对那些传言半信半疑,今日邀萧钰一见,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没让他失望,这个外孙子如今越来越有他爹的风范了,小小年纪就能撑起摄政王府,将来必能成大事! 正文 第60章 老狐狸和小狼的较量 定国公眼里精光闪烁,越看萧钰越满意,与此同时,他又自己给萧钰之前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这孩子之前内向腼腆,肯定是装出来的! 摄政王府人多事也多,搞不好太出风头了容易被人害,之前不就差点落水没了命吗? 啧啧啧,小小年纪就学会韬光养晦,聪明,真聪明! 可惜是外孙子,隔了一层,要是亲孙子,他还用愁定国公府不能长久的繁荣下去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儿子……罢了,不提也罢。 萧钰见定国公打量着自己出神,也不着急,反正老狐狸不说话,她就不说,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谁有所求,谁就落入下风,势必先沉不住气。 不过两息的时间,定国公就向着萧钰的方向侧了侧身子,摆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来,然而秃鹫的微笑,能好看到哪儿去? 萧钰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嗯,又白又嫩,好看多了。 定国公不知她心中所想,斟酌片刻开口,“钰儿,你父王已去,你马上就会承袭他的爵位,你就不想更进一步?” 他眼里闪烁着勃勃野心和蛊惑,“做摄政王,不如自己掌控这天下,你说呢?一人之下,和万万人之上,该怎么选,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萧钰缓慢的抬起头,对上定国公的眼神,微微勾了下唇,“万万人之上是很诱人,但高处不胜寒啊。” 定国公眯起眼睛,笑意微淡:“哦?” 萧钰学着他的姿势,身子向他那边倾,压低声音说:“外祖父,你有没有想过,八殿下好歹是正八经的皇子,流着皇室的血脉,大臣们即使有异议,也只是针对八殿下母族出身,而若是我踹掉八殿下自己上位,那到时候我们面对的是全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定国公眉头一挑,带出几分戏谑:“你还怕这个?当初舌战群臣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 萧钰轻笑:“外祖父莫要取笑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和我们说的可不是一回事。” “外祖父好好想想,若是我们忽然篡位,不说先帝有遗诏在,就说现在还有很多人想扶持废太子,各位皇子母族也是心怀鬼胎,伺机而动,若是我们此刻站出来,我们就是活靶子,届时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少不得会联合起来,先一致对外。” “我们就是那个外。” 萧钰直起身子,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京城可不是我们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一家独大的地方,四公鼎立,其余三家若是联合起来,我们该如何自处?虽然我手握十万大军,剩下的边关将领可不受摄政王府管束,一旦我们反了,有人站出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必然一呼百应。” “如此,可不就是高处不胜寒吗?” “奸臣易做,皇帝难为啊~” 萧钰说完给了定国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头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定国公陷入沉思,萧钰说的有理,现在他们能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挟制着八殿下,忠于皇室的,大多会选择袖手旁观,可一旦他们明目张胆的反了…… 想想后果,定国公脸色微沉。 萧钰怡然自得的喝茶,反正该说的自己都说了,定国公也不傻,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沉默蔓延至整个大厅,良久之后定国公才坐直身子,缓缓点头:“你说的是,之前是我思虑不周了。” 萧钰放下茶盏,笑容温和:“外祖父不过是希望我们两家能激流勇进,我能理解,谁不想让自己的家族延续百年辉煌呢?不过细水长流也未尝不可,您说是吗?” 定国公正眼严肃的凝视着萧钰,看来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他了。 “嗯,那你选择八皇子就是因为他是先帝钦点,又没有母族,好拿捏?” 萧钰顿了下,随即恢复如常:“是啊,这样的人选,再合适不过了,他没有倚仗,只能依靠我们,做个提线木偶,当个挡箭牌,岂不两全其美?” “美哉,美哉!” 定国公展颜一笑,眉头松开,看向萧钰的眼神也越发柔和。 …… 前面讨论的热火朝天,后面也没闲着。 甄雪甜跟着清然去了后院,后院里的景色更为绚丽,穿过垂拱门,两侧皆种满了梅花,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清然边走边道:“大小姐第一次回来,对这里不是很熟悉,这边过去第一个院落就是夫人的怡心园,后面是老夫人的康福院,西边的院子是姨娘们住的,东面是小姐们住的。” 甄雪甜的视线一一扫过去,每个院子看起来都很气派。 清然带着她上了回廊,沿着回廊往老夫人的康福院走,“这个时辰,夫人和小姐们应该都在康福院看望老夫人。” “看望?”甄雪甜柳眉微蹙:“外祖母身体抱恙吗?” 清然颔首:“老夫人前段时间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夜里睡不着觉,喝了好多药,今日才堪堪好些。” 甄雪甜抿抿唇:“那我去会不会太打扰了?” 清然惊讶的回头看甄雪甜一眼:“大小姐怎么会这么想?若是知道你来了,老夫人想必会很高兴,她以前总念叨你呢。” “是吗?” 甄雪甜笑的有些勉强,心里又酸又涩。 青衣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默默的摇头,好话谁都会说,可真的惦记,这么多年又怎么不闻不问呢? …… 又穿过一道拱门,终于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远远瞧着正房门口站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 甄雪甜暗中猜测几人的身份,却不想那几人见到清然,笑呵呵的迎上来,“清然妹妹怎么来了?可是国公爷有什么吩咐?” 清然忙笑着侧开身子,露出后面的甄雪甜,“我这是按照国公爷的吩咐送人来,这位是我们大小姐,几位姐姐还不快见礼!” 几个姑娘打量了一番甄雪甜,有些迟疑的对视一眼,为首蓝色衣衫的姑娘倒是机灵,“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奴婢失礼,大小姐勿怪,奴婢婵娟给大小姐请安——” 正文 第61章 本是同根生 婵娟带头行礼,后面的几个丫鬟有样学样,甄雪甜点点头:“免礼。” 她心下了然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感慨。 这四人穿着打扮完全不像是做丫鬟的,放出去估计比一些小官家的嫡女穿的都好。 自己在摄政王府的那些年,还不如这些丫鬟有脸面。 眼里划过一道失落,甄雪甜对屋子里的人,也没了什么期待。 清然和婵娟对视一眼,婵娟笑道:“大小姐是来看望老夫人的吧?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大小姐稍等。” 婵娟说着挑帘进了屋内,厚重的门帘撩开的瞬间,里面随风传来了隐隐的欢声笑语,听起来热闹又温情。 不过一门之隔,甄雪甜却站在冰天雪地里,一阵阵发冷。 若说往日她心里还有些天真的幻想,此刻却被这笑声化作的利刃无情戳破。 那是人家的欢愉,与她无关,她对于定国公府来说,不过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过去的十几年里,甄雪甜从没有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屋子里确实热闹,地龙烧的旺,众人皆穿着单薄的夹袄,老夫人头戴抹额,倚在软榻上,虽然看起来气色不好,但此刻面带笑容,显然很是舒心。 她左侧坐着儿媳妇,如今后院的掌权人——大夫人孙氏,孙氏年方三十出头,容貌算不上多好,胜在气质温婉顺从。 老夫人右侧坐着一溜女孩儿和一个男孩。 为首的女孩儿和甄雪甜有七八分相似,不过被养的极好,肌肤细腻红润,生了一对杏眼,往下是一对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单纯甜美。 几句话就逗得老夫人大笑不止。 她后面坐着的是几个庶女,不过大多不敢像她这般说话,只安静的赔笑。 婵娟进来的时候,是男孩先看见的,“呦,婵娟姐姐有事吗?” 婵娟对着男孩微微躬身:“大少爷。” 老夫人抬眼看过来,笑容慈爱:“婵娟啊,是不是冷了?你们别在外面守着了,进外间烤烤火。” 婵娟笑着上前:“多谢老夫人,奴婢们不冷,是清然带着大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要不要见一见?” 刹那间房间里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反应过来这“大小姐”是何人。 还是甄雪柔最先回神,对着老夫人道:“是雪甜姐姐。” 老夫人眸光微动,似是有些动容:“雪甜?雪甜怎么回来了?快请进来!” “是。” 婵娟快步出去,路过大夫人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大夫人有些尴尬的脸。 婵娟抿抿唇,装作没看见。 婵娟出去面对甄雪甜的时候,脸上又挂上了得体的笑:“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甄雪甜点点头走进去,在进门之前,她脚步微顿,深深的吸了口气。 进去之后,甄雪甜目不斜视,半垂着眼,站定在老夫人的软榻前,房间中央,对着老夫人跪下行礼道:“孙女甄雪甜拜见祖母。” 老夫人看着亭亭玉立的甄雪甜,心里一揪,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忙挣扎着要下地,婵娟立刻上前搀扶她:“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摇摇头,拨开婵娟的手,亲自下地扶起了甄雪甜,拉着她看了半天:“好孩子,快起来,让祖母看看!” 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发抖,听得甄雪甜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俩人相顾红了眼眶。 一旁的几人脸色各不相同,大夫人起身扶着老夫人道:“娘,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快坐。” 顺势不着痕迹的拨开了老夫人握着甄雪甜的手,一堆人七手八脚的扶着老夫人坐回软榻。 甄雪甜手里一空,温暖远去,她心里也跟着空一下。 没人注意她,倒是甄雪柔笑着道:“姐姐别站着,坐吧,都是一家人。” 甄雪甜环视一圈,是一家人没错,不过,这一家人里,没有她的位置。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甄雪甜下意识的挺直了背,有种脱光了衣服被人观赏的错觉。 大夫人看了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一眼,见她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皱皱眉:“婵娟,去给大小姐搬个凳子来。” 婵娟躬身正欲去办,老夫人伸出手:“哎——不用麻烦,来,雪甜坐我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甄雪甜迟疑着走过去,在周围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中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拉着甄雪甜的手,含泪又慈祥的眼睛,盯着甄雪甜看个不停,半晌才嘴唇颤抖道:“好啊,雪甜长大了,出落的这么标致,你长得像你父亲多一些。” 甄雪甜扯扯嘴角,她父亲?她从来没见过她父亲,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夫人说完又看向下面的甄雪柔和另一个男孩子,“雪柔,之行,过来。” 甄雪柔和甄之行站起来走到榻边。 “祖母。” 甄之行乖乖的叫了一声,老夫人点点头,“这是你大妹妹,雪甜,你们还没见过呢,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别太生分。” 甄之行和甄雪甜视线交汇,俩人打量着彼此。 甄之行长得大概是像大夫人,长得不是很出众,只是中等容貌,不过男子倒也无须那么看重外貌。 甄之行对这个和甄雪柔长得相似的妹妹也是有些好奇的,要不是她今天回来,他都快忘了定国公府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冲着甄雪甜点点头:“妹妹。” 甄雪甜不自然的喊一句:“大哥。” 甄雪柔勾了勾嘴角,“大姐今日怎么回来了?” 甄雪甜瞧着这个妹妹,心里感情极为复杂,看着她珠光宝气的打扮,默默垂下视线:“我是和世子一起来的,世子在前厅和祖父说话,我来看望看望祖母。” “钰儿也来了啊?”老夫人眼角的笑意更深,“那正好,一会儿一起留下吃个午饭再走。” 老夫人此刻心情是真的好,嘴角就没下来过,大夫人在一边插话道:“母亲今儿可高兴了,一会儿得多吃点,之前病中难受,母亲都没怎么吃饭,眼瞧着瘦下来,可把几个孩子心疼坏了!” 正文 第62章 姐妹 甄雪甜闻声看过去,这个温婉的女人从自己进来就没睁眼瞧过,可能打从心底里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甄雪甜有点难过,瞧着她和老夫人谈笑风生,简直快要维持不住表面的情绪。 自己到底算什么? 鼻子一酸,甄雪甜忽然起身,老夫人一愣,“怎么了雪甜?” 甄雪甜勉强笑笑:“祖母,我有点头晕,想是昨夜没睡好,此刻闻着屋内的熏香有点犯困,我出去透透气。” “啊?要不要请大夫看看?别是着了凉?” 老夫人担忧的看着甄雪甜,看的甄雪甜越发手足无措,她仓皇的摇摇头:“不必劳烦大夫,我出去吹吹风就好。” “那行吧,你——” “祖母,我出去陪着姐姐吧。” 甄雪柔乖巧的站出来,对着甄雪甜道:“姐姐没在家里住过,应该挺陌生的,我带姐姐四处走走?” 这么多人看着,甄雪柔又是一番好意,甄雪甜想拒绝都说不出口。 老夫人没想那么多,欣慰道:“好好好,你们这群孩子都出去吧,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坐我这儿反倒拘束,去玩吧,吃饭的时候再回来。” “是。” 一群人簇拥着甄雪甜和甄雪柔出去,房间里顿时空了下来。 大夫人还没等说什么,老夫人忽然转头看向她,脸色微淡:“语淮啊,你不喜欢雪甜?” 大夫人一惊,忙笑道:“怎么会呢?雪甜也是我的女儿,做母亲的,哪里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道理?” 老夫人摇摇头:“这样的话你少在我面前说,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雪甜自打进来,你看了她几眼?问过一句吗?” 大夫人面皮薄,被这么一说,脸上微微发烫,眼神躲闪,“娘……我只是有些生分,雪甜从小就送出去了,我一时间亲近不起来。” “亲近不起来?” 老夫人哼一声,拍了拍软榻,“你对她不亲近,她怎么亲近你?她还是个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做母亲的不想着好好招待她,反而冷落她,她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大夫人想着甄雪甜方才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没吱声。 瞧她这个样子,老夫人无声的叹口气,眼里划过一道失望之色。 “你啊,多大的人了,为人处世竟然还不如雪柔。” 大夫人抬起头来想为自己辩驳几句,老夫人抬手别过脸去:“别说那些,一会儿一家人吃饭,你对雪甜好点,别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你记住,就算雪甜养在摄政王府,她也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记住了没有?” 大夫人迟疑着点点头:“儿媳记下了。” “还有,你去库房挑几件好首饰,好布料给雪甜,都是嫡出小姐,别面子上都过不去。” “是。” …… 一行人出去之后,甄之行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甄雪甜和甄雪柔走在前面,再后面跟着的是庶女们。 他们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小花园里走,走上了一座拱桥。 甄雪甜本以为她会继续往前走,却不想甄雪柔忽然停下来,站在拱桥中央。 这里地势高,能把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 “姐姐,你看这花园好看吗?” 甄雪甜不知道甄雪柔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花园里光秃秃的,实在看不出来哪儿好看。 她诚实的摇摇头:“不好看,枝干枯黑,湖面冰封,处处显出一副寂寥之感。” 甄雪柔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是不好看,那是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春夏来,这里花团锦簇,波光荡漾,美得很呢。” 甄雪甜皱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甄雪柔话里有话,便没有立刻接茬。 甄雪柔转过身来,和甄雪甜面对面,歪头笑的有些得意和……恶劣。 甄雪甜瞳孔微缩,心里蓦地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嗯?你想说什么?” 甄雪柔上下打量着甄雪甜,指尖点在她的肩膀上,“姐姐这衣服也太陈旧了些?怕是在摄政王府过的不太好吧?啧啧啧,本以为是攀上高枝了,谁料也只是给你口饭吃。” 她挪开手,拿着锦帕擦了擦手指,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甄雪甜蓦地攥紧双手,微微眯眼:“甄雪柔,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么针对我,是害怕我回来抢走你的东西吗?” 甄雪柔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甄雪甜,又逼近一步,定定的看着甄雪甜,低声道:“你?抢我的东西,你配吗?” 甄雪甜轻笑,呼出的白气随风飘散,像她唇边的笑意一般短暂,她侧过脸睨着甄雪柔:“狐狸尾巴藏不住了?恼了?我不过回来看看,你便这般排斥,不是害怕是什么?还是说你嫉妒?嫉妒我可以待在摄政王府?嫉妒我和世子有婚约?” 甄雪柔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我嫉妒你?甄雪甜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稀罕什么世子妃之位吗?我将来可是——” “咳咳,雪柔!” 甄之行之前一直冷眼旁观俩姐妹斗嘴,此刻见甄雪柔被刺激的要说出些不得了的东西,忙打断了她的话,警告的看她一眼。 甄雪柔讪讪的闭嘴,甄雪甜心下起疑,却没有表现出来。 转头看了甄之行一眼,冷冷的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却看的甄之行有些尴尬。 正当几人都有些下不来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是一声轻笑,清清冷冷的。 众人好奇的抬头看去。 少年虽然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却已初露锋芒,黑色的锦袍衬的她挺拔沉稳,白色的狐裘簇拥着她的脸,微微中和了她身上的冷锐。 她就这么缓步走来,神色淡淡,眼睛却亮的惊人,看过来的时候,仿佛一切污秽心思都无处遁形。 目光所及之处,无人与她对视。 萧钰走到近处,在甄雪甜和甄雪柔身边站定,她伸手帮甄雪甜整理了一下衣襟,温和道:“怎的在这里站着?不冷吗?小心着凉。” 甄雪甜一直起起伏伏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 正文 第63章 我是来给你撑腰的啊 甄雪甜对着萧钰微微一笑:“世子和祖父说完话了吗?” 萧钰点点头:“祖父留我吃饭,让我在前厅等等,我怕你自己在这儿不自在,就来看看。” 说着她转头看向甄雪柔,像是才看见这人一般,“这位是雪柔吧?许久不见,雪柔出落的越发伶俐了,说话一套一套的。” 甄雪柔脸色微变,不知道萧钰听到了多少,此时有些尴尬无措。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过来,对着萧钰微微躬身:“见过世子。” 萧钰弯了下唇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向萧钰行礼,萧钰淡淡道:“免礼。” 甄之行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和萧钰说话:“表兄许久不见。” 萧钰瞥他一眼,“是许久不见,你们兄妹三人在这边做什么?喝西北风?” 甄之行讪讪道:“雪甜说在屋子里闷,出来转转。” “哦,出来转转~” 萧钰阴阳怪气的重复一遍,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原本就不怎么敢说话的庶女们,此刻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甄雪柔和甄之行对视一眼,拿不准萧钰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是想算账? 俩人惴惴不安的同时都有些后悔,谁也没想到萧钰会这个时候过来。 出人意料的,萧钰并没有对刚才的事多说什么,只是牵过甄雪甜的手,轻轻的给她吹了吹,“手都冻凉了,回去吧,吃完饭咱们就回府,方才祖父送了我点珠玉宝石,回去我让人给你打几件首饰。” 她牵着甄雪甜往前走,完全无视其他人,“你平素不爱打扮就算了,但眼看着要开春,你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没有点像样的东西怎么成?” 甄雪甜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萧钰是在给自己撑腰,让众人听听她对自己的态度。 果然这话一出,有几人看甄雪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甄雪甜温柔一笑:“好。” 甄雪柔微微捏紧了自己的手帕,萧钰…… 她眸光微动,她印象中的萧钰是个小小的沉默寡言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木讷,第一次来的时候跟在王爷的身后,很少说话,几乎是问一句说一句,当时她是不怎么看的上这个空有皮囊的表哥的,没想到几年不见,他的气势竟然如此迫人了! 她看着走远的俩人,转头问甄之行:“哥哥,现在怎么办?刚才世子是不是都听到了?” 甄之行叹口气,瞥她一眼:“听没听到,你看他的态度就知道,话里话外的,不就是给甄雪甜撑腰吗?你啊,刚才太冲动了,为什么要说那些?你明知道祖父和父亲是不会让雪甜回来的,何必闹得这么难堪?” 甄雪柔杏眼一瞪:“事后诸葛,既然觉得不妥,你方才怎么不说?” 甄之行尴尬的咳嗽一声:“别说这个了,还是想想怎么和世子拉近关系吧,到时候你少说话,看祖父的眼色行事。” “知道了。” 甄雪柔不情愿的应一声。 …… 萧钰带着甄雪甜回到老夫人的院子,进屋之后萧钰先是给老夫人行了大礼,老夫人笑着把人扶起来,让她和甄雪甜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 老夫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欣慰的不得了,“好啊,你们都是好孩子,看你们相处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其他人想进来,被婵娟拦在了门口,“老夫人有些话要单独和世子、大小姐说,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甄雪柔心里微微不满,面上却掩饰的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 话是这么说,但她时不时的瞟向门口的小动作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外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雪甜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老夫人深深的注视着她,忽然道:“别只说雪甜,你也别委屈你自己。” 此言一出,萧钰心念微动,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幽幽的叹口气,满是沧桑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忍,“你母亲啊,是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爱憎分明,甚至有点极端,我知道她偏爱钦儿那孩子,对你一直疏于照料,你这些年也过的很辛苦吧?” 萧钰心头一颤,自灵魂深处漫上了一丝酸涩。 这是原主残存的感觉,是她的不甘。 萧钰垂下眸子,躲开老夫人过于温柔心疼的目光,“还好。” 老夫人又叹口气:“外祖母啊,老了,年轻的时候就争不过他们父女,现在也无能为力,做不了什么,只能拜拜佛,替你们祈祷。” 说着她拉过萧钰的手,又拉过甄雪甜的手搭在一起,轻轻的拍了拍,“摄政王府,我到底说不上话,也管不了,只能靠你们俩自己相互扶持。” 老夫人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下地去梳妆台那边最底下翻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两块玉佩,看款式是一对。 “这对玉佩你们拿着,这是我娘给我的,希望我能求得有情郎,可惜我眼神不好,玉佩就一直没派上用场。” 两块玉佩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通体莹润无瑕疵,雕刻成一对鸳鸯的模样,分开就是两个半圆。 老夫人一人分一半,对他们道:“你们好好收着,就算将来你们没走到一起,给自己心爱的人也行,你们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别辜负了这段缘分。” “这太贵重了,祖母还是留给雪柔吧?” 甄雪甜推着老夫人的手就想还回去,老夫人却摇摇头:“她用不上,你留着,听话。” 甄雪甜还想说什么,萧钰倒是痛快的收下了,劝道:“外祖母一番美意,你便收着吧,长辈赐不可辞。” 老夫人笑意更浓,“钰儿说的对,雪甜,收下吧,不值几个钱的。” 俩人都这么说,甄雪甜不好推辞,便只好收下,“多谢祖母,我会好好珍藏的。” “好了,时辰差不多,该用膳了,咱们出去吧。” “婵娟——” 门外守着的婵娟听到老夫人的呼唤,忙大步进来,“老夫人——” “让人在正厅摆桌,开饭。” “是。” 正文 第64章 满意了吗 吃饭的时候,定国公没有把所有人都叫来,摆了两桌,嫡出的子女们在一桌,其他人在另一桌,两桌的饭菜明显不一样。 老夫人和定国公坐在主位上,大老爷在外面应酬没回来,只有大夫人在,她手边坐着甄之行与甄雪柔,甄雪甜被安排在了末位,萧钰坐在定国公身边,正好成一圈。 菜依次上齐,丫鬟们端来酒壶,给几人倒上,定国公笑道:“今儿咱们家里难得热闹,大家共饮此杯,来——” 萧钰笑着举杯,老夫人却没动,她无奈道:“我就不喝了,你们喝吧,这破身子沾不得酒,扫兴。” 大夫人忙道:“还是身体重要,酒什么时候不能喝?” “正是,你就多吃点菜吧。” 定国公举杯一饮而尽,萧钰和甄雪甜对视一眼,纷纷喝了下去。 “雪甜和钰儿难得来一次,要不今儿就留宿一晚吧?让雪柔和之行陪你们,兄弟姐妹们合该在一起多亲近。” 定国公边说边看向甄雪柔,甄雪柔心领神会,举杯对萧钰和甄雪甜道:“祖父说的是,表兄和姐姐就留下来吧,到时候派人去和姨母知会一声,姨母想必也会同意的。” 说着她歉意的看向甄雪甜:“妹妹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姐姐见谅,我是有口无心,若是冒犯了姐姐,我愿自罚三杯给姐姐赔罪。” 定国公何等聪明,当即就从甄雪柔的三言两语听出了点端倪,他转头看向甄之行:“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甄之行看看他再看看萧钰,犹豫不决。 萧钰轻笑一声:“没什么事,小孩子家闹脾气而已,既然雪柔这么说了,那就自罚三杯吧,这事就算揭过去,以后不再提。” 甄雪柔:“……” 我就是那么客气一下,谁打算真的喝三杯啊! 定国公眯了下眼睛,甄雪柔抿抿唇,顿时感觉自己身上被人看的火烧火燎的。 说出口的话不好当众反悔,她只好咬牙喝了整整三杯。 喝完脸上都漫起一层绯色。 大夫人瞧着有些不忍心,“慢点,别喝这么急,钰儿,既然都是小孩子家的事,怎么还当真了呢?你表妹还小,喝这么多对身子不好。” 看着她脸上没来得及收敛的埋怨,萧钰唇边笑意不减:“舅母此言差矣,自罚三杯是雪柔自己提出来的,可不是我逼她的,是吧雪柔?” 萧钰清冷冷的目光投过来,甄雪柔顿时想起了拱桥上的一幕幕,精神一震,她对大夫人道:“娘,三杯而已,没关系的。” 大夫人欲言又止,定国公重重的放下酒杯,大夫人一惊,立刻讪讪的闭嘴。 萧钰端起酒杯遮住唇边的笑意,她侧过脸看向甄雪甜,眉眼柔和:可满意了? 甄雪甜心里一暖,笑着垂下眸子。 定国公见状又顺杆子爬:“钰儿住一晚?你外祖母很想你,你留下陪她说说话也好。” 萧钰放下酒杯,歉意道:“不是我不想留,只是八殿下还在宫中等我商量事情,我再不回去怕是会出什么纰漏,还请外祖父、外祖母见谅。” 听他这么说,定国公眼睛一转,心领神会:“也是,八殿下年纪轻,不经事,确实需要你在旁边多提点,既然如此,那吃完饭我让人备车送你入宫,雪甜我也会安排人好好的送回去。” “有劳外祖父。” “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来,喝——” 定国公自己脑补了什么,萧钰不知道,她可没说谎,她是真的担心八殿下,那小白兔似的性子,万一被人吓到呢? …… 推杯换盏间,萧钰不知不觉就喝的有点多,不过她的酒量还行,脑子清醒着,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便适时提出告退,定国公摆摆手,让清然送他们出去。 甄雪柔和甄之行本来还想送一送的,但站起来就脚底发软,没等跟上呢,人家已经走远了。 甄雪甜喝的倒是不多,除了身上染了淡淡的酒香,根本看不出她喝了。 她和萧钰并肩走在甬道上,转头看向她,稍稍有些担忧:“世子可还好?” 萧钰含笑看向她:“你觉得呢?” 甄雪甜认真的看一会儿,摇摇头:“我看不出。” 萧钰轻轻的呼出一口热气,“唔,酒味挺重,一会儿进宫得让人给我熬碗醒酒汤。” 眼看着到了门口,一前一后停了两辆马车。 清然道:“前面这辆是给世子准备的,大小姐乘后面这一辆。” “有劳。” 萧钰淡淡道,站在台阶上对甄雪甜低声说:“待你回府,王妃若是来找你问什么,你无须隐瞒,直接说便是,其他的我会处理,等宫里安定下来,我再来找你。” 甄雪甜轻轻点头:“我明白。” 萧钰转身上马车,帘子放下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衣跟着上去,甄雪甜才收回视线,上了后面的车。 …… 萧钰上了马车之后就倚靠在马车壁上,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刚才在外面吹着冷风还不觉得有什么,上了马车之后晃晃悠悠的,她后知后觉的有些晕。 怕自己在马车上睡过去,她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冷风灌进来,她顿时精神一震。 这边离皇宫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入宫的时候也无须她掏出令牌,御林军一见到她默认放行。 进宫之后青衣跟在萧钰身后,看着她走的笔直,好奇的问:“主子你酒量真好,喝那么多还没醉?” 萧钰轻笑,“不,我醉了。” 青衣:“啊?我只听说喝醉的人不说自己醉了,倒是头一回见有人承认自己喝醉,你到底是不是醉了啊?” 萧钰被他绕的头晕,转头瞪他一眼:“闭嘴,说什么绕口令。” 青衣:“……” 好像是真的醉了。 进了贤荣宫的大门,萧钰站在庭院里,负手而立,看着贤荣宫的飞檐,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好挽雪从殿内出来,见萧钰站在门口不进来,好奇的问一句:“世子?您何时回来的?快请进——” 萧钰视线下移,落在挽雪的身上,见她手里端着茶盏,挑挑眉:“八殿下在做什么?” 正文 第65章 窝心(四更) 挽雪从回廊上下来,走到萧钰身边躬身道:“八殿下在外间练字,已经练了一下午,奴婢见茶水空了,给他换一盏。” 萧钰缓缓的挑了下眉头:“又练了一下午?从何时开始练的?” 她边问边往前走,青衣和挽雪跟上,挽雪柔声道:“从上午就在练了,中间休息一个时辰,吃过饭又开始练,奴婢们劝也不听。” 说着她摇摇头:“八殿下这般刻苦,是好事,可勤奋太过,奴婢们怕他身子吃不消。” 萧钰抿唇没说话,推门而入的时候,君容正坐在榻上对着册子皱眉思索,小声的嘟囔着,门打开他也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几个奴婢回来了。 他头也不抬道:“东西放在一边就好,我一会儿自己去拿,下去吧,等世子回来再叫我。” 萧钰听到这话忽的笑了,她悄悄走近君容,低头看着他,君容见自己被挡住了光,皱皱眉,终于抬起头来,“怎么——世子?!” 他惊讶的看着逆光而立的萧钰,眨眨眼,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他在萧钰面前掩饰不住情绪,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萧钰一看就知道他那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殿下学的很认真嘛,就是我的话一句也没听对吧?” 萧钰笑眯眯的看着君容,君容沉默着抿唇,悄悄的抬头看萧钰一眼,又瞅瞅识字的册子,眼疾手快的把册子合上,把小几推到一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小声道:“世子坐。” 声音怎么听怎么心虚。 萧钰顺势坐下来,瞄了一眼那边的小几,君容身子往前挪了挪,把小几挡住,眼巴巴的看着萧钰,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脸有些红,身上还带着酒味。 他迟疑着问:“世子饮酒了?” 萧钰点点头,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随手扔在一边,挽雪放下茶盏后上前拿过萧钰的大氅,挂到了一边的衣架上,“饮酒伤神,奴婢去给世子熬一碗醒酒汤吧?”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酒劲催上来,萧钰又困又热,单手解开了脖颈处的扣子,听到挽雪的话,随意的瞥一眼她,那一眼隔着朦胧酒气,氤氲出非一般的丽色,好似带了钩子一般,看的挽雪脸倏地一热,怔怔的移不开视线。 萧钰似乎是在辨认她是谁,半晌才摆摆手:“去吧。” 挽雪却没有立刻动,她抿了下嘴唇,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轻声问:“世子可是困了?奴婢扶您去休息好不好?” 君容微微瞪大眼睛,心里划过一丝莫名的不爽,眼看着挽雪的手要落在萧钰的胳膊上,他轻咳一声,吸引了俩人的注意,四只眼睛看过来,君容心头一紧,随即装做若无其事的对挽雪道:“你去让厨房准备醒酒汤,世子这边我看着。” “殿下自己可以吗?奴婢——” “快去!” 君容头一次用这般语气呵斥奴婢,挽雪一惊,收回手,恋恋不舍的看萧钰一眼,躬身道:“是,奴婢告退。” 不相干的人一走,君容微微呼出口气,刚才他还是有点紧张。 他抬起头,不经意对上萧钰戏谑的眼神,顿时不好意思的视线乱飘。 萧钰斜倚在榻上,单手撑着头就这么看着君容,声音微微沙哑,“殿下刚才的气势就很足,以后保持住……呼——” 萧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泪珠来,君容见她双颊微红,可能是真的醉了,暗道躲过一劫。 若是世子清醒着,肯定还要追问自己不听话的事,此刻醉态迷离的,糊弄过去就可以了! 君容心下稍安,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没给萧钰,忙转头把捂着的茶心年糕丸子拿出来,他伸手上下摸了摸,还温着,味道应该不会差太多。 他打开油纸袋,拿竹签扎了一个丸子递到萧钰的唇边,轻声唤道:“世子?” 萧钰迷糊的抬眼看他:“嗯?” 君容笑了下:“啊——” 萧钰疑惑:“啊?” 君容笑容更大,“嗯。”顺势把丸子塞到她的嘴里。 萧钰被堵个正着,有点懵,愣愣的看着君容,此刻的萧钰和平时大相径庭,不仅不冷淡,还有点呆,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君容期待的看着她:“好吃吗?我怕你还没吃,就给你留了这么多,还温着呢。” 萧钰反应慢半拍的咀嚼起来,点心的甜味在唇舌间溢出来,她点点头:“嗯,好吃。” 她瞥一眼君容手里剩下的丸子,摇摇头:“我吃过了,这些是专门买给你的,你吃吧,我有点困,先眯一会儿,你也休息,好学是对的,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你的身体……” 萧钰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后面几乎就是只有嘴唇在动,却没什么声音发出来。 君容见她撑着头的手下滑,眼看着要倒在软榻上,他忙伸出手托了一下,萧钰的下巴就磕在他的手心里。 君容微微一怔,感受着手心的触感,小声道:“世子的脸原来这么小……” 他以前还真的没注意到。 他见萧钰眼睛合上,长睫低垂,应该是睡沉了,小心翼翼的在她的下巴上摸了一下,飞快的收回手,扶着萧钰在软榻上躺好。 他怕萧钰的腿伸展不开,穿鞋下去把小几搬到地上,取了薄毯来,仔细的给萧钰盖好。 给萧钰掖被子的时候,君容垂眸看着她无害的模样,没来得及想什么呢,忽然有人敲门,他猛地回神,远离了软榻,定了定神,“进来。” 挽雪端着醒酒汤进来,见君容站在房间中央,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她视线越过君容落在萧钰身上。 君容见她还盯着萧钰看,心里越发不爽,脸色也淡了些,“醒酒汤放到桌子上吧,一会儿等世子醒了再说。” 挽雪迟疑:“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君容一想也是,上前轻轻的唤道:“世子?” 萧钰皱皱眉。 君容又唤:“萧钰?” 这回萧钰睁眼了,她皱眉看着君容,“怎么了?” 君容从挽雪手里接过醒酒汤递给她:“喝了醒酒汤再睡,免得一会儿头疼。” 正文 第66章 世子醉了(五更) 萧钰瞄一眼君容手里的碗,看着那棕褐色的汤汁,不由得皱眉:“你又想骗我喝苦药?” 君容:“没有,不苦的。” 萧钰冷笑一声:“呵。” 随即转过身去,留给君容一个冷酷的背影和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写满了抗拒。 难得见到萧钰耍小脾气,君容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颇为新奇。 他坐在榻边,把药碗放在一边的架子上,低声哄道:“世子,这不是苦药,是醒酒汤,喝完再睡不会头疼,你要是嫌味道不好,我让人去给你拿蜜饯好不好?” 他转头给了挽雪一个眼神:“去取蜜饯来,要甜一些的。” 挽雪眸光微动:“是。” 萧钰听着门开了又关,迟疑着转过脸来看着君容:“真的不苦?” 君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钰眯眼瞧着他,似是在分辨这话中的真假,半晌之后她才纡尊降贵的一伸手:“那行吧。” 君容展颜一笑,把醒酒汤端过来,放到她手里:“小心些,别呛到了,还有点热,吹一吹。” 萧钰皱眉:“知道。” 醒酒汤刚出锅,还冒着热气,萧钰吹了好一会儿,这才试探着尝了一口,眉头微微舒展开:“还行,不是章大夫的药。” 君容抿唇忍笑,世子这是喝章大夫的药喝出阴影了吧? 萧钰一口喝干了醒酒汤,把空碗还给君容,直接向后一躺,头差点磕到架子,君容眼疾手快的帮她垫了一下,还好萧钰没用多少力气,不然他的手也得磕红。 他无奈的看着茫然的萧钰:“世子喝醉了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萧钰看着近在咫尺的君容,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唔,好软,你长得真好看。” 君容:“!” 萧钰像个浪荡纨绔调戏良家妇女一样,伸手又摸又捏的,玩够了才翻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睡过去。 留下君容怔愣在原地,好半天之后,有血色一点点的从他脖颈蔓延上来。 他伸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摇摇头:“喝多了喝多了。” 把空碗在一边放下,君容又看一眼萧钰,见她睡得正熟,下意识的想拿起小几上的册子继续学,可一想到萧钰的话,他又犹豫了。 “一会儿世子醒了见到我又没听话,会生气吧?” 君容迟疑片刻,打消继续学习的念头,在桌子对面坐下看着萧钰,挽雪送来蜜饯后,就被他打发出去,他看一会儿也涌上睡意,转头进了内室。 …… 萧钰又一次陷入了梦境,这一次,她回到了现代,短暂的一生飞速的在她眼前重演了一遍。 那是一个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她的父母从她小时候起就忙于工作,算是两个工作狂人,根本没时间照顾她,把她扔给了她外祖母抚养,小萧钰在缺少父母关爱的情况下,长到了18岁,毅然决然加入了国家保密部门,参与一项秘密研究计划。 萧钰从小就很聪明,又冷静的过头,在学习方面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算是整个研究所里最年轻的人。 上面给她们的任务是研发一款新型武器,原材料是极为珍贵的一种石头,可以融入人的身体里,与人合为一体,随人的心意变幻形状。 若是研究成武器,对未来军事的影响不可估量。 那个时候他们全天住在研究所里,没完成任务前禁止外出。 全封闭的环境下,人很容易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 萧钰也不例外,她的同事也是她的学长,长相英俊,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出的优雅,在他刻意的接近下,对情爱还很懵懂的萧钰勉强答应和他试一试。 然而,这一切是那男人早有预谋的,他在外面有未婚妻,此次来这里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的目标,压根不是萧钰,而是那种武器。 在萧钰微微放下戒心的时候,也正好是武器研究成功,准备对外公开的时候。 那狗男人借着庆功的名义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放了一场大火,试图烧死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带着秘密武器出国,独揽研究成果带来的利润。 …… “萧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 男人蹲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微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萧钰的下巴,“啧啧啧,不过你这张脸还真是好看,就是太冷太傲了,我不喜欢。” 说完他嫌恶的甩开手,仿佛萧钰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萧钰之前吸入了太多的烟尘,咳个不停,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女人出现在视野中。 “你还在这儿和她废什么话?东西拿到了吗?” 男人的态度顿时一个大转弯:“拿到了,解决了她,我就和你回m国,把这个交上去,我们就结婚。” 女子娇笑一声:“好啊,你把研究的具体资料交给我,我秘密传给m国,上面很满意,你的新身份都已经办好了。” 萧钰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女人是m国的间谍,而男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 “好了,把她清理了,咱们走。” 男子冷酷的声音落下之后,一声枪响:“砰——” “砰!” 梦境与现实重合,萧钰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一片漆黑。 她无声的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 好半晌才发觉刚才那一声好像不是做梦……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萧钰借着廊下宫灯的光看向不远处,就见门口的位置趴着一个人。 萧钰心跳逐渐恢复如常,记忆也跟着回笼,她掀开被子下地,凭着记忆摸索到灯架旁,从下面取出火折子,把油灯点燃,屋子瞬间亮起来,趴在地上的那一坨也跟着出声,颤颤巍巍道:“世子……你、你醒了?是我吵醒你的吗?” 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萧钰无奈的走过去蹲下来,“怎么,如果我不醒,你还打算在这里趴到地老天荒不成?” 君容小声咕哝:“我……我就是没缓过神来,不敢动。” 正文 第67章 给你讲讲四公 君容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蠢,还好地上都铺着厚厚的氍毹(qushu二声和一声,古代地毯),摔这么一下也不疼,主要是丢人。 自己这么大人了,走个路还能被门槛绊倒,说出去牙都能笑掉吧? 君容默默的揪着氍毹的毛,萧钰伸手在他茫然的目光中握住他的手,掰着他的手指与交握,把他拉起来。 “别趴着装乌龟了,起来。” 君容:“……” 他垂眸看着俩人交握的手,嘴角微微上扬,“世子醒酒了吗?” 萧钰点点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嗯,差不多。” 她见君容站直,打算松开自己的手,谁知手刚刚松开一点,君容就忽然一个踉跄。 萧钰忙又握紧他的手,无奈的低笑:“到底是我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怎么晕头转向的?” 君容舔舔自己睡的有些干燥的嘴唇,抬起头看萧钰一眼,又飞快的移开视线,“可能是摔的……” 这种借口换做别人说,萧钰可能不信,但君容在她的心里,和小白兔一样,估计是真的摔傻了。 她也就没有往深处想,牵着君容往外间走,按着他的肩膀在软榻上坐下,她刚起来没多久,软榻上还有余温。 君容手放在榻上,抹了一手的暖意。 他看看堆在一边的薄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手伸到了里面,唔,更暖了。 萧钰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转身去把房间里其他的几盏灯点亮。 殿内忽然亮起来,守在外面的挽雪看一眼问风,轻轻的敲门:“世子和殿下可是醒了?要传膳吗?” 话音落下,萧钰没应声呢,君容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 萧钰:“……” 君容:“……” 八殿下脸唰的又红了,他默默的捞过一边萧钰之前盖的小薄毯转头扑在上面,把脸埋了进去。 萧钰顿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的这么开怀也是难得,君容的耳朵更红了些。 门外的挽雪和问风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世子是怎么了?笑什么呢? 萧钰笑好一会儿才扬声道:“传膳吧。” 君容有点恼,他从毯子里露出眼睛,愤愤的看着萧钰:“不许笑了!你、你在定国公府吃酒回来,我还一直等你呢,结果你一直没回来。” 萧钰没想到他是在等自己才没吃饭,心里不免有些无奈,又有点说不出的温暖:“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下次别这么傻,该吃饭的时候就吃,你得学会爱惜自己。” 君容干巴巴的应一声:“哦。” 然后又把脸埋回去,还翻了个面,用后脑勺对着她。 萧钰失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过去,看着榻上那一小包,低声道:“殿下不渴吗?喝杯茶吧。” 这茶之前应该有人进来换过,还是温热的。 君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她手里的杯子,萧钰诱哄道:“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不让你干等着可好?” 君容抿抿唇:“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饿了。” “是,来,喝茶,我刚才就见你一直舔嘴唇,冬天干燥,屋子里地龙烧的又热,容易口渴,得多喝水。” 君容坐起来,乖乖的接过杯子小口的喝着。 萧钰折身回去给自己也倒一杯,俩人安静的喝水,各自整理思绪。 晚膳很快送来,俩人吃完之后,让人撤下换上热茶。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殿下有话说。” “是。” 门一关,君容转头看向萧钰:“世子怎么会去定国公府的?” 萧钰挑眉:“是定国公派人请我去的,我和他商量了点事情。” 她说着放下茶盏,转过身看着君容:“殿下知道朝中有四公吧?你可知道他们都是谁,势力如何?” 君容皱眉,“不清楚。” “没关系,接下来我讲给你听,你要记住。” “京都有四公,代表四方势力,成四角鼎立之态。为首的便是定国公,也就是我外祖父家,之所以为首,是因为我外祖父善于投机,两个女儿一个入宫做了贵妃,一个嫁给了摄政王,也就是我爹,成了摄政王妃,强强联手,堪堪压过了其他三公。” “接下来的三家势力就不相上下,荣国公家财万贯,祖上是做皇商的,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家里究竟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但商人地位低贱,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便把目光投向官场,发展到这一代正是鼎盛之时。” “宁国公是正经官宦世家,祖上出过几代丞相,颇为有名,恩宠不断,可到了近几代,没有特别出色的人了,全靠着祖宗荫庇才能保全荣华,是以家里多注重联姻,满京都七拐八绕的都是姻亲。” 君容抿紧唇瓣,认真的看着萧钰,努力的把这些都记下来,他眨眨眼:“怎么听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人啊?” 萧钰笑了:“宦海沉浮想长盛不衰,光靠善良可不行。” “那还有一位呢?” “最后这位比较特殊。” 萧钰想起关于镇国公的资料,也忍不住赞叹道:“镇国公与他们不同,他们家的功勋都是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家里关系也比较干净,不喜欢结交权贵,每一代都没有几个孩子,家教甚严,到了这一代镇国公膝下更是只剩下了兄弟两人。” 君容微微睁大了眼睛:“只剩下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吗?” 萧钰颔首:“嗯,只有两个儿子,都是嫡出。” “那确实太少了。”君容即使再单纯,也知道这种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什么嫡的庶的,旁支主脉,繁杂难记。 可镇国公却只有两个嫡子,说出去也太单薄了些。 “镇国公府不兴纳妾娶偏房,所以子嗣单薄。” 萧钰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滑动,“日后你登基为帝,可信任镇国公一家,不过也不能尽信,无论他们表现的多么忠诚,陛下始终要保持一分的戒心。” 君容不解:“为什么?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 萧钰笑着摇摇头,眼里划过暗芒:“话是那么说的,但你若是完全把信任寄托于另外一人身上,你就陷入了被动,一旦那人辜负你的信任,可能等着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正文 第68章 你不要信任我 昏黄的烛火从斜后方漫过来,柔柔的笼着萧钰的半张脸,君容怔怔的看着,那霜雪一般的肌肤上染了暖色,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他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喃喃的问:“谁都不要信任吗?那你呢?” 萧钰抬眼,深色的眸子仿佛浸过深秋的水,又冷又静:“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但你可以短暂的信任我,待你长大,我自有我的去处。” 君容心里一沉,方才的温柔暖意原只是他的错觉,那烛火分明不能暖他半分。 失落和说不清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君容狼狈的移开视线,萧钰的意思是,等我长大了就会离开吗? 离开? 不知为何,他眼前又闪过了那个悬梁自尽的身影,他心脏一紧,酸涩的透不过气来。 他身边的人好像总是在离开,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当自己没用的时候,他们就会慢慢走远。 萧钰…… 君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吸了吸鼻子。 萧钰本是这么一说,但见君容垂着头不说话,似乎还哭了,不免有些茫然,“怎么了?” 君容摇摇头:“世子不能留下吗?” 萧钰叹口气:“殿下,生离死别乃是人生常态,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的,等你不需要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之日,就是我功成身退之时,你若是想我,也可以偶尔去看看。” 她笑着伸出手,隔着小几勾起君容的下巴,“所以——别哭了,嗯?” 君容抿抿唇,眼圈和鼻尖都微微泛红,萧钰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脸皮是真的薄,动不动就泛红,看着怪可怜的。” 君容瓮声瓮气的说:“我以后会努力锻炼,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但在此之前,你别离开我。” “好。” 萧钰答得漫不经心,她把君容这种行为归于小孩子对长辈的依赖,等他长大了,估计巴不得自己赶紧走呢。 她垂眸轻笑,方才她的话也只是骗君容的,她若是真的走了,必然是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君容不知萧钰心中所想,短暂的被安抚了,轻轻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萧钰笑而不语,转头说起另一件事:“刚刚我们说了四公的事,现下说说登基的事,四公虽然看似各自为营,但我站在了殿下身侧,也就意味着定国公府即将一家独大,荣国公和宁国公定然坐不住。” 君容脑子转起来,“他们会联手对付我们?” “聪明。” 萧钰毫不吝啬夸奖,“之前我们在早朝上提出登基大典之事,反对的也大多是这两家的人,他们不想殿下登基,自会另寻他主,在万事俱备之前,只会找借口一再拖延。” 君容似乎琢磨出了点门道:“所以你今天和定国公说的就是这件事?” 萧钰点点头,调整下姿势,向后靠在了软垫上,“定国公府与我们暂时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登基大典有着落了。” 君容眼睛一亮:“怎么说?” “明日殿下便传唤众臣来上朝,到时候四公一来,我们便旧事重提,他们不同意,就给他们扣帽子,他们在朝中有人,我们也不是没有,而且我还有后手。” 萧钰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胸有成竹的光,君容好奇的问:“什么后手?” 萧钰睨他一眼:“明日殿下便知晓。” 萧钰起身走到窗边,唤了一声:“青衣——” “唰”的一道黑影闪过,青衣从屋檐上翻下来,萧钰一推窗,他就站在窗户前,“主子有何吩咐?” 萧钰凑近些,压低声音对他道:“你回王府找寒衣,告诉他这样做——” 声音太小了,君容根本听不到,但见萧钰嘀咕一阵之后,青衣明显愣了愣,随即冲着萧钰抱拳笑道:“主子你这主意简直太损……啊呸,太妙了,属下这就去办!” 萧钰勾唇一笑:“去吧。” 她放下窗户,折身回来看着君容:“殿下明天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着她迈步向殿门走去,君容不明所以:“世子去哪儿?” 萧钰头也不回道:“在此之前,我得先去会会御林军的统领,我给他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他也该给我个交代了。” 她脚步微顿,侧过脸来,“殿下与我一起去吗?” 君容眨眨眼:“好。” “把衣服穿好。” “嗯。” 君容匆匆进了内室换一件常服,出来披上狐裘,萧钰穿上了自己的黑色大氅,上下打量他一眼:“走吧。” …… 抚月和听花接替了问风与挽雪,守在门口,见门打开,俩人忙转过身来,“殿下,世子。” 君容点点头,萧钰对着她们道:“抚月,今晚是御林军统领当值,你去让门口的侍卫把人叫过来,就说我与殿下有要事问他,让他到御书房来。” “是。” 抚月转身快步融入夜色中,萧钰看向听花:“取盏灯来。” “哎——” 听花去找巡逻的小太监们要了一盏宫灯,转身回来交给萧钰,萧钰转头对君容道:“我在前面给殿下照亮,殿下跟紧我。” 萧钰迈步下了台阶,君容忙跟上,寸步不离的走在他身侧。 宫内的甬道纵横交错,长得都差不多,一不留神就很容易走错。 君容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建筑,努力的记着每一条路通往哪里。 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落在前面的萧钰身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后了一步,萧钰走在前面也没注意。 她的影子在月光下更显瘦弱,宫灯照路,又照出了一道影子,这道影子又短又浓,随着她的走动,影子也不断的往前去。 君容瞧着,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就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接近的永远都只是她的一个影子,而真正的她,站在人间灯火中,难以触及。 不知不觉中,君容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萧钰终于察觉不对,就这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缓缓转过身来,宫灯摇晃,烛火打乱了她的影子,她对着君容微微一笑:“殿下还不跟上?不怕黑了吗?” 刹那间,月华失色,萧钰的笑似乎也变成了光,晃得他目眩,他伸出手去,轻声问:“我能碰你一下吗?” 正文 第69章 害怕就告诉我 萧钰柳眉微挑:“碰一下?” 君容听着她的声音蓦地回神,抬起头对上萧钰清澈的眼神,忽然心头一跳:“不……没事,我——” 剩下的声音卡在了喉咙中,没说出来,因为萧钰忽然上前一步,冲着他伸出手。 君容看着自己面前白皙纤细的手,不由得眨眨眼。 萧钰的手在月光下白的有些过分,美的有些失真。 君容迟疑着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的放在她的手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好像生怕自己力气大一点,眼前的人就会变做飞霜消散。 萧钰虽然心思玲珑,可在面对君容的时候也不免觉得有些无力,这家伙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真就像是个易受惊的小兔子,时刻保持着戒备和警惕,却又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总是走一步退一步的,似随时都要退回到笼子里。 萧钰见他动作迟疑,终于耐心告罄,伸手一把抓住君容的指尖,手上一个用力就把人拉到自己的眼前,君容没刹住脚步,直直的扑进了萧钰的怀里。 嘴巴和鼻子都埋在了萧钰大氅的毛领里,“唔——” 萧钰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揽着他的腰,垂眸见他啃了一嘴毛,忍不住笑起来:“殿下你是没睡醒还是困了?又在胡思乱想?我是真人不是鬼,不用怕。” 君容不敢抬头,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由里到外的烧起来了。 似乎下一秒就能冒烟。 他闷闷的说:“嗯。” 萧钰垂眸看着他的头顶,忽然伸手比划了一下:“好像是长高了一点点?” 君容蓦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下:“真的吗?” 萧钰轻笑一声放开他:“假的。” 君容:“……” 对上他控诉的眼神,萧钰笑的像个渣男似的一摊手:“我不这么说,你是不是打算把头埋在我的毛领里直到地老天荒?” 君容默默的摸下自己的鼻子,小声嘟嘟:“我会长高的。” “好好好,会长高的,我们殿下啊以后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比我高很多。” 说着她笑着扣住君容的手:“不闹了,走吧,以后想干什么或者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我有时候心思不够细腻,猜不到你的想法,就会忽略,你要是不说,我就一直不会注意。” 萧钰把灯笼往君容这边侧了侧,“我忘了你怕黑,现在牵着我,是不是好多了?” 君容抿抿唇,点头说:“嗯,没那么怕了。” “嗯。” 之后俩人都没再说话,安静的走在安静的甬道上,月光如水般澄澈,洒在地上,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御书房外,周喜守在门口,正边走边搓手哈气,冬夜寒冷,站一会儿就感觉自己要变成冰雕。 其他的小太监们不敢随便乱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周喜。 周喜心里装着事,没心思理会他们。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周喜忙抬头看过去,“哎呦,殿下,世子——” 周喜忙下了台阶迎上去,“奴才给殿下、世子请安,这大晚上的,殿下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世子怎的还亲自提灯?” 萧钰神色淡淡的把宫灯递给周喜:“冬夜不宜出行,就不劳烦其他人了。” 说着她视线越过周喜看向后面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人到了?” 周喜点头:“到了,指挥使大人正在里面候着呢。” “嗯。” 萧钰颔首,拉着君容上了台阶,走到御书房门口对周喜道:“你们在外面守着,不用进来伺候,也别让人随意来打扰。” “是。” 周喜提着宫灯站在门口,目送二人入内。 他还贴心的把门给人家关好。 眼珠子转了几圈,他有种直觉,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 御林军指挥使尚孟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看过来,见萧钰与君容并肩站在门口,忙下跪行礼:“末将参见殿下,参见世子。” 萧钰松开手,侧过头看君容一眼,君容手指留恋的在空中虚虚的抓了一下,随即快速的垂落,掩在袖子里,他看向尚孟,学着萧钰的模样,沉下声音来:“免礼。” 尚孟没有立刻起身,等着君容和萧钰从他身侧走过,这才慢慢站起来。 “不知殿下深夜召见末将,是有何事吩咐?” 君容坐在上首的宝座,萧钰在下首第一位坐下,手边是周喜让人准备好的热茶,萧钰端起来看一眼,没有喝,就这么捧在手里暖着。 “嗯……是世子有事与你商谈。” 君容看向萧钰,萧钰轻轻的拨了下杯盖,接过话来,“之前贤荣宫出现大批刺客行刺八殿下,御林军却对此一无所知,我没有立刻问责尚指挥使,不过这么多天过去,尚指挥使也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尚孟面色一凛,对着萧钰抱拳道:“末将在事发当晚便整肃了御林军,发现可疑之人已关押审问,不过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怎么没有进展?是都嘴硬不说,还是没有证据?” 萧钰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尚孟的身上,尚孟迟疑片刻:“不,是人都死了。” “死了?” 萧钰手一顿,杯盖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尚孟头皮一紧。 他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世子,实打实的有点打怵,一是因为他凶名在外,二是因为他此刻就坐在这里。 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敢坐在御书房质问御林军的指挥使?(这个官职是我编的,即统领之意。) 尚孟垂首避开萧钰的视线,低声道:“末将失察,没想到他们这么烈性,发现的时候人就已经都死了,皆为中毒所致,末将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抓负责内牢饭食的厨子等人,发现确实少了一个,那个在内牢多年的老厨子失踪了。 末将又连忙派人去查厨子的底细,发现他户籍有问题,所谓的老家都是捏造出来的,根本查无此人,至于他家里的情况……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他是独身一人,无妻子兄弟。” 正文 第70章 一出大戏 末了尚孟补充道:“末将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见天色已晚,便没有轻易叨扰殿下和世子休息,本欲明天再上禀。”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眸光皆是一沉。 之前的两次找不到线索,这次又没找到线索,不仅没找到,还断了,甚至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对方藏匿起来,敌暗我明,实在被动。 君容抿紧了唇,有些茫然。 怎么感觉他们这边总是很被动呢? 萧钰收回视线,看向尚孟:“御林军负责巡防宫禁,保卫皇宫安全,可如今皇宫里出现刺客,你们一无所知就罢了,事后查个人都查不明白,尚指挥使,你的能力堪忧啊。” 萧钰面色淡淡的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没看尚孟,尚孟猛地跪下来,“末将无用,请殿下、世子恕罪!” 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的,自己爬到这个位置上靠的不是家里,也不是走的后门,而是实打实拼出来的,是以他向来看不起那些依靠门楣或者裙带关系上位的公子哥。 可他在这个位置摸爬滚打多年,经历的多了,处事也圆滑起来,不再什么情绪都流于表面,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能忍一忍。 他垂着头对着君容,默默的等着他们的下文。 萧钰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尚孟。 “尚指挥使,按照我大乾的律法,你有失察之责,背叛君上之嫌,依律当斩。” 尚孟身子一僵,抬头看向君容:“殿下,末将虽有失察之责,但这么多年防守皇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殿下网开一面——” 他重重的一叩首,心里忐忑起来。 之前他还觉得不至于闹到这一步,可如今见世子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放过自己! 想起护城军的统领是什么下场,他不由得感觉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冲天灵盖。 君容迟疑的看向萧钰,萧钰冲着他轻轻的摇头,君容便又老实的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萧钰没有立刻出声,就这么盯着尚孟,没一会儿尚孟就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求饶一次的时候,萧钰终于纡尊降贵的开口了:“确实,尚指挥使在职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就因为这一件事,便取你性命,未免让人心寒,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目前正好有一件事需要尚指挥使去办,办好了,功过相抵,殿下便饶你这一回。” “尚指挥使,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尚孟心里“咯噔”一下,用脚指甲盖想也知道,萧钰口中“有一件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自己会得罪很多人。 可眼下似乎也由不得他选择,现在就死,或者为萧钰办事…… 尚孟伏在地上想了许久,萧钰在殿内走动起来,“你也不用急着回答,可以好好考虑,放心,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只是需要你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事成之后,你依然是御林军指挥使,先前的事,一笔勾销。” 尚孟眼皮跳了一下,君容也跟着道:“世子的意思便是本殿下的意思,指挥使好好想想吧。” 尚孟咬牙直起身子来,叹口气,认命般的一低头:“末将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钰勾唇一笑,“很好,起来吧,我好好与你说说你该怎么做。” 尚孟跪的久了,膝盖和小腿酸麻发胀,萧钰大方的一挥手:“尚指挥使坐——” 尚孟点点头:“多谢世子。” “明日一早,你带着人——” …… 御书房里的灯一直烧到半夜,尚孟才从里面出来,冷风糊了他一脸,冻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的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眼里带着几分忌惮。 他咬咬牙,上了贼船不能回头了,那就硬着头皮往下走吧,何况……里面那位不走寻常路,说不定真能打破这京都的天呢? 尚孟最后再看一眼,大步离开。 ……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京都沉睡于晨曦中,尚未苏醒,就听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起,惊得鸟雀四散。 紧接着是阵阵马蹄声、铠甲摩擦声,传遍大街小巷。 本来这个时候人们就该醒了,被这么一闹直接从睡梦中弹坐起,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有的人胆子小就只敢从门缝里偷窥,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胆子大的直接拉开门,一脸茫然的吃一嘴飞灰,看着马蹄远去。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那是御林军吧?他们不是负责守卫皇宫的吗?大清早在街上跑什么?” 街坊邻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一队轻骑过去之后,有人敲锣打鼓的走过来,往告示栏上贴着什么东西,“八殿下乃先帝钦点储君,今日八殿下请诸位大人早朝议事,争取恢复朝廷内外的秩序,共商登基大典事宜!” “八殿下体恤百姓不易,决定登基大典一切从简,省下的银两用以赈济灾民。” 这群人一边贴一边吆喝,走一路贴一路,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看热闹。 “哎,八殿下是哪位皇子啊?我怎么没有印象?” “这你还没有印象?之前在摄政王府门口八殿下不是出来一次吗?还让世子施粥给我们,我可牢牢记着呢!” “原来是那位殿下,果然宅心仁厚!” “听你们这么说,好像是挺好的,以前的登基大典办的是挺热闹,可花的银子也多,每一次新帝登基之后,那一年的赋税就会加重,说是国库空虚。” “切,挥霍了呗!” 百姓们越聚越多,慢慢的开始跟着敲锣打鼓队往前走。 路过朝中大臣的府邸门口,就见每家每户门口都停了一顶轿子。 前面敲锣的又喊道:“殿下仁慈,不忍心大人们寒冬腊月的步行入宫,特意派人来接,保证好好的把人送到,又好好的送回来。” 旁边有人附和:“八殿下真好,居然想的这么周到!” “是啊是啊,若是来日八殿下登基,肯定心系百姓,就冲这个,我愿意八殿下登基!” 正文 第71章 世子好手段 百姓们的呼声越来越高,最后直接在官员的府邸外满含期待的等着。 外面这般吵嚷,府内的人也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丞相一大早起来,正和夫人吃饭呢,下人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老爷!不好了老爷!” 丞相筷子一顿,夹起的小菜被这一嗓子直接吼掉了,他皱眉看着掉在桌子上的腌黄瓜,放下筷子,沉下脸转头低声喝斥:“一大早鬼哭狼嚎什么?谁不好了?” 小厮站在正厅外,抱拳对着丞相躬身道:“不是啊老爷,外面来了好多人!百姓们把咱们的大门围的水泄不通,小的不敢开门,连忙来禀报老爷,这……这怎么办啊?” 丞相夫人也放下了筷子,担忧的蹙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么多人?你没打听一下?” 小厮忙摆手,苦着一张脸:“夫人您有所不知啊,外面什么人都有,小的从门缝看一眼都觉得打怵,只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什么八殿下,其他的也没听清楚,我怕我一开门他们就直接冲进来,好多人手里还拿着刀呢!” 丞相的眉头皱的死紧,飞过一只蚊子都能夹死。 他一边的眉毛扬起:“带刀?八殿下?” 小厮喘匀了气,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是啊,他们太吵了,小的听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八殿下。” 丞相夫人和丞相对视一眼,“老爷,难道是八殿下派人来的?可我们丞相府似乎未曾与八殿下交恶吧?那一次摄政王府之事,也不是针对八殿下,就算秋后算账,也不该是八殿下找我们的茬啊?” 丞相竖起手掌:“无需多言,出去一看便知。” 丞相接过丫鬟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和袖口,转头对小厮道:“带路。” “是是——” 小厮忙转身走在前面,丞相夫人担忧的跟着站起来:“老爷,你就一个人去吗?” 丞相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丞相夫人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最后想起自家老爷不喜欢自己干涉他的事,只好压下心慌坐下来,不过这早饭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 丞相面沉如水,大步走到门口,见大门紧闭着,吩咐左右守门的小厮道:“开门。” “是。” 小厮上前开门,露出了门口的景象,丞相看一眼就愣住了,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就见几个穿着御林军轻甲的人站在门口,中间放着一顶轿子。 饶是他见惯大风大浪,此刻也不免有些迷糊,“诸位这是?” 一御林军见丞相出来,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丞相大人,八殿下有令,请大人入宫上朝,然天气寒冷,殿下不忍心让大人步行而去,加上最近京都不太平,刺杀之事频出,特派御林军护送大人。” 他边说边抬头看丞相一眼:“大人可收拾好了?若是可以,咱们现在便上轿吧。” 丞相眸光一凝,到了嘴边的话也被咽了回去,他本想说自己家里有轿子,无须如此兴师动众,但人家下一句直接封了他的退路。 人家说是担心大人的安全,那他还能说什么呢?愠怒之余他又不由得感慨,这怕是那位世子的主意吧?能想到这一手,心机属实可怕。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对御林军道:“我穿着常服,不便去上朝,可否容我先去换官服?” “自然,大人请——” 其他大人的府邸门口也上演着相似的一幕,有的比较搞笑,以为是来人抄家,招呼了一群小厮拎着棍子菜刀之类的,打算垂死挣扎一下,趁着人多混乱好跑出去,结果一出门,百姓们看猴似的看着他们。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那位大人差点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门口。 有的态度就比较冷漠戒备,十分不配合,比如荣国公。 荣国公祖上是商人出身,在京都摸爬滚打多年,最恨别人看不起他们,所以一家子都很敏感,逐渐转为世家之后,越发重视礼教和规矩,容不得人挑衅。 如今被一群平民百姓拦在门口,他怎么可能舒坦? 气冲冲的出来之后,即使御林军解释了来龙去脉,他依然脸色铁青,“就算殿下想请我上朝,也不该弄出这么大阵仗吧?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一顶轿子,我荣国公府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着一甩袖子,姿态端的很足。 却不想一面容清隽的御林军站出来道:“大人此言差矣,殿下是担心你的安全,才特意派我等前来护送,毕竟最近京都不太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殿下于心不忍。” 他说着感慨道:“大人不感念殿下的恩情,反倒怪罪殿下声势浩大,可大人为何不想想,若是声势不大,诸位大人怎么知道要上朝呢?” 这人一语双关,一方面谴责了荣国公的态度不好,一方面又隐晦的说大人们不服新主。 百姓们安静一会儿,窃窃私语起来。 “我好像明白了,八殿下还没登基,所以早朝一度中断,他如今想找人上朝,确实得先提前宣扬一下,不然大家也不知道啊!” “对啊,而且说是护送,我瞧着倒像是在逼着大人们表态呢?是不是大人们不看好这位储君,所以……” 所以什么,那人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百姓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看来皇帝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荣国公脸色顿时更绿了,他不用看都知道周围人是用怎样的目光在看自己。 他攥紧双手,目光阴沉的盯着眼前的人:“殿下传召,我怎会不去?” “大人愿意去便好,那大人可要换身衣服?或者就这么直接去?” 荣国公拂袖冷哼:“免了,别让殿下久等,走!” 他气冲冲的上了轿子,帘子落下来之前最后看了眼说话的人,眸中划过一道暗芒,哼,治不了八殿下,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吗?走着瞧吧。 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二楼临街的窗户开着,一白色身影立于窗前,眸光淡淡的落在底下喧闹的大街上,半晌才微微勾了下唇:“有意思。” 正文 第72章 君容支棱起来了 永安八年二月初一,是可以被载入史册的一天,也是自打去年至今先帝和摄政王相继离世后最热闹的一天,连带着飞檐上的积雪都好像活了过来。 处处都是欢声笑语,百姓们三三两两结伴站在大街上,看着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接连露出窘态,乐不可支。 这家看完了,他们心满意足又满怀期待的赶去下一家,最后看着一顶顶轿子被抬进皇宫,他们依然意犹未尽,内心深处暗暗的希望这种趣事多来几次。 得亏大人们没有读心术,不然若是知道百姓们把自己当耍猴看,怕是能气的当场厥过去。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钰,此时刚刚和君容吃完饭,她单手撑着头,眼下有些青黑之色,昨夜睡得太晚,今晨起的又早,她有点困,面上难掩困倦。 君容在问风和抚月的伺候下穿戴好太子的朝服,头上的金冠有点点重,他伸手扶了一下,转身看向萧钰:“世子我穿这个合适吗?” 萧钰打起精神抬眼看过来:“唔,挺合适的,还挺好看,这杏黄色衬你。” 君容微微勾起唇角:“嗯。” “走吧,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殿下都不必怕,你只要记住,你是命定的帝王,御台之下皆是你的臣子,你无须害怕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你拿不住主意就无须回答,我会处理。” “好,我记住了,不知道怎么办就不说话。” 君容学着萧钰之前的模样,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那个气势。 萧钰笑着点点头,披上大氅之后一抬手:“殿下请——” 君容抿唇走在前面,萧钰带着周喜等人跟在后面。 一行人去了明光殿,此时大臣们已经到齐了,君容刚走到门口,周喜一甩拂尘高声道:“八殿下驾到——世子到——” 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消失,文武众臣纷纷扭头看过来,他们神情各异,君容刚迈进去脚就察觉到了压力,不过好歹之前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面,此刻他已经有了些许底气,目不斜视的大步走进去,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萧钰在后面看着眼里浮起淡淡的欣慰之色。 她现在好像明白当老师和当父母养孩子的快乐了。 众人吸取上次的教训,齐刷刷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走到龙椅前站定,微微一抬手,神色肃穆:“平身。” “谢殿下——” 一行人站起来,萧钰站在最前面,君容看她一眼,随即扬声道:“众爱卿今日能来上朝,本殿下很高兴,既然来了,那咱们该讨论一下正事,方才不辜负诸位跑这一趟,你们说呢?” 丞相出列,手持笏板:“不知殿下说的正事,是指何事?” “是啊,殿下这般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抄家灭门呢。”荣国公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说。 君容视线落在荣国公身上,见他站的这么靠前,想必地位不低,就是一时半刻对不上号。 萧钰转身看向荣国公,轻笑道:“荣国公此言何意?身为朝廷命官,上朝为皇上分忧,不是分内之事吗?如今殿下恢复早朝,想与诸位共商国事,你怎么反倒怪起殿下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君容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荣国公啊! 那他身边那几个…… 宁国公笑着拱拱手:“世子此言差矣,荣国公一直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说话口不对心,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殿下勤于朝政是好的,但实在太突然了,我们也没个准备,闹了不少笑话,是以荣国公才这么说,殿下勿怪。” 君容见宁国公笑的见牙不见眼,明明很和善的面容,却硬是给他一种阴险的感觉。 “本殿下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此事是本殿下欠缺考量,不过本殿下经历不足,思虑不周,行事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宽容,本殿下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大家能准时上朝,所以出此下策。” 定国公立刻接话道:“殿下无须自责,如世子所言,这是臣等分内之事,上个早朝还要怎么准备?又不是要出嫁的大姑娘。” 此言一出,不少人笑了起来。 荣国公转头瞪了定国公一眼,定国公不动如山,当做没看见。 “好了,今日本殿下召你们前来,还是为了登基大典一事,国不可一日无君,时间长了,民心浮动,必起祸乱,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新帝的时候,不能再拖了。” 君容难得在人前说这么一大长段的话,还是有些紧张,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吐字清晰的把话说完。 “之前诸位一直以四公没来为借口推脱,今日人到齐了,无论如何,也得拿出个章程来。” 君容坐的端正,声音清亮的传遍大殿,却没得到回应,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立刻接话。 丞相看看那边的四公,也没急着表态。 果不其然,短暂的沉默之后,荣国公再一次站出来道:“殿下有先帝遗诏在手,继位倒是名正言顺,可殿下年纪太小,也不熟悉国计民生之事,难当此重任,臣以为应该从皇子中间择一合适之人另立新帝。” “臣附议,大乾正是动荡之时,先帝和摄政王先后离去,对大乾实在是一大打击,邻国知晓必然蠢蠢欲动,此时正需要一位能力强,年纪合适,手腕强硬的新帝,殿下虽名正言顺,但到底能力不足,还请殿下为和诸位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好好想想。” 此言一出,明光殿上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这俩人说的委婉,但里面的意思谁听不出来,就差直接指着八殿下说“你不配”了。 萧钰眸光微动,笑意淡去正欲开口,君容忽的站起来道:“是,本殿下才十岁,过些日子生辰一过,也才十一岁,是所有皇子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母族势力最差的,我不如皇兄们博学,也不如他们有能力,但我可以学,你们不看我的努力便直接否定我,是否过于草率? 何况古往今来,新帝都是由先帝选定的,何时可以随意更改了?你们置先帝于何地?置礼法于何地?” 正文 第73章 我不要永远站在你背后 君容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脾气一上来,反倒是真的唬住了下面那群老狐狸。 满朝文武齐齐噤声,神色各异的垂下头去。 萧钰也没反应过来,诧异的看君容一眼,君容却没有转头看她,但他知道萧钰在看自己。 他脊背挺的笔直,下巴也微微抬起,气势十足,恍然间萧钰觉得,君容真的有了那么点新帝的味道。 君容浅色的唇瓣紧抿,他不想一直依赖萧钰,他也想变得强大起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只会躲在人背后等着安慰的小孩子,他是皇子,是大乾的未来! 荣国公和宁国公隐晦的对视一眼,荣国公想继续说什么,宁国公一手藏在宽大的袖子后面,冲着他摇了摇,此时此刻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死咬着八殿下的年纪和出身不放,反倒会落人话柄。 荣国公鼻孔沉沉的出气,绷紧老脸忍了下来。 萧钰拱手道:“殿下息怒。” 君容顺势一甩袖子,在龙椅上坐下来,“其他人呢?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丞相眼珠微动,看看对面的萧钰和定国公,淡淡一笑,扭头对君容道:“殿下息怒,臣以为两位国公说的虽然有理,但不可行,大乾已是多事之秋,更不该朝令夕改,不然皇家的威严何在?百姓如何能够信服? 既然先帝遗诏写的清清楚楚,诸位大人也看过不是伪造的,为什么不按着先帝遗志走?古往今来,大乾都没有听臣子的话随便另立新主的例子。” 定国公摸摸自己的胡子,赞赏的看了丞相一眼,出列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我等既然为人臣子,自当以君主之令为首,断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何况殿下如今尚年幼,就已有如此决心和胆魄,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名正言顺之事,还有什么可争的?” 张太傅哼笑一声:“话虽如此,可殿下如今怕是字都不识几个吧?从小就没有良师教导,殿下如何能担起重任?” 萧钰转过身来看着张太傅,微微眯了眯眼睛:“张太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你所说的不过是以前的殿下,如今的殿下又岂可同日而语?” “自打搬入贤荣宫之后,殿下日夜钻研诗书,苦练书法,如今看寻常奏折已无大碍,你又该怎么说?” 张太傅吃惊的看了君容一眼:“怎么可能?就算按着当今启蒙之书学习,最快也要一月方能入门,八殿下才学了几天?世子,你就算是偏袒殿下,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信口雌黄吧?” 萧钰嗤笑一声,眼角眉梢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屑之意:“太傅大人莫不是只知道启蒙之书?大乾如今通用的启蒙书,追根溯源,知识面是很广,但实用性不强,没学过字的人从头学起又慢又浪费时间。” “你简直一派胡言!启蒙之书乃是先贤留下的珍宝,怎的到你嘴里便一无是处了?世子,你未免太猖狂了一些!” 张太傅自觉抓住了萧钰的小辫子,脸都激动的红了,伸手指着萧钰,恨不得手指长得再长一点,能直接戳到萧钰的脸上去! 君容皱皱眉,萧钰又往大殿中央走了几步。 “我方才说的话在场的大人们都听到了吧?我何时把启蒙之书贬的一无是处?我第一句就肯定了它的知识之广博,然而并不适用速成,于是我自己照着常用字和奏折上的套话,亲自给殿下编纂了一本识字册,殿下日夜苦练,进步飞速。” “呵,滑天下之大稽!萧钰你以为你是谁?你自己就能编纂出比启蒙之书更实用的东西?我不信!” “你不信?那你——” 萧钰拖长了调子,笑眯眯的看着张太傅,随即笑容一收,瞥他一眼转移视线,“爱信不信。” “你——” 张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拿不出证据,如何服众?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殿下可以,我们就该相信吗?” “呵,反正在我这里,不行!” 荣国公适时出声,其他荣国公派系的官员也跟着站出来附和。 “就是啊,无凭无据的,我们凭什么相信?” “不如让太傅念一段话,殿下写出来如何?这样不就能证明了?” “好主意啊!” 萧钰看着那群起哄的人,眸光冷凝:“原来我大乾的文武百官也像市井妇人一样碎嘴子啊,你们莫不是忘了,这里是明光殿,不是你家后花园,谁给你们的脸在这里放肆!” 君容双手攥紧,眼神也沉了下来,怒斥道:“都给我闭嘴!谁再扰乱朝堂,拖出去!” 一生气紧张,君容又自称“我”了,好在此时无人注意这一点。 他一拍龙椅的扶手“啪”的一声,众人讪讪的安静下来。 荣国公冷眼看着萧钰和君容,唇边隐隐带着不屑的笑意。 两个小孩子就该回家玩泥巴,在这里耀武扬威,我看你们还能撑到几时! 萧钰等众人都安静之后,才环视一周道:“谁说我没有证据?” 她举起双手在斜前方缓缓的拍了三下:“周公公,去把人传进来——” 周喜一甩拂尘躬身道:“是。” 周喜小碎步快走着出了明光殿,在众人满头雾水时领进来四个宫女四个太监,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摞纸。 问风走在最前面,纸上面还有个简陋的蓝皮册子。 “那是什么东西?一摞纸?” “好像还是用过的,想拿这个证明八殿下刻苦?未免草率了点吧?” “不过还真挺多的啊。” 在众人窃窃私语时,八人走到萧钰面前,齐齐跪下。萧钰侧开身子,他们对着君容道:“奴婢(奴才)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抬手:“免礼,起来吧。” “谢殿下。” 八人一起身,萧钰便道:“把这些东西给大人们传看传看,八殿下从学字开始的宣纸都在这里了,这本蓝色的册子,是我给殿下编的启蒙书,大人们感兴趣也可以翻阅。” 正文 第74章 有点太顺利了 张太傅的脸色有片刻的凝滞,随即便伸手拿起了问风手里的蓝册子,“哼,我倒要看看,世子写出来的东西有多好!” 他动作稍显粗暴的翻开书页,萧钰皱眉道:“烦请张大人动作轻一点,万一弄坏了,你赔不起。” 张太傅抬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萧钰微笑回视。 张太傅憋着气低头看,却见这册子看似简单,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实用,每个字怎么读,怎么写都在一边标注出来,除此之外,一句话就概括了这个字的意思,没有引申,虽然内容短浅,但确实很实用省时。 中间有些字萧钰还标出来了,比如哪些比较正式,哪些随便用,都很清晰明了。 张太傅看着看着,脸色越发黑沉。 丞相也颇为好奇,凑过去看一眼,随即神情复杂的看向萧钰:“世子有如此能力,确实担得起‘帝师’二字。” 萧钰神色淡然,没有露出什么骄傲的姿态,“能力从来不是靠年纪说了算的,任何人,都不应该被小觑。” 丞相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世子卓见。” 其他大人们看着君容练字的宣纸,每一张都写的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一开始的字迹还歪歪扭扭,像春雨过后爬出地面的蚯蚓,后面就越来越规整,最后一摞的字已经初见风骨。 起初还有些人在一边阴阳怪气,可随着一张张纸看下来,就算再怎么挑剔苛刻,也无法说君容不用功,不努力。 一时间明光殿内只能听到大家翻动纸页的声音。 萧钰也不急,站着看大家都传看一遍之后,才扬声道:“如今证据就摆在这里,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这……” 众人拿不准主意,一部分人暗戳戳的把视线投向荣国公、宁国公。 他们自以为隐晦,殊不知在上面看他们的小动作完全是隐藏不住的,君容看的一清二楚。 “本殿下的努力诸位都看到了,这只是一部分,以后本殿下会更加用功,争取做一个勤勉开明、爱民如子的圣帝明王。若是没什么异议,登基大典之事,可以开始商谈了吧?” 张太傅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定国公瞧着几人嗤笑道:“你们还想拿什么说事?说了那么多,你们就是不想让殿下登基,莫不是你们心中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品评品评?” 此言一出,荣国公几人顿时变了脸色,“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何时有此意了?你别血口喷人!” “定国公,我们之前反对,也不过是为了大乾更长远的发展考虑,既然八殿下有这个决心,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宁国公又出来和稀泥了,见风使舵那叫一个快啊。 萧钰含笑看向荣国公:“荣国公以为呢?” 荣国公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态度虽然恶劣,但好歹没反对了。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张太傅:“你——” “哼。” 张太傅立刻移开视线,当做没看见她。 萧钰也不在乎,这几个挑事的都不吱声,其他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武将更不用说,大将都镇守边关呢,留在京都的都是些虚职,本来就没什么分量,反对或赞同也没什么用。 于是登基大典之事就这么一波三折的定了下来,之后主要是萧钰和礼部的人扯皮,商量定了大致的流程,砍掉很多不必要的环节之后,服装方面就好办多了,只要准备一套吉服就行。 商量了快一个时辰,大家都累了,萧钰拱手道:“殿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剩下的琐碎事宜,晚些时候让内事宫的管事去御书房谈便可。” 君容点点头:“好,那就散朝吧,明日还请诸位大人准时早朝。” “是,臣等告退。” 萧钰没走,她背对着君容看着满朝大臣一个接一个离开,微微蹙了蹙眉。 君容走下来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没发现。 “世子?你在想什么?”君容不解的看大殿门口的方向一眼,那边空无一人。 萧钰侧过头看向他,轻轻的摇头,语带迟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荣国公他们答应的太快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君容皱眉:“你是觉得他们还有后手?不会吧?既然已经答应了登基大典,他们还能做些什么?难不成想在登基大典之日动手?” 他反复想了想,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把自己直接从龙椅上拉下来。 萧钰抿抿唇,“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不过在你彻底登基坐稳龙椅之前,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嗯,我明白。” …… 散朝之后萧钰让人盯着荣国公一脉,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便忙着其他事宜,抽空又回了王府一趟,这一次君容跟着她一起回去的。 君容不想自己在宫里,萧钰也担心这段时间又会出幺蛾子刺客,便把人带在自己的身边。 俩人一同出宫,回了王府刚进自己的院子,萧钰就见到一男子从下人住的西边偏房出来,她瞧着陌生就驻足看了片刻,借着回廊遮掩,那人没看见这边的萧钰和君容。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袄长褂,头发在脑后以布带束起,露出清瘦的的侧脸和线条流畅的脖颈。 萧钰挑眉,没来得及出声,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响动,随即就见一人从上面翻下来,落在地上,“主子可是不认得那人了?那是杜安臣,你让青衣蓝衣救下的人。” 萧钰微微愕然:“收拾一番之后,果然不一样了,乍一看我都没认出来。” 寒衣戴着面具,瞧不出喜怒,但听声音应该是挺高兴的。 君容瞄他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听到动静走过来的杜安臣身上,捏了捏自己的袖口,他怎么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又救了个人? 杜安臣走过来见是萧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在五步外站定后,他对着萧钰恭恭敬敬的作揖:“奴、奴才见过世子。” 萧钰听着他的称呼皱眉道:“你没有卖身给我,无须如此自称。” 正文 第75章 我相信你 杜安臣直起身子来,眼神清澈中带着些难为情:“世子于我有大恩,我为世子当牛做马都不足报……” “但我并没有让你卖身给我的意思。” 萧钰平静的说,她看向寒衣:“我让你给他准备的身份弄好了吗?” 寒衣颔首:“按照世子的吩咐,我找人伪造了他的身份,一般人查不出来的。” “好。”萧钰看向杜安臣,“以后你就是我府上的先生,无须再对我自称奴才,你若是想报答我就留下来帮我教教红袖她们读书识字,每月我会给你结算月银,当然,之后我还会有其他的事交给你。” 杜安臣感激的再次作揖,“多谢世子,在下感激不尽!” 萧钰摇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我到书房来,殿下,你先去卧房等我可好?” 君容抬眼看着杜安臣,杜安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殿下?” 他忙跪下行礼道:“草民拜见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免礼。” 他上下打量杜安臣一眼,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浮上来。怎么世子身边不是年轻漂亮的丫鬟,就是俊秀清润的少年? 而且他对谁都挺不错的…… 他抿抿唇,转头看向萧钰:“世子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寒衣你带着殿下去卧房,叫红袖她们给殿下准备些小吃糕点热茶来。” “是。” 萧钰带着杜安臣转身离开,杜安臣走上回廊的时候,还好奇的转头快速的瞥了一眼君容。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八殿下吗?长得真好看啊,好像菩萨跟前的金童,不过就是性子冷了些,和世子有点像。 君容抬眸看过来,杜安臣忙垂下头跟在萧钰身后离开。 君容微微皱眉,寒衣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殿下请吧——” 声音冷冷淡淡的,和面对萧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明显没什么耐心。 君容扭头看他一眼,结果入目只是一片衣领。 君容:“……” 他咬了咬牙,长这么高做什么?长这么高还站在我身后做什么?故意的是吧? 他立刻转回来,大步向着萧钰的卧房走去,寒衣在他身后挑眉,小屁孩闹什么脾气呢? …… 萧钰带着杜安臣去了小书房,他们前脚进去,后脚青衣就端着热茶进来了,“世子,杜先生。” 萧钰看着青衣把茶放到案几上,忽然道:“青衣,我给你改个名字吧?日后你就叫莲衣如何?” 青衣一怔,疑惑的看向萧钰:“世子为何忽然要给奴婢改名字?” 萧钰笑了笑:“其实说来也怪我,当初我收你们四人的时候,不知道玄衣卫的存在,玄衣卫有个小队长也叫青衣,他们是按颜色排列的,若是更改名字,不太方便,和他商量之后,我决定给你换个名字,莲衣好记又好听,你喜欢吗?” 莲衣了然一笑:“原来如此,奴婢叫什么都可以,莲衣就很好听,谢世子赐名。” “你喜欢就好,去吧。” “是,奴婢告退。” 莲衣退出去关上门,杜安臣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萧钰手一摆:“坐吧,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拘束。我听说你以前是做账房先生的,算账很有一手?” 杜安臣拘谨的在后面的圈椅上坐下,略显羞涩道:“说不上很有一手,我读书不行,没考出什么名头,好在了解一些算数之法,就跟着老账房先生学,出师后就接了他的班,在米店算账,一两年下来,熟能生巧,算的就比旁人快一些。” 萧钰轻轻点头:“那你对一般的生意账目都比较了解吧?” “嗯……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我知道了。” 萧钰指尖在桌面上轻扣,“其实我最近打算在京中开几个铺子,但手里没有可用之人,你既然有算账的本事,又在米店做过,我想让你来帮我管理这些铺子。” “我?” 杜安臣难以置信的伸手指着自己,萧钰眨眨眼:“对,你,有这个信心吗?” 杜安臣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犹豫道:“虽然我有经验,但我到底没有真正的打理过铺子,万一没管好,让世子的心血付诸东流怎么办?” 萧钰笑着摇摇头:“你担心这个太早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愿意相信你,想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你要是愿意,就放手去试试,成功了的话,以后我的铺子都交给你管,要是失败了也没关系,只是让你管账而已,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杜安臣停下脚步,认真的看向萧钰,萧钰眸光坚定,不闪不避,杜安臣的心渐渐热了起来。 “世子如此信任我,我怎敢让世子失望,我必竭力一试!” “好,此事不急,如今琐事繁杂,真想做还需一段时日,这段日子你就住在王府,我这边有人保护,不会让你出事,劳烦你先当一段时间的先生吧。” 杜安臣:“好。” “不过……”杜安臣想到什么,迟疑的问:“我这张脸,认识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我要是行走在京都,王妃那边也会知道吧?届时会不会影响世子的计划?” 萧钰摇摇头:“无妨,你只需坐镇幕后,不用时常出来走动,如果非要你出面,戴面具就行,这倒不是问题,我会妥善安排的。” 听他这么说,杜安臣彻底放下心来:“世子安排,自然是妥当的。” 萧钰捏了捏眉心,“暂时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若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你,不是红袖四人不要理会,没人敢在我的院子里放肆。” “是。” …… 君容进萧钰的卧房,莫名有种回家的感觉,他推开门闻着里面浅淡的熏香味,心跟着沉静下来。 他进去的时候,红袖和白练正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绣东西,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眼里都划过了惊喜之色,“殿下?” 君容见她们这么高兴,也跟着弯了弯唇角:“嗯,不必多礼了。” 红袖忙起身对他道:“来,殿下坐在榻上。” 说着她往外面一看:“世子去书房了?” 君容点点头,在软榻上坐下,挨着炭盆烤手手:“嗯,一会儿回来。” 正文 第76章 幺蛾子来了 寒衣不紧不慢的进来,白练和红袖看他一眼:“寒衣大人。” 寒衣沉声说:“主子让你们好好照顾他,准备些热茶点心。” “哦,我去拿。” 白练起身去厨房,寒衣跟着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白练啧啧称奇:“我要是个男子就好了,从小练武,现在估计也跟寒衣大人一样可以飞檐走壁吧?真的好厉害啊!” 红袖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无奈的拍了一下她的头:“嘀咕什么呢?” 白练一缩脖,转头幽怨道:“本来就不聪明,还打头……红袖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怕你自己拿不了这么多东西,来帮你一把,还有我瞧着殿下的指尖冻得发红,我去弄个手炉来。” “哦,那我们快去吧。” “嗯。” …… 房间里只剩君容一人,他坐在榻上环视一周,看着这些熟悉的摆设,莫名有种放松的感觉。 目光在掠过某一处之时,凝滞了片刻,那是…… 他起身走过去,在对面的多宝阁上看见了一摞游记类的书,中间隐约露出几角白色的边。 他轻轻的拿起书,那几张纸就露了出来,他展开被对折的纸一看,上面写着“萧钰”、“君容”。 君容愕然的看着那拙稚的字迹,这不是萧钰第一次教自己写字时的纸吗? 她怎么没扔啊?还放到了卧房里…… 君容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纸页,忽然身后传来敲门声,他下意识的转身把纸藏到了身后。 等到面朝木门的时候他才自嘲一笑,自己又不是做贼,心虚个什么劲? “进来——” 他把纸折好,又放了回去。 “吱呀”门开了,长长的影子投落在猩红色的氍毹上,来人正欲进来,目光落在君容的后背上时,蓦地顿了顿。 “嗯?” 君容见门一直开着,疑惑的转过身,随即便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眼睛。 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了,不就是自己刚来萧钰房间的那天遇到的吗?好像是叫萧……萧铨? 君容没动,就站在原地这么看着他:“你是大公子?你来有什么事吗?” 萧铨回神,走进来,反手把门带上,冲着君容拱手道:“草民见过八殿下。” 君容点点头:“嗯。” 他对这人的印象不好,之前他还调戏红袖姐姐来着,一看就不正经,看人的时候阴恻恻的,让人不舒服。 萧铨自顾自的起身,勾出一个笑意来:“殿下大驾光临,草民不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君容蹙眉,走到桌边坐下,“无妨,你是来找世子的?世子在书房,你若是寻他,可以去书房外等。” 萧铨眼睛一转,他本来是找萧钰的,但此刻见到君容,他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走到君容身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故作洒脱姿态道:“啊,草民无事,只是听说世子回来了,想来看望看望,毕竟草民是世子的哥哥,许久不见,有些想念。” 君容:“……” 可世子好像一点都不想你,甚至他好像都没记起还有你这么个人? “咳,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君容只知道萧钰和萧铨关系不好,但之前见萧钰和萧铨也没撕破脸,那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过的去吧? 他不好直接把人赶出去,只能先让萧铨待在这儿。 萧铨顺势就在凳子上坐下,“多谢殿下。” 他眯眼瞧着君容,心道:果然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单纯的可笑。 萧铨坐了一会儿就试图与君容搭话:“殿下今日怎么和世子一起回来了?宫里不忙吗?” “事情有下面的人去办,无须我操心,我和世子回来看看。” 君容被萧铨看的浑身不舒坦,微微的侧过头,端起茶杯掩饰性的遮住自己的脸。 萧铨恍若未觉:“说起这个,上次草民与殿下初见,礼数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宽恕。哦,殿下应该不知道草民的身份吧?草民是摄政王的长子,单名一个铨字。” “我知道你是大公子,你没有职务在身吗?如今朝中恢复了秩序,你不用去忙吗?” 君容放下茶杯,看着萧铨。 萧铨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之色,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他半垂着头,微微扯了下唇角,说不出的落寞,“草民不过一个庶子,哪有什么差事?原本是打算走科举的,可先帝驾崩,会试延后,随后父王又……唉,如今世子当家,草民更是无出头之日了。” 闻言君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隐隐有些不高兴,“大公子此言何意?在我面前抹黑世子?” 挑拨离间也不是这么挑拨的吧?太拙劣了。 萧铨立刻起身,拱手对君容道:“殿下有所不知,世子向来沉稳,但野心也不小,对草民等一众兄弟,向来不亲厚,如此倒也罢了,可偏偏王妃是容不下人的,世子不会如何刁难我们,可王妃不一定啊殿下!” 说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就怕王妃为了能让世子坐稳王位,不肯给我们出头的机会,殿下和世子相处日久,多少也该知道王妃是什么性子吧?” 君容一滞,这……王妃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世子都不怎么关爱,若是说会好好的为其他人筹谋,他是不信的。 “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何?想我帮你谋取一官半职?”君容没等萧铨回答就摇摇头:“这不行,我不会给任何人直接入仕的机会,因为那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你想做官,找其他人吧,但也只能从底层做起。” 萧铨:“……” 他是有这个意思,但你拒绝的这么干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看来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嘛。 他心念电转忙道:“不,草民并非此意,只是想来日若是王妃想驱赶草民和生母离府,还请殿下能帮草民一把,草民实在是不知道能倚仗谁了!” 说着他忽的跪了下去,在君容面前叩首道:“多谢殿下。” “吱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君容抬头看去,就见萧钰眸光清冷的站在门边。 君容心里蓦地一紧。 正文 第77章 坦诚 对上萧钰的视线,君容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慌,连忙站起来道:“世子,我……我没答应他!” 萧铨:“……” 有没有出息了?这么着急撇清关系不更像是欲盖弥彰? 他低着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勾了勾唇,眼里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随即慌乱的转过头来看向萧钰,“世子?” 他提着自己的袍子站起来,对萧钰拱手道:“见过世子。” 萧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走过来:“大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呦~” 走的近了萧钰才发现他眼眶红红的,她故意探头去看,“啧啧啧,大公子怎的还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这是多伤心?来,与我说说,看我能不能为你做主。” 说着萧钰就在君容之前的位置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君容:“!” 那是他刚才喝过的。 萧钰喝完手顿了一下,似乎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随即若无其事的把杯子放下。 君容悄悄的打量着萧钰的动作,瞥一眼又一眼,萧钰只当没看见,继续盯着萧铨。 萧铨直起身子来,微微一笑:“世子说笑了,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侧妃最近身子不适,身边离不得人。” “这样啊,那你去吧。” 萧钰淡然的摆摆手,萧铨反倒心下生疑,怎么这般淡定?没看到自己刚才给殿下跪下了吗?还是说他不在乎? 不,不可能!他肯定是装的。 萧铨抿抿唇,转身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君容,那一眼十分复杂,但能让人看出其中的期待与恳求。 萧钰:“……” 呵,在我面前演戏没够是吧? 君容脸色一变,呵斥道:“我没有答应你什么,你少在这里眉——眉来眼去的!” 君容憋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脑子一热就喊出了“眉来眼去”。 萧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铨身子一僵,满脸一言难尽的走了出去。 君容茫然的看着萧钰,犹豫着小声问:“世子你笑什么?我真的没有答应萧铨什么,他和我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就跪下来了,我已经拒绝过他,后面他说的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你就回来了……你别笑了!” 君容抿抿唇,不解又有点委屈的看着萧钰。 萧钰笑够了轻咳一声:“好好,不笑了。” 她抬眼看向君容,结果脑海里又闪过他刚才说的话,那般生气的说“眉来眼去”…… “噗——哈哈哈哈哈!” 萧钰没忍住又笑的眯起眼来,君容:“……” 他愤愤的转头回到榻上坐着,侧过身去不看萧钰。 “哎——生气了?” 萧钰起身慢悠悠的走过去,坐在君容身后,稍稍前倾,“容容?我不笑了,你转过来好不好?” 君容还是不说话也不动,小脑袋也低了下去,装作没听到萧钰的话。 萧钰无奈的叹气道:“我了解你,你不会答应萧铨什么,我也明白萧铨是什么德行,他是故意演给我看给我添堵的。” “他比我出生早,是王府里的长子,虽然是庶出,但毕竟是父王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儿子,父王怎么会不喜欢?便常常把他带在身边教养,他的母亲侧妃罗氏也极得父王恩宠,一时间风头无两,就算王妃也不敢轻易发落她。” 君容眼睛微动,稍稍侧过头听着。 萧钰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无声一笑,继续说:“王妃迟迟无子,萧铨又越长越大,父王开始带着他出去学骑射,见世面,府中人人都说王爷怕是要立大公子为世子。” 君容皱眉道:“可他到底是庶出啊。” 萧钰颔首:“是啊,大乾向来看重血脉,庶出一般没资格继位,不过也不是没有特例,王妃多年无子,汤药喝了不知多少,也没效果,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王妃是不能生。” “连萧铨和罗侧妃都相信了,他们一开始也许没有谋权之心,可架不住天天被人这么吹捧,加之王妃不孕,就更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的心一天比一天大,却不料王妃忽然有孕了,生下来的又是……是个男婴。” 萧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君容却没听出来,他转过身来忘了之前赌气的事,好奇的问:“然后呢?” “然后?”萧钰伸手指了指自己:“那个男婴就是我,我是嫡子,外祖家又是定国公府,姨母是宫里正当宠的贵妃,父王怎么可能宠妾灭妻,扶庶子上位呢?于是乎,罗侧妃和萧铨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君容明白了:“所以他们觉得这件事都怪你?嫉妒你?” “嗯,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没少给我和王妃下绊子,不过手段太拙劣,没成功。”萧钰一摊手,“所以他刚才打什么主意,我看一眼就知道了,怎么可能会相信?” “那你刚才为什么笑?我说错什么了吗?”君容迷茫的看着萧钰。 萧钰抿抿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你方才那个词说的不对。” “嗯?眉来眼去……不对吗?我还没学到这个词。”君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莫名的心虚。 “不对,眉来眼去是指男女之间用眼神互相传递情意,也可以指坏人之间暗中勾结,一般是作为贬义的,你说萧铨和你眉来眼去,可不就是错了,你既不是小姑娘,也不是坏人。” 萧钰说到后面又带了笑意,君容的脸一点点漫上了绯红。 “我不知道……” 他懊悔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又丢人了啊啊啊啊! “没关系,多学学就知道了。” “世子,殿下,茶来了。” 红袖和白练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放这儿吧。”萧钰指了指小几。 白练把茶盏和糕点摆上去,红袖把两个手炉分别递给俩人,“世子,殿下,暖暖手吧。” “好,有心了。” 萧钰把小巧精致的手炉捧在手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奴婢见过王妃。” 莲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王妃怎么来了?今儿这是吹了什么风? 正文 第78章 王妃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王妃来了也不能怠慢,萧钰放下手炉起身,走过去开门,瞬间换了一副温和的笑容,“母亲今日怎么过来了?原本我还想着等这边忙完,和殿下过去陪你用膳,未曾想母亲亲自过来,快请进。” 王妃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接戏,后面忽然蹿出个球……阿不,小胖墩来,冲着萧钰笑的格外憨:“哥哥~” 萧钰低头看着他,“钦儿也来了。” 萧钦扑过去,抱住了萧钰的大腿,“哥哥,你好久都没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王妃走进来,在圈椅上坐下,如画如烟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的站定。 红袖和白练行礼问安:“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王妃瞥她们一眼,眸光清冷,不管过了多久,她看着这几个丫鬟依然觉得碍眼,“下去吧,这边不用你们伺候,顺便把表小姐请过来,就说我想和她说说话。” 白练看向红袖,随即俩人一起看向萧钰,萧钰安抚的笑笑:“去吧。” “是。” 王妃见状,眸光又沉了一分,不过碍于有八殿下在场,她到底没多说什么。 君容稳稳的坐在软榻上,冲着王妃点点头:“几日不见,王妃身子可好些了?” “劳烦殿下牵挂,我这都是老毛病,不碍事,听说你和钰儿回来了,我便过来瞧瞧,大家都在,正好一起吃个饭。” “说起来我听外面的人说殿下在准备登基大典的事,你们怎的有空回来?” 萧钰解释道:“没什么,前几日我救回来一个人,原本是打算给他送出去安顿的,一时忙起来就忘了,今日回来忽然改了主意,让他留下来给丫鬟们做个先生也挺好。” 王妃蓦地抬起眼看向萧钰:“哦?这样啊……那人是什么身份?可有功名在身?” 萧钰面不改色:“没有,穷苦人家出来的,家中无人,困于生计,没有考取功名,但书读了不少,我觉得挺合适的。” “也行。” 王妃斟酌片刻,“反正丫鬟们也不需要去考状元,有个先生教点诗书也算是锦上添花。” 说着,外面有人推门而入。 “雪甜见过王妃娘娘,见过殿下,见过世子。” 甄雪甜低着头进来行了一圈礼,王妃抬手和蔼的对着她招了招:“来,雪甜过来。” “是。” 甄雪甜看也没看萧钰一眼,走到王妃身前站定,王妃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别紧张,叫你来就是咱们一家人吃个饭。” 甄雪甜稍显羞涩的一笑:“嗯,姨母今日气色瞧着好多了,是该出来走走,换换气也是好的。” 王妃轻轻颔首,无论何时都摆出一副端庄娴雅的姿态,“来,坐。” 她把甄雪甜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即抬眸看向萧钰,萧钦还粘着萧钰不放,紧紧挨着萧钰坐,好奇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钰儿,你弟弟很想你,总念叨着要找你玩,你要是有空,多回来看看他,你们到底是亲兄弟。” 萧钰垂眸摸了摸萧钦的脑袋:“钦儿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 被温柔摸头的小萧钦笑的更开心了,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钦儿最喜欢哥哥了。” 萧钰笑而不语,王妃轻咳一声:“钦儿过来,这位是八殿下,以后的皇上,你见到他不可无礼,知道吗?” 萧钦眨眨眼,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往王妃那边走,被王妃转了个个,面对着软榻上的君容。 君容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小家伙,一是不熟悉,二是他摸不准萧钰对这个弟弟是什么态度。 不过瞧萧钰的模样,应该是不排斥的。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萧钦学着之前王妃教他的礼仪,拱手道:“草民见过殿下。” 君容抬手:“免礼。” 萧钦站起来,笑嘻嘻的拍手道:“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和哥哥一样好看!” 君容侧过头看向萧钰,萧钰也正好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萧钰赞同的点点头:“殿下确实生的好看。” “殿下勿怪,钦儿年纪小不懂,说话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王妃温柔的摸了摸萧钦的头发对他说:“钦儿乖乖的,母亲和你哥哥说说话。” “哦,好。” “如画如烟,你们带着小公子去外间玩一会儿。” “是,小公子,请随奴婢来。” 如画笑的温柔,萧钦拉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隔着屏风,如画和如烟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萧钦自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小家伙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王妃坐的端正,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眸光沉静,任谁看了都不得不赞一句端庄大气。 “钰儿,我听雪甜说,你们那日回定国公府见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身体可还好?和你说了些什么?” 果然什么母慈子孝的装不过一刻钟,这不萧钦前脚刚出去,后脚王妃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萧钰颇觉好笑,佯装思量道:“看着身体都不错,外祖父留我说了会儿话,无非就是谈谈政事,外祖父觉得我的决定甚好,八殿下是个好的,将来登基了,我们两府也不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我辅佐八殿下,也是一桩美谈。” 王妃手指微微用力,“哦?他是这个意思?” “母亲若是想念外祖父他们,不妨回定国公府看看,他们也有许久没见过你了,想必思念的紧。” 王妃收回探究的视线,单手撑在扶手上,支着自己的额头,伤神道:“我如何不想他们?不过此时不是回去省亲的时候,再说吧。” 萧钰点点头:“时候也不早了,我去让人上菜。” “去吧。” 王妃疲惫的摆摆手,掩在手心下的眸子闪过思量,看来,父亲对萧钰还是挺满意的,雪甜那丫头虽然没听完全,但她说后来吃饭的时候,父亲对萧钰的态度极好,想必俩人是达成了共识。 她抿了抿唇,自己本打算趁着王爷去了的这段时日把萧钰按下去,结果没按下去不说,如今的萧钰势力越发稳固,身边还有玄衣卫保护,想动手更是难上加难,既如此,不如先顺其自然,徐徐图之。 正文 第79章 婚约 饭菜上齐,众人入座。 君容坐在上首,王妃坐在一侧,萧钰坐在另一侧,甄雪甜还是坐在末尾。 萧钦已经被王妃着人送回了院子里。 用膳时无人说话,只听得到杯盏碗碟碰撞的细微声音。 君容坐的浑身难受,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王妃见状喝了几口汤后,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 闻言萧钰和甄雪甜也无心饭食,双双放下筷子,等着王妃的下文。 王妃漱口之后微微一笑,“钰儿如今年纪尚小,说来也不急,不过我觉得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她拉起甄雪甜的手,欣慰道:“雪甜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巧的很,又温柔知礼,这些年和钰儿一起长大,两小无嫌猜,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萧钰挑眉,看了甄雪甜一眼,见她微微有些惊讶,又看向王妃:“母亲的意思是要把表妹许配给我?” 王妃莞尔笑道:“不行吗?你不喜欢雪甜?雪甜样貌出众,又是你的亲表妹,家世无可挑剔,配你再合适不过。” 萧钰也跟着笑了:“可我之前一直把雪甜当妹妹看的啊,是吧雪甜?” 甄雪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面露为难:“我……” 王妃叹了口气:“钰儿,你该明白,雪甜和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不嫁给你,也会有好归宿,你可不一样,京都贵女,她们敢嫁,你敢娶吗?” 她眸光落在萧钰的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萧钰脸一沉,随即站了起来,“我不愿意,我不喜欢表妹,不想耽误她的一辈子。” 王妃轻声道:“你重情义,这很好,可你怕是不知,你们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她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张纸轻轻展开,“你看,在雪甜满月的时候,你们的亲事就已经定下了,是我与你舅舅拟的婚约,白纸黑子,哪能随意反悔?你让你表妹日后怎么办?” “我——你当初定下这婚约的时候,想过我日后怎么办了吗?” 萧钰一拍桌子,脸色阴沉的可怕,似乎下一瞬就能掀桌子走人。 君容满脸懵,这……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甄雪甜也跟着懵了一会儿,见萧钰看过来,忽然福至心灵,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王妃跪了下去:“姨母,若是世子不愿,那就算了吧,被退婚也没什么的,雪甜不在乎,反正也没人知道,世子他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他。” 说着她眼泪滚滚而落,却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王妃一拍桌子,低声呵斥:“萧钰,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们这也是为你好,你表妹不懂,你还不懂吗?雪甜她对你如此深情厚谊,你怎么忍心让她离开?” “我什么时候让她离开了?我这样——” 萧钰气势弱下来,眼神落在甄雪甜瘦弱的背影上,情绪十分复杂。 王妃见状心里有底,立刻道:“你怎么样?你如今是世子,来日便是王爷,还能一辈子不娶亲不成?你要是不想为摄政王府留后,世子的位置,不如交给你弟弟来坐!” 萧钰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妃,王妃淡定回视:“你自己选吧。” 萧钰双手握拳垂在身侧,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好半晌她才垂下头,俯下身,把甄雪甜扶了起来,眼眶微红:“雪甜,是我对不起你,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甄雪甜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摇摇头,轻声道:“世子没有对不起我,若不是世子,我如今还在庄子上呢,是我感念世子的恩情才对。” 萧钰欲言又止,最后长长的叹息一声,没说话。 王妃心满意足的弯了弯唇:“这不就好了,一家人何必弄的那么生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待钰儿到十六岁,便完婚吧。” 说着,她扶着如画的手站起来,“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殿下,失陪。” 君容看看她:“王妃请便。” 王妃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门被关上,君容立刻起身看向手还紧紧握在一起的两人,后知后觉的有些不舒坦。 “世子,表小姐,你们——你们有婚约?” 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眨了眨眼。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似乎没有走远,她忽然扬声道:“你不需要如此!雪甜,你嫁给我以后不会幸福的!” 甄雪甜眼睛一动,抽泣道:“可不嫁给你我也不会幸福的,世子,就让我照顾你吧,这么多年来,就你对我最好了!” 萧钰:“你——唉,算了,就这样吧,你不后悔就行。” 甄雪甜破涕为笑:“嗯,我不后悔!谢谢表兄!” …… 声音从单薄的窗子穿过,落在回廊上的王妃耳中,她勾唇一笑,终于放心的离开。 等人走远后,寒衣从檐上翻下来,推窗看着屋内的人,“世子,人走了。” 萧钰点点头:“知道了。” 寒衣关上窗户,又翻了回去。 甄雪甜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脸:“呼……好累啊。” 君容:“……” 君容:“???你们——你们……” 本就不灵光的小脑袋瓜彻底不够用了。 萧钰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我们,我们在演戏啊。” 君容:“啊?” 萧钰看着他茫然不解的样子,转头和甄雪甜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君容:“……那婚约也是假的吗?” “你怎么还惦记婚约呢?” 萧钰一手一个把人拉到软榻上坐好,自己端了杯茶润喉,“刚才这两嗓子喊的我口都干了。” 甄雪甜吸了吸鼻子,方才她是真哭,眼泪憋回去了,但鼻音一时半会还是会有。 “世子方才真的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和王妃掀桌子呢。” 萧钰放下茶盏嗤笑道:“那不得扣我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好在你反应也够快,算是把她糊弄过去了,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这婚约不是她制衡我们的利器,而是我们相互帮衬的护身符。” 君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缩在一边,默默的捧起了手炉。 正文 第80章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瞧他蔫巴巴的模样,萧钰笑道:“好了,这件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头说起,不然我们殿下不知道,心里该不舒服了。” 君容低着头小声反驳:“我没有,我只是担心。” “嗯,是我怕你不舒服。”萧钰长吐一口气,“婚约是我没想到的,雪甜应该也不知道吧?” 甄雪甜点点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王妃手里有婚约这种东西,上次我从定国公府回来,王妃就把我叫去了……” …… 从定国公府出来之后,甄雪甜坐着马车回了摄政王府,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她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扑在床上低声啜泣。 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爆发出来,她双手紧紧地揪着锦被,难以自抑的生出了几分恨意。 明明定国公府是自己的家,她却不能回,不能回就算了,自己那些所谓的亲人竟一个比一个冷漠,母亲不拿正眼瞧自己,祖父不过拿自己当棋子,亲兄妹更是一个比一个讨厌自己,好像自己就是什么污秽东西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生成女儿身是她的错吗?双生子也非她所愿,难道就因为自己额头上的胎记,就活该承受这所有的冷眼和厌弃吗? 她想不通,所以越发难受。 想着那一大家子人里,唯有祖母是真心待自己,可她到底没有能力和祖父抗衡,也许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寄人篱下。 这么一想,她更是心灰意冷。 哭了一会儿,她觉得挺没劲的,哭有什么用呢,自己就算是今天哭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过问,说不定还觉得自己死的好,彻底解决她们的一个隐患,自己凭什么如她们所愿? 她冷笑一声缓缓站起来,走到架子前用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 没等擦干呢,忽然有人敲门,“表小姐,王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这尖声尖气的语调,一听就是秋婷。 甄雪甜顿了顿,水淅淅沥沥的从自己的指缝间落回盆里:“现在吗?” “对,表小姐尽快去吧,别让王妃等太久。” 秋婷在门外翻了个白眼,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表小姐而已,还拿腔作调个什么劲?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不耐烦的又要敲门,“表小——” “吱呀——” 门一开,甄雪甜微微发红的脸露出来,眼睛更是肿的像两个核桃,吓了秋婷一跳,她讪讪的退后两步,“表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甄雪甜没看她,径直走过去,漠然道:“不是王妃要见我吗?走吧。” “哦,是。” 一路上,甄雪甜都默不作声的走在前面,秋婷皱眉偷偷觑着她,心里有了猜测,多半是在定国公府受气了吧? 想想也是,一个不祥之人,贸然上门,人家能欢迎就怪了。 她偷偷的幸灾乐祸,虽然没直接说出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藏不住,甄雪甜余光瞧见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更是握的紧紧的。 进了王妃的院子,秋婷先进去通报,得了王妃的应允,才让甄雪甜进去。 甄雪甜进了内室,见王妃坐在榻上绣着一条抹额,微微躬身道:“雪甜见过王妃。” 王妃抬眸瞥她一眼,淡淡道:“坐吧。” 屋子里只有她们俩人,丫鬟们都在外间候着,甄雪甜看了看,在王妃对面最远的一个椅子上坐下。 刚沾到椅子,王妃就开门见山的问:“定国公府不好待吧?” 原本强行压制的情绪再一次翻涌上来,甄雪甜眼眶又是一酸,她咬牙压下泪意,沉声道:“是不好待,不过我已经有了准备。” 闻言王妃的手一顿,抬眸带着几分戏谑的看过来:“有了准备?那还哭的这么惨?” 甄雪甜别开脸,抿唇不答。 王妃也不恼,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抹额,端起茶杯慢悠悠的抿一口,轻声道:“上次我就和你说过,待在萧钰身边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你不会比雪柔的前途差,你当时还犹豫不定,如今可看个分明了?” 甄雪甜连呼吸都带着几分颤抖:“我以为我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是嫡出的千金,可到头来,只是我自己这样以为的罢了……” 王妃淡淡的看着她,轻轻的摇头:“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单纯呢?如今的世道,女子若是没有家族撑腰,什么都不是。” “定国公府不缺你这毫无价值的大小姐,所以不会有人在乎你,可我很需要你,雪甜,你明白吗?” 甄雪甜沉默良久,最后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王妃跪了下去,“求王妃垂怜,给雪甜一条明路,雪甜愿为王妃赴汤蹈火。” 王妃没有立刻松口,她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甄雪甜好半晌,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甄雪甜的面前,俯身勾起她的下巴,头上的步摇微微晃动,闪烁出了一种冰冷的光泽。 “雪甜,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当初萧钰落水,你脱不了干系,若是让萧钰知道了,定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你,唯有依靠我,才是你的生路,你记住了,要是敢背叛我,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死的悄无声息。” 甄雪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惶恐的看着王妃,摇摇头:“雪甜不敢!” “那就好。” 王妃松开手,直起身子:“即日起,你就跟在萧钰身边,努力获取她的信任,我会帮你的,她有什么动向,你一定要及时的告诉我。” “是。” 甄雪甜恭敬低下去磕了一个头,额头抵在手背上的瞬间,王妃笑了,甄雪甜眼里划过了一道暗芒。 “好,起来吧,先和我说说,定国公,也就是你祖父,和萧钰说了些什么。” 甄雪甜从地上站起来,垂着头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王妃听,听完王妃陷入了沉思。 “竟然可以为了萧钰落雪柔的面子,看来我爹还真是挺看中萧钰的……” 王妃微微咬牙,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谁让她当初没把萧钰是女儿身的事告诉她爹呢。 正文 第81章 以后你就叫凝昭 甄雪甜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任由王妃自言自语,等她说够了,想起甄雪甜,微微笑了下:“你无须担心,我如今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好好的陪在萧钰身边就是,她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只要你拿出些真心待她,日后她必然会千百倍的报回来。” 甄雪甜听着不由心里一阵反胃,萧钰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的能如此毫无负担的算计她? 知道她心软,却还故意利用这一点,你真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吗? 直到此时,真真正正站在这里,甄雪甜才明白当初为什么萧钰会说她们是一种人。 比起自己,萧钰不过是表面看起来风光,实则也是如履薄冰,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头又低了几分,王妃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这是乖顺的表现,心里不由得越发满意,“好了,我也不多留你,回去吧。” “是,雪甜告退。” …… 甄雪甜说到这里,眼中仍然泛起了浅浅的水雾,她低着头看不真切,但说话时的颤音还是出卖了她。 君容眸光复杂的看着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但要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呢?毕竟自己不是甄雪甜,她经历的自己没经历过,说出口的安慰是如此浅薄,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更容易戳到她的伤疤。 无奈之下,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萧钰。 萧钰难得正色,她冲着君容点点头:“我有些话想单独和雪甜说,殿下先去书房看看书?” 君容这次没有犹豫,他从软榻上起身,“嗯,你们先聊,我去练字。” 说着他拿起狐裘要给自己穿上,萧钰却越过他的手先一步接了过去,她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抖,展开狐裘之后给萧钰披在了身上,再绕到前面眸光专注的帮他系狐裘的带子。 此时萧钰还比君容高一小个头,君容看着她的时候还需要抬头,他看着萧钰沉静的眉眼,乱糟糟的心思慢慢归于平和,他低下头看着手指翻飞间一个漂亮的结系好,伸手轻轻的摸了一下,萧钰又俯身捞起榻上的手炉递给他:“去吧。” 君容点点头,走到门口回眸看一眼,敛下眸子出去了。 门关上之后,萧钰转身走到甄雪甜身后,双手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雪甜,无须难过,你没错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直接戳到了甄雪甜的心里,她强撑着的肩膀顿时垮了下去,她咬着下唇,已是泪流满面。 “既然没错,为什么都容不下我?” 萧钰感受着手下的颤抖,冷硬的心也微微动容,自己是个穿越来的,上辈子毕竟还活了快二十年,两世加一起三十多岁人了,虽然也对王妃的所作所为不耻,可甄雪甜不一样。 她才十二岁,比自己还小一岁,明明亲戚遍京都,却无一人真心待她。 思及此,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甄雪甜眼角的泪,柔声道:“如今没有外人在,雪甜你想哭就哭吧,哭完,你就再也不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 甄雪甜愕然:“为何?” 萧钰笑而不语,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个玄色的锦囊,拉开抽绳,从里面倒出了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 在甄雪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钰抓起她的手,把这条长命锁放到了她的手心里,笑道:“前几天在和内事宫的能工巧匠商量登基大典的物件时,我见他们手艺精巧,一时兴起就让她们打了一个长命锁,别人都不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闪过一丝狡黠,难得见她露出这般活泼的神色,甄雪甜心里又惊又奇。 “我知道你从小就被送到庄子上,满月礼都没办,自然没人给你准备长命锁,所以……小小心意,算是弥补你的过去,也寄寓了我对你的期盼。” “期盼?”甄雪甜有点茫然。 萧钰蹲下身,鼓励的看着她:“嗯,你翻过去看看。” 甄雪甜这才捧起长命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周围刻着祥瑞花纹,她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小心翼翼的翻过去,就见后面刻着两个字——“凝昭”。 “凝昭?” 甄雪甜呢喃出声,萧钰颔首:“凝天地万物之灵,昭昭若日月争辉,这是我予你的表字,你可喜欢?” “凝天地万物之灵,昭昭若日月争辉……真好,凝昭,真好听。” 甄雪甜指尖颤抖着从凝昭两个字上轻抚而过,忽然察觉出了点不同之处,为了验证,她把长命锁再次翻过去,她眸光一凝,果然,两边的字迹是不一样的。 “长命百岁”四个字规规整整,而“凝昭”两个字铁画银钩,看着就很有力。 她愣了片刻,这两个字的风格好眼熟…… 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抬眸看向萧钰,嘴唇微颤:“世子,这字是你……” 萧钰一摊手:“是我写的,但不是我刻的,我还没有这个技术。” “好看吗?我帮你戴上吧?以后你不再是定国公府弃如敝履的甄雪甜,在我身边,你就是凝昭,你想要的,未来我都会给你,只要你不背叛我。” 萧钰注视着甄雪甜的眼睛,明明说的话和王妃差不多,但里面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甄雪甜紧紧握住长命锁,忽然倾身抱住了萧钰,低声啜泣:“我不会背叛世子,永远不会!” 萧钰露出笑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好,我信你了,别哭了,嗯?哭多了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就不好看了。” 甄雪甜,不,凝昭,她伸手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松开萧钰,把长命锁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劳烦世子帮我戴上。” 萧钰叹息着怜爱的摸了摸凝昭的脸,温柔道:“好。” 她站起来,把长命锁上的暗扣打开,绕到凝昭身后给她戴上,仔细扣好,然后拢着她的长发把头发放下。 “好了。” 凝昭低头看了看露出来的锁,笑着把它放进了衣襟里,有点凉,但她不在乎,就这么按在了脖子上。 从今日起,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正文 第82章 流言初起 萧钰安慰了凝昭一会儿,把人送回了房间。 萧钰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替凝昭整理了一下毛领,“等我和殿下回宫,你就跟着我一起走。” 凝昭讶异的看着萧钰:“可王妃那边……” “如实说便是,她要是知道了说不准会很高兴呢,我在宫中没有可信的人,用着不放心,你来帮我,嗯?” 萧钰收回手,含笑着站在门口,阳光自她身后照过来,给她的毛领上染上一层浅金色,衬的她脸色都跟着温暖许多。 凝昭眸光微动,一点点漫上了光彩,“好,我去照顾世子。” 萧钰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刚进书房,就见君容坐在书案后发呆,眼睛好像是在看书,但一动不动的,半天也没翻页。 寒风裹挟着残雪的冷冽味道从门口吹进来,君容抬眸看去,见是萧钰,忙站起来,看了看她身后,“你们谈完了?” 萧钰走到炭盆边烤了烤手,“嗯,我们今夜留下来,明日再回宫,行吗?” 君容没有考虑,脱口而出:“当然可以,我住哪里都一样的。” 萧钰侧过脸来看他一眼:“今晚你还睡在之前的外间,毕竟你比较熟悉那个床。” “嗯。” 君容走过来,看着萧钰的眉眼,不确定的问:“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 萧钰呼出一口热气,刚想说自己没事,外面有人急切的敲门,“世子,不好了,出事了!” 是红袖的声音。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扬声道:“进来说。” 红袖推开门,面露焦急之色,一时也顾不上礼仪了,对着俩人躬身之后忙转身关上书房门,语速飞快的说:“殿下,世子,不好了,刚刚白练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点心,就听一个烧火婆子和厨子在说闲话。”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那婆子好巧不巧的说到了世子——” “我?” 萧钰眯了眯眼睛,“说我什么?” 红袖一咬牙,脸色越发难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的流言,说什么荧惑守心,什么世子野心路人皆知,什么将来怕是……怕是……” 她三番两次欲言又止,眼神落在萧钰身边的君容身上,似是有些顾虑。 君容凝眉不解,“怕是什么?与我有关?” 红袖抿唇点点头。 “没关系,你直说便是,我不在乎。” 红袖征询的看向萧钰,萧钰颔首:“说吧。” 俩人都这么说了,红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她低声道:“说世子怕是在给自己养傀儡,将来会取而代之。” 说完整个书房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红袖有些心颤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俩人的脸色,明明殿下和世子感情那么好,这些人不知道就算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君容有点懵,但不是红袖以为的心生芥蒂,他想的是:追根究底的说,他不就是傀儡吗?这一点他们才知道?反应比自己还慢? 而且……什么或守什么心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满头雾水的八殿下最后还是看向萧钰,“世子……” 瞧着他这模样,萧钰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笑道:“你不明白荧惑守心是什么?” 君容乖乖点头,不耻下问:“你能再说一遍吗?哪四个字?” 萧钰拉过他的手,让他展开手心,用手指为笔,一笔一划的在他手心慢慢的写:“荧惑是指天上的星星,又名赤星、罚星、执法,在东方名悬息,在西方名天理,在南方为火星,因其荧荧似火,行踪捉摸不定得名。(此处来源于百度百科)” 君容垂眸认真的看着,“荧惑,名字还挺好听的。” 萧钰失笑着摇摇头:“别被它的名字迷惑了,荧惑在星象中代表的是战争和死亡,所谓的荧惑守心,就是一种星象,三颗星连成一条线,极为罕见,其中涉及内容极为繁杂,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意思就是指奸臣当道,帝王的统治受到威胁,是大凶之兆。” “上一次出现荧惑守心的记录还是在三百年前,那时候大乾还不叫大乾,而叫大允。 当时的大允皇帝极为昏庸无道,民不聊生,百姓们恨之入骨,最后终于有人受不了揭竿起义了,当时有人夜观天象,说荧惑守心必有大乱,暴君无道,不诛之难平神怒,百姓必遭天罚!” 萧钰说到这里,短促的笑了一下,君容不解:“然后他们就信了吗?” “对,星象之说向来神秘,又有先例证实,是以百姓们很是推崇,于是荧惑守心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愈演愈烈,给起义军招揽了不少人,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起义军直接推翻了大允,建立新朝,名大庸,即前朝。” 话音落下,君容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也就是说,这流言是有人故意散布的,目的就是为了——” “对付我。” 萧钰笑眯眯的接话,看起来似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君容不由得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是谁?谁想对付你?” “殿下莫急,其实看起来是针对我,但他们的最终目的,一定是你。” “我?” 君容伸手指了指自己,“荧惑守心……啊。” 他苦笑一声:“我明白了,既然我是你的傀儡,那么一旦你倒下,我这个不堪大用的,必然会被人从龙椅上拉下来,他们想要的,其实还是皇位对吧?” 萧钰颔首:“殿下越来越聪明了。” 被夸奖了,君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艰涩的问:“那我们怎么办?以前我母妃在世,和我说流言猛于虎,说的人多了,就算你没做过,也变成了做过。如果这个谣言传遍大乾,我们该怎么办?” 每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君容求助的视线就会落在萧钰身上,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萧钰转头看一眼默然不做声的红袖一眼:“红袖,你先出去,告诉那些人管好自己的嘴,管不好,我不介意让她们永远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83章 你教我吧 红袖重重一点头,娇俏的小脸绷的紧紧的,“世子放心,奴婢定会看着她们的。” 说着她转身离去,看那雄赳赳的气势,萧钰微微勾了勾唇,“越来越凶了……” 君容还是愁眉不展的,这件事可大可小,着实不好处理,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束手无策。 萧钰转过头见他如此神态,不由得幽幽叹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啊,养孩子不容易,养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再难也得做不是?自己既然选择了他,总不能做个半途而废的渣男……不对,渣女,男装太久,自己都快以为自己是个男子了。 萧钰无奈一笑,君容听着动静,抬起头看着萧钰,眼里划过几分思量,半晌后他上前虚虚的抓住了萧钰的几根手指,小声道:“世子,你有什么办法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我知道我笨,但我很想学。” 萧钰心里发软,反手握紧了君容的手:“好,我教你。” 她按着君容在书案后坐下,垂眸看着他问:“殿下,遇到这种事,你想怎么办,你就说你现在的想法就好。” 君容眨眨眼,迟疑道:“我……我想让人去抓散播谣言的人,禁止百姓们再谈论此事,然后想办法去查是谁出的主意,狠狠的惩罚他!” 说完,他期待的看着萧钰:“我这个想法——对吗?” 萧钰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轻笑着叹气:“殿下,你自己说到后面都没有底气了,对不对,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不是吗?” 君容抿唇,“那应该怎么办?” 萧钰负手在书房里踱步,不疾不徐道:“殿下不妨仔细想想,流言猛于虎,就在于其传播快,传播范围广,加之在传播的过程中被不断加工,越发的能满足百姓们的好奇心和猎奇心。你若是强行控制他们,不让他们说,反而从侧面证实你心虚,百姓们更会信以为真。” 似是想到了有趣的地方,萧钰顿足模仿起来:“百姓们会觉得——哎呀,不让我们说,是不是戳到痛脚了?不会摄政王世子真的想犯上作乱吧?一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不让我们说呢?” 她一个人模仿三个人的声线,最后一句的语气活像没牙还要嚼舌根的老太太,逗得君容展颜一笑。 “世子学的真像,我明白了。” 萧钰见他笑了,直起身子来,“所以不能禁止百姓谈论此事,一是会引起百姓的不满,二是正中对方的下怀,到时候少不得煽动百姓对抗,我们的处境会更加的被动。” 君容若有所思的消化了一会儿:“那也不能抓散播谣言的人吗?” 萧钰摇摇头:“连厨房烧火的婆子都知道这个谣言了,想必京都百姓十之八九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如何找到谣言的源头?就算耗时耗力找到了,又要如何解释,说他们是蛊惑人心?” “不行吗?就算真的有荧惑守心这种星象,也不能代表什么吧?” 君容双手紧紧的抓着扶手,显然对众人如此追崇星象十分不解。 萧钰倒是稀奇的看他一眼,看来无知也未必是坏事。 君容在冷宫长大,无先生教导,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所以不会像普通人那般迷信,他要是真的受过正统的皇室教育,怕是很难相信自己,也未必如此刻这般纯真。 “可惜这个道理懂的人少,不懂的人多。我们此刻应该做的就是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谣言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走着瞧便是。” 萧钰走到君容身后,越过他抽出桌上的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静观其变。 “殿下,这就是我今天要教你的东西,遇事不要慌,先多想想,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先等等,免得一时冲动,再落入他人的陷阱里。” 萧钰把笔递给了君容,俯身轻声道:“殿下啊,还得多练练。”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侧,君容不自在的坐直了些,眸光微颤,“嗯,我记住了。” 萧钰直起身子,压迫感远去,徒留暗香幽幽,萦绕不散。 君容握着笔思考萧钰说的话,萧钰却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寒衣。” 下一秒寒衣从房檐上落下来,一抱拳:“主子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查查京中最早传出荧惑守心流言的是哪里,是谁,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再查一查最近荣国公和定国公在做什么,见过什么人,府上有没有异动,还有哪些皇子,都给我查清楚,我倒要看看,谁在背后织网。” “是,属下这就去。” 说着他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随即青衣落到了窗前:“主子,寒衣带人去忙了,让我来保护主子的安全。” 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但听声音也知道他心情不错。 萧钰不解,“你怎的瞧着还挺高兴?” 青衣歪头道:“当然高兴,总躲在暗处有什么意思,跟在世子身边,我还能出来透透气。” 萧钰轻笑:“原来是贪玩,行了,去吧,这儿暂时用不上你。” “哦,那属下告退。” …… 不出萧钰所料,荧惑守心的流言已经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此事,态度却大致相同,毕竟萧钰是摄政王的儿子,当年摄政王不就是想扶持个傀儡皇帝,假以时日再自己登基吗? 如今看来,萧钰与他的做法有何不同? 百姓们对于谁坐那个位置其实不是很关心,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吃饱,能减轻税收。 之前萧钰和君容施粥之事就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如今又提出简办登基大典,用来赈灾,更是获得百姓的交口称赞,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荧惑守心,必降天罚于万民”这一句流言。 若是萧钰和君容会威胁到百姓,百姓们也定会第一时间倒戈相向。 闲王府里,一身白衣的俊朗男子站在廊下听着下属的禀报,脸色慢慢好转起来。 “主子,如今京都里流言四起,百姓们已有微词,然摄政王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萧钰是不是太沉得住气了?” 正文 第84章 闲王 男子扯了扯唇角,轻轻的咳了一声:“沉得住气才好玩,要是他现在就跳出来,就没意思了。” “留影,若是我这一次败了,你千万不要现身,躲起来,去老三身边,一定要保他无忧。” 被称为留影的侍卫一怔,随即猛地跪了下来:“主子怎的说这种丧气话?有太傅和两位国公帮忙,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必然可以成功的,届时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夺回自己的皇位,三皇子有您亲自照拂,何须属下……” 君耀无奈的摇摇头:“我不过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已,以前我是太子的时候,觉得整个京都没人比得过我,我母族是江南大族,底蕴深厚,我才高八斗,父皇爱重,无人可与我争锋。” 说着他苦笑一声:“不过世事难料,摄政王大胜归来,拥兵自重,一步步蚕食父皇的权势,最后整个朝廷都成了摄政王的一言堂,父皇被架空,我就更不用说,空有一身傲骨,却无施展之处。” 情绪激动起来他又不停的咳嗽,留影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君耀的背给他顺气:“主子,外面冷,风又大,还是回屋再说吧?” 君耀没有拒绝,被他搀扶着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卧房里炭盆正热,地龙也没有含糊,熏得屋子里温暖如春。 留影幽幽的叹口气:“哼,多亏当初摄政王还想要个仁慈的名声,没有让下人苛待主子,什么东西都按着以往的份例来,不然这寒冬腊月的,主子可怎么熬过去啊?” 君耀坐在榻上,看着留影把炭盆挪近一些,又去给自己倒茶,眼里闪过欣慰,自己虽然落魄至此,好在身边的人还算忠心。 “主子,来,喝茶。” “嗯。” 君耀接过热茶,慢慢的吞咽了两口,喉咙舒服许多,也没有咳嗽的冲动,便放下茶盏,伸出手来烤火。 “说起来,我如今沦落至此,皆拜摄政王所赐。有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他想扶持傀儡难于登天,所以他暗中下毒害我,又设计说我残害手足,逼父皇把我贬为庶人,囚于前朝闲王府……呵,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提到摄政王,君耀的脸上顿时闪过恨意。 留影的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九族当诛!” “呵,人在做,天在看,乱臣贼子,这不就被天收了。” 想起摄政王正当壮年却忽然急病去世,君耀心里就一阵痛快。 留影笑了笑,却又落寞下来:“那萧钰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观其种种行径,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君耀手一顿,眯了眯眼:“所以这一次,我们若是不能一举成功,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主子!” 留影大惊,不赞同的看着君耀:“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怎么会不成功?退一万步讲,就算败了,有太傅和两位国公在,定能保下主子。” 君耀抬眸看了留影一眼,见他眉眼尚显稚嫩,才恍然想起,留影与自己一同长大,是自己的贴身暗卫,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无声的叹息消散在唇齿间,君耀敷衍的点点头:“但愿如此。” 然而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太傅是自己的老师没错,师生情分也确实是真的,可太傅说到底,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利益。他如今是利益的化身,人人都觉得他有利可图,自然会尽心竭力的帮他,可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就是万恶之首,首当其冲受害的,还是自己啊。 北风呼啸,吹得窗棂发出沉闷的对抗声,留影忧心的看一眼窗外,“总觉得最近又要下一场大雪,下雪之后更冷了。” 君耀却不以为然,“二月没有几天了,冬去春来,这怕是冬末的最后一场雪。” “最后一场雪,总是要下的大一些。” …… 各方都在暗中窥探事态发展,有些人在筹谋着怎么在这场动乱中独善其身,有些人在算计着如何得到好处,还有些人已经默不作声的行动起来。 定国公和萧钰一样沉的住气,只是派了一群侍卫送了一车药材去摄政王府,萧钰出来接了之后,就让人回去了。 弄的旁观众人一头雾水,这是啥意思?送药材?难不成药材里有什么秘密?或者藏了密信在里面? 不过还真是被他们猜中了,确实有一封密信,萧钰展开看了一眼,只有一句话:“方无涯可用。” 君容皱了皱眉,满脸困惑:“方无涯是谁?” 萧钰看完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打开灯罩,把信扔了进去,看着火舌一下子窜上来把信纸舔干净,她轻声道:“方无涯,护城军副统领,之前一直被江威打压着,没有出头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要搏一搏的。” “江威……”这名字听着耳熟,君容思量一会儿想起来了:“江威!是之前堵在摄政王府门口那个揪我头发的江威?” 萧钰顿了一下,把灯罩盖上,笑眯眯道:“就是他,后来我不是给你报仇了吗?如今他已经在偏远之地啃泥巴了。” “嗯……”君容眸光微动,指尖把玩着毛笔的软毛:“定国公说这个,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我该怎么做?” 萧钰沉吟片刻,认真的拉过君容的手,语重心长道:“殿下——” 君容见状也跟着紧张起来,以为萧钰有什么大任务要交给自己,立刻坐直了身子,小小的喉结下意识的滑动了一下,“嗯,你说。” 萧钰凑近一些,眼看着鼻尖要贴在一起了,君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然而萧钰忽然顿住了,她眼里闪过戏谑,低声说:“殿下好好睡觉,放宽心,到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害怕,别离开我身边就行。” 言罢,她在君容茫然的视线中松开他的手,起身施施然的向外走。 君容:“……” 我好像又被世子忽悠了? “世子!” 君容反应过来之后有些气恼的冲着萧钰的背影喊了一声。 正文 第85章 皇后很明白 登基大典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京都的流言也愈演愈烈,百姓们见萧钰和君容丝毫不受干扰,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哎,怎么瞧着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说话之人伸手往天上指了指,其余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什么好在乎的?你还不懂?这京都四足鼎立,镇国公不掺和政事,一心只想着带兵打仗,定国公势大,摄政王虽然去了,但世子还在,兵权也在,有什么好怕的?你以为摄政王一手带出来的玄鹰军是吃素的?十万大军,悍勇无比,谁不忌惮?” “倒也是,我要是有这么多兵马,也不怕。” “啊?那是不是要打仗了?” 有人忧心忡忡的问,叫苦不迭:“本来去年收成就不好,要是再打起来,我们可怎么活啊!” “哭个屁啊,能不能打起来还两说呢!” 几人说话的功夫,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队身披轻甲的带刀侍卫神色肃穆的走出来。 百姓们霎时间避让开来,闭上了嘴。 侍卫们动作整齐划一,拱卫着中间的驷马马车,马车外壁上刻着一个花纹繁复的标记,仔细看中间是个“萧”字,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这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见此,他们更不敢说话了,瞪大眼睛看着马车驶过。 君容好奇的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百姓们神色忌惮的看着马车,心里微微一揪,转头对萧钰道:“以前他们见着我们还挺和善的,怎的如今就翻了脸?” 萧钰从他手里拿下窗帘放下,“冷,殿下别看了。” 君容神色落寞的应了一声,“哦。” “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顺利登基之后,流言一事过去,百姓们知道你的好,依然会对你笑脸相迎。” “也太善变了……”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一想到在宫里的那些年,奴才们都是捧高踩低的,也就释然了。 萧钰:“人性而已,殿下要学着习惯,当你有用的时候,谁都愿意捧着你,恨不得把你供起来,然而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就无人在意了。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都是人情世故罢了。” 君容抬眸看向他,忽然问了一句:“明明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萧钰垂眸浅笑,浅色的唇瓣勾起了一个稍显淡漠的弧度,“见得多了,懂得就多了。” 君容莫名觉得此刻的萧钰有些不好接近,好像忽然就把自己和周围割裂开来,不许人越雷池一步。 他张了张嘴,没再问。 ……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接到消息的周喜已经带人抬着轿子候着了,等他们一下马车,立刻上了轿子被抬进宫。 原本萧钰是打算带着凝昭回来的,可出了这种事,把她带在身边不一定能照顾到,万一出点事,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她还是让凝昭暂时留在王府,等登基大典一过,再接过来,是以这一次还是只有他们两人。 在贤荣宫停下之后,周喜上前掀开轿帘:“殿下请——” 君容点点头从轿子里出来,转头看向后面,萧钰下了轿子之后对周喜道:“在我的房间旁边再收拾一间出来,多备些女子的胭脂水粉。” 周喜一怔,眼里立刻闪过了八卦的精光:“是,还有别的要求吗?” “暂时没有,去办吧。” “好嘞。” 周喜转头去吩咐奴婢们准备,萧钰和君容正准备进殿,忽然有人喊道:“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一行人纷纷转头看去,就见皇后和怜贵妃相伴而来,后面跟着一溜宫女太监,把贤荣宫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萧钰轻笑:“确实正是时候,臣原本还打算一会儿去看望二位娘娘,既然你们来了,那就进来说话吧。” “问风,备茶——” “是。” 四个婢女匆匆去准备茶点。 怜贵妃和皇后相视一笑,上了台阶之后对身后的宫女们道:“你们去偏殿候着吧,本宫和殿下、世子有些话要说。” “是。” 周喜也毫不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他脑筋灵活,没一会儿就大致猜到了皇后和怜贵妃来这一趟的目的,默默的站在门外,看着阴云密布的天,叹了口气:“这乱糟糟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殿内一切如常,四人分主次落座,君容和皇后坐在上首,萧钰和怜贵妃面对面。 几人心知肚明彼此的目的,也不兜圈子,皇后开门见山道:“外面的流言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想问问二位,有什么打算?” 萧钰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笑道:“敌不动我不动,他们布下这么大的局,一定是想在登基大典那天收网,还有三日,三日一到,便见分晓。” “我瞧你神色从容,想必已做好万全准备,事关重大,我就不问具体计划了,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处理后宫的妃嫔,登基大典那天,皇后与我出面,皇后与他们没有冲突,不会被为难,但我好歹是世子的姨母,只怕届时,会拿我做人质。”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萧钰颔首:“娘娘所言极是,所以等到那一日,娘娘莫乱动乱走,我会派人在你身边守着。” 怜贵妃皱眉迟疑片刻,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皇后看她一眼道:“登基大典之日,还请贵妃一直跟着我,有我在,多少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皇后不慌不忙的笑道:“信不过我?” 萧钰摇摇头:“哪里的话,皇后娘娘肯出手帮忙,臣感激不尽。” 说着她起身对着皇后作揖一躬身,皇后笑着受了,“世子请起,与其说是在帮你们,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废太子乃是先皇后之子,如何会敬我?其他人更不必说了,亲生母亲尚在人世,一旦他们得势,我在后宫的地位就会非常尴尬,左右受制,既然如此,我当然是要选能让我舒心的人。” 她边说边看向君容,赞赏道:“八殿下心性纯良,必不会亏待我,对吧?” 正文 第86章 登基大典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是在问君容要一句承诺,无形中就把他架高了。 萧钰眸光微动,看向皇后,俩人对视片刻,萧钰没有做出什么别的反应,也没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身在局中,为自己考虑没什么不对,何况像皇后这种身份和地位都尴尬的。 君容不再是刚出冷宫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年,他多少能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微妙,但见萧钰没反应,他便放下心来,对着皇后拱手道:“自然,待我登基,皇后娘娘便是太后,我定会待娘娘如亲母。” 皇后闻言笑的有些无奈:“我可没有殿下这么大的儿子,殿下只需对我心存几分敬意即可,母后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君容蓦地红了脸,悄悄觑了一眼皇后尚显青涩的面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太对,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 怜贵妃美目流转,看着三个晚辈,心里也跟着活泛起来,“既然事情说开了,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三日后登基大典,成败在此一举。” 皇后也站起来,毕竟她年轻,总在这边待着不是个事,便和怜贵妃一起提出要告辞。 然而刚走没两步,萧钰忽然出声:“贵妃娘娘——” “嗯?”怜贵妃疑惑的回眸。 萧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起来,贵妃娘娘也许久未见过家人了,待一切尘埃落定,我有个人要带来给娘娘见见。” 怜贵妃蹙眉,“什么人?” 萧钰笑而不语,怜贵妃见她这样也没再问,不过心里确实有些好奇,把定国公府的那些人过了一遍,她不觉得哪个人能让萧钰引荐给自己。 那会是谁呢? 怜贵妃满腹疑问的和皇后离开,萧钰和君容也没闲着,前脚送走她们,后脚又见了内事宫(这个管理宫内大小杂务的机构,我编的)的总管,继续商谈登基大典的事。 登基大典前的三天,萧钰和君容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不是这个去试衣服,就是那个去见官员,一个个忙的脚不沾地,连带着贤荣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团团转。 不管主子们如何,他们得做好自己的本分,让主子们能时刻喝上热茶,吃上热饭热菜。 原本沉闷的宫殿忽然因着忙碌而焕发出生机,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中,既期待,又害怕,人人都知道登基大典不会那么简单,人人却又都期待着登基大典,他们想知道谁能笑到最后,也想知道自己的归处又在何方。 …… 二月十三日,大乾迎来了又一次的登基大典,新的故事缓缓拉开了序幕。 君容向来心思重,一到晚上就更是爱胡思乱想,知道明天是登基大典,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着流程,生怕自己明天出什么纰漏。 于是第二天一早,萧钰穿戴好自己的朝服之后来看看君容,就见他被问风四人围着穿吉服。 这吉服也是龙袍,不过颜色比较深,是黑、红、金三色交织,整体是黑色的,红色只在对襟和袖口显露,衣服上绣着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 问风取了冕旒来给君容戴上,十二串玉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 君容抽空抬眸看一眼,玉珠自眼前垂落,割裂开了他视线中的画面,连站在门口的萧钰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一愣,伸手拨开了珠帘,唇边泛起笑意,眼里还带着几分紧张:“世子——不对,今日之后,该叫你太傅了。” 听到“太傅”这个称呼,萧钰愣了片刻,随即轻笑道:“殿下叫什么都行。” 她端详了君容许久,久到君容不太自在的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怎么了?哪里不合适吗?” 萧钰摇摇头,指腹轻轻的点在他的眼下:“殿下昨晚没睡好吧,瞧瞧这黑眼圈。” 君容还没来得及照镜子,闻言不由得有些紧张:“很明显吗?” 萧钰伸手从他手里把玉珠拿出来放下,珠帘一遮,萧钰退后进步:“嗯,这样就不明显了,反正到时候你是站在台阶上接受百官朝拜,看不清的。” “那就好。” 挽雪把腰带给君容系好,仔细抚平了褶皱处,“好了,殿下,穿好了。” 几人散开,君容原地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萧钰也看了几眼,少年帝王如今身量还未长开,青涩又稚嫩,穿这么正式的龙袍,还真有几分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她眼里划过笑意,伸手对着问风,问风会意,把黑色的大氅递到她手上。 萧钰伸手接过,轻轻一抖,给君容披在了身上,仔细的系好带子,“今日之后,殿下就是这大乾的君王,务必担起君王的责任来,戒骄戒躁,勤于朝政,爱民如子,你的子民也会一样的爱戴你,明白吗?” 君容轻轻点头,玉珠晃动间,他透过晨曦的微光,看进了萧钰的眼底,那里面清澈的倒映着他如今的模样。 年少时的心动一刹最是难忘,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依然会从记忆的海潮中翻涌而出,绽开一朵晶莹剔透的浪花。 贤荣殿的门开了,今天是个大晴天呢,朝阳懒洋洋的从云层间爬出来,晨光便洒满了大地。 君容走出来之后,萧钰站在他身侧,深吸一口冬末的凉气,再缓缓吐出,轻声道:“殿下,走吧,时辰到了。” 君容站在台阶上,广袖之下的微微攥紧,他眸光坚定,重重一点头:“好!” …… 登基大典在皇宫最东边的神坛举行。 所谓神坛,是大乾自己的叫法,其他两国都没有这个东西,其实说白了,就是放历任帝王灵牌的地方,也就是宗庙,不过形制和历朝历代都不太一样,这宗庙修的极高,是一座九层塔。 塔前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中间是一块圆形高台,高台中心放着巨大的三足青铜鼎,用以祭祀。 而这三足指着三个方向,汉白玉石的地面上刻着莲花暗纹,那是朝中三品及以上官员跪拜的位置,而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员则分跪两侧。 正文 第87章 新皇君容 九层塔通体洁白,在浅金色的晨光中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暖晕,两侧的松柏翠绿坚挺,若不是广场上的大人们都在边走边搓手,乍一看还以为此处是春天。 大臣们陆续前来,找好自己的位置站定,交头接耳的说着话,视线却总似有若无的落在入口的方向。 定国公站在前面,双手拢在一起,扭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荣国公和宁国公,眼里划过一抹暗色。 “今日两位气色瞧着不错啊,看起来昨晚睡得极好。” 荣国公挑眉看向他:“新皇登基是大喜事,我自然睡得好,难不成定国公睡得不好?” 定国公扯了扯唇角,欲笑不笑的点点头:“睡得不太好,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今天不太平啊。” 宁国公嗤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定国公此言从何谈起啊?” 瞧他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死样子,定国公心里就一阵火大,不过好在多年宦海沉浮修炼出来的忍功了得,他只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测的叹口气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要下雪吧。” 三个人对视一眼,暗流涌动间不动声色的交锋。 “哎——皇子们来了!” 门口的太监拉长了嗓音高喝道:“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到——” 广场霎时间安静下来,随即又响起了一阵低语声,“三皇子?不是被关在天牢里吗?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不知道啊,之前没听到消息。” “不管什么时候放出来的,好歹是出来了啊,毕竟那件事可大可小,如今新皇登基,为彰显仁德,肯定是要把三皇子放出来的。” 四位皇子按着排序一一入内,清一色的皇子朝服,站在前面如果不看脸还真不好分辨谁是谁。 他们走到群臣之前站定,四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心思各异的站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本站在第一位的该是废太子,可惜他被贬为庶人,没有资格参与这等大典,二皇子便成了首位。 二皇子名君宗,淑妃之子,年十五,眉清目秀,仪态风流,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站在那儿,就把身边面色如土的三皇子衬的像个野人。 三皇子这段时间在天牢里虽然没吃苦,但和以往养尊处优的日子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饭食粗糙,他饥一顿饱一顿的,不饿不肯吃,没多久就把自己祸祸成了这副鬼样子,连眼睛都暗淡了。 此刻精神不济,似乎随时会倒在旁边的四皇子身上,四皇子见状,抿抿唇,眼底划过一抹嫌弃之色,悄悄的往一边挪了半步。 四皇子是和嫔所出,名君诚,十三岁,和萧钰一般年纪,平时被和嫔宠的不像样子,丝毫不懂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六皇子把这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默默的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看风景。他今年不过十二岁,是德妃之子,长得英气不凡,气质也和年龄不符,带着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他们站定没多久,后宫的妃嫔也来了,当然,只来了几位有子嗣的,其他人都留在后宫里。 皇后和怜贵妃虽然没有子嗣,但胜在位份高,走在最前面,剩下的二妃一嫔紧随其后。 众臣看着一身凤袍气度不凡的皇后,纷纷跪下高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典未成,皇后还未成为太后,所以众臣没有改口,皇后带着众妃嫔在皇子们前站定,微微抬手:“众卿免礼。” “谢皇后——” 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了动静,就见明黄色的步辇停在入口处,御林军在前面开路,此刻向两侧散开,露出中间的步辇,宫女们伸手掀开步辇的帘子,一身蟒袍的萧钰站在前面,冲着步辇微微俯身,伸出自己的手,姿态恭敬:“殿下,到了。” “嗯。” 君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搭在萧钰的手心,萧钰一握紧,他就借力站起来,从步辇中走出,萧钰松开手,退后一步。 君容上前,后面立刻跟了一大串的人。 周喜一甩拂尘,扬声道:“殿下驾到——” 众臣回神纷纷下跪,“微臣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容没有立刻理会,步伐坚定的一步步向前走,萧钰在侧,目光快速的在广场上扫了一圈,心里把昨天盘算的东西过了一遍。 广场上鸦雀无声,不知从哪儿刮来了一阵风,吹得君容玉珠微微晃动,他眯了眯眼,看着自己正前方的高台,面不改色,心里却一阵激荡。 在迈上汉白玉的石阶时,他抿了抿唇瓣,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向上,台阶一共五级,他走的极慢,像是在确定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萧钰察觉到了,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别怕。” 君容身子一震,被世子看出来了? 他指尖蜷缩了一下,下意识想侧头和萧钰说话,但想到如今的场合并不方便,硬是忍耐下来,目不斜视的上了高台。 见他走到高台中间,萧钰退了下去,站在台阶之下。 九层塔,五阶台,这是九五之尊的地方,她不能染指,不然日后君容难以在朝中立威。 众人见萧钰没上去,都有些惊讶,萧钰却不在乎,淡定自若的站在百官之首。 周喜后一步上了高台,站在三足鼎旁边扬声念起了先帝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八子君容,人品贵重,勤勉纯孝,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此处借鉴百度清朝遗诏)” 君容在他开始念的时候就跪了下去,等周喜念完,他双手接旨,沉声道:“儿臣遵旨——” 他接过圣旨之后,叩首三下,随即把圣旨放到走上来的问风端着的托盘上,接过抚月准备好的点燃的三炷香,站起身来对着三足鼎拜了三拜,随即把香插入了三足鼎中。 青烟袅袅间,君容转过身来,面容沉静,“即日起,朕登基为新皇,改年号为盛安。” 正文 第88章 君容的成长 君容目光坚定的扫过在场的众人,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个脑袋,看不清脸,但他知道,他们都在盯着他。 视线落在最中间,萧钰正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容好像看到了她鼓励的目光,温柔又热烈。 尘封的勇气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迎着猎猎寒风开出了无畏之花。 掩在广袖之下的手紧紧攥成拳,他扬声道:“朕虽年幼,不及太祖英武,不及太宗才高,但朕一心为大乾,即日起朕即皇帝位,必事事躬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朕愿与众卿共创大乾盛世,扬我大乾国威,让我大乾百姓皆能吃饱穿暖,不受流离颠沛之苦。” “日后文武再无高下之分,文者为官,奠大乾基业,武者为将,护大乾江山,今日所言,朕与众卿共勉!” 说着,君容双臂一振,随即于身前双手相抵,长揖到底。 君容处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声音,带着几分执拗的认真,青涩却又坚定的回荡在广场上,最后落入文武百官的耳中,众人皆惊,亦为之动容。 就连萧钰也没想到君容会说出这番话,那四为句是她之前讲给君容听的,但这些话可不是她教的,此刻她才深刻的意识到,君容成长的有多快! 为人臣者,谁不想跟随明主,立不世之功? 今日见君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大志,群臣惊叹的同时,心里也颇为感慨,若真能如此,何愁大乾不盛? 这种种念头不过在须臾之间,一片沉寂中,萧钰率先一撩袍角笔直的跪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她带头,其他人很快也跟着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昂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起九层塔前的麻雀,扑棱棱展翅飞起,惊落余雪点点,折射出一抹余寒之色,消散于新生的万丈华光中。 君容直起身子,接受百官朝拜,双手微微颤抖,连带着他瘦小的身体也在寒风中轻颤,玉珠摇晃间,他无声的吐出一口白气。 九层塔于他身后静默,那里承载着大乾百代帝王的英魂,他们无声的注视着少年单薄的脊背,即日起,大乾的重担连同他们的期望,就落在他的身上了。 看着百官三跪九叩之后,君容抬起手,扬声道:“众卿平身。” 随后,周喜又断了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摞圣旨。 君容拿起最上面的,看了一眼台下的萧钰,唇边泛起了笑意,这一次,他也可以保护世子了。 他展开圣旨,一字一句认真清晰的念:“摄政王萧恒之子萧钰,天资聪颖,才华高绝,善政论,有勇谋,于朕有辅佐之能,救命之恩,特准其继王位,仍为摄政王,兼太子太傅,行监督辅佐帝王之权。” 萧钰再次跪下来,双手举于头上,“臣——遵旨,谢皇上!” 君容推开周喜的手,亲自走下去把圣旨放在萧钰的手上,随即俯身把她扶起来,小声道:“地上凉,太傅少跪一会儿吧。” 萧钰起身,对着君容完了弯唇。 君容心满意足的折身回去,继续宣读其他的圣旨,先是册封了后宫的诸妃为太妃、太嫔,随后是封皇后为圣母皇太后,因为皇后为继后,膝下也无子嗣,是以不能封为母后皇太后(此处引用清朝的太后分级)。 而怜贵妃则是破例晋升为皇贵太妃,不过她本身膝下无子,晋封不晋封不影响大局,是以无人反对。 顺便说了一下安排,各位太妃太嫔随着太后迁居西宫,后宫空出来。 然而眼看着圣旨念完,却没说到诸位皇子如何安置,众人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 君容念完之后周喜一甩拂尘,高声道:“礼毕——请皇上乘龙辇,天子巡游,诸卿随行!” 群臣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这登基大典如此简单,比起之前确实简化了许多程序,不过这样也好,天寒地冻的,没人愿意一直在站在这里吹冷风。 君容从高台上下来,萧钰紧随其后,出了神坛,外面的步辇已经换成了龙辇,六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戴着红色的绸花,看着莫名的喜庆。 车身上镶嵌着金银玉石,刻着龙凤呈祥的纹样,庄严又尊贵,尽显皇室豪华气派。 君容扶着萧钰的手上去,转头看着萧钰,又越过她看了一眼后面出来的群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太傅待会儿当如何走?” 萧钰指了指侍卫牵过来的宝马道:“陛下放心,臣骑马与陛下同行。” 君容这才放心:“好。” 他进了龙辇后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怕他冷,这个龙辇中还放了炭盆,不过包装的十分严密,不会让炭滚落出来。 君容轻轻的舒口气,活动了下自己冻得僵硬的四肢,帘子一放下来,和两侧隔开,他也不必苛求形象,连忙搓了搓自己发红的手指。 周喜站在马车边,看着萧钰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黑色的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忙扯着嗓子道:“巡游开始!” 御林军神态严肃的在前面开路,龙辇缓缓前行,萧钰策马陪伴在侧,后面是敲锣打鼓的乐师,再后面才是群臣。 从宫里出来之后,天子巡游的队伍直接来到了主街上,百姓们一早就出来在路边张望,一听到礼乐声,忙你挤我我挤你的凑到一起,齐刷刷的转头看向来处。 龙辇的前面是没有帘子的,这样方便百姓们瞻仰帝王,君容一转过来就坐的极为端正,摆足了架子。 眼看着走到大街中央了,周喜清了清嗓子喊道:“新皇登基,出街巡游,百姓跪拜——” 百姓们听话的跪下来,刚准备叩拜就听有人大喝一声:“且慢——八皇子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接受百姓叩拜?” 即使有礼乐声遮掩,但这人喊的太用力,在场众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还没完,前面忽然拐出一人,白衣单薄,身形消瘦,眉眼却冷峻摄人。 正文 第89章 废太子 前面忽然出来一个人,要是普通人,呵斥一番赶走便是,奈何这人身份不一般。 御林军有些为难,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萧钰。 萧钰抬手:“停——” 队伍停下来,百姓们不明所以又有点害怕,这是要做什么?不会要打起来吧? 这般想着,不少人下意识的后退,但更多的还是好事者,想看看热闹,这可是皇室的争斗,他们多久都看不了一次,这种当街发难的更是头一次见! 龙辇停稳之后,君容坐在里面遥遥与废太子对视,“皇兄当街拦下天子巡游队伍意欲何为?” 废太子君耀扯了下唇角,带着几分讥讽,眼神如淬了毒般钉在君容的龙袍和冕旒上。 他只身一人站在此处,竟然毫无畏惧。 “这话该我问八皇子才对,你穿着龙袍坐在龙辇上,意欲何为?这皇位,是你可以坐的吗?” 君容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之前那么顺利,他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萧钰策马上前,站在龙辇前隔断了君耀的视线,冷笑道:“这位废太子殿下,你见了新皇不跪便罢,竟还敢口出狂言!陛下是先帝钦点的继承人,如何不能坐这皇位?他不能坐,难道你能?” 废太子负手而立,傲然道:“我当然能,你这乱臣贼子,也配来质问我?” “诸位大人难不成忘了荧惑守心之事?这般奸佞小人,如何能当太傅重任?萧家的野心人尽皆知,何以诸位不管不顾,仍要扶持八皇子上位?难道真的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了吗?就不怕到时天降神罚,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吗?” 废太子义正言辞,满身豪气,不知情的人还真的被他唬住了,犹豫的看向萧钰。 萧钰面沉如水,却不见慌乱,她在等。 果不其然,很快后方的队伍里就一阵骚乱,张太傅带着几名文官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荧惑守心乃是大凶之兆,历朝历代出现荧惑守心之象,皆逢天下大乱,观天司前几日便察觉异动。” 说着,他看向身后的几人,那几人确实是观天司的人,为首的是观天司司长,负责为皇室观察记录星象,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可在如今这个档口,倒是可以为谣言添油加醋了。 那人长得活像个黑猴子,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萧钰的眼睛,只拱手道:“下官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大盛,有威逼紫微之势,若是不除去奸佞还政于皇室,大乾迟早会发生大乱,兵祸天灾,后患无穷啊!” “大家听到没有!当初先帝死的就蹊跷,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得了病,卧床不起呢?最后一日,也只有摄政王在先帝身边,谁知道那遗诏是不是摄政王逼着先帝写的?” 张太傅痛心疾首的捶自己心口,哀声道:“当时迫于摄政王的淫威,无人敢追查,老臣想查却有心无力,太子殿下被摄政王以莫须有的罪名逼先帝废黜,转而摄政王就扶持这傀儡上位!” 他伸手指着龙辇的方向,眼中尽是不屑和痛恨:“八皇子生母不过一卑贱舞姬,如何能与其他娘娘相比?这般出身,可堪大任?” “是啊,舞姬之子也能当皇上吗?” “这太荒唐了,若是如此,那家家户户都生女儿好了,送入宫中,指不定哪一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难说啊!” 百姓们听张太傅如此说,立刻有人出声附和。 张太傅以袖掩面,眼里划过暗色。 这些人当然不是单纯的百姓,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只要他一出来,立刻出来呼应,只要有人站出来,这群愚蠢的百姓便会跟风而为。 果不其然,有人这么说,煽动起了情绪,其他的百姓们很容易就被牵着鼻子走,他们看向龙辇的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君容坐在其中,双手抓紧了自己的龙袍,齿关发寒颤抖。 他知道人心险恶,但想不到能这么恶! 要不是事先萧钰告诫过他不能随便出去,他此刻估计已经按捺不住出去辩驳了! 舞姬之子又如何?既然是皇子,为何不能坐这个位置? 若是按母族论皇位,那不如直接改母族的姓氏好了! 废太子满意的听着百姓们越来越激动的言论,得意的看向萧钰:“萧钰,你还不下来束手就擒?别逼我们动手,这里百姓这么多,我不想伤及无辜。” “多冠冕堂皇的话啊,君耀你要是这么为百姓着想,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天子巡游的时候说这些?” 君耀面不改色:“自然是因为我要当众揭穿你的真面目!” 萧钰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嗓音清越,就算是大笑也好听。 然而此刻形势对她如此不利,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众人不免面面相觑,这人怕不是疯了,要破罐子破摔? 萧钰笑够了之后伸手指着君耀:“你想要皇位便直说,无须如此拐弯抹角的,什么荧惑守心,不过是愚弄百姓的把戏而已,所谓荧惑守心不过是罕见的星象,每过几十年或者百年就会发生一次,和政权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张太傅早就看她不顺眼,逮到机会就要可劲的贬低她。 萧钰也不在乎,转头看向后面的群臣,“还有谁不服的,不妨站出来让我看看,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别婆婆妈妈的。” “你——” 她这般轻慢的态度刺激到了那些老臣,话音落下就有一批人站到了张太傅那边。 萧钰眸光微凝,一一扫过之后,视线落在了荣国公和宁国公身上,“二位不走?” 荣国公一甩袖子,昂首挺胸道:“我不支持谁,只是为大乾的江山考虑,太子殿下无论是从才学还是从母族来说都比八皇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我自然是要支持太子。” 萧钰点点头,“那宁国公呢?” 宁国公眼里闪过精光,笑道:“我觉得荣国公所言不无道理。” 随即俩人对视一眼,站到了张太傅那一边。 正文 第90章 打一架吧 局势顿时更加紧绷,两位国公站到了太子这边,就意味着在权力上,他们暂时持平了,毕竟剩下的不支持太子,也未必会站在萧钰和君容这边。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偷偷打量萧钰的脸色,都这样了,不可能还无动无衷吧? 没成想萧钰反而还笑了起来,“还有吗?谁要是想支持太子,抓紧时间过去,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剩下的官员们迟疑片刻,又过去了几人。 丞相眯着眼睛看着场上形势变化,最后还是没有迈开腿。 他觉得萧钰淡定的有些过分,说不准还有后手,虽然他想不出此刻萧钰能有什么破局之法,但这不妨碍他赌一把。 于是他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处,其他心里有想法的人见丞相没动,还如此气定神闲,顿时明白了什么,也安心的站在原处。 定国公见状意有所指道:“丞相大人能走到今天,果然不简单。” 丞相掀起眼皮看他,冲着他拱拱手:“彼此彼此。” 三位国公都站了队,剩下的一位霎时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镇国公顶着各方的注目,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走向了另一侧,与众人截然相反的一侧。 萧钰毫不意外,她看着镇国公,笑着点点头:“满朝文武,唯有镇国公是一心为大乾。” 镇国公诧异的看她一眼,坚毅的脸上微微动容,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钰也不在乎,人各有志,各有追求,你可以不理解,但起码的尊重要有,镇国公不想掺和皇位之争,他是个将军,只想带兵抵御外敌,这很好。 眼看着两方人马分据两侧,剑拔弩张,君耀满意的笑了:“我怎么瞧着,我这边的人,比你那边的要多一些?” 萧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君耀,神色冰冷:“废物再多,也不过是一堆废物,人才多了,那就是一片栋梁。” 随后,她冲着君耀勾了勾手指:“行了,别废话了,要打便打,今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想要皇位,你拿命来换吧。” 说话的同时,她反手抽出了身边御林军的佩刀,狠狠的掷向君耀。 君耀完全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看着忽然向着自己飞来的刀,一时间被吓得定在了原地,浑身僵硬的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尖逼近。 然就在众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害怕的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人群中蹿出,一把握住了刀柄,拦下了这一击,随后反手把刀原路扔了回去。 萧钰不慌不忙,甚至唇边还带着几分笑意,她轻声呢喃着摇摇头:“可惜了……” 蓝色面具一闪而过,蓝衣忽然现身,身影快如惊鸿,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握住反掷回来的刀,轻松化解了上面的强悍内力。 君耀看着忽然出现的留影,再看看气定神闲的萧钰,心脏后知后觉的狂跳起来,临近死亡的感觉彻底激怒了他:“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却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今日我君耀就要为大乾皇室清理门户,杀了你这奸臣和里面的傀儡!来人——” “反贼就在眼前,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君耀大喝一声,很快就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冲向御林军,御林军指挥使尚孟立刻提刀指天:“保护陛下和王爷!” “是!” 然而下一秒尚孟就被血溅了一脸,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副手倒在自己的面前,抬头看去,就见另一位副指挥使冷眼瞧着他:“没想到吧尚孟,我是太子的人。” “好啊,原来是你,难怪上次那些人死的悄无声息,原来是你做的!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尚孟心里又急又气,对方冷哼一声:“各为其主罢了。” 说着丝毫不念旧情的提刀冲了过来,尚孟来不及细想,只能尽力去挡。 同样的场景不断上演,往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忽然就成了敌对方,谁心软,谁就先死,只有心狠的,才能在这一场争斗中活下去。兵器碰撞之声不断,厮杀声此起彼伏,很快嫣红的血就流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快跑!” 百姓们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然而大街上挤满了御林军和黑衣人,能逃到哪里去? 萧钰翻身下马,第一时间冲进了龙辇,“陛下莫怕,跟着我。” “嗯。” 君容把手递给萧钰,走出龙辇之后,眼前一闪,就见寒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寒衣,保护好陛下。” “是。” 寒衣瞥了君容一眼,握着剑站在他身侧。 马蹄声传来,萧钰眯眼看去,就见一队身披重甲的士兵向着这边逼近。 “这是——” 君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隔着厮杀的人群对萧钰道:“这是京都大营的兵士。” “萧钰,君容,你们还不跪下来求饶吗,凭这区区三千御林军,就想与京都大营的一万兵士对抗,你未免太天真了吧?” 君耀唇边泛起冷笑:“难不成,你是指望那五千护城军?可是那护城军,也是我的人啊。” 他期待的等着,等着看萧钰和君容露出恐惧之色,可等了半天,萧钰和君容站在御林军之后,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心里顿时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早就知道了?” 君耀迟疑着问。 萧钰负手而立,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是很早吧,三天前才知道。” 说着,她举起手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就见一大批兵马呼呼喝喝着从阴暗的巷子里冲出来,与君耀和京都大营的兵士对峙。 君耀一惊,四面环顾,脸色顿时发白:“怎么……怎么会?你们疯了不成?” 萧钰轻笑一声:“你安插在护城军里的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如今,护城军是我的。” 君耀心下暗恨,牙关紧咬:“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就算御林军和护城军加起来也不过八千人,我这边还有一万余人,萧钰!你把人都调到这边来,可有想过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 此言一出,萧钰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君容也气的不轻:“你好歹是做过太子的人,竟然拿人家的亲眷做威胁,卑鄙无耻!” 君耀见萧钰终于变了脸色,心里痛快至极,他恶狠狠的瞪着君容,声音嘶哑:“你懂什么?要不是摄政王下套,你这贱种也配站在此地与我说话?” 正文 第91章 唇枪舌剑 君容气的不轻,双手微微发颤,他反驳道:“那又如何?就因为你是皇后生的你就高人一等吗?就算我是舞姬之子,我也……我也,我也坐上了皇位,我还会做的比你更好!” 可怜小君容,长到十岁没听过什么骂人的话,想骂两句撑撑气场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找到一句,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不过误打误撞的,他还真的戳到了君耀的痛脚,他本就对君容的母妃痛恨至极,连带着君容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小到大他没少欺负君容,君容从冷宫出来之后,也是他暗中唆使三皇子不断找茬。 可就这么个被他玩弄于鼓掌间的废物,此刻穿上了他最想要的龙袍,坐着他从来没坐过的龙辇巡游,他也配?! 君耀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额角青筋暴起,原本清隽的面容如今狰狞如恶鬼一般,“好,好啊,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看看我们谁更狠!来人——去把定国公一家老小以及摄政王府阖府上下都给我押过来!” “是!” 士兵们匆匆而去,萧钰瞥了一眼,眉眼间带出了几分戾气,“太子如此行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百姓们看看,这就是所谓的太子殿下,打不过便拿人家的亲眷做威胁,日后若是这种人登基,你们焉能有好日子过?” 众人闻言,说不动摇是假的,在当今这个世道,谁还没有个家人亲眷了?打不过就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属实让人不耻,就算两国交战,还不能随意屠戮百姓呢,堂堂一国太子…… 百姓们失望的眼神藏不住,君耀见状,心头越发火起,一急之下呛了冷风,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留影忙回身拍着他的背,担忧道:“主子,勿要动怒,身体要紧,他们就是想故意激怒你,可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啊!” 君耀直不起腰来,捂着嘴咳了一会儿,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留影心焦,抬头阴鸷的瞪了君容和萧钰一眼,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君容身上,“身为皇子,竟然与奸贼同流合污,你简直枉为君家人!我要是你被人操纵至此,此刻便一头撞死在墙上,免得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君容气红了眼,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萧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陛下何至于与他浪费口舌?” 君容侧过头看着萧钰冷如寒霜的脸,心里顿时沉静下来,站在萧钰身后不说话了。 萧钰站在君容身前,戏谑的对上留影的眼睛,“主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暗卫指手画脚,再说,陛下有什么错?谁说他是傀儡的?你们自己无能,便觉得他也无能?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的滋味就这么好吗?” “能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要去死?死有何难?上吊,服毒,跳河,想怎么死都行,可你想活却没这么容易。敢于活下去的人,都不该被小觑,因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未来究竟谁主沉浮,尚未可知。” “就算过去晦暗,凄惨,未来就该活在自卑中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萧钰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砸在在场众人的耳中,如醍醐灌顶,莫名让人觉得心头一震。 连留影和君耀,都有片刻的失神。 可随即君耀直起身子来,阴恻恻的笑道:“出身就已经决定了,他一辈子就是个贱种,抬起头,哈哈哈哈哈,抬不起的,舞姬之子的出身一辈子都会跟着他,将来就算青史留名,人家一看出身,还不是要耻笑一二?” 君容手脚顿时一阵冰凉,是啊,将来就算…… “君容!” 念头还没完全冒出来,就被萧钰一声低喝驱散了。 君容怔怔的看着萧钰的背影,就听她轻笑道:“活人事尚管不过来,作何要考虑身后事?后人如何评说且由他去,我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了,出身无法选择,但出于微末而直上九天,才更传奇不是吗?” “若是我看到这样一段历史,我只会感慨先人如此厉害,而不会嘲笑他曾出身于草芥,英雄不问出处,陛下,你可明白?” 君容听完豁然开朗,重重的一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眼睛再次亮起来,里面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过去如何我无力更改,可从今日起,我就是大乾独一无二的皇上!” 君耀差点气个倒仰,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口才居然也敌不过萧钰,一个十三岁的臭小子,怎的就如此伶牙俐齿? 说了半天一点效果没有不说,反倒又让萧钰出尽了风头,君耀心里恨得简直要滴血,蓦地他反应过来,这京都就这么大,他们俩在这儿斗了半天的嘴了,怎的派去的人还没回来? 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君耀再次抬眼看向了萧钰,萧钰冲着他歪头微微挑眉一笑:“太子,反应过来了?” 君耀顿时心生退意,他回首透过乌泱泱的人头向着来路看一眼:“那些人怎么还没回来?” 留影蹙眉,这不对劲! 后方对峙的官员们也慌了神,眼看着要杀到他们这边来,纷纷向两侧避退,你推我搡的,少不得你踩我一脚,我踹你一下的。 宁国公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转头看向荣国公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事情不好了。” 荣国公咬咬牙:“我也觉得,萧钰那厮一点也不慌说明什么?要么是他真的冷心冷情至此,完全不在乎亲眷的性命,要么就是——” “他还有后手!” 宁国公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荣国公犹豫道:“可他事先不知道京都大营为我们所用,定然未做防备,护城军的内乱足以迷惑他,周围的驻军之地又极远,短短几天根本调不过来,她还能有什么后手?” “这……” 宁国公一时片刻的也想不到,“调兵——调兵——嘶!” 蓦地,他倒吸一口凉气,与荣国公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难不成是——” “吁!”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瞬间打破了此时僵滞的局面。 正文 第92章 玄鹰军来也 如今的双方势均力敌,正是胶着的时候,来的不管是什么人,都足以打破对峙的局面。 谁输谁赢,就看来的是哪一边的人马,这不仅关乎到未来朝堂谁做主,还关乎到他们的身家性命,所有人皆翘首以待。 一匹汗血宝马从城门的方向冲过来,上面载着一名穿着玄色轻甲,手执红缨枪的将军。 百姓们认不出这人是谁,但见他身上的玄色轻甲,顿时反应了过来,不知道是谁激动的喊了一嗓子:“是玄鹰军的人!是玄鹰军来了!” “玄鹰军”三个字一出,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虽说摄政王后期的风评不太好,但他一手带出来的玄鹰军在边疆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多次救大乾于危难之中,甚至让风国俯首,送了皇子来入京为质。 在大乾百姓们心中,玄鹰军战无不胜,个个都是英雄。 可在此刻的君耀一派人心中,这就是催命厉鬼! 君耀震惊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玄鹰军,心脏狂跳起来,瞳孔骤缩,哑声叫道:“萧钰,你别以为弄了个假的玄鹰军就可以骗过我们!” 萧钰轻轻扯了下唇角,露出了几分嘲讽之意:“假的?你高兴就好。” 君耀:“……”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人勒住缰绳,在马上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对着萧钰和君容一抱拳:“末将封疆,救驾来迟,望陛下,王爷恕罪!” 听着这雄浑低沉的声音,君容靠近萧钰小声问:“封疆是谁?” 萧钰:“玄鹰军统领,护国将军。” “哦,自己人?” 萧钰轻笑一声:“嗯,自己人,陛下可以放心了。” 君容心里有底,笑着对封疆道:“不晚不晚,将军来的正好,免礼吧。” “谢陛下。” 封疆轮廓深邃,眸光锐利如鹰,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沉甸甸的,好像被什么凶禽猛兽盯上了一般,让人心生怯意。 “封疆,你身为玄鹰军的统领,如今也要造反吗?你忘了你身为将军的使命了吗?” 张太傅站在一边跳脚,显然是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 封疆看都没看他一眼,对萧钰说:“回王爷,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的叛军已拿下,皇宫也已经被玄鹰军接管,宫中娘娘们虽然受了点惊吓,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什么?他们竟然还去宫里拿娘娘做人质不成?” “好啊,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太妃们好歹是你的长辈!” 要说之前君耀派人去围定国公府和摄政王府,还只是让众人心里不舒坦,如今就是群情激愤了。 太妃们是君耀的长辈,是他父亲的妃子,他竟然都能拿来做人质,这种人该多冷血? 一时间群臣们犹如打了鸡血,个个跳出来指责君耀。 估计也是玄鹰军给了他们底气。 “难怪只有他一人前来,原来是兵分两路了。” 宁国公低声说完,就见后面又来了一大群人,全是黑色轻甲,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心里顿时沉了下去,荣国公的脸色也不好看,“太子把京都营分成了四拨,皇宫是大头,这里的反倒没有多少人,护城军和御林军虽然也分散了,可总的来说,整个京都还是在玄鹰军的把控之下,咱们……咱们败了。” “哼,谁能想到萧钰竟然早早的就联系了玄鹰军,可恨我们事先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宁国公攥紧了拳头,眼看着太子露出颓势,眼里蓦地闪过一抹冷光:“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明哲保身了。” 荣国公一愣:“你是说?” “太子这般不仁不义,我们还跟着他做什么?不如尽早悬崖勒马,扶持陛下,之前不过是我们被小人蒙蔽而已,陛下宽厚,必不会与我们一般计较。” 宁国公脸色阴沉,给了荣国公一个眼神。 荣国公霎时心领神会,这是要抛弃太子了。 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办法,弃车保帅,只要他们不死,两府就不会倒,毕竟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萧钰就是想拿他们开刀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打定主意,俩人对视一眼,顿时加入了讨伐君耀的队伍中去。 “我们本以为太子是正统的继承人,心怀大义,却不曾想内里竟然如此卑鄙,我等不屑与这奸险小人为伍!” 荣国公大喊一声,随即走到君容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沉痛道:“陛下,老臣糊涂,受了这奸人蒙蔽,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给老臣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宁国公也紧随其后:“陛下,老臣知罪,请陛下责罚。老臣原以为太子年纪大了,懂得也多,会是一代明君,他也许诺老臣,若是来日登基,必轻徭薄赋,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重新制定律法,减轻处罚,可没想到……唉,老臣是真的糊涂啊!” 说着两个加起来快半截入土的人就这么掩面啜泣了起来,真真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边上的百姓们见状也不免生起了同情之心,劝道:“两位大人也是被太子骗了,说到底也是为了大乾考虑,只是选错了人而已,倒也罪不至死。” “对啊,两位国公若不是受了蒙蔽,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的。” “太子长得一副正气凛然的好皮囊,换做是我,也会被他骗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多是为俩人求情的,毕竟两位上了年纪的大男人跪在地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确实很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只要处于弱者的位置,就有的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愿意为他们说话。 君容看着他们睁眼说瞎话还有人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们——” 萧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似笑非笑道:“两位国公确实不易,但你们方才站在太子身边,给陛下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若非本王未雨绸缪,请来了玄鹰军,此刻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你们又去求谁原谅?” “是,老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陛下,不如撤了二位的世袭之权,再罚俸一年,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正文 第93章 太子败 闻言定国公和荣国公的哭声顿时一停,荣国公本来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给自己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咳咳——陛下——咳咳咳咳!” 萧钰见状笑的愉悦极了:“陛下你看,荣国公觉得此处罚甚好,他高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激动的都咳嗽了。” 君容抿唇憋笑,“咳……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从即日起,收回宁国公府和荣国公府的世袭罔替之权,恩不及二代,再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如何?” 萧钰挑了下眉,好啊,还学会让人闭门思过了,这是泄私愤吧?不过这样也好,处理了太子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做,他们成天出来晃荡,少不得又惹出什么麻烦,不如让他们在家里待着。 宁国公也没想到萧钰这么狠,居然鼓动陛下收回他们的世袭罔替之权,忙抬起头道:“陛下,这……” “怎么?宁国公还有异议?要知道,历代犯上作乱,背叛陛下的,无不是以斩首收场,如今陛下只是收回你们的世袭之权,没有剥夺你们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贪心不足,是会遭报应的啊。” 萧钰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暗流涌动。 她扭头看向百姓们:“大家都听到了,陛下如此处罚,你们可有异议?这处罚是否太重?” 众人立刻摇头。 “之前谋反的,都被抄家灭门了,前朝那个国公还被诛了九族呢,如今只是断了世袭,我觉得陛下已经足够仁慈了。” “就是啊,若是真的有能耐,还需要世袭吗?下一代直接考科举入仕不也一样?” “说的对啊!陛下是真的仁慈。” 荣国公好不容易顺了气,听众人这么说,又差点厥过去,不是扣你们家的爵位,你们当然不觉得心疼! 宁国公和他对视一眼,只觉骑虎难下,心里不禁懊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张太傅的,和太子来这么一出,没捞到任何好处不说,还把爵位搭进去了,亏大了! 君容大概是在萧钰身边待久了,多多少少学到了几分萧钰冷嘲热讽的本事,他见俩人不说话,只顾着在那边眉来眼去,冷哼一声:“怎么,两位还不满意?” “老臣不敢,谢陛下宽容!” “起来吧,这边刀剑无眼,别伤到了二位。” 君容说完就移开了视线。 荣国公和宁国公相互搀扶着起身,行礼之后灰溜溜的离开。 “太子,众叛亲离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你们这些人,明知负隅顽抗死路一条,还打算跟着太子共赴黄泉吗?现在,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站到一边去,陛下和本王,可饶你们不死。” 萧钰负手而立,在众人拱卫中,与君耀对视。 方才的话,君耀听得一清二楚,怀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他看向了自己的老师——张太傅。 然而可惜的是,张太傅冲着他摇摇头,脸色灰败。 君耀看懂了他的眼神,他们无力回天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恨我生不逢时,遇到了你们父子!” 君耀仰天长笑,笑够了猛地低头看向萧钰,他伸手指着萧钰,脸上露出了几分癫狂之色:“你很厉害,萧钰,我欣赏你,但是我不服!我是命定的太子,是大乾的储君!若不是你们父子搅弄朝堂风云,此刻天子巡游的就该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笑的太急了,他又咳嗽了起来,留影眼眶发红的看着太子,“主子!” 君耀咳得身形一阵摇晃,他猛地抽出了留影腰间的佩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的划了下去:“我是太子,你们谁都别想要我的命!我只能死在我自己手里——呃……” “主子!” “太子!” “啊——” 四面八方的惊呼声传来,瞬间淹没了太子残留的气息,他手脱力握不住刀,“锵”的一声,刀落在了地上,人也跟着倒了下来,滚烫的血液喷洒在地,瞬间染红了京都主街的石砖。 君容倒吸一口冷气,震撼的看着这一幕,身子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萧钰面不改色,袖子下的手却紧紧的攥了起来。 太子当众自刎这一点,她是没想到的,太子虽然手段不怎么光明磊落,但不得不说,换做是她,也未必不会这么做,人被逼到绝境了,不管是什么办法,她都会去试一试。 她不是什么好人,但有机会,她愿意做一个好人。 默默的闭了下眼睛,萧钰无声的叹了口气,热气出口瞬间变白,随即消散在北风中。 没等她睁眼,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悲鸣:“太子啊!太子啊!是老师没有教好你,老师愧对先帝啊!老师这就下去陪你!” 萧钰蓦地睁开眼睛,就见张太傅从地上捡起了不知道是谁的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是狠狠一抹,血液飞溅,百姓们尖叫着纷纷躲闪,却还是免不了被溅上几滴血。 张太傅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萧钰,嘴唇蠕动,垂死挣扎:“你们——你们逼死了太子,迟早要遭……报、应、的……”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北风凛冽起来,天上的乌云堆积在一起,忽然就飘下了一片雪花,落在了太子的唇边,随即被鲜血染红,融作了血水。 紧接着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很快在地上铺了一层银白,似是要把这血腥罪恶的一切掩盖。 大街上众人久久无语,莫名的沉默蔓延开来,安静的人心都冷了。 君容忽然变了脸色,一转头冲到墙角边吐了起来。 他也不想的,但他控制不住,死亡的冲击太大,嫣红的血,腥甜的味道无孔不入,围绕着他,笼罩着他,像是也要把他拖下那肮脏的地狱。 萧钰回神,抬眸毫无感情的看向了对面的京都营士兵:“太子已死,尔等还不放下兵器?” 兵士们对视一眼,大势已去,他们如今只能自保。 不知是谁率先放下了兵器,开了个头,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陛下恕罪!” 在大雪纷飞中,一切尘埃落定,上一辈的冤孽到此了结,于兵器落地之间,敲响了一曲挽歌,待到明日太阳升起,大乾又开启了新的篇章。 正文 第94章 尘埃落定 出了这种事,天子巡游是进行不下去了,萧钰指挥着御林军收拾残局,京都大营的将领们全数压入天牢,待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做处置,护城军则在方无涯的带领下去查抄闲王府和张太傅的府邸。 酝酿了许久的阴谋在今天彻底爆发出来,又消弭的无声无息。 死者落得个清净,之后如何都与他们无关,但活着的人忙的团团转,还得安排他们的后事。 君容扶着墙吐了好一会儿,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转身靠在墙上。 周喜颠颠的过来,心疼的看着君容:“陛下,您没事吧?” 君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即把帕子扔到了自己吐出的那一堆东西上盖住。 “朕……咳咳!” 君容咳了两声,终于气顺了,眼角都沁出了薄红,泪珠欲落不落的挂在他的睫毛上,“没事,就是有点恶心。” 周喜叹了口气:“陛下年纪小,没见过这种场面,不舒服也是正常的,这巡游也差不多结束了,陛下还是回宫请太医看看吧?” 君容摇摇头,他看向神情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众人的萧钰,心生敬佩之余,又有点微妙的寒凉,萧钰……他一点都不害怕吗? 似是心有所感,萧钰说完话转过头来,见君容看着自己,便抬步走了过去。 “陛下吐完可舒服些了?” 她的声音完美的融合在寒风中,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君容一听就清醒了不少。 “嗯,你……”君容本想问问他感觉如何,但见萧钰神色冷沉,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太子和张大人的尸身?” 萧钰瞥了一眼那两具被薄雪覆盖的尸体,御林军把俩人的尸体摆到了一起,此刻也正不知所措的等着他们下令。 萧钰没有回答,反问君容:“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君容不明所以的看着萧钰,后者却坚定的等着他回答,君容看了一眼躺在冰冷的地上的两人,心有不忍,即使当初太子对自己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如今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他转头对萧钰犹豫着说:“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便一笔勾销吧,按照太子的规格下葬,可以吗?” 萧钰定定的看了君容片刻,忽然勾唇笑了起来,那一瞬君容仿若看见天山雪莲盛开,不由得失了神。 萧钰对着那边的御林军摆摆手:“听到陛下的话了吗?按照太子的规格厚葬,至于张太傅,也算是忠诚,就葬在太子墓室外,全了他们师生情分吧。” “是。” 御林军们忙招呼着把俩人的尸体抬走,先安放在冰室,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下葬。 “陛下仁慈,是黎民百姓之福。” 萧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伸出手扶着君容道:“走吧,回宫。” “哦。” 君容一头雾水的上了龙辇,帘子被放下来,萧钰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调头,回宫!” 一声令下,御林军开道,百姓们退避两侧跪拜:“恭送陛下。” …… 群臣也跟着君容回宫,全部被萧钰赶去了御书房外等着。 萧钰先带着君容回贤荣宫梳洗。 君容在外面冻得不轻,又吐了一场,回来之后就觉得有点头晕,萧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热……” 君容被萧钰按在榻上,回到宫殿里被热气一熏,脑子有点转不动,闻言也只是茫然的看着萧钰:“发热?” “嗯,应该是着凉了。” 萧钰把手炉塞到他怀里,又从榻上拽过毯子把他裹起来:“你先暖和暖和,我让人请章大夫过来。” 说着她转身出去,在外间对问风和挽雪道:“问风你去请章大夫过来一趟,挽雪去让厨房熬点姜汤过来,要浓一点,再备些清淡的饭菜。” “是,奴婢这就去。” 俩人各自领命去了,萧钰转回身来,就见君容直直的看着她:“可大臣们还在等,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事情处理了?” 萧钰无奈的把他按倒:“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不然一病不起,还怎么稳定人心?” “朝臣那边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就是一些琐碎事,你安心躺着。” “哦。” 君容乖乖的躺下,裹着薄毯眼睛一刻也没从萧钰身上离开,一直跟着她转,也许此刻不够清醒反而胆子更大,君容终于问出了自己之前一直纠结的问题。 他趁着萧钰弯腰给他掖毯子的时候伸手抓住了萧钰的手指,眼眶红红的问她:“你看到他们自刎的时候不害怕吗?我好怕……我看到那些血的时候我好恶心。” 说着他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眼神里尽是恐惧。 萧钰心里一软,一直积压的情绪呼啸着决了堤,她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不是石头心没感情,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自刎,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也害怕,也恶心,但前世她见过更恶心的。 那个狗男人在实验室纵火,大家活生生被烧死在屋内,死状要多凄惨有多凄惨,那股焦糊味,一直萦绕在她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所以这一次见到人自刎,她虽然会有反应,但没有君容那么强烈,而且……自己是摄政王啊,是要做君容的表率的,若是自己也害怕的不行,他只会更害怕。 君容他才十岁,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如果可以,自己能帮他一把就帮他一把。 这世上虽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只要感受个七八成,就足以同类惺惺相惜了。 听不到萧钰的回答,君容抿了抿唇,看来还是不想和自己说,那算了吧…… 他轻轻的松开萧钰的手指,脑袋越发昏沉,感觉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费力的睁开眼,他抬头看去:“嗯?” “我怕,但我是你的太傅,不能在你面前害怕。” 君容心头一震,睡意顿时消散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眉眼温柔的萧钰,忽然有点想哭。 正文 第95章 哄人她是认真的 然而他的身体比他诚实,反应也快,他刚一动哭的念头,眼泪就已经顺着眼角滑下来了。 萧钰轻轻的叹了口气:“哭吧,难受害怕就哭出来,反正这里没有别人。” 君容忽然翻身,双手环着萧钰的腰,头靠在她的身上哭了起来,一开始是无声的哭,慢慢的就啜泣出声,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 萧钰动容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替他解了头上的束缚,发丝垂落下来,萧钰伸手接着,柔声道:“最近吃的不错,陛下的身体好了许多,头发看起来都有光泽了。” 君容哭了一会儿声音渐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之后更是坐起来匆忙的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把脸,然后翻个身用毯子把自己盖起来,只露出半个后脑勺。 萧钰挑眉,哭笑不得,这是怕被人看见自己刚哭过,觉得不好意思了?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随即问风敲了敲门:“陛下,王爷,章大夫来了。” “进——” 问风听到回答,伸手推开门对章老道:“请——” 章大夫点点头走进来,背着自己的小药箱,扫了一眼房间,视线落在站在榻边的萧钰身上:“你没事,那就是陛下病了?” 萧钰看一眼榻上装死的人,低声道:“是,劳烦章老看看,陛下是不是受惊过度,我刚才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热。” 章老把药箱拿下来放在桌上,踱步到床边,探头看一眼,就见毯子下面的君容眼睛滴溜溜转,章老:“……陛下困了?” 君容的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他默默的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去看章老的神情,就这么半垂着头,小声道:“唔,是有点困。” 然后非常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放在外面。 章老看一眼君容发红的眼眶,再看看一边好整以暇的萧钰,挑眉:“王爷这是把陛下气着了?” 他边说便诊上了君容的脉。 萧钰让开一些,站在软榻的头前,无奈道:“章老,我是那种人吗?我爱护陛下还来不及,怎么会气他?” 章老抽空瞥她一眼,哼哼道:“那可说不准,你啊,最会气人了。” 萧钰默默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没吱声。 君容看的稀奇,在他的印象中,萧钰向来不会向别人妥协,怎的每每到了章老面前,就气弱了呢? 他疑惑的眼神太过直白,章老一看便知,他哼笑道:“想知道为什么王爷为什么这么惯着我吗?” 君容心思被戳穿,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迟疑着点点头。 章老收回自己的手,“因为啊,她欠我个人情。” 君容好奇的问:“什么人情?” 萧钰轻轻的咳一声:“没什么,就是救了我一次,我念着章老的救命之恩,一直对他敬重有加……章老,陛下的身子如何?” 话题转的有些生硬,但见萧钰说的坦荡,君容就没有往深处想,章老意味深长的看两人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是受到了惊吓,最近又比较劳累,身子有些亏空,今儿外面又冷,受了凉,别的毛病倒没有。 说起来还是陈年旧疾又发作,最近就别劳心费力的了,好好静养,吃的方面也要格外注意……” 章老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君容听得眼冒金星,本来就晕,听完这个更晕了,因为里面有好多东西他听不懂,又没接触过,完全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好在萧钰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知道的多一些,章老说的话她挑着有用的都记了下来。 唠叨一会儿之后,章老忽然顿住,看着一脸认真的萧钰意有所指的说:“别一天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你自己的身子,你不爱惜,到时候病倒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没人能替你,明白吗?” 他这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萧钰抬起头来就对上了章老有些担忧的目光。 萧钰心里一暖:“章老的教诲,我铭记于心。” 说着对章老作揖一拜,章老撇撇嘴:“每次你就说的好听,转头就忘到一边去。” 章老说着有些无奈,转身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瓷的小瓶递给萧钰。 萧钰一怔:“给我的?” “嗯,这是我闲着的时候自己炼制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效果还不错,你若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吃一颗,没事也可以吃,强身健体。” 章老把瓶子又往前递了递,故作恼火道:“怎么,嫌弃?” 萧钰忙伸手接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多谢章老,让您费心了。” 章老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的拉平:“拿着吧,吃完再找我,我先回去熬药了。” 他背起自己的小药箱,晃晃悠悠的出去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萧钰默默的收紧了手,攥着瓷瓶心里一阵熨帖。 她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竟然是毫无血缘关系的章老。 其实之前她说欠了章老的人情不是假的,她落水之后,王妃找了自己的心腹大夫,说是看病,实则就是糊弄事,巴不得她一睡不醒呢。 要不是自己穿过来之后谁也不相信,察觉到王妃和原身的不对付没喝药,怕是早就上路了。 还是王爷赶回来发现不对劲,找了自己的随行医师章大夫来给萧钰看病。 当时萧钰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了,残留的一点意识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当时还想着破罐子破摔,就算王爷发现也没关系,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行,虎毒还不食子呢,王爷顶多就是收回自己的世子之位,但世子之位哪里有命重要?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章大夫把脉的时候虽然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却没有对外张扬,该看病看病,该抓药抓药,一切如常。 萧钰那时候怀疑章大夫是想以此为要挟,谋求更多的好处,别怪她心思阴暗,实在是处在她这么个危险敏感的位置,不小心点不行。 等她彻底清醒之后,趁着章大夫来给她把脉的时候,她屏退了众人,单独把章大夫留了下来。 正文 第96章 我不在乎你是谁 “章老,明人不说暗话,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 萧钰思忖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把一切摊开了说,兜圈子对俩人来说都没必要。 章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微妙的问:“你担心什么?” 萧钰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他。 章老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他站在床边看着萧钰,低声道:“我要是真的想说什么,我何必等到现在?是,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但你是男是女,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王府后院那些腌臜事,我欠王爷个人情,愿意为他效力,仅此而已。” 萧钰眯了眯眼睛:“真的?” 章大夫见她还是不相信,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假的,我现在一把药粉毒死你算了,我们俩同归于尽。” 萧钰一怔,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章老勿怒,我信你便是。” 章老给她一个大白眼,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药箱,语气沉下来:“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女扮男装,不过想来是身不由己,我体谅你,但你最好也多体谅一下自己,你先天就不足,又落了水,就算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也难免留下病根。” “没关系,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其他的,再说吧。” 萧钰看着自己苍白瘦弱的手,轻声道:“我如今想不了那么多。” 大概是这一句戳到了章老的心,他背对着萧钰愣了片刻,半晌之后才叹息一声:“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能主宰,活得该有多憋屈。” 萧钰淡淡一笑:“是啊。” 章老转过身来看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你安心养病吧,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但前提是你别糟践自己。” 萧钰长睫微颤,看了章老一眼,无声的点点头。 …… 君容看着萧钰对着瓷瓶发呆,伸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太傅?” “嗯?” 萧钰一眨眼,从回忆中抽身,侧过脸来看着君容:“怎么?” 君容伸手在她的眼尾按了一下:“你是不是要哭了?看起来有点红。” 萧钰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在君容的指尖扫过,痒酥酥的。 萧钰伸手捉住他的指尖,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没有,我就是觉得章老真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这一点君容很是赞同,他点点头:“我也觉得,每次说话都很凶,还总嘲讽人,但他心地是好的。” “是啊。” 萧钰打开瓷瓶的盖子,一股幽香飘出,她闻了闻,挑眉嘀咕一句:“这味道可比之前的汤药强太多了。” 在手心里倒出一粒,萧钰仔细的看了看,这小药丸不过黄豆粒大小,纯黑色,闻起来有股清香味,她拿起一粒放到了口中,瞬间就在唇齿间融化了。 一开始是淡淡的苦味,但之后回甘还有股清凉的感觉,头脑顿时就清爽了。 她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瓷瓶,味道不错啊,看不出来章老还有这手艺,那是不是说明……以前他是故意的? 思及此,她脸色微僵,君容见她吃了药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不由得心生退意,“不会又是奇奇怪怪的味道吧?” 萧钰摇摇头:“没有。” 说着她又倒出一粒,喂到了君容的嘴里,君容来不及反应,手指就触到了他的唇,他下意识的张嘴,萧钰顺势把药丸放了进去。 君容:“唔……” 萧钰指尖一热,原来是君容不经意的抿了下唇,她笑着收回手,“还挺软。”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药好了乖乖喝,我去御书房把剩下的事处理一下。” 萧钰说完就拿起屏风上的大氅披上往外走,全然未觉君容已经僵硬成了一块石雕。 等到萧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君容才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软……软吗?” 他的指尖落在方才萧钰摸过的地方,触电一样的收了回来,转头把自己埋在了毯子里,在软榻上滚了一圈,差点滚到地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羞,但就是觉得难为情。 这回不仅是脸和耳朵烧起来,连脖子都跟着有些发热。 他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毯子里半天,感觉透不过气来了才掀开毯子露出红彤彤的自己。 …… 这边萧钰走入大雪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的在甬道上走着。 此时宫里十分安静,路上没有多少人,漫天飘白中,她只身一人独行其中,莫名有些寂寥。 君宗看望完淑妃,从后宫出来,拐个弯正好和萧钰走了个对面,因为他心不在焉的,伞差点撞到萧钰,他忙后退一步,拱手先赔礼:“抱歉,没撞到你吧?” 萧钰自伞下缓缓抬头,瞧着君宗的侧脸,不确定的喊一声:“二殿下?” 君宗一愣,随即直起身子来,对上萧钰探究的视线,缓缓的笑了下:“原来是王爷,失敬。” 萧钰摇摇头:“殿下是从后宫来,淑太妃娘娘可好?” 君宗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母妃身子羸弱,一到冬天就分外煎熬,今日在外面走一遭,回去又不舒坦了,我看着她喝了药才出来,是以多耽搁了一会儿。” “可要请太医看看?” 君宗:“不必劳烦太医了,老毛病。” 萧钰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若是真的难熬,还是要请太医看看才好,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去和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仁慈,必不会苛待太妃。” “多谢王爷,我回去会和母妃转达王爷的好意。” 萧钰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殿下早些回去吧,雪下的太大,路不好走。” 君宗微微颔首,唇边含着笑意目送萧钰离开。 说起来君宗之前只见过萧钰一次,就是摄政王刚立下世子的时候,他带着萧钰进宫谢恩,当时先帝正考教他的功课,摄政王便和萧钰一起进来了,当时的萧钰不过才十一岁,小小一个,行事却一板一眼的很稳重。 当时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比自己的弟弟们都好看。 如今再见,人还是一样的好看,甚至更有气质一些,就是越发叫人捉摸不透。 正文 第97章 雷霆手段 御书房外,大人们站成一排,也没个伞遮挡,隔一会儿就得抖一抖、拍一拍,不然没等萧钰来呢,他们就先变成雪人冰雕了。 是以萧钰转过回廊看过来的时候,就见一群大臣们站在雪地里蹦蹦跳跳,你拍我打的。 她忍不住笑了下:“诸位怎么不去偏殿等着,大冷天的在外面等这么久,身子都冻僵了吧?” 众位大人面面相觑,颇为无语,没有你们的命令,谁敢进去啊? 之前大家对萧钰的印象都比较浅,只觉得她年纪小,行事稳重,手段厉害,但到底多厉害,他们不清楚,是以心中总是存着一分轻视。 然而今日主街上的一幕幕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他们此刻是半点都不想和萧钰对上,说又说不过,没见太子和张太傅还有那个暗卫加起来都没说过她一个人吗? 打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手握着御林军、护城军以及十万玄鹰大军,谁敢撄其锋芒啊? 是以萧钰的话音落下好半天,都没有人敢接话,萧钰的视线扫过谁,谁就呵呵一笑,转过脸去。 萧钰:“……” 能别这么怂吗? 最后还是丞相站出来道:“之前陛下和王爷不在,臣等不敢擅动。” 萧钰点点头,视线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定国公身上,定国公和她交换了个视线,眼中满是赞赏。 萧钰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抬手道:“诸位大人请进——陛下龙体抱恙,刚服过药,此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诸位大人尽管与本王说便是。” 闻言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却没敢提出什么异议,鹌鹑似的跟着萧钰进了御书房。 “周公公,吩咐人准备些姜茶来,给诸位大人驱驱寒。” “是。” 周喜转身出去,御书房的门一关,萧钰镇定自若的坐在了宝座下首第一位。 她环视一圈,“诸位大人请坐。” 定国公和丞相对视一眼,丞相拱手相让:“国公请上座——” 定国公哈哈一笑:“好。” 定国公坐在了萧钰的对面,其余人各自按着官职排序落座。 也不等大人们开口,萧钰开门见山道:“方才在主街上,陛下已经说了对荣国公和宁国公的处置,免去世袭之权,罚俸一年,禁足一月,诸位可有异议?” 丞相笑道:“老臣以为此法甚好,毕竟两位国公在朝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罪不至死,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就够了,还能彰显陛下的仁慈,一举两得。” 萧钰点点头:“陛下宅心仁厚,对废太子也没有赶尽杀绝,废太子自刎于御前,是他自觉羞愧,人已死,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了,陛下下旨仍以太子之礼厚葬,恢复其身份,安葬于皇陵,张太傅葬于太子墓室之外,说起来,这也是无上殊荣了。” “陛下果真仁德,废太子犯上作乱,按律当斩,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能得一草席已是开恩啊,陛下竟然还能将其葬于皇陵,这般心胸,老臣敬佩!” 刑部尚书目露赞赏之色,旁边的礼部尚书也连连点头:“臣深以为然。” 萧钰满意一笑:“陛下宽厚,于百姓是福,但身为摄政王,本王却不能太宽容,犯上作乱之事,必须严惩,不然如何警醒后人?” 话锋一转,众人的面色顿时微变。 “不知王爷的意思是……” 定国公好奇的问,他想看看萧钰究竟能有多狠。 萧钰正欲开口,周喜在外面敲门:“王爷,姜茶好了。” 萧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 “是。” 门打开的瞬间,冷风灌进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周喜忙把帘子放下来,小宫女们上前把姜茶一盏盏放下,每人都分到了之后,才垂首退下去。 周喜躬身道:“奴才在外面守着,王爷有何吩咐,喊一声便是。” 萧钰点点头:“去吧。” 周喜转头出去,众人立刻看向萧钰,等着她的下文,萧钰却忽然端起茶盏道:“诸位大人先喝茶暖暖身子,喝完再议。” 众人:“……” 正提心吊胆呢,哪有心情喝啊? 但既然萧钰发话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她一起端起茶盏喝姜茶。 姜茶熬的很浓,味道有点辛辣,众人喝完感觉哪哪都热了,确实舒服不少。 喝茶的时候谁也没说话,但众人的眼角余光其实一直落在萧钰的身上,一看到萧钰放下茶盏,他们也立刻跟着放下。 萧钰慢条斯理的搓了搓手:“主谋已死,闲王府也被查抄了,但这远远不够,那些跟着太子犯上作乱的人决不能姑息!尚指挥使——” 忽然被点名的尚孟吓得一激灵,忙出列站到中间,对着萧钰一拱手:“卑职在。” 萧钰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眼神似两把利剑悬在尚孟的头上,压得他不敢抬头。 “之前御林军就让你整顿过,结果今日还是出现了叛徒,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失职?” 尚孟本能想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发现没什么说的必要,确实是自己失察,有什么好狡辩的呢? 于是他咬咬牙跪了下来:“是,卑职失职,差点酿成大错,请摄政王责罚!” “责罚是必须要责罚的,出去之后,你自己去领三十大板,罚俸三月,你可服?” 尚孟松了口气,叩首道:“卑职心服口服。” “还有,御林军的两位副指挥使都死了,他们可有家眷在?” 尚孟点头:“叛乱的没有家眷在世,没叛乱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赏白银五百两,好好的安顿一下。” “多谢王爷!” “御林军里的叛军本王给你三天的时间清理干净,副指挥使的候选人你也尽快挑出来,待本王和陛下看过之后再定。” “是,卑职此次一定不辱使命。” 萧钰摆摆手:“下去吧。” “是。” 处理完一个,众人心里都有些慌,眼巴巴的看着萧钰,萧钰眸光流转,随后落在了护城军统领的身上,“方无涯。” “末将在!” 方无涯从人群里站出来,坐着的时候还不明显,一站起来还真是挺高的。 正文 第98章 掌控朝政 方无涯看起来三十多岁,长相普通,眼神很沉,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很稳重。 萧钰瞥他一眼:“护城军内的叛军可处理干净了?” 方无涯抱拳道:“末将在之前就已经把煽动蛊惑军心的人砍了,如今护城军内的人上下一心,但凭陛下驱使。” 萧钰点点头:“好,此次你表现不错,正好统领之位空缺,你就升一级吧。” “谢王爷。” 方无涯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之色,若不是萧钰看到了他眼里的光,差点以为他对升职不感兴趣呢。 看起来这人是个很能掩藏情绪的。 萧钰默默的记下这个人,摆摆手让他下去,又点了其他人的名字。 基本上之前站在太子那边的官员,比较严重的都被萧钰罢了官,判处流放,不严重的纷纷贬谪,一时间空出了不少官位。 萧钰没有立刻把这些空位补上,只是说:“朝中官职空缺,有才有德者居之,有才无德者一律不用,如今在朝的,若是日后被查出品行有亏,视严重程度,贬谪罢黜。” 萧钰话音落下,丞相皱眉问道:“如何知道官员品行有亏?” “对啊,官员私下里如何,陛下和王爷如何能知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多少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萧钰站起身来,环视众人,等他们说够了,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这个问题就是本王接下来要说的,本王欲设立一寻机司,专门负责监督考察官员,不受六部、四公辖制,直属于陛下和本王。” “这——” “王爷,这怕是不妥吧?那他们的权利岂不是很大?万一相互勾结暗中构陷官员——” 萧钰抬手压住他们的异议,“本王既然敢提出来,自然是想好了制衡之策,寻机司首领分左右使,各自带一队人,互相制衡,相互监督,交叉行使权力,同时兼管宫内巡防。” 话音落下,众人愣了片刻,随即面色古怪起来,这不就是想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吗? 所谓直属于陛下和摄政王,怕是只属于摄政王吧? 有人嘴皮子一动,就想提出反对的意见,萧钰却忽然话锋一转:“这件事本王已经和陛下商量过了,陛下同意,待过几日就会在御林军、护城军里选拔合适的人选。” 有人还是不满意,出声道:“王爷,微臣还是觉得不妥,设置新的机构不是小事,当与群臣商议之后再做打算,不然怕是难以服众。” 萧钰轻笑一声:“本王这不是在和诸位商议吗?大人也不必担心,你们也可以监督寻机司的人,若是发现他们徇私舞弊,也可及时向本王和陛下检举,本王和陛下必会秉公处理。” “这还不行吗?” 萧钰眸光微冷,丞相思量片刻,见那位大人还要站出来说话,忙打圆场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也无不可,若是寻机司办好了,对朝廷是件好事,可以及时揪出贪官污吏,陛下此举甚好。” 萧钰转头看向丞相,颔首道:“还是丞相深明大义。” 丞相呵呵一笑,“王爷过誉。” 定国公也道:“老臣没有异议。” 胳膊拧不过大腿,众人见丞相和定国公都同意了,他们反对也没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寻机司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萧钰又和他们讨论了些琐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个时辰。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发暗沉,萧钰也说累了,起身对众人道:“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大人辛苦了,请回吧。” “臣等告退。”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转身出了御书房。 定国公走在最后,脚步放的很慢,萧钰见状眸光一闪,走近了一些,俩人并肩站在御书房前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重重宫墙。 周喜在后面看着,没敢上前。 萧钰没有立刻说话,她在等定国公出声。 定国公不由得失笑道:“王爷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父亲更有野性。” “野性?”萧钰侧过头看着定国公:“国公何出此言?” 定国公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你父亲啊虽然是一世枭雄,胆子野心都很大,但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多时候没有你这么干脆,他是活在束缚中的王者,而你——跳出了这个束缚,单从这一点来说,你比你父亲强多了。” 萧钰笑着摇摇头:“人活在世,谁能真的挣脱束缚呢?不过是束缚的东西不一样而已,他被权势和名声所累,挣脱不得,而我不在乎那些,我只管做我的,好坏与否,且走且看吧。” 定国公一怔,随即抚掌笑道:“你说的对,你今天做的很好,如今满朝文武都领略了小摄政王的手段,日后这整个朝廷,都在你的鼓掌之间。” 萧钰抬起自己素白的小手,眼里闪烁着傲然的光:“我手小,可装不下那么多人。” “哦?”定国公眯了眯眼,“你能装下多少?” 萧钰缓缓的收拢手指,变掌为拳,唇边挂着凛然的笑意,声音清幽:“为我所用之人,有多少装多少。” 定国公靠近一些,直视着萧钰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那不能为你所用的呢?” 萧钰不闪不避,眸光坚定的看着定国公,“能留的留,不能留的——杀之,斩草除根。” 说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睛比天边的星星还要亮,里面涌动着野心和狠辣,看的定国公心脏一紧。 “天黑了,国公该回去了。” 萧钰直起身子来,神色恢复如常,仿佛方才那个狠厉阴郁的人不是她一样。 定国公对她这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心里越发满意,“哈哈哈哈,好,那老臣先行告退,王爷保重。” 见定国公大笑着扬长而去,萧钰唇边的笑意顿时消失,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定国公的背影,轻声道:“老狐狸。” 自己要是露出一点怯懦之色,怕是他就会立刻重新掂量自己的价值,自己必须震住他,不然他就该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正文 第99章 陛下不听话 萧钰回贤荣宫的时候,问风她们正在劝君容用膳,君容却说什么也不肯,坐在榻上,频频望向半开的小窗。 “陛下,外面雪刚停,正是冷的时候呢,您快把窗子关上吧,小心又着凉。” 君容抿抿唇,不舍的往外看了最后一眼:“我这就——” 话说一半,他忽然看到撑着伞走过来的萧钰,眼睛霎时一亮:“回来了!” “嗯?谁回来了?” 抚月一边摆碗碟,一边疑惑的问了一句,冷不丁头上就被问风敲了一下,她茫然的抬头:“问风姐姐你打我做什么?” “啧,你是不是傻啊!” 问风凑到她身边,小声的说:“还能有谁?当然是王爷回来了!陛下哪次不是等王爷一起用膳的?” 抚月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憨憨的笑了下:“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一定是今天太忙了!”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对着问风道:“我去开门。” 问风笑着点点头,看着君容轻轻的放下窗子,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榻上,她抿唇怕笑出声来。 陛下总是这么依赖王爷,偏偏又不肯让王爷瞧出来,可王爷分明看的一清二楚啊。 问风无奈的站到一边,门口传来了挽雪和听花的声音:“见过王爷。” “嗯,陛下可用膳了?” 萧钰在外面走了一遭,声音也冷的不行。 挽雪柔声道:“回王爷,陛下一直在等您呢,奴婢们劝了也不听。” 问风微微启唇,眼神不自觉的往君容的身上瞟,果然见君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问风感觉自己实在对这样的陛下没有招架之力,太可爱了,要是自己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一定会每天哄着他的,就像王爷这样。 正想着,萧钰无奈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明显柔和了下来:“怎么又等我?之前说了也不听。”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抚月掀开了门帘,萧钰就这么走了进来,周喜在后面跟着帮她拿伞,挽雪上前道:“奴婢帮王爷收着大氅。” 说着伸手就想去拉萧钰的衣带,萧钰抬手挡住,自己单手拉开了带子,大氅滑落下来,挽雪忙伸手接住,抖了抖挂在一边的架子上。 周喜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眯了眯眼睛,怎么瞧着这挽雪对王爷好像更热络一些? 挽雪没看他,目光一直跟随着萧钰。 萧钰见君容背对着自己,挑了挑眉,随即走到榻边一拱手:“臣参见陛下。” 君容忙转过来:“又不是在外面,太傅不必这么客气。” 萧钰直起身子来打趣:“那陛下方才为何背对着臣?难道是不想见到臣?臣今天没惹陛下生气吧?倒是陛下,让你不用等我,到时候自己用膳,陛下好像没听啊?” 君容支支吾吾的说:“我……”他转头看一眼周围看似没往这边看,实则耳朵都竖起来的宫女们,难得端起了皇上的架子:“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 问风几人躬身退出去,周喜也道:“奴才告退。” 屋子里就剩俩人,君容抿抿唇,小声道:“我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你在前面那么辛苦肯定早就饿了,我在这儿躺了一下午,发了一身汗,一点都没感觉饿,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君容在萧钰的注视下越来越心虚,声音慢慢就低了下去。 萧钰笑着摇摇头:“起来吧,再不吃一会儿该凉了。” “哦。” 君容起身穿上外衣,趿拉着鞋走到桌子边坐下,萧钰绕到旁边,坐下前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菜:“大部分都是素菜,挺好,这个鸡汤看着不错。” 说着她伸手盛了一碗放到了君容的面前,“陛下先喝两口暖暖胃,别喝太多,免得一会儿吃饭不消化。” “好。” 萧钰说一声,君容应一声,看起来格外乖巧,脑袋上还带着下午睡觉时翘起的碎发。 低头喝汤的时候,鬓角那缕翘起来的碎发跟着一晃一晃的,看起来颇为有趣。 萧钰展颜一笑,心里轻松许多,她端起碗吃饭,俩人没再说话。 …… 吃过饭后,萧钰把人叫了进来,把碗筷撤下去,换了热茶。 萧钰和君容一人捧着一杯暖手,君容想起那群老臣,好奇的问:“你下午去了那么久,是他们为难你了吗?” 闻言一边收拾东西的抚月笑了起来:“陛下,王爷这么厉害,谁能难为他啊?” 君容一怔,“也是。” 萧钰看抚月一眼,抚月立刻闭嘴,转头跟着问风出去了。 “其实没太多事,主要是那群老臣习惯扯皮,你推我我推你的,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我不吃他们这套,但也费了好大的功夫,若是换个脸皮薄的,这点事怕是能让他们扯个一两天。” 君容一想到那些大臣就头疼:“他们说话总是七拐八绕的,我听不太懂……要是你不在,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萧钰抿了口热茶,叹息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他们活了多少年,你才活多少年?他们走过的路啊,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不过我们陛下聪明,赶上他们也不过早晚的事。” 君容眼睛微微发亮:“真的吗?你别哄我,我虽然傻,但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的。” 萧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揪了下他鬓边的碎发,君容忽然被揪,无辜又茫然的看着萧钰:“太傅?” “陛下头发睡得飞起来了。” 君容闻言忙伸手去按,正好和萧钰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按在了一起。 俩人皆是一愣,四目相对的刹那,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俩人之间蔓延。 萧钰轻轻弯唇:“陛下还不松手?” 君容飞速的收回了手,垂着头不敢看萧钰。 萧钰若无其事的起身:“琐事都处理好了,明日上朝就两件大事,一是要定下诸位皇子的封号和封地,二是定下寻机司的事。” 君容见萧钰说起正事,忙抬起头,“封号我不太懂,太傅教教我?” 萧钰侧过脸来看他一眼:“嗯,我已经想好了几个,我写给你看。” 正文 第100章 郡王 萧钰坐在榻上,小几上放着一盏油灯,暖光从斜前方照过来,映在萧钰的睫毛上,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她手里握着毛笔,神情专注,安静又美好。 君容一开始还在看字,结果看着看着目光就上移到了萧钰的脸上挪不开了。 起初萧钰没察觉,自顾自的写着字,但君容实在是没有偷窥的经验,目光如此专注又灼热,想装作没发现都难。 萧钰想着君容的薄脸皮,无奈的笑了一下,“陛下,你这么盯着臣的脸看,是想看出花来吗?” 君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他收回视线,见萧钰没抬头看自己,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就是觉得太傅长得……很好看。” 萧钰一顿,抬起头看向君容:“嗯?好看?” 君容点点头:“比我见过的人都好看。” 萧钰失笑:“没有陛下好看。”说着,萧钰把自己手下的纸推过去:“你看看,这是我给几个皇子定的封号。” 君容低头一看,萧钰起的都是常见的封号,君容倒也认识,他的指尖从头摸过去:“二皇子封号宁,三皇子封号安,四皇子封号靖,六皇子封号平……” “陛下以为如何?” 君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觉得都挺好的,那就这么定了吧?” 萧钰见他没有异议,便搁下笔:“不过在品阶上还是有区别的。” “嗯?”君容不解的眨眨眼:“什么区别?” 萧钰唇边泛起冷笑,伸手点了点三皇子的封号:“他,是郡王。” 在大乾,一般皇子封王都为亲王,亲王可以一直袭爵,郡王却不行,郡王每传一代就降一级,这是大乾的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一般只有被皇上厌弃的兄弟或儿子才会被封为郡王,不仅封地俸禄比旁人少,更是被人避之不及。 毕竟没有谁愿意得罪皇帝去亲近一个郡王。 君容一开始没明白其中的分别,毕竟他不了解这些,还是萧钰耐心的给他讲了一遍,他才知晓其中门道,他沉思片刻,小声问萧钰:“为什么他是郡王?因为他是太子的弟弟吗?” “这算是一方面吧,毕竟太子犯上作乱,视为谋逆,三皇子是他的弟弟,按律应该一起处斩,但太子自杀谢罪了,也可以从轻发落,但从轻不等于不发落,陛下觉得我这样残忍吗?” 君容看了看萧钰冷静的脸,沉默了。 他在思考,如果自己不处罚三皇子,会有什么结果,处罚了又会怎样? 想了片刻,他迟疑道:“是不是如果我不处罚三皇子的话,群臣会以为我很好说话?” 萧钰勾唇笑道:“陛下比以前进步很多,会自己分析了,你说的不错,若是你处罚三皇子,届时众人会以为谋反之后只要自尽就不会牵连家人,这会变相的纵容他们,何况陛下刚刚登基,手段若是不狠一些,是压不住那群老狐狸的,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他们才会有所忌惮,懂得收敛。” “原来如此。”君容恍然大悟,默默的在心里把萧钰说的话记下来。 “而且,我不打算放三皇子去封地上,把他留在京中,闲王府不是空了吗?收拾一番,换个匾额就让他住进去吧。” 君容明白了萧钰的用意,这次没再说什么:“之前你说要把有母妃的皇子赶到封地上去,留着母妃在宫中做人质,而先皇后早就不在了,所以无所谓他去哪儿,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方便监督,对吗?” 这一回君容说话属实是让萧钰很惊喜,她伸手拍了拍君容的头:“陛下很聪明,正是此理。” 得了夸奖的君容顿时心里雀跃起来,眼睛笑的弯弯的,可爱的不行,要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估计都摇起来了,不过可能是想到萧钰对自己的教导,他勉强压抑住雀跃的心情,绷着小脸,努力装作很沉稳的样子。 萧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柔软的不行。 “好,既然陛下没什么异议,那我们就这么定下,明日早朝,就宣布这件事。” 君容点点头:“嗯,明天早朝还有其他的事吗?” 萧钰撑着下巴想了想:“如今百废待兴,朝中官职有很多空缺,明天大概主要讨论这个,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你处理不了的就交给我,你认真的听。” “好。” 萧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陛下沐浴就寝吧,臣先告退。” 萧钰起身向外走,“挽雪,抚月,你们进来把东西收拾一下,服侍陛下沐浴。” 挽雪和抚月从门外进来,抚月直接走向君容,挽雪却迟迟没动,她看着萧钰,伸手帮她把大氅取了下来,“奴婢服侍王爷穿衣。” 萧钰这次没有拒绝,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挽雪眼睛一亮,垂下眸子,不敢直视萧钰,伸手环过她的脖子,把大氅披上,再到前面,给萧钰系带子,萧钰微微仰头,高高束起的衣领包裹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拉伸间露出流畅的线条。 挽雪手心发热,手指不自觉的发抖,好在萧钰没看到。 她抿唇帮萧钰整理好毛领,退开道:“好了王爷。” 萧钰点点头,从她身侧走过,出了门直接拐弯向着偏殿去了。 挽雪恋恋不舍的看着萧钰离开的背影,自己第一次来贤荣宫的时候,看到的就不是陛下,而是摄政王。 陛下虽然身份更高,但毕竟年纪小,事事都还要王爷做主,王爷如此俊美又如此厉害,谁不仰慕呢? 他如今才十三岁,再过两三年,长得更开一些,还不知道会是何等风姿! “挽雪,你把笔墨收好,我去找人抬水来。” 抚月的声音唤回了挽雪的魂,挽雪收敛心神,转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君容看着挽雪,微微眯眸,想着她方才和萧钰挨得那么近,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萧钰在,挽雪就喜欢到前面来。 君容审视的看了片刻,在挽雪低头收拾桌面的时候,他忽然道:“明日你和听花换一下吧。” 正文 第101章 第一次 挽雪一惊,不解的看向君容:“陛下,是奴婢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君容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觉得听花心更细,管理内务更适合,你嘴皮子灵活,管外事吧。” 四个大宫女分管不同的方面,问风常常跟随在君容和萧钰身边,添茶倒水,或者跑跑腿,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君容和萧钰,虽然没说,但众人都心知肚明,问风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宫女,走到哪儿人家都得尊称一声“问风姐姐”。 而听花是负责对接各宫各司,比如把衣服送到浣衣局去,或者去把新做的衣服取回来,清点各种贡品,总之就是负责贤荣宫内各种琐事。 挽雪和抚月负责内务,铺床,添火,掌灯,守夜等等,这些事都是她们两个管,不管何时都得保证君容身边有人可使唤。 守夜还是四个人两两一组轮着来的,免得两个人太辛苦。 然而其实每次都是抚月在君容身边伺候,挽雪的存在感极低,只有萧钰来了,挽雪才会出现在君容的面前。 以往君容没察觉,最近萧钰在宫里的时间长了,这一点就变得格外明显。 君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想把挽雪赶出去,但他就是不想看到挽雪围着萧钰晃。 挽雪看着君容坚定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紧,忙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奴婢想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君容瞥她一眼,“不必了,在哪儿伺候都一样,你去吧。” 挽雪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咬牙应了下来:“是,奴婢遵旨。” 君容摆摆手:“去吧。” 挽雪起身,神情落寞又不甘的走了出去,陛下这是何意?他看出自己对王爷的心思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把自己从他身边调离吧?男子有个侍妾偏房不是很正常吗? 挽雪想不通,她不知道君容自己也想不通,只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但究竟为什么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第二天萧钰过来的时候,发现在殿内伺候君容戴冕旒的是听花,不由得有些奇怪:“挽雪呢?” 她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正好戳到了君容隐秘的痛处,他抬起头来透过铜镜往后面看,对上萧钰探究的视线,他拿出了生平最好的演技,若无其事的说:“我觉得听花心细手巧,就让她和挽雪换一下。” “这样啊。” 萧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没有再过问,这让君容心里稍稍安定。 穿戴好龙袍冕旒之后,君容简单的吃了两口早膳,就和萧钰一起去了明光殿。 这是君容第三次踏足明光殿,也是底气最足的一次,之前他都是以八皇子的身份暂理朝政,怎么都显得气势弱一些,如今他终于登基为帝,来这里名正言顺,没什么好怕的了。 萧钰跟在后面,看着君容在前面站的笔直,等周喜喊过之后才步伐沉稳的走进去,心里越发欣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君容一进去,百官立刻跪下叩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君容心里激动起来,板着脸走到龙椅前站定,略一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分列两侧,君容扫了一眼,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估计是在太子一案中被卷进去了,他心里感慨,若是昨日败了的是自己…… 不,不能败! 君容甩开这个念头,见萧钰在右侧第一位站定,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朕昨日身子不适,朝政委托于摄政王处理,摄政王的决定便是朕的旨意,一切皆按照摄政王的决策来办,除此之外,诸位皇子封王之事,今日一并处理了吧。” 底下的四位皇子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微变,心里没有多少底。 他们这么多年和这位所谓的“八弟”可是一点都不亲厚,好一点的像二皇子,基本就是没见过面,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仇怨,六皇子也差不多,八皇子小的时候他也小,俩人没差多少,不存在谁欺负谁。 而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比较麻烦了,四皇子对君容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之前他从冷宫出来之后,俩人碰面,四皇子总忍不住讥讽几句,他当时是没想到,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废物,竟然真的登上了皇位! 四皇子此时肠子都快悔青了。 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面无人色的三皇子,心里诡异的有了些安慰。 反正要论谁和新皇关系最差,那必然是三皇子! 三皇子察觉到四皇子的视线,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四皇子嗤笑一声收回视线,大难临头了,嚣张个什么劲啊? 君容看见了他们那些小动作,懒得理会,直接道:“二皇子封亲王,封号宁,赐封地于绥州。” 二皇子闻言出列跪下来对着君容叩首:“臣,谢陛下。” 君容点点头:“四皇子封亲王,封号靖,赐封地盐州。” “六皇子封亲王,封号平,赐封地平州。” 三人对自己的封号和封地没什么不满的,虽然不是多么富裕的地方,但也不差,好歹不是边关。 然后众人就把视线都投在了三皇子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君容会怎么处置三皇子。 三皇子一开始还挺镇定,虽然面色不好看,但还算沉得住气,可在君容跳过他直接说四皇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惴惴不安的等着,冷汗都流下来了。 好在君容没有继续折磨他的意思,等到六皇子谢恩起来归列之后,君容终于肯把目光投在三皇子身上了,三皇子顿时头皮一紧。 此时此刻小命都被君容攥在手里,三皇子终于学乖了。 他低下了自己的头。 君容心里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快意,之前在摄政王府的仇,今天终于可以报了。 他沉声道:“三皇子封郡王,封号安,赐居闲王府,朕会派人翻修闲王府,日后安王就好好的待在京中吧。” 三皇子一愣,随即变了脸色,跪下来道:“陛下,臣知错,求陛下网开一面!” 正文 第102章 月亮 君容好笑的看着他:“安王,朕也没有罚你,何来网开一面之说,难不成你对朕的决策不满意?” 三皇子冷汗顿时从额角滑落,滴在了地上,他忙不迭的摇头:“臣不敢,臣想去封地上,求陛下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饶了臣之前的大不敬吧!” 说着他对着君容磕了个头。 君容脸色一沉,“之前的事,朕都不想与你计较了,你竟然还不知足?你是太子的嫡亲弟弟,太子所犯之罪,你不知道吗?” “臣……” 三皇子还想辩驳,萧钰站出来道:“安王,按照大乾律法,谋逆者九族皆斩,你是太子的弟弟,太子谋反你定然脱不了干系,陛下就是念着兄弟情分才没有赶尽杀绝,还让你坐享郡王之尊。只是没有封地而已,你还不知足?若是给了你封地,谁知你会不会是下一个太子?” 这话可就诛心了! 不仅是安王,在场的其他人也变了脸色,纷纷惶恐的看向君容。 君容冷着脸,没做声。 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安王面色惨白,看看萧钰再看看君容,心如死灰,只好咬牙认了下来:“陛下息怒,臣知错,但凭陛下处置。” “今日是朕登基第一日,不宜大动干戈,回去后你自己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安王的心又是一沉,这种话听起来没什么,但转念一想,人家压根没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只说想通了出来,那怎么算想通,不还是人家说了算。 直白点说,这就是无限期的禁足。 “好了,退下吧,朕还有其他事处理。” 安王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连后面君容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散朝的时候还是宁王提醒了一句,他才发现已经走的没人了。 宁王看着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三弟,父皇母后都去世了,如今大哥也不在,你该懂事一些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安王眼眶一红,哽咽着道:“二哥……我、我该怎么办?” 宁王无奈,你该怎么办我哪儿知道? 不过他向来脾气好,此刻见安王可怜巴巴的,没了平时的嚣张气焰,心软的安慰了几句:“陛下是个善良的,你别去招惹他,他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事情已成定局,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的在府里闭门思过,等过一段时间,你再上奏折好好的和陛下求饶,陛下不会难为你的。” 安王抿了抿唇:“可我没有封地,一辈子就只能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万一他哪天气不顺拿我出气怎么办?” 宁王皱眉:“怎么会呢,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陛下也是要名声的。” 安王撇了撇嘴,明显是不信他的话。 见状宁王也有点恼,感觉自己刚才的劝解都是对牛弹琴,说不通就算了吧。 这么想着,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安王一愣:“二哥,你等等我!”他提着袍子跟上宁王,一路无话。 …… 另一边君容下朝之后又叫了几个大臣去御书房议事,一讨论又是一下午,可算是把空出来的职位都补上了。 等到大臣们心满意足的出去时,君容直接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萧钰送完人回来,见君容瘫在那里不动,颇觉好笑:“陛下不饿吗?该回去吃饭了。” 君容猛地弹起来:“是啊,该吃饭了,不说还没感觉,一说我这肚子就咕咕叫。” 他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想起了自己的长高高计划,连忙起身对萧钰道:“走吧,我们回宫用膳。” “嗯。” 今日天气回暖,俩人没有叫步辇,就这么慢悠悠的散步着回去。 谁都没说话,但气氛很融洽,甚至有些温馨。 晚饭的时候君容多吃了半碗饭,萧钰惊讶的看着他:“看起来陛下今日胃口不错。” 君容笑着没说话,他不挑食,却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他吃的多,完全是想快点长高。 不然站起来的时候比臣子矮,怎么看都没什么气势。 萧钰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当他第一天登基顺顺利利的心情好。 饭后君容继续伏在案几上学字看书,萧钰在他旁边也在看东西,不过是看的史书和风物志,她想多了解了解大乾,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俩人相安无事,各忙各的,气氛极好。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就沉了下来,听花进来给俩人掌灯,“陛下、王爷,歇一歇吧,你们看一下午了,眼睛该累了。” 她把茶换了下去,重新端了两盏新茶上来。 萧钰端起一杯喝了两口,醒了醒神,“抚月呢?平时叽叽喳喳的,今天怎么没听到声音?” “在外面看星星呢,非说今天的星星比昨天的亮,还说月亮比昨晚的圆,看着就走不动路了。” 听花无奈的说着,瞥了一眼窗外,“喏,在院子里玩呢。” 萧钰转头推开了一点窗户向外看去,就见抚月在院子里蹦蹦跳的,似是在跳舞。 月光从窗棂中露出来,如水般温柔澄澈,萧钰看了一眼,也生出了去外面走走的心思。 “陛下,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 君容一怔,终于肯从书里抬起头了,他扭头看了看窗外,“走走?” “那走吧。” 萧钰自动把问句变肯定句,不给君容拒绝的机会,就下了榻穿鞋。 君容无奈,也放下手里的书,听花帮他把狐裘披风拿过来披上,萧钰穿了自己的大氅,俩人一黑一白,萧钰看一眼就乐了。 “陛下知道我们两个像什么吗?” 君容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萧钰瞥一眼听花,指了指自己再指指君容:“像从地狱里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君容:“……” 还真是。 俩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外面很亮,不提着宫灯也不觉得黑,俩人并肩站在廊下,抬头看着高悬于天上的明月。 正文 第103章 长欢,子衣 今儿是二月十四,明天是十五,临近月中,月亮越发的圆润皎洁。 萧钰仰首看着,心里忽有所感,情不自禁的就哼唱了出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①……” 这是她前世为数不多会唱的歌,如今身处异世,观月心动,便哼了出来。 她的声音处于少年期的清亮,压低声音的时候别有一种空灵的味道,配上此时的美景,足以让人惊艳。 君容听着她的歌声,不由得出神,愣愣的看着萧钰而不自知。 萧钰唱的也投入,她倚在回廊里的栏杆上,眼神放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等到萧钰从回忆里脱离出来的时候,就见抚月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抽抽噎噎的。 萧钰:“……怎么了这是?哭什么?” 抚月拿袖子一抹脸:“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曲子有点让人难过,奴婢想母亲了。” 后面的听花虽然没哭的这么厉害,却也微微红了眼眶,小声问:“王爷,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啊?奴婢之前从未听过,真好听。” 萧钰笑着摇摇头:“是前人的一首词,被人改成了歌,大乾很少有人知道,太久远了。” 她这么说,抚月和听花都没有生疑,她们知道王爷喜欢看书,尤其是古籍,没准就是从古籍上看到的。 君容却没有那么悲伤,他母妃去世的时候他还小,虽然留下了阴影,但要说多悲伤,还真没到那个程度。 他扯了扯萧钰的袖子,抬眸有些迟疑的问:“太傅是想王爷了吗?” 萧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没有,我只是看到月亮有了些感触而已,陛下喜欢这首词吗?” 君容点点头:“喜欢。” “喜欢哪里?” 君容抿唇沉吟,“嗯……里面很多地方我不是很能明白,我喜欢这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君容仰头看着浩瀚星海中最夺目的月亮,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原来我和月亮,是那么的相似。之前我对母妃的离去耿耿于怀,父皇去世的时候我虽然没有难过,但也觉得不知所措,昨天我又亲眼目睹了太子自刎……”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今日之前我还不理解这些,方才听你唱完,忽然就懂了。” “人活这一辈子,就是在不断的遇见,和不断的分别,对吗?” 萧钰一怔,她对上君容水润的眸子,缓缓的笑了起来,“陛下悟性极好,是这个道理。” 君容得到肯定,也跟着笑了笑:“所以所谓的失去也不一定是失去,因为有所失必有所得,是吗?” 萧钰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又一次刷新了对君容的认知,“陛下今日看的是什么书,给你这么多启发吗?” 君容如实道:“看了《诗经》还有《尚书》。” “怎么总是这么乖?”萧钰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忍住在龙头上摸了一把:“嗯,多读书长得快。” 君容也不躲,即使登基为帝了,他在萧钰面前依然乖巧的可爱。 萧钰看着君容,心里一动,忽然问:“陛下可有表字?” 君容摇摇头,“我年纪小,父皇又不管,没人想着这个。” 萧钰一想也是,一般男子弱冠之年取表字,却也有例外的,家中长辈或者老师特别疼爱学生,也会提前赐字。 “你我私下里总叫太傅之类的,太生分了,我给陛下取个表字,可好?” 君容面上欣喜:“好!” 萧钰拉着他走到庭院中,捧起他的手心,以指为笔,在他的手心上缓慢的写字,君容觉得痒痒的,不由得蜷缩了下手指,萧钰轻声道:“乖,别动。” 君容耳朵一热,不敢再动了,强忍着痒痒的感觉看着萧钰写字。 “是什么?长……欢?长欢?” “为什么取这个?” 君容看着萧钰收回手,手心的余热还没消。 萧钰背过手,笑着道:“刚才的词最后一句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婵娟这个谁也说不准,但我希望你长欢,漫漫一世,常欢,长欢。” “欢愉无尽,欢颜永在,这算是最好的祝福了吧?” 君容心头一颤,有热流慢慢的从枯竭的心田中涌出来。 他垂首看看自己的手心,“长欢,君长欢……我很喜欢。” 他把手心按在胸口,片刻后忽然问:“太傅有表字吗?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萧钰摇摇头:“我也没有,我的情况和你也差不多了。” 看着她面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君容的喜悦淡了些,是啊,他们是一样的人。 君容犹豫着看了看萧钰,“那我可以给太傅起一个吗?我不是你的长辈,也不是你的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嗯?你想好了?说来听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位极人臣,一个表字而已,谁敢问从何而来?” 听他这么说,君容又激动起来,“那你把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 萧钰宠溺的应了一声:“好。” 她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你看看更喜欢哪一只?随便写。” 君容脸微微发烫,伸手托住了萧钰的左手,指尖轻轻的落在她的掌心,却蓦地顿住了。 萧钰的掌心纹路纵横交错,很是复杂繁多,君容之前记得听宫人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说过,掌纹多又乱的人,是天生的操心命,想的多。 萧钰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心看,挑了挑眉:“怎么了?” 君容回神:“没什么,在想这两个字的出处。” 他抿唇在萧钰的手心轻轻的写了两个字——子衣。 “子衣?有什么讲究吗?” 君容点点头:“下午我看诗经学了首诗,我觉得用在这里刚刚好。” “哪一首?”萧钰又念了一遍:“子衣……”她脑中灵光一闪:“可是《无衣》?” 正文 第104章 入宫 君容抿唇笑的十分腼腆:“嗯,就是这一首,我觉得写的很好,很像……你我的状态,所以我就从里面取了两个字,你喜欢吗?” 萧钰没说喜欢不喜欢,反倒是问君容:“陛下这首诗背下来了?” 君容眨眨眼,“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一板一眼的把诗背了出来,萧钰听着点点头:“背的不错,知道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吗?” “表达了军民一心,共御外敌的爱国精神。” “我希望有朝一日,大乾上下亦能如诗中这般团结,届时,你我都无须再为这些琐碎的阴谋诡计而劳心伤神。” 萧钰说完,向着君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君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外面冷。” 话题跳转的太快,君容没回过神来,“啊?” 他看着萧钰转身往里走,忐忑的跟上去:“你不喜欢这个字吗?” 萧钰还是没说话,君容抿紧了唇,心里更慌,这个字不好听吗?他觉得还好啊…… 直到进了屋子,君容还失落的低着头。 萧钰冲着后跟进来的抚月和听花使了个眼色,俩人就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门。 君容委屈巴巴的站在桌边,不说话也不动。 萧钰笑着看看他的侧脸:“怎么不高兴了?我没说不喜欢啊。” “你喜欢?” 君容迟疑着抬起头,明显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萧钰含笑颔首:“自然是喜欢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君容执拗的看着萧钰,萧钰倒了杯热茶给他,“逗逗你罢了,长欢。” 君容手蓦地一颤,差一点没握住杯盏,萧钰忙托着他的手,稳住了茶杯,“长欢,你是不习惯这个名字吗?” 君容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有一点不习惯。” “那我多叫几次就好了,长欢。” “长欢——” “长欢?” 萧钰变着语气反复唤长欢,听得君容脸都红了,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伸手捂住了萧钰的嘴,有些羞恼道:“不用再叫了!我……我记住了。” 凶巴巴的气势维持不了一息就散了,萧钰戏谑的看着他,“果然是当了皇上的人,长欢的胆子比起初见的时候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若说之前是易受惊的小白兔,如今便是个刚出生的小老虎了。” 君容:“……我没有,时辰不早了,子衣回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我也要睡了。” 萧钰见他耳朵根到脖子都泛起了红潮,微微笑了笑,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小老虎就该变小鸵鸟了。 “行吧,那长欢好好休息,明日我派人去把凝昭接过来。” “凝昭?” 君容愣了愣,“凝昭是谁?” 萧钰和他对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没和君容说过给甄雪甜改名的事,她笑道:“就是雪甜,之前忘记和你说,她的名字总能勾起她的伤心事,我便给她取了个表字,名唤凝昭,以后就叫她表字即可。” 君容:“……” 他抿了抿唇,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还以为他只给自己起了表字呢,原来那个表小姐也有,还比自己早…… 萧钰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了,长欢,好眠。” “好眠。” 君容看着萧钰出去,摇摇头,“人家是表兄妹,关系亲厚一些也无可厚非,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最近对子衣的感情越发奇怪,总想独占他的目光,这样不太好,他得改一改,不然会让他觉得自己太小心眼吧? “不行不行,子衣那么洒脱的人,肯定不喜欢小家子气的人,我不能让他讨厌。” 君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叫来抚月和听花,把殿内的东西收拾一下,又打了水洗漱,换了熏好的里衣就寝。 这一晚他睡得极好,第二日早早醒来,黑眼圈明显淡了许多。 …… 昨日在御书房里和大臣们商量好了官员调动的计划,今日上朝的时候君容就直接提了出来,没什么人反对,很顺利就完成了调度,之后也就是处理一些琐事,没什么值得商量的。 下朝之后,萧钰和君容又去了御书房,没有外人在,萧钰就把寒衣叫了过来,“你回王府去把表小姐接过来,还有杜安臣……算了,你把红袖她们也叫过来吧,王府里的院子留两个玄衣卫看守就行。” “是。” 寒衣拿着萧钰的令牌出了宫门,直接回了摄政王府,凝昭这些日子没有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会去给王妃请安,装装样子,也和王妃说了萧钰准备接她入宫的事…… 王妃神色微凝,狐疑道:“她接你入宫做什么?” 顶着王妃探究的冰冷视线,凝昭面不改色道:“上次之后我和王爷表明了心意,半真半假的说要是我不能留在他身边,王妃就会把我随便找个人嫁了,我和他发誓,我不会背叛他,若是您问起,我就搪塞过去,他便信了。” 说罢,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意来,“我以为他多聪明,到底是个心慈手软的,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还是答应了,虽然还没让我接触一些隐秘的事,但起码愿意把我带在身边,他还给我起了个表字。” 王妃见状,眼底终于有了点温度,“哦?什么表字?” 凝昭抬眼看向王妃,轻哼道:“凝昭,凝结的凝,天理昭昭的昭,起的还挺用心。王妃娘娘,凝昭以为,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彻底信任凝昭了。” 王妃放松下来,斜倚在榻上:“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凝昭,别让我失望,既然她愿意接你去,你就把握住机会,没有必要的话,不需要联系我。” “是,凝昭明白。” …… “表小姐,寒衣大人回来了,说是来接我们入宫。”白练敲了敲凝昭的房门。 凝昭手一顿,针尖差点扎到自己的指腹,她连忙放下荷包,起身去开门:“我们?” 正文 第105章 姑侄 白练见门开了,对着凝昭甜甜一笑:“对啊,王爷让寒衣大人把我们都接进宫呢,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进过宫,听说皇宫很是气派,奴婢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凝昭也受到感染,心情轻松起来,不过她还是劝道:“入了宫不比在王府,虽然陛下和王爷关系好,但咱们还是要小心办事,少说话,免得给王爷招惹祸患。” 白练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眨眨大眼睛,“表小姐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凝昭笑着看她一眼,“寒衣大人呢?” “他先去通知红袖她们了,之前没说要把咱们也带去,大家都没准备,此刻还得收拾收拾东西,对了,表小姐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凝昭点点头:“之前王爷就同我说过,要带我入宫,我一早就收拾好了。” “那奴婢先回去了,一会儿寒衣大人就过来,表小姐稍安勿躁。” “嗯,你且去吧。” 白练走后,凝昭转头看向主屋那边,隐隐能听见几人的欢声笑语,她莞尔一笑,隔着衣服按了按自己的长命锁。 …… 寒衣带着杜安臣来的时候,凝昭已经拎着自己的包袱站在廊下等着了。 知道凝昭如今是萧钰的人,寒衣对她的态度还算可以,“凝昭姑娘。” 凝昭点点头:“寒衣大人,有劳了。” 寒衣摇摇头:“姑娘准备好了,就走吧。” “好。” 他们这边一走,王妃就接到了消息,秋玲逮着机会就要抹黑萧钰几句,丫鬟去禀报的时候,她正在给王妃捶腿,闻言悄悄抬眼觑了王妃一眼,见她撑着下巴,眼皮也没抬一下的样子,心里划过了无数个念头。 等丫鬟出去,她一边用了点力气,一边状似无意的对王妃道:“王爷手下的这群人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进了府也不知道来给您请安,直接就走了,让人知道了,还不得怀疑咱们王府的人都没规矩?” 王妃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秋玲立刻垂下头,装作乖顺的模样。 “我如今还是什么王妃,王爷继位,我就是老王妃了,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老王妃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转了话头:“最近后院那群女人可还安分?” 秋玲见王妃不打算追究,聪明的没有再提,顺着老王妃的话说:“侧妃们哪里敢造次?现在她们可还得看着主子你的脸色过活呢。一个个安分的不得了,就连那罗侧妃,最近也学乖了,吃穿用度少了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成天在后院守着大公子呢。” “哼,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得看住了,她没有娘家可依靠,只能依托于儿子有出息,罢了,随她去吧,只要她不动什么歪心思,王府还是养的起一个贱妾的。” 秋玲笑着捏了捏王妃的大腿:“主子宽容。” …… 一行人乘着马车到了皇宫门口,御林军得了萧钰的令,没有为难,直接让几人进去了。 寒衣因为经常在萧钰身边走动,如今已经从暗卫转为明卫,虽然还戴着面具,但衣服已经换成了常服。 凭着这张面具,人人都知道他是摄政王的人,遇到了都礼让三分。 凝昭和杜安臣跟在寒衣的身后,走了一路,每次遇到宫人经过,对方都给寒衣行礼,心里真正的对萧钰的权势有了一个认知。 红袖之前来过一次,是以算是四位婢女中最淡定的,往日沉稳如绿招和莲衣都忍不住目露惊艳之色,皇室的气派和奢华,不是她们所能想象的。 白练趁着一波宫人过去,应该听不到了,这才小声问:“红袖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啊?这边的路长得都差不多,我感觉都绕晕了。” 红袖压低声音对她道:“快了,再过两条长街就到了。” 白练:“……” 又走了一刻钟,她们总算是看到了贤荣宫的影子。 宫门口守着一圈的御林军,守卫森严,宫殿高高的矗立在不远处,比旁的宫殿都高出一截来。 “寒衣大人。” 御林军见寒衣过来冲着他一抱拳,寒衣点点头:“王爷在吗?” “在呢,王爷没出门。” “知道了。” 寒衣带着几人直接去了贤荣宫的主殿,问风刚好从书房出来,见寒衣带着这一串人,欠了欠身,“大人带着凝昭姑娘回来了?王爷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嗯。” 寒衣转头对凝昭道:“姑娘请——” 凝昭也没扭捏,提着裙摆上了台阶之后,进了主殿,就见萧钰坐在窗边在教君容读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她没有立刻出声,等萧钰读完之后,她才对着俩人跪了下去:“臣女凝昭,拜见陛下,拜见王爷——” 君容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石青色的袄裙,头发简单的编成了辫子披在身后,素雅又温婉,看起来不像个能惹是生非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起来吧。” “谢陛下。” 萧钰起身走过来,杜安臣和红袖四人也进来行礼,君容摆摆手:“免礼,都平身。” “谢陛下。” 几人看看君容,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了萧钰的身上。 萧钰看着她们手里的包袱笑道:“宫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不用带这么多来,问风,听花,你们带红袖绿招莲衣和白练去她们的房间。” “是,几位妹妹随我们来。” 问风和善的对着她们笑了笑,红袖忙道:“有劳姐姐。” “寒衣,你带杜安臣去他的房间。” “是。” 杜安臣冲着萧钰拱拱手,转身跟着寒衣去了。 留下凝昭一人,她疑惑的看着萧钰:“王爷可是有话与我说?”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凝昭愈发困惑:“我?” “嗯,你去了就知道。” …… 凝昭跟在萧钰身后,兜兜转转来了西宫,这边比之前的宫殿偏僻一些,但看起来宫人倒是不少。 “这边是什么地方?” 萧钰:“这边是太后和太妃们居住的西宫。” 凝昭脚步一顿,终于明白过来,有些诧异的问萧钰:“王爷要带我去见皇贵太妃吗?” 正文 第106章 亲人 萧钰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嗯,其实你该叫她一声姑母的。” 凝昭神色微僵,“可我到底是个不——” “凝昭。” 萧钰声音清冷的唤了一声:“我给你取表字凝昭,就是希望你能忘了过去,若是你自己都耿耿于怀,如何让别人看得起你?” 她没有用责怪的语气,可那字字句句都像是责怪。 凝昭脸上一热,沉默半晌后:“我明白了。” “那还进不进去?” 萧钰侧过脸来看凝昭一眼,凝昭点点头,坚定道:“进!” “那走吧。” 来人并肩进了西宫正门,从小路去了万华宫。 万华宫如今就是皇贵太妃的住处,当初分宫殿的时候,君容按照萧钰的指示,给皇贵太妃选了一个清幽又安静的宫殿,里面的装饰却一点都不含糊,前面还有个小花园,春夏百花盛开,冬日红梅覆雪,雅致极了。 几个宫女穿着淡粉色的夹袄,手里提着各种东西走过去,见到萧钰和凝昭立刻驻足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萧钰微微颔首:“太妃如今可方便见本王?” “方便,娘娘在主殿内与太后娘娘闲谈呢。” 萧钰挑眉:“太后娘娘也在?” “是。” “知道了,你们忙去吧。” 萧钰转头看向凝昭,见她有点紧张,不由得宽慰道:“太后娘娘很和善,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你在她面前无须如何,保持本性便好。” “嗯。” …… “太后娘娘瞧着是个贤惠的,没想到这女红竟如此……”皇贵太妃迟疑着思量半天,对着那绣的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一团东西,她实在是很难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对面的颜霜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之前我在闺中,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也不懂这些东西,只管教我诗书,是以我没学过女红。” 说着她又有了底气,抓着那锦帕的一角给甄沐,也就是皇贵太妃看:“你瞧瞧,这荷花绣的不像吗?” 甄沐的眼角可疑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是被辣到了,她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一团问:“你确定荷花长这样?” 颜霜:“……呃,我许久不见荷花了,印象模糊了。” 甄沐:“呵呵,我觉得你绣的也挺模糊。” 颜霜:“……”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种诡异的尴尬气氛在俩人之间蔓延,甄沐抬眸看了颜霜一眼,颜霜也看着她,忽然甄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颜霜也没忍住,和她这么对着笑。 萧钰和凝昭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俩人的笑声,她好奇的走进去,“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在笑什么?莫不是知道本王带了个美人来?” 甄沐和颜霜同时转过头去看她:“摄政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颜霜看了看她的身后:“哪家的美人被你拐来了?让哀家瞧瞧。” 凝昭进来之后见到颜霜和甄沐,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她走出来对着两人跪下行礼道:“臣女凝昭,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 甄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就是觉得眼熟,颜霜也好奇,“免礼,你起来抬起头。” “谢太后。” 凝昭起身,抬眸的一瞬间,甄沐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划过了一张相似的脸,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她蹙眉沉思片刻,才不确定的问:“你是雪甜?” 凝昭点点头:“是。” “那怎么——” 萧钰适时出声:“是本王给她取的表字——凝昭,太妃觉得如何?” 甄沐美眸微眯看向萧钰:“名字倒是好名字,只是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取个表字?” 颜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见凝昭生的貌美清丽,又内敛乖巧,便招招手:“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凝昭是吧,坐过来些。” 凝昭听话的坐了过去,有宫人搬了绣凳过来,放在了颜霜的身侧,凝昭顺势坐下,“谢太后。” 颜霜笑笑不说话,也看向了萧钰,萧钰在侧面落座,面对三人道:“太妃许久未曾回家,也许久未见过定国公府的人,本王便带着凝昭来了,说起来凝昭是太妃的侄女,可惜身世坎坷,从出生至今都无缘与太妃一见。” 话音落下,甄沐和凝昭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萧钰继续道:“本王便自作主张,让太妃和凝昭见一面,日后凝昭要常在宫里走动,有空便可以过来陪陪太妃,免得太妃深宫孤寂。” “哦?看来王爷很看重这丫头。” 太妃笑吟吟的打量几眼凝昭,凝昭垂眸任她打量。 “这是自然,凝昭从小与本王一同长大,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双生子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是真的那么厉害,本王怎的还平安无事的长到现在?” 甄沐眸光微闪,“说的也是。” 送凝昭去庄子上的事她当年也听说了,当时她虽然觉得此举不妥,却也没有阻止,何况定国公府的事,她一个出嫁的女儿无法插手。 加之当时她与家中的关系已不怎么亲厚,是以她知晓此事后也只是对着婢女说了几句。 如今见到真人,她难免把之前入宫来给她请安的甄雪柔和凝昭做对比。 同样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嫡出小姐,甄雪柔性子活泼娇俏,眉眼间尽是贵养出来的骄矜,然凝昭却浑然不同,她面容沉静,性子内敛,并不见半分千金小姐的骄纵气。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微妙的愧疚感,态度也跟着柔和下来:“凝昭这些年在王府可还好,王妃对你如何?” 凝昭抬眸看萧钰一眼,萧钰鼓励的冲她点点头,凝昭便如实说了:“王妃对凝昭还算亲厚,未曾亏待凝昭。” 话外之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未曾亏待,却也未曾厚待,仅此而已。 甄沐脸上不免浮出几分讥讽之意:“王妃向来是那个性子,说来也是有趣,她如何会接你去王府的?” 这一点颜霜也颇为好奇,但人家的家事,她不好问,便只好按捺着自己的心思,静静的听着。 萧钰接过话来:“这个由我来说吧。” 正文 第107章 荒唐 萧钰神色自若:“母亲接凝昭过府是为了给本王作伴,另一方面也还是因为本王先天不足,身体不好,怕将来于亲事上有碍,便想亲上加亲,把凝昭许配给本王,毕竟青梅竹马的情分最是难得。” 凝昭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甄沐和颜霜对视一眼,皆有些困惑:“她……这么早便把亲事给你定下来了?” “嗯,有婚约在。” 萧钰说着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的轻嗤了一声,顿时颜霜和甄沐就明白了——萧钰本人并不愿意,可王妃硬是定下来了。 她们立刻看向了凝昭。 凝昭轻轻的点头:“是有婚约在,凝昭若是不跟着王爷,日后怕是难了……” 至于什么难,大家都是女人,自然能明白,向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凝昭这般爹不疼娘不爱的,婚事会如何,想也不用想,肯定不会给她用心挑选的,说不得会作为棋子,用来联姻。 这一点颜霜能理解,但甄沐显然更加感同身受,她想起了自己当年是如何被送入宫中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耿耿于怀。 “那你便好好跟着王爷,王爷必不会亏待了你,凝昭啊,姑母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你可怪姑母?” 甄沐伸手握住了凝昭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歉疚。 凝昭摇摇头:“凝昭不怪姑母,姑母有姑母的难处,您在宫里又不能随意走动,凝昭在王府里也不好随意出门……如今能见到姑母,凝昭便已知足。” 甄沐欣慰的笑笑,“好孩子,第一次见面姑母事先也没准备什么……这样吧,这个给你。” 甄沐想了想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了一只玉镯给凝昭戴上,凝昭下意识的缩手:“这太贵重了,姑母,凝昭不敢受。” “有什么不敢受的?雪柔当初入宫的时候,我还赐了她一对呢,当然那,她那一对不如你这个好看。” “凝昭,既然姑母给你,你便收着吧,这是姑母的一番心意。” 凝昭推辞不过,便任由甄沐给她戴上玉镯:“谢姑母。” 颜霜见状也不好没有表示,她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一支兰花玉簪,“虽然你尚未及笄,一时半刻用不到簪子,但哀家如今全身上下也没几个值钱的物件,这簪子你收着,总有能戴的一天。” “谢太后娘娘,凝昭会妥善保管的。” 颜霜笑着摇摇头:“日后你若是得闲,也多来西宫走动走动,哀家也无趣的很,多个人陪哀家说说话,也是好的。” “好,凝昭有空会来看望姑母和太后娘娘的。” 萧钰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稍定,和这俩人打好关系,日后凝昭就算自己不在身边,也不会被人欺负,太后和太妃都是她的支撑,而且太后年纪与她相仿,俩人说不定会有很多话可说。 之后四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到了刺绣上,说起这个颜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些,甄沐坏心思一起,拿出之前颜霜绣的荷花给萧钰和凝昭看,“你们也看看,这绣的是什么?” 萧钰接过来瞄了几眼,皱眉道:“这粉色的瞧着像是……绣球?” 甄沐忍俊不禁,又冲着凝昭抬抬下巴:“凝昭说呢?” 凝昭凑近萧钰,就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几眼:“这是……嗯?瞧着像是花?” 颜霜的脸已经红的不行了,甄沐瞥一眼顿时就乐了,笑的不行,“你们啊,真没眼光,这可是太后娘娘绣的荷花呢!” “荷花?” 萧钰与凝昭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凝昭瞧了瞧颜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笑着打圆场:“太后娘娘怕是不常用针线,生疏罢?” 颜霜点点头:“哀家在闺阁中未曾学过。” “原来如此。” 萧钰点点头:“这么一说,还是隐约能看出来的。” 颜霜:“……” 你不如不说。 最后颜霜实在是受不了甄沐的嘲笑了,转身愤愤离开。 颜霜走后,萧钰和凝昭坐一会儿也提出了告辞,甄沐把她们送到宫门口就回去了。 萧钰和凝昭正走着呢,忽然遇到了找过来的寒风,萧钰见他来了一怔:“有什么事?” 寒风拱手道:“回王爷,陛下说封疆将军求见王爷。” “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萧钰失笑着摇摇头,转头对凝昭道:“你先和寒风回去,我直接去御书房。” 凝昭懂事的没有问,跟着寒风回了贤荣宫。 …… 御书房里君容看着坐在下面的封疆,感觉自己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虽然他没说话也没动,就只是坐在那里,但他的那股凶悍劲还是无法忽视。 君容看了会儿奏折,心里不免的有些浮躁,开始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果然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感觉就是与在京城的将领们不一样。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苦了脸,萧钰怎的还没回来? 自己快撑不住了。 封疆感觉君容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落在自己身上,一开始还能装没察觉到,只要君容不说,他就不说。 可君容看他的频率越来越高,看的封疆也有点恼火,他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见君容光看不说,心里泛起嘀咕,这小皇帝到底想干嘛? 眼看着俩人都沉不住气要开口的时候,萧钰终于在君容的千呼万唤中出现了。 “陛下,臣回来了。”萧钰隔着门在外面喊了一声,君容立刻坐直了身子,激动的清清嗓子,瞥封疆一眼,忙道:“太傅请进——” 门外的萧钰闻声推门的手顿了顿,怎么听着长欢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呢?不会是被封疆欺负了吧? 想想封疆那个性子,萧钰也颇觉头疼,忙推开门,走进去一看,正好对上君容求救的目光。 萧钰唇角微弯,关上门之后走到中央对着君容就准备跪,君容忙道:“太傅不必多礼了,赐座。” “谢陛下。” 萧钰在封疆的对面坐下,封疆这才起身对着萧钰抱拳行礼:“末将封疆,见过王爷。” 正文 第108章 相对 萧钰抬手:“封将军免礼,之前本王便想着见一见将军,不过一直琐事缠身,让将军久等了,抱歉。” 封疆起身之后眼神锋锐的落在萧钰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君容都跟着紧张了起来,这是几个意思啊? 萧钰倒是镇定,无所畏惧的与封疆对视,蓦地封疆居然笑了一下,虽然短暂,但确实是笑了,“听说王爷自打落水之后长进许多,几次遇刺都化险为夷,想必王爷的身手也有了进步,不知道王爷可愿与末将切磋一二?” 还没等萧钰反对,君容先开口了:“不行!王爷的身体不好,本就不宜剧烈运动,封将军还是找别人切磋吧。” 萧钰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封疆嗤笑一声:“只是切磋而已,点到即止也不行?” 君容皱了皱眉,迟钝如他也察觉出了来者不善的气息。 “封将军何意?” 封疆瞥了君容一眼:“末将只是许久未见王爷,好奇罢了。” “好奇?有什么好奇的?” 君容有些不满,封疆却不想理他了,目光只落在萧钰的身上,“王爷不肯与末将切磋吗?莫不是害怕末将让王爷丢脸?可末将只认真正的王爷,你若是不能让末将心服口服,那玄鹰军,怕是不能听从王爷的调令。” 萧钰顿时沉下脸来:“封疆,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末将不敢,王爷此言未免太过了。” 封疆漫不经心的说着,一点也没看出哪里不敢。 萧钰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她没有封疆高,看着他的时候还得仰头,但身高差并没有给她带来压迫,她目光森寒的迎着封疆的目光说:“好啊,本王就陪你切磋切磋,走,去练武场。” 话音落下萧钰转身大步向外走,封疆哂笑着跟在后面,君容一看形势不对,忙披上大氅追上去。 …… 宫内的练武场在贤荣宫的西面,占地极广,可以随意的跑马、射箭,是专门为皇子和御林军修建的,方便他们习武锻炼。 此刻临近晌午,练武场上没多少人,该吃饭的都吃饭去了,萧钰这一行人就变得格外突兀。 练武场的演武官见君容和萧钰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封疆,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知道今天吹得是哪门子的妖风,把这三尊大佛都吹来了。 他忙赔笑着迎上去,“下官参见陛下,王爷,护国将军——” “免礼,这边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君容摆摆手道:“顺便让练武场里的人都离开,朕没出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去。” 演武官一愣,随即拱手道:“是,下官告退。”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还是别知道的好。 练武场很快被清空,封疆看着宽敞的比武台,转头挑衅的睨着萧钰:“王爷是要上台打,还是在台下打?” 萧钰瞥他一眼没接话,转头对君容就放轻了声音:“陛下去前面的看台坐着吧,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下来,等我们切磋完了再回去。” 君容担心的看着她,不肯走,萧钰无奈,“陛下去吧,我没事。” 君容只好转身离开,上了看台之后他听不太清俩人在说什么,但看的更清楚了。 萧钰一步步极稳的上了比武台,负手而立,大氅在风中摇曳,“来吧。” 封疆眸光微闪,一个纵身跃到了台子上,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再也不装了,直接道:“王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收服玄衣卫的,但你要是过不了我这关,玄鹰军不会为你所用。” 萧钰轻嗤:“到底谁才是玄鹰军的主子?我父王一手创建的玄鹰军,何时成了你的私有物?” “玄鹰军不是我的所有物,但——有能者得之,我们只追随能带领我们杀敌的英主,而王爷之前还是世子的时候,表现出的能力并不足以让我等信服。”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玄鹰军的意思?” 封疆忽然冲向萧钰,右手成拳挟着劲风砸向萧钰的面门,“有区别吗?” 萧钰一手解开大氅的带子,随手甩向封疆,大氅如一朵黑色的花迎着寒风蓦然绽放,封疆的拳头砸在大氅上,后面软绵绵的,明显没打到人。 他眼神一凝,立刻一个后踢,萧钰脱了大氅之后活动方便了许多,她见状立刻闪身到一侧,抬起腿狠狠的踩下去,封疆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回身一把掐住萧钰的胳膊,一把拉近了俩人的距离。 萧钰沉声道:“当然有区别,若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不听主子的命令,以下犯上,我今日就杀了你再换个新统领,玄鹰军不留你这般奴大欺主之人。” 封疆脸色顿时一黑:“你说我是奴?” 萧钰抬脚狠狠的踹向封疆的肚子,封疆攥紧萧钰的手臂就想把她抡起来,君容眼看着萧钰双脚离地,猛地站了起来:“太傅!” 他刚想喝止封疆,却见萧钰身子飞到半空的时候忽然反手扣住了封疆的胳膊,然后紧紧的缠在一起,这下俩人就僵持住了,萧钰仗着自己轻,就这么缠着封疆,封疆也无计可施。 萧钰喝着冷风,呼出的白气扑在封疆的脸上,她眼里燃着灼灼烈焰:“是你不敬在先,本王还要善待你吗?先撩者贱,封将军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封疆气极,扔不上去,那就砸下来,他用力的把萧钰往地上掼。 萧钰岂能坐以待毙? 她在那一瞬间双脚错开,尽最大可能缓解冲撞,她半跪在地上,抬眸冷漠的看着封疆。 封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王爷,你这身手不太行啊。” 萧钰在他的目光中,忽的笑了下,“是吗?” 封疆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危险! 下一瞬,余光中寒芒一闪,封疆连忙抽身后退,可为时已晚,萧钰一手拽紧了他的胳膊,一手从靴子外侧摸出匕首,闪身绕到封疆身后,匕首抵在封疆的脖子上,沉声道:“别动。” 封疆不信邪,还想挣扎,手肘向后捣,萧钰侧身一躲,匕首又往前送了一些。 封疆只觉脖子一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衣领流下来。 他顿时大惊,王爷竟然来真的?! 正文 第109章 够狠 封疆没想到萧钰竟然动真格的,脖子上一阵阵的刺痛让他不敢再乱动,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怒斥:“你竟然敢伤我?” 萧钰冷哼一声:“本王有什么不敢?封疆,别说伤你,我便是在这里杀了你,又能如何?” 封疆:“我是玄鹰军的统领!是正二品的护国将军!” 萧钰匕首上移了一些,贴着封疆的下巴,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可我是超一品的摄政王啊,我想杀你,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轻松,在你对我不敬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做玄鹰军的统领了,封疆。” 封疆感觉着冰冷的刀刃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挲,似乎下一秒就要捅穿自己的脖子,这种预感让他不寒而栗。 他咬咬牙,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震住了,僵持着不肯出声。 萧钰也不在乎,她什么都没有,唯独耐心多的是。 俩人僵持不下,看的君容眼皮直跳,生怕一会儿封疆忽然又暴起,他犹豫着想下来,忽然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个旋身便落在了比武台上,对着萧钰抱拳道:“主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封疆一见这面具,顿时瞪大了眼睛:“寒衣?” 寒衣冷冷的瞥他一眼,那眼神冷的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伤吾主者,死。” 封疆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寒衣你个忘恩负义的,当初你不是还在老子的手下当兵?后来被王爷选走了成了玄衣卫,你如今当了玄衣卫的统领就翻脸不认人了?” 寒衣没理他,直接对后面的萧钰道:“王爷,把他交给属下吧?” 萧钰深深的注视着寒衣的眼睛,寒衣心头一紧。 “不用了,我对他没什么兴趣,既然玄鹰军不服我这主子,强求也无用,正好,我也不喜欢捡别人剩下的东西,此后我与玄鹰军再无关系,你们想另寻新主,随你们的便,我自己可以再建一支军队,用着也放心。” 封疆傻眼了:“你——” 萧钰转身就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随即向后一甩,精准无误的落在了封疆的怀中,封疆低头一看,熟悉的黑铁令牌,上面刻着大大的“玄鹰”二字。 这是玄鹰军的兵符! 封疆拿着令牌一脸茫然,扭头看寒衣:“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不要玄鹰军了?” 寒衣瞪他一眼:“呵,当初我试探他,他直接把令牌甩回来,没再见过我,还是我主动求和,王爷才勉强答应,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十万大军就可以让他改变心意吗?封疆,你这自负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封疆头皮发麻,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气又急,“我这不是想试试王爷吗?玄鹰军十万兄弟,我哪里放心随便交给一个小孩子,我是玄鹰军的统领啊!寒衣你也是玄衣卫的统领,你难道不懂我吗?” 寒衣瞥他一眼,“是你不懂,你不过是玄鹰军的统领,但玄鹰军真正的主子却不是你,什么时候你能代表玄鹰军说话了?封疆,你还记得自己的本分吗?” 寒衣的话消散在风中,却狠狠的在封疆的心上砸了一下,他心脏“咚”的跳了一下,随即抿紧了唇。 寒衣点到为止,没再说多余的话,转头追着萧钰离开。 君容看台上下来,也凶巴巴的瞪了封疆一眼,哼了一声之后学着那些老臣的样子甩袖就走。 封疆:“……” 他一人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慢慢的平复了情绪,“我真的……错了?”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在他问出口的一瞬间,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 君容追上萧钰,发现她脸色白的不正常,不由得有些担心,“太——傅?!” 话说一半,剩下的字音刚发出来,萧钰忽然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君容忙伸手要去扶,结果还没碰到人,就被寒衣挡住了,寒衣手一抄,把萧钰打横抱了起来,“陛下恕罪,属下先行一步。” 君容虽然对他这个人不满意,但在萧钰的身体面前,他还是能忍的,“你快送太傅回贤荣宫,再去请章大夫过来!” “嗯。” 寒衣应了一声,抱着萧钰几个纵身在皇宫的屋檐上面穿梭。 他专门挑的僻静处走,没什么人看见,不然宫里该闹得人心惶惶了。 寒衣跳跃的间隙里低头看着怀里的萧钰,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这个主子真的很轻,像一捧雪一样,基本没什么重量,这么久了,还是没长一点肉。 平时的脸色就够苍白了,如今更是白的连底下的血管都若隐若现,寒衣抿紧了唇瓣,目中露出几分担忧,若是王爷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教教封疆怎么做人! 到了贤荣宫的时候,他直接一脚踹开了萧钰的房门,把路过的宫女们吓得不轻,旁边听到动静的凝昭走了出来,错愕的看着寒衣:“大人这是怎么——王爷?” 她担忧的跟上来:“王爷怎么了?” 寒衣没说话,抱着萧钰进了房间之后把人放在床上,头也不回的说:“去找章大夫。” 凝昭忙对身后跟过来的红袖道:“去把章大夫请过来,你们几个不要声张,看住宫里的人,谁敢出去乱说,就掌他们的嘴!” “是!” 几大侍女纷纷应下,转头各忙各的去。 章大夫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整个人胡子都要气的翘起来了,“我都说了要好好的静养,她怎么就不听话呢?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寒衣从床边起身,语速飞快道:“今日封疆来找王爷非要切磋,动手间怕是伤到了王爷,劳烦章老看看,王爷可是受了内伤?” 章大夫拧着眉,嚷嚷道:“怎么又切磋,我说了她这个身体不能折腾,你怎么也不拦着她点?” 寒衣眸光微沉,没有说话。 凝昭瞥他一眼,对章大夫道:“不是寒衣大人的错,当时他送我回来,没来得及去。” 章大夫叹了口气,压着火给萧钰把脉,然而把着把着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正文 第110章 月事 凝昭和寒衣见状,脸色顿时也变了,寒衣声音沉了下来:“主子究竟如何了?可是有些棘手?” 章大夫抿了抿唇,收回手盯着床上的萧钰看了几眼,片刻后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这个……棘手倒是不棘手,就是有点突然。” 寒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章大夫瞥他一眼:“老夫药箱里的药不全,你跑的快,去帮老夫把房间药柜最底下的药包拿来。” 寒衣不疑有他,“是,我这就去。” 他转身便去,凝昭连忙问:“王爷究竟是伤到哪儿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章大夫看着凝昭关心的神情不似作伪,有些动容,但一想到萧钰的不容易,还是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劳烦姑娘去门外守着,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要让他进来打扰老夫施针,施针需要全神贯注,受到一点干扰都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章大夫板起脸来还是很能唬人的,加上凝昭不通医术,听他这么说便信了,忙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人进来打扰章老的,那王爷就拜托您了。” 章老毫不心虚的点点头:“放心吧,老夫会尽力的。” 凝昭最后深深的看了萧钰一眼,心里微沉,王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凝昭出去把门关上之后,章大夫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拔出木塞之后就放到了萧钰的鼻子下给她闻,“哼哼,关键时刻还是老夫靠谱吧,若是换做旁人,你今日可没法收场喽~” 章老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凝昭的声音:“陛下,你现在不能进去,章老在给王爷施针,你进去会打扰到章老的。” 君容的声音不太稳,可能是跑的,还带着几分的气喘:“王爷如何?章老怎么说?” “章老说不算棘手,他会尽力,还请陛下稍等。” 比起君容,凝昭的声音要稳得多,章老听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小丫头也挺伶俐的,你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躺在床上的萧钰忽然眉头一皱,眼皮下的眼球快速的转动了起来,章老瞧着顿时乐了:“嘿,醒了?” “唔——呕~” 萧钰喉头一动,随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呕……什么味啊?好臭!” 章老慢悠悠的收回手,把盖子盖上,“当然是药材的味道了,要是不臭你能醒吗?” 萧钰听到动静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章老,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的瓷瓶上,条件反射的又干呕了一下。 章老:“……够了啊,你之前又不是没喝过这种味道的药,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萧钰气息奄奄的趴回床上,眼角都沁出了泪珠,“就算再闻一百遍,我也无法接受这个味道。” 章老翻了个白眼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还敢大冷天的往外跑打架,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不然我还是干脆一把药粉毒死你算了,省的你活着总浪费我的草药。” 萧钰不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刚才演武场出来就眼前一黑,唔——还挺疼。” 章老摇头叹息:“你啊,你来月事了。” 萧钰:“???什么?我才十三岁,这么早吗?” “十三岁也不算早了,有的人十二岁就来了,你的身体底子就不好,内里失调,来的早也不稀奇,好在我就在这儿,不然要是让旁人瞧了,你这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萧钰闻言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她感激的看向章老:“多谢章老,你又救了我一次。” 章老摆摆手:“拉倒吧,你可别说这话了,我把人都拦在了外面,能瞒的我都帮你瞒下来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吧。” “你之前落水受了寒,已经落下了病根,所以你宫寒很严重,你来月事会比一般人疼很多,尤其是第一次来更是严重,以后还需好生调养这,这几日你切勿动怒,也不宜剧烈运动,打架更是想都别想!” 想到这里章老就生气,他揪着自己的胡子,“吃东西也要注意,辛辣刺激的,腥膻的都不要吃,别喝凉的茶和水,记住了吗?” 萧钰乖乖的点头,主要是她此刻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肚子里好像有一百根针穿来穿去,还直往下坠,钻心刺骨的疼。 章老看她脸色煞白的模样,心里也不忍,好在寒衣回来的很快:“章老,药包我取回来了。” 章老转头看向萧钰:“我这药包里的东西就是为你准备的,还好准备的早,今儿正好用上。” 萧钰对上章老慈爱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迟疑道:“是治宫寒的药?” “到时候让人拿去煎了。” “好,多谢章老。” 章老摆摆手:“那我让他们进来了?” 萧钰想了想:“让凝昭进来吧,其他人还是先别进来了。” 章老不解:“为何?” 萧钰虚弱的笑了笑,声音低哑:“凝昭知道我的身份。” 章老一愣,随后点点头:“那倒是方便许多,她也是女子。” 说着他推门出去,扫一眼,门口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君容寒衣和凝昭站在最前面,问风红袖等人站在后面,把门口堵得死死的。 章老:“……你们这如临大敌的干什么?王爷没什么大概,老毛病罢了,今日肝火太盛,又受了凉,急火攻心就晕过去了,我已经开了药了,红袖啊,你去煎了吧。” 章老从寒衣的手里拿了药包递给红袖,这是他专门为萧钰准备的药,不仅能治宫寒还能缓解疼痛,就是喝多了比较嗜睡。 “嗯,这段时间喝完药王爷会比较嗜睡,你们不要总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凝昭——”章老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凝昭身上,“王爷有话吩咐你,你进去吧,其他人先等一等。” 凝昭一怔,没有多想,“是,那我先进去。” 章老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君容担忧的看一眼门内,却什么都没看到,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正文 第111章 休息 好巧不巧的,他这副模样落入了章老的眼中,章老看了君容几眼,笑着安慰道:“陛下不用过于担忧,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每每逢凶必然能化险为夷,此次也不过是小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吉人自有天相,每次逢凶化吉,都是靠他自己罢了。” 章老和一边的寒衣皆没想到君容会说出这话,愣了片刻之后,章老抚掌叹息道:“我不如你啊,你说的没错,她是靠自己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所以我们更不该小觑她,没人比她自己更想活了。” 言罢,章老转身离开。 寒衣深深的看君容一眼,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 凝昭进了房间之后,就见萧钰趴在床上,整个人蜷成一团,似是极为痛苦,凝昭立刻快步上前,“王爷,你到底是哪里痛?怎么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她想伸手摸一摸萧钰的额头,可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凝昭总觉得自己轻轻碰一下她都可能会碎掉,一时间竟不敢伸出手去。 萧钰抬起头冲着她扯了扯唇角,凝昭这才注意到她的唇都淡的快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笑起来不仅不好看,还让人心酸的厉害。 凝昭哽咽一下,心慌的厉害,“王爷……” 萧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痛意说:“凝昭别哭,我没事,就是来了月事有些疼而已。” 凝昭眼泪挂在脸上欲落不落:“……” “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晕了头,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萧钰无奈,只好又重复一遍:“真的,我来月事了,因为我身份的不便,章老之前没告诉你,对外只说是我旧疾犯了。” 凝昭可算是回神了,她伸手指了指门外,“那章老刚才让人煎的药是……” “也是治疗宫寒的。” 凝昭松了口气之后,又心疼的看着萧钰,好在不是什么大病,但月事来了有多疼,她是听人说过的,就算没听说过,此刻见萧钰这般模样,也能猜到了。 “那我该怎么办?月事是不是要准备月事带?王爷现在这样……会不会弄到被褥上?” 凝昭过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这样,一会儿便说是我月事来了,我坐在这里把被褥弄脏了,然后换了你的衣服,我把衣服和被褥卷在一起,然后拿出去让浣衣司的人洗了,我再让人准备些月事带来,就说是我要的。” 萧钰见她短短时间就能想的如此周全,颇为赞赏,小小年纪遇事能如此沉着,着实不易,她没看错人。 “你想的很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几日怕是不能做什么了,许多事只能让你替我去,辛苦了。” 凝昭摇摇头,眸光温柔:“王爷日后不必说这种话,为王爷办事我是心甘情愿的,若不是王爷愿意拉我一把,如今我怕是还在摄政王府的屋檐下备受煎熬,仍然是那个抬不起头的定国公府大小姐,如今这样,我很高兴。” 说着她站起来,“王爷的衣服在柜子里吗?” 萧钰点点头:“嗯,你随便拿。” 凝昭站到衣柜前,打开之后仔细找了找,挑了一件黑色的转到屏风后换上,然后拿着自己的衣服团吧团吧放到了萧钰的被褥里,扔在了地上,“好在只有褥子上有一点。” 她又拿了干净的褥子来给萧钰换上,“王爷先趴一会儿。” “嗯。” 凝昭把一切布置好,想了想又把床帐放下,暗金色的床帐一放下,里面的情形就看不清了。 凝昭这才走到门口,推开门对问风道:“问风姑娘,你过来一下。” 问风疑惑的走过去:“姑娘有何吩咐?” 凝昭对着她招招手,等问风走进去后,她就把门关上,拉着问风走远一些小声对她说:“我来月事了,方才不小心弄了些血在王爷的褥子上,你帮我把褥子和衣服都送到浣衣局,别打开看了,怪丢人的。” 她边说边红了脸,问风顿时表示理解:“奴婢明白。” “麻烦你了,你再去帮我寻一些月事带来,我换上,我现在不敢走远。” “是,奴婢这就去——”问风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凝昭道:“那奴婢再叫人备些红糖姜茶来,姑娘喝了也能舒服一些。” 闻言凝昭喜上眉梢,“问风真是想的周到,那就有劳你了。” “奴婢分内之事罢了,请姑娘稍等。” …… 问风抱起被褥出去,君容不解的瞄一眼:“被褥怎么……” 问风对君容道:“凝昭姑娘把被褥弄脏了,奴婢送去换洗,陛下进去吧,王爷在唤你们。” “好!” 君容立刻进了内殿,凝昭站在床边,见他们进来了也没说什么,只道:“王爷有些受寒,见不得风,便让我把床帐放下了。” 君容点点头:“是该注意一些,太傅感觉如何?” 萧钰强撑着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一些:“无妨,老毛病而已,喝几副药就好,不过章大夫勒令我这一次好好休养,近几日不许我出门,是以我怕是不能去上朝了,陛下对外便说我染了风寒在静养,免得他们又生出什么异心。” “嗯,朝中的事你先别多想,我还可以应付一二,实在不行,我再来问你。” 萧钰听君容声音有些发抖,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我要是身子好些了,会去帮你的。” “寒衣,这段时间你就跟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 “是。” “你们……出去吧,我有些累了。” 君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红袖端着药碗进来了,便住了口,转身离开。 寒衣瞄了那药碗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跟着君容走了出去。 …… 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糊弄了过去。 萧钰喝了药之后,很快就觉得困倦,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还是凝昭把她叫醒,帮她换好了月事带,又喂她喝了一大碗红糖姜茶,才哄着她睡了。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萧钰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正文 第112章 知罪 她坐在床上就这么透过朦胧的床帐看着窗外的亮光,今日是十五,窗外的月光正明,屋内一片漆黑,倒是能更好的欣赏如水之色。 萧钰感受了一下,她的小腹没有那么痛了,手脚也恢复了力气,她动了下脚,忽然发现踩到了一个温热的坚硬的东西,她一愣,掀开锦被一瞧,是一个汤婆子,被放在了她的脚底,躺着的时候踩不到,还是她坐起来之后才不小心碰到了。 能想到这一点的怕是只有凝昭了,只有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 想到凝昭,萧钰唇边泛起了笑意,她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身边人看似多,实则真正能放心的没几个,就算寒衣和君容,自己也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是还没到时候,一个是…… 萧钰顿了顿,对于君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自己确实是利用他不错,但也是真的倾注了真心的,但说到底,他是君,自己是臣,自己没那个谋朝篡位的心思,太累,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得已。 她若是当初就对王妃说自己不要王位了,怕是现在尸体都不知道在哪儿发烂发臭。 是以她如今争权,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等到自己把后路都安排好了,自然就可以全身而退,届时也许会告诉君容自己的真实身份吧,好让他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王妃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女儿如此嫌弃憎恶呢? 就算是个女儿,如今有儿子了,也不至于就要女儿的命吧?编个借口糊弄过去,再把自己从府外带回来,又有何难? 萧钰莫名觉得,这里面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许知道了,对自己更有利。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觉得这件事得好好的查一查才行。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也可能是因为殿内太黑,她走的很小心。 萧钰屏息听了片刻,从走路的习惯来说,似乎是凝昭。 “凝昭?” “啊?” 萧钰忽然出声吓了凝昭一跳,凝昭忙打开了火折子,微弱的火星亮起来,照在她的余惊未消的脸上,看起来莫名有点吓人,萧钰笑着道:“你能不能把火折子拿远一点,放在你眼前,乍一看好像你只有脸浮在半空中。” 凝昭:“……” 她无奈的看萧钰一眼:“王爷,你忽然出声都快吓死我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这些?” 说着她走到角落里,点燃了四角的灯,殿内瞬间恢复明亮,凝昭灭了火折子,走到床边掀开床帐,轻声问:“王爷可觉得好些了?” 萧钰点点头:“好多了,没有那么难受,这汤婆子是你弄的?” 凝昭一边帮她把床帐挂起来,一边答:“嗯,我看你手脚冰凉,就让人灌了个汤婆子,你放心,我没让别人进来过,一直在外间守着。” 萧钰闻言心里发暖,“辛苦了。” 凝昭摇摇头,没说什么邀功的话。 “对了,中间陛下来了两次,寒衣大人来了一次,都让我挡回去了。” 萧钰一边起身一边问:“他们俩有什么事吗?” “陛下倒是没什么事,第一次来只是单纯看看王爷醒没醒,第二次和寒衣大人说辞一样,是为了封将军。” “封疆?” 萧钰一怔,穿好外衣走到桌边坐下,“封疆还不死心?还是他想通了?” 凝昭迟疑着摇摇头:“都不是。”她提起茶壶给萧钰倒了杯温水,脸色有些微妙,“封将军,他在庭中跪着呢。” 萧钰刚到嘴里的水差点吐出去,她忙咽下去,“你再说一遍?” 凝昭伸手指了指,“封将军在那边跪着呢,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萧钰放下杯子走到窗边推开一看,果然见封疆跪的笔直笔直的,垂着头看起来极为懊悔,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后背上背着什么东西她看不太清,黑漆漆的。 凝昭从后面过来,手越过萧钰的脸把窗户关上,不赞成道:“王爷还是别吹风的好,小心晚上又难受。” 萧钰任由她关上窗,忽的笑了笑:“封疆这是玩哪一出,负荆请罪?” 凝昭点点头:“算是吧,他之前那般狂妄嚣张,如今这样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下午的时候寒衣大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但因为王爷睡着呢,寒衣大人就走了,什么也没说,陛下听说之后也来了一趟……” 说到这儿,凝昭掩唇笑了下,眼里闪过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光芒:“说起来封将军是真的不值得同情,连陛下那般柔软性子的人都被气得不轻,也没说心疼他,路过封将军身边的时候还哼了一声。” 萧钰挑眉,稀罕的看着凝昭,“陛下真的哼了一声?” “可不是,临走的时候还对封将军说,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好好的在这儿跪着,跪到王爷愿意原谅他再起来,不然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凝昭想起当时君容气呼呼的表情,还忍不住想笑。 萧钰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小君容说这话时的模样,弯了弯唇,“他这是吓唬人呢,估计真的是被气狠了,砍头的话都说出来,可见是真的生气。” “谁不生气呢?封将军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他不过一个将军,若不是老王爷提拔,哪里有他在这儿逞威风的机会?如今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替玄鹰军挑选主子,也不看看他配吗?” “王爷,恕我说句不好听的,封疆这般的性子,做一军统帅,怕是不够格,太莽撞自打,万一中了敌人的计谋,玄鹰军怕是就不复存在了。” 凝昭说话的时候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来,不怒自威还真有几分萧钰的感觉。 萧钰有刹那的晃神,随即道:“所以,玄鹰军明面上的统领是他,但真正能做主的,另有其人。” 凝昭不解的蹙眉:“另有其人?没听说玄鹰军还有副统领啊……” “不是副统领,是军师。” 萧钰折身回到桌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喉,“我有些饿了,叫人传膳吧。” 正文 第113章 善用 凝昭抬眸看了一眼萧钰淡然的侧脸,立刻明白了,萧钰这是要磨一磨封疆呢,打算先冷着他,传膳就代表人醒了,但是不见他,不让他起来,说明气还没消,到时候再看看他的反应。 想明白这些关窍,凝昭心里不由得越发佩服萧钰,够聪明也够狠。 “好,我这就去传膳。” 凝昭推门出去,听到动静的封疆猛地抬头看过来,见还是凝昭,眼神立刻暗了下去,凝昭见此也未同也说什么,只是转头进了主殿。 “凝昭姑娘,可是王爷醒了?”听花守在门边,见她进来了便小声的问了一句,凝昭点点头:“醒了,王爷饿了,我叫人去传膳呢。” “奴婢去吧,凝昭姑娘快和陛下说说,陛下担心的不行呢。” “嗯,我晓得。” 凝昭步履轻巧的走进内殿,见君容正坐在榻上愁眉不展的盯着奏折看,欠了欠身:“臣女见过陛下。” 君容闻声抬眸,见是凝昭,眼睛顿时一亮:“你来了,可是王爷醒了?” “是,王爷已经醒了,正命人传膳,臣女特意来禀报陛下。” “好,你做的好,我也没用膳呢,正好一起。” 说着君容放下奏折,招了招手:“抚月,你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等我回来再看。” “是。” 君容大步走到衣架前,摘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穿上,扭头就往外走。 凝昭忙跟了上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君容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那封疆呢?” 凝昭垂首道:“封将军还在庭院里跪着呢。” 君容哼了一声:“跪着好,跪着清醒,多跪一会儿也没事。” 凝昭没接话,君容也不在意,大步出门,从回廊上过去的时候,看到寒风中冻得面皮通红的封疆,君容还是没忍住挖苦了几句,“封将军,书中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如今这样,也算是一种磨练不是?” 封疆干巴巴的嘴唇微微松开,吐出一个字来:“是。” “那你就多跪一会儿吧,负荆请罪,也该有点诚意,不看到你的诚意,王爷是不会出来的。” 说完他扭头就进了偏殿,昂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 封疆:“……” 他咬了咬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感受着冷风嗖嗖吹过,心里也拔凉拔凉的,自己好端端的去招惹王爷做什么? 寒衣说的对,自己真的是心大了,以前老王爷在的时候,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自己怎么没反驳过? 想着他叹了口气,默默的用内力驱寒。 …… 偏殿内因为照顾萧钰的身体,又加了炭盆,地龙烧得很旺,生怕她觉得冷,但萧钰觉得这样不好,让人把后窗开了一条缝,换换气。 君容进来的时候被暖气扑了一脸,他脱下大氅,径直往里走,“子衣,你可好些了?” 萧钰从桌边站起来,君容忙走过去按着她肩膀:“别起来了,免礼,这儿又没有外人。” 萧钰从善如流的坐下,微微笑道:“好多了,睡一下午睡够了。” “我瞧着你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唇上都有血色了……你刚回来的时候整个脸煞白煞白的,比外面的雪还白。” 君容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让你担心了,好好休养,过几日便好,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 “陛下,饭菜准备好了。” 抚月从外面进来,君容道:“那端进来吧。” “你晌午就没吃,睡一下午肯定饿的厉害,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宫女们进来把饭菜端上来,摆好碗筷之后再退出去,萧钰和君容吃饭的时候没说话,吃完饭消食的时候,君容才犹犹豫豫的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封疆?” 萧钰的神色淡了下来,“封疆此人刚愎自用,莽撞易怒,但不得不说,他还是长处的,他在军事方面很有天赋,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就这么弃之不用,实属可惜。” “可他那么对你,在比武台上我一度以为他真的要弄死你。你还能原谅他?” 君容不是很能理解,若是他的话,多少会记仇吧? 见他不解的模样,萧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耐心的反问,“长欢,你觉得为君为王者,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君容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萧钰这是又要教给他东西了。 他仔细的思忖,回忆着自己最近看的那些书,不确定的说:“仁德?” 萧钰摇摇头,“非也。” 君容又道:“文武双全?” 萧钰又摇头。 君容沉默片刻,皱眉道:“那是什么?” 萧钰慢悠悠道:“四个字,知人善用。” “知人善用?”君容不是很明白,虚心求问:“还请太傅指点。” 萧钰起身在屋内走动,“所谓知人善用,就是你要知道这个人哪方面可用,哪方面不可能,可用要怎么用,不可用又该怎么处理,可用的地方有没有他的危害大?若是危害可以忽略不计,那么这个人就可用,若是危害大于用处,那此人便不可用。” 君容一边听一边消化,“知人善用就这么重要?” “自然重要,为皇帝者,可以自己本身没什么才华,但只要他善于用人,让天下贤才为他效力,一样可以治理好这个国家,虽然不一定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做个守成之主绰绰有余。但一个皇帝若是自己才华高绝,却不会用人,致使奸臣当道,那照样会毁了国家。” 君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所以你看中封疆的才能,所以可以原谅他对你的不敬?” 萧钰浅浅一笑:“他若是不负荆请罪,依旧我行我素,我还是不会用他的,有多远让他滚多远,但他还能来请罪,就还有救,想做王者,该宽容的时候就该宽容,这也是收拢人心的手段。” “受教了。”君容起身对着萧钰作揖,萧钰笑着睨他一眼:“陛下这是折煞我?” 君容认真的摇摇头:“我如今是以学生的身份拜老师。” 正文 第114章 知道谁是主子吗 萧钰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觉得乖巧的让人想逗一逗,明明是撒娇的年纪,却被逼的这样老成,萧钰私下里便想让他能释放一下天性,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她眼含笑意,伸手摸了摸君容的头发:“那好,长欢就随为师一起出去看看吧,学一学为师是怎么收拾人的。” 君容笑了笑:“好。” …… 偏殿的门再一次打开,封疆这回没抬头,他以为又是什么宫女进进出出,然而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走动,刹那间便反应过来,身子一僵,缓缓的抬头看去,正好对上萧钰淡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黑如墨石,亮如星子,干净又冷,就这么对上视线的时候,他莫名就觉得心虚气短。 他率先移开视线,还未开口,气势上就已经弱了一截。 然而这一转脸,他又对上了君容的视线,君容眉眼恹恹的,显然还是在记仇,倒是没再出言讥讽,大概是真的听进去了萧钰的话。 封疆紧张的又收回视线,跪了快两个时辰了,他现在没什么想不通的,他膝行着上前,对着萧钰与君容叩首:“末将知错,请陛下王爷责罚!” 君容没说话,往一边退了一步,让萧钰自己处理。 萧钰负手立在台阶上,眸光淡漠的扫过封疆的背,“封将军这是做什么?学古人负荆请罪?” 封疆伏在地上,脊背绷的紧紧的,荆条刺入皮肉中,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背上留下点点血迹。 萧钰眸光微动,听着封疆沉声道:“之前是末将狂妄自大,竟敢对王爷动手,当时末将一时热血上头,差点伤到王爷,如今害的王爷旧疾复发,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他抬起头来,紧张的看着萧钰:“末将在接到消息之后就赶来了,虽然有些晚,但末将已经明白自己错在哪儿,是以厚着脸皮,求王爷宽恕,再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绝无二话!” 他反手抽出自己背上的荆条,动作间不免再次划伤皮肤,封疆咬着牙忍下来,硬是没有吭一声,他双手捧着荆条,恭恭敬敬的对萧钰说:“末将有错就该罚,王爷不必留情。” 萧钰伸手接了过来,封疆下意识的就绷紧了身子,等着荆条落下。 然而萧钰挑着没刺的地方握着荆条反复端详了一会儿,“你知道错了,那本王问你,你之前在长街上帮了我,何至于后面又入宫挑衅?” 封疆一滞,抿抿唇,“末将……” “你不用急着回答。” 萧钰拿着荆条,顶端抵在封疆的胸口,微微俯身,勾唇一笑,呼出的白气轻轻散去,露出她清冷的面孔。 “本王再问你,你在比武台上说自己是玄鹰军的统领,要为玄鹰军考虑,这话没错,但你可还记得你主子是谁?” 封疆正欲辩解,萧钰荆条上滑:“我说了,你不用急着回答。” 她直起身子,手松松的握着荆条,“你在比武台上,可未曾留手,欲置本王于死地,你觉得本王凭什么要原谅你?嗯?” 封疆被戳中了心思,脸色僵硬了片刻,随即沮丧的垂下头去,“末将当时确是对王爷动了杀心,不过那只是末将的本能,末将并不是一开始便想要王爷的性命……” 萧钰嗤笑道:“是啊,因为本王若是死了,玄鹰军便成了无主之刃,在朝中地位尴尬,说不得会被针对,你之前帮我,是因为兵符和本王父亲的情分,而后来入宫试探我,是出于私心,是也不是?” 封疆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些,半晌后小声道:“是……” “你觉得本王年纪小,以前还是个闷葫芦,多半不堪大用,你跟着父王眼看着就能更上一层楼,忽然换了个黄毛小儿做主子,你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憋着火,借着这次比试,想在本王身上找补回来,是也不是?” 封疆感觉自己的额角有冷汗流下来,他不敢抬手去擦,只好忍着,咽了咽唾沫:“是。” 萧钰见他如此诚实,哂笑一声,连君容都听不下去了,“你——枉你活了这么大年纪,竟然还不如太傅!” 封疆羞愧的不行。 萧钰继续问:“你仗着自己是玄鹰军的统领,加上军师不在京城,便肆意妄为,觉得本王刚刚继位,想必很缺少助力,就算你不敬,本王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若是本王怒了,你再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完了,是,也不是?”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封疆的心思被萧钰扒的一干二净,这么赤裸裸的被呈现在众人面前,封疆羞的简直无地自容! 他重重的一叩首,终于受不住的喊道:“末将大错特错,求王爷责罚!末将……末将再也不敢了!” 看着他崩溃的不停叩首的模样,萧钰终于满意,她收回荆条,忽然低声呵斥道:“抬起头来!你要本王责罚,如今这样,本王如何动手?” 封疆闻言忙转过身去,把后背露出来,“王爷请——” 君容转头看着萧钰,他不确定萧钰会不会动手,他也好奇萧钰会怎么做。 凝昭不知何时从内殿出来了,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这边。 风花雪月四人和红袖四人也悄悄的探头往这边瞧。 众目睽睽之下,萧钰握紧了手里的荆条,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封疆立刻浑身一抖,肌肉绷的紧紧的,眉毛和眼角一起抽搐了起来。 萧钰抬起手,封疆雪白的里衣上就留下了一道血痕。 然而这还没完,萧钰反手又是一下,“啪!” 封疆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萧钰面不改色,又是一下:“啪!” “刺啦——” 荆条勾住了封疆里衣的一角,抽回来的时候直接把里衣撕裂了,露出了封疆古铜色的后背,上面纵横着三条血痕,看着狰狞可怖,风花雪月四人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面露惊恐,凝昭只是抿紧了唇瓣,眸光定定的落在萧钰身上。 封疆咬住自己的下唇,正准备熬过这一阵,接下一击的时候,萧钰忽然松开手,把荆条扔在了地上。 她居高临下冷声道:“转过来。” 封疆动作迟缓的转身,萧钰提膝,拔出了自己靴侧的匕首,这一回君容总算知道每次萧钰的匕首是从哪儿来的。 萧钰握着匕首贴着封疆的脸拍了拍,封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惊疑不定的视线中,萧钰柔声道:“封疆,记住这三下,本王方才列出你三条罪状,所以罚你三下,日后你若是再犯,本王就不用荆条了,本王直接用刀,在你脸上划三刀,免得你记不住。” 萧钰再逼近一些,声音更轻,轻的北风一吹便散了,“封疆,这回,你可知道谁是主子了吗?” 正文 第115章 王者 封疆蓦地对上萧钰的眼睛,里面冷的好像没有一点感情,他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嘴皮子比自己想的还快,率先道:“知道了,日后末将……日后属下唯主子马首是瞻,十万玄鹰军,也只听主子一人调遣!” 萧钰满意的笑了笑,眼里的暗芒褪去,“很好,你记住今日的话,起来吧,回去好好的养伤,养好了,我还有别的事交给你去做。” 封疆抱拳沉声道:“是,属下告退。” 他踉跄着起身,跪的太久了,天又冷,他起身的时候差点膝盖一软再次跪下去,硬是咬牙撑住了,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来,见萧钰已经转过身去,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冲动,他忽然对着萧钰的背影问了一句:“主子为何这么轻易便饶过了属下?” 萧钰没有转头,君容看着萧钰的侧脸,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光芒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又莫名觉得深沉。 大家也都在等她的回答,萧钰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影子,轻声道:“因为我是摄政王,我若是帝王,今日,你必死。” 说完,萧钰进了内殿,话音在寒风中滚了一圈,凛冽肃杀。 封疆的身形一顿,随即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对着内殿的方向拱了拱手,“属下明白了。” 君不可辱,而摄政王要考虑的更多,所谓原谅,也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想平衡朝野而已。 封疆等自己的腿恢复了些知觉,便对着君容抱拳道:“末将告退。” 君容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王爷愿意就这么放过你,朕不愿意,是王爷给你求情,朕才没说什么,不然今日你难逃重罚,王爷对你的恩情,还望你铭记于心,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封疆一怔,“是,末将记得了。” 君容再摆摆手,封疆一瘸一拐的离开。 他才进了内殿,凝昭跟在他身后,进去之后忙把暖手炉递给萧钰:“王爷暖暖手,一会儿我再让人弄个汤婆子来,晚上冷,王爷还是要多保重。” 萧钰在桌边坐下,冲着凝昭笑了笑:“好,你刚才看见我是怎么对封疆的了,你害怕吗?” 凝昭摇摇头:“王爷要听实话吗?” 君容听到这句话,默默的在榻上坐下,没有靠的太近。 萧钰拉着凝昭坐下,“当然是实话。” 凝昭坐下后直视着萧钰的眼睛,“一开始是有一点惊讶,但没有害怕。我没想到王爷会真的打他,但后面我又理解了王爷此举为何。” “哦,说说看。” 君容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凝昭思量着说:“嗯……我猜王爷是怕此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只是让封疆跪一跪太轻松了,也太便宜他了,必须得让他受点皮肉之苦,他才知道王爷是认真的,是真的不会惯着他,如此,方能搓一搓他的锐气,顺便试探一下他是否诚心认错。” 说完她有些期待的看着萧钰,萧钰点点头:“说的很好,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做人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如何宽,这个宽的尺度是多少,你要把握好,多一分,人家会以为你软弱,拿你当软柿子捏,少一分,人家又会觉得你太苛刻,觉得你不好相处,对你心生忌惮。” 凝昭不笨,一点就透,她若有所思道:“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必须赏罚分明,才好立威又拿捏住属下的心,对吗?” 萧钰赞赏的看着凝昭,“我果然没看错人,凝昭,你好好的,以后过的必然不会差。” 凝昭有点不好意思,她垂下头,却又有一股兴奋和愉悦从心底丝丝缕缕的溢出来,“是王爷教导的好。” 萧钰没有反驳,转头看向君容,君容对上她的眼神,忽然有了个想法,在萧钰开口之前,他直接问道:“你是想给凝昭一个官职?” 大乾宫中有女官,不过数量不多,在御前行走的更少,君容身边虽然有四个宫女,但也只是比青衣略好一点罢了。(青衣,北魏孝文帝时女官名称,官比五品。) 凝昭身为定国公府的嫡女,又是萧钰的表妹,如何也不能随便拿个青衣打发了,但不给她弄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长时间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儿,好说不好听。 萧钰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君容居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沉静如她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笑道:“长欢懂我,放心,不会让你为难,若是直接封为内司,直逼一品大臣,别说其他人,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萧钰回忆了一下女官的体系,最后说:“这样吧,封为书女可好?官比三品,又不会特别扎眼,官职虽然高一点,但又不是实权职位,配上凝昭的身份,也算合适,如何?”(此处书女依然为北魏女官名称,官比三品。) 君容斟酌片刻,“我觉得也可以,不过明日上朝,怕是大臣会有些非议。” “呵,寻机司他们一开始也不同意建立,但现在还不是妥协了?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也就是嘴皮子上不饶人罢了。” 萧钰对此不以为意,“而且,若是太后提出要封凝昭,那就和朝政无关,只是后宫事了。” 君容眼睛一亮,“好主意。” “凝昭何德何能,竟然得陛下和王爷如此厚待?” 凝昭见俩人把自己的官职定下来了,感觉不真实的同时,心里一阵感慨,起身便对着君容和萧钰跪了下去。 萧钰没有拦,“你谢陛下就行,日后在宫中,你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说话办事更是要处处小心,三思而后行,多看少说。” 凝昭对着君容叩拜:“是,下官谢陛下隆恩,谢王爷教诲。” “免礼,明日你去太后跟前坐坐,朕会和太后说这件事,太后想必不会拒绝。” “是。” 之后萧钰和君容说了一下明天上朝的事,把君容哄走了,这才扶着腰趴在榻上。 凝昭看着心里颇为心疼,“王爷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你就是个废物 石门被人推开,君容忙坐起来,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才看清楚来人。 寒衣对上君容通红的眼睛,脚步微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陛下醒了。” 君容点点头,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嗯,醒了。” “感觉如何?” “还行。” 寒衣便不再说话了。 君容抿了抿唇,“昨晚……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寒衣现在床边,沉声说:“封疆忽然带着玄鹰军来了,他们撞开了城门,与我们里应外合,又备了马,留他们善后,我们才得以脱身。”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君容担忧的问:“不是说他们中了毒?怎么会……” 寒衣抬眸没什么感情的看着他说:“也许毒解了,也许……他们用了点别的手段。” “别的手段?”君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寒衣冷声道:“这么大范围的迷药,药性没那么强,割伤自己就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清醒,疼痛就是最好的解药。至于他们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城门一别,我们就断了联系。” 君容眸光一颤,内疚的别开脸:“是我没用,拖累你们了,若不是玩带着我,也不会让你们这么为难。” 寒衣剑眉一皱,眼神锐利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用,帮不上忙,还拖你们后腿,不然此刻你们应该一起离开了,要不是为了我,你们……呃!” 君容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脖颈上一紧,衣襟被人攥住了,逼的他不得不抬头。 寒衣面色阴郁,眼里看不出多少喜怒,只是那只手上青筋毕露。 他提着君容的衣领,愣是让人从坐着变成了跪坐。 寒衣微微俯身,咬牙切齿的问:“你再说一遍!” 君容睫毛颤动,嘴唇发抖,“我说我连累了你们,我是个废物,我连太傅都保不住,眼睁睁看着她被花烨带走,我不是废物是什么?!” 一开始他的声音还很微弱,可一想到下落不明的萧钰,他对自己的憎恶就达到了巅峰。 他一把甩开了寒衣的手,恨道:“你们救我干什么?让我去死好了!我身为皇帝,保不住自己的皇位,身为男子,保不住自己的心爱之人,我还不废物吗?” 他跌坐在床上,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襟。 寒衣怒道:“对,你就是个废物!” “主子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保住了你,把你送出来。你就在这里自怨自艾吗?要是主子见了你现在这幅德行,不知道有多失望!” 寒衣见君容迅速苍白下去的脸,犹嫌不够的指着他道:“我真替她不值。” 君容:“!”他心里一痛,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刚走到门口的凝昭听里面的争吵声,忙推开门进来,一见俩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心里暗道不好。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怎么还吵起来了?” 寒衣哼笑:“他说自己是废物,是拖累,我觉得很有道理,不如就把他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凝昭看着失魂落魄的君容,无奈道:“陛下心里不好受,你心里也不好受,我明白,但王爷的托付你忘了吗?” 寒衣气息一滞,眸光沉了下去,不说话了。 凝昭走到床边,握着君容的肩膀说:“陛下,我不说别的安慰的话了,你自己心里都清楚,我只说一句。” 君容怔怔的看着她。 “王爷在等你,你不救她了吗?” 果然是一句话,直戳要害。 君容身子一震,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是啊,他的太傅还在等他,他在做些什么,他不想着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反而在怪自己,怪自己又有什么用呢?怪自己太傅就会回来了吗? 一味的自责只会让自己坐实了废物的名头。 凝昭见他眼神清明起来,松开了手,叹息一声说:“虽然这么说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陛下,如今我们这些人都跟着你,你也得对我们负责。” “我明白了,对不起。”君容深呼吸,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必对我们道歉,你不欠我们什么,愿意跟着你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所以你不必对我们感到愧疚。”凝昭直起身子,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寒衣。 “现在形势紧迫,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了,悲伤难过懊悔这些情绪,夜深人静的时候,自我回味一下就可以了,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做好下一步的规划。” “你说的对,有什么消息吗?跟我讲讲。”君容拉了拉松开的衣领。 凝昭看着寒衣,冲他挑挑眉,寒衣沉默片刻,还是说了:“今早刚收到的消息,花烨等人带着御林军叛逃出了京都之后,直奔边境而去。” “那京都里的官员呢?对此作何反应?没派人去追吗?”君容皱眉。 “追?”仿佛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寒衣面露讥讽:“对他们而言,主子如今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他们犯得着为了她一个人而与风国交恶吗? 谁不知道风国当今的皇上与花烨兄弟情深?若是花烨在大乾的地界有个三长两短,风国不会放过向大乾举兵的机会。 届时大乾内忧外患,他们还能高枕无忧吗?那些官员可不会管这些,所以他们只会装聋作哑,就当没有这回事。” “所以他们就由着花烨带着人大闹皇宫,最后潇洒离去?” 君容顿觉一口血卡在了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 “他们究竟还有没有一点骨气了?被人踩到头上了,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粉饰太平?” “大乾落到这些人手里,迟早会亡国。” 凝昭心里不痛快,王爷好不容易整顿的江山,就又要落入这些人手里了吗? 屋里的气氛再一次沉重了起来。 好半晌君容才收拾好心情问寒衣:“如今群龙无首,他们有推举新帝吗?” 提到这个,寒衣的脸色有那么片刻的不自在,“……有,新帝是三皇子,君远。” “是他?”君容有点诧异,但仔细的想想,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一来皇后母族的势力已经败的差不多了,二来没人给他撑腰,这是多好的傀儡人选!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去邴州 “我知道了,他们是想效仿太傅扶持傀儡上位,最后的大权怕是落在了定国公和宁国公的手里,以往的四公鼎立局面彻底打破,变成了两家争霸。” 提起正事,君容心里的难受暂时的被压了下去,理智回笼,他沉吟片刻说:“别的暂且不提,君远与我有仇,他上位了必然不会放过我,此地到底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来这里也是想和陛下商量此事……”凝昭刚开口君容就抬手打断了她。 君容苦笑一声说:“如今我惶惶如丧家之犬,还叫什么陛下?你们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尤其是在外面行走,多有不便,你们就还是叫我容公子吧。” 凝昭和寒衣对视一眼点点头说:“好。” “公子,我们昨夜在你昏睡的时候商量了一下,大乾十三州看似很多,但能容我们藏身的地方却寥寥无几,都很危险,若要说起来,怕是只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去,且绝对安全。” 对上凝昭坚定的目光,君容脑里灵光一闪,“你是说邴州?”“对,就是邴州。邴州如今的刺史是甄清平。” “甄清平是王爷的舅舅,是我的叔叔,与王爷素来交好,为人平和可靠,若是我们投奔他,他定然会收留,不过这样也很危险,若是被人发现,他怕是会是我们的牵连。” “甄大人会接受我们的,他不怕连累,他这个人重情重义,知道这件事后定不会坐视不管。 况且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会拼死护住他的,定国公再怎么样也不会放弃这个优秀的儿子,虎毒不食子,若是被人发现了,他及时与我们撇清干系,定国公还是会接纳他的。” 寒衣倒是看得很开。 “虎毒不食子吗?”君容冷冷的笑了一下,这句话放在定国公府出来的人身上,真的很可笑。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的在这个地方纠结,权衡了一下利弊,他点点头说:“暂时只能去邴州了,若是不合适,我们再想办法去别的地方。” “对了,封疆有没有说怎么安排玄鹰军?若是他没有帮助我们的话,定国公还会接纳他,毕竟十万玄鹰军威力不容小觑,可眼下这个情况他怕是回不去了。” “公子不必担心这个,封疆说了,他会打散玄鹰军,让他们尽快离开大乾逃往文朱国。” “文朱国?”君容蹙眉,“文朱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周围多山林确实适合躲避。” 不过文朱国的人会接纳他们吗? 看出了他的担忧,凝昭安慰了一句:“也不一定要去文朱国,文朱国占地极小,周围那么大地方,去哪里不是去?躲一段时间再分散去往其他国躲避,等到时机合适,就可以把他们召回来。” “也只能如此了。” “太傅必然被花烨带去了风国,我们现在没办法去风国找他,就算去了也容易陷入两难之地,进退不得,反而被一锅端,还是先想办法躲藏一阵韬光养晦,等风头过去之后,再想办法去风国打探消息。” 君容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情。 “公子你就先别想王爷了,按照花烨的行事作风,他既然对王爷势在必得,肯定不会轻易的伤了她,换言之她现在很安全,反倒是你,你身负重伤,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 凝昭指了指他,“等你什么时候内伤痊愈了,再考虑去风国的事吧。” “我明白,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我要好好活着,亲自把太傅接回来。” …… 这几日花烨每天早晚都来陪萧钰用膳,只有中午的时候不会过来,应该是去忙别的事了,萧钰也习惯了他的阴魂不散,懒得和他说话的时候就不理他,兴致来了就会说上一两句,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然而花烨依然乐此不疲,萧钰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你把我带到风国来,风国的皇帝就没有问过吗?”萧钰坐在软榻上,随手翻着花烨派人给她送来的杂记。 “他自然是问了。” “那你怎么说的?”萧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啊——我骗他说抓你过来是为了威胁那十万玄鹰军为我所用,我和他说你能力非凡,在大乾做了很大的努力,才有大乾如今复兴的局面,可你惨遭至亲背叛,举国无人为你出头,你定然心灰意冷,把你带到风国来,你会感念我的恩情,到时候为我出谋划策拿下大乾。” 花烨笑眯眯的说,那模样活脱脱是个狐狸精。 萧钰嗤笑:“你皇兄这么好骗?” 花烨慢吞吞的起身走到了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般时候他没那么好骗,但面对我,他没有招架之力。” 萧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总觉得他那张狗嘴里下一秒就要吐出点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果不其然,就见花烨俯下身来,一手轻轻的勾住了她的下巴。 深邃的眉眼带着致命的蛊惑,他薄唇轻启,极为不要脸的说:“阿钰要不要猜猜我是怎么让他听话的?” 萧钰勾唇一笑,也学着他的模样轻轻抚上了他的脸,花烨眼里闪过诧异。 萧钰唇边笑意更浓,手指顽皮的沿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轮廓下滑,捏住了他的下巴,缓缓凑近,“你靠什么?总不会是美色吧?” 花烨心里一动,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微哑:“阿钰真聪明。” 萧钰轻笑一声,眼里闪过狠意,她反手拔下了自己头上的金簪,重重的抵在了花烨的颈侧。 “果然美色惑人。”萧钰一语双关的说。 花烨脖颈一阵刺痛,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他捉住萧钰的手腕,抬眸凝视着她。 萧钰莞尔:“你断我一只手,我还你一下,不过分吧?我的手现在都没好呢。” 花烨手上不自觉的用了点力气,眉眼微沉。 萧钰也扎得更深了些。 嫣红的血顺着花烨雪白的脖颈流下来,洇湿了他的衣领。 “阿钰,你这么恨我,怎么不再用力点?杀了我,你就解脱了。”他近乎蛊惑般的在萧钰耳边说。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我可不想给你殉葬 边说他还边用力的握着萧钰的手往下压。 萧钰眸光一闪,忽然松开了手,金簪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花烨垂眸透过浓密的睫毛看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怎么?舍不得?” 萧钰松开手,向后一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冷声道:“不要脸是病,得治。我身体里的蛊虫还没解呢,鬼知道我杀了你会不会也跟着没了命,我可不想给你殉情。” “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句话也不知道哪句戳到了花烨的笑点,他直起身子来,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了吗,笑够了就出去,我最近都不想见到你,烦。” 萧钰垂下视线,继续翻看杂记。 花烨摸了下自己颈侧,摸到一手血,他无所谓的从怀里掏出帕子,按在了伤口上。 “阿钰,虽然我喜欢你,但这里到底是我家,你三番四次的赶我走不太好吧?” “那你也可以赶我走,我很高兴。” 萧钰头也不抬的说。 花烨失笑着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我当时太生气了,折断你的手腕是我不好,我知道就算现在给你接上了也于事无补,可你今天也扎了我一簪子,消气了吗?没消气的话我可以让你再扎一次。” 萧钰懒得理他。 “确定不扎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萧钰:“……” 花烨伸手在自己的穴位上点了一下,从怀里摸了一颗药,吃了下去。 血渐渐的止住了,他把帕子拿下来起身走到香炉边,揭开盖子。把染了血的手帕扔了进去。 “其实你猜的没错,你身体里的蛊虫和我身体的蛊虫是一对儿,不是子母谷而是雌雄蛊。” 萧钰翻书页的手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雌雄蛊是什么?一雌一雄,雌的会听雄的话,还是雄的会听雌的话?” “我身体里的是雄蛊,你身体里的是雌蛊,雌蛊受制于雄蛊,我下达任何指令,雌蛊都会听,所以你不能抗拒我,若是雄蛊死了,雌蛊必死无疑,可若是雌蛊死了却不会影响雄蛊。” 花烨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萧钰。 萧钰似笑非笑的说:“你可真是会为自己算计。” 花烨笑了下,没说什么。 “主子,属下有要事求见。” 林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花烨顿了顿,看了萧钰一眼说:“我有事先走了,阿钰自己玩儿吧,若是觉得屋子里闷,在院子里转转也行,但是不可以去书房,也不可以想着出门。” “我又不傻,不会自寻死路的。” 花烨推开门,见林鹤站在廊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林鹤会意,立刻跟了上去。 俩人走到院子里的花丛中,花烨这才问:“什么事,说吧。” 林鹤微微俯身恭敬地说:“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请主子进宫一趟。” “有说是什么事吗?”花烨手指拨弄着一枝桃花。 “没说,只说皇上很着急。” “他有什么可着急的?”花烨不屑地笑了下。 林鹤摇摇头说:“属下不知。” “行了,我这就入宫。” 花烨放开被自己蹂躏的不成样子的树枝,拂袖大步向外去。 “主子不换身衣服吗?这身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林鹤看着花烨的一身绯红色的广袖云纹大袍,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但太不正式了些。 “我见他还需要正式吗?他巴不得我穿成这样。” 林鹤:“……” 好像也是。 …… 花洺坐在御书房宽大的案几之后,面色阴沉。 大太监福禄站在一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心里叫苦不迭。 从皇上刚才看了一封密报开始,心情就没好过,一直是这个表情,他都快要吓死了好吗?那密报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啊? 他好奇的恨不得抓耳挠腮,但没那个胆子在这个时候去触皇上的霉头。 “你出去看看明王到了没有?要是还没到,你就派人抬着轿辇去宫门口等,接到人后直接抬到这里来。” 花洺不耐烦的吩咐吓了福禄一跳,他稍显圆润的身子颤了一颤,赶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岂料他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正上台阶的皇后丛滢滢。 “福禄公公,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陛下在里面吗?” “啊,皇后娘娘来了,陛下吩咐奴才去宫门口迎接明王。” “明王,他怎么又来了?” 一个“又”字,道出了多少不满。 福禄心里着急,面上还不敢显露,只好打着哈哈道:“是陛下请明王来的,奴才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娘娘要找陛下的话就快进去吧,奴才先去了。” 说着不给皇后继续问的机会,小步快走着下了台阶,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芳心不满的皱了皱眉:“这福禄越来越不像话了,娘娘话还没问完呢,他就走了,岂有此理?” 皇后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倒不是因为福禄的态度,而是因为明王。 “芳心,你有没有觉得陛下和明王走得太近了些?” “娘娘的意思是……”芳心不明白,疑惑的看着皇后。 皇后瞥了她一眼,摇摇头说:“算了,没什么,进去吧。” 迈入门槛的那一瞬间,皇后把重重心事都压回了心底,换上了一副温柔得体的笑,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臣妾拜见陛下。” 花洺诧异的挑了一下眉,“你怎么来了?” 这语气算不上好,落在皇后耳中,让她心里一紧。 皇后从芳心的手中接过食盒,放在了案几的空处,从里面端出来一碗百合莲子粥。 “最近天气越发炎热,听伺候的人说,陛下这几日胃口都不太好,臣妾便亲手做了这百合莲子粥,清新开胃,陛下一会儿尝尝看?” 花洺脸色稍缓,点点头说:“皇后有心了,不过下次不要亲自来送了,差人告诉朕一声,朕去你宫里吃。” 皇后听他这么说,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臣妾整日在后宫闲着也是无聊,没几个姐妹说话,所以闲来无事就喜欢做做点心,倒是陛下忙于朝政,这几日都瘦了。” 花洺笑了笑,“朕乃一国之君,为国事操劳,那是份内之事,皇后不必过于忧心,眼看着到晌午了,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太阳太大晒到了你,朕会心疼的。”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花洺眉眼生的多情,这么含笑看着皇后的时候,仿佛真的对她情根深种,真的在心疼她。 皇后瞧了几眼,双颊泛起红晕,略带羞涩的低下头,“那陛下记得吃莲子粥,臣妾就不打扰你。先告退了。” “嗯,去吧,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好。” 皇后被哄着出了门,远远瞧见拐角处转出来一顶轿辇,轻纱飞舞间,她看到了红色的衣袍一角。 她不由得驻足看了看,一般在皇宫里能穿红色的,可不是一般人,难道是明王到了? 芳心见皇后停了下来,不由得疑惑的小声问:“怎么了娘娘?” 皇后抬手,示意她噤声。 芳心眨眨眼,扶着她不说话了。 轿辇缓缓抬近,一阵风拂过,轻纱飞起,露出了里面人的真容。 四目相对的刹那,皇后不由得愣住了。 她丛滢滢在风国一众贵女中。不仅家世地位高,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这是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东西。 所以不管花洺身边有多少人,她都能淡然处之。 可今日她忽然不确定了。 纱帐垂落,花烨的脸消失,这惊鸿一瞥,却在皇后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一笔。 “那是明王吗?天啊,奴婢之前都没见过明王,没想到他竟然生的这么好看!” 芳心难掩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后蓦然回神,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近乎有些慌乱的说:“走,回宫。” “啊?娘娘你不等等吗?明王下轿辇了,他要过来给你行礼的。” 皇后心头一紧,正想说不等了,却见花烨已经抬眸看了过来。 这时候再走未免失了风度,皇后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花烨从台阶上一步步的走上来,最后在皇后身前站定,冲着她拱了拱手:“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离得近了,花烨昳丽的容貌在风国恰到好处的日光下,更显得耀眼夺目,让人不敢直视,生怕被那双春水般的眸子引诱进去。 “免礼,明王是来见陛下的?”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回来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的“弟弟”。 明王坦然地任由她看,略一点头说:“是,陛下召见。” “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陛下对其他兄弟可没这么热络,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呢。”皇后语气不明的说。 花烨笑而不语。 皇后心里升起了烦躁之意,“你进去吧。” “是。”花烨转身就往里走,一边装死的福禄忽然诈尸,跑到前面去掀帘。 皇后转过身看了眼花烨清瘦高挑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 “入宫觐见怎么穿的这么随意?不过还挺好看的。”芳心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皇后猛地转头瞪她一眼:“有什么好看的?走!” 芳心:“……是。” 娘娘这是怎么了?情绪阴晴不定的,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吗,怎么转脸就变了? 不过这些话她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抱怨一下。 …… 皇后对花烨耿耿于怀,花烨却对她没什么兴趣,径直进了御书房。 “臣弟见过皇兄,不知皇兄此次叫臣弟来所为何事?” 花烨给花洺行礼,花洺抬眼看着他,脸色很臭,故意不让他起身,就这么跪着听他说:“你说呢?” 花烨垂首:“臣弟不知。” “不知?”花洺气笑了,他站起身来走到花烨身边,低声道:“你把大乾的摄政王拐过来,我都没和你计较,如今你把人关到了府里,是想做什么?” 花烨长睫遮掩下的眸子里闪过冷意。 “臣弟……” “别说什么你起了爱才之心!”花洺打断他,情绪激动的说:“我可是听说了,萧钰是个女子,她扮作男子的时候就已经够让人惊叹了,如今恢复女子装束,怕是说一句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吧?” 花烨没说话,倾国倾城也与你无关。 见他不说话只低着头,花洺以为他是默认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忽然伸手捏住了花烨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阿烨!你看着我!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是不是?!” 花烨缓缓抬眼,眸光如水,清澈干净,“皇兄,你应该明白的,你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不能见光,你有三宫六院作为遮掩,可我呢?” 花洺一怔,茫然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花烨神情黯然,“我若是娶妻,定然会受妻子势力的掣肘,哪能像现在这般洒脱?” 他说的含糊,花洺却明白了,不由得皱起眉,他之前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花烨见他神色动摇,再接再厉道:“我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你。” 他低声说:“萧钰如今来了风国,就像断了翅膀的鹰,任凭她本事再大,都无处施展,没了靠山,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花洺如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 “可她背后还有十万玄鹰军,万一……他们找了过来,对风国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花烨摇摇头,唇边泛起笑意,“主子在我们手里,他们怎么敢轻举妄动?” 花洺眸光变幻不定,最后深深的看了花烨一眼,松开了他。 “阿烨,既然你心中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呢?害得我误会了你,平白叫你受这一遭苦。” 花洺伸手把花烨从地上拉了起来,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 花烨稍稍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花洺心里咯噔一下。 “阿烨?” “你不信我,却总听外面的风言风语,今日尚且如此,若是日后又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你是不是又要罚我?” 花烨赌气似的不肯用正眼看他。 花洺偏偏就吃这一套,这样能让他感受到花烨对他的重视和依赖。 “阿烨乖,别气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的,日后绝对不会了!” 花洺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一脸诚挚的说:“我对你如何天地可鉴,我也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才会如此。” 花烨脸色稍缓,抽回自己的手,在花洺茫然的视线中轻轻抚上他的后颈,笑意悠然,“是吗?你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若是你哪天反悔了,我可不会饶了你。”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愉悦 花洺听着花烨的话,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对,阴森森的,可一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眉眼,又觉得好像看到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他默默对自己说:这几天还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阿烨明明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 “不说她了,吃过饭了吗?” 此时天色渐暗,该吃晚饭了。 花烨摇摇头,顺着小轩窗瞥了外面的落日一眼,然而就是这么一动,他侧颈上的伤口忽然露了出来。 花洺一怔,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谁做的?” 他伸手去抚花烨的侧颈,又被花烨避开,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花烨轻声道:“疼。” 花洺这才作罢,收回手,“这伤口不像虫子咬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的,谁干的?” 花烨也没隐瞒,实话实说:“……是萧钰。” “什么?!她被你救了如今反倒要杀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你去把她叫来,我好好的问问她!敢对你动手,真以为我不敢动她?” 花洺动了真火,花烨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算了,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再深一点你都没命了,你还护着她?”花洺的脸色又沉了一分,狐疑的问:“难不成——” “你还不信我?”花烨不高兴了,松开手转过身去,“那你去吧,抓过来杀了最好,凌迟,活剐,都随便你。” 花洺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把人拉过来,抱在了怀里,“好好说话呢,怎么就急了?我就是逗逗你,你想留她就留,但她这般桀骜难驯,我实在不放心。” “这样不好吗?”花烨挑眉看着他。“她行事如此狠绝,分明对我没有半点意思,不更是可以放心了吗?” 花洺愕然,细细思量一番,竟然觉得花烨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萧钰性格如此冷傲,定然不会对花烨产生别的心思,这样他也不用担心他们俩朝夕相处,会生出点别的情愫来。 “你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一件事吗?那我说完了你可以放我回去了吧?”花烨视线落在别处。就是不看花洺。 花洺见真把人惹恼了,就开始笑着赔罪。 他眸光一动,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碗百合莲子粥,笑了下,拉着花烨走过去。 “阿烨不是喜欢吃莲子粥吗?正好这碗给你垫垫肚子,一会儿我们一起用膳,好不好?” “这粥……是皇后娘娘给你熬的吧,你就这么给了我,到时候怎么和皇后娘娘交代?” 花烨瞥了眼粥碗,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我做什么还需要和她交代吗?反正她也看不见,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吃了就等于我吃了。” “皇兄,你对皇后娘娘还真是薄情寡义啊。”花烨半真半假地说。 花洺不满的捏了一下他的耳垂,瞪着他说:“我这是为了谁?” “为了谁呢?我也不知道。”花烨狡黠一笑,端起这碗一勺一勺地吃着。 花洺见他吃饭和猫似的,心里喜欢的不行,时不时的摸摸他的手,再捏捏他的脸,爱不释手。 花烨被捏得烦了,就嗔他一眼,看的花洺心神驰荡。 瞥了眼窗外,没有自己的吩咐一般人也不敢进来,他忍不了了,伸手一把将站着的花烨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花烨轻呼一声,连忙把手里的碗放到了桌子上,转过头问花洺:“干什么?” “你说呢?”花洺轻声在他耳边说话,热气悉数喷洒在了花烨的耳垂上,又热又湿,花烨嫌恶的皱了皱眉。 花洺没发现,他埋头在花烨线条优美的肩颈中,闻着花烨身上的味道,有点熏熏然了。 “阿烨,你身上真的好香,用的什么香料?” 花烨扯了扯唇,轻声道:“是我自己调的,皇兄若是喜欢,改日我给你送一些过来。” “喜欢,我太喜欢了。”他的手从花烨的肩膀一点点的往下,摸着他胳膊的轮廓,感慨一句:“阿烨好瘦。” 花烨忽然转身,宽大的袖子自他脸上一拂而过,带起一阵轻风,花烨起身退后,“别闹了,说正事呢。” “我……”花洺的目光逐渐涣散了起来,好像陷入了什么美梦,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花烨笑着把人往椅背上一推,自己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光渐冷,“原本还想多留你些时日,但你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了。” 花洺仿佛陷入了魔障,自己一个人在那扯自己的衣服,没一会儿龙袍就落在了地上。 花烨伸手把人拉了起来。拽着他扔到了里间的龙榻上,让他自己在被子里磨磨蹭蹭。 他慢条斯理的解身上的带子,脱得只剩一件里衣之后,他在自己身上掐了几下,稍稍拉开了里衣的领口,就这么坐在了床边。 估摸着过去了半个时辰,药力消散的差不多了,花烨转头看了一眼,花洺闭着眼,似乎还沉浸在梦中。 “虽然这是你的地方,但还是收敛些的好。”花烨背对着花洺,装出一副穿衣服的样子。 花铭忽然回神,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花烨,餍足地笑了笑。 “阿烨惯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方才你也很愉悦。” 他懒懒地撑起手臂,歪头看着花烨,花烨穿上外袍,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说:“这下是真的饱了,晚饭就不陪你一起了,时辰不早,我得回府。” 看着花烨顾盼生辉的眼睛,花洺心里又蠢蠢欲动,但见窗外天色确实已晚,留他住下不合适,便只好遗憾的说:“这就饱了?我还饿着呢。” 花烨勾唇一笑,“吃撑了就不好了,悠着点来吧。” 花洺眸光幽幽,狼一样的盯着自己的猎物,“日久天长的,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微臣告退。”花烨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看不见人了,花洺才埋头在被褥间,满足的喟叹一声。 听到帘子掀起的声音,福禄忙转头去看,就见花烨一脸春色地走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还是让他去死吧 福禄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忙垂下头,给花烨引路,“奴才送王爷出去吧?” “不必了,本王自己可以走。” “那奴才传个轿辇来吧?” 花烨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福禄在心里暗暗叹息,明王和陛下果然是有点东西,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脑袋怕是就保不住了,还是得小心些。 于是他面对花烨的时候越发恭敬,轿辇来了之后他亲自把人送了上去,好生的嘱咐奴才们仔细着点儿,别颠到了贵人,这才把人送出宫去。 …… 花烨回到王府,林鹤立刻迎了上去,“主子回来了,可要备水沐浴?” 花烨点点头,神色恹恹,显然不是很高兴。 林鹤知道其中的原由,不敢多问什么,万一踩到了花烨的痛处,花烨立刻能撕了他。 “我走之后,阿钰做了些什么?” 花烨往自己的院子去,林鹤紧随其后,闻言忙道:“什么也没做,就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看了会儿书就在院子里睡着了。” 花烨挑眉,“她身子虚,要调养就得多休息,我开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喝了之后她容易困倦也正常。” “原来如此,属下就觉得王爷嗜睡得有点不正常呢。” “你让顺心如意还有鱼宸,都小心着点儿,她要是在外面睡着了,记得给她披衣服或者盖一张薄毯,别着凉了。” “是,属下回头就嘱咐他们。” “去取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把这一身拿出去烧了。” 花烨进了房间,自顾自的开始解外衣,脱鞋。 精致的刺绣红袍就这么落在了地上,他看也不看,踩着地毯光着脚就进了浴房。 林鹤跟在后面把他的衣服捡起来,转头出门招来了一名丫鬟,让她处理了。 丫鬟也没有多问,显然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林鹤折身回去,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月牙白的长衫,轻手轻脚地进了浴房,把衣服挂在了屏风上。 “主子,衣服属下给您挂在屏风上了,你一会儿穿的时候直接拿就行。” 花烨懒懒地应了一声:“对了,阿钰吃过饭了吗?” “还没。” “那你告诉厨房一声,现在就做,一会儿送的阿钰的院子里去,我也去那边。” “是。” 林鹤出去了,花烨这才睁开眼睛,他双手搭在圆形浴池的两边,大半身子都埋在温热的水里,淡淡的白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脸。 他就这么坐在其中,眸光深不见底,隐隐闪过了一道杀意。 他伸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脸。“花洺啊花洺,就这么一副皮囊就能让你神魂颠倒,呵——可笑之极!”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把萧钰带回来,然后蛊惑花洺对大乾出兵。 两国交战,云国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大乾内忧外患,云皇不是个傻子,这个时候攻打大乾是最好的选择。 两国蚕食掉大乾,再一决高下,而萧钰在他的手里,云皇又不能生育,他就多了一个筹码。 这一切他都想借花洺的手来完成,可眼下他忽然觉得,还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比较好。 既如此,那就只好让花洺交出权力再死了。 …… 萧钰下午在院子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没有温度的余晖落满了院子,染红了层层叠叠的晚云。 她没有急着起身,就这么躺在躺椅上眺望远方。 顺心和如意站在廊下看着她,见她不动,还以为她没醒就没有上前询问。 直到萧钰自己躺够了,觉得有点冷了,才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姑娘终于睡醒了。” 顺心笑着上前想扶她起来,萧钰伸手轻轻的推开了她,“我又不是残废,站的起来。” 如意笑着说:“可我们以往伺候娘娘的时候都是这样做的。” “哦?你们不是花烨一手培养的人?”萧钰狐疑的看她们一眼。 再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主子的名讳,顺心和如意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顺心惶恐的说:“不是,我们原本是宫里的人,是陛下赏赐给主子的,主子又派了我们来伺候姑娘。” “这样……”萧钰点点头,“你们主子呢?进宫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回姑娘的话,主子已经回来了,在浴房里呢,晚些时候会过来与姑娘一同用膳。” “知道了,进去吧。” 见萧钰没有什么抗拒的表情,顺心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和如意一直在观察萧钰,发现她真的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平时说话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她到底满不满意,不过倒是没有其他姑娘那么娇气。 一般都没什么要求,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书也能看一天。 有时候她们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枯燥,可萧钰竟然半点怨言都没有。 她们打从心里开始佩服萧钰。 殊不知她们在观察萧钰的时候,萧钰也在观察她们。 顺心和如意看起来听话乖巧,不强势,也看不出多聪明,或许从她们嘴里能套出不少东西。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想。 忽听外面顺心和如意说:“奴婢见过主子。” “嗯,阿钰呢?” “姑娘在房间里休息。” 然后就没了动静,萧钰估摸着花烨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 随后她就挑了挑眉,稀罕的看着花烨,“难得见你脸色这么不好,怎么,不高兴了?遇到什么事了,快说出来让我听听,高兴一下。” 花烨在她对面坐下,无奈的说:“我倒霉了你就高兴了?” “这难道不是敌人之间的正常反应吗?” 萧钰嗤之以鼻。 “行吧,能换美人一笑,倒霉就倒霉了。”花烨说完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低垂的眉眼显得心事重重。 萧钰迟疑了一下,开口想问,外面林鹤就带着一群人端着饭菜进来了。“主子,王爷,晚膳备好了。” “东西放下你们就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是。” 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萧钰也没了询问的心思,睡了一下午,她确实也饿了,于是俩人各怀心思的吃了起来,谁也没再说话。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祛疤膏 难得吃了一顿清净饭,萧钰漱口之后看着对面的花烨,觉得他今天沉默的太反常了,一整顿饭都没说一句话,弄的她都有点不适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觉得还是要问一问的。 “怎么了?在宫里遇到什么糟心事了?看你这闷闷不乐的样子,还真是让我不太习惯。” “阿钰这是在关心我吗?”花烨抬起头来戏谑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是就是吧。”萧钰没有反驳,反倒让花烨颇觉新奇。 “既然阿钰这么赏脸,那我再藏着掖着的,就太没诚意了。”花烨指尖从杯盖上摩挲而过,低声说:“你也知道,我的皇兄对我很好,但这种好一般人都消受不了。” “他不会真的对你有意思吧?”萧钰虽然心里信了大半,但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倒不是因为身份,而是……他们是手足。 花烨苦笑一声,没承认,但也算是默认了。 “他不是有皇后吗?”萧钰想了想自己看过的情报,“不只有皇后,他后宫好像妃子还不少?” “他喜好美色,男女不忌,只要是美人在他那里都能得到优待。”花烨刚说完这句话,林鹤又进来了。 “又有什么事?”花烨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他突然出现打断了,有点不爽。 林鹤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说:“主子,皇上赏赐的东西送到门口了,您看……” 花烨的脸色一沉,稍不留神就握住了茶盏,一用力,茶盏砰的一声在他手里四分五裂,碎成了渣渣。 萧钰诧异的挑了挑眉,这回情绪倒是真实的多。 “主子你的手!”林鹤惊呼一声,就见一块碎瓷片扎在了花烨的手心里,割破了皮,血顺着瓷片淌了下来。 “没事,送东西就送东西,还有我亲自出去接不成?”花烨随手抽出了自己的帕子,在手上随意的缠了缠。 林鹤为难的低下头说:“皇上派了福禄公公来,福禄公公说是皇上亲口交代的,有一样东西必须亲自送到主子手上。” 萧钰看向花烨,“躲是躲不过的,你还是去拿吧,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花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阴了天,凉风乍起,带来了一阵湿意。 花烨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袖子被风鼓动起来,远远看去,仿佛乘风而来的仙人。 就是仙人的脾气可能不太好。 王府门口福禄领着一群小太监站在风里,安静地等着,远远瞧见花烨过来,福禄眼睛一亮,忙托着个小红盒走了过去。 “奴才见过王爷,这么晚了还劳动王爷亲自出来一趟,奴才实在是心有不安,但陛下亲口交代的事,奴才也不能不办,还请王爷见谅。” 花烨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他笑了笑说:“福禄公公大老远跑一趟才是不容易,皇兄送了什么东西给我?” 福禄把盒子递到了他跟前说:“这是太医院研制的去疤膏,效果极好,皇上说王爷不小心磕伤了自己,破了皮儿,担心的不得了,特意让奴才把这个东西送来。” 他边说边打开了盒子,里面放了一白色瓷瓶。 “此药膏早晚各涂抹一次即可。” 花烨看着那一小瓶东西,简直要气笑了,花洺那个猪脑子,兴师动众的让人送了一堆东西来,怕是都为了掩人耳目,只有这一瓶才是真心的。 去疤膏,他一个大男人用什么去疤膏? 想想花洺看自己的眼神,花烨就觉得一阵恶心,强忍着恶寒,他伸手接过盒子,转头就给了林鹤:“皇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其他的东西一会儿本王会让人来拿,诸位辛苦了,回去吧。” “是,东西带到了,奴才这便回去向皇上复命了,王爷早些休息,奴才告退。” 福禄行礼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花烨站在大门口,面色阴沉。 林鹤捧着手里的盒子,只觉得拿了块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提心吊胆的很。 可看着花烨冷峻的侧脸,他又不敢说话了。 好在老天爷也帮他,忽然掉了雨珠下来,他眨眨眼忙道:“主子下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一会下大了就不好了。” 花烨抬起头,雨水正好落到他的脸上,凉意转瞬即逝,却也足以让他的理智回笼。 “走,回去。” “是回您自己的卧房还是去王爷那边?” “你说呢?” 林鹤:“……”我,我哪儿知道啊?! 他试探着问:“那去王爷那边?” 花烨没说话,林鹤看他这样八九不离十了,便在前面给他带路。 …… 萧钰在花烨走后,就起身站到了窗边,吹着晚风,默默的想一些事情。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头也没回:“这么快就回来了,皇上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只是这东西我自己没法用,还得你帮我。” 花烨从林鹤的手里拿过盒子走到了萧钰的身边,萧钰低头一看,“这是什么?” “去疤膏,皇兄看到我脖子上的伤口了,问我怎么来的。” “那你怎么说的?”萧钰顶着花烨探究的视线,面不改色。 花烨来了兴致,倚在窗框边,好奇的问她:“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你就不怕我出卖了你,皇兄一怒之下把你砍了?” “别说我扎你一下,我就是现在砍断你一条手臂,你皇兄也不能把我如何,他不敢杀我,十万玄鹰军不是吃素的,他们若是打到风国来,拼个鱼死网破,也能狠狠的从你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萧钰指尖点了点花烨的肩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双漂亮中带着几分狠厉的眼睛,让花烨怦然心动。 他目光忽然沉了下来,一把抓住萧钰的手腕,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按着她的头,不让她看自己。 “你发什么疯?还想再挨一下?” “呵呵呵——”花烨低低的笑了起来,平时清亮的声音里染了几分动情的沙哑。 “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把持不住了,我可不想你跟我同归于尽。” ------题外话------ 什么时候我儿子和女儿可以见面呢,惆怅……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上药 萧钰听着花烨情动的声音,反手就拔下了自己头上的金簪,“怕死你就松开我,不然——” 金簪锐利的一头扎在脖颈上,微凉的触感和火热滚烫的皮肤比起来,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这种细微的温度差,让花烨忍不住抬起头,喉结滚动。 “阿钰……” 花烨的手上不由得又加了一分力气。 然而下一秒,脖颈上的凉意消失,他垂眸看去,就见萧钰把金簪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松手。”萧钰冷冷的看着花烨。 她纤细的脖颈是那么的脆弱,只要轻轻的一掐,就会折断。 花烨瞳孔一缩,欲念消了大半,眸色清明起来。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舍不得杀你,你就几次三番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 他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松开了手。 萧钰退后一步,若无其事的把金簪插回了头上,容色冰冷,“我的命我做主,你把我强行带来,就该想到了如今的结果。” “不能改变吗?” 花烨眸光微闪,语气低沉。 萧钰波澜不惊的说:“木已成舟。”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到了榻边坐下,花烨没动,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暗流涌动间,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对峙。 良久,萧钰才打开了盒子,语气不善的问花烨:“我不给你上药,你就不肯走了是吧?” 花烨轻笑:“是啊。” “过来,上完赶紧滚。” 花烨愕然:“你……” “过来——”萧钰的眉眼恹恹,显然并不高兴,语气也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 这次花烨竟然一点都没生气,反而还笑了,他大步走到榻边坐下,看着萧钰:“今天太阳没打西边出来,阿钰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萧钰没说话,打开盖子,挖了一手指的药膏,“脖子伸过来。” 门口站着的林鹤听到这一句话,小心肝不由得颤了一下,怎么听也不像什么好话,下一句是不是我砍死你? 然而他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发生,花烨身子前倾,稍稍偏头露出了颈侧的伤口。 萧钰毫不迟疑的把药膏按在了上面,打着圈涂抹起来,她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放轻,疼的花烨皱了皱眉,不过药膏化开之后带来了一阵清凉的感觉,缓解了痛意。 “阿钰真是半点也不懂怜香惜玉。”花烨幽幽的抱怨了一句。 “怜香惜玉是对女子说的,如果你是个女子,我还能考虑对你下手轻一点,毕竟美人谁不喜欢呢?” “唔……”花烨盯着萧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阿钰若是喜欢女子,那我也不是不行。” “你要自宫?”萧钰诧异的看着他,“那倒也大可不必。” 花烨:“…………” 听墙角的林鹤:“???!” 主子,咱能不能不要这么豁得出去啊?! 花烨无奈的笑了:“我发现阿钰有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谢谢夸奖,抹完了,走吧。” 花烨伸手摸了摸颈侧,药膏确实不错,涂上之后很快就吸收了,触手虽然带着一点点的湿意,但不黏腻。 萧钰忽然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指尖,淡淡的草木香,还挺好闻的。 花烨看着她的动作,眸光又沉了一分。 萧钰察觉到了,挑眉看他,“怎么还不走?” 花烨轻笑一声,没再耍赖,站起身来对萧钰道:“那你早些歇息,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萧钰没吭声,自顾自的往里间走。 花烨走到门口,萧钰走到屏风后,俩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沉了下来。 林鹤看着花烨突然沉下来的脸,心肝又是一颤,这又怎么了?刚才不还有说有笑的吗?怎么出了门就变了脸呢? 花烨没理他,径直下了台阶,走到院中才回头看了一眼仍然亮着烛火的房间,林鹤迟疑着上前问:“主子,你在看什么呢?” “林鹤你说,她忽然靠近我是终于想通了还是另有所图?” “这……属下不知,不过主子若是诚心相待,王爷又不是铁石心肠,想必有所动容,也并非不可能。” “是吗?”花烨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而房间里的萧钰站在屏风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对付花烨这种人,不可能一开始就忽然改变态度,循序渐进一点点来,今夜过后他应该能稍有松动。” “也不知道长欢他们怎么样了……” 萧钰黯然的在桌边站了一会儿,吹熄了灯,转身上了床。 …… 之后的几天里,花烨见缝插针就拿药膏过来,让萧钰给他上药,萧钰虽然每次态度都很冷漠,但还是给他抹了药。 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花烨就坐在萧钰的旁边看着她,愣是把萧钰看醒了,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瞪了花烨一眼,坐起身没有好气的说:“你想让我死,大可以换一种别的法子,干脆利落一点,光看有什么用?” “我哪里舍得让你死,看你不过是因为喜欢罢了,我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天你再给我上一次药就可以解脱。” “那可真是普天同庆啊。”萧钰冷着脸伸出手,手心向上,“药呢,拿来。” 花烨把瓷瓶放入了她的手心,没忍住,握着她的指尖捏了捏。 “你——” “很软。”花烨捏完还发表了一下捏后感。 萧钰沉默片刻,打开瓷瓶,挖了药膏恶狠狠的按在花烨脖子上,引来花烨一阵轻笑。 “涂完了,滚吧。” “不着急,我来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说。” 萧钰绕过他下了床,绕到屏风后开始穿外衣。 花烨就隔着一层屏风,用目光尽情地描摹着她的背影。 “昨日皇上召我入宫,与我商量了一下发兵大乾的事。” “什么?”萧钰穿好衣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发兵大乾?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这件事我们早就商量过了,不过是在等合适的时机而已,这一仗早晚是要打的,你怎么这么大反应?难不成你对那个国家还有什么眷恋不成,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还管他们死活做什么?” 花烨面露不屑,眸光阴冷。 萧钰从屏风后出来看着他的脸,忽然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点弦外之音,“你好像对大乾格外不满?”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当局者迷呢 “呵——”花烨哂笑一声,意味不明。 “看来是真的了,你对大乾到底有什么不满?因为你在大乾为质,所以觉得屈辱?” 萧钰随手把头发扎起,坐在桌边看着花烨。 花烨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在你完全信任我,依赖我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把自己的把柄交到敌人的手里,是很愚蠢的。” 萧钰颔首:“也是,那我可以问个别的问题吗?” “你问问看。” “我身上的蛊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解了?还是说你想让我养这玩意儿养一辈子?” 萧钰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询问今天吃什么一样,花烨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这个问题我会回答你吗?” “试一下呗,回答了我就赚了,不回答我也没有损失。” 花烨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做赔本买卖,暂时不会给你解开的,要是解开了,你我之间唯一的羁绊都没有了。” 萧钰对他这个回答毫不意外,转而又问起了第三个问题,“你有君容他们的消息了吗?” “你觉得呢?” 萧钰抬眼注视着他,片刻后笑了下,“没有,要是你有的话,现在肯定已经采取行动了,你要是抓到了他更是会来找我讨要好处,而你现在这么平静,只能说明你也没有他的下落。” “唉,阿钰你真的是太聪明了,聪明到我每天跟你说话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一不留神就会被你套了进去。” “那你可以不来,你不来见我就不会露出破绽。” “那怎么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会见不到你,就觉得浑身难受。” 萧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笑意。 花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阿钰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子?我说的不是长辈对晚辈或者老师对学生的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目光锐利且肆意的盯着萧钰,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萧钰挑眉,“你觉得我会爱上我的学生吗?” “他可从来没把你当老师。” “那又如何?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孩子,像弟弟一样乖巧听话,懂事可爱,虽然有时候黏黏糊糊的,但也不影响他整体的可爱,现在长大了,成了翩翩少年郎,我也很是欣慰。” “是吗?可我觉得你对他不是半点情意都无的。”花烨身子前倾,凑近了看萧钰。 “说不定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 “那可未必,也可能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话音落下,两人周身的气压忽然低了下来,隐隐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呵——就算有也没关系,现在你是我的人,以后也只能看我一个,天长日久的,怎么都能消磨掉你对那臭小子的感情。” 花烨站了起来,摸了下自己头上的玉冠,“时辰不早了,我要入宫议事,阿钰自己在家里好好呆着,要是觉得烦呢,也可以让鱼宸带着你在府里逛逛,但是不能出王府大门。” 萧钰没有理会他,花烨也不恼,径直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萧钰轻轻的眨了下眼,君容他们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他们会躲在哪儿呢?短时间内估计也只能躲在棋山了吧? “王爷你要出去走走吗?今天外面的天气还不错。” 鱼宸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萧钰沉吟片刻,起身道:“你今天怎么又出现了?之前躲哪儿去了?” “我一直都在啊,只是之前要么是躲在树上,要么是躲在屋檐上,反正是王爷看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主子不希望我总在王爷面前晃,但他又需要有个人看着王爷,所以我只能躲起来了。”提起这个鱼宸也很是无奈。 “原来如此,那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萧钰走到他身边,白色的衣裙随风轻轻飘动。 鱼宸惊艳的看着她说:“有一说一,王爷穿女装的样子真的很美,比我当初给你画的那个人皮面具美多了。” “你还有脸提,给我弄张人皮面具,把我打扮成女子,亏你想得出来。” “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女的,如今想来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鱼宸笑了起来,跟在她的身边。 “既然我们这么有缘,那你给我讲讲花烨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我就不问了。” “这个……涉及到怜花宫的机密或者主子的过往,我肯定是不能说的,王爷就别问了。” 萧钰无奈:“那好像也没什么可以问的了,我总不能问你主子身边有没有过比较亲密的女子或者男子吧?” 鱼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女子好像从来没有……男子倒是有一个,就是林鹤了,他跟主子形影不离,主子走到哪儿,他走到哪儿,算是主子最看重的心腹。” “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花烨这种性格也会全身心的信任一个人吗?”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的,主子对我们总是怀有戒心,不过林鹤哥不一样,他和主子算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吧,好像最开始林鹤哥就是主子身边的侍卫。” “一起长大的?”萧钰心里绕过十八个弯,“林鹤一开始就是宫里的人吗?我指的是皇宫。” “那我就不太了解了,我毕竟比他小,入怜花宫的时间也比他晚,再早一些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从我记事起,林鹤哥就在主子身边了。” 萧钰心里莫名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半刻她又想不出来,就顺着这个话题问了下去。 “你说你是无父无母,被花烨收养的,那林鹤也是吗?还是说你们怜花宫里的人其实都是孤儿?这个不算怜花宫的机密吧?” “不算吧……这点倒是没什么好隐藏的,我们都是孤儿,要么是父亲没了,要么是母亲没了,反正生活都很不如意,被主子捡回来之后就只效忠于主子,林鹤哥……好像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父亲是主子手下的人。” 萧钰心里怪异的感觉更浓了。 “对了,我听说你们主子的母亲是个很传奇的人,这个你能和我讲讲吗?” ------题外话------ 花烨:你开始扒我马甲了是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花烨的禁忌 萧钰本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鱼宸忽地变了脸色,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眼周围,随即冲着萧钰“嘘”了一声。 他面露急切之色,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王爷这话你以后可不能问了,主子的母亲是他不能提的禁忌,谁要是敢随便提起,必然死无全尸,上一个敢提主子母亲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就算我主子现在这么宠你,也难保因为这件事与你翻脸,你还是不要去试探他的底线为好!!” 萧钰皱了皱眉,“这么恐怖吗?” “是啊,所以你千万别问!今日我就当没听到,我不会告诉别人,但你也不要再提了!” 鱼宸捂着自己的心口,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我都要被你吓死了,你怎么忽然问到这种事?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不想再搭进去了!” 萧钰沉默的看着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查到的资料,花烨的母妃梅氏,在宫中风光了好一阵子,虽然最后被打入冷宫死了,但也不至于成为禁忌吧? 有什么不能提的呢?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当年遇到蓝夫人母女的时候,花烨明明对那对母女很温柔,当时他的感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可以看出花烨对母亲是非常尊敬爱重的,那为何梅妃会成为禁忌呢? “哦对了,这院子里有一处梅林,那边也是主子的忌讳,王爷没事不要往那边走。”鱼宸一本正经的告诫萧钰。 “梅林?他该不会是在那边给他的母亲立了个衣冠冢吧?” “你怎么知道?”鱼宸诧异的看着萧钰。 萧钰说:“我就是那么一猜,还真有啊?” “有的,每个月末,主子都会进去陪陪她,那个梅林都是主子自己打理的,不许任何人踏足,之前有仆役不懂,想进去折枝梅花来玩,被主子直接让人打成了肉泥,给那些梅树做了养料。” 萧钰:“……这还真是你主子能干出来的事。” 鱼宸叹了口气说:“一开始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主子对他母亲的感情,但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主子是真的很爱他的母亲,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许我们提。” 萧钰若有所思,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件事,她有种直觉,或许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她有很大帮助。 “不说这个了,王爷要去哪儿逛逛,我陪你。” 鱼宸努力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萧钰也没强求,顺着他的话说:“这王府是新建的吧?谁建的?也是你主子?” “那倒不是,是皇上赐给主子的,主子让人稍稍的修改了一下。” “你们主子不让我进他的书房,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看书吗?” “没有了,王爷若是想看书的话还是和主子说吧,他同意就会给你拿,不然他的书房我也是不能进的。” 萧钰无奈,这人戒备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我随便走走。” “好勒!” 鱼宸在前面给她领路,边走边给她介绍每个地方是干什么的,是什么人住的。 走了一圈以后,萧钰发现这王府还真的是挺大的,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应有尽有。 然后问题来了,整个王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主子。 花烨住在前院,她住在后院,除此以外,下人们都住在一起。 整个王府空空荡荡的,一路上都看不见几个活人,当然,隐在暗处的那些不算。 在下了拱桥之后,萧钰兴致缺缺的说:“我走累了,咱们回去吧。” “哦,好,眼看着到晌午了,也是王爷在喝药的时候了,主子特意叮嘱过我,一定要看着王爷喝药。” 萧钰扯了扯唇,“就算你不监督我,我也会按时喝的,毕竟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鱼宸眨了眨眼,看一下萧钰淡漠的侧脸,心里莫名的有了点愧疚,“其实主子人还可以的,抛开喜怒无常这一点不说,他对王爷确实没得挑,我从来没见他对别人这么和颜悦色,温柔耐心过。” “所以你也想当他的说客来说服我,放下芥蒂好好对他?换做是你,你能吗?” 鱼宸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呐呐道:“不能。” “所以不用劝了,换做是谁到我今天这一步,都不会轻易原谅他的,不是说他对我温柔耐心,有求必应我就要接受他,我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他想要的我这辈子也不会给。” 鱼宸本想劝她说世事无绝对,可看着她冷冰冰的脸还是咽回去了。 两人走到一半,迎面撞上了从府外赶回来的林鹤。 林鹤见他们从院子外面走过来,愣了愣,“王爷和鱼宸出去溜达了吗?” “在府里随便走走,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是主子让属下回来说一声,他今天要留在皇宫里用膳,估计很晚才会回来,让王爷不必等他,晚上如果饿了的话就自己吃吧。” 萧钰好笑的看着他,说的像谁愿意等他一样,哪天不是他自己过来蹭饭的? 林鹤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话他说出来也觉得很好笑,但主子这么吩咐了,他也不敢不从啊。 “商量的怎么样了?决定了什么时候对大乾发兵吗?从哪里开始打?谁是主将?” 四个问题一出,哭笑不得的人就变成了林鹤。 “王爷你问的未免也太细致了点,这可属于军事机密的范畴了,你觉得属下会告诉你吗?” “其他的不说,发兵的时间总能说吧?我现在大门都出不去,你觉得我还能通风报信不成?再说了,大乾现在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们谁愿意打就打,我不会帮忙,也找不到人帮忙。” 林鹤想想倒也是,如今大乾根本容不下她了,她确实也没必要给大乾送信。 “初步定在后日,后面还会不会有变化,属下不确定。” “知道了,多谢。” “王爷不必客气,那属下就先回去了,王爷请自便。” “嗯。” 萧钰点点头,目送林鹤急匆匆的来,再急匆匆的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不可欺辱明王 花烨入宫之后,就被人抬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已经坐了不少的大臣,见他进来都有些诧异。 花烨回来的这段时间一直很少露面,但他把大乾摄政王掳来的事情,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觉得这是皇上为接他回来做戏而已,估计是其他人的功劳,按在了花烨的身上。 加上花烨不怎么上早朝,大家更是肯定了之前的猜测,所以他们对花烨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当年,下意识的觉得他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空有一副皮囊的质子。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此时的御书房,显然是格格不入的,大臣们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都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花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稍有不满,他轻咳一声,把大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见了明王,为何诸位都不行礼啊?” 他这么说了,大臣们也不能不给面子,这才缓缓起身对着花烨拜了下去,“臣等见过明王。” 花烨笑了下,抬手道:“诸位免礼。” 随后他走到中间正欲跪下行礼,花洺摆摆手说:“免礼,坐吧。” “明王来之前朕与诸位爱卿讨论了一下攻打大乾的事情,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何时发兵比较合适?” “臣……” “陛下且慢!老臣还是觉得攻打大乾不是明智之举,风国近几年看似强盛了一些,但之前几年积累下来的亏空还没填上,若是此时动兵,劳民伤财不说,怕是会把这几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国库挥霍一空,得不偿失啊!” 丞相才俊站出来打断了花烨的话,不少人跟着附和。 花洺皱了皱眉,“一味守成非长久之计,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谁强胜了谁说话就有底气,若是我们一直不温不火的,等其他两国壮大,反过来对付我们,不是养虎为患吗?” “可如今云国内乱未息,乾国也是摇摇欲坠,大家都在韬光养晦,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啊。” 花烨摇摇头说:“丞相大人此言差矣,既然两国都忙的焦头烂额,不正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吗?此时不战更待何时?等他们缓过劲儿来了,我们再想动手也难了,三国国土差不多大,兵马更是所差无几,若是不趁他病要他命,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话虽如此,可大乾的十万玄鹰军,威名在外……”丞相犹犹豫豫的,就是不肯松口。 “区区十万兵就能吓得我们畏缩不战吗?那将我风国的铁血男儿置于何地,丞相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花烨神色微冷。 “明王慎言!”丞相有些不高兴,看着花烨年轻漂亮的脸蛋心里不屑,“明王年轻没经历过这些,不知百姓疾苦,有野心是好的,但这野心也不能大的离谱,大的没边儿吧?” “丞相觉得本王说的不对?乾国之前还能支撑是因为有摄政王在,她手握十万玄鹰军,手腕狠决雷厉风行,镇住了大乾朝廷内外,这才保大乾安定,江山稳固,可如今摄政王已经没了,十万玄鹰军也下落不明,乾国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还不是任人宰割?” 花烨不笑的时候,容色偏冷,过于精致的容貌,让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他语速不疾不徐,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偏偏让人无法反驳,他往那一坐,不需要做什么,气势上就赢了一头。 丞相被一个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人,驳斥得哑口无言,自觉面子上挂不住,老脸一红指着花烨说:“王爷未免把这些事情说的太简单了,你当这是孩子们过家家吗?两国交战那可是大事,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酿成大祸!” 他越说越激动直接站了起来,逼近一步,“届时若是出了任何差池,谁来承担?你吗?” 他的语气可以说是很不客气的了。 花烨还没生气,花洺倒是翻了脸,他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怒斥道:“朕叫你们来是共商大事,不是看你们吵架的,丞相,你那是对王爷说话的态度吗?朕还在呢,你就如此,若是朕不在了,你还想以下犯上不成?” 这话可就诛心了! 怒火中烧,烧的有点神志不清的丞相大人当头被人泼了凉水一般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花烨再看看怒发冲冠的花洺,当即惶恐的跪了下来。 “陛下,老臣言行无状冒犯了明王,还请陛下恕罪,只是臣对风国一片赤诚,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望陛下看在臣往日的功劳上饶了臣这一次吧!” “你……”花洺犹不解气,还想训斥两句,却见底下的花烨冲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花洺勉强压下了自己的火气,坐回了龙椅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下不为例,起来吧。” “谢陛下。” 丞相从地上站起来,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了。 “朕再说一次,明王是朕的亲兄弟,是朕的手足,也是朕派人千里迢迢从乾国迎回来的,你们谁对他不敬,就是对朕不敬,你们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朕! 当年他为了风国上下安宁,自请前往乾国做质子,这一走多年毫无怨言,如今人回来了,你们不思感恩就算了,还多有轻视之意,你们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群臣纷纷跪下,高呼:“微臣不敢,陛下息怒!” 他们确实不太看得起花烨,毕竟当初在风国,他的懦弱之名人尽皆知,就算他去做质子回来,还是没能让他们改变自己的看法。 不过今非昔比,有花洺撑腰他们也不敢对花烨怎么样,有不满也得憋着。 “你们最好是不敢,若有下次,提头来见!” 花洺怒气腾腾地一甩袖子,“行了,都起来,朕再说一遍,攻打乾国是朕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朕不是来跟你们商量能不能打,而是想问你们怎么打!现在你们给朕商量出一个对策来,别扯那些没用的!” “是!” 群臣起身坐回原位,就见花烨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依臣弟愚见,此事宜早不宜晚,最好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效果才能最好。” “既如此,便用最快的速度筹备粮草物资,要多久才能整理完毕?” 兵部尚书站出来说:“回陛下,风国大军常年驻守边关,若是想要调动,倒也不难,那边的粮草一直都是供应充足的,随时可以出兵,至于后续物资三日内必能筹备妥当,送往前线。” “好,那就这么定了,后日发兵攻打乾国,从乾国防守最为薄弱的盐州开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女人的直觉 …… 群臣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就围到了丞相的身边,小声道:“丞相,我瞧着陛下对那个明王还真是上心啊,别的兄弟可没见他这样。”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你入朝为官没多久,后宫的事知道的少也正常,在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和明王的关系就不错。 明王出身低微,在后宫不受待见,遇到什么事都是陛下出面帮他解决的。” “是吗?还有这种事?” “我犯得着骗你吗?人家说到底也是陛下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关系好点儿不也挺正常的嘛,何况明王在邻国受了那么多委屈,好不容易回来了,陛下自然多厚待他一些,无可厚非。” “咱们以后说话办事啊,还是多注意一点,别触了陛下的逆鳞,既然他看重明王,那咱们对明王就恭敬点呗。” “谁不知道这个理呢,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明王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一回来就封了亲王不说,陛下还对他那么好,三天两头地召他入宫,谁见了不眼红?” “陛下愿意找谁找谁,与你何干,你就操那些没有用的心。” “你怎么说话呢?” 几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眼看着要吵起来了,丞相终于受不了了,低吼一声:“都闭嘴!还没出宫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一会儿传到陛下耳朵里,当心陛下扒了你们的皮。” 群臣讪讪的闭上了嘴。 “今天陛下的态度已经很强硬了,日后你我在朝中走动都小心些,至于攻打大乾这件事,木已成舟,多说无益,赶紧回去准备,免得差事办得不好,又惹了陛下不痛快。” “是……” 群臣应了一声。 丞相一甩袖子,大步走在了最前面,看他说得平静,其实他心里也憋着火呢。 他在风国当了十年的丞相,不说多么劳苦功高,起码没有过大差错。 先帝在世的时候都对他礼让三分,新帝对他没有好脸色就算了,竟然还为了一个舞姬之子与自己翻脸,当着那么多人面训斥他,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芥蒂? “哼,明王……走着瞧。” 丞相上了轿子之后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面色铁青,随后狠狠的甩下帘子,对抬轿的人说:“走,回府!” …… 前朝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后宫。 “你说什么?陛下真的为了明王斥责了丞相?” 皇后诧异的看着芳心。 “是啊,娘娘您没听错,奴婢是听福禄公公身边的徒弟说的,说当时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就因为那几个大臣对明王不尊敬,讨论政事的时候,言辞激烈,以下犯上,陛下就生气了,当着群臣的面先是斥责了丞相,然后又警告了一番在场的大臣,让他们以后对明王放尊重一点,不然就是藐视皇威呢!” 皇后闻言柳眉微蹙,若有所思,“陛下不是个冲动易怒的人,做皇子的时候他就颇为善于交际,即使登基做了皇上,也不会性情大变,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明王?为了他不惜与群臣翻脸,未免有些太……太冒失了,”皇后斟酌半晌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委婉的词。 芳心说:“奴婢也觉得有些奇怪呢,陛下和明王的关系就这么好吗?之前也没怎么听陛下提起过明王啊。” “之前,明王远在大乾,陛下看不到人,提的次数少也正常。” 皇后这么告诉芳心,也这么安慰自己,但她心里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想起那天在御书房台阶上的惊鸿一瞥,她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安。 她端起矮几上的茶盏,捏着盖子正想喝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茶盏放了回去,“你去问问福禄公公,今天陛下是不是又留明王一起用膳?” “是,奴婢这就去问。”芳心去了。 皇后自己坐在美人榻上,静静的思索着自打明王回来之后发生的种种,越想越觉得奇怪。 “明明不是嫡亲的兄弟,但陛下对明王却异常的关心,不仅亲自派了大将军去接,还把城里最好地段的房子赐给了他做府邸,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从去年就开始修建,到今年把人接回来才彻底竣工,还按着他的心意又重修了一遍,其他人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殊荣呢?每天留着一起用膳,时不时的叫来喝喝茶,赏赐流水一般的往王府里送……” 皇后越说越觉得莫名其妙,若是陛下真的看重这个弟弟,那当初为何会同意他去做质子呢? 那个时候的陛下可是深得先帝喜爱,若是他提出换人,先帝也会考虑的吧? 很快芳心就回来了,她对着皇后欠了欠身说:“娘娘猜的不错,陛下今天又留了明王一起用膳。” “又留下一起用膳了?”皇后不满,“若是陛下去了后宫哪个嫔妃处倒也罢了,怎么日日只想着和明王一起用膳? 自打明王回来,他连后宫都冷落了,来本宫这里的时间都少……” 越想越气,皇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去把本宫新做的桃花糕拿出来,装到食盒里,本宫要去会一会这个明王!” “是,” …… “阿烨,今天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太久不回来,他们对你没什么印象,说话多有不当之处,你就当他们放屁吧。你的能耐如何,我是知道的。” 花洺带着花烨往御花园里走。 “臣弟不会往心里去的,他们看不起臣弟也正常,是臣弟没什么本事,入不了他们的眼。” “话不能这么说,你把大乾的摄政王抓了回来,这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一般人哪里能做得到?他们不懂就会乱说,你自己怎么还自轻自贱起来了?” 花洺见花烨神情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我在,谁敢乱嚼舌根?” 花烨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去说吧,谁人背后无人说呢?我早就习惯了。” 听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花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这个弟弟从小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笨死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花园的湖心亭前。 “阿烨,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吃好不好?” “都听陛下的。” “四下无人,就别叫我陛下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花烨故作不解的问。 花洺忽然笑了下,凑近花烨,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花烨的耳朵一热,瞬间红了起来,他瞪了花洺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往亭子里走。 花洺则站在原地,开怀大笑,“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脸都红了。” 远处福禄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守在御花园的入口处。 听着花洺的笑声,福禄摇了摇头感慨道:“还是王爷有手段啊。” 旁边的徒弟没听清,问了一句:“师傅,你在说什么?” 福禄抬手给了他帽子一下,帽檐垂下来,遮住了徒弟的视线,徒弟哎哟一声:“师傅你干嘛打我啊?” 他委屈巴巴的把帽子扶正,一眼一眼的瞥着福禄。 福禄哼笑一声问他:“你知道如今整个皇宫里谁最惹不得吗?” 小徒弟想了想说:“陛下!” “陛下乃一国之君,是天子,你还敢惹他?” “不是你问的吗?” 福禄无语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傻徒弟,反思了起来,自己当初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蠢笨的徒弟? “除了陛下,你再想想。” “那当然是皇后娘娘了。” 福禄无奈的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孺子不可教也,你是真的榆木脑袋,太蠢笨了!” 小徒弟更委屈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我是脑子转的慢,那师傅当初收我的时候也知道了呀,是你自己非要收我为徒的,然后你现在又不肯告诉我,还嘲笑我……” “嘿,你个臭小子还敢顶嘴是吧?” 眼看福禄抬手又要给他来一下,小徒弟忙抱住了头,讨好的笑了笑说:“师傅别打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笨蛋一般计较!好师傅你快教教我吧,到底是谁呀?” 福禄被他哄的舒坦了一些,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睨他一眼:“看在你叫了我这么久师傅的份上,我就教你这一次,你以后可放亮了你那双招子,看清楚了,这宫里啊,现在最不能惹的就是里面那位。” 小徒弟愣了愣,里面那位不就是陛下吗?随后他猛地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师傅说的是明王?” 福禄笑而不语。 “你就记住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以后遇见里面那位啊,若是不能打好关系,也千万不能得罪了,不然哪天你小脖子上这个气儿吹的脑袋要是没了,可别怪为师没提醒你!” 福禄凑近他阴恻恻的说,吓得小徒弟忙缩了缩脖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福禄被他逗笑了,正想再说两句的时候,忽见拐角处走过来一道纤细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皇后娘娘吗?她怎么来了? 想起里面那俩人的关系,再看看眼前这个正宫,福禄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头三个大。 他硬着头皮快步迎了上去,满脸堆笑的问:“皇后娘娘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不该是用膳了吗?” 皇后在他面前站定,笑着说:“本宫听说陛下今天又在御书房和大臣商讨了一上午的事,心疼的不行,想着来看看陛下,顺便给他尝尝本宫新做的桃花糕。 结果本宫刚到御书房发现里面没人,问了一下才知道陛下来这边了,明王也在里面吧?那正好给他也尝尝本宫的手艺。” 福禄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芳心手里拎着的食盒,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这玩意不会有毒吧? 不过转念一想,皇后应该还不知道陛下和明王的事,可能只是单纯的来看看。 他抿了抿唇说:“那奴才进去通报一声,皇后娘娘稍等。” “皇后娘娘亲自来了,怎的还要稍等?福禄公公,之前娘娘进御书房都是直接进的呀!” 芳心眨了眨眼,故作不知的问。 福禄顶着皇后意味不明的目光,心里一沉,“这个……奴才说了也不算啊,是陛下亲口吩咐的,让奴才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人求见的话,先进去通禀他一声。 陛下没说皇后娘娘是例外,奴才也不敢擅作主张啊,万一放娘娘进去,陛下不高兴了,娘娘是没什么,毕竟陛下最疼爱娘娘,可奴才就要倒霉了,娘娘还是心疼心疼奴才吧!” 他故作可怜的给皇后作揖,皇后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公公进去和陛下说一声,陛下肯定会让本宫进的。” “好,好,多谢娘娘体恤,奴才这就去。” 福禄走前看了他的徒弟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在这里好好的看着她们,他自己快步进了御花园里面。 此时的花洺正和花烨饮酒,花烨不想喝,花洺就劝他:“这酒不烈的,绵香悠长,后劲也不是很足,喝一点没什么的,还能活血呢,尝尝看?” “我真的不胜酒力,喝多了回去要头疼了。” “那好吧,你不喝我喝。”花洺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了。 “不喝酒就多吃点菜吧,瞧你瘦的,摸着都硌手。” 福禄刚走近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好在他及时扶住了路边的树枝。 树枝剧烈摇晃,叶子掉了他一脑袋。 这一番动静实在不小,花洺皱眉看了过去,“你怎么进来了?朕不是说过了不要进来打扰?” “陛下,奴才也不想进来打扰,是……是皇后娘娘来了,她想见陛下。” “皇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花洺看一眼花烨,花烨起身道:“既然皇后娘娘来了,那我就先回去吧。” “哎——那么急着走做什么?你先坐下。” “我……”花烨迟疑的看向福禄。 福禄讪讪一笑说:“皇后娘娘也知道明王在这里,还说她做了桃花糕,要给陛下和明王尝尝她的手艺。” 花洺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如此说来你更不能走了,坐下吧。福禄,你让她进来。” “是。”福禄转头快步离开。 花烨忧心忡忡的坐下来说:“皇后娘娘会不会知道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不安,下套 花洺伸出手想摸着他的手背安慰他一下,但又想着皇后随时可能会进来,便悻悻的作罢了。 他凑近花烨小声说:“放心,她不知道的,一般人哪里会想到那上面去?她只以为我们是兄弟情深而已。” “你对我太好了,总让我心里不安,觉得受之有愧,也容易招她们嫉妒,你最近陪我的时间太多了,皇后娘娘想必心里也不舒服吧?” 花洺顿了顿,觉得花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眼见着皇后的裙角出现在了前面,花洺只来得及说:“放心,有我在,我会处理的。” 花烨乖巧的点了点头,微微垂下脸。 “陛下和明王果然都在这里,让臣妾好找。”人还没到呢,笑声就先传了过来,娇娇俏俏的,一听就是个美人。 花烨扯了扯嘴角慢慢的站了起来。 花洺也起身快步迎了上去,“皇后怎么来了?这大太阳的也不说打个伞,晒着难不难受?” “就这么几步路还打什么伞呢,臣妾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再说了,要是晚了一点陛下都用完膳了,臣妾不就是白跑一趟?” “这么想和朕一起用膳?”花洺揶揄的捏了捏她的手。 皇后幽怨的看着他,“陛下都多久没陪臣妾好好的用一顿饭了?” “是是是,朕这些日子太忙了,疏忽了你,这样,朕晚上去你宫里坐坐。” 皇后莞尔一笑,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情绪,“这可是陛下亲口说的,晚上可不许反悔。” “哈哈哈哈哈——你呀,朕是那出尔反尔的人吗?” “陛下自然不是,只是臣妾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罢了。” “你来的正好,朕和明王正用午膳呢,坐下来一起吃吧,朕让奴才添一副碗筷。” “臣妾不会打扰到你们吗?”说这话的时候,花洺已经拉着她走进了亭子。 “臣弟见过皇后娘娘。”花烨行了个中归中矩的礼。 皇后视线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一扫而过。温婉的笑着说:“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三个,明王不必如此拘束。” “谢皇后娘娘。” “都坐吧。”花洺招呼着皇后在自己另一侧坐下来,桌子本来就不大,这么一坐,皇后和花烨正好面对面。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不由得诡异起来,花洺做贼心虚,轻咳一声对福禄道:“去,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是。” 福禄很快就取来了一副备用的碗筷,放到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看着一桌子的菜,挑眉诧异的问:“陛下不是喜欢偏辣一点的菜吗?今天怎么都这么清淡?” 花洺下意识的看向了花烨,花烨微微一笑说:“臣弟最近有些燥热,吃不得辣的,所以皇兄让人准备了一些清淡的菜,不知道合不合皇后娘娘的胃口?若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就再叫他们准备些你喜欢的菜端上来吧?” “这样啊……不必麻烦了,本宫倒也不是特别能吃辣,吃这些也可以。” 皇后边说话边打量着花烨面前的碟子。 里面装了各种菜,满满当当的,堆的像小山一样,有些菜明显是自己面前的,离花烨比较远。 该不会是陛下给他加夹的吧? 一般谁夹菜会把自己的碟子夹的这么满,这也太失礼了吧? 花烨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碟子里的菜,疑惑的问:“皇后娘娘为何看着臣弟的碟子?” 花洺闻言看向了皇后,“怎么了?” “啊,没什么,臣妾见明王碟子里这么多菜,担心他能不能吃完,放久凉了就不好吃了。” 花洺瞥了眼,没当一回事的说:“是朕给他夹的,他坐着够不到这边的菜,朕就夹了给他放到碟子里,怕他吃不够,就多夹了一些。” “哦……”皇后应了一声,垂下眸子有些失落了。 花洺见状,立刻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到了她的碗里,“朕瞧着你最近都瘦了,多吃点好好补补,你还是圆润一点好看。” “陛下少哄臣妾了,要真胖了,你怕是都不会多看臣妾一眼。” “朕说真的。” 明知道这是花洺的甜言蜜语,皇后还是听得很开心,忍不住的弯了弯嘴角。 皇后抬头瞥了花烨一眼,“明王怎么不吃啊?是吃饱了吗?” 花烨语气气有些不自然,“是有点饱了,可能也是天气的原因吧,臣弟有点头晕,要不臣弟还是先回去,不打扰皇兄和皇后娘娘用膳?” 花洺面露迟疑,他还想着吃完饭把人带回御书房呢,要是就这么放他走了,那自己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皇后也道:“明王怎么这么急着走啊?本宫还没怎么和明王说过话呢。” 花烨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由得看向了花洺,眼里隐隐有期盼和哀求。 花洺心里一软,正想开口答应,皇后又道:“陛下,你就留明王再坐一会儿嘛,臣妾还有些话想问他呢。 明王都二十有一了,怎么说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你怎么一直不给他张罗呀?你们兄弟虽然感情深厚,但也不能一直不成家呀,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以咱们明王这个条件,这般容貌,若是肯出去走走,必然有大把千金贵女想着嫁给他,到时候说亲的人怕是要把明王府的门槛踏破了!” 花烨一愣,抬眸诧异的看着皇后,皇后也笑眯眯的看着他,颇为和善,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或者明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也可以和本宫说说,本宫到时候办个赏花宴,替你物色物色怎么样?” 花烨苦笑一声说:“臣弟不过是个刚刚得救的质子,有哪家的贵女愿意下嫁给臣弟呢?而且臣弟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的落在了花洺的身上。 看的花洺心里一痒。 他是在说自己吧? 皇后闻言不依不饶的问:“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说来看看,若是合适,本宫和陛下自会替你们做主的。” 花烨却犹犹豫豫的不肯说。 “怎么了?那姑娘……难道有什么不好说的身份?”皇后眯了眯眼。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我要名分 “明王先说说看,若是你真的喜欢,什么身份不重要,只要你开口,陛下一定可以帮你摆平。” 皇后转头看向花洺,揶揄的眨眨眼:“陛下知道明王的心上人是谁吗?” 花洺手一顿,缓缓地放下了筷子,“咳,朕也不清楚。” 花烨心里冷笑,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垂下眸子,似是有些失落,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她身份是有些特殊,如今正住在臣弟的府上……” “你的府上?”皇后眼睛一转,惊讶的问:“你是说——萧钰?” 乾国摄政王之名谁人不知?就是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女子! 皇后刚知道的时候震惊了好久,听着别人说她离经叛道,也跟着附和了两句,可心里还是有些佩服的。 没想到花烨的心上人竟然是她? 花洺的气息一滞,“是她啊……” 他扯了扯嘴角,眉宇间笼着几分阴沉。 “是,阿钰的身份特殊,不好随意见人,她也不喜欢臣弟,是以臣弟一直不曾对外人言。” “她不喜欢你还把她留在身边?你就不怕她哪天对你做点什么?” “不怕,她身子不太好,一直在修养。” 花烨提起萧钰的时候,眉眼温和了许多,花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又是这个萧钰…… “你就这么喜欢她?非她不娶?可她的身份属实不好办啊……要不改日你带她入宫,本宫劝劝她?” “怕是不成,阿钰性子冷淡,不喜欢随便和人接触。” 花烨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可他越是遮遮掩掩,皇后心里越是好奇。 见他不松口,皇后就把头转向了花洺,“陛下,你就不想见见萧钰吗?你见过她……哎臣妾忘了,当年出使大乾,陛下亲自去的,肯定是见过她的,不过陛下肯定没见过女子装扮的摄政王吧?” 皇后笑了笑说:“臣妾听闻大乾摄政王风华无双,气度不凡,若是换上女子的裙衫,是会添姿增色,还是不如以前呢?陛下就一点都不好奇?事关明王终身大事,陛下就不为他把把关?” 不得不说,这话歪打正着戳到了花洺的痛处,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萧钰”这两个字。 不过,他还真是有点好奇,如今拔了毛的凤凰,还有没有当初一半的风姿? 花烨几不可查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阿烨,既然你真的喜欢萧钰,皇兄也不是不通情理的——”花洺说话的时候刻意咬重了“喜欢”两个字,“你明天带她入宫,朕和皇后帮你劝劝。” “陛下,阿钰身子不大好,性子又不亲和,怕是来了会惹你们不快还是算了吧。” “身子不好到不能走动吗?臣妾没听说她腿受伤了啊。” 皇后笑了笑,语气严肃了些:“究竟是她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怕我们对她做什么?你不相信本宫就算了,还不相信陛下吗?” 边说她边瞥了花洺一眼,花洺的脸色越发难看,想起之前在御书房花烨对自己信誓旦旦说的话,再看看他如今的态度…… “阿烨,明日带她入宫,身子不好也正好让太医看看,走不动就抬过来,朕和皇后等着。” 花洺语气冷淡,显然是动了怒,再拒绝怕是今日不好收场。 他沉默良久,在花洺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花烨忽然起身,“是,臣弟遵旨,明日就带阿钰入宫,臣弟有些不舒坦,失陪了。” 说完也不管花洺和皇后什么反应,花烨径直离开了湖心亭。 “这……”皇后愕然的看着花烨消失在拐角,“陛下,臣妾是不是不该问啊?但臣妾真的只是一番好意,没想到明王这么抗拒,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萧钰了。” 她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落在花洺的耳中,却让他更难受了。 他手紧紧的攥成拳,眉眼冷凝,周身的气压极低。 好半晌才缓了口气说:“用膳吧,一会凉了。” “是。” 皇后觑着他的脸色,见好就收,没再追问,心里却说不出的舒坦。 …… 花烨出了宫,林鹤一见他的脸色当即一惊,“主子……” 花烨没理他,越过他裹挟着满身怒火上了轿辇。 林鹤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对抬轿的人说:“起轿,回王府。” “是。” 轿辇里的花烨彻底维持不住脸色,眸光阴骘的盯着轿辇一角。 好一个皇后,半路杀出来非要生事,原本一切他都计划的好好的,从未想过把萧钰卷进来,可她倒好,撺掇着花洺让阿钰入宫。 她以为自己是被逼无奈? 不,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等阿钰入了宫,整个风国都会知道她是自己的人了。 花烨忽的笑了下,仿若春回大地,溢出的那一点笑音被外面的林鹤听到,吓得他皮都紧了,他这又怎么了啊? 于是一顶轿子里外成了两个世界,里面的花烨畅想自己的名分,外面的林鹤担忧着花烨的心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明王府门口,花烨神清气爽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林鹤:“?” 他愣在原地,有点茫然。 花烨瞥了他一眼:“走啊,等什么呢?” “啊,哦哦哦哦!”林鹤连忙跟上去。 俩人进了府,林鹤见他心情不错,终于壮着胆子问:“主子,你刚出宫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出了什么事吗?” 花烨睨了他一眼,“有两个自以为聪明的东西,逼着我把阿钰带进宫给他们看看。” 林鹤重点一下子就抓错了,“两个?哪两个?” “你说呢?如今风国能牵制我的,还有谁?” “皇上和皇后?”林鹤可算反应过来了,他皱眉问:“皇后突然提这个干嘛?” “大概为了撮合我和阿钰,好让花洺的心思从我身上移开。” 花烨说的轻描淡写,林鹤却头皮一紧:“不是吧?她发现了?” “只是有些猜测,没亲眼见到,她是不会相信的。” “有猜测也很危险啊,主子打算则么处理?要不……属下去药哑了她?” 花烨轻笑:“她就算知道又如何?很快整个风国就都是我的了。” 林鹤一怔:“也是,那主子要带王爷入宫吗?” “当然,她去了,就彻底和我绑在一起了,明王妃这个头衔,听着还挺顺耳的。” ------题外话------ 萧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别皱眉(打赏加更) 花烨把今天发生的事删删减减的和萧钰说了,萧钰听完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说我是你的心上人,他们就要见我?” 花烨点点头,“嗯,他们说要给我把把关。” 萧钰冷笑一声,“啪”的合上了手里的书,“呵。” 她冷笑一声就往外走。 花烨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怎么又闹脾气了?” “闹?花烨你搞清楚,我不是和你闹,我是个人,不是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他们说要见就见,真当我是他们弟媳妇了不成?” 萧钰面若寒霜,声音更是冻的人浑身难受。 花烨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办了件蠢事,他站起来解释道:“阿钰,我不是故意的,是皇后咄咄逼人在先,我无奈之下,才说出了你,没想到她不依不饶……我知道她是冲着我去的,去没料到会牵连到你。” 他语气有些许愧疚,“抱歉。” 他忽然低头认错,倒是让萧钰有些诧异,不过这诧异也不过是须臾的功夫。 她冷笑一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能拒绝吗?” 花烨没说话,握着萧钰的手腕眉眼低垂。 萧钰扯了扯唇,“明天我会去的,要是惹了麻烦,别怪我。” “我会护你周全的。” 花烨抬眼专注的看着萧钰。 萧钰却不看他,皱眉道:“松手。” 花烨没动,盯着她的眉看。 萧钰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加重,又说了一遍:“松手。” 花烨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卸了力道,看着萧钰收回手,低声道:“别总皱眉,看着让人揪心。” 萧钰揉手腕的动作一顿,耳边忽然响起了君容的声音—— “太傅,别总皱眉了,以后你有什么烦恼,我替你分担。” 那是他们在云城的时候,这小狗崽子偷亲被自己抓包后就越大不知道掩饰和收敛,每次见到自己皱眉,他就伸手抚平。 时间久了,一提起皱眉,她似乎还能想起君容指腹的柔软和温度。 她走神了。 花烨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眸光稍稍发散,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但她唇边隐隐有些笑意。 花烨心里一沉,“阿钰。” 萧钰回神,若无其事的问:“怎么?” 花烨想问她在想谁,可这个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问了无异于自取其辱,还是算了。 他摇摇头:“我一会儿让人把明日入宫的衣服和首饰送来。” “嗯。” 萧钰冷淡的应了一声,自顾自走到榻边坐下,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花烨见她没赶自己,颇感诧异,但他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久留,只好起身离开。 …… 皇后回了自己的寝宫之后,心情极好的站在窗前修剪花枝。 芳心在后面看着,好奇的问:“娘娘好像心情好了很多,是陛下要来吗?” 皇后瞥她一眼:“就你聪明。刚才在湖心亭里,陛下说今晚会来坐坐。” “那真是太好了!娘娘可要好好的打扮打扮,陛下这段时间都没来后宫,一来就来了娘娘这里,看来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分量还是极重的!” 芳心由衷的为自己的主子高兴。 皇后勾唇一笑,说不出的娇俏动人,“单单是这一点还不足以让本宫高兴,最让本宫畅快的是明王有心上人了。” “明王有心上人了?是谁啊?”芳心眨眨眼。 “说出来你肯定想不到,是乾国的摄政王萧钰……也不对,她如今不是摄政王了。” 皇后放下剪子轻轻的摸了摸花瓣,满意的点点头。 “摄政王?明王怎么会喜欢她啊?”芳心不解,他们感觉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在乾国的那几年喜欢上的吧,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他娶了摄政王萧钰,日后有人管着,就不能再天天往宫里跑了,省得他总在陛下面前晃,看着碍眼。” “那陛下是什么反应啊?” 皇后手一顿,想起花洺的种种反应,唇边笑意淡了些,“陛下总不能拦着自己的弟弟谈婚论嫁吧?明王若是向他请旨,他不会不答应的。” “也是……不过娘娘还是不要再说什么了,万一惹了陛下不快就得不偿失了。” 芳心担心的劝了一句。 “本宫自有分寸,吩咐下面的人先准备着吧,晚上让小厨房多备几个陛下喜欢吃的菜,今天中午陛下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捱到晚上肯定是会饿的。” 皇后随口报了几个花洺爱吃的菜,芳心记下后吩咐人去准备。 整个寝宫里都热闹的不行。 到了晚上,花洺如约而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哄着皇后一起用了晚膳。 皇后特意让人拿出了自己酿的果酒与他对饮。 这果酒喝起来味道清甜,实则后劲十足,很容易醉,一壶酒下肚,花洺有些头重脚轻,被皇后扶着去了榻上休息。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皇后放下床上的浅金色绣帐,被翻红浪,很快就渐入佳境。 …… 翌日一早,花洺从皇后的床上醒来,看了看周围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环境,按着眉心想了一下。 昨天他喝多了,醉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是在这里睡了一夜。 皇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陛下这就起来了吗?今天没有早朝,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没有早朝,朕还有政事要处理,要是累的话就再睡一会儿,等阿烨他们入宫了,朕再来找你。”花洺柔声安慰。 “那好吧,臣妾服侍陛下更衣。” 皇后从床上起来走到衣架旁取下花洺的龙袍给他穿上,又按着他在梳妆台前坐下。给他梳头戴冠。 一时间还真有了那么几分夫妻恩爱的味道。 “好了,朕走了,你继续休息吧,他们不会这么早入宫的。” 花洺握着皇后的手捏了捏,笑容温柔,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合格的丈夫。 皇后羞涩的低下头:“嗯,臣妾恭送陛下。” “嗯。” …… 花洺回了御书房,整个人都心神不宁,根本就看不进去奏折。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花洺把奏折一扔,对福禄道:“去派人接明王二人,催一催他们。” ------题外话------ 感谢打赏的宝子,满足加更条件,咱们加更一章。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美人绝色 福禄领命去了,让人抬了两顶轿子,抬到了明王府门口。 他自己快步进去请人,被林鹤引着来到了含芳苑。 含芳苑里,花烨负手立在花团锦簇的鹅卵石小路边,微微抬脸似乎在看主屋的方向。 从福禄的角度看过去,此时的花烨身形颀长,面容俊美,看起来玉树临风。 和在宫里的时候有种细微的差别,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此时的花烨更真实一些。 “主子,福禄公公到了。” 花烨转过身看向了福禄,福禄忙上前堆笑行礼,“奴才见过明王。” 花烨轻轻颔首,“劳烦公公稍等片刻,阿钰正在里面更衣,一会儿便出来了。” “无妨,奴才就是奉陛下的命令来接二位,晚一些,也没什么大碍。” “嗯。”花烨应了一声,就不再看他了,转头继续看主卧的方向。 福禄有点不解,那几座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好在他没等多久就看到了一个人从里面推门出来,福禄眼睛一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摄政王了? 他定定神看了过去,随即皱起了眉。 看起来也不像啊,不是说摄政王风华绝代吗?这怎么都跟这四个字沾不上边儿吧,顶多能算个小家碧玉。 正当福禄怀疑之前的评价是花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时候。刚出来的那个姑娘就往一边退了退,微微躬身。 福禄恍然大悟,原来是认错了,正主还在后面呢。 他又一次满怀期待的看了过去。 入目所及,先是一双红色的金丝绣鞋,往上是石榴色的裙角,裙子很长,外面罩着一层薄纱,再往上是宽大的莲花腰封,正正好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绣工格外精湛的腰封,看起来颇为正式端庄,柔美之余又多了一份硬朗,倒是很符合萧钰的性子。 福禄对这一身装扮暗暗赞叹,没等往上细看呢,就先对上了一双清冷冷的眸子。 那双眸子没什么感情,淡淡的,看久了有种置身广袤荒野的感觉。 光是这一双眼睛就足以让人忽略她的五官。 福禄心头一颤,竟是不敢与她对视,心虚的低下了头。 反观旁边的花烨就冷静得多,当萧钰眼风扫过来的时候,他含笑与其对视,“阿钰今天穿这一身很好看。” 萧钰扯了扯唇,她没化妆,难得的梳了一个正式的发髻,上面戴着流苏金冠,额心还贴了一个类似火焰形状的花钿。 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 顺心想扶着她下台阶,萧钰抬抬手示意不用,她自己提着裙摆走了下来。站到了花烨和福禄的对面。 “不是说要入宫吗?我收拾好了,走吧。” 福禄低头听着这语气,默默感慨,还真的是很冷淡。 他躬身在前面带路,“萧姑娘这边请。” 萧钰看了花烨一眼,花烨给她介绍,“这是陛下身边的管事大太监,福禄,你叫他福禄公公就行了。” 萧钰点点头,冲着福禄道:“失敬。” 福禄忙摆了摆手,“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二位随奴才走吧?” 花烨就带着萧钰跟他一起走,林鹤跟在最后面。 上轿辇的时候,萧钰这才有机会看一眼明王府外面的景色。 明王府位于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不过外面这条长街空荡荡的,因为怕扰了贵人清静,所以这边不允许人居住。 等轿子抬出这条街的时候,人声立刻就鼎沸了起来。 各种声音热热闹闹的纠缠在一起就要往轿辇里钻,萧钰掀起轿帘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两旁尽是酒楼茶馆,小摊子也不少,百姓们来来往往的欢声笑语不断。 从衣着打扮来看,整体生活还是挺富裕的。 比起大乾的京都也相差不远,唯一区别比较大的就是人们的着装。 京都的人衣服讲究精致美观,而风国这边可能因为气候原因,他们的衣服都比较宽松飘逸。 人多的时候风拂过,带起一片片衣袂,像是片片彩云落入人间。 若是此时她是个自由身,肯定有更多的闲心来看这些美景,可此刻她是阶下囚,只关注怎么跑出去。 她默默的在心里把这些路线都记了下来,将来若是有机会逃离明王府,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然而她能想到的,花烨肯定也想到了。 没等她再多看几眼,林鹤就从一边走了过来,俯身客气的对她说:“王爷如今身份特殊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免得被有心人盯上,这个帘子还是放下来的好。” 萧钰眯了眯眼,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你主子吩咐的?” 林鹤颔首:“所以王爷就不要为难属下了。” “你又不是我属下,我透透气都不行?” “不行,主子说了,如果你非要看的话,他一会儿下轿辇和你一起看。” 林鹤态度坚决地拒绝了萧钰。 萧钰:“……”当场被噎的恨不得翻个白眼。 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对林鹤说:“真有他的。” 林鹤笑着替他主子应下了,默默的伸手把帘子放了下来,隔绝了萧钰好像要吃人的视线。 等到看不见人了,林鹤才松了口气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该说不说,摄政王的压迫力还是很强,每次他这么冷言冷语的和自己说话,他就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而坐在轿辇里的萧钰面色阴沉,周身的气压更是低到冻人。 花烨此人,聪明狡诈,心思诡谲,极难对付,他表现出的情绪未必就是他真实的情绪。 他是喜是怒,有时候连她都分不清,这样的人太难对付了,想取得他的信任从而出府,看来是很难了,只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这一想就想到了皇宫门口,轿辇一顿,萧钰就觉得自己身子一沉,这才回神。 没等她起身,就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掀开了轿帘冲她道:“阿钰,到了,下来吧。” 花烨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扶萧钰,萧钰瞥了眼,轻轻的推开,自己走了出去。 这一幕被宫门口守着的侍卫们看在了眼里,心里都犯着嘀咕。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心思 两人进宫之后直接上了花洺命人准备好的步辇,被一路抬去了御书房。 到御书房台阶下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赶来的皇后娘娘。 皇后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向了步辇上的两人,“真是好巧,本宫刚来,你们也刚到,这位就是摄政王吗?” 萧钰从步辇上起身,缓缓的走了过来,站在皇后面前,皇后才发觉她比自己要高不少。 一般的女子都和皇后的身高差不多,萧钰这种倒是比较少见了,皇后说话的时候还要抬头看着她。 加上萧钰本身的气场就比较强,皇后这样抬头看着她的时候,莫名就觉得自己低了一等,心里微微的有些不舒服。 她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走了一步,拉开和萧钰的距离,只要不是面对面就没那么难受。 “明王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皇后揶揄的看着花烨。 花烨走过来在萧钰身边站定,含情脉脉的看了萧钰一眼,“阿钰,这是皇后娘娘。” 萧钰冲皇后拱了拱手说:“见过皇后娘娘。” 她态度坦荡落落大方,虽然行的不是标准的宫中礼仪,却也没让人觉得冒犯,皇后只是感觉她这个性子确实冷淡了些。 “王爷……本宫如此称呼好像有些不合适?” 萧钰无所谓的笑了下:“称呼而已,娘娘叫我萧钰或者叫我萧姑娘都可以。” “那本宫就叫你萧姑娘吧,第一次见面,萧姑娘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哦?哪里有出入?”萧钰打量着眼前娇俏可人的皇后,心里飞速的转了起来。 她对自己的态度倒还很和善,也没察觉出什么敌意,或许。她可以帮自己一把…… 打定主意之后,她冲着皇后笑了笑,不怎么爱说话的冷美人忽然一笑,愣是让皇后的看直了眼。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之前本宫只听过摄政王的大名,一直以为摄政王是个很英气,很硬朗的女子形象,可今日一见发现,摄政王长得很美。 不是那种过于柔美,也不是那种过于硬朗的好看,而是一种适中的,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的好看,之前本宫还想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让明王念念不忘,今日一见,本宫才知何为自惭形秽。” “娘娘谬赞,娘娘才是天姿国色,这般盛誉,我实在消受不起。” 花烨见两人竟然聊起来了,眸光微沉,他上前一步,挡在了萧钰的前面,冲皇后笑着说:“站在这说话,让皇兄在里面等不合适,咱们还是进去吧。” 福禄也劝道:“是啊,皇后娘娘,王爷,咱们里面说话吧,何必站在外面吹风呢?” “是本宫看到萧姑娘,一见如故忘形了,既如此,那——进去吧。” 皇后扶着芳心的手转身走在前面。 花烨侧过脸看了萧钰一眼,眸含深意。 萧钰就当没看见,准备往前走,花烨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花烨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钰,不要做一些没用的小动作,皇后救不了你,你别在她身上白费心思了。” 萧钰心里一紧,面上却很是镇定,“我也没打算让皇后救我,我还没那么大的面子,松手,赶紧走。” 花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着放开了她。 御书房里花洺已经等的不耐烦极了,眼看就到临界点,余光见有人走了进来,他立刻抬头看去,见是皇后,他不免有些失落。 “不是说让你再休息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臣妾哪里睡得着,第一次见这样的人物,臣妾心里自然是很期待。” 说着她转过身看向门口的方向说:“说来也是有缘,臣妾刚来,他们正好到了,臣妾就和他们在外面说了几句话。” “到了?”花洺有些诧异,视线越过皇后看向门口,就见花烨和萧钰逆着光并肩走进来。 花烨身量比萧钰高出将近一个头,乍一看萧钰好像不高,可一站到皇后身边,高低立现。 花洺对萧钰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时候的萧钰还没长开,好看是好看,却也没到惊艳的程度。 时隔三年再见,却一眼就摄住了他的魂。 她穿女装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察觉到花洺的目光隐隐变了质,花烨上前一步,出声道:“皇兄,臣弟带着阿钰来了。” “啊……”花洺回神,收敛了稍显放肆的目光。 “福禄——赐座,都坐吧。”花洺都没让萧钰行礼,直接让三人坐了下来。 萧钰其实很想坐到皇后身边,然而花烨伸手把她拉了回来,按在椅子上。 皇后看着他们俩人的小动作,抿唇笑了笑:“看起来明王是真的很喜欢萧姑娘,萧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明王吗?他虽然比你大了五岁,但大一点会疼人啊。” 她看花烨眼神动作不似作伪,以为他是真的喜欢萧钰,对他的防备忌惮之心不由得淡了些,竟然真的生出了想要撮合他们的打算。 花洺闻言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茶盏,手背上青筋微微绷起,“感情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两情相悦,若是萧姑娘对阿烨没那种心思,朕强行下旨把他们绑在一起,对萧姑娘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皇后犹豫的看向了萧钰。 萧钰浅浅的笑了下说:“皇后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明王真的没有其他的感情。” “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嘛,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天长日久的万一就生了情愫呢,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皇后视线在俩人的脸上扫过,有些歆羡的说:“你们俩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再没有人能比你们更般配了。” 花洺听了这话微微皱眉,瞥了皇后一眼,“既然萧姑娘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日后如何,看她们自己吧。” 听出了花洺语气里的不耐,皇后愣了一下,不由得有点委屈,“臣妾就是觉得可惜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萧姑娘不同意的话,臣妾也不能强迫她。”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机会来了 皇后觉得花洺如此说话,让她有些下不来台,情绪也跟着不好了起来。 花洺也察觉到自己刚才失言了,语气有些重,心里懊悔,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放下身段去哄皇后,一时间两人僵持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萧钰笑了下,出来解围说:“皇后娘娘是一番好意,毕竟明王二十有一了还没娶亲,不管放在哪里都不太合适,身为嫂子替他操心是人之常情,而陛下心疼弟弟,想让他找个两情相悦的良人,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都是为了明王好,何必纠结这一点呢?” “萧姑娘说的是,朕虽然很欣赏姑娘的才能,但婚姻不是儿戏,朕不想如此草率,既然你不喜欢阿烨,一直住在他的府里,也不太合适,要不朕给你另寻一处宅院,你好搬过去……” 花洺话说到一半就见花烨微微皱了一下眉,“皇兄,这件事臣弟之前就与您商量过了,不会让阿钰搬出去的。” “可萧钰到底是个姑娘家,清清白白的,还没谈婚论嫁,你就这样让人家没名没份的住在你的府里,时间长了传出一些什么流言蜚语,你让人家如何自处?日后还怎么嫁人?” 花洺说的冠冕堂皇,正气凛然好像真的是在为人家着想,只有花烨能透过他正人君子的皮囊,看到他内里肮脏秽乱的灵魂。 “陛下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你们不成婚的话,住在一起确实不方便。”皇后好言相劝:“若是明王实在舍不得,也可以在自己名下的宅院里挑一处,让阿钰姑娘搬过去。” 花烨心情越发阴郁,花洺是故意的,知道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把话挑开了直说,就要让自己吃这口哑巴亏。 他这给自己一个教训和警告。 花烨和花洺对视片刻,忽然站起来道:“皇兄,臣弟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你能否让她们先去偏殿等一等?” 听到这话皇后心里警铃大作,身子一瞬间又绷紧了。 有什么话是她们不能听的,为什么一定要单独说?她看向了花洺,心里希望花洺能拒绝。 然而花洺盯着花烨看了两眼,展颜一笑说:“好啊,皇后你带着萧姑娘先去偏殿稍坐片刻,一会儿朕带花烨过去和你们一起用膳。” 花洺都发话了,皇后也不好赖着不走,只好起身,心不在焉的往外走。 萧钰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下微动,皇后……好像察觉到什么了? 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劳烦皇后娘娘带路了。”萧钰走到皇后身边,虚虚的扶了她一下,借着袖子的遮掩,她在下面轻轻地捏了一下皇后的手指。 皇后一愣,愕然的看向她。 萧钰趁此机会,极快的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切都背对着花洺和花烨,俩人都没察觉,福禄自然也不会多想。 皇后虽然不知道萧钰是什么意思,但见她这模样,分明就是有话想和她说。 皇后想了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说:“偏殿里闷得慌,不如萧姑娘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吧,也不远,走过去他们差不多也就说完了,到时候我们直接在御花园里用膳,赏花饮酒,岂不是一大乐事?” “这里是娘娘的地方,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那好,走吧。” 守在门外的林鹤,听到这对话忙跟了上去,“王爷,主子让属下跟着你。” “我就和皇后娘娘去御花园里走走,你也要跟着?这不大合适吧,你一个外男……” 林鹤沉声道:“主子担心王爷在这里受委屈,一早就吩咐了属下,务必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爷,若是王爷不想让属下跟着,得先去里面和主子说清楚,主子同意了属下才敢离开,不然请恕属下无礼。” 皇后听他这话很是不快:“区区侍卫连主子的话都不听吗?萧姑娘是贵客,你就是这么待客的?本宫带着她去散散心又能出什么事?你当本宫是摆设吗? 难不成这宫里还有人敢冒犯本宫?还是说你担心的就是本宫,你觉得本宫会害她?” 皇后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林鹤顿感手脚发麻,“属下不是那个意思,皇后娘娘恕罪,只是主子有言在先,属下不敢不从,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 你——”皇后气得想去找花烨理论,萧钰伸手拉了她一把,摇摇头说:“皇后娘娘也不必与他置气,做侍卫的,当然要听主子的话,这也是忠心的一种表现,他愿意跟着,就让他跟着好了,咱们走咱们的。” 皇后瞥了林鹤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对萧钰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好?好歹也是做过摄政王的人,就能容忍他这般放肆?” 萧钰笑了下,稍显苦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皇后闻言叹息一声,终是没再与林鹤计较,拉着萧钰就往御花园走。 林鹤松了口气,默默的跟了上去。 皇后和萧钰沿着御花园的鹅卵石小路往前走,漫不经心的,“风国的御花园和大乾的不太一样。” “怎么说?”皇后生了好奇心。 萧钰侧过身看起来好像是在看皇后实则余光落在了后面的林鹤身上。 林鹤和芳心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这个距离,芳心听不到什么,但林鹤武功高强听觉灵敏,她与皇后说什么,他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钰轻声说:“大乾讲究气派,讲究皇室威严,就是御花园也修的极为规整,而风国的御花园,我一路走来发现有一种不规则的美,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章法,实则错落有致,一步一景,属实是把自然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皇后赞叹的看着萧钰,“不愧是做过帝师的人,对园林也这么有见解吗?” 萧钰笑着摇摇头,她们经过一株桃树,桃树生的枝繁叶茂,一枝开的正盛的桃花斜斜的探了出来,萧钰轻轻的眯了下眼睛,伸手去拨,身子便下意识的倾向了皇后这边,皇后正欲退一步,萧钰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借着动作的遮掩,凑在皇后耳边小声的说了四个字:“帝,好南风。”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耳语 不等皇后反应,萧钰袖子下的手又捏了她一下,皇后心里跟着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萧钰直起身子,把花枝拨开,开的过盛的桃花掉了几片花瓣,清风拂过落了萧钰一肩。 “这几棵桃树真不错,春来艳色,风送幽香。” 皇后勉强的笑了下,“是本宫喜欢桃花,陛下特意让人在御花园里种的。” 萧钰点点头,似有深意的说:“陛下对娘娘还真是不错。” 皇后笑了笑没说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萧钰刚才说的那四个字。 帝好南风…… 一开始她都没反应过来是哪四个字。 可之前心里埋下的怀疑的种子,得到了灌养,疯狂抽枝发芽,沉甸甸的枝干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萧钰转过头看她,实则是在打量后面的林鹤,林鹤面不改色,显然没注意到萧钰刚才的小动作。 她的动作太自然,说的又轻又快,四个字,根本来不及给林鹤生疑的时间。 林鹤只以为她们真的是在聊花。 “娘娘,咱们去前面的亭子里坐一会儿吧?” “啊?哦,好。”皇后回神,点了点头。 萧钰皱眉担忧的看着她:“娘娘脸色怎么有点难看?是不舒服吗?” 皇后对上她的眼睛,福至心灵,忽然一手抚了抚额说:“是有点,可能是早上没吃东西,有些饿了。” “芳心——”皇后冲着后面的人喊了一声。 芳心立刻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有点饿,你去拿些茶点过来,本宫和萧姑娘去前面的亭子里坐坐。” “是奴婢这就去,娘娘稍等。” 芳心欠了欠身,转头去了,林鹤看看她,见皇后和萧钰走了,忙跟上去。 “姑娘口渴了吧?来了这么久还一口水没喝。” 皇后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亲亲热热的握着她的手。 萧钰眉眼温柔,“还好,不过坐在这花团锦簇里,听一场春风,喝一杯清茶,也是一件美事。” “姑娘是个风雅的人物,倒是和传说中的摄政王相去甚远。” 萧钰好奇:“传说中的我是什么样?心狠手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奸臣?” 皇后一愣,随即掩唇笑的花枝乱颤:“没有,谁敢这么说你?你怎的自己说自己呢?” 芳心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宫女,一人手上一个红木托盘。 “娘娘,姑娘,茶点来了,你们慢用。” 芳心把托盘放下,拿出茶盏一个个放下,两个宫女也站在前面,一时间把萧钰和皇后遮了个严严实实。 萧钰透过缝隙瞥了眼凉亭外的林鹤,当机立断,倾身在皇后耳边低语,又急又快,但很清晰:“小心明王,帮我。” 皇后手一抖,想转头去看萧钰,很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萧钰忽然伸手在她头发上摸了一下,“娘娘头发上落了花瓣,我帮你拿下来。” 皇后讶然,这话题怎么跳转的这么快? 她直觉不对,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林鹤看过来的视线。 她若无其事的垂下眸子,错开视线,瞬间明了,这人果然是花烨派来监视萧钰的,连她们说话都要盯着。 萧钰不敢大声说话,肯定是因为怕被他发现告诉花烨。 思及此,皇后又想起了萧钰之前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来是真的了,什么喜欢,怕是只想把人困在自己身边! 而最重要的……花烨和陛下有些说不得的秘密。 皇后心里千回百转,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好了,这回没有了。” 萧钰从她头上摘下两片桃花瓣,摊开手心给她看。 皇后伸手拿起来看了看说:“可惜了,在树上还能多开一阵子。” “其实想来花和人是一样的,生命短暂,有机会就拼了命的开,想在春色将尽前留下自己最美的一面,开过了便也过了。” 皇后见她眸光淡淡的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有些触动,“可开的再好,无人欣赏,也是白费。” 萧钰摇摇头:“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过,它们其实不是为别人开的,而是为自己。” “自己?”皇后不解:“何意?” “花开花落,都是有定数的,你来或不来,它们都会开,与其说是在等人欣赏,不如说它们只为自己绽放,人——也一样。” 萧钰端起茶盏递给她,眸含深意的说:“女子,更是如此。” 皇后若有所思的接过茶盏,拿起盖子轻轻的拨了拨。 而外面的林鹤听的一头雾水,这都什么和什么?她们到底是在说花还是人? 萧钰言尽于此,没再说什么,悠闲地喝起了茶。 凡事不能急于求成,今天她和皇后交换了秘密,她若是想知道更多,必然会想办法与自己接触。 她主动,比自己主动好一些。 这样可以大大的降低花烨的疑心。 “别光喝茶,吃些点心垫垫,这些是御膳房做的,精细美观,但味道总是差了一层。哪日本宫亲自下厨,给你尝尝本宫的手艺。” “娘娘还会做点心?”萧钰诧异,“那有机会我定然是要尝尝了。” 皇后莞尔:“本宫没出嫁前就在后院里学女红,但天天学这些总是会烦的,又不能随便出门,本宫闲来无事,就会溜到小厨房自己学着做一些东西。” 想起闺中往事,皇后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向往的笑意,她口中说着那时的不自由,可眼神流露出的却是不舍。 可见她在皇宫里“自由”了,却更不快乐。 萧钰看着她,感到了一股淡淡的,不能消弭的愁。 这就是这个世道施加给女子的枷锁。 皇后没注意她的反应,还在说:“那时候父亲管的很严,不许本宫碰那些东西,母亲还宽容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可纸包不住火,父亲最后还是知道了,狠狠的训斥了本宫一通。” 萧钰唇角微勾:“他说什么?” “说本宫将来贵不可言,是枝头凤凰的命,怎么能做这些下贱的粗活?” 皇后叹息一声:“可本宫只是喜欢做东西而已……” ------题外话------ 萧钰: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想逃跑。 花烨:每天都在千方百计的唱大戏。 君容:我不配拥有姓名?我都多久没出场了? 我:快了吧…… 君容:……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花烨的演技 御花园里两个女人坐在一起,不说相谈甚欢,起码颇有感慨,而御书房里就不一样了,花洺和花烨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对峙了良久,谁都没有出声,气氛冷凝到了极点。 福禄站在门口守着,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一直没听到动静,但他总觉得里面那俩人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到时候他该不该拉架? 他忍着原地乱转的冲动,忽听里面传来一声茶盏落地的脆响。 “啪”的一声,他的心也跟着一阵紧缩,好像摔的不是茶盏,是他的心一样。 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就听里面传来花洺的一声怒吼:“你给朕跪下!” 福禄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陛下对明王发这么大的火,可见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啊,明王想要度过这关可难了! 御书房内花烨看都没看花洺一眼,撩起袍摆,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 碎瓷片就在他的膝盖边,差一点就跪了上去。 花洺见状,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让他别跪了,可见他没有真的跪上去,又想起自己正在气头上,便讪讪的收回手,一甩袖子说:“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你和朕说,你对萧钰没有别的意思,说只是想借用她掩人耳目,可朕今天瞧你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有情意的,你还想糊弄朕?!” “阿烨啊阿烨,朕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诛朕的心吗?” 花洺痛心疾首地说,眼里是真的流露出了几分难过。 花烨没有第一时间辩解,只是给他磕了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说话!别给朕玩苦肉计这一套,朕现在已经不信了!” 花洺怒从心头起,随手抓起桌上的砚台,“咚”的一声砸在了一边。 看着力道很重,气势很足,实则避开了花烨,飞溅的墨汁一点都没落到他的身上。 花烨下意识的侧了下脸,可余光扫到那一地狼藉的时候,他睫毛颤了颤。 “你现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默认了吗?哈哈哈哈哈——”花洺气极反笑,笑得让人瘆得慌,门口的福禄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他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不会真的打起来吧,他要不要进去劝一劝? 眼看着他那只脚要迈进去了,花烨终于开了口。 “花洺。” 一开口就直呼花洺的名讳,吓得福禄又把脚缩了回去。 这是要做什么?反了天了,陛下的名讳都敢直呼? 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该担心两人能不能打起来,应该担心一会儿请太医还来不来得及! 花洺也是被他弄愣住了。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的花烨,面色阴沉,冷飕飕的问:“你叫我什么?花烨我虽然宠你,但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到这个地步吧?” 花烨低着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落寞的说:“我以为你是信任我的,以为你是真的对我有几分了解,可如今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既然你不相信我,当初为什么要到乾国去看我?既然你不懂我,你为什么要把我从乾国接回来?我在那边身处异乡,寄人篱下,但起码心里是舒坦的,可回来之后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不疾不徐的说着,没有哭,也没有闹,很平静,但就是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悲伤,花洺不由得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憋着火问:“你不高兴?不快乐?朕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给什么,捧着你,宠着你,给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跟朕说你不快乐,为什么?是朕让你难受吗?” 花洺憋得眼眶都红了,仿佛花烨敢点头,他就能直接砍了他一样。 花烨摇摇头,终于抬起头直视花洺的眼睛,“不,在皇兄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很舒服,但确实不快乐。 皇兄先别急着生气,你听我说,你有三宫六院是一国之君,你的爱从来都不能只分给一个人,所以拿分散的爱和完整的爱做交换本来就不公平,不是吗?若你是我,你是什么感受?你会快乐吗?你每去一次后宫对我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专注又黯然的看着花洺,“皇兄若是还认为我和萧钰有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疑心这种东西一旦种下就无法根除,我不能把她赶出去,因为她曾经与我有恩,至于你说的情意……皇兄难道没发现皇后已经生疑了吗?” 此言一出,花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他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皇兄细想想,若是她没发现,为何揪着我的婚事不放?为何急着给我和萧钰牵线搭桥?” 花烨笃定地说:“一定是她看出来我们之间有些什么,心里嫉妒,就想早些把我打发出去,若是我成了婚,定然不能天天往皇宫里跑了,总要顾着些家里,到时候你我之间自然就疏远了。” 花洺一时间哑口无言,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之前的情景,惊觉花烨说的没错,皇后的反应属实是有些古怪,以往在自己面前皇后都是温温柔柔的,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难不成她真的看出了什么? 见花洺脸色阴晴不定,花烨继续说:“不过皇兄也不必过于担心,皇后若是确认我们之间有什么,就不会态度这么委婉了,估计也只是有所猜测罢了。” 花烨的一番话成功让花洺转移了注意力,他现在顾不上拈酸吃醋了,满脑子都是如果皇后知道了要怎么办? “皇后娘家势大,若是她因此与朕生了嫌隙,那朕……” 花洺有些头疼。 花烨苦笑道:“我以为我装的像一点,把皇后糊弄过去,这件事就算完了,可成想,到头来最不理解我的,竟然是皇兄?” 他又磕个头,再抬头的时候眼里满是冷漠和决绝,“为了皇兄清誉,臣弟日后不会再随意入宫,今日以后,君是君,臣是臣,仅此而已——” “又或者,皇兄不放心,就赐臣弟一死吧!” 再叩首,花烨伏地不起,静候发落。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不悔 “你……”花洺见他如此,于心不忍,到底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哪里舍得就让他去死?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虽然语气还有点差,但花洺的神色明显和缓了下来。 花烨不肯起,声音闷在狭窄的手臂与地砖之间,又沉又重:“追根究底,错都在臣弟身上,与皇兄无关,只要皇兄下旨,臣弟绝无怨言,用臣弟一死换皇兄百年清誉,臣弟不悔。” 他说得异常坚定,花洺心头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就算为此要你的命,你都无怨无悔吗?” 花烨说:“无怨,无悔。” 花洺震惊的倒退一步,久久无言。 好半晌,有风从窗缝吹入,他感觉后背一阵冰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从台阶上快步下来,走到花烨的面前,伸手拉起了他。 “阿烨,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再信你一次,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花烨欲语还休看着他,眼里似有泪光攒动。 他没出声,但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沉默片刻,花烨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花洺,头埋在他的肩膀处,压抑的吸了一口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花洺听见了,心里一软,回抱住了他,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好了,去看看皇后她们吧,让她们等太久,怕是又要起疑了。” “好。” 在花洺看不见的地方,花烨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杀意,他微微勾了勾唇。 确实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因为——他没有下一回了。 …… 花洺带着花烨来到御花园里的时候,就见皇后和萧钰坐在亭子里,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双双笑了起来。 一个美人就已经足够养眼,两人坐在一起,同时笑起来,那杀伤力真是极强的,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花烨脚步微顿,看了身边的花洺一眼,花洺果然盯着两人看的出神。花烨的手掩在袖子下,慢慢的攥了起来。 “阿钰和皇后娘娘在聊什么?难得见你如此开心。”花烨先花洺一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萧钰的身边。 萧钰看他一眼,笑容淡了些,“说些乾国的往事。” 花烨挑了一下眉,看向亭子外站着的林鹤,林鹤冲他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花烨心里的疑虑才稍稍减退了一些。 “阿钰平时都懒得和我说话,今天见到皇后娘娘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大概我和皇后娘娘比较投缘吧。” 花烨:“……”所以言下之意是说她和自己无缘了? 皇后自打花烨过来,视线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不得不承认,花烨这张脸确实有让人神魂颠倒的资本。 只可惜空有皮囊,内里。却丑陋的很。 若说她不知道真相,之前还想着撮合萧钰和花烨,如今萧钰的态度明了,她又知道了些秘密,怎么可能再把人往火坑里推? 于是她笑了笑说:“阿钰是个很有趣的姑娘,本宫一见她就觉得她气度非凡,和她说话能学到不少东西,本宫受益匪浅,自然说的开心。” “若是你高兴,日后可以多让她入宫来陪你说话,免得你自己在后宫里无聊。” 花洺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笑着提议,“萧姑娘自己在明王府里也没什么意思,多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皇后端详着花洺脸上的笑,那么温柔那么俊秀,完美的挑不出错处,以前她还会心动不已,可现在莫名觉得有点假。 “怎么了,朕脸上有东西?”花洺见皇后盯着他看,暗中紧张了起来。 皇后嫣然一笑:“没有,臣妾只是觉得陛下很英俊。” 甜言蜜语谁不爱听呢,皇后忽然来这么一句,花洺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皇后却移开视线,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了他的面前,“陛下刚才在御书房里和明王聊了些什么?是关于明天发兵大乾的事吗?” “啊……是,攻打大乾不能莽撞,需要好好的布局一番,阿烨在那边住过几年,对那边的地形比较熟悉,朕就问问他从哪里突破比较好。” “原来如此,那确实需要好好的商议一下。”皇后点点头。 花洺时不时的看她两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松下来,“不说这个了,难得萧姑娘来宫里做客,朕得好好款待你一番才是。” 萧钰失笑,“陛下客气了,如今我不过是个平民,哪里能得陛下款待?” “萧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且不论你的才华能力,单说你当初对阿烨的照顾,就足以让朕奉你为座上宾了。” “分内之事,陛下不必过于挂怀。” 萧钰不卑不亢,无论花洺说什么,都会被萧钰不动声色的挡回去了,几个回合下来,花洺就没了交谈的兴致。 正好福禄带着人端了饭菜上来,花洺就招呼着他们用膳,还让人准备了酒,“来,朕敬你们一杯。” 皇后和花烨都举起了酒杯,萧钰也不想当那个例外,便也伸手握住了酒杯,正准备抬手,花烨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身子不好,回去还得喝药,不能沾酒。”花烨轻声说,五指微张,正好把萧钰的手覆盖个完全。 他还得寸进尺的在萧钰的指节上捏了一下,动作幅度很小,除了萧钰感受到了,其他人看是看不出来的。 “喝药?萧姑娘病了?”皇后关切的看着她,“是水土不服吗,还是旧疾?” 花洺也抬眼看了过来,“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萧钰摇摇头,“旧疾而已,喝药就好了,不能去根的。” “这样啊,那萧姑娘还是别喝酒了,多吃菜。”皇后对花洺道:“臣妾陪陛下喝。” 花洺的视线落在花烨和萧钰交握的手上,酒杯往前送了送,“阿烨?” 花烨收回手,冲着花洺笑了下,和他轻轻的碰了下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来,都吃菜吧。”花洺满意了,心情颇好。 这顿饭可算是没再起幺蛾子,吃饱喝足,花洺就打发福禄把人送出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要他现在就死 花烨和萧钰回了明王府以后,萧钰就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花烨没去捣乱,让人给她熬了药,就没再管了。 他回了自己的书房,把林鹤叫了进去。 “她们聊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花烨在黄花梨圈椅里坐下,靠着椅背,神色恹恹的,情绪明显不大好。 林鹤忙道:“属下一直跟着她们,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一开始她们去御花园,看了会儿花,然后走累了就去亭子里小坐。” “没什么异常?”花烨拧眉,“你再仔细想想。” 林鹤低下头沉吟片刻,坚定的摇摇头:“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她们没有说悄悄话的机会,属下全程都盯着呢。” 花烨不信,萧钰那么精明的人,这样好的机会怎么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对了,我们来之前她们在说什么?笑的那么开心……”想起萧钰当时的笑容,花烨心里颇不是滋味,又酸又涩。 她可从来没对自己那么笑过,除了冷笑就是讥笑,冷言冷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花烨感觉嘴里都是一股酸味,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就难免带了几分。 林鹤听着,暗中感慨,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吗?明明平时徒手捏断人脖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主子,偏生一对上摄政王,就没了脾气。 “嗯?”见林鹤没出声,花烨抬头睨了他一眼,带了几分不满的催促。 林鹤回神,“……当时王爷在和皇后娘娘说君容的事……” “君容?”花烨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又不爽了一分。 林鹤咽了咽唾沫说:“是,皇后娘娘先提起的,她很好奇君容和王爷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不好。” 花烨气息沉凝,直觉萧钰的回答不会让他很高兴,但他还是想知道。 “别吞吞吐吐的,非要我一句一句问你?” 林鹤摇头:“属下不敢!王爷说君容小时候很可爱,她第一次把人领回去的时候他还懵懵懂懂的,像只忽然闯入了红尘的兔子,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坐立不安……” 说着他偷偷抬头瞥了眼花烨,花烨冷冷的盯着他:“然后?” 林鹤一咬牙,语速极快的说:“反正王爷把君容夸了一遍,说他心性纯良,悟性极佳,又肯吃苦,学什么都很快,一步步努力贴近一个合格的帝王,就是有时候比较粘人,还怕黑,小时候总喜欢……喜欢缠着她一起睡。” 后面几个字林鹤说的像蚊子哼哼似的,但花烨是何许人也?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手上一个用力,“咔嚓”一声,椅子扶手掉了一个。 林鹤:“……” 他瞪大了眼睛,就见花烨面不改色的把断了的扶手扔到一边,沉声道:“继续。” 林鹤:“……”咱能不继续了吗,我怕下一个就是我的脑袋! 花烨眯了眯眼,林鹤一个激灵:“没了!王爷就说了这么多,其他的事主子也知道,无非就是过生日什么的,王爷说自己每年都会给君容煮一碗长寿面,可惜今年没来得及。” 花烨眸光彻底沉了下去。 “还说对那黄毛小子没有感觉,她分明字字句句都离不开他!” 积压了一天的脾气彻底爆发,花烨猛的站起身来,袖子一卷带起了矮几,堪堪贴着林鹤的头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砰”的一声炸开,化为了齑粉。 林鹤:“!!!” 他连忙跪了下来,“主子息怒!就算王爷心里有君容,可如今她人在你手里,逃不出去,时间长了怕连君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咱们图的不是天长地久吗?” 花烨笑意森然,眸中含冰,“狗屁天长地久,我要君容——马上死!” 林鹤一惊,抬头看着花烨,“这——” “传我的令下去,让怜花宫的人全力搜索君容的下落,找到人以后不用上报,即刻绞杀!谁杀了他,立刻提拔为令主,令主升护法!” “主子,如今正要对乾国用兵,你这个时候……” “快去!” 花烨低声厉斥,林鹤不敢再劝,“是,属下这就去办。” 林鹤脚底抹油似的离开,留下花烨自己在书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周身气息暴动,广袖无风自动,配着他张扬飞舞的长发,隐隐有几分走火入魔的趋势。 “花洺……君容……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刚走出几步的林鹤听到这一声,吓得浑身的皮一紧,完了完了,要变天了啊! 他们俩自求多福吧,千万别被逮到! …… 远在千里之外的君容打了个喷嚏,凝昭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公……小姐是不是昨夜被江上的风吹到着凉了?” 君容咳嗽声一顿,幽怨的看着她,清了清嗓子,细声细气的说:“没有,昨晚我记得关窗了,可能——是有人在想我吧?” 凝昭看着他那张易容过的脸,忍俊不禁,“嗯,一定是公子想你了,不用担心,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见到他了。” 君容敷衍的点点头,转身看向江面。 “哎呦,这不是容姑娘吗?你怎么出来了?身子好些了?” 听着这个稍显油腻的声音,君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低声嘀咕:“怎么又来了?” “嗯?容姑娘是和在下说话吗?” 一个身形圆润的中年男人挤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 凝昭皱眉,上前一步隔开了男子和君容,语气不善:“钱老爷,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离我家小姐远一点。” “啧,你这丫头忒没眼力见了!”钱老爷瞪了凝昭一眼,伸手就要去扒拉她,青衣忽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嚷嚷道:“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要对弱女子动手吗?” 他边说边推了钱老爷一把,自己挡在了凝昭身前,叉着腰捏着嗓子说:“大家快来看啊,这个不要脸的又来纠缠我家小姐了!大家来评评理啊!” “你瞎吵吵什么?”钱老爷脸色涨得通红,“我不过是想和你家小姐聊聊罢了。” “聊聊?有什么好聊的?你怎么不找我聊?”青衣挺了挺自己丰满的假胸。 钱老爷:“……”他嫌弃的看着一脸麻子的青衣,哼了一声:“就你这个德行,多看你一眼,老爷我都怕做噩梦。” ------题外话------ 我的好大儿终于出场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女装,青衣 青衣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了?我不就是长了几个麻子吗?倒是你,长了一身的肥肉,脸都耷拉下来了,年纪都快赶上我家小姐的祖父了,还有脸在这叭叭叭叭,呸!恶心!” “你——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那么老?我才三十出头,你特么的——” “呦——三十出头啊?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五十出头了呢,这也不能怪我啊,怪你长得太着急,失敬失敬!” 钱老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 “你们还特么看老子笑话呢?给我上,把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抓住,我要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钱老爷冲着左右两个侍卫吼了一嗓子,两个侍卫立刻上前要抓青衣的肩膀。 青衣肩膀一抖,鱼似的溜开了,又开始扯着嗓子喊:“大家快看啊,被我说穿了,这人就恼羞成怒了!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不成之后就要动手来强的,救命啊!” 她一边跑一边喊,顿时吸引了二楼船舱里众人的视线。 大家对着钱老爷一阵指指点点,“这人是谁啊?太嚣张了吧?” “就是啊,那小姐我知道,就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侍卫,身体一直不好,很少露面,偏生前天出来透气,就被那钱老爷盯上了,总往人家跟前凑。” “该说不说,那小姐确实长得挺美的。” “哎哎哎——别光看着啊!大哥大姐们,帮帮我吧!”青衣一边提着大裙摆一边往人堆里扎。 钱老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青衣怒不可遏的说“抓住她!抓住她,我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船舱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凝昭乐不可支的看着青衣上蹿下跳,凑近君容轻声说:“小姐,青衣这是彻底解放天性了,明明之前还抗拒的不行,扭扭捏捏的门都不愿意出,现在倒好,装的比谁都像。” 君容也难得笑了:“之前过的太压抑了,好不容易出来了,随他去吧,放松放松也好。” 凝昭点点头:“要不咱们先进去?你在这里吹风也挺久了,该回去喝药了。” 她话音刚落,君容又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好。” 凝昭拍了拍他的背,眼里闪过了一丝担忧。 俩人趁着钱老爷不注意,从后面偷偷溜回了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伪装过的寒衣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药碗,听到动静就转过身来,“回来了?正好,药熬好了,趁热喝。” “你也刚回来啊?”凝昭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用勺子搅了搅,吹了吹。 “嗯,在后厨待了会儿,听到了些消息。” “怎么说?”君容接过药碗一口一口的喝。 “外面的搜查还是很严,距离宫变过去快一个月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船港城门,都有人把守,检查来往的文书。” “好在王爷早些时候有先见之明,通关文书这种东西真不少。”凝昭想了想说:“我们现在伪装成这样,他们应该想不到。” 寒衣顿了顿,看一眼女装的君容,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确实想不到。”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伪装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呢? 他们几个也都进行了易容,除了身高之外,其他的都与以前大不相同,就算特别熟悉的人碰到他们估计都认不出。 尤其是青衣…… 想起青衣那个一脸麻子,一说话就翘兰花指的模样,寒衣脸色顿时微妙了起来。 君容喝完最后一口药,慢慢的咽了下去,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忍不住笑了起来,“青衣这样,怕是太傅见了都认不出。” “砰——”说曹操曹操就到,青衣忽然推门而入,随后紧紧的关上了房门,他靠在门板上急促的喘息,“呼呼——呼!这帮人真是,穷追不舍,累死我了。” 他刚喘匀了一口气,抬眼就见桌边三人或坐或站,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复杂又诡异。 青衣:“……” 他默默地提了下自己齐胸的襦裙,双手护在胸前,磕磕巴巴的问:“怎,怎么了?” 寒衣:“……” 凝昭:“……” 君容轻咳一声提醒他:“你其实是个男人。” 青衣:“……哦。”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兰花指翘了起来,“这不是这几天装习惯了嘛!” 君容:“……”他盯着那修长的手指,顿时像是被蛰了眼珠一样别过脸去。 青衣后知后觉的低头一看,右手把左手按了回去,讪讪一笑:“呵呵,呵呵,习惯了。” 他大步走到桌边坐下,见君容面前放着的碗,一闻味道就知道是自己开的药,他脸色稍稍正经了些。 “主子最近觉得如何了?” 君容感觉嘴里的苦味淡了,这才说:“还好,心口没那么疼了,但还是不能大口喘气,也不能做太大的动作,牵扯到了还是会有点疼,咳嗽也没好彻底。” 凝昭叹息一声:“当时京东大营搜山,我们走的匆忙,你没好彻底就上路了,一直都没好好的休养,我真怕你落下什么病根。” “还是怪我医术不精,要是当初再努力点,或许就不会这么无力了,说来那个花烨下手真的太狠了……” 青衣顺口一说,说完才觉得不妥,“花烨”这俩字现在就是君容的忌讳啊! 他偷偷的觑了君容一眼,见君容面色如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担心他憋坏了。 “如今活着最重要,伤有的是时间养,咳咳——我们还有多久到江州?” 寒衣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展开平摊在桌面上,他的手指了指地图中下的一个红圈说:“我们现在刚出洛州,想去江州,还要在水上待至少三天。” 他的指尖沿着河流标志缓缓下滑,点在了下面的江州上,江州往西就是邴州,中间隔了很大一块空白,那里有一些小城池和村落,但因为太小了,地图上就没标出来。 “三天?也还好,到了江州,搜查就没那么严了。”君容起身推开窗户,把屋子里的药味放了出去,“毕竟之前就已经搜过一遍了,江州又穷,没人愿意去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搜查逃犯 这是一艘高大的三层客船,是从洛州到江州最快的运输工具。 整艘船上足有百人,客房极多,君容他们都没有要三层最好的那几间,反而是混在二层,没那么有钱又和一层区分开来,稍微安静一些。 然而只要一开了窗,外面的水声就不断的涌了进来,夹杂着船头喧闹的人语声。 君容低头往下看,江面上自由自在的风混着不知何处来的花香拂面而去,潮湿又好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好像这样就能把郁结于内的担忧和思念都发泄出来。 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他心里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太傅,你现在还好吗? 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凝昭心里发酸,她看看寒衣和青衣,小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听着她“小姐”的称呼,寒衣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是说君容,他瞥了一眼,见他侧脸沐浴在阳光中,虽然易容成了姑娘,漂亮又文弱,可那双眸子却沧桑平静的和这张脸格格不入。 沧桑…… 寒衣想到这两个字,皱起了眉,“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 若是在过去,君容眼里怎么会有沧桑呢?他被萧钰保护的那么好,虽然萧钰对他的要求很高,可却没有让他受过半点苦。 青衣叹息:“困境让人成长啊,从棋山出来,他就不再是过去的他就,如今的他,在蜕变——新生。” “虽然成长了是件好事,可看着还是很让人心疼。”凝昭摇摇头。 “没办法,想要成为我们的支柱,他总要背负这些的。” 寒衣抿了抿唇,“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他。” 青衣起身,“这个不用说,我们都明白,好了,差不多该吃饭了,我去下面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小心一点。”凝昭嘱咐了一句,青衣摆摆手咳了一声,又捏出了之前的尖细声音,“好呢~” 凝昭:“……” 寒衣黑脸:“滚快点!” 青衣扭着腰滚了。 君容弯了弯唇角,其实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沧桑吗?其实还好,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人在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总会有所变化的。 不尽快长大,他怎么去见他的太傅? …… 风平浪静一个下午,入夜时分,船上越发热闹,许多人聚集在船头高谈阔论。 君容睡一觉醒来,感觉有点闷,推开窗户披着披风站在窗口,见底下火光点点,不由得好奇的问:“底下怎么这么多人?他们在干什么?” 凝昭给他倒了杯茶说:“马上要到下一个港口了,一会儿大船会停下来,可以去岸上补给些东西,这么多天在船上憋坏了,他们估计是想下去走走,有点兴奋。” “下船啊……”君容咳了一声,若有所思:“不对,一到港口必然会有人上来搜查,小心些。” 凝昭点点头:“我明白,一会儿我就把他们叫回来,文书都备好了。” “嗯。” 说话的功夫,大船忽然晃了一下,随后就停住不动了,哗哗的水声消失,人语声反而越发清晰。 君容挑了下眉:“到了。” 凝昭转身推门出去,寒衣就守在门口,见她出来,那张易容后的刀疤脸上粗眉一挑说:“不用担心,青衣去打听消息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回去吧。” 凝昭点点头,压低声音问:“蓝衣呢?” “他在最上面。”寒衣伸手指了指上面,凝昭会意,点点头没再问了。 她的视线从一层扫过,见不少人都聚拢在桌边谈笑,还有人在喝酒划拳,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她转身又回去了。 大船停了一会儿,有人吆喝了一声:“停船一个时辰,大家想买什么想吃什么,赶紧下船,一个时辰后准时出发,过时不候,要下船的抓紧啊。” 很快船舱里的人就纷纷走了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往底下走,整个船都沸腾了起来。 这个时候岸边忽然来了一队穿着轻甲,腰挎长刀的守备军,为首的人手里还拿着一张画像,见有人要下来忙抬手喝止:“别急着下来,我要带人上船检查,看看有没有逃犯,检查完没问题了才能放你们下来。” “啊,检查什么呀?我们这船里哪有逃犯?”有人不满地嚷嚷了一声,本来船停泊的时间就不长,要是搜查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他们出去,岂不是白白耽误时间? 哀叹声此起彼伏,为首的人皱了皱眉,大喝一声:“吵什么吵?都闭嘴!守备军例行办事,那是得了上面的旨意的,谁敢阻拦或者干扰搜查,一律按逃犯处理,压入大牢!” 此言一出,效果拔群,百姓们心有不甘的闭上了嘴,不敢再与他对峙。 “指挥使,咱们赶紧上去吧,搜完了咱们也好去喝酒啊!”底下有人凑到为首的男人身边说了一声。 指挥使脸色稍缓,拿着画像哼了一声,一招手:“上去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确定所有人都没问题了才能放他们走!” “是!”守备军们应了一声,快速的上了船,把百姓们分成两拨,就开始盘问起来。 指挥室带着人直接进了船舱,“房间门都打开一间一间的搜!” “唉,你们干嘛呀?谁允许你们打开我房间的?” “干什么呀?姑娘家的闺房也能随便进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臭流氓!” 守备军们板着脸,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也不管里面住的是什么人,直接破门而入,有的人在换衣服,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在做一些人类生命大和谐的事,通通被打断了,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指挥使冷眼看着,见有人不满,就拿出自己的令牌说:“守备军奉旨办事,你们有谁不满大可以去府衙告状,不过这旨意是当今圣上亲自下达的,你们对旨意不满,就是对圣上不满,后果自负!” 搬出了皇帝,众人便不敢再议论,只能讪讪的看着守备军们在屋子里乱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太敷衍了 青衣挤在人群里,紧张的盯着这边。 守备军们拿着画像对着每一个出来的人反复打量,再问几句他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有没有文书之类的,就把人放过去了。 甚至都没有花费时间去检查文书。 看来搜查的也不是很严嘛,青衣放下了警惕心,松了口气。 他趁着没人注意从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摸到君容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守备军进来的时候,寒衣就没杵在门口了,这样未免太扎眼,他便也退到了房间里。 此刻见青衣回来,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君容问:“外面的情况如何?守备军查的很严吗?” 青衣连连摆手,“一点都不严格,基本就是拿着画像找人,不像就放过,像就多问两句,然后再问问从哪儿来到哪去,文书之类的,甚至都不会看你的文书,可以说很是敷衍了。” 凝昭愕然:“就照他们这个方法搜查,能找到我们才是奇了怪了。” “谁说不是呢?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我们出逃这么顺利了,这帮人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也是,小姐无权无势的,就算跑了出来也难成气候,可能京都里的那群人也没把咱们当一回事。” 青衣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的我们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君容说完话就咳了两声。 “在船上也不方便,等下了船,我买两个梨子给小姐做点雪梨汤吧,你这嗓子总这么咳啊,声音都哑了。” 凝昭拎起茶壶给他倒水。 君容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你了,我这嗓子确实不太舒服,主要还是内伤的缘故。” 一直没出声的寒衣忽然脸色一变,手指竖在唇边,轻声说:“来了。” 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眼,果然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喧闹,间或夹杂着三两声咒骂。 很快就有脚步停在了他们房间的门口,君容眯了眯眼睛,拿起手帕掩着唇,遮住了自己的小半张脸。 “砰——”的一声,有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了门。 然而推开门之后那人就没了动静,有些诧异的看着屋子里,半晌眼珠子才转了转说:“这么多人啊?你们都睡一屋?” 不知道是想到了哪里,那个守备军的脸上露出了颇为猥琐的笑容,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寒衣身上,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他身边坐着的三个姑娘。 寒衣眸光一沉,放在桌子上的手顿时攥紧了。 凝昭对上的守备军猥琐的目光,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这人分明是觉得她们三个姑娘是给寒衣解闷用的。 君容轻咳一声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氛围,她低声问:“这位将军,你来民女的房间做什么?” “我啊?我是奉旨来搜查逃犯的。”被君容一句“将军”叫得有些飘飘然,此人话就多了起来,“逃犯你知道吗?就是从京都逃跑的人,上面特意吩咐了,一定要捉住她们,谁能活捉那几个人,就能连升三级呢!” 君容挑了下眉看着他竖起的三根手指,好奇的问:“什么人啊?这么值钱?” “说了你也不知道,算了,你们都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守备军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画像,对着几人一个一个看了过去,最后视线落在青衣的脸上,不由得嫌弃的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声,“长这么丑完全不像啊……” 青衣:“……” 他有一万句脏话,不知道该从哪儿骂起。 凝昭见他脸色黑了下来,连忙伸手在桌子底下按住了他,“这位大人,我们不是从京都来的,也不是什么逃犯,你看也看过了,是不是可以出去帮我们把门关上?我家小姐见不得风,身子不太好。” 守备军看向了君容,眼见他脸色苍白,病怏怏的,点了点头说:“行吧,没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该干嘛干嘛。” 他把画像塞回了怀里,转身出去了,不过门没给他们关上,外面的吵闹声一阵接一阵的,似乎还有谁打起来了。 青衣起身去关门,恶狠狠地剜了那守备军的背影一眼,无声的骂了句。 然后他就听见底下传来了一阵厮打的声音,母亲和祖宗齐飞,家人被问候的很安详。 他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老婆婆坐在地上嗷嗷大哭,一边哭一边骂,看样子身体不错,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作孽,这群人真是太作孽了。” 他折身回去关上房门,冲着君他们说:“去了隔壁房间,还没走远呢,不过按照他们这个速度应该也快了。” “这也能叫搜查?真的是太敷衍了,洛州尚且如此,等去了偏远一点的地方,估计更是草草了事。”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咱们稳住,不自乱阵脚就没什么事。” 君容抿了口茶说:“你们也回自己的房间吧,免得你们房间没人,他们再进去乱翻。”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有什么事就叫我们一声。”凝昭三人也没多留,出了门各回各的房间应付了一下搜查,然后就洗洗准备睡了。 蓝衣坐在船顶上,一身黑衣完美的融入了夜色中,这个高度根本没人会发现,可以说除了水里,就这儿最安全了。 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放在明处,那样从数量上来看有点明显,他躲在暗处,也方便消息往来。 潮湿的夜风吹着人语声远去,蓝衣屈起一条腿靠在屋脊上,仰头看着天边的弦月,姿态颇为悠闲。 忽然,远处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 他眸光一凝,蓦地回首,就见从岸边的方向飞来一只灰色的信鸽。 他忙抬起手一招,信鸽扑棱棱的绕着他飞了两圈,蓝衣发出了细微的哨声,信鸽立刻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蓝衣摸了摸它的背,“乖。” 信鸽一伸腿,蓝衣伸手解下了绑在它腿上的密信。 底下的声音远去了,一团火把从码头离开,那是守备军走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章老跑了 君容坐在榻边轻轻的按着自己的心口,每到夜里这个地方还是会有点疼,他按一按能稍微缓解一下,起码能不那么憋得慌。 他一边按一边出神,想着和萧钰的点点滴滴,不知道想到了哪里,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咚咚咚”窗户被人敲响,君容手一顿,猛的转头看了过去。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能敲窗户的怕是只有蓝衣了。 君容起身走到了窗边,轻轻的推开半扇窗户,就见蓝衣倒挂在窗外,他连忙把另一半也打开了,让蓝衣翻进来。 “你怎么来了?是京都有什么动向吗?” 他一边问一边关好了窗户,蓝衣站稳之后恭恭敬敬的把手里的密信递给了他,“公子请看,这是属下刚刚拦截的信鸽。” 君容忙伸手接了过来,拆开最外面的油封,捻开了薄如蝉翼的信纸。 这种纸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非常轻薄,折起来不占地方,所以能写的东西很多。 君容展开之后发现这张纸和正常的信纸差不多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他走到桌边坐下,就着桌上的油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起来。 蓝衣也没出声打扰,就在他身边站着。 君容把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京城巨变,三皇子登基为新帝,封定国公为辅政大臣,协理朝中政事,太后等人位分不变,依然居住在西宫,皇贵太妃趁乱把章老送了出去,原先王爷和陛下的侍女们都被皇贵太妃和皇后收入宫中,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看到这里,君容欣慰的笑了笑,“还好有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帮忙,当时我们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上她们,我就怕她们在宫中遭遇什么不测,如今知道她们平安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蓝衣眼里也泛起了笑意,“她们都是好姑娘,但因为跟陛下和王爷沾了边,难免不会被人陷害,有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撑腰,怎么也能保她们一命?不过章老去了哪里?” 君容往下看,“没有交待章老去了哪儿。” “在棋山的时候,我们留在京都的探子就想方设法的联系过章老,可是当时宫里重兵把守,实在是不容易,如今这算是彻底断了线了。” 蓝衣有点发愁,“章老一身医术精妙绝伦,可是他毕竟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跑出来之后会去哪儿呢?” “也不用太过担心,正因为章老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他们反而不会把重心放在章老的身上,他逃出来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抓他,比起我们来更安全。”君容看的倒是很透彻。 蓝衣细细思量,也觉得是这个理,就没再多言。 “等日后我们到了邴州安顿下来,再派人去找章老吧,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不会随便乱跑的,多半也在想办法和我们会合。”君容说了一声继续看信。 “新帝受定国公和宁国公辖制,并无实权,形如傀儡,定国公和宁国公也起了矛盾,争权之势,愈演愈烈。 老王妃当日晕倒之后被送回了王府,昏迷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醒了过来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流言蜚语不断,有人质疑萧钦的血脉,被定国公压了下来,如今萧钦继承了老摄政王最开始的封号——平疆,封平疆王,没什么话语权,在朝中宛如透明人。” 君容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想起那形状疯癫的老王妃,他就觉得一阵反胃。 她也配做母亲?若不是因为她,太傅怎么会落到花烨的手里?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位,不惜折辱自己的女儿,害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真是好样的!什么虎毒不食子,不过是不够毒罢了。 蓝衣见君容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劝道:“公子,这样也好,从此以后主子就和那老王妃断了关系,这世间再无人能牵制她了。这样的血脉至亲,不如趁早了结了好。” “你说的对,想必太傅也是这么考虑的,从此以后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摆脱老王妃,再也不用被孝道压一头,母不慈,还妄想着儿女孝?真是可笑——” 君容闭了闭眼,把火憋了回去。 蓝衣扫了一眼信纸问:“上面没有提到主子的下落吗?” 君容低头看着,片刻后摇了摇头说:“没有提,不过想也知道,花烨定然是把人带回了风国,那里是他的地方,更安全。太傅的手没那么长,风国对她说就是个巨大的牢笼,她逃不出去。” 蓝衣说:“这倒也未必,主子最会的就是隐忍,蓄势待发,花烨不可能整天呆在王府里盯着主子,只要给主子找到了机会,她一定会逃出来,就算逃不出来,也可以送信。 我们在风国也不是全然没有人手,当初主子就说过想让玄衣卫把势力发展到其余国家,所以我们在各国都安插了人手,只要能联系上他们,主子就有救。” 君容眼里闪过了灼热的光:“真的?风国的人手都安插在什么地方?能接触到王府吗?” “这个属下不确定,情报这方面的事都是橙衣他们在做,属下并不了解……” “这样啊……”君容有些失落,但也明白这事不能强求,“没关系,太傅心里肯定是有数的,只要有人手在,就还有希望。” 然而他的视线落在信纸下面两行字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油灯,还是蓝衣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公子怎么了?”蓝衣不解的看着他。 君容抬眼,面色说不出的震惊和复杂,“风国大军压境了……” “什么?!”这下连蓝衣都惊到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风国怎么会向大乾发兵呢?” 君容把最后两行字读了出来:“据线人来报,这几日朝堂之上,争吵不断,风国兵临边境,蠢蠢欲动,不日将爆发一场大战,朝中为选将领一事,吵的不可开交。” 君容读完又把信纸翻了一面,看看背面还有没有字。 结果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要打起来了 君容扶着桌子边缘,慢慢的坐了下来,一时半会儿还有点缓不过神。 蓝衣也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他说:“恐怕风国是看大乾如今没了主子掌控朝政,玄鹰军又叛逃了,内忧外患,他们觉得这是个大好时机,就想趁机来分一杯羹。” 君容苦笑道:“是啊,风国皇权更迭,顺顺利利的没起什么大波澜,所以国富民强,而之前大乾刚闹了雪灾,国库里大半的钱都送去赈灾了,内里空虚,若是真的打了起来,怕不是风国的对手。” 他把信纸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就放到烛火上烧了。 橙红色的火焰放肆的舔了上来,明亮的光照在君容的脸上,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阴霾。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今大乾的掌权人根本就不是一条心,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执己见,若是此时打起来了,他们想的不是如何退敌,而是最大程度上的保证自己的权益不受损,如此又怎么能打胜仗呢?” 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君容想起萧钰那些年不分昼夜,苦思冥想,为大乾付出的心血,忽然就觉得不值。 “太傅花了那么大力气整顿的山河,眼看着就要被他们拱手让人了,我真是又气又无可奈何。” 听出了他话里的难过,蓝衣也觉得心里泛酸,他跟在萧钰身边东奔西跑,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改变是多么的困难。 好不容易他们花了三年的时间,才让大乾有了一点起色,眼看着又要付之东流了。 现在他就算想安慰君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江水翻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从窗外传进来,烛火摇曳间君容轻声的说了一句:“算了,我们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管不了那么多,就算大乾再衰败,也不会轻易的被风国吞并,但若是云国望风而动,与风国联手,大乾才是真的岌岌可危。” “若是两国真的联手了,仅凭你我之力也无力回天,只能说大乾气数已尽,合该如此。” 君容抿紧了唇,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对蓝衣道:“给京都里的探子们回个消息,让他们密切关注风国的动向,尽快与风国的探子取得联系,我要知道太傅的下落和处境。” “是,属下遵命。”蓝衣一拱手说:“公子也无需太过担忧,风国到底还没有打过来,究竟会如何尚未可知,咱们还是静候消息吧。” “我明白,你去吧。”君容冲他微微笑了笑,蓝衣点点头转身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君容就着半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神色微暗。 如果没做过皇帝,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对打仗这种事他可能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只要有军队在,只要能吃上饭,好像也没什么。 可他到底是做过皇帝的人,黎民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大乾的每一寸疆土都是他的责任。 外敌来犯,他心里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愿在这种关头,京都里的那群老顽固能放下自己的成见,一致对外。 …… 这一晚君容难得的又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际破晓,他才迷迷糊糊的有了点睡意,是以日上三竿了,凝昭来敲门的时候他还没醒。 敲了半天都没人回应,凝昭不由得看向身侧的寒衣担忧地问:“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寒衣侧耳听了半天,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低声道:“开门看看吧。” 说着他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船上的房间都不大,几乎是门一打开就能把整个房间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开门声惊醒了躺在床上的君容,他掀开床帐往外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问:“你们怎么进来了?什么时辰了?” 凝昭反手把门关上,刚过来的青衣差点被夹在门缝里,他伸手挡了一下,“慢点慢点,这还有人呢!” 凝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没注意,你快进来,把门关上。” “哦,好。”青衣从门缝里挤进来,差点把他丰满的假胸挤掉了,他不由得伸手托了托。 凝昭觉得有点辣眼睛,忍不住问:“你这两个馒头放久了不会馊吗?” 青衣挑眉看着她,“怎么会?我隔两三天就换一次的,反正后厨里总做馒头。” 凝昭:“……等到了地上,你还是看看买点其他的东西垫一垫吧,馒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或者到时候我买点棉花给你做个垫子,你直接塞进去?这样又安全又保暖。” “这个主意好,那就有劳姑娘了。”青衣眼睛一亮,冲着凝昭拱了拱手,配上他奇葩的外貌,不伦不类的让凝昭有点接受无能。 她快走了两步,来到床边,决定看君容两眼,洗洗眼睛。 “小姐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是身上不舒服吗?” 君容坐起身来看着凝昭把床帐挂起来,他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很亮了,“是快到午时了吗?” “是啊,再有一个时辰就午时了,该吃午饭了。” 听他嗓子有点哑,凝昭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水给他,“先喝点润润嗓子吧。” “多谢。”君容接过来一口气就把水喝完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坐吧,昨晚蓝衣过来了。” “蓝衣来了,是京都来消息了?”寒衣精神一震。 君容点点头,把杯子递给了凝昭。 凝昭走回桌边坐了下来,也期待着看着他,“怎么样?有王爷的下落吗?” 君容摇了摇头,“没有太傅的消息,不过章老跑出来了。” “章老跑出来了,那他人呢,到哪儿了?”青衣之前和章老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章老的感情比较深厚,之前也一直担心着他的安全。 此刻听到章老的消息,他是最激动的。 “章老是在太后和太妃娘娘的帮助下逃出来的,但是一出来就断了联系,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到哪儿了,不过可以确定他现在还很安全。” “啊?那章老没有我们的消息,我们也没有他的消息,到时候怎么碰面?”青衣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君容顿了顿说:“风国可能要攻打大乾了。” “什么?!”三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谁来谁死 寒衣放在桌上的手瞬间攥成了拳,“这是看着大乾刚发生宫变,还没收拾利落,想趁乱出击?” “太狗了吧?”青衣气的不轻:“花烨和他哥都不是个东西!” 君容默默的听着,没说什么,想说的他昨天已经和蓝衣说过了,感情也已经发泄出去了,现在提起,他心里波澜不惊。 凝昭却说:“我觉得这事未必是花洺的主意。” “怎么说?”君容挑了挑眉。 “当初花洺来大乾的时候,我们也和他接触过,他明显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他最大的野心估计也就是皇位而已,突然生了这么大的胃口想蚕食大乾……不太像他一贯的圆滑作风。” 听她这么一说,剩下的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说来也是,那花洺不像有开疆拓土之心的人,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说不定这次是被人鼓动的。” 寒衣若有所思,手慢慢的放松了。 君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杯盏刚送到唇边,就听有人在外面敲门。 他手一顿,狐疑的看向了其他三人,凝昭他们也是一脸茫然,随即皱起了眉。 “谁敲门?”君容问。 “总不可能是蓝衣,他不会从门进来的。”凝昭边说边起身走到了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你……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你家小姐今天一上午都没出来,不会又病了吧?” 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吃饱了撑的钱老爷。 他见门开了,就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看,凝昭不满的要合上门,语气不善的说:“钱老爷,请你自重,这是我们小姐的房间,你往里看什么?” 钱老爷忙伸手横在门板中间,一条腿卡着门,不让凝昭关上,嬉皮笑脸的说:“哎,我就是知道是你家小姐的房间才来的,我这不是担心她吗?你让我看一眼,确定她是真的没事,我就走了。” 凝昭被恶心的够呛,离得近了,她都能闻到钱老爷身上那低廉劣质的熏香味道,令人作呕。 抬眼往上,入目所及是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凝昭:“……”她强忍着恶心抬脚就要踹,青衣和寒衣看不下去走了过来。 寒衣伸手从凝昭手里接过门板,冲她低声道:“你进去,这里交给我们。” 凝昭迟疑着松开手:“别下太重的手,弄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青衣笑着翘起了自己的兰花指,细声细气地说:“你就放心吧,快回去。” 凝昭这才松开手走回去,君容冲她微微一笑,“稍安毋躁,他们有分寸的。” 钱老板看着人高马大的寒衣走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瞥了自己一眼,虽然他没说话,但他浑身的气势都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不好惹。 他推门的手不由得缩了一下,迟疑的问:“你……你想干什么?” 寒衣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了门,吓了钱老板一跳,他咽了口唾沫,紧紧的盯着寒衣。 青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哟,这不是钱老板吗?怎么又来了?您还真是挨骂没够啊?唉,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快来看看,什么叫没脸没皮啊!” 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块手帕,粉嫩嫩的在空中一甩,硬生生的把自己从泼妇骂街变成了老鸨拉人。 寒衣:“……”盯着他手里的手帕看了一会儿,差点没绷住自己面瘫的人设。 他忽然觉得自己跟过来就是一个错误,青衣自己就能解决。 钱老板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顿时就有了底气,“嘿——我昨天看在你家小姐的面子上没有为难你,你今天还不知悔改,还在我面前嘚瑟,你信不信我这就叫人来把你抓起来打?” 青衣闻言立刻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叉腰瞪眼嚷嚷道:“那你来啊,有本事你就上,不上你就是个孬种!” 这边的动静不小,二层的人纷纷开门出来看热闹。 “哎!我今天非扒你层皮不可!来人,给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抓起来,狠狠的打!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了!” 钱老爷一抬手,后面跟来的侍卫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抓青衣。 青衣立刻跳到了寒衣的身后,把他往前一推,“就你们有人啊,我们也有!寒哥,上!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们家小姐也不是好惹的!早点收起狗胆色心,老老实实的做人,不然非打得你们满地找牙不可!” 寒衣被推的脸一黑,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看着扑上来的侍卫,他还是决定先收拾外人。 两个侍卫长的很健壮,他们站在寒衣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其中一个人说:“小子劝你识相点让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寒衣没说话,他的手缓缓的握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大拇指一拨,“锵”的一声,一截雪亮的刀身,瞬间出了鞘。 “还不滚?”寒衣冷漠的反问,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足以让人感受到威胁。 “怎么,你还敢动刀不成?你想杀人?”钱老爷个子不高,站在两个侍卫后面几乎都看不见人了,他只好跳着脚,指着寒衣道:“我劝你别太嚣张,你去这附近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钱富的名字?我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失手的,我看上你家小姐那是给她脸面,你们要再这么不知好歹,等下了船,可就没你们好果子吃了。” 青衣挑了一下眉,翻了个白眼儿问:“寒哥你知道这十里八乡都闻名的钱老爷是谁吗?” “不知道,管他是谁,谁来谁死。”寒衣缓缓地拔出了刀,横在身前冲着两个侍卫道:“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他这般态度不仅激怒了侍卫,更气的钱老爷破口大骂:“太嚣张了,实在是太嚣张了,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他点厉害!敢爬到老子的头上耀武扬威,真是给你脸了!” 眼看着两边要打起来了,君容不紧不慢的起身走了过来。 “慢着——” 钱老爷眯了眯眼,看着一身素裙,未施粉黛的君容心下一阵火热。 “怎么小宝贝儿坐不住了,要出来给他们求饶吗?好说,跟老爷去房间里坐一会儿,老爷这就放了他们。” ------题外话------ 嗯哼,爆更时间定了,14号爆更三万字,也就是十五章,真的是勤劳的扶了,我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不对,快一个月了,腰还没好利索,但更新一点都没落下,这个月是没有全勤的,但我依然坚持每天六千字,我都感动了!你们投的月票我没有数。不过应该快够五十了,咱们爆更以后再考虑加更哈,忙不过来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你就欠踹 钱老爷搓了搓自己粗糙的大手,脸上又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这幅模样和饿狼见了肉也差不多了。 他本就是个欲望满身的人,在船上飘了这么多天,早就有些难耐了,如今看到个处处都符合自己口味的美人,他哪里还忍得住? 若不是见君容身边有侍女有侍卫,他早就动手把人抢过来了。 看着他垂涎的眼神,君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笑了下说:“你是觉得我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侍卫,就好欺负了是吗?” 钱老爷摆摆手说:“哪里的话?什么好不好欺负的,老爷我只是看见你就觉得欢喜,想多和你亲近亲近罢了,哪舍得欺负你呢?” 这话别说他了,就连那两个侍卫都不信,俩人脸上神情都有些微妙。 君容走到钱老爷的身前站定,两个侍卫很有眼色的退开了一些。 “小美人,小宝贝~要和老爷走吗?老爷家财万贯,保准你跟了老爷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你挑选!”钱老爷用哄骗傻子的语气对君容说。 君容没理他,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这船上总是有人做主的吧,若是有人在船上寻衅滋事扰乱秩序,是不是该把他扔出去?” 话音落下,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显然他们都不想得罪钱老爷。 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钱老爷见状哈哈大笑,“我说小美人,你可真是太天真了,在这种地方谁有钱谁拳头硬,谁就是秩序!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跟老爷走,老爷就放了他们,要么老爷亲自动手把他们都收拾了,再把你抓回去,到时候老爷可就没什么耐心和你玩了,你最好自己识相一点。” 这话说的确实难听,附近有几个人都忍不住变了脸色,反观君容,依然是笑吟吟的,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众人疑惑,难不成这小姐真的就是个软包子随便捏? 寒衣沉着脸上前一步,君容抬手拦住他,“原来这船上是看谁拳头硬啊,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君容脸色忽的一沉,抬起脚狠狠的踹向了钱老爷,这一脚又快又猛,连侍卫都没反应过来,钱老爷更是毫无防备,直接被踹在了小腹上,一阵剧痛之后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二楼的栏杆上。 “砰”的一声,靠着栏杆站着的人都感到手下一阵颤动,不由得震惊的看向了君容。 这小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哎哟,疼死我了,哎哟——”钱老爷沿着栏杆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得脸都青了。 两个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他们看看钱老爷肥胖的身子,再看看君容清瘦的身板,难以置信。 然而没等他们反应,寒衣上前一掌一个,把两人都拍倒在了地上。 “啊——” “嘶——”不知道谁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打破了过于安静的僵局。 “之前不想横生事端,所以我忍了,但你今天堵在我的门口出言不逊,我要再退让,倒显得我是软柿子随便捏了,既然你自己亲口承认,这里谁拳头硬,谁说话有底气,那好啊,你觉得我的拳头硬不硬?” 君容缓步走到钱老爷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脚踩在了他的心口上。 钱老板咳了起来,惶恐的看着他。 所有的美梦一瞬间破碎,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我不敢了,不敢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要是他早知道这小姐是块铁板,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找茬啊! 君容脚下加了些力气,踩的钱老板的脸又白了一分,“今天给你个教训,让你长长记性,人不可貌相,以后想欺凌弱小,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缓缓地移开脚,冷漠的转过身,“还不快滚?” “是是是,我这就滚,这就滚!”钱老爷冲着那两个侍卫喊道:“你们两个废物,还不快点扶我起来?” 两个侍卫挨了一掌心里也窝着火呢,此刻见钱老爷这副模样,心里越发不痛快,来扶他的时候故意装作手滑了,让他在地上又磕了一下。 “哎哟,你们两个蠢货成心的吧?” “老爷别生气,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刚才也挨打了,身上还疼着呢,你就体谅体谅我们吧?” “少废话,快点滚,晦气。”青衣挡在门口,甩了甩帕子,“给你们三个数,再不滚我就要往这倒水了——” “别别别,我们这就滚!”两个侍卫不敢再耽搁,抬起钱老爷匆匆忙忙地夹着尾巴从一边跑了。 二层看热闹的人见状也不敢多留,转头回了各自的房间,该干嘛干嘛去。 如此一来,船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看起来病殃殃的小姐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再也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甚至从他们房间门口走过的时候都要绕开一些,生怕惹了里面的人不高兴了,自己也挨上一脚。 这般安安分分的过了三天,到第四日清晨的时候,船终于到了江州最大的港口——白鱼湾。 昨天傍晚的时候,凝昭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早上船一靠岸,他们就准备下船,找个地方先落脚。 然而他们刚下了船就发现被人跟上了。 凝昭想回头看看,君容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别回头,小心打草惊蛇。” 凝昭紧张的问:“是谁?不会是朝廷的人吧?他们发现了?” 君容摇摇头说:“不是。” 寒衣走在最后,他仔细的听了听,余光扫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了然,他上前一步说:“是钱老爷那几个人。” “他们还真是贼心不死。”凝昭皱眉,“他们跟着我们做什么?” “不用理会。”君容继续往前走,“先找个客栈落脚,咱们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发。” “好。” 他们沿着江州的主城大街漫无目的的走,却发现钱老爷他们还在后面跟着。 寒衣皱眉问:“要不属下去把他们解决掉?” “看看他们想做什么,若是无关痛痒就算了,如果还心存歹念,给他们点教训。”君容掩唇咳了一声。 “是,属下明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套麻袋揍 钱老爷下船后带着自己的几个侍卫,一路尾随君容来到了一处小巷,结果刚到了巷子口,就发现里面没了人。 “咦?那小美人呢?”钱老爷扒着墙角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小巷阴暗幽深,但是没有弯弯绕绕,一眼就能望到底,确实是没了君容他们的身影。 “奇了怪了,人呢?”钱老爷皱了皱眉。 侍卫提议道:“老爷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不废话?当然得进去,等我抓到他们,就要他们好看!还敢踹我……美人是美,就是太野了,这性子还得好好的驯服一下才行!走,进去!” 钱老爷面露阴狠之色,冲着身后的五个彪形大汉一挥手,六个人立刻走了进去。 钱老爷被他们簇拥着走在中间,六个人进了巷子之后,才发现这巷子实在是太狭窄了,撑死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走,多了不行。 于是钱老爷,就走到了最前面,“这巷子还挺长的,她们进来之后怎么那么快就没了影,不会是躲哪儿了吧?” 钱老爷嘀嘀咕咕地往前走,结果走到一半,忽然眼前一黑,头上被套了个东西,他连忙伸手去抓,“谁?想干什么?什么东西?!” 入手一片粗糙,摸着像是麻袋,钱老爷一下子就慌了,杀猪一样的叫了起来,“来人!快来人,侍卫呢?我的侍卫呢?快上来帮忙啊!”他看不见外面的场景,麻袋套过来之后,他一脚被人踹翻在地上,嗷嗷直叫。 “救命,救命啊!” 那五个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寒衣风卷残云般地收拾了。他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五人间,五指并拢为手刀,一步砍翻俩,五个人都不够他自己收拾的。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汉,眨眼的功夫就歪歪扭扭的躺了一地。 寒衣拍了拍自己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转头看向了那边蛆一样满地爬的钱老爷。 钱老爷听着咚咚几声,就没了动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疯狂的跳了起来。 “谁?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要钱吗?我……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你放了我吧!” 他色厉内荏的一边喊一边儿在地上胡乱的爬,想把麻袋从自己身上摘下去。 然而麻袋宽大,他越折腾越找不到出口,在地上疯狂的扭了起来。 然而寒衣没有开口的意思,转头冲着旁边看热闹的青衣招了招手。 青衣立刻眉开眼笑的跑了过来。 “下手注意点,别打死了。” “知道知道。” 听着他们声音里的跃跃欲试,钱老爷心中警铃大作,“你们,是你们?!你们敢动我?” “哼,有什么不敢的?真当你是什么土皇帝了?呸!”青衣啐了一口,一抬脚踩住了麻袋的一角,钱老爷就动不了了。 他俯身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让你色胆包天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 “啊——” 寒衣紧跟着一拳打在了另外半张脸上。 “嗷——” “让你出言不逊!”一拳打在钱老爷极有弹性的肚子上。 “啊——” “让你嘚瑟!”翻个面继续打。 “嗷——” “还敢跟过来!”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寒衣跟着补了一脚,钱老爷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喊都喊不出声,只能哼哼。 …… 很快这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尽头驶来了一辆马车,寒衣和青衣两个人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就把这几个人拖到了马车上,用绳子捆好,然后对着驾车的蓝衣道:“扔远点,省得他们早早回来又不安分。” 蓝衣戴着斗笠点了点头,“放心,一天之内肯定回不来。” 说完他一扬马鞭,马儿立刻撒开蹄子跑了起来,马车风一样的消失在了大街上。 “走吧,我们去和小姐他们会合。” “好。” 这边凝昭和君容已经先一步来到客栈打点好了。 君容要了四间上房,他一间,凝昭一间,寒衣一间,青衣和蓝衣一间。 寒衣和青衣回来的时候,小二迎上来问了两句,就把他们引到了各自的房间。 他们的房间正好和君容他们俩的房间面对面,听到动静的凝昭开了门见他们回来了,便冲他们招招手说:“回来的正好,一会儿就吃饭了,过来吧。” “好嘞!”青衣乐颠颠的走了过去,寒衣说:“蓝衣去扔人了,估计要晚一些回来。” 凝昭点点头,“没关系,我们只是刚告诉了小二做什么菜,等她们真正做好了端上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等一等就是了。” “嗯。” 寒衣进了房间就把房门关上了,小二识趣的没有打扰,该干嘛干嘛去了。 君容在房间里坐着,见他们回来推了推面前的茶盏说:“辛苦了,喝口茶歇一歇。” “打人嘛,怎么会辛苦呢?”青衣笑盈盈地说:“小姐没看到那个钱老爷被我们打得嗷嗷直叫,像蛆一样在地上乱爬,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仗势欺人而已,打他一顿真痛快!” 听他这个形容,寒衣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 君容笑着摇摇头说:“是吗?早知道我该跟你们一起去的,说不定还能补上一脚。” “小姐也不必遗憾,我们帮你踢他了,踢的他爬都爬不起来。”青衣满足的喝了口水。 “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之前在船上,怕闹的动静太大,惹人怀疑,现在下了船没那么多顾忌,是该好好的揍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教训。”凝昭神色轻松下来。 “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上路,你们缺什么东西赶紧买。”君容想了想说:“之后都是在陆地上跑了,多准备些干粮吧,衣服多买一些,还有药材也备着,路上不方便的地方太多了。” “这个交给属下吧。”青衣自告奋勇的拍了拍自己胸前的馒头,“一会儿属下和寒衣出去买,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好,那就交给你们。” …… 蓝衣赶着马车出了城,一直跑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树林里,这才把人一个一个扔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周围,人迹罕至,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发现,等他们醒了想跑,也要花好大的力气。 蓝衣冷着脸把最后一个人扔下去,轻声道:“便宜你们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邴州 在船上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睡觉都睡不好,如今脚踏实地了,君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一晚他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城门刚一打开,他们一行人就坐在马车上出了城,出城的时候也有人盘查,不过见他们人数不对,相貌也对不上,就放他们离开了。 马车驶出城门的时候,凝昭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说:“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走一遍大乾的山水,真是难得。” 君容咳了一声,视线顺着那一方小窗子看了出去,江州的城墙,安静的立在晨曦中,带着一种古朴的沧桑感。 他心里泛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跨越漫长的时光,与过往遥遥相望。 晨风还有一点凉,凝昭吹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就把帘子放了下来。 “小姐今天身子觉得如何了?凝昭转头打量着君容的脸。 君容轻轻的笑了一下,“还好,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可能得加快点速度了,玄衣卫的其他人和寻机司的人先我们一步出发,应该已经到了邴州的境地。” “我的身体还经得住颠簸,不用顾忌,尽快赶到邴州吧,到了那边我们才能彻底的放下心来,不然在路上我也没有办法养病。” “那成,那我们就抓紧一切时间赶路。”凝昭看着君容的眼睛,半晌后摇了摇头。 君容见她如此,不由得挑了下眉:“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我感觉有点微妙。” “嗯?” “小姐有没有觉得你越来越像王爷了?” 凝昭问的认真,直接把君容问愣住了,君容怔怔的看着她,眼珠不错,似乎是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凝昭解释道:“我不是指你们的长相,而是指你们的气质和言行举止。” “有吗?我没感觉。”君容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手里的茶盏。 自打他重伤之后,因为经常咳嗽,所以养成了茶盏不离手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他手边必然放着一杯清茶或者清水,时不时的抿一口润润喉咙,这样能让他舒服一些,也因此他养成了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 凝胶的视线落在他细白的手指上,越发笃定的说:“你看,王爷思考事情的时候,就喜欢抓着什么东西把玩,仿佛这样能帮助她快速的理清思路一般,若是没有东西,她就会把玩自己的手指。” 君容蓦地抬起头,愕然的看着她,随后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和萧钰有关的记忆,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细细的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以前他们坐在一起,不管是闲聊还是太傅给他讲治国理政之道的时候,他喜欢盯着太傅看,而太傅则是慵懒的靠在一边,要么摩挲着自己的膝头,要么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有时候他的目光就会无意识的被吸引过去,盯着太傅的那只手发呆,甚至有那么几次,他对太傅手里把玩的东西产生了一点嫉妒之心,要是他拉的是自己的手该多好…… 想到这里,君容心里又泛起了酸味。 他眨了下眼,收回了手,“还有吗?” “还有……这一点你自己肯定察觉不到。”凝昭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说:“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就很像王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你上心一样。” 君容默然。 凝昭看着他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没再往下说。 要有多思念才能把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呢? 她不出声了,君容也没再问她。 他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确实是有一点像太傅,不过和凝昭理解的有所出入,他不觉得这样苦,反而甘之如饴,只有这样,他才能觉得自己和太傅的那些过往都是真实存在的。 太傅……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 君容说了不用在乎他之后,蓝衣就提高了马车行进的速度,原本四五天的路程被他缩水到了两天,昼夜兼程,在一个落霞红透半边天的傍晚,他们到了邴州第一城——虞城的城门下。 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虞城的城门口没有那么多的守卫,只是例行有几个士兵在巡逻,有人过去他们就放行,根本都不盘查来人的文书之类的。 马车外坐着的蓝衣和寒衣对视一眼。 寒衣压低声音说:“会不会是甄大人的吩咐?” 蓝衣点点头,“极有可能,他是一州之主,若是没有他的许可,没有人敢公然违抗朝廷的命令。” “邴州偏僻,就算他们真的阳奉阴违,消息也传不到京都去。”寒衣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目不斜视的说。 “先走着瞧吧,反正到了这边事情就好办多了。”蓝衣一拉缰绳,“驾——” 马车加快速度跑到城门下,士兵们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们这么进了城。 马车里的凝昭听着动静,谨慎的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看,就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祥和景象。 “我们这就进城了?”顺利的她有点难以置信。 青衣从角落里抬起头,“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知府衙门找甄大人吗?” “不——那样做太冒失了,晚些时候我写一封信,你送到知府衙门去,甄大人若是看了,就会来找我们。” “好,那我们还是先找一家客栈落脚吧。”青衣见君容点了点头,便敲了敲马车壁,对外面的两人说:“先去客栈。” “知道了。”蓝衣应了一声,转头锁定了路边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就把马车赶到了门口。 小二原本就在门口迎来送往的,见他们过来了忙上前招呼:“客官几位呀?打尖还是住店?” “五位,住店,要四间上房。” 寒衣从马车上跳下来,从马车里搬了矮凳放在地上,掀开帘子等着。 小二见状,就知道马车里坐着贵人,他热情的说:“几位客官来得正好,本店就剩四间上房了,若是再晚一步啊,还真凑不够!” ------题外话------ 君容:我已经习惯被叫小姐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打起来了 蓝衣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站在一边恭敬地等着马车里的人下来,小二见此对马车里的人更加好奇。 他偷偷的抬眼,往马车里瞟,蓝衣察觉了,瞥了他一眼,小二一惊立刻低下头。 “小姐,慢些,小心脚下。”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小二耳朵一动,释然了,原来里面坐的是一位小姐啊,难怪不让自己看。 君容无奈的回头看了凝昭一眼,他们现在扮演的比自己还投入,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一样,上下马车还要人扶的。 他踩着矮凳稳稳当当的下了马车,青衣伸手要扶他的时候,被他一手推开了,“把东西搬下来,抬到上房去。” 君容掐着声音吩咐青衣去干活。 小二立刻机灵的说。“小的叫人来帮忙吧,这马车,小的帮你们拉到后院去。” 君容抬眼看向他,冲他点点头说:“有劳了。” 小二没想到这小姐这么平易近人,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看的他舒服极了。 他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小姐太客气了,快,里面请——” 君容也没跟他客气,迈过了门槛,打量了一圈大堂。 此时正是晚上用饭的时候,大堂里的人却不多,只有三两桌坐满了,其余的地方都空着。 大堂里的人大多都是往来的行商,见到有人进来了,也只是随意的看一眼,便没什么兴趣的收回了目光,继续谈他们的。 君容想了想,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凝昭紧随其后,在他左手边坐下,“小姐饿了吧?” “是有一点,一会儿等他们忙完了,我们就吃饭。” “好。”凝昭抬手招来了另一个跑堂的,“把你们这里的拿手菜端上来,要四菜一汤,五碗米饭。” “好嘞!要酒吗?”伙计把肩膀上的抹布拿下来,殷勤地给他们擦了擦桌子。 “酒就不用了,上一壶好茶吧。”君容咳了一声。 “好,小的这就去,客官稍等!” 小二把抹布搭在肩头,快步去后厨吆喝一声。 青衣和蓝衣他们跟着小二上楼看了房间,把东西搬了进去,下来的时候见她们坐在这里就走了过来。 “小姐,东西都放好了,房间属下面也看过了,很干净,东西也给你换了,到时候您直接住进去就可以。”青衣在君容的右手边坐了下来,寒衣和蓝衣分坐两侧。 “大家都辛苦了,坐下来好好的吃一顿饭,吃完饭咱们就上楼休息。” “客官茶来了——”伙计从后厨跑了出来,拎着一壶茶和一摞茶碗。 他想给他们倒茶,君容却摇摇头,从他手里把茶壶接了过来,“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哦,好,那客官有什么吩咐就叫小的,小的去后厨催一催。” “嗯。” 君容把人打发走了,自己拎着茶壶倒了一圈。 连日奔波,大家都有些累了,一时间安顿下来都不太想说话,坐着安静的喝茶出神。 后厨的速度也挺快,很快小二就端着托盘出来了,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没看到饭菜之前还不觉得饿,被香味一勾,顿时几人的肚子都抗议了起来。 君容摘下面纱,拿起筷子说:“吃吧,吃完早点上去。” “嗯。”凝昭先给自己盛了碗汤,正准备喝,忽听后面那一桌的人叹了一口大气。 “哎——完喽,完喽,大乾要变天喽!” 他那哀哀戚戚的调子拖的老长,凝昭差点以为是新皇驾崩了。 她连忙稳住自己的手,这才没让汤洒出来,不过也没了喝汤的心思,她把碗放了下来,看了一眼其余四人。 君容慢条斯理的夹着自己面前的鸡丁吃,垂眸看着碗里的米饭,心思却已经转了八道弯。 剩下的三个也把耳朵竖了起来。 “胡兄这话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可不兴说这话啊,万一被人听了去,怕是要告你的状啊!” “胡兄”就是刚才叹大气的,他满不在乎的一摆手说:“谁愿意告谁告去吧,我才不在乎,你们还不知道吧,风国和大乾开战了,已经打起来了!” “什么?!真的假的?你别吓唬人啊,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就是,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打起来,你可别胡扯!” 胡兄不屑的冷笑一声,“谁胡扯了,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家里的小舅子就是在衙门当差的,从他那得来的消息还能有假吗?他跟我说就在昨天晚上,风国偷袭了大乾的边境,好在边境早有准备,陆将军带人奋起反抗,这才没让风国占了便宜,不过也损失惨重,状况堪忧啊。” “陆将军?哪个陆将军?和风国相邻的边境不是玄鹰军的地盘吗?” “你们啊——真是不问世事啊!玄鹰军早就跑了!” 胡兄嘬了一口酒,咂咂嘴,摇摇头,一脸惋惜。 君容筷子一顿,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已经打起来了?这么快? “玄鹰军怎么跑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你就别问我了,我还真不知道,别说我,就连我小舅子都不清楚,好像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禁忌,谁也不能随便提,你们今儿听过就算了,可别出去瞎嚷嚷!” 胡兄严肃的警告了一声,其余人纷纷附和,“知道知道,我们一定会保密的,只是这打起仗来了,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呀!” “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打起来了还有军队嘛,再说了,邴州这么偏僻,就算边境都沦陷了,一时半会也打不到我们这儿来,放宽心吧,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呢,轮不到你啊!” “我去你的,骂谁矮子呢?” “哈哈哈哈哈——” …… 后面那桌的人说着说着就闹了起来,剩下的话也没什么有用的了。 君容若有所思的吃着饭,扒了两口之后没了胃口。 他放下筷子站起来说:“我吃饱了先上去,你们自便。” “啊?这就饱了,小姐也没吃多少东西啊?”青衣扫了眼君容的碗,里面还剩了一大半米饭。 寒衣瞪了他一眼说:“快吃,少废话。”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抱歉,我来晚了 凝昭他们吃完上楼的时候,君容已经写好了给甄清平的信。 凝昭推门而入,君容正把信装到信封里。 “吃好了?”他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凝昭点点头:“几天没吃热饭热菜了,有点吃多了。” 君容笑了,青衣在一边说:“你和主子一样,当初我们第一次来邴州,主子怕路上耽误的时间太多,赶不及回去给小姐过生辰,就让我们加紧赶路,路上一直吃干粮,干巴巴的,好不容易在客栈歇一天,她吃上新鲜的菜,也感慨了一句。” 君容手一顿,抬起头来看着他:“太傅她都没有和我提起过。” “可能是怕你担心吧?”青衣兴致勃勃的还想说,寒衣忽然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他刚想问寒衣为什么瞪他,就见寒衣冲他使了个眼色。 青衣看他瞥了君容一眼,反应了过来,“啊……我不该提这个的,小姐你信写好了,要不我去送吧?” 这话题转的太生硬了,凝昭忍不住扶额。 “没关系,你说吧,我想听,看不到人,听听她的故事也是好的,聊慰相思。” 君容倒是不在意,他现在已经过了敏感的时期,不会听到太傅就难受,反而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青衣面露犹豫,君容对寒衣道:“寒衣去把信送给甄大人吧。” 寒衣一愣,随即伸手接过信封,点点头:“是。” 寒衣一走,青衣就支楞起来了。 他凑到君容身边仔细的盯着他打量了几眼,“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凝昭和蓝衣也看了过来。 君容哭笑不得的颔首:“我还没那么脆弱。” “那我就放心说了啊。”青衣搓了搓手,目光幽远,陷入了回忆,“当时我们一出京都就骑马狂奔,连着跑了好几天,但你们也知道主子的身体一向不好,最后我们强行把人按回了马车里。” 君容慢慢皱起了眉,“就是为了赶时间?” “对啊,骑马肯定比马车快。”青衣咬了咬指甲,含糊不清的说:“然而坐在马车里主子也不肯放慢速度,让我们抓紧一切时间赶路,后来发现时间还充裕,这才让大家在镇上休息一晚,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吃上了新鲜的饭菜。” 想到当时萧钰的反应,青衣忍俊不禁道:“主子还和我感慨了一下,说边关的将士们是真不容易,很多时候他们吃饭都是能填饱肚子就行,口腹之欲也只能在打完胜仗那一天满足一下。” 君容闻言心里微微有所触动。 “太傅想到的,总是如此与众不同。” 青衣点点头,“后来我们去了南家村,因为时间紧迫,只待了两天就返程回京,那两天还是在马车里过的夜。” “太傅……怕我担心一直没与我说,我竟然也粗心大意的没有问……”君容苦笑了一下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我爱她多一些,可如今看来,我不过是在索取,并没有真的给过她什么。” 他慢慢的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屋脊。 “不论是感情还是生活,她付出的都比我多,我却犹不知足,非要逼她给自己一个态度,是我太自私了。” “小姐……”凝昭开口想劝他,可君容抬起手制止了她:“不必劝我,我不是难过,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什么?”青衣问。 君容面朝窗外,深吸了一口气,展颜一笑说:“我明白太傅为什么不接受我了,因为我虽然爱她,但却不能成为她的依靠,我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我在她面前太弱了,所以她总想着多保护我一些,我若是不能改变太傅这个看法,她永远也不会接受我的。” 君容的一番话让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情爱一事对他们来说都太遥远了,他们不懂,但他们能感受到,君容是真的很爱萧钰了。 只有爱才会让人患得患失,让人不断在清醒与迷失中挣扎反思。 …… 寒衣偷偷的溜进了知府衙门。 他半跪在一处屋脊上,仔细的观察下面的地形。 知府衙门里衙役们进进出出的,似乎很忙。 他抓住换班的空档,快速的跃向了前厅,刚落脚,他就听到下面有人说:“大人已经一天没出书房了,忙的不行,饭都是在里面吃的。” “怎么回事?平时大人也没这么忙啊,最近是怎么了?” “估计是因为京都的事吧?如今掌权的可是定国公,那是大人的亲爹呢,只是大人好像和他不太和……” “大人这么厉害,年轻有为,定国公怎么就想不开呢?” “谁说不是呢?就算是庶子那也是儿子啊。” “对了,大人最近好像在找什么人,你知道吗?” “听说了,但这件事他交给文先生去做了,我们不敢问呢……” 寒衣心下微动,找人?难道他也在找主子? 这么一想,寒衣眸光坚定起来,他侧耳听了听,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他纵身一跃,向着他们口中的书房而去。 大乾衙门的构造都差不多,他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书房的位置,趁着无人经过,直接从屋檐上跳了下去,猫一般落地无声。 他迅速站起来,贴着后墙的位置,轻轻的推开了墙上那一扇小窗。 他没有全部推开,只推开了一道缝,瞟了一眼,果然见甄清平坐在书案后,皱着眉不知道在看什么。 再看一圈,发现屋子里没有别人。 寒衣就把君容的信顺着窗缝扔了进去,还特意敲了一下窗户,在甄清平抬头看过来的瞬间,他关上窗子,运起轻功离开了。 甄清平听到动静,好奇的抬头看了过去,“谁?” 没人回答,他皱了皱眉,起身走了过去,余光扫到了地上的信封,连忙上前捡了起来。 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谁会给我送信……难道?!”他心念一动,神色激动了起来。 他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认真的看了起来,“竟然到了邴州?太好了!” 甄清平欣喜的记下了信上提到的地址,把信纸折好放入怀中。 …… 是夜,一名穿着玄色长袍头戴斗笠的人叩响了客栈的后门。 寒衣推开门的时候,忽然下起来了雨,甄清平于雨夜中抬起头,轻笑一声说:“抱歉,我来晚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花洺晕倒 风国与大乾开战的当天,花洺就毫无预兆的病倒了。 当时他正在御书房与朝臣们商议之后的计划,却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绞痛,眼前天旋地转。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花洺晕了过去。 前朝后宫顷刻间乱成一团,皇后接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太医赶了过去。 大臣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站在御书房外团团转,花烨瞥了他们一眼,说:“诸位稍安勿躁,有太医在皇兄不会有什么事的,皇兄向来康健,身体底子好,就算有什么不适也可以扛过去。” “话虽如此,可这人好端端的说着话就晕过去了,怎么能让我们不担心?” 丞相皱着眉看着花烨,面色冷沉。 “诸位若是不放心,那本王进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再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说着他抬腿就跨过了门槛,大步走了进去,守在门口的福禄看他一眼,没有阻拦。 有人见此也想跟进去看看,福禄一甩拂尘拦在了门口,“这位大人还是在外面等候吧,太医们正在给陛下诊脉,人多了,会妨碍他们。” 听他这么说那位大人不乐意了,指着花烨的背影问:“凭什么明王可以,我就不可以?” 福禄打着哈哈说。“明王是王爷,是陛下的手足,这个时候进去也是人之常情,而大人你只是臣子,陛下没发话你是不能进去的。” 那大人气得半死,指着福禄就想骂,他脾气向来火爆,朝中无人不知,但如今时候不对,若是真的吵起来,惊扰了里面的陛下,陛下醒了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于是丞相指着那人身边的大臣说:“你们还看什么热闹呢?还不拦住他?御书房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都闭嘴,陛下乃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轮不到你们瞎操心,等着就是了。” 丞相到底积威已久,他一出声,众人便不敢再说什么,那大人讪讪的一甩袖子站到一边去,不说话了。 花烨进了内殿,闻着殿内淡淡的熏香,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 他侧过头对守在一边的小宫女说:“这个时候就别点熏香了吧,还不知道皇兄得的是什么病,屋里还是多通风的好,把香熄了,窗户打开。” “是。”小宫女听话的走到香炉边,把里面未燃尽的香掐灭了。 然后走到后窗处把窗户推开,清凉的风一吹进来,瞬间驱散了屋子里残留的味道。 花烨这才举步入了内室,三个太医站在龙榻边围着花洺嘀嘀咕咕的,皇后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帕子,紧张的盯着那边看,几次欲言又止。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见是花烨,不由得皱了下眉,“明王来了。” 花烨冲皇后拱了拱手,“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明王坐吧。” 花烨摇了摇头,面露忧色,“皇兄这般模样,臣弟哪有心情坐呢?怎么样了?太医们把脉看出是什么病了吗?” 三个太医似乎是达成了共识,从床边走开,对皇后和花烨道:“回皇后娘娘,王爷,陛下应该是近日过于操劳,气血两亏,又忧思过重所致,好好的休息一下,再补一补就没什么问题了。” 皇后挑了一下眉,狐疑的问:“就这么简单,那陛下怎么会晕倒的?” 为首的老太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老臣三,反复把脉并没有看出陛下的身体有何异常,只有老臣方才所说的那几种症状,至于晕倒,可能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陛下在这里睡一觉,等一觉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皇后征询的看向了其他两位太医,其他两人也冲她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而且陛下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一人的话她还可以不信,但三个人都这么说,皇后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对他们说:“那你们看能开个什么方子给陛下进补一下?” “皇后娘娘无需担忧,老臣这里有一副现成的方子,回去之后抓药煎熬,一会儿给陛下送过来,喝了就会好上许多。” 皇后点点头说:“有劳。” “芳心——替本宫送送三位太医。” “是。”芳心侧过身子,对三位太医道:“大人请——” 等人都出去了,皇后才走到床榻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花洺的额头。 温温的并不烫,那看来真的是没什么大碍。 她刚准备收回手,就见花洺眼皮颤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刹那,他还有些茫然,看着皇后的眼神懵懵懂懂的,把皇后看得心都软了。 皇后轻轻的摸了一下他的脸,爱怜的说:“陛下,您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太医说你气血两亏,需要好好的休息进补。” 花洺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晕倒了,“难怪朕最近都觉得提不起精神,看来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的声音有点哑,皇后起身想给他倒杯茶,却见花烨已经先她一步端着茶盏走了过来。 “皇兄口渴了吧,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他伸手想把茶盏递给花洺,皇后忙接了过来,“有劳明王,还是本宫来吧。”花烨看了一眼花洺,识趣的退开,看着皇后把花洺扶着坐起来,再给他喂水,全程一言不发,乖顺的很。 花洺看见他不由得笑着问了一句:“阿烨怎么在这儿?” “臣弟本来应该和大人们一起在外面等的,但臣弟久久不见有人出来,担心的很,就自作主张地进来了,还请皇兄勿怪。” “朕知道你担心朕,哪里会怪你?朕没什么事,刚才就是忽然感觉心口有点疼,头有点晕,这会儿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你们俩就都别担心了。” “陛下没事就好,臣妾接到消息的时候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你以往身体一直很好,哪里出过这样的状况?” 皇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什么都没有陛下的身体重要,朝中的事自有大臣们为你分忧,你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呢?非要病倒了才想起来休息……” “好好好,是朕不对,以后朕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做,不自己忙活了。” 花洺拍了拍皇后的手安慰她。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套路对她来说没用 皇后看着他,心里发酸,“你要是真的能这么听话就好了,臣妾也不劝你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看着办。” 花洺见她是真的担心自己,感动不已,可能是因为生病的时候人格外的脆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很容易被触动,所以他难得的对皇后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 他握住皇后的手轻轻的捏了捏,“朕以后一定注意,不再叫你担心。” 皇后扑到他怀里抱住他,吸了吸鼻子,“嗯。” 花烨看着这温情脉脉的一幕,眸光幽深晦暗,片刻后垂下头拱手说:“既然皇兄已无大碍,那臣弟就先告退了,不打扰皇兄休息。” 花烨转身便要走,花洺想了想也没挽留,只说:“今天的事商量的也差不多了,阿烨回去也行,出去的时候你和外面的大臣们说一声,朕没事,让他们散了吧。” “是,臣弟告退。” 看着花烨出去,皇后这才从花洺的怀里退出来。 她看着花烨的背影,眸光变换不定。 …… 花烨出去之后,御书房外等着的大臣们立刻像闻到花蜜香味的蜂一样扑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王爷,陛下醒了吗?” “太医说是怎么回事了吗?” “好不好治啊?” 花烨站在台阶上,抬起手拦住了靠的过近的大臣说:“诸位安静一下。” 见他面色平静,眼神温和,大臣们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太医们说皇兄并无大碍,只是最近过于劳累,好好休息调养一下就没事了,皇兄已经醒了,有皇后娘娘在里面陪着,肯定会照顾好他的,他让诸位先回去。” “呼——没事就好。” “我就说陛下的身体向来康健,怎么会有事?我们想太多了!” 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神情轻松起来。 “本王也就先回去了,诸位大人尽早离开这里,免得打扰皇兄休息,告辞。” 他轻轻推开挡在前面的大臣,放下手的时候长袖垂落,随风轻摆,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轻轻的弯了一下唇角。 这不过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而已。 …… 花烨回府之后去了萧钰的院子。 此时风和日丽,正适合晒太阳,萧钰让人搬了躺椅放在院子里,团扇轻遮芙蓉面,她就这么浅眠于花海中。 躺椅上垂落下的一角淡青色裙摆在风中轻轻的飘动,花烨走过来的时候,不自觉的伸手去抓了一下。 裙摆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又飘了回来,勾的他心里痒痒。 就像萧钰这个人,忽远忽近,时冷时热,让人琢磨不透,又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见她没醒,花烨也没有打扰她,轻轻的在她身边坐下,就这么低头垂眸打量着她。 不过有团扇遮挡,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一小截线条清晰的下巴。 萧钰翻了个身侧躺的时候,团扇从手里滑落,露出了她睡的有些泛红的脸。 花烨笑了下,俯身把团扇捡了起来,轻轻的摩挲着扇面,上面简单的绘了一株桃花。 他眼睛盯着萧钰,却把团扇放到了鼻尖,轻轻地闻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萧钰身上的味道,淡淡的。 如意从回廊上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姑娘该喝药了——呃,主子!” 她没想到花烨来了,看着他刚才的动作,她不由得惊呼一声,脸微微红了。 主子刚才是在干嘛啊?他是在亲吻那柄团扇吗?可那团扇不是姑娘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刚好惊醒了萧钰。 萧钰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呢,萧钰就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身边坐了个人,她抬起来想遮阳光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了过去,就见花烨坐在自己的身边,眸光专注的看着自己。 “醒了?我看你睡的沉就没忍心叫你,睡够了吗?”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团扇。 萧钰挑了下眉,慢慢的坐了起来,“你似乎心情不错?” 花烨手一顿,眼里的笑意真实了些,他凑近萧钰问:“这么了解我?我的情绪都能感知的如此透彻?刚才我一路回来,众人都以为我心情不好,恨不得退避三舍,倒是你第一眼就看出了我心情不错。” 萧钰唇角微微动了下,“不管是谁,天天在我面前晃,我都可以对他的情绪了如指掌,不单单是对你。” 花烨叹息,“阿钰总喜欢说些让人难过的话,我想做个梦都不行。” “梦里都是假的,再好不过虚无,做什么梦,活在当下吧。”萧钰余光瞥见站在一边不动的如意,转过头看她,“在那杵着做什么?怎么不说话?” 如意:“……”刚才主子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可那一眼分明包含了不满,她哪里敢靠近啊?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过结合主子刚才的话来说,约莫是在怪自己吵到了姑娘吧? 如意一边想一边迟疑的看向花烨,花烨没理她,视线仍然落在萧钰的身上,如意懂了,这是允许自己过去了。 她硬着头皮端着药碗走近,躬身对萧钰道:“姑娘该喝药了。” 萧钰点点头,接过药碗,却没有喝,瞥了花烨一眼问:“这药要喝到什么时候?” 花烨指尖在药碗上轻轻的弹了一下,“再喝五天吧。” “可我觉得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确定不是在忽悠我?”萧钰狐疑的眯了眯眼睛。 花烨莞尔,“我是大夫。” 这四个字比任何话都来得更有说服力。 萧钰点点头,认命地端着碗,把药喝了。 刚放下碗,花烨就递过来一方干净的帕子,“擦擦嘴。” 萧钰也没和他客气,接过来在唇角擦了擦,然后把帕子还给了他,语气十分自然的问:“之前见你总是面色不愉,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吗?” 花烨把帕子收进怀里,好整以瑕的看着她:“想知道?” “也不是很想,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要因此提出什么条件的话,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套路在萧钰这里,从来都是行不通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像猫儿似的 花烨对她是真的无可奈何了,捏着团扇轻轻的拍了她的头一下,带着几分宠溺的说:“你可真是不给我一点机会。” “注定没有结果,为什么要给机会?这是对你的不负责,也是对我的不负责。” 萧钰说完都没有多看他一眼,起身就要下地,花烨团扇挡在了她的腿前:“等等,我也没说不和你讲,别急着走,天色这么好,咱们在院子里用饭吧?” 萧钰侧过脸来盯着他看了片刻,“行吧。” 花烨收回手,轻摇团扇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花洺病了,暂时没心思折腾我。” 萧钰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对于他口中的“折腾”持保留意见,谁折腾谁还真不好说。 “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病了?风寒还是什么?”萧钰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忽然顿了一下,“该不会是你弄的吧?下毒了?” “你猜。” 花烨不承认也不否认。 萧钰颔首:“果然是你,怎么,他没有什么用了,你要开始为自己扫清障碍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他到底是我的皇兄,对我关照有加,我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去死呢?只是病了不能轻易起身而已,等我的计划成了,就会让他恢复的。” 花烨想起花洺,唇边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并没有温度。 “计划?你的计划是称霸三国吗?”萧钰第一次直白的探究花烨的野心。 花烨抬起腿撑在榻上,手肘抵着膝盖,托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她,“或许吧。” “什么叫或许吧?”萧钰神情复杂的看着他,“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走一步看一步?” 花烨摇头:“那自然不是,我的计划从小就被定下了,一开始我极为抗拒,并不想接受他们的安排,可后来时间长了,这个计划就成了我的心魔,成了我的执念,我不想做也得做。” 萧钰心下一动,他们的安排?这个“他们”是谁? “你不是从小就不受重视的吗?谁会给你安排计划,你的母妃?” 萧钰顺口问了出来,果然见到花烨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漂亮的眼睛一瞬间就暗了下来,脸色也微微发沉,浑身的气势都冷了,就当萧钰以为他要翻脸的时候,他却忽然收敛了身上的锋芒,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萧钰看着他的变化,总觉得他接下来又要瞎编了。 正当萧钰思考要怎么应付的时候,花烨忽然把团扇扔到了一边,伸手环住了萧钰的腰,萧钰的眼神一冷,“你又想被我扎一下是吧?” 花烨低笑一声,得寸进尺的把头搁在了萧钰的肩膀上。 在萧钰伸手推开他之前,他侧过脸,唇瓣堪堪的擦过了萧钰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想听我的秘密也该付出点诚意来吧,你让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我的计划。”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用色相做交易。”萧钰果断拒绝,伸手毫不留情的推开了花烨,起身就要走。 花烨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竟然还笑了。 一边的如意看着花烨三番两次的吃瘪,竟然还能笑出声来,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漠无情,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主子吗?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林鹤大人面对姑娘的时候总是那么恭恭敬敬的。 敢给主子甩脸的人,姑娘应该能算这世上头一份儿了,偏生主子还甘之如饴,谁还敢对姑娘不敬呢? 花烨看都没看她一眼,起身去追萧钰,“阿钰,我说还不行吗?我就是逗逗你,你别真不理人啊……” 他追着萧钰进了房间,萧钰转身刚想关门,他一手抵了进去,门就关不上了。 他从门缝里挤进去,转身帮萧钰把门关上,这才靠在门板上笑着说:“阿钰的脾气是真不好。” 萧钰瞪他一眼,扭头往里走。 花烨跟上去说:“其实我的计划你都猜到了不是吗?” 他在桌边坐下,給萧钰倒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睡醒应该渴了,喝点水吧。” 萧钰没拒绝,端起来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目光放空。 “你上次其实说对了,我对大乾确实很不满。” 花烨靠在椅背上,眸光幽远。 “所以你的计划是吞掉大乾?风国不过是你的踏板?” 萧钰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了。 花烨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原本我对风国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因为一点其他的原因,我打算把风国也收入囊中,如果将来有机会云国能拿下就更好了。” “什么原因?因为你的母妃?” “阿钰——你好像对我母妃很感兴趣?”花烨目光灼灼的盯着萧钰。 “是啊,能生出你这么个妖孽,你母妃当年一定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我当然好奇。”萧钰大大方方的和花烨对视,神情坦坦荡荡。 “是吗?你该不会是听谁说了我母妃的事情吧?还是说你去了梅园?”说到眉眼的时候,花烨的神情有些危险。 “上次我在府里散步的时候听鱼宸讲的,他说梅园是你的禁地,任何人不准进去,我就绕开了,但不可避免的也生出了一点好奇心,你若是愿意说,我就听着,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 说完这句话,萧钰又开始低头喝水。 看着她缓慢的动作,花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母妃以前养的那只猫。 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眼睛清澈明亮,性子很是傲娇,不喜欢亲近人,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晒晒太阳。 也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会对喂养它的人露出一点温柔,吃东西的时候动作也很优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和此时的萧钰像极了。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不说话,萧钰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在想什么?” 花烨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和你说,你太聪明了,我若是和你说了,怕是以后会给自己惹来很多麻烦。” “那你为什么说是现在?以后我就不麻烦了吗?” 萧钰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放孔明灯 花烨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了点,“唔……若是我来日平定了大乾和风国,大权在握,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而现在嘛……你太不乖了,我怕你动什么手脚,所以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萧钰:“……呵。” 她短促的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别生气了,一会儿还要吃饭呢,先气饱了还怎么吃?”花烨笑着给自己倒茶。 萧钰哼了一声:“所以你为什么要过来气我呢?你要是不成天在我面前晃,我觉得我每天都能多吃一碗饭。” “可我也只有这两天能在你面前晃了,等花洺病的起不来身,我势必要忙起来,到时候能陪你吃饭的机会就少了,我得抓紧时间在你面前晃,免得你把我忘了。”花烨如是说。 萧钰没把这话当一回事,中午和花烨一起吃了顿饭后,花烨就回了自己的书房,不知道在密谋什么,萧钰也不感兴趣。 她现在不想管花烨要干嘛,她只想找机会通风报信。 …… 之后的两天,花洺仍然起不来身,太医又看了一遍,还是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说他身子有些虚,让他注意调养。 花洺无奈,他精力不济,没办法处理朝政,便把花烨叫了过去,让他帮忙批奏折。 加上他还有一点私心,就把花烨叫到了自己的寝宫。 花洺在床上躺着,花烨就在不远处坐着,把奏折一本一本的念给花洺听,然后按花洺的意思,写下批语。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经常花烨念着念着,花洺就睡了过去,花烨只能自己想办法整理那些奏折,然后等花洺醒了拿给他看。 花洺见他虽然在处理政事上还有些稚嫩,但多少有几分灵气,便直接把奏折推给他了,让他试着处理。 如果遇到实在处理不了的再拿给花洺看。 如此一来花洺落得个清闲,终于能好好地休养了。 他每天就像睡不够一样,经常昏昏欲睡,睡醒之后精神能好一些,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几日皇后也天天来照顾花洺,发现除了早上和晚上,花烨几乎是整天都待在这里。 这让她心里颇为别扭,可花烨又有正当的理由,她不好出言赶人,只能自己生闷气。 …… 日落西山,暮色沉沉,萧钰吃过晚饭沐浴后,发现花烨还没回来,她不由得好奇的问了鱼宸一句:“你主子还没回来?有说做什么去了吗?” 鱼宸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要不我去问问?” 萧钰沉吟片刻,点点头:“问问吧,要是他不回来了,我也能睡个好觉。” 鱼宸:“……王爷你总说这种大实话,我没法接呀。” 萧钰淡漠的瞥他一眼,鱼宸立刻后退一步,“我去,我这就去!” 鱼宸撒丫子跑了,没一会儿就带了个好消息回来。 “王爷,他们说主子今晚出去办事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萧钰挑眉,出去办事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她这几天看着外面的灯笼想到了一个办法,一直没机会实践,今天正好试一试。 她站了起来问鱼宸:“府里有孔明灯吗?” 鱼宸挠了挠自己的头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在府里待的时间不长,这些我也插不上手,王爷问这个做什么?你要放孔明灯?” 萧钰点点头,“不行吗?” 鱼宸犹犹豫豫的看着她:“这个……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萧钰:“……” 她无奈的一扶额,认真的看着鱼宸说:“你以后别叫鱼宸了,改叫一问三不知吧。” 鱼宸:“……”委屈巴巴。 “要不我找人去问问主子,他同意了咱们再放?” “我只是单纯的放个灯,上面什么也不写,这都不行吗?等你主子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可能就不想放了。”萧钰走到门边,倚着门框仰头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 她神情落寞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轻轻的说:“算了,寄人篱下我还要求这么多,属实是为难你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在院子里转转。” 说着她真的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上吹着风,墨发在身后飞扬,衬得她的背影单薄而挺拔。 鱼宸张着嘴看着她,忽然间觉得她有点可怜。 她可是傲骨铮铮的一代摄政王啊,如今落得个被人囚禁的下场,寄人篱下不得自由,做点什么都要得到人家的许可,她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她什么都不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这种时候她的情绪骗不了人的。 或许她放孔明灯只是想发泄一下而已。 鱼宸思量再三,一咬牙一跺脚说:“行吧,你想放就放,我这就去找,找不到我出去给你买,今天肯定让你放成吗?” 萧钰转过身来,借着昏黄的灯看他:“你说真的吗?你不怕你主子知道了回来怪罪你?” “所以求王爷你行行好,主子要是真的怪罪下来,你帮我美言几句吧。” 鱼宸双手交叉握成拳,冲着萧钰拜了拜。 萧钰蓦地笑了起来,她眼里的光竟比天上的星子还亮,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好啊,我一定会救你的。” 鱼宸眼前一亮,愣住了。 他隔着温柔的晚风怔怔的与萧钰对视,萧钰却已经转过身去了,她下了台阶,声音远远的传来,“我等你的灯。” …… 皇后服侍着花洺喝了药,闲来无事就站在中庭看月亮,她心里郁闷也找不到人倾诉。 芳心虽然是她的心腹,但有的时候她太笨了,说了她也未必能理解。 和一个不能理解你的人诉苦,只会让痛苦加倍。 皇后叹息一声,收回视线想往自己的寝宫走,结果刚出了门,正准备上步辇呢,忽然看到东南角升起了一盏孔明灯。 她愣了愣,“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放孔明灯?” 而且这个方向,这个距离……好像是明王府? 皇后看着越升越高的孔明灯心里一动,“萧钰……对了,萧钰!她肯定知道什么!” ------题外话------ 萧钰:其实我不能确定让皇后知道灯是我放的,我不过就是试一试,若是她看见了说不定会想起来自己,也算是间接提醒了她,毕竟这个时候并不是什么放灯的节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位同摄政王 皇后反应过来以后,盯着那个孔明灯看了好久,她不知道这灯是谁放的,但她知道,她得想办法见萧钰一面,她想知道的事情也只有萧钰能告诉她。 抬轿撵的太监们见她站在那儿不出声,不由得疑惑地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皇后收敛了神色,坐上了步辇,太监们也没当一回事,抬起步辇把人送了回去。 …… 第二天皇后例行去看花洺,花洺刚睡醒,精神还不错,皇后喂他喝了药,又和他说了会儿话。 “陛下,上次在宫中臣妾与阿钰姑娘一见如故,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今天臣妾想出宫去看看她,可以吗?” 花洺不解,“你想见她,为何不把她召到宫里来?” 皇后放下空碗,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说:“臣妾倒是想,只是怕明王不太高兴,上次臣妾能察觉出来,他好像不是很愿意让阿钰姑娘进宫,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去他们府上看也是一样的。” 花洺想了想,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说:“也行,你总在后宫呆着也闷得慌,这次出宫就好好的玩一玩,一会儿阿烨入宫帮朕处理奏折,朕和他说一声就是了。” “谢陛下体谅。”皇后起身冲着花洺行了礼,花洺忙伸手扶她,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我夫妻之间无需如此客气,这样反倒显得生疏了,这些日子你起早贪黑的照顾我,我都记着呢。”他眼里带笑,看起来面色温和,好像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皇后也回以一笑,外人看来夫妻俩含情脉脉的对视,真是再温馨不过了。 皇后也没急着走,陪着花洺用了早膳,等花烨来了之后她才起身离开。 花烨一如往常地在桌边坐下,福禄把奏折搬过来,他拿起来正要看,花洺忽然对他说:“阿烨,皇后说今天想去你府上看看萧钰,你不会介意吧?” 花烨手一顿,微微眯了下眼睛,随即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看向了花洺,“皇后怎么忽然想起去看阿钰了?” 听他这么熟稔的叫萧钰的名字,花洺心里有点不舒坦,但因为这件事两人已经争吵过两次了,他实在是累了,不想再纠缠,便轻描淡写的说:“皇后说她与萧钰一见如故,很聊得来,就想去看看她,本来想把她召入宫里来,但是怕你不高兴。” 花烨笑了下,怕我不高兴就亲自上府上去看,那还真是懂礼貌呢。 他垂下了眸子,语气无波无澜的说:“皇后娘娘这几天照顾皇兄也辛苦了,出去散散心也好,阿钰每天在院子里呆着,见不到什么人,也挺不舒服的,既然她们俩聊得来,那就随她们去吧,臣弟不介意。” “那就好……说起来这些日子你也是辛苦了,底下的人没为难你吧,听说你昨天去办了件案子,忙活到了很晚才回来。” 花烨视线重新落回了手里的奏折上,一心二用的回答他说:“臣弟到底身份低微,在朝中也没有什么熟络的人,在大乾呆了几年回来更像是个外人,他们对臣弟说不上多么尊重,也说不上信服,臣弟每次想颁布指令,他们都推三阻四的,臣弟也很是为难……” 他说着说着顿住了,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继续往下说。 但花洺也不是傻子,看他的神色,听他的语气,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他的郁闷,知道他心里不舒服,花洺也有点过意不去。 “难为你了。” 花烨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为皇兄办事,臣弟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只要皇兄能安心养病就好,好在臣弟也只是忙这一时,等皇兄好起来了,臣弟又可以做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了,不用再看她们的冷脸。” 花洺闻言却皱起了眉,不赞成地说:“闲散王爷到底不被人看重,朕在的时候可以护着你,若是朕像今日一样病着,谁还能出面保你?你还是要在朝中立下威信才行。” 花烨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花洺见状,沉思片刻说:“这样吧福禄,你去传朕的口谕,说朕身子不便,需要卧床静养,这段时间朝中大小事宜皆交由明王和丞相代管,意见产生分歧时以明王为准,明王位同摄政王,见他如见朕。” 听他这么说,福禄还没惊讶呢,花烨倒是先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看向了床上的花洺,“皇兄这不妥吧?臣弟才回来没多久就已经被封为了亲王,深受皇恩眷顾,若是你再下旨说臣弟位同摄政王,他们怕是更不服气了。” 花洺皱眉有些不满,“他们凭什么不服气?朕的旨意还轮得到他们置喙?” 花烨缓缓起身,走到了床边准备跪下来,花洺连忙伸手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花烨拂开他的手,坚定地跪了下来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弟感念皇兄的深情厚谊,无以为报,愿为皇兄肝脑涂地。只是臣弟不在乎外人如何看臣弟,却不能不在乎皇兄,若是皇兄今日真的下了这道旨意,他们嫉妒臣弟事小,为此怀疑皇兄事大,臣弟不能让皇兄冒这个险。” 此言一出,站在边上的福禄都忍不住想给花烨鼓掌,难怪明王能得陛下信任宠爱,就这嘴皮子,一般人都比不了,太会说话了,连他听完都觉得颇为动容。 他偷偷的抬眼去看花洺的脸色,果不其然,花洺在听完他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后,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他掀开被子下地亲手把花烨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但朕也想为你好,你在风国生活总该有点权势,不然寸步难行,你明白吗?正好有这个机会,朕给你铺路,你就别拒绝了。” 花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犹豫半晌之后点了点头说:“臣弟遵旨。” “皇兄身子还虚呢,穿着这么单薄就别下床了,快回去躺着,奏折臣弟会抓紧时间看的,看完给皇兄过目。”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人不可貌相 皇后没有随意的出宫,她让人准备了点药材和绫罗绸缎,满满当当的装了一小辆马车,这才乘着轿辇去了明王府。 萧钰此时还不知道皇后来了,最近太阳越来越烈了,不好再躺在院子里睡,她就坐在回廊里,倚着栏杆赏花。 起码在鱼宸看来,她就是在看花。 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的,鱼宸表示自己根本看不透,昨晚她说要放孔明灯,自己冒着被主子掐死的风险,硬是陪着她放了,放完后没见她心情更好,只是浅浅的笑了下。 如果说非要形容她当时的神情的话……鱼宸细细的想了下,不像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那种开心,反倒像是如释重负? 他靠在另一边的廊柱上盯着萧钰发呆,时间有点长了,连萧钰都察觉到了。 她转过头来想问问鱼宸盯着自己看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被步履匆匆进来的顺心打断了。 “姑娘,皇后娘娘到了。”顺心明显有点惊讶,走的太急,气息也有点不稳。 “嗯?”萧钰直起身子看着她问:“你说谁来了?” 顺心又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来了,刚进府的时候就有人来给奴婢通信了,现在应该快到这边了吧?” 萧钰手指团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隐秘的笑了下。 来这么快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来了就好。 萧钰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对顺心说:“陪我去院门口迎接一下皇后娘娘吧。” “是。”顺心跟在萧钰身后走到院门口站定,她暗暗好奇,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见姑娘呢?听说还带了很多东西来,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鱼宸也跟了过来,在萧钰另一侧的身后站定,一眼一眼的打量着萧钰。 萧钰没有看他只是说:“想问什么就问吧,做什么一直看我?” “你和皇后娘娘关系这么好吗?上次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一见如故吗?” 萧钰看着出现在拐角处的皇后笑了起来。 鱼宸余光也瞥见了一抹明黄色,他转过头去看,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 然而他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凑近萧钰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感觉你和她的性子很不一样,应该聊不到一起去吧?” 这回萧钰终于转头看他了,挑了下眉疑惑的问他:“你还没和人说过话,看一眼就知道她性格如何了?” 鱼宸点点头:“是啊,相由心生,我觉得她这个长相比较单纯,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 “这话你也就和我说说吧,小心被皇后听到了治你的罪,人不可貌相,你记好这句话,永远不要轻易的凭外貌去判断一个人的品性如何。” 萧钰放下团扇,上前一步对着皇后拱手道:“不知道皇后娘娘今日要来,我也没怎么准备,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是本宫冒昧打扰,没有事先与你说一句,该是你原谅本宫才对。” 萧钰笑了笑,没纠缠这个话题,她侧过身对皇后说:“进去说话吧。” 皇后点点头,带着芳心走了进去,在经过鱼宸身边的时候,皇后顿住了脚,偏头看了他一眼问萧钰:“这人也是派来看着你的?” 鱼宸被她这一问,问的愣住了,茫然的看着她们。 萧钰笑了笑说:“他和林鹤不一样。” 皇后见她对鱼宸的态度还算亲近,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点点头继续往里走,鱼宸被俩人的态度弄得有些懵。 “明王还算有心,这院子修得真漂亮。”皇后进去之后看着满院的花花草草赞叹了一句。 萧钰笑着摇了摇头说:“笼子再美那也是笼子,掩盖不了他囚禁的本质。” 皇后一愣,转过头细细的打量着萧钰的神色,萧钰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不过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皇后心下千回百转,跟着萧钰进了房间之后,萧钰要顺心去倒茶,鱼宸就守在门边。 “皇后娘娘请坐,茶点一会儿就来。” 萧钰在她的对面坐下,问:“娘娘今天怎么想起来明王府走走了?” “本宫整日在后宫闲得发慌,也找不到什么人能说说话,近来陛下又病了,本宫心里更是难受,就想起了你,你什么都看得很透彻,本宫想着叫你来开导开导本宫。” “娘娘谬赞,我不是看的透彻,只是经历的多罢了,娘娘是在为陛下担心?” 皇后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看了一眼鱼宸的方向,见他没往这边看,低垂着头,好像很恭顺的样子,但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 于是她伸手握住了萧钰的手,冲她眨了眨眼睛。 萧钰会意,轻轻的摇了下头。 她反握住皇后的手捏了一下,随即借着身体的遮掩,用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危”字。 皇后强忍着手心的痒意,慢慢的感受着她落笔的顺序,在心里拼凑出了完整的字,她蓦地抬眼看向萧钰。 萧钰挑了下眉,“娘娘是在担心陛下还是担心两国交战的事?” 皇后回神,收回了自己的手,叹息一声说:“可能本宫就是个天生爱操心的命吧,这两件事本宫都很担心,但本宫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每天看着陛下喝药,看着他休息。” 说话的功夫,顺心和如意端着茶点进来了,萧钰瞥了她们一眼说:“东西放下你们就先出去吧,我和皇后娘娘说点体己话。” 顺心和如意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见状,皇后娘娘的脸先冷了下来,“本宫发现明王府出来的人还真是没有规矩啊,之前那个林鹤处处跟着也就算了,如今本宫来了明王府连两个丫鬟都使唤不动了,明王真是好大的架子。” 眼见皇后生气了,顺心和如意立刻跪了下来,“奴婢不敢,皇后娘娘息怒!” 萧钰劝道:“她们也是听命办事,娘娘别为难她们,让她们出去就是了。”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一脸淡漠的说:“鱼宸就守在门外,他武功高强听力也好,我与皇后娘娘说什么他都能听见,就不需要你们在屋里监视了,出去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你帮我逃出去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皇后娘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怎么?没听到吗?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奴婢这就走。” 顺心和如意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低着头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芳心不解的看着皇后,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结果下一刻,皇后就对她说:“芳心你也出去。” 芳心一愣却没有反抗,恭敬的欠了欠身说:“是。”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极有眼色的把房门给她们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皇后和萧钰两个人,四目相对,皇后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张了张嘴却想起了萧钰方才说的鱼宸什么都能听到,她又犹犹豫豫的把话咽了回去。 萧钰揭开了茶盏的盖子,里面的茶水不是很烫,她伸手蘸了一点在桌上写字,皇后一愣,没想到还能这样。 她一边写一边还能分心和皇后说话,“太医们不是说陛下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吗?如此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心,迟早会康复的。” 皇后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失落的说:“可本宫每天看着陛下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就特别难受。” “或许娘娘应该换位思考一下,你看到陛下病恹恹的样子会觉得难受,陛下看到你每天愁眉苦脸的,他心里难不难受呢?” “这……”皇后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她皱眉沉思片刻,忽然觉得萧钰说的有道理。 萧钰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下,皇后的目光立刻被她吸引了过去,她低头一看,就见萧钰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 “花烨,花洺,私情。” 即使上一次皇后已经从萧钰这里知道了花洺的喜好问题,但今天再看到这三个词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一颤。 果然如此,这两个人真的有问题。 皇后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萧钰见她神色难看,用帕子擦去了桌子上的水渍,“皇后娘娘回去之后可以尝试着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和陛下说话,让他也受到感染,心情好一点,这样也有益于他的身体恢复。” “你说的对,之前本宫没想到这一点……”皇后强压下心头的不适,陪着萧钰演戏。 萧钰又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继续写,顺口问道:“这段时间都是明王在批奏折吗?” 皇后点点头说:“是,陛下很信任明王,奏折都是由他批了再给陛下看其他的王爷都没这般殊荣。” 她知道了真相,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讥讽。 “确实,陛下能这般信任倚重他,也是难得。” 萧钰又写完了,这回不用她提醒,皇后就一直盯着呢,此时见她抬手,皇后身子微微前倾,眯眼仔细看。 “皇危。” 皇后瞳孔蓦地瞪大了,她看着这两个字,手脚冰凉。 什么意思?是说陛下很危险吗? 陛下为什么会危险?难道她是想说—— 想到了花烨,皇后手一抖,猛地站了起来,萧钰冷静的看着她,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用眼神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可皇后知道了这种事哪里能冷静的下来,她急切的看着萧钰,忍不住张口想问,萧钰先她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她凑近皇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花烨的势力超乎你的想象,你此时贸然行动只会让你们都陷入危险的境地,这时你不仅保不住陛下,你自身都难保,明白吗?” 她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就退开了,松开按着皇后的手,转身又坐回了桌边,若无其事的说:“这茶不错,皇后娘娘尝尝?你近日陪着陛下,着急上火的,喝点茶,败败火也好。” 皇后站在原地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半晌之后,慢吞吞的在桌边坐下了,但明显还没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涣散。 她端起茶盏,细看就能发现,她的手在发抖。 她神思不属的喝了一口茶之后,求救的目光落在了萧钰的身上。 萧钰轻咳一声,皇后回过神来,对茶做了一番点评:“这茶是今年新进贡的,极为稀少,陛下自己都没怎么喝,原来全都赏给了明王啊。” 她原本只是顺势往下说,结果说完反而把自己酸到了。 她说的是实话,这茶极为罕见,是风国特产,今年她也只在花洺的宫里喝过一口。 当时她还好奇地问了一句,花洺只说今年产量特别少,他自己喝了点就没了。 她根本就没往别处想,花洺这么说她便也信了,结果呢? 看着手里清亮的茶汤,皇后真的想把这杯子摔在地上,眼不见为净。 萧钰慢条斯理的在桌上写了一行字:“秘密交换,条件帮我。” 皇后慢慢地皱起了眉。 “我要怎么做?”她无声的问了这么一句话,萧钰看懂了,笑了笑,没说话,却忽然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正当皇后好奇她想做什么的时候,就见她手一松,茶盏径直的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茶盏在她脚下四分五裂,浅黄色的茶汤溅了她一裙摆。 皇后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阿钰你这……” 萧钰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啊皇后娘娘,这个袖子太累赘了,没注意,打翻了茶盏,我叫她们进来收拾一下吧。” 外面候着的几人对视一眼,茫然的往屋内的方向看去,就听萧钰忽然喊了一声:“顺心,你进来一下——” 顺心推门而入,见萧钰和皇后面对面站着,脚底尽是碎瓷片,不由得愣了愣,“皇后娘娘,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萧钰转过身来看着她说:“刚才我的袖子不小心扫到了茶盏,茶盏掉下来打碎了,溅了皇后娘娘一身,你去帮我找一件干净的衣裳来,先给皇后娘娘换上,然后你叫如意进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哦哦,是!” 顺心赶忙打开了萧钰的衣柜,在里面翻翻找找,萧钰说:“就拿红色的吧,那个看起来贵气一点,更符合皇后娘娘的身份,然后给我拿一件白色的。” 顺心听话的把两件衣服拿了过来,萧钰就拉着皇后往屏风后面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衣服上的字 萧钰从顺心的手里把衣服接了过来,挂在了屏风上对她说:“我们自己换衣服就行了,你把门关上,一会我们换好了再叫你。” “是,奴婢告退。”之前刚被皇后教育过,顺心此时不敢再造次,乖乖的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皇后拉住了萧钰的手,紧张地在她耳边问:“你这是做什么?” 萧钰却没说话,把屏风上红色的那件衣服拿了下来,里面还有配套的裙衫。 她把裙衫放在一边,把红色的那件外罩拿了起来,拎着最底下的裙摆给皇后看,皇后这才注意到在裙摆的内侧有几个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萧钰转过身,把裙摆的地方对准了窗外的光,光一打过来那几个字反倒清晰了起来。 这次皇后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青云酒楼,玄衣卫,萧钰留。 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拼在一起,根本构不成一句话,皇后不解的看着她,萧钰小声解释:“你把这件衣服送到青云酒楼,去找酒楼的掌柜,他看到之后自然会明白的。” 皇后接过衣服,犹豫的问:“你是想找人来救你吗?” 萧钰颔首,目光明亮灼热,“我想请皇后娘娘帮我,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花烨的秘密,这个秘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花洺来说,都非常重要。”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个时候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不过是她见萧钰的第二面,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她,万一她坑害自己呢? 至于花烨和花洺的事,就算萧钰不说,她自己也看出来了,所以她才会在这件事上相信萧钰,但不代表她就完全信任萧钰这个人了。 见她面露警惕之色,萧钰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颇为欣赏地说:“我没有看错人,皇后娘娘这个反应让我很欣慰,若是你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帮我的忙,我反而是要警惕起来了。” 皇后一愣,随即抿紧了唇瓣看着她没说话。 “时间紧迫,来不及跟你说那么多,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信我,或者现在转头就走去花烨那里揭发我,我现在孤身一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我死了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就没了,而你和花洺都会被花烨玩弄于鼓掌中。” 这句话戳到了皇后的软肋,她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攥起又放松,又攥起,最后她思量再三,妥协了。 她盯着萧钰的脸,眼珠不错地问:“你要我怎么帮你?秘密又如何交换?” 萧钰凑到她耳边轻声的说了几个字,皇后眼睛慢慢地瞪大了,她狐疑地问:“这样真的行吗?” 萧钰笃定的点点头说:“你去办吧,等到事情办成了,我就会把关于花烨的秘密告诉你,之后要怎么做,就看你和花洺了。” 皇后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屋内半天都没有动静,守在门口的鱼宸不放心的往里瞟了一眼。 这俩人在里面干什么呢? 他心里有点不安,但他又不能闯进去,只能干着急。 好在屋内终于传来了萧钰的声音,“顺心如意进来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是。”两个丫鬟进去把碎瓷片和地上的水都清理了一下,又换上了新的茶盏端过来。 皇后和萧钰都换了一身新衣服,双双走了出来,“王府里的景色还不错,皇后娘娘想去看看吗?” “好啊,这还是本宫第一次来明王府呢。” 俩人有说有笑的,好像都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鱼宸看了一眼,默默的松了口气。 皇后转过头看他一眼,“我们在王府里逛逛,他也要跟着吗?” 鱼宸摇了摇头说:“在府内属下不会干预姑娘的行动。” 皇后诧异地挑了挑眉。 没等她细问,萧钰就拉着她的手说:“这点自由我还是有的,走吧,皇后娘娘。” “好吧。”皇后跟着她离开,芳心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不远不近的走在她们后面。 皇后有点不明白,在房间里说话的时候,鱼宸在外面盯着她们,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可在外面鱼宸不会跟上来,那她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在外面说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萧钰意味深长的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即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周围的屋顶和大树。 皇后目光茫然地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萧钰是想说这整个王府里处处埋伏着暗卫吧? 他们就躲在这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如果她们一开始就在外面说话,肯定会被他们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直到此刻皇后才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难怪萧钰行事处处小心谨慎,看来是被盯习惯了。 “整日拘在这王府内院里,就算风景再美,想必阿钰也看够了吧?” 皇后颇有些同情的看着萧钰。 萧钰倒是不以为意,看着周围的景色,笑着说:“美景常看常新,只要人心够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阿钰好气度,本宫自愧弗如。” 萧钰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藏在暗处的人紧紧的盯着,也没听出个什么四五六。 逛了一圈王府,皇后也累了,就带着芳心先回宫,说下次再来看萧钰,萧钰把人送到王府门口,站着看了会门外的风光,在守门侍卫的催促下,这才折身回去。 …… 皇后回宫没多久,花烨就回来了。 一回府他就直奔萧钰的院子而来,“鱼宸,你过来。” 他在花园里站定,冲着鱼宸招了招手。 鱼宸走过去,抱拳道:“主子。” “皇后和阿钰说了些什么?” 花烨的语气不善,听起来好像在生气。 鱼宸不明白他为何生气,老老实实的说:“皇后娘娘和王爷一直在房间里喝茶,皇后说了一些关于陛下的事,王爷告诉她放宽心,两人也谈到过王爷,只是说王爷如今权势显赫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后来王爷打翻了茶盏把自己和皇后的衣袍都弄湿了,让人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了,之后俩人就出去在王府里逛了一圈,王爷把皇后娘娘送到门口就回来了,之后再也没出门。” 花烨沉着脸听他说完,问:“没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花烨的反常 鱼宸看着他山雨欲来的脸,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没了。” “没有什么异常?皇后没拿什么东西走?”花烨上前一步,语气森然,仿佛在质问。 鱼宸直面他的压迫,心里紧张的厉害,与此同时却又有另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情绪一点点的冒了出来。 他盯着花烨的眼睛,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没了那种惊艳感。 花烨眯了眯眼:“嗯?” 鱼宸垂下头,“属下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皇后娘娘和王爷换衣服的时候属下也不敢靠近,若是她真的带走了什么东西,属下也不能搜皇后娘娘的身。” 花烨冷冷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声说:“鱼宸,我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你别让我失望。” 鱼宸心里一颤,抿紧了唇瓣,没吭声。 花烨也没理会他,径直越过他往屋子里走。 鱼宸慢慢直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王爷不会有事吧? 花烨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变了脸色,换上了惯用的笑脸。 他抬眸看了一眼,就见萧钰坐在榻边看书。 他进来的时候,萧钰刚好看完手里的那部分,翻开了下一页。 阳光从雕刻精细的窗子中落下来,洒在她的身上,照的她暖洋洋的有些慵懒,她就这么斜倚在榻上,单手撑着头,书放在腿上,她莹润的手指慢条斯理的翻着页,衣袖垂落,露出了一截纤细骨感的皓腕。 花烨的眸光顿时暗了暗,这么漂亮的手腕,带上链子的话一定很好看吧? 萧钰在花烨推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不过不想搭理他而已,见他站在房间中央久不出声,萧钰才问:“你今天这么快就把奏折批完了?” 花烨眨了下眼,把自己那些阴暗可怕的念头按了回去,若无其事的走到了萧钰的对面坐下。 “奏折这东西永远都看不完的,一本接一本,天天有,但是见你的机会不常有,我得抓紧时间回来,不然你跑了怎么办?” 萧钰面不改色的又翻了一页:“试探我?没什么必要,这王府里都是你的人,我想跑也没那个能耐吧?就算我长了翅膀,怕是都飞不出去。” 花烨腿架了起来,右手虚虚的按在膝盖上,指尖一下一下的点着,“你的身体跑不了,但是你的心怕是一直都没安分过,皇后忽然来看你,你就没生出什么心思,没想办法让她带你走?” “花烨,你觉得皇后敢吗?又或者说她有什么理由帮我?” 花烨审视的看着她笑了下说:“这就得问你了呀,阿钰你口齿伶俐,向来会收买人心,我真是不得不防啊。才见了一面,皇后就心心念念的想要见你,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谢谢夸奖,是她想见我,不是我想见她,所以你想问什么去问她好了。” 萧钰从容的放下书,歪头看着他。 结果看了一会儿,花烨忽然起身,单膝跪在了榻上,一手按在萧钰身后的窗边,一手捂住了萧钰的眼睛。 花烨的长发垂落,散在萧钰的颈侧,带来一阵痒意,惹得萧钰不自在的偏了下头,“你做什么?”萧钰冷静地问。 花烨缓缓勾唇,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萧钰的五官,轻声说:“你再看我,我怕把持不住。” 萧钰:“……” “虽然说现在是春天,但你最好不要随便发情。” 花烨低低的笑了起来,他俯身逼近,呼出的热气几乎扑到了萧钰的脸上。 萧钰想要后退,花烨却收回了撑着窗户的手按在了她的腰上,压抑太久,一旦情绪有了突破口,就会溃不成军。 万般情思涌上心头,花烨对眼前这人真是又爱又恨。 爱的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向天下人宣告,这人是他的,谁也不许觊觎。 却又恨不得把她锁在屋子里,永不见天日。 他恶狠狠的盯着萧钰,最后还是没忍住,听从了本能的渴望,缓缓凑近,像是着了魔一般,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想不到了,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那微微张开的红唇。 然而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萧钰忽然伸手猛地推了花烨一把,毫无防备的人直接被她推下了榻。 力道之大,让花烨踉跄了几步,勉强扶着桌子才稳住了身形。 萧钰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亮,眯着眼睛看花烨,语气冷冽如寒风,“花烨,你越界了。” 花烨难得的气息不稳,他扶着桌子慢慢直起了身子,盯着萧钰看了好半晌都没出声。 萧钰心里浮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花烨的眼神有点危险,仿佛在看什么猎物…… 然而就在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候,花烨倏尔一笑,剑拔弩张的紧迫感瞬间消弭于无形,他收回手,若无其事的说:“我不会勉强你,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萧钰一眼,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身大步离开了。 萧钰蹙眉:“这么反常……总感觉不太对劲。” 难道皇后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萧钰否了。 若是花烨真的知道了她和皇后聊天的内容,此刻定然不会这么淡定,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 难道只是单纯的发疯? 萧钰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有用的,反而把自己想困了。 没一会儿顺心就把今天的药端了过来。 “姑娘,该喝药了。” 萧钰接过,碗递到嘴边的时候,她不由得顿了一下,抬眸看向顺心:“今天的药味道好像有点浓?” 顺心疑惑:“是吗?可能是要巩固一下效果?” 萧钰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是真的不明白,她垂下眸子,“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那姑娘趁热喝吧,喝完也该午休了。” 萧钰点了点头,不再迟疑,端起碗一饮而尽。 顺心接过空碗退了出去。 萧钰等她出去,忽然起身走到花盆边把药吐了,吐的过程极为煎熬,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她不确定这药有没有问题,但她确实觉得味道不对,小心一点准没错。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锁链 萧钰吐完之后用茶水漱了漱口,洗了个脸,这才躺回了床上,躺下没多久她就感觉困意袭来,她以为是最近总午睡养成习惯了的原因就没当一回事。 闭上眼之后,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或许是因为人在花烨身边了,花烨这段时间都没有催动蛊虫,她也没再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没一会儿,花烨又回来了。 丫鬟和鱼宸都被他赶到了院子外,他自己捧着个盒子进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隐约听到一点萧钰的呼吸声,花烨反手关上门,漫步到了床边。 他居高临下的看了会萧钰的睡颜,挑了下眉,鼻子微微的动了下。 他把盒子放在了床边,转身走到了花盆前,低头嗅了嗅。 “果然……”他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 自己不过在药里动了一点小手脚,就被阿钰察觉了。 不过没关系,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药不过是障眼法。 他转过身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萧钰的脖子,萧钰睫毛颤动,似乎有些不安,眼看着要醒过来了,花烨手在她睡穴上一点,萧钰再次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是彻底不会醒了,除非花烨解了她的睡穴。 花烨看着她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模样,眼底的暗色又一次漫了上来。 他轻轻地抚摸着萧钰露出来的雪白脖颈,沿着那流畅的线条往上摩挲着萧钰的脸。 “阿钰,你总是学不乖,但我偏偏就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模样,只是现在的时期比较敏感,接下来我不能常常在府里陪你,怕你再做点什么小动作,我只好把你锁在屋子里了。” 他笑着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条金灿灿的锁链。 锁链的一端是一个圆环,可以打开,但是需要特殊的钥匙,而另一端则是一副镣铐。 本来他是想做手铐的,但是把手铐住了,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花烨犹豫再三还是做了脚铐。 “这是我特意为阿钰做的,阿钰应该会喜欢吧?” 他打开脚铐,起身掀开了萧钰脚上的被子,捉住了她骨感纤细的脚踝。 他握住之后发现手心里还有大片的空余,他挑了下眉,“怎么养都养不胖呢?” 花烨盯着脚踝看了看,又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失笑道:“快和我手腕一样细了。” “明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身子,怎么性子就那么要强呢?” 花烨喃喃自语一声,拿起脚铐毫不犹豫的给萧钰戴上了,只戴了一只脚,“咔哒”一声,机关严丝合缝的扣上,花烨松开手打量了几眼。 一指宽的金色脚铐,衬得萧钰的脚踝越发白皙小巧。 “真好看。” 花烨满意极了,爱不释手的摸了摸。 他转头看向萧钰,见她的侧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得正香,心里忽然平和了起来。 他俯身在萧钰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说:“阿钰,留在我身边别跑了,好吗?” 萧钰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花烨也并不想听到她的答案。 他知道,萧钰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花烨又在旁边坐了一会儿,不是捏捏脸,就是摸摸手,玩的不亦乐乎,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他才解了萧钰的睡穴,起身离开。 他说他忙不是忽悠萧钰的,他是真的忙,想要稳固他在朝中的地位,他要做的事还很多,大乾与风国开战,边境那边的动向他也得密切关注着。 再说他心里还有一件事——君容还没有下落,一天找不到人,他的心就一天不能安定下来。 花烨走到院子里,对院门外的鱼宸道:“若是阿钰醒了之后不太高兴,你陪她说说话吧,但是不能给她任何东西。” 鱼宸一头雾水:“啊?” 然而花烨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扔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鱼宸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 鱼宸当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等萧钰醒了叫人,他进屋一看,彻底愣住了。 “王爷,这……这链子是?” 鱼宸目瞪口呆的看着萧钰脚踝上拴着的脚铐,那一条金色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床尾。 萧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这么惊讶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这脚铐是我自己戴上的吗?” 鱼宸一个激灵回了神,“主子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鱼宸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花烨了。不是说喜欢王爷吗?那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以王爷的性格根本就接受不了吧? 萧钰反倒比他镇定的多,或许是之前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花烨打算做点什么,所以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人锁住了,她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惊讶也不过是片刻,随即就释然了。 “花烨呢,去哪儿了?”萧钰神色淡淡的问。 鱼宸看着她舔了舔唇,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他感觉自己有点愧疚,但他又说不出来这些愧疚是从哪儿来的,明明他没做什么对不起萧钰的事,可他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主子应该是回宫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王爷要见他吗?我去让人传信?”鱼宸说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 萧钰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抬起头看着鱼宸不解地问:“你在怕我?” 鱼宸摇摇头又迟疑的点了点头:“我不是怕你,我就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主子这次属实是过分了些……” “你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这东西是你主子给我戴上的,是他把我困在这里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无需为他的所作所为而自责,你若是感觉心里不好受,那证明你还有救。” 萧钰展颜一笑,看起来是真的没把这锁链当一回事。 鱼宸见她还愿意和自己说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床边半跪了下来,伸手去拨锁链,“这个锁链有多长?” 萧钰下地趿拉着鞋往外走,随着她的走动,锁链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鱼宸的眼珠就随着锁链而动,萧钰在屋子里走一圈,发现浴房和茅厕都能去,甚至还能出门,只是……只能走到台阶下,再远一点都不行。 萧钰嗤笑一声:“还真是算的一清二楚。”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我等得起 鱼宸闭上了嘴,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逆光站着的萧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萧钰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于门口。 看着门外的景色,远处的屋檐和院墙,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躲在暗处观察的人见状都不约而同的捏了把汗,看这样是把人气的不轻啊,主子说不回来,究竟是因为忙还是害怕了,出去躲躲? 之前看花烨没有表情的走出去时,他们以为是前者,可如今看到萧钰这个模样,再想想主子对她的百依百顺,忽然觉得应该是后者。 唉,主子自求多福吧。 萧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了床边坐下,对鱼宸道:“把门关上,谢谢。” 鱼宸听话的去把门关好,转过来看着她,犹豫半晌,低声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萧钰诧异的问:“你问我这个做什么?我有什么打算你还能帮我不成?” 鱼宸沉默。 萧钰盯着他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说:“这话其实应该问你,你想好自己今后要做什么了吗?你打算一辈子跟在花烨身边做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鱼宸苦笑了下说:“不然呢?除此以外我还能去哪?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天地之大,却没有一处是我容身之地,与我而言,留在哪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嗯?” 鱼宸不解的看着萧钰,“哪里不一样?” “留在花烨身边你朝不保夕,这条命都不是你的,他想捏死你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上次若不是我正好遇见,也保不住你,你还没对花烨死心吗?” 萧钰可能觉得有些冷了,拿起一旁的外衫披在了身上。 鱼宸低下头,声音落寞:“我是主子捡回来的,对他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在我心里他和半个兄长一样,直到上一次我才彻底明白,在他心里我和普通的属下也没什么分别,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 “所以你还要为他卖命吗?” 萧钰平静的问他:“你就没想过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吗?买一个自己的房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许还会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鱼宸心里一动,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萧钰不确定的问:“我这种人还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吗?” “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 “王爷这是在劝我跟你走吗?你想让我帮你?” 鱼宸能混到怜花宫令主的位置也不是傻的,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萧钰的意图。 萧钰笑着说:“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你若是不想,也可以去和花烨告状,我是无所谓,反正我现在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鱼宸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也是。” “我不过就是给你提个建议,怎么做都看你自己,反正我现在这样也逃不出去,静观其变吧。” 萧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茶,慢慢的喝了起来,她转头冲着鱼宸举了举杯:“你要喝吗?” 鱼宸点点头走了过来,萧钰给他倒了一杯,“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吧,人出不去了,不能消息也不灵通。” 鱼宸握着茶盏,轻笑着说:“所以你是打算用这一杯清茶换我的情报,那我也太亏了吧?” “我都说了,愿者上钩,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把它放下,现在就走。” 萧钰神态自若的挑了下眉。 鱼宸沉默片刻还是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刚才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经下旨让主子和丞相一起协理朝政,并说他位同摄政王,见他如见陛下。” “摄政王?你主子的手段不是一般的高啊。” 鱼宸问:“你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对他应该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萧钰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我这个人喜欢就事论事,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他身上有闪光点,我依然会承认,不会吝啬对他的夸赞,你主子确实很厉害,他聪明狠绝,又能隐忍,是个干大事的人。” 鱼宸盯着她的眼睛,不以为然的说:“可我觉得,和他比起来,你更像干大事的。” “这话要是让你主子听到了,他多半不会乐意的,你可悠着点。”萧钰打趣的说。 “我说的是真的,你比他多了一点人情味,你的属下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可见你对他们真的很不错。” “所以你心动了吗?要不要考虑来我麾下?”萧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 鱼宸抿唇,欲言又止。 “我不着急,你好好想想吧。” “嗯……” 萧钰请鱼宸喝了一杯茶,鱼宸等把最后一口也喝完,才起身提出了告辞,总在萧钰的房间里待着也不好。 萧钰没有挽留,点点头就随他去了。 等鱼宸离开,萧钰静坐片刻,忽然起身把之前自己看的游记拿了出来。 这本游记也很厚,上面的内容很多,是她最近比较喜欢的一本书,花烨每次来都能看到她捧着这本书在看。 然而他不知道这本书早就被萧钰动过了手脚。 萧钰顺手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走到梳妆台前翻出画眉用的螺子黛。 她扯了下唇,翻开游记,一行行的看过去,也一行行的画过去,在某个字底下重重的点一下。 乍一看她好像只是画出了些名言佳句,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她真正画的是什么。 她速度很快,因为之前看过,所以每一页的内容她都很熟悉,很快就画了大半本,她想说的秘密就隐藏其中,皇后只要细心一点,总能发现。 画完最后一个字,萧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连忙把螺子黛放回了匣子里,游记随手一扔,正正好落在了美人榻的小桌上。 “吱呀——”门开了。 萧钰立刻坐在铜镜前拿着玉梳细细的梳头发。 “姑娘,奴婢给你——啊!” 如意端着瓷盅进来,原本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地上的金链时瞬间凝固。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漏洞 如意错愕的看着地上的锁链,视线随着锁链一点点挪到了萧钰的脚踝上,她瞳孔骤然一缩,“姑……姑娘?!” 萧钰慢慢的转过头来,神色淡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如意慢吞吞的走到了桌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指了指地上的锁链问:“姑娘,这是……是主子给你弄的吗?” 萧钰笑了下没说话,如意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非常蠢的问题,这里除了花烨还有谁能干这种事呢? 可为什么啊?主子这样不会把人越推越远吗? 明明主子对姑娘就是很好很温柔啊,那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来伤姑娘的心呢? 之前主子和姑娘之间还针锋相对的,这些日子,姑娘的态度明显没有那么抗拒了,说不定时间长了可能慢慢的就接受主子了呢? 主子现在这样不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吗? 如意看不明白,但又没有鱼宸那个胆子,不敢多问,在萧钰平静的目光中,她低下了头,“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叫奴婢,奴婢先出去了。” 萧钰依然没说话,看着她出去之后,她轻声道:“把门关上。” 如意脚步一顿,转过身把门轻轻的关上了。 阳光被关在门外,萧钰眨了一下眼睛,放下玉梳站了起来,她把那本游记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确认没什么纰漏之后,放到了架子上。 她在美人榻上坐下,抬起了自己的脚,仔细的看了看,用力地掰了一下,发现这个脚铐做的非常精巧,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还好只是纯金的,不是那种黑色金属,不然我还真拿你没办法。” 萧钰弹了下脚铐,闭上眼睛轻轻的念了一句什么,她的掌心里立刻浮现出了一柄黑色的薄刃。 在大乾宫变的那一天,这把薄刃被她扔到了地上,打消了花烨的戒心,让他以为自己身上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了。 然而花烨不知道,这东西是认主的,只要她活着,说一句这个东西就会回来。 在她昏迷之前,她就已经把这柄薄刃收回来了,一直藏着没有让花烨发现,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机会。 而她之所以对花烨把她锁起来这件事没有什么反应,就是因为她有底气。 花烨以为自己跑不了了,就会放松警惕,而她要的就是这一点。 她握着薄刃想割一下脚铐,但是在快碰上的时候她又顿住了,“不行,若是在脚铐上留下痕迹太明显了,万一被花烨察觉,自己不好解释。” 于是她的手转了个方向,把链子拉起来一点,在不起眼的地方划了一下。 她刻意地控制了力道,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果然在锁链的环扣上留下了一点划痕。 萧钰眼睛一亮,嘴角泛起了笑意:“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希望这场风来的快一点。” …… 花烨回宫以后就在花洺的寝宫里批奏折,皇后来给花洺送药的时候,他已经批完了,就坐在椅子里出神。 门一打开,午后的阳光倾洒进来,正好落了花烨一身。 皇后脚步微顿,眼前人的脸被炽烈的光照的近乎透明,春水一般的眸子流光溢彩,美得不真实,也看不透。 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没有笑意没有温度,冷冰冰的让皇后有一瞬间的晃神。 或许这才是明王的真面目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皇后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之前在自己面前还会装一装,今天怎么忽然不装了? 她握着托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走近一些说:“本宫以为明王回府就不会回来了,怎的这么快,吃过午饭了吗?” 她尽力让自己表现的轻松一些,花烨定定的看了她两眼,笑一下移开了视线。 他站起来冲皇后作揖,“皇后娘娘对皇兄还真是痴心一片,每天准时准点来给他送药,伺候他用膳,真是让人感动。” 花烨收敛了那一身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皇后却不敢掉以轻心,她走到床边把托盘放下说:“陛下是本宫的丈夫,本宫为人妻子,照顾丈夫不是应该的吗?” “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皇后手一顿转过头来,皱眉看着他,语气沉了下去,“明王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感慨一下而已,皇兄也该醒了,皇后娘娘喂皇兄喝药吧,臣弟出去透透气。” 说完他也不管皇后答不答应,起身就往外走,皇后对他这般无礼的态度极为不满。 可想起萧钰对她说的话,又不得不按捺住把人叫回来的冲动。 如今陛下情况未明,说不定与花烨有关,她不能轻举妄动,万一激怒了花烨,害了陛下怎么办? “唔……” 正当皇后思量对策的时候,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花洺忽然哼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皇后惊喜地问:“陛下你醒了?” 花洺刚睡醒,感觉嗓子很干,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茶盏说:“水……” “陛下稍等,臣妾这就去给你倒。”皇后转身倒了杯清水,扶着花洺坐起来,“陛下慢点喝。” 花洺点了点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感觉嗓子里的干涩感没那么重了,他才开口说话,“什么时辰了?朕睡了多久?” “陛下睡了快三个时辰,再睡一会儿就可以吃晚膳了。” 花洺摇摇头,“不行了,睡了一觉起来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再睡朕怕直接睡死过去。” 听他这么说,皇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她很想把萧钰和自己说的一切和盘托出,但如今花洺如此信任花烨,自己若是说了,陛下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在嫉恨花烨,影响自己在陛下心里的形象。 这样不说扳倒花烨,自己反而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皇后垂下眸子,把纷乱的思绪都压了回去,端起药碗对花洺说:“陛下先把药喝了吧。” 这药是太医们开的,花烨应该没动过手脚,他不可能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收买了吧? 花洺伸手接过,叹了口气,还是喝了。 ------题外话------ 因为男女主分开了,所以我来回切换视角写,可能有点乱,看起来有些懵吧,但我是挑节点切换的,所以应该还好,若是看着不太顺,那是我水平不够,暂时只能这样了,而且我这本主要就是以女主经历推动剧情,男主男二偏工具人了,得安排好女主才能交代他们的线,已经在一点点交代了,若是不喜欢这部分也可以不看,没必要勉强自己,我一开始就说了,写文看文应该是快乐的,找不到乐趣了就别看了,那么多书,换一本不香吗?也不用评论和我说,悄悄来悄悄走就好了,感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梨花 花洺喝完药皱了皱眉,“每天都在喝药,怎么朕这身子还是没见好?” 皇后接碗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说:“可能是因为太医开的药比较保守,见效比较慢吧?” 花洺笑着摇摇头,“他们总是这样,怕药下的重了,有什么后果他们承担不起,所以宁可用药吊着慢慢治。” 皇后附和了两句,又说:“陛下睡了一天了,饿了吗?臣妾叫人传膳吧?” “你不说朕还没什么感觉,你这一提,朕还真是觉得有点饿,叫人传膳吧……阿烨呢,让他一起吃,他也忙了一天,辛苦了。” 花洺说着往桌子的方向看了看,见花烨不在,好奇地挑了挑眉,“阿烨呢,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没看到他?” 听他一口一个阿烨叫得亲热皇后心里就别扭,可她现在又不能乱说什么。 她只好强忍着恶心说:“臣妾进来的时候明王是在的,他说出去透透气,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吧,陛下想见他的话,臣妾让福禄去把他叫回来?” “嗯,让福禄去叫他吧,咱们一起吃顿饭。” “是。” 皇后起身往外走,福禄就守在门边,“福禄,你去看看明王在哪儿,叫他回来吃饭,叫御膳房传膳。” “是,奴才这就去。” 福禄得了命令连忙转身去了,皇后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冷却。 看来和萧钰的交易还是得尽快达成。 抓不到花烨的把柄,她就没办法和花洺坦白,必须得拿到证据才能让花洺相信。 想起萧钰给她的那件衣服,皇后目光沉了沉,开始盘算着该让谁送出去。 花烨很快就回来了,他手里还折了一枝梨花。 洁白的梨花堆雪般团簇在一起,被花烨随意的捏在手中。 “皇后娘娘怎么站在这里?皇兄不是醒了吗?” 皇后的视线从他手里的花枝上移开,落到了他的脸上,大概是情绪积压到了一定程度,她忽然说了句类似于挑衅的话:“本宫也出来透透气。” 花烨挑了下眉,冲他笑了笑说:“那皇后娘娘还要透气吗?还是随臣弟一起入内看看皇兄?” 皇后没说话,转身走在了前面,花烨也不在意,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花洺此时已经起身站到了窗边,见俩人进来转过身,“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皇后笑了下说:“臣妾站在外面看了会儿风景,透透气。” 花洺点点头,视线越过她,落在了花烨的身上。 皇后敏锐地察觉到花洺的眼神变了,她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之前自己还只是怀疑没有确定的时候,虽然觉得俩人走的太近了,她其实也没往那方面想,如今再看,分明处处都是漏洞,自己果然还是太蠢了,竟然才发现! 她转身在桌边坐下,眼不见为净。 然而想是这么想,她还是克制不住地往两人身上瞄。 “阿烨从哪里折的梨花?” 花洺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花枝。 花烨微微一笑说:“臣弟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见里面梨花开的正好,就想着皇兄久病缠身,许久未出过门了,怕是已经忘了外面的春色如何好,臣弟便自作主张折了这一枝梨花,带回来给皇兄看看。”他边说边走到花洺的身边,把这一枝梨花插到了窄口瓶里。 花洺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里痒痒,眼神越发的温柔,“阿烨有心了,朕很喜欢。” 他伸手摸了摸梨花的花瓣,叹息一声说:“朕这病来的快,去的慢,倒是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朕彻底好起来,怕是春天都已经过去了。” 花烨张口想说什么,皇后抢先道:“如今已经是四月末,转眼便是五月初,这梨花也开不了多久了。” 皇后说完收回视线,扯了扯唇,她就是看不惯俩人腻腻歪歪那个氛围。 花洺手一顿,沉默了一下。 花烨说:“所以臣弟趁着梨花还未凋谢的时候先下手为强,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皇后想翻白眼,却硬生生忍住了。 她看一眼门外的方向,福禄正好走了过来,“皇后娘娘,饭菜已经备好,要奴才端进来吗?” 皇后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忙冲着他招了招手说:“快端进来吧,陛下饿了。” “是。”福禄转身冲着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一招手,众人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样菜品,进去之后依次摆在桌上。 花洺看着这一群人,忽然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 “你们兄弟俩就别聊天了,过来吃饭吧。” 皇后言下之意就是:快点吃饭,堵上你们的嘴,本宫不想听了。 “好。” 花洺和花烨从窗边离开,坐到桌子前,花洺先动了筷子,他们俩才好端起碗。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但每次看到花洺给花烨夹菜的时候,皇后胃里就一阵翻涌,最后她没吃多少东西就忍不了了,提出了告辞。 花洺假惺惺的挽留了她两句,见她去意决就说:“你没吃多少东西,回去以后怕是会饿,叫人多备些点心,饿的时候就垫垫肚子。” “是,臣妾不会亏待自己的,陛下和明王慢用,臣妾告退。” “皇后娘娘慢走。”花烨瞥她一眼,皇后淡漠的点点头,转身带着芳心离开。 皇后一走,花洺和花烨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花洺见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好笑地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害怕皇后了?” 花烨垂眸看着碗里的饭说:“臣弟也不是害怕皇后,就是觉得愧对于她吧……” “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花洺不解。 花烨瞥了他一眼问:“皇兄不知道吗?” 花洺满脸无辜的说:“朕怎么会知道?” 花烨夹起一块排骨扔到了他的碗里说:“不知道就算了,皇兄还是多吃点东西补补吧。” 花洺见把人惹恼了,低低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朕和你开玩笑呢,朕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种事你们谁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朕没有那么喜欢她吧。” 花烨心里冷笑,还真是会说话呢。 ------题外话------ 花洺:渣渣一个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封摄政王 之后俩人都没怎么说话,专心吃饭,等饭菜撤下去之后,花洺被花烨搀扶着,又回到了床上。 “皇兄近来精神不济,臣弟这里刚好得了一味提神的香料,你整天睡觉对身体也不大好,要不臣弟点上给皇兄试试?” 花烨一边给花洺盖被子一边说。 花洺捉住他的手捏了捏,“什么香料?你用过吗?” 花烨抬起头,眸光专注的盯着花洺的眼睛,四目相对的刹那,花洺觉得一阵目眩。 他玩笑似的说:“阿烨怎么就生的这般好呢?” 花烨勾唇一笑,床上这方昏暗的天地霎时间亮了起来。 花洺握着他的手,忍不住又加了些力气。 花烨挣扎了一下说:“皇兄放心,那香料臣弟用过,效果极佳,提神醒脑,沁人心脾。” 花洺见他这么说,点了点头同意了,“行,那你点上吧。” 花烨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他走到香炉边,打开香炉盖子,手指轻轻一拨,盒子就开了,里面是淡蓝色的药粉。 他看着药粉,唇边泛起了笑意,眼里的光却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 淡蓝色的药粉一点点落入炉中,像是碾碎的星河一般,有种绝望的美感。 很快,一股浅淡清幽的香味弥散开来,像是来自雪原上的风,又像是春回大地后解冻的湖面,宁静而又冷冽。 花洺深深的吸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浑身都轻松了起来,“阿烨,你这香料是从哪儿买的?效果真好,朕现在感觉很舒服。” “皇兄觉得有用就好,这是臣弟偶然从一个云游的大夫手中买来的。” “唔……” 花洺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着这股香味。 花烨一步一步走了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花洺,“皇兄?” 花洺睫毛一颤,半睁开眸子看着他,“嗯?” 花烨轻轻的笑了,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花洺浑身一颤,猛的睁开了眼睛,原本还有光的瞳仁变得麻木空洞了起来。 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诡异的僵硬感,仿佛灵魂瞬间被抽离了,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花烨满意的站了起来,俯身靠近花洺轻声唤道:“皇兄?” 花洺眼珠子直直的瞪着床顶,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花烨勾唇一笑,“很好。” 他咬破自己的中指,一滴血珠瞬间溢了出来,他用大拇指按了按指腹的位置,又挤出了一滴,随后捏着花洺的下巴,让他张开嘴把血接住。 嫣红的血液划过他的唇舌,花烨在他心口拍了一下,让他把血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花洺的眼睛里浮起了血色。 花烨收回手,启唇轻轻的含住了自己的手指,把多余的血珠吸食干净。 他目光一直落在花洺的身上,等花洺的眼睛彻底变成红色后,他才放下手。 他又在花洺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这一次花洺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花烨低声说:“花洺,你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处理朝政力不从心,遂把权力转交给明王,他是你最信任的人,除了他谁都不可靠,你身边的人都包藏祸心,只有花烨是一心对你好的,你下旨封他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替你管理整个风国,大小事务一律听从他的调遣。” “现在你就下旨盖印,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花烨一边附在花洺耳边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花洺的神情,见他没什么反应,花烨直起身子,换了一副命令的口吻:“快去。” 这一次花洺动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直挺挺的下了地,鞋都没穿,就往桌边走。 花烨在后面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里闪烁着野心和得意。 花洺动作迟缓的在桌边坐下,花烨走过来把笔递给他,“写吧。” 花洺拿起空白的圣旨,缓缓写了起来。 花烨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问题,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玉玺递给他,花洺面无表情的接过来,用力的盖在了圣旨上。 花烨满意了,在花洺耳边打了个响指,沉声道:“醒来!” 花洺身子一颤,眼里的血色逐渐褪去,在彻底恢复正常颜色前,他又闭上了眼睛。 花烨当即收敛了自己的神色,恢复了那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唔……”花洺皱了皱眉,慢慢的醒了过来。 花烨先发制人说:“皇兄是又困了吗?才坐下没一会儿,臣弟看你眼皮都要打架了,是不是喝药喝的啊?” 花洺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感觉心里一阵恍惚,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忘,他摇了摇头,意识逐渐回笼,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事。 他低头看了看圣旨,神色柔和下来说:“太医不是说朕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吗?就在药里加了些安神的成分,喝完药就会犯困,没事,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这个香确实好用,以后多给朕带一点吧。” “皇兄喜欢就好,臣弟明日让人多配一些,每日给皇兄用一点。” “嗯。” 花洺点了点头,拿起手里的圣旨递给了花烨,“这个你出去的时候交给福禄,让他去明王府传旨,你也先回去吧,传旨的时候府里总得有人接旨。” 花烨迟疑着没有接,他看着花洺,认真的问:“皇兄真的要这么做吗?”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想那么多,天塌下来有朕扛着呢,去吧,朕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 见花烨不接,花洺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把圣旨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花烨只好接过,跪下来道:“臣弟谢过陛下。” 花洺摆摆手:“去吧,朕困了,要睡一会儿。” 花烨起身:“是,臣弟告退。” 花洺目送他离开,心里又是一阵恍惚。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怎么越睡越睡不够呢?难道真的这么虚吗?” …… 花烨出了门,福禄躬了躬身,“王爷——” “拿着。”花烨把圣旨怼到他怀里。 福禄一怔,接过圣旨一脸茫然:“王爷这是……” 花烨噙着笑意挑眉道:“跟本王走一趟就知道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时间紧迫 花烨被封摄政王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 而后宫接到消息更早一点。 皇后原本就心神不宁的,坐立难安,只好找点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见自己养的一大株茶花开了,就拿了小剪刀给茶树修剪花枝。 “皇后娘娘!出大事了!” 芳心火急火燎的从门外跑进来,冲着皇后喊了一嗓子。 皇后吓得手一抖,直接把开的最好的那一朵花剪掉了。 看着硕大的花朵掉在地上,皇后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咯噔一下。 她皱眉看着芳心斥责道:“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本宫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芳心见状,连忙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息怒!是奴婢莽撞了,可是真的出了大事……”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后不耐烦地问。 芳心犹豫道:“是明王……陛下方才下旨封明王为摄政王了。” “什么?!” 皇后一惊,手里的剪子脱手而出,直直的砸在了地上。 芳心吓了一跳,“娘娘小心!” 皇后猛地回神退后一步,剪子正好扎在了地毯上。 若是她反应再慢一点,怕是就要扎在她的脚面上了。 皇后心有余悸的看着那把剪子,连连后退,直到扶住住了软榻的一边,她才摸索着坐了下来。 芳心连忙把地上的剪子拔了出来,合好放到一边。 “娘娘,你没事吧?” 芳心担忧的看着皇后,见她面色惨白,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皇后摇了摇头,魂不守舍的盯着地上被扎出来的那个洞沉默不语。 芳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忧心忡忡的在一边站着。 好半晌,皇后终于动了,她如梦初醒一般对芳心道:“你去把吴秋石叫来。” 芳心欠了欠身,“是,奴婢这就去!” 眼看着芳心转身要走,皇后又急忙叫住她:“等等!现在别去,入夜的时候让他过来,不要让其他人发觉,你亲自去找他,让他自己小心点,不要被人盯上!” “是。” 吴秋石是皇后的侍卫,是从小就跟在皇后身边的,后来皇后入了宫,他也就跟着被提拔成了皇后的心腹统领。 若说这宫里皇后最信任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吴秋石,连芳心都要排在他之后。 芳心等了半晌没等到皇后的下文,她忍不住问:“娘娘找吴秋石来做什么?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他去办吗” 皇后瞥了她一眼,低声说:“不该问的别问,在宫里知道太多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本宫不与你说是想保你,你就别问了。” 芳心心里一紧,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 天刚擦黑,守卫换班,芳心趁着这个空隙摸到了吴秋石的住处,正好看到他在吃饭。 见芳心推门而入,吴秋石打趣道:“你不敲门就直接进来,就不怕我在换衣服,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你可就得嫁给我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玩笑?”芳心反手关上房门。 她警惕的模样,引起了吴秋石的好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芳心走到桌边拉起他的胳膊说:“你就别问那么多了,皇后娘娘让我来叫你,你赶紧跟我过去。” “皇后娘娘找我,那随便让人来传个话就是了,怎么还劳动你亲自跑一趟?” 吴秋石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芳心拉着他往门口走,“我先出去,过一会儿你再出来,不要被人发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躲开眼线自己来皇后娘娘的寝宫,听到没有?” 见她如此严肃,吴秋石也收起了玩闹之心,皱眉道:“是皇后娘娘有要紧事找我?”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说那么多了,我先走了,你赶紧过来!” 芳心说完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四处瞟了一眼,见周围没人,这才放心大胆的走了出去。 等芳心走了,吴秋石才推开门看了看,这个时候正是轮换的空档,很快下一班守卫就要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没吃完的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关上门,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大步跟了上去。 芳心前脚刚回皇后的宫里,吴秋石后脚就到了。 “卑职吴秋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芳心关门,你在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芳心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吴秋石,快步出门,把殿门关上,自己在廊下站着给他们望风。 “起来吧,本宫今日召你前来,是有要事托付于你。” 皇后从衣柜里取出之前萧钰给她的红色外衫说:“一会儿你找个借口出宫一趟,把这件衣服交给青云酒楼的掌柜的,你告诉他这件衣服是故人所赠,上面的字他看了就明白。” 吴秋石起身接过单薄的外衫,入手非常轻薄,他团吧团吧就能塞到自己的衣襟里,还不会被发现。 他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他只说:“卑职一定会办好的,皇后娘娘放心。” 皇后感慨的说:“你办事本宫自然放心,你与本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本宫这里你的地位非同寻常,此事事关重大,只有交给你去办,本宫才能放心,这件事你绝不可对第二人提起,务必烂在肚子里。” 皇后神色异常严肃,眼神格外冷冽。 吴秋石许久没见过皇后这般模样了,听她如此说,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了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他一撩袍摆跪了下来对皇后道:“娘娘放心,卑职必不辱命。” 皇后伸手扶起他说:“事不宜迟,你今晚就去。” “是。”吴秋石起身,冲着皇后一抱拳,转身便离开了。 皇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吴秋石趁着夜色混入巡防的队伍中,他在宫中这么多年,人脉极广,想出宫不是件难事。 他换了身便装出宫之后,没有去青云酒楼的正门,他一路七拐八绕的在小巷里兜圈子,确保没人跟上之后,这才偷偷的来到了青云酒楼的后门。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红衣来了 吴秋石抬头看看,与正门的热闹富丽截然相反,青云酒楼后门冷清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月末又没什么月光,他只能依稀靠着一点微弱的星光辨别门环的位置。 他抬手摸了摸,确实是门环,正准备叩,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他吓了一跳,触电般的缩回手,后退一步,警惕的浑身绷紧了,似乎见势不对,随时都能拔腿就跑。 里面的人似乎是被他动作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吴秋石这才定神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色留仙裙的姑娘提着一盏兔子灯站在门边。 他愣了下,视线上移,就对上了一对水盈盈的眸子。 “你是?” 那双眸子一眨,吴秋石感觉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 “我……我是来找人的。”吴秋石收回视线,还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找人,那为什么走后门不从前门走啊?你要找谁?”红衣姑娘靠在门边,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吴秋石迟疑着问:“你是什么人?” “你这人好没礼貌,想知道我的身份,起码要先自报家门吧?说说看,你是来找谁的?我再决定让不让你进去。” 吴秋石视线越过她往后面看了看,然而后院里一片寂静,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我是来找你们家掌柜的,有一位故人送他一样东西,说他看了就会明白。” 吴秋石还是没有随便说出自己的身份,万一眼前的女子有问题,岂不是把皇后娘娘搭进去了? 然而听到他这句话,那红衣姑娘的眼神变了变,慢慢的直起了身子。 她审视的打量了吴秋石两眼,随后侧开身说:“进来说话吧。” 话落,她提着灯转身往院子里走,吴秋石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进了院子后,红衣姑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前面带着他穿过了回廊,推开了一扇门。 吴秋石在门口站定警惕的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我要找你们掌柜的。” 红衣姑娘轻笑一声,点亮了屋内的油灯说:“你口口声声说要找青云酒楼的掌柜,却不知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吴秋石一惊,诧异道:“你就是?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吧?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证明我就是掌柜的,不过你想我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你不觉得奇怪吗?青云酒楼这么大的地方,后院是谁能随随便便进的吗?” 红衣姑娘在桌边坐下,翘起了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 吴秋石当即移开了视线,耳根子泛红。 “说说吧,你来找掌柜的干嘛?送什么东西?” 吴秋石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你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我不会把东西给你的。” 红衣姑娘挑眉,“行吧?那你在这儿待着,不要乱走,我去叫人来给你证明一下,你认识青云酒楼的穆先生吧?” 吴秋石点点头,“穆先生是青云酒楼的说书先生,整个青都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红衣姑娘颔首,没说什么,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出了门。 吴秋石闻着空气里淡淡的清香,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热的脸。 很快红衣姑娘就领着一位留着长须的老先生进来了,吴秋石听到动静一转头,当即就起身了:“穆先生?” 穆先生笑了笑说:“是老朽,这位公子找老朽有何贵干?” 吴秋石忙道:“这位姑娘说她是青云酒楼的掌柜,在下不是很相信,所以就想请个人来证明一下,穆先生可认识她?” 穆先生摸着自己的胡须笑了起来,“公子一看就是谨慎的人,你不认识她也不奇怪,这位红衣姑娘其实才是青云酒楼背后的人,不过之前一直未曾露过面。” 这下吴秋石彻底相信了,他冲着红衣拱了拱手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与在下一般见识。” “没关系。”红衣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穆先生说:“劳烦穆老跑这一趟了,现在没什么事,你赶快回去吧,今晚的工钱给你结双倍。” 穆老高兴的对红衣道:“多谢姑娘。” 穆先生走了,红衣转头看着吴秋石,“这下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吴秋石点点头,对红衣说:“事关重大,还请姑娘随在下进来说。” 红衣抬步走了进去,吴秋石在后面把房门关上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折了又折的轻薄红色外衫,递给了红衣。 “姑娘请看——这是我家主子让我给你的,她说这是一位故人所赠,上面有字,您看过便会明白。” 红衣看着桌上的衣服没有立刻去接,转而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吴秋石没说话,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说,皇后娘娘当时也没交代这一点。 红衣看出了他的顾虑,笑了下单手撑着下巴,眯了眯眼睛说:“那就让我猜猜吧,你家主子可是皇后娘娘?” 吴秋石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看你这个反应是我猜对了,那没事了。” 红衣这才拿起桌上的衣服,细细的检查了起来。 “字……哪有字?”她把衣服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都没发现什么端倪,不由的皱了皱眉。 吴秋石也跟着看了一遍,迟疑道:“会不会是需要什么特殊的方法才能看到?” 红衣抬眼笑了下,“不无道理。” 这一次她把衣服举了起来,对着灯仔细的看了一遍,终于在衣摆的位置发现了点儿痕迹。 她立刻拎起衣摆,对着光找角度,手指也在那个地方细细的摩挲。 “青云酒楼……玄衣卫……萧钰留。” 红衣眯着眼睛轻声念了出来,随即勾唇一笑,“不愧是主子,这种情况下都能想到办法传递消息。” 她放下衣服,心里一阵轻松,自己来了这么久,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吴秋石茫然的看着她,“姑娘接下来要做什么?” 红衣起身道:“当然是要请皇后娘娘帮个忙了,我要进明王府。”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花烨醉酒 花烨出宫之后,在府里假惺惺的接了圣旨,让人给福禄点银钱打发了。 自己转身就变了脸色。 其实暗卫们猜的没错,他确实是有些逃避,想起现在萧钰可能醒了,他就迈不开步子。 林鹤送完人回来,见花烨还站在原地没动,迟疑的上前问他:“主子要去王爷的院子吗?” 花烨抿紧了唇,手上也默默的加了些力道,把圣旨捏得皱了起来。 林鹤挑眉,怎么感觉主子好像……怂了? 想起花烨之前吩咐自己办的事,林鹤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做了那种事,人家不生气才怪,现在又来后悔了,晚了吧? 他看着花烨沉默的背影,忍不住想叹气,他有时候真的是搞不明白这个主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喜欢人家,却总是要做让人家讨厌的事。 他看着都跟着着急。 可能这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林鹤惆怅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 花烨这个时候忽然动了,他脚步一转,往另一边走,“先不去了,回书房。” 林鹤跟上去:“是。” 然而走了没两步,花烨忽然又停住了。 林鹤差点撞到他,连忙后退了两步,“主子怎么了?” 花烨摇了摇头说:“你去给我拿几坛好酒送到梅园。” “梅园?”林鹤惊呼一声。 花烨侧过脸来看他,长眉微蹙:“怎么?” “没事,属下这就去!” 林鹤不敢再说什么,连忙转身跑了,然而他心里却止不住的犯嘀咕。 今天还不是月末,主子怎么就想去梅园了呢?每次主子从梅园出来,心情都不太好,那个时候根本就没人敢靠近他,记得上一次主子刚从梅园出来,有个不长眼的丫头说错了话,被主子当场掐死了。 当然,此梅园非彼梅园。 主子每到一个地方落脚都会盖一座梅园,而那个丫头早就被埋在梅园里当肥料了。 林鹤摇摇头,甩掉那些多余的念头,自言自语道:“喝醉了也好,醉的不省人事就没有力气发火了。” 这么想着,他特意挑了些后劲十足的酒给花烨送了过去。 然而他不敢进梅园,只把酒放在了入口处,对着里面喊了一声:“主子,酒来了。” “下去。” 花烨的声音远远的从梅园深处传来,带着几分寒意。 林鹤头皮一紧,片刻不敢停留,转身就走。 等他走远了,花烨才从梅园里出来。 褪去了一身虚伪,此时的花烨眉眼冷沉,唇瓣紧抿,周身的气势活像是刚从万里雪原走出来,肃杀逼人。 他拎起一大坛子酒,拍掉泥封,就这么举了起来,仰头就对着嘴灌了下去。 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脖子颈流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他也丝毫不在意,反倒透出了几分落拓不羁之感。 很快一坛子酒就见了底,他随手一扔,坛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转头又拎起了另一坛,这回他没有急着喝,拎着酒坛往梅林深处走。 此时正值四五月交替之际,这院子里的梅子快熟了,花烨随手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然而到底是没熟,青涩得很,酸得让人倒牙。 可花烨却笑了起来。 他感受着满嘴的酸意,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母妃骗我,梅子有什么好吃的?酸死了。” 花烨喃喃自语,绕过一棵又一棵的梅树终于走到了墓碑前。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冰冷的石碑,慢慢的跪了下来,“母妃,儿臣来看你了。” 风过林梢吹起了一阵树叶的轻响,仿佛是在回应他。 花烨眉眼柔和下来,把脸贴在了石碑上,低声说:“是儿臣不孝,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儿臣知错了。” 他用手一点点扫去石碑上的灰尘。 “不过,儿臣终于找到了心上人,母妃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他的指尖从石碑最上方的字一点点划过,最后露出了石碑的全貌。 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大字——太子妃梅涵之墓。 感受着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花烨笑了笑说:“儿臣当初没学好雕刻,把母妃的名字刻的歪七扭八的,得亏母妃不嫌弃,改日儿臣重新刻一块吧,好不好?” 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拎起酒坛靠着石碑喝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隐忍不发,韬光养晦,终于让怜花宫的势力遍及三国。又一点点动摇了大乾的根本,可这些都不够!我想要这天下都乱起来,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花烨一甩袖子,眸中寒光闪烁,“今日我又逼花洺下旨封我为摄政王,如今风国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我复仇的计划,可我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 有风自林间来,轻轻的撩起了他的一缕发丝。 花烨可能是觉得不太自在,反手扯下了自己头上的金冠,扔在了地上。 柔顺的青丝就这么散落肩头,花烨随手向后一拨,迎着风大笑了起来。 “为什么就不高兴呢?为什么她就不喜欢我呢?母妃,明明我和她才是一路人啊。” 花烨心情不爽,拎起酒坛又喝了起来。 两坛酒下肚,被风一吹,酒劲儿也涌了上来。 花烨斜斜的靠着石碑眯了一会儿,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园外走,原本是想回自己的房间,谁知走着走着一抬头,他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萧钰的房门外。 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回过神,目光有片刻的清明。 “我……”他见屋内的灯还亮着,想来阿钰应该没睡,他想推门进去看看,却又害怕阿钰见到他会很生气。 于是犹豫了好半晌他都没下定决心。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萧钰正巧这个时候开了门,花烨退后一步,四目相对的瞬间,花烨不由得绷紧了身子,紧张的打量着萧钰的神情。 “你怎么在这儿?”萧钰冷声问。 “阿钰……” 萧钰转身进屋,反手就要关门,花烨忙伸手抵住,“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你就不能喜欢我一点 花烨趁着萧钰的停顿,直接用了蛮力把门推开,好在萧钰及时收手,不然容易和门一起被推一边去。 “阿钰,你在生气?” 花烨进来之后把门关上,凑近了一步。 萧钰听他明知故问,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讥讽的笑,“你用锁链把我锁起来,我不应该生气?” 花烨沉默的看着萧钰,眼神有片刻的动摇,“可我不把你锁起来,你就要跑了。” 萧钰眯了眯眼,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有点奇怪呢? 她抬眸细细的打量着花烨,眸若春水,眼尾微微泛红,脸上带着点不明显的绯色,唇边还有水渍,之前在门口的时候还没闻到,如今门一关,空气不流通了,那股酒味儿愈发明显。 “原来是喝醉了……你现在跑我这儿来做什么?耍酒疯?” 萧钰转身在桌边坐下。 花烨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在她对面落座,视线一刻也没从萧钰的身上离开过,“嗯,是喝了点酒,不过我现在还很清醒,没醉。” 萧钰挑眉:“喝醉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醉了,你确定你没醉吗?” 花烨歪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动作迟缓的点了点头说:“没醉。” 萧钰忍不住笑了下。 原来花烨喝醉之后是这样的,还有点孩子气,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萧钰向后靠在椅背上,指了指地上的锁链说:“给我解开。” 花烨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解开你就跑了。”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你把我关在这儿,派了那么多人看着我,我怎么跑?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外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花烨盯着她慢吞吞的说:“谁说没有外援的?皇后都能被你忽悠过来,你肯定是和她说了什么,万一她帮你,我防不胜防,我不能做这种冒险的事,所以以防万一,一定要把你锁在这里。” 虽然醉了,但人依然不好忽悠。 萧钰神色冷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出去。” 花烨嘴角往下一撇,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不走。” “你还想赖在这里不成?”萧钰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花烨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我也想和阿钰一起睡。” “也?”萧钰皱眉。 花烨控诉:“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总让你陪他睡……知道的时候,我都嫉妒死了。” 萧钰:“……你幼不幼稚,他是孩子,你也是吗?你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水火不容,让我抱着你睡,你怕不是疯了?” 花烨垂下眸子,头发凌乱的披在身后,小声说:“什么孩子?他过完生辰都十五了,他若是女子的话,15都可以嫁人了。” 萧钰不想听他胡言乱语,起身往外走:“你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不走是吧?那好,我走。” 她从这边走过去,就得绕过花烨,花烨哪里会放她离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把人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萧钰身形不稳,眼看着要坐在他腿上,连忙伸手撑住了桌子。 “你又想挨揍?花烨,我还在气头上呢,你非要送上门来找死吗?” 萧钰伸手握住了桌上的茶盏,里面还装着她喝了一半冷却了的茶水。 花烨握着她的手腕细细摩挲,心里难受,“你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一点呢?” 萧钰垂眸看着他,声音冷漠,“爱是双向的,不是你一厢情愿就可以得到的,你给我的除了伤害和囚禁,还有什么?这就是你的爱吗?” 花烨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松,“阿钰……” 萧钰冷眼以对:“放手,现在就出去。” 花烨被她锐利的眼神刺激到了,神色陡然一狠,伸手环住她的腰,恶声恶气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的!” 萧钰嗤笑一声,端起茶盏对着他的脸就泼了过去。 凉透了的茶水淋了他满头满脸。 花烨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萧钰重重的放下茶盏,“滚。” 有一滴水珠落在了花烨浓密的睫毛上,他轻轻的眨了下眼,水珠滑落,像一颗泪。 他眼神恢复清明,沉默的站了起来。 萧钰退后看着他问:“醒了?” 花烨点点头,没说话。 “醒了就走,我不想看见你,花烨,若说之前我还可以容忍你,但从你给我戴上脚铐那一刻开始,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萧钰说完转身就去了内室,链条在地上拖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扰的人心烦意乱。 花烨视线落在滑动的锁链上,似是被那金光晃了眼,不自在的别开了眼。 他在原地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连脸上的水都没擦。 花烨刚一开门就撞上了端着热水进来的鱼宸。 鱼宸抬头对上花烨的视线,当即吓了一跳,“主子……你这——” 他想问花烨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但转念一想,这是萧钰的房间,能把花烨祸祸成这样的,也就只有萧钰了。 于是他又讪讪的闭上了嘴。 花烨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铜盆,问:“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说她最近睡不好,想弄点热水烫烫脚。” 花烨点点头:“进去吧。”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失落,鱼宸瞧着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然而下一刻,花烨又说:“你最近看紧她,看看她有什么动向,若是察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来找我。” “是……”鱼宸刚刚升起的怜悯之心瞬间消散。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鱼宸忽然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问他:“主子,你明知道这样会把人越推越远,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 花烨背对着他抬起头,看着头顶渐渐聚拢的黑云说:“留不住她的心,留住她的人也是好的。就算不能相爱,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反正除了我身边,她哪儿也别想去。”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鱼宸却还是打了个寒颤,说不出的冷意从心头漫开。 花烨轻轻的扯了下嘴角,发现实在笑不出来,放弃了,就这么一身脏污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跟我回去 …… 寒衣看到甄清平后立刻给他开了门。 须臾之间雨势越发急促,豆大的雨珠从天上砸过来,寒衣忙伸手拉了一把甄清平说:“小姐在楼上等您。” “好。”在外面不方便说那么多,俩人进了楼之后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君容的房间里很热闹,凝昭,青衣和蓝衣都在,到敲门声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进——” 君容话音落下,寒衣推开房门,甄清平紧随其后。 “我来了。”甄清平关上门后走到了君容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君容站起来道:“我已经不是皇上了,甄大人,不必如此。”说着他俯身伸手去扶甄清平。 甄清平起身摇头道:“在臣的心里,陛下依然是陛下,他的皇位来路不正,臣并不承认。” 他的眸光一片清明,说话的时候神色坚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之意。 君容感慨的说:“整个大乾估计也唯有甄大人会如此说了。” 甄清平摇摇头不说话,仔细的打量起了君容,那眼神不带其他的意味,只是专注的看,像是久别重逢的长辈在看晚辈一般。 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甚至还觉得有点怀念。 君容也就任由他看,“甄大人坐下说话吧。” “是。” 甄清平在他身边坐下,寒衣去了另一边。 甄清平总算是看够了,轻声说:“陛下瘦了,好像又长高了。” 君容垂下眸子,“甄大人久不回京,许久没见过我了。所以才会觉得我长高了。” “这段时间,陛下受苦了,臣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来不及做什么,只好派手下的人出去打听陛下的下落,可惜一直无果。” “甄大人有心,我这段时间一直躲躲藏藏的,装扮成这幅模样,一般人哪里能认得出来?” 说着君容从桌上捞起了自己之前带的人皮面具给甄清平看。 甄清平忍不住笑了:“臣刚进门的时候就发现陛下穿着女装了,臣当时还在想陛下为了掩人耳目,真是花了不少功夫,却不想还有人皮面具?” “甄大人就没发现,我们也不一样了吗?” 青衣冲他眨眨眼。 甄清平进来到现在一心都扑在君容身上,还真没注意其他人。 现在听他这么说才抬头看了过去,视线刚好对上了青衣那对“波涛汹涌”的胸。 甄清平:“……” 他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忍不住笑道:“若不是这个声音,我还真认不出来你是谁了。” 青衣顿时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凝昭看不下去了,伸手摘下自己的面具说:“你别顶着你那张脸做这种夸张的表情了,真的很吓人。” 青衣脸一垮,讪讪的坐了下来,“我这不是怕屋里的气氛太沉重,和大家开个玩笑嘛。” 原本还没怎么沉闷呢,他这话一出来,反而让屋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甄清平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片刻后道:“你们都跑出来了就很好,这样阿钰也能放心些。” 听他提起萧钰,众人的脸色微变。 萧钰如今是他们心里的痛,轻易碰不得。 “阿钰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我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女儿身。”甄清平眼里隐隐有水光闪过。 “若是早知如此,我定会更加爱护她一些。被自己的生母当众指责说是野种,阿钰心里该多难过啊? 就算她不说,但那些伤还是会印在她的心里。只恨我当时不在京都,不然我一定要问一问,他们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甄清平慢慢攥紧了拳头,“阿钰大乾付出了那么多,竟然被他们一句野种,一句女子不得干政便一笔抹去,多可笑啊!” 听到他话音里的异常,君容愕然的看着他,就见甄清平红了眼眶,嘴唇也微微颤发抖。 “甄大人……” “抱歉,臣失态了,只是臣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心疼的厉害。”甄清平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出手,眼睁睁的看着花烨把阿钰带走,他们的骨气呢?!” 他说着说着就动了怒。 “若是有骨气怎么会让人站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大乾的这些人早就从根上烂透了!可恨之前我们还想着挽救一下,如今看来,还是得破而后立。”凝昭冷着脸说。 “今天我来的这么晚,就是因为接到了消息,说大乾与风国已经开战,边境不敌,如今已闭门不出,打算等待后援。” 甄清平情绪平静了下来,皱了皱眉说:“一味退守不是长久之计,长此以往我方的士气必将大大削弱,不利于之后的战争。” “这是朝廷那帮人该操心的事,就算我们出面也于事无补,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君容冷静的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太傅救回来,她在风国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 “看花烨那个态度,王爷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凝昭说。 “可他到底对太傅心存不轨,万一他逼急了对太傅做些其他的事,我们也无法预料。” 君容沉声说:“我们赌不起。” 甄清平赞同的点点头:“没错,眼下我们的任务就是把阿钰救回来,她一个姑娘家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太危险了。” “玄衣卫已经尽力联系风国的眼线了,或许不久以后就会有消息了。”蓝衣忽然出声。 甄清平看他一眼,“我倒是极少见你,你是阿钰身边的暗卫吗?” 蓝衣说:“属下是蓝衣,是玄衣卫统领之一,常隐匿于暗处,如今负责消息传递。” “原来如此,失敬。”甄清平点点头,笑了下。 “找主子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做。” 寒衣手指叩了叩桌面,甄清平疑惑:“什么事?” 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你们是担心住的问题吗?没关系,你们保持之前的伪装,我把你们接到我的府上,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的。”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和京都通气,在宫变之后,我就已经和定国公府断绝了关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我是阿钰的亲人 “什么?!”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都愣了。 君容诧异的看着他:“为什么?定国公应该对你很是看重,他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何要和他断绝关系?” 甄清平面色如常,很平静的说:“说起来,我与他虽有父子之名,却无父子之实,从小我是由我母亲带大的,他没怎么来看过我,我母亲在定国公府的后院里虽然没受过什么磋磨,但过得并不开心,在备受冷落之后,她郁郁寡欢,离世了。” 想起童年的那段经历,甄清平已经释然了,可到底在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即使不会痛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若不是我后来在读书上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定国公府的人情冷漠,一贯如此。” “后来我师从兰延院长,离开了定国公府在外游历,极少归家,所以与父亲的关系很是一般,他明知道我的哥哥在打压我,他却冷眼旁观,所谓父子亲情,不过脆弱如纸,一捅就破。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还能忍,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从未想过与他断绝关系。 可阿钰的事让我十分难受,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们就是如此冷漠自私,阿钰和凝昭都是他们的亲人,可他们依然能说不要就不要。我又算得了什么?对他们来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阿钰不行,阿钰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 甄清平语气平淡,但里面的真挚感情,无需多言也能让人感受到。 尤其是那一句——阿钰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让众人动容。 君容蓦地笑了,“太傅果然没信错人。” 他起身对着甄清平做了一个长长的揖。 甄清平一惊,忙起身避开:“陛下,这是做什么?” 君容缓缓起身,肃然道:“这一拜是我替太傅拜的。” 甄清平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哪里受的起这一拜呢?” 君容摇头,“无关那些,你敢为了阿钰与定国公府决裂,这已是十分难得,光冲着这份情意,也当得起这一拜。” 凝昭叹息一声,眼里已有了湿意,在场众人怕是没人能比她更感同身受了。 “小舅舅你如此帮我们,就不怕定国公找你麻烦吗?你们断绝了关系,他对你更不会手下留情。” “无需担心,我好端端的做着邴州刺史,受一方百姓爱戴,并无大错。他就算想找我麻烦,也无从下手。至于你们,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你们来了这里呢?只要没抓到你们,他们说什么都没用。我咬死不承认,他们还能直接把我砍了不成?” 这话说的有一丢丢无赖,却是事实,大乾律法严苛,但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定一个人的罪。 凝昭点点头:“说的也是,只要我们小心行事,便不会被旁人发现。” 寒衣抬眼看向甄清平说:“属下说的并不是这件事,属下清楚甄大人的为人,自然不会担心你出卖我们……而是陛下还有伤在身,需要静养。” “什么?”甄清平担忧的看向君容,“陛下还有伤在身?外伤还是内伤?怎么还没治好?” 君容张口想说话,可话没说出来,反而先咳嗽了两声,甄清平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确实是气血不足的样子。 青衣接话道:“是在宫变的时候被花烨那个畜生打伤的,伤了心脉,之后又忙着赶路,没来得及休养,拖拖拉拉的,一直没好透。” “这……需要我做什么吗?邴州好像没有特别好的大夫?” “我医术尚可,不需要大人做什么,只要给小姐……啊不,公子一个休息的地方就可以了。” 青衣之前叫小姐叫顺嘴了,张口就来。 君容无奈的笑笑倒是没说什么。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们赶紧跟我走吧,我早就让人在府里收拾出了客房。” 甄清平起身对几人说:“你们把面具带上,我们趁着晚上没人注意赶紧走。” “你带着公子他们先走,属下断后。”寒衣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面上。 “好。”甄清平应下,转头在前面带路。 君容他们没带多少东西过来,收拾起来也方便,直接把包袱一卷就走了。 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了,噼里啪啦的连成了一片雨帘,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夜色昏沉,她们从楼梯摸下去,绕到后院的时候都没人注意。 甄清平走在前面,压低了声音说:“没有伞也没有灯,大家忍耐一下,这边离我的府邸很近,马上就到了,跟着我走,小心脚下。” “嗯。” 众人排成一排钻入了小巷里,七拐八绕的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了。 “咚咚咚——”甄清平叩响了角门的门环。 “谁啊?”里面传来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 “李叔——是我。”甄清平凑近了门板说。 “吱呀——”门开了,露出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先生。 “大人可算回来了,老奴准备了伞,大人快快进来!”说着李叔把手里的伞塞给了甄清平。 甄清平接过伞却没有打开,而是转头递给了后面的君容,“我戴着斗笠不怕雨浇,这伞你们拿着。” 君容没和他推辞,点了点头拿过来直接打开了,这伞很大,却也只能容纳下三个人。 蓝衣退后一步道:“都到这里了,淋点雨也不算什么,属下无事,公子和小姐带着青衣走吧。” “嗯。” “李叔,后面还有一个人,你先在这等一等,等他来了记得给他开门,我先带着他们去西院,一会儿那人来了你告诉他去西院找我们。” “好好好,老奴记下了,大人快走吧。” 甄清平踩着一地雨水带着他们钻过了一处院门。 廊下的灯在风中轻轻摇晃,落了一地光影,又被雨水打碎,借着这一点光亮,君容打量了一圈,这宅院的风格和甄清平这个人很像,简单又不失雅致。 上了回廊他就把伞收了起来,拐过一个弯后,甄清平指着前面的一处院落说:“这就是我给你们准备的客房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又见章老 院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很干净,里面种着些简单的花花草草。 甄清平穿过小路,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主屋的门锁,轻轻一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我已经让人彻底打扫过了,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公子看看满不满意,有没有什么需要更换的?” 他边说边掏出火折子,把屋里的灯点亮了,橙黄色的光瞬间驱散黑暗,带来了一点干燥的暖意。 几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神情缓和下来。 君容看了一圈说:“这个时候有什么可挑剔的,能有个住的地方,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甄清平笑了笑说:“旁边的厢房也都打扫出来了,你们可以自己挑一个住进去。” “明天我再去找几个底细干净的丫鬟过来伺候,她们口风很严,不会说出去的。” “好,有劳大人。”君容在桌边坐下,凝昭把包袱放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该放的地方。 “治病需要什么药材,你们尽管和我说,邴州虽然不太富裕,但药材这方面还真挺齐全的。”甄清平在君容对面坐下。 “好,我们不会和大人客气的,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君容说:“我想请大人帮我找一个人。” “陛下……公子请说。”甄清平一时间还改不了口,总是忍不住想叫君容陛下。 君容莞尔:“大人日后叫我公子就好,容公子。” 甄清平点点头:“我记住了。” “我想让大人帮我找一下章老,就是之前总帮太傅看病的那位章老。” “章老?” 甄清平想了想,问:“是不是留着山羊胡子的那位?” “对,之前我们匆忙逃离京都,他当时在宫里没有跟我们一起走,后来在太妃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却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想着他若是平安无事的话,想必会来找我们。” “公子的意思是他会来邴州?”甄清平若有所思:“若是如此的话,他应该会来知府衙门打探消息。” 君容一顿,章老知道太傅与甄清平的关系极好,若是猜到他们可能会来这边,说不定真的会主动来找甄清平。 “我会让人留意,若是发现章老的踪迹会第一时间和他联系的。” “有劳。” “公子无需客气,你是阿钰的学生,又是她一手养大的,算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我帮你忙是天经地义的。” 君容摇摇头,哪有什么天经地义的,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得了人家的恩惠,要记得心存感激,没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然而甄清平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看了几人一眼说:“你们都淋了雨,身上都湿透了吧,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我让人抬些热水过来,你们洗个热水澡,早些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说的也是,凝昭,赶紧去换衣服吧,你是女子,比我们更受不得寒,一定要多注意一些。”君容看向凝昭。 “那我就先回去了,公子有什么事再叫我。” “青衣蓝衣,你们也回去吧,寒衣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不用来见我了,让他好好休息。” “是。” 众人各自散去,没一会儿,就有下人抬了热水过来。 君容观察了一下,这些下人抬水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一句也没多问,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看来小舅舅挑人很有一套。” 君容满意的笑了笑,心彻底的放了下来。 是夜,众人沐浴之后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 翌日雨过天晴,百姓们出来晒太阳走动。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福满客栈出了桩怪事。” “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茶水摊子里几个游手好闲的中年男人凑在一起说话。 “听说那家客栈昨晚闹鬼了!”一开始挑起话头的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 “真的假的?你可别编瞎话吓唬人啊,哪有什么鬼啊,魂儿啊的?” “你先听我说完啊!”那人翘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吊儿郎当的说:“昨天那个客栈不是来了几个外地人吗?为首的是个漂亮的千金小姐。” “这事我听说了,我当时在大堂里吃饭,还有幸见过那位小姐一面,虽然戴着面纱,但看眼睛就知道是个美人,怎么,你说的事和她有关?” “唉,猜对了就是和她有关,他们一行五个人要了四间上房,原本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今天早上小二上去看的时候发现人没了,四个房间都空了,什么痕迹都没有。” “什么叫什么痕迹都没有啊?” “要是有人在房间里过夜,那床上的被褥和水杯之类的,不都应该有用过的痕迹吗?可是他们的房间就和没人进去过一样整整齐齐,你说奇不奇怪?” “这……” “最后小二只在那位小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锭银子,分量不轻,足够他们在客栈里住个十天半个月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可能是人家一早就走了呢,他们没注意罢了。” “一大早客栈门都没开,他们往哪儿走?” “那可能是昨晚就走了呢?” “昨晚小二一直在大堂呆着,都没见他们出来过,怎么走的?难道他们会飞不成?” 几人嘀嘀咕咕地探讨了起来,开始猜测他们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离开的,却没注意到,背对着他们那一桌的人忽然抬起了头。 “五个人……忽然消失……漂亮的小姐?” 章老喃喃自语,“难不成他们已经到了?” 他捏了一粒花生米放进了嘴里慢慢的嚼,咽下去以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果断起身对小二道:“结账。” “好嘞!” 小二走过来,章老随手给了他一块碎银。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的说:“客官慢走——” 章老压了压头上的斗笠,默不作声的融入了人群中。 他来到了甄府门口,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李叔过来开的门,见到门口的人愣了一下,“你是——” 章老抬起头说:“我是来找你家大人的,劳烦您去通报一声,就说有一位姓章的故人在这里等他。”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我师傅还没死呢 李叔迟疑的看了章老片刻说:“那麻烦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关上了大门,转身去书房找甄清平了。 这个时候还有点早,君容他们都还没起来,甄清平也就没吃饭,先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大人,外面来了一位自称是您故人的老先生,他说他姓章,想请您出去见一见。” 甄清平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诧异的看着李叔问:“他说他姓什么?” “姓章,老奴忘了问是哪个章了。” 甄清平听着就笑了起来,“我知道是谁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昨晚还在说他,今儿他就自己找来了。” 甄清平站了起来,对李叔道:“走,和我一起去把这位故人迎进来。” “是。” …… 章老站在大门口,期待的搓了搓手。 他四处瞟着,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盯着自己。 好在甄清平没有让他久等,大门刚一打开章老就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甄清平冲着章老笑了笑说:“故人大团圆,看来今天我得摆桌宴席庆祝一下了。” 此言一出,章老眼睛顿时亮了,故人大团圆?是在暗示他君容他们也到了吗? “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章老请随我来。” “好。” 章老上了台阶跟着甄清平往院子里走,李叔在后面把门关上。 章老一进来就凑近了甄清平小声的问:“他们都来了吗?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样人还好吗?陛下的伤好了吗?” 她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甄清平忍不住道:“一会儿您见了人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我急糊涂了,这段时间我东躲西藏的,想打听点消息都困难,思来想去,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容身的地方,就猜他们会来这里,我就赌了一把,快马加鞭的赶来了邴州,还好我赌对了。” “章老辛苦了。”甄清平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脊,有些心疼。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身体好着呢。”章老伸手撸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 “好,是在下冒犯了。”甄清平好脾气的笑笑,带着他去了西院。 …… 他们到的时候君容刚洗漱好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出神。 青衣和寒衣他们就在不远处看着也没有上前。 大概是刚换了一个新的可以安身的地方,他们还都有些不适应。 “公子,看看谁来了!”今天从回廊上走下来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就冲君容招了招手,语气很是兴奋。 君容疑惑的抬头看去,与此同时章老也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 四目相对的刹那,君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喜。 还没等他出声,另一侧刚打开门的凝昭惊呼一声:“章老?你怎么来了?” 章老粗略的扫了一眼,见大家都在,就是没有萧钰,刚想笑又笑不出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满脸沧桑的说:“不过月余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啊。” “大家都进屋说话吧,坐下来慢慢说。”甄清平招呼了一声,君容这才回神说:“都到我房里来吧。” 众人入屋,围坐桌边,甄清平拎起茶壶给众人倒了一圈水。 “我就不喝了,我喝了一早上茶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们的消息,就连忙跑了过来,还好没跑错。” 章老靠在椅背上,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章老你是怎么打听到我们消息的,我们也没有暴露行踪啊。”青衣好奇的看着他。 章老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笑了,说:“你这小子打扮成这副模样,谁能认得出来?” 青衣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我这不是为了伪装吗?这样才安全啊,谁能想到我会装成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呢?” 章老:“……”我们对风情万种这个词的理解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君容沉默了一下,决定把话题扳回来,“你老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确认我们在这儿的?” “早上我在茶棚里坐着,听我后面那一桌提到一家客栈,说是闹了鬼,有五个人凭空消失了,我听着就觉得奇怪,又说为首的是个小姐,我是没想到你们会扮成女子,我只想那个小姐可能是凝昭,你们来这能找谁呢?肯定是为了投奔他呀,所以我就直接找上门来了。”章老边说,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甄清平。 甄清平含蓄的笑了下,“我昨晚还与他们说,若是章老逃离京都想必也会往这边来,没想到一语成谶。” 章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的说:“我这一把年纪了,无牵无挂,唯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 君容看着他的眼神,微微动容,“章老说的可是太傅?” “是啊,之前我欠他父王一个恩情已经还过了,后来跟着萧钰就知道了她的秘密,我答应了要为她保密的,也答应了会好好照顾她,如今人落到了那心怀不轨之徒的手里,我没尽到我的责任,我又怎么能走呢?” 章老说的云淡风轻,但在场众人都明白这份承诺有多可贵。 “不是章老没照顾好她,是我,我没有能力保护她,还让她为了救我们陷入险境,是我没用,等我休养好了就去找她,一定会把她从花烨手里救回来的。” 再一次面对自己的无能时,君容已经释怀了。 章老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欣慰的点点头说:“看来这段经历也给你带来了不小的变化,很好。” “人只有被逼上绝境,才能彻底长大,之前我一直被太傅保护着,现在也轮到我保护她了。” 君容轻声说,说完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章老:“章老刚到邴州吗?还是早就到了?你之前住在哪里?” 章老说:“我早就到了,不过一直住在邴州的深山里。” “深山里?那座山?”甄清平好奇地问。 “这个说来话长,我从京都逃出来之后就一路赶往这边,顺便给我的师傅送了信,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他还真的给我回信了,他人就在邴州,我便去投奔他了。” “你的师傅?他老人家还没过世呢?”青衣诧异的问。 章老:“……臭小子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师傅他老人家活得好好的呢!”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舍不得死 章老说完犹不解气,伸手在青衣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哎呦——您老轻点,我早上好不容易梳的发髻呢,您老别给我打歪了!” 青衣嗷了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 甄清平忍俊不禁的看着他,对章老说:“青衣可能只是心直口快,他性子直爽,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恶意,章老不要与他一般计较,只是您的师傅今年多大年纪了?” 章老颇为自豪的伸手比了个“七”,“他老人家已经七十五岁了,身子好的很,看起来和我也差不多大。”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年纪确实不容易,看来尊师保养有方,医术高超啊。”甄清平佩服的点点头。 “那是自然,他老人家能教出我这么个徒弟,定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说起来我给他传信也是想问问他对于蛊虫有没有所研究。 若是他能解的话也省了我们不少力气,之前我就尝试给他送信,但是一直没有回应,这次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通了给我回信,估计是自己一个人在山中寂寞了吧。” “若是他老人家真的有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君容忽然激动了起来。 他可以不在乎其他的,但萧钰身体里的蛊虫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一日不除,他一日放不下心,总怕那蛊虫对萧钰会有所损害。 章老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这话呀,你等见到人以后再说吧,我师傅他老人家脾气坏的很,这些年早就不出手救人了,你想请动他,付出的代价怕不是一星半点。” “没关系,有希望我就会努力去试一试,只要不要我的命,我什么都可以做。”君容坚定的说。 章老闻言轻笑一声,挑了一下眉问:“这么惜命啊,万一他真的要你的命呢,你就放弃了?” 这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可君容却眉眼含笑认真的回答了他:“嗯,我舍不得死,起码现在还不行,我要留着命去救太傅,等泰福回来了,若是真的要我的命才能救她我也愿意。” 说完他垂下眸子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可能就是会有点舍不得吧。” 闻言,不仅章老,其他几人也沉默了。 原本以为他对萧钰的喜欢只是年少悸动,却没想到竟然已经深厚到这种地步了。 章老沉默片刻,认命的说:“放心吧,我师傅还不至于那么狠,不会要你的命的,顶多出些稀奇古怪的条件刁难你一下……话说回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章老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但是之前总是被岔开话题,他都没找到机会问。 此时好不容易话头到了他这一边,他抓紧机会就问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伸出手抓住了君容的手腕,“我来给你把把脉,别乱动。” 君容没有反抗,顺从的把手放在桌面上,还稍稍把衣袖往下拉了拉。 章老盯着君容的脸看,手上还把着脉,没一会儿就皱起了眉,“你这心脉是怎么回事?是被花烨打的吗?” 君容颔首:“两掌加一脚,他的功夫很高,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才习武多久?他二十一了,光年纪就比你大了六岁,你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只要你坚持,等你到他这个年纪,也可以和他一样厉害。” 甄清平怕他气馁,鼓励了一句。 君容说:“我……” “你这个心脉受损很严重,是青衣用药给你吊着的吧?” 被点名的青衣点了点头说:“是我,我不敢用太猛的药,怕雪上加霜,所以一直用比较温和的药慢慢滋补,虽然比较保险但效果很慢。” 章老收回手,若有所思的说:“你这个法子确实保险,毕竟你们在路上疲于奔命也没有功夫细养,确实不能用太猛的药,若是出了点状况很危险,但如今既然已经安定下来了,这药还得斟酌着用,不然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这方面我不如章老,还请章老不吝赐教!” 青衣站起来对着章老拱手作揖。 “我回去看着和师傅商量一下,让他帮忙想想办法,顺便提一提蛊虫的事,等他松口了,我再过来找你们。” “你现在就要走吗?”君容看着他说:“不留下一起吃顿饭吗?我们都没吃早饭呢。” 章老站起来,摆了摆手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饭呢?事分轻重缓急,你的身子现在就是头等大事,不用管我了,我去我师傅那边吃,他老人家还等着我给他做饭呢,你们就等我的消息吧,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他抬步就往外走,君容忙起身道:“我送送章老吧。” “不用你坐着,我又没老到迈不开腿,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加快了脚步,推开门没一会儿就走没影了。 “既然章老说了,那咱们就放宽心,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甄清平唤来李叔,叫人端上饭菜来,众人一起吃了,然后各自散去。 …… 章老出了甄府后直奔城外而去,走了约莫一个半时,他终于在一处深山里停了下来。 章老沿着山间的小路向上爬,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穿过一片密林,眼前开阔起来,那里盖了一栋二层小竹楼,外面用篱笆圈出了一个药圃。 此时药圃里正站着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拿着簸箕在筛什么东西。 章老快步走了过去,远远的和他打了声招呼:“师傅我回来了。” 老人挑眉看了过来,“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就别用你的老胳膊老腿四处乱跑了,大中午的不做饭,你是不是想饿死我?” 章老:“……” 他面露无奈,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徒弟这不是有点事要办吗?我也没吃饭啊,急匆匆的就赶回来了,生怕饿着您,您倒好,非要说这话来诛心。” “哦?你有心啊?我以为你没有呢。” 章老:“……” 他走到老人的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簸箕看了看说:“这要看起来晒得不错啊。” “哼——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说说你干嘛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在邴州还认识什么人呢?”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我要他三步一叩首 知道他这个冤种师傅不好糊弄,章老叹息一声,放下了簸箕,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认真的说:“师傅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在为摄政王办事。” “哦,你说那个小丫头啊,是挺厉害的,我游历大江南北,对她的事迹略有耳闻,可笑世人只说她是奸佞,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曾看到她的功绩,我倒是挺欣赏她的,若是有机会还想见一见她。” 老人转身在台阶上坐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走这一趟也怪累的,坐下说吧。” “谢师傅。”章老在老人的身边坐下,有些惆怅的说:“你现在想见她也只能想一想了,她已经不在大乾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大乾了?他去别国出使了?” “非也,师傅,您在这深山里待了多久了?外面啊,早就变天了。” 章老无奈,伸手指了指天说:“上面那位都换人了。” 老人嗤笑一声,手往后一撑,仰头看着天说:“爱谁做谁做,与我有什么关系?” 章老一噎,嘴唇动了动,讪讪道:“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你说就说呗,我捂着你嘴了?” 章老:“……” 这说话是真费劲啊,要不是因为师傅对他有恩,他现在真的很想欺师灭祖!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吧,一月前在陛下的生辰宴上,摄政王的母亲公然发难,拆穿了她女子的身份,又说她是野种……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之前在大乾为质的那个风国二皇子忽然在宫中现身,掳走了摄政王,他在很久之前就在摄政王的身上种下了蛊虫,让摄政王只能听命于他。 而陛下在和他对峙的时候受了重伤,最后被玄衣卫护着逃离了京都,如今已经到了邴州,我刚才就是去见她们了。” “等会儿,你说什么?蛊虫?什么蛊啊?你都解不了?” 老人终于来了点兴趣。 “我也不是万能的啊师傅,我若是能解就不会来烦你了。” “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了这么一大圈子话,其实你就是想让我帮忙去解她身上的蛊?” 老人嗤笑一声:“且不说她现在人不在大乾,就算她真的在,我已经金盆洗手十余载,凭什么为她破例?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为她卖命?” 章老正色说:“他并没有给徒弟什么恩惠,但也没有逼着徒弟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徒弟是自愿跟在她身边的。” “为何?你可不是这么古道热心的人啊?” 章老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落寞了下去。 “师傅我在钰儿的身上看到了我妻子年轻时的影子,都是一样的好强,一样的勇敢。我没保护好我的妻子,如今看到钰儿就像看到了我们的孩子一样,忍不住就想保护她。” 老人愣了一下,目光有片刻的茫然,他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章老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所以徒弟这一生活得还挺失败的,前半辈子没保护好妻子,后半辈子连喜欢的小辈都护不住,你要是再不肯帮我,我真是没脸活着了。” “少在我这装可怜,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我不可能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就随随便便的破例,不然江湖中人该怎么看我?” 老人感动不过片刻,又冷下脸来。 “自然是不可能让您就这么随意的出山,其实这次不仅是出于徒弟的私心,还是帮陛下带话的,他想请师傅出山帮忙,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您不妨考虑考虑或者您见他一面,让他亲自跟你说?” 章老说:“陛下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他喜欢钰儿这个孩子,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刚才他与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十分动容,也许师傅听了会改变主意呢?” 老人斜着眼看他,“什么话,你说——” “他说只要您愿意帮忙,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除了他的命。” 章老说着顿了顿,果然见老人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这就是你说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嘛。” “师父,你这不听人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我还没说完呢,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话。” “呵呵——”老人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章老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他说他得留着这条命去救钰儿,没把人救回来,他舍不得去死,要是人回来了,你还想要他的命,他也是愿意的。” 老人一怔,“他真的这么说?” “是啊,徒弟看他的神色,不像是撒谎,他和钰儿的感情非同一般,他是钰儿一手扶持起来的,钰儿倾尽心血教导他,培养他,可以说他们俩在深宫里是相依为命的走到今天的。” 章老想起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份感情最是真挚难得,师傅应该是明白的吧?” 老人眸光一颤,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突然松动,一幕幕在他脑中快速的放映起来。 章老小心的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没动怒,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有位师娘的,不过在很久之前就病逝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师傅就不再出山了。 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位师娘其实和师傅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在师娘过世后,她就成了师傅的禁忌,一个不能提起的秘密。 刚才他敢这么说,也不过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章老提心吊胆的等着师傅的反应,沉默了好半晌,老人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这几年你在外面没白游历,长了不少心眼,都用在师傅身上了,你可真有出息! 既然你说他们情比金坚,那好,那你就带他来见我吧,三步一叩首的从山脚爬上来,我就出山。” 章老愕然的看着他,“师傅,你这个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点?从山脚到山腰,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要是真的三步一叩首,怕是额头都要磕破了吧?” “我就这么一个条件,他要是办不到就滚回去,我可没逼他,做不做全凭他自愿。” 老人冷漠的扔下这一句转身进了竹楼。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心甘情愿 章老带着师傅的话心事重重的回了甄府,这一来一回天都快黑了。 他踩着黄昏的尾巴站到了甄府的大门口,有些惆怅的上前敲了敲门。 这次开门的不是李叔,但估计是甄清平吩咐过了,守门的小厮看他一眼就笑着问:“您是章老吧?” “是。” “请进——” “多谢。” 章老冲着他拱了拱手,快步上了台阶,也没用小厮带路,他自己就摸到了君容的房间。 他来的巧,大家正在吃饭,听到开门声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过去。 “章老?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怎么样?你师傅他老人家同意了吗?” 青衣连忙放下手里的碗,期待的看着他。 章老:“……嗯……” 他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一时间觉得自己师傅这个条件属实是说不出口。 他也不用人招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抓了抓自己的胡子说:“之前我和你们说过了,我师傅他老人家性格有些古怪,估计会提一些让人很为难的条件……” 君容放下碗筷,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所以条件是什么?” 章老欲言又止,连寒衣都看不下去了,“章老,我们大家都是熟人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章老一拍膝盖,破罐子破摔道:“那我就说了,我师父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想让陛下从山脚开始,三步一叩首,一直到他的家门口。” “什么?!” 青衣惊呼一声,随即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蓝衣和凝昭问:“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我师傅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到底要不要去你们自己考虑,他这个人脾气确实坏,但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医术也确实比我高明的多。” 章老视线落在君容身上,见他眉头皱起,不由得提起了心。 这个条件属实有些过分,平常人都受不了,别说是做过皇上的人。 君容到底会不会答应,他心里也没底。 “这……”青衣犹豫的瞄了君容一眼,随即咬牙道:“我——” “我去。”他话还没说完,君容就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桌上的人顿时侧目。 寒衣不赞成地说:“不行,你是九五之尊,是皇上,怎么能做这种事?我来,我一个做下属的为主子做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还是我来吧,说起来我和阿钰才是真正的亲人。” 甄清平也站了出来。 “你们就别抢了,我师傅他老人家点名要陛下去做,你们不能代替他的。” 章老又叹了口气,自己一辈子的气都快要在今天叹完了。 夹在中间,他可真是两头不讨好啊。 “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考验诚心也不是这么考验的吧?”凝昭不赞成,她对章老说:“他老人家能不能通融一下,换个条件或者让我们代替也行。” 章老摆摆手说:“不成啊,我师傅他这人固执的很,他说的话不会收回去的,要么做要么不做,没有别的选择。” “可——” “不用说了,我做。不过是三步一叩首而已,受点皮肉之苦,换太傅不再受制于人,我觉得不亏。” “你真的想好了?”章老和其他几人都紧紧的盯着君容。 “求人出山,总要拿出点诚意来,我心意已决,大家不用再劝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说着他端起桌上的汤碗喝了最后一口汤,从容的站了起来。 章老看着他,恍然发觉,他已经不再像是之前的那个带着几分天真的少年了。 “我陪你去,我得保护你,这是主子交给我的任务。”寒衣跟着站了起来。 “这个啊……”章老刚要开口,寒衣剑眉一蹙冷声问:“我就送他到山脚下,这都不行吗?” 章老纠结了片刻,一跺脚说:“去去去,大不了你们都去,到时候他老人家生气,我给你们担着就是了,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到了山脚你们就不能再往上了,师傅他老人家很看重自己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上去,不然他若是翻了脸,我都拦不住他。” “我们不会去添麻烦的,我们只要看到公子安全的到山脚下就行。”凝昭忙说了一句。 “成吧,你们拿着点照明的东西跟我走。” “等等,你们这样出去太显眼了,我去叫人给你们备辆马车,你们从角门走。” 甄清平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了君容,“这是出入城的令牌,若是你们回来的时候城门已经落锁了,拿着这个令牌就可以进来,我得留在这里看着点,就不陪你们一起了。” “多谢。”君容从他的手里接过令牌,冲他做了个揖。 甄清平摇摇头:“是我该谢你才对你,谢谢你为阿钰做的这一切。” 君容笑了下,没再说什么,带着众人出去了。 …… 乘马车到底要比章老步行得快,他们去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马车驶入一处隐蔽的山谷,章老就在马车上吆喝了起来,他伸手往前一指,说:“就是前面那座山了,还有个挺文雅的名字,叫随云山。” 君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云山说高不高,但比周围的小山要突出一些。 整个山体比较柔和,没有那么陡峭。 借着落日最后一点余晖,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山间的小路。 “吁——”赶车的青衣一拉缰绳,马车就缓缓的在山脚下停住了。 君容先下了马车,仰头看了一眼问:“尊师的屋舍在哪里?” “在半山腰有一栋二层的小竹楼,公子也不必担心有我给你带路呢,不会走丢的。”章老跟着众人改了口,也叫起了公子。 君容点点头,“好,那就从这儿开始吧。” 说着他忽然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公子,这是做什么?”章老诧异的看着他,“夜间山风寒凉,你可别冻着了!” “出门太急,我忘了更衣,这女子的衣裙爬山不方便。” 他把外面罩着的那层纱衣脱下,随后撕成了几根布条,把自己的袖子绑了起来。 裙摆撩上来,扎在腰间,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但确实方便不少。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我答应你了 凝昭几人站在后面看着他,面露担忧。 章老警告的扫了他们一眼,“到这里就行了,你们可不能再往上了。” “嗯,我们明白。”凝昭点点头。 “就从这里开始吧,三步一叩首到半山腰,咬咬牙也能过去的。” 章老说完这话,自己都有点心虚。 君容面不改色,往前走了三步,随后就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起身,走三步,再叩首。 他的动作不急不躁,缓慢而坚定。 凝昭看着他跪下的瞬间就抿紧了唇瓣,眸光微颤,再看他叩首时淡然的侧脸,她第一次把他看作单独的一个人,而不是萧钰的学生。 “公子是真的长大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只是王爷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不会太高兴。” 她轻声说,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 “未必。” “嗯?”凝昭侧过脸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侧的蓝衣。 蓝衣目不斜视的看着昏沉暗淡的山林里那一抹白色的背影说:“主子若是知道这件事,也许会很欣慰。” “为什么这么说?” 一旁的寒衣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抬眸看了过来。 蓝衣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主子嘴硬心软,看似很坚强,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挺渴望被爱和依赖的,人从小缺什么,长大之后就会越渴望什么,即使平时不表现出来,但依然会扎根在心底。” 凝昭恍然,若有所思。 君容走了一会儿,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白色的衣摆在风中一闪而过,消失在黑黢黢的密林中。 章老快步跟上去,看着君容虔诚的神情,颇为动容。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信号弹,对天放了出去。 淡青色的烟雾在天际弥散开来,坐在竹楼前品茶的老人手一顿,慢慢的抬起了头。 此时夜色已经笼罩下来,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暗淡,更显得那一片青色,格外突兀。 “哟,速度还挺快的,还真来了啊?” 他放下茶盏,慢悠悠的起身,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往外走。 看着他好像走得很悠闲,实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到了百步外。 此时的君容已经从山脚爬了上来,眼前是一处陡坡,杂草丛生,不太好走。 章老从后面提着灯笼追了上来,给他照亮,“这个地方是整个山上最难走的,过去了就好了,你小心一点。” “嗯。” 君容用气音答了一声,身上已经沁出了薄汗,连着衣服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的腿在重复的弯曲中已经发酸发胀,甚至头也有点晕,但他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他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站着一个人,正好整以瑕地看着这边。 他喘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的时候不由得晃了一下。 章老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他,君容却已经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路边一棵矮小的树,结果那树上有细细密密的刺,扎了他一手小窟窿。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借着灯笼昏黄的光,他能看到自己手心里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那都是刚刚被扎出来的血。 章老也看到了,连忙凑过来扒了一下树枝,“还好这东西没毒。” “要不你还是歇一会儿吧,反正我师傅他在山上闲的没事不会下来,你休息一会儿他也不会知道的,等你体力恢复一些了再走也不迟。” 闲的没事的某人:“……” 他站在树顶上眯了一下眼睛,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徒弟,唇边泛起了冷笑。 果然人还是得经常出来走走,不然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不孝徒弟会在背后编排自己什么。 默默的在心里记了章老一笔,老人视线落在了君容身上,他想看看君容的反应。 君容站直了身子慢慢的喘气,随后又往前走了三步,跪了下来,双手于身前交叠,额头磕在上面,顿了一下再慢慢的站起来。 章老皱起了眉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我不会告你的状的,你就歇一歇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君容摇了摇头,气息急促的说:“我既然答应了要三步一叩首走上去,就一定要做到,不管有没有人在看,我也应该认真的完成,起码这样我无愧于本心,我站在尊师面前的时候才能有底气。” 说完他越过了章老继续向前。 老人站在树梢上看着君容那一双黑亮透彻的眼睛,不由得感慨道:“赤子之心,属实难得。” 难怪自己那个不近人情的徒弟会忽然跑来求自己帮忙。 就冲小孩这句话,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最后深深的看了君容一眼,老人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 最后一段路君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去的,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不受控制了,只要三步一到,他必然会跪下来,多走一步都不行。 然而在起身的时候就异常的煎熬,双腿酸软无力,膝盖也一阵阵发热发痛,至于他的额头,在之前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地上的石子,破了点皮,周围一圈也是一片红肿。 再一次跪下去的时候,他缓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面色苍白如雪,一颗颗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顺着他的侧脸,流入了他的衣襟,在脖颈处打湿了一片阴影。 章老看着,不由得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他忍不住快走两步,冲着竹楼的方向喊了一声,“师傅差不多就行了吧,他都走到这儿了,还不算完吗?” 君容充耳不闻,机械的重复着叩拜的动作。 终于,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竹楼的篱笆外,心里的那股劲一松,他就像是被人抽光了浑身的骨头一样,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章老见状,连忙上前伸手想扶他,却不防院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君容费力的抬起头,眼前一片雪白。 “你这小子还真是有毅力,看在你这么实诚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老人俯下身。伸手亲自把君容扶了起来。 君容低低的笑了一声:“多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我叫云轻 君容借力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头就这么栽进了老人的怀里,晕了过去。 章老当即变了脸色,提着灯笼上前伸手扣住君容的手腕把脉。 一边把脉,一边瞪着他的师傅,“瞧你干的好事,他本来就有伤在身,你还让他如此劳累!” 老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多大的事儿,他又不是旧伤复发,只是刚才用力过猛头晕而已,进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一俯身抱着君容的腿,把人扛上了肩头,就这么往竹楼里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在前面照亮,乌漆抹黑的,我要是和他一起摔了,我看你明天怎么和别人交代。” 章老:“……” 您可真是个人呐! 章老憋着一股气,提着灯笼大步往前走,一脚踹开了房门。 老人:“……你要是把老子的门踹坏了,你今晚就给老子滚树林里睡去!” 章老:“……” 他盯着老人的脸看了片刻,妥协的垂下了头,收回自己的腿,安抚般的拍了拍门板,冲老人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副狗腿的模样把老人逗乐了。 老人扛着君容直接去了二楼,把人放在了客房里。 章老把灯笼放在了走廊里,进屋把屋内的油灯点亮了。 一豆灯火在夜风中轻摇,跳跃的光落在君容的脸上,更照出了几分病色。 老人细细的打量了片刻,眉头皱起来,随即对章老道:“去楼下取我的药箱来。” “哎。” 安静的竹楼里霎时响起了吱呀吱呀的脚步声。 停顿片刻后再次响了起来,章老拎着老人上了年纪的药箱走了进来。 不等老人吩咐,他又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取了茶壶和茶碗来给君容倒了杯水,放在一边,随后就静静的等着不说话。 老人收回手,轻哼一声:“这小子伤的不轻啊,得亏他身边有好大夫,不然要是没得到及时的救治,他早就驾鹤西去了。” “他身边确实有个精通医术的侍卫,叫青衣。” “我管他叫什么,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对其他人没有兴趣,这小子求到了我面前,完成了我的要求,我就顺便给他治了吧,算他运气好,我今天心情不错,不然别人可没有这种好事。” 老人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了银针,扒了君容的衣服,就在他的心口附近扎了起来。 片刻之后,君容周身几大穴位全插上了针,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活像个银刺猬。 “唔……” 随着老人最后一针落下,君容哼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了片刻,视线落在床边的老人身上,张口刚想说什么,老人瞪了他一眼说:“我现在忙着呢,没空和你说话。” 君容:“……”更茫然了。 自己什么时候惹他生气了吗?怎么语气这么冲? 章老在一边看不过去了,轻声对君容说:“你不用理他,我师傅就是这么个性子,天生不会说话,你习惯就好,他没什么恶意的。” 老人瞪了他一眼:“就你长嘴会说话。” 章老讪讪一笑,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有点晕,腿有点疼,其他的还好。” 君容声音有些哑,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见自己没什么危险,又放松了下来。 老人起身对君容道:“我叫云轻,你叫我云老就行。” 君容乖乖的点了下头:“云老,幸会。” 见他如此乖巧,云老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你比我这混账徒弟强多了,要是你早生个几年,我就收你为徒了。” 章老:“???”那我走? 君容抿唇笑了下,“云老就不要拿晚辈打趣了,晚辈这次来的目的章老应该已经与您说过了,不知云老可否答应?” “你觉得我要是不答应会把你带到我的竹楼里来吗?这客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 听他这么说,君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感激的看着云老:“谢谢您。” 云老抬起手,冷酷的说:“不必谢我,我答应你也不过是因为你完成了我的要求,说白了你我不过是交易关系,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 “你是长辈,我是晚辈,就算您不答应帮忙,我对您也应该客气一些。” 云老闻言哼笑一声:“你倒是个死心眼的性子。”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俯身把君容身上的针都拔了下来。 君容感觉身体格外松快,仿佛之前一直堵着的地方开了窍,让他全身都泛起了一阵暖意。 “您这是……给我治内伤?”君容迟疑的问。 云老挑了挑眉毛,“不然呢?” 他转身端起桌上的茶碗递给了他:“润润嗓子再说话吧,和鸭子叫一样难听。” 君容:“……” 章老没憋住,笑了一声。 一碗水下肚,君容感觉整个人都恢复了不少,虽然头和膝盖依然有些疼,但那些都可以忍耐。 “太傅现在不在风国,虽然您答应了帮我治她,但也不好叫您跟着我们东奔西跑躲躲藏藏的,能不能麻烦云老在这里等,等我把人救回来再给她治病?” 君容捧着碗,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云老,之前他没注意,此刻有光了,他才看清云老的容貌。 “我年纪大了,哪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呆着,你什么时候带人来,我就什么时候给她治。” 云老从他手里抽走空碗放回了桌子上,随即在桌边坐下,“今日天色已晚,下山也不方便,你就在这里住着吧,一会儿让他给你找床被子。” “好,那晚辈就叨扰了。” 云老也在打量他,君容轮廓硬朗,但眉眼精致,锐利中带着一丝温柔,不笑的时候有点冷,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格外的好看。 “你这小子生的比大姑娘都好看,一般人哪配得上你啊?想必你的那位太傅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吧?” 君容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太傅风华绝代,我自然是没法和她比的。” “你喜欢她什么?容貌,能力,还是性格?你们才认识几年,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非她不可了?甚至不惜给我下跪也要救她,她就那么好?” 云老姿态随意的坐在桌边,大有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 ------题外话------ 爆更结束,一章存稿也没了……好空虚。 下次加更等我恢复干劲再说吧,爱你们,啾咪~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保护好你爱的人 君容疑惑的看向了章老,章老讪讪一笑,“老人家嘛,好奇心就是比较重,你多担待一下。” 云老:“……滚回去睡你的觉,这没你什么事儿了。” “师傅你这样不好吧?好歹我也是你的徒弟,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你再大能有我大?让你出去就出去,哪那么多废话?你走不走,不走我踹你了!”云老吹胡子瞪眼睛的,吓得章老拔腿就往门外跑。 他最了解他师傅了,他师傅言出必行,说踹就踹,那真的是毫不留情。 他扒着门框往里看了一眼,不放心的说:“师傅你别为难他,他还是个孩子呢,适可而止好吧?” “我为难他什么?你赶紧滚,别耽误我说话。” 云老说着站了起来,章老见状不敢多留,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去了,然而云老只是去关门。 君容起身坐到桌边看着云老,云老笑了一下,“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君容思量片刻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非要我说喜欢她什么,我一时间讲不出具体的,只能说哪儿哪儿都喜欢,在我心里她就是最好的。” 云老意味不明的注视着他,半晌没有开口。 君容任由他打量,坦坦荡荡。 “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总是这么莽莽撞撞,以为爱就是全部了,觉得自己可以为了爱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那你想过以后吗?” 云老在君容的对面坐下,伸手叩了叩桌面。 “以后?”君容不解的看着他。 “呵呵,看来是没想过了。” 君容沉默了。 “你现在的目标是把她救出来,然后解了她身上的蛊虫,那之后呢,之后你打算带她去哪儿?你们去哪里安身?皇室可放出消息来了,说你们已经死了,两个死人,在大乾境内想做什么怕是不容易,你打算带着她归隐山林吗?过一辈子躲躲藏藏的日子?” 云老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大口后用袖子擦了擦嘴问:“那你想过她会有什么打算吗?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她会就此善罢甘休?她若是想报仇,你又能帮她什么?你手里有什么?你能给她什么?” 云老嘴像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问题一个更比一个犀利,问的君容哑口无言。 云老悠闲的放下茶碗,手肘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倾,就这么看着他,“这些你都没想过吧?” 君容沉吟良久,诚实的点了点头,“之前疲于奔命,想的大多都是以前的美好时光,却从未考虑过长远的打算。” “这就是你口中的爱吗?爱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需要长远的磨合。因为爱不仅是感情,更是责任。”云老脸色严肃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君容一愣,随即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是了,他现在不再是九五之尊,没有大权在握,身边拥有的一切,都是太傅的,人是,钱也是。 所以他能给太傅什么呢? 见他陷入沉思,云老没有打扰他,反而露出了点欣慰的笑意。 能认真的去思考,就证明他是有责任心的,孺子可教也。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教育你什么,只是想让你自己想清楚,你是否真的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和爱一个人的耐心。” 云老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口走,“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难如登天,但是遇到了就不要错过,不然这辈子你可能都遇不到第二个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手搭在门板上,忽然顿了顿说:“明早日出时分到山顶来见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君容没问是什么东西,只是起身对着他的背影拱手道:“谢云老指点,晚辈明日必会准时赴约。” 云老扯了扯嘴角,推门出去了。 留下君容自己,一夜无眠。 …… 晨光乍破的时候,君容已经站到了山顶。 他负手而立,看着不远处云蒸霞蔚,金色的太阳一点点升起,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豪情。 视野和心境一同开阔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去。 “你这小子来的确实挺早的,该不会是一晚没睡吧?”云老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君容转头看去。 今天大概是心情比较好,云老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白袍随风而动,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飒飒之感。 君容晃了一下神,感觉今天的云老和昨天好像不太一样。 “看什么?觉得我和昨天大相径庭,脾气变好了?” 云老一开口,这熟悉的嘲讽味道扑面而来,君容瞬间回神。 于是他笑了笑没说话。 云老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看着底下飘渺的云雾,轻声说:“其实昨晚你上山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你身上有股执拗劲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所以在你晕倒在我家门口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给你点什么东西,成全你,也算成全我这么多年来的遗憾。” 君容不解,有些迟疑的问:“什么遗憾?” “没有保护好心爱之人的遗憾。”云老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黯然,眼底闪过了片刻的难过。 君容心头一颤,没再问下去。 “来,盘膝坐下背对着我。” 云老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君容一头雾水,但还是照着他说的话做了。 他在云老身前盘膝坐下,双手搭在了膝盖上。 云老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他一撩衣摆坐了下来,双手抬起搭在了君容的背上。 “你与我有缘,我赠你半生功力,望你好自珍重,用自己手里的刀,保护好自己最爱的人。” 话音落下,一股炽热精纯的内力从身后源源不断的传来,君容身子下意识的绷紧了,云老低声道:“放松,不要分神。” “云老,你我非亲非故,我怎么好受你的馈赠?” 君容眉头皱了起来。 “告诉你别乱动了,哪那么多废话,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云老说着又加大了力道,君容闷哼一声,没办法再分神说话,专心致志的开始炼化这股内力。 ------题外话------ 云老:生性不羁爱自由,就这么随意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做她手中刀 这一炼化就是一个时辰。 红日初升,云雾散去,山顶的风也渐渐趋于温柔。 君容的脸迎着太阳被烤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强悍阳刚的内力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游走,烧得他热血沸腾。 眼看着衣服都被汗打湿了,云老这才慢慢的收了手。 “好了,我把我一半的内力传给了你,你自己好好的消化一下。” 云老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君容转过头来看着他。 忽然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冲着他磕了三个头。 云老眼里闪过诧异,但是没躲。 君容利落起身对云老道:“得君馈赠,应以师礼侍之,但晚辈不敢冒犯,只能以这种方式答谢。”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传你内力是我一时兴趣,觉得你与我投缘,其实就算不传给你,将来我也是要传给别人的,所以那个对象是谁对我来说不重要,只要我看得过眼就好。” 云老洒脱一笑,迎着山风。抖了抖袖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传给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吗?” 君容摇摇头说:“不知。” “因为他天生不适合习武,所以我收他为徒的时候就没打算教他武功,不然我这一身内力早就送出去了,何至于留到现在?” 虽然他表情和语气都有几分嫌弃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 君容笑了下说:“您是个很率性的人,自由洒脱,不受拘束,晚辈很羡慕。” “羡慕我做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拘束与不拘束都是个人的选择,你羡慕我自由不羁,怎知我不羡慕你有所牵挂呢?” 云老说完深深的看了君容一眼,转身往回走。 君容跟了上去,若有所思。 虽然云老嘴巴狠毒,说话很犀利,总是能让人哑口无言,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很有道理。 君容默默的消化着云老的话,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云老的背影朗声说:“云老,我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了。” 云老身影一顿没有回头。 君容释然一笑,“不管太傅回来之后想做什么,报仇也好,退隐也好,我都陪着她,做不了她坚实的后盾,那就做她手中刀,为她披荆斩棘,扫清障碍,护她一世周全。” “反正天涯海角,我都会与她一起,再也不会扔下她一个人。” 山风拂过,松林如涛,飒飒声起,云老看着远处连绵群峰,缓缓的笑了。 …… 俩人回了坐落在半山腰上的竹楼,远远就见章老站在门口踮脚张望。 见他们两个下来了,章老立刻迎了上去,紧张的打量了君容几眼。 那眼神看得云老极为不满,她白了章老一眼说:“看什么呢?我还能吃了他不成,瞧给你吓的,没出息。” 章老呵呵一笑,自动忽视了来自师傅的嘲讽。 他盯着君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他有点变化,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是不是觉得他更有精气神了?”云老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有些得意的说:“我给这小子传了我一半的内力,他现在也算半个高手了。” 章老诧异的脱口而出,“师傅,你这铁公鸡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居然开始拔毛了?” 云老:“……” “我看你是活腻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着他老人家直接动起了手,一脚踹在章老的身上,把人踹的一个趔趄。 章老:“哎呦!不是说把功力传给他了吗?你怎么还这么厉害啊?” “你聋了,我说传了一半给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都传给他,我还活个屁?” 云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甩袖子,没好气儿地进了院子。 章老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凑到君容身边小声问:“他真的没难为你,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他没让你付出什么代价吧?” 君容摇摇头无奈的说:“云老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章老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啧了一声,转头跟上了云老。 “师傅,既然你们有什么事了的话,那我能带着他下山了吗?” “急什么?他的病不是还没治好吗?在哪儿养着不是养着呀,就让他在这住着吧。”云老拿起外面的簸箕,把晒干的药材颠了颠。 “啊?那我也得先带他下山一趟,和其他人报个平安吧,再取两件衣服过来,他总不能一直穿这一件啊。” “唔,那你去吧,多拿几件,他的心脉受损还挺严重的,想彻底恢复如初,怎么的也得在这养个十天。” “是,那徒弟这就带他下山了。” 云老随意的摆了摆手。 于是章老就带着君容原路返回,却不曾想凝昭他们还在山底下等着呢。 他们在马车周围凑合了一晚上,此时见到他们下来了,纷纷站了起来。 “公子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凝昭快步迎了上去,其他人也期盼的看着君容。 寒衣从马车上站起来,却忽忽地顿住了脚步,视线落在君容的身上,诧异的问:“公子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机缘?” “好眼力,云老答应了我的要求,还传给了我一半的内力,他想给我治伤,让我留在山上住十天,我现在跟你们回去取些衣服过来。” “啊?” 几人对视一眼,不明白那位老人家态度转变的怎么如此之快? 一时间他们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还是君容自己上了马车说:“都进来吧,咱们早去早回,早点把我这点破毛病治好,咱们也能早一天出发去风国接太傅。” “说的也是,管他呢,反正只要他答应了就是好事嘛,想那么多做什么?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去,我赶车!” 青衣跳上了马车坐在外面,冲着众人招手。 几人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上了马车之后,青衣一甩鞭子,调转马头向着城里去。 …… 回到甄府之后,他们和甄清平说了一声,甄清平很是欣慰。 让君容放心的去,他会保护好凝昭她们的。 商量好之后,君容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章老进山养病。 这一去就是十天十夜。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花洺再出事 自打那日花烨喝醉酒,在萧钰这里吃了瘪以后,他一连好几日都不曾露面。 萧钰问鱼宸,鱼宸也不知道花烨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只是说他早出晚归,连林鹤都跟着看不到人。 萧钰乐得清静,也就没再过问,不过她心里还装着一件事。 皇后那边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和青云酒楼里的人接上头? …… 这日窗外阴云连绵,黑压压的看着就让人透不过气来。 皇后烦躁地在自己的宫里走来走去。 芳心见了不由得问她:“娘娘这是怎么了?坐立不安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皇后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说:“本宫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闷的厉害,眼皮也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最近外面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事啊。”芳心给她倒了杯茶说:“娘娘要不要坐下来歇一会儿,喝茶定定神?” 皇后皱眉想了片刻,转身在榻上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呢,外面忽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见到人就跪下开始喊:“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他又晕倒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皇后手一松,茶盏直直地摔在地上。 “娘娘——”芳心惊呼一声,看着皇后被茶水打湿的绣鞋。 皇后却顾不上这些,她忙站起来抓住小太监的手问:“你再说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这些天不是已经稳定下来,没什么大碍了吗?怎么会又晕倒呢?” 小太监的手指被她攥的生疼,却不敢挣扎,小声的说:“奴才也不知道,是福禄公公派奴才来给皇后娘娘传话的,他请皇后娘娘赶紧过去一趟,拿个主意。” “废物!这个时候还拿什么主意,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啊!把太医院的人都请过去!快点!” 皇后娘娘一把甩开小太监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芳心见状忙跟了上去,“娘娘外面下雨呢,撑把伞吧!” 也顾不上传轿辇了,芳心捞了一把伞,冲入雨幕中,打开盖在皇后的头上。 主仆二人就这么踩着水,一路跑向了御书房。 皇后到的时候花烨也刚好从里面出来,皇后立即站到了花烨的面前,冷冷的盯着他质问:“摄政王,你之前一直在陛下的寝宫里吗?” 花烨挑了下眉,“臣弟之前不在皇兄的寝宫里,昨夜臣弟忙到太晚,早上就睡过了头,才刚入宫,见到皇兄晕倒,臣弟正想着出来请太医呢,没想到遇到了皇后娘娘。” “你不在?”皇后狐疑的看着他,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后面的门上,“福禄人呢?他也不在吗?” “臣弟让福禄公公去把今日赐候过皇兄的人都召集过来,若是皇兄自己身子出了问题,就放了她们,若是皇兄身上有蹊跷,那正好把人抓住审问一番。” 花烨说的有理有据,皇后也没法和他纠缠,只能伸手推他一把,“让开,本宫要进去。” 花烨侧过身,皇后大步走了进去,然而刚一进去,她就觉得殿内的熏香味道有些奇怪。 她瞟了一眼香炉的方向,若有所思,却没有出声,她先来到床边看花洺的情况。 花洺紧紧的闭着眼,躺在床上呼吸浅淡,几不可查。 脸上都泛起了隐隐的青色。 皇后立时瞪大了眼睛,“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花洺的鼻子底下探了探,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气儿。 然而等了半天才感觉到一点出气儿,她脸都吓白了。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到?”皇后扑倒在床边,伸手摸着花洺的脸,颤抖着喊:“陛下陛下,你醒醒!陛下!” “娘娘您先别急,太医马上就到,您先不要碰陛下了。” 芳心伸手去拉皇后,皇后一想也是,万一自己再把花洺碰出个好歹,这个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她手一抖收了回来,也不肯离开,就坐在床边看着花洺。 花烨慢悠悠的从门口走了过来,看着这边的方向,唇边隐隐的泛起了一抹冷笑。 转瞬即逝。 “花烨你和本宫说实话,你是刚来的吗?” 皇后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忍不住朝他发难。 若是说这宫里谁最想对花洺动手,除了花烨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她虽然觉得花洺和花烨这样的行为很恶心,但她可不想花洺死。 她是花洺的皇后,花洺活着对自己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花洺若是死了,搞不好自己还得殉葬。 所以整个风国上下最希望花洺活下去的只有她。 花烨看着她警惕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下,“皇后娘娘此言何意?臣弟能走到今天,全赖皇兄一手提拔,若是皇兄去了,对臣弟有什么好处?外面那些大臣们恨不得把臣弟撕烂,臣弟就指着皇兄为臣弟撑腰呢,又怎么会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可能随意出入这寝宫的除了本宫便只有你了,福禄自幼跟在陛下身边,忠心耿耿,断不会被旁人收买了去。” 皇后连声质问,咄咄逼人,花烨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义正言辞道:“皇后娘娘若是不信,臣弟也无话可说,只等太医来了给皇兄把脉,还臣弟一个清白。” “皇上如今还昏迷不醒,你做这幅姿态给谁看?”皇后看他这副无辜的表情,就觉得一阵反胃。 花烨苦笑一声叹息道:“臣弟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惹了娘娘不痛快,娘娘为何总要针对臣弟呢?难道就因为皇兄比较看重臣弟?” “你——”皇后刚想说什么就听门边传来一声轻咳。 她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微妙起来。 “奴才见过摄政王,见过皇后娘娘,太医们到了,您看——” 皇后瞪了花烨一眼,从床边站了起来,下巴微抬,“请他们进来。” “是。”福禄冲着身后的太医们摆了摆手,太医们便鱼贯而入。 众人正欲行礼,皇后忙道:“性命攸关的时候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诸位快看看陛下,他到底是怎么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中毒 “是。”太医们应了一声,纷纷围到了床边,开始观察花洺,人太多都挤在一起,皇后就往后退了退,给他们腾出地方。 花烨还是站在门口没有动,就那么孤零零的看着这边。 福禄看了看他,再偷偷的看了一眼皇后。 可真是要命啊,听皇后娘娘刚才的语气,分明就是察觉到了什么。 若是他们俩打起来了,自己该拉谁呢? 正想着呢,皇后的眼风忽然扫了过来。 福禄心里一惊,没等他有所动作,皇后就已经抬步走了过来。 “福禄你与本宫出来,本宫有话要问你。” 说着皇后就迈过了门槛,走了出去,看都没看花烨一眼。 福禄悄悄地为自己捏了把汗,路过花烨身边的时候,冲他拱了拱手,花烨看他一眼没说话,福禄硬着头皮出去了。 皇后在长廊中站定,福禄走到她身后轻声问:“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问你,今日从早上本宫离开之后,都有谁来过?” “并没有其他人来过,只有四个洒扫宫女和两个粗使小太监,眼下都搁外面跪着呢。” 福禄一甩拂尘指了指雨幕中跪着的六个人。 皇后眯眼看了过去,六人的衣服早就被打湿了,头发贴在脸上看着好不狼狈。 “早饭是本宫和陛下一起吃的,若是饭菜有问题,本宫也不可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对了,殿内的熏香是谁换的?本宫记得往常用的不是这个啊。” 福禄说:“那个香其实早就换过了,只不过不常点,只有陛下清醒的时候才会点一会儿。” “哦,为何?”皇后侧过身,目光锐利的盯着福禄。 “这……这香是摄政王,敬献给陛下的,王爷说此香有提神醒脑之效,陛下总这么躺着,浑浑噩噩度日不是长久之计,王爷便让陛下清醒的时候点上这熏香闻一闻。”福禄有些心虚地说。 皇后柳眉一皱,脸上瞬间染了几分怒色,“你知道这香是何物,就敢随随便便给陛下用?陛下万金之躯若是出了点什么事,你可担待得起? 王爷王爷,你真把他当块宝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这香给太医看过吗?” 福禄吓得不轻,连忙跪下来诉苦:“娘娘息怒!奴才不是不想阻拦,问题是奴才说了也不算啊!当时王爷和陛下说了,陛下自己喜欢,执意要用,奴才又能说什么呢?奴才就算说了,陛下也不听啊!” 皇后也知道自己这脾气发得没有道理,福禄在外人面前再怎么得脸面,到了陛下面前,也不过就是个奴才,他说的话陛下又怎么会听呢? 福禄见皇后没吭声继续说:“娘娘若是心存疑虑,此时太医们都在,您不妨让他们检查一下,依奴才愚见,摄政王应该是不会做那种手脚的。” “在香里动手脚太容易被识破了,何况这香料出自他的手,很容易就查到他头上,这不是太蠢了一点吗?” 皇后抿唇不语,福禄说得也有道理,花烨心机如此深,又怎么会做这么容易被戳穿的事? 她转过头瞥了一眼殿内的方向,从她这个角度看,花烨的身形被门板挡了大半,只能看到一点侧脸。 花烨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就是个袖手旁观的局外人。 皇后心里疑虑更重,难道这件事真的与他无关?他为何能如此镇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殿内就有了动静。 一个年轻的太医匆匆忙忙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对皇后道:“皇后娘娘陛下醒了!” 皇后顿时顾不得其他,跟着他跑进了殿内。 “陛下,陛下你终于醒了!”皇后扑到床边,太医们立刻四散开来。 花洺刚醒还有些茫然,视线落在皇后身上好半天才有了焦点。 “皇后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若不是此刻殿内安静,皇后都要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皇后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陛下不记得了吗?你忽然晕了过去,福禄派人去后宫找臣妾,臣妾立刻就赶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语带哭腔:“陛下若是再不醒,臣妾都要吓死了!” 花洺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朕没事,别哭,这么多人看着呢。” 花洺的视线落在后面的太医身上,随后又越过太医落在了花烨的脸上,花烨见他看过来,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花洺眼神柔和下来。 却不知这一幕正好被皇后看了个正着,皇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剜了花烨一眼。 她收回手,起身问太医:“你们诊脉可有什么结果?陛下缘何晕倒,面色青白?” 太医们对视一眼,最后院判站出来说:“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臣等把脉之后,发现陛下应是中毒了,所以拿出了一颗解毒丹给陛下服了下去,陛下才能这么快醒过来。” “中毒?!”皇后惊呼一声,难以置信的问:“可知是什么毒?” “此毒毒性不强,应该是长时间积累,潜移默化而来,所以在初期的时候毒性微乎其微,臣等把脉的时候难以发觉。陛下经常能接触到的无非就是食物,水和熏香,臣提议仔细检查这些东西。” “本宫允了,劳烦诸位仔细查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有,陛下每日的膳食都是与本宫一起食用的,若是陛下体内有毒,那本宫吃了这么久应该也会有所反应,你们先给本宫把把脉,看是否是食物和水出了问题。” 皇后走到桌边坐下,立刻有太医上前给她把脉。 片刻之后太医摇了摇头说。“娘娘体内并无中毒的迹象,很是健康。” “那这么说毒不是下在食物和水里了?”皇后松了口气的同时,越发觉得困惑。 “此时还不能妄下定论。”太医说了这么一句,转身查看起了桌上的茶壶茶盏。 皇后就这么坐在桌边,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心一直提着。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一位太医揪着花洺的被子一角,仔细的闻了闻,忽然狐疑的“嗯”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好阴毒的法子(五更) 他这一声不大不小,所有人心里的弦本来就紧紧的绷着,此刻听到这一声瞬间都看了过来。 皇后反应最快,她起身来到床边问太医:“怎么了?这被子有什么问题吗?” 太医摇摇头没说话,捏着被子的一角提起来又仔细的闻了闻,越闻神色越凝重,皇后瞧着也跟着皱起了眉。 太医放下这一边又拎起另一角闻了闻,花洺神色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身子虚弱,现在还起不来,只能躺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恐惧的阴影笼罩着他,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闻出什么了吗?”他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回陛下,臣觉得被子上的味道像是风国的一种奇花,名幽萝,此花常年生长在阴暗潮湿寒冷的地方,根茎呈淡蓝色半透明,而花却是蓝中带红的诡异颜色。” “幽萝?” “不会吧?这种花可极为难得,太医院都只有一株!” 剩下的太医们纷纷聚拢过来。 “臣也不确定,还请院判来看一看。” 院判走过来,仔细的闻了闻被子上的味道,对着一边的福禄道:“劳烦福禄公公去取把剪子来。” “是。”福禄去取了把剪子过来递给他,院判接过,直接一剪子把被子剪开了,然后他才对花洺说:“陛下,微臣失礼了。” “无妨,一床被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先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啊——这是什么?”被子被拆开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到了地上。 皇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攥紧了芳心的手。 芳心立刻拦在她的身前,然而等她定睛一看,却哭笑不得的说:“娘娘莫怕,只是些干花瓣罢了。” 皇后:“……” 可她这一句并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反而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院判俯身捡起了花瓣,皇后看了一眼,瞳孔剧颤,“这……这不就是红中带蓝的花瓣?这就是幽萝花?!” “这花是哪儿来的?有毒吗?”皇后忌惮的看着那小小一片的东西,心思瞬间活泛了起来。 这也是花洺想问的。 他死死地盯着院判的手,惊疑不定的问:“就是这个东西,让朕中毒的是吗?它的毒性不易察觉,所以隔了这么久你们才发现?” “回陛下,幽萝花有极好的止血益气效果,然而它本身是有毒的,需要晒干磨成粉之后用火烘烤再过水才能入药。” 院判不疾不徐的解释说:“若是没有经过处理,人就长时间接触的话,会慢慢被毒性渗透出现惊悸,晕厥,恶心盗汗等症状,时日一长,人慢慢的就会被熬干精气神,身体迅速衰败下去,直至死亡。” 花洺和皇后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 福禄眼珠子一转,跪下来道:“陛下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早早的就发现了端倪,若是再拖延一阵子怕是就无力回天了啊!” 花洺也是一阵后怕,冷汗瞬间就从后背冒了出来。 “把这东西给朕拿走!快点拿走,还有床上这些全都换掉!”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起身,皇后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慢点。” “奴才这就叫人去换了!”福禄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找了自己的徒弟,让他去织造司取干净的被褥。 “给朕去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包藏祸心,竟然想出了如此阴毒的法子害朕!” 花洺气得不轻,身子一个劲儿的打颤,皇后扶着他到桌边坐下,给他披上了外衣,“陛下放心,这件事臣妾会好好处理的。” “刘院判,朕问你,这花的毒要多久才能显现?” “按照这被褥里的花瓣数量来看,起码要一个月。” “一个月?”皇后心里一颤,转头看了花烨一眼,此人回来也才一月有余,难道真的不是他? “好啊,难怪朕之前身子虚弱,还查不出什么毛病,想来定是这花瓣的作用!” 花洺猛的一拍桌子,不小心牵动了自己的肺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太医院的一干人等,悉数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虽然此花罕见,但到底毒性微弱,想治的话还是很容易的,臣等开个药方,给陛下调理身子,不出一月,陛下定能恢复如初。”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做。” 花洺话还没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花烨忽然上前,他跪了下来说:“皇兄,此事绝不简单,能接触到皇兄被褥的,只有皇兄身边的宫女太监和织造司的人,可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是能轻易收买的。 此法甚为高明,此花又极为罕见,非寻常人可得,臣弟怀疑朝中有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姑息!” “你说的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吧,无论查到了谁,都要及时来向朕禀报。” 花洺缓了口气,面对花烨,声音不由得柔和了一些。 “慢着!”皇后忽然出声,花洺眉头一皱,“怎么?” 听他这生硬的语气,皇后心里蓦地一酸,抿了抿唇说:“听说摄政王给陛下进献了一种新的香料,有提神醒脑之用,臣妾想着既然被褥都能被人动手脚,那香料会不会也被人调包了? 保险起见,臣妾觉得还是让太医院的太医们检查一下为好,这样大家都能放心。” 太医们面面相觑,莫名嗅到了一丝针锋相对的意味。 花洺也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但他现在自己心里都乱糟糟的,实在没工夫分神去揣测皇后的想法。 “阿烨觉得呢?”花洺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反而先问了花烨的意思。 “既然皇后娘娘有此疑虑,臣弟也能理解,那就劳烦太医们再看看那香料。” “是。”太医们纷纷起身,围到了香炉边,拿出里面的香料仔细的闻了片刻,又碾碎仔细分辨,最后统一口径说:“回陛下,皇后娘娘,这香料确实有提神醒脑之效,对人体并无伤害。” 花洺眉头一松看向皇后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皇后勉强的笑了笑说:“臣妾也不过是担心陛下的安危罢了,既然无事,陛下喜欢就继续用吧。” “咳咳咳……”花洺咳了两声说:“都退下吧,朕去皇后宫里先住着,这间寝宫里的所有东西都给朕换成新的,由太医院一一过目。” “是!” ------题外话------ 花洺吧,这就是渣男的报应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我替花烨报仇啊 花烨出了寝宫站在台阶上,看着渐渐小下来的雨势。 一道人影从远处走来,手里撑着一把红梅油纸伞,“主子。” 花烨清透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视线缓缓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没等他说话,皇后就扶着花洺从寝宫里出来了,擦肩而过的时候,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花烨不以为意,冲着他们拱了拱手说:“皇兄,皇后娘娘慢走,此案臣弟一定会尽力查个水落石出,给皇兄一个交代。” “好,你办事朕放心,若是遇到有什么人敢阻拦,先拿下再说。” 花洺这次是真的恨极了,眼里满是杀意。 花烨头也不抬地说:“臣弟明白。” “陛下,娘娘,请上轿辇——”福禄撑着伞送两人上了轿辇,吆喝一声,内侍们就把俩人抬走了。 林鹤在一旁看着,等她们走远了才打着伞上前,“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花烨伸手接了一捧雨水,眼神幽微,轻声道:“去哪儿?当然是去调查幽萝花一事。” 他轻轻的弯了下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林鹤:“……”不就是您吗?您应该是想说看看谁是那个背锅的倒霉蛋儿吧? “走。” 林鹤立刻撑伞跟了上去。 走到僻静处,林鹤问他:“主子今日如此做是为了什么,拉人下水吗?” “你说的只是其一,花洺身子越来越弱,这件事肯定瞒不住,时间长了,自然有人会发现端倪,与其如此,不如趁早下手,主动揭发这件事情,顺势栽赃嫁祸,除掉我那个死对头。” 听着雨声潺潺,林鹤挑了下眉:“主子说的可是丞相?” 花烨笑而不语,默认了。 “才俊此人城府虽深,却极为好强爱面子,大权在握多年,如今我一回来就抢了他的东西,他自然恨我,处处与我作对,我若是不除了他,在朝中总是受人掣肘。” “主子说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花烨极轻的笑了下,语气森寒:“其二自然是要为我的好弟弟花烨报仇了。” 林鹤闻言大惊失色,连忙看了看左右,见周围都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一系列动作被花烨的余光尽收眼底,不屑的笑了一声,“你怕什么?若是有人我会说出这话吗?” “属下只是太过震惊,主子以前都不提及此事的,今日怎么……” 林鹤小心的观察着花烨的神色,却听花烨说:“以前不提是时机未到,如今我大权在握,花洺被我彻底的捏在手里,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也不可能用花烨的身份活一辈子,等我为他报了仇,我就可以为自己正名了。” 林鹤抿唇,“可主子今天揭露了幽萝花一事,花洺的毒马上就解了,等他身子恢复如常,怕是就要把你手中的权力收回去了。” “你没听太医说吗?想彻底解了这毒,起码要一个月。一个月足够我在朝中站稳脚跟架空他。” 林鹤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 “走吧,该去会一会那些宫女太监了,重刑之下总会有人受不了招供的。” …… 入夜之后,皇后服侍着花洺睡下,自己一个人站在庭院中,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 芳心从后面走过来给她披上披风,“雨过天晴还有些凉意,娘娘还是多穿一些。” 皇后侧过脸问:“芳心啊,你觉得若是本宫和摄政王水火不容,陛下会选择谁?” 芳心一怔,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在皇后耳边说:“娘娘这话可千万不能对旁人提起,万一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陛下怕是不会太高兴,摄政王如今大权在握,咱们不宜他正面冲突,就算是再不喜欢他,也还是避着些的好。” 今日她也在殿内,花洺对花烨的态度她是看得一清二楚,陛下分明就是对花烨信任到了极点。 “你说的这些本宫又怎会不明白?可本宫就是不甘心,本宫才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是一国之母,他花烨又算得了什么?再怎么光鲜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 皇后咬牙切齿的说。“你看他对本宫的态度,分明已经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之前好歹还装一装,今日彻底不把本宫当一回事了!本宫如何还能容他?” 芳心担忧的看着皇后,“那娘娘打算如何?” “之前本宫还在犹豫要不要和萧钰联手,毕竟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本宫怕被她算计了去,可眼下本宫没有别的选择了。” 皇后眼神彻底坚定下来,她沉声对芳心说:“你去找吴秋石,告诉他,明日就把那人带进宫来,本宫要亲自会一会她。” “是,奴婢这就去。” …… 芳心趁着夜色遮掩,偷偷的溜到了吴秋石的住处,和他说了一声,吴秋石立刻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吴秋石正好赶上换防,顺势溜出了宫。 他来到青云酒楼后门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路上都没有几个人。 他再一次扣响了后院的门,一开始还担心这个时间太早了不会有人,结果他刚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红衣打了个哈欠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主子想清楚了?” 她边说边让开身子,让吴秋石进去。 上一次来的时候,吴秋石太紧张了,都没仔细看这后院的模样,如今天光大亮后院的布局被他尽收眼底。 红衣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吴秋石这才发现红衣住的确实是后院里最大最好的一间。 “进来的时候把门关上。”红衣先一步入内。 吴秋石后脚关了门,冲着她一拱手说:“我家主子说请姑娘入宫一叙,还请姑娘收拾一下,随我走。” “随你走,我以什么身份入宫呢?” 红衣含笑看着吴秋石。 “姑娘可乔装成皇后娘娘母家的人,就说是进宫给皇后娘娘送东西的,不过姑娘这容貌还是得遮一遮,太出挑了容易被人记住。” 吴秋石视线落在红衣的脸上,有些局促。 “好,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安排一下。” 说完红衣推门出去了,叫人拿了一盒点心过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逃跑1 点心用一个精致的食盒装着,一看就价值不菲。 红衣把食盒放到桌上说:“我去里面换衣服,你就坐在这儿不要乱走。” “嗯,好。” 吴秋石不自在地喝了一口茶。 红衣轻飘飘的笑了一下,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衣裳,绕到了屏风后。 很快她换好衣服出来,坐到梳妆台前,动手拆了自己的发髻,转而梳了一个双鬟髻,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涂抹。 吴秋石好奇的看了一眼,就见红衣抬起头,透过铜镜和他对视。 “看什么?” “姑娘易容之术很厉害。”吴秋石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声,明明刚才还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这会儿就变成了个有些小家子气的青涩少女。 前后差别不可谓不大,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怕是根本不会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红衣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站了起来。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说着她拎起了桌上的食盒,微微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走到了吴秋石的身边。 吴秋石一愣,“你……” 你这连气质都模仿到了精髓吗? 红衣挑了下眉,之前那股自信洒脱的气质又回来了,“还不走?” “哦哦,走,这就走。”吴秋石在前面走,红衣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吴秋石说了一声,侍卫也没多问,就放她们进去了。 两人抄近路来了皇后的寝殿,此时皇后刚喂花洺喝了药,正陪着花洺说话呢,芳心就进来了。 皇后话音一顿,给了芳心一个眼神,让她带人先去偏殿等着。 因为皇后坐在床边正好挡住了花洺的视线,所以花洺没察觉到芳心来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瞧你眼下青黑,朕心疼得不行,以后这种活就交给福禄来做吧。” 花洺怜惜的看着日渐消瘦的皇后,心里涌出了那么几分愧疚。 打从自己病了以来,一直是皇后忙前忙后,她不仅要管理后宫的事,还要一日三餐的来照顾他,一点怨言都没有,一般人哪里做得到呢? 越想越觉得感动,花洺握住了皇后的手,温声细语的说:“等朕好了,你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不必如此辛苦,朕的皇后可是个大美人,得好好的捧着。” 皇后莞尔一笑,好似害羞一般的垂下了头,实则只是为了遮掩她眼里的复杂情绪罢了。 “好了,陛下躺着休息一会儿吧,臣妾去小厨房看看,今天中午让他们给陛下换一些菜式。” “好,去吧。” 皇后挣脱花洺的手,站起来冲他欠了欠身,落落大方地转身离开。 然而一出了寝殿,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向门口的芳心,压低声音问:“人来了吗?” “来了,在偏殿候着呢。” “本宫去看看,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立刻去通知本宫。” “是。” 皇后走到偏殿,看了眼左右,见没人注意,便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两个人原本是背对她站着的,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 皇后没看吴秋石,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红衣的身上,她探究的看着红衣,迟疑着问:“你就是萧钰要找的人?” 红衣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笑了下,“皇后娘娘是觉得我其貌不扬,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被人说破了心思,皇后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骄矜的点了点头。 “本宫原本以为萧钰找的人,怎么说也是个厉害角色,吴秋石之前也和本宫说你是个美人,除此之外,本宫真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长处。” “能让人看见的都是表面的功夫,看不见的才叫深藏不露。” 红衣面对皇后的时候,也没有半分拘谨,姿态从容。 “皇后娘娘今日叫我来,总不会只是对我好奇,想见我一面吧?” 皇后在桌边坐下,摇摇头说:“既然萧钰要找你,本宫想与她联手,自然便也相信你是有真本事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宫就直说了。 如今宫里形势错综复杂,本宫独木难支,所以想找萧钰商量一下对策,为表诚意,本宫便找了你来,但本宫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计划,所以本宫想问问你之后要如何做?” “既然皇后娘娘有如此诚意,那我也不藏着掖着的了,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营救主子,所以我要请皇后娘娘帮我制造机会,让我混入明王府。” 红衣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后,低声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救主子出来,皇后娘娘也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皇后皱眉,“我帮你混进去,届时出了什么岔子,摄政王定然会把这笔账算在本宫的头上,怎么看本宫都亏了。” “账不是这么算的,皇后娘娘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若是一点风险都不肯承担,我们又凭什么放心的把东西给你呢?”红衣面色沉静,说出的话也极有条理。 皇后听了沉默一会儿,还是妥协了,“那好,你想什么时候去?” “今日来得太匆忙,我还没有安排后续的事情,两日之后吧。” 红衣说:“两日后我会给娘娘个准话的。” 皇后点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回去吧。” “告辞。” “吴秋石,替本宫送这位姑娘出去。” “是。” 红衣把食盒留下,两手空空的出去了。 …… 之后的两天,皇后一直提心吊胆的盯着花烨的动向,生怕他察觉到了什么,然而这些日子花烨忙着调查幽萝花的事,还真没留意她这边。 织造司的人和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被下了大狱。 花烨让人把他们单独关押,一个个审问。 没有嫌疑的放出去,可疑的留下来。 最后范围缩小到了五个人,三个宫女两个太监。 这三个宫女分别是织造司负责刺绣的绣娘,负责换洗的洗女,皇帝身边的宫女,而两个太监是经手过这床被褥的人。 一开始五个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花烨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就让人对他们动了刑,一个人受刑,其余四个人被压着在旁围观。 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场景,足以击溃人的心理防线。 很快就有人受不住了,先指认了自己的同伴。 ------题外话------ 问就是懒得起章节名字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逃跑2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花烨坐在宽大的圈椅上,容色冷淡的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个人。 他的睫毛太长了,垂落下来的时候,就在他的眼下打出了一小片阴影,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懒散和漫不经心。 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在看谁,也可能谁都没看。 林鹤在他身侧站着,面无表情,配上阴森森的光线,活像是阎王身边的鬼差。 其余的狱卒手里拿着各色刑具分列两侧,一个人手里的鞭子还在往下淌血,在地上蜿蜒出一小片血泊。 “呜呜呜……”哭泣的女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沉重而又不规律的喘息。 一个小太监刚受完刑被抬过来,扔在地上,后背被抽的皮开肉绽。 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再来一下可能就没命了。 “王爷这人说自己只负责取送被褥,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狱卒的话,花烨这才缓缓的抬起了眼皮,扫了地上跪着的五人一眼,明明是一双极美丽的眼睛,可看过来的时候却让人不寒而栗,三个宫女被吓了一跳,纷纷低下了头。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招吗?”花烨声音轻飘飘的在大牢里响起来,隐隐间似有回音。 等了片刻没人应答,灯花忽然炸响,火苗轻轻的跳跃了一下,那点余晖落在了花烨的眼中,他倏地笑了一下,那笑竟然比烛光还要明亮,晃的人移不开眼。 林鹤看得头皮一紧,知道主子这是要发火的前兆,忙低下了头。 “很好,你们有骨气,都不说是吧?来人——把他们拖下去分别用刑,谁先招了就饶他一命,不招的打死吧。” 说着花烨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长身玉立,扔下一句:“即刻行刑。”便转身要离开。 “听到没有?劝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就算打死了,贱命一条也没人会管的。” 狱卒一甩鞭子,恐吓他们。 一个宫女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看着花烨要走出去了,狱卒围拢过来,她忽然高声大喊:“王爷!奴婢招认,求王爷网开一面,饶奴婢一命吧!” 花烨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你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求王爷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无可奈何啊!” 宫女跪在地上,冲着花烨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牢里回荡,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头上。 花烨沉默的站了片刻,折身走了回来,在圈椅里坐下,冲着一旁的狱卒招了招手,狱卒会意,立刻端着纸笔上前。 “林鹤,把她说的话都记下来然后让她签字画押。” “是!”林鹤接过纸笔,在一边的小桌上坐下。 宫女见状,抬起头来声泪俱下地说:“奴婢是织造司的宫女,平时就负责陛下的衣物寝具,奴婢从未想过要害陛下,可有一天,有一个人找上了奴婢,用奴婢弟弟的命威胁奴婢,若是奴婢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要杀了奴婢的弟弟。” “奴婢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奴婢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从小与他相依为命,他才十岁,还指着奴婢赚钱了好帮他成家立业,可如今他下落不明,奴婢走投无路,只好答应了那人的要求。” “你说的‘那人’是什么人?” 花烨轻轻的扣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宫女身子一颤,嗫嚅着说:“奴婢不知,那人每次来的时候都蒙着面,只能从身形和声音分辨出他是个年轻壮实的男人,他身手很好,应该是会武功的。” “就这么一点线索,我们如何能抓到人呢?若是你只知道这一点信息,那留你也没什么用。”花烨单手撑着头看她,神色幽微。 “不不不!奴婢还知道如何与他联系,王爷若是想抓人的话,奴婢可以出王爷一臂之力。” 宫女生怕花烨觉得她没用,让人把她拖出去砍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那人每次见奴婢的时候都约奴婢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偏僻,只有奴婢知道。” 花烨挑了下眉,“那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来?” “那人应该就住在附近,奴婢去了,只要点燃房间里的灶台让烟飘出去,那人看到了就会过来。” 花烨弯了弯唇,“好,来人带她下去梳洗打扮一番,用她做诱饵,引那人上钩,一举抓获。” “是!”林鹤应了一声,冲着两个太监摆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把宫女架起来,带着她离开。 “王爷,那剩下的人……”狱卒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其余四人。 花烨说:“先关着,不许他们与任何人接触,免得消息泄露,事情结束之后再放他们出去。” “是。” …… 花烨这边忙着抓人,又不能回王府了,就让林鹤回去说一声,说自己今晚不回去了。 林鹤也不知道他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但主子吩咐了他还是得照办,等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一路来到萧钰的院子,就见鱼宸站在外面,靠着大树发呆。 “你站这干嘛?怎么不进去?王爷呢?” 听到他的声音,鱼宸慢吞吞地转过头来,兴致缺缺的看他一眼,“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孩子,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啊。” 林鹤走到他身边站定,往主屋的方向瞟了一眼,见里面亮着灯好奇的问:“王爷在里面做什么?不会是在沐浴吧,所以你不敢进去?”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进去碍王爷的眼罢了,她这几天都不太高兴,我进去干什么?给她添堵吗?” 林鹤皱眉,小声的问:“还是因为锁链的事?” “是啊,换做是你,你高兴得起来吗?” 林鹤默然,摇了摇头,“要是有人敢这么对我,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鱼宸嗤笑一声,换了个姿势。 “主子今晚不回来了,让我来和王爷说一声,听你这么说,我又不知道我要不要进去了。” 林鹤犹豫的看着窗纸上模糊的侧影,心里有些发怵。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逃跑3 他对萧钰的观感其实很复杂,一方面身为男子,他是很敬佩萧钰以女儿身撑起大乾半边天的能力。 另一方面因为他们是敌对关系,他又不得不对萧钰警惕戒备。 他的主子对人家有非分之想,但人家明显只想要他的命。 他知道这一点却又不能时时劝主子小心,因为他主子不听,任性的很。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主子对人家做的事又太过分了,又是下蛊,又是掰手腕,又是锁链囚禁,换做是谁能原谅他呢? 纠结了半天,林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还是去吧,不然没法和主子交代。” “那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不要惹王爷生气,她已经很难了,咱们就别给她添堵了。”鱼宸告诫一声。 林鹤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过身狐疑的看着他:“你……你不会真的对王爷动了什么非分之想吧?怎么这么向着他?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想活命的话,赶紧打消那些念头,不然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鱼宸笑了下,面色坦然:“我对王爷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有些惺惺相惜而已,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赶紧去吧,和王爷说完赶紧走,别打扰她休息。”鱼宸嫌弃的摆了摆手。 林鹤:“……”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咽不下吐不出,他气得伸手点了点鱼宸,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扭头往主屋去了。 萧钰正坐在屋子里看游记,一边看一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大致的轮廓。 她以前是不太喜欢看这些游记的,因为比起纸上谈兵,她更想切身去体验一下,走走看看。 可如今没有那个条件,花烨更不可能把风国的地图给她,她只能自己依靠这些游记,拼拼凑凑。 而花烨显然也不是个傻子,给她的游记,都是那种描写很空泛的。 不过聊胜于无,几本拼凑一下也能想出个大概。 她现在就试着把之前看的东西融合起来画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地形记下来。 然而正画到关键地方,忽然有人敲门,她手一抖,最后一条线就画歪了。 萧钰:“……” 功亏一篑的感觉属实不好,萧钰积压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谁?” 她的声音格外冷淡,吓得门外的林鹤手一抖,他磕磕巴巴的说:“是……是是我啊,王爷。” “有什么事吗?”萧钰皱眉把刚才那一道水迹擦掉,重新蘸了水把地图画完。 “是这样,主子今晚不回王府了,他有要事要办,让属下回来告诉王爷一声。” 林鹤说完有些忐忑地搓了搓手,站在门外等着萧钰的下文。 萧钰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颇觉好笑,“你主子回不回来与我何干?告诉我做什么?难道他不回来我今晚就不睡了?” 她盯着桌上的地图冷漠的说:“你回去告诉他,以后这种事不用通知我,我没兴趣。”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萧钰也不听林鹤说什么,直接下了逐客令。 林鹤说:“……那王爷休息吧,属下告退。” 他讪讪的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转身往回走。 鱼宸把一切尽收眼底,劝了一句:“我就说吧,王爷不会高兴的,你还是走吧。” 林鹤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你自己保重,这段日子主子比较忙,腾不出手来,你好好的看着王爷,别出了什么岔子。” “我明白。”鱼宸敷衍的摆了摆手。 林鹤摇摇头,不再多言,快步走了出去。 …… 在他走后不久,萧钰终于把整个地图研究明白了。 “从皇城逃出去走水路可以抵达云国,而去大乾只有陆路。” “皇城离边境又很远,此时风国与大乾开战,边境定然管控得十分严格,无论是出或者进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若是我跑出去,花烨的反应必然比我快,消息传出去封锁各处关卡我就走不了了,到了边境一定会被人抓住,那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去云国呢?从云国逃跑可就容易的多……” 而且花烨若是知道她跑了,第一反应肯定是觉得她会回大乾去找君容。 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先去云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可能已经到云国了。 计划好了路线之后,萧钰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是不知皇后那边如何……”萧钰用帕子擦干了桌面上的水,陷入了沉思。 花烨最近忙的有点不太正常,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咚咚咚——” “王爷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鱼宸的声音,萧钰回神:“进来吧。” 鱼宸推门而入,见她坐在桌边盯着游记,轻声问:“王爷今天的心情可好些了?” “一天不离开这里我的心情就不会有什么变化,说起来你知道你家主子最近在忙什么吗?” 萧钰向后靠在椅背上,好奇的看着鱼宸。 “这个我听其他人提了一嘴,好像是在调查皇上中毒的事。” “中毒?花洺中毒了?” 萧钰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发现的?” “就是今天早上的事,皇上无缘无故晕倒,差点就没了命,找了太医来看说是中毒了,中了幽萝花的毒。” “所以这件事交给花烨去查了?难道这毒不是花烨下的吗?” 萧钰挑了下眉,忽然有点看不懂这剧情发展了。 “王爷你问这话让我怎么接呢?我整天陪着你,哪里知道主子做了些什么?不过……”鱼宸压低了声音说:“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看着他八卦的眼神,萧钰笑了下说:“为什么?” “王爷不是风国的人,可能没听过这种花,幽萝花是风国极为稀有的一种药材,药用价值很高,但它本身是有毒的,需要经过特殊的处理才能入药,外人别说买了,见都见不到,怎么可能会想到用这个东西来下毒?” 鱼宸靠在门板上,屈起腿晃了晃,吊儿郎当的说:“怎么看嫌疑最大的都是主子好吧?” “所以不排除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萧钰轻笑一声,“就是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要替他背下这个黑锅。”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逃跑4 “王爷怎么瞧着还有点兴奋呢?”鱼宸不解的看着她。 “当然兴奋,你家主子精心策划这一局,必然不会简简单单的就这么揭过去,做戏要做全套,他这几天肯定忙得很,没工夫回来烦我,我乐得清闲。” 萧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主子了。” “如果他不做这些,我与他顶多算是对手,都算不上是仇人,可他先是对我动手,又伤了君容,我们注定是做不成朋友了。” 萧钰叹息一声,眸光微闪。 “也是,时辰不早了,王爷早些休息吧,我去外面守着。”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时间长了不太好,鱼宸这就要离开。 “你也回去休息吧,不必在外面守着了,我现在跑不了也不打算跑,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哪里还轮得到你?” 萧钰瞥了眼窗外的方向,晚风吹过树梢,轻飘飘的落下一片树叶,阴影处不知道是人还是枝干。 鱼宸脚步一顿,“嗯,那我也回去休息了。” 萧钰等他走了,转身把窗子关上,吹灭了屋里的灯,走到床边坐下,脱了外衫放在一边就躺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和皇后搭线的会是谁…… 不管是谁,能帮自己一把就行,她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能信得过的帮手。 …… 两天后红衣如约入宫,告诉皇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明日便可以行动。 皇后心情大好,花烨这根刺横在她心里扎得她寝食难安,如今终于有机会能把他拔出去了,她也顾不上其他。 “明日午时过后本宫会去明王府,本宫会多带几个宫女,到时候趁乱制造一点小意外,你就混进来,能做到吗?” 红衣颔首:“可以,不过还得劳烦皇后娘娘先给我准备一套宫女的衣服。” “这个本宫已经准备好了。”皇后说着从屏风后拿出了一个红木盒子,“衣服和首饰都在这里。” “多谢。”红衣伸手接过,掂了下分量,“我不能在宫里久留,时辰差不多,我该走了,告辞。” “等等……”皇后面露犹豫低声问她:“你确定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不会让花烨怀疑到本宫身上?” 红衣笑了,“皇后娘娘若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选择不与我合作,你去了王爷就跑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花烨必然会怀疑你,但只是怀疑却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去做,绝对可以把他糊弄过去。” 皇后咬了咬牙,这个时候反悔也来不及了,横竖都没有退路,不如放手一搏。 “好,本宫知道了,你快走吧。” “走了。” 红衣端着盒子出去,又恢复了假扮丫鬟的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走在宫里,所过之处都没有人多看她一眼,顺顺利利地出了宫,到小巷阴暗处,她才变了神色。 趁着无人,她一把拆开了自己头上的发髻,甩甩头发用早就准备好的丝带,把头发随意的扎了一下,又从怀里摸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 脱下了身上的外衫,翻了一个面再穿上。 白衣变红衣,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把盒子随意的扔到了一边。 皇后娘娘也颇为谨慎,这红木盒子没有任何标志,与外面卖的一般无二,既不值钱也不起眼,随便扔了也不会有人生疑。 收拾好了自己之后,红衣才抱着衣服走了出去。 这一次她专门挑大路走,坦坦荡荡的往青云酒楼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看她,不过视线大多停留在她的胸部以上。 红衣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谁看她她就看回去,顺便附赠一个妩媚的笑容,一路上勾搭不少人神魂颠倒。 人家只当她是青楼花魁,垂涎的看了两眼也没往别处想,更不会把她与走进小巷的那个唯唯诺诺的丫鬟联系在一起。 摆脱了各方的眼线,红衣进了青云酒楼,没去后院,而是去了楼上的雅间。 “红衣统领你回来了?怎么样?事情成了吗?” 青云酒楼真正的掌柜站了起来,急切的问。 “事情成了,明天午时之后,我就会混入皇后的仪仗队里,跟着她一起去明王府,届时我见到主子了,就让她与我交换衣物,跟着皇后出去,到时候你们密切地关注皇后的动向,趁机把主子带走。” 红衣关上房门,脸色就沉了下来,她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把怀里的衣服放到了桌子上。 掌柜激动的一拍手:“统领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主子救出来的!” 红衣抬手,神色冷厉,“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这一次失败了,花烨必然会被激怒,到时很可能会把主子藏到其他地方,到时候我们再想找她就难于登天了。 而且说不定他会对主子做出些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所以你们明天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接到主子之后立刻按照原定计划前往码头。” 红衣说:“午时过后,码头有一艘前往云国的客船,你就带着主子上那艘船,我查过了,那艘船是云国一个富商包的,那富商和云国皇室似乎还有些联系,这样的人,花烨不会轻易动他的,派人搜查也会有所顾忌,主子会安全的多。” “那统领你呢?”掌柜听她安排了一通,唯独没提到自己,不由得有些担心。 “我会找机会跑出来的,放心,我可是要把主子安全送回去的。” “好!”掌柜的应了一声。 “到时候我们在船上汇合,你现在就去告诉其他人准备一下。” “是!” 掌柜转身去了,红衣坐下来喝了口茶。 “主子,再等等,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 翌日一早花烨就进了宫求见花洺,皇后听到这消息,梳头的手一抖,不小心扯下了一根头发,疼得她惊呼一声。 “娘娘你没事吧?”芳心不放心的想上前查看,皇后摇了摇头问:“摄政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该不会是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了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逃跑5 芳心摇摇头说:“奴婢不知,不过最近摄政王不是在调查下毒一事吗?或许是有了眉目特来禀告陛下。” 皇后眯了眯眼睛,思量片刻对芳心说:“快帮本宫挽发,本宫去看看。” “是。”芳心接过皇后手里的玉梳,帮她梳起了发髻。 …… “王爷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陛下还没起呢。” 福禄见到花烨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花烨脚步不停的往寝殿走,到了台阶之下才停住了脚步问他:“那皇后娘娘她在里面吗?” “皇后娘娘还没来呢,王爷要找皇后娘娘吗,奴才去请——” “不必,本王只是随口一问,既然皇后娘娘不在里面,那本王就先进去了。” 花烨说完,抬步上了台阶,推门而入,花洺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呢,听见有人开门还以为是皇后,下意识的把手伸出了床帐说:“朕渴了,给朕倒杯水。” 花烨脚步一顿转到了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放在他手里,“皇兄醒了?” 花洺一怔缓缓地坐了起来,一手掀开了帘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问完他脸色一变,“可是下毒一案有进展了?” “昨天织造司的宫女招认了,臣弟以她为饵,准备引背后之人上钩,昨日半夜,臣弟亲自带着人蹲守在他们往日会面的地方,果然抓住了一人。” 花洺一口气把碗里的水喝完,沉声问:“是谁?” “观其打扮举止,像是谁培养的暗卫,臣弟昨晚连夜审问,却没能撬开他的嘴。” 说到此处,花烨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惭愧之色。 “你不必如此,暗卫要的就是忠心耿耿,轻易不会招供,想撬开他的嘴确实不容易。” 花洺放下空碗,花烨立刻伸手接过放到一边。 见他如此贴心细致,花洺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审了一晚上,辛苦你了,那人现下在哪儿?” “臣弟怕打草惊蛇就没有把人押回来,而是关在了大理寺的地牢里。” “做的不错,严刑拷打未必奏效,那就换一种方式,去查查看他与谁有来往,他的家人还有没有活口,人活着必然会有软肋,只要抓住了,不怕他不招。”花洺面色阴沉。 “臣弟一会儿便让人把他压入宫,大理寺的刑具到底不如宫里的多,折磨人还是内宦更有一套。”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花洺,他想了想说:“那就把他压入罪奴司,朕要亲自审他。” “皇兄这怕是不妥,罪奴司是何等肮脏的地方,怎能让皇兄踏足?” 花烨不赞成的看着花洺。 “他们都想要朕的命了,朕还在乎那些?再说朕乃天真龙天子,什么地方去不得?” 见他心意已决,花烨也不再劝,起身对他道:“那皇兄先吃饭吧,用过早膳再去也不迟。” “嗯。”花洺应了一声,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他抬头看去。 皇后扶着芳心的手,莲步轻移的走了过来,看见花烨的时候愣了愣,装作刚知道的模样问:“摄政王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 “那就留下一起吧。” 福禄去传膳了,皇后走过来,服侍花洺起身穿衣。 “摄政王此来是有什么事吗?可是抓到下毒的元凶了?” 皇后漫不经心的问着,花烨退到一边说:“背后主使还没抓到,但是下毒的人却已经找到了,如今此案还在审理,暂时不能下定论。” “原来如此,若是查出了背后主使之人是谁,必定要严惩不贷,敢对陛下动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皇后愤愤的说了一句,给花洺戴好金冠后扶着他在桌边坐了下来。 花洺面色阴沉没说什么。 很快福禄就招呼着宫人把饭菜端上来了,用膳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气氛一度很沉重,等吃完了皇后看看花烨和花洺,问:“摄政王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继续审问犯人吗?” 花烨转头看向花洺说:“臣弟要带皇兄去罪奴司提审犯人,皇后娘娘要一起去吗?” “本宫就不去了,本宫胆子小,若是看了那些血腥的场面,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 她握住花洺的手殷切地嘱咐他:“陛下就算审问犯人也不能在里面呆太久,小心血气伤身啊。” “朕知道,朕有分寸。” 花洺冲着皇后笑了笑,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既然你们都要去忙,臣妾不耽误你们了,臣妾告退。” “去吧。” 目送皇后离开,花洺起身对花烨道:“咱们走吧。” “是,臣弟扶皇兄过去。” 两人这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皇后就接到了消息,皇后出了门,看着俩人远去的背影,眼神逐渐冷下来。 她侧过脸低声对芳心说:“去叫御膳房做些点心,一会儿给本宫送过来,再去库房里挑一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本宫要去明王府探望一下萧钰。” “是,奴婢这就去办。” …… 刚到午时,皇后就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只说自己出宫散散心很快就回来,让人不必去打扰花洺和花烨。 皇后乘着轿辇从主街走,路过青云酒楼的时候,正好赶上青云酒楼搞什么活动,门口聚了一群人,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轿辇经过的时候,忽然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吆喝一声:“发喜糖和铜钱啦,大家见者有份,先到先得!” 百姓们先是后退,蹭到了轿辇附近,随后又有更多的百姓们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吸引过来。 街上一时间热闹非凡,跟在轿辇后面的宫女被人流挤来挤去。 原本皇后出行是有侍卫开路的,绝不可能造成如此混乱的局面。 可今天皇后只带了几个宫女,十分低调,乘的轿辇也只是普通的轿辇,而不是凤辇,所以谁都没往皇后那儿去想。 混乱又起得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宫女们就已经被冲散了。 “哎,你们做什么呀?快让开!” “你们知道这轿辇里坐的是谁吗?敢如此无礼?” 宫女们喊了起来,可她们的声音到底太小了,被淹没在人群里,几不可闻。 轿辇也受到了阻碍,无法再前进,只能停在了原地。 ------题外话------ 感谢打赏投票的宝子们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逃跑6 皇后坐在轿辇里听着周围嘈杂一片,若是外面互相拥挤的人可能听不清彼此在说什么,但她坐在轿辇里,帘子一放下来,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她身处其中不受打扰,却能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会很紧张很慌乱的,可事到临头,皇后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她静静的坐着,在等一个契机。 忽然有人靠近了轿辇,皇后精神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就听有人在她西侧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没有受到惊吓吧?奴婢已经让人清了路,咱们可以走了。” 这不是芳心的声音,而是红衣。 皇后心头一紧,知道她这是得手了,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若无其事的说:“那就走吧。” 轿辇再次缓缓的往前走。 “算了,从小路走吧,这边太拥挤了,本宫也不好打扰他们的兴致。” 皇后吩咐了一声,抬轿的人立刻转了方向。 轿辇拐入小巷,皇后的耳边立刻清净了许多,她松了口气,紧紧攥着衣袖的手也松开了。 …… “娘娘,明王府到了。” 轿辇在明王府大门前停下,芳心上前来掀开了帘子,“娘娘请下轿。” 芳心伸出手扶着皇后缓缓的走了下来,皇后双脚站定,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几个宫女,都是熟悉的面孔,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她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一时间根本无法分辨出来究竟是谁被调了包。 她不由得暗暗心惊,这人的易容本领也太高了吧? “娘娘?”芳心见皇后有些出神,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皇后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说:“无事,去叫门吧。” “是。”芳心放开皇后的手,快步上了台阶去叩门。 朱红色大门打开半扇,一个小厮从里面探出了头问:“你是……” “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芳心,皇后娘娘亲临王府,来探望萧钰姑娘,还请这位小哥行个方便,把门打开。” 小厮一愣,透过门缝看向了站在门口,神色庄严的皇后娘娘。 他当即推开门跑过去,冲着皇后行了大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娘娘大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还望皇后娘娘见谅,奴才这就把门打开,皇后娘娘请——” 他快步跑了回去把大门打开,皇后这才带着人走了进去。 小厮下意识的也想跟,皇后说:“本宫认得路,就不劳烦你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本宫自己去后院就行。” “……奴才告退。”小厮停住脚步,目送皇后一行人远去。反正这府里多的是暗卫,皇后想去什么禁地是不可能的,那就随便她吧。 只是这次皇后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小厮探究的视线从那四个宫女身上扫过,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没有多想。 …… 皇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后院,远远的就瞧见萧钰站在台阶上看花。 “外面腥风血雨的,你倒是清闲自在。”皇后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么句玩笑话。 萧钰惊讶的看了过来,见皇后带了四个宫女,微微眯了下眼睛。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听说宫里出了事,我还以为皇后娘娘最近会很忙呢。”萧钰站在原地里没有动,看着皇后走到自己的面前,才冲她拱了拱手。 “宫里出事了,自然是有人要忙,不过那人不是本宫,如今陛下什么事都交于摄政王处理,本宫倒是没什么事可做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还闲着能陪本宫说说话。” “能陪皇后娘娘聊天解闷儿,也算是我的荣幸,外面太阳毒,皇后娘娘移步内室说话吧。” “好。” 然而萧钰刚一动,就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皇后诧异的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地上有一条手腕粗细的金链子。 链子从屋内蜿蜒而出,隐没在萧钰的裙摆下。 皇后蓦地瞪大了眼睛,“你这是……” 萧钰倒是神色自若,微微一笑对皇后道:“如你所见。” “他是疯了吗?怎么能这么对你?”皇后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不是萧钰不想下台阶迎她,而是这链子只够她站在台阶上,再往外根本不够长。 事到如今,她总算是彻底明白了萧钰为何对花烨不假辞色,一直想从他身边逃跑。 换做任何一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囚禁吧? “习惯了倒也觉得没什么,皇后娘娘进来吧。”萧钰先一步进了屋内,对着顺心和如意道:“你们出去守着,一会儿鱼宸过来了就换他守门。” “是。”顺心和如意退出去,把门关上。 “皇后娘娘请坐,这是今早我自己弄的花茶,皇后娘娘尝尝看,清新怡人,正好能解了这天气的燥热。” 萧钰倒了杯茶递给皇后,皇后接过来,垂眸一看,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淡淡的甜香扑鼻而来。 “闻着确实不错。” 她端起来抿了一口,浅淡的花香和绿茶的清苦完美融合,温度也刚刚好,入口仿佛置身于春日的花园。 皇后眼睛一亮,赞叹道:“你这手艺真是难得!” 说完这句她才切入正题,拍了拍手道:“本宫这次来给你带了些点心,正好配这茶。” 她话音落下,立刻有宫女上前把食盒端了过来,打开盖子从里面一碟一碟的把点心取了出来。 “这是御膳房的拿手点心,本宫特意让他们一样做了一点给你尝尝,风国与大乾的饮食还是有所区别的,很多东西你在大乾是吃不到的。” 皇后介绍了一遍这些点心,萧钰含笑听着。 俩人看起来很是融洽和睦,然而皇后心里装着事,时不时的就要往萧钰脚上的锁链瞥一眼。 过了半晌她实在是没忍住,对那些宫女道:“留下两个伺候的就行了,其他人出去吧。” 话音落下,宫女们对视一眼,忽然有一个人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奴婢和芳心姐姐留下吧。” 皇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逃跑7 剩下的两名宫女出去了,芳心特意走过去,把门关上。 然而门刚要关好,忽然有人推了一把,“怎么就关门了呢?” 听到是个男子的声音,芳心眉头一皱,刚要训斥他不守规矩,萧钰就出声了:“让他进来。” 芳心愣了一下,打开门,鱼宸就走了进来。 “原来是你啊。”鱼宸对芳心还有印象,知道她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芳心却盯着鱼宸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萧钰笑了下说:“回来的正好,我正找你呢。” 芳心把门关上,鱼宸大步走了过来,冲着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也没在意他的无礼,只是皱眉对萧钰说:“你叫他来干什么?” 萧钰没看皇后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鱼宸:“我之前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鱼宸脸色一变,看向皇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走到萧钰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打算今天动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萧钰眸光淡然的看着鱼宸。 鱼宸沉默了一下,“我跟着你走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不跟着我走也是一样的结果,要是我跑了,你觉得花烨会放过你吗?又或者说我想跑,你拦得住我吗?” 鱼宸瞳孔一缩,没来得及反应,萧钰就已经站了起来,本来他们离得就近,此刻萧钰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一掌的距离。 鱼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解的看着萧钰,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感觉颈间一凉,有什么东西贴在了他的喉结上。 就算不低头去看,他也能察觉到一股锋锐之感。 “你从哪里弄来的刀?” 鱼宸不由自主的稍稍抬起了下巴,这种命门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并不好。 “之前把你抓来的时候,主子让人给你换衣服,已经把你从内到外都搜了一遍,房间里也没留下任何能做武器的东西,你的刀究竟是哪儿来的?” 鱼宸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脑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迟疑着问:“难道这府里还有你的人?” 萧钰没有解释,只是说:“人总得留点底牌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你不应该关心这个,而应该想想我说的话,到底是跟我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是继续与花烨同流合污? 容我提醒你一句,若是你继续留在花烨身边,那你我就是生死仇敌,对待敌人我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鱼宸垂下眼帘看着面色冰冷的萧钰,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心里不由得一沉。 萧钰也不闪不避,就这么与他对视。 芳心早就吓懵了,站在一边手足无措,更是说不出话来。 而皇后看着这一切,站了起来,低声道:“花烨早上与陛下去了罪奴司审问犯人,如今已经到了午时,若是再不抓紧时间,他恐怕就要出来了,到时候你们谁也跑不了!” 这句话一砸下来,鱼宸睫毛颤了一下,他抿了抿唇,看着萧钰近在咫尺的脸,叹息一声说:“我跟你走。” 萧钰莞尔一笑,收回了手里的薄刃,“识时务者为俊杰,日后你定然不会为今天做的选择而后悔。” “得亏你选择了主子,再晚一步,我手里的梅花镖就控制不住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宫女忽然开了口,萧钰身子一僵猛然回头看向了她,“红衣是你?!” 红衣单膝跪地,冲着萧钰恭敬道:“属下救驾来迟,还望主子恕罪。” “你来的正好,我之前还在想皇后娘娘会找到谁,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你!” 萧钰有些激动,红衣比她更激动,她从地上站起来拉着萧钰的手,眼圈都红了,“是属下不好,隔了这么久才找到机会联系上主子,让你平白在这边受了许多委屈,花烨那个狗东西竟然敢如此对你?” 她看着萧钰脚踝上的锁链,恶狠狠道:“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定然要把他全身都绑满锁链,让他也尝尝被人禁锢的滋味!”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得赶紧走。” 萧钰俯身,红衣忙掏出匕首递给她:“这金锁链也不知道能不能砍断,主子用这个试试吧?” “不用。”萧钰没接,她拿出薄刃对着脚铐的位置用力一划,那坚固的金属瞬间犹如豆腐一般被切成了两块。 红衣和鱼宸都愣住了。 “这……”鱼宸眼尖的看到黑色的一角,心里一惊,那不是怜花宫采集的那种黑色石头吗? 萧钰是从哪儿弄来的? 然而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细想,萧钰扯开脚铐站了起来。 “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萧钰,你答应给本宫的东西呢?” 皇后见萧钰摆脱了束缚,抓紧时间问了一句。 萧钰起身走到软榻边,拿起了一本厚厚的游记递给了她,郑重的说:“关于花烨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在这本书里,你拿回去仔细研究,若是花烨怀疑到你头上,问你我是怎么跑的,你就把这个东西给他,说你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跑的,你这次来只是想问我些事情,我没说,只把这本书给了你。” 萧钰抓住皇后的手,把书按在她的手心里,神情肃然:“只要你不承认,他也拿你没有办法,你是皇后,他就算对花洺下手也不会对你如何,你只要矢口否认就行。” 皇后握紧了手里的书,先下千回百转,“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红衣站出来说:“属下已经想好了对策,主子现在就与属下换衣服,扮作宫女的样子跟着皇后娘娘出去,外面有人会接应主子的,到时候趁乱离开去往码头,那里停着一艘大船马上就要出发,主子就上那艘船,里面已经打点好了。” “那你呢?” “属下原本没有想好自己该怎么跑,只想着把主子送出去,之后随便扮作丫鬟偷偷溜走,不过如今看到这位小哥,属下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红衣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鱼宸的身上,鱼宸不知怎么地心里一惊,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 过了一刻钟,皇后面色阴沉的从萧钰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芳心和另一个宫女紧随其后。 “走,回宫。”她的语气很不好,像是发了脾气,门外守着的两个宫女对视一眼,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问,只能带着好奇心跟上去。 然而她们走了一炷香时间后,鱼宸就把府里的暗卫召集了起来。 “去,拦住皇后娘娘!再派人去通知主子,王爷跑了!” “什么?!”暗卫们惊呼一声,顿时感觉天要塌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萧钰跑了 其中一人站出来问:“鱼令主,主子不是用镣铐把人锁在了屋里吗?怎么跑的?” 顶着众人探究怀疑的视线,鱼宸怒道:“我怎么知道?那锁链被人砍开了!我又不能一直在房间里看着她们,皇后娘娘会不高兴的…… 结果我就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现在你们还跟我纠缠,还不赶紧去找主子?人要是找不回来的话,主子降罪,咱们谁都跑不了!” 见众人还和木头似的在那杵着,他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还不赶紧去,等什么呢?等死吗?” 这下众人才动了起来,为首的那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令主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鱼宸心里暗恨,自打上次花烨不管不顾要取自己性命之后,这些人对自己就没有以前那么恭敬了,即使他还是令主,可他们分明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眼下不是较劲的时候。他不能在这里耗着。 鱼宸脸色微沉,严肃的说:“你们先去,我在房间里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毕竟那是皇后娘娘,若是冤枉了她,咱们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暗卫首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冲着众人一招手:“追!” 见他们走了,鱼宸心里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仔细的感受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往这边看了,他才折身回了房间。 顺心和如意这两个丫鬟早就被萧钰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此时房间里只有红衣,她和萧钰换了衣服,此时正在想办法改良一下这广袖的裙子。 听到开门声,她从屏风后露出一双眼睛看了一眼。 “是我,我把人调开了,你收拾好了吗?咱们得赶紧离开。” 鱼宸压低声音询问,红衣用扯下来的布料把袖子绑了起来,下摆被她撕掉了一圈,看起来简单清爽了不少。 “好了,走吧,从哪儿走?” 鱼宸挑了下眉,看着她这一身利落的装扮,不由得笑了下,“你还真是和你主子一样的性格,都不喜欢这种繁琐的服饰。” “那当然,我们在外行走的,这衣服拖拖拉拉多麻烦?别废话了,快点走。” “行,你跟我来,我们从后面离开,这里离前院太远,等我们跑过去说不定被人堵个正着,而后院挨着大街,我们逃出去混入人群中,他们更不易察觉。” 鱼宸一把推开了后面的窗户直接翻了出去,红衣手一撑,裙摆如一朵洁白的蔷薇蓦然绽放,落地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快速的翻上了院墙,一跃而出。 “接下来怎么走?”鱼宸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跟我来,我们去码头和他们会合。”红衣拉住了鱼宸的手腕,拽着他往前跑。 鱼宸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心里有种诡异的错觉,就好像他们现在不是在逃命,而是在私奔。 码头离这边有些距离,两人专挑偏僻的小巷跑,足足跑了一刻钟才到了码头。 眼看着他们再晚一步船就要走了,鱼宸和红衣都有些后怕。 “等等——那两个人是和我一起的。” 萧钰站在船头上,戴好了红衣给她的面具,看起来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姑娘。 船夫瞥了她一眼,“是吗?” 青云酒楼的掌柜的站了出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几张船票递给了他:“我们之前已经买过票了。” 船夫接过来看了一眼,数了数,一共有六张,萧钰,掌柜的和两个侍卫,加上刚跑过来的俩人正好六人。 “那行吧,你们两个快点上船,这就要出发了。” 船夫冲着岸边喊了一嗓子,红衣和鱼宸足尖一点,双双落在了船头。 船夫吓了一跳,连连倒退。 “抱歉啊,伙计。”红衣冲他笑了笑。 船夫讪讪的点点头:“上来了就行,你们赶紧进去吧。” 红衣看向萧钰,萧钰冲她笑道:“走,我们进去。” 一行人就这么进了早就定下的房间。 鱼宸进屋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刚才他还在明王府,现在就站在这艘不知道目的地的大船上。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他在做梦? 过去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背叛主子,背叛怜花宫。 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他心里竟然也没有什么不舍,大概真的是被伤透了心吧? 红衣推了他一把说:“别杵在门前,进去坐着,我要关门。” 鱼宸一个踉跄,萧钰扶了他一把,给他倒了杯水说:“你们这一路跑过来辛苦了,瞧你这一头汗,喝口水缓缓。” 红衣关上门也走过来坐下,萧钰也给她倒了杯茶,还递给她一块帕子。 “谢主子,这一路狂奔,我还真是有些口渴。” 红衣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鱼宸魂不守舍,喝了一口之后就放下了碗没再动。 红衣余光瞥到了,嗤笑一声:“怎么,你不会现在想反悔吧?反悔也来不及了,你要是敢给花烨通风报信,我就宰了你,把你扔下去喂鱼。” 鱼宸瞪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竟然已经答应了要跟王爷走,那自然不会再反悔。我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什么好反应的,你主子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你跟着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红衣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干净之后才擦了擦脸说:“如今你既然跟了我主子,那以后我们就算是一家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掌柜的说:“他叫钱成,是青云酒楼负责传递消息的掌柜的,也是玄衣卫的人。” “这两位一个叫徐峰,一个叫徐山,是一对双生兄弟。” “难怪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鱼宸打量了两人半天,愣是没找到一点区别。 “徐山是哥哥,徐峰是弟弟,两人相差不过一刻钟,你要想分辨俩人的话,看他们的身高就行了,哥哥高一点。” 红衣说完,这俩人非常给面子的站了起来,果然哥哥比弟弟高出了半个头,这样的差距一目了然。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去见故人 鱼宸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说:“我叫鱼宸。” “我们知道你,你是怜花宫的人,现在跟着主子。”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说。 鱼宸看向了萧钰。 萧钰说:“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跟着我,他就只是鱼宸,和怜花宫没有半点关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相处。” “是,属下明白。” 几人冲着鱼宸一抱拳,鱼宸也还了一礼。 “都坐吧,如今船已经出发了,不知道花烨那边是什么反应?” “我已经让人去找花烨了,估计他很快就会追过来,不过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想不到我们会乘船走。”鱼宸说了一句,神色稍暗。 “放心,我早就雇了几个人从明王府附近出发,乘着马车往城外跑,每个人都戴了人皮面具,足够糊弄他们一阵子了。” 红衣笑吟吟地捏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说:“主子,我想的够周全吧?” 萧钰颔首:“很厉害。” 红衣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船要去往哪里?” 鱼宸好奇的问了一句。 “自然不是去大乾的,花烨反应过来之后定然会封锁各地关卡,我们逃不出去,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上了云国的商船,届时绕道云国,花烨鞭长莫及。” “红衣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有此打算,不过去云国可不仅仅是借道那么简单,我还想去见一位故人。” 萧钰眯了眯眼睛,就是不知道那位故人是怎么想的。 “故人?谁啊?”鱼宸诧异的问:“王爷在云国也有朋友吗?” 红衣原本也想问的,见鱼宸抢先一步就闭上了嘴,只是用一双眼睛八卦的看着萧钰。 “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萧钰卖了个关子,没有告诉他们。 …… 他们这边岁月静好了,而另一边暗卫们跑到了宫门口,堪堪拦下了皇后的轿辇。 “哎,你们干什么?惊扰了皇后娘娘的凤驾,你们就算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还不赶紧滚开?” 芳心看着团团围上来的黑衣暗卫当即变了脸色怒斥一声,宫门口的御林军迅速围拢了上来。 “属下无意冒犯皇后娘娘,只是萧钰跑了,而唯一与她有过接触的就是皇后娘娘,所以属下们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暗卫统领冲着皇后的轿辇拱了拱手,态度还算恭敬。 轿辇里的皇后,浑身紧绷,强装镇定的掀开了帘子冷眼扫过。 “萧钰跑了与本宫何干?你们明王府的人现在胆子都大到这种地步了?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拦本宫的轿辇,怎么,明王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他真以为这风国是他一手遮天了不成?” 皇后此时的怒气有八分都是真的,她不满花烨很久了,但又揪不住他的错处,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她自然是要好好的搓一搓他的锐气。 暗卫们立刻跪了下来,高声道:“属下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们没什么不敢的!拦本宫的轿辇是想做什么?看看本宫有没有藏人?那好,本宫下来给你们看。” “落轿。”芳心招呼了一声,侍卫们就把轿辇放了下来,皇后从里面走出来,掀开帘子给暗卫们看,“就这么大个轿辇,你觉得能藏下什么人?” 暗卫首领抬头扫了眼,果然见轿辇里空荡荡的。 随即他的视线从皇后身边的几个宫女身上扫过,发现少了一人,他的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 “皇后娘娘,你此次出宫明明带了四个宫女,怎么回来的时候只剩三个?” 皇后心里一沉,若无其事的说:“那个吃坏了肚子,半路说想去茅厕,本宫允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怎么你觉得是本宫把萧钰带走了?” 皇后嗤笑一声:“你也未免太高看本宫了吧?要是本宫把萧钰带走了,那宫女应该还留在王府里,你们没见到吗?” 暗卫统领一怔,猛地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皇后,立刻对身后的人吩咐:“赶紧回去看看,萧钰的房间里还有什么人?鱼宸还在吗?” “是!”暗卫二话不说转身飞檐走壁离开。 皇后看着他矫健的身影,默默的在心里为萧钰捏了一把汗。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应该已经跑出去了吧? 能做的自己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她的本事。 如果这样都没跑出去的话,只能怪她命不好。 “看完了没有?没事我们娘娘要回宫了,别在这挡着!” 芳心见暗卫统领不动,恶狠狠道:“还不让开?你还想怎样?” “皇后娘娘,属下想与皇后娘娘入宫,求见王爷,请娘娘行个方便。”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芳心还想再骂,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 皇后瞥了一眼,发现是花烨的令牌,眸色沉了下来,“好啊,那你就随本宫进来,本宫倒是要看看花烨如何与本宫交代!” 说着她一甩袖子,率先进了宫门。 御林军纷纷退开,恭敬的目送皇后进去,暗卫统领紧随其后。 皇后气势汹汹的杀到了罪奴司,刚好在门口碰到了审问完犯人出来的花烨和花洺。 花洺难得见皇后面色铁青的模样,连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皇后握住花洺的手,瞪了一眼落后一步的花烨,指向了自己身后的人说:“臣妾今日去明王府看望萧钰,与她不欢而散,回来之后就被这人拦在了宫门外,非说萧钰跑了是臣妾害的,拦着臣妾的轿辇质问臣妾。” 皇后说着落下泪来,一看就是气得狠了,“臣妾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被一个下人指着鼻子质问,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臣妾身为皇后的颜面往哪儿搁啊?” 花洺一愣,吃力地消化了她话里的信息,难以置信的问:“你是说萧钰跑了?怎么跑的?” “陛下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臣妾被一个下人侮辱,失了皇后的威严,这难道不更严重吗?夫妻一体,他藐视臣妾,就是在藐视陛下啊!这口气臣妾咽不下去,陛下一定要给臣妾讨回个公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花烨疯了 花洺见皇后哭得梨花带雨,于心不忍,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朕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了花烨,对花烨说:“这人是你的属下吧?阿烨,你该好好的管教管教他,怎么能对皇后不敬呢?”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花烨脸色黑沉的可怕,他甚至都没有看花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黑衣暗卫。 “皇后说的是真的吗?阿钰跑了?” 暗卫瞬间跪了下来,羞愧道:“属下无能,让萧钰跑了,请主子责罚!” 花烨怒不可遏,狠狠的甩了暗卫一巴掌,“废物!” “啪”的一声脆响,暗卫被这股巨力扇的倒飞出去,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片刻之后他的脸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嘶——”花洺和皇后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都没想到花烨的力气有这么大,一时间都不敢作声,皇后的眼泪都被吓回去了。 花洺震惊的看着花烨的侧脸,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一般。 而花烨现在显然没那么多的心思去和他们周旋,他冲着花洺一拱手说:“皇兄,臣弟有些家务事要处理,先走了,失陪。” 说完不等花洺反应,他直接就走了,那暗卫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快步跟上。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花洺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这还是他那个温柔腼腆的弟弟吗?怎么如此陌生? 皇后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凑到花洺耳边低声说:“陛下看到了吗?刚才明王的一巴掌可不简单,那暗卫分明是个练家子,却被明王一巴掌扇飞出去,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你想说什么?”花洺侧过脸来盯着皇后。 皇后面露犹豫之色,“其实之前萧钰和臣妾说过一些事,但臣妾不太相信,就一直没有告诉陛下,如今看来也许她说的未必是假的……” 花洺眯了眯眼,神情微妙起来,看不出喜怒。 皇后打量了他两眼,见他没往下追问,心里暗暗着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臣妾先扶陛下回去吧?” 花洺这才伸出手,“嗯。” 皇后扶着花洺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花洺坐在床上看着皇后说:“这回四下无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皇后在他对面坐下,斟酌片刻说:“第一次见萧钰的时候,萧钰趁着明王的侍卫不注意,在臣妾的耳边说了句话,她让臣妾小心明王。” “她是被阿烨抓回来的,心里对阿烨难免有怨恨,这么说怕是想挑拨离间吧?她知道与朕说了,朕不会相信,所以从你下手,让你吹朕的枕边风。” 花洺冷笑,“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后应该不会不懂吧?” “这个道理臣妾怎么会不懂?所以臣妾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有没有与陛下说,可后来臣妾去看她的时候,她又提到了这件事。” 皇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花洺的神色,见他到了此刻还对花烨深信不疑,皇后顿觉心灰意冷。 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萧钰与臣妾说明王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若是他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又是怎么把她从千军万马中绑回来的?” 若是说皇后之前就告诉花洺这件事,花洺未必会信,但方才花烨一掌把人打吐血,无疑给这番话添上了证据。 花洺沉默了一下。 皇后再接再厉的说:“臣妾从不曾听闻明王会功夫,陛下知道吗?” 花洺摇了摇头,“朕……不知。” “明王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瘦弱的模样,背地里却是个高手,那他为什么不坦白的和陛下说呢?要是知道他会武功的话,陛下岂不是也能放心一些,还是说他信不过陛下?” 皇后拿帕子掩住唇说:“臣妾倒是越发看不懂明王的心思了呢。 哦,对了,今日臣妾去,萧钰给了臣妾一本游记,说关于明王的秘密,她都写在这里面让臣妾好奇的话就翻开看看,臣妾还没来得及看呢。” 她边说边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一本游记,递给了花洺,“这种东西还是由陛下先看吧,不过正如陛下所说,萧钰对明王怀恨在心,所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陛下还请三思而后行。” 花洺盯着那有些年头的游记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迟疑的接了过去。 皇后起身后退,“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陛下慢慢看,臣妾告退。” 说着她转过身,刚要往外走,花洺忽然叫住了她:“皇后,萧钰逃跑一事,你究竟有没有参与?”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转过身,只是淡淡的说:“臣妾没有参与,臣妾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被她利用了这一招,臣妾恨她还来不及呢。” 花洺久久无言,似乎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皇后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汗,却一动也不敢动。 “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吧。”花洺终于开了口,皇后松了口气,“臣妾告退。” 殿门开了又关,阳光一闪而逝。 花洺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游记,抿唇翻开了第一页。 …… 而另一边花烨匆匆忙忙的回了王府,正好撞上要去报信的暗卫。 暗卫一见花烨回来了,忙不迭的跪了下来说:“属下见过主子。” “怎么回事?”林鹤抢先问了一句。 暗卫低着头说:“统领察觉有异就让属下先回来看一下,然而属下回来的时候,后院已经人去楼空了。 锁链断在地上,鱼宸也不知所踪,卧房的后窗开着,属下翻出去看了一眼,地上有两排脚印,他们应该是从后窗跑的。” 林鹤顿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 都不用转头去看,他都能察觉到主子身上如有实质的杀意。 这回可真的玩完了! “鱼宸……呵呵呵呵,好啊,他竟然敢背叛我?” 花烨看都没看地上的暗卫一眼,抬步就往后院走,林鹤赶忙跟了上去,“主子,这件事怕是有蹊跷,皇后带了四个宫女过来,为什么回去的时候就剩三个了?而方才暗卫说后窗有两排脚印,除了鱼宸,另一个脚印又是谁?”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挺没意思的 花烨脚步一顿,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呵,是啊,我也想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背叛我。” 他一进后院,就看到了并肩跪在院子里的顺心和如意。 俩人听到脚步声慌乱的抬起头,对上花烨阴郁的视线,当即感觉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主子饶命,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 俩人对着花烨一叩首,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花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的头顶,声音里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你们不知道?皇后来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顺心忙道:“皇后娘娘对奴婢们很是不满,每次都会把奴婢们赶出去,今天姑娘说想吃马蹄糕……” “马蹄糕是奴婢拿手的点心,所以奴婢就去厨房做,顺心给奴婢打下手,所以奴婢们都不在院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奴婢们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不见了。” 顺心说话时可能因为太害怕了,声音抖的厉害,如意就替她回答了。 “是这样的,主子,奴婢们只是下人,不敢违逆姑娘的话,再说有鱼宸在,奴婢们没想过会出事。” 天知道她们回来看见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和断裂的金链有多害怕,天塌地陷也不过这种感觉。 冷汗滚滚而落,砸在地上,很快就被灼热的阳光蒸发。 花烨冷笑一声,俩人立刻抖了一下。 林鹤看不过去了,小声劝花烨:“主子,说到底她们两个也确实不能把王爷如何,王爷想糊弄她们两个简直太容易了,更何况鱼宸还……” 他欲言又止的瞄了一眼花烨的脸色,心一横说:“谁也没想过鱼宸会叛变,有他帮忙,防不胜防啊。” 林鹤把锅都推到了鱼宸的身上,没办法,他现在不在,可以利用一下,不然这俩丫鬟怕是活不成了。 鱼宸大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只要主子抓不到你,就没什么事了。 花烨瞥了林鹤一眼,低斥一声:“林鹤,你话越来越多了。” 林鹤立刻垂下头:“属下不敢。” 花烨没理会地上跪着的俩人,直接越过她们进了房间。 房间和他印象里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少了个人。 金色的锁链就躺在房间中央的地上,孤零零的带着几分冷漠。 和此时的花烨一样。 他单膝跪地,捡起脚铐看了一眼,断面锋利平整,一看就是用什么极度锐利的东西砍断的。 他眯了眯眸子,这房间里他亲自检查过,没留下任何刀具,就算有,也不可能一下砍断脚铐,所以阿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皇后给她的?还是鱼宸? “主子……”林鹤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刚想开口说什么,花烨却忽然站了起来。 他眸光冷厉的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后面大开的窗户上。 他大步走了过去,低头往外一瞥,就见地上有两排大小不一的脚印。 林鹤默默的跟上来,观察片刻后说:“大一些的是个男子,应该是鱼宸,小一些的明显是女子,不过……从脚印深浅来看,好像是个会武的,不像是王爷?” 到底是谁啊? 花烨指尖在窗框上敲了一下:“皇后带来的四个宫女里有一个有问题,应该是她与阿钰交换了身份,阿钰扮成宫女跟着皇后离开,而她在鱼宸引开暗卫后,跟着鱼宸从后墙翻出去的。” 说着花烨被气笑了,意味深长的说:“还真是好计谋,我错就错在不该拿金链锁住阿钰,若是换成玄金,任凭阿钰用什么利器,都不可能把玄金割开!” “皇后娘娘未必知情吧?帮王爷逃跑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彻底与你结仇啊……” 林鹤不知道皇后究竟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但他只希望没有,毕竟主子现在计划到了关键时刻,节外生枝与皇后作对并不是个好选择,皇后母族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花烨深深的看着他,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里无波无澜,“皇后有没有参与不重要,反正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折身走回去,一掌拍下去,强劲的掌风扫过,“砰”的一声,地上的金链瞬间炸开化作齑粉! 好在林鹤千钧一发之际站住了脚,不然现在稀碎的就该是他的脚了! 想想那个场面,林鹤这种见过不少世面的,也不由得白了脸。 “主子……”谁说他平静就是没动怒,分明就是把怒气都憋在心里了啊! 现在谁撞上来谁死! 林鹤这个念头刚闪过,忽然院子里跑进来一个暗卫,“主子!城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见到了鱼令主驾马车出城了!” 花烨周身的气势瞬间暴涨:“那还等什么?追!务必把他们拦下!除了阿钰,其他人,杀!” “是!” 一个“杀”字冷酷极了,冻的暗卫和林鹤心里一颤。 …… 很快就有一队人策马追出了城,在城外二十里处没追到人,却发现了几张扔在路边的人皮面具。 “头儿你看!这是什么?” 暗卫翻身下马,捡起一块递给了领头的,领头的接过来一看,瞬间变了脸色:“不好,我们被耍了!赶紧回去!” “是!”暗卫把地上的人皮面具都捡起来了,揣在怀里,带回去给花烨看。 花烨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劝他。 直到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林鹤清楚的看到,那个瞬间,他的眼里是有光的。 然而随着脚步声渐近,花烨眼里的光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林鹤:“……”要命。 暗卫单膝跪地,对花烨道:“主子,属下带人追出了城外,没追到人,却发现了这个——” 他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了几张人皮面具。 花烨伸手接过,一张张看过去,“阿钰、鱼宸、这两张应该是阿钰的人……呵呵,好啊,原来我被她们耍的团团转呢。” 他的笑声逐渐放肆了起来,低笑变成了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惊起了一树麻雀,扑棱棱飞远了。 人更是被他笑的胆战心惊。 “主子,属下这就带人全城搜捕,定能——” “不必了。”花烨笑够了,脸色逐渐归于平静。 “啊?” “我说,不追了,怪没意思的。”花烨释然的吐出一口气。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我暂时不知道 林鹤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就按照主子这个想要的东西不弄到手誓不罢休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萧钰呢? “她想跑就让她跑好了,等我一统三国的时候,她哪也跑不了,早晚会回到我手心。” 花烨伸出手,五指张开又缓缓地合拢。 林鹤:“啊,主子能这么想,属下很欣慰,您如今大计未成,把她留在身边未必是件好事,她太聪明了,到时候说不定会对主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等您成了天下的霸主,想抓她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林鹤狗腿的笑了笑。 花烨却只是浅浅的勾了下唇,“不,我只是觉得,我还是喜欢她和我势均力敌对抗的模样。” 他把人皮面具扔在地上,踩了过去说:“我倒想看看,我们俩究竟谁更技高一筹。” 林鹤眼里忽然又燃起了希望,这才是他手段狠绝,心智坚定的主子啊! …… 客船出了港口驶入宁江,萧钰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她站在船头吹着夜风,任由发丝在风中飞扬。 红衣从后面走过来轻声问:“主子在想什么?在担心花烨的追兵吗?” “我们虽然之前布好了局,但是那些人拖不了多久,花烨的人追出城后,发现地上的人皮面具肯定就会回去向花烨报告,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看着暮色昏沉的天空,萧钰皱眉道:“他们撑死拖一个时辰,可是都已经入夜了,却还是没人追上来,不太像花烨的作风。” 红衣想一想也觉得不太合理,不过她心性比较豁达,闻言笑了笑说:“他不追过来更好,我们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抵达云国,到时候主子见过了故人,我们就可以回大乾和她们会合了。” 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萧钰都没来得及问大乾那边的状况,此刻听红衣提起,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风国的?大乾那边的状况你了解多少?长欢他们……怎么样了?” 红衣听出了她话里的迟疑愣了一下,她盯着萧钰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见她长睫低垂心事重重的模样,大概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于是她斟酌片刻挑重点说:“我离开大乾之前,陛下已经和寒衣他们离开了棋山,应该是往邴州去了。” “邴州?去找小舅舅吗?”萧钰了然的笑了:“也好,小舅舅肯定会收留他们的,大乾地大物博,一都十三州,大概也只有邴州能容纳他们了。” “是啊,不过陛下受了内伤,心脉受损,不知道治没治好……”红衣叹息,“事发突然,情况紧急,我临危受命来风国做探子,没来得及了解那么多情况。 风国想往大乾送信,再接到回信,一个来回花费的时间太长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心脉受损那是很严重的内伤了,当时青衣是怎么说的?”萧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主子勿忧,青衣医术还算高明,治疗内伤对他来说应该也不难,若是真的病得起不来了,寒衣和青衣他们是不会带着陛下往邴州去的。” 萧钰一怔,恍然大悟,“也是,棋山暗室隐蔽,没人带路根本找不到,若不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寒衣她们不会贸然行动。” “主子这就是关心则乱啊。”红衣打趣的冲她眨眨眼。 萧钰倚在栏杆上,轻笑一声:“或许吧。” 见她没有否认,红衣有些诧异,“主子,你现在对陛下是什么感情啊?” 君容对萧钰的喜欢人尽皆知,但萧钰对君容的态度却一直让人琢磨不定。 看起来好像是喜欢的,但是这种喜欢是男女之情吗?若是不喜欢,她却又给了君容太多的偏爱。 红衣一句话,把萧钰问住了,在明王府的那段时间,午夜梦回,辗转难眠的时候,她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不是一个不敢爱的人,相反,她若是喜欢谁一定会坦坦荡荡的承认,但她现在分不清自己对君容的喜欢究竟是心动多一点还是责任多一点? 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她就贸然的接受君容的心意,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主子?”红衣见萧钰盯着江面发呆,不由得唤了一声。 萧钰眸光微动,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我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怕是只有等我再见到他才能知道。” 红衣挑了挑眉,“男女之情就这么麻烦吗?” “随随便便在一起并不麻烦,麻烦的是长久的相伴。” 萧钰看着红衣稍显稚嫩的脸,伸手捏了一把说:“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很正常,等你遇到了心仪的人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 “啊,可是主子我们俩同岁啊?”红衣诧异的挑眉,“甚至从月份上来讲我还比你大一点,怎么你跟我说话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萧钰笑而不语,又捏了捏她的脸,可不就是小孩子吗?自己两世的年龄加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她才十六,今年过完生辰也才十七而已。 不过这种话她也没什么说的必要,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 俩人转身的瞬间,楼上的一扇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一柄折扇从窗口探出,随后露出了一截男人的腕骨。 “就是她们?”男子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是,公子,就是她们,皇上说了,要把他们好好的送到云国去。” “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啊,长得也很普通,一点也不像皇上,他是不是搞错了?那个侍女看起来都比她好看。” “公子有没有想过她们可能是戴了人皮面具?” “唔,这倒也是。明天找人试探一下,我倒要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摄政王,究竟有什么能耐。” “这……不好吧公子,要是皇上知道了怕是会生气的。”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伤到人的,让我为她保驾护航,总得让我心服口服才行。”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我偷东西? 翌日,萧钰早早的就醒了,可能是因为突然换了个地方不太习惯,她睡醒之后发现自己落枕了,脖子疼的厉害不能低头,只能稍稍抬着下巴。 要是平时还好,反正她性子也偏冷淡,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自有一股冷漠的傲慢。 但当她吃饭说话的时候都抬着下巴,红衣和鱼宸她们就注意到不对劲了。 “主子,你脖子是怎么了?” 红衣胆大包天的伸手去捏了一下,萧钰顿时浑身一紧,瞪了她一眼说:“疼。” “落枕了吗?”鱼宸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厉害如王爷也会落枕啊?” “你这话说的有意思,王爷也是人啊,怎么不会落枕?” 萧钰慢慢的活动着自己的脖子,可是一动就疼得厉害,她只能继续保持着抬头的僵硬姿势。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这样忽然就接了地气。” 鱼宸盯着萧钰看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就黑了。 鱼宸:“???” 红衣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说:“管好你的眼珠子,不要乱看,我家主子是你能觊觎的吗?” 鱼宸:“嘿——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觊觎你家主子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两眼怎么了?再说了,如今我跟了她,她也是我的主子啊。” 说着他就去掰红衣的手,指,刚碰到红衣的皮肤,红衣就把手缩了回去。 “嗤——” 她不屑的笑了一声。 鱼宸:“……”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红衣片刻,小声说了一句:“丫头片子。” 红衣:“?你找死?” 鱼宸:“想切磋?” 红衣:“来啊,谁怕谁!” 眼看着这两个小祖宗一言不合就要开打,萧钰忙出来制止:“等等,你们要打等我出去再说,别误伤了我这个病号,我这脖子可经不起摧残。” 说着他扶着桌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慢腾腾的往门外挪。 鱼宸:“……” 红衣:“……” 他们差点就以为萧钰是真的要拉架的,结果是嫌弃他们闹腾? 萧钰没理他们,自己扶着门框出门了。 可能是在明王府留下的后遗症,被关时间长了,她现在到哪儿都想走走。 这艘客船很大,里面男女老少都有,人很多很热闹,尤其到饭点的时候。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底下的大嗓门吆喝。 此时刚吃过早饭,正是人精气神最充足的时候,不少人都走出来在船里活动。 萧钰穿过人群来到了船头,相比看人,她现在更喜欢看水和天。 站在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看着辽阔的天空,会让她生出一种天高海阔,自由无束的感觉。 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萧钰感觉身心舒畅,虽然脖子还是很痛,但这并不妨碍她看风景,大不了不低头就是了。 然而她不找麻烦,麻烦却会来找她。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钰原本是没想理会的,还以为可能只是乘客之类的,结果那人忽然撞了她一下。 虽然撞的不是很重,但也让毫无防备的萧钰趔趄了一下,趴在了栏杆上,脖子又扭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皱起眉头往后看了一眼。结果还没看清人呢,那人忽然凑上来扶她:“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刚才绊了一下,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萧钰也没打算和他一般计较,梗着脖子说:“没事,没受伤。” “那就好,真是很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人道完歉之后又急匆匆的走了。 萧钰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方才她没注意自己的身后,所以不知道船头有多少人,然而这一转身却发现地方宽的很,根本没几个人往这边来,那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撞上自己呢? 出于谨慎,萧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什么都没摸到。 想起他刚才混乱中扶了自己一把,萧钰又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这不摸还好,一摸忽然发现自己袖子里多了一个东西。 入手的质感偏硬,凉凉的,似乎是某种金属制品。 她借着转身的动作把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根银簪。 “呵——”萧钰冷冷一笑,果然来者不善。 看到这根簪子,她差不多就能猜到接下来要唱什么戏了。 无非就是说自己偷东西。 能闹多大完全看陷害自己的人脑洞有多强。 不过她没那个心思陪他们演戏,想让自己入局,也得看自己配不配合吧? 她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她直接把簪子碰到了地上,笑了下转身往船舱里走。 然而她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姑娘请留步——” 萧钰眉头一挑,这么快就来了? 她缓缓的转过身,好整以暇的看着叫住自己的人。 是个中年男子,看穿着打扮和气质像是管家一类的人物。 “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我好像不认识你?” “姑娘不认识在下,在下却认识姑娘,你方才路过我家小姐身边,我家小姐头上就少了一支银簪。”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周围看热闹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偷了你家小姐的发簪吗?” 萧钰仰着头看他,戴着面具的她看起来其貌不扬,扬着下巴更显傲慢。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全都凑过来看热闹。 “我并没有说一定是你偷的,不过刚才我家小姐已经说过了,没遇到什么人,所以姑娘的嫌疑是最大的。” 男人信誓旦旦的说。 “那你家小姐呢,怎么不是她来和我说?” “我家小姐身份特殊,不宜随意出来见人,所以才派了我来。” “不宜见人?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很矛盾吗?既然你家小姐不宜出来见人,我刚才又是怎么经过她身边的?难道我撞见的是鬼魂不成?” 萧钰嗤笑一声,把不屑表演的淋漓尽致。 管家哑巴了一下,随即语气有些不善的说:“你休要强词夺理!偷没偷一搜便知,你还没回房间,那簪子肯定就在你身上,你敢不敢让我们搜身?”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谁还没个帮手了 “搜身?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好歹是个清清白白女儿家,你说搜身就搜身?你当我是什么?要搜身,就让你家小姐出来与我对峙,不然想都别想。” 萧钰见过仗势欺人的,但是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感觉不像是来找东西的,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之前她还不想招惹事端,但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自己再一味的退缩,岂不是太软弱了些? “大家都看在眼中了,我不过是出去透透气,回来就被此人拦住,这人阴阳怪气的说我偷了他家小姐的簪子,我说我没偷,让他家小姐出来说说,他又不肯,现在还想搜我的身,岂非笑话?” 萧钰看向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巴不得闹得更厉害,见她这么说了,立刻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这姑娘瞧着弱不禁风的,不像是小偷啊。” “搜身就过分了,女子的名节何其金贵?被你搜过身,姑娘日后还如何做人?” “你家小姐怎么就见不得人了,莫不是哪国的公主?” 一群人围拢过来,管家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只是冷眼看着萧钰,仿佛胸有成竹一般。 这副反应着实反常,就好像他认定了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若是如此,那他和之前撞自己的就是一伙人吧? 萧钰心下千回百转,明白了来龙去脉,却又不懂布下此局的人意欲何为,自己上船才不过一日,并未与谁结下仇怨…… “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要是心里没鬼,有什么不敢让人搜身的?我又没说我亲自动手,在场找个姑娘替我搜身也是使得的。” 管家又逼近一步,“怎么?姑娘千方百计的煽动众人阻挠搜身,该不会是真的心虚吧?” 萧钰与他对视片刻,蓦地一笑,那张平淡的脸上一双眸子亮如寒星,“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再推阻,反倒显得我没理,不过,谁知道你挑的人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嗤——那你想如何?” “这个人选当然由我来找。” 说着她随意的点了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人说:“劳烦这位夫人帮我这个忙,可以吗?” 那夫人的丈夫笑了笑说:“可以可以,我们是一对夫妻,上船比你们早很多,大家有目共睹,知道我们与你并无干系,都可以作证的。” 夫人也点了点头,周围人看了一眼说:“确实是,这对夫妻和我一起来的,没有同伴。” “这下总可以了吧?” 萧钰看向管家,管家思量片刻,故作大方的说:“那行吧,就由这位夫人给你搜身。” 夫人站出来对着萧钰说:“要进房间吗?” “哎——那不成,进了房间万一你们勾结起来呢?我们都看不到,你们把簪子又藏起来了,我怎么能知道?” 管家面色一变,又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周围人虽然不喜他这般模样,但对他说的话还是挺认同的。 萧钰坦然道:“不必进房间了,咱们就在这儿搜,既然是簪子,必然坚硬细长,时值春末夏初,衣裳单薄,夫人伸手一摸便知道。” 夫人看看咄咄逼人的管家,再看看形单影只的萧钰,顿觉她可怜,走过来的时候怜悯的看着她,还安慰了一句:“姑娘,我得罪了。” 萧钰笑而不语,张开双臂任由夫人从肩膀摸下来,夫人快速的摸过袖袋,再按了按她的内襟,发现什么都没有,这姑娘身上比她的脸都干净。 她直起身子,在众人好奇探究的视线中摇了摇头说:“姑娘身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荷包之类的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不信!”管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用打量的视线把萧钰从头看到了脚。 萧钰眼神也冷了下来:“说搜身的是你,如今搜完了,说没有,你又不信,这位大叔,我和你究竟什么仇什么怨?我没得罪过你,也没得罪过你家小姐,你这般纠缠不休,反倒叫人越发不解,你为何一口咬定东西就是我偷的?” “因为,我家小姐说——” “你家小姐说?你家小姐人呢?谁看见你家小姐了,在场诸位可认得这位?见过他口中的小姐?” 萧钰视线在围观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众人不由得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我好像没见过他,我在船上这么多天了,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打扮的这么贵气,我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才是。” “是啊,我好像也没见过……” “不会是什么讹人的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唾沫星子乱飞,看那架势是想淹死管家,管家的脸色一阵铁青,“你们别胡说八道,你们没见过是你们的事,我——” “吱呀——” 管家的话没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了,众人纷纷看去,就见红衣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这么热闹,合着是在为难我家小姐啊,这位大叔,你是哪儿来的?说我家小姐偷窃,你怕不是失心疯了?” 说着她转身进去捧出了个盒子,打开在众人的面前晃了一圈,里面是各色的金银珠宝,琉璃翡翠,精美的晃眼。 萧钰什么都没说,只是含笑看了管家一眼,却仿佛用眼神抽了他一记无形的响亮巴掌。 看热闹的人笑了起来,也有一些变了眼神,隐隐露出了几分垂涎之色。 红衣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啪”的一声扣上盖子,折身回了门边,“你污蔑人之前,是不是该先搞清楚对象?你真以为我家小姐是软柿子不成?” 说着她冲里面吹了声口哨说:“哎,出来看看,有人欺负小姐呢。” 话音落下,鱼宸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吊儿郎当道:“呦,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姑娘头上动土?” 他的身后跟着钱成和徐家两兄弟,四个男人一出来,过道就变得格外拥挤了,他们站在萧钰的身前,直接把萧钰挡了个密不透风,八只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管家。 管家:“……” ------题外话------ 啊哈哈哈哈,我们的小男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嗯,骑马的火柴人……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不会是云皇吧 管家一看这四人周身的气势就知道他们是练家子,当即就觉得腿有点软,这叫什么事啊? 不靠谱的主子干这不靠谱的破事,自己不会要挨揍吧? 就在气氛凝滞到了几点的时候,萧钰忽然出声:“你们先让开,我有句话想单独和这位管家说。” 鱼宸挑了下眉,转头看她一眼,耸耸肩和其他三人一起退开了。 红衣迟疑的看着萧钰:“小姐,要属下——” “不必。” 萧钰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头在谁也没料到的时候忽然一把揪住了管家的领子。 管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谁说我要动手了?我只是想和你谈谈你家小姐的事。” 萧钰笑的一脸无害,可管家却更害怕了,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腰间,从硬度来说,可能是暗器之类的。 “你……” 萧钰凑近他小声道:“带我去见你家小姐,别耍花招,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 “不敢不敢!姑娘随我来——” 萧钰深深的看他一眼,这才收回了手。 若无其事的说:“劳烦你在前面的带路。” 随即她瞥了红衣一眼,红衣会意,等他们走远了之后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主子当然不可能自己去,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得不偿失。 …… 管家在前面走,萧钰跟在他身后,警惕的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客船的三楼,这边可是不允许其他人上来的。 这是主人家的地方。 所以这管家口中的“小姐”是这船的主家? 萧钰心里越发好奇那小姐的身份,跟着管家上了楼之后,管家忽然顿住了脚步,冲着萧钰作揖道:“我家小姐一次只见一人,还请姑娘让下属在底下等候。” 萧钰笑了,想见自己还这么拿腔作调的,真当她没有脾气吗? 看了眼面前紧闭的大门,她叹息一声,“哎,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见她了,我对你家小姐还真没什么兴趣。” 说着她转身就下了楼梯。 管家目瞪口呆,怎么说走就走了? 这……这怎么和主子交代? 他忙追了上去:“姑娘请留步——姑娘——” “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他一转身,后面的门就开了,身着紫袍的青年走了出来,冲着楼梯上的萧钰喊道:“带着你的下属进来吧。” 萧钰顿住脚,和底下的红衣对视一眼,“既然小姐有请,那咱们上去吧。” “好嘞——”红衣嘻嘻的笑了起来,快步上了楼梯凑在萧钰身边“小声”说:“不是说小姐吗?怎么出来的是个男子?” “谁说男子,也许人家就是小姐呢,红衣,不可无礼。” 萧钰故作嗔怪的模样。 “哦,属下知道了。” 主仆俩人一唱一和的,声音看似很小,实则刚好能让楼上的人听到。 管家害怕的脸都绿了,完全不敢看一身寒气的主子。 紫袍男子哼笑一声,“伶牙俐齿,不过如此。” 萧钰走到他面前站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红衣,红衣说:“不是人皮面具,这人就长这般骚包的模样。” 男子:“???” 管家:“!”救命,这是我能听得吗? 萧钰点点头:“哦,那确实是没见过。” 说完她就抬步进了屋,这一招反客为主,直接把男子弄愣了,他和管家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天,指了指房间里,难以置信的问:“进去了?” 管家咽了口唾沫,“是……是啊,进去了。” “她就这么进去了?” “是啊,主子,真进去了,要不你也进去?” “我进去干什么?!”紫袍男子怒吼了一声。 管家:“……那是你的房间啊。” “哦对……”男子捏了捏眉心,咬牙切齿道:“气糊涂了。” 管家:“……” “算了,你在外面看着,不许任何人上来,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打扰。” “是。”管家松了口气,转过身守在了楼梯口。 男子进去之后直接把门关上了,绕过屏风看到坐在里间优哉游哉的两个人,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们俩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他满脸不爽的走到桌边坐在俩人的对面,这回能近距离观察了,他越发觉得萧钰的脸是假的,毕竟那双眼睛实在是和这副皮囊格格不入。 “你看什么?喂——住手!” 红衣见男子一直盯着萧钰看,异常不满,刚想出声喝止,就见男子忽然伸手摸向萧钰的脸,这她还能忍? 红衣立刻伸手去拦,男子却躲过了她的手,红衣眸光一冷,这人的功夫怕是不在自己之下! 她不甘心,忽然站了起来,萧钰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无妨。” 随后自己向后一仰,躲过了男子的手,“你想见我的真面目,也得先自报家门吧?这点礼数不懂吗?” 男子轻笑一声:“你这是承认自己的脸是假的了?”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人在江湖行走,隐藏身份不是常有的事吗?就比如你,不还对外自称小姐吗?” 萧钰下戏谑的扫了一眼他高大的身子,笑道:“嗯,高大悍利,身高八尺的小姐。” 男子:“……咳,我那只是随口编的,谁知道你真的信了?” 萧钰脸色骤然一冷:“所以你为了见我,还特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泼我脏水?” 红衣也跟着瞪他:“呵,堂堂大男人,竟然使些小孩子的伎俩,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你管我用什么伎俩,有用就行!我受人之托来接你,我自然是要先看看你值不值得我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男子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怨念颇深。 “受人之托?你受谁之托?”红衣语气不善的问。 “呵,你们难道猜不出吗?哦,对,你不一定知道,但——”男子看向了萧钰,眸光锐利,“摄政王你应该知道吧?” 萧钰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你说的那人,不会是云皇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这称呼怕是不对吧?” 萧钰淡然的靠在椅背上,“不然呢,我该叫什么?” 红衣蓦地回过神来,关于萧钰的身世,他们玄衣卫早就知道了,这么多年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却没想到在今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抖出来。 那云皇楚央,可不就是主子的……亲生父亲? 按照身份来说,还得叫一声父皇。 “你是云皇的人?你既然知道主子的身份,怎敢对她如此不敬?” 红衣冷眼瞧着男子。 “我说了,想让我甘心情愿的为你主子保驾护航,我得看看她值不值。”男子瞥了红衣一眼,带着几分傲然的说:“再有,我不是你们这些暗卫近侍,所以没必要对她卑躬屈膝的。” “你是谁?”萧钰面色平静,喜怒难辨。 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从腰间摸出自己的折扇,“唰”的一下展开,摇了摇说:“我?我乃云皇手下第一商——付一笑,小时候云皇救了我,抚养我长大,我算得上是他的半子,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对她客气?” “半子?”萧钰看着付一笑,忽然明白了他这若有若无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了。 大概就是小孩子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长辈要被人抢走了的那种不安? 占有欲什么的,也不是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 付一笑谈起楚央时那骄傲的模样,分明就是很崇拜敬仰楚央的,所以在知道楚央还有个亲生女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又被指使来救这个“亲生女儿”,他心里自然不平衡。 见到自己之后发现自己的容貌与云皇并不相像,又病恹恹的,所以觉得自己不配,看不起自己? 想通了其中关窍,萧钰倒是没那么生气了,毕竟自己是养过孩子的人,对小孩子的心性,不说十成十了解,八九分总是有的。 看见此刻的付一笑,萧钰就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叛逆版的君容。 她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冒昧的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年纪?” 付一笑挑了下剑眉:“二十,怎么?” “哦,没什么,你这小孩子脾气,我以为是十二呢。” 萧钰不痛不痒的说了句,瞬间把人刺炸毛了,“你——你别太嚣张了,我告诉你,这船都是我的,你要是惹我不痛快,我就把你扔下去喂鱼!” 付一笑恶狠狠的威胁,却见萧钰只是懒懒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去了。 付一笑:“???”这是什么反应?这丫头怎么这么讨厌? 萧钰没理他,自己摘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付一笑一愣,随即视线就黏在她脸上移不开了,嘴里还喃喃道:“谁说不像的?” 那双眸子配上那张脸,隐隐可见云皇年轻时的模样。 最像的不是眉眼,而是那股子神韵。 不怒自威,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淡傲慢。 萧钰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付一笑心头一颤,差点脱口而出叫她——楚叔。 话都到嘴边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及时的咽了回去,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 萧钰:“……我这张脸,还有如此奇效?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付一笑:“……咳咳咳——” 红衣抿唇笑了起来。 “十二岁名不虚传,叫什么付一笑,叫付十二好了。” 红衣说完把自己逗笑了,成功收获了付一笑的白眼一枚。 “有什么好笑的?”付一笑瞪她一眼,转头看向萧钰的时候,底气又不足了,他目光闪烁,声音低了下去:“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就勉强接受你了。” 萧钰轻笑,把面具扔在了桌面上说:“你接受我了,可我没说要接受你,我不明白,既然你这么喜欢云皇,对我的敌意怎么那么浓?不是说爱屋及乌吗?怎么你对我的反应那么大?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问?” 付一笑一改之前的骄纵模样,脸色沉了下来。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的态度有点奇怪,提醒你一声。” 萧钰边说边站了起来,负手而立,语气轻缓:“你说你是云皇的半子,性子还如此跳脱直率,想必云皇对你也很不错,而我是云皇的女儿,忽然回来,对你应该是没什么威胁的,你我之间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甚至若是云皇有意,还能亲上加亲。” 她双手放下撑在桌面上,俯身盯着付一笑的眼睛说:“但这样势必会触及到其他人的利益,我向来想的比较多,所以提醒你一下而已,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二十岁了,这点判断力总是有的吧?” 付一笑心头一紧,脑中有什么东西快速的闪了过去,不等她反应,萧钰拿起面具又给自己戴上了,他眼里不由得划过一丝失落。 “初次见面,误会解开,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萧钰言简意赅的说完,对着红衣勾勾手指,“走了红衣,我们回去。” “是。” 红衣站起来跟在萧钰的身后就走,付一笑却忽然叫住了她们:“等等,你那个小皇帝的情况,你不想知道吗?” 萧钰蓦地转过身来,“你有他的消息?” 付一笑扯了扯唇:“说来也是巧,昨儿半夜,我的人截下了一只信鸽,那信似乎是从大乾来的,你不想看看吗?” 红衣怒道:“好啊,我就说信鸽该到了,怎么就没个动静,原来是被你截去了!信呢?还不拿出来?” 付一笑站起来,似乎情绪已经平复了,“信啊,可以给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 萧钰挑眉:“说。” “我要你每天露出真容,陪我坐一个时辰,就当是你付的路费了,如何?” 红衣:“?” 萧钰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这叫什么条件? 难道她看错了,这人对云皇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崇敬,而是那啥? 她眯起眼睛,狐疑的打量付一笑。 付一笑皱眉:“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很久没见到义父了,有些想他而已,别用那种看变态的眼神看我!”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可能缺爱吧 萧钰对他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可能和君容一样,也缺爱吧? “别看了,你答不答应,这么简单的一个条件,你要考虑这么久吗?你不想要你家小皇帝了?” 付一笑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萧钰却答非所问,她转过身来与付一笑面对面,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么对我和长欢的事这么了解?谁和你说的?云皇吗?” 付一笑对她的态度不满:“什么云皇?没大没小的,你不得叫一声父皇吗?” “嗤——”萧钰轻笑一声,没说话。 父皇什么的,哪是那么容易叫出口的?半点感情都没有,她才不会叫。 付一笑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倒是没强求,抱怨了这么一句就说:“我听旁人说的。” 这个“旁人”就很微妙了。 若是和付一笑不熟,他大可直接说出来是谁,这两个字一出,再结合付一笑的表情,她总觉得付一笑是在保护对方。 搞不好那个“旁人”是个女子。 萧钰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但不太确定,也没有说,她和付一笑才见了一面,直接说的话,容易被这个头脑单纯的孩子当成是在挑拨离间。 算了吧。 “好,我答应你,东西给我。” 萧钰沉吟片刻,答应了付一笑的条件。 付一笑眼睛一亮,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给她,“喏,原封不动,我没有看人信件的癖好,你自己回去看吧。” 萧钰伸手接过来,点点头:“告辞。” 红衣瞪了付一笑一眼,跟着萧钰离开。 付一笑看着俩人的背影,折扇在手心里一磕,若有所思,“难不成他们真的是故意和我说的那些话?萧钰此人看起来还不错啊……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何况皇上都亲自认可了她,我好像不应该再针对她,不然,皇上会不高兴的。” 叹息一声,付一笑转身坐了回去,盯着萧钰没动过的茶发呆。 …… 出了付一笑的房间,萧钰脸色就沉了下来,红衣在她身后小声道:“主子,他……” 萧钰抬手,“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是。” 红衣看了眼周围,船舱里不少人都在看她们,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无视众人探究的视线,萧钰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鱼宸他们正坐在桌边喝茶,见她们回来了,鱼宸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 “查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鱼宸好奇的看着萧钰。 红衣撇撇嘴,“是查清楚了,有个拎不清的找上门了。” “拎不清?谁啊?” 萧钰坐下之后,边拆竹筒边说:“叫付一笑,是云皇派来接我们的。” “云皇?他为什么要接你啊?” 鱼宸还不知道萧钰的身世,闻言只觉得十分诧异。 红衣笑着看他:“你知道主子的身份不一般吧?” 鱼宸:“啊……” “那你知道主子的父亲是谁吗?” 红衣说话的时候看了萧钰一眼,萧钰没有阻止她,反正自己的身世已经被老王妃抖的差不多了,生父的事情爆出来,丢脸的可不是她。 她没什么好在意的,甚至她的父亲是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红衣见她没出声,知道她这是默认了,她就继续对鱼宸说:“我说到这儿了,你还没猜出来?” 鱼宸眨眨眼,看看萧钰再看看她,恍然大悟,但是由于真相太过吓人,他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真的假的?你该不会是想说云皇就是她的父亲吧?这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主子说的要去见故人不会就是云皇吧?” “那主子的母亲是谁啊?不会还是老王妃吧?” 鱼宸脑子里蹦出一个问题他就问出一个。 一个接一个,红衣都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萧钰被他吵得头疼,冷声道:“你安静一会儿,自己想。” 鱼宸:“……”您说的是人话吗?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能安静的下来? 但他随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周围的人怎么都一副很淡定的模样? 难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探究的看向钱成和徐氏兄弟,三人不厚道的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鱼宸:“……”笑屁啊?你们倒是说话啊! 不过碍于萧钰的淫威,他站了一会儿还是讪讪的坐了下来,不死心的凑到红衣身边,手肘捅了捅她小声问:“哎,红衣妹妹,你就告诉我吧,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能对我保密呢?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红衣当即抬起腿,把他的椅子踢远了一些,“死一边去,谁是你妹妹?” 鱼宸:“哎——” 萧钰忽然在桌子上屈指敲了一下,鱼宸当即闭嘴,警惕的看向她。 萧钰慢慢抬起头来,笑着说:“长欢他们到邴州了,已经和小舅舅会和了,还找到了章老。” “啊?那可太好了!这下人齐全了,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来找咱们的。” 红衣兴奋了起来,“他们身体怎么样?” 萧钰说:“都还好,没什么事,长欢的内伤也治的差不多了。不过……” “不过什么?”红衣疑惑。 “不过这信在路上飘了十多天了,他们怕是已经动身往风国来了,可我们已经往云国去,等他们到风国,正好和我们错开。” 萧钰皱眉:“得赶紧写信让他们去云国,但愿还来得及。” “说的也是,属下这就去取纸笔来!” 红衣风风火火的去了,取回来之后亲自研墨,萧钰接过特制的笔,提笔蘸墨,刚想落下,却顿住了。 “怎么了主子?”红衣见她久久不动,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呵,没事。”萧钰轻笑一声,摇摇头,把那些思绪甩开,专心致志的写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的大事,只是提笔千言,篇幅却有限,那些嘘寒问暖,这时候就不太合适了,她只能尽量挑重要的事情写。 可她真的有挺多话想说的,于是在信的最后,她用更小的字硬挤了一行:“安好勿念,保重再会。” 看着这八个歪歪扭扭的小字,萧钰缓缓地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镇国公出山 信很快就送了出去,有付一笑的帮忙,一切都很顺利,而此时的君容还不知道萧钰给自己送信了,他已经在路上赶了好几天的路。 在云老那里养好伤之后,他就带着寒衣他们启程前往风国,但邴州本来就是大乾内陆非常偏僻的一个州,距离风国远的很,他们走了十几天也才只是到了江州。 江州地处大乾南方,是个富庶丰饶的水乡,他们刚一进城,就被这里与北方截然不同的风光迷住了。 因为戴上了人皮面具,加上朝廷放松了对他们的追查,所以他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在大街上走。 “一到这边就觉得格外湿润,进了城处处都是小桥流水,精致婉约。”凝昭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看着他们身上飘逸单薄的衣裳,忽然觉得他们有点格格不入了。 “公子,咱们一会儿先去找个客栈住两天吧,衣服什么的也得换一换,越往南越热,咱们的衣服有点厚了。” 君容这次没扮成小姑娘,而是扮成了富家公子,听她这么说笑了笑,“好啊,这几日光顾着赶路,你们也累坏了,咱们这次休息两天再走。” “那属下去找客栈,公子和小姐先在这边稍坐。” 青衣指了指路边的茶棚说。 小二正忙着擦桌子呢,听到这一声抬头看去,见青衣指着这边,立刻眉开眼笑的迎上去:“几位客官要喝茶吗?咱们这有今年新摘的茶,味道好着呢!” 人家都这么说了,君容也就没推辞,点点头说:“那就来一壶好茶,再来些云吞面,要五碗。” “好嘞!几位客官请坐!” 小二殷勤的把他们引进了茶棚,这家茶棚是夫妻二人开的,丈夫做云吞面,妻子烹茶,看起来夫妻恩爱,分外和谐。 那醇厚的香味隔老远都能闻到。 该不说不说,他们还真是有点饿了。 君容和章老坐在一边,凝昭坐在右手边,寒衣坐在左手边,蓝衣看了看,自然的在凝昭那边坐下了。 江州的客栈很多,但都不是很大,每一家装饰的都差不多,青衣就挑了个看起来不错的,交了定金后发现这边的空房间很多,他就十分豪气的要了五间上房,反正他们现在除了钱一无所有。 玄衣卫的产业还挺多的,大乾各地都有,所以他们走到哪儿都不缺钱用。 青衣定下房间后就准备往外走,结果刚一转身就听有人说:“边境那边又输了,据说朝廷吵得厉害,没有将领可用,现在人心涣散,皇帝在早朝的时候发了很大的火,最后是镇国公站了出来,请命前往边关。” “镇国公?他不是已经交出兵权在家养伤了吗?怎么又出来了?看来朝中是真的没人了……唉。” “谁说不是呢,要是玄鹰军还在,封大将军早就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了!哪里能让风国的人这么猖狂?” “说起来也不能全怪现在的皇帝,在老摄政王活着的时候,先帝就对手握重兵的将军们十分忌惮,怕养出第二个摄政王,把地方的兵权一削再削,各地的守备军也是一减再减,要不是老摄政王强硬,玄鹰军也保不住,最后造成今日的局面,非一人一日之过啊!” 这话说的很客观,也很清醒,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难受。 青衣听屋内安静下来,莫名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他抿了抿唇,侧耳听了片刻,没人说话了,他这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到了茶棚,寒衣挑眉看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青衣脸色不太对劲,蓝衣看了一眼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嗯……也不是出事了,我就是听到了些话,心里有点别扭。” 他坐在唯一空出来的长凳上,看着面前已经有些软烂的面,更难过了,叹息一声。 君容忍俊不禁,“你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说说看。” 青衣看了眼周围,见没人往这边看,这才压低声音说:“我去找客栈的时候,临出门听到大堂里的人说了些关于边境的事,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拿起筷子拨弄碗里的云吞说:“他们说边境节节败退,无将领可用,人心涣散,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皇上发了好大的火。” 此言一出,桌上的众人脸色都微微变了。 君容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 “没有将领可用这件事,子衣以前就和我说过,但想培养一个好的将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的,好不容易挑出那么一两个,又是我们的人,如今朝堂上主事的,定然不会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揪着那点破事不放呢?难道不应该先把边境的事处理了吗?” 凝昭对上面那些人的想法很是不解。 “你们猜猜最后是派谁去的?” 青衣卖了个关子。 君容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的说:“此时派往边境的须得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将领,这样才能稳住军心,而朝中这种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刨去已经去了边关的,满朝文武也只有镇国公比较合适了。” “公子真聪明!就是镇国公,听他们说之前镇国公已经交出兵权,在家里养病了,可这次又不得不站出来,自请去边关,想他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这一战败了,怕是晚节不保。” 青衣最难受的就是这一点。 “为什么会晚节不保?”凝昭心思细腻,却不懂战场上的这些事。 蓝衣解释道:“一个将军在年纪大了之后,上战场就很吃力了,最好就是在得胜归来之后告老还乡,这样还能留下佳话美名,若是败了,人们会说他年纪大了,不行了,该退位让贤了。之前的功绩也会成为他们唏嘘感叹的话柄,任是哪个将军,都是不愿意听到这些话的。” “而现在又是另一番情况,风国来犯,大乾边境崩溃,百姓们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若是去了,能力挽狂澜,便可一战封神,可一旦败了……” 凝昭瞬间明白了,“若是败了,之前不管他打过多少胜仗,有多少军功,都会被人质疑,说他那些都是虚名,实则根本不堪重用,届时百姓的怨气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怪他没本事。” 说完凝昭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她抿了抿唇,有点窒息。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也不会在少数。”君容沉声说。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那镇国公也太不容易了,明明他应该在府里安享荣华富贵的,现在却又要披挂上战场,万一败了……不行,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一定会赢的!”凝昭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谁。 君容沉默片刻说:“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咱们去客栈休息。” “嗯。” 几人应了一声,方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 青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搞的大家都没胃口了。 他有点内疚,看着自己碗里的云吞,情绪更低落。 “别光吃面,你一上午滴水未进,喝点茶。”君容倒了碗茶递给了青衣。 青衣一怔,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君容。君容冲他微微的笑了下。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青衣释然,公子不怪他,反正这些事早晚是要说的,什么时候说都一样。 下次自己注意一点就是了。 他收拾了下心情,被一碗水哄好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面。 五人填饱肚子就去了客栈,小二让人抬了热水进去,几人赶了几天的路确实是需要好好的梳洗一下,等收拾干净自己,大家都累了,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下了。 …… “是这里吗?你确定看到人了?” 客栈斜对面的小巷里,几个人躲在阴影处,目光森寒的盯着这边。 “我确定,一共五个人,人数上差不多能对上,中午他们在茶棚说话的时候,我听到她们的声音了,肯定是君容无疑,不过她们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真容。”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人狠声道:“是不是,一试便知。” “怎么试?” “今晚三更,我们就埋伏在客栈周围,等估摸着他们睡了,就杀入客栈,做掉他们,要是真的杀对了,人头拿回去,主子肯定很高兴!副宫主之位,唾手可得!” “好,那就这么办,你们从外面进来,我们先混进去。” 商量好了对策,一行人就兵分两路。 几个人换了常服,扮做商人混入了客栈,要了君容他们对面的上房。 其他人则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静待时机成熟。 …… 夜色如约而至,今晚阴云遮天,月黑风高,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机会。 下午的时候君容几人醒来吃了晚饭,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线,就各自回房了。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君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眼就是萧钰的样子。 “也不知道太傅那边怎么样了,信送到了没有……” 君容又翻了个身,听着外面虫鸣之声,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莫名觉得有些事要发生。 他实在受不了了,就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透过朦胧的床帐看着黑漆漆一片的房间。 他没弄出什么动静,只是坐着背靠墙壁发呆。 外面吹来一阵风,吹得他房间的窗户“砰”的一下砸在了墙上。 这声音有点大,毫无防备的君容被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感觉凉风携带着湿气扑面而来,吹散了夏夜的燥热。 “要下雨了吗?”他喃喃一声,掀开床帐下地准备去关窗户。 然而他的脚刚伸出去耳朵就微微一动。 夜深人静的,客栈里熄了烛火,大家都睡下了,应该没人会出来走动。 可他就是敏感的听到了一点点细微的动静。 自打接受了云老的内力,他的功夫暴涨,听力也跟着更上一层楼,他能听到的声音就更多了,不然也不会被几个小虫子叫声吵得睡不着。 他收回了脚,没有下地,侧耳屏息听着。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门前。 君容眼睛当即眯了起来,不是寒衣他们,他们若是找自己,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还没点灯,就这么抹黑过来,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难道这是家黑店? 他心下千回百转,手伸向了枕头下,握住了自己的短刀,缓缓的抽了出来。 雪亮的薄刃即使在黑暗中也有淡淡的光芒,刀身上蓦地闪过了君容此时满脸戒备的模样。 他放下了床帐,等着门外人的动作。 那人似乎也是在分辨屋里的人是不是睡了,站在门口久久没动。 俩人隔着一扇门,无声对峙。 长久的静默后,门外的人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戳破了门板上的薄纸,把一根细长的竹筒探了进来。 君容听着这微弱的摩擦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他就闻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 他脸色一变,立刻摸出了随身带着的章老炼制的解毒丸,倒出一颗含在嘴里。 香味弥漫开来,君容不禁在想,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所有人? 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吱呀”一声,君容身子立刻绷紧,无声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跪在床上,眼神如狼一般狠绝的盯着门口的方向,蓄势待发。 客栈虽然干净,但到底有些年头了,木门一动就不可避免的会发出声音,在这风雨欲来的深夜里,属实是有些尴尬。 那杀手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一点,抬起的脚不由得顿了顿,随后紧张的看向了屋内。 黑暗一片,还隔着床帐,他看不清君容在哪儿,不过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没醒吧? 他这么想着,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君容察觉到不对,缓缓的躺了下来,把刀压在身下。 杀手一边撩起床帐,一边伸手探了探君容的鼻息,见他呼吸平稳,不由得勾唇笑了下,“不过如此,主子还让我们小心一点,有什么可小心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罢了。”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双手握住,狠狠的向着君容的脖子刺了下去。 眼里已经露出了得意之色,杀手似乎想到了自己一人之下的光明未来,他激动的手都有点抖了。 然而就在匕首要落下的一瞬间,君容忽然抬手横档,手臂硬的像是一块铁,杀手再也不能往下分毫。 他愕然的看着君容,“你没事?” “呵,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君容手上一个用力把杀手震退,反手抽出了自己身下的刀,快准狠的从床上弹起劈向杀手的面门!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搏杀 杀手大吃一惊,低喝一声:“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有这么浑厚的内力?”君容嗤笑一声,“下去问阎王吧。” 杀手瞳孔骤缩,在寒芒一闪而过的放弃了手中的匕首,反手拔出了背后的刀,提刀格挡。 刀身相撞,火星四射间,照亮了彼此的眉眼,杀手看着君容那张人皮面具,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然而来不及细想,他就觉得手臂上一阵巨力压下,差点没抗住。 他一咬牙,青筋蹦起间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抬手,君容向后一仰,在空中一翻身,稳稳的单膝跪地,落在床前。 而杀手就没那么从容了,他被震得踉跄几步,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个狗吃屎。 他刀插在地上,刺啦啦划出一片火星,这才堪堪停下,他屈指在唇边吹了声响哨,没办法,他注定是没办法一个人解决掉君容了,还是得找人来帮忙。 寂静的夜里一声哨响,尖锐又刺耳。 外面埋伏在房顶和小巷里的杀手全都听到了,对视一眼,有人一挥手说:“事情有变,上!” “是!” 客栈里的杀手开了窗,接应外面的人进来,整个二楼走廊里瞬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动静着实不小,寒衣他们自然也听到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没有中迷药,此时听到走廊里打起来了,纷纷冲了出去。 走廊上还是漆黑一片,小二他们不知道是被迷晕了还是被杀了,闹成这样他们都没上来看看。 寒衣握着自己的刀,另一手摸出了火折子,按着白日的记忆,找到了烛台的位置,然而还没来得及点,忽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杀气凌然。 寒衣眸光一闪,猛地一偏头,“当”的一声,杀手的刀擦着他的侧脸砍在了墙上。 “阴魂不散。”他低斥一声,随即伸手夹住杀手的胳膊,一抬腿把人踹了出去。 杀手稳住身形不甘心的还想再上,被从后面赶来的君容一掌拍在了后心,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君容和寒衣对视一眼说:“你们没事吧?” 寒衣打开火折子点亮烛台,就见青衣几人也出来了,独独不见凝昭。 君容当即变了脸色,沉声问:“凝昭呢?” 蓝衣的房间离凝昭最近,他的反应也最快,当即一脚踹开了凝昭房间的门,就见一个杀手摸到了凝昭的床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要刺下去。 蓝衣瞳孔骤然一缩,抬起手对准了杀手的后心,袖箭激射而出就,箭尖上还带着幽微的青色,显然是剧毒淬炼过的。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的杀手来不及反应,“嗤——”的一声,利器入肉,杀手喉咙里咯咯的冒出了两声濒死的声音,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凝昭!” 蓝衣赶忙跑到床边,掀开帘子一看,凝昭应该是中了迷药,晕了过去。 “青衣——解毒丹给我一颗!” 他抱起凝昭,扯过一边的外裳给她裹上,冲到门口冲着青衣喊了一声。 青衣摆脱纠缠不休的杀手,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扔给了他:“接着!” 蓝衣抬手一抓,稳稳接住,打开倒出一颗塞入了凝昭的口中。 指尖擦过她柔软的嘴唇,不由得顿了一下,随即他捏着凝昭的下巴,让她合上嘴把药咽下去。 随后把人放下来搂在怀里,一脚踩在地上不知道是谁的刀柄上,刀身弹起,他顺势接住横在身前,冷冷的打量着周围的杀手。 君容一脚踹飞一个,跃到了他的身边,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话却是问的蓝衣:“怎么样?凝昭没事吧?” “没事,中了迷药,吃了解毒丹一会儿就能醒。” “此地不宜久留,在这里只能是被瓮中捉鳖,得赶紧出去。” “好,这二楼不高,跳出去就行。”蓝衣边战边退到二楼走廊里的窗边,低头一看,还有不少人在从下面往上来。 “等等,底下人也不少。” 青衣探头一看,被底下的杀手发现,一根箭倏地射了过来,青衣猛地一侧身,黑发在风中飞扬,被强劲的气流隔断几根,悠悠落下。 “笃——”箭插入窗棂,差点扎穿青衣的鼻子。 青衣心脏一阵狂跳:“呸,就会偷袭。” 寒衣拉了他一把,让他把身子收回来,免得给底下的人当活靶子。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杀手,实力明显强出很多,而且这武功路数,分明就是怜花宫——” 君容眸光暗沉不见底,唇边倒是泛起了笑意:“怜花宫?原来是花烨的狗啊,难怪咬人这么厉害。” “你——大放厥词,敢直呼我们主子的名讳,你真是不知死活!” “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口气倒是大得很,你们主子派你们来杀我,是因为在阿钰那边吃了瘪吗?” 君容一想到花烨脸色铁青的模样,就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呵,少拿话激我们,主子有命,杀了你,令主可以直升为副宫主,普通杀手可升为令主,可见你这条贱命,还有点价值。”令主站出来大笑道:“为了这一次,我们已经把附近的人全部召集过来,就凭你们五个插翅难逃,我劝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我还能留你个全尸,给你个痛快!” “这话送给你们。” 君容面不改色的站在前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吗?” 令主不屑的上下打量着他,“哦?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 君容歪了歪脖子,活动了一下,那张稍显清秀的面具上露出了一个诡异又恣肆的笑:“是不是,打了才知道,正好我很久没活动手脚了。”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里,楼下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上涌黑衣人,粗略一扫,密密麻麻的人头,少说有几十,多则上百。 而楼下还有一群在虎视眈眈。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君容五人的处境着实堪忧。 “青衣,楼下的人交给你了。” 君容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浴血 令主嗤笑:“让他一个人对付底下那么多人,你是头被门夹了吗?” 此言一出,他身后那些杀手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显然也是不以为意。 青衣被人瞧不起,当即暴脾气就起来了,“小瞧谁呢?” 说着他展开袖子,冲着下面抖了抖,然后又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就从窗口扬了出去。 亮晶晶的粉末飘出去,底下的杀手就看到了,连忙喊道:“快闪开!” 然而来不及了,他们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有一部分粉末已经率先落了下来,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让人一阵恍惚,像是置身仙境,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青衣冷笑,随即掏出火折子吹亮,扔了下去,“轰——”的一声,犹如火龙临世,耀眼的火光乍起,直接烧红了半边天。 刺痛从周身传来,杀手们这才清醒过来,扑在地上打滚。 “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这火怎么扑不灭?” “肯定是那发光的粉末有问题,快把衣服脱掉!” 青衣闻言挑了挑眉:“还挺聪明,只是……我可不止下了那一种毒啊。” 橙红色的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却照不亮他阴沉的脸色。 青衣平时嘻嘻哈哈久了,几人都快忘了他也是从地狱一般的训练中脱颖而出的玄衣卫小统领,心性坚韧,手腕狠绝,又怎会是菩萨心肠? 杀人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负担。 “你们就这点手段?放火?这样就能拦住他们吗?” 令主提刀冲了过来,狠声道:“还是让我给你个痛快吧。” 君容周身的衣服无风自动,他抬起刀,不退反进,迎着令主的刀冲了过去,“当——” 力量和锋锐的对峙,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令主眯了眯眼,诧异的问:“你的内力……不对,你怎么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内力?你不是君容?” “是与不是,重要吗?反正你马上要死了。” 君容手上施压,逼得令主退后一步,后面的杀手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从两侧对君容动手。 杀手过招,怎么会讲究规矩?一切都以杀人为目的,所以根本不在乎以多欺少。 寒衣脚步一错,冲入人群里,挥刀横扫,强劲的气流乍起,离得近的杀手被逼得倒退。 君容手腕一松,刀身直直坠落,令主瞅准时机手腕一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君容的心口,君容眼底寒光闪烁,忽然侧身,另一只手抓住刀柄,马步下压,挥刀从下横扫,令主躲闪不及,双腿瞬间被割出了两道血痕。 “嘶——”令主倒吸一口凉气,足尖一点,顺势腾空跃起,从背后偷袭。 君容手撑在地上,左腿高抬,袍摆在空中如莲花般绽开,狠狠的踹在了令主的手腕上。 令主闷哼一声,差点握不住刀! 趁着这个空隙,君容一个旋身,靠着强劲的腰力,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手起刀落,令主的胸前又被划了一刀。 皮开肉绽之痛,叫人越发神智不清。 令主杀红了眼,“你果然今非昔比,可惜,双拳难敌四脚,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说着周围的杀手立刻围了上来,君容被团团困在中间。 “呵。”君容短促的笑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他一身白衣在黑黢黢的杀手里格外显眼,如一条落入黑水的银龙,在与黑水搏斗,翻腾伸展间,杀气凛然。 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当先一人脖子被君容抹了,嫣红滚烫的血溅射而出,喷了君容一脸。 有一滴还落在了君容的眼皮上,他眨眨眼,血珠从睫毛上滑落,顺着他的脸蜿蜒出一道血痕,乍一看好像是流了血泪一般。 他满不在乎的伸手一抹,刀尖往前一指:“来啊,继续,还有谁想做我刀下亡魂?” 他一双眼睛亮的逼人,似是燃着无边烈焰,与那张人皮格格不入,但反而莫名生出了一股不和谐的恐怖感。 杀手一时间被他的气势所摄,没敢动。 他们厮杀了半天,底下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一开始他们还没注意到,这个时候安静下来,热血退下,他们才察觉到不对劲。 令主眼神一厉:“怎么回事?” 青衣看着底下倒了一大片的人说:“主子,时机到了,走!” 说着他手在窗框上一撑,纵身一跃就从二楼跳了下去。 蓝衣踹开纠缠的杀手,抱着凝昭也跳了下去。 寒衣掩护着君容边打边退到了窗边。 “追,不能让他们跑了!拦住他!” 令主大喝一声,杀手们更是疯了一般的扑了上去。 寒衣眉眼冷厉:“公子,你先走,我掩护。” 君容摇摇头:“你先走,我来断后。” “可——” “放心,我现在的功夫,不在你之下。” 寒衣一怔,还真是,方才他展现出的实力何止是不弱于他,明明比他还高一点,而且武功招式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更加的精巧飘逸,看来那几天在山上没白待,云老是真的教了他不少东西。 “那属下先走一步,在下面接应公子。” 寒衣不再犹豫,纵身跃起的瞬间,数只暗箭射了过来,在房间里不好用暗器,地方太逼仄,容易误伤自己人,可到了外面,杀手就没这个顾忌了。 淬了毒的暗器一个接一个的丢了出去,君容挥袖一卷,悉数把暗器拦了下来,随后手臂一震,反射了回去。 令主看着射向自己的毒箭,连忙侧身躲闪,君容趁着这个空隙跳了下去。 染了血的白袍在空中绽放,君容翩然落下,却忽然听到耳侧传来一声风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由远及近,君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底下的寒衣也喊了一声:“公子小心!” 君容侧过头,一手抓住那东西,单膝跪地落了下来。 “公子没事吧?” 青衣上前去扶他,见君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由得一怔,君容很快抽回了手说:“无事。” 随后他把另一只手里抓住的东西递给青衣:“看看。” 他的声音冷淡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题外话------ 君容:好累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风国来信 青衣接了过来,这才发现那是一只信鸽,浑身灰扑扑的,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根本看不清,他刚才还以为是什么暗器呢。 鸽子乖巧的很,也许是认出了主子,倒是没挣扎,还蹭了蹭青衣的手指,青衣伸手把它递到了自己的面前,伸手快速的解下了它腿上的小竹筒,随后把它往天上一抛:“去吧,躲远点,别溅你一身血。” 鸽子咕咕的叫了两声,扑棱棱飞入了夜空,眨眼就消失不见。 “速战速决,信收好,一会儿再看。” 君容嘱咐了一句,拎着刀看了一圈,方才乌泱泱的杀手都被青衣的毒粉撂倒了,剩下的几个清醒的也没有反击的力气,趴在地上口吐白沫。 上面的杀手也跟着往下跳。 好巧不巧的有个打更人路过这边,一边敲一边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卧槽!” 他刚走到接口,浓郁的血腥味和被烧焦的味道混在一起扑面而来,呛的他弯腰咳了起来,随后胃里一阵翻涌,“呕——” 君容瞥了他一眼,心念一动说:“别吐了,这位大哥赶紧去官府报官吧,这有一群杀手,去晚了你就只能给我们收尸了。” 打更人吓得不轻,忙直起身子,手脚并用的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杀人了!快来人啊!” 凄厉的尖叫撕破长夜,一路叫醒了不少人,一家接一家的灯火亮了起来,远处巡逻的士兵也被招了过来。 “吵吵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要死啊!” 轻甲碰撞的声音响起,令主眯了眯眼,他这一次带来的人不少,但若是惊动了守备军,他们也跑不了。 他是想要君容的命,但可不想把自己赔进去,命没了,他还要那荣华富贵有什么用? “哎!我去,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巡逻的人来到路口,一眼就看到了这边对峙的君容和杀手等人,连忙冲着身后一招手:“来人!这边有刺客!” 令主思量再三,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暂且离开。 他深深的看了君容一眼说:“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再见,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走,撤!”令主冲着杀手们一挥手,转身就想跑。 君容嗤笑一声,轻声道:“我让你走了吗?” 他手心里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对着令主的后心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掷。 令主浑身汗毛乍起,头皮一紧,危险逼近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想躲,然而那黑色的暗器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不管他怎么躲都能对准他的心脏位置。 “噗嗤——” “呃——” 暗器整个没入了令主的身体,再从前面穿了出来,令主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身子弹了起来,杀手惊呼一声,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令主就没了气息。 君容五指张开冲着他们的方向一抓,一柄黑色的薄刃又飞回了他的手中。 滴血未沾。 这是太傅送给他的生辰礼,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以前他还不会用,只能用心神控制它出现与否,可在邴州山里,他内力大涨之后,能做的就多了。 如今他可以远距离操控这薄刃杀人。 “还敢跑!愣着干什么?追啊!”后面的官兵看不到君容动了什么手脚,越过他们追了上去。 杀手们施展轻功跃上屋檐,几个腾挪之间就消失不见。 官兵在下面追了一会儿,无功而返,骂骂咧咧的对着君容他们一阵盘问。 君容刚开始还应付了几句,结果忽然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向后倒去,寒衣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对官兵们不耐烦的说:“我们公子不过是路过此地,要往南边去探亲,谁知遇上此事,那些杀手多半是为了公子的钱,好在公子伸手非凡,这才躲过一劫,你们怎么还问?没看我家公子都晕过去了吗?” 好在那官兵就是个急性子,品性还不错,见状也就不多问了,摆摆手说:“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明日官府会来传召你们问个清楚,你们好好在客栈里待着,不能随便乱跑,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你们不能离开此地。” “知道了。” 寒衣敷衍的应了一声,把君容扛起来往客栈里走。 官兵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不满的嘟囔:“真他娘的会搞事,弄成这样,还得老子带人收拾,该死的杀手,千万别让老子抓到,不然非扒了你们一层皮不可!” …… 刚一进客栈,寒衣就把君容放了下来,君容睁开眼睛,伸手扶了一把桌子,踉跄着坐了下来。 “公子还好吗?” 凝昭忽然出声,其实在官兵来的时候她就醒了,不过那个时候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就继续装晕。 如今暂时安宁了,她也不装了,拎起桌上的冷茶给君容倒了一杯。 君容伸手接过,手指不停的发抖。 “公子这是累的,有些虚脱。”寒衣边说边观察君容的唇色,面具把脸遮住了,看不出脸上的变化,但嘴唇还是能看出来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看起来苍白的快要和脸融为一体。 “我没事,就是第一次运用体内的力量,力竭了,要是再拖一会儿,我就真的不行了。” 其实还有一点,控制薄刃杀人需要凝聚心神,损耗极大,他眼前发黑正是因为这个,但他不能随便对其他人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薄刃就可以成为他的保命杀招。 君容一口气把水喝完,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怜花宫找上来,说明我们已经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 “什么时候走?” 青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 “哦对了,光忙着和官兵周旋,差点把信忘了。”他从袖袋里把小竹筒拿出来递给君容,“不知道是京都来的消息还是风国。” 君容深深吸气,感觉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这才伸手接过来,寒衣在大堂里转了一圈,找到烛台点上了拿过来放到君容面前。 君容这才看到小竹筒外面刻着的字,“风……是风国的消息!”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好消息 君容一扫疲惫之态,目光亮的惊人,“风国……会是太傅吗?” 他紧张又期待的捏紧了小小的竹筒,迫不及待的想打开,临了却又有点害怕。 会是什么消息呢?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万一是坏消息怎么办? 君容这么一想,又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临大敌的死死盯着手里的竹筒,就是不动,青衣都看着急了。 他屁股抬起来,蹭着长凳蹭到君容身边,极尽所能的伸长自己的脖子去看君容手里的东西,“公子你怎么不看啊?这竹筒有问题?” 君容抿了抿唇,“没……”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凝昭忽的笑了下说:“所谓——近乡情更怯,公子这是怕了呢。” 君容看她一眼,没说话,但也没否认,耳朵微微红了些,藏在凌乱的鬓发里,就露出了一点点。 蓝衣也看到了,和凝昭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青衣摸不着头脑的抓了抓自己的下巴:“啊?怕什么?公子不是盼了这么多天吗?好不容易等到了,还不赶紧看看,说不定是好消息呢?” 原本君容还有些紧张,但是被他们这么一闹,他倒释然了。 沉默片刻,他解开了竹筒上的细绳,打开倒出里面的纸卷,小心翼翼的展开,借着昏暗的烛光吃力的看了起来。 然而刚看一眼,他的瞳孔就瞪大了,震惊,喜悦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 察觉到他的这点变化,寒衣挑了下眉:“是主子写的?” 君容点点头,却没抬眼,他的视线黏在信纸上根本移不开。 “主子?写什么了?等等——”青衣忽然一拍桌子激动的问:“主子能给我们写信?是不是说明她没事了?不然花烨怎么可能让她给我们送信呢?” “公子念出来吧,我们也很想知道。” 凝昭期待的看着君容。 君容说:“好……花烨害花洺,得摄政王之位,极力促使风国与大乾开战,其身世存疑,派人查,我已逃往云国,得人相助,暂无危险,请于云国一聚……” 小小的一张纸写不了多少字,萧钰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一目了然。 最后在这一行下面,还有八个挤得像小蚂蚁一样的字,君容看着,眉眼忽然柔和下来,“安好勿念,保重再会。” 这八个字可算是把萧钰的小心思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当时太傅是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还有点别扭的小表情。 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的就笑出了声来。 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自打宫变之后,他偶尔也会笑,只是那笑意都是浮于表面的,风一吹就散了。 而这一次的欢愉是发自内心的,抑制不住的,他每看一眼,都能感觉到更加汹涌的感情从心底翻涌上来。 他的太傅没事了,他的太傅这么厉害,从花烨的天罗地网里跑了出来,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君容笑起来就停不下,连带着青衣他们心情也松快了些。 “太好了,王爷不受制于花烨,就安全许多,我这一颗心,总算是能彻底放下了。” 凝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寒衣情绪向来内敛,知道这件事也只是唇边和眼里微微泛起了笑意,却没说什么。 青衣则奔放的多,他兴奋的欢呼一声从长凳上弹了起来,像个返祖的猩猩在大堂里跑,一边跑一边笑,“哈哈哈哈——爽啊!花烨那个狗东西怕是要气死了吧?难怪放出这么多野狗追着我们咬,原来是因为主子跑了啊,哈哈哈哈哈——” 然而客栈里的长凳一般是两人式的,一人坐一边刚好,或者一个人坐中间,要是一方失了平衡,另一方…… “咚——” “啪——” “青衣——”寒衣猝不及防,都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长凳一轻,自己之前坐的太边缘了,这一下没控制住,直接翻了过去。 他慌乱中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抓桌沿,结果没抓住,不小心把茶碗扒拉掉了,“啪叽”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青衣”,大概是寒衣这辈子最高的音量了。 青衣呆若木鸡,还维持着双手高举过头顶的姿势,一条腿稍稍抬起,只有眼珠子转了转。 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答案显而易见,寒衣坐了起来,眼含怒火的盯着青衣,牙咬的咯咯作响。 青衣谄媚的笑了笑说:“老大你要不要先从地上起来,怪凉的,小心染了风寒。” 寒衣皮笑肉不笑:“那你过来陪我啊。” 青衣一个弹跳落到了君容背后,弯腰露出一个脑袋来说:“那还是算了吧,我没这癖好。” 寒衣:“……”你、怕、不、是、想、死? “咳,好了,别闹了,快把寒衣扶起来。”君容转头看了眼青衣。 “哦……”青衣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寒衣身侧,拽住他的胳膊视死如归的把人往上一拉:“老大我这就扶你,快起来。” 寒衣:“……” 原本殊死搏杀后的凝重氛围荡然无存,这一出小小的插曲,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加上萧钰送来的好消息,大家脸色都是前所未有的好。 怜花宫的疯狗算什么?官府那边要如何交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今晚收拾一下,明日一早趁着城门打开的时候咱们就立刻出城,不走陆路了,改走水路直下江南,那边有很多去云国的商船,我们包一艘,立刻改道去云国。” “是!”众人应了一声,君容最后深深的看了眼信纸,把他叠好放回了自己的荷包里。 “顺便联系云国那边的玄衣卫,做好接应的准备。” “这个交给属下吧,公子放心。”蓝衣揽了下来。 “嗯,时间不早了,距离天亮没几个时辰,抓紧时间回去休息。”君容起身,看了眼大堂。 “对了,小二他们呢?不会被杀了吧?” 凝昭有些担心,“要不要找找人?”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花烨的把戏 “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青衣把寒衣扶起来之后自告奋勇,主要还是不想和寒衣待在一起,他怕老大看自己一个不顺眼就把自己搞死。 他脚底抹油一样的溜了,他耳力极好,大堂里搜了一遍没看到人就跑到了后院去,然而后院里一地狼藉,只在后厨看到了一个厨子的尸体,其他人一个都没见着。 青衣摇摇头,“但愿是跑了。” 他折身回了大堂,君容几人站在一边正等着他,见他回来了,君容问:“找到人了吗?” 青衣摇摇头说:“没有,就一个厨子死在了厨房,其他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能是跑了。” “跑了最好,这件事与他们没关系,说起来是我们拖累了他们。” 想了想,君容对凝昭道:“等我们走后在房间里留下一千两银子,就当是补偿了,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好,我会的。” 之后几人也没再纠结这件事,上了楼之后自己的房间肯定是不能睡了。 他们挑了几间干净的睡了一会儿,天很快就亮了。 收拾好了包裹,几人戴上了新的人皮面具,又换了一副模样,找了一辆新马车,由蓝衣驾车,顺利的出了城。 等官兵们过来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 …… 这边刺杀失败的消息传到风国的时候,花烨刚从宫里回来。 林鹤迎上去,把纸条递给了他:“主子,大乾那边有消息了。” 花烨眉眼恹恹的问:“嗯,怎么样?” 林鹤说:“失败了。” “嗯?”花烨终于看了他一眼,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冷哼一声:“一群废物,一百人对上五个人还铩羽而归,要他们何用?” 他手里一个用力,纸条瞬间化作齑粉,飘散在空中。 林鹤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 “主子今天心情格外不好,是花洺又找你麻烦了?” 花烨轻嗤一声:“自打上次皇后回去,花洺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对,似乎对我起了疑心,估计是皇后从阿钰这边得到了什么消息,告诉了花洺。” “啊?那怎么办?”林鹤大惊:“万一花洺临阵倒戈,主子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怕什么?就算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也拿我没办法,我早就控制住他了,如今我不需要用什么恶心的甜言蜜语去哄他,该是他跪下摇尾乞怜了。” 花烨抬起手,指尖爬上了一只红色的小虫子,身体在阳光下呈半透明的模样,看起来有种瑰丽的美感,如果不动的话,看起来只会让人以为是一块玛瑙。 然而林鹤知道,这看起来漂亮的小东西,实则是剧毒无比的蛊虫。 他有些畏惧的看着它,身子下意识的绷紧。 花烨余光扫到,好笑的说:“怕什么,只要你忠心耿耿,这种东西不会用在你身上的。” 林鹤讪讪一笑,呵呵,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那主子打算怎么做?丞相那边——” “都准备好了,那就按部就班的走,丞相通敌叛国是板上钉钉的事,当然是要抓起来严刑拷打了。” 花烨给了林鹤一个眼神,林鹤会意:“是,属下这就去办。” “证据都带着,丞相若是当众撒泼,正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花烨手腕一转,蛊虫被他收了回去。 “走。” “是。” …… 有着百年底蕴的丞相府修的很是庄严气派,朱色的大门前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的坐在那里,无声的看着来往的红尘过路人,静静的听着百年的兴衰变迁。 然而这般祥和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花烨带着一大队御林军策马而来,他穿着一袭红衣一马当先,看的两旁的姑娘们悄悄红了脸。 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慨,这摄政王果真俊美无双,风流恣肆。 可花烨的心思没在她们的身上,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丞相府。 十步之外,他拉住缰绳,抬手让众人停下,“林鹤,去叫人。” “是。”林鹤应声下马,大步上了台阶敲门:“有人吗?王爷奉旨办案,速速开门!” 丞相府的家丁不明所以,开了门之后看到这架势一下子懵了,“你们这是……” 林鹤一推门,冷声道:“让开,王爷奉旨抓人,尔等不得阻挠。” “抓人?”家丁一愣:“我们府上没人犯事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林鹤冷哼一声:“抓的就是你们丞相!” 说着他转过头冲着花烨一摆手,花烨对御林军道:“进去抓人。” “是,你们跟我进去!” 御林军乌泱泱的冲了进去,家丁拦不住,想去通风报信却被林鹤扣下了,他拍了拍家丁的脸说:“别做无用功了,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珍惜自己的小命。” 家丁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的咽唾沫,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御林军冲进前厅。 很快丞相府里就乱作一团,女眷们闻声赶来,哭哭啼啼的吵,丞相正在书房里练字呢,忽然就被闯进来的人反扣了胳膊架着往外走。 他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官出手?谁派你们来的?” “当然是本王。” 花烨从门口慢悠悠的晃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柄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折扇。 “你?不知下官犯了什么罪,要劳烦摄政王兴师动众的来下官府上抓人?” “犯了什么罪你自己不清楚吗?丞相大人,通敌叛国给陛下下毒,这两个罪名叠加起来,你长二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劝你还是识相一点,自己交代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通敌叛国?你有证据吗?下毒更是与我无关,给陛下下毒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花烨,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本王血口喷人?看来丞相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人——搜!丞相府的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找到什么东西,第一时间送过来!” “是!” 有人领命去了,花烨对着林鹤道:“去搬把椅子过来,本王就坐在这儿等。” 花烨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林鹤立刻把丞相之前坐的黄花梨圈椅搬了过去,还用帕子擦了擦。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林鹤的这一系列动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丞相被人压着,看到这一幕,气的眼睛都红了。 “花烨小儿,你欺人太甚!” 他怒吼一声,院子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一个人敢来帮忙。 花烨施施然的在圈椅上坐下,翘起了腿,双手就这么搭在扶手两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们两个也太不讲规矩了,怎么能这么压着丞相呢?直接把手绑起来,让他跪在院子里不就行了?众目睽睽的多丢人,你们都退下吧。” 花烨笑吟吟地说完,给了那两个御林军一个眼神。 两人点点头,其中一人解下了腰上的绳子把丞相的手捆了起来,踹着他的腿弯让他跪下。 丞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撞在坚硬的石地上,疼的他五官一阵扭曲。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就听两侧的御林军说:“卑职告退。” 他转头一看院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他和花烨,还有花烨的那个狗腿子。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不料林鹤走了过来用刀鞘压着他的肩膀。 丞相闷哼一声,肩膀上好像是被人压了千斤重的石块,压得他动弹不得。 林鹤俯下身轻声道:“属下奉劝丞相大人还是老实一点为好,不然惹怒了王爷,属下不敢保证会对你做出些什么。” 丞相恨得咬牙切齿,看那目光简直像是要把花烨活撕了。 花烨却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些享受这样的目光,这会让他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他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地上狼狈的丞相说:“啧啧啧,咱们往日风光无限的丞相大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天像条狗一样跪在我脚下吧?” “花烨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陛下那边我就不信他会听你的一面之词!” “听不听重要吗?只要他信就好了。”花烨展开折扇,悠闲地扇了扇。 “我本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呢,没想到事到如今了,你还想着自己的权势地位,真是可怜可悲啊。” 丞相听着话音不对,冷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烨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晴空,又慢慢的垂下眼,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院落。 良久之后他才叹息着说:“当年梅妃之死,你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 丞相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么一句,整个人如遭雷劈愣在原地,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你怎么会知道?” 他竭力掩饰自己的害怕,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花烨笑了,“我为什么不知道?梅妃可是我的亲生母亲,难道还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吗?” “可你那个时候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你怎么可能知道?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丞相感觉浑身一阵阵发冷,牙齿也不停的打颤,面对花烨,他就好像面对着一条随时可能会把人吞下去的毒蛇,即使他再怎么镇定,还是无法遏制那种从心底翻涌而出的恐惧。 “怕了?你当年让人勒死我母妃的时候怎么没怕呢?就不怕那冤魂半夜三更来找你索命吗?” 花烨缓缓的站了起来,从台阶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最后在丞相的面前站定,丞相被迫仰起头看着他。 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温度,像是被冰封印在天山上的一片绿叶,美丽却寒冷不可触。 丞相下意识的就想后退,可林鹤按着他,他又能退到哪儿去呢?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烨蹲下身来,单膝跪在地上附到自己耳边低声说:“花烨是不记得,但我记得。”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鬼话。丞相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你……你……”丞相嘴唇抖了半天,活像个漏风的筛子,一个字说了好几遍,愣是没有下文。 花烨退开一些,按着他的头与自己对视,温柔的笑着说:“你欠花烨母子的债,我都会一笔一笔的替他们讨回来。” 说着他松开了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丞相。掰着手指一脸天真的数了起来。 “当年你的一个庶女入宫为妃,嫉恨梅妃得宠,三番四次的陷害梅妃,而你不仅不阻止,还推波助澜,更是在梅妃入了冷宫之后怕他复仇,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率先派宫里的眼线勒死了她,伪造成自杀的假象。” 丞相眼睛一睁,“你胡说什么,那是梅妃自己想不开自杀与我有何关系?” “而花烨小小年纪在宫里备受欺凌,也少不了你的授意,你还派人在皇帝耳边吹风,说这孩子不祥,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让皇帝与花烨离了心。” 花烨说的时候语气没有半分波澜。 “等花烨长大之后,你依然觉得他不顺眼,眼看着太子帮着花烨得到了一点皇帝的心,你又担心花烨会复宠,当年的事始终是一根刺,万一被人发现你吃不了兜着走,正好大乾与风国和谈,你便提出了送皇子去大乾为质子的主意。” 丞相脸色煞白,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你不是花烨,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崩溃了。 然而花烨没打算就此放过他,自顾自地继续说:“当时皇帝还没决定让谁去,是你偷偷给几个皇子递了话,让他们的母妃互相勾结,一致把花烨推了出去。” “你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知道皇帝就算现在回心转意,花烨仍然是他最不看重的儿子,这件事不出意外一定会成,然后你又在去大乾的路上安排了刺客,让人去刺杀花烨。” 花烨说着,缓缓地鼓起了掌,叹息道:“花烨一死,你又可以编个借口,说是有人不想促成两国和解,才截杀了花烨,目的就是让两国交恶……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丞相这回脸上彻底没有半点血色了。 “你……你到底是谁?”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人还是花烨,只不过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花烨展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眉眼含笑缓缓地眨了眨说:“我——就是花烨啊,这张脸,就是花烨的。” ------题外话------ 这几章主要交代花烨的身世了,不过不是真正的花烨,而是他现在的这个身份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你是在害怕我吗 丞相目眦欲裂的瞪着花烨,心中大震,一阵翻涌,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花烨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说这张脸是花烨的,难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张脸……就是花烨的脸,被他剥下来做成了人皮面具?所以才能这样天衣无缝? 思及此,丞相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林鹤及时收手,这才没被他带着一趔趄。 “你……你是谁?你不是花烨!你到底是谁!” 丞相有些崩溃的问。 花烨依然面不改色,神情温柔的注视着他,轻声呢喃:“不,我就是花烨。” “不……你不是!你这张脸——”丞相对上花烨碧波似的眸子,忽然又顿住了,脸可以是假的,那眼睛也能伪装吗? 绿色的眼睛如此独特,怎么可能作假? 难道他真的是花烨? 他此时整个人都被分裂了,一半不停的告诉他,眼前的人不是花烨,而是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高手,另一半却又不断的否认,说这就是花烨,眼睛骗不了人的。 看着丞相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混乱模样,花烨畅快的笑了,“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清朗,虽然癫狂,却依然动听,可不知道内情的人,像丞相,就会觉得可怕刺耳,吓得他如坠冰窟,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而知道内情如林鹤,心里却泛起了淡淡的酸苦之味。 他的主子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太久,没人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养成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该怨谁。 不过只要主子现在觉得快乐就好。 身为下属,只要主子好,他就很高兴了。 花烨笑的手里的折扇也跟着一抖一抖的,眼泪都笑出来了,等他笑够了,一滴清泪从他的眼尾倏然滑落,他敛了笑意,不见悲伤,更显得那一滴泪如此突兀奇怪。 丞相恍惚的看着他,又觉得他不是真人了,那张脸,真的是假的吧?不然怎么一点情绪变化都看不出呢? 花烨上前一步,用折扇抬起了丞相的下巴,冷声道:“今日是你,明日就是花洺,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当年你们做的孽,我会替花烨一笔一笔的讨回来,既然你说自己是忠臣,那好,就由你先走一步,去黄泉下为花洺探探路吧。” 丞相听出他话里的杀意,当即喊道:“不行,你不能杀我!你没有——唔!” 话还没说完,他就像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叫声一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就见花烨捻了捻手指,笑的一脸纯良无害:“唔,我新炼制的哑药,希望你喜欢。” 丞相:“!” 他努力的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喉咙呼噜噜的只能发出气音,配上他瞪大的眼珠子,活像是脱了水快死掉的鱼。 花烨看的心满意足,终于玩够了,对林鹤道:“拖下去,押入大牢,本王这就入宫去见本王的好皇兄。” …… 丞相府的闹剧以花烨在丞相府搜出了龙袍和毒药为终,极快的落下了帷幕。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想为丞相奔走的时候,却猛然惊觉风国已经变了天,拱卫青城的将军不知何时成了花烨的人,对花烨唯命是从,直接暗中把青城围了起来,里不出,外不进,断绝了一切联系。 而此时的花烨已经施施然的走进了皇宫。 因为花洺的宠信,花烨在宫里的地位十分特别,出入宫闱不需要令牌,无需禀报,甚至也不需要搜身,几乎是整个皇宫里除了花洺以外最自由的人。 是以他带着林鹤入宫的时候,竟无一人阻拦,任由他进了皇帝的寝宫。 寝宫焕然一新之后,花洺就搬了回去,没再和皇后住在一起,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现在整个人乱糟糟的,心上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午夜梦回又会被噩梦惊醒,他想不通,猜不透,甚至一度陷入了自我怀疑。。 萧钰的游记上写的那些东西,他一个字都不想信,可越是荒谬的东西,越让他忍不住细究,想找出些破绽来反驳,然而越是深挖,他越发现花烨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可……为什么呢?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烦的眉头紧锁,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直到他听到开门声,不耐烦的吼了一句:“朕不是说了,朕不想吃那些东西!听不懂吗?” 花烨脚步微顿,随即继续往里走,站在内室的纱帐前笑着问:“皇兄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火气如此大,容易伤身啊。” 听到花烨的声音,花洺一愣,随即猛地翻过身来看向了他:“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似与寻常无异,但仔细听还是能察觉出一点疏离来的。 看来那游记上的东西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花烨人精一样,自然是听出了这细微的差别,他唇边的笑意更浓。 此时窗外日头西沉,屋内的光线越发暗淡,隔着浅金色的幔帐,花洺看不清花烨的脸,不由得觉得站在那儿身形颀长的男子,像是一道阴森鬼影。 恐惧感漫无边际的包围而来,花洺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半晌之后,有微风从半开的窗子里吹来,掀起了纱帐一角,露出了一抹暗沉的红色。 “皇兄不想见到臣弟吗?臣帝可是很想见皇兄呢,想的一结束丞相府的事,就马不停蹄的入了宫,特意来见你。” 他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可愣是让花洺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往他爱重花烨的时候,听他这般轻声细语的说话,心动不已,可如今心境不同,他忽然觉得有点瘆得慌。 “我……朕身子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花洺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逃避。 花烨却伸出手掀开了一半纱帐,露出了半张凝脂般的脸,弯了弯唇笑着问:“是吗?可我怎么觉得陛下在害怕?”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花烨的童年 花洺被戳破了心事,悚然一惊,随后强作镇定的盯着花烨看了一会儿,看久了,那种捉摸不透的鬼魅之感反倒退了下去。 直面恐惧,恐惧就没那么可怕。 花洺慢慢放松下来,无声的和花烨对视,也是对峙。 好半晌,还是花洺先出了声,他声音低低的回荡在寝宫中,“阿烨,你不装了吗?” 花烨闻言蓦地笑了,百花齐放也不过如此。 花洺有一瞬间被晃花了眼,却很快又清醒了过来,有些恼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用这般伎俩迷惑朕吗?” 花烨穿过纱帐走到了花洺的面前,视线越过朦胧的夕阳余晖,落在了花洺的身上。 “皇兄此言何意?是有谁与你说了什么吗?” “你觉得呢?” “我自然是不明白的。”花烨手背在身后,俯下身来与坐在床上的花洺对视,啧啧道:“是阿钰吗?还是皇后?” 花洺微微眯起了眼睛,屏息看着花烨这张近看也没什么瑕疵的脸,“所以你想说什么?说你没有隐瞒自己的武功,没有隐瞒自己怜花宫背后之主的身份?” “呀,这些皇兄都知道了啊?”花烨状似诧异的挑了下眉,但眼里的戏谑却藏也藏不住。 花洺顿时生出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羞恼之感,他一把攥住花烨的衣领,把人拉到自己的面前,恶狠狠的问:“花烨!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朕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何要三番两次的欺骗朕?若非萧钰留下的东西,朕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朕的好弟弟竟然还是个医毒双绝的高手!”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猛地被释放出来,花洺手指不停的颤抖,整个脸都被气的发红。 花烨不闪不避,任由他揪着,只是淡淡的笑了下,带着无边的嘲讽,“呦,皇兄怎么又生气了,你这么大的气性,实在是不好。” “你——咳咳咳——”花洺被气的倒吸一口凉气,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个劲的咳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松了些。 花烨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衣领从他手中解救出来,缓缓站直了身体,冷漠平静的看着花洺,“你既然都信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你就如此肆无忌惮,是吃准了朕不舍得杀你?” 花洺一手撑在床上,侧过脸来凶狠的瞪着花烨。 “呵——”花烨哂笑一声:“你舍不舍得重要吗?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为何敢站在这里?” 花洺瞳孔一缩。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这块踏脚石了。” 花洺心头一颤,“你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花烨伸手点了点花洺的心口说:“你这里有一只小虫子,它吞噬你的心血,消耗你的精气神,只要我想,它就可以咬上你的心,让你痛不欲生。” 感受胸口那一点尖锐的触感,花洺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问的好,其实我原本没打算那么快就让你受这种苦的,但谁让阿钰把那些秘密都告诉你了呢?毕竟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你不该怪我。” 花洺简直要被他这无辜的语气气笑了,“不然我该怪谁?怪我自己吗?” “怪我识人不清,怪我有眼无珠,养了只白眼狼吗?” “你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宠爱?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 “花烨,你有心吗?!”花洺低声怒吼起来。 花烨笑着别开了脸,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指,“要心有何用?你活这么多年,怕是都白活了吧?皇家哪来的真情?是你自己蠢,怎么能怪我呢?” “你——”花洺气的又趴在床上咳了起来。 花烨冷眼看着,叹息一声问:“你怪我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这些年,你真的是真心对我吗?” 花洺唇边隐隐有血迹,可见是真的气狠了,竟然咳出了血。 他用手背随意一抹,冷笑连连,“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反咬我一口,花烨,看来母后说的对,你就是个妖孽,根本不懂什么叫人性!”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听母后的话让你死了便死了!” 花洺悔不当初,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然而他不知哪一句戳中了花烨的心,直接让花烨变了脸色。 他骤然发难,俯下身一把钳住花洺的下巴,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此时光线越发昏暗,花洺看不清什么,独独能看到花烨那一双似妖似仙的眼睛。 花洺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色厉内荏的问:“你想做什么?!” “花洺,你还敢提你母亲?当初若不是她,我母妃也不会落入那种下场,当年梅妃之死,全赖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其他人不过是帮凶,真正布局的,就是你母后!” 花烨恶狠狠的捏着花洺,捏的他骨头都痛了,第一次意识到花烨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母后……怎么会……” “呵,当时你还小,什么都不懂,花烨一开始是没想迁怒你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他动了那种龌龊心思,见他受人欺凌,你大可袖手旁观,可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在他受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把人带回去狎昵,表面上是对他好,实则不过是像养了条狗一样,心情好就给些小恩小惠,心情不好就放任众人欺辱他,你冷眼旁观,等他去求你。” 花烨眼里似是淬了毒。恨不得用眼神溺死花洺。 花洺一怔,那些陈年旧事,他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花烨还记得。 “花洺,你说你该不该死?” 花烨咬牙问他:“那些年你对花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的玩物,却无人敢说什么,皇后知道了,只是把他叫过去毒打了一顿,差点把他打死,还是皇帝半路来了,皇后才停了手,只是花烨从此身体越发羸弱,落下了病根活不了几年。” “这件事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病了!”花洺忍不住找补,可花烨根本不听。 他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一切皆因他们母子而起,是谁动手还重要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记住,我叫梅清元 “后来花烨去大乾为质,你以为花烨真的是自己愿意的吗?不过是被你的母后和丞相逼着去的罢了,还有那个冷血无情的父皇,人走茶凉,梅妃一死,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儿子,甚至还迁怒于他。” 花烨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所以说花烨的死,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等等——”听了半天花洺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他愕然不解的看着花烨,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为什么说花烨……死了?” 他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吗? 之前忽略的各种违和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迎着昏暗的光线,花烨轻轻的扯了下唇角,声音轻而空的说:“当然死了,花烨早就死了。” 他松开花洺的下巴,冷声道:“在他去大乾的路上就死了,不过还算聪明,临死前还吊着一口气,见到我才彻底闭眼。” 花洺瞪大了眼睛,惶恐的后退,“你是什么人?” 花烨缓缓举起了手,指尖上又爬了一条红色的小蛊虫。 “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梅清元,字云朗,按照辈分来说,花烨得叫我一声哥哥呢。” “哥哥?”花洺难以置信:“不可能!父皇没有流落在外的子嗣。” 花烨闻言忍不住轻嗤一声,讥讽的说:“蠢笨如你,是想不明白的,老老实实做傀儡吧,这风国的江山,有我替你看着,等你死了,我会给你寻个好地方安葬的,就算是报答你替我掌管皇位的报酬。” 花洺敏锐的察觉到了杀气,扯着嗓子就想喊,花烨轻声说:“现在才想起来呼救,是不是太晚了点?” 花洺刚张开嘴,花烨忽然掐死了自己指尖上的小虫子,一滴血溅到他的唇边,他轻轻的用手指抹去,温柔的笑了,“皇兄,好好睡吧。” 花洺的声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的身子像是被人用线牵引着一般向上弹了一下,随后无力的摔回了被褥里,眼神逐渐涣散,慢慢的合上了眼帘。 一道血线如蛇一般快速的爬上了他的脖子,又迅速的退了下去。 花烨看了半晌,弯了弯唇角,“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的,花洺,你就在无边的噩梦里赎罪吧。”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指尖的血渍,随后扔进了香炉里,烧了个干净。 夕阳已经彻底沉入了天际,余晖未燃尽,还有一点光,却已经没了温度。 花烨走出寝宫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表情了,他站在台阶上微微仰起下巴,吐出一口浊气,轻声对后面跟上来的林鹤说:“林鹤,你感觉到了吗?” 林鹤茫然:“主子指什么?” 花烨张开双臂,闭上眼陶醉的嗅了嗅,“起风了啊。” 林鹤眨眨眼,刚好一缕晚风拂过,林鹤试探着说:“感受到了,风国不愧是风国,时常有风。” 花烨唇边泛起了笑意,再睁眼的时候,他视线中最后一点光也消散了,云层快速的积聚起来,褪去瑰丽的外衣转为浓重的黑灰色。 “风起云涌,天下大乱在即。” 花烨站在台阶上迎风而立,放声大笑:“花烨的仇报完了,该我了。” …… 花洺昏迷不醒,朝中事宜悉数落在了花烨的手中,他收拢权力,彻底坐稳了摄政王的位置,开始大刀阔斧的排除异己,皇后及其母族在内的一系列势力,皆被他寻各种由头打击,风国彻底成了花烨的一言堂。 与此同时,萧钰的船也终于到了云国境内。 …… 这一路上都没见到花烨的追兵,萧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个的好时候,到了云国,又是新的挑战。 他们刚到云国的境内下了船,就发现云国的气候又与风国不同,风国一年四季都很温暖湿润,虽然有风却不恼人。 而云国则又热又干,别看来云国是走的水路,实际上云国只有边境这一条大河,内里全是高山险峰,易守难攻。 萧钰来了之后不知道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病了一场,下了船之后就时常头晕恶心,吃不下饭,没多久人就瘦了一圈。 付一笑见她如此,不免有些愧疚,皇上将人交给他,结果他没把人照顾好就算了,还把人照顾瘦了,这下该怎么办? “咱们既然到了云国,也就不急着赶路了,先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把你这个身子养好再说。真不是我说你,明明皇上的身子那么健硕,你身为他的女儿,怎的这么弱不禁风?瞧着风一吹就要倒了,总是病恹恹的……” 付一笑和萧钰同乘一辆马车,看着萧钰摘下面具后露出的苍白真容,总是忍不住看上两眼,然后越看越糟心,越糟心越要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萧钰懒得理他,自己倚在包的厚厚的柔软的车壁上闭目养神。 红衣在一边给她打扇,听付一笑唠叨个没完,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她余光见他的嘴还开合个没完,直接抄起小几上的葡萄塞到了他的嘴里。 “唔——”付一笑瞪了瞪眼睛。 红衣冷冷的瞥他一眼:“这天气就已经够热了,你还叭叭个没完,真是和外面的苍蝇一样,聒噪的让人心烦。” 付一笑:“……唔唔唔唔!” 红衣反手又拿块梨塞了进去。 付一笑:“……” “再叭叭个没完,我就把你踹出去!主子看在云皇的面子上容忍你,我可没那好脾气!” 付一笑慢慢的嚼着嘴里的东西,嘀咕了一句:“凶什么凶,和你主子一个样。” 红衣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转头柔声细语的问萧钰:“主子,你感觉如何?还恶心吗?” 萧钰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去找家客栈落脚吧,我想睡一会儿。” “好。” 她掀开车帘对外面的鱼宸道:“鱼宸,去客栈,主子快撑不住了。” “好!坐稳了!” 鱼宸驾车的速度又快了一点。 萧钰顿觉头更晕了,脸上的血色眨眼的功夫褪了个干净。 ------题外话------ 这一卷也结束了,花烨也掉马一半,下一卷大概是最后一卷了。 正文 第一章真女儿和外甥女 好不容易捱到客栈门口,马车刚刚停稳,付一笑刚想转头和萧钰说什么,就见萧钰忽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出了马车,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跳了下去,找了棵树,扶着树干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呕——”她弯着腰,身上的衣服在腰身处扯出了一点褶皱,看起来显得她愈发瘦弱。 付一笑在马车里和红衣面面相觑片刻,疑惑的问:“她身子这么不好吗?” 红衣瞪他一眼,“废什么话,主子的身子一直不好。” 她拎起小几上的水壶又捏了一颗葡萄下了车,“主子,漱漱口吧。” 萧钰早上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下更是把胃里的都吐出来了,浑身一阵无力,扶着树干的手都微微颤抖。 红衣把水壶递给她,她接过来举起来,一仰头就这么往嘴里倒,漱完口再低头吐出去。 在这须臾的功夫里,红衣看清了她的脸,白的吓人,眼睛却红了,看的她心里极不舒服。 她摸出自己怀里的手帕递给萧钰:“给——” 萧钰笑了一声:“谢谢。” 她擦完嘴对红衣说:“这个帕子不要了,回头我赔你一条。” 红衣摆摆手,不在乎的说:“不过一条帕子而已,主子不用放在心上,还是你的身体重要,你感觉好些了吗?” 萧钰点点头:“吐出来之后好多了。”她说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吹了会儿风,确实感觉身上的力气逐渐恢复了。 “我们进去吧,一会儿叫小二来帮忙把这处理一下,给点辛苦费。” 这树生的高大漂亮,树下一滩污渍的话属实煞风景,要不是情况紧急,她肯定找个泔水桶吐。 “你这人倒是还挺有意思的。”付一笑从后面走过来,听到这话忍不住多看了萧钰两眼。 “谢谢夸奖,进去吧。”萧钰瞥他一眼,自顾自进了客栈。 付一笑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就是每次对我都没什么好脸色。” 红衣毫不客气的笑了一声:“你要是能少说几句,主子对你的态度肯定如春风般温和。” 付一笑:“嘿——我说话就那么不中听?” 红衣诧异的看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付一笑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嘲讽。 付一笑:“……” “红衣,走了。”鱼宸挎着包袱,冲她吊儿郎当的招了招手。 “哦,来了。” 红衣立刻跟了上去,留付一笑自己站在原地。 付一笑气的摇了摇自己的折扇,转头想和自己的属下说道两句,结果侍卫忽然捧着一封信过来了:“公子,明都来信。” 付一笑脸上的笑意一敛,立刻把信接了过来,“走,进去说。” “是。” …… 萧钰进了客栈之后已经定好了房间,红衣扶着她上楼休息去了,付一笑也没去打扰她,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信封,抽出来一看,当即变了脸色,一拍桌子道:“胡闹!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侍卫郑荣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怎么了公子?” 付一笑气的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说:“还能怎么了?宁安郡主来了。” “啊?郡主来了?她不是陪着长公主去观屏山祈福了吗?” “鬼知道她怎么又跑出来了,而且在路上已经跑了一段日子了,估计再有个三四天就能抵达这边。” 付一笑想起那个任性的郡主,忍不住用扇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就她那个性子,见到萧钰指不定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郑荣张了张嘴,小心翼翼的说:“这倒也是,宁安郡主向来最为崇拜皇上,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虽然是外甥女,但和亲女儿也差不多了,这下忽然回来个正牌公主……” 那画面想想都很刺激! 付一笑头更疼了,“谁说不是呢?” 还有一点,宁安对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万一来了之后误会了,那可真就糟糕了。 惆怅了一会儿,付一笑想起之前萧钰说的话,忍不住问:“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知道我去接萧钰?这次的行动明明是保密的,谁给她送的信?” 郑荣一愣,随即皱眉问:“公子是怀疑有人背后挑唆?这不能吧?或许是皇上留郡主吃饭的时候说的呢?” 付一笑沉默了一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去找萧钰说一声,给她点准备。” “准备什么?” 付一笑一脚迈出房门了,又转头瞪了他一眼:“你说呢?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外甥女,要是打起来了,你觉得皇上先揍谁?” 郑荣:“……呃。” 两个姑娘肯定是不能打的,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真的惩罚,估计也就自家公子背这个锅。 思及此,他颇为同情的看了付一笑一眼。 付一笑:“……” 他一甩袖子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是红衣来开的门,见是他,脸色又沉了下来,“我还以为是鱼宸送吃的上来了呢,原来是你,有什么事?” “我发现你这丫头怎么对我态度就这么差呢?同样是年轻俊美的男子,怎么你对鱼宸就那么热情?”付一笑不满的皱了皱眉。 红衣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说呢?对于一见面就想给我们下马威的人,我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就是这么小心眼。” 付一笑:“嘶——” 说起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红衣是萧钰的侍卫,护主心切,也能理解。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声音弱了下去:“我找你家主子有话说,你先让我进去。” 红衣转头问萧钰:“主子,付一笑来了,让他进吗?” 萧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点模糊,好像隔着什么东西,“让他进来吧。” “好。”红衣侧过身:“进吧。” 付一笑抿抿唇走了进去,正好看到萧钰从里面走出来,刚才应该是在换衣服,换了件淡粉色的,衬的她脸色好了一些。 “付公子有什么事?”萧钰在桌边坐下。 “关于云国,你了解多少?” 正文 第二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萧钰看着他坐下,把茶壶推到了他面前:“想喝自己倒。” 她捏起一块点心垫了垫肚子,吃完之后才说:“我对云国的了解不多,只有大致的轮廓,怎么,你这次来是给我讲云国的?” 付一笑展开折扇摇了两下说:“算是吧,毕竟你回来了,将来肯定是要在明都久待的,或许会封为公主,怎么也不能什么都不懂的,到时候出去了多丢皇上的脸啊。” 萧钰笑着瞥了他一眼,一路走来,她也算是摸透了付一笑的性子,说的不好听是情商有点低,好听点就是他有点傲娇,关心人的时候不会直接说,别别扭扭的非要刺上那么一两句才甘心。 “那有劳你了。” 萧钰给了他一个台阶。 红衣在门边站着,没过来,耳朵却竖了起来。 “咳……如今云国的皇室凋零,其他的王爷多半在先帝的时候就已经贬的贬,死的死,如今的皇上,也就是你父亲是个例外,他能登上皇位,除了自身的能力卓绝,大长公主也出了不少力。” “长公主?”萧钰挑眉:“哪个公主?” “是荣宜长公主,是皇上的庶妹,先帝在时并不起眼,后来嫁给了边海将军,掌控了云国五分之一的兵权,投奔了皇上,因此在皇上登基之后,就封了她和边海将军的小女儿为宁安郡主。” 萧钰盯着付一笑的脸,忽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说这个宁安郡主吧?” 付一笑一愣,幽怨的看着她:“你这人这么聪明,真的能交到朋友吗?” 萧钰不置可否的笑笑,“那你继续说。” 付一笑沉默片刻说:“宁安郡主因为是长公主夫妇唯一的女儿,所以从小备受宠爱,性子养的颇为骄纵任性,她上头还有个哥哥,任兵部侍郎,从小她就在明都横着走,算是明都数一数二的贵女。”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可能会来找我麻烦?”萧钰明了的点点头。 “嗯……其实我刚才收到信,她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再有个三四天就能到这儿,我提前过来和你说一声,就是想让你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付一笑说完有点别扭,说起来都是人,凭什么让人家谦让宁安呢? 但这话他还真的不得不说,“她从小就很喜欢皇上,崇拜的不得了,因此皇上也挺喜欢她的,逢年过节赏赐不断,几乎把这个外甥女当成半个女儿了,所以你一回来,她这‘半个女儿’的地位受到威胁,对你恐怕不会很友好。” “小孩子的争风吃醋吗?我明白。”萧钰端起茶杯抿了口寡淡无味的茶,轻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不来招惹我的话,我不会对她如何的。” “我……”付一笑想说什么,被萧钰打断了,萧钰看着他平静的说:“我早和你说过了,我这次来不是想和谁抢什么,只是想和云皇谈一些事,但若是本该是我的东西,我也不可能拱手相让,更不可能委曲求全。” 付一笑一愣,抿了抿唇说:“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他叹息一声说:“我是被皇上领回来的,万事以皇上为先,他既然承认了你,让我来接你,我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你,只是云国的情况还是有些复杂的,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也免得着了别人的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若不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也不会选择与你同行。” 萧钰笑了下,付一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的耳朵微微泛红,别扭的转过脸去:“说这些做什么?怪肉麻的……” 红衣翻了个白眼,别扭死算了。 “除了她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萧钰有心多套些话,好在付一笑是真的想和她说。 斟酌了一下,付一笑继续说:“有,皇子不用说了,每个都与皇上不亲近,被皇上以各种理由打发去了封地,公主里也就只有六公主还在明都,待嫁闺中。” “六公主?你是说楚怀香?” “你认识?”付一笑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哦,对,当初出使大乾,六公主也去了,好像还想和亲来着,最后没成。” “是啊,和亲对象是我。” 萧钰淡定的说。 付一笑:“……咳,这回再见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尴尬。” “六公主为何还没出嫁?”萧钰有点好奇,当初六公主的年纪就不小了,十六岁,拖到现在也快二十了,怎么还没成亲? “这个……”付一笑的表情有些微妙,似是有点内疚,又似是有点尴尬。 萧钰眯了眯眼睛,“难道她有心上人了,可心上人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付一笑惊呼一声,随后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萧钰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笑来。 付一笑:“……” 他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吗? 红衣戏谑的问:“那个心上人就是付公子啊?你为什么不愿意?六公主不好看吗?” “别胡说,六公主国色天香,是我配不上她。” 付一笑瞪了红衣一眼。 萧钰静静的看着他,“六公主一直等你,所以没有成亲?云皇也不管?我记得在大乾的时候,云皇对六公主还挺不错的。” “婚姻这种事本来就强求不得,我不喜欢六公主,皇上也不希望六公主嫁给我,他说我们不合适。” 付一笑收了折扇在掌心轻敲,“一来二去的,六公主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她说遇不到喜欢的人,宁可一生不嫁,皇上也不逼她,赐了一座公主府,让她自己做主,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再嫁人也不迟。”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皱了下眉:“说起来六公主和郡主的关系还不错。” 萧钰一怔,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了什么东西。 “还有其他人要注意吗?” 付一笑想了想:“也没别的了,皇上的那些属下都比较听皇上的话,轻易不会为难你,若是非要说,可能你得注意一下荣宜长公主,她护短的厉害,若是你与郡主起了冲突,她怕是要在皇上那边给你穿小鞋。” 正文 第三章六公主的心思 听到这话萧钰挑了挑眉,心里有了数,“多谢,这些我会记下的。” “嗯,差不多就这些,没什么其他可说的……”付一笑刚想起身,余光扫到红衣的裙角,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来。 他凑近了些,身子半趴在桌面上,笑的有点贱兮兮的,“差点忘了说,皇上的后宫里还是有不少人的。” “嗯?”萧钰稍稍睁大了眼睛,神色微妙的暧昧起来,“有多少?” 付一笑掰着手指头说:“其实也没有很多,有三个是从他做王爷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的,都没有什么名分,如今皇上登基了,她们才被封为了妃子。剩下的都是大臣们送的,选秀选的。” “这样啊,那皇后还没定下?” “没有,不管大臣们如何催促,皇上坚决不娶,后位一直空悬着,很多人就猜测皇上是有个身份不能见光的心上人,后位就是给她留着的。” 付一笑说起八卦的时候又来了精神。 “后位一直空着,意味着人人都没有机会,也人人都有机会,没有皇后,意味着皇上没看上,也正是因为没有,后宫的妃子们怕是为了争抢后位使出了浑身解数吧?到时候她们互相争斗,云皇冷眼旁观,几乎不用做什么,就可以平衡后宫的势力。” 萧钰分析完笑了起来,“云皇真是制衡的高手。” 付一笑从未想到过这一点,此时从萧钰口中说出来,他不由得一愣,久久没回过神来,“是……这样吗?” 萧钰一摊手,无辜的说:“我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也许云皇真的就是有个心上人呢?” 付一笑深深的看她一眼,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你说的靠谱一点。” “你也是个高手。” “过誉。”萧钰说着打了个哈欠,付一笑见了识趣的起身:“你这一路受了不少罪,我一会儿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你先休息吧。” “多谢。”萧钰也没拒绝,她这破身子,还是得好好的修养。 之前在花烨府里养的还行,出来折腾一顿,又换了水土,整个人有点浑浑噩噩的。 付一笑点点头出去了,红衣这次没刺他,打开门让他出去,正好鱼宸回来,俩人走了个对面,付一笑好好的打量了鱼宸一会儿。 鱼宸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疑惑的问红衣:“我脸上有东西?” 红衣摇摇头:“没有,好看的很。” 鱼宸没忍住笑了,“那确实。” 付一笑:“……”当即哼了一声,翻着白眼离开了。 鱼宸狐疑的看着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端着托盘走进门,“他又怎么了?” 红衣耸耸肩,“谁知道呢,大概一天不被怼就难受。”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鱼宸手里的东西:“唔,还挺香的。” “我让后厨熬了点鸡丝粥,主子刚吐完胃不舒服,喝点热乎的,暖一暖应该会好点。” “我来吧。” 红衣接过来走过去,见萧钰已经上了床靠在床头出神。 “主子你又不舒服了吗?” 萧钰回神看她,“刚才在外面还好,一进屋坐一会儿身上直冒冷汗,付一笑再不走,我就坐不住了。” 她靠着床头细细的喘息,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红衣忙端着粥碗上前:“快喝一点。” 萧钰伸手接过,见粥还在冒热气,就拿勺子搅了搅,“我刚才想到一件事。” 红衣在床边坐下,鱼宸在桌边落座,闻言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主子想到了什么?” 萧钰轻笑:“六公主,此人心机不浅,我若是到了明都,怕是第一个对手就是她。” “为何这么说?”红衣不解:“主子是怕她因为当初和亲一事对你怀恨在心吗?” “这件事细想确实丢脸。”鱼宸插了一句说:“任谁知道自己当初一心想嫁的人是个女人,都不会太好受吧?尤其是这个女人还要来自己的地盘。”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萧钰慢吞吞的咽了一勺粥说:“六公主之前一门心思想和亲,我拒绝了她,当时闹得确实有点难堪,她若是因此记恨我倒也不是没可能,但以她的心机,明知道我是云皇的女儿,不可能还使这些小手段,除非我触及到她的利益了。” “嗯?”红衣和鱼宸对视一眼,感觉云里雾里的有点没懂。 “主子是怀疑上次的事是六公主动的手脚?” 红衣想起了萧钰之前和付一笑见面时说的话,隐约明白了一点。 萧钰点头:“你们仔细想想,按照付一笑的说法,他算是云皇的半个儿子,云皇对他倚重非常,让他当自己的钱袋子,而他这个年纪正是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云皇必定会好好考虑,给他找一门最有利的婚事。” “不知道我的身份之前,云皇极有可能从六公主和郡主之间选一个,巩固自己的势力。可有了我这个亲女儿,难免他不会想把我和付一笑凑一对。” “啊!我懂了!”鱼宸一拍桌子兴奋道:“云皇原本无儿无女,虽然登基为帝了,但将来皇位传给谁就成了个问题,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偏生你是个女儿身,如此,只能招婿,那招谁都不如招自己一手养大的付一笑,这是恩典也是牵制,到时候你为太女,他为太女夫,便可以解决子嗣问题。” “对,而没有我的话,六公主嫁给付一笑,将来他们的孩子,就极有可能被云皇过继去,当做继承人培养,如此六公主就可以一步登天,安享荣华富贵,不比随便嫁个大臣之子强多了?” 萧钰笑着又含了一口粥慢慢的嚼,咽下去后说:“所以她最有动机去挑拨付一笑和我的关系,只要我们交恶,凭我的性子,这婚事肯定成不了,而宁安郡主,也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若是我一来就和宁安对上,以后肯定没有安生日子了。” 她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摇了摇头叹息说:“本来我就是外面回来的,要是一回来就惹是生非,众人对我的印象肯定会差一些,她这些小心思,看着简单,却厉害的很。” 正文 第四章红衣的算计 萧钰终于把之前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捋顺了,摇摇头叹息一声,躺在了床上。 “啊?她也太狠了吧?”红衣啧啧道:“这还没见到面呢,就先给你挖了这么多坑,那想必宁安郡主此次来,肯定不是抱着善意了,主子有什么打算?” 鱼宸也看向了萧钰。 萧钰扯过一边的被子给自己盖上,手臂露在外面,交叠放在小腹上,一副十分标准的睡姿,她闭上眼睛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再说。人家还没到我们就先自乱阵脚,反倒是落入了下风。” “也是,一个郡主而已,没什么好怕的,论心计玩不过主子,论武功打不过我和鱼宸,怕她什么?” 红衣豁然开朗。 “主子这粥不再喝一点吗?你吃的也太少了。” 鱼宸走到床边把粥碗端了起来。 萧钰摇摇头说:“吃一点不饿就行,万一我一会儿又想吐,吃多了反而更难受。” 听她这么说,鱼宸沉默了一下,他之前和萧钰待过很长时间,知道她的身体不好,很容易生病,一病就不容易好,但那个时候他们站在对立面,所以知道了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怜悯。 而现在他成了萧钰这边的人,看着萧钰病恹恹的模样,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许是他在床边站的太久了,红衣看不下去,伸手拉了他一把,小声说:“主子累了,让她踏踏实实的睡一会儿吧,我们先出去。” “嗯。”鱼宸端着碗出去,红衣关上门。 鱼宸见她要走,忽然叫住了她:“红衣——” “怎么了?”红衣转头看他,打了个哈欠。 鱼宸迟疑着问:“主子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弱?我能问吗?” 红衣弯了下眼睛,笑道:“主子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和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这点小事自然不会瞒着你。” “你和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红衣看了眼周围,带着鱼宸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之后红衣回过头来,见鱼宸手里还捧着那一碗粥,忍俊不禁道:“你这人看着圆滑,实则有些时候憨得很,你把这碗拿着干什么?爱不释手?” 鱼宸失笑:“我这不是出了主子的房间就过来了吗?也没机会给小二。” “放桌子上吧,一会儿我叫人收拾了。” “嗯。” 鱼宸顺势在桌边坐下,眼睛只盯着红衣,不敢四处乱看。 “其实说来话长,我知道的也并不完全。” 红衣说着顿了一下,挑了下眉才继续说:“主子出生的时候就先天不足,也不知道老王妃怀孕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也可能是心虚,反正主子一生下来就比寻常孩子孱弱一些,后来虽然金尊玉贵的养了一段时间,却弥补不了。” 门外路过的付一笑听到这话愣住了,彻底挪不开脚,他之前路过听到他们在说萧钰身体的事,他也好奇,就想偷听看看,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后来呢?”鱼宸想了想说:“我虽然不怎么懂医术,但也知道先天不足后天好好养着也不会弱成这样啊……” “呵,还不是被王妃害的?那女人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女儿弃如敝履,动辄惩罚打骂,等到王爷去世,主子要继位,那女人觉得主子挡了她小儿子的路,就收买了府里的老嬷嬷,让她推主子下水。” 付一笑呼吸一滞。 这么狠的吗? 红衣越说越生气:“数九寒冬,王府里的池塘都结冰了,她特意让人把冰凿开,第二天冻得就只有薄薄一层,被那么一推,主子掉下去,可想而知,差一点就没命了!那老毒妇还不肯请正经大夫,趁着王爷不在府里,找了自己的人给主子治,差点让主子一命呜呼。” 鱼宸震惊又难以置信:“她真的是主子的亲生母亲?虎毒不食子,她怎么连畜生都不如?” “当然是亲生的,不过王妃可能恨不得没生过主子吧。”红衣冷笑不断,“好在王爷回来的及时,让章老给主子治,这才把主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只是从那之后落下了病根,一到换季的时候就格外容易生病,冬天更是手脚凉的和死人一样。” 想起命途坎坷的萧钰,红衣忍不住叹息一声,“主子还是个女子,要知道女子的身体本就和男子不同,受寒对她一辈子的影响都非常大。” 鱼宸一怔,沉默了。 门外的付一笑也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他还觉得萧钰身子过于娇弱,有点矫情,吃饭吃的格外慢,总喜欢捧着热茶发呆,大热天还穿的比别人厚一层,对此他还嗤之以鼻,然而听完红衣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混蛋。 听听他之前说的都是什么鬼话,还说萧钰和皇上不像,说皇上身强体壮,萧钰却如此弱不禁风…… 如果可以谁不想健健康康的呢? 如果她是出生在云国,这样的性子,一定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吧? 可她却愣是在大乾,群狼环伺之下杀出了一条血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今天,又被所谓的亲生母亲毁了一切。 直到此刻,付一笑才彻底对萧钰改观,他无声的苦笑了一下,默默的走开了。 等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鱼宸才回头瞥了一眼,戏谑的问红衣:“你故意的?” 红衣眨眨眼无辜的问:“什么故意的?” “少装,你我功夫不相上下,我听到的你肯定能听到,你明知道付一笑在门外,还说这些,就是想让他听见?” 红衣莞尔,竖起食指晃了晃,“不对。” “我说的不对?”鱼宸不信。 “不,我是说你前面那句,我和你的武功可不是不相上下,我比你厉害着呢。” 鱼宸:“……” “那些话我确实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这人嘴硬心软,又有点自以为是,直接告诉他,他未必会信,他只相信自己,让他知道主子的身体不好,以后他也能多注意一些。这些话主子不会,也不愿意和付一笑说,她不喜欢示弱。” 红衣惆怅的一摊手:“也就只能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多费点心了。” ------题外话------ 题外话:推一推姐妹的文文 一方朔漠《皇子妃她绑定了养崽app》氪金养崽,纸片人变夫君,脑洞很大,很有趣,欢迎入坑~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看看,已经可以宰了,不要攒文鸭~ 搜书名或者去我的评论区点开评论点击书名一键直达! 正文 第五章呦,来了 萧钰睡得迷迷糊糊的,又一次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一只手臂横在了自己的脸上,遮住眼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不是被噩梦吓得浑身冷汗,而是热的…… 云国此时正值初夏,热的很,她睡觉前还给自己盖了厚厚的被子,不热就怪了。 她懒懒的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就听有人在不远处问:“醒了?难受吗?” 萧钰听到这个声音,蓦地睁开了眼睛,付一笑?他怎么又来了? 放下手臂,萧钰被屋子里明亮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你怎么来了?”她眨了眨眼,把被刺激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撑着坐了起来。 “我去给你找大夫了,但又怕打扰你休息,就没让大夫立刻上门,约了三个时辰后来,如今过去两个时辰了,你睡够了?” 萧钰笑了下说:“嗯,睡完身上舒服了很多,头也不晕了,也不恶心了。” “那就好。”付一笑看着萧钰睡得微微发红的脸,轻咳一声,倒了杯水递给她:“云国干燥闷热,睡一觉起来渴了吧,喝点水。” 萧钰狐疑的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付一笑被看的不自在,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怎……怎么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吃错药了?还是在水里下毒了?” 萧钰眯了眯眼,一脸的戒备。 付一笑:“……” 好心被人当驴肝肺,他在她这里就一点都不值得信任吗? 他之前究竟给她留下了什么样的破印象啊! 付一笑心里抓狂,表情麻木,那眼神仿佛在说:爱喝不喝。 萧钰不过是逗逗他,见他这样也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伸手接过水喝了两口,又把杯子还给了他:“多谢。” “不客气。”付一笑硬邦邦的说了三个字,把要怼人的冲动憋了回去。 “红衣她们都去休息了,你不累吗?”萧钰精神了许多,起身穿上外衣,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我不累。”付一笑看着萧钰清瘦的身子,眼神又柔和了下来。 “其实我确实是有件事和你商量。”付一笑收回视线,正了脸色说:“宁安要过来,我想先在这边等等她,我怕她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事,不好和长公主交代,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多待几天,等她来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见萧钰站在窗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付一笑怕她心里不舒服,忙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会安排让人先送你回明都,和她错开。” 萧钰其实没想那么多,但见付一笑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问:“谁和你说什么了?” 付一笑心头一紧,这么敏感? 不过偷听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不能说,多丢人! 于是他支支吾吾的岔开了话题:“没有,就是今天见你吐得可怜,觉得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我是个男人,又比你大几岁,多体贴一点是应该的。” 萧钰含笑看着他,静静的听着他瞎掰。 等他掰完了,才恍然大悟的说:“这样啊~” 付一笑脸又木了,怎么感觉这语气奇奇怪怪的? 他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所以你打算怎么走?” 萧钰转身推开窗户,呼吸着外面新鲜的风,伸手抓了一把炽热的阳光说:“当然是和你们一起走,我单独走的话反而显得很奇怪。她来就来,我们见一面更好。” …… 然而更好显然是不存在的,萧钰想好,宁安可不想。 付一笑请的大夫是有点真本事的,给萧钰看过之后开了方子,让她每天按时喝,再多出去走走看看,放松心情。 萧钰按着他说的做,很快就适应了云国的天气,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吃的饭都多了。 短短几天脸上的气色就好了很多。 这一日几人正坐在桌边喝茶,大下午的,又热又吵,几人不想出去人挤人,就在客栈里坐着喝茶闲聊。 不过悠闲不过一刻钟,付一笑身边的侍卫忽然一脸沉重的从外面进来了,身上带着一股阳光烤过的味道和热气。 “主子,不好了。” 付一笑刚喝一口水,听到这话再看看他那活像守灵的脸,没憋住喷了出来,“噗——你才不好了,能不能说人话?!” 郑荣委屈,但又没法说,只好讪讪的笑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和善一点。 萧钰看完倏地移开了视线,“算了,你还是别笑了,和哭一样,有什么事直说吧,或者要我们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郑荣看了一眼萧钰,小声说:“宁安郡主到了。” 付一笑擦嘴的动作一顿,猛地站了起来:“到了?到哪儿了?” 郑荣伸手指了指客栈门口的方向。 付一笑看过去,就听一道清脆娇俏的声音说:“到你门口了。” 光听声音就能听出来这是个自信又有些骄傲的人。 萧钰也抬眼看了过去,正好宁安郡主迈步走了进来。 她没有扶侍女的手,自己走在前面,一身火一样的骑装,看起来精神飒利,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不像娇弱的闺阁女子,反倒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质。 从光里走出来之后,她的容貌彻彻底底的展露在人前,萧钰不由自主的挑了下眉,宁安郡主原本的相貌应该偏清秀,但硬是用妆容改变了,眉毛画的比较长,眉眼微微上挑,红唇娇艳,从小家碧玉变得极为有攻击性。 乍一看挺美的,但看久了就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付一笑愣了一会儿,忙迎上去作揖:“见过郡主,郡主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我又不是残废了,哪用你去接,你堂堂云国第一皇商,忙得很,我哪里好意思麻烦你?” 说着她的视线就落到了红衣的身上。 红衣被看的一愣,“?” 看她干嘛?怎么还夹枪带棒的? 正文 第六章我想让你更不爽一点 旁边的萧钰忽的笑出了声,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突兀。 宁安郡主的视线便从红衣的身上移开,落到了萧钰的脸上:“你笑什么?” 红衣也看向了萧钰,对上她那张普通的脸忽然反应了过来,哦,因为主子穿的素淡,又未施粉黛,所以看起来,自己反倒像个主子,这宁安郡主刚才是认错人了? 这下不仅是她反应过来了,其他的几人也回过神来,一时间看宁安郡主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宁安被这诡异的气氛弄的摸不着头脑,便皱了皱眉,扬起下巴问:“你是萧钰的奴婢?这么没规矩的吗?主子说话的时候,谁准许你笑了?” 付一笑:“……” 话音落下,宁安带来的那些侍女全都进来了,四个人在宁安身后站成了一排。 如出一辙的冰快脸,如出一辙的白色衣服,乍一看有点像萧钰上辈子玩过的消消乐。 于是萧钰笑意更浓,却没开口。 付一笑头皮发麻,“郡主,这位才是萧钰,是……” “就她?怎么可能?”付一笑的话没说完就被宁安打断了,她瞪大眼睛上上下下的看着萧钰,又在她的脸上反复看了好几遍,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最后嫌弃的移开了视线,对付一笑说:“你搞错了吧?她怎么可能是萧钰?不是说萧钰皑皑如高山雪,清冷出尘吗?这人长的还不如我的婢女,一点都不像舅舅啊。” “该不会是什么冒牌货吧?你可别被骗了!” 宁安手指不由得抚上了腰间的腰带。 萧钰看了一眼,那里别着一把小鞭子,隐隐泛着金色。 付一笑无奈:“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就是萧钰,只是因为在外行走不方便以真面目见人,所以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是吗?”她高高扬起了一边的眉毛,走到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萧钰,萧钰也稳坐如山的和她对视。 “啧,这双眼睛倒是生的漂亮。”宁安垂眸看了半晌,忽然又发难:“你现在知道我身份了,为何不行礼?” 付一笑瞪大了眼睛,神情复杂难言的看着她。 我的郡主你是不是脑袋出门的时候被夹了?让她给你行礼?疯了吧? 就知道她来没有好事! 付一笑心里急的像火烧一样,真怕她们一言不合打起来,紧张的握紧了手,“那个——” 萧钰悠闲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说话。 红衣冷笑:“郡主?我家主子为何要向你行礼?若真论起来,我主子是大乾的摄政王,凭什么给你一个郡主行礼?”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你说话了吗?” “我是主子的侍卫啊,你不和说话没关系,我和你说话了,你听懂了吗?” 红衣冷冷的看着宁安,这人分明就是来找茬的,她才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这个时候退让,她主子的气势就弱了,那不能够! 宁安气笑了:“呵——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知天高地厚。” 她抽出腰间的小鞭子用手柄在桌子上敲了敲说:“这里是云国,入乡随俗不懂吗?你都被大乾除名了,还装什么摄政王?在这儿你不过是个平民,合该向我行礼!” “郡主!”付一笑见她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出声喝止:“你别闹了,她可不仅是摄政王,你别忘了皇上对她的态度!” 宁安瞥他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那又如何,不还没相认吗?” 她见萧钰淡定自若的模样就觉得不舒服,想起来之前人家说的话,再看付一笑的时候眼神就不对了。 付一笑没注意道,他讪讪的对萧钰说:“你别和郡主置气,她就这个脾气,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宁安沉下脸来,冷声问:“付一笑,你凭什么替我道歉?我做错什么了?” 萧钰无意为难付一笑,见他两边为难便说:“付公子别费力了,她不领情,我也不接受,郡主对我这么大的敌意,我虽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但我没义务容忍。” 她站了起来,宁安这才发现她还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这下她就不能再居高临下的看人了。 她抿了抿唇,眼里满是不爽。 “说吧,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来这闹一出,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这直白的话倒是把宁安弄愣了,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忍不住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萧钰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既然你不爽,就说说想做什么,看看我能不能配合一下,让你更不爽一点,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上啊。” 宁安愕然的看着她,这人…… 付一笑麻了,真的麻了,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了,自己该拉谁? 拉宁安?不行,宁安她脾气太爆,搞不好连自己一起打。 拉萧钰?不行,萧钰是个病秧子,打坏了自己赔不起啊。 救命! “放肆——你怎么敢对郡主如此不敬?言语如此粗鄙?”宁安身后的一个侍女呵斥一声,眉眼冷峻。 萧钰瞥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搭理,没必要和她浪费时间。 侍女见她这态度,也被气的不行。 红衣站了起来,站到萧钰的身边,抱臂看着对面的四个侍女,“切,我以为多厉害呢,一个两个都不会武功,不够我一个手打的。” 宁安实在是受不了她们这么嚣张,手里的鞭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啪”的一声,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好啊,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宁安伸手指着她问:“你不是大乾的摄政王吗?来云国做什么?想让舅舅收留你?舅舅也是,你一来就棒打鸳鸯,还让付一笑来接你,是不是想撮合你们?”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了付一笑一眼,付一笑当场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是,郡主你想多了吧?我和她能有什么?只是因为皇上信任我才派我来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萧钰也没有别的非分之想,你因此而迁怒于她,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正文 第七章不可能和解的 付一笑感觉自己这一辈子活了二十年,从来没这么无奈过。 “呵,没有?你没有不代表舅舅没有,再说了,这儿离明都还远着呢,你敢保证这一路上不会动心?或者说她不会勾引你?”宁安转过脸来看着萧钰,满眼恶意,“她如今就是条丧家之犬,好不容易巴结上了皇上,知道了你的身份,难道就没有别的心思?” 她嗤笑一声说:“我可是听说她城府极深,最擅长攻心,不然那大乾的傀儡小皇帝怎么会被她迷得团团转?怎么会那么信任她?你可别被她给骗了!” 付一笑脸色一变,语气不善的说:“郡主慎言!这些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你过线了!” “你看,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站出来护着她,还说她没手段?你们才认识多久,我们可是从小的玩伴,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凶我?”宁安有些伤心的看着付一笑。 付一笑:“……你以前没这么无理取闹的,到底是怎么了?萧钰哪里招惹你了?” “哼——”宁安冷笑一声,恶狠狠的瞪向萧钰:“还不是因为她!” “我告诉你,你想攀上付一笑,门都没有!我就是来看着你们的,我才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宁安想起自己以泪洗面的表姐,再看看面色红润的萧钰,就气不打一处来。 萧钰笑着摇摇头,“原来郡主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我这么大恶意,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攀上付一笑?我真是一点都不稀罕,我有十万大军,想东山再起不过早晚的事,为何要为了一点小利而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萧钰直视宁安的郡主,眼神平静又淡漠,“至于皇帝,你们稀罕,我也不稀罕,我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到这么大,他还真是一点力都没出,在我眼里与陌生人无异,我找他也是有别的事,而不是你们想的抱大腿。” 宁安嗤之以鼻:“说的好听,谁不知道舅舅膝下没有儿女,你一去必然会被舅舅捧起来,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和舅舅攀上关系,我不信你不想!” 萧钰扯了扯唇角:“所以你抱了这么久,我一回来你觉得受到了威胁,迫不及待的来给我个下马威,想填满你摇摇欲坠的虚荣心,把我踩下去了,你就仍然是云皇最疼爱的外甥女,是明都第一贵女,对吧?” 她话音刚落,宁安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会忌惮你?你做梦没醒吗?你算什么东西?” 萧钰笑而不语,就这么看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谁气急败坏,谁就落入了下风。 大堂里一片安静,只有宁安气的不停喘息,尴尬笼罩过来,包围了宁安,她气急败坏,抄起桌上的鞭子就想抽向萧钰。 红衣和鱼宸同时变了脸色,这郡主居然一言不合就动手?也太嚣张了吧? 萧钰倏地眯了下眼睛,好啊,这下不用想着化干戈为玉帛了,不可能的。 “你敢!”红衣厉喝一声就要拦下,付一笑却比她快一步,直接徒手接住了宁安的鞭子,他脸色黑沉如锅底,彻底怒了。 “啪”的一声,听着都疼。 宁安变了脸,“你干什么?” 付一笑夺下她手里的鞭子扔到了一边,“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你干什么?” 宁安没想到付一笑会扔自己的鞭子,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的问:“你——你还护着她?你没听她是怎么说我的吗?” “我听到了。”付一笑厉声道:“你呢?你说的话就很好听吗?宁安,你清醒一点,你是郡主,皇上宠你是不假,但你只是个外甥女,萧钰是他的亲生女儿,你不要做这种让皇上为难的事好吗?”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的伤了她,回去之后怎么面对皇上?怎么面对长公主?你不仅是让她难堪,更是让自己难堪,让你的父母进退两难!这几年好日子过的太安逸了,我看你真就是得意忘形了。” 付一笑这番话说的很清醒理智,如一瓢凉水从宁安的头上浇了下去。 她热血下头,理智终于恢复了一些,看了看满脸怒气的付一笑,再看看始终平静无波的萧钰,咬了咬牙。 “咱们走着瞧!”她不甘心的对着萧钰撂下狠话,“我看他能护你到几时!” 萧钰轻笑:“付一笑是为了你好,你还是多听听他的话,少和损友来往了,被人当枪使还一股脑的往上冲,我都有点同情你。” “你说什么?”宁安瞪大了眼睛。 付一笑怕她又动手,连忙拦在俩人中间,瞪了宁安一眼,又转头对萧钰放轻了声音说:“祖宗,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和她计较了,我替她道歉,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些委屈,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的和皇上说的。” “不必了。”萧钰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茶。 “啊?”付一笑拿不准她的态度。 萧钰笑着说:“我不会原谅她,也不会刁难她,但她下次再蹦跶到我面前,就别怪我不客气。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喝完最后一口,她起身施施然的上楼了。 付一笑心里一凉,行,这梁子彻底结下了,以后回了明都,指不定怎么鸡飞狗跳呢。 “呵——瞧那病病歪歪的样子,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唔!” 付一笑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了宁安的嘴,咬牙切齿道:“你也是我祖宗,少说两句能死吗?” 宁安瞪着他挣扎了起来。 “别闹,跟我出来!” 付一笑不顾她的挣扎,直接把人拉出了客栈。 宁安的轿撵还停在外面,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付一笑:“……”他指着华丽阔气的轿撵问:“你出门用这个?是真不怕被人盯上啊。” “怕什么?我带了那么多侍卫呢,谁敢不敬?” 付一笑服气了,点点头说:“你真行,上去说吧。” 说着他松开宁安,自己先上了轿撵,宁安撇了撇嘴跟上去。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付一笑坐下之后感觉头疼的更厉害了,“为什么非得和她过不去?你母亲都惹不起,你失心疯了吗?” 正文 第八章你是不是疯了 听他这么说,宁安不乐意了,她讥讽道:“不过一个刚找回来没什么感情的女儿,哪里比得过我母亲和父亲的功劳?舅舅怎么可能为了她和我父母翻脸?付一笑,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付一笑哂笑两声:“是你太看不起她了。你以为这一次是我出面救下她的?” “不是吗?”宁安狐疑的看着他。 “当然不是!”付一笑对宁安实在是束手无策,靠在车壁上没好气的说:“她是自己跑出来的,还策反了那风国摄政王的一个手下,你以为谁都能做到吗?” “啊?策反一个?哪一个?”宁安的关注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付一笑深觉疲惫,长公主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从小不让她接触那些腌臜事,又千娇百宠的,结果就养成了这么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现在想和她说道理,她根本不听,也很难听懂。 “说话啊!” 见付一笑窝在一角,满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宁安不满了,“你不会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就是鱼宸,刚才坐在红衣身边的那个。” 付一笑不想提什么看不看得上的话题,连忙把鱼宸提溜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宁安瞬间来了精神:“是他啊,我看到了,长得还挺俊秀的,啧……”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暧昧又阴沉。 “好好的一个少年,能为了她背叛旧主,怕不是那萧钰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吧?” 付一笑说:“宁安你这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什么狐媚手段,你想到哪儿去了?以后可不能随便乱说,女子的声誉可珍贵着呢。” 宁安嗤笑:“她敢做还怕我说吗?不然她怎么逃出来的?病恹恹的一看就是个短命相。” 这话直接戳到付一笑的心里了,他之前不知道萧钰的经历还好,如今知道了,哪能听得这种话?他当即变了脸色,怒斥道:“宁安——” 没想到他好好的说着话忽然就又发火了,宁安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吼我做什么?” 付一笑觉得自己带她出来就是个错误,对牛弹琴,牛不领情,还会踹他一脚!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语速极快的说:“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萧钰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是皇上自己亲口承认的,派我来接她就证明皇上很看重她,日后她的前途不可限量,最起码也是公主,位份上就比你高一等,你别总想着去她面前蹦跶。 而且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甚至睚眦必报,手段狠辣,你真把她惹恼了,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最后一点,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但我也很欣赏她,我觉得她很厉害,仅此而已,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不管别人和你说什么,我希望你能有点自己的判断。” 付一笑说完这一长串的话感觉自己有点上不来气,别开脸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才语重心长的继续说:“你别以为长公主和将军能护你一辈子,你早晚是要嫁人的,就不能再那么任性了,你明白吗?” 宁安被他这一番话震住了,讷讷道:“那又如何,嫁人了我依然是尊贵的郡主啊。” “你真是……”付一笑被气笑了,伸手指着她说:“或许我这个身份不该对你说这些,毕竟我没有什么官职在身,如今这样,也不过是仗着与你有几分年少时的情谊,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劝告你,你能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了。” 说完他眼神复杂的看了宁安一会儿,终于是觉得这个妹妹和自己年少时的记忆相去甚远,失望的起身对她作揖,“郡主好自为之吧。” 随后他毫不留恋的转身下了轿撵。 宁安:“……你!” 她看着晃动的帘子,心里一阵委屈,恨恨的揪着身下的软垫,“我哪里做错了?一个两个的……倒是我枉做小人了。” 委屈之后就是越想越气,宁安一把掀翻了小几,名贵的茶壶茶盏从轿撵里飞出去,噼里啪啦的砸了一地。 外面的侍卫们纷纷退开,四个侍女对视一眼,为首的春杏上前一步,隔着帘子问:“郡主怎么了?” 宁安掀开帘子气冲冲的下了轿撵,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客栈说:“还能怎么了?这一个两个都被那萧钰迷了心智,反倒来怪我?付一笑也是,越来越没个担当,可怜怀香一直惦记着他,人都瘦了一圈,他可倒好——居然还指着鼻子教训我?我父亲母亲都没这么说过我!” 她犹不解气,又踹了轿撵一脚。 围观的百姓看着她,不由得窃窃私语。 春杏见状劝道:“郡主,在大街上实在不好说这些,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才是正事,至于付公子,他是真的把郡主当妹妹,才会对郡主说这些的,他没有恶意,郡主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宁安心口上下起伏,半晌之后才道:“走!” “是。” …… 萧钰趴在二楼的窗口,看着宁安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模样,弯了弯眉眼。 红衣在她身边哼了一声:“气吧气吧,气死拉倒。属下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一见面就先给人下马威,什么毛病?” “被人宠坏了而已。” 萧钰笑着说:“当年的三皇子不也这样吗?以为自己全天下最尊贵,除了自己的亲人,几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属下真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嘴脸,什么抢付一笑,明明主子心里已经有人了好吗?”红衣顺嘴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话音落下没听到萧钰的回应她这才反应过来。 主子喜不喜欢君容还是个谜呢,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太唐突了一点? 不过萧钰态度很坦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的笑了下,眸光幽远:“说起来也不知道长欢走到哪儿了,有没有接到我的信。” “主子放心,陛下他们若是接到信,一定会来云国的,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很快我们就能见面呢。” “希望如此。”萧钰看宁安的轿撵消失在街口,便收回了视线。 正文 第九章我不想娶她 付一笑劝完宁安,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 他低着头走路,不留神就走到了萧钰的门口,正好红衣推门要找小二要水,见他来了一愣:“付公子在门口杵着干嘛?做门神吗?怎么不进去?” 付一笑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头就对上了里面萧钰的视线。 萧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冲他举了举茶盏说:“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喝杯茶。” 付一笑见她没有迁怒自己,越发觉得内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见萧钰都不当一回事还邀请自己进去坐坐,自己此时再转身离开,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于是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红衣让过身,端着铜盆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俩人,付一笑有些拘谨的站在桌子边。 萧钰好笑的看着他:“我记得初遇付公子的时候,你还是个逍遥恣意有些小脾气的,傲娇的很,怎么现在变畏畏缩缩的鹌鹑了?” 付一笑忍不住还嘴:“有长这么高的鹌鹑吗?” 萧钰耸耸肩,“可我没见过垂头丧气的付一笑啊。” 付一笑:“……”像是被人拿在心里敲了一记古钟般,神魂俱颤,他看着萧钰明亮清澈的眼睛,好半晌才叹息一声。 “我不如你。” 萧钰不置可否,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你来是想说什么?替宁安郡主道歉?那大可以省省力气,我这个人最不需要的就是道歉。” 付一笑扯了扯嘴角,发现是真的笑不出来,也没勉强,低头看着茶盏轻声说:“本来是想道歉的,但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说点别的。” “洗耳恭听。” “其实说起来,我和宁安,六公主,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萧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所以你们的感情非同一般,我能感觉出来,宁安对你的态度还算可以。” 付一笑抬头,张了张嘴,想说可以个屁,但对上萧钰的眼睛,他又觉得这话有点粗俗,咽了回去。 “她小时候其实不这样的,小时候虽然她也任性,但起码的好坏善恶还是分的清,所以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可这些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她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喜欢别人恭维,但不喜欢别人忤逆,也可能是因为长公主和将军受到重用的原因吧。” “等我们长大一些,就不好天天混在一起,我忙着东奔西走,扩展生意版图,而她就和六公主越走越近了,小姑娘家的话总是很多。” “六公主倒是一如既往的内敛有礼,小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她这样懂事,怪让人心疼的,所以总是多加照拂,可后来她长大了,我发现她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脾气好的让人难受……” 付一笑皱起眉,一脸沉重的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词。 萧钰替他说了:“能装能忍。” 付一笑猛地点头:“对,她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她的笑好像是刻在脸上的,无论何时都不会撕掉,对谁都是如此,以至于我常常在想,她面对我的时候,是把我当朋友,还是和外面的人没有两样。” 付一笑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些犹豫的说:“我知道我这样可能不太对,但我实在是觉得这样不舒服,时间长了,就渐渐和她疏远了。可能她也察觉到了,没有再找我,见到面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话,可私下不再有交集。” “后来她去大乾和亲,没成功,回来一年后忽然在一次宫宴上对我表明了心迹,我觉得奇怪,就拒绝了,我对她和对宁安是一样的,没有那么多想法。” 他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每次见到我都是一副隐忍的模样,为了我拒绝了皇上赐婚,一直拖到现在,二十岁都没成婚,说实话我是有些愧疚的。” 萧钰之前一直没打断他,就静静的听着他把内心的困惑和迷茫说出来,此刻倒是忍不住问:“所以你打算妥协?想娶她了?” 付一笑摇摇头:“不,我没这么打算,我会劝她找个好人嫁了,但那个好人不会是我。” “为何?”萧钰挑眉看着付一笑。 付一笑认真的说:“我不喜欢她,就算成婚了,也不会和之前有什么变化,甚至这一纸婚约还会成为我们的束缚,我会一辈子都很难受,而她——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只会比我更难受,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强行凑在一起互相折磨?” 没想到在这方面付一笑看的这么开,萧钰忍不住笑了笑说:“你这个想法很好,希望你以后也能坚守本心。” “你……你不会觉得我这样有些过分吗?” 付一笑没想到萧钰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有些难以置信。 萧钰摇头:“不觉得,真的凑在一起才是过分,因为内疚而施舍感情,才是错。” 付一笑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觉得心头的石头碎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或许也不会困惑这么多年,我身边不少人都劝我就娶了六公主吧,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有皇上和你劝我坚守本心。” “人活着,得先对自己负责,然后再对别人负责。” 萧钰说着喝了口茶。 付一笑感慨道:“是啊……不过因为这件事,宁安找我闹了几次,我一开始还会和她说,后来发现说不通,就躲着她们,可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因为我而迁怒你,所以我觉得很愧疚。” “对不起啊,我会想办法哄她先走的。” 萧钰放下茶盏,轻轻抿唇:“这也不能怪你,迁怒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六公主,宁安郡主性子火爆,但看得出来,头脑挺简单的,若是没人撺掇,她不会一根筋的与我为敌。” 付一笑:“……” 头脑简单……你其实是在骂她对吧? “你能表明态度,不偏不倚,我就觉得很好了,不会因为她迁怒你,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至于她们……”萧钰抬眼看着付一笑轻声说:“我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正文 第十章两个祖宗 付一笑从萧钰的房间里出来,站在走廊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喃喃道:“算了,顺其自然吧。” 萧钰说的对,宁安和六公主怎么折腾,和他也没关系。 他只要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就好了,说到底,他只需要听皇上的话,其他人,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操那个心做什么? 宁安这个性子,活该吃点教训,好收敛收敛。 这么一想,付一笑豁然开朗,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 风平浪静的过了三天,萧钰的身子彻底好了,便主动和付一笑提出动身去明都。 付一笑自然是欣然应允,不过想到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的宁安,他犹豫再三,还是给宁安送了个信。 出乎意料的是,宁安很平静的接受了,只说:“我知道了,不过我不可能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我看她不顺眼,到时候打起来你又该骂我。” 付一笑以为她是想开了,温声劝道:“怎么会呢?你只要不去招惹她,她也不会招惹你,咱们相安无事的回到明都,从此以后你们阳关道和独木桥各不相干,何必在此时结仇?” “好了好了,别说那些大道理了,我又不是傻子,唠唠叨叨的,你怎么和老妈子似的?” 付一笑:“……” 好心被当驴肝肺就算了,还要把驴肝肺扔地上踩两脚! 他觉得自己确实得少说话,不然容易被气死。 “你放心,我到时候会准备马车的,你走你的,我们在后面跟着。” 付一笑说完,就起身告辞,宁安也没留他,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一声。 可等付一笑一走,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让我就这么放过萧钰?做梦!” …… 第四天一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无云,就是有点热。 萧钰终于换了一件单薄的鹅黄色春衫,看起来多了几分柔美。 红衣把东西放进马车里,转过头对站在客栈门口的萧钰说:“主子,都准备好了,上车吧。” “好。” 萧钰笑了笑,走到了阳光中,她抬手遮了下,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泛出了玉一般的细腻色泽。 红衣看着羡慕的说:“主子真真是肤如凝脂,比属下还白的多。” “药材养的吧。”萧钰抬脚刚想上马车,就见宁安的马车从另一边过来。 宁安正掀了帘子往这边看,对上视线后,宁安翻了个白眼,一甩帘子坐了回去。 萧钰轻笑,真是臭脾气。 红衣哼了一声,“主子咱们别理她。” “嗯。” 鱼宸驾车,其他人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付一笑骑马随行,众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其实他们的队伍一开始是很普通的,混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可架不住宁安郡主架子大,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的,一队精兵穿着铠甲开道,马车也比他们的奢华阔气。 走这一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注意。 付一笑无奈,只好让人暗中警惕一些。 …… 行了半日,他们已经远离城池,来到了野外。 萧钰早就坐的腰酸背痛,看着付一笑在外面骑马,不由得心生羡慕。 “付公子可否借我马匹一用?” 萧钰掀开车帘对付一笑招了招手。 付一笑放慢速度,“嗯?你想骑马?” 萧钰颔首:“你骑了半天,进来歇歇,我出去透透气。” “你会骑马吗?”付一笑有点怀疑。 萧钰说:“我还没那么弱不禁风,骑马自然是会的。” “那也行,正好有备用的马匹,给你骑吧。” “多谢。” 付一笑伸手一挥喊了一声:“先停下休息一会儿!” “是!” 队伍停了下来,付一笑翻身下马,几人在马车上喝水吃了点东西,萧钰就下来了。 “喏,就是这匹,性格很温和,你就骑她吧。” 付一下牵了匹矮一点的马过来,萧钰伸手摸了摸马的头,那马温顺的在她手心蹭了蹭。 “好,谢了。” 萧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很熟练。 付一笑眸光一亮:“嚯,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萧钰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轻轻的一夹马腹:“驾——” 付一笑手放在唇边喊了一声:“别跑太快了!小心一点!” “知道!”萧钰头也不回的答应了一声,长发在风中纵情飞扬。 付一笑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她跑的还挺规矩,这才放下心来,对其他人道:“咱们也继续赶路。” 队伍再次缓缓前进,最前面的宁安听到马蹄声,推开小窗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萧钰策马从她马车边跑过去。 溅起的飞尘扑了她一脸。 宁安:“……” 她咬牙看向自己的侍女:“谁给她的马?” 春杏和春桃面面相觑,这还用问吗? 宁安自己也反应过来,她问了个蠢问题。 闷了口气在心里,定定的看着萧钰的背影,心里越发不忿,“这病秧子,竟然还能骑马?特意跑到我这儿来耀武扬威吗?” 争强好胜的心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宁安冲着侍卫道:“给我弄匹马,我也要骑!” “是。” 马车停下来,侍卫牵了匹高头大马给宁安,毕竟是贴身侍卫骑的,肯定是上好的骏马。 宁安冷哼一声,翻身上马就追了过去。 马车一停一走的,付一笑狐疑的看了一眼,当即吓得魂都要飞了。 就见宁安快速的追上了萧钰,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肯定不是说什么好话。 付一笑郁闷:“这祖宗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在马车里坐着不行吗?” 红衣看着他摇摇头:“唉,可怜付公子,一人操两份心,很容易老吧?” 付一笑:“……” 他看了片刻,还是不放心,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快点追上去,别让她们打起来了!” 他掀开车帘,站在外面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自己的马上,不远不近的跟着俩人。 “病秧子,你既然能骑马,想必身子没什么大碍吧?那这几天墨迹什么呢?明知道舅舅在等,还这么拖拖拉拉的,你故意的?” 宁安一开口还是那个炮仗味。 萧钰瞥她一眼:“小人之心要不得,郡主还是看开一点的好。” 正文 第十一章公子来了 萧钰总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的宁安心头火起。 每次自己被气个半死,她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搞的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这种感觉比直接骂她更让她难堪的多。 宁安别开脸不看她,声音里像是淬了冰碴。 “你少装模作样了,付一笑会被你骗,我可不会。” 萧钰觉得自己是真的冤枉,宁安这人真是说不清。 她不欲与她多纠缠,一夹马腹,让马跑的更快些。 “哎——你跑什么?萧钰,你站住!我和你说话呢!” 宁安被萧钰的马甩了一脸灰,转过脸呸了一口,随后一扬马鞭就追了上去。 后面的付一笑见两人忽然加快了速度,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你们慢点!别跑那么快啊!” 然而他的声音在风中一吹就散了,俩人谁也没听见。 萧钰和宁安似是较劲一般,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宁安忽然出声说:“你这匹破马跑的还挺快,这样,我们来比一比怎么样?” 她眼珠子一转,看着萧钰淡漠平凡的侧脸,忽然计上心头。 萧钰侧过脸瞥她一眼:“说。” 宁安:“……就以前面那个坡为目标,看看咱俩谁先到,我先到,你就离付一笑远一点,当众给我道歉,日后不许再掺和付一笑的事,见到我就绕路走,怎么样?” 萧钰挑眉:“那若是我赢了呢?” 宁安撇撇嘴:“你要是赢过我,我就给你道歉,日后见到你就绕路走,行吧?” 萧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的一笑:“好啊,这是你自己说的,若是事后反悔,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切,你先替你自己担心吧,还没赢就说这些大话,也不怕笑掉人的牙。” 说着她一扬马鞭,骏马立刻撒开蹄子往前跑。 萧钰扯了扯嘴角,身子微微前倾,迎风而动。 宁安郡主的马看起来比她的好,可骑马的技术却不如她,虽然萧钰身子弱,但她常年在外奔波,骑马的次数不少,比宁安熟练的多。 宁安一看就是小时候学过,但不常用,毕竟是金尊玉贵的郡主,谁能天天让她骑马玩? 用一场比试,换个耳根子清净,还挺划算的。 萧钰是这么想的,说实话她虽然不怕宁安,但不想和她对上,毕竟她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少点麻烦是一点。 所以她才答应下来。 看一眼身侧速度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宁安,萧钰笑了笑,忽然发了力:“驾——” 一声清喝,马儿嘶鸣一声,再一次加快了速度。 “呦,有两下子嘛。”宁安诧异的看着萧钰越过自己,咬咬牙追上。 俩人一前一后疾驰在旷野中。 付一笑在后面操碎了心,“跑个屁啊!我是狗吗?能咬你们吗?” …… 斜坡下不远处,有一条河,此时河边停了一辆马车,旁边零星有几匹马在吃草,百无聊赖的甩着尾巴。 “公子,前面应该就有城镇了,到时候我再买一张地图。” 青衣似乎渴的厉害,拎起水囊就灌了一大口凉水,随后豪爽的一抹下巴:“啊……舒服!” “没想到云国的天气这么热,明明大乾那边此时才刚刚入夏,这边就已经是酷暑了。” 凝昭坐在河边用手扇风,脸色微微泛红,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喏,擦擦汗。”蓝衣走过来递给她一方雪白的锦帕,凝昭看一眼接了过来,笑道:“多谢。” 她伸手接过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会儿,疑惑的问:“你不觉得热吗?怎么还这么清清爽爽的?” 蓝衣见她仰着脖子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就在她身前坐了下来,双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说:“你和公子他们跑了半天马,自然热,我赶马车,戴着斗笠,没被晒到,所以没出汗。” “也是,我喜欢骑马。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没有机会骑,出来了可算是过了瘾。” 凝昭眼里有光,笑的一脸满足。 君容站在下游不远处洗了脸,正在擦手,听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盯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这俩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 他弯了弯嘴角,笑了下没打扰他们,等青衣走到自己身边才说:“确实得买张新地图,要详细一点的,要不是我之前没事多看了一会儿,我们早就被人忽悠着上了贼船了。” 君容说的时候很平静,没有责怪的意思,可青衣还是听得脸一热,嗫嚅道:“都怪属下,地图一直是属下在保管,上次被怜花宫追杀的时候,包袱被属下弄丢了,属下都没发现,还以为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们改道走水路的时候又遇到了怜花宫的刺杀,费劲的逃了出来,东西却丢了大半。 到了云国的边境才发现东西没了,差点被人忽悠着上了黑船,还好君容没事就看地图,记下了一点东西,及时抽身,不然他们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被卖到哪个窑子里去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七拐八绕的走了许多冤枉路,莫名其妙的钻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青衣想着,脸又红了一分。 君容摇摇头:“不怪你,逃命的时候能保住命就很不容易了,谁还顾得上一张地图?” 他手搭在眉骨上向着河对面眺望,见对面开满了一种黄色的小花,风一吹就像金灿灿的云浪,美不胜收。 “云国虽然热,但这风光却极为壮丽,我们——”君容话说到一半,耳朵一动,忽然眯了眯眼。 青衣见他不说话了,刚想开口,君容就侧过脸来给了他一个眼神。 青衣立刻噤声,须臾之间,他隐约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挑了下眉,戒备了起来,不会是怜花宫那群阴魂不散的又追过来了吧?他们在云国也有这么大的势力吗? 君容转过身来,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倒是没有青衣那么紧张。 他如今的内力雄浑,远在青衣之上,青衣只能听到一点马蹄声,可他却能听到有几个人。 马蹄声虽然急,却只有俩人,应该不是怜花宫那群惹人烦的苍蝇。 正文 第十二章天上掉太傅? 应该只是什么着急的过路人。 君容看着那个方向,忽然想到,难得遇见活人,说不定可以找他们问问路。 他想着就往坡上看了一眼,远远的看到两个人策马而来,但因为有点远,只能隐约的看到两个蚂蚁似的黑点。 青衣挑眉眺望:“哦,不是啊。” 君容往前走了几步,青衣问:“公子你去哪儿啊?” 君容头也不回的说:“我上去看看,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问问路。”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青衣一拍手,随后两手合十摩擦了两下,做好了拦人的准备。 …… 而那两个黑点渐渐靠近,眼看着萧钰已经甩了自己一大截,宁安心里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越发着急,她气不过的喊了一嗓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急着投胎吗?” 萧钰忍不住嗤笑一声,没理会。 明明是她自己提出要比赛的,现在反倒是嫌自己跑的快了,什么歪理? 宁安从小众星捧月的长大,最恨别人无视自己。 见萧钰只顾着门头跑,不搭自己的话,她脸色又沉了下来。 “你这么想赢,是因为付一笑吗?” 话是这么问,但她先入为主的已经让认定了萧钰就是和付一笑有什么,不管萧钰怎么解释,她都不肯相信。 萧钰侧过头来瞥她一眼:“你少说几句,好好练练骑马,说不定还有赢得机会,但今天,我是不会让你的。” 说着她一甩马鞭,速度又快了一些。 宁安咬牙:“你等着!还没到终点呢,你嚣张什么?” 不过眼看着斜坡就在眼前,她想到自己输了的话就得给萧钰道歉,觉得膈应的不行,凭什么要她给萧钰道歉? 她错在哪儿了? 眯了眯眼,宁安手抚上自己腰间的小鞭子,忽然抽了出来,鞭稍在空中一甩,“啪”的爆出了一声脆响,“想赢我,门都没有!我宁安郡主长这么大,从来没输过!”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狠狠的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不要命的跑了起来。 眼看着逼近了萧钰的马,她手里的鞭子一挥,对准了前面的马屁股就用力的抽了下去。 萧钰的马本来就不是什么名贵的马,只是普通的小母马,性子温顺,但也胆小,本来跑的就累,被抽了一鞭子,又痛又惊,忽然就没了章法,前蹄高高扬起,有点发狂的趋势。 “你——”萧钰是没想到宁安会做这种事,她以为宁安只是跋扈任性,却没料到心黑到这种程度。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的马明显受惊过度,安抚不了了。 “吁——别怕——” 萧钰一边拉缰绳,一边伸手抚摸马儿的背,试图让它安静下来,可效果微乎其微。 宁安得意的看着她被偏离目的地的马带着冲向斜坡的另一面,大笑道:“畜生就是畜生,不通人性,你安慰它也没用,这一场,我赢定了!” 萧钰冷冷的看她一眼,“那你岂不是畜生不如?通人性,却没人性。” “你——”宁安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越发生气,她就不信,萧钰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之所以面不改色,一定是因为面具的缘故。 “还没进明都就如此嚣张,看来我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可能学乖了。” 宁安一甩小鞭子,细碎的金光一闪而过,她嘴角微勾,带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萧钰心里一沉。 下一瞬破空声携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道冲着萧钰的脸直直的袭来,萧钰立刻向后一仰,避开了。 “呵,反应还挺快,你练过吧?明显就有两下子,还要装柔弱让付一笑保护你,你可真恶心。” 萧钰顾不及还嘴,因为她忙着躲避,没注意,马儿此刻已经带着她跑到了斜坡边缘,再往前一步,她就得从斜坡上滚下去。 但显然阻止也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她权衡利弊,当机立断的决定跳马。 不然一会儿和马一起摔下去,没被砸到还好,这坡虽然陡,但还不至于要人命,底下都是柔软的杂草,顶多摔伤。 可要是她不跳,搞不好一会儿马砸在自己身上,或者被马绊住,她那小身板估计半条命都没了。 于是她松开了缰绳,决绝的纵身一跃,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宁安的惊呼:“你疯了?!” 后面赶来的付一笑瞬间瞪大了眼睛,“萧钰!” 这些声音随着萧钰的身体坠落,渐渐远去。 然而却清晰无比的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君容猛地抬起头,从他的角度刚好看到一个人从另一侧落了下来。 鹅黄色的衣衫在风中飘扬,像一只折翼的蝴蝶。 君容立刻向着那个方向跑了两步,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纵身跃起,张开了双臂。 萧钰跳下来的时候特意转了个方向,让自己背对着地面,免得一会儿脸先落地。 感受着身体不受控制的下落,萧钰看着头顶的蓝天,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一次又会在床上躺多久呢? 不会和君容他们错过吧? 萧钰此时脑子里只有这么两个念头。 想到可能又要在床上蹉跎一个月的时光,乐观豁达如萧钰,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鼻尖已经萦绕着淡淡的草香,萧钰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摔落下来的冲击。 然而还没和大地母亲相亲相爱,她就先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还没等她睁开眼,就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笑一声,“以前太傅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却没告诉我天上会掉太傅啊,若是早知如此,我就该日日在这里守着。”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味道先后占据了她的耳朵和她的鼻子,萧钰蓦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眸光微颤,“君容?” 君容低低的“嗯”了一声,眼神就这么落在了她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是这双眼睛没变,我都要以为自己接错人了。” 萧钰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有点出神。 君容的身后是一大片黄色的花海,在阳光下亮的晃人眼,一条小河清亮如玉带,潺潺而过,风也好,人也好,都美的不真实。 ------题外话------ 呜呜呜,崽崽们终于重逢了,妈妈很欣慰,一定要多撒糖,齁死花烨那个龟孙。 花烨:…… 正文 第十三章我找到答案了 萧钰这副有点呆呆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目不转睛的盯着君容看,看的君容一阵心热。 他抱着萧钰轻飘飘的落在了空地上,离马车那边还有段距离,青衣正想跟过来,不知怎么的却又忽然顿住了脚。 明明已经落地了,君容却还是没有把萧钰放下来,就着打横抱她的姿势,细细的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太傅,又瘦了。” 原本他还没什么感觉,可这话一出口,莫名的就带上了几分颤抖。 久别重逢的震惊被喜悦盖过,直到此刻那些酸甜苦辣复杂难明的情绪才猛地破笼而出,刺激的君容手都在抖。 萧钰也感受到了,这才回过神来。 不是梦啊。 眼前的人是真的,是活着的,完好无损的君容。 萧钰看着他日渐深邃成熟的五官,心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土崩瓦解。 “长欢……” 这两个字不知道撩拨到了君容的哪根弦,他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染上了无尽的温柔,他笑起来说:“太傅,我想看真正的你。” 萧钰愣了一下,随即摘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然而眼前一闪,萧钰还没看清呢,就感觉君容一把扣住了自己的手腕放到了他的腰上,他另一只手带着几分强势和霸道按在了她的后脖颈处,迫使她不得不微微抬起头。 萧钰的话刚发出一点气音,就被君容堵了回去。 他带着灼热急促的呼吸吻了下来。 唇瓣相贴的瞬间,他们不约而同的微微战栗了一下,四目相对,比什么言语更直接。 从斜坡上跑下来的付一笑刚想喊人,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你你们——” 青衣他们也吓得不轻,却没人不长眼的凑上来。 萧钰被付一笑的咳嗽声打断了思绪,微微从那无边的暧昧氛围里抽身,想转头看看,却惹来了君容的不满。 君容冷冷的瞪了付一笑一眼,松开了萧钰的手,却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这么久,经历这么多,君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还有几分青涩的少年,他日趋成熟稳重,身上男子的气概越发明显,这种猛烈的攻势,是他以前敢想不敢做的。 萧钰被动的承受着,渐渐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君容像是急于圈地盘的大狗狗一样,不停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萧钰招架不住,声音微弱的哼了一声,伸手推了推君容。 浓烈炽热的占有欲和积压已久的思念碰撞在一起,融于吻中,被淋漓尽致的展现给了萧钰。 她手脚发软,浑身都热了起来,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激荡。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耳边只剩下俩人如擂鼓一般快速响亮的心跳。 君容见她脸上泛起了红晕,意犹未尽的退出,最后轻轻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用自己的额头抵着萧钰的额头,动过情的声音沙哑低沉,有种说不出的诱人,“太傅,看着坚硬,其实很软。” 哪里硬,哪里软,君容没说,萧钰却诡异的懂了。 她没好气的瞪了君容一眼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君容忙道:“不敢。” 俩人又安静了下来,等风带走他们身上多余的热度,四目相对,俩人都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可好像是因为刚才用嘴过度,现在谁都不想说话。 最后还是君容主动上前一步,把人拥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萧钰的背。 “太傅,我终于找到你了。” 萧钰靠在他肩头,缓缓的平复着呼吸。 “嗯。” “以后都不会放手了。” “嗯。” “刚才的吻……是久别重逢,也是情难自禁,你能接受吗?” 热血下头,君容开始后怕了,问的小心翼翼。 萧钰颇觉好笑,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晚了点? 君容见她不说话,不由得把人又抱紧了一点,小声说:“不接受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总能等到你接受的那一天。” 小语气还委屈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明明刚才强势又凶狠的人是他。 君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萧钰忽然笑了一声,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 “太傅……”君容巴巴的看着萧钰。 萧钰冲他勾了勾手指:“你低下来一点。” 君容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低下头,萧钰轻抬下巴,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君容:“!!!” 太傅主动吻他了? 太傅主动吻他了! 太傅主动——吻他了!!! 君容心里瞬间炸开了无数朵烟花。 炸的他头有点晕,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太傅想要亲亲吗?” 萧钰被他逗笑了,伸手摸着他的脸说:“你怎么这么憨?” 君容抿唇。 萧钰轻叹一声:“我接受了。” 君容:“?” 他瞪着眼睛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萧钰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她接受了自己的吻,所以是不是能理解为她接受自己这个人了? 陷入情海的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即使平时稳重,可到了心上人的面前,他还是不由得麻了爪爪。 萧钰伸手捏了捏他挺翘的鼻子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没什么好纠结的,年纪和经历从来不是什么阻碍,我之前不答应你,也不过是没看清自己的感情而已,可刚才我觉得,我对你并非无动于衷。” 君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再一次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不按不行,他有种错觉,手一松他的心就要飞出去了! 君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迟疑着问:“真……真的吗?” 萧钰又一次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唇瓣相贴,随着说话时的震动轻轻摩擦,生出了一种麻麻酥酥的痒意,君容忍不住想笑,却舍不得离开。 他听到萧钰含笑说:“你觉得呢?” 君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把将人揉进怀里,郑重的说:“我还不能确定,太傅让我试试。” 说着他就着这个姿势,深入的和萧钰——唇舌交流了一番。 ------题外话------ 亲亲很含蓄了,不会被删吧,不会吧,不会吧 正文 第十四章欠揍就该打 一边的付一笑站在草堆里看了半天,本以为这俩人亲过之后就完事了,自己可以过去了,没想到他们说了没两句又亲在了一起。 付一笑:“……” 啊!你们是什么亲亲怪转世?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影响好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 即使你们长得好看,亲起来赏心悦目的吧……但是对没成婚的他们真的是很大的伤害啊啊啊啊啊啊—— 付一笑在心里疯狂呐喊,却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不想被他们嘲笑自己没见识。 然而他扭曲的五官还是出卖了他。 而上面的宁安见付一笑追下来了,也跟着跑了下来,她虽然讨厌萧钰,但还没到想要她命的程度,所以在看到萧钰跳马的时候,她是真的慌了,要是萧钰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回去怎么和舅舅交代? 后面的队伍也跟了过来,于是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出现了这样的一副奇景—— 萧钰和君容站在河边拥吻,背后是一大片花海,对面是一个斜坡,一大群人从斜坡上跑下来,最后在看清底下人在干什么的时候,又张大嘴巴原地急刹车。 有的反应慢,直接撞到了前一个人的身上,“啊——” 惨叫声起此彼伏,一群人扑到一起滚了下来,下饺子似的。 而凝昭她们则与之相反,他们站在自己的马车边,一脸淡然的看着俩人,没出声打扰,也没上前,就静静的等着。 和付一笑他们一比,简直是岁月静好的典范。 哀嚎声破坏了小情侣的气氛,君容终于松开了萧钰,看一眼她眸光潋滟的模样,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不给看。 萧钰也由着他去,反正人是自己的了,纵容一点也没关系,而且这种纵容都维持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话说开之后,萧钰心里的结解开,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懒洋洋的靠在君容的怀里,没吭声。 君容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心里满足的不行,看着付一笑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你们是——” 付一笑神情复杂的看着他,手足无措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没开口,倒是红衣速度快,她纵身落到君容身前,抱拳道:“属下见过陛下——” 君容冲她笑了笑:“以后不用叫陛下了,叫我公子就行,寒衣他们也是这么叫的。” 红衣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公子。” 付一笑挑眉:“陛下?你是那个傀……小皇帝?” “傀儡”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付一笑看到君容的脸这才猛地咽了回去,改口成“小皇帝”。 不过这三个字他叫的也有些心虚。 君容年纪虽然小,但长得真的不小,个子快比他高了,整个人精瘦悍利,眸子有神,一看就是个高手,不说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严,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付一笑觉得那个“小”字真的不合适。 君容盯着他看了两眼,萧钰忽然动了一下,君容忙低头,萧钰松开手从他怀里出来,整个人的神情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嘴唇还有些红。 “太傅要不还是再抱一会儿?”这个样子也很诱人啊! 萧钰瞥他一眼,笑着说:“先办正事。” “哦。”君容乖乖的应了一声。 把俩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的付一笑:“……” 好像还是挺小的。 不管他心理活动如何波动,萧钰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视线锁定了站在最后面的宁安,“你还敢下来?” 宁安对上萧钰的肃杀的视线,心里一惊,可还是强撑着还嘴,“我怎么不敢?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这么不禁逗,还跳马,摔出个好歹来,我怎么和舅舅交代?你故意的吧?” 君容的脸色骤然一冷:“太傅,是她动的手脚?” 萧钰没有瞒着他,直接说:“刚才我们比赛看谁先到斜坡前,我若是赢了,她就给我道歉,以后见到我都绕道走,谁知道她输不起,眼看着我跑的比她快,就用鞭子抽我的马,害的马受惊狂奔,她还用鞭子想抽我的脸。” 即使能猜到大概的经过,可亲耳听到萧钰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君容眼神越发冷,“她是谁?” 萧钰笑了下说:“云皇的外甥女,宁安郡主楚英。” 她说完就往斜坡上走,所过之处众人纷纷给她让路。 之前离得远了,宁安没发现萧钰有什么变化,走近了一瞧,才发现她摘下了人皮面具。 宁安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萧钰?” 她艰难的把眼前这个容貌精致,无可挑剔的人和之前平平无奇的那张脸联系在一起。 萧钰步步逼近,最后在她身前一步远的距离站定,压迫感无形的散发开来,宁安忍不住想后退。 “你不是说我和云皇一点都不像吗?” 宁安死鸭子嘴硬,“是……是啊,你哪里和舅舅像了?” 萧钰伸手轻轻的抚上她的手腕,笑着说:“不对,还是有一点像的。” 宁安感受手腕像是被一条蛇缠了上来,鸡皮疙瘩不停的往外冒:“哪一点?” 萧钰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猛地扣住她的手腕,骤然用力,狠狠一折! “啊啊啊啊——” 宁安惨叫一声,手腕上立刻传来了钻心刺骨的疼痛,疼的她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手腕用不上力,鞭子就落了下来,君容俯身捡起来,“就是用这个抽的吗?” 萧钰点点头:“嗯,宁安郡主的武器,很精致呢。” 君容嗤笑一声,双手扯住鞭子的两端,微微用力,鞭子应声而断。 付一笑目瞪口呆:“这……这不合适吧?” 君容瞥他一眼,没什么感情起伏的说:“那我用这个抽你脸一下试试?” 付一笑抿抿唇,不说话了。 宁安捂着自己的手坐在地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君容把断了的鞭子扔到她面前,她的眼睛当即一瞪,连疼都顾不上了,怒吼道:“你怎么敢扯断我的鞭子?这可是舅舅送给我的!” 君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漠然道:“不管是谁送的,你敢拿这个伤害太傅,就留不得。” 萧钰站在他身边,俯身拍了拍宁安惨白的脸说:“我说过了,你敢到我面前蹦跶,我不会放过你,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吗?” “我本来不想和你计较,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今天这个下场,是你自找的,我没有拧断你的手腕,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你错位了而已,回头找人还能正过来,但若是有下次。” 萧钰在宁安惊恐又愤恨的眼神中自若一笑,危险如开在黄泉边的彼岸花,“若是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挑断你的手脚筋,让你不能再出来祸害人,说到做到。” 正文 第十五章要哭就蹲一边去 萧钰语气温柔,但眼神却是截然相反的冷漠,宁安一时间被震住了,好半晌都没说出话,直到萧钰无趣的转过身,拉起君容就要下去的时候,她猛地回过神来,冲着俩人的背影张口就要骂,然而付一笑早有预料,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唔——” 所有的怒骂最后都变成了一声无意义的闷哼,宁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付一笑,付一笑脸色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他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是再闹,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回明都去,再修书一封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皇上说一遍,你看看到时候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宁安气急,一个劲的扭头,想张口咬付一笑的手,付一笑彻底没了耐性,直接一个手刀砍晕了她。 后面跟上来的春杏当即不满的说:“付公子,你怎么能如此对郡主?郡主千金之躯——” “住口!宁安会变成今日这样,你们也脱不了干系,等到了明都,你们想想如何与长公主交代吧!” 付一笑把怀里的人推到她们身上,春杏和春桃手忙脚乱的扶住宁安,刚想说什么,付一笑直接转身追着萧钰她们去了。 “春杏,我们扶着郡主回马车里吧,再留在这里对我们也不利,付公子都站在萧钰那边了,我们势单力薄,不是她们的对手。” 春桃看着宁安微乱的发髻,有些不忍的说:“先避其锋芒,其他的回去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春杏瞪了付一笑的背影一眼,转身和春桃一人一边架着宁安往回走。 路过鱼宸身边的时候,她想起这是萧钰那边的人,也赏了他一个白眼。 鱼宸:“……”怕不是有毒? 他没理会,看着萧钰和君容十指相扣的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前主子求而不得的,人家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大概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 这小皇帝究竟有哪里比主子强呢? 虽然已经对前主子无感了,但前主子的疯魔模样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浅的痕迹,他能理解花烨为什么那么迷恋萧钰,因为萧钰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他不能理解君容哪里好,能让萧钰义无反顾的选择他。 “哎——发什么呆呢?跟上啊。” 红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表情有些微妙,忍不住说:“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鱼宸:“……哦,是有点。” “放心吧,虽然寒衣他们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但只要承认了你,他们就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不过公子那边你得注意点,公子对主子的占有欲还挺强的,而主子又很纵容公子,你要是和公子对上了,啧,估计主子不会保你的。” 鱼宸被她戏谑的语气逗笑了,忍不住说:“色令智昏吗?” 红衣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个词用的妙,说的主子像个昏君一样。” 插科打诨两句,鱼宸心里轻松了些,跟着红衣去认人。 …… 萧钰牵着君容走到斜坡下面,没几步就看到了停在河边的马车。 马车前齐刷刷的站着一排人:凝昭,寒衣,蓝衣,青衣,一个不少。 许久未见,再见的时候既熟悉又陌生,两两对望,恍如隔世。 萧钰的视线缓慢而温和的从几人脸上扫过,凝昭与她对视片刻,忽然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欲语泪先流”。 她嘴唇一动,鼻子就不可遏制的酸了起来,眼泪迅速决堤滚滚而落,快的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等萧钰走过来用指腹轻轻的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她才蓦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萧钰站在她面前,捻了捻指尖,有些无奈的说:“怎么擦不干呢?” 凝昭哽咽了一声。 萧钰笑了下,张开双臂说:“那算了,哭吧,肩膀给你靠一会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凝昭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呜咽着扑进了萧钰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说:“我都担心死了……” 萧钰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背说:“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不,不怪你,都是花烨那个畜生,若不是他,你又怎么会在外面漂泊这么久?” 凝昭只要一想到当初宫变的场景,再一想刚才萧钰从天而降,心里就酸涩的厉害,谁知道她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在花烨那里又孤立无援,她该多无助啊? 她眼泪止不住的流,很快就在萧钰的肩膀上洇出一片水渍,萧钰感觉到了,打趣道:“都说女子是水做的,俗语诚不欺我,古有白娘子水漫金山,今天你是打算用眼泪淹死我吗?” 凝昭轻轻的在她肩膀上捶了一下,直起身来,嗔怪道:“你还有心思拿我打趣?” 萧钰贴心的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擦眼泪吧,再哭眼睛该肿了,到时候又热又难受,搞不好头也会疼,别哭了,嗯?我好端端的回来了,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 凝昭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萧钰后面站了一群人,自己身后还有三个人,而她当众哭的像个傻子,太丢人了! 她用帕子捂着脸,恨不得不抬起头来。 萧钰见她下颌往下微微发红,知道她这是害羞了,贴心的把话题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寒衣蓝衣和青衣见她看过来,纷纷单膝下跪行礼:“属下恭迎主子归来。” 男人的话比较简单,情绪也比较内敛,虽然他们也激动,但只能从声音中听出来。 萧钰温声说:“起来吧,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 “属下们不辛苦,是属下们无能才让主子在风国受苦,最后还是让主子自己逃了出来……” 青衣站起来看着萧钰红了眼眶。 “你可别哭啊,女孩子哭我会借个肩膀,你要是哭了就自己蹲一边哭吧。” 青衣:“……” 主子咱怎么能这么双标呢? 寒衣和蓝衣一直没说话,此刻也只是看着萧钰。 萧钰却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关心和释然。 正文 第十六章他现在是我的人 蓝衣点点头,欣慰的说:“主子回来就好。” 寒衣则只是笑了笑,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可视线落在萧钰和君容紧握的手上,最后只是垂了眼,化作一句:“主子要先介绍一下他们吗?” 萧钰转头看了眼鱼宸他们,笑着说:“确实得介绍一下。” “这位是鱼宸,大家应该有印象。” 此言一出,君容先眯了眯眸子,他动了动手指低声问:“太傅为什么把他带来了?” 鱼宸冲着君容拱手道:“见过公子,属下已经弃恶从善,跟着王爷办事了,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 他态度摆的很正,君容打量了几眼,见他眼神清明,勉强点点头说:“嗯。” 只是手又紧了一分。 萧钰瞥他一眼,“在风国的时候,鱼宸对我多有照拂,我觉得他心性纯良,还没有黑透,就想着拉他一把,以后鱼宸就是我的人了。” 君容听到这话有点点不高兴,在场的有几个不是她的人? 萧钰见他低着个头,兴致不高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既然在一起,那他也是你的人,你对自己的属下,是不是得宽容一点?” 言下之意就是别谁的醋都吃了。 虽然没直接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这宣誓主权的话,还是让君容心里十分舒坦,他脸色明媚起来,微笑道:“不管是不是我的人,只要太傅喜欢,我都会护着他的。” 萧钰挑了下眉,呵呵,我就看着你编。 鱼宸也是对君容这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不过他还是很有分寸的,该说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于是在君容表态之后,他也表态了,“属下日后会恪守本分,不会惹是生非,无须主子和公子为属下操心。” 君容深深的看他一眼,“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之前种种一笔勾销,往后都是自己人,就不需要如此拘礼。” 鱼宸拱手道:“是。” 介绍完这个,萧钰看一眼红衣说:“红衣就不用介绍了,大家都熟悉,这三位,高个子的是钱成,后面的是双生子兄弟,徐山和徐峰,徐山是哥哥,徐峰是弟弟。” 被点到名的三人依次上前。 君容他们仔细的看了看,记下了。 “至于这位——”说了那么多,萧钰终于介绍到了重点人物,君容眼神都不一样了。 寒衣他们显然对付一笑也很感兴趣,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时间付一笑顶着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压力有点大。 因为他能感觉到,在场的除了萧钰和凝昭,都是高手。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一伙的,就他自己是外人。 付一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见众人看过来了,他下意识的皮一紧,挺直了腰板,露出了个和善的笑来,自我介绍:“我是付一笑,云国皇商,也是云皇的义子,奉云皇之命来接萧……姑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叫萧钰不太好,他便改口叫了姑娘。 他紧张的看着众人的反应,因为刚才萧钰从上面跳马的事,他很怕众人因此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好在寒衣他们都不是多话暴躁的性子,只是看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萧钰点点头:“付一笑,付公子,这一路上承蒙他照顾,我们的关系还算融洽。” “原来是付公子,失敬。” 君容冲他拱了拱手,付一笑回礼:“公子客气。” 付一笑惭愧的说:“刚才让诸位见笑了,宁安她脾气就是如此,对姑娘有些误会,所以才会如此,我已经让人把她看起来了,必然不会再给她机会伤害姑娘,请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暂时先放过她,至于之后的事……” 他顿了顿看向萧钰,叹气道:“回到明都,我自会向皇上说明情况,到时候如何处罚皆由皇上定夺,我不会包庇宁安的,也是时候让她吃点教训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还算像样,众人对他的态度好了一些。 “付公子,这是蓝衣,青衣,与红衣一样都是玄衣卫的小统领,这位是寒衣,是玄衣卫总统领。” 萧钰挨个介绍过去,付一笑都冲他们点点头,“姑娘身边卧虎藏龙。” 萧钰笑了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我还以为要再过一段时间呢,你们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君容摇摇头说:“此事说来话长,在这里不方便,咱们进了城再好好聊吧?” “公子所言极是,这荒郊野岭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看样子诸位忙着赶路,也辛苦了,咱们进城找个落脚点再叙旧不迟。” 付一笑附和一声,萧钰颔首:“那我们——” 她刚想说各上各的车,就感受手指一紧,君容晃了晃她的手说:“太傅跟我走吧?” 付一笑:“……” “咳,那什么,我那边马车挺宽敞的,寒衣兄,你们要不坐我那边的马车走?” 付一笑招呼了一声。 凝昭抿唇笑了起来,蓝衣也莞尔:“那就叨扰了。” 寒衣直接迈步就走,青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那我得留下来,这边的马车得有人驾啊。我来驾车,主子,公子,你们上车吧。” 鱼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真是单纯啊。 青衣被他那怜悯的一眼看懵了,什么情况?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只当自己看错了,兴冲冲的坐在马车外面,等着萧钰和君容上马车坐稳后,放下车帘,问了一句:“主子,咱们现在出发?” 萧钰正欲坐下,忽然身后横来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腰就把人截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唔!” 尾音转了个弯,忽然变得甜了起来,像是来自冰山的风吹过了一片春意盎然的原野。 青衣没听到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主子?” 萧钰伸手掐了君容的腰一下,君容唇瓣贴着她,眼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太傅……”他低低的唤了一声,随即急促的喘了口气,嗓音沙哑的扬声道:“走!” 青衣:“……”他好像明白了为啥他们都没提驾车的事。 他恨自己是个傻子! 正文 第十七章我教太傅吧(月票加更) 马车慢悠悠的跑了起来,青衣虽然恨自己被秀了一脸,但还是尽职尽责的驾车,特意没有让速度太快,免得里面的俩人太投入,一不小心磕到碰到。 全天下还有比他更贴心的侍卫吗? 没有了,绝对没有! 青衣默默的望了一眼天,努力忽略马车里传来的微妙动静。 …… 萧钰被君容扣着腰按在大腿上,有点不舒服,她动了动说:“我侧身有点难受,让我下去。” 君容没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掐着她的腰把人提了起来,随后并拢双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萧钰:“……” 这个姿势更奇怪了。 然而君容调完姿势,双手就顺势按在了她的后腰处,掌心滚烫的温度就透过薄薄的衣衫传了过来。 “太傅……” 君容喉结滑动,视线黏在萧钰的脸上就撕不下来了,看不够似的。 偏生目光又热又直白,看的萧钰都跟着热了起来。 萧钰受不住的捂住他的眼睛,低声道:“想做什么?” 君容唇瓣微扬,“想吻你。” 他回答的很乖,还微微的扬起了下巴,薄唇开合,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当然太傅也可以吻我,就当礼尚往来。” “呵,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做生意?礼尚往来是这么用的?” 萧钰近距离的看着君容,发现他的下巴线条比以前更明显利落了一些,配上那张形状优美的唇,确实很诱人。 君容缓缓的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萧钰的掌心,痒酥酥的,萧钰手指蜷缩了一下。 “太傅不想吻我吗?”君容有些失落的问。 “别装可怜,没用。” “哦……” 君容乖乖的不动了,唇线紧抿。 萧钰忍不住笑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做点什么私密的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她垂眸看着君容,另一只手勾起君容的下巴,凑近吻了上去。 感受到属于萧钰的浅淡的气息靠近,君容的心倏地快速跳了起来,一下更比一下快,他忍不住启唇轻声唤道:“太傅……” “嗯。” 萧钰贴着他的唇瓣笑了下,模糊的说:“够主动了吗?” 君容呼吸一滞,安静片刻,忽然猛地捉住萧钰遮在他眼睛上的手,萧钰挑眉,惊讶的看着他,下一秒另一只手也被他捉住,两只一起扣到了身后,君容的手禁锢着她的腰,另一边按在了她的脑后,就着这个姿势,哑声说:“不够,太傅不会的话,我先教你好不好?等你学会了再来。” 萧钰想笑,可下一瞬滚烫又强势的吻就落了下来,那些笑音就变了调子,然后被囫囵的吞了下去。 …… 绵长的吻真的很考验技术,显然萧钰经验不足,没一会儿就觉得呼吸困难。 俩人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君容把人抱入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背。 纵情后的温存总是让人觉得很安心,俩人谁也没说话,狭小的车厢里只能听到俩人的呼吸。 萧钰在他肩上趴了一会儿,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公子真是进步飞快。” 萧钰懒洋洋中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撩的君容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他低低的咳了一声,“太傅喜欢就好,以后我们可以多多尝试,多教几次太傅就会了。” “然后就可以礼尚往来?”萧钰侧过脸来捏了下他的下巴。 君容笑着应下:“嗯,我很期待。” “小崽子……小时候明明又乖又软,怎么长大了就这么的……” 萧钰顿了一下,君容追问:“怎么?” “狼。” “嗯?”君容挑眉。 萧钰直起身子看着他,“像狼一样,凶的很。” 君容捉住她的手指,轻轻的咬了一下,目光灼灼又带着侵略和贪婪,“我觉得不凶,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这才是正常反应,要不是……我还可以更凶。” 他嘀咕了一句,没敢大声说。 “小别胜新婚?你想的倒美。” 萧钰抽回自己的手,在他的脸上拍了拍说:“你啊,想做别的,再等三年吧。” 君容一愣,皱眉:“这么久吗?” “不然?公子——纵,欲伤身啊。” 萧钰拖长了音调,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随后起身坐到一边去,含笑看着君容。 君容:“……” 他掩饰的咳了一声,脸又红了一分,默默的动了动腿,迟疑片刻,又蹭到了萧钰身边来,紧紧的和她挨着。 “你怎么这么粘人?” 萧钰无可奈何的看着君容,君容伸手环着她的腰说:“没办法,以前我就恨不得天天粘着太傅,但那个时候我和太傅都很忙,找不到机会,所以每次生辰我就会想方设法的喝醉,这样就有借口留太傅一起睡了。” 萧钰:“……嗯?” 君容一个激灵,完了,太得意忘形,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萧钰看着忽然僵硬着一动不动的某人,意味深长道:“哦——没想到公子从小心里就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了?” 君容又羞又兴奋,他不介意向萧钰袒露自己的真心,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自己整个人都摊开给萧钰看,那里面除了她教的东西,就是她。 那浓烈的无处安放的爱意,他一直藏着掖着,积累到今天,早就藏不住了。 他小声说:“没有弯弯绕绕,只是喜欢太傅,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如此了。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不希望太傅离开我的视线,总想让太傅多看看我,多陪陪我。太傅不知道,十岁前,我没有生辰,十岁后,我每一天都盼着生辰。” “太傅可知道是为何?” 萧钰想了想说:“因为可以一起睡?” 君容点点头又摇摇头:“因为那天还可以吃到太傅做的长寿面,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我想太傅天天给我做,但我又不想太傅总下厨房,所以就默默期待生辰,吃完面,剩下的时光里,太傅就都属于我一个人。” 想起过往的那些温暖,君容眼里闪着光,“我们在一张床上抵足而眠,相拥入梦,那一觉,永远是我一年中最香甜的,美好到我有时候只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这么睡下去,永不分开。” ------题外话------ 不知不觉月票又满了,加更一章。下个月开始恢复四千更新,每天两章,要收尾了,另一边开始筹备新书。 正文 第十八章我想看你光芒万丈 君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捏紧了萧钰的衣袖,这个小小的动作虽然不起眼,但还是让萧钰的心痛了一下,这是他从小一直缺失的安全感,即使现在他们在一起了,他还是会觉得不安,即使嘴上不说,但下意识的动作是藏不住的。 她垂眸看着他的手,忍不住轻轻的捏住翻了过来,君容一愣,倒是没反抗。 由着萧钰指尖轻轻的划过他掌心的纹路,他忍不住蜷缩了下指尖,抿抿唇,咕哝一声:“痒。” 萧钰没吭气,却没再摸,她已经感受到了,君容的手上多出了很多茧子,以前是没有的。 “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过的很辛苦吧?” 她轻轻的问了一句,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君容摇摇头:“没有,手上这些是我练武磨出来的。” 说起这个,他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猛地握住萧钰的手,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发自内心的笑了:“太傅,我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 “什么?”被他灿烂的笑容感染,萧钰的心情也再一次明媚起来。 君容说:“章老与我们汇合之后,带我去找了他的师父,他师父说愿意帮我们解蛊虫。” “你是说云老?”萧钰挑了下眉。 君容愕然:“太傅知道?” “当然,章老以前和我提过一嘴,不过他说这个师父脾气十分古怪,很久不出山了,谁请都没用……”萧钰说着话音一顿,眯了眯眼:“你是怎么请动他的?” 君容哑然:“我……云老觉得与我颇为投缘,就答应我了。” 萧钰盯着他,“是吗?” 君容:“……” 太傅的压迫力为什么还是这么强啊! 萧钰捏了捏他的指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追问,反而是凑过来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和我不能说实话吗?” 君容瞪大了眼睛:“!” 萧钰稍稍退后一些看着他:“嗯?” 君容心又飞速的跳了起来,他视线落在萧钰的泛红的唇上,不合时宜的想:心一直跳这么快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要我再亲你一下?”萧钰好笑的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明明方才亲自己的时候凶的不行,现在倒是纯情起来了。 君容本来都想说了,结果听见还有这好事,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萧钰了然的弯了弯眉眼,君容耳根子微微发热。 “贪心鬼。”萧钰探头又亲了一口。 “这回行了吧?事不过三。” “行了……”君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抑制不住的开心。 心里的顾虑神奇的烟消云散,君容伸手抱着萧钰低声说:“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不生气。” 萧钰满口答应下来。 君容这才心一横说:“确实是付出了一点点代价。”他说着还举起左手食指拇指碰了一下又分开。 萧钰不置可否。 她一个字都不信。 当初章老和自己说的时候,脸皱的和腌黄瓜似的,说:“你是不知道,我师父那人生性凉薄,所有的温度和感情都给了师娘一个人,师娘去了以后,他彻底成了个老顽石,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我几次请他出山他都不肯,还嫌我吵,让我没事别找他。若是哪天他肯出山了,要么是师娘复活了,要么是他疯了。” 所以,君容能请动云老,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 君容迟疑片刻犹豫着说:“当时是章老去和云老谈的,因为云老不见外人。回来之后章老告诉我,想请他可以,要从山脚下三步一叩首,一直到半山腰的竹楼,一刻不能懈怠。” 萧钰愣住,随后眼神幽暗起来:“你说什么?” 君容忙哄道:“我没事,这个条件看起来严苛了一些,但真的做起来不难……” “不难?且不说那山多高,男儿膝下有黄金啊,怎么能让你随便跪人?” 萧钰情绪有些不稳,君容难得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懵了一下,随后紧紧的把人抱进了怀里,安抚的说:“可为了你,我愿意的,我不觉得那是折辱,因为后来云老还把他半身功力传给了我,教会了我很多道理。” “我其实是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点透了我,我可能还沉溺于过去的执念里,而不知归处。” 不给萧钰说话的机会,君容继续道:“他告诉我,不能保护好心爱的人,就别轻易许诺什么,还说若是真的爱一个人,就要考虑两个人的未来,这些都是我以前没想清楚的,在那之后,我却一下子顿悟了。” 萧钰沉下气来问:“你顿悟了什么?” 君容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推开一些,低头和她对视,认真而郑重的说:“从十岁那年遇到你开始,我的命运就已经与你密不可分了,我知道你和旁的女子不一样,喜欢自由,有自己的追求,所以我不会干涉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支持你。” “你想归隐山林,我就和你一起男耕女织,你想复仇夺权,我就做你手中刀,为你披荆斩棘。” “有我在,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 萧钰心里动容,看着君容日渐成熟的脸,几乎已经看不出他小时候的影子了,当年懦弱敏感的小少年终于是在腥风血雨中长大了。 她忍不住舔了下干涩的唇瓣,问:“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君容笑了:“我想看着你光芒万丈,天下敬仰。” 萧钰眼眶一热,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君容心头微动,抬头吻住了泪珠,片刻后说:“咸的。” “眼泪哪有好吃的?” “哦……那什么好吃?” 君容注视着萧钰此刻的模样,萧钰轻轻勾唇,“你过来些。” 懵懂无知的君容听话的前倾。 萧钰揉捏着他的后颈,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咬了一下,逐渐深入。 君容心里又一次放起了烟花。 急促的呼吸,失律的心跳,酥麻的触感,暧昧和炽热交织成网,网住了两个深陷情海的人。 这一次由萧钰开始,也由萧钰结束,她轻轻的舔了一下,带着几分狡黠问:“好吃吗?” 君容:“!” ------题外话------ 热恋期嗨呀,就是腻腻歪歪。 正文 第十九章公子你怎么流鼻血了 问——你的心上人刚刚亲完你,一脸春色,眸光潋滟的撩拨你是种什么体验? 君小容告诉你,那滋味真的非常销魂! 年轻气盛初尝情爱滋味,本就容易躁动,萧钰还这般打趣他,君容感觉自己要原地飞升了。 他头重脚轻的在天上飘了一会儿,正想说好吃,忽然觉得鼻子下一热,“嗯?”他疑惑的伸手一摸,顿时看到了满指尖黏腻的红色。 君容:“……” 萧钰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有这么刺激吗?还是火气太大?” 君容手忙脚乱的开始在身上摸索。 萧钰按着他的头说:“头仰起来,别低头,喏,拿帕子按着点。” 她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君容,君容忙接过来堵在鼻子下。 马车上的茶壶里没水了,萧钰掀开车帘问青衣:“水囊呢?” 青衣从腰间拽下来递给她,疑惑的问:“怎么了主子,你渴了吗?” 萧钰忍俊不禁的说:“啊,不是我,是你家公子,流鼻血了。” 青衣:“哦,流鼻血啊……嗯?等等?为什么会流鼻血啊?!” 你们在里面究竟做了什么? 之前他听了一会儿,属实觉得太刺激了点,就自己封闭了听觉,看着风景转移注意力,没成想一会儿没听,竟然流鼻血了? 青衣很想转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私心里他是觉得这俩人都很有分寸,应该不至于在马车上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但万一呢?毕竟年轻气盛,又是久别重逢,这挨在一起,那不就是天雷动地火,噼里啪啦! 他脸色麻木,心里却在疯狂幻想。 可萧钰没有细说的打算,就扔了那么一句,留给他无边遐想。 她拿着水囊转身,打开木塞倒了些水到茶碗里,又盖好,笑吟吟的看着君容:“好些了吗?” 君容幽怨的瞥她一眼,“没有……” 萧钰挑了下眉,“来,喝点水冷静一下。” 君容伸手去接,结果萧钰看了一眼,躲开了。 “嗯?”君容疑惑。 萧钰说:“还是我喂你吧,你手上都是血。” 君容举起手看了一眼,刚才是用这手摸的,还没来得及擦,确实一手血。 萧钰坐到他身边托着他的头,把茶碗递到了他嘴边,若无其事的说:“要不我给你念念清心咒?” 君容水喝了一半差点喷出来。 他控诉的看着萧钰,太傅真的是——太!坏!了! 一碗水下肚,君容觉得自己确实清醒了不少,那些躁动不安的情绪都被浇灭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没有血往外流了。 他尝试着松开帕子,低下头,确定没有血了,这才用帕子蘸了水,开始擦脸擦手。 “好了,别郁闷了,也可能是你不习惯这边气候的原因,云国干燥炎热,很容易上火,等到客栈落脚,让青衣给你看看,开点败火的药喝一喝。” “嗯,好。”君容乖乖的应了一声。 萧钰把血水从窗户泼了出去。 等她把杯子放回桌上,就见君容缩在角落里巴巴的看着自己。 萧钰:“怎么离我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君容摇摇头,没说话。 他怕自己离得近了就忍不住要亲亲抱抱,到时候又擦枪走火,再流一次鼻血,那就更丢人了。 萧钰看破也不说破,任由他缩在那边,默默想着,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事实证明,君容这次出息了,一直到马车入城,在客栈前停下,他都没有主动往萧钰那边靠。 萧钰笑而不语,自顾自下了马车。 付一笑他们已经在客栈门口站了一堆,见她自己下来了,忍不住问:“容公子呢?” 萧钰回头看了一眼,说:“唔,一会儿就下来了,我们先进去吧。” 付一笑他们没有多想,就先进了客栈打点。 寒衣他们走到萧钰身边,见她不动,寒衣疑惑的问:“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钰摇摇头,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寒衣茫然:“啊?” 红衣和凝昭对视一眼,一人一边架着寒衣的肩膀往里走,红衣小声说:“老大你真笨,看不出来主子在和公子玩游戏吗?我们就别留着碍眼了,赶紧走。” 寒衣:“……” 青衣一步三回头,很好奇他们究在卖什么关子,被红衣一脚踹进了门,“哎呦——唔!” 惨叫声忽然被闷了回去,外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纷乱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街上小贩们的叫卖声。 君容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眼睛转了转,“人都走了吧?” 他迟疑的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见外面没人,走的干干净净,这才松了口气,但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涌上心头。 “太傅真的不等我。” 他咕哝一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他迟迟不肯出去,一是不想面对知情人青衣,二是他的前襟上有一块血渍,正正好滴在了白色的莲花纹上,看起来分外显眼,人家看到了肯定要问。 多尴尬! 君容叹息一声,慢吞吞的往车下挪,结果脚刚沾地,就被人扣住了手腕,“小乌龟,还往哪儿躲?” “太傅?你不是进去了吗?”君容诧异的看着站在马车边的人。 萧钰戏谑的看着他:“这么不想和我一起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躲什么?” 萧钰把人拉下来,让他和自己面对面,君容看她一眼,又忍不住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难以控制的有些拘谨。 “我怕我情难自禁。”君容小声说。 萧钰无奈:“多大点事,别像个小媳妇似的,走了。” “哦。”君容乖乖的跟在她身后,嘴角忍不住上翘。 却不料一抬头正好对上客栈门边扒着的几个脑袋。 君容:“……” 面面相觑的片刻,那几个脑袋一齐“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萧钰:“……” 她什么时候养了一窝耗子? 她哭笑不得的拉着君容进去,就见几人分坐两桌,若无其事的在喝茶。 当然,如果他们的动作不那么一致,眼睛不直勾勾的盯着茶碗,可信度还高一点。 萧钰轻笑,倚在门边问:“渴了啊?” “咕噜噜——”几人立刻喝水。 “好喝吗?” “咕噜噜——”继续喝。 “墙角好听吗?” “咕——咳咳咳!” 青衣没憋住,呛到了,捶着心口咳了起来。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情嘲笑。 君容:…… 正文 第二十章信息交换 红衣伸手在他背上捶了一下:“出息!” 青衣:“咳咳咳——我这是正常反应好吧?” 萧钰挑眉:“被抓包的正常反应?” 青衣:“……”瞬间蔫了。 君容轻咳一声,走到空出来的桌子边坐下,环视一周问:“店里没有其他人吗?” 整个大堂干净宽敞,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有点奇怪。 付一笑摇着折扇说:“不奇怪,这家客栈是我的,我提前和掌柜的通了气,三天前就清空了客栈。” “原来如此,付公子有心了。” 萧钰也走了过去,在君容对面坐下。 君容眼神不自觉的往萧钰身上飘。 “不用客气,毕竟在座各位都不是一般人,我们接下来说的话更是私密,有外人在到底不方便,不如包下来省事。” 萧钰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宁安郡主呢?” 提到她,寒衣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付一笑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我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让人趁着她昏迷,把她送走了。” “啊?”红衣诧异,“那你不怕她再杀回来找你算账吗?我觉得她那个性子,知道你就这么把她送出去,肯定会气的不轻。” 萧钰也看着他,付一笑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也没办法,她继续留下来,大家看她都膈应。” 他边说边观察众人的表情说:“她做事太出格,我也忍不下去了,送走对谁都好,至于说她会不会回来……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她的父母了,还警告了那些侍卫,想必他们分得清轻重。” 君容正色道:“付公子是明白人。” “糊涂鬼早就死了,哪里能活到今天?”付一笑自嘲一句,随即说:“这边离明都还有段距离,估摸着还要走个半月,你们就当是游山玩水了,赶路不急于一时。” “嗯,有劳付公子一路护送。”君容冲他点点头。 付一笑看了一眼寒衣他们,再看看萧钰,识趣的站起来说:“你们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喊一声,小二就在后面等着呢,我有些乏了,先上楼休息,诸位自便。” “付公子慢走。” 萧钰没有留他,虽然一路走来,他们算是半个朋友了,但事关重大,付一笑还不能让她完全信任,所以有些话,不是他能听的。 他能主动离开,既是识趣也是自重。 萧钰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点。 其他人也一样。 “看起来,付一笑确实比宁安郡主强太多,除了第一次见面,其他时候还算是进退有度。” 红衣手肘撑在桌面上,支着自己的下巴。 “付一笑人不错。”萧钰倒了杯茶润润嗓子,“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考虑与他合作,他是第一富商,我们玄衣卫的生意也一直想往云国拓展,但没什么机会,若是搭上付一笑这条线,会方便很多。” “主子果然思虑周全!”蓝衣赞赏的看着萧钰。 萧钰摇摇头,没继续说这个,转而问道:“我有很多事想知道,之前没机会问,现在没有外人了,咱们正好交换一下信息,宫变之后,你们怎么逃出去的,封疆人在何处?” “这些说来话长。”提起这个话题,那日的场景就历历在目。 君容顿了顿说:“封疆带着玄鹰军离开了大乾,去了文朱国,之后与我们的联系就不多了,据说他们在那片山林里找到了落脚地,因为大乾没有追问,所以文朱国的皇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萧钰指尖在桌面轻点,若有所思的说:“宫变之日一切都太匆忙,根本来不及反应,看定国公那些人应该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想追究也来不及,风国发兵太突然,他们哪里有机会找文朱的麻烦?若是文朱一气之下和风国联手,那大乾彻底腹背受敌了。” “所以太傅不必担心,玄鹰军的处境应该还可以。” “我不担心他们,毕竟十万战力强悍的大军,不论是谁都不想轻易招惹的,多半是以招降为主,就算没有风国,大乾也不会贸然对他们出手,应该会找人谈判。” 萧钰说完想起了三皇子,轻笑一声,颇为感慨的说:“当年三皇子骂你是傀儡,是牵线木偶,他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天?” 君容一愣,随即失笑:“他如今才是痛苦不堪,太傅从头至尾都没把我当做傀儡,一心一意的教导我,而他……虽然坐上了皇帝的位置,可背后没有任何人撑腰,朝中一切都由定国公和宁国公说了算。” 萧钰点点头,“老王妃如何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微妙了起来。 萧钰挑眉:“嗯?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青衣舔了舔唇,小心的问:“主子,你真的不在乎了吗?” 他们之前一直避而不谈,就是怕戳到萧钰的伤心处,任谁被自己的母亲背叛污蔑,心里都不会好受的吧? 鱼宸也竖起了耳朵,他虽然插不上话,但能吃到好多瓜,听得比谁都入迷。 萧钰双手随意的搭在桌面上,神色坦荡的说:“不在乎了,对我来说,老王妃早就是敌人,从她害我性命开始,我们的母女关系,就已经名存实亡,所以一个敌人攻击我,我有什么可在乎的?反之,她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吧?说不清我的身份,她就洗不清嫌疑,老王妃的位置都坐不稳。” “太傅猜的差不多,她的处境确实不太好。”君容思量片刻说:这些消息是留在京中的玄衣卫搜集的,据说当日老王妃被抬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御医被请到王府给她诊治,把小公子吓坏了,那个时候乱成一团,谁还记得要防着小公子,有那嘴上没把门的,就把宫变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和小公子说了。” 萧钰脸色微变:“萧钦都知道了?” “嗯……”君容犹豫着说:“他当时不信,抓着宫人的手反复问,宫人却反应过来不敢再多言,只是怜悯的看着他,小公子就崩溃了,他在雨中站了很久,丫鬟们怎么劝都不听,后来晕倒了,才被侍卫抬进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萧钦是真的可怜 君容抬眼打量着萧钰的神色,见她半垂着眸子,似是有些难过,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说:“正好太医都在,就顺便给小公子看了,只是急火攻心而已,后来在床上躺了几天就没有大碍了。” 萧钰扯了扯唇说:“没什么大碍就好,只是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那些人就没怀疑他的身份吗?” 君容一怔,“这……” “有我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在先,他自然也会被人揣测,定国公那边的反应如何?” 萧钰敛了神色,又恢复如常,冷静的问。 “主子猜的不错,宫变结束之后,宁国公和定国公就再次成了对峙之势,宁国公揪着小公子的身份发难,要求公开检验小公子的血脉,还先摄政王一个交代。” 寒衣见君容不忍心往下说,就主动把话接了过来。 君容抿抿唇,握着萧钰的手没放。 萧钰看向寒衣:“摄政王仙去多年,他怎么检验?难不成要把那几个庶子聚集起来,看他们的血?” “没错。”寒衣嗤笑一声:“那群人把王府几个庶子都聚集了起来,挨个试,说既然都是一个爹的种,那血液应该是可以相融的。” 萧钰冷冷的笑了,不置可否。 “后来检查出来,小公子确实是摄政王的亲生儿子,这才让他顺利的继承了王位,但因为主子……” 寒衣顿了一下,看萧钰一眼,萧钰抬抬下巴说:“直接说便是,没什么好顾忌的。” “是。”寒衣继续说:“他们说主子是弄权专政的佞臣,挟天子以令诸侯,到头来还是个血脉不明的野种,罪无可恕,便废除了主子在时的一切殊荣,定国公在朝堂上据理力争,靠着自己的人脉,这才勉强留下了王位,只是不再是摄政王,降了一级为郡王,封号为靖。” “靖王?也不错了,老王妃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得到了不是吗?”萧钰目露嘲讽。 青衣连连摇头:“哪儿啊,主子你不知道,老王妃接到圣旨的时候气直接手都在抖,等传旨的人一走,她就把圣旨扔在了地上,破口大骂。” 红衣听的来了劲,拍手笑道:“她也有今天?呵呵,不是说主子占了他儿子的位置吗?现在主子让出来了,怎么她接不住呢?好好的超品摄政王,变成了郡王,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她脸上尽是快意,身心都舒畅了。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老王妃太蠢,被猪油蒙了心,主子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最后两败俱伤,谁也没落到好,反倒让全天下人都看了笑话。 定国公不是良善之辈,如今还对这个女儿照拂一二,怕不是打得玄鹰军的主意吧? 寒衣也颇为感慨,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默默的消化着情绪。 良久之后,萧钰轻声问:“萧钦反应如何?” “小公子和老王妃大吵了一架,小公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最后是老王妃让侍卫砸了门把人带出来的,不然可能真要饿死在里面。”君容颇为同情的说:“当年小公子与你感情深厚,最崇拜的不是父亲,而是你这个哥哥,知道真相以后,他心里有多难受,我们是体会不到的。” 萧钰长叹一声:“小时候他总喜欢黏着我,每次我回去的时候他就喜欢凑到我面前嘘寒问暖,再说说自己的抱负,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一片赤诚,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孩子,有些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有这样一个弟弟也不错。” 说着她又摇了摇头说:“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层身份,又隔着老王妃,终究难以成为真正的毫无芥蒂的姐弟,经此一事,他该是能想明白我当年说的那些话了。” “我恨老王妃,却不恨他,稚子无辜,他又懂什么呢?只希望以后他能振作起来,不要一蹶不振。” 萧钰闭了闭眼,把萧钦的脸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去,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难受。 “他若是振作了,主子不怕他与老王妃站在一条线上?” 寒衣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萧钰睁开眼睛,里面一片清明:“从我离开大乾开始,那里的人就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他若是有本事,我不介意与他战场上见,没什么好怕的,选择老王妃,还是选择我,都是他的自由,毕竟不管选哪边,他都痛不欲生。” 这话倒是真的。 寒衣沉默下来。 萧钰顿了顿,沉声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杀回京都,我不会为难他。” 君容侧眸看着她,笑了下,太傅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 “此事之后,王府的势力一落千丈,之前太傅手下的人要么隐匿了,要么转而投靠了定国公,王府已经被架空了,只是看着好看。如今京都,只有定国公府和宁国公府两家独大,而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镇国公,也被一杆子支到了边关。” 君容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紧锁:“皇帝就是个摆设,大权都被这俩人捏在手里,我担心镇国公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萧钰手指一顿,扣在桌面上,眼神慢慢冷凝,她沉吟片刻说:“若是边关大败,镇国公就有命在,若是边关大胜,风国退兵……镇国公危矣。” “为何?”红衣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鱼宸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红衣一怔,恍然大悟:“也是,朝中现在无将可用,镇国公就显得格外珍贵,若是不打仗了,他就有点碍眼了。” “所以说镇国公主动请缨去边关,不仅是情势所迫,也是为求一线生机,留在京都,他迟早会被人陷害。” 萧钰站起身来,脑中渐渐有了计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我们可以从镇国公下手,大乾现在最大的兵权就在镇国公手中,若是把他拉过来,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君容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萧钰垂眸与他对视一眼,笑道:“此事得徐徐图之,当务之急,还是先见见云皇。” 正文 第二十二章小舅舅叫的真顺口 萧钰说完活动了一下脖子,在马车上坐久了,真是哪哪都酸,她站起来在大堂里走了两圈,君容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她身上。 红衣看了一眼,用胳膊肘捅了凝昭一下,凝昭不解的看她,红衣就暧昧的冲她眨眨眼,然后对着君容那边扬了扬下巴。 凝昭顺势看过去,就见君容目光专注的看着萧钰,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看都有点……痴汉。 凝昭忍不住笑了,之前他们在路上,君容表现的越来越成熟稳重,她还觉得欣慰又心酸,觉得被迫长大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如今看来,什么长大,根本没长大,这不一见心上人就又打回了原形? 红衣凑在她身边小声说:“其实这么看,主子和公子还是很般配的,主子平时太冷静,太理智了,感觉没有人气,非得有公子这样拉的下脸来的依赖她,信任她,黏着她,才能让她有点鲜活气。” 凝昭深以为然:“原本我觉得能配得上阿钰的,当属举世无双的强悍男儿才行,后来觉得阿钰就已经够强了,哪里还能找到比她更完美的人呢?俩人一样刚强的话,少不得两败俱伤,公子这个性子倒是正好和阿钰互补。” “反正不管什么样,主子喜欢就是最好的。”红衣下了最后的定论。 “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萧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后,一手搭一个,红衣和凝昭的肩膀顿时一抖。 “没什么……”红衣讨好的笑了笑。 萧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对了,你们去邴州的时候,我小舅舅怎么样?邴州的状况如何?” 君容立刻开口:“小舅舅一切都好,就是很惦记你。” 这一声“小舅舅”那真是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考虑,叫的自然又亲昵,直接把在场的其他人都叫愣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君容,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君容:“……” 他后知后觉自己喊了什么,强装镇定的说:“嗯,邴州也好。” 萧钰忍俊不禁,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鱼宸瞥了一眼萧钰,见她眼里都是温柔的光,终于明白了,原来真正的喜欢是这样的。 萧钰走回去,在君容身边坐下,平静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众人:“……” “咳……这茶挺好喝。” “嗯,我也尝尝。” 众人呆滞片刻,随即喝茶的喝茶,看天的看天,都移开了视线,谁也没再笑。 萧钰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也是拿这群活宝没办法,她笑着斥了一句:“行了,别装了,横梁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蜘蛛脚滑掉你嘴里。” 青衣:“……” 他立刻闭上了嘴巴,幽怨的看着萧钰,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咳,说正事,宫变之后,定国公没找过小舅舅吗?” 君容颔首:“找过,只是小舅舅态度很强硬,直接和定国公划清了界限,不想和他有牵扯。” “定国公许下了很诱人的条件,小舅舅也没答应,他坚定的站在我们这边。” 萧钰眸光微动,轻轻的叹息,“是为了我吗?” “不全是,但一大半是。”君容看着她说:“小舅舅心疼你,觉得自己没照顾好你,他不想回到定国公府,因为他说……” “说什么?”萧钰心里有了预感,有点难受。 君容低声说:“他说你只有他这一个长辈亲人了,他不护着你,还有谁能护着你呢?” 萧钰心头一颤,浑身都热了起来,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她勉强的笑了笑,还是模糊了视线,嘴唇颤抖几次,都没说出话。 人道是:患难见真情。 这一点在小舅舅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虽是庶子,但才华高绝,这些年无论是在百姓中间,还是在文臣中,他的口碑都极好,追随他的人不少,只是他为人低调,踏实做事,所以没有那么强的锋芒。 比起定国公那个不成器的嫡子,他明显更值得培养,这一点傻子都能看出来,更别说老奸巨猾的定国公了,他一心想往上爬,有这么个出色的儿子,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 何况他年纪越来越大,这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人来继承。 孙辈里的甄之行表现不错,但不是干大事的料,守成可以,但他到底年纪还小,撑不起来。 所以甄清平就是定国公的唯一选择。 只要他肯接下定国公抛出来的橄榄枝,回到京城,等着他的就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甄清平竟然说拒绝就拒绝了,就为了护着自己这个没相处过多少时间的外甥女。 怎么能不让人感动呢? 萧钰也不想哭的,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心里的酸涩潮水般一层层的漫上来,让她呼吸都有些吃力。 这种来自长辈的坚定不移的偏爱,是她两辈子都没享受过的。 君容见状忙把人抱入怀中,“太傅……” “我没事。”萧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可听着她带着鼻音的话,其他人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凝昭别开脸悄悄的抹了眼泪,红衣仰头眨眼睛,却想起方才萧钰说的蜘蛛脚滑,又连忙闭上嘴低头。 “甄公子真是我见过最坦荡,最霁月清风的人了。”红衣感慨。 凝昭赞同的点点头,“敢爱敢恨,知道自己要什么,从不随波逐流,天地之大,他自有一番作为。” 萧钰缓过那股劲就从君容的怀里退了出来,君容小心翼翼的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定国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但也不会过多的刁难,如今两国交战,他腾不出手来,所以小舅舅现在还算安全。” “是啊,所以太傅不必忧心,邴州如今安稳的很,章老也留在那里,等着你回去呢。” 萧钰点点头:“等说服了云皇,我们就回去,这蛊虫虽然暂时没有作妖,但留在身体里始终是个隐患。” 君容也一直担心这个,见萧钰提起,他顺势问:“最近太傅没再受蛊虫影响吗?” ------题外话------ 感谢宝子们的月票!假期快乐! 正文 第二十三章花烨与前朝的牵连 萧钰弯了弯眼睛说:“别担心,这段时间确实没什么异常。” 可君容并没有被说服,他皱着眉纳闷的问:“花烨明知道你身上有蛊虫,怎么会一直忍着没动?不太像是他的行事作风啊……” “说来也奇怪,我们自打逃出风国,就没有遇到一个追兵,花烨就好像根本没发现一样风平浪静。” 红衣捏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迟疑的说:“难不成他终于想开了?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所以不扭了?” 然而没等其他人反驳,话音刚落下,红衣自己就先摇了摇头:“嗯——不可能,他那人疯的很,哪是那么容易想开的?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还差不多。” 青衣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对,反正我不信他弃恶从善了,我们这一路上可没少被他怜花宫的人追杀,好几次差点折他们手里,他们和疯狗一样纠缠不休。” 萧钰一愣,随即脸色快速的阴沉下来:“他派了多少人刺杀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那么严重,他们虽然人多,但我们实力更高一点。”君容冲着萧钰安抚的笑了笑,顺势勾住她的小指动作轻微的晃了晃。 衣袖垂落很好的遮住了俩人的小动作,其他人看不见,但萧钰感受到了,心里的郁气不由得消散了些。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怎么发现你的?” “具体时间不知道,不过推算一下的话应该比你出逃早一点,他们找我们应该就花了不少时间,因为我们出了棋山就一直是戴着面具的,我还装了一段时间的小姐,青衣也是,所以不容易认出来。” 他说完就见萧钰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君容:“……”怎么感觉有点害怕? 萧钰轻轻的挑了下眉,好奇又震惊的看着他:“女装吗?” 君容抿抿唇:“昂……” 萧钰又转头瞥了青衣一眼,青衣顿时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他连忙伸手拢住了自己的衣襟:“咳,形势所迫,做出一点必要的伪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 君容也说:“后来我们出了邴州,本来是想去风国接你的,但是走到一半接到了你的信,当晚我们在客栈里先遇到了刺杀,随后才接到你的信,临时改变主意往云国来了。” 他顿了顿,思量片刻说:“我猜他们可能是通过声音和人数猜出来的,怜花宫的势力遍布大乾各地,深不可测,加上他们本来就是杀手,比一般人要敏锐细心,发现我们也不足为奇。”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追杀我们的人一次比一次多,从这儿也能看出,怜花宫底蕴深厚,没有几年的积淀,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而花烨才二十一,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把手伸到大乾的?” 君容成功的把话题从“女装”转移到了花烨的身上。 萧钰似乎也没意识到,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提到这个,其实我一直有几个疑问。” 她在君容身边坐下,左臂横在桌面上,右手拄着,拇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说:“其一,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怜花宫的令牌。” 提到这个寒衣来了精神,“记得,用那种奇怪的黑石做成的,很有分量。” 萧钰点点头:“对,当时我和你一起去找的小舅舅和兰延院长,当时他们说那令牌上刻的是前朝文字,是大梁的‘梁’。” “是,前朝文字失传已久,如今已经不常见了,只有在一些古书典籍上能见到,当时我们不知道怜花宫是花烨的势力,自然以为他们和前朝有所牵扯,如今看,怕是不尽然。” 寒衣若有所思. 萧钰颔首:“所以如今想来,与前朝有牵扯的,不是怜花宫,而是花烨,但他一个风国的皇子,怎么会和大梁有牵扯?” “大梁是大乾的前身,和花烨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培养那些杀手非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何况还遍布大乾?寒衣,玄衣卫当初把势力铺开,花了多久?” 寒衣沉吟片刻说:“差不多八年,从培养到放出去历练,再扎根在各地,形成一张势力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如此,玄衣卫的势力还没有怜花宫展现出来的大。” “所以他们可能花了不止八年,或者有人从中帮忙。” 寒衣下了定论。 “八年前花烨才十三岁,他一个深宫里无依无靠,无权无钱的皇子,是怎么创办怜花宫的?”萧钰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眸光幽远。 “除此以外,花烨的医术和武功又是和谁学的?当世会蛊术的人本就不多,花烨明显是精通此道,那他的师傅必然也是厉害人物,这样的人物又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君容陷入沉思,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他自学的?” 这个问题青衣就可以回答他,他举起手说:“不会!” “为何?”君容不解。 青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我和章老也尝试过,当时拿了那本秘籍我们研究了很久,只学到了点皮毛,这还是我们在精通医术的前提下,若是花烨从白纸一张的时候学起,就算他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学会的。” 君容细想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离谱,遂点点头:“你说的对,那么他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创办自己的势力,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大量的金钱,花烨当时在风国根本不受宠,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银子?梅妃也早就过世了。” “这些疑点串起来,让我有了个不得了的猜想。” 萧钰放开自己的下巴,举起右手,掰着手指数了起来:“对大乾莫名其妙的恨意,高深莫测的武功和医术,遍布天下的势力,隐忍又缜密的心性……哦对了。” 萧钰眼睛一亮说:“还有被花烨设为禁地的梅园,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母妃的冤屈已经洗清,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把墓地设在梅园里,不许人进出?他难道不想让母妃堂堂正正的受人祭拜吗?” 正文 第二十四章悄悄话要悄悄说 众人一齐陷入了沉思。 萧钰第五根手指落下,她说:“所以我怀疑,此花烨非彼花烨。” 君容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难以置信的问:“太傅认为他是假的?” “不会吧?那是从什么时候调包的?”红衣问完蓦地转头看向了鱼宸,伸手轻推了他一下:“哎——你以前可是怜花宫的令主,这些事,你总该知道点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就都落在了鱼宸的身上。 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鱼宸忽然被点名,他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说:“你们太高估我了,怜花宫的令主听起来好像挺了不起,其实一共有十二个,一个人负责一个地方,互不相见,我根本就没见过其他人。” “啊?”红衣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那你们互相传递消息啥的,万一有谁出了点岔子……” “都有专门的人处理,一般用不上令主,令主只受主子的命令,彼此之间任务没有重叠,主子召见的时候,大家都是戴着面具的,穿的又乌漆嘛黑,有时候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这也太严密了。”青衣喃喃,“花烨真狠!” 这句是他发自内心的夸奖。 鱼宸无奈的一摊手:“所以你们想从我这套话,是真的没什么用,我知道的真不多,而且他还想要我的命,我要是有他的把柄,你们一开口的时候我就说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寒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萧钰摇摇头:“这件事还得派人去仔细查查,从风国皇宫查起,还有梅氏,这个古老的家族如今虽然没落了,但当年是真的很繁盛,真要查肯定能查到点东西。” 君容盯着桌子上的茶碗出神,听萧钰提到梅氏,脑中忽然闪过了点什么东西。 他猛地抬起头来,眸光灼灼的看着萧钰:“太傅,你知道前朝的太子妃姓什么吗?” 萧钰呆了片刻,睫毛一颤,醍醐灌顶,“前朝太子妃姓梅!貌美如雪仙,太子甚爱之,为其建红梅苑,供其赏玩。又筑藏梅楼,意为藏娇之意,少见于人前……” 这一段话出自一本杂史,当年萧钰教君容历史的时候偶然看到的,还念给他听来着,当时君容就问,真的有这么美的女子吗? 有多美萧钰不知道,但如果参照花烨那个模样,倒也确实担得起“雪仙”二字。 “寒衣——你去让人调查梅氏,看看太子妃和梅妃有什么关联,是不是姐妹,太子妃当年究竟死没死,留下孩子没有!” 萧钰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整个人豁然开朗。 寒衣神色一肃,“是,属下这就交代下去,不过几国之间来回传递消息很慢,主子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 “没关系,暂时我们还不需要和花烨正面对上,先去查。” “是。” 寒衣起身匆匆离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面前被蒙了一层白纱,掀开就能看见真相,可偏偏掀不开,就隔着朦胧的一层诱惑你,膈应你。 萧钰沉吟片刻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候也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事虽繁杂,但不是一蹴而就的,得一件件来。” “说的也是,主子们肯定很累了,赶紧去歇着吧,属下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好菜。”红衣起身往后厨去。 其他人也该干嘛干嘛去了。 萧钰也想站起来,却被君容拉住了袖子,她低头看着他:“嗯?” 君容抿抿唇,小声说:“我觉得我们两个要两间上房太浪费了,要不还是住一间吧?” 怕萧钰不同意,君容还特意又板着脸身份正经且严肃的说:“我有话和你说。” 萧钰就这么垂着眸子看他,对他的小把戏心知肚明,却没戳破,就想看看他还能作出什么花来。 她故作沉吟,一直没说话。 君容紧张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怎么不说话了,是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吗? 也是,他们才确定关系,这就一起睡,是孟浪了一些,太傅万一不能那么快接受怎么办? 他犹豫的看着萧钰,正思忖着要不要说算了,就听萧钰“勉为其难”的说:“也行。” 君容眼睛瞬间一亮,手也松了些。 “那我们走吧。”他站起来拉着萧钰就往楼上走,完全没注意到萧钰在他转身后弯了弯唇。 …… 俩人上了楼,君容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时候还很正经,结果走到床边脚步就顿住了,他转过身来盯着萧钰,慢吞吞的说:“太傅,我觉得悄悄话还是得悄悄说,你觉得呢?” 萧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嗯,说的是,现在没人了,你可以悄悄说了。” 君容:“……不是这么说。” “啊?那怎么说?”萧钰故作不知。 君容看着萧钰眼里的笑意,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捉弄自己。 他无奈的捏了捏萧钰的手指,随后一把拉过人,向后倒在了床上。 萧钰一惊,伸手想撑着被褥挺起身子,免得压到他,结果君容不放手,在她腰上按了一下,把人紧紧的圈在了怀里。 窗外红日西沉,光线暗淡,余温依然燥热,在这方小小的床榻之间,就更明显。 萧钰趴在君容身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低声说:“你怎么这么黏人?都快长我身上了。” 君容欣然应下:“也不是不行,一直不分开多好。” 萧钰轻笑:“胡说八道,那不成了怪物?太丑了,我不干。” “哦。”君容笑了笑,忍不住在萧钰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一下又一下,像是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刻也停不下来。 萧钰被他闹得心痒,捏住他的唇瓣,不让他动,“说好的悄悄话呢?不说了?” 君容抱着她忽然翻了个身,把人压了下去,沉声说:“说,太傅想听什么,我都能说。” 萧钰察觉到了来自君容身上的侵略感,眯了眯眼睛,抬了下膝盖,似笑非笑的说:“看来还是得找青衣开点败火的药。” 君容:“嗯……” “别闹了,睡一会儿,我瞧你眼下都是青黑,这段时间都没休息好吧?” 正文 第二十五章同眠 “这段时间忙着赶路,确实没怎么休息。”君容抱着萧钰在她的肩头蹭了蹭,“一想到你从风国脱身了,我就恨不得生出两翼,从大乾飞过来找你。” 萧钰莞尔:“现在见到人了,好好睡吧。” “一起?” 君容期待的看着萧钰,萧钰伸手推了推他,“那也先把外衣和鞋脱了吧?” 君容这才乖乖的起来。 萧钰脱了外衣和鞋,穿着里衣翻到了里面,君容在外面躺下,刚一沾到床就迫不及待的滚过来把人圈在怀里。 萧钰好笑的问他:“你不觉得热吗?” 君容摇头:“不觉得,太傅身上凉凉的,抱着很舒服。” 萧钰拿他没办法,就任由他这么抱着,俩人面对面,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睡意。 相见太匆匆,确认相爱也太匆匆,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有种不真实感。 直到此刻,才有了那么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君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太傅,你是真的吗?” 萧钰没说话,凑上去咬了他下巴一口,“疼吗?” 君容低低的吸了口气:“有点。” “那就是真的。” 萧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印,“嗯,你也是真的。” 君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患得患失,原来太傅也一样。 他心里顿时涌上了点满足。 “太傅——” 看他的眼神萧钰就知道他想干嘛,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说:“你还想不想睡觉了?” 君容点点头。 “那就别亲了,闭眼睡觉。” “好吧。” 君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萧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他的唇上浅浅的啄了一下:“好梦。” 君容心满意足了。 说话的时候不觉得困,可一旦安静下来,困意就无处不在。 萧钰是真的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君容在她睡着之后睁眼瞧了她好一会儿,直到眼皮打架了才睡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而且不仅是他们,其他人也如此。 直到街上相继亮起灯火,他们才从梦中脱身。 萧钰睁眼就看到君容近在咫尺的睡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浅淡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照的他轮廓深邃,眉眼锋利。 小时候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团子,这几年长开之后越发有男子气概了。 轮廓利落流畅,唇瓣薄厚刚好,很软。 萧钰的视线在上面停留的有点久,君容装不下去了,他伸手捂住了萧钰的眼睛,声音有点哑:“太傅,再看就起不来了。” 萧钰忍俊不禁,“那你先松开我,很热。” 君容静静的躺了片刻,这才翻了个身,松开手。 萧钰坐了起来,往外一看,诧异道:“我们睡了这么久?” 君容也跟着坐起来,看向窗外,“是挺久的,饿了吗?” 不说还没感觉,他这么一问,萧钰确实是有点饿了,中午也没怎么吃东西,一觉睡到现在,确实饿得慌。 “正好吃完饭,咱们下去吧。” 萧钰下地穿衣服,君容看了一会儿,冲她勾了勾手指:“太傅过来一下。” “嗯?怎么了?” 萧钰走过来,君容伸手帮她把扣子一颗颗扣到上面,最后停在萧钰的脖颈处。 萧钰长得白,脖子也好看,修长干净。 君容没忍住,起身俯首在上面吮了一口。 又痒又热,萧钰拍了拍他的头说:“好了,别闹,留下印子了。” “没有。”君容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昧着良心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太傅放心,我有分寸的。” 萧钰看着他笑的一脸纯良,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到大堂的时候就发现其他人也才醒,接二连三的从房间里出来。 付一笑倒是一早就在大堂里等着了,此刻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说:“都起了,正好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坐下一起吃吧。” “还是付公子周到。” 红衣笑着打趣了一句,和青衣几人坐在一起。 付一笑摇了摇折扇说:“难得从你口中听到我一句好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红衣笑着瞪他:“付公子夸我还是损我呢?” 付一笑挑眉:“当然是夸你,我哪儿敢损你啊?” 话音落下,青衣几人笑了起来。 大堂里一下子就热闹了,小二从后厨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吆喝一声:“客官先用,还有几个菜马上来!” 大堂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还算明亮,萧钰刚一坐下,付一笑就看到了亮点。 他的视线落在萧钰的脖颈上,摇折扇的手就是一顿,他眯了眯眼,随即露出了一个了然的暧昧笑意,“姑娘和公子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他特意咬重了“好”字。 其他人顿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纷纷看了过来。 萧钰挑眉:“嗯?” “哦~” 红衣指着萧钰的脖子笑了起来。 萧钰:“……”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低领的,什么都遮不住,被光一照,雪一样的皮肤上印着一小块红色,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妖娆的有点耀眼。 “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青衣嚷嚷了一句,更欲盖弥彰了。 君容抿了抿唇,默默的往边上挪。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君容:“……” “公子调皮,习惯就好。” 萧钰倒是没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一句话就堵上了他们的嘴。 君容耳朵热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付一笑爽朗大笑:“你们可真是一对妙人。” 随即他话音一顿,又想起了被送走的宁安,他就该让宁安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一幕,最好刻她脑袋里,看看人家的感情多好,能看上他吗?怎么就那么死脑筋? “别光顾着看我了,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吃饭吧。” 萧钰拎起酒壶,给付一笑和自己满上:“这段时间多谢付公子的照顾,敬你一杯。” 付一笑收敛了心里那点愁绪,放下折扇,端起酒杯说:“好。” 他环视一周站了起来说:“今儿难得大家都聚齐了,好好的放松一下,咱们不醉不归!” 正文 第二十六章先回去吧 这边众人喝的火热,另一边的宁安却气急败坏。 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上,不由得一愣:“怎么……”她刚想问怎么回事,昏迷前的记忆就猛地涌了上来。 是付一笑打晕她的! 她猛地坐起来,旁边的春杏和春桃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郡主你醒了?” 宁安冷着脸问:“付一笑呢?” 春杏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宁安眼神一冷:“说话!” “回郡主,付公子和萧钰他们没跟上来。”春桃解释了一句。 “什么叫没跟上来?”宁安皱眉,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周围一片乌漆嘛黑,安静的很,只有她这一辆马车在赶路。 她顿时明白了,难以置信的问:“付一笑把我送出来,他自己留下了?!” 春杏和春桃对视一眼,低声应了:“是,付公子让我们送郡主回明都。” “他说话什么时候这么管用了?你们到底是谁的人?”宁安气得不轻。 “立刻掉头回去!快点!”宁安喊了一嗓子,可是驾车的人没听,还是继续稳稳的往前赶。 宁安抄起桌上的茶盏摔了出去:“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春杏忙劝道:“郡主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既然付公子让我们先回去,那就先回去吧,不然真的惹恼了他,到时候皇上那边我们也不好交代。” 宁安眼神冷厉:“交代?交代什么?我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他付一笑敢打晕我,我就不能告他的状?” 春桃嗫嚅着说:“郡主,付公子也是为你好,萧钰他们人多,我们留下也讨不到什么好,何况她才出了跳马的事,要是咬着你不放,也很麻烦,咱们先回去,和长公主说一声,主动和皇上认个错,到时候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 春杏也道:“是啊,郡主,我们留下来反而被动,每天看着他们你也生气,不如早些离开,先回明都,那里才是郡主的地方。” 宁安眉头紧皱,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却还是不甘心,很是失望的说:“付一笑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亏得怀香一直惦记着他,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的劝劝她,赶紧找个好人嫁了吧,付一笑不值得。” 春杏迟疑片刻,还是打算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郡主,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事,确实是我们莽撞了?” “嗯?你也想指责我?”宁安的火气又有了复苏的趋势。 春杏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奴婢自然是站在郡主这边的,只是有些话奴婢不吐不快。” 她跪了下来,春桃便也跟着跪下了。 春杏语重心长的说:“郡主,奴婢不是想说教,只是觉得有些地方,确实奇怪。” “哪里奇怪?”春杏到底是跟着宁安一起长大的,有几分情面在,宁安能听进去一些。 “郡主原本是要和长公主一起去礼佛的,但是因为接到了六公主的消息才转道来了这边,奴婢知道六公主与郡主的关系好,所以郡主为她打抱不平,可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皇上也没有下明确的旨意说要把萧钰嫁给付一笑,六公主为何如此慌张?” 宁安说:“这……肯定是舅舅有那个意思了,毕竟付一笑和萧钰的年龄合适,还都没有婚配。” “就算皇上有那个意思,六公主也改变不了皇上的旨意,为何要来找郡主呢?她明知道郡主的脾气比较急,若是听说此事,肯定会来找萧钰的麻烦,那她为什么非要和郡主说?捕风捉影的事不能乱说,这点道理,六公主岂会不知?” 宁安脑袋“嗡”的一下,有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一股寒气直往上冒。 她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她……我们关系那么好,她遇到什么事先和我说,也没什么错吧?毕竟她也是个姑娘,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可能要娶别人,慌了神,不也很正常,这能说明什么?” 似乎是说服了自己,宁安斥责道:“你们别挑拨我和怀香的关系,我不信怀香会利用我!” 春杏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郡主也见到萧钰了,你真的觉得她这个人会和六公主抢付公子吗?郡主先别生气,仔细想想。” 宁安张口正要说,对上春杏期待的眼神,还是顿了一下。 萧钰真的那么可恨吗? 宁安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她,她太讨人厌了。” 春杏暗自叹气,郡主这个死脑筋,是真的掰不过来了,还是回去之后让长公主教育她吧。 “郡主可以不喜欢萧钰,但她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皇上宠爱郡主,但郡主也该有分寸,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长公主和将军想想,天子近臣不好当,郡主对萧钰的态度,万一被人拿来做文章,届时该当如何?” 春杏说着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趴在地上,声音有些闷,“奴婢不求郡主能就此与萧钰化干戈为玉帛,但请郡主三思而后行,既然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先回明都,再从长计议。” 之后就是一片长久的沉默,春杏和春桃都没起来。 宁安看着她们,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她抿了抿唇说:“你们先起来,我不回去就是了。” “一个两个的都拿母亲和父亲来压我,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她嘀咕一句,转过身去自己生闷气,但确实没再嚷嚷着要回去找付一笑了。 春杏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起码稳住这位祖宗了,回去之后长公主也不会迁怒她们。 这就行了。 春桃和她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在角落里坐下。 …… 付一笑嚷嚷着不醉不归,可最后醉了的只有他和君容。 暗卫们向来不会多喝,因为要守夜,而萧钰身子不好,也不能多喝,到头来只有君容这个春风得意的和付一笑喝了个爽。 最后俩人一个被萧钰扶了回去,一个被侍卫扛回房间。 正文 第二十七章酒后吐真言 回到房间里,君容整个人都挂在了萧钰的身上,双臂环着萧钰的脖子,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一双长腿在后面拖着走。 萧钰无奈,吃力的转过身把门关上,侧过脸轻声问:“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沉吗?” 君容懵懵然的抬起头:“唔……不沉。” 萧钰挑眉:“可你要把我压死了。” “嗯?”君容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严肃的斥责:“不许乱说。” 萧钰:“……” “太傅会长命百岁的。”君容说完又笑了起来,呼吸又湿又热的扑在萧钰的耳畔,一字一句细细的在唇舌间碾磨一遍,肯定的说:“太傅——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也是。” 萧钰心里有点痒,刚想说——好,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结果君容忽然又变了脸色,直起身子来直勾勾的看着她,“不对。” 萧钰蹙眉:“哪里不对?” 君容伸出自己的食指摇了摇,“你比我大,我要是长命百岁,就不能和你一起死了。” 萧钰愕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底肆意生长。 君容歪了歪头,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是在算数,半晌后才拍手笑起来:“我活到九十七岁就行了。” “傻子。”萧钰被他这懵懂又坚定的模样戳的心有点疼,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指说:“哪有那么正好的事?生老病死,自有定数,我希望你活得长一点。” 君容手指被她攥住,忍不住动了动指腹,撇嘴道:“不行,你要是先走了,我立刻跟上。” “就这么离不开我?”萧钰感觉眼眶有点热。 “你走了,我自己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受不住。”君容说着委屈了起来,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萧钰忙松开他的手,抱住了他:“好好好,不扔下你,再也不会了,别哭。” 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窝心之余忍不住想,果然酒后吐真言,看着是个男人模样了,其实心里还是很脆弱吧? 要是清醒的时候,他不会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他怕自己笑他。 “我在呢,别哭。”萧钰心疼了,忍不住侧过脸来亲他,正好吻到了一颗落下来的泪珠,萧钰抿了抿唇:“还真是又咸又苦。” 君容感觉脸上的触感软软的,顿了顿,随后一偏头,化被动为主动,一手攥住萧钰的手腕,让她两手交叉着举过头顶,另一手垫在她的脑后,直接一个转身把人按在了门板上。 萧钰察觉到了他的小细节,忍不住在接吻的间隙了笑了。 可能别人不懂自己为什么喜欢君容,大概就是因为他总能注意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知道自己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 不会强求,懂得分寸,该强势的时候又不会退让,就比如现在。 今晚他们喝的是果酒,君容吻下来的时候还带着果酒的清甜。 屋子里没点灯,一片恬静的黑,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俩人的身上,看不清,就更有一种朦胧美。 细微的响动也被无限放大,引人遐想。 萧钰背抵着门板,在一阵目眩神迷中忍不住想,外面不会有人经过吧? 会听到他们的动静吗? 喝醉了的君容比平时更放得开,孟浪的有点过头。 萧钰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片雪,在烈日下迅速融化,最后变为一滩水,无处安放。 被全盘掌握的感觉有点微妙,萧钰不是很喜欢,于是她试着反攻。 心意相通,亲吻就变得缠绵而热烈。 直到俩人都累了,君容才恋恋不舍的在萧钰的唇上咬了一下。 萧钰深呼吸再吐出,感觉自己明明没喝多少,却也醉的不轻,鼻间萦绕的都是君容身上的味道。 她打趣的捏了下君容的脸,“你可太行了。” 还没长大呢,就已经这样了,以后…… 萧钰想了想,不由得觉得前途堪忧。 “太傅学的很快。”君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萧钰,在昏暗的房间里怎么看都有点危险。 萧钰忙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随后感觉手腕有点僵,她瞪了君容一眼,“手腕都红了。” 君容闻言那点旖旎的心思立刻散去,低头执起她的手腕轻轻的亲了一下,声音低沉喑哑,“怪我,我给太傅揉揉。” 萧钰抽回手:“不用,先去点灯,我让人送水来,你洗个澡再睡。” “洗澡,一起吗?我看那浴桶挺大的,装两个人可以。” 君容又激动了。 萧钰:“……” 她伸手温柔的捧住了君容的头说:“我看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要不要放到浴桶里洗一洗?” 君容:“……不了不了。” 萧钰轻笑一声,推开他,自己摸索到桌边,用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屋子里瞬间明亮了不少,君容站在门口,神色清明了几分,但眼神依然炽热。 萧钰坐在桌边,半张脸隐在暗处,半张脸被油灯照亮,显得她五官深邃又明艳,白日里的冷意被很好的中和了。 加之方才动过情,双颊带着淡淡的绯色,唇瓣也是又红又润,她细白的手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却硬是被君容看出了几分色气。 他喉结不自觉的滑动了一下。 萧钰侧眸睨着他:“你也渴?” 君容:“……”渴倒是不渴,有点饿。 狼的那种饿。 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没,我去叫小二。” 这地方一刻也不能待了。 萧钰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忍不住笑着低声说:“活该。” 年轻“气盛”也未必是件好事。 然而君容出去半天都没回来,等的萧钰都困了,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上床躺下了,往里面滚了滚,在外面给君容留了位置,躺了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君容怕在房间里洗容易洗出事,就让小二找了个空房间,洗完了才回来。 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湿气,“太——” 他刚想叫人,就见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包。 他顿了顿,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就见萧钰侧躺着睡着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我怕她不说 君容吹熄了桌上的油灯,轻轻的掀开被子上了床,从后面拥住了萧钰。 萧钰忽然出声,含含糊糊的问:“洗完了?” 君容愣了下,随后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垂上啄了一下:“嗯,洗完了,睡吧。” “嗯……” 萧钰放下心来,彻底睡了过去。 …… 翌日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下楼的时候被付一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一阵。 萧钰面不改色,君容笑着问他:“付公子在看什么?” 付一笑暧昧的眨眨眼:“容公子明知故问。” 君容摇头,在他对面落座,先给萧钰倒了茶推到她面前,柔声细语的说:“先喝点水润润喉。” 萧钰点点头,端起来慢条斯理的喝着。 明明俩人没做什么亲密的事,但付一笑还是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 他轻咳一声,不满的用扇柄敲了敲桌子:“你们两个够了啊,好歹照顾一下我们这些没成家人的心情。” 萧钰挑眉,疑惑的看了一圈,鱼宸移开了视线,红衣眨眨眼:“主子随便。” 寒衣蓝衣青衣和凝昭坐在一桌,几人茫然的看过来,青衣的嘴里还叼着个包子:“怎么了?” 他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 付一笑:“……”行吧,到头来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只有他自己是个怨种。 “算了,吃饭吧。” 他决定化悲愤为食欲。 萧钰瞥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汤包给君容:“喏,你喜欢吃的。” “太傅也吃。”君容盛了碗鸡丝粥放到了萧钰的面前,“热粥垫肚子。” 付一笑:“……” 要不他还是换一桌吧? 付一笑一边看一边吃,差点把粥塞到自己鼻子里,萧钰余光瞥见了,忍不住笑起来,“付公子,你要是实在寂寞,还是尽快找个心上人成家吧,别总盯着我们了。” 付一笑脸一红:“我什么时候寂寞了?我只是没见过你们这样黏黏糊糊的,从早到晚都贴在一起,你们不腻吗?” “不腻啊,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不懂。”君容淡定的又在付一笑的心上插了一刀。 付一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俩够了啊。” 萧钰笑而不语。 “对了,今天再歇一天,明天就该上路了,虽然说不是那么的着急,但也不好一直在路上拖。” “你们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今天就买齐全,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好,知道了。” 萧钰应了一声,君容想了一下,还真是有些东西要买。 他视线落在一边的鱼宸身上,眸光不由得暗了暗。 还有些话要问。 吃过饭之后,萧钰提出要出去逛逛,君容没反对,只说:“你们几个姑娘一起吧,我一直缠着你,都没给你们多少时间叙旧,正好今儿你们一起出去逛逛,我和青衣他们一起。” 忽然被点名的青衣一愣,“啊?我还想——” 蓝衣在桌下踩了他一脚,说:“去吧,我和大哥都去。” 青衣茫然又委屈的闭上了嘴,什么啊? 萧钰没多想,她确实有些话想和凝昭说,便点点头:“那我们先走。” “你们几个姑娘家也不太安全,钱成你们跟着主子去。” 寒衣吩咐一声,钱成和陈家兄弟就跟了上去。 付一笑挑眉看着他们离开,转头看向了君容,狐疑的问:“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支开她们的?” 君容坦然道:“是啊。” “为什么?你们俩刚才不还腻歪呢吗?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面说?”付一笑眯了眯眼。 “不是不能当着她面说,而是不能当着她面问,我怕她会不回答,或是岔开话题。” 君容转头看向了鱼宸,鱼宸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是想问在风国的事?” 青衣也明白了:“哦,难怪蓝衣刚才踩我,原来你刚才就懂了啊?” 蓝衣无语。 付一笑皱眉:“那你怎么不直接问她,拐弯抹角的问鱼宸做什么?这样不会不好吗?” 君容摇头:“你不懂,太傅虽然豁达,但很骄傲,有些事她觉得没必要说,就不会说出来,因为她觉得不痛不痒,可我很在乎。” 付一笑见他说的严肃又认真,有点茫然,“我还真是不太能懂你们,算了,关我什么事,我要出去走走,你们自便。” 君容起身对鱼宸道:“你跟我来,寒衣你们想买什么就去吧。” “是。” 寒衣几人先走一步,鱼宸起身走到君容身边,“公子想先从哪里听起?不过我不是一开始就跟在主子身边的,所以可能知道的事情不多。” “没关系,知道多少说多少,太傅住在哪里,花烨对她如何?” 鱼宸想了下,和君容边往外走边低声说:“花烨被封了王,一回到风国就住在明王府,主子也住在那儿,而且花烨蓄谋已久,后院就是专门给主子修的。” 君容脚步一顿,哂笑一声:“后来呢?” “主子就在那个院子里住,只有她一个人,整个王府就她这一个女主子,倒也没受委屈,衣食住行上,花烨对主子还算好,半分没有亏待,只是不许她出王府,暗中都派了人看着。” 鱼宸叹息一声:“但是主子那么骄傲的人,把她囚禁在后院里,无疑就是最大的折辱了。” 君容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却没说话。 “后来花烨要杀我,幸好林鹤放水,我才跑了出来,但我不甘心,我想知道花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我对他忠心耿耿……”想起这件事,鱼宸还是不能释怀。 “我跑到王府想要个说法,却被隐在暗处的杀手制服,差点就死了,关键时刻是主子出声救下了我。” “太傅救了你?”君容有点诧异。 “可能是主子真的觉得我还有救,就从花烨手里把我救下了,花烨饶我一命,当时主子不是很想理他,花烨觉得我和主子待过一段时间,或许能说上话,就把我派到了主子身边,让我监视主子的一举一动,然后向他汇报。” 鱼宸苦笑一声:“可主子多聪明,我根本玩不过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皇后的线,借皇后的手搅弄风云,花烨察觉不对,就打了根金链子,把主子锁在了屋子里。” 君容大惊,难以置信的反问:“你说什么?!” 正文 第二十九章我好想主子啊 鱼宸见君容变了脸色,连忙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劝道:“公子消消气,别被人听到了。” 君容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让我怎么消气?”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好好爱护的太傅,被人关在后院里就算了,还拿链子锁了起来,他怎么能不气? 鱼宸也能明白他的心情,毕竟他当时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难以接受,更别说君容了。 但是该劝还是得劝,不能让他当街发火。 然而君容比他想的能忍,闭了闭眼,把怒火压回了心底,他轻声说:“太傅什么反应?” 鱼宸挑了下眉,眼里带了几分赞赏,还挺沉得住气嘛,“其实主子她并不生气。” “不生气?”君容纳闷,“怎么会不生气?” “之前没有锁链,花烨就总是不放心的要来看看,而有了锁链之后,花烨放心不少,觉得主子不能跑了,他就去忙着夺权了,而主子手里有一件利器,能切断那金脚铐,当时我不知道,还是逃跑那天发现的。” 利器?君容挑了下眉,这个他倒是知道了。 自己也有一半,是太傅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生辰礼物。 君容沉吟片刻,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这个锁链正好给了花烨一颗定心丸,也给了太傅一个脱身的机会。 难怪她不生气。 君容笑了下,豁然开朗,“不愧是太傅。” “是,也是因为出其不意,所以逃跑才能那么顺利。”鱼宸又把当时逃跑的细节和君容仔细的说了一遍。 俩人边走边说,君容就安安静静的听,时不时的问两句,气氛倒是很融洽。 那些在风国发生过的事随着鱼宸的讲述,就像一幅幅画卷在自己的眼前徐徐铺开。 君容在心里把这些串联在一起,就好像也陪着太傅走了一遭,总算是把那点陌生和空白填补上了。 就是苦了鱼宸,说的口干舌燥,眼看着前面有个茶棚,他正准备提议去那儿坐坐的时候,君容忽然抬头看了眼天色,“啧,时间差不多了,太傅她们可能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吧。” 鱼宸:“?” “公子啊,属下感觉这天气实在是炎热,你觉得呢?” 他跟在君容身后不着痕迹的提醒他。 君容眨了下眼:“是挺热的,回去让后厨做点清淡爽口的菜,最好煮点酸梅汤,用冰镇一下,太傅很喜欢。” 鱼宸:“……” 君容忽然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的问:“你是不是渴了?” 鱼宸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他点点头:“嗯嗯嗯!” “那正好,回去喝。” 鱼宸:“……” 好什么啊!我现在就想喝! 不过君容显然没有在路边喝的意思,直接转身往回走了,鱼宸之后默默的跟上去。 以后还是跟着主子出门的好,主子起码还会供吃供喝,公子根本不管他死活! …… 君容他们回去的时候比萧钰早,他环视大堂一周,发现没人,就先去了后厨,“小二——” “哎,公子有何吩咐?”小二从角落里蹿出来,恭敬的问。 “午饭做些清淡的菜,不要太辣的,爽口为主……”他顿了顿又说,“再煮点酸梅汤,用冰镇上,一会儿人回来就端上来,热水也备着,万一有人要沐浴,可以随时用。” 小二连连点头,把这些都记下了,“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君容想了下说:“没了,暂时就这些。” “好,小的这就去告诉厨师们。” “嗯。” 君容转身回到大堂,正好看的付一笑回来了,俩人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鱼宸坐在那一碗接一碗的喝水,付一笑见了忍不住嘲笑道:“你还真的是很配你这个名字啊,鱼宸鱼宸,你不会真的是条鱼吧?离了水就不能活?” 鱼宸瞪他一眼:“付公子,你在云国待习惯了不觉得热,但对我这种从小在风国长大的人来说,真的很难熬好吗?” 付一笑耸了耸肩,看向慢悠悠坐下的君容:“你看他就没像你这样。” 鱼宸:“……因为全程都是我在说啊!” 付一笑不厚道的笑了。 君容默默的把茶壶往鱼宸的面前推了推:“咳……用碗喝不尽兴的话,不妨拎着茶壶喝,我们不会笑你的。” 鱼宸:“……” 他幽怨的看着两人,不对,这俩根本就不是人! 他气鼓鼓的转过身看向门口的方向,主子怎么还不回来?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没一会儿萧钰一行人真的回来了,寒衣他们也跟在几人身后。 君容一愣:“你们这是?” 萧钰从炽热的阳光下走进来,松了口气,“啊,我们半路上遇到了,就顺便把他们拐来拎东西了。” 君容闻言一看,寒衣三人手上确实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东西。 “主子快坐,在外面热坏了吧?我看你脸都红了,来喝点水——”鱼宸殷勤的站起来把位置让给萧钰,还拿了干净的碗给萧钰倒水,萧钰茫然的问:“你怎么了?” 鱼宸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感觉今日的主子分外亲切。” “哈哈哈哈哈——”付一笑在一边笑的前仰后合,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 君容倒是不动如山,“他就是想你了,没什么。” “太傅渴吗?我让后厨准备了酸梅汤,要喝点吗?” 萧钰闻言眼睛一亮:“好啊,我们在外面走了一圈,确实是热了。” 红衣和凝昭在另一桌坐下,用手扇风,俩人的脸都有点红。 红衣抱怨道:“付公子,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 付一笑摇着折扇优哉游哉的说:“心静自然凉啊。” 红衣翻了个白眼。 凝昭呼出一口气感觉都热的厉害,她笑着说:“难怪云国人的穿着和大乾风国那边都不太像,无论男女都很飘逸清凉,原来是热的。” “这边还好,越往明都去越热,你们准备衣服了吗?” 付一笑说:“还穿之前的衣服肯定是不行的。” “买了,一会儿就换上。” 萧钰说话的功夫,小二端着红木大托盘过来了:“哎——客官们都回来了,那正好,冰镇酸梅汤来了,消暑开胃,一人一碗——” 正文 第三十章出发,明都(打赏加更) 没什么比大热天来一碗冰镇酸梅汤更幸福了,小二端上来之后,大家一拥而上,一人端了一碗走,或是坐着,或是站着,就这么喝了起来。 清凉酸甜的汤汁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啊——爽!” 青衣舒服的喟叹一声。 鱼宸更是如获至宝,捧着碗喝的如痴如醉。 看着他们这样,萧钰忍不住笑了起来。 君容余光落在萧钰身上,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靠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发现太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萧钰一怔,转过头正想问,却不料君容稍稍偏了头,她的唇瓣刚刚好从他的脸上擦了过去。 君容眸光瞬间亮了,他趁着没人注意这边,快速的偏过头在萧钰的唇上啄了一下。 “嗯,凉凉软软的。” 他还发表了一下亲后感。 萧钰盯着他的唇看了两眼,忽然脸红了。 这可是个稀罕事! 君容诧异又惊喜的看着她,还胆大包天的伸手捏了一下:“太傅脸红了?” 听到这一声,周围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萧钰:“……” 她面无表情的看回去。 众人:“……” “咕噜噜——” “咕噜噜——” 萧钰嘴角微弯:“你们都是鱼精吗?怎么还冒泡了?” “噗——”付一笑被她这个形容逗笑了,一口气没上来,喷出去了,站在他对面的青衣猝不及防的被喷了一身。 青衣:“???” 鱼宸好不留情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红衣冲着凝昭道:“我们还是换一桌吧,我感觉这边有点危险,他们一会儿万一打起来,溅我们一身血就不好了。” “说的也是,走,我们去靠窗那边。” 俩人快速的起身离开,青衣果然和付一笑掐了起来,鱼宸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 大堂里一下子乱了起来。 最后这一场混战结束,大家都回房沐浴更衣去了。 好在君容提前让人准备了热水,正巧派上了用场。 等他们收拾好下来,饭菜也出锅了,大家一起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 许久都没这么轻松了,这几天大家快乐的都快忘了那些沉重的仇恨。 可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他们上了马车向着明都而去,刻意忽略的那些东西,又一次涌了上来。 此一去,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 宁安郡主比他们先一步到了明都,回来之后她第一时间去了将军府。 “王叔,母亲回来了吗?” 宁安一下马车就见到了迎出来的管家,赶紧问了一句。 管家王叔见她神色匆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郡主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找主母吗?主母还没回来呢。” “呼——没回来?那就好,那就好。”宁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松了一口大气。 王叔更懵了,“郡主是在外面闯祸了?” 宁安一口否决:“没有!父亲在哪儿?” 王叔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说:“在书房和人——哎!郡主你先别去,书房有人呢!” 然而他刚说完前半句,宁安就已经提着裙摆跑了,根本没听见。 春杏和春桃连忙跟上,剩下的两个侍女把宁安的东西往下搬。 王叔一头雾水:“着什么急呢?” …… 宁安一路跑到了书房,也没敲门就直接往里闯,“爹——我回……呃……” 她一进门就对上了无数只眼睛,场面分外尴尬。 边海将军也是一懵,不过他很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甚至有点溺爱了,见她这么冒冒失失的也没发火,只是语气温和的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我晚些时候再和爹说吧,你先忙。” 说着她欠了欠身连忙退了出去。 边海也没生气,对手下说:“我们继续。” 小将领们对视一眼,也是见怪不怪了。 看宁安郡主这样就是有什么事,他们也不好一直拖着,说完了事后就识趣的提出了告辞,边海把人送到书房外,脚步一转,就去了宁安的院子。 要说宁安郡主受宠,那真不是吹的,偌大的将军府里,她自己占了一个大院子,几乎可以和荣宜长公主的院子媲美了。 院子还修的异常精美,池塘湖泊应有尽有,此刻宁安郡主就坐在湖心亭里喂鱼。 边海走进来,眼睛一亮,挥退了手下,自己上了亭子,“不是和你母亲去礼佛了吗?你怎么自己偷偷跑回来了?” 宁安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爹爹——” 边海张开双臂,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女儿,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呢?” 宁安撇撇嘴,“那女儿不撒娇了,爹爹喜欢吗?” 边海摇摇头:“爹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说说吧,这么急匆匆的跑回来是为了什么?” 宁安从他怀里退出来,抿了抿唇小声说:“我……我好像惹了点麻烦。” 边海剑眉一挑:“嗯?什么麻烦?” “我其实没和母亲去礼佛。”宁安抬眼看了边海一眼,随后又心虚的低下头。 边海诧异:“那你这么多天跑哪儿去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宁安连忙摇头:“不是,是我跑到边境去了。” “你跑边境去干嘛?”边海更迷惑了,他在桌边坐下,对着宁安招了招手:“坐下说。” “爹,你知道舅舅派付一笑去接人了吧?”宁安抬起头打量着边海的神情。 边海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陛下还没公开,谁告诉你的?” 宁安拽着边海的胳膊说:“爹你先别管谁说的了,反正我就是知道了,然后我就想看看那个萧钰到底是何方神圣,便偷偷的留了封信给母亲,自己带着一队人悄悄去了边境。” “胡闹!”边海忍不住斥责她:“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你个女儿家家的,怎么能乱跑?” “哎呀爹,我这不是平安的回来了吗?我实在是好奇,舅舅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孩子,这萧钰忽然冒出来,谁知道是真的假的?我想看看而已。结果……就和她闹了点不愉快。” 正文 第三十一章知女莫若父(红豆加更) 边海一听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自家这小祖宗他还不了解吗?说什么小不愉快,怕是都谦虚了,应该是很不愉快才对,不然她压根不会提这件事。 只要她找自己说,那就没有一件是小事的! “你好好的怎么会和她闹矛盾?她欺负你了?不至于吧?有付一笑在,他不可能任由别人欺负你的,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安抿了抿唇,犹犹豫豫的说:“我要是说了,爹爹不能生气,要是母亲知道了,你可得替我说话。” 边海听到这话就更慌了,“你先说说看。” 宁安也知道在大事上,爹还是会和母亲站在一条线上的,也就没有强求要他的承诺,一股脑的把她去边关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她犹不解气的说:“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萧钰长什么样子,再警告她离付一笑远一点,谁知道她脾气又臭又硬,讨人厌的很,我看不顺眼,就说了她两句,付一笑不帮我就算了,还给我一通教育,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当下就更反感萧钰了,后来闹出赛马的事,我也没想到她那么狠……” 边海听完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只感慨当初为何对这个女儿那么溺爱,竟然养成了她这般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性子? 悔不当初啊! 他在心里默默的老泪纵横,这事可大可小,但是大是小,完全得看萧钰那边的态度。 要是宁安一开始好好的道个歉,这件事可能还好办,说是女孩子之间闹脾气,很容易就揭过去了,无伤大雅,可宁安分明觉得自己没错,不肯道歉,萧钰又不是个善茬,这就棘手了。 边海久久没有说话,宁安就有点慌了。 “爹?”她伸手扯着边海的衣袖晃了晃。 边海回神,神色严肃的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宁安眼神躲闪:“我……我就是知道了啊。” 边海见她这样就知道有猫腻,但宁安向来嘴硬,她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和陛下说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宁安心慌,“爹,你要怎么和舅舅说?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恶人先告状?”边海头疼:“你放心,爹会处理好的。” “谁是恶人了?还不是她来历不明?她要是舅舅明媒正娶的皇后所出,我还不会这么针对她呢,还没回来就先拉拢了付一笑,我看她野心不小。” 宁安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边海摆摆手,安慰道:“你舅舅也不是个傻的,不是亲生的肯定不会把人接回来,而且他只是让付一笑去接,没有直接公开她的身份,明显就是还有所顾虑,你别想那么多,到最后她能落得个什么样的名分犹未可知,你又何必计较?” “是这样吗?”宁安有点茫然。 边海说:“嗯,所以在事情有结果之前,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宁安见边海有些疲惫的模样,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可等她一走,边海立刻变了脸色,他面覆寒霜一般,起身走出湖心亭,对自己的侍从说:“去把郡主身边的春杏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是。” …… 很快春杏就哄着宁安沐浴歇下了,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边海坐在宽大的雕花圈椅里,不怒自威。 春杏一进去就恭敬的行礼道:“奴婢见过将军。” “这次郡主出去没少惹事吧?” 边海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她到底是受谁教唆,非要去边关找萧钰的麻烦?” 春杏没想到边海这么敏感,一时间有些犹豫。 边海冷哼一声,“嗯?你还想替她隐瞒不成?” 春杏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当即跪了下来,连声道:“奴婢不敢,将军息怒!” “说!” 边海的好脾气只留给了妻女,对其他人一向不怎么客气。 春杏这下不敢有半分隐瞒,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当然也包括六公主的事。 “这件事的起源说起来与六公主脱不了干系,将军也知道,六公主心系付公子,一直未嫁,而付公子对六公主却没那个意思,不肯娶她,但六公主痴心不改,待字闺中……而这一切眼看着要被突然出现的萧钰夺走了,六公主岂能甘心?” “所以这件事是她告诉宁安的?”边海眯起了虎目,身子微微前倾:“可六公主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奴婢不知,但奴婢想着,六公主颇得陛下赏识,又曾经去过大乾,知道一些也不足为奇吧?” 边海若有所思:“这倒是,我听说当时她和亲的对象就是萧钰,但是萧钰没接受对吧?她怀恨在心的话,确实能做出借刀杀人的事。” 他眼神冷了下来。 “具体如何,奴婢不清楚,但郡主确实是在接到六公主的信后才改道去边境的,那时候付公子正好在城里落脚,郡主去了见到他们,态度就不算太友善。” 春杏想起当时的事,也皱起了眉。 若不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好,郡主也不会一去就来个下马威吧? 边海沉沉的吐出鼻息,“怎么不友善?” 春杏一边回想一边描述,边海听得一个头八个大。 “行了,后来呢?” “后来付公子听不下去了,斥责了郡主几句,还和郡主单独说了几句话,应该也是劝她不要闹得太难看,但将军也知道,郡主这个脾气,不是谁劝两句就能听的……”春杏悄悄抬眼打量边海的脸色。 边海默然。 她就壮着胆子继续说:“后面郡主没和他们住一家客栈,也就没产生什么矛盾,直到再次上路,萧钰骑马,郡主见了生出了比较的心思,就出去和她比试,然后郡主好像快输了,就使了点小手段。” 听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边海不满的说:“大点声!没吃饭吗?” 春杏一个激灵,语速极快:“是,郡主当时抽出陛下赏赐的金节鞭,抽了萧钰的马,还想抽萧钰的脸,眼看着快滚落斜坡,萧钰直接从马上跳了下去。” ------题外话------ 嗯,暂时应该没有欠账了,过几天月票够了再加更 正文 第三十二章进宫请罪 边海听完一拍桌子,怒斥道:“胡闹!萧钰好歹是陛下的骨肉,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我们将军府如何与陛下交代?” 冲着宁安不好发火,对着春杏边海就没什么顾忌了。 可怜春杏被怒火扑了一脸,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根本不敢抬。 “将军息怒,如今这般境况,只有将军能做主了!” 边海怒极反笑,“早管干什么来着?现在知道找我做主了?宁安做糊涂事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 春杏心里苦,无奈的说:“奴婢们劝了,但郡主不听啊,郡主的脾气,将军最清楚了,奴婢和春桃也劝过几次,最后付公子把郡主打晕了送出来,也是奴婢们死命劝谏,郡主这才没回去找付公子要个公道,但旁的事,奴婢们是真的拦不住啊!” 边海心里也明白这事怪不了春杏她们,主子非要犯错,奴婢怎么能阻止? 但除此以外,他能怪谁呢?怪宁安吗?他舍不得,怪奴婢,又不合情理,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好像只能怪自己,怪自己教女无方。 边海心累的坐回了椅子上,脸色阴沉又疲惫。 半晌之后,他声音沙哑的说:“你先回去吧。” “是。”春杏不敢多言,起身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都麻了,强忍着难受往外走。 边海自己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变,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起身大步往外走。 …… 云国的皇宫庄严肃穆,富丽堂皇。 其中以踏月宫和逐日宫为最,是整个云国最高最气派精致的宫殿。 云皇楚央就住在逐日宫里。 边海入宫之后直奔逐日宫而来,此时午膳时间刚过,楚央正在逐日宫里休息。 殿外守着的大太监李勋听到动静忙迎了上去,“呦,大将军怎么有空进宫了?” 俩人算是老相识了,边海冲着李勋笑了笑说:“有点事要和陛下说,劳烦李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这……陛下才歇下,怕是不见人呢。”李公公面露为难。 “没关系,公公先进去看看,若是陛下睡了,我就去御花园里等,等陛下醒了再说,若是陛下醒着,公公就帮我说一声。” “成吧,奴才这就进去看看,将军稍等片刻。” 李公公知道边海的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不敢怠慢,连忙脚步轻轻的进了内殿。 巧的是楚央还真的没睡,天气燥热,殿内摆着冰盆,他此刻就斜倚在榻上,对着冰盆发呆。 李公公一进来,他就发现了,但他没转头,就这么问:“怎么了?” 李公公躬身道:“回陛下,边将军求见,说是有事与您商议。” “边海?”楚央眯了眯眼,“让他进来。” “是。” 李公公去叫人,楚央从榻上坐起来,若有所思。 “末将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边海进来之后一掀袍角就单膝跪了下来。 楚央抬了抬手,笑着问:“你怎么顶着大太阳来了,什么要紧事非今天说不可?” 边海站起来,瞥了眼一边的李勋公公。 楚央顿了下,对李勋说:“你先下去。” “是,奴才告退。”李勋退出去,殿内只剩君臣二人,楚央指了指后面的椅子说:“坐下说。” “谢陛下。”边海坐在楚央对面,面露苦色:“陛下,宁安今天回来了,一回来就告诉末将,她闯祸了,让末将给她出出主意。” “哦?她又闯什么祸了?”楚央对这个外甥女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闻言也没当一回事。 然而边海却沉默了,他抿唇不说话,忽然又跪了下来。 楚央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一些,“你这是做什么?” 边海跪在地上沉声道:“宁安不懂事,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听说付公子去接萧……萧姑娘来明都了,就好奇的偷跑了过去,还闹了点别扭,害的萧姑娘差点出事,虽然最后萧姑娘平安无事,但末将心里过意不去,还请陛下责罚!” “是末将教女无方,才让她差点酿成大祸,陛下要罚就罚末将吧!末将愿意一力承担!” 边海边说边叩首。 楚央眼里的笑意荡然无存,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拨弄着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此话从何说起?” 边海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但他没让自己起来,就已经说明他的心情不太好了。 “末将询问了宁安和她身边的奴婢,大致的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因为六公主先给宁安送信,信中写了什么,末将不得而知,但宁安就是因为这封信跑到了边境,遇到了付公子和萧姑娘,之后出了点岔子……” 边海挑着重要的地方给楚央讲了一遍,末了又叩首道:“万幸萧姑娘福大命大,这才没铸成大错,末将后怕不已,也不打算为宁安求情了,请陛下责罚——” 边海恭敬的跪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 眼前人已经不是过去可以称兄道弟的云王了,而是一国之君,是说一不二的铁血君王,自己得恪守本分,才不至于碍了他的眼,奈何养了个不省心的女儿,偏挑这种时候火上浇油。 他能想到的,楚央自然也想到了,看着谨小慎微的边海,他忽然叹息一声:“起来吧,这件事朕知道了。但如何处置,还有待商榷。” 楚央起身走到边海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宁安这次确实太莽撞了,你也知道,朕膝下无子,多年苦寻,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就这么没了,朕也受不住。” 边海心里一沉,愧疚的说:“是,末将明白。” “朕多年来也未对这个女儿尽到父亲的义务,若是在她回来之前就把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心里岂能舒服?朕还如何把人认回来?” “陛下所言甚是,姑娘回来之后想如何处置,末将都绝无怨言!” 楚央满意的点点头,收回手说:“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就别让宁安四处乱跑了,在家里好好待着,她的性子确实太浮躁了些,等荣宜回来了,让荣宜好好的磨一磨她。” “末将遵旨。” 正文 第三十三章贵客 边海心事重重的出了门,李公公看了一眼说:“将军慢走。” 边海点点头,没说话。 李公公狐疑的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没等他多想,身后就传来了楚央的声音,“李勋,你让御林军去城门外迎一迎一笑,他们这几日应该就到了。” “是。”李勋应了一声,正准备去传话,楚央又说了一句:“再让人去把踏月宫收拾一下。” “啊?”李勋一愣,“陛下,踏月宫是储君住的宫殿,您是打算……” 楚央瞥他一眼:“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以为呢?” “可这怕是难以服众啊,无功受禄,必遭人嫉恨。”李勋看不懂楚央的操作了。 楚央勾唇一笑,负手而立间带着几分洒脱桀骜,“朕的女儿若是这点风浪都禁不住,日后哪能登上更高的位置?” 李勋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楚央,陛下对萧钰未免太看重了一些吧? “还不快去?”楚央见他不动,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李勋不敢置喙,连忙转身去了。 …… 三日后,付一笑骑马跟在马车边,护送萧钰一行人到了明都城外。 红衣掀开马车帘看着高大阔气的城楼,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一国之都,这城墙就比旁的城池高出一大截!” “这是自然,不管是哪一国,都城的城墙都异常高大坚固,是为最后一道防线。” 萧钰跟着看了一眼,顺便解释一下。 红衣点点头:“原来如此,咦——这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了?”君容坐在萧钰身边,见红衣变了脸色,好奇的看过去,就见一群人从城门口围拢过来,把马车团团围住了。 外面赶车的青衣和蓝衣也有点紧张。 好在付一笑及时出声:“穆统领,你这是……” “见过公子,卑职奉陛下之命前来迎公子及贵客入宫。” 付一笑挑眉:“现在就入宫?” 穆统领点点头说:“是,陛下已经在宫里给贵客收拾出住的地方了。” 付一笑闻言转头看向了马车的方向,“稍等。” 他调转马头来到马车边,俯身冲着里面的萧钰和君容说:“穆统领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要入宫吗?” 萧钰挑眉:“既然云皇都派人来接了,我们不去也不好,那就入宫吧。” “你真的准备好了?”付一笑怀疑的看着她:“你要是没想好,我可以先入宫和陛下说说,宽限你几天。” 君容轻笑一声,萧钰疑惑的看着付一笑:“我为什么要准备?” “我这不是怕你和陛下多年未见,生分吗?万一你近乡情怯……” 萧钰:“……” “多谢关心,我也不是没见过云皇,还不至于这么害羞,走吧。” “行。”付一笑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劝了,转过身对着穆统领颔首道:“劳烦穆统领带路。” “公子客气,走——”穆统领转身对着众人一挥手,众人立刻跟上。 守城的士兵们全程都不敢看不敢问,默默的目送他们入城。 穆统领带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宫,到宫门口的时候,李勋已经带着轿撵侯着了。 马车刚停下,他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站在马车边恭敬的说:“奴才恭迎贵客。” 萧钰听着这俩字,与君容对视一眼。 “贵客”就很微妙,客气中带着点亲昵的意思,又显得地位不一般,很适合现在没有正式名分的萧钰。 云皇倒也是用心了。 红衣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冲着李勋笑了笑:“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李勋不知道这人是谁,打量了她片刻,穿的衣裳料子不错,长得也出挑,难道这就是贵客? 付一笑翻身下马,先对李勋介绍道:“李公公,这位是红衣姑娘,是贵客身边的侍卫。” “红衣,这是大内总管,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李勋,李公公。” “李公公,失敬。”红衣落落大方的冲着李勋点了点头。 李勋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尴尬的笑了笑,“红衣姑娘。” 红衣侧过身,掀开车帘,李勋立刻好奇又期待的伸长了脖子。 然而下来的还不是贵客,是一位俊美高挑的少年郎。 李勋茫然的看着他,这又是谁啊?为什么他们都和贵客同乘一辆马车? 贵客如此的平易近人吗? 君容下马车之后冲着李勋微微颔首,姿态矜贵好看。 李勋更迷糊了,瞧着也不像是侍卫啊? 君容转身冲着马车的方向伸出了手,“太傅。” 萧钰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牵着他的手走了下来。 此次萧钰没再戴面具,以真容示人,抬眸看过来的时候李勋心里就是一震,这才是贵客啊! 不说容貌,就看她通身气度,分明就是年轻一些的陛下。 这要说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他还真不信了! 萧钰站定之后冲着李勋笑了下:“李公公,幸会。” 李勋回神,更恭敬了一些,他冲着萧钰躬身道:“奴才见过贵客,陛下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是把贵客盼来了!” 萧钰笑而不语。 “请贵客与诸位移步,贵客和公子随老奴上轿撵去逐日宫面圣,其余人——”他看了眼萧钰身后那一群人说:“陛下命人把踏月宫收拾出来了,一会儿让小福子带诸位去安顿。” 付一笑听到“踏月宫”三个字,眸光闪了闪。 李勋冲着身后一招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立刻上前,说:“诸位随奴才来。” 寒衣他们没动,而是看向了萧钰,萧钰颔首:“去吧,我去见云皇。” 寒衣他们这才跟着小福子去了。 君容却站着没动,李勋瞄一眼,迟疑的问:“这位——” “这是大乾的皇上,我的未婚夫——君容,云皇也是见过的,他和我一起去。” 李勋有些为难:“可陛下只想见贵客一人。” “夫妻一体,你也可以当我们是一个人。” 萧钰笑着说:“公公放心,陛下不会计较的。” 李勋还是有点不敢做主,付一笑劝道:“公公就让他去吧,有事他们两个担着,落不到你头上。” 正文 第三十四章父女见面 李勋无奈的带着萧钰他们去了逐日宫,先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去通报了一声。 “陛下,贵客到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哦?谁?”楚央剑眉微挑。 “是大乾的上一任皇帝,君容。贵客说他是未婚夫,一定要带着他过来。” 楚央有点诧异:“君容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李勋摇头:“奴才不知,陛下看要让他进来吗?” 楚央沉吟片刻,颔首道:“让他们进来。” “是。” 李勋松了口气,心道陛下对贵客果然态度不一般。 他转身出去,站在台阶上冲着几人招了招手说:“陛下有请,诸位进吧。” 萧钰与君容对视一眼,上了台阶走入殿内。 付一笑走在萧钰另一侧,和他们保持了点距离。 楚央站在大殿中央,见他们进来了,听到动静,这才缓缓的转过了身。 付一笑立刻给他行礼,“一笑见过陛下。” 楚央态度温和的对他说:“辛苦你了,免礼。” “谢陛下。” 付一笑在云国的地位很特殊,虽然是皇商,但他没要任何虚衔,身上也没有个一官半职,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一系列特权,比如见到皇上不用自称草民,也不用行大礼,其余人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公子。 萧钰在心里把众人的反应过了一遍,不由得感慨,难怪六公主惦记付一笑呢,这样一个人,在云皇无子的情况下,确实很可能是最后的赢家。 楚央视线从付一笑身上移开,轻飘飘的扫了君容一眼,就定定的盯着萧钰看,萧钰大大方方的冲他一拱手:“见过陛下。” “昔年大乾一别,阿钰可想过今日?” 萧钰直起身子来不闪不避的看着楚央,“陛下指的是哪一点?” “嗯?”楚央不解。 “若是陛下指你我的身份,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想过相认,陛下若是指今日在云国相见,那我确实没想到。” 楚央神情微妙了起来:“你不愿与我相认?” 萧钰笑了:“为何要相认?” 楚央:“……” 他沉默一会儿,说:“坐下说话吧。” 萧钰也没和他客气,拉着君容在付一笑的对面坐下了。 楚央转身坐在宝座上,看着俩人这股旁若无人的劲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云皇方才问我,不愿意认你吗?那我也问云皇,若是你想相认,为何等到今日?” 萧游说话一针见血,“你好像比我先知道我的身世吧?那个时候若不是你提醒,我也不会想到我们之间可能会有什么关系。” 楚央轻笑一声,坦然道:“你说的对,当时我先发现了你的身世,但我没有认你,一来是太突然,我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好,不宜与你相认,二来你是大乾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吸引你放弃大好的前途。” 萧钰深以为然:“当时你要是说了,我一定不会考虑和你走。” “那现在呢?”楚央饶有兴致的问。 萧钰看了眼身边的君容,说:“我不会留下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央瞥一眼君容,“为了他?你要帮他抢回皇位?”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都不用萧钰怎么说,云皇就能把她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让人省劲的同时,也让人心惊,毕竟没人喜欢彻底被看透的感觉。 “抢这个词,我不是很喜欢,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的,用‘拿’我觉得更合适一些。” 君容闻言心里一暖,看着萧钰的眼神越发的温柔。 楚央:“……” 当着自己这个便宜爹的面,眉来眼去的真的好吗? 他轻咳了一声,看君容越发的不顺眼,于是转头对付一笑说:“一笑,你带君容去偏殿等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阿钰说。” 君容眯了眯眼:“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楚央冷眼看着他:“你说呢?爹和女儿说点私密话,你一个外人,确实不太方便。” “外人”两个字被他咬的很重。 君容笑着握住了萧钰的手,无辜又惊讶的反问:“可我是阿钰的未婚夫啊,我不是外人,而云皇你——还没有公开认下阿钰吧,算起来,你才是外人。” 楚央:“……” 付一笑一脸惊恐的看着君容,好家伙,这胆子是真的大啊! 当着人家亲爹的面还敢占人家便宜,还敢挑衅亲爹,我真敬你是条汉子! 付一笑心里对君容的敬佩一下子越过了萧钰。 萧钰侧过脸看了君容一眼,满是纵容,就这么任由他握着。 楚央:“……”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我倒是想把阿钰认回来,但这也得看阿钰的意思吧?她若是不愿意,我还能强买强卖不成?到时候认亲不成反结仇,有什么意思?” 君容敷衍的点点头:“哦。” 楚央:“……” 他磨了磨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皇帝这么能气人的? “阿钰,我确实是有些话要和你说,你就不能让他先出去一会儿?” 这边说不通,那就换人。 萧钰对上楚央锐利的眼神,想了想,捏了下君容的手心温声说:“你先和付一笑出去散散心,我没事。” 君容不太放心的看一眼楚央,小声但又没完全小声的说:“他要是欺负你怎么办?” 萧钰安抚道:“不会的,云皇好歹是一代枭雄,不至于做出欺负小女孩的事。” 楚央:“……呵!” 他成功被气笑了,你们俩还能再大点声吗?吵到他耳朵了。 付一笑看着楚央的脸越来越绿,觉得自己坐不住了,他赶忙站起来打圆场:“容公子,父女失散多年,好不容易相认,总是要有个过程的,有旁人在他们也放不开不是?日后都是要在宫里生活的,我带你去转转吧。” 萧钰也说:“放心,我们就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去找你。” 君容也明白付一笑的话是对的,所以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起身了,“那行,我在外面等你。” “嗯。” 萧钰目送君容出去,楚央凉飕飕的哼了一声:“如胶似漆,腻歪死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沟通感情靠八卦? 萧钰回神看向他,坦然道:“刚确认关系,自然是一刻也不愿意分开的。” 楚央:“……”辣耳朵。 他叹了口气,起身走过来,在君容方才的位置上坐下。 那一刻萧钰忽然感觉他身上的气势变了,仿佛一下子卸去了外人面前的皇帝架子,变得清和了起来。 尤其是他开口的时候,“阿钰,我知道问你会不会怨我这种话很矫情,但我还是很想问,你在知道我是你父亲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萧钰侧过身倚在扶手上看着他,俩人姿态都很放松,恍惚间有了种闲话家常的感觉。 “这话我想先问问皇上你,你是什么感觉?” 楚央也没觉得冒犯,眼里露出了几分怀念,“我啊……当时还是挺震惊的,我没想到当日与我春风一度的女子是摄政王的王妃,也没想到那一日之后会留下孩子,所以在接到消息的一瞬间,我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怀疑。” 他说着端详起了萧钰的神情,萧钰却没什么反应,眼神都没变,依然是淡淡的,“人之常情,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所以我之后又派人反复查证,最后确认你真的是我的骨肉,有点茫然。”楚央顿了顿,蓦地笑了,“想我当时是云国的云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未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也从不知茫然是何物,但那一天我坐在书房里,确实是心里一片空白。” 他伸手扶着额说:“你知道我一直没有子嗣吧?无儿无女,试了很多办法,也没能留下一个孩子。” 萧钰颔首:“知道,都说你是有病,但后来好像查出来你是中毒?” “对,中毒,都是我那好皇兄干的好事,明面上掐不过我,就想出了这个阴毒的法子。” 楚央脸色阴沉,提起这件事还是气的不轻。 萧钰好奇的问:“后来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口气谁也咽不下吧? 楚央伸手比了个剪刀的手势,阴恻恻的说:“后来我篡位成功,把他的命根切了。” 萧钰:“……” 她哑然失笑,好半晌才说:“您可真是性情中人,就是这话题和女儿说不合适吧?” 楚央挑眉:“可你也不是一般的女儿啊,你以前不是扮男子的吗?这些话也没少听吧?嘶——”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上上下下的打量萧钰,“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想爬你的床?你就没被塞过美人和避火图什么的?我不信。” 他说的斩钉截铁,一副看透了的模样。 萧钰:“……” 难怪让付一笑和君容出去呢,要是让人看到他这个八卦的样子,怕是他在众人心里高大威武的形象瞬间就得崩塌的渣滓都不剩吧? “说说呗。”楚央用胳膊肘拐了拐她:“和爹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不就得多说话拉近点距离吗?”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倒是头一次听说父女沟通感情是靠凑在一起八卦的,陛下果然非同一般。” “过誉了。”楚央摆摆手,笑道:“不值一提。” 萧钰没忍住,也笑了。 虽然话题也点不着调,也不太靠谱,但确实容易让人放松。 相视一笑,那点身份隔阂就淡了些。 楚央看着萧钰的笑脸,确实看到了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还没说呢,有没有?” 萧钰轻咳一声:“自然有,但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子,要美人有什么用?自然是统统退回去了,还训斥了他们一顿,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那秘戏图,避火图一类的呢?” “扔御书房里了。” 萧钰一摊手:“我看那些做什么?” 楚央失望的摇摇头:“早晚是要用的,先学一学呗,再说了,美人你可以不要,但是以后可以多养几个美男。” 萧钰:“???” 楚央语重心长的说:“若是你将来继承了我的皇位,成为一代女帝,那后宫不可能就只有君容那小子一个吧?也太寂寞了,你可以多选几个世家公子入宫陪他玩。” 萧钰:“……呵呵,玩什么?看谁的脑袋当球踢比较舒服吗?” 楚央挑眉:“他这么善妒吗?” 萧钰嗤笑:“你觉得呢?谁愿意与别人一起分享心上人?独占,是人正常的欲望。” “可你是皇帝啊,三宫六院是必然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他一个人。” 萧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再说了,我还没答应继承你的皇位吧?” 楚央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愿意?为何?” 萧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陛下,我们有些话还是没说清楚。” 话题重新回到正轨上,萧钰语气平淡却认真的说:“我这次来,其实不是来认亲的,我是来和你谈结盟的事。” 楚央向后靠在椅背上,摇摇头:“可这并不冲突啊,甚至你要是恢复了我嫡女的身份,谈起来更顺理成章一些。” 萧钰顿了下,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陛下,你觉得我们十八年没见,三言两语就能弥补缺失的感情吗?你我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会意气用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有话不妨摊开了说。” 楚央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蓦地抚掌而笑:“好,不傀是我的女儿,干脆。” “确实,当时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动过认回你的念头,但碍于你我的身份,我又动摇了,加上云国有变,回来之后忙着布局,这件事就搁在一边,当时我就知道你女子的身份,所以我才犹豫不决,女子做储君,算是这三国里头一遭,实在是惊世骇俗。” “所以你想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转机,能不能再治治你的毛病对吧?” 楚央默认了。 萧钰轻笑:“当时你提醒我之后,我派人仔细调查了当年的事,也找到了重要的证人,但我没有公开,瞒下了这件事,你也知道了我的态度,彼此心照不宣,没再提。” 楚央颔首:“对,我看出你并不想认我,就打算放弃了,直到大乾出事,你的身份揭开,从摄政王变成人人喊打的奸臣,我想着你应该不会拒绝了,便动了念头把你带回来。” 正文 第三十六章狼性 楚央遗憾的说:“可惜被花烨抢先一步,不然你早就来到云国了,不过你没让我失望,成功从风国脱身,来到了云国。” 他说着赞赏的看着萧钰,“你比我想的还优秀,大胆。” “所以今日一见,我彻底坚定了认回你的心思,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身上有一脉相承的东西。” 萧钰问:“什么?” “狼性。”楚央坚定的说:“你聪明,敏锐,果决,比绝大部分人都狠,这是一个统治者必备的东西,你身上都有了,完全不逊色于任何男子,所以,既然那些庸庸碌碌的男子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 萧钰一愣,长睫微颤,微微侧过头看着楚央说:“陛下心性果然比一般人豁达很多。” “我夜里辗转反侧,权衡利弊,最后觉得,皇位不传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传给外人做什么?你说是吗?” 楚央期待的看着萧钰。 萧钰点点头:“其实认回你,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世人的流言蜚语,我向来不在乎,管她们说什么,大权在我手里,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是真的敢说。”楚央被她这毫不避讳的坦然态度逗笑了,丝毫不在乎她对自己只是利益衡量,而没有感情。 “说了要坦诚,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我不说,你自己心里也有数,那还有什么必要撒谎呢?花言巧语你不是已经听腻了?” 萧钰视线落在那偌大的金色宝座上说:“坐在那个位置上,想听什么好话都有,唯独没有真心话。” 楚央笑了起来,直起身子叹息道:“世间有万万人,比你清醒的,寥寥无几。” 萧钰学着他之前的语气说:“过誉了,不值一提。” 楚央:“哈哈哈哈哈——” 他开怀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萧钰也没说话,等他自己笑够再说。 过了一会儿,楚央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用拇指抹去眼角的泪,严肃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不妨再坦诚一点。” 萧钰抬了抬下颌,“洗耳恭听。” “我现在是真心诚意的想认回你,立为皇太女的,我膝下无子,这么多年也治不好,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之前觉得你是别无选择的选择,而现在,我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楚央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着萧钰,眼神幽沉:“我知道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义务,你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所以我不强求,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要是答应我的话,需要我接受什么条件?” 萧钰也站了起来,虽然她身高和楚央比差了一大截,但气势上丝毫不弱,俩人面对面站着,楚央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在和小一号的自己对视。 “我要帮君容拿回皇位,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清理大乾的那一帮蛀虫,击退风国,让他百年不敢再犯。” 萧钰掷地有声的剖开了自己的野心。 楚央顿觉心头一热,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这个没问题,你放手去做便是,到时候你是云国的皇太女,整个云国都是你的靠山。” “我和君容之间容不得第三人,这辈子,他只能有我一人,我也一样,所以将来就算我成了云国的皇太女,也不会有三宫六院,永远不会,这一点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们可以私下相认,不公开,只以盟友的身份相处。” 这回楚央迟疑了:“你就那么离不开他?他有什么好的?就好看一点而已,我云国的男儿也不差啊!” “这是我的底线,我不会退让。” “值得吗?”楚央不解,“为了他一个人,放弃触手可及的皇位和弱水三千,值得吗?” 萧钰毫不退让的说:“你可能觉得不值,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但我有,我爱他,所以不想看他受一点委屈,这不仅是感情,更是责任。” 楚央皱眉,显然还是不认同,“可你本就是女子之身,若是不能广开后宫,平衡朝臣的权势,很难服众,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你经受的住吗?” 萧钰挑眉,好笑的看着他:“陛下,难道你坐上皇位,靠的是裙带关系吗?” 楚央一愣:“自然不是。” “那你为何觉得我需要呢?”萧钰眼神清澈凌厉:“只有不够强的君主才会被臣子挟制,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我能让天下太平,让百姓富庶幸福,那我睡几个人,重要吗?” 楚央心头一震,没说出话来。 萧钰深深的看他一眼,说:“既然陛下没想好,那此事再说吧。” 说完她大步向着殿外走去,毫不留恋。 楚央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萧钰出去之后李勋就迎了上来,“贵客在找付公子和容公子吗?” 萧钰点点头:“嗯,他们人呢?” “哦,在御花园里呢,奴才派人去请他们回来?” “不必了,我去找他们吧,劳烦让人给我带个路。” “贵客太客气了。”李勋对萧钰这个客气劲很受用,转头对这一个小太监招招手说:“你送贵客去御花园走走。” “是,贵客请随奴才来。”小太监恭敬的在前面带路。 萧钰点点头跟了上去。 李勋看着萧钰挺拔清瘦的背影,忍不住小声赞叹:“果然气度非凡啊。” “朕的女儿,自然不一般。”楚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殿内出来了,站在李勋的身后忽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说贵客的坏话。 “陛下……”李勋侧过身,悄悄的打量了楚央一眼。 楚央没看他,只是望着萧钰远去的方向,轻声问:“你觉得朕豁达吗?” 李勋:“啊?陛下为何这么问?陛下自然是顶顶豁达,心怀天下的。” 楚央:“……” 他低头瞥了笑的一脸褶的李勋,嫌弃的移开了眼,“果然没有真心话。” 李勋:“……” “唉……朕可能是老了,没有年轻时候的魄力了。” 楚央感慨了一句,又不解的自言自语:“爱就这么重要吗?” 正文 第三十七章冤家路窄 萧钰跟着小太监七拐八绕的到了御花园,远远的看到君容和付一笑站在一从茶花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正准备过去,忽见拐角处袅袅婷婷的走来一个女子。 萧钰眯了眯眼,脚步微顿,这人看着好面熟啊,不正是那个背后推波助澜搅混水的六公主吗? 她怎么在这儿?巧合?还是故意的? 她脚步微顿,没有立刻靠近,小太监见她不走了,好奇的想问,萧钰竖起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小太监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见萧钰不想露面,他还特意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身形隐在树丛后。 “付大哥,你怎么——君——”六公主楚怀香走到近处刚要和付一笑打招呼,付一笑稍稍侧身,她就看到了付一笑身边的君容,她的脸色霎时一变,惊讶又难以置信。 相比之下,君容就淡定的多,甚至有些冷漠,他冲着楚怀香轻轻颔首:“六公主。” 语气不咸不淡的,能听出点不待见来。 楚怀香讪讪一笑,“没想到再见陛下会是在云国的皇宫里,一时间有些失态了,陛下勿怪。” “我已经不是皇上了,六公主无需如此。” 君容转头看向付一笑。 付一笑冲着楚怀香拱手:“见过公主,公主今日入宫,是要去给皇上请安吗?皇上此时正在招待贵客,不宜见人。” “我……我不是来见皇上的,是来见你的。” 楚怀香含情脉脉的看着付一笑,神情稍显落寞。 “我很好,劳六公主挂心了。” 付一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若说对楚怀香没有一点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不管她出于什么心思,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若不是因为她,宁安和萧钰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思及此,付一笑的眼神更复杂了一些,“公主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楚怀香闻言眸光微颤,隐隐有种破碎感,“你现在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你这一趟出去那么久,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可能我的担心给你造成困扰了,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她的眼圈微红,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颇惹人怜惜。 若是其他不知情的人看到了,少不得要骂付一笑不解风情。 可在场的都是人精,楚怀香这场戏注定只能演给瞎子看了。 “付公子,我们走吧,太傅那边应该已经谈完了。” “好。”付一笑也不想和楚怀香多纠缠,君容给了个台阶,他正好下来。 “公主自便。”付一笑冲楚怀香拱拱手,转身就要和君容一起离开。 楚怀香的脸色沉了下来。 自己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付一笑怎么还无动于衷?难道计划真的失败了? 想想宁安已经回来几天了,却一直没见自己,也没出门,她心里就一阵慌乱。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今天还真的不想贸然进宫,万一对上萧钰…… 楚怀香想到萧钰就觉得发憷。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那边君容和付一笑还没走多远呢,萧钰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你们在这儿啊,倒是让我好找。” 听到这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楚怀香身子一僵,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就见一身女子装扮的萧钰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萧钰还偏头看向了她,顿了下,然后笑了下说:“六公主,好久不见。” 楚怀香:“……好久不见,王爷……萧姑娘风采越发出众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冲萧钰行礼,然而膝盖微弯,她忽然想起来如今的萧钰已经不是大乾的摄政王了,在云国也还没有封号,自己无需对她卑躬屈膝,于是她又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萧钰走到了近前,君容关切的看着她:“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萧钰摇摇头:“他怎么会为难我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都是聪明人。” 君容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回去再说。” 萧钰却冲他眨了下眼,君容愕然:“?” 萧钰走到楚怀香的面前,打量了她几眼,果然是人靠衣装,楚怀香年纪长了几岁,到了女子最好的年纪,加上颇得云皇照拂,穿着打扮都和从前大不相同,看起来多了几分贵气,越发有公主的风范。 “六公主与初见相比,也是判若两人啊。”萧钰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付一笑眉心微跳,却没说什么。 楚怀香收敛了在付一笑面前的柔弱无辜,面对萧钰的时候,她自发的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姑娘不也是?当初我以为姑娘真的是男儿,毕竟说话办事处处都看不出半点女子的样子,朝政人情都处理的极好,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儿身。” “想我当初一心想与姑娘和亲,姑娘怕是觉得颇为好笑吧?” 楚怀香美目中波光流转,似乎是打趣一般的说出这句话,然而那波光之下藏着的旋涡,也只有她和萧钰知道。 萧钰轻笑:“我一再拒绝公主,就是不想耽误公主,怎么会笑话公主呢?” “说起来,公主和宁安郡主的关系不错吧?” 萧钰忽然点到宁安的名字,楚怀香心里一紧,“是啊,宁安与我是多年的闺中好友,怎么了?” 萧钰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说:“没怎么,就是好奇,公主这样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么会和宁安郡主成为好友?她的性子急躁,应该是你最看不上的那类人才对。” 楚怀香脸色一变,隐隐有些不满:“姑娘是来客,我敬姑娘三分,但姑娘不能胡言乱语,挑拨离间。” “咳——公主——” 付一笑见势不好,想出来打圆场,萧钰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好奇,公主不必如此敏感,我和宁安郡主闹了点不愉快,怕是以后都成不了朋友了,而公主你……” 萧钰浅浅的笑了下,笑意未及眼底,在这炎炎夏日,莫名的让人后背发凉。 “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有些事想好了后果再做,不然,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正文 第三十八章你还是嫁了吧 萧钰说完深深的看了楚怀香一眼,转过身就拉着君容走了。 付一笑在一边欲言又止,最后也是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楚怀香慢慢攥紧了自己的手。 她眼里闪过几分算计,转身往萧钰来的方向去。 楚央站在台阶上晒了会儿太阳,就回殿内继续处理奏折,刚看到一半,李勋又进来了:“陛下,六公主求见。” 楚央单腿支着,斜靠在软垫上,一只手捏着奏折漫不经心的看,闻言头也没抬,淡淡的说:“让她进来吧。” “是。”李勋退出去,没一会儿殿内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楚央眸光微动,看似还在看奏折,实则心绪早就飘远了。 楚怀香进来先看了他一眼,见他没看自己,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她走到楚央前面跪下,“怀香见过陛下,陛下金安。” 楚央勾唇笑问:“金安?” 楚怀香心里一沉。 楚央随意的把奏折扔到一边,坐了起来,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朕倒是想知道,这金安从何而来?” 楚怀香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自己那点事是瞒不住了,陛下果然是知道了。 她心下百转千回,决定先认错。 “怀香有错,请陛下责罚。” 她双膝跪地,跪的恭恭敬敬。 “你错在哪里?” “怀香不该因为一己私欲,撺掇宁安郡主去边关。” 楚央笑了:“你倒是诚实。”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怀香,声音冷沉:“朕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和宁安说的,别撒谎——朕想查,总能查出来。” 楚怀香这下是彻底慌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陛下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啊? 她咬紧下唇,片刻后试探着说:“陛下知道怀香对付公子的一片真心,陛下也知道付公子生性不羁,最是喜欢新奇之物,怀香怕他会被萧钰吸引,所以就恳求宁安去帮怀香看看……” “你觉得一笑会被阿钰吸引?还是你怕朕会撮合他们?” 楚央一针见血的戳穿了楚怀香的小心思。 楚怀香身子一僵,顿觉手脚发凉。 “怀香确实怕……怀香多年来倾心付出,却不曾得到回应,若是他没成家便也罢了,怀香总是有机会的,可他若是成家了,怀香该如何自处?” 不得不说她的反应也是极快的,立刻接上楚央的话,把话题扭转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她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瞬间滚滚而落。 楚怀香仰起头,隐忍而委屈的看着楚央。 楚央无声的注视她片刻,摇了摇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一笑不喜欢,朕也不会强求他,你与其苦守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人,不如趁早找个好人家嫁了。” 楚怀香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楚央却没再看她了,而是走到了桌边,倒了杯茶给自己,抿了一口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怀香,朕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楚怀香心头俱颤,“陛下何出此言?您对怀香的恩情,怀香一直铭记于心。” 楚央背对着她,笑容微冷,“算了,你退下吧,不要再掺和宁安的事,宁安与你不同,她虽然骄纵,但太单纯,做事容易热血上头,朕已经让她自己在府中反省,至于你……好自为之。” 楚怀香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宁安与我不同?哪里不同?因为她是长公主嫡出,而自己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出公主吗? 一股悲凉之感涌上心头,楚怀香这次是发自内心的难过。 陛下从未与自己说过这么重的话,这次是因为谁呢?宁安?还是萧钰? 他说宁安单纯,言下之意是自己城府深吗?所以让自己不要再去找宁安了? 楚怀香哭着哭着有点想笑,但她到底忍住了,慢慢的站了起来,冲着楚央的背影说:“怀香告退,陛下保重。” 楚央没应声。 楚怀香心灰意冷的走了出去,李勋见到她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模样,忙让人抬步辇来,楚怀香摆摆手拒绝了:“不必劳烦旁人,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李勋看着她,颇为同情的劝道:“公主也别太难过了,陛下他终究还是看重你的,快把眼泪擦擦吧。” 楚怀香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泪,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说完她大步下了台阶,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勋怔愣片刻,叹息着摇摇头:“人啊,所求太多,欲望满身,就注定不得解脱,等她自己看透吧。” …… 楚怀香回了自己的府邸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了好一通脾气,吓得奴婢们都不敢靠近,直到晚上她才从里面出来,要了几坛子酒,喝了个烂醉。 消息传到楚央的耳朵里,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她去吧,朕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她能想开是最好,想不开……” 李勋抬眼看楚央,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他忍不住道:“陛下还是对六公主有几分感情的吧?” “养狗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怀香小的时候朕就觉得这个孩子挺乖的,而且懂得趋利避害,知道谁对自己好,所以朕有心培养她,让她成了朕的一枚棋子,但朕没有孩子,养着养着,也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了,可能也是因为这点,才滋生了她的野心,让她行事越来越没有分寸。” 李勋也知道了宁安和六公主这点破事,说不出别的话了,只能说:“可能她真的对付公子情根深种?” “嗤——”楚央哂笑:“这话糊弄你们还行,糊弄朕?” 李勋:“……” 楚央随手把黑子落下,截断了白子的退路,面上露出了几分狠厉,“她的心思朕再清楚不过,若是没有阿钰,一切还好说,但有了阿钰,她那点小手段,就显得拙劣了,她安分守己,从此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朕还能保她一世荣华,待她与从前一般,若是她犹不知足,就别怪朕不念旧情了。” 李勋替六公主捏了把汗,斟酌片刻问:“既然她一心惦记付公子,陛下何不成全她?难道陛下真的想把付公子和贵客凑一对?” ------题外话------ 说点题外话,网站作家的新福利出了,怎么说呢,珍惜还留下来更新的作者吧,不论是我还是谁,留下写真的需要勇气,可能纯纯为爱发电了。 也不要吝啬你们手里的票,无论是评价票,推荐票还是月票,这对每一位作者都很重要,打赏和订阅就不用说了。 我好久没有求票了,因为我知道一直发会影响你们阅读,这次就顺带提一下。 以后爆更我可能放在月末,为了冲榜,无奈之举。 你们可以评论找我聊天,我都会回,积极营业,和书无关的也可以。 最后万分感谢一直不离不弃的宝贝们,你们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会好好写完这本的,放心! 正文 第三十九章花烨的信 楚央听他这么问,捡起一颗白子在手里细细的摩挲,意味不明的说:“李勋,你最近话有点多。” 李勋一惊,连忙跪下要求饶,楚央先一步说:“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别动不动就跪,朕没有要问罪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朕想让你知道,你自会知道,有些事朕不想让你知道,你也不必费尽心思来试探。” 他稍稍侧过脸,眉骨到鼻梁的轮廓被烛光衬的更为立体深邃,带着一种饱经岁月磨砺的锋锐。 李勋看一眼就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多看。 楚央语气平淡,可说出的话却重如千钧,“你是朕身边的人,从生到死,你只能有朕这一个主子,所以你的心思最好摆正了。” 李勋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了,连忙表忠心说:“奴才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绝不敢有二心!” 楚央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转过头继续跟自己对弈,“至于一笑……朕近些年确实有意栽培他,但他一心经商,政事上欠缺了点手腕,所以朕只当他是半子,确实考虑过要不要将来让他入赘,但怀香那丫头心越来越大,能力却不够,朕不太满意。” 李勋一愣:“那陛下的意思是——” 楚央勾了下唇:“阿钰若是能接受朕的条件,一笑是不错的人选,可惜阿钰不愿意,一笑瞧着也没那个意思,算了吧。” 李勋点点头,“原来如此。” “算了,”楚央叹息一声,眼见夜色已深,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朕——”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敲了敲门:“陛下——” 是海烈的声音,楚央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海烈是他心腹,手里握着他精心培养的暗卫,一般不会深夜来打扰,他既然来了,那一定是有急事。 于是也不等李勋出去询问,楚央自己大步走到了门口,推开门,“什么事?” 海烈单膝跪地,把一封信双手高举过头顶:“陛下,风国来信,被影卫先一步截下了。” 楚央伸手接过,看着信封上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不由得眯了眯眼,“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属下告退。” 海烈消失在夜色里,楚央捏着信的一角沉吟片刻,转身进了殿内。 “你也下去吧。” “是。” 李勋轻声退下,关好门。 楚央坐在桌边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看,是花烨亲笔,他看了一会儿,眸光越发暗沉,“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难怪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竟然是在这里等着。” 他伸手想把信纸烧了,可眼看着火舌要舔上来,他忽然又缩回了手,正愁暂时没话和阿钰聊,有了这封信,倒是顺理成章。 于是他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就这么搁在了桌子上。 …… 第二日一早,萧钰正和君容吃早饭,付一笑就又来了。 萧钰打趣他:“付公子果然不愧是云皇的半子,竟然在宫里还有房。” 付一笑坦荡荡的在桌边坐下,折扇不离手,摇的起劲,“我自幼在宫中长大,有个住处也不稀奇,吃完了吗?” 他的视线从桌上没剩多少的早膳上扫过。 君容刚喝完最后一口粥,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唇,“付公子有事找我们?” “真是直接,我还想和你们寒暄两句呢。”付一笑折扇一收,稍显严肃的说:“不是我有事,是陛下有事找你。” 他这话是冲萧钰说的,君容挑了下眉,肉眼可见的有些不满:“他想通了?” 付一笑一头雾水:“想通什么?” 君容:“……没什么。”他忘了付一笑不知道昨天太傅和云皇的谈话内容,太傅只告诉了他一个人。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萧钰也有些诧异,人的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转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了吧? 付一笑也不清楚,只说:“陛下说和风国有关,旁的没提,我也不好问,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萧钰若有所思,“好,那我去见他,他在哪儿?” “早上去上朝了,现在应该在御书房里。” 萧钰颔首,看向了君容:“你要是无聊就和付公子下下棋喝喝茶,或者在宫里走走,我去去就回。” 君容:“……” 看着萧钰殷切嘱咐的模样,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个深闺小媳妇的错觉。 现在他的“夫君”要出门去办事了,让自己在家等她。 “啧……”越想越像,君容忍不住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什么小媳妇,自己现在超能打的好吗? 萧钰从他的神情猜到了他的想法,俯身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君容瞬间被安抚好了,乖乖的应了一声:“嗯。” 付一笑:“……” 好像有什么的东西从我的脸上碾过去了。 萧钰前脚刚走,后脚君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看向付一笑说:“你住哪儿?” 付一笑展开折扇:“怎么,好奇啊?” “嗯,闲得无聊,去你宫里坐坐。”君容想多了解一点云国的事,尤其是云皇的,付一笑就是最好的询问对象。 至于为什么不在太傅的宫里问,而是去付一笑的宫里…… 原因无他,君容不喜欢他和太傅的地方有别人的味道。 付一笑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嫌弃了,爽朗一笑:“好啊,那哥哥就带你开开眼。” 君容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诡异的看着他,“哥哥?” 付一笑抬起下巴:“怎么了,不对啊?我比你大了快五岁,你不得叫一声哥哥?” 君容冷笑一声:“呵——” 付一笑:“……你这一笑颇有萧钰的风采。” “还走不走?” 君容已经走到了门口,付一笑立刻跟上,“来来来。” …… 付一笑的住处在御花园东南角,是个环境颇为清雅的小宫殿——问心宫。 君容看了下,虽然地方小,但修的很精致,屋子里的摆设也低调而清雅,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来,坐——鸳鸯,去倒茶。” 付一笑引着君容在殿内坐下,对侍立一侧的宫女吩咐了一声。 鸳鸯看了眼付一笑和君容,眸光微动,“是。” 正文 第四十章完了,搞错人了 鸳鸯脚步轻轻的退出去,来到茶房,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今早有人递给自己的东西,快速的倒进了茶盏里,然后盖上盖子晃了晃,结果刚做完这一切,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鸳鸯,你干嘛呢?” 鸳鸯头皮一紧,吓得不轻,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扔出去,她惊魂未定的转过身,斥责道:“黄莺?你做什么站我背后,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吓死人?”黄莺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她:“我怎么感觉你这么心虚呢?你做什么了?” “我能做什么?我就是给公子泡茶啊。” 鸳鸯话说的坚定,但心里虚的厉害,黄莺应该没看到吧?自己刚才的动作挺快的。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手里的纸往袖子里塞。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结果她太紧张了,纸没塞进去不说,手一抖没抓住还掉了出来。 “嗯?你在藏什么?” 黄莺见鸳鸯的一只手动来动去,忍不住问,鸳鸯心急如焚,脸都白了,她赶忙蹲下来,“我没藏,我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她苍白的脸此刻反倒是应和了她的借口。 黄莺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想那么多,她看了一眼桌上放的两盏茶,眼睛一转,眼疾手快的从打开的盒子里抓了两把不同的茶叶握在手里,趁着鸳鸯蹲在地上没回头,“好心”的问她:“怎么有两盏茶啊,是来了什么客人吗?你身子这样也不方便去送,我帮你吧?” 鸳鸯心里一紧说:“是有客人,你别把茶弄错了,左边那盏是公子的,公子喜欢喝浓茶,我特意给公子做的。” “哦,知道了。”黄莺立刻揭开盖子,把手里乱七八糟的茶叶倒进了左边的那一盏,然后和右边的调换了一下位置。 看着茶叶浮浮沉沉,黄莺得逞的笑了笑,叫你总在公子面前出风头,事事总要压我一头,这次搞砸了,我看公子怎么罚你! 如果是公子的茶错了,以他温和的性子,想来不会怪罪鸳鸯,可若是客人喝完觉得不舒服…… 黄莺唇边的笑意更浓,仿佛已经看到了鸳鸯的悲惨下场。 而鸳鸯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黄莺手里的托盘,心里也有了想法,既然有替罪羊上赶着做,那就成全她好了。 “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们都是伺候公子的,理应相互照应,既然你不舒服,那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去了,免得公子和客人久等。” “好。” 鸳鸯勉强的笑了笑,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 黄莺瞥了她一眼,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等她一走,鸳鸯立刻找到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出去送信。 …… 黄莺端着茶盏进去,付一笑和君容正在下棋,她恭恭敬敬的把茶放到了小几上:“公子,贵客,请用茶。” “怎么是你,鸳鸯呢?”付一笑见来的是黄莺,抽空问了一句。 黄莺笑着说:“鸳鸯刚才不大舒服,就让奴婢替她来。” “哦。”付一笑也没多想,鸳鸯是跟着自己的老人了,他对她向来亲厚,听她说鸳鸯身子不舒服,还问了一句:“要不要让太医给她看看?” “不用了,就是正常的肚子不舒服。” 黄莺话说到这份上,付一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点点头说:“行,那你让她好好休息,这几日不用来伺候了。” “是,奴婢替鸳鸯谢公子体谅。” 付一笑摆摆手:“下去吧。” 黄莺垂下头,倒退着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客人长得真好看啊,就是倒霉了点。 付一笑端起茶盏对君容说:“你尝尝我们云国的茶,是不是和大乾不太一样。” 君容笑了下,“好。” 他视线落在棋盘上,没仔细看,揭开盖子吹了吹,就浅啜一口,随后皱起了眉。 付一笑也变了脸色,“今儿这茶怎么这么淡?” “淡?”君容挑眉,“我这茶倒是挺浓的,味道有点奇怪……” 他揭开盖子给付一笑看了一眼,付一笑一看,顿时无奈的笑了下说:“我喜欢喝浓茶,鸳鸯应该是拿错了。” “那……这茶给你?”君容把茶盏推到了付一笑的面前。 付一笑嫌弃的说:“算了吧,我让人再重新弄,你都喝过了还给我,我是那么不嫌弃的人吗?” 君容深以为然的:“巧了,我也挺嫌弃。” 付一笑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会气人,萧钰到底是怎么能忍你这么多年的?” 君容嗤笑:“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反正太傅喜欢我。” 付一笑:“……” “你输了。” 君容趁他愣神的功夫落下黑子,彻底断了白子的生路,付一笑咬牙,“去去去,不玩了!” 玩三把输三把,一点乐趣都没有! “哦,太傅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告辞。”君容起身,付一笑翻了个白眼:“快走快走!真是受不了你们这成天腻腻歪歪的。” 付一笑送君容出去,百无聊赖的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忽然见到有人走了进来,他眯了眯眼,有点诧异:“公主怎么来了?” 楚怀香从轿撵上下来,冲他笑了笑,有些歉意的说:“昨天陛下和我说了很多,我自觉有愧,所以打算来和你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清楚的,公主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付一笑没动,也没让她进去的意思。 楚怀香心下疑惑,他怎么看起来一点异样都没有? 不是说那药见效很快吗? 怎么付一笑一点变化都没有,眼神清明又疏离,根本看不出半点意乱情迷的样子。 楚怀香手心里沁出了汗,她试探着问:“这里太热了,我能去廊下说话吗?” 她没有直接提出来要进殿内,这样很容易被拒绝,而廊下,应该不过分吧? 果然,付一笑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过身子说:“公主还有什么要说的?” 楚怀香上了台阶,近距离观察付一笑,迟疑着伸手要去摸他的脸,“付哥哥,你一定要这么冷漠吗?” 正文 第四十一章你对自己也太狠了 付一笑眉头一皱,脚比脑子更快一步向后退去,楚怀香就是要试探他,哪里能让他这么轻易的躲开? 于是她拉住付一笑的手,趁他愣神的功夫,在他的脸上快速的抚摸了一下,眸光流转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而付一笑并没有因此而多看她一眼,甚至还有些恼。 他忍无可忍的甩开了楚怀香的手低声呵斥:“公主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你如此作为,不怕坏了自己的清名?” 付一笑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属实刺痛了楚怀香的心,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收回手,强忍着怒火,盯着他,“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付一笑冷声道:“以前是妹妹,现在……上下有别。” “上下有别……”楚怀香念了一遍这几个字,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说不出的悲凉。 “行,我知道了。”楚怀香视线从付一笑的眼睛和脸上扫过,确实没有半点反应,那他是真的没有中药? 那药去了哪里? 楚怀香心里蓦地浮起了一丝不安。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对策,怎么从这局里抽身,就见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说:“公子,不好了,容公子出事了!” “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付一笑脸色霎时一变,快步下了台阶来到小太监面前,小太监语速极快的边说边往外一指:“方才容公子从宫里出去之后,沿着御花园的小径往踏月宫走,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忽然蹲下了身,一个宫女去扶他,他把人甩开了,转身一头扎进了湖里……” “扎进了湖里?那倒是把人捞上来啊!”付一笑急的就往外走,正好错过了身后楚怀香骤然白下去的脸色。 小太监连忙追上去,“公子,不是我们不救人,是容公子不让,奴才路过刚好看见,他就让奴才来给公子报信,但不许奴才找人来救他。” “不许让救他?他葫芦里——”付一笑话音一顿,他猛地想到了什么,转身一把揪住了小太监的领子问:“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如何?” “啊?”小太监一懵,随后反应过来说:“好像挺红的。” “红?!”付一笑立刻联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了自己寝殿的方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他松开小太监,低声吩咐:“你去带人把鸳鸯和黄莺都抓起来,不许她们和人通风报信,分开关着,等我回来再处理,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们跑了,更不能让她们死了,若是她们有个闪失,我就要你的脑袋!” 扔下这么一句话,付一笑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吹了声口哨,郑荣忽然出现,“主子。” “去找萧钰,告诉她君容出事了,让她速速回来!” “是!” 看着付一笑形色匆匆的离开,楚怀香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君容?这下怎么办?” 她知道萧钰不好惹,所以早就歇了心思,不敢和她正面对上,她只是想借付一笑达成目的而已,怎么就变成君容了呢? 这下萧钰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了! 要不现在就出宫? 楚怀香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摇了摇头,不行,此刻出宫更显得自己心虚。 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到时候随机应变。 “一笑,等等我!” …… 君容泡在御花园的锦鲤湖里,原本是想借水冷静一下,安抚躁动到快要爆炸的身体,可他忘了,现在是夏日,水晒了一上午,根本没那么凉,泡进去一开始是有用的,他维持了片刻的清明,可很快就失效了。 水打湿了衣裳,黏糊糊的紧紧贴在皮肤上,微微一动,布料摩擦,都是一种煎熬。 君容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难以自抑的喘息。 他仰起头,深深呼吸一口,随后猛地一头扎进了水里,水面上只有白色的衣袖飘荡,旁边的小宫女不死心的过来想扶他,“贵客何必如此为难自己?你要是难受,奴婢扶你出来,找个太医吧?”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动作却没那么规矩。 她见君容的衣袖漂了起来,忍不住蹲在岸边伸手去捞。 眼看着抓住了一角,眼睛霎时一亮,“公子……” 君容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从水里湿漉漉的钻了出来,单薄的衣服在这番折腾下已经散开了,衣襟半掩之下,是一片白皙劲瘦的胸膛。 宫女不由得看痴了。 君容稍稍一眯眼,水珠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滚落,他清醒片刻,出手如电的拔下了宫女头上的木簪。 尖锐的一段对准了自己的胳膊,狠狠的划了下去。 木簪再锋利也不容易刺破皮肤,所以他没选择手心,而是选择了更好用力的胳膊。 他冷着眉眼,五指用力,手背上青筋都爆了起来,这一划,他手臂上的皮肤短暂的白了一道,随后泛红流血,肿起来老高。 宫女被他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啊——” 拐角处的付一笑听到动静,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不会来晚了吧? 这回也顾不上是在宫里了,他直接运气轻功飞跃而去,落在湖边的时候都没看清什么情况,先扯住宫女的领子把人往旁边一甩,“做什么?!” 宫女又惊呼一声,随后看清了是付一笑,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公子,奴婢只是想扶贵客上岸。” 付一笑难得发这么大火,宫女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吓得瑟瑟发抖。 “付一笑……” 君容微弱隐忍的声音响起,付一笑赶忙转身去看他,眼睛瞬间被刺痛的一缩,“你的手臂——” 看着他手里的簪子,付一笑立刻明白了,“你也是真的狠!” 君容急促的喘息一声:“我快……快坚持不住了,带我回去……” “好,你再撑一下,我这就带你回去!” 付一笑伸手把人从湖里扶起来,也不嫌弃他一身水,蹲下身说:“我背你吧,快点!” 君容迷迷糊糊的往他背上一趴,付一笑立刻背起人就跑。 “你也跟上——” 他眼神阴冷的看了一眼那宫女。 正文 第四十二章我在 宫女瑟缩了一下,但是不敢违抗付一笑的命令,只好忍着身上的痛爬起来跟上去。 付一笑刚转过弯就碰到了踉踉跄跄追上来的楚怀香。 楚怀香视线落在他背着的君容脸上,瞳孔骤然一缩。 这般面泛桃色,眼如秋波,分明就是动情了! 那药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让开!”付一笑此时此刻没工夫和她闲扯,语气有点不善。 楚怀香呼吸一滞,连忙侧过身,“怎么会这样?” 侧身而过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她的手上,她皱眉低头,原以为是水,结果是一滴血。 她吓得身子一颤,赶紧用帕子擦了擦。 如今她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 萧钰接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就和楚央提出了告辞,“既然长欢那边有事,我就先失陪了,告辞。” 楚央挑眉:“他能出什么事?这么大个人了。” 萧钰瞥他一眼:“不管多大人,他的事就是要事。” 说着她转头就走,楚央一噎,随后不死心的跟上去。 萧钰也没理他,她看着镇定,但心里却慌得厉害。 她大步回了踏月宫,刚好和付一笑走了个前后脚。 付一笑刚把人送进偏殿,萧钰就回来了,中庭一阵跪拜之声。 付一笑直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你可算回来了!” 萧钰见付一笑焦躁的模样,心下一沉,最后两级台阶直接一并跨了上去,这失态的模样,在她身上极为少见。 “长欢呢?” “在里面,状态有点不好,青衣——” “我来了!”青衣从长廊外面手一撑直接翻了进来,他边跑边从自己怀里摸出解毒的药丸递给萧钰,“先给公子吃下去。” 萧钰也顾不上问其他的,接过来扑到床边,扶起来满脸通红的君容,此刻的君容显然是有些神志不清了,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嗓音嘶哑的喊:“滚——滚开!别碰我!” 萧钰手一顿,心里又痛又酸,“长欢,是我。” 她伸手轻轻的拂开君容眼前的乱发,君容一怔,随后身子软了下来,眼神茫然的看向了萧钰的方向:“太……太傅?” 萧钰扶着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伸手把药碗喂给他:“这是青衣的解毒丸,先吃一颗。” 君容对她没有防备,乖乖的张开嘴把药丸含了进去,嘴唇和舌尖不小心碰到了萧钰的指尖,俩人皆是一颤。 君容是因为药效难耐,而萧钰是被烫到了,君容浑身上下热的不正常,嘴唇也如火一般。 “没事了,我在。”萧钰一边安抚着君容,一边转头看向青衣,“给他看看!” “是。”青衣过来扣住君容的手腕,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他咬牙切齿道:“谁这么阴毒?竟然下了这种药!” 萧钰心底一沉:“什么药?” 青衣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脖子都憋红了。 付一笑在旁边看的也着急。 萧钰眉眼一沉,冷声道:“说!” 青衣一震,忙道:“是一种烈性的、诱人情动的药,效力极强,发作很快,不发泄出来时间长了对身体损害极大,属下的解毒丸怕是只能去七八层的药性,剩下的三两分,怕是还得纾解一下。” 萧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如何纾解,一定要——” “这倒是不必,自己动手也可。” 青衣叹息一声,有些讥讽的说:“也算是这药唯一的长处了。不过按照这药的烈性,发作起来能让人理智全无,哪还能想到自己解决呢?” 萧钰面色阴沉,牙关紧咬,“真、好。” 楚央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感慨了一句:“那他能撑到现在也是挺不容易的。” 萧钰隔着屏风剜了他一眼。 付一笑上前一步说:“对不起,这事怪我,君容从我那儿出来就中了招,怕是内鬼就在我宫里,我已经让人把嫌疑最大的两个宫女抓起来了,你看——” “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君容打断了,他忽然捂着嘴,俯下身抓着床边吐出一口血来。 萧钰长睫颤抖,眼睁睁看着君容的指缝间有黑血落下,彻底怒了。 “长欢——” 青衣抓了茶壶和茶盏,给他倒了杯水:“主子勿忧,这是解毒丸起效了,把他体内躁动的毒血逼了出来。” 萧钰接过茶盏,轻轻拍着君容的背,声音温柔:“漱漱口。” 君容接过来喝了,见没地方吐,一时间犹豫了,青衣极有眼色的去端了铜盆来。 “公子吐吧。” 君容这才把嘴里带着血腥味的水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君容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很多,温度也降了下来,反手握住萧钰的右手说:“我没事了,太傅别担心。” 萧钰勉强笑了下,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身上还难受吗?” 君容知道她在问什么,脸上一热:“还行。”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解决了这边的事再回来。” 君容心里一空:“我……” 身体刚经受过折磨,人就难免会有点脆弱。 萧钰察觉到了君容的情绪,俯身用拇指轻轻的擦去了君容唇瓣上的水,随后双手捧住他的脸,珍而重之的在上面落下一吻,“我很快就回来,别怕。” 君容心头微热,小声说:“不嫌脏?” 刚吐过血,又吐了水。 萧钰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脏。” 她又在上前轻轻的啄了一下,视线从他手臂上已经不出血的伤口上划过,一寸寸冷了下去。 “青衣,帮长欢处理下伤口,再叫人把衣服和被褥换了。” “是。” 青衣赶忙去叫宫女们来帮忙。 萧钰径直从付一笑身边走过,“跟我出来。” “哦……”付一笑见萧钰恢复了平静,却越发的心慌。 怎么看这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楚央见萧钰出来,盯着她看了一会:“你打算怎么办?” 萧钰扯了扯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陛下应该不会插手吧?” 楚央眯了眯眼:“不会。” “那就好,一会儿我下手狠了,陛下别拦着就行。” 萧钰扔下这句话就不再看他,迈出门槛就对外面的寒衣和蓝衣吩咐道:“去把付公子宫里那两个宫女带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找死。” 正文 第四十三章要不你托梦和我说 后一步进来的楚怀香正好和寒衣蓝衣两人走了个照面,楚怀香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让开了。 蓝衣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下,若有所思。 萧钰见楚怀香来了,微微眯起了眼睛,站在台阶上打量她,“六公主所来为何?” 楚怀香讪讪一笑,“我原本是来找一笑的,但是还没说几句话,就有人来说容公子出事了,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我就跟过来看看。” “哦?”萧钰似笑非笑的收回视线,楚央在后面负手而立,像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楚怀香拿不准几人的态度,便先走过来给楚央请安,楚央摆摆手:“不必行礼了,既然来了,那就看个结果再走。” 楚怀香眉心一跳:“是。” 她走到付一笑的身边站着,付一笑剑眉微蹙,到底没说什么。 很快,寒衣和蓝衣身后就跟着一群侍卫走了过来,两个宫女被绑着还堵上了嘴,看起来好不可怜。 后面还跟着一个,她自己走过来在两人另一边跪下,瑟瑟发抖。 萧钰挑眉看向付一笑:“不是说两个?她是怎么回事?” “她在锦鲤湖边的时候……咳,对容公子欲行不轨,我就让她一并过来了。” 萧钰忍不住嗤笑一声:“知道踏月宫住了几位贵客,想攀高枝是吧?” 那宫女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萧钰一眼,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见付公子在她面前都似弱了一分,她便不敢小觑,加上后面还站着楚央,她根本不敢为自己辩解,一个劲的叩首求饶:“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陛下恕罪!” 楚央没理会,直接看向了萧钰:“怎么处理,你说了算。” 萧钰也不和他客气,也懒得看那宫女一眼,她自己都承认了,不用浪费时间,“云国的规矩,我不了解,既然陛下开口了,那就按我们大乾的规矩办,这般不老实的宫人,打十板子赶出宫去,永生不得回都城!” 楚央颔首:“还是心软了一些。” 萧钰哂笑,不置可否。 那宫女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当即感激涕零的对着萧钰磕头:“多谢姑娘宽宏大量,奴婢心服口服!” 付一笑给了后面的侍卫一个眼神,侍卫们立刻上前把她拖了下去。 无关人等一走,此地的气氛愈发紧绷。 萧钰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到鸳鸯和黄莺的身前,冷漠又平静的看着她们。 鸳鸯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但付一笑却好好的站在一边……那出事的是谁? 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不住的往楚怀香的方向飘。 萧钰瞬间捕捉到了,她顺着宫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了楚怀香和付一笑。 一个是她的主子,一个是她爱慕她主子的公主,所以她看的是谁呢? 萧钰收回视线,又看向了黄莺,黄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就是一杯味道奇怪的茶吗?怎么就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连陛下都来了? 她惊魂未定,又心虚,看起来倒是比鸳鸯还慌,萧钰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摘掉了她嘴里的布团,“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黄莺。” “黄莺?人如其名,倒是生了副好嗓子,你可知今日为何抓你?” 她语气淡淡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黄莺更摸不透她的底细了,一时间不敢乱说,只小声道:“奴婢不知。” 旁边的鸳鸯唔唔唔的挣扎了起来,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萧钰瞥了她一眼,没理会。 “不知?你们公子告诉我,他与长欢回去之后没吃任何东西,只喝了茶,而那茶经过了你们两人之手,你说不知?” 萧钰俯身与她对视,笑意森然:“真的不知,还是心存侥幸?” 黄莺后背一凉,心里发毛,“奴婢……奴婢真的不知!” 她急的快哭出来,“鸳鸯肚子痛,奴婢才帮她送茶的,然后就在小房里候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抓了起来,奴婢真的冤枉啊!” “哦?她肚子痛,这么巧?” 萧钰摆明了不信任她,黄莺立刻转头恶狠狠的瞪了鸳鸯一眼,“是,奴婢原本只是路过茶房,见她在里面鬼鬼祟祟的,好奇之下就进去看看,结果她忽然变了脸色说自己肚子痛……” 说到这儿,她眼神稍稍躲闪了一下,没看任何人,反而是垂下了眸子。 萧钰直起身子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黑色的薄刃。 薄刃在她手中如玩具一般,轻松的被夹在两指间,随后毫无预兆的抵在了黄莺纤细的脖颈上。 黄莺惊呼一声:“啊!” 萧钰食指抵在唇上,冲她笑了笑:“嘘——这薄刃锋利的很,你要是不小心碰到了,是会流血的哦。” 明明是酷暑,阳光炽烈,黄莺却硬是被她这副笑盈盈的模样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想说话却感觉嗓子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一边的鸳鸯也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离萧钰远一点,被后面的侍卫呵斥了一声:“老实点!” 鸳鸯立刻就不敢动了,僵硬着身子跪在地上,甚至不敢多看萧钰一眼。 萧钰单膝跪地,薄刃贴着黄莺的脖子一点点往上滑,那细微的冰凉触感,让黄莺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舔过一般,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姑娘……” 黄莺这回是真的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萧钰用鼻音应了她一声:“嗯?” 薄刃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轻轻的拍了拍:“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也最恨别人撒谎,你还有些话没说吧?你是现在说,还是托梦和我说?” 黄莺蓦地瞪大了眼睛,恐慌的看着萧钰,萧钰却歪头笑的温柔:“想好了吗?” 黄莺崩溃的喊了起来:“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奴婢确实动了一点小手***婢嫉妒鸳鸯很久了,就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给主子的茶里放了两种茶叶,又和客人的调换了,想着客人喝了之后觉得不满,主子肯定会斥责鸳鸯,除此以外,奴婢什么都没做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你们都把嘴给我闭上 黄莺见萧钰不出声,也没什么反应,怕她不信,连忙伸手发誓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假,就让奴婢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古人重信,不轻易发誓,黄莺既然敢发誓,那可信度就大大提升了。 萧钰盯着她看了两眼,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 “发这么毒的誓,我瞧她说的不像假话。” 凝昭站在角落里和红衣说。 红衣点点头,“看她那模样就不是个经得住吓的,主子这一手怕是把她吓坏了,哪里还敢撒谎隐瞒?不过,如果不是她动的手,那么——” 美目流转,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被按的死死的鸳鸯身上。 萧钰起身抽出了鸳鸯嘴里的布团,“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鸳鸯抬起头,泪流满脸,无辜的说:“奴婢与容公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而且是在主子的宫里,这未免太蠢了一些?” “呵——”萧钰蓦地轻笑一声,薄刃在手心里的敲了敲,“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那我就提醒你一句。” 她修长的食指隔空一点黄莺,“她方才说,那两杯茶是不同的,所以她特意换了付一笑与长欢的茶,为的就是让长欢不满,顺势嫁祸到你身上。” 鸳鸯倒吸一口气,眼神不受控制的有点发飘。 萧钰收回手,负手而立,“所以,你原本的目标就不是长欢,而是——付、一、笑。” 被点名的付一笑心头一震,像是忽然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样,从头凉到脚。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鸳鸯,抬步就要往这边走,楚怀香伸手拉了一下,却抓了个空。 “付哥哥……” 付一笑没理会她,径直走到了鸳鸯的面前,又气又郁闷,“鸳鸯,我平日待你不薄,自问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鸳鸯原本还能强撑镇定,可听到付一笑这么问,忽然就感觉酸涩难言,确实是她对不起付一笑,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付一笑失望的眼神。 “公子,奴婢——” 她原本想着要不就说了吧,可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楚怀香半是斥责半是感慨道:“鸳鸯你真是糊涂,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浣衣局里挑出来,又救了你一家人的吗?你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鸳鸯身子一颤,瞬间清醒了过来,不行!她的妹妹还在公主府里,若是自己今日交代了,她怕是就没命了! 妹妹和弟弟都马上要议亲了,自己不能毁了他们。 鸳鸯嘴里满是苦涩滋味,事到如今,非要牺牲一个的话,那就只能是自己了。 她豁出去了,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力量,也可能是后面压着她的侍卫放松了警惕,她忽然就挣开了,对着付一笑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重重一叩首,“咚”的一声闷响砸在了付一笑的心头。 付一笑倒退了一步,瞬间就明白她打得什么主意,失望之余默默地闭了下眼。 “是奴婢做的,那茶盏里的药是奴婢下的,奴婢原本是打算给公子下的,没想到误打误撞被黄莺坏了好事。” 她说着恶狠狠的瞪了黄莺一眼。 黄莺仿佛才回过神来,惊呼道:“你疯了,你居然给公子下药?” “对,我就是疯了!我自幼被公子所救,一直倾心仰慕公子,可我也有自知之明,奴婢一个,低贱无颜,哪里配得上公子?” 她说着,抬眼看向了付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确实不假,鸳鸯之前心思藏的深,从不表露,规矩的很,付一笑根本没察觉。 可今天,反正都是要死了,死之前说个明白也好。 她眼角泪珠滑落,视线早已模糊,可却还是盯着付一笑的方向,挤出了个凄然的笑,“这一次,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想飞上枝头,才壮着胆子买了药,公子……对不住!” 鸳鸯又一次重重的磕头,付一笑别开了脸。 “这么多年——”付一笑想说什么,最后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楚怀香松了口气,上前来站在付一笑身侧说:“你也别太难过,这是她的错,她自己都认了,好在没酿成大祸,就给她个痛快吧。” 鸳鸯身子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心如死灰的闭上了眼。 眼看着这件事就要落下帷幕,萧钰却缓慢的鼓起了掌。 “真是一出好戏啊,弄的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呢,只是,受害者是长欢,怎么处置我说了算,六公主越界了。” 她嘴角噙着笑意,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嘲讽。 楚央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果然没让我失望。” “啊?陛下你说什么?”李勋看戏看的入迷,没听清楚央说什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楚央看都没看他,视线一直落在庭中的萧钰身上。 “没什么,看吧。” 原本大局已定,萧钰忽然杀出来说了这么一番话,顿时打破了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凄美悲壮氛围。 楚怀香表情僵在了脸上,不自然的问:“姑娘这是何意?” “就是我说了算的意思。” 萧钰看似游刃有余,其实心里早就烦了,没耐性和她们周旋,直接指着鸳鸯问:“那药不是轻易就能买到的,价钱也不低,你一个小小宫女,哪来的银子?” 鸳鸯抬起头,正欲辩解,萧钰抬手打断了她:“你别急,我不想听假话,你想好了再说,一般宫女都是挑良家子选拔入宫的,宫里都有你籍贯家人的记档,每年一改,我想查,很快就能把你查个底朝天。” 鸳鸯心里一惊:“奴婢有错,奴婢愿意一力承担,还请姑娘不要累及奴婢的家人!” “是啊,她这么多年照顾付哥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付哥哥的面上,就免了她家人的处罚吧?” 楚怀香连忙插了一句,还期待的看向了付一笑。 付一笑果然迟疑了。 萧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薄刃,“我说了,这件事的处决权在我,你们把嘴闭上。” 第二次被呵斥,楚怀香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我是来要债的 楚怀香讪讪道:“我只是……罢了,我不说了,姑娘自便。” 说着她退后一步,站到付一笑侧边,不再多言,默默的垂着头,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只是在旁人没看到的时候,眼神阴冷的看了鸳鸯一眼。 鸳鸯如坠冰窟,这下怎么办? 萧钰捏起她的下巴,力道稍微有些重,鸳鸯吃痛的皱起了眉,萧钰冷声说:“你一心求死,不肯供出背后的人,是因为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还是家人受到了威胁?” 鸳鸯眼神微微一闪,抿紧了唇没说话。 萧钰凑近了一点:“那就是家人受到威胁了。” 鸳鸯瞪大眼睛,她是怎么知道的? 萧钰轻笑:“那你就没想过,她可以拿你的家人威胁你,我也可以吗?” 鸳鸯:“!你——” 她被萧钰捏住了嘴,说话含含糊糊,急的不行。 萧钰不为所动,神色冷峻:“我这人睚眦必报,坏得很,你要是不说,我迟早也会查出来的,到时候这笔账,我就算在你家人身上,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你现在要是说了,我还能饶过他们,你自己选吧。” 鸳鸯喉咙发紧,伸手去扒萧钰的手,萧钰顺势甩开了她:“我的耐心不多,付一笑,她的家人住哪儿你知道吗?” 付一笑一怔,沉默片刻说:“知道。” 鸳鸯惊呼:“公子!” 这一声撕心裂肺,又惊又悲。 付一笑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我保不了你,现在你如实交代,贵客可能还会放他们一马,若是你铁了心不说,她不会手下留情。” 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眼身前的萧钰,沉声道:“大乾摄政王,你以为是你能糊弄的吗?” 鸳鸯如遭雷劈,心神剧颤,是啊,她可是摄政王,手段自然不一般,万一她真的说到做到,那自己不光妹妹危险,其他人都会受到牵连! 萧钰见她神色动摇,趁热打铁低喝一声:“那就有劳付公子告知一二,寒衣——” “属下在。”寒衣应声出列。 “付公子说的地方你记下来,一会儿就带人去把这位鸳鸯姑娘的家人请进来。” “是。” 寒衣面无表情的走到了付一笑的身边,鸳鸯疯狂的挣扎了起来:“不——公子你不能这么对奴婢!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他们是无辜的啊!” 楚怀香心道不好,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萧钰侧走一步挡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的问:“公主又要做什么?你三番两次的打断她的话,莫不是心虚?” “我心虚什么?我只是怕她扑上来伤到付哥哥。” “呵——”萧钰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岿然不动,转过脸肃然的看着鸳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就交代,我就放过你的家人,不然,你们就一起上路。” 寒衣眼神微动,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别看主子说的狠,其实她不喜欢连坐,谁的锅谁来背,谁的错就谁来担,这么说不过是吓唬鸳鸯罢了。 但鸳鸯不了解萧钰啊,她现在满心惶恐,生怕说晚了萧钰不满意,嘴皮子上下翻飞,语速极快的指控说:“奴婢其实是受六公主指使的,奴婢的妹妹在六公主的府上做事,六公主便早早的联系上了奴婢,让奴婢多看着点公子。” “奴婢一开始是不肯的,但六公主对奴婢的妹妹极好,又说不用探听公子的秘密,只看着公子身边有没有姑娘就行了,奴婢觉得她是痴心一片,就答应了下来。” “昨日六公主忽然派人送信让奴婢今日在公子的茶中动手脚,好成全他们,还拿奴婢的妹妹威胁,若是奴婢不听,奴婢的妹妹就没有活路了,奴婢能怎么办,奴婢是被逼无奈啊!” 鸳鸯再也受不住了,崩溃大哭。 她颤抖着手指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纸条说:“这是六公主的亲笔,奴婢留着以防万一,就没烧掉,公子和陛下一看便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楚怀香。 “你这贱婢——我与你无冤无仇,还照拂过你的家人,你为何要诬陷我?” 楚怀香瞬间变脸,声泪俱下,“付哥哥,你听我说,我不会——” “够了!” 付一笑眉心突突的跳,扰的他心烦意乱,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萧钰冷着脸把纸条递给寒衣,“去给陛下看看,是不是六公主亲笔。” “是。” 寒衣接过快步走向台阶。 楚央沉着脸接过,深深的看了楚怀香一眼,楚怀香被看的心惊肉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陛下,怀香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的,怀香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求陛下明察!” 萧钰哂笑,“人证物证俱在,楚怀香,你还喊什么冤?要我把话说的更明白点吗?” 楚怀香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她:“萧钰!你非要这般作践我吗?我又不能挡你的路,你何必咄咄逼人?” 萧钰不以为然,“鸳鸯被带过来,第一眼看的不是付一笑,而是你,为什么?因为她心虚,之后又几次向你投去求救的眼神,你当大家都瞎吗?” “其次,你昨日才入了宫,今日又来做什么?找付一笑?昨天不是才找过吗?而且还来的这么巧,刚好在他们喝茶之后没多久。” 楚怀香脸色微变,“我……” 楚央重重的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纸条甩到了地上:“这就是你的字迹,一般人模仿不来,你还想狡辩?” 萧钰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吐出去,薄刃在指尖一转,“是不是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来给你们破案的,我是来要债的。”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拉起楚怀香的双手,狠狠的划了下去。 “啊啊啊啊——” 寒光闪烁间,血花四溅,楚怀香疼的想打滚,“我的手——” “嘶——” “啊!” 侍卫们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的后退,鸳鸯和黄莺尖叫起来。 谁都没想到萧钰下手这么快又这么狠! 萧钰在或惊恐或诧异的目光中直起身子,轻轻地吹了下薄刃,一滴血珠脱离,随意的落在了地上,刃口光亮如新,半点血渍都没留下。 她满意的笑了笑说:“我这人向来心黑手毒,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我,我不给你点教训,你真以为我没脾气呢。” “长欢伤了手臂,口子比你双手加起来都长,就还你这么一道,我觉得亏了,不过在皇宫里,我还是得给陛下点面子,姑且饶了你,若是再有下次——” 萧钰顿了顿,视线缓缓的从楚怀香的手腕处刮过,“你这双手就别要了。” ------题外话------ 今天略微粗长了一丢丢,感谢宝子们的票票,么么~ 正文 第四十六章禁足 萧钰说完收起薄刃,径直从楚怀香的身侧走过,余光都没赏她半分。 楚怀香凄厉的哭了起来,“萧钰——” 付一笑回神,看着楚怀香手上贯穿掌心的伤痕,不忍之余倒是没有多少同情,毕竟自作孽不可活。 楚央看着萧钰一步步走上台阶,目露欣慰之色:“你倒是狠。” “不狠难消我心头之恨,再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萧钰驻足凝视楚央片刻:“你要为楚怀香讨回公道吗?” 楚央笑着摇摇头:“我说了,这件事交给你处置,不会插手。” “那就好,我要进去看长欢了,没什么事的话,劳烦陛下带人离开吧,方才在御书房里说的事,我们晚些时候再议。” 说完她推门进了内殿,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外面。 红衣和凝昭对视一眼,耸耸肩叹息一声:“碰到主子逆鳞了,看来气得不轻。” 凝昭收回视线,摇摇头:“咱们先回去吧,等她叫我们再来。” “嗯。” 红衣几人知道萧钰的脾气,都没多留,该干嘛干嘛去了,一时间庭中只剩下楚怀香,付一笑和楚央一行人。 楚央从台阶上走下来,看都没看楚怀香一眼,只是对付一笑说:“你的奴婢,你知道该怎么处置。” 付一笑低声说:“是,臣会处理好的。” 楚央颔首,转身欲走。 楚怀香忽然起身拦在了楚央的面前,又跪了下去,她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随着她的动作蹭到到处都是,看起来狼狈不堪又触目惊心。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祈求的看着楚央:“陛下,怀香知错了,你不要不理怀香。” 楚央沉默半晌,缓缓低下了头,“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 楚怀香说:“怀香不该心存妄念,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计付哥哥,最后阴差阳错害了容公子,都是怀香的错……怀香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会好好的听陛下的话,求陛下……再给怀香个机会吧?” 她声音哽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可楚央的眼神却还是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他轻轻的摇摇头说:“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死性不改,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昨日朕便与你说清楚了,私以为你这般玲珑心思,有些话不用朕直说,你也能明白,看来是朕看走眼了。” 楚怀香不解的看着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对上楚央冷漠的眼神,蓦地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冲动,可她到底是没敢。 付一笑在楚央身侧,看着楚怀香纤细的身躯,叹息一声闭了闭眼,彻底对她失望了。 小时候那个内敛而善解人意的六公主,终究是一去不返了。 “陛下……” 楚怀香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楚央却已经没了耐性,不留情面道:“你是朕从深宫里培养出来的,朕以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最是清楚,然而这些年朕对你太好,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甚至生出了越界的心思,是朕的疏忽。” 他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怀香,压迫感一下子就上来了,“你给朕记住,你是云国的六公主,仅此而已,你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迟迟不出阁,难免惹来流言蜚语,为了皇室的颜面,朕会尽快给你挑一门好亲事,在此之前,你就在府中待嫁,哪儿也不准去,任何人也不许去探望,直到出嫁为止。” 这就是变相的禁足,还是期限不定的那种。 楚怀香跌坐在地,神情恍惚,为什么会这样? “陛下——怀香知错了,陛下!” 楚央说完便走,楚怀香眼睁睁的看着那明黄色的衣角从自己眼前划过,她忙伸手想去抓,却被李勋拦住了,李勋俯身叹息道:“六公主,龙袍贵重,不能见血,您还是别碰了。” “这次啊,您是真的越矩了。” 李勋摇摇头,失望的看楚怀香一眼,跟着楚央离开。 楚怀香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看着滴落下来的血滴,她睫毛微颤,哭不出来了。 付一笑站在她身边扔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随后转头对侍卫们说:“黄莺虽以下犯上,但念及多年情分,感她出宫吧,至于鸳鸯……” 付一笑顿了顿,看着她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冷声道:“我身边不留背主之人,虽事出有因,但不可饶恕,罚十大板,连同其家人在内,赶出明都。” “是。” 侍卫们领命,上前去抓两人,黄莺欲哭无泪,自己这是倒了什么霉啊? 而鸳鸯却恭恭敬敬的给付一笑磕了三个头,“谢公子宽恕,奴婢感激不尽,此一别,山高路远,再不相见,望公子保重。” 然后她起身,毅然决然的跟着侍卫们走了。 付一笑仰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吩咐其他人说:“把六公主带回去,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许放出来。” …… 这场闹剧似乎就这样仓促的落下了帷幕,毕竟是宫里的丑闻,楚央下令封锁,就不会传出去,所以外人只知道六公主惹怒了陛下,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知道内情的人都闭口不谈,讳莫如深。 萧钰回到偏殿的时候,君容正努力从床上起身,一只脚刚踩到脚踏,忽然就一软,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向前扑去。 萧钰吓了一跳,忙上前接住他,俩人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下来了?” 然而刚说一句话,萧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隔着薄薄的衣衫,君容身上的温度很清晰的透了过来,热的灼人。 君容说话的时候都仿佛带着热气,“太傅……我好热,想喝水。” 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带着点沙哑和难耐。 萧钰想起了青衣说的话,他那解毒丹只能解七八分,这剩下的两三分……药性都这么强吗? 难怪青衣说这药阴毒,这么下去不伤身都闹鬼了! 萧钰眼神阴沉,刚才那一刀还是轻了。 她扶着君容坐回床上,温声说:“你先坐好,我去给你倒水。” 然而她刚转过身,君容就扯住了她的衣袖,眼神迷离又渴求的看着她:“别走——” ------题外话------ 还有一章,请注意,要是没看到,那可能是审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审核了就别等了,不一定什么时候放出来 正文 第四十七章救命稻草 君容手一点点收紧,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凶狠,似是在努力和药效做抗争。 萧钰瞧着心底密密麻麻的疼。 她长叹一声,拨开了他的手。 君容没挣扎,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好像有些难过。 眼睁睁的看着萧钰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君容手指动了动,又缩了回去,他向后一躺,倒在床上说:“太傅你走吧……我怕忍不住伤害你。” 他听着萧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蜷缩着抱住了自己,默默想着,再忍忍就好了,很快就过去了。 然而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忍不住拉扯自己身上单薄的里衣。 就在他快把自己撕开的时候,萧钰忽然折身回来了,她半是无奈半是妥协的单膝跪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就去关个窗户的功夫,你怎么就哭了?” 君容茫然的抬头:“太傅,你没走?” 萧钰视线从他绯红的脸上一点点下移,微微一顿,“你这样,我往哪儿走?” “不是说渴了吗?” 君容呆呆的应了一声,“嗯……” “那喝水吧,我喂你。” 萧钰说的“喂”是真的喂。 她端起床边的茶盏喝了一大口,随后俯身抬起君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清凉的茶水入口,瞬间驱散了躁动的热潮。 君容神智有刹那的清明,不过也只是刹那,随后更猛烈的情绪,如浪一般翻涌上来,密密麻麻的包裹着他,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像条快被烤干的鱼,好不容易回到了河里,就迫不及待的汲取水分。 “太傅……”君容喟叹一声,神色餍足。 “嗯。”萧钰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太傅。” “在。” “太傅~” “别闹。” 不知何时他们的位置调换了,萧钰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泛红的眼尾微微眯起,掩去了里面朦胧的情意。 她伸手稍稍推了下君容,“热。” 君容含着唇,眉眼低垂,闻言慢吞吞的哼了一声,稍稍拉开了距离。 萧钰转身,翻到了外侧,伸手一拨,床帐散落下来,遮住了这一方天地。 她伸手脱了自己的外裳,靠坐在床头,君容骤然逼近,目光灼灼,狼一般的紧盯着她:“太傅,我还渴。” 萧钰欲笑不笑,微热指腹点在了他的锁骨处,带着点命令的意味说:“乖一点。” 君容抱着她,彼此交换着体温,“太傅身上好凉。” “是你太热。” “那怎么办?” 君容像只大狗狗一样埋头在她肩膀处亲亲蹭蹭,黏人极了。 萧钰摸了摸他的头,半晌后低声说:“我帮你。” 君容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看着萧钰,震惊又期待:“你——” “嘘。” 萧钰手指抵在唇上,冲他笑了下,“别说话了,隔墙有耳。” 君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过于强烈的触感打断了。 之后他就没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 尘埃落定的时候,君容抱着新换的被子沉沉睡去。 萧钰起身掖好床帐,打开窗户通通风,慢条斯理的穿上了自己的外裳,然后推门叫人送水来。 守在外面的是红衣,见她出来了,八卦的眼神瞬间把萧钰从头扫到尾,恨不得透过衣服看个分明。 萧钰拉了拉自己的领子,无奈的看着她:“看什么呢?眼睛都冒绿光了。” 红衣见她眼尾带着可疑的红色,唇瓣微润,眼神越发的暧昧,“主子,公子他还有点小吧?” “小倒是不小……”萧钰下意识的回答完,瞥了红衣一眼:“想什么呢?没到那一步。” “哦~”红衣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细听之下好像还有点遗憾。 萧钰:“……” “去帮我打盆水来。” “嗯?不是没到那一步吗?打水做什么?”红衣瞬间又来了精神。 萧钰:“……”她微微一笑,“洗手。” 红衣舔了舔唇,“这样啊……哈哈哈,属下这就去!” 在萧钰越来越可怕的眼神下,红衣识趣的转身去打水了。 …… 萧钰洗完手坐在桌边喝茶的时候,手指还在细微的颤抖,掌心也似乎还残留着摩擦过的麻感。 她不动声色的给自己按摩了起来,片刻后,青衣来了。 “主子叫我?” 萧钰颔首,小声说:“长欢睡了,你替他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影响。” “是。” 青衣听她这么说,声音也跟着放低下来,脚步轻轻的走到床边,他掀开床帐,手指落在了君容放在被子外的手腕上。 萧钰静静的等,没一会儿青衣就起身回来了,他神色轻松,眼含笑意:“没什么大碍了,发泄出来就好了。” 萧钰点点头,“嗯。” 她摆摆手,青衣会意的退了出去。 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萧钰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她转头看了眼床的方向,想了想,也出了门。 …… 君容这一觉睡得极沉,也极累,浑身软趴趴的,提不起劲,刚醒的时候头也有些昏。 他缓了好半天,才彻底从混沌的状态里清醒。 睡前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挤入脑海中,君容起身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的脸热起来。 他和太傅…… 君容一时间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像是有些可惜,更多的是回味。 最后他莫名觉得,这一遭也算值得。 他低声笑了下,坐起来一看,却蓦地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太傅?”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没人回应。 “这就跑了?” 他肩膀垮了下来,掀开床帐走了出来,就发现床头已经挂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颜色样式都是他喜欢的,一看就是太傅准备的。 君容脸色瞬间又好起来了。 他利索的穿好,打算出去找人,结果刚推开门,就看到萧钰端着个托盘正在上台阶。 俩人面面相觑片刻,气氛忽然暧昧又尴尬了起来。 萧钰看着君容毫不掩饰的眼神,轻咳一声:“饿了吗?我给你煮了面。” 君容视线下移,落在那一碗汤面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诚实的说:“嗯,很饿。” 正文 第四十八章以后请这么夸我 萧钰在前面走,君容像条尾巴似的在后面跟,恨不得直接黏上去。 萧钰余光扫见了,嘴角微勾,也没让他离远点,由着他去。 两碗面,一人一碗,菜是一样的,但君容的面上比萧钰多了一个蛋。 “为什么我是两个,你是一个?”君容用筷子夹起一个,准备放到萧钰的碗里。 萧钰捧着碗躲开了,“我一个就够了,多一个吃不下,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哦。” 君容听她这话,又把蛋放回去了,太傅的饭量确实不大。 萧钰放下碗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说:“趁热吃,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好。”君容听话的吃了起来,熟悉的味道一入口,他就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好久没吃到太傅下的面了。” 萧钰笑而不语。 当有些食物和美好的回忆联系起来的时候,味道就会被自动升华,即使很一般,也会因为其特殊的含义而变得无比美味。 就如君容一般,明明只是普通的面,他却吃出了一种山珍海味的感觉。 好笑之余,萧钰又有点隐秘的成就感。 他这么喜欢,以后可以经常给他做,反正也不是很麻烦。 …… 俩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确实饿了,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 吃饱之后,俩人靠在椅子里,都有点懒散,放空着没说话。 好半晌之后,君容才回过神来,“下药的人找到了?” 萧钰眼神微微一厉,“嗯。” “谁?” “六公主,楚怀香。是她指使付一笑身边的宫女给付一笑下的,但是阴差阳错的,那杯茶被你喝了。” 萧钰把来龙去脉给君容讲了一遍,君容哭笑不得,“原来我是无辜被牵连的?” “算是吧。” 萧钰扯了扯嘴角:“说起来付一笑该谢谢你,这一遭本来是他的劫难。” 君容心里五味杂陈:“最后是如何处置的?” 萧钰一顿,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漫不经心的说:“以牙还牙,我在楚怀香的双手上划了一刀,挺深的,养好了也会留疤。” 说着她有点犹豫的看向君容:“会不会觉得太轻了?毕竟你受了这么多折磨,我却只是划了她一刀。” 君容摇摇头,“她毕竟是公主,本意也不是想害我,若是揪着不放,闹大了,反倒要落得个睚眦必报的名声,这里不比大乾,你是外来的,即使是云皇的嫡女,却也不那么容易被人认可。” 君容握住了萧钰的手,目光温柔的说:“这些我都明白,你做事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我很欣慰。” 萧钰展颜一笑:“嗯。” “不说这个了,云皇早上叫你去是为了什么?”君容比较好奇这个。 “花烨来信了。”萧钰起身往软榻那边走,君容便也跟了过去,只是神色冷了下来。 “花烨?他给云皇送信做什么?难道想和云皇结盟?” 君容一下子就猜到了关键。 萧钰颔首:“对,他就是这个意思,如今风国与大乾开战,虽然形势大好,但大乾到底还是有底蕴在的,一时半会就想瓜分大乾,无异于痴人说梦,时间久了,反倒是风国会比较疲惫,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云皇的身上。” “云国的实力不容小觑,就是和大乾离得比较远,发兵的话费时又费力,所以这些年云皇虽有心开拓疆土,却一直按兵不动。” 君容脑子转的飞快,“如今大乾内忧外患,正是动荡的时候,云皇此时与花烨联手,一起发兵,瓜分大乾不在话下,但想说动云皇,他怕是得许诺不少好处吧?” 萧钰欣慰的看着君容,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自己真没白教。 君容察觉到了萧钰的视线,垂眸看她,“嗯?我说的不对?” “很对,很棒。”萧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这种夸奖孩子的语气,弄的君容有点不好意思,他伸手握住萧钰的大拇指按了下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太傅怎么夸我还和小时候一样?” 萧钰凑近一些,隔着矮几看着他,眼里仿佛自带钩子,“哦?那我该怎么夸你?” 君容腼腆的抿了下唇,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一热,倏地就红了。 萧钰瞧着,忍不住意味深长的笑了:“哦,看来是不能说的内容。” 君容冲萧钰勾了勾手指,小声道:“能说,但得悄悄说,太傅凑近一些。” 萧钰挑了下眉,一手撑在矮几上,身子微微前倾,侧耳过去,“说吧。” 君容看着她露出来的莹润白皙的耳朵,缓缓靠近。 萧钰只觉耳朵上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随后就是略微的刺痛,“啧——小狗吗?怎么还咬人呢?” 君容齿尖磨着萧钰耳垂上的软肉,含糊的说:“不咬人,只是圈一下地盘。” 萧钰没忍住笑了。 君容磨够牙了,唇瓣贴着她的侧脸一点点的移到了唇上,手拂过萧钰的脖颈,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与他赴一场欢宴。 表白之后他们就经常凑在一起腻歪,但也仅限于亲亲抱抱。 但从解毒之后,他好像无师自通了什么东西,连吻都变得不同了。 萧钰靠在榻上想,可能就是提前从少年变成男人了? 打破了那一层不甚分明的壁垒,他整个人都带着点野性和占有欲。 视线一交汇,不自觉的就生出了黏糊的暧昧,难舍难分。 “好了,别闹,正事还没说完呢。” 萧钰在君容的脸上捏了一下,君容这才坐起身,懒散餍足的看着她,“以后太傅想夸我,不如就嘴对嘴的夸,我觉得这样比较实在。” 萧钰睨他一眼,轻笑一声:“想得美。” “咳,继续说正事,云皇给我看了那封信,花烨给他的条件确实很诱人。” “怎么说的?”君容牵着萧钰的一只手把玩手指。 “不用云国打前阵,等攻下了大乾,一半的国土划给云国,风国和云国修百年之好,互不侵犯。” 萧钰眸光森寒,却不吝啬夸奖:“花烨这一手,玩的真好。” 正文 第四十九章幼稚父亲 君容沉默一下,说:“他确实很会玩弄人心,只要是个有抱负的皇帝,怕是都很难拒绝这一点。” 他看向萧钰:“那云皇答应了?” “答应了就不会找我谈了,他还在考虑,毕竟花烨不是善茬,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是要小心些的。” 萧钰歪了歪头,斜倚在榻上说:“比起他,我还更可靠些,起码有所为有所不为。” “也是,那太傅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我们想说服云皇,怕是也不简单吧?” 君容若有所思。 “若说之前,确实不容易,但现在……”萧钰笑了下,眼里闪过几分算计,“他还欠着我们人情呢。” 君容一愣,随即莞尔:“虽然事情是六公主做的,但到底是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脱不了干系。” “嗯。” 萧钰施施然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略有些散乱的衣襟,“走,去和他谈谈。” “现在?”君容看了眼窗外暗下来的日光。 “嗯,趁热打铁效果好,顺便还能蹭一顿晚饭。” 萧钰笑着冲他伸出手,“穿鞋。” “行。” 君容抓住她的手借力起身,穿上鞋之后就跟着她去了逐日宫。 …… 楚央坐在圈椅里,斜斜的靠着一边扶手,另一只手随意的搭着,缓慢的转动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勋在旁边给他添茶:“陛下,要不要传膳?” “再等等。”楚央缓慢的眨了下眼,低声说。 李勋不解,等?等谁? 楚央自然不会给他解释,他只能听话的站到一边,默默等着。 不过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就从门外进来,跪下来道:“陛下,贵客和容公子求见。” 李勋转头偷觑楚央的脸色,果然见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哦,原来陛下是在等贵客上门! 李勋笑着问:“陛下可要见他们?贵客倒是会挑时候,这正是用膳的时间。” 楚央起身,活动了一下,“去叫他们进来,吩咐御膳房传膳。” “是。” 小太监叫人,李勋去传膳。 楚央在殿内走了一圈,最后在榻上坐下了。 萧钰和君容进来的时候,他难得给了君容个好脸,“来了,坐吧。” 他冲着对面的圈椅扬了扬下巴。 “谢陛下。” 萧钰和君容一左一右的落座,楚央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视线定在君容身上,温和的问:“怎么样,身体舒服些了?” 他对君容态度好,君容也不会对他冷脸,客气的说:“多谢陛下关心,已无大碍。” “那就好,不然你是没看见,阿钰那脸色臭的,简直像是要把我的皇宫掀翻!” 楚央打趣的瞥了坐姿标准的萧钰一眼。 萧钰浅笑:“关心则乱,陛下见谅。” 她没否认,也没害羞,坦坦荡荡的承认了。 楚央剑眉一挑,英俊深邃的眉眼又极快的柔和下来,“好,我就喜欢你这个爽快劲。” 君容也侧脸看向萧钰,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也喜欢。 “啧——”楚央见不得他俩腻歪,便出声打断,“六公主这件事,我知道你是给我面子,所以就这么轻轻揭过了,但在我的地盘,其实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听楚央说了这么一句,君容眯了眯眼,这态度好像比之前更亲切了些?是错觉吗? 萧钰摇摇头:“我说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做到了,就算报仇了,没必要闹那么大。不过可一不可二,若再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楚央坚定的说:“我马上就给她定亲,让她嫁出去。” 萧钰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字眼,“嫁出去?” “对,她不适合再留在明都里,出去冷静冷静,对谁都好。”楚央面不改色的说:“这么多年我对她仁至义尽了,是她自己忘了初心,生了妄念,我就帮她断了这个念想。” 萧钰打量着他,见他神色平静,眼神淡漠,不由得感慨,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枭雄,情爱注定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多年的感情,也不能改变他的行事作风。 六公主,只能是他的一枚弃子。 殿内沉默片刻,李勋恰好进来了。 “陛下,晚膳来了。” “嗯,呈上来。” “是。”李勋冲着后面一招手,宫女们鱼贯而入,手里皆端着精致的佳肴。 楚央起身说:“有什么事吃完再说,难得咱们三人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吃一顿。” “陛下既然这么说了,盛情难却,那我们就叨扰了。” 萧钰和君容一前一后落座,楚央笑道:“你们掐这个点来,不就是来吃饭的?不然怎么不晚点来?” “陛下,有些话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萧钰看着宫女试毒之后把筷子递给她,她伸手接过,等楚央动了筷子才夹菜。 楚央颔首:“是我不好,不应该戳穿你,女儿家脸皮薄,得留点面子。” 君容已经养成了习惯,见桌子上有汤,就接过勺子给萧钰盛了一碗,放在她手边。 “这个藕看着很新鲜,太傅尝尝。” “好。” 楚央:“……” 李勋在旁侧瞧着,暗暗心惊,不愧是贵客啊,陛下何时对其他人这么和颜悦色过? 六公主?宁安郡主? 啧,都没有。 李勋脑子里过了一遍,越发看重萧钰,以后在贵客面前,得更恭敬些。 楚央见萧钰和君容互相夹菜,心里更不是滋味。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呢,要不我走?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顿时吸引了萧钰的注意力。 萧钰挑了下眉,见楚央的碟子里空空如也,再看看君容碟子里堆积如山,终于良心发现了。 她顿了顿,拿起公筷给楚央夹了块鸡腿:“陛下日夜操劳,多吃点。” 君容:“……” 他不甘心的看了眼鸡腿。 楚央的脸色倒是瞬间就好了起来,“嗯,阿钰有心了。” 他眼角眉梢的愉悦遮都遮不住,瞥了君容一眼可惜的说:“要是鸡多长一个腿就好了,我们三个人刚好够分。” 君容:“……” 得了便宜还卖乖,幼稚! ------题外话------ 昨天虽然没有被审核,但是还是违规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又社死了一次,然后小幅度修改了一下,最近我要清心寡欲了 正文 第五十章说服楚央 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饭后三人围着软榻坐了一圈,楚央坐在榻上,来了兴致,问萧钰:“可会下棋?” 萧钰颔首:“会。” 楚央又看向君容:“你呢?” 君容挑眉,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会一点。” 楚央笑了:“那你陪我下两局吧。” 君容:“……”所以你是挑软柿子捏呢呗? 楚央瞧着他的脸色,不满的皱了皱眉:“怎么?不愿意?” 君容扯了扯嘴角:“愿意,只是光下棋有什么意思?不如添点彩头。” 说着他给了萧钰一个眼神,萧钰顿时就明白了,君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结盟的事定下来。 她莞尔一笑,应和道:“长欢说的是,光下棋属实没劲,若是赢了有赏,输了有罚,还可一试。” 楚央岂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们既然说了,自己避而不谈,反倒显得自己没出息。 上位者骨子里都有胜负欲,本质上都是赌徒,就喜欢刺激。 他冲着李勋挥了挥手,李勋会意去取棋盘来。 “好啊,你们说说,想要什么。” 楚央好整以暇的看着萧钰二人。 萧钰直白道:“风国送信,陛下已经看过了,考虑的如何?” 楚央眸光一凝,“他们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我很心动,你们想阻止的话,起码也该拿出差不多大的筹码来。” 萧钰颔首:“好,那我们就拿这个做彩头,若是我们赢了,陛下须得拒绝风国,与我们联手。” 楚央不置可否,“若是你们输了呢?” “若是我们输了,我就带着长欢离开云国,近日一切,就当没发生过,日后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与云国为难。” 萧钰眸光清澈又自信。 楚央换了个姿势,手搭在矮几上,眸光锐利的打量她:“你话里话外都没提到大乾战败,怎么,你就这么自信?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怎么就能确定你们一定能笑到最后?” 萧钰笑了下,“我们不确定。” “那你们又谈何不与云国为难,届时大乾还能否残存于世都未可知。”楚央似笑非笑。 君容摇头:“陛下也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你又为何会觉得我们一定会败?” 楚央冷笑:“若是我与花烨联手,你觉得大乾还有反抗的余地?” “你也说了——若是,既然还不是板上钉钉,那就还有转机,既然有转机,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君容坦坦荡荡,丝毫不惧,他与楚央对视,说话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寸步不让,“人活一辈子,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杞人忧天为时尚早,何不放手一搏?” “赢了,我们自然有底气说这话,输了,也不过死路一条,我们问心无愧就行了。”萧钰接话。 说完俩人相视一笑,尽是少年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楚央心头微颤,眼神里流露出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和欣赏。 羡慕他们如此年轻,如此勇敢。 欣赏他们乱世立身,洒脱豁达。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李商隐)啊。” 楚央叹息一声,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好,就定这个彩头。” “但你们也别高兴太早,我的棋艺在云国是数一数二的,能不能赢过我还两说。” 说话的时候李勋正好端了棋盘过来,小心的摆好才退到一边去。 君容自觉的把白子递给了楚央,“陛下先请。” “行啊,我可不会让你。” 楚央也不和他客气,率先出手,君容拈起黑子紧随其后。 萧钰坐在一边看着,并不是很担心。 君容的棋一开始是和她学的,总是输给她,他不服气,就找了些书来看,有空就研究,没事就拉着她下两盘,时间长了,她竟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后来他听说兰延院长善弈,就时常把人传入宫请教,一来二去的,还真是练成了数一数二的高手。 所以萧钰对他很有信心。 君容也确实没辜负她的信任,第一局输给了楚央,让楚央得意了好一会儿,可等到第二局,君容就摸清了楚央的路数,处处快他一步,楚央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等到君容落下黑子,他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哼,这盘算你运气好,再来!” “好啊。” 君容欣然应战,第三局俩人都憋着一股劲,暗中较量,动手的时候越发谨慎,一局棋下了快两个时辰,给萧钰都看困了。 眼看着她靠着椅背睡了过去,君容一改之前的温吞风格,攻势忽然猛烈了起来,楚央措手不及之下被他占去了大半江山,“你——” “嘘!”君容手指抵在唇上,眼也没抬的低声说:“太傅困了,速战速决吧。” 楚央一愣,侧脸看去,萧钰果然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平时看着还挺高挑的人,此刻蜷缩在椅子里,显得瘦弱又可怜。 到底是个做父亲的人,看着萧钰这般模样,楚央心里忽然涌起了点说不清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确实过的很苦啊。 楚央剑眉微松,扔下白子说:“我输了。” 君容挑眉:“可你——” “继续下也难逃一输,我主动认输,还能给我留点面子。” 楚央笑着向后一靠,“我也不是傻子,谁亲谁疏分的清,你们的话可信,而花烨——他心思诡谲,手段阴毒,我看不上,结盟的事,我答应了。” 君容愕然,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松了口,他还做好了万一他输了赖账的准备呢。 楚央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说:“带她回去休息吧,她今天也累坏了。” 君容沉默片刻起身,对着楚央做了个长揖,诚挚道:“多谢陛下。” 楚央没说话。 他看着君容把萧钰打横抱起,在萧钰迷迷糊糊问了一句的时候,君容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哄了两句,萧钰就靠在他的肩头又睡了过去。 楚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感慨的对李勋说:“或许阿钰说的对,我是不懂爱,但我能感受到。” 李勋说:“老奴也能看出来,贵客和容公子,是真的很恩爱呢。” 楚央嗤笑一声:“什么贵客,该改口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皇太女楚钰 李勋一惊,瞪着眼睛看了楚央老半天,楚央笑着说:“册封皇太女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改口就从明日开始,明白吗?” “是,老奴明日就训诫宫人,免得他们冲撞了皇太女殿下。” 李勋喜笑颜开之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老奴斗胆问陛下,为何忽然就册立皇太女了?” 楚央站起来,看着那一盘棋说:“朕之前只是想要一个有能力,有手腕的继承人,可这几日接触下来发现,阿钰和朕年轻的时候太像了,果决,勇敢,做事狠却留有余地,就像六公主那件事,朕说了随便她处置,她却只是伤了六公主,便放过了她。” 李勋脑袋转起来,“太女殿下这是给陛下面子?” “不然?她很有分寸,知道六公主算是朕一手栽培的,所以给朕点面子,没有真的折磨她,她也知道宁安的父母对朕有用,回来之后就没告过状,这些她不说,但朕明白。” 楚央捏起一颗黑子摩挲,李勋趁机赞美:“太女殿下和陛下一样英明。” “呵,今早朕拿着花烨的书信给她看,她也面不改色,平静的和朕分析利弊,没有贬低花烨,也没有夸大自己的能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朕挑不出半分错漏。” 楚央笑着摇摇头:“她有这般本事,还怕坐不稳皇太女的位置吗?” 李勋颔首:“是不怕,可这些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是啊,早些时候朕还没什么感觉,可今日看她蜷缩在椅子上的时候,朕忽然想到,朕是她的父亲啊,她摆不平的事,还有朕在,为什么不能帮她分担?反而要和外人一样对她苛刻挑剔?” 此言一出,李勋都愣住了,陛下竟然也会心疼人吗? 楚央把黑子放回去,释然的说:“君容这人倒也还不错,他是真心喜欢阿钰的,既然如此,朕也无须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他们到底能走多久,之后阿钰还会不会有别人,这又与朕有何干系呢?” 李勋说:“陛下能如此想最好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儿女有儿女的命啊,做父母的,只要盼着他们好就行了。” 楚央闻言瞥了他一眼,“呵,你这个没孩子的倒是比朕看的还清楚。” 李勋谄媚一笑:“老奴虽然没有儿女,但有徒弟啊,徒弟算半个孩子,老奴自然有些心得。” 楚央指着他笑了笑,“行了,时候不早了,伺候朕就寝。” “是。” …… 第二日一早,楚央就下旨说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让礼部筹备一下,准备皇太女册封大典。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吵成一团。 一派自然是支持的,毕竟楚央膝下无子,有个亲生女儿也是好的,起码便宜不能让外人占了去。 一派不同意立皇太女,希望楚央能立她为公主,到时候招个驸马,让他们的儿子登基,反正楚央还年轻。 两派都有理,吵起来各执己见,不可开交。 楚央听了一早上,提出来让他们先见见人再说。 于是他定下在三日后办宫宴,当是为皇太女接风洗尘,大臣们这才勉强答应了。 回去之后,楚央把这事和萧钰说了一声,这些都在萧钰的意料之中,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对了,阿钰既然要认祖归宗,这个姓还是要改的,起码在皇家玉碟上得改成楚。” 楚央喝了口茶,姿态悠闲的说。 萧钰想了想说:“可以。” 反正平时没人会连名带姓的叫她,姓什么无所谓,走个形式就好了。 楚央满意的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让人把你添上去,你的太女服我也让礼部抓紧时间做了。” “多谢陛下。” 萧钰客气的笑了笑。 楚央皱眉:“都改姓了,还不能听你一声父皇吗?” 萧钰摇摇头:“礼成再改口不迟。” “你啊,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陛下慢走。” 萧钰把楚央送走,君容才从里间出来,打趣的凑到萧钰身边,从后面环着她,俯身压在她肩头说:“太女殿下,真好听。” 萧钰侧过脸,亲昵的蹭了蹭他的侧脸,低声道:“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高兴?” 耳鬓厮磨最是勾人,君容忍不住在她的侧脸上落下一吻,“当然高兴,太傅找到了真正的父亲,有了靠山,以后再也不是无根浮萍,这世上多一个人爱你,我很开心。” 萧钰长睫微颤,呼吸也乱了一拍,“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都说不过你。” “嘴甜吗?” “嗯。” “那太傅尝尝?” 萧钰轻笑,睨了他一眼:“得寸进尺。” 不过在君容吻下来的时候她还是默认了。 俩人就着这个姿势拥吻片刻,君容才坐了下来。 他手撑在桌子上,歪头看着萧钰:“太女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呢?” 萧钰勾起他的下巴,视线流连在他红润的唇上说:“你还太小了,等你再大些吧。” “好,太女殿下一言九鼎,我记下了。” 君容捞着她一缕发丝把玩,说起了正事:“那些大臣知道你的身份后,反对的只怕是更反对,赞同的也可能动摇,太傅做好准备了吗?打算如何应付?” 萧钰莞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准备的,我在大乾的名声,不也是能力的一种体现?若是头脑灵活的自然能想通,想不通的也没必要理会,毕竟这个朝廷不是他们说了算。” “倒也是。”君容释怀了,“到时候我会陪太傅一起去的,不管是好是坏,我都与你一同承担。” “好。”萧钰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宫宴当晚,大臣们携自己家里优秀的后辈按时到场,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 楚央把一切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一会儿阿钰来了,希望你们还能这么积极。 时辰快到的时候,大殿里坐满了人,只有龙椅下首的位置还空着,文武百官不由得窃窃私语,开始猜测这位皇太女长什么样子。 正文 第五十二章一个德行 “皇太女到——贵客到——” 什么叫千呼万唤始出来? 满殿的文武百官可算是切身体验了一把。 他们听到太监的声音,当即精神一震,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大殿门口的方向。 而那些世家公子们反应更微妙一点。 又是期待又是担忧,更多的还是兴奋。 至于到底在想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大殿内灯火通明,萧钰踏着红色的织花地毯走入了这片光芒。 正红色的宫装上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凰,在烛火的照应下,随着萧钰的走动熠熠生辉。 九尾凤冠贵气庄重,凤喙衔着红玉髓珠,垂在萧钰的额心,眸光流转间,平添一分妩媚神秘。 肤如霜雪,容如皓月,行止飒落,大气端方。 一时间天地皆暗,唯她光华万千。 大臣们瞧着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连上位的楚央都愣了好一会儿。 君容在她身侧,微微一笑,他就猜到了这些人会是这种反应,毕竟他与太傅日夜相处,冷不丁看到她换上如此华服,也呆了好半天。 他的太傅平时不施粉黛,穿着随性,极少穿这般艳丽名贵的衣服,但也足够好看了,可换上这一身,自有另一番美感。 美人如斯,淡妆浓抹总相宜。 萧钰走到大殿中央,冲着云皇作揖,“萧钰,见过陛下。” “君容,见过陛下。” 君容穿了一件和萧钰衣裳款式相近的红袍,一看就是一对。 众人却没注意,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名字上。 “什么?她刚才说什么?萧钰?” “萧钰不是大乾那个死了的摄政王吗?她没死?” “重点是她死没死吗?重点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他们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有人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楚央,结果就见楚央起身走下御台,虚虚的扶了萧钰一下,“免礼,今日是给你办的接风宴,顺便让大家认认人。” 萧钰站直了转过身,在群臣惊讶、震撼,难以置信,难以接受的目光中坦然一笑。 楚央朗声介绍道:“这就是朕失散多年的掌上明珠,皇太女萧钰。待册封大典结束,便改国姓楚。” “怎么会是她?陛下没有搞错吧?” 有个愣头青脱口就问了出来,虽然大家都想问,但谁都不想做这出头鸟。 搞错什么的,你这不是骂皇帝傻吗? 萧钰唇边笑意微深,侧头看了说话人一眼,“大人慎言。” 听她这么说,那位三十出头的大人脸上一热,讪讪的移开了视线。 楚央面不改色的说:“朕知道你们都好奇,但萧钰,确实是朕的亲生女儿,如假包换。” “是朕当年在大乾游历的时候,留下的孩子。” 更细节的他没说,毕竟和一个有夫之妇私通,不那么好听。 但他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毕竟萧钰的大名谁没听过,在场的大臣都知道她是大乾老摄政王的“儿子”,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云国的皇太女,这里面的东西不能细想。 可维护皇帝的面子是一回事,萧钰的身份又是另一回事。 “陛下,萧钰既然是大乾的摄政王,为何会传出身死的消息,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丞相大人说的是,老臣也想知道,陛下,立储君不是小事,事关国之根本,不能儿戏,且不说一个女子如何服众,就凭她之前的身份,老臣就不能接受,她到底是大乾的人,万一故意设局假死脱身,来到云国……” 说话的是一位年逾半百,鬓发皆白的文官,他站直了身子,冷眼瞧着萧钰,哼了一声,“谁知她所图为何,万一谋求的是云国江山呢?届时她登基为帝,大乾与云国悉数落入她的手里,云国何存?” 萧钰打量了他两眼,思量片刻,估计这位是个言官,首先他穿的是文官的服饰,看起来是三品以上,说话间直切要害,语气也是熟悉的咄咄逼人,和大乾的言官没什么两样。 尤其是最后那轻蔑一眼和冷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楚央说:“朕的女儿——” 萧钰上前一步,给了楚央一个眼神,楚央会意,闭口不言了,把场地交给她。 萧钰转过身直面那位大人,笑着问:“大人是言官吧?” 那大人一愣,随即拱手道:“老臣车宣,是先帝钦点的从二品谏官,上可言君过,下可督群臣,不知你有何指教?” “车大人,失敬,指教不敢当,只是针对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进行一下申辩。” “申辩?难道你觉得老臣说的不对?” 车大人底气很足,这些年帝王权柄更迭,他却在朝中屹立不倒,一是因为赤胆忠心,二是因为从不站队,所以推崇者众多,他就没什么是不敢说的。 对上萧钰也丝毫不慌。 他看了眼萧钰身侧的君容,脸色更加阴沉,“这位若是老臣没猜错的话,就是大乾的先帝吧?不是说先帝驾崩了,为何会与你在此处?” “你还想说你们没勾结吗?” 君容脸色微冷,与萧钰并肩而立,态度从容的说:“这位大人,言官虽有进谏之权,但不能污蔑武断。我与太傅并非你口中的勾结,而是两情相悦,有婚约在身。” “哦?婚约?” 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人纷纷交头接耳,显然是不太能接受这一点。 车大人冷笑连连,“自古婚姻大事,无一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可定下,你们俩哪来的婚约?聘为妻,奔为妾,你们这般行径,与私奔有何区别?” 君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今天就没安好心。 他上前一步,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姿颇有压迫性,尤其是站在这个五十多岁小老头的面前。 “大人满口大道理,却无一不是妄言。” “你——”车大人瞪了瞪眼,旁边立刻又有人站起来给他帮腔,“车大人所言极是,有何不对?难道你们私定终身,就算是婚约了吗?” 君容冷眼扫过,不疾不徐的说:“我是大乾的皇帝,就算外面传我死了,那我也是先帝,此时回到大乾,他们也得恭恭敬敬,三跪九叩的把我迎回去,我给自己赐婚,有何问题?何时一国之君的婚姻大事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比嘴皮子就没输过 君容此言一出,萧钰先笑了,确实,一个皇帝给自己找媳妇,谁敢说一句不行? 车大人吹胡子瞪眼睛,“可——可她是云国的皇室,怎么能随便嫁给你?就算你是皇帝都不行,何况你如今已经不是了?” 君容嗤笑:“怎么不是了?先帝遗诏写的清清楚楚,我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而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不过是篡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我说的话,自然是有效的。” 他转头看向萧钰的时候眉眼柔和了一瞬,转过来看向车大人的时候就冰冷又不耐烦,“再说,我们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比太傅的身份揭开还早,断然不会因为她身份变了就有所更改。” “更不更改,也得问过陛下的意思!” 车大人说不过他,转头看向了楚央。 楚央却笑着说:“朕身为父亲,多年来未尽到父亲的责任,自然不会干预他们的婚事。再说了,若是他们在一起了,也算是大乾和云国结盟,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这……” 群臣没想到楚央竟然会站在萧钰那边,当即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可若是他回到大乾做皇帝,萧钰成了云国的皇太女,他们怎么能住在一起?难不成要分居两地吗?这算什么成婚?无稽之谈!” 车大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找到了漏洞。 “这点就不劳烦大人操心了。” 萧钰说:“婚后如何,那是我们的事,只要不耽误朝政就行了。” “荒谬!”车大人还是不能接受。 萧钰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说起之前的事,“大人何须动怒?你这么担心我们的婚姻大事,是承认我皇太女的身份了?” “老臣没说过,老臣依然反对。” “理由呢?” “老臣不是说了,自古以来没有女子当政掌权的道理,这是其一,其二,你大乾假死的事情还没说清楚,谁知道你是不是心怀不轨?云国百年基业,如何能交到你手里?” 车大人情绪激动,理直气壮,看起来是真的为云国考虑,顿时收获了不少大臣的支持。 萧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挑剔自己,唇边的笑意逐渐冷了下去。 就这么眸光平静的看着他们。 然而时间久了,众人看着她的眼神,话就说不出口了。 声音渐渐弱下去,直至彻底安静。 “说够了?” 萧钰环视一周,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的说:“既然你们说够了,那就听我说。” 她走到大殿中央,轻轻的一甩袖子,下颌微抬,带出了几分睥睨之感。 “且不论你们说的有没有道理,面对一个人,无论男女,评头论足的,本质上就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在场诸位对我一番指指点点,毫无大国栋梁的涵养,我听了半晌,差点以为我不是身处华殿高堂,而是站在菜市场中央呢。” 萧钰哂笑,当场就让他们下不来台。 “我们说的难道不对吗?” 有人反问了一句。 萧钰歪了歪头,流苏微动,配上她黑亮的眸子,摄人心魂,“我说的不对吗?你是恼羞成怒了?” “我——” 那男子不过二十出头,显然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君子端方,不妄言,不偏听,我以为这是读书人起码的修养,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从我的容貌,说到了我的能力,又说到了我的婚事,诸位不觉得管的太宽吗?我父亲尚在,这些是你们该操心的?” 萧钰瞥他一眼收回视线,面不改色的说:“如此看来,你们连自己口中的闺阁妇人都不如,又有什么脸面来质疑我?” 男子脸色涨的通红,不甘心的继续说:“即便如此,朝堂本也不是你们女子该站的地方!” “呵,这话就更为可笑了。”萧钰说着真的笑了起来,她视线一点点的扫过在场众人,掷地有声的说:“你们觉得女子不配,可曾记得,你们是怎么出生的?” “你们可觉得自己的母亲不配站在朝堂之上?若是如此,那为何设置后宫,为何设置皇后和命妇?既然不配,那又何必给她们尊荣?” “古来不乏才情卓著的女子,甚至也不乏女将军,女统帅,她们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不逊色于男子,既然当时有人敢用,如今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人还是越活越回去吗?” 有人对上她的视线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萧钰又接上了:“不说远的,就说百年前的谢元帅,不就是以女子之身平定乱世,辅佐燕王平乱夺权,共创太平盛世?最后获封兵马大元帅,镇四方豪雄,谁听说她不夸一句巾帼英雄?” “在座诸位敢说一定比她强吗?” 话音落下,底下一阵骚动,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自己一定比那位谢元帅强。 车大人见状,忙道:“谢元帅那等天纵奇才,千百年才出一个,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 萧钰反问:“为什么不能?因为你们不给女子机会,不许她们科举,不许她们出门,把她们困在后院那方寸之地,她们如何施展才华?历来的皇后有大才者也不计其数,你们何以眼盲心盲故作不知?” 她嗤笑一声:“你们不过是害怕罢了,害怕她们能力远在你们之上,折损了你们男子的尊严,所以从根源上就杜绝了她们上位的可能。” “一派胡言!你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区区女子,就算给她们机会,她们又能如何?” 车大人脸都气红了,声音又高了些。 可萧钰仍是平静的,她说:“那你这么反对做什么?既然不怕,那我继位有何不可?” “你……你有谢元帅的本事吗?你要是能让人心服口服,我们也不反对。” 车大人浑然不知自己掉进了萧钰的陷阱里。 萧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傲然一笑,美的耀眼夺目,“我的能力你们不知道吗?我身在大乾,名传三国,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我扮做男子十余载,无人发觉,这不是本事?我力抗母族重压,稳坐摄政王之位,这不是能耐?在我的辅佐下,大乾税收稳定增长,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不是手腕?提起大乾,人人都道大乾摄政王手段狠绝,颇为忌惮,你们不知道?” “我肃朝野,扶幼帝,杀贪官,斩污吏时,不过十三岁,十三岁时的你们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来质疑我呢?” 清爽淡漠的女声传遍大殿,瞬间压下了嘈杂的私语。 好半晌都无一人站出来反驳。 正文 第五十四章打不过就偷袭,脸呢 文臣被驳斥的哑口无言,他们想找到萧钰的弱点来攻击她,可思来想去,能被攻击的点都被她一一反驳了,他们甚至找不到更有力的论据来推翻她的观点。 憋了好半天,不少人脸红脖子粗的,却束手无策,甚至只能对着萧钰干瞪眼。 更有甚者,这一串听下来觉得振聋发聩,隐隐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思及此,有这种想法的人惶恐的摇了摇头,看着大殿中央从容不迫,自信镇定的萧钰,忍不住暗暗感慨,一张嘴,竟能恐怖如斯! 车大人尴尬的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又动,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看向对面的武将。 她这一番话可以反驳文臣,但武将向来崇尚武力,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萧钰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他们定然不能让她骑到头上。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了起来瓮声瓮气的说:“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可女子本就体弱,你确实有治国之才,我们也不是不肯承认,可打仗不是小事,如今三国动荡,需要的是能文能武的将军,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又有何用?你凭什么让将士们心服口服?” 这明显就是强词夺理了,将士们本来就是戍边卫国的,不管上面坐的是谁,都不能改变他们的初衷,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是御驾亲征的? 拿这个要求萧钰,说不是刻意为难都没人信,楚央神色微凝。 萧钰转过身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君容就站到了她的身前,对着那将士道:“将军敢站出来说,想必是对自己的功夫很自信了?” “末将时庄,乃云国安边将军,虽然不是什么大将,但也能排的上号,自然有资格站在这里。” “既如此,那将军不妨和太女的属下切磋一二,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属下?什么属下,不会是那种暗卫的头领吧?那还有什么好比的,我这种正经路子出身的,当然比不过那些专门练习刺杀的暗卫,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时庄不屑的笑了笑。 “自然不是暗卫统领,我知道这样会强人所难,所以带的是一位姑娘,也是暗卫,但擅长的是易容,既然你觉得女子体弱,那就比一场,看看孰强孰弱?” 君容瞥了那人一眼,“当然,还有谁不服的也可以站出来找我切磋,我是太女手中刀,想动她,先过了我这一关。” “哼,好啊,那就切磋切磋。”一听是个姑娘,时庄就放松了下来。 萧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大殿里施展不开,诸位到外面去切磋吧。” 众人看向楚央,楚央颔首:“那就去外面打。” …… 文武百官站在廊下,直接把两侧都挤满了,时庄站在台阶下,看向了萧钰这边:“不知是哪位姑娘要和末将切磋。”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萧钰冲着站在门边的红衣说:“红衣,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是。” 红衣从人群中一跃而出,稳稳的落在了时庄的身后,抱拳道:“将军,请赐教。” 时庄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眼,见红衣个子不算太高,身材倒是不错,便扯了扯嘴角。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一会儿输了,可别哭。” 红衣莞尔,这句话送给将军才对。 说着她脸色忽然冷了下来,率先出手,一掌袭向时庄的胸膛,时庄虎目一睁,竟然不闪不避。 红衣嗤笑,也未免太自大了一点。 时庄抬手横档,却不料红衣的力气这么大,直接打得他倒退了两步。 他脸色一变,“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是我小瞧你了。” 红衣感受着胳膊上的力道,瞬间明白了,这人天生力气大,所以才这么有底气。 果然,这个念头刚形成,下一瞬,时庄就抬腿踹向她的肚子。 红衣松开他的手臂,纵身一跃,在空中旋转一圈,随后落在时庄身后,飞起一脚踹向了时庄的腰。 时庄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这一脚,趔趄着向前扑去。 红衣乘胜追击,没打算放过他,紧接着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笑着问:“将军好像,不太行啊?” 时庄:“……” 大男人哪里忍得了这种挑衅,他当即就怒了,手肘往后一捣,脚下也不老实,想去绊红衣。 红衣身子灵活,抬脚踩在了他的脚踝上,手接住他的手肘,往后一掰,“嘶——” 时庄倒吸一口凉气,随后被红衣一脚踹在腿弯上,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红衣不知何时摸出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时将军,你输了。” “你——” 楚央鼓起掌来,欣赏的说:“果然厉害,阿钰,你这属下今年多大了?” 萧钰笑了下说:“二十。” “二十?”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像水落入了油锅,瞬间炸起,嗡嗡的不绝于耳。 萧钰觉得差不多了,对红衣说:“红衣,回来吧。” “是。” 红衣哼了一声,松开了时庄,“也不过如此。” 她抬步往前走,却不料时庄是个玩不起的,忽然暴起,五指成爪抓向红衣,萧钰眸光一冷,身侧的君容已然出手。 他足尖轻点,轻盈如燕,广袖在风中飘荡,徒手接下了时庄这一招,随后用力一拧,“打不过就偷袭,脸都不要了?” “啊啊啊——” 钻心的疼痛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全身,激起了时庄的凶性,他脸色涨红,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活撕了君容一般。 君容丝毫不惧,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胸口,“噗——” 时庄猛地吐出一口血,神色萎靡下去,踉跄着跪倒在地。 围观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狠! 君容从容不迫的收回手,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去了自己手背上溅到的血点,回眸看向众人,“还有谁不服,想和我比试一番?” 他冷沉的视线所及之处,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下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有人气不过站出来说:“不是说切磋吗?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正文 第五十五章君辱臣死 “狠?” 萧钰讥笑:“偷袭在先,落得这个下场是他活该。” “你要是不服,也可以上去挑战,我提前把话放在这儿,点到即止,你去吗?” “我——” 那人欲言又止,嘴巴开开合合,看着站在庭中一袭红衣迎风而立的君容,忽然就漏了气。 “我又不傻,哼——” 他垂下头,默默的往旁边站了站。 萧钰笑而不语,有些人啊就是没种,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正义使者模样,真让他上,他又不敢,跑的比谁都快。 “陛下,虽说时将军偷袭是不对,但君容出手也属实太重了些,时将军吐了血,这下怕是要请太医来看看了。” 车大人还不死心,抓住一切机会就要踩萧钰和君容两脚。 君容缓步走回来,环视一周,淡声道:“吐血也好,败败他的火气,顺便告诫一下诸位,太女身边不是无人可用,不是非你们不可,她手里有的是能人异士,身后还有十万精兵,她无须讨好你们任何一人。” “你们对她百般挑剔,怎么不想想她对你们就满意吗?你们有什么值得她花费心思的地方吗?” 君容似笑非笑的重点看了一下刚才说话的几个人,“你们说太女不能上战场,这话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君辱臣死,向来只有臣子舍生取义为君王的,何时轮到君王来取悦臣子?” “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不思如何为国尽忠,反倒要求太女千金之躯亲赴战场,那要你们有何用?你们把数十万将士至于何地?你们所言,不仅是对太女殿下的冒犯,更是对将士们的侮辱!” 君容的声音越来越大,如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畔,直接把他们震清醒了。 “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太女殿下受半点伤害,玄衣卫亦是如此,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君容说完,拉起萧钰的手,与她并肩而立,只要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番话这地有声,扯下了云国百官最后一块遮羞布,逼得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们固守的、坚信的,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不断崩塌。 难道真的是他们错了吗? 沉默随风蔓延整个回廊。 楚央长叹一声,颇为感慨的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些年云国没有外患,你们的日子过的太安逸,棱角和血性都磨没了啊。” 闻言有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别忘了,云国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云国皇室一脉相承的狼性不该断绝,英雄不问出处,又何须问男女?” 英雄不问出处,又何须问男女? 十二个字,字字直戳群臣的心窝子。 楚央静立片刻,忽然伸手对李勋道:“圣旨。” “是。” 李勋把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拿过来恭敬的递给楚央。 楚央接过来却没有打开,就这么握着,视线落在萧钰身上,朗声道:“朕多年来膝下无所出,幸上苍垂怜,留有一女,未让楚氏传承断绝。” “此女冰雪聪明,机敏灵慧,心志坚定,实乃储君良选,朕甚喜之,即日起封皇太女,改国姓楚,入主踏月宫。” 他象征性的问了下:“诸卿可还有疑议?” 群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楚央一手培养的人率先站出来走到台阶下跪下,高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人带头,其他摇摆不定的也跟了过去。 一时间殿前的空地上跪了一片人,显得有些拥挤。 车大人他们看着大势已去,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嘴皮子都快磨漏了,还是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接受。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君容提的醒。 萧钰可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十万玄鹰军呢,那十万人下落不明,怕是只有萧钰知道人在哪儿。 若是这十万人能归到云国麾下,那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如今三国局势动荡,谁兵强马壮,谁说了算。 这么一想,他们心里好受多了,也跟着跪了下去。 楚央脸色转晴,看着萧钰:“阿钰,还不接旨吗?” 君容识趣的松开手,萧钰对上楚央期待的眼神,缓缓的跪了下来,沉声道:“儿臣领旨,谢父皇。” 这一声久违的“父皇”,听得楚央浑身舒畅。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放到了萧钰的手里,象征性的勉励了几句,就扶她站了起来,“地上硬,快起来吧。” 萧钰拿着圣旨,转过身来,群臣再次跪拜,“微臣拜见太女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钰眼里倒映着明澈的月光,微微一笑,扬声道:“众卿平身。” “谢殿下——” 君容站在旁侧,眼里倒映着红衣胜火,光彩夺目的萧钰,脸上尽是笑意。 喧嚣了一晚的闹剧,到此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后来时将军自己爬起来了,楚央让太医给他把了脉,说伤的不重,回去养一段时间就好。 楚央敲打了几句,就让人把他送出去了。 …… 尘埃落定后,楚央带着群臣回殿内,宴席还在继续。 萧钰和君容坐在了上首,这回没人再质疑他们,也没人敢上去挑衅,生怕被骂的灰头土脸。 至于心里到底服了没有,萧钰不在乎,面子上现在过得去就行,毕竟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转的,但只要自己做出功绩了,他们自会闭嘴。 君容一开始也替她高兴,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底下的公子哥们有些蠢蠢欲动。 不少人一直在往这边看,有的眼神简直能拉丝了,黏黏糊糊的,看的君容一阵不适。 太傅太耀眼了也不好,这不就招惹了一群扑棱蛾子? 他暗戳戳的盯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拿起筷子替萧钰夹菜,萧钰没有拒绝,笑着吃了。 没一会儿萧钰想倒酒喝,君容先她一步抢过酒盏。 “嗯?”萧钰疑惑的看着他。 君容拎起酒壶给她满上,“少喝一点。” 萧钰点点头:“好。” 她伸手去接,君容眸光一动说:“我喂你吧?” 正文 第五十六章就宠着呗 他忽然的主动,让萧钰敏锐的嗅到了点不寻常的味道。 虽然长欢平时也粘人的厉害,但在生人多的地方,他向来是默默的、偷偷的粘,大庭广众之下喂酒这种事,还真是头一次。 受什么刺激了? 萧钰描绘精致的眉梢微扬,探究的看着君容。 君容见她不接,心里有些忐忑,是自己过火了吗? 他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更多的人在往这边看。 他抿了抿唇,算了,这样看起来有些奇怪,自己刚才也真是醋灌脑子了,做这种事…… 然而没等他收回手,萧钰忽然托着他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回满意了?” 君容脸蓦地烧了起来,这口酒好像不是进了萧钰的肚子,而是进了他的心。 他指尖微微蜷缩,强装镇定的放下了酒盏小声的“嗯”了一声。 随即旁边就传来了一声轻笑,眼前的碟子里也多了一块挑好了刺的鱼肉,“跟一群没什么关系的人争风吃醋,小孩子心性。” 君容脸更热了,连带着耳朵和脖子一起热了起来。 他夹起鱼肉,抬眼的时候就见不少公子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他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吃饭都吃的香了。 哼,看看看,叫你们看,满意了吧? 他心里隐秘的雀跃着,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就感觉这鱼肉比往常吃的还要鲜甜。 之后的时间里,他吃的畅快无比,酒也喝了不少,虽然走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宴席散去,楚央单独留下萧钰说了几句话,君容就站在殿外等着,夜风吹过,不仅没让他清醒,反而更加燥热。 他的心像是一口小锅,此时正沸腾着咕噜噜冒泡,随便一戳都是他那些甜蜜又隐忍的小心思。 他双眼柔和神情的注视着大殿的方向,时不时的笑两声。 红衣在旁边看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腹诽一句:果然陷入爱情里的人都像孩子一样。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萧钰从里面出来了,君容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太傅……” “嗯,没事了,回去。” 萧钰自然而然的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君容乖巧的跟着,没说话也没闹,就是呆呆的看着她。 然而萧钰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了,转身对红衣说:“你去找李勋要一盏宫灯。” 红衣不解,但还是照办了。 她提着灯回来说:“属下在前面带路吧?” 萧钰摇摇头,伸手接过宫灯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在外面醒醒酒。” 红衣愣了片刻,随后暧昧的笑了笑:“好,属下明白了,属下不打扰主子们,这就走。”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 萧钰失笑,一手提着宫灯,一手牵着君容,慢悠悠的往前走。 楚央后一步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俩人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最后交融在一起,颇有感触。 李勋站在他身边,忍不住唏嘘道:“这般感情,确实令人羡慕。” 楚央脸上露了点笑意,彻底释然了:“阿钰之前说朕不懂情爱,朕心里不服,情爱嘛,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有什么稀罕的,可见了他们两个,朕忽然觉得,朕是真的不懂。”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天天黏在一起却不觉得烦,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为另一个人三步一叩首只为求一个解药,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为另一个人奔波千里……” 李勋听着楚央的话,面露茫然:“陛下说的是——” “就是阿钰和君容那孩子的故事。” 李勋震惊:“啊?”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楚央转头瞥了李勋一眼。 李勋点点头:“奴才确实没见过这般的。” “今天你就见到了,朕一开始很看不惯阿钰惯着君容,直到她方才和朕说了这些事,朕才明白,遇到这样的人,你想对他不好都难。” “朕之前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阿钰说——无他,唯爱而已。” “是啊,唯爱而已。” 楚央笑着又看了俩人的背影一眼,转身离去。 …… 夏夜燥热,若是在郊外,必然是一阵蝉鸣虫唱,可在宫里,有人专门捕捉这些东西,免得吵到主子们休息,所以宫里的夜静悄悄的。 萧钰走熟了这里的路,知道哪里没什么人,就专挑哪里走。 宫灯轻轻摇晃,地上的影子就跟着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吸引了君容的注意力,他视线从萧钰身上移开,就看着地上的两道影子。 结果走着走着就撞到了萧钰的身上。 萧钰失笑,转过身扶住他的肩膀,“真醉了?” 君容茫然的看着她,随后笑了笑,含糊的说:“没有。” 萧钰挑眉,“是吗?” 君容缓慢又坚定的点了下头:“嗯!” “那我是谁?” 萧钰笑着问他。 君容歪了歪头,眼里倒映着月光,看起来单纯又懵懂,“唔……你是太傅。” “嗯。”萧钰心道还没醉的那么厉害。 结果下一瞬就听君容笑吟吟的说:“是我心上之人。” 萧钰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 随即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一倒,君容带着酒气就压了上来。 “太傅和我的酒,我很高兴。” 君容把人困在宫墙和自己之间,低头在她侧脸亲昵的蹭了蹭,“他们都惦记太傅,但太傅只喝我的酒,气死他们。” 说着他脸上还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萧钰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未免有点可爱超标了,小醋精。” “嗯——不醋,我甜着呢!” 君容皱眉反驳,稍稍退开了一些,萧钰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猝不及防的吻了下来。 带着酒味的吻总容易让人有种微醺的错觉。 热烈的仿佛一点就着。 萧钰手里还提着宫灯,沉迷之时还得分神盯着点灯,别烧了。 一心二用,没一会儿她就出了一身薄汗。 “好了,好了,回去再亲。” 萧钰忍不住推了推君容,喝醉的君容竟然也还能听进去,意犹未尽的退开,看着她手里的灯。 “还怕黑吗?”萧钰把灯往上提了提,忽然想起了当年在大乾皇宫里的时候,彼时她十三岁,君容十岁。 他们也是这样走在皇宫的长街上,两人一灯,两影一月,无声相伴。 正文 第五十七章要不先把婚事办了 几年过去,人还是这两个人,只是地方变了,身份也变了。 萧钰心里百感交集。 君容看着她手里的灯,忽然伸手接过来,“不怕了。” 他抬起头看着萧钰,笑容比明月还皎洁,“这回换我给太傅提灯吧。” 四目相对,萧钰笑着低下头,“好。”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一晚他们谁都没有忘。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剩下的路,变成了君容在前,萧钰在后。 他们的影子再一次重叠在一起。 昔日怕黑敏感的幼童已长成翩翩少年郎,那个为他肩挑大乾社稷的少年也出落成了风华正茂的美人。 他们曾经分隔两地,却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他们是彼此失而复得后,难以割舍的另一个自己。 …… 第二日醒来后,君容盯着头顶的床帐愣了好一会儿,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他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喝多了干的都是什么事啊? 太幼稚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痛苦的五官扭曲。 还好自己没吵着闹着要爬床,不然更尴尬。 他坐起来撩开了床帐,探头看了眼,外面天色不早了,瞧着更像是近晌午。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稍稍的吸了口气,“嘶——” 宿醉醒来,头疼身上乏,君容叹了口气,“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是吗?我可听见了。” 萧钰的声音悠然响起,君容一愣,瞪大了眼睛:“太傅?” 他看着屏风后朦胧的身影,后知后觉发现这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君容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确定穿着衣服,这才下床穿鞋。 萧钰坐在屏风后,没有走出来的意思,刚好给了君容穿衣服梳洗的空间。 “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因为你早上错过了早饭,我担心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来看看。” “是有点头疼,还好。” 君容穿戴整齐后绕到了屏风后,眼前霎时一亮。 萧钰如今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女了,虽然册封大典还没举行,但衣服已经换上了。 月牙白的常服上绣着展翅腾飞的金凤,贵气却不俗气。 款式偏男款,虽是宽袖但不繁复,下摆刚好垂到脚踝,腰封一束,更衬得萧钰腰细腿长,她长发一束,戴着简约的金冠,英姿飒爽。 恍惚间君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大乾,萧钰还是太傅的时候。 被他用这种灼热的眼神盯了半天,萧钰忍不住放下茶盏抬眸打趣他:“还没醒酒?” 君容轻咳一声:“醒了。” 他在桌边坐下,萧钰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润润嗓子。” 君容乖乖的接过来喝了,看着萧钰这一身忽然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昨夜陛下留太傅说了什么?” 听着他的称呼萧钰笑而不语,习惯了就改不过来,就当是爱称好了。 “说起来倒是与你有关。” 君容一愣:“我?” “嗯,”萧钰也不卖关子,直接说:“父皇的意思是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大婚,要不现在就办下来吧。” 君容心跳漏了一拍,捏着茶盏的手不由得用了点力,“那太傅是怎么说的?” “我说不合适,没答应。” “啊?” 君容没想到萧钰是这么说的,一时间有点懵,“太傅是觉得现在的局势动荡,不宜成婚吗?” 萧钰点点头,又摇摇头:“局势动荡和成婚没有冲突,我想的不是这个。” 她看向君容,轻声说:“如果我们现在成婚,你是什么身份?” 君容若有所思,“太女夫?” 这个称呼属实有趣,萧钰忍不住笑了下:“嗯,但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成婚呢?皇帝?平民?好像都不是吧?” 君容福至心灵,明白了,“太傅是觉得这样委屈了我?” 萧钰颔首:“你是大乾的皇帝,但在世人眼里,你已经死了,就成了先帝,对云国的大臣来说,你现在和平民无异,即使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半是不以为意的,你此时嫁给我,在他们眼里,你和我的附属品有何区别?”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萧钰温柔但坚定的打断了君容的话,眼神澄明,“我希望我们的大婚是门当户对的,是所有人发自内心觉得我们是平等的,般配的。而不是谁是谁的附庸,谁是攀上了高枝。” “平时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我不想委屈了你。” 君容抿了抿唇,心里被这几句话戳的酸软又甜。 “易地而处,若你是我,你希望我面临你现在的处境吗?” 萧钰循循善诱,君容果断摇头,都没有思考,“我不希望。” “所以,我和父皇说,大婚等我们夺回大乾再说。” “云皇怕是又要笑我们太狂了吧?万一我们输了呢?” 君容玩笑似的问了这么一句。 谁知萧钰莞尔一笑,“那就结冥婚。” 君容一愣,心尖发颤。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君容握住萧钰的手,分开她的五指,强势的把自己的手指顺着缝隙插了进去。 萧钰看着俩人十指紧扣的手,低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两样,总能做到一个的。” “嗯。” 君容手上用力,把萧钰拉了过来,随后扣住她的腰,动情一吻。 …… 婚事不急,但册封大典很急,楚央知道萧钰身上有蛊虫的事之后,又催礼部赶紧办,好让萧钰回大乾解蛊。 也因此,楚央记了花烨一笔。 就是可怜了礼部忙的脚不沾地,可算是在七日之后筹备好了一切。 册封大典说起来复杂,其实也简单,就是在祭坛由楚央宣读圣旨,然后进行祭天仪式,萧钰去上个香,正式确认身份,昭告天下,随后坐上凤撵游城三圈,让百姓们好好瞻仰一下皇太女的风采。 不过说是瞻仰,谁敢随便乱看呢? 所以君容就光明正大的坐在凤撵里,提前享受了一把大婚游街的感觉。 之后宫里大办宴席,热闹一场,就算结束了。 结束之后第二天,萧钰就和楚央商量了一下发兵的事,最后定下日期,萧钰和君容他们提前走,先去解蛊,云国大军紧随其后。 正文 第五十八章回大乾了 在云国待了没几日,萧钰就要动身回大乾,云国文武百官自然颇有微词,但有楚央镇着,他们倒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楚央正值壮年,就算封了皇太女,她什么时候能登基都不好说呢。 是以他们的反应倒也没那么激烈,闹腾几天自觉没趣就消停了。 随后没多久,楚央就下旨给六公主楚怀香和一个公爵的嫡次子赐婚了。 接到圣旨的时候,楚怀香看了许久,最后才黯然一笑:“陛下当真是心思缜密。” 旁边的婢女不解,“公主为何如此说?这婚事不好吗?” 楚怀香面泛苦涩,“好?是挺好的,这靖国公嫡次子,年二十,长得一表人才,还洁身自好,就是没什么进取之心,志在山水,不在朝堂。” “啊?”婢女一愣:“那日后驸马不会入朝为官吗?” “云国没有驸马不能入朝为官一说,但前提是,驸马有本事,有入仕之心,若他没有,我又能如何?” 楚怀香手上的伤还没好,用力的时候还在隐隐作痛,她却感觉自己的心更痛一些。 “陛下此举,就是在警告我,不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安安生生的享受荣华富贵。” 奴婢不敢吱声了,她不敢妄议陛下。 楚怀香也没指望她能说什么,叹息一声转身往院子里走:“嫁便嫁吧……” …… 于是在萧钰离开这天,楚怀香的婚期也定下了。 萧钰是在马车上接到消息的,青衣掀开车帘和她说起来的时候颇觉痛快:“这劳什子公主,机关算尽最后竹篮打水,怕是气的不轻吧?可惜云皇到底念着旧情,竟然还肯为她找一门这么好的亲事?” “你觉得好?” 萧钰笑着看他,青衣茫然:“不好吗?听说那靖国公的嫡次子是个极风雅的人物,生的英俊潇洒,却又洁身自好呢。” “这么看确实不错,但——以楚怀香的身份,配什么人不可以?却偏偏选了个无官无职的嫡次子?” “啊?”青衣一愣。 君容把剥好的葡萄递到了萧钰的唇边,看着她吃了才解释道:“虽然楚怀香的年纪有些大了,但到底是公主,配个封疆大吏也是使得的,但云皇直接选了明都里的公子,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再沾半点权力。” 青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云皇是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啧啧啧——以前楚怀香多受宠啊,结果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云皇也是够狠。” 随后他又想起他口中够狠的云皇是自家主子的亲爹,他讪讪的笑了下:“主子,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慨一下。” “无妨,说一个帝王够狠,我不觉得是什么贬义词,不够狠的人坐不稳至尊之位的。” 萧钰被葡萄酸的眯了下眼睛,随后在君容又喂来的时候伸手接过反手喂给了君容。 君容:“唔……” 他瞬间皱起了眉,酸的眼泪都出来了。 萧钰得逞一笑,随即若无其事的说:“楚怀香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好惋惜的,不说她了,联系上封疆了吗?” 君容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拿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汁水,从衣袖里掏出密信说:“这是早上蓝衣给我的,我还没来得及给你。” 萧钰接过来一看,是个没名字的信封,她撕开封口,展开信纸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封疆他们随时都可以回去,叫我们不用担心。” “说起来,他们在文朱国和大乾交界处的深山老林里窝了这么久,怎么解决粮草的问题啊?那十万人吃住是怎么解决的?” 君容很好奇这个。 “玄鹰军之所以能如此凶悍强势,令敌人闻风丧胆,是因为一开始他们的训练方式就和普通的将士不同。”这点萧钰曾经和封疆探讨过。 君容洗耳恭听,“请太傅赐教。” 萧钰忍俊不禁,青衣看了一眼,识趣的策马上前,离马车远了一点。 “玄鹰军是从普通的将士里挑选出体力反应力都比较好的那一批,然后就把他们丢入了各种恶劣的环境里进行实战演练,所以他们能吃苦,心性更坚毅。” 萧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所以在深山密林里生活对寻常人来说比较难,但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何况还有玄衣卫的人在暗中接应,撑半年绰绰有余,不过再久一点就不行了。” 君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长路漫漫,无事可做,他们就互相交换信息,讲一下大乾和风国的事,然后再对着地图研究,哪里防守比较薄弱,哪里比较易守难攻。 所以虽然路途遥远,他们倒也没有太无聊。 出云国边境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有皇太女的令牌,没有人敢拦她们。 然而到大乾边境的时候就没那么简单了。 大乾与风国交战,边关查的越发严格,比君容出来的时候还要严的多。 凝昭和萧钰商量:“要不我们再易容一下吧?” 萧摇摇头:“没必要。” 她侧过脸来对凝昭眨眨眼:“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身份?” 凝昭:“用那群人的话说是罪人。” 萧钰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现在呢?” 凝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红衣笑着说:“主子现在是皇太女呢,怕什么?他们那群老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主子金贵,我们打着使者的名号前来,他们敢拦吗?” 萧钰挑了下眉,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聪明。” 君容也笑:“除非他们现在还想得罪云国,不然,他们只能忍气吞声的把我们请进去。” “那倒也不必,我们暂时还不用回京,只要能入关就行,等我们的名号传出去,他们想瞒下来做点什么都不行。” 凝昭:“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萧钰抬头看了眼天色,“不急,时辰还早,等人多的时候再,鱼宸,让大家先在河边休息整顿片刻。” “是——” …… 午时刚到,两辆看着十分阔气的马车就在一行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城门前。 守城的士兵们长枪一叉:“站住,你们是何人?有通关的文书吗?” 正文 第五十九章我是楚钰 马车停在城门口,顿时吸引了来往路人的注意。 因为两辆马车都很大,两侧还跟着几个气度不凡的戴着面具的侍卫,看起来就不是好招惹的,百姓们都选择在不远处停住,好奇却不敢上前。 前面驾车的是鱼宸,他扫了一眼守城的士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车厢的方向:“主子,守城的士兵问属下要通关文书。” “哎,不仅是通关文书,马车里的人也得下来接受检查。”守城的士兵脸色严肃,语气也很严厉。 他一看就觉得不简单,还戴着奇奇怪怪的面具,什么人啊? 鱼宸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士兵有点挂不住,“哎——” “吵什么?又没说不让你们检查。”青衣忽然出声。 士兵嘀咕道:“磨磨蹭蹭的,莫不是心虚?” 马车里的萧钰正好听到这一句,她掀开帘子走出来,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说话之人,“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声音清亮好听,顿时吸引了更多的人往这边看。 “呦,好个标致的姑娘!” “嘘,你小声点,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小心被人盯上!” 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也传到了士兵的耳朵里,他皱眉看着萧钰,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不过他一时想不起来,就冲着萧钰伸出手说:“通关文书呢?” 萧钰笑了下,摇摇头:“我们从云国来,没有大乾的通关文书。” “云国?” 士兵一愣:“云国的商人来往走动,也是有专门发放的文书的,你没有,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出使的。” “啥?”士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侧过脸把耳朵往前递了递。 这边僵持不下,城楼上的将领早就发现了异常,带着一群人走了下来。 “怎么回事?” 眼看着动静越闹越大,门口堵着的人越来越多,萧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对后来的将领说:“没什么,我就是来——” “怎么是你?!”萧钰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将领脸色一变,错愕又戒备的看着她,随后猛的看向左右,低吼一声:“来人,把他们拿下!一个都别放跑了!” 士兵们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一群人手持长枪围了上去。 百姓们惊呼一声,鸟兽般散开,生怕被牵连到。 站在车上的萧钰就显得更加突出。 她笑着看将领:“这是做什么?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客人?”将领讪讪一笑:“这个词,不太合适,罪人还差不多,你怎么还敢回来?” “有何不敢?我一没偷,二没抢,怕什么?” 萧钰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临走前楚央给她的令牌和国书举到了将领的面前,“你们想动我,先看看这个再说。” “你少在这故弄玄虚!” 将领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给了手下一个眼神,那人上前一把抢过,先是掂了掂令牌,发现是纯金的,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个大大的“楚”字。 背面刻着“钰”,周围盘踞着一只凤皇。 “这……” 他又打开了国书,当即瞪大了眼睛,“头儿——你看!” 他连忙把国书递给了将领,将领皱眉接过,低头一看,抑制不住的惊呼出声:“皇太女楚钰?!” “这怎么可能?” “不是萧——” “萧什么?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将军可看清楚了。” 萧钰稍抬下巴,示意他看令牌,“这可是云国皇室特有的身份令牌,你若是不信,可以找城中专门接待外使的文书看看。” 她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备而来,估计看也看不出什么,只是…… 摄政王怎么忽然变成云国皇太女了? 将领这边还惊疑不定呢,马车里又施施然的走出一人,“还不放行?还有什么问题?” 将领听到这声,一抬头,又对上了张熟悉的脸,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一点,萧钰瞧着都有点担心他的眼珠子会不会从眼眶里弹出来,看着怪渗人的。 “你你你你——” 君容迎着他白日见鬼的视线微微一笑:“是我。” 将领倒吸一口凉气,手脚都麻了。 这俩人怎么都回来了? 他现在是放行还是不放行?放行没法和京都那边交代,不放行,好像没法和云国交代? 万一两边打起来了,那自己铁定没命! 可云国路远,没等到他们找自己麻烦,可能京都的人先到了。 一时间,他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 他这般犹犹豫豫的模样,让周围的人更加好奇萧钰和君容的身份。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远在京都,百姓们和低级将领都是没见过的,所以只觉得他们好看,没往那方面想。 萧钰轻声说:“说起来,我们这次也不是就回来几个人,云国的大军是和我们同一天出发的,他们的速度慢一些,还在路上,不过想来也快到了。” 将领:“!” 他痛苦的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眶,他眼珠子有点疼。 沉默片刻,他对着后面的人一挥手:“放行!” “啊?” 围在马车边的士兵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放行!快点,一直堵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将领不耐烦的吼了一声,士兵们立刻退开。 萧钰笑着看他走到马车前,把令牌和国书双手奉上,“那个——末将有眼无珠,不知皇太女殿下驾到,还请恕罪。” 君容挑眉,轻笑一声:“大丈夫能屈能伸,将军是个明白人。” 将领讪讪一笑,“里面请——” 萧钰收回东西,没急着走,而是对将领说:“今日之事,将军无须隐瞒,及时上报才是上策。” “这……” 将领正有此意,但从萧钰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可没等他想明白,萧钰和君容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鱼宸甩了下马鞭:“可以走了吗?” 将领抿唇退到一边,沉默的目送他们进了城。 “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进去了?” “不然呢?你留得下他们?” 士兵摇摇头:“不能……” “走,回去立刻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都去!” 正文 第六十章都回来了 萧钰入城之后没有停留,目的达到了,她就坐在马车里大摇大摆的继续赶路。 凝昭掀开马车帘看着外面,街道两旁的商贩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生意看起来也可以,只是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点沧桑和茫然的感觉,一闲下来,就在无意识的发呆。 随意看一圈,大家情况都差不多。 她叹息一声收回视线,“虽然战火没有蔓延到这边,但百姓们还是受到影响了。” 萧钰颔首:“正常,毕竟天灾人祸不可防,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战场会不会就在家门口,所以他们会担心,会惶恐。” “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所以他们会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也算是一种逃避了。” “唉。”凝昭又叹息一声:“战争苦的都是百姓啊。” 萧钰摇头:“战争苦的都是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一去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凝昭一愣,听她这么说心里更不好受了。 连连叹气。 本来气氛有点沉重的,但她这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莫名有点好笑。 “好了好了,我们回来不就帮忙的吗?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眼下我们还没到边关,只能靠他们自己,担心那么多除了徒增烦恼,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萧钰把小几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说:“吃点东西振作起来。” “也是。”凝昭捏了一块桃酥放到嘴里,心情逐渐好转。 君容在一边看地图,指尖不停的在上面摩挲。 萧钰看了一眼问:“在看什么?” 君容说:“我在看从这儿去邴州,走哪里最近。” “找出来了吗?”萧钰坐到他身边。 君容自觉的往一边缩了缩,给她让出位置,等她坐稳之后,再凑过来,指着上面一条粗一点的线说:“出城之后向东走,过盐州,一路西去,虽然路上难走了一点,多山路,但这确实是最近的一条了。” “我们快点到邴州,早点解了你身上的蛊,我也能彻底安心。” “好,那就按你说的走,山路多没关系。” 萧钰接过地图,从窗口叫青衣过来,和他交代了一下。 于是他们出城之后就直接一头扎进了密林里,后面跟踪的人跟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 边关和邴州相距甚远,他们紧赶慢赶还是走了小半个月才到。 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邴州守城的将士拦下人还没问呢,一见萧钰那张脸忽然就愣住了,“王、王爷?!” 鱼宸当即戒备的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刀,萧钰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抬头问那将士:“你认得我?” “当然!王爷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不认得?!” 将士越说越激动,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然红了眼圈。 萧钰眨了眨眼,有点茫然。 君容和她对视一眼,轻声道:“有话慢慢说,你别激动。” “末将……末将很难不激动……”他吸了吸鼻子,冲着萧钰跪了下来说:“王爷不认得末将,但末将是认得王爷的,末将的妹妹就是王爷救回来的,要不是王爷去的及时,末将的妹妹怕是就被那群畜生糟蹋了!” 萧钰脑海里灵光乍现,“你是说当年我初来邴州的哪一次?” 君容也想起来了,那次他不在,但是听太傅说过,救了一个山头的姑娘。 “是,虽然已经过去三年半了,但末将心里时刻记着王爷的大恩。” 将领抹了把脸,“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见到王爷了,还请王爷受末将一拜!” 他当着其他士兵的面,对着萧钰连磕三个响头。 萧钰忙从马车上下来,扶了他一把:“当年之事不过是我举手之劳,你不必如此。” “末将知道,此事对王爷来说是顺手为之,但对末将来说恩同再造,所以这一拜,是末将心甘情愿的。” 见他神色诚挚,萧钰心里一热,“好,我受了,你妹妹现下如何了?” “舍妹如今已经嫁人了,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她还一直惦记有机会要当面谢谢王爷呢。” 将领站起来,笑的有些憨厚。 “好啊,我暂时会住在邴州,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有机会,我想见见你妹妹。” “末将何志远。” “我记下了。” 萧钰点点头又问:“你们刺史大人在吗?” “在呢,啊——”何志远一拍自己的头,脸色微红:“末将失态了,拉着王爷在这里磨蹭了半天,王爷里面请——” “无妨,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大人在府里没出门,末将送王爷去吧?” 萧钰见他热情,也没拒绝,就让他带路。 一行人就这么顺利的进了邴州城。 甄清平此时坐在书房里盯着窗外的一株茶花发呆。 “大人怎么不画了?”书童看着甄清平画了一半的山水图,不由得问了一句。 “嗯……”甄清平搁笔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说:“不知怎么的,今天一早起来我这两个眼皮就跳个不停,让我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原来如此,作画需要凝神精心,心浮气躁是画不好的,大人不妨喝茶休息一下,等放松了再画吧?” 说着他端了盏刚沏好的茶递了过去。 甄清平一想也是,就把画卷了起来,放到一边的宽口瓶里。 然而他刚伸手接过茶盏,李叔忽然边跑边喊了一嗓子:“大人!大人!大喜啊!王爷他们回来了!” 甄清平手一顿,还没接牢呢,他忽然就愣住了,茶盏就这么脱了力直直的落了下去。 书童反应快先躲开了。 甄清平有书案挡着倒也没烫到。 “李叔?你说什么?” “大人你没事吧?”书童关切的问。 甄清平顾不上回答,只冲他摆了摆手,就大步走到门口,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叔气喘吁吁的跑到台阶前。 “李叔,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谁回来了?” 李叔扶着自己的膝盖,一手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说:“王爷……陛下,都、都回来了!” 甄清平已经听不到他后面说了什么,直接大步下了台阶跑了出去。 正文 第六十一章我们阿钰长大了 甄清平在府里向来是端庄稳重的如玉公子,下人很少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一时间手里的活都忘了,光盯着他的背影看。 “大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不知道啊!大人都这么急,肯定是天大的事!”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别了吧,大人不喜欢我们插手他的事。” 下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甄清平完全顾不上,他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后知后觉的又有些难过。 跑到门口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停了下来。 萧钰正从马车上下来,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小舅舅?” 甄清平听到这一声,看到阳光下那个俏生生的人,才真正的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刚启唇想应一声,视线瞬间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害的他连人都看不清了,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发不出声。 嘴唇开开合合,却也只是发出了一点气音:“阿钰……” 轻的不能再轻,但萧钰听到了。 她鼻子一酸,也跟着红了眼眶,“小舅舅——” “阿钰!”这一次甄清平终于叫出声了,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把人拥入了怀里,紧紧的抱着,“回来就好,舅舅很想你。” “嗯……我回来了……”萧钰本来不想哭的,甚至在来的路上还想过一会儿见到小舅舅之后要说什么。 可真见了面,就发现之前准备好的那些话都派不上用场了。 除了楚央,甄清平是唯一一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的人。 这种偏爱和信任,很难不让人动容。 就算萧钰众叛亲离,甄清平都不会抛弃她。 仅此一点,便已足够。 萧钰无声的落泪,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甄清平的背说:“小舅舅,我们进去说话吧。” 甄清平点点头,放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小舅舅失态了。” “久别重逢,谁能把持的住呢?” 萧钰说着眼眶又有点热。 甄清平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感慨道:“我们阿钰长大了,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萧钰莞尔一笑。 君容一直在旁边不出声,把时间留给他们,不过一直在这儿站着也不是个事,“小舅舅,我们的房间还留着吗?” “自然,一直给你们留着呢,天天都有人在打扫,你们直接住进去就行了。” 说着他侧过身对着门童说:“你帮客人们把马车安一下。” “是。”门童招呼同伴过来把马车赶走了。 寒衣一行人很有眼色的先去了房间,甄清平带着萧钰和君容去了书房。 坐在书房里,三人谁都没有立刻说话,甄清平注视着萧钰,眼神温柔又隐忍,一开口就忍不住落泪,“阿钰这段时间,受委屈了。” 萧钰看着越发成熟的甄清平,视线又落到了他身后的书架上,环视一圈,她生出了几分感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话用在他们现在的状态上,实在是太合适了。 “没什么委屈的,在我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就猜到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老王妃心不死,就不会让我坐稳那个位置。” 萧钰虽然心里还有些酸软,但面上还算镇定。 甄清平见状,越发心疼她,他苦笑一声说:“她失心疯了,就算你不是王爷的孩子,她不说,谁又能知道呢?钦儿是她的儿子,你就不是她的女儿了吗?何至于厚此薄彼到这般地步?” “我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但不能苟同,也不会原谅。” “理解?”甄清平不解,“你如何理解她?” 萧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如何做一个贵女,如何以子为贵,嫁过去之后无所出,她自然心慌,出门一趟还莫名其妙的失了清白,她能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就怪了。” 听她这么说,君容和甄清平都不赞同的看了过来。 “阿钰……” “我没有轻贱自己的意思,只是顺着王妃的想法说而已。”萧钰笑了笑,但笑意浮于表面,未达眼底。 “王妃那个时候已经被没有孩子这件事折磨的有点失智了,想着只要瞒天过海,这个孩子就是王爷的,但她没想到,这个孩子是个女儿,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继承王位,王妃哪里能甘心?她担惊受怕快一年,结果生了个女儿出来,又打击到了她,所以她才趁着王爷不在京都,把女儿变成儿子。” 萧钰说到这儿挑了下眉:“可能一开始她对这个女儿还是有点感情的,起码小时候我的日子还算好过,直到……钦儿出生了。” 甄清平眉心又跳了一下,他几乎不忍心听下去了。 君容也是如此,他越过扶手,握住了萧钰的手。 萧钰侧头对他安抚一笑:“没事,这些我早就看淡了,不在乎。她都不爱我,我何必为她伤神?她不配。” 甄清平的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她确实不配,她犯下的错,与你何干?你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也选择不了自己是男是女,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可她却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属实可恨又可悲。” 想起京都那边的消息,甄清平冷淡的笑了下:“如今她心爱的儿子也与她离了心,她彻底疯了。” “疯了?”萧钰好奇的看着她:“怎么疯的?” “也不能说是疯子那种疯,只是她现在越发的喜怒无常,谁若是惹她不高兴了,轻则被骂一顿,重则罚跪挨打,整个府里的下人被她折腾的够呛。” “连靖王都很少回去了……” 甄清平面露怜悯。 萧钰沉默片刻,嗤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不说她了。”甄清平不想让萧钰再想那些难受的事,转而问道:“这次你回来了,打算如何做?” 萧钰明白他的心意,顺着他的话说:“先把蛊虫解了,再回京。” “回京?你们现在回京,手里有什么底牌吗?”甄清平担忧的问。 正文 第六十二章我就是底牌啊 萧钰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底牌吗?” “啊?”甄清平一愣。 君容看他一眼对萧钰说:“小舅舅还不知道呢。” 甄清平更茫然了:“我该知道什么?” 萧钰从怀里把国书和令牌取出来递给了甄清平:“小舅舅看看。” 甄清平接过来一看,眼睛微微睁大,“这是云国的令牌?” 萧钰颔首:“是。” 甄清平看了背面的“钰”字,心跳忽然就快了起来。 这代表了什么? 他抬眼看向萧钰,萧钰鼓励的点点头,示意他翻过去看看。 甄清平手有点抖了,他缓慢的翻过去一看,背后是个“楚”字。 “楚——钰?” “楚钰?!这——” 甄清平忽然就愣住了。 “小舅舅,我的父亲其实是云王楚央,也就是现在的云皇,我和他已经相认了。” “相认了?那你现在是云国的公主?” 甄清平缓过神来有些高兴,“你能找到亲生父亲那就太好了,他对你好吗?” 萧钰见他又激动又担忧的,安抚的说:“他对我还不错,我不是云国的公主,而是云国的皇太女。” “什么?!”这回甄清平是真的惊到了。 他放下手里的令牌,打开国书一看,果然如此,他摩挲着右下角的那个玉玺印,反复确认这是真的,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阿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清平疑惑:“楚央真的一个孩子都没有?” 他是听过楚央不行的传闻,但心里一直半信半疑。 如今看来,还真的是了。 萧钰点点头:“就我一个女儿,还是在他之前没中毒的时候留下的,后来被老皇帝算计,他中了毒,再也没有孩子,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有了。” 甄清平捏着国书,神情复杂,半晌后才说:“那也挺好的,只有你一个的话,他肯定会很珍惜你,不会像老王妃一样疯魔,也挺好的……” 萧钰失笑的摇摇头:“小舅舅不用担心,他对我是真的很不错,能力排众议立我为皇太女,派重兵来帮我,已经足够了。我不奢求感情什么的,毕竟过去十几年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一见面就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顿了顿冷静的说:“我很清醒。” 君容抿了下唇,是很清醒,清醒的让人心疼。 甄清平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萧钰的眼神越发怜惜:“阿钰别这么说,你们只是刚相认而已,生疏是难免的,等你们相处的时间长了,你这么优秀,他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萧钰笑了笑,不置可否。 甄清平见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就顺着前面的说:“所以你这次是有备而来,那我就放心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小舅舅管理好邴州就行,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用再陪着我淌这趟浑水,我先去解蛊,待几天,云国的大军和玄鹰军差不多就到了,届时我们汇合一下,一半随我入京,一半赶赴边关。” “攘外必先安内,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背后捅我们一刀,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而且……萧钰垂下眸子,掩去了里面的暗色,她的仇还没报呢。 她忍老王妃很久了,一直没有什么好机会,如今,她没什么好顾忌的,必然要把这笔账算个清楚。 甄清平不知她心中所想,把国书合上,连带着令牌还给她,欣慰的笑了笑:“如今我们阿钰也是有人撑腰的了,回去之后,他们再不能随便欺负你。” “所以小舅舅是不是能放心了?”萧钰打趣的看着甄清平。 甄清平抹了下眼角:“嗯,放心了。” “不说这些,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吃顿饭早些歇下,明日我带太傅上山找云老。” 君容起身,甄清平颔首:“是我疏忽了,你们这一路上赶来,肯定又累又饿了,走,我让人准备饭菜,咱们今晚好好的喝一顿。” …… 甄清平熬过了最开始的心酸后,慢慢的高兴了起来,而且是越来越高兴,亲自拉着李叔指挥下人把桌子摆在了花园里。 趁着天还没黑下来,大家聚在花园里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饭后大家都早早的沐浴休息,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萧钰吃过早饭由青衣驾马车去了城外,因为云老不喜欢人打扰,所以青衣和马车停在山脚下没有跟上去。 萧钰从下马车开始,脸就一直绷着,君容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心:“太傅怎么不高兴了?” 萧钰脚步微顿,转过头看他:“长欢,你之前就是从这里三步一叩首上山的吗?” 君容一愣,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难怪一下马车就不怎么高兴。 他想了想,没有隐瞒,点点头说:“是这里,山上就还这么一条路,我从山脚开始一点点爬上来的。” 萧钰抿紧了唇,片刻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疼吧?” 这里的山路没有铺那种宽大的石板,就是普通的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地上杂草丛生,还有碎石,即使有手垫着,但这么磕下去,额头和手心都会很疼的。 “没……”君容刚想说没有,可对上萧钰看透一切的眼神,他只好实话实说:“当时是有点,更多的是晕,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不提的话,我都忘了这回事。” “怎么可能忘呢?”萧钰失笑着转过脸去,看着眼前的路,心里有点不舒服。 “走吧。” “好。”君容握住萧钰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云老人真的不错,太傅别生他的气了。” “我没生他的气。”萧钰说:“这笔账,我会算在花烨头上的。” 要不是他,哪里有后面那么多的事? 俩人沿着小路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半山腰,熟悉的篱笆映入眼帘,君容眼睛亮了亮:“就是这里。” 他快走两步,就看到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站在院子里一脸苦大仇深的在扒拉晾晒的药材。 “章老!”君容喊了一声。 章老手一顿,茫然的抬头看过来。 正文 第六十三章有点难办 章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了站在阳光下的一对璧人。 那么耀眼,那么和谐,晃得他眼睛有点花,手里的药材没拿住又掉了回去。 但他没理会,大步走过去开了门,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 萧钰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章老,好久不见。” 章老呼吸一窒,猛地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脸说:“是好久不见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转过身来看看萧钰再看看君容,敏锐的察觉到了俩人之间气氛的变化,他迟疑着问:“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嗯。” 萧钰举起了俩人十指紧扣的手给章老看。 章老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在我面前嘚瑟一下就行了,可别让我师父看到,不然他生气了,说不定会把你们赶出去。” “啊?为什么?我瞧着云老不像那么小气的人啊。”君容不解。 “呵——你懂什么?那个时候你们同病相怜,现在你病好了,他嫉妒你!” 章老小声的嘀咕着。 萧钰眯了眯眼,看向章老的身后,就见一位白衣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飘了出来,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毫无所觉的章老身后。 看起来仍然饱满紧致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杀意。 萧钰莞尔,“章老,背后说自己的师父不好吧?万一被他老人家听到了……你会不会下场很惨?” 章老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恨恨的说:“他忙着调药呢,没空理我,刚才非让我把药材全都翻一遍,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一个时辰前才翻过,说看见我在他眼前晃就头晕……嘿——我倒是想走,还不是他非让我留下来?” 萧钰拖长了尾音,和君容对视一眼:“哦~” 章老皱了皱眉:“你们俩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吃错药了?” 君容不忍心的摇摇头,伸手指了指他的身后。 章老茫然的回头,随后就见他师父站在他的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十分平静,脸色也很平静。 “我以前倒是不知道,原来你对我的怨气这么大啊。” 章老:“!” “没有的,师父你听错了,我和他们开玩笑的,哈哈哈哈——” 章老生动演绎了一下什么叫光速变脸。 萧钰看的叹为观止,甚至想抓一把瓜子。 君容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章老被云老拉进院子里的时候还在喊:“师父,两个小辈还看着呢,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好啊。” 然后他就被云老拖到了竹楼里揍了一顿,惨叫声惊飞了屋顶晒太阳的麻雀。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有些担忧的问:“章老一把年纪了,不会打出个好歹来吧?” 君容安抚的说:“不会,云老有分寸的,毕竟是自己的徒弟,总不能打死吧?” 事实证明,打死是不可能打死的,但——打个半死还是可以的。 等到云老云淡风轻走出来的时候,章老鼻青脸肿的跟在后面,眼神哀怨。 萧钰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原本来者是客,我应该先招待你们的,但是逆徒把我气的不行,我就先处理了一下。” “理解。”君容笑着冲他一抱拳,“云老近来可好?” “好的很。”云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冲他点点头,随后视线落在了萧钰身上。 “这就是你的心上人?” 云老问的直白,君容腼腆的笑了笑,“是。” 云老打量了萧钰几眼,颇为温和的说:“是个厉害的姑娘。” 萧钰见他对自己的态度与章老截然不同,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客气的冲他一拱手:“多谢云老馈赠,让长欢平白多了半生内力。” “无须如此客气,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他是合了我的眼缘,我才传给他,换做旁人,头磕掉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说着他转身往里走:“进来吧,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竹楼里的风格和云老这个人一样,随性的很,几乎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桌子,椅子,书架和摆放药材的柜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简单朴素到了一定程度。 萧钰心里默默的给云老的性格定了位:随性、直率、淡泊。 “坐吧,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你们,这是我自制的药茶,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云老拎起茶壶给他们满上,慢悠悠的又补充了一句:“喝不惯的话自己去后山接水。” 萧钰:“……”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陶碗里淡褐色的茶汤,眯了眯眼。 章老的药她是领教过的,喝遍药方,都没人比他更难喝,那他师父的药…… 不会更难喝吧? 君容见她犹豫,先端起碗尝了一口,随后挑了下眉:“味道是有些特别,但还好。” 萧钰稍稍放下心,也喝了一口,顿时眉头就松开了,虽然有点苦,但还能忍。 云老把他们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颇觉有趣,“怕什么?我还能毒死你们不成?” 萧钰放下碗说:“倒不是怕这个,只是章老做的东西味道都很让人难以接受,我就有了点阴影。” 云老闻言眉毛一扬:“这个孽徒!” 角落里窝着的章老:“???” 萧钰怕云老一时兴起又揍章老一顿,忙道:“云老,这次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解蛊嘛,我知道的。”云老冲她抬了抬下巴:“你把手伸出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好。” 萧钰挽起袖子,把手伸了过去。 云老手指搭上去,脸色慢慢的沉静下来。 君容屏住呼吸在一边看着,眼珠不错的观察云老的表情。 见到云老皱眉,他的心就“咯噔”一下。 “怎么了?”他的声音极轻。 云老摇摇头:“再看看。”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良久之后再睁开,他收回手若有所思的说:“你这蛊,我倒是前所未见,恐怕有点棘手。” 萧钰心里也是一沉,“云老也没办法吗?” “这倒不是,我需要观察一下,你先给我点你的血。”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根银针,抓起茶碗把里面的水倒了,抓起银针对着萧钰的指腹就刺了下去。 红色的血珠滚出来,云老就用茶碗接着。 正文 第六十四章云老的过去(月票加更) 血珠很快浅浅的铺了一碗底,君容忍不住问:“还要多少血?” 云老瞥他一眼:“差不都了,看把你紧张的。” 君容扯了扯嘴角:“我心疼。” “啧——”云老皱了皱眉,“行了,就这些,你们这段时间就别回去了,在这儿住吧,我找你们也方便。” “好,那我先下去和青衣说一声。” 萧钰收回手,刚想擦一下,手指就被君容拉了过去,他含着她的指尖,把多余的血珠舔干净,等到不出血了,这才放下,“你在这儿坐,我去说。” “也行。”萧钰没和他争,毕竟君容现在有功夫在身,来去一趟比她快。 君容点点头,转身去了。 章老磨磨蹭蹭的从角落里过来,在萧钰的另一边,离云老比较远的那一边坐下,伸长脖子问:“师父,你怎么看?” 云老头也不抬的说:“坐着看。” 怼了这么一句,他犹嫌不够,还补了一句:“净问那没有用的话。” 章老:“……” 萧钰忍俊不禁,原来章老和他师父是这个画风?难怪之前每次提到师父,章老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起章老以前经常威胁自己,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竟然也看到章老被人欺负,哎——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章老余光瞥见她唇边的笑意,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萧钰就当没听到,静静的看着云老。 云老盯着那血看了一会儿,又端起来闻了闻味道,甚至还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到口中尝了尝。 随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端着碗站起来,对俩人说:“你们随便去哪儿待着,我去药庐研究研究,没事别来打扰我。” “好,有劳云老。”萧钰目送他离开,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五味杂陈。 “别担心,我师父厉害着呢,这么多年江湖里没有他的传闻了,但是早些年,只要提起他的名字,无人不晓!” 萧钰来了兴致,她对章老的师父一直挺好奇的。 正好君容从外面进来了,见屋内只有他们俩人,不由得问:“云老呢?” “去药庐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钰挑了下眉。 “我用轻功来去,自然快一些。”君容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边坐下。 章老接着说:“在聊我师父呢。” “哦?” “说起来我师父也是个苦命人。”章老脸色稍稍正经了一些。 “他祖上就是做御医的,后来因为卷入了派系之争被流放,后来就留下了永不入仕的祖训,代代做游医,所以他们的医术杂糅百家,很是高超。” “当时我师娘的家里和师父的家里是旧交,俩人一早就认识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的就是他们。俩人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等到了年纪就直接成婚,可惜我师娘身体不好,师父为她走遍大江南北,都没找到好的医治办法。” “后来我师娘红颜早逝,我师父一度很消沉,觉得自己所学皆是无用功,连自己的爱人都救不回来,那他又能救谁呢?他就心灰意冷之下宣布退出江湖,不再出关。” “啊?这也太可惜了。” 君容叹息一声,“云老是真性情中人。” “是啊,师娘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是那么容易治的,师父把这些怪到自己身上,属实没有道理,但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的感情那么深厚。” 章老的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段日子,我和师父一起安葬了师娘,眼看着师父日渐消瘦,但他却又没有真的消沉下去,他说师娘希望他能把医术发扬光大,救更多可救之人,所以他就把毕生所学都传给我了。” “但我资质愚钝,很多东西到底学不来,那时候我还年轻,师父怕我心性不定,学了蛊术会误入歧途,便没有教我此道,早早的把我赶下了山。” 萧钰:“原来如此,这般感情,属实让人羡慕。” “是啊,我师父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有时候我想回来看看他,他都不让,嫌我扰他清净。” 章老哼笑一声:“这回能让我在这儿待这么久,还是我死缠烂打来的。”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了,不提这个了,我带你们去客房看看。” “好。” 客房在二楼,正好有两间。 在老人家的地盘上,俩人确实不好住一间,萧钰坦然的选了靠窗的一间住下,君容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去了隔壁。 本以为云老很快就可以出来,结果左等右等都见不到人。 晚饭的时候都只有章老一人。 君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云老吃过了吗?” 章老点点头说:“他自己在药庐里做饭吃过了,我们吃我们的,不用管,他能照顾好自己,我们去问他反而会不高兴。” “那好吧。”君容端起碗,吃的心不在焉。 萧钰能明白他的心情,却也没什么能安慰他的,毕竟蛊虫这种东西太过神秘,他们谁都说不好到底能不能解决。 所以这顿饭吃的格外沉默。 吃完饭章老没用他们帮忙,自己把碗筷收拾了拿去洗,闲下来的萧钰和君容,又难免胡思乱想。 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了,君容说:“太傅,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早我带你去看日出好不好?” 萧钰也想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就答应了下来。 然而回到各自的房间里,躺在床上,谁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脑子里乱的很。 萧钰看着头顶的床帐,苦笑一声,“上辈子一个人习惯了,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可怕,就算死,也不过是另一个归宿而已,可到了这里,反倒是多了很多牵挂。” 想起隔壁的那人,萧钰又幽幽的叹了口气,她不怕死,但她怕自己走了之后,长欢一个人要怎么活? 会像云老一样吗?孤独一辈子?还是会和自己一起去了? 想想君容的性子,萧钰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她怎么舍得呢? 但愿云老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题外话------ 欠的债都还上了哈~ 正文 第六十五章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一墙之隔,俩人辗转反侧,一直熬到黑夜褪色,这才起身。 俩人几乎是同时出门的,看到彼此之后愣了一下,对上那相似的黑眼圈,俩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昨晚的那些烦躁忧虑在这一笑之间烟消云散。 “太傅。” “嗯。” “跟我走吗?” 君容冲着萧钰伸出了手,萧钰歪了歪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心里,“好啊,去哪儿?” 那语气仿佛不管君容说什么,她都会跟上去一样。 君容忽然心念一动,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在她耳边轻声说:“私奔,去吗?” 萧钰展颜一笑:“也不是不行,现在吗?” 君容颔首:“就现在。” 说着他俯下身来,对萧钰说:“走,我背你。” 萧钰笑着趴到他背上,君容环住她的腿弯,直起身就带着她下了楼。 一步一步走的极稳。 此时章老还没醒,睡得昏天黑地。 君容出了门就越走越快,后面直接跑了起来。 山间弥漫着晨雾,风一吹过来,带着沉淀一晚的凉意,提神醒脑。 俩人本来就不困,这么一跑起来就更精神了。 “感觉怎么样?” 君容抽空问了一句。 萧钰张开双臂,迎着风闭上了眼睛,“很爽,再跑快一点!” “好!太傅抱紧我。” 萧钰却没有听他的,继续感受着风从全身游走而过,带走她的疲倦和烦恼。 君容感觉脖子上空荡荡的难受,想了想,心生一计。 他故意加快了速度,跑起来的时候俩人的衣袖交织在一起,随风鼓动。 “哈哈哈哈——”萧钰忽然畅快的笑了起来。 君容受到感染,也笑出了声。 前面是一个上坡,他忽然停了下来,毫无预兆,萧钰还没反应过来呢,君容忽然又跑了起来。 这一来一回的,萧钰因为惯性又扑到了他的背上,双手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感受着萧钰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君容得逞的笑了一下。 “都说了让太傅抱紧我,是不是吓了一跳?” 萧钰捏了捏他的耳朵,“好啊,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捉弄我?” 君容笑着求饶:“不敢不敢,太傅饶命。” 萧钰看着他而耳朵一点点红起来,眼里蕴满了笑意。 黑夜褪去,星辰隐匿,花草树木在风中静静的苏醒,温和的注视着这一对有情人。 他们一路跑上了山顶,君容这才把萧钰放下来,靠着大石头喘着气说:“这里就是上次云老传我功力的地方,在这儿看日出,很美,那个时候我就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太傅一起来看看。” 萧钰慢慢的走向了山顶的中央,看着脚下云海翻涌,听着耳畔山风呼啸,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自然之造化,非人力可比,这般美景,非亲眼所见,不能描述其风采一二。” 萧钰张开双臂,眺望着远处。 君容走过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头搁在她的肩头,侧过脸来与她耳鬓厮磨,“大乾山河风光无限,日后我们可以一一走过。” “好啊,我们。”萧钰笑着闭了闭眼,等到天际一抹金光乍现,洒落在俩人身上的时候,萧钰转过身勾住君容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 随后她主动吻了上去。 旭日在他们身侧升起,万丈霞光染红了层云,他们含着晨曦辗转深入。 情到浓时,君容捉住萧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萧钰垂眸感受着手下快速有力的心跳,莞尔:“我听到了,它在说爱我。” 君容说:“对,我和它都爱你,从始至终,都爱你。” 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温度太滚烫,萧钰觉得自己的眼眶和心口一样热。 她笑着骂了一句:“傻子,这么爱一个人,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 “爱都爱了,就没想过收回来。”君容低头在她的指尖轻轻一吻,“太傅觉得我还小,太冲动,但爱一个人,是没法冷静的。” 萧钰叹息一声:“我说万一,万一这蛊虫解不了,我又不想受制于人,选择去死,你会怎么样?” “我会陪你一起。”君容坚定的说。 “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花烨。” 萧钰听到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她伸手摸了摸君容的脸说:“为了你,我也会努力活下去的。” “好。” 君容伸手再次把人拥入怀中。 “哎——我说你们一早就没影了呢,原来是跑这儿来谈情说爱了啊!” 章老的声音忽然响起,直接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章老,你怎么来了?找我们吃饭吗?”君容自然的放开萧钰,转过身看他。 “才什么时辰就吃饭?”章老嗤笑:“是我师父,他出来了,有话要和你们说。” 正文 第六十六章以血唤蛊 萧钰和君容回来的时候,云老手里还捧着昨天那个碗,站在竹楼门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老人家这样,真的很难让人不紧张。 云老听到脚步声看过来,对上的就是两张凝重的脸,他愣了愣,随即失笑着说:“你们干嘛,又不是要生离死别了,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章老在一边毫不留情的说:“还不是因为你?师父你自己先照照镜子吧,板着个脸,看着都吓人,谁能不害怕?” 云老冷冷的看了眼这个专门拆自己台的孽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没搭理他,转头对着萧钰和君容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俩人跟上去,在云老后面进了竹楼。 “你的血我研究了一下,确实有蛊虫的痕迹,但是不多,你体内的蛊虫应该是陷入了沉睡。” 云老放下碗,一本正经的说。 “是,自打我到了风国,这蛊虫就没再发作,应该是下蛊之人觉得我当时没什么威胁了,就没催动蛊虫。” 萧钰说话的时候神情自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君容还是察觉到了她平静下的厌恶,花烨——在她口中连个名字都没有,直接变成了“下蛊之人”。 “嗯,你和我说说这蛊虫发作时的情况吧。” “发作的时候……”萧钰想了想说:“最开始是很容易犯困,因为我身体不好,常年喝药,所以我以为是药的原因才会嗜睡,一直没放在心上。” “后来才察觉不对,我还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但内容是什么,完全想不起来,只能知道我很不爽。” “而蛊虫被催动的时候,我会完全受制于下蛊之人,意识混沌,很难挣脱。” 提到这一点,萧钰的脸色就变得很阴沉。 云老若有所思,“看来这是摄魂一类的蛊虫。” “你还知道其他的信息吗?” 云老期待的看着萧钰。 萧钰沉吟片刻说:“这蛊是那人自己炼制的,所以没有先例可循,不过这是一对的,雄蛊和雌蛊,以雄为尊,雄蛊若是死了,雌蛊必死,但若是雌蛊死了,雄蛊不会受到影响。” “呵——”云老轻笑一声:“这话谁告诉你的?” 萧钰眯了眯眼:“下蛊的人……云老,他说的是假话?” “倒也不算完全假。”云老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 “雌雄蛊不少见,只是有种类之分,虽然不知道他的蛊虫是哪一种,但——只要是雌雄蛊都有其共性,跳不出的。” 他摇摇头说:“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但雌蛊死了也不是对雄蛊一点影响都没有,毕竟是一对,是相辅相成的,若是雌蛊死了,雄蛊也会元气大损,对养蛊之人是一大重创。” “轻则伤及肺腑,重则走火入魔。” 萧钰愕然,“竟然是这样……” 君容眼睛一亮,“那这蛊势必得解了,也算是给他个教训,让他自食恶果!” 云老颔首:“嗯,我昨晚研究了一夜,再结合你们说的这些,倒是有了头绪,不过这个办法有些冒险,甚至有性命之忧,而且不能保证一定成,你们要听听吗?” “听。”萧钰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生不如死。” 云老没有立刻回答,转头看向了君容:“你呢?” 萧钰一怔,眉头蹙起,云老为何要特意问长欢一句? 难不成…… “云老,这个法子和长欢有关?你说的有危险,难道也是指他?” 云老一愣,随即惊叹的笑了笑:“你果然聪明,这都猜到了!” 萧钰:“……” 你这个夸奖,我并没有很开心。 君容颔首:“若是此法可行,我不怕。” “不行——我可以冒险,但不能——” 萧钰话还没说完,君容忽然轻声叫住了她:“太傅,你忘了刚才答应了我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萧钰语塞,是啊,他们刚才在山顶看日出的时候还说好了,不管是什么结果都一起面对,现在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她眉头紧皱,眸光也沉了下来,“云老先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法子吧。” 云老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一般蛊虫在身体里是没办法直接弄死的,毕竟时间长了,它已经和你的血肉融为一体了,但我们可以把活的蛊虫引出来。” “如何引?” 萧钰紧张的看着他。 “一般蛊虫入体之后是很难出来的,除非有比现在的血更吸引它的,它闻到了就会主动钻出来。” “钻”这个字就很灵性,也很麻人。 正文 第六十七章用我的血 云老边说边比划了一下,萧钰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用什么血?谁的血?” 云老瞥了一眼旁边的君容说:“一般来说,寻常人的血对蛊虫没那么大的吸引力,除非用药材滋养。” 君容隐约明白了,他指了指自己:“用药材滋养我的血,然后放血引蛊?” “对,真聪明。”云老赞赏的点点头。 萧钰眸光一沉:“那要放多少血?对他身体会有很大的损害吧?不然云老怎么会说有性命之忧?” “嗯……”云老斟酌了一下措辞,“其实也没那么危险,寻常人是很危险,但他身上有我一半的内力,算是个高手了,只要到时候护住心脉,倒也不会真的危及性命,不过最后还是要看蛊虫能不能被引出来,若是不能,放血太多了,一样危险。” 萧钰闻言沉默的看向了君容。 君容明白她不希望自己冒险,但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一直受制于人呢? “还有别的方法吗?”君容问云老。 云老摇摇头:“这种蛊虫是下蛊之人自创的,没有太多的线索,我没办法对症下药,只能叫走偏锋,这个方法看着冒险,但其实是最直接有效的。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去准备药材。” 说着他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两人,章老看了看俩人,叹息一声,也准备走。 君容忽然出声:“我答应了,不用再考虑。” 萧钰:“长欢……” “太傅,”君容握住萧钰的手,恳切道:“既然不会死,为什么不试试呢?这么多年都是你在帮我,我从未替你做过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次机会,你别拒绝,好吗?” 萧钰抿紧了唇,盯着他看了良久,最后无奈妥协:“好,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便是了。” “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君容在她得手背上落下一吻,起身叫住云老:“云老!你说要怎么做,我都配合你。” 云老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神情复杂的看着俩人,半晌后欣慰一笑:“我没看错人啊,跟我来。” …… 三人跟着云老去了药庐,萧钰打量了一圈,药庐分两部分,前面是摆放药材和各种药的,后面是个简单的住处,一共两间小屋。 云老指着其中一间说:“这里以前是我住的地方,以后你就住这儿,我住隔壁。” 君容看了眼隔壁偏女式的陈设风格,心中了然,这间应该是那位师娘生前的住处。 “好。” “从今天起,你要经常泡药浴调理身体,住这边方便一些。” 云老解释了一句。 君容点点头。 萧钰跟着进房间看了一眼,云老打趣道:“放心吧,这边虽然简陋一些,但东西都很干净,不会委屈他的。” 萧钰笑言:“云老说的哪里话?我们感激云老还来不及,哪里会挑三拣四?” 云老笑着摆摆手,“你愿意来看他也行,我也不会拦着你的。” “好。” 几人看完住处出来,云老就走到前面开始抓药:“一会儿我写个方子出来,一个是用来泡的,一个是用来喝的,你别记混了,喝的一天两次,泡的一天一次。” 他边说边看了眼章老。 章老:“知道了。”他就是个干苦力的。 萧钰见他们忙,就自己找了个角落站着,“云老,这些要喝多久?泡多久?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云老捏了下手里的药材,随口道:“半个月吧,等到半个月之后差不多就行了,副作用……大概会有点,这些药材都比较补,之后他可能会上火好一段时间。” 萧钰挑了下眉,忽然想起了他们之前耳鬓厮磨时说的话,她那个时候还打趣过君容火气大呢。 君容显然也想起这件事了,转头冲她眨了眨眼,笑的意味深长。 萧钰轻咳一声,装作没看见。 “不过也不用特别担心,等他放血引蛊的时候,身体会有很大的损耗,多补点到时候对他有好处,估计放血之后就能恢复正常了。” “多谢云老。” 萧钰冲着云老拱手,云老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我们要待这么久,还是给小舅舅他们送个信吧?免得他们担心,半个月,封疆和云国的军队应该也到了,到时候也要人接应。” 萧钰看向君容,君容颔首:“我一会儿下山一趟。” “不用那么麻烦,这里有信鸽,你要传什么信,写下来就行了,到时候让鸽子去送,你离开之后,我就是这么和城里的人传信的。” 章老插了句嘴。 “你带他去吧。” 云老说:“我这儿暂时用不上你。” 正文 第六十八章开始解蛊 甄清平府里,众人每天闲来没事就凑在院子里晒太阳。 红衣坐在树梢上,鱼宸坐在另一边,俩人就这么靠着树干发呆。 凝昭在树荫下的石桌旁烹茶。 蓝衣坐在对面看着,时不时的和凝昭说两句话。 青衣和寒衣一个是闲不住,一个是真的忙,很少能见到人。 不过今天倒是个例外。 “蓝衣,凝昭,红衣,鱼宸!主子和公子来信了!” 青衣从外面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寒衣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真的?信在哪儿?” 凝昭站了起来,蓝衣也跟着起身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寒衣举了举自己手里的信鸽说:“刚才我们从外面回来,正好遇到这家伙。” “这是章老的鸽子。”凝昭欣喜的笑了起来。 “这鸽子有什么不同吗?你怎么知道是章老的?”红衣从树上跳到寒衣面前,和鸽子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蓝衣解释了一句:“章老养的鸽子……特别肥。” 红衣:“……” 凝昭忍俊不禁:“对,他养的鸽子平时都不往外飞的,吃的又好,所以比较胖,也飞不远。” “原来如此。”红衣扯了扯嘴角。 鱼宸落到红衣身边,几人站了一圈,盯着那鸽子看了好一会儿。 鸽子:“咕~” “看着一点都不怕人呢。”红衣伸手戳了它一下。 “咕咕~” 鱼宸笑了下:“要是烤来吃肯定很香。” 鸽子:“咕?” 它歪头看了鱼宸好一会儿,然后努力的伸长脖子,在他的手指上叨了一口。 鱼宸:“嘶——还挺凶?” 红衣幸灾乐祸:“叫你胡说八道。” “好了,你们谁去把甄大人请过来,信先给他看看。” 寒衣从鸽子的腿上解下信筒说。 凝昭说:“我去吧。” “天热,我去。” 蓝衣看她一眼,不等她回答就直接走了。 “进屋说。”寒衣带头进了正厅,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很快蓝衣和甄清平就一起回来了。 “阿钰她们来信了?” 甄清平急匆匆的进来,脸上还带着红晕,应该是热的。 寒衣把手里的信递给他:“大人请看。” “多谢。”甄清平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一会儿喜一会儿纠结。 “怎么了?主子说什么了?”红衣好奇的问。 “阿钰说他们在准备解蛊了,可能要半个多月的时间,期间不会下山,让我们别担心,也不用去找他们,有急事就用信鸽传信。” “半个多月?这么久啊?”红衣也纠结了,“那到时候云国大军和封将军那边……” “阿钰说让我和寒衣商量着处理,暂时先按兵不动,若是半个月后她们还没回来,再上山找她们。” 甄清平看着这简单的几句话,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解蛊要半个月,那肯定很麻烦吧?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知不觉的捏紧了手里的信纸。 其他人没说话,但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既然主子这么吩咐了,那我们照办就是。”寒衣出声,面容沉静。 甄清平看他一眼,微微颔首,不怪是玄衣卫的统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确实可堪大任。 他沉吟片刻说:“听阿钰的,我们等就是了。” 除此之外,他们也帮不上别的忙。 “好。” 几人应了一声,心事重重的各自散去。 红衣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有点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鱼宸从她身旁经过,好笑的看了一眼:“小心抓秃了。” 红衣瞪他:“你秃我都不可能秃的!” “你是在担心主子的安危吗?” “废话,你不担心?” 鱼宸摇摇头,认真的说:“我还真不担心。” “为什么?好歹主子把你从怜花宫那个狼窝里带出来了,你就一点不念情?” 红衣眯眼瞧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白眼狼。 鱼宸轻笑,“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像主子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死的,多少年才出一个萧钰?她生来就是要搅弄风云的,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每逢乱世,必有英豪横空出世。” “我觉得主子和公子,就很符合那英豪的形象。” 红衣诧异:“没想到你竟然还看话本子?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 与此同时,云老已经准备好了药汤,让君容进去泡着。 “第一次泡是为了给你开筋骨,松皮肉,所以会有点疼,你忍一忍,之后习惯了就好。” 他说的云淡风轻,萧钰和君容都信了,只有章老撇了撇嘴。 正文 第六十九章云老的嘴,骗人的鬼(为打赏加更) “好了,脱了衣服进去泡着吧。” 云老试了一下温度之后收拾收拾就准备走,“等到时间差不多,我会进来叫你的。” “好。”君容答应了一声,随后看向了站在身侧的萧钰:“太傅也出去等?” 萧钰莞尔:“那我也不能看你光着身子吧?” 君容想了想,笑着说:“也不是没看过。” 萧钰:“……别闹,快进去,一会儿水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可君容还是眼巴巴的看着她,动作慢吞吞的。 萧钰无奈,“那我转过去,你脱完进去了,我再转过来,不出去了?” 君容眼睛霎时一亮,像是吃到了肉的狗狗,“好!” 萧钰拿他没办法,转过身去等着。 俩人的距离很近,君容看着她的背影扯开自己的腰带,再一点点的把衣服脱下来。 一开始他只是开个玩笑,但真的到脱衣服的环节了,他自己反倒先有点不好意思。 还莫名的羞耻! 他犹豫了一下,喉结滑动,决定速战速决。 一把扯开外衫后,君容不再看萧钰,快速的褪下了裤子,长腿一跨进了浴桶。 听到水声,萧钰问了一句:“好了吗?” 君容脚滑了一下,跌坐在浴桶里,动静有点大,萧钰当即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君容忙道:“就是滑了一下,没事。” 他清了下嗓子说:“转过来吧。” 萧钰转身看着他,药汤的颜色极深,君容泡进去的身体一点都看不到,上面还漂着些药材碎块,挡的严严实实。 萧钰环视一圈,在角落里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她就顺势在浴桶边坐下了。 本来她在女子里算是高挑的,但小板凳到底有点矮,坐下之后萧钰反倒比君容还矮了半个头。 她趴在浴桶边仰头看着君容,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有点可爱。 君容看一会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钰挑眉,不解的看着他,“笑什么?” 君容伸手捞过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在萧钰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脸上带着点戏谑,“太傅很少做出这么可爱的姿态,我很喜欢。” 萧钰:“?” 她歪了歪头:“啊?” 君容手下移捏了捏她的耳垂,“嗯,更可爱了。” 萧钰无奈,“我和可爱就不沾边好吗?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得有个度吧?” 她捏住君容的手给他放回了浴桶里:“好了,老实泡着,一会儿药效就该起来了,云老不是说会有点疼吗?你感觉怎么样?” 君容沉默着感受了一下,“暂时没什么感觉。” “嗯。”萧钰放下心来:“那可能真的就是一点吧。”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那不是一点,是“亿”点。 一开始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但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君容就感觉腿上又麻又痒,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 “嗯……”他闷哼一声,手指忍不住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萧钰精神一震,“怎么了?是开始疼了吗?” 君容点点头:“是有点,主要还是热。” 从脚底板一直烧到心里的那种热。 萧钰没法切身体会,就只能站起来看着他。 君容仰头看她,笑了下说:“没事,还能忍。” 萧钰抿唇不语。 结果很快君容就被打脸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越来越痛,他掐着自己的大腿都感觉不到疼了。 他咬紧牙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疼了脸就白,热了脸就红。 萧钰看着他脸色变幻,心疼的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长欢,很难受吗?” 君容点点头:“越来越疼,感觉有蛇在顺着经脉往里钻,然后就是火辣辣的热。”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进浴桶里,明明浴桶里的水已经没那么热了,可他身上还是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 萧钰拿着帕子给他擦汗,起身去倒了碗水给他,“喝点。” “我……我没力气。”君容瞄了一眼茶碗,靠在浴桶边缘,有气无力的说。 萧钰不疑有他,端着碗递到他唇边,“我喂你。” “好。” 君容凑近些,启唇把水喝了下去。 萧钰一边喂一边看着,见他把一碗水喝完了,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神色专注,动作轻柔,看的君容心尖一软。 趁着萧钰没注意,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萧钰动作一顿,“不是疼吗?还有心思偷袭?” 君容双眼亮晶晶的笑着说:“太傅亲一下就不疼了。” 萧钰嗔他一眼,起身把碗放了回去。 ------题外话------ 感谢宝贝们的打赏,今日加更 正文 第七十章痛和血 然而很快,君容就发现前面的疼还不算什么,后面才是真的要命。 “唔——” 他忍不住痛呼出声,随即又咬紧了牙关,咬牙还不够,还是有低低的呻吟声溢出来。 太痛了! 简直像是有人拿刀一点点的在凿他的骨头,然后又往上面撒了一层盐。 掐腿已经不够了,他抬起手臂搭在浴桶边缘,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啊……” 在又一波浪潮般的疼痛袭来前,他终于忍不住仰起头喊了一声。 萧钰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长欢!” 她站在边上,又急又无助,却又帮不上他的忙。 “太傅……阿钰……好痛——” 君容五官扭曲起来,下唇被他咬破了,有血和他的汗融在了一起,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流了下去。 “长欢,别咬了。”萧钰看着源源不断的血,心疼的不行,她蹲下来,捧住君容的脸忽然吻了上去。 “疼就咬我,我陪你一起疼。” 萧钰含着他的下唇,把那些血吸吮干净,眼眶微热,她闭上眼睛,姿态近乎虔诚。 君容却摇了摇头,躲开了她的唇,呼吸沉重急促,“不行,太傅,你离我远一点,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咬伤你……不行……” “没关系,我不在乎。” 萧钰温柔又不容拒绝的把他的脸扳了回来,再一次吻了上去,这一次吻的更加深入。 那些痛呼,那些难耐,都在唇齿间被碾碎,融进了两个人的身体。 上辈子,萧钰从没感受过这种毫无保留的偏爱,如今遇到了,她心热之余又忍不住想,自己何德何能呢? “太傅……”君容模模糊糊的时候无意识的喊了一声。 萧钰回神,在他的唇上轻轻的舔了一下,“嗯,我在。” 又一波剧痛袭来,君容忽然反客为主,一把按住萧钰的脖颈,疯狂又肆意的吻了起来。 痛和血都在吻里消解,他们耳鬓厮磨,肆无忌惮、毫无保留的承受着彼此。 最后君容还是没忍住,咬破了萧钰的唇,尝到血味的一瞬间,他猛然清醒,推开了萧钰。 “长欢?” 萧钰舔了下自己的唇,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了……”君容的嗓子哑的不像话,但脸色却在一点点的好转。 萧钰视线从他的脸往下滑,见他皮肤恢复正常的白色,手上的青筋也消了下去,这才放下心。 她伸手在浴桶里试了一下,水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云老是不是——” “吱呀——”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云老进来之后见萧钰站在浴桶边,毫不意外,冲她点点头问:“怎么样,他刚才的表现如何?” 君容:“……” 怎么感觉您老在看戏呢? “云老,你不是说有点疼吗?这一点——差的也太远了点吧?”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云老。 云老坦然道:“啊,是有点啊,我也没说是多大的点。” 萧钰:“……” 君容转过头来幽怨的看着他,“谢谢您。” 云老:“是啊,你确实该谢谢我,你有没有觉得身上现在松快的很?” 君容听他这么说,活动了一下,随即惊奇道:“确实感觉筋骨松泛了许多,腿好像都长了。” 萧钰挑眉:“这么神奇?” “就是这么神奇,第一次肯定痛的死去活来,日后时间长了就好。”云老伸出手对他说:“来,我把把脉,看看效果。” “嗯。”君容乖乖的把手伸出去,云老一脸高深莫测的沉默一会儿,“嗯,还不错。” “出来把衣服穿上,你刚泡开,别吹了凉风。” “好。” 萧钰把衣服递给君容,自己和云老一起走了出去。 重新站在阳光下,萧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云老瞥她一眼,“这就心疼了,以后这种时候还多着呢,你心疼的过来?” 萧钰无奈:“又不是石头心,见他这样,我怎么可能不心疼?” “要我说,明天你就别过来了,你们俩看着彼此,这样多折磨啊?看不见还好一些。” “可他需要我。”萧钰认真道。 云老一愣,摇摇头:“行吧。” 君容穿好衣服出来,整个人的精气神确实不太一样了。 他笑着对萧钰说:“我现在感觉很好,身体很轻。”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云老:“这药汤如此神奇,能不能给太傅也用一用?” 云老笑了:“你倒是惦记她,不过不行,她的身体虚,这药力太猛,容易弄巧成拙,若是想调理,还得用温和一点的药。” “这样啊……”君容有些失望。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跟着你在里面熏出了一身汗,我要回去洗澡。” “那我陪你回去。” 君容顿时转移了注意力,跟着萧钰走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剧痛难忍 沐浴之后,萧钰和君容坐在院子里吹风,章老晃晃悠悠的端着饭菜过来了,“泡了这么长时间,折磨的不行吧?来,吃饭垫垫肚子。” “好。” 萧钰和君容围坐过来,云老也从药庐出来了,施施然的在主位落座,“还疼吗?” 他瞥了眼君容。 君容摇摇头:“不疼了,也感觉内力运转更顺畅了些。” “哎,这才第一天,等半个月后,你就知道好处有多大了。” “拭目以待。”君容笑了笑,低下头给萧钰夹菜。 章老在他们对面坐着,看的眼睛疼,转头看云老,觉得他肯定也受不了,谁知他灭绝人性的师父,竟然还看的津津有味的。 章老纳闷,他老人家转性了? 云老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不耐烦的瞪他一眼,“看我作甚?我能下饭?” 章老:“……” 那还真不能。 他的表情太好懂,云老看一眼就撇了撇嘴,“不能就别看我,我烦。” 章老:“……你继续,你继续,我不看了。” 然后他就见自己的怨种师父转头又美滋滋的看人家小两口恩爱去了。 章老:“……” 越来越觉得自己多余。 一顿饭吃完,云老指了指竹林深处说:“剩下的时间你们随便去哪儿待着都行,晚上再喝一碗药就行了。” “至于药浴,明天继续。” “成。” ……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半个月,在初秋第一场雨落下的时候,云老终于把人叫了过去。 “今天虽然天气不太好,但不妨碍我们解蛊,君容的身体已经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随时可以开始,萧钰你怎么样?” “准备好了吗?”云老把完脉收回了手,征询萧钰的意见。 萧钰点点头:“我准备好了,来吧。” 早点解了这蛊,他们也好早点回去,和所有的过往,做个了断。 “那好,你们去药庐等我。” “嗯。” 萧钰和君容站起来相视一笑,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反倒是不怕了。 云老吩咐章老:“一会儿我开始给他们解蛊,你就把参汤熬上,热水也不要断,换上我新写的药浴方子,多备着点,到时候两个人都得用。” “好,我这就去。” 章老难得严肃起来,手脚麻利的去准备东西。 云老叹息一声,拎起自己的小药箱走向了药庐。 药庐的大堂里用木板搭好了两张床,并排摆在一起,云老对他们说:“你们一人躺一边,一会儿都听我的吩咐,不要乱动。” “好,那我上这个。”萧钰主动躺在了左侧的床上,君容躺在右侧。 云老站在床尾,从药箱中取出了一套金针。 “解蛊之前,我得先用金针激活你身体里的蛊虫,这个过程会有些难熬,你必须得聚精会神,坚守本心,不能晕过去,不然就会功亏一篑,明白吗?” 他严肃的看着萧钰,“要是实在撑不住,告诉我一声,我帮你一把。” “明白,我会努力撑住的。”萧钰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身体。 “嗯。” 云老给金针消了消毒,萧钰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心口的位置。 这个时候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在大夫的眼里,男女都一样。 云老目不斜视的把针刺了下去,君容握住萧钰的手,屏息看着。 “嗯……”萧钰闷哼一声,才第一根针下去,她就觉得心口一阵酸痛。 “忍着。”云老平静的说了一句,紧接着下了第二针、第三针,手上的动作快、准、狠。 甚至萧钰都来不及痛,下一根针就落下来了。 很快她整个心都像是被人攥紧了一般来回揉搓,疼的她呼吸都困难了,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鬓发滑落,打湿了一片。 君容看着心疼的厉害。 “这最后一针,最猛也最痛,你一定要忍住,不要乱动,不然伤及心脉,别说解蛊,你命都没了!” 到了这一步,云老的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从容,他转头看向君容说:“一会儿她若是剧烈挣扎,你就帮我按住她。” “好!”听他这么说,君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萧钰深深的吸气,再缓缓的吐出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云老,你来吧,我还能忍。” “好。” 云老深深的看她一眼,拈起了最后一根金针,对准穴位刺了下去。 “啊——” 金针入三分,萧钰就已经忍不住痛呼出声。 真的是,太痛了! 痛的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全身的注意力都被浓缩在了心脏那巴掌大的地方。 “呃——啊!” 金针没入穴位,萧钰的身体立刻颤抖了起来,额角的青筋悉数蹦起,五官微微扭曲。 正文 第七十二章命悬一线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攥紧,想依靠抓住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发泄自己的痛。 而原本被她握住的君容的手就遭了殃,这一下力道之大,差点把君容的骨头捏碎! 君容愕然又心疼,萧钰的力气他是知道的,根本撼动不了自己,可如今竟然把自己的手都捏红了,可见是痛到了怎样的程度?! “云老……” 君容想坐起来,云老却伸手按住了他:“你别乱动,你一动不就带动着她也跟着动吗?先看看。” 云老的语气不复最初的云淡风轻,眼睛紧紧的盯着萧钰,片刻都不敢马虎。 萧钰躺在床上,忍不住想挣扎,云老立刻低喝一声:“萧钰!撑住!” 萧钰眼神又片刻的清明,她另一手死死的抠住了床板的边缘,指甲刮过,在上面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啊……” 她咬紧牙关,想和体内的痛对抗,却还是忍不住从唇齿间溢出一两声,如困兽般,君容听着心如刀绞。 “太傅,我在,我在呢——” 萧钰汗泪一起流,混在一起黏糊糊、湿漉漉的。 “太狼狈了……”萧钰无声的动了动嘴唇,真的太狼狈了,也太难熬了。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飞升远去,意识逐渐陷入混沌,有那么一瞬间,她痛的实在受不了,甚至会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活了两辈子值了,没必要再强求活下去。 可每每浮起这样的念头,耳边就会传来君容隐忍的呼唤,拉扯着她的神智。 不行,不能走啊,要是她就这么走了,那君容怎么办?凝昭她们怎么办?小舅舅怎么办? 她仇还没报呢!她不甘心啊! 不甘心! 她手又紧了一分,在痛感达到顶峰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啊——” 君容蓦地红了眼眶,“太傅,太傅……” 云老也抿紧了唇,外间烧火的章老听到这声惨叫,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云老看着萧钰的心口,金针之间有东西在一点点的蠕动,他瞳孔一缩,喝道:“蛊虫已醒,准备放血!”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拉起萧钰和君容紧握的手,毫不留情的割向了萧钰的掌心。 君容小声道:“云老,轻一点,她疼。” 云老叹息一声:“她现在哪里还能感觉到这点疼?” 君容摇摇头:“疼就是疼,少一点是一点。” “行吧。” 他轻轻的在萧钰的掌心划开一道半指长的血口,血快速的涌出来,云老把她的手搭在了床中间的缝隙处,底下放了个大盆,就是用来接他们血的。 “你的手。”云老提着匕首看向君容。 君容配合的卷起里衣的袖子,往萧钰那边挪了挪。 云老捞起他的手臂,在小臂中间划了个大口,看着前赴后继涌出来的血,云老连忙把萧钰的掌心按在了君容的伤口附近。 “好,你就维持这个动作不要动,听我安排。” “嗯。” 君容眼珠不错的盯着萧钰,云老抽出金针,沿着她心口的经脉堵住了蛊虫的退路,蛊虫无处可去,开始焦躁的在原地打转。 但是君容的血开始散发出它最喜欢的味道,没一会儿蛊虫就像是得到了指引,开始缓慢的往出口移动。 云老眼睛一亮:“有效!” 君容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细长的蛊虫从萧钰的心口离开,慢慢的往手臂那边爬去,这个过程漫长的很磨人。 云老的头上都出汗了。 眼看着进入了手臂的范围,云老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松完,就见蛊虫忽然停住不动了。 “怎么回事?”云老一惊,连忙施针封住蛊虫的退路,可蛊虫像是忽然受到了刺激,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这……”君容也看到了。 这场面说起来属实是有些惊悚,血管一样的虫子在萧钰的肩头处扭动挣扎,时不时的鼓起个包,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不好!下蛊的人发现了,开始驱使雄蛊反击了!” “那怎么办?” 君容恨得咬牙:“花烨……那个畜生!” 云老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棘手的情况,他先掏出一颗药丸塞到君容的口中:“撑着。” 然后看向了萧钰:“萧钰!萧钰你还醒着吗?” 萧钰此刻又陷入了梦境,但神奇的是,她睁不开眼睛,但能听到云老他们的对话。 “花烨,你又想做什么?” 她站在熟悉的黑暗里,对着虚空问。 花烨这一次没有故弄玄虚,直接从她对面走了出来,眸光阴冷的看着她,“阿钰,好久不见啊。” 正文 第七十三章滚 “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再也不见。”萧钰冷冷的看着他。 “可惜,你的愿望注定落空。”花烨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摸萧钰的脸,萧钰退后一步,让他的手落了空。 花烨的神情再次阴鸷起来。 “你就这么无情吗?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牵绊,你也要斩断?” “呵,花烨,你不觉得自己这话很好笑吗?这个牵绊本来就是你强加给我的,我凭什么要留着?” 萧钰手里薄刃现,冲着花烨就刺了过去,“你休想再靠这个控制我!” 花烨闪身躲开,“我之前放你离开,不过是给你想要的自由罢了,但这不代表,我就放弃你了,阿钰,你是时候回到我身边了。” 萧钰嗤笑:“做梦。” 她现在很清醒,君容还在外面等她呢,她不能和花烨在这里耗着。 “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说起来,我到底哪里不如那臭小子了,你怎么对他就如此偏爱,对我就爱答不理,因为我们认识的晚吗?” 花烨一边躲一边问。 萧钰站定,也不去主动攻击他了,哂笑道:“你拿什么和他比?你懂什么是爱吗?” “我不懂?” 花烨现身,站在她的面前,挑了挑眉:“我当然懂,爱一个人就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长久的守护。” “你根本就不懂。”萧钰懒得和他废话,手里的薄刃忽然一抛,狠狠的扔向花烨。 花烨不闪不避,姿态从容,“阿钰,你觉得同样的把戏,我还会上第二次当吗?这东西——” 萧钰忽而一笑:“这东西,你以为只是个匕首吗?” 花烨眯了眯眼睛:“嗯?” 千钧一发之际,他侧身躲开,薄刃险险贴着他的侧脸飞了过去。 但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薄刃变作回旋镖,以同样的速度飞了回来。 “呃——”花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刺伤了右臂。 萧钰冷眼看着,笑意森然,“这一刀,教你不要轻敌,永远不要自以为是。” 花烨在梦境中受伤是不会伤到本体的,但却会损耗心神。 这一刻,外面的云老发现蛊虫忽然安静了下来,随后又向着手臂的方向去了。 “下蛊之人心神动摇了!” 君容闻言一把夺过云老手里的匕首,在自己的小臂上又划了一道,血流的更快了,腥甜中带着药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云老一愣,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你真是不要命了!” 君容唇瓣有些发白,他笑了下说:“趁热打铁,这个时候努努力,机会才更大一些,不是吗?” 云老斥责的话说不出口了,他说的没错,这是个好机会。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蛊虫的动向,见它有退缩的意思就及时封住它的退路。 “我又一次小瞧你了,阿钰,你总是能让我刮目相看呢。”花烨忽然笑了起来,恣肆又疯狂。 萧钰面色无波,静静的等着梦境崩塌。 花烨死死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底,“这一次,算我输了,再见就是战场,到时候,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这话送给你,战场再见,你我之间,必有一死。” “哈哈哈哈——好,我等着。” 声音落下,一阵天旋地转,萧钰意识回到了现实里。 痛感源源不断的传来,身上的温度却在一点点流失,萧钰睁眼都很费劲了。 她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的就是君容手臂上一片刺目的红。 “长欢……” 她嘴唇微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君容精神一震,抬头看向她:“太傅,你没事了?” 萧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云老听到她的声音也是松了口气,“行了,说话的力气省省吧,蛊虫还没引出来呢,你俩别又晕过去了。” 他转头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徒弟,把参汤端进来——” “哎!”章老应了一声,掀开帘子端了两大参汤进来。 “一人一碗,灌下去。” “好。” 章老先走到萧钰的身边,端起碗往她的嘴里灌,“配合点,张嘴。” 萧钰听话的张开嘴,含住了碗沿,大口大口的把参汤喝了下去。 虽然滋味很怪,但总归是大补的。 这里不单单只有老参,还有乱七八糟一堆的益气补血的药材,混在一起熬成的,放到外面,一碗就价值不菲。 萧钰觉得自己不亏,喝完之后她连忙用眼神示意章老给君容喝。 章老无奈的看她一眼,走到君容身边,见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连忙给他灌了下去。 君容喝完之后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转头去看萧钰,话却是在问云老:“出来了吗?” 正文 第七十四章好恶心的虫子 云老没有回答他,他在全神贯注的盯着萧钰肩膀的位置。 因为下蛊之人的动摇,蛊虫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循着血香味往外爬。 在君容彻底虚脱前,终于爬到了萧钰的手腕处,云老神色一凛,章老看到了,也屏息的瞪大了眼睛。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谁也没说话,呼吸都变得极轻。 蛊虫爬到手心的伤口处,在众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点小小的头。 米粒大小,是半透明的红色,乍一看像是一条红线,如果不动的话还能勉强算上好看,但一动,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又恶心。 然而它停在伤口处,却不动了,不前进也不后退,似乎是在等。 君容见状变了脸色,用气音说:“怎么办?要我再放点血吗?” 云老摇摇头,“别动!” 他手并拢点在萧钰手腕处的穴位上,萧钰顿觉手腕处一麻,伤口处原本快要凝固的血又一次流了出来,蛊虫动了动,有点躁动。 很快就一点点的爬了出来。 此时君容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不是苍白,而是灰败的白,透着几分死寂之感。 云老低喝一声:“护住心脉!” 君容咬紧牙关,运起内力,手臂处的血流的更快,蛊虫到底禁不住诱惑,彻底爬了出来,从萧钰的掌心出来,就想往君容的手臂里钻。 云老眼疾手快拈起一根金针,直接扎在了蛊虫的身上:“去——” 蛊虫被金针带着钉在了床板上,疯狂的扭动了起来。 “罐子!” “哎——”章老身子一抖,连忙取出早就备好的陶罐递给了云老,云老把蛊虫扣了进去,盖好盖子,这才松了口气。 “快扶着他们两个进浴桶里泡着!” “好好。” 章老先给俩人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洒上药粉包扎好,又喂了他们一人一颗药丸,叹息道:“好不容易炼制的保命用的药丸,你俩就这么白吃了,心疼死我了,等你们好了,记得赔我!” 萧钰虚弱的笑了笑,眉眼间带着难得的轻松,“好……” 她浑身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君容也没比她好哪儿去,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长欢!” 萧钰一惊,用尽最后的力气撑着往他那边爬。 “哎哎哎——你别动,他就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好好补一补就好。” 章老按住萧钰的肩膀,把人又按了回去。 萧钰没有力气反抗,躺回去的时候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心神一松懈,也跟着晕了过去。 章老:“……” 行吧,他一个人还真搬不动了。 “师父——来搭把手,他们都晕过去了!” 云老放好蛊虫,步履匆匆的进来,瞪了章老一眼,“叫你平时不锻炼,这点事都办不好。” 章老:“……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像你一样吧?” 云老嗤笑一声,十分不屑,拎起君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就把人半抗了起来。 章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默默的去把萧钰打横抱了起来。 算了,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他有自知之明。 外间的浴桶早就备好了,之前里面倒的是滚烫的热水,现在温度刚刚好。 云老和章老把俩人放进了浴桶里,俩人身上都穿着单薄的里衣,就这么穿着也不妨碍什么,云老和章老就没动。 热气氤氲,药味浓郁,待了一会儿章老都被熏出了一身汗。 云老脸色稍显疲惫,他看了几眼,确定没什么疏漏,就对章老说:“你看着点他们,别掉浴桶里淹死了,我先出去醒醒神,有点累。” 高度集中精神再骤然松懈下来,是真的很累人。 就算强大如云老,毕竟上了年纪,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章老扔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擦汗再出去吧,别吹了风。” “嗯。” 云老接过来擦了擦脸和手,这才走了出去。 晌午时分,雨过天晴,秋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草泥腥气。 云老深深的吸了口气,再吐出去,由内而外的凉爽了下来。 他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竹林,心情慢慢好转。 当年他没救回自己的妻子,但是今天,他救了一对有情人。 若是妻子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吧? 他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把医术发扬光大。 因为救人一命活得的满足感,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站了许久,他听到屋内章老喊了一声:“醒了!都醒了!” “醒了就好。”他笑着轻声说。 正文 第七十五章重创花烨 萧钰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一直以来被蛊虫牵制着,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每每想起自己身体里有这么个东西,她就觉得一阵膈应。 但她没对外人提过,她不想让众人跟着白担心,解决不了的事,分担给别人,只会让这种负面情绪愈演愈烈。 既然如此,自己知道就行了。 萧钰一直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表现出来的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今日,她终于摆脱了那恶心的东西,她发自内心的高兴。 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金针扎过的感觉。 “你没做梦,蛊虫真的没了。”章老一边往浴桶里添水一边说。 萧钰回神,笑了笑,“嗯,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长欢呢?” “在你后面呢。”章老冲着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萧钰连忙转身去看,正正好对上了君容的视线。 他正坐在浴桶里,静静的看着她。 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但她就是感觉到了他的欣喜。 对视须臾,俩人忽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什么都不重要了,那些担忧害怕,都随他去吧,现在,他们都好好的,就够了。 在药汤里泡了足足两个时辰,期间不知道添了多少次水直坐的他们腰酸背痛,这才被云老允许从浴桶里出来。 出来的时候萧钰感觉腿和腰都不是自己的了,踩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腿一软差点摔个屁股蹲。 还是后面的君容及时扶了她一把。 “小心——” “呼——”萧钰笑了下:“有点不习惯,现在好了。” “嗯。” 君容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去屏风后换衣服,俩人背对背换的,穿好后再一起出来。 云老也回来了,“你们现在身体虚弱,还是要多休息,一会儿吃完饭就早点上去睡觉吧。” “好,多谢云老。” 萧钰冲着云老作揖:“云老的大恩,萧钰永记于心,若云老有需要,萧钰万死不辞。” “那些虚的就别说了,我不在乎,我也不用你做什么报答我,我的报酬啊,早就收过了。”云老笑着看了君容一眼。 君容回以一笑。 萧钰心里发热:“嗯。” “对了,之前太混乱,没来得及问,中间的时候,下蛊人是不是想干扰你?” 云老脸色一肃,问起了正事。 “是,他又一次拖我入梦境,想迷惑我,但我刺伤了他,他就没法再控制梦境了,但我有一点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梦里不对我动手?” 这一点她一直想不通。 云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可能是因为蛊虫的原因,他控制蛊虫制造梦境,本来就很耗费心神,对你动手更容易暴露缺陷,而且雌雄蛊说到底还是一对,多少有些限制。” 萧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就听云老忽然一笑:“说起来,你破了他的梦境,蛊虫又被我所伤,他怕是受了重创,一不留神要走火入魔了。” 君容嘴角噙着冷笑:“那更好,让他尝尝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 …… 风国的摄政王府里,花烨坐在床上猛地睁开了眼睛,“噗——” 一道血箭激射而出,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林鹤大惊失色,“主子!” 花烨阴鸷的笑了一声,随后身子一软,向后倒了下去。 “主子!”林鹤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让他好好的躺在床上。 花烨有片刻的失神,眼前漆黑一片,心里混沌不知所往,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一阵刺痛从心底爬上来,他猛地弹起来,扶着床边又吐了口血。 林鹤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担心的不行:“主子你是不是遭到反噬了?” 花烨没说话,他手指颤抖的从自己的怀里摸出瓷瓶,想往外倒,结果还没倒出来,手上忽然脱力,瓷瓶没握住,滚到了床下。 “别声张……” 这是花烨晕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鹤似乎喊了两声什么,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这一次,是他输了。 林鹤吓得不轻,但也知道这时候要是被人知道花烨昏迷不醒,肯定会有人趁虚而入。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拉起花烨的手给他把了把脉,随后低声说了句:“属下冒犯了。” 他脱了鞋上了花烨的床,把人拉起来坐在自己身前,他在后面双手贴在他的肩膀处,给他输送内力,一点点梳理他体内紊乱的真气。 花烨眉头紧锁,身体里一阵冷一阵热的,让他十分难受,可他睁不开眼睛,四肢都不受控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 ------题外话------ 月底加更吧,最近在存稿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都别想好过 大梁被大乾取而代之,最后一名太子带着太子妃在宫变之日仓皇出逃,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大乾的开国皇帝派人搜了三年,都没抓到人,加上这三年风平浪静,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就当他们已经死了。 当然,他也是这么对外宣布的。 然而那位亡国太子,其实带着自己的太子妃躲到了风国去。 在风国的一处穷乡僻壤,他们暗中集结前朝的重臣,但碍于没有兵马,所以他们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手上没多少钱,招兵买马显然行不通,他们便偷偷的伪造风国商人的身份去大乾做生意。 再捡一些没人要的孤儿,收入麾下训练成数一数二的杀手。 那一批人,就是后来怜花宫的核心人员。 小时候花烨就是和他们一起训练的。 他是一个早产的孩子,身体比寻常人都弱,在同龄人里,他就显得更加的娇小,又因为他长得好看,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绿眼睛的人呢,好奇怪啊!是不是妖精啊?” “是吧?不然太子殿下对他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妖精,妖精!” “还敢出来,真是不怕死,打他!” …… 这些声音从记忆深处爬上来,恶毒的盘旋在花烨的脑海中。 花烨忍不住低吼出声:“滚——滚啊!” 林鹤看着忽然挣扎起来的花烨,连忙收了手,扶着他的肩膀低声唤他:“主子,主子醒醒!” …… “你要是这么没用,不如早点死了,我没你这样废物的儿子!”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在水坑里的花烨,眼里没有一点温情,冷漠的仿佛在看仇人的儿子。 花烨心头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我不会死,不会!” “主子!” 林鹤惊魂不定,看着花烨一双碧绿的眸子里满是杀机,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四目相对片刻,花烨终于回了神,眼里杀意褪去,他缓缓的平复着呼吸。 好半晌,他才从那种后怕的余韵中脱身。 “没事。” 他冷静的说了一声,慢慢的坐了起来。 林鹤担忧的看着他:“主子可是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花烨没说话,坐在床头失神。 林鹤见他不是很想说的样子,但还是要劝:“逝者已矣,那些晦暗的过往,你还是忘了吧?如今你心境不稳,若是沉溺过往,极容易走火入魔的。” 花烨轻勾唇角:“怕什么?走火入魔不是更好?我若是疯了,这天下都太平了。” “主子——” 林鹤不赞成的看着他:“你怎可自轻自贱?” “呼……” 花烨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赤脚踩在氍毹上。 “我说的是我疯了的话,现在我不是没疯吗?既然我没疯,那这天下人就都别想好过!” 他眼里闪过阴鸷的杀意,沉声道:“备车,我要进宫一趟,这场大战,我要亲自坐镇沙场。” “是。” …… 萧钰解蛊之后在山上又养了几天,她掌心的伤口倒是不碍事,敷点药,用纱布傍上,只要不沾水,很快就能好。 君容比她伤的倒是重的多。 他手臂上划了两道,一道比一道深,血也流了不少,要不是有之前那半个月的准备,他的身体被药材浸养的极好,怕是根本撑不过去,半道就该失血过多,晕厥过去。 不过即使没晕,他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几天浑身无力,早起还头晕,手脚都比寻常凉。 萧钰心疼的不行,这几天几乎事事迁就着他,他手臂不方便,喝药的时候就撒娇让她喂。 吃饭的时候也要她喂。 晚上更是要抱着她才能睡着。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萧钰还是愿意纵着他。 就是苦了云老和章老两个单身狗,看的心酸不已。 这几天饭都吃的少了,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撑得慌。 “行了,你俩分开一会儿吧,该泡药浴了,自己泡自己的去。” 云老一出来就见到俩人坐在台阶上黏在一起,恨不得直接用眼神把俩人撕开。 萧钰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说:“好,这几日辛苦云老了。” “哼。”云老冷哼一声,“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辣眼睛。” 说着恶狠狠的剜了眼君容圆润的后脑勺。 君容:“……” 他转过头也冲云老笑了笑:“情难自禁,云老见谅。” 云老:“……滚滚滚——赶紧去泡药浴,好了就赶紧滚下山!” 章老倚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该!” 君容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我们这样还要泡多久啊?我感觉这几天人都泡黄了。” 云老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竖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三天吧,再有三天就满一个月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我回来了 三天眨眼便过,第四日是个大晴天,秋高气爽,阳光也怡人。 萧钰和君容收拾好东西后站在竹楼前,章老在和他们唠叨一些回去后的注意事项。 云老晚一步出来,手里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东西。 萧钰愕然:“云老,您这是——” “给你们的,这里有我自己做的跌打损伤的药,内服外敷都有,还有一些吊命用的丹药、祛疤的膏药、止血的药粉、见血封喉的毒药……” 云老举起胳膊,如数家珍的念叨了一遍,最后把自己说烦了,就把东西往君容的怀里一塞,皱眉道:“反正里面有本册子,怎么用,是什么,我都写清楚了,叫不准的时候你们就拿出来看看。”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有些无措。 “云老,这太贵重了,我们受不起。”萧钰推辞了一下。 云老却道:“有什么受不起的,我说了,我这人向来随心所欲,想给就给,你们收着就是,反正做出来没人用也是浪费。” 君容和萧钰沉默片刻,冲他深深作揖,“多谢云老。” 云老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在俩人直起身子的时候,笑意又极快的敛去了。 “对了,这家伙你们也带着吧,你们身边不是却大夫吗?他能凑个人头。” 章老:“???” 合着我在您老这儿就是个凑人头的? 章老默默的叹息一声,幽怨的看着云老。 云老视若无睹。 “章老?你愿意跟我们回去吗?”萧钰觉得这事还是得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章老一摊手:“不跟你们回去我又能去哪儿?操心命的人啊,一辈子就是有操不完的心。” 萧钰心里一暖,视线缓缓的从云老身上移到了章老身上,最后又看向了自己身侧的君容。 人人都道她命途多舛,无依无靠,但她觉得,她真的很幸运了,虽然她亲人不多,可这些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依然给了她比亲人更温暖的感觉。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笑着说:“好,那就请章老和我们回家吧。” 君容眸光微颤,莞尔一笑,点点头说:“对,回家。” 章老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子,眼露欣慰。 …… 青衣一早得了消息,就驾车来接人了,他们下山的时候,青衣就等在马车边。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弹了起来,抬头看去,“主子!公子,章老?!你们都下来了?” “嗯,章老和我们一起回去。” 君容应了一声。 青衣见他胳膊上挂着不少包袱,快走两步上前接了过来,“呦,还挺沉,这里面都是什么啊?” 萧钰笑着瞥了一眼说:“都是云老自制的药,你小心些,万一砸碎了,可是不少银子呢。” “啊?” 青衣原本还有点漫不经心的,一听说好多银子,立刻恭恭敬敬的把包袱抱在了怀里。 “那确实得小心些。” 章老看他这样子,忍俊不禁。 “主子,你的蛊解了?”青衣凑到萧钰身边小声问。 萧钰歪头看他,“你觉得呢?” “我?我看不出来啊。”青衣抿了抿唇,仔细打量萧钰的脸色。 双颊红润,眸光明亮。 看起来好像挺健康的? “太傅就别卖关子了。”君容转头对青衣说:“解了,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青衣一个激动,差点跳起来。 “来来来,快上车,我们赶紧回去,大家都在担心这件事呢。” 青衣把包袱放进马车里,掀开帘子说:“请——” 君容先上去,然后拉了萧钰一把,俩人坐在一边。 章老自己坐一边。 青衣把斗笠往下压了压说:“坐稳了。” “嗯。” “驾——” 马车很快就跑了起来,上了官道之后一路入城畅通无阻。 到了刺史府的时候,萧钰刚下马车就看到甄清平站在府门口的台阶上,背着手走来走去。 他自己没注意,周围不少姑娘偷偷往这边看呢。 萧钰叹息一声,引来了君容的注视,“怎么了?回来了怎么还叹气呢?” “不是为我叹气,而是为小舅舅啊。” “嗯?怎么说?” 萧钰示意他看周围,“那个姑娘,从我下车到现在,她在这儿走了两圈了,远一点那个就没移开过眼睛——还有那个!还一个劲的笑呢。” 君容:“……” “呃……小舅舅好像不喜欢……” “嘘——” 萧钰冲他摇了摇头,惋惜的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小舅舅这辈子,怕是不会成婚了。” 君容抿了抿唇:“情深至此,青山之幸。” 萧钰赞同的颔首。 “你们怎么不走啊?”章老看着俩人站在那窃窃私语,忍不住皱了皱眉,“说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萧钰接过包袱,大步走向了甄清平:“小舅舅——我回来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抢回来 甄清平身子一僵,猛地转过头来:“阿钰?!” “是我。”萧钰上了台阶站在他面前。 甄清平握着她的肩膀好好打量了一会儿,期待又不确定的问:“阿钰的蛊——解了吗?” 萧钰颔首:“解了,一点事都没有了,云老还说因为放了一部分血,泡了药浴之后新造出来的血很健康,我的身体都比以前好了很多,不那么容易生病了。” “真的?那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甄清平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不过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松开萧钰的肩膀,对君容和章老点点头说:“进去说吧,大家都等着呢。” “好。” 一行人进了府,果然凝昭她们都在院子里等着,见他们回来了,一个比一个高兴。 萧钰走过去,他们都站了起来,期待的看着她。 萧钰说:“不用一个个问了,我一起回答,我没事了,蛊虫已解,身子也比以前好的多,这下我们再无后顾之忧。” “太好了!” 红衣欢呼一声,跑过来抱住了萧钰,“主子吉人自有天相,果然平安无事!” 凝昭眼圈微红,心酸又欣慰。 她别开脸想拿帕子擦擦脸,就见有人已经先她一步递了过来。 她愣了愣,看看雪白的帕子再缓缓往上看。 蓝衣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擦擦。” “谢谢。”凝昭伸手接过,垂下了长睫。 “既然蛊虫解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尽快回京?”寒衣问了一句。 萧钰点点头:“事不宜迟,越早动身越好,封疆那边有消息吗?” “封将军已经到了边关外驻扎,横插在大乾和风国的军队之间,云国的军队也在,风国的军队颇为忌惮,没有轻举妄动,如今形成了四方对峙之势,边关还算太平。” “好,云国的‘使者团’呢?” 萧钰眼里泛起了笑意,这是她走的时候,云皇给她准备的人手,是一队精兵,足有三千人,打着使者团的名号,手里捏着云皇的圣旨,可以名正言顺的入关。 寒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已经入关了,正在盐州待命。” 甄清平闻言有点舍不得:“你们这便要走了?不再多留几日?” “不了,边关战事吃紧,京都那边还一团乱麻,实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等我们平了内乱,再退了风国的兵马,尽可把酒言欢。” 萧钰展颜一笑,洒脱爽朗。 甄清平释然:“你说的对,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去做该做的事吧,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和我说。” “放心,我不会和小舅舅客气的。” 众人坐下商量好了出发的事宜,吃了最后一顿晚饭,便各自散去收拾东西了。 夜色沉下来的时候,青衣带着鱼宸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邴州,往风国而去。 …… 深夜,京都皇宫。 君远坐在明光殿的龙椅上,单手撑着头,满脸疲惫。 陆英站在阴影里无声的陪着他,眉眼低垂。 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风一吹进来,烛火摇曳,暗影错落,衬的大殿里阴森森的。 君远幽幽的叹息一声,“陆英,你说当皇帝真有那么好吗?为什么他们都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呢?” 陆英抬眼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陛下可是后悔了?” 君远嗤笑一声,单手支着头,斜眼看他:“你先回答朕的问题。” 陆英沉默片刻,低声说:“属下不知,大概权力热人眼吧。” “权力——哈哈哈哈哈——” 君远忽然抚掌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内,隐约有回音在响。 陆英略一皱眉,无奈的说:“陛下还是别笑了,想哭就哭吧。” “你放屁!朕是天子,怎么能哭呢?”君远猛地站了起来,头上的冕旒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不停,在昏暗的烛火中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光。 “怎么能哭呢……”君远喃喃自语片刻,肩膀却一下子垮了下去。 “陆英,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失败啊?被人当猴子一样耍,半点权力地位也无,说的好听,朕是九五之尊,是皇帝,可他们谁真的把朕当皇帝看了?!” 君远崩溃的蹲下来捂着自己的脸。 陆英微微动容,走过去在他的背上拍了拍,“那又能如何,陛下,我们没的选啊。” “是,他们就欺负我无依无靠,所以推我上位,当个提线木偶,可他们既然如此贪恋权势,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坐这个位置?何苦来为难我?” 君远低声呜咽,心里像堵了棉花一样又湿又涩。 陆英视线落在殿外,听着一阵阵的阴风哭嚎,心下悲凉,“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不想背骂名,也怕打破现在的平衡,他们联手扳倒了摄政王之后,就成了两家对峙的局面,若是一方独大,另一方定然不可能接受。” 正文 第七十九章我宁可给君容 陆英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但细听还是能听出他的无可奈何。 “所以陛下,你就是制衡他们的关键,是他们彼此牵制的棋子,若是你没了,他们必然会再一次斗个你死我活,可大乾如今经不起折腾了。” 陆英扶着君远站起来,语重心长的说:“谁都可以倒下,但陛下不行,你明白吗?” 君远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半晌苦笑一声:“我明白啊……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就吊死干净,起码死的自在,也算有骨气,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是把君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他双手紧紧的攥起,青筋毕现,“想想我当初还笑话君容是傀儡,哈哈哈哈哈——到头来,我才是个笑话。” 君容甩开陆英的手指着那个冰冷的金色龙椅说:“没有之时,我总惦记着,可有了我才发现,我远没有君容做的好,而萧钰……他们都说萧钰是奸臣,可是,她害过谁呢?” 他转头看着陆英,发自内心的问:“她害过谁呢?她在的时候,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倒是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我看他们才是奸臣,大奸臣!” 君远狠狠一甩袖子,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从他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滑落,“若是君容回来了,我宁愿把这个位置还给他。”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他踉踉跄跄的向往走。 陆英在他身后看了好久,无声叹息,最后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 …… 君远在明光殿坐到半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定国公和宁国公的耳朵里。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定国公当着群臣的面直接问了:“老臣听闻昨夜陛下在明光殿枯坐,灯都没点几盏,确有此事?” 君远脸色一僵,看着定国公的那张阴险的老脸就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 他讪讪的说:“朕昨夜心里郁结,就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这定国公也要管?” “老臣并非此意,只是近来秋夜寒凉,老臣怕陛下的龙体抱恙,正值战时,陛下得多保重才行。” “定国公无须多言,朕心里有数。”君远忍不住冷了脸。 宁国公见状也站了出来,手持笏板,一副儒雅的模样。 “陛下勿怪,定国公也是为陛下着想,边关如今战事胶着,外乱尚未平息,内忧又起,陛下若是病了,那还有谁能做主呢?” 听出他话里有话,君远偏头看过去,“宁国公所言何意?” “陛下有所不知,靠近云国边境那边的守城将领传了信来,说萧钰回来了。” 宁国公趁机看了君远一眼,见他一脸愕然,这才满意的垂下头,嗯,看来他的手没伸出去。 “萧钰回来了?”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君远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她怎么回来了?那君——” “都回来了。” 定国公接话道:“陛下可知他们此次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 君远摸不着头脑:“他们人呢?既然知道他们回来了,为何没有抓回来?他们还能有什么身份?” 定国公与宁国公对视一眼,对他这样十分不屑。 “萧钰如今已经改了名字,不叫萧钰了。” “那叫什么?名字岂可随意更改?”君远脑海中隐隐有了猜测,眼睛一亮:“可是改了父姓?” “是,”宁国公嗤笑一声说:“如今她改姓为楚了。” “楚?” 大臣们一愣,有人喊了一声:“楚不是云国的皇姓吗?” “什么意思?她现在是云国人了?不可能吧?大乾也有姓楚的啊,巧合吧?” 君远也懵了,“楚钰?” “没错,楚钰,她如今是云国皇太女,此次来大乾,是以出使的名义来的。” “皇太女?这……这怎么可能?太荒唐了吧?” “那她岂不是云国储君了?” “我们可得罪过她啊!” 朝堂上当即炸了锅,文武百官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嗡嗡嗡个不停。 听得君远一个头八个大,他实在是忍不住,吼了一声:“够了!都住口!” 大臣们一愣,随即安静了下来。 君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们这个时候回来,就是来抢皇位的吧? 昨晚的愿望这么快就成了真,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叹息一声,他转身坐回了龙椅上,沉声问:“依定国公和宁国公之见,该当如何?” 定国公就等着他问呢,闻言直接道:“老臣以为楚钰如今身份不同了,搜捕令可以暂时撤了,大乾如今和风国交战,不宜再与云国交恶。” “只是……”他顿了顿,眉头紧锁,“她在大乾受辱,此番回来,怕是来者不善,陛下还是早做提防的好。” “那要派人去接吗?”君远挑眉。 “大可不必,就算如今大乾式微,也断断没有主动示好的必要,相反,臣以为应该让京东大营早早操练起来,加强防守。” 宁国公义正言辞的说。 正文 第八十章我就是来讨债的 君远听得心中冷笑连连,到了这个时候,这群人还固执的守着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面子,说的倒是好听,什么不能无须讨好云国,大乾都这个德行了,风雨飘摇,一戳就倒,还装什么呢? 还不是他们自己拉不下老脸,不想向萧钰他们服软? 不过他虽然心里不屑,但面上还不敢表露出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问:“那就放任他们不管?等着他们上京?” “他们敢来就让他们来,我们没什么好怕的,到时候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也不迟。” 定国公说的那叫一个豪气。 君远扯了扯嘴角,看向别人:“众爱卿以为呢?” “臣附议。” “臣附议——” “老臣附议。” 君远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就按两位国公说的办吧。” “臣等遵旨。” 君远看着底下这一群乌泱泱的人,全都以宁国公和定国公马首是瞻,就觉得膈应的要命,真正有才有风骨的早就被他们打发出去了,如今这朝堂上,他竟无一人可用! 何其可悲! “退朝!” 憋了一肚子火,君远不想再看见他们,直接下了御台大步往外走。 “陛下可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定国公意有所指的说。 宁国公走到他身边瞥了他一眼说:“那他也还是陛下,如今内忧外患,陛下断不能出事。” “嗤——”定国公讥笑的看着他:“这话你该对自己说。” 宁国公不以为意,“我心里清楚呢,不用定国公提醒,反倒是你,萧钰——阿不,楚钰皇太女马上要来了,你说到时候,她见到你会是什么反应?” 他抚掌笑了起来:“哦对,还有你那嫡长女,做出这种事,楚钰怕是要和她恩断义绝吧?” “啧啧啧,按照楚钰那杀伐果断的性子,搞不好,会大义灭亲啊。”宁国公笑的好不得意。 定国公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宁国公操心,管好你自己吧,就算闹得再怎么难看,我们毕竟还有血缘关系,而你——” 他上下打量了宁国公一眼,十分不屑:“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一甩袖子,快步离开。 宁国公:“……” 他微微眯起了眼,冷哼一声,“走着瞧!” …… 此时云国军队和玄鹰军驻扎边关的消息还没传到京都,毕竟离得远,消息传递没那么快。 不然这俩人绝对没这么悠闲。 而萧钰他们已经出发,从邴州一路北上。 路上他们片刻都没耽搁,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在十一月十八这日,大乾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纷纷扬扬的像盐粒一般。 萧钰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伸手接了一点,颇为怀念的说:“我许久没见过大乾的雪了,明明才走了几个月而已,再回来却恍如隔世。” “故乡对人来说总是不同的,哪怕只是走了几天,再回来都会觉得过去很久了。” 君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说:“别玩雪了,小心着凉,喝点茶暖暖身子。” “我现在没那么脆弱了,你看换季到现在,我还一次病都没生过呢。” 萧钰说是这么说,还是把茶接过来喝了一口。 白气升腾,模糊了她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有种柔和的美感。 君容靠在软垫上看着她,心里很是宁静。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等到病了就晚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萧钰放下茶盏。 “主子,公子,快到京都了。” 外面赶车的蓝衣说了一声。 “嗯。”萧钰往窗外看了一眼,京都的城楼遥遥可见。 眼看着越走越近,城墙外的情形越发真切。 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怎么这么多人?是来迎接我们的吗?”君容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跟着看了一眼。 萧钰轻笑:“迎接?押送还差不多。” 君容也笑了:“他们应该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马车刚进入他们的范围,立刻有人快步走了过来,“站住!什么人?!” 蓝衣从斗笠下抬起头来,“做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京都重地,无诏不得带兵入内。” 看起来是个头领的将士说。 蓝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们没接到消息吗?明知故问很蠢好吗?” “你——”将士的脸倏地就红了。 他眼睛瞟向马车,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定的拦在前面,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身份不明,不能放行,这是陛下的命令!” 蓝衣曲起一条腿靠在车壁上,没理会。 “马车里的人,还不下来接受检查?” 将领喊了一声,马车的帘子才缓缓掀开,随后一包东西直接从里面飞了出来,射向将领的脸。 正文 第八十一章看清楚了吗 将领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入手的东西有些分量,他掂了两下。 就听里面的人说:“看清楚了,国书、令牌都在。” 这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让将领习惯性的低头,随后他反应过来,如今她已经不是摄政王了啊! 他懊恼的打开布包,里面果然躺着国书和令牌,他瞄了两眼,假模假样的说:“原来是皇太女殿下,末将失敬。” 萧钰坐在马车里唇边泛起冷笑,“放行。” “这……太女殿下想入城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您这些侍卫怕是不行。” 他往马车后面扫了一眼,三千精卫,个个穿着轻甲手持利剑,看起来威风凛凛。 这些人肯定不能放进京都的。 “留两千九百人在此,一百人跟着入城。” 萧钰一声令下,后面的精卫立刻自动分出了两批,一百人是早就商量好的,此时由海烈带头,站了出来。 将领看看海烈,犹豫了一下:“这……” 海烈当即怒目而视:“怎么?一百人的护卫队都不行?我们堂堂云国的皇太女,出使大乾,连一百人都不能带,万一在大乾出了点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你们拿什么赔?大乾的国土吗?” 这话可就诛心了! 那将领一听,脸都白了,“你——”他转头看向马车,“太女殿下就放任自己的下属大放厥词吗?” 萧钰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配着初雪,冻得那将领打了个寒颤。 “他说的不是实话吗?何时使者入京连侍卫都不能带了?难道不是你挑衅在先?你以为我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大乾若是想多个敌人,我现在就打道回府。” 将领:“……” 他脸色变幻不定,这破差事果然不好做,上面让他给萧钰一个下马威,挫挫她的锐气,可他实在是说不过她啊! 若是真的把人惹恼了,云国那边不好交代…… 将领沉默片刻,讪讪笑着对身后的人一摆手:“是末将冒犯了,太女殿下请——” 蓝衣,面无表情,没动。 直到萧钰说:“入城。” 蓝衣这才一扬马鞭,驱车入城。 海烈带着一百精卫路过将领身边,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 将领:“……” 等人入城了,他转头对身边的士兵道:“去,赶紧给宁国公报信!” “是!” 马车入城之后,蓝衣问了句:“主子,接下来去哪儿?驿馆吗?” “不去,去王府。” “是。”蓝衣一扬马鞭改道去了王府。 昔日的摄政王府风光无限,任何人路过都要退避三分,心存敬畏。 如今,虽然地方还是那个地方,王府还是那个王府,可看起来就是给人一种灰败的感觉。 蓝衣勒住马,站在王府门口,“到了。” 他翻身下马掀开马车帘子,“主子请——” 萧钰踩着小凳下了马车,君容下来给她披上了狐裘披风,“别急。” “我帮你系带子。”君容手指灵巧的给她系披风,萧钰则微微抬头看着匾额。 “靖王府……呵。” 萧钰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这就是王妃穷极半生所求的吗? “好了。”君容收回手,也看了一眼,“摄政王府变郡王府,物是人非啊。” “这还不是王妃自己作的?”红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凝昭和她相互搀扶着下了马车,寒衣和章老紧随其后,一群人站在王府门口,打眼看去男俊女美,很抓人眼球。 路过的百姓纷纷看了过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萧钰敛了神色,轻声说:“进去吧。” 蓝衣轻声问:“要属下去叫门吗?” 萧钰脚步一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回自己家,为什么要叫门?” 蓝衣失笑:“……也是。” 他默默的跟在萧钰身边,就听萧钰吩咐海烈说:“来两个人,把门打开。” “是!”海烈转头对左右说:“你们两个去开门。” 精卫快步上前,一人扣住一边的门环往外拉。 朱红色的大门分量不轻,萧钰自己肯定是打不开的,这才叫了人。 开门的动静惊到了里面看门的小厮,“干什么?谁啊?不敲门就——就就就——王爷?!” 他震惊的五官扭曲,嗓子都喊劈了。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是死了吗?” 小厮点点头,随后又猛地摇头,“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萧钰视线从他身上滑过,没计较,“老王妃呢?” “在后院的主屋里。” “走。” 萧钰也不废话,抬步就往里走。 正文 第八十二章好久不见啊,王妃 “哎——王爷,你们不能进去!”小厮眼睁睁看着萧钰带着君容他们走进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得拦一下。 然而海烈倏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面色森寒:“放肆——我家皇太女,是你个小小奴才可以拦的吗?” “啊?皇太女?”小厮懵了,不是王爷吗?怎么成了皇太女了? 海烈瞪他一眼,跟了上去,“傻子。” 小厮:“……” 他连忙转头去叫管家和侍卫。 这边萧钰脚下生风似的进了后院,吓坏了一众丫鬟。 当时宫变之后,对外都说摄政王和皇上已死,如今死了的人活生生的站在面前,谁不害怕? 尖叫声此起彼伏,终于惊动了在房间里绣花的老王妃。 “外面怎么这么吵?这群奴才是怎么回事,疯了吗?” 老王妃一个不留神,针就扎进了自己的指腹里,痛的她“嘶”了一声。 “主子小心!”如画赶忙拿帕子给她擦手。 “吵得我心烦,秋玲——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王妃不耐烦的按住了指腹,没出血就不管了,拿起针线继续绣。 “是。”秋玲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如画看着老王妃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劝道:“主子已经绣了一上午了,还是歇歇吧,王爷又不缺衣服,您这是何必呢?” “绣娘绣的东西能和我绣的比吗?钦儿多久都没回来了,天气越来越冷,我真怕他照顾不好自己。” 老王妃提起萧钦,先是皱了皱眉,随后面上闪过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如画瞧着心酸不已,见她执意如此,也就没再劝。 秋玲出了门之后,下巴就抬了起来,站在台阶上怒斥道:“你们做什么鬼哭狼嚎的?扰了主子的清净,仔细你们的皮!” 萧钰刚好跨进院门,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笑了:“许久未见,你还是半点长进也无,惯会狐假虎威。” 她没再压着嗓子装男音,声音更清更冷,乍一听秋玲还真没听出来,她一叉腰转过头来,嘴里不干不净的说:“骂谁呢?哪个小贱皮子敢这么——” “啊!” 对上萧钰冷淡的视线,秋玲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怎么是你?!” 海烈剑眉一蹙,上前一步挡在萧钰身前:“放肆——见到皇太女不行礼还敢口出秽言,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她拿下!” “是!” 精卫上前一人扭住了秋玲的一边胳膊,把她压了下来。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里是王府!” 秋玲色厉内荏的喊了起来,可她那点小鸡子似的力气,根本拗不过,直接被精卫架着来到萧钰的面前。 萧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过是条狗,打就打了,看什么主人?你以为你主人还能管得了你?她自身难保呢。” “不可能——”秋玲下意识的反驳。 可萧钰说完就移开了视线,继续往里走。 凝昭走到秋玲身边,“啪”的给了她一耳光。 秋玲被打懵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凝昭。 凝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当年你三番两次侮辱我的仇,我一直没报,今儿就还给你,嘴贱,就该打。” “你们——你们太……唔!”凝昭擦完手就顺便把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聒噪。”她转头对海烈说:“拉远一点,别妨碍太女办事。” “是。” 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出声。 整个王府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屋里的老王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感觉外面的声音弱了下来,还对如画说:“治人这方面,你不如秋玲,她虽然蠢笨了些,但对付底下人足够了。” 如画讪讪一笑,没说话。 外间的帘子被掀开,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老王妃一开始以为是秋玲,可后面发现脚步声有点多,不由得皱眉抬起头来:“谁?” “老王妃,好久不见啊。” 凝昭和红衣一左一右掀开了内间的帘子,露出了萧钰清丽冷淡的脸。 老王妃一惊,心脏重重一跳,砸的她眼花手抖,没捏住,针和衣裳一起落在了地上。 “你——”她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慌乱:“你怎么还敢回来?你怎么进来的?” 萧钰施施然的走进来,君容跟在后面替她解了狐裘。 “连你也回来了?” 君容颔首:“许久不见,你好像老了很多?” 老王妃的脸顿时就黑了。 萧钰轻笑:“陛下太直接了些,怎么能这么说呢?” “那该怎么说?”君容虚心求教。 “你应该问——老王妃这段日子不好过吧?萧钦不在吗?” 萧钰真是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之道,这两把刀直接戳进了老王妃的肺管子里。 她气的倒吸一口气,把自己呛到了,剧烈的咳了起来。 ------题外话------ 爆更哈 正文 第八十三章你才是罪魁祸首 老王妃身子如风中飘萍,晃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中间折断一般。 如画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了她,面色焦急:“主子——” 她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老王妃的背帮她顺气,“王爷,老王妃到底是您的母亲,她如今身子已大不如前,您何苦再说这些刻薄言语来气她?” 听她这话,萧钰还没什么反应,君容倒是先不乐意了,他上前一步,面色冷淡如覆寒霜。 “刻薄?论刻薄谁比得过她?”君容一手指向了佝偻着身子的老王妃,“你说她是太傅的母亲,可到最后是她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她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大仇在先,何须对她手下留情?” 如画被质问的哑口无言,讪讪的看了一眼老王妃,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懂? 不过是想着看能不能用这点微薄的关系,让萧钰放过老王妃,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她闭上嘴不再说,扶着老王妃走到美人榻边坐下,又默默的给她倒了盏茶。 老王妃顺过气来,恶狠狠的盯着萧钰,“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孽障!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就一点都不感到羞愧吗?”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强词夺理,我也是佩服。”萧钰笑了,老王妃这行为和现代的PUA有什么不同? 她走到对面坐下,姿态悠闲的很,“若是按照你这说法,那罪魁祸首应该是你啊。要不是当年你非要出门还不带侍卫,怎么会被云皇的人掳去?” 老王妃多年来深埋在心里的那根刺被她这么一提,又狠狠的动了起来,搅得她心口疼的厉害。 萧钰神情冷漠,语速平缓,“你和云皇一夜风流有了我,你明知这孩子不该留,还是生了下来,因着这一点,我当年对你是有一点感激的,不过这点微不足道的感情,阳光一晒就化了。”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把我扮做男子,哪里会有后来的这么多阴差阳错呢?” 老王妃咬紧了牙关,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呵,这都是我造的孽,所以我遭报应了,你就是个来讨债的鬼!” “住口!”君容气的不行,猛地站了起来。 萧钰伸手按住了他,缓缓起身说:“长欢和他们先出去吧,我要单独和老王妃说。” “可是……她这般疯疯癫癫的,万一伤了你怎么办?”君容不放心,他现在看到老王妃就觉得膈应。 “没事,我如今身体很好,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们出去等等吧。” 萧钰安抚的冲君容笑了笑。 君容犹豫了片刻。 而后面的凝昭和红衣识趣的多,听萧钰这么说就先离开了。 老王妃看着俩人这般情形,当即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尖利又恶毒,“哈哈哈哈哈——你们俩果然早就苟合在一起了,好歹他还是你的学生,你们真是恬不知耻!先帝在天有灵,怕是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君容双拳攥起,指节捏的“咯咯”作响,“那也比不得你。” 萧钰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对老王妃的话置若罔闻:“与她置什么气?她不配,听话,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好……”君容还是尊重萧钰的决定,阴冷的看了老王妃一眼,大步离开。 “你也出去。”萧钰沉下脸来对如画说。 如画看向老王妃,“主子……” “出去,我倒要看看,她能对我如何?!” 如画迟疑的欠了欠身:“奴婢就在外面,主子有事便唤一声。” 老王妃没吱声。 如画不放心的走了出去。 不过她心底总是觉得这俩人好歹是母子,萧钰应该做不出弑母的事,这才留下老王妃一人。 萧钰走到老王妃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老王妃也在打量萧钰,这张脸与她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精致又好看,是个难得的美人。 以前扮做男子的时候就很好看了,如今换成女子装束,更是风华灼灼。 只是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老王妃嫌恶的撇过头去,“你回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可惜啊,让你失望了,我好得很!钦儿已经是王爷了,我别无所求,这辈子都值了!” “呵——”萧钰俯身捡起了地上绣了一半的衣服,抚摸着上面细密的针线说:“这是给萧钦绣的衣服吧?你这颗慈母之心,还真是感人呢。” “还我——钦儿的衣服,你别碰!” 老王妃伸手去抢,萧钰蓦地抬高了手,老王妃抓了个空,双目赤红的瞪着她。 “人都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萧钰轻轻一笑,“但凡你对原来的萧钰好一点,也轮不到我来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我就是来讨债的鬼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老王妃看着萧钰幽深不见底的眸子,蓦地打了个寒颤。 “我说——”萧钰把衣服扔到榻上,俯身和老王妃对视,声音轻慢的说:“有句话你说的对,我就是来讨债的鬼,你的女儿,早就死了,死在三年前,死在病榻上了,你不记得了吗?” 老王妃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你疯了?” “不,是你疯了。”萧钰直起身子,平静又怜悯的看着她:“明明你在萧钰很小的时候也曾对她有过那么一点母爱,怎么后来就没了呢?” 她笑了下接了自己的话说:“大概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怕她的身份暴露,你也怕那段不堪的往事被人揭发,所以你日思夜想,备受折磨,天长日久,你就被折磨的疯了,所以你越来越不待见萧钰,对吧?” “因为只要见到她,就又提醒你一次,这是你一夜风流的孽债,是你野心膨胀的产物,是个不男不女的异类。” 多年来努力忽视的晦暗心思被这么毫不留情的戳穿,老王妃脸色瞬间白了。 “我没有……是你自己不争气,是你小时候总是不听话,我才对你——” “别找借口了,直面自己的阴暗这么难吗?”萧钰打断了老王妃的话,冷声说:“你还记得你都做过什么吗?” 老王妃面露茫然,显然是不记得了。 “呵,可萧钰都记得,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早就开始记事了,每次背不出书你打她骂她,她记得;练不好字学不会骑马,你罚她跪,她记得;她病了没上学,你不让人给她送饭,她也记得……” 萧钰一桩桩一件件的把老王妃当年是怎么虐待萧钰的事都列举了出来。 每说一件,老王妃的脸就白一分。 萧钰说:“等到萧钦出生,最后的那点表面温情也不在了,你时时刻刻围着萧钦转,待他如珠似宝,那是萧钰从未见过的温情,每次她站在门口看着的时候,心里不知道多羡慕,多难过。” 老王妃睫毛一颤,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甚至夜深人静抄不完书的时候,萧钰也会想,要是没有这个弟弟就好了,你就能多看她两眼。” “你——”老王妃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有这种灭绝人性的想法?!” 萧钰脸色一肃,“那又如何,萧钰还是你的女儿呢,你不还是照样杀了她?” 老王妃如遭雷劈,呆坐无语。 “萧钰到底是个好女孩,这种想法也不过产生过几次,但在萧钦学会叫哥哥后,她就没再动过这些念头了,她觉得稚子无辜,她的弟弟又有什么错呢?” 萧钰说到这儿,似是哽咽了一下,她为原身感到不值,又难免想到了前世无依无靠的自己。 她稍稍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继而冷冷的说:“可是每次那小胖墩一接近她,你就和防贼似的防着她,生怕她会对萧钦做什么,是不是?” 老王妃咬了咬牙,没说话。 “哈哈哈哈——这家里真正喜欢她的,只有她那不谙世事的弟弟,可她的弟弟却叫她哥哥。” 老王妃眸光一颤,指甲紧紧的抠进了掌心。 “你知道萧钰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时的心情吗?她难过又开心,像是一半身体被凌迟,一半身体泡在温水里,备受煎熬,所以后来她见到萧钦就躲着走,你还骂她没有心,没尽到兄长的义务。” “我倒是想替她问问你,究竟是谁没有心?嗯?母亲?” “母亲”两个字仿佛淬了毒的刀,狠狠扎在了老王妃的心上。 她重重的咳了一声,眼圈红了。 “什么叫替她问我?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老王妃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她已经死了啊,她的魂魄早就含恨而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了。” 萧钰含笑看着她,眼神却格外真挚。 老王妃身子一颤:“不,我不信,你休想骗我!什么魂魄,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萧钰莞尔:“你信与不信都无所谓,反正萧钰早就死了,你的养育之恩,她用命还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对你不会手下留情。” “你想做什么?你要杀了我吗?你敢?!” 老王妃因为极度愤怒和恐惧,五官略显狰狞可怕。 “为什么要杀你?”萧钰反问。 老王妃愣住了:“不杀我?” “死了一了百了,太便宜你了,你几次三番想害我,被人当枪使犹不自知,我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 萧钰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老王妃光滑不在的脸,柔声说:“我要你好好活着,好好的看我是怎么夺回属于我的东西的,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靖王府落败,看着你想要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我要你余生都活在悔恨中,生不如死,方能解了我和萧钰的心头之恨。” 正文 第八十五章姐弟相见 萧钰说完就放开了老王妃,深深的看她一眼后扬长而去。 老王妃愣了片刻,随后破口大骂:“你个孽障!野种!你不得好死——” 萧钰充耳不闻,自顾自往外走,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你们做什么?” “你是谁?”海烈出手把人拦了下来。 那人冷声说:“我是靖王。” “萧钦。” 君容看着他笑了下:“你怎么回来了?” “你真的没死?”萧钦愕然的看着他,“那哥哥……不对,姐姐,她是不是也没事?” 说着他越过海烈就要往里走。 海烈却不放人:“太女殿下在里面说话,不许任何人进去。” “我只是想见见她!” “那也不行,太女殿下说完了自会出来的。” 海烈仍然不为所动。 萧钦有些急,见状就想与他动手,萧钰这才出声:“海烈,让他过来吧。” 听到这声音,院中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萧钦更是直接呆在了原地,喃喃道:“姐姐……” 萧钰叹息一声,眼神复杂。 萧钦确实是个无辜的孩子,可如今她和老王妃走到这一步,萧钦的存在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可萧钦显然没想那么多,见到她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跑过去想抱她,“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眼看着要抱住了,君容忽然横插一手,拦在了萧钰身前。 萧钦:“……我只是想抱抱姐姐,没有别的意思。” “抱歉,男女有别,你已经八岁了,不太合适。” 君容拉过萧钰,站在自己身边。 萧钦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说是男女有别,其实是怕自己对姐姐不利吧? 他失落的看着萧钰,勉强挤出了点笑意来,“姐姐这次回来,是找母亲报仇的吗?” 萧钰垂下眸子,“你心里明白的,我和她不可能和解了,这辈子都是仇人。” “我明白……所以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想来见一见你。” “这么多年,是母亲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以前你说的那些话,我总是听得似懂非懂,如今方才明白……却也晚了。” 他声音颤抖,几次哽咽,实在是笑不出来了,他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久久无言。 萧钰凝视他片刻,最后还是上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迁怒于你,日后如何,全看你自己,我不怨你,进去看看吧,我走了。” 萧钦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走吧,入宫。” 萧钰收回手,从萧钦身边走过,君容紧随其后。海烈看了眼主屋的方向问萧钰:“太女就这么放过她?” 萧钰摇摇头,没说话。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了,萧钦才敢转头看一眼。 可萧钰走在最前面,被其他人挡着,他什么都看不到。 眼泪又一次溢满了眼眶,视线模糊,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连忙伸手擦去眼泪,可眼泪却像是流不完一样,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最后眼睛都揉红了,他终于放弃,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这么多年享受着荣华富贵,连父王去世都没怎么哭,今天却第一次觉得原来亲人离开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 自己和姐姐终究是回不去了,以前他还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练好武功,就去从军,到时候去战场上挣得军功,成为像父王和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等他在军中站稳脚跟,谁也不能再骂她是奸臣,他会保护好她。 可到头来……竟是自己霸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萧钦心如刀绞,捂着心窝大口大口的喘息。 “钦儿——钦儿你回来了?”老王妃惊喜的声音从萧钦的背后响起。 萧钦身子一僵,慢慢的站了起来。 “钦儿……你好久没来看母亲了。” 老王妃也红了眼眶,期待又小心的看着萧钦。 萧钦越觉苦涩,甚至有些窒息,“母亲,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对姐姐好一点?她不是你的孩子吗?你怎么就能狠心至此?” 老王妃甚至一颤,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连你也觉得母亲错了吗?” 萧钦承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几乎崩溃,“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或许要是没了我,你们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茫然的看着老王妃问:“母亲,是不是我就不该生下来啊?” “钦儿?!”老王妃神魂俱颤,吓得不轻。 “你别吓母亲,这些和你都没关系,是母亲自己想不开……你别这样,母亲只有你了啊……钦儿!” 老王妃彻底崩溃了,她抱住萧钦嚎啕大哭,声嘶力竭,仿佛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萧钦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心乱如麻。 正文 第八十六章堵人 萧钰刚出了王府大门,就有一群人快速的围了上来。 她站在台阶上冷眼扫了过去,微微一笑:“来的倒是快。” 君容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群士兵向两侧分开,有一人缓步而来。 “不知皇太女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宁国公笑容温和,不卑不亢的冲着他们作揖,视线落在君容身上的时候,一扫而过,仿佛他就是个透明人一般。 萧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宁国公,别来无恙啊,才几月不见,你就不认得陛下了吗?怎的不行礼?” 宁国公笑意一僵。 “啊……老臣乍一看见公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与过去大有不同,一时间惊为天人,竟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太女殿下带来的人呢,原来竟是陛下吗?” 萧钰轻笑一声。 君容更是毫不客气:“那你还不跪?朕几月不在京中,倒是不知道如今大乾已经改姓韩了吗?” 此言颇为诛心。 “韩”是宁国公的姓氏,众目睽睽之下,君容直接和宁国公撕破脸,这是宁国公自己都没想到的。 他一开始确实是故意忽视君容,想先发制人把他归为萧钰的人,这样他就不能随意插手大乾的事。 可这点隐秘的小心思被他们看穿了,直接摊开来给所有人看,他想装糊涂也不行。 “嗯?”君容环视一周:“朕的话竟然也不算数了吗?你们真的改姓韩了?” 士兵们对视一眼,犹豫不决。 宁国公脸色僵硬,好半晌才跪下来道:“老臣见过八皇子,八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他带头,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要跟着跪下。 萧钰忽然出声:“且慢!” 宁国公心里一紧。 “八皇子?陛下登基近四年,怎么就一朝退位成了八皇子?宁国公这是何意?” 宁国公抬起头看着这俩人,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宁国公暗暗咬牙,当初对天下人撒谎说是摄政王害了陛下,俩人都死了,这才推了君远上位。 可现在人家正主回来了,他们是不是该乖乖把皇位交出去? 这又要如何对天下人解释?还有封地的王爷们,那都不是善茬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了! 问题是当初他们也没想到萧钰和君容还能回来啊! “说来话长,陛下和太女殿下离开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保社稷安稳,臣等只能推新帝即位。” 宁国公瞥了眼君容的脸色,语速极快的说:“所以现在新帝在上,臣不能再称您为陛下。” “呵——”君容冷笑一声:“放肆!朕乃先帝钦点新君,没确定朕去了,就扶持新帝上位,你们安得什么心?朕不过是随太女去云国出使,商谈联盟事宜,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被摄政王害死?” 围观的百姓们闻言彻底懵了。 之前传言说是陛下被摄政王害死了,摄政王又被诛杀,这才双双殒命,后来又有人说是摄政王身份有问题,被揭穿了才仓皇逃窜,陛下被挟持后杀害了…… 怎么到了现在又变成了陛下和摄政王出使云国了? 到底哪一个说法才是真的? “这……臣等当时……” “宁国公就不要狡辩,当时的情形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萧钰一摆手,海烈带着一百精卫立刻上前。 “唰”的一声刀刃出鞘,闪出一片带着杀意的寒光。 宁国公一惊,从地上站了起来,“太女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这话难道不该问你吗?明知我们的身份,你还带了这么多士兵来,想做什么?这就是你们迎接陛下,迎接使者的规矩吗?” 萧钰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宁国公又变了脸色,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就没打算和他们善了。 君容看着那些士兵,厉声喝道:“你们见朕不跪,如今还要和反贼站在一边吗?” 士兵们立刻犹豫了,面面相觑:“这……” “这是做什么呢?如此大动干戈?” 定国公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带着一群穿着朝服的大臣浩浩荡荡的走近。 宁国公眯了眯眼,稍稍松了口气,“定国公怎么才来?” “宁国公也真是,迎接皇太女怎么能一人前来,未免太失礼了。” 他笑吟吟的上前,对着萧钰作揖:“老臣见过太女殿下。” 他身后的官员们也跟着纷纷作揖。 萧钰站在台阶上受了,笑了一声:“人这么齐全,看来定国公是有备而来啊。” “迎接太女殿下,自然不能马虎,如此方能彰显大乾的诚意。” “还有陛下——” 定国公转身对君容道:“陛下可还安好?” 君容叹息一声,扯了扯唇:“朕好的很,就是有点想念皇宫里的日子,诸位围在靖王府怕是不妥,回宫吧。” 正文 第八十七章宫门之争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靖王府门前离开,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退避。 但又止不住的好奇,明里暗里的偷瞄。 萧钰君容走在最前面,凝昭寒衣一行人紧随其后,定国公和宁国公被挤到了一边去。 俩人暗地里眉来眼去,达成了某种共识。 到宫门前的时候,萧钰忽然停住了脚步。 定国公不解:“太女殿下怎么不走了?” 萧钰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乌压压的一片人说:“进去了岂不是瓮中捉鳖?” “哦?”定国公面不改色的笑着说:“太女殿下此言差矣,臣等今日来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何来瓮中捉鳖一说?” “十足的诚意?既然这么有诚意,那你们把君远请出来,把皇位还给陛下。” 萧钰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和他们兜圈子。 宁国公皮笑肉不笑的说:“太女殿下这不是为难臣等吗?身为臣子,哪有逼皇上退位的道理?” 君容听了都笑了:“几个月前你们才逼朕退了位,怎么今儿就不认了?” “这里没有外人,何必惺惺作态?明人不说暗话,朕今日,就是为皇位而来。” 君容的话掷地有声,不少大臣脸色都变了。 定国公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大乾如今已经有皇上了,且皇帝正值壮年,断没有随意退位的道理!” “朕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 君容眸光锐利,“他的皇位来路不正,朕自然有权利废了他!至于你们——” 他的目光刀一样从在场众人身上狠狠刮过。 大臣们心头一紧,小声议论起来。 宁国公手一抬,立刻有大批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看装束,是京东大营的人。 萧钰嗤笑:“还说不是瓮中捉鳖呢,京东大营都调进来了,想做什么?把我们扣下?” “太女殿下勿怪,我们只是以防万一,但你们实在是太不识趣了,我们只好请你们先去宫里住几天。” 宁国公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模样,腰杆都挺直了。 “锵——” 刀刃出鞘的声音齐齐响起,寒光闪烁间,纷纷指向了萧钰他们。 海烈大喝一声:“你们大乾人好大的架子!竟敢对太女殿下不敬,当我们都是死人吗?今日之事若是传回云国,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拔出腰间重刀,对着身后的精卫们喊了一声:“保护太女殿下和公子!” “是!” 一百精卫身穿银色轻甲,团团把萧钰几人围在了中心。 虽然数量上不占优势,但气势上半点不输。 如此剑拔弩张,定国公和宁国公也维持不了淡定了。 脸色一沉,定国公沉声说:“我们不想与云国交恶,但前提是云国不插手我们大乾的内政,大乾的皇帝是谁,与云国无关,你们非要插手,我们也占理。” “陛下驾到——” 定国公话还没说完,太监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他不满的皱了皱眉,抬头看去,就见君远带着一群宫人气场全开的走了过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君远视线从定国公和宁国公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了背对着自己的几人身上。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着来的文武大臣纷纷跪了下来。 倒是那一群士兵们犹豫不决。 萧钰笑了下说:“京东大营还真是墙头草啊,当年陛下在位的时候,装乖卖巧的很,结果转头就勾搭上了国公府,如今两个皇帝都在,你们却不跪拜,反倒看着两个国公——” “怎么,是两位公国给你们发俸禄吗?你们是为两位国公效力吗?” 定国公眸光晦暗:“太女莫要挑拨离间,他们不过是怕贸然下跪,万一你们借机发难劫持了陛下,到时候该当如何?” “呵——这话你糊弄三岁小孩好了,别拿出来在我面前卖弄。” 萧钰丝毫不给他面子。 君远铁青着脸,手一扬斥道:“你们想造反不成?朕还没死呢?” 这回京东大营的士兵才跪了下来。 “陛下不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吗?怎的忽然出来了?这边的事,交给臣等解决便是了。” 宁国公阴鸷的看着君远。 “你们想囚禁朕,擅自行事,真当这宫里是你们一手遮天吗?” “哦?” 宁国公眯了眯眼,“宫里何时有这般高人了?” “是谁在暗中相助?” “本宫帮的,你不服吗?” 清亮威严的女声从后面响起,宫人退避,露出了她的真容。 “皇贵太妃?怎么是你?” “还有哀家。”太后紧随其后,身穿朝服,头戴凤冠,极为雍容威严,她的身后同样跟着几位穿着朝服的太妃。 “你们——” “太妃?” “娘娘——” 太后走到君远身边站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陛下,这就是你的臣子,你看到了吗?” 君远抿唇不语,双拳紧握。 正文 第八十八章反水 “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你们这是何意?前朝之事,怎么还惊动你们了?” 定国公说话的时候视线落在皇贵太妃身上,似是不满。 太后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说:“哀家还没问定国公是何意呢。” “接待云国使者是两国之事,哀家身为六宫之主,为何不能来?如今大乾风雨飘摇,你们不思结盟共抗外敌,却在宫门口刀兵相向,哀家倒想问问,你们安得都是什么心?!”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只是攘外必先安内,必须得先解决了宫里的事,才好解决边关的事。” 宁国公矛头直指君容:“陛下和娘娘难道就真的想把皇位还给他不成?他若是登基了,你们可还有好日子过?” “哀家以为,国家动荡,百姓不安才是没有好日子。” 太后看向君远:“陛下以为呢?” 君远神情复杂的看着宁国公,“你们究竟想如何?” “臣等不过是想让太女殿下入宫商榷结盟事宜,至于八皇子……” 定国公意味深长的看了君容一眼说:“若是愿意,自可封为亲王,也不算辱没了他。” “不知定国公是哪来这么大的自信的?你明知道我们的身份,还执意如此,就不怕我回去和云皇告状,帮着风国一起攻打大乾吗?” “太女殿下说笑了,我们也没威胁你啊,若是你执意要与我们为敌,那就只能请太女殿下暂时住在大乾了,等我们与云国谈好条件,自会放太女殿下离开。” 定国公给地上跪着的将领使了个眼色:“来人——留下太女殿下,其他人,敢反抗,就地格杀!” 萧钰眯了眯眼,“定国公果然够狠。” 他知道自己不会和他们善了,所以先发制人,把她扣下,借此威胁云国发兵帮大乾渡过难关,等到事成了再放自己回去,顺便做出些赔偿,只要条件够好,云国便不会再计较。 两国那时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轻易不会大动干戈。 这事便会不了了之,至于君容他们,不过是和自己有关系,在云皇那边可没什么用。 人性可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难怪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太女殿下也不遑多让,明知在京都你们没有帮手,却还敢只带一百人来,勇气可嘉啊。” 定国公得意的笑了笑。 京东大营的士兵站起来,再次逼近一步。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太女殿下交出君容,现在就签订盟约,我们可以放了你身边的人,不然,只能杀了灭口。” 宁国公冷哼一声:“还废什么话?动手吧!” “放肆——你们真当朕是死人了?!”君远大怒,拔出了身边侍卫的佩剑,遥遥的指向了定国公二人,“没有朕的命令,朕看谁敢动?” “定国公与宁国公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尔等若敢与他同流合污,一律按谋反罪论处,九族全灭!” “呵,陛下此时说这些不觉得太可笑吗?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批奏折吧。”宁国公给士兵们使了个眼色:“来人!扶陛下回宫!免得一会儿血流成河,污了陛下的眼。” “谁敢!”君容持剑而立,还真有了几分威严。 大臣们摇摆不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不尊祖训,不敬君王,枉为人臣!老夫不屑与尔等为伍!” 一片肃杀凝重中,年逾花甲的老大人摘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脱了外面的官服,一把扔在了地上。 “要杀陛下,先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 “你不要命了?!” “贱命一条,何足惜?”老人傲骨铮铮,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萧钰一眼认出了这人的身份,转头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的眼中露出了欣慰之色。 “颜大人不堕文人风骨,可敬可叹。” 萧钰冲着他拱了拱手。 “哼,迂腐。还有谁要与这老匹夫一般不开眼,现在就站出来!趁早滚——” 宁国公阴鸷的眼神扫了过去,摇摆不定的人顿时心生退意。 却还是有几个人站了出来,脱掉官服站到了颜大人身后。 这些人全是那些太妃们的亲人。 太后满意的看着,点了点头:“来日大乾朝堂之上,定有诸位一席之地。” “很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上!” 京东大营的将领们一呼而上。 “上就上,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红衣反手抽出腰间的长鞭,蓦地一甩,“啪”的一声横扫而出,冲在最前面的人顿时倒飞而出。 “章老前几日刚研制了些毒粉出来,既然你们送上门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寒衣纵身一跃,振臂间白色的粉末瞬间飘散而出。 萧钰对自己这边的人说:“屏息!” 正文 第八十九章你不怕死吗 萧钰这边的人事先有所准备,都服用了章老的解毒丸,所以哪怕吸进去一点也不碍事,屏息不过是以防万一。 而京东大营的那群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毒粉接触到皮肤后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呕——我的嘴好痛!” “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这些士兵立刻乱作一团。 红衣趁机挥鞭,鞭子如游龙般腾飞,所过之处刮起一阵凌厉的风。 “上啊!你们这群废物!” 见他们节节败退,宁国公忍不住骂了起来。 “他们手里的毒粉有限,后面的补上去!今日若是被他们逃了,我们都难逃一死,你们还不赶紧上!” 定国公振臂一呼,顿时提醒了士兵们,若是他们败了,按照萧钰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刚才陛下也说了,届时九族全诛,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他们都不能退! 这么一想,他们就和不要命一样前赴后继的往上冲。 海烈提刀格挡,大喝一声:“保护好太女殿下!” “是!”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厮杀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还有一部分人冲着君远去了。 一直站在后面暗处的陆英忽然飞身而起,“谁敢动陛下?!” 冲在最前面的一人被他一剑刺了个对穿,又毫不留情的拔了出来。 猩红的血顿了片刻才喷涌而出,有几点溅到了陆英的下巴上。 他冷眼一扫,随意的用拇指擦掉了。 “继续上啊,看看你们今日能不能从我身上跨过去。” 君远手里也拿着剑,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窜起了一团火,窝窝囊囊活了一辈子,此刻忽然就被激出了几分凶性。 他提着剑指着那些士兵说:“此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朕既往不咎。” 士兵们对视一眼,并没理会。 君远冷嗤一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太后在一边不动如山,就那么静静站着,眼神平和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君远忍不住问她:“你不担心?” 这还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和这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太后说话。 太后转头看向他,发髻上的步摇纹丝不动,“担心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但若是我们赢了,我依然还是太后。” 君远语塞:“你不怕死?” 太后轻轻一笑,带着几分释然:“困在这深宫里,终生不得自由,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早点让我去投胎,下辈子做个寻常人,还能看看不一样的风光。” 君远一愣,若有所思。 “再说,我们也未必会输,陛下且看着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君远探究的看着她,随即皱起了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太后笑而不语,把头转回去了。 萧钰被精卫护着往太后这边退,很快就与太后汇合了。 萧钰打量了太后几眼,微微一笑说:“太后娘娘别来无恙。” “你总是给人惊喜。”太后笑的很亲切。 “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小心!” 萧钰正说着话,忽然觉得身侧一阵凉风吹来,带着几分压迫感。 她转头一看,是一支箭。 “呵——”君容讥笑一声,徒手接住了这只箭,看准了箭射来的方向,反手扔了回去。 挟着内力的一箭重如千钧,破空而来,那人避无可避,被扎了个正着,发出了一声惨叫后就没了声息。 君远愕然的看着这一幕,君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小时候那个瘦弱的好像风一吹就能飞的家伙,现在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吗? 之前他一直被禁足,根本没机会见到君容,等他出来,君容已经离开了京都,阴差阳错的,俩人一直没见面。 没想到再相逢是在这样的场合。 “剑给我——”君容伸出手,立刻有人把剑递到了他的手上。 君容握住剑柄,就冲入了附近的人群里。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劲装,窄袖束腰,很是干练,也很是耀眼。 吸收了云老的内力之后,又泡了那么久的药浴,他整个人都被打开了,身体越发柔韧协调,杀人的时候看起来都颇为赏心悦目。 剑起,剑落,就有数人倒地。 定国公和宁国公退到重围之外,震惊的看着他。 “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你问谁呢?” “你们上啊!拿下他!” 宁国公心里浮现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真了,一群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流星般的暗器激射而出。 “啊!” “谁?!” 定国公猛地抬头看去,就见一只飞镖冲着自己而来。 “小心!” 正文 第九十章援兵到了 一名将领抬手用刀挡住了这一镖。 定国公惊魂未定,连连倒退好几步,直到退无可退,这才停了下来。 “那些是什么人?!”宁国公也吓得不轻。 “难道是……玄衣卫?” 定国公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果不其然,那些人很快就聚到了萧钰的身边,为首的几人脸上都带着颜色鲜艳诡异的面具。 “属下救驾来迟,主子恕罪!”橙衣落在萧钰身边,拱手道。 “来的正好。” 萧钰笑了笑,站在台阶上扬声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下你们手里的刀剑,退到一边,与定国公二人划清界限,我可以饶你们一次。” “你少在这儿蛊惑人心!”定国公一甩袖子厉声道:“你们不过才百来人,我们这可是三千精兵,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输?再说,京东大营城外还有两万人,此时已经把整座京城都围了起来,你们插翅难逃!” “你们乖乖就擒,还能少吃点苦头!” 绝对的武力压制,让定国公自信满满。 他不觉得萧钰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就算玄衣卫都来了也没用,反而更方便他一网打尽! 他期待的看着萧钰的脸,希望能从上面看到类似于害怕担忧之类的情绪。 可等了半天,萧钰都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俩人的视线隔着人海碰撞在了一起,萧钰蓦地笑了。 定国公的心猛地一跳。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你该不会以为,我这次入京,真的就只带了三千精兵吧?” “什么意思?”宁国公瞪大了眼睛。 “意思就是——” “咚!” 城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跟着颤了颤,在场众人茫然惊惧的看了过去。 “怎么回事?” “众将士听令——定国公、宁国公狼狈为奸,意图谋反,在朝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实为奸佞之徒!今又派人拦截云国使者,破坏两国结盟一事,此举与叛国无异,欲馅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本王临危受命,奉诏入京,清君侧,振朝纲,护天子,平叛乱!诸位与本王一起,来日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稳重清润的男子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紧接着就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清君侧,振朝纲!护天子,平叛乱!” 地面震动的越发厉害,马蹄声急而不乱。 转眼间长街尽头就涌来了乌压压一群人。 “那是……是宁王?” “宁王怎么来了?” “他怎么会和萧钰他们站在一边?” 群臣这回是真的慌了,宁王这带着的人可不少,而且他们能入城,是不是说明京东大营……败了? 定国公与宁国公对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定。 宁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银甲从汗血宝马上翻身而下,对着君容单膝跪地,恭敬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君远脸色有片刻的僵滞,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君容伸手扶起了宁王,欣慰道:“宁王能来,就已足够。” 宁王微微一笑,俩人交换了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他转向萧钰,拱手道:“见过太女殿下。” 萧钰莞尔:“都是熟人了,无需如此客套,宁王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三万人,这些人都是诸位王爷封地里的驻军,诸位王爷托本王带句话给两位国公。” 宁王说着转过身来看向定国公和宁国公。 俩人一惊,定国公脸色阴沉:“王爷想说什么?” “本王的兄弟们虽然早早便封王离京,但多年来一直恪守本分,守卫大乾疆土,可就是太本分了,竟然让你们生出了异心,觉得大乾皇室无人了。” 宁王神色肃杀,眼神锐利:“皇室内斗,那是我们君家的事,但——大乾,还是君家的,轮不到外人染指。” 定国公倒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看向了萧钰:“难怪你气定神闲,原来早就找好援兵了?你到底给了什么好处,能让这些王爷出头?” 萧钰一摊手,无辜的说:“就是宁王说的那样,大乾是君家的天下,诸王还在,哪里轮得到你们耀武扬威?” “呵——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宁国公面露讥讽。 “你们信不信与我何干?”萧钰沉声对着京东大营的将士道:“宁王入京救驾,你们大势已去,还跟着这群叛贼是想做什么?黄泉路上搭个伴吗?” “这……” 京东大营的墙头草们对视一眼,犹豫许久,终于有人第一个扔下了手里的刀。 “铛”的一声,敲在众人心头,原本就不强的士气彻底溃散。 几乎是刹那间,众人一起扔掉了武器,跪地受缚。 见状,定国公闭了闭眼,“我终究还是小瞧了你啊。” 正文 第九十一章新生(十更) “来人,把定国公之流拿下!” “陛下,臣等是被定国公蛊惑骗来的,事先并不知情啊!求陛下开恩!” 之前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纷纷跪下求饶。 宁王看了一眼,没说话,转头用眼神询问的看向君容。 君容冷声道:“定国公与宁国公罪大恶极,暂时收押天牢,其余人——” 他环视一周,眼神凌厉:“暂且放过你们,等查清楚了再做定夺。” 说完他转身看向君远,君远也在看他。 “要朕退位吗?” 君容笑容淡漠:“你觉得呢?你有能力坐稳这个位置?” 君远沉默。 半晌之后,他轻叹一声,伸手解下了头上的冠冕,再脱了外面的龙袍,递给了君容:“我确实没这个能力,这个烂摊子我也不想再收拾了,还给你。” “之后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陆英站在他身侧,闻言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君容没有立刻下定论,只是说:“你先回府吧。” 君远诧异的扬了扬眉毛,君容却不再看他,转而对太后她们说:“感谢诸位的鼎力相助,这个恩情,朕铭记于心,待战乱平息,朕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陛下,既然无事,那哀家就先带太妃们回去了。” “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带着一众太妃们回去,淑太妃临走前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宁王。 宁王也动容的看着她。 他们母子已经许久未见了,可惜现在时机不好,不能叙旧。 萧钰上前,笑着说:“我帮陛下戴冠冕。” “好。”君容深深的看了萧钰一眼,蹲下身来。 萧钰莞尔,解下他头上的金冠,把冠冕给他换了上去。 旒珠垂在眼前,轻轻摇晃,萧钰伸手扶了一下,等它们不晃了,这才放下来。 系好带子之后,萧钰又拿过龙袍披在了君容的身上。 她拉起君容的手,把他扶了起来,转头对众人道:“陛下复位,还不行礼?” 宁王率先跪下,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的人海浪一般一层层的跪下,声音响彻天地,“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容一手握着萧钰,一手微微抬起,颇具威严的说:“免礼,平身。” “谢陛下——” “今日之乱,罪魁祸首为定、宁两位国公引起,京东大营为辅,虽悬崖勒马,但京东大营屡次犯上作乱,朕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们机会,你们却不思悔改,既如此,即日起革去京东大营大大小小将领的职务,悉数流放,与定国公勾结者,杀无赦!” “陛下开恩啊!” 君容看着还想求饶的人,冷声道:“滚!” 宁王皱眉一摆手,立刻有人上前绑了为首的几个将领,捂住嘴拖了下去。 士兵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京东大营即刻解散,派往各地,编入驻军,再从各地驻军里挑选表现优良,年富力强者收入京中,重编镇京军,拱卫京城,在人员选定前,暂由宁王带兵顶替京东大营职责。” “是,臣遵旨。” 宁王心里微热,拱卫京都,那是多大的信任啊,陛下就这么交给他了,可见对他的器重,这次他果然赌对了! “护城军在宫变之时护驾有功,后因奸臣排挤,闲置京外,即日起,护城军编入御林军,与寻机司一起负责巡防皇宫安全。” “寒衣——” “属下在!” 君容笑了下:“从今往后,你为大内总指挥,掌管御林军和寻机司,可佩刀出入宫禁,有先斩后奏之权。” 寒衣一愣,随即恭敬的跪了下来,叩首道:“谢陛下隆恩,末将必不负陛下所望!” “尚铭为御林军指挥使,蓝衣为寻机司指挥使,你们互督互助,莫要心存芥蒂。” “末将遵旨。” 蓝衣跪下接旨,而尚铭此时不在,只能后面把他召回来再说。 之后君容又提拔了一批自己在位时得用的大臣,把定国公和宁国公明面上的党羽都贬了。 这才勉强算是整顿好。 …… “主子——” “陛下!” 君容和萧钰一回到贤荣宫,就见问风,听花,抚月三人站在一边,招财进宝站在她们身后,红袖四人站在另一边,中间站着无忧。 见她们回来了,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红了眼圈。 “你们都没事就好。” 萧钰扫了一眼,见少了个人,便问:“挽雪呢?” 问风欠了欠身说:“挽雪心思不正,后被皇贵太妃查出是定国公府的人,就把她打发出宫了。” 萧钰毫不意外的点点头:“知道了,所以这段时间你们都待在太妃娘娘那边?” “嗯,奴婢们被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收留了,这才没被人磋磨。” 红袖看着萧钰,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题外话------ 爆更结束,空空如也了,不出意外,下个月要完结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和我说说,我考虑写一下 正文 第九十二章究竟是怎么收买他们的 萧钰颇为感慨的看着她们:“好了,现在我们回来了,以后再也没人能给你们委屈。” “就是,别都杵在这儿了,进去再说。” 凝昭站出来,笑着招呼大家进去。 贤荣宫里面每天都有人打扫,也不知道君远是不是觉得这里被君容住过比较嫌弃,所以根本就没在这边住过,这里的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样。 进去的一瞬间,君容和萧钰都有种他们只是出了个门的感觉。 好像那几个月的磨练都是他们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们就回到了现实。 “奴婢去给陛下和主子沏茶,白练,你去搬几把椅子来——” “问风姐姐,去让御膳房准备点心吧。” 红袖给大家都分配了任务,众人忙起来,瞬间打破萧钰和君容的错觉。 冷寂了许久的贤荣宫忽然挤满了人,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太傅坐——”君容牵着萧钰在软榻上坐下,白练和绿招搬了椅子摆在对面,章老和蓝衣他们就跟着坐下了。 “主子到底是用什么条件收买的宁王啊?” 红衣好奇的看着萧钰。 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封地的王爷这么多年享受荣华富贵和自由,什么都不缺,唯一的挂念就是宫里的母亲,他们轻易不能回来,就越发思念。” “所以,王爷是答应他们发兵以后可以让他们见一见太妃们?”凝昭蹙眉,“这点还不够吧?” “自然不够。” 红袖快步回来,给几人都添了茶,君容端起一盏轻轻的吹了吹,抿一口说:“我和太傅商量之后,决定这次战乱结束后,就放太妃去封地与王爷们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为什么是战乱后?现在放不行吗?”红衣不解。 这一点凝昭倒是明白,她说:“现在外患仍在,万一把太妃们放回去,拿捏他们的人没了,封地王万一起了异心,我们不就又腹背受敌?” “啊——我懂了。”红衣恍然大悟的一拍手。 凝昭笑了笑:“就这些?” “不止,说服一个人,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放太妃们出宫是情,至于理——”萧钰指尖在杯盏上点了点,笑容笃定:“皇室之人有自己的傲气,自己兄弟相争,那是关上门来的家事,而那两个国公算什么东西?” “他们想让君远做傀儡,想把控大乾的江山,那是万万不能的,他们绝不会允许外人骑在自己头上。” “不对啊,这点道理他们一开始想不明白吗?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章老捋了捋自己的小山羊胡子。 “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你们会回来,专门等着你们?” “呵……”君容放下茶盏笑道:“章老可太高看我们了,我们在那些王爷心里可没那么重要,他们自然不是在等我们,而是在等时机。” “当初宫变事发突然,诸王不在京中,远在封地,消息传递不及时,等他们知道了,还会派人查探一番,验证真实性,这一来二去的就花费不少时间,确定消息是真的以后,他们就该思考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既然我们走了,他们的阻碍没了,那这皇位,谁不想上去做做,可能他们一开始没想,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谁能保证他们一定没动过念头?” 红衣摇摇头:“不能保证,所以他们都想动手,但都不想做出头鸟对吧?” 君容赞同的点点头:“没错,他们按兵不动就是在观望,看谁先沉不住气。但没想到我们先回来了,他们知道我们现在有云国撑腰,又玄鹰军在,聪明人都不会想着与我们为敌。”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夸一句宁王了,”萧钰接话说:“其他王爷虽然派了兵马,但还是不愿意彻底得罪了京都的这些权贵,所以不肯亲自来,只有宁王愿意领兵,他这一来,不仅洗脱了自己觊觎皇位的嫌疑,还成功在我们面前露了脸,若无意外,他一定会得到重用。” “呼……” 红衣吐出口气,赞叹道:“果然都是人精,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肯定是想不明白的,难怪人总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 “所以追根究底,他们还是忌惮你们背后的势力,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凝昭一针见血。 萧钰颔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很聪明。” “那处理了定国公和宁国公他们,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凝昭问。 “先把小舅舅召回来,边境之战,将会决定这天下的新局势,我们必须得亲自坐镇,而且……我有预感,花烨也会去的,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萧钰唤人拿来纸笔,亲自给甄清平写了封信,加急送了过去。 君容也立刻下旨昭告天下,封甄清平为辅国公,协理朝政。 正文 第九十三章想改嫁也可以 这道旨意一出,群臣哗然。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吵得不可开交。 “甄清平是甄家的庶子,定国公刚刚下狱,还没查清楚呢,怎么就能封他的庶子为辅国公?这……这太不合规矩了!” “就是,甄清平虽说在邴州颇有美名,但那不过是一个贫瘠的州而已,和天下还是相差甚远的,让他当辅政大臣,未免太草率了些?” “他才多大,就有如此恩宠,传出去,怕是难以服众啊!”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啊!” 有人带头跪下,很快地上就跪了一片。 君容坐在龙椅上冷眼瞧着,“朕意已决,断无更改的道理。” “你们说他年轻,但他年纪轻轻就成一方封疆大吏,你们这里一半的人都比不上他吧?他在任期间,邴州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日渐富裕,邴州的税收也逐年增长,这些都记录在册,你们不服?” “这……可他到底是定国公的庶子,按照定国公的罪过是要株连九族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定国公所犯之罪,由他自己一力承担,甄清平未曾参与其中,甚至在朕流落民间被四处通缉的时候,也是甄清平收留朕的,他救驾有功,才华横溢,还当不得辅国公吗?” “你们指责他之前,不妨先扪心自问,朕颠沛流离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朕暂时没空和你们计较,你们就以为朕要放过你们了吗?” 君容冷淡的声音砸下来,众人立刻闭嘴了。 他们身上的污点还没洗清呢,要是君容铁了心秋后算账,他们还真是跑不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背后有云国皇太女撑腰,那还是前摄政王,手里捏着十万玄鹰军,边境还有十万云国精兵,谁敢惹? 甚至连宁王都倒戈了,他们这群没用的还能指望谁? 一时间众人只觉前途暗淡,默默的夹紧了尾巴,再不敢多言。 “既然没有异议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待辅国公入京,朕便御驾亲征!” …… 君容在前朝商量出征事宜,萧钰去了太后的宫里。 这一次太后和太妃们出了不少力,自然是要来看望安抚一下的。 太后知道她要来,早早的把太妃们召集过来了。 是以等萧钰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我来的倒是时候。”萧钰带着凝昭和红衣来,太后一见她就笑了笑,“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段时间皇贵太妃天天往本宫这边跑,日日念叨着你们。” 萧钰拱了拱手:“太后娘娘,太妃娘娘安好。” “免礼免礼,坐吧。” 太后指了指右手边空出来的椅子。 萧钰和凝昭落座,皇贵太妃甄沐就冲着凝昭招了招手:“过来给本宫瞧瞧。” 凝昭看了萧钰一眼,萧钰鼓励的看着她:“太妃喜欢你,你们多亲近亲近也好。” “本宫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早就把凝昭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一别数月,本宫这心就没有一日是能放下来的。” 凝昭鼻子发酸,走过去就被甄沐握住了手好一顿打量,“瘦了,不过看着也成熟了些。” 甄沐吸了吸鼻子。 “娘娘……” “怎么,才回来就和本宫生分了?” 甄沐佯装生气的看着她。 凝昭忙改口,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姑母别生气,以后凝昭有空多来陪陪您。” “这还差不多。” 甄沐叹了口气,又有些忧愁的看着她,“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我能见到你的机会就不多了。” 凝昭笑容一滞,“凝昭还不想那么早嫁人,会多照顾姑母几年的。” “傻话……一直拖着,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人家了。”甄沐虽然喜欢她说的话,但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她蹉跎年华。 “这个倒是不成问题,凝昭我视为手足,她的婚事,我必然会上心的。”萧钰笑着说。 “那就好。” 甄沐深深的看她一眼。 萧钰看了一眼在座的太妃,见她们期待的看着自己,也就不兜圈子了,直接道:“昨日之事,大家出力不少,我都记着,答应你们的事也不会忘了的。” “先帝仙逝多年,一直把诸位关在深宫中,属实不近人情,待战乱平息,我和陛下商量,会放诸位出宫与家人团圆,有皇子的就随皇子去封地居住,没有的就回老家,出宫之后,也会给你们一笔钱,作为你们日后的保障,之后你们想去哪儿,都随你们。” 萧钰说着顿了顿,再看看几位年轻的太妃,轻声说:“当然,以后你们想改嫁的话,也可以,虽然现在还不能把律法放的那么开,但会逐渐改进,你们出宫之后想隐居嫁人,我和陛下都会支持的。” “啊?” 太妃们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一时间又惊又羞,倒是太后多看了她一眼。 “太女殿下,宅心仁厚。” 正文 第九十四章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萧钰失笑:“以前总听人说我是奸臣,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倒是第一次听人夸我宅心仁厚的。” 太后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那是他们不懂,你是有大善的人,不拘小节,有自己的追求,若是来日律法得改,女子能随意嫁娶,太女殿下当受天下女子一拜。” “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常言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活着,规矩错了,那就得改。” 萧钰起身对众人说:“今日之事,诸位心里有数便好,日后如何,暂未可知。” “这是自然,本宫会监督诸位的。”甄沐扫了众人一眼,“说白了此事于我们最有益,我们还得先谢谢太女呢。” “谢就不必了,你们也帮了我和陛下,进来诸事繁杂,我就不久留了,一会儿宁王会入宫来看看淑太妃娘娘,淑太妃娘娘早些回去准备吧,我先失陪。” “太女慢走。”太后起身想送,萧钰摆摆手说:“娘娘留步。” 凝昭没跟着她一起走,留下来和甄沐她们说说话。 ……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甄清平接到消息之后就日夜兼程的赶到了京都,他刚一到就进了宫。 “见过陛下,太女殿下——” “小舅舅快起来,这里没有外人,无须行如此大礼。”君容上前扶起了甄清平,“坐吧。” 萧钰歉疚的给甄清平倒了杯茶说:“辛苦小舅舅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还好,不算辛苦,我也好久没回京了,进城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感觉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守卫也越发的森严,不过我瞧着守卫军不是京东大营的人?” “京东大营那一群墙头草,三番几次的倒戈,我和陛下不可能再容忍,直接打散了派到地方去,现在是由宁王带着各地驻军抽来的兼任巡防一职。” 萧钰给他简单的说了一下如今朝中的形势,哪些人是自己人,可以信,那些是有才的可以用,哪些是不可信也不可用,但一时半会不好动的。 甄清平也知道自己这次来的任务,静静的听着,全都记在心里。 “宁王暂时也可用,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不妨交给宁王去做。” “好,我会斟酌的,那……三皇子怎么处置?” 甄清平思来想去说:“他虽然之前与陛下有过节,但至少这一次不是自愿的,也没有与定国公他们同流合污,皇位交的也算爽快,将功赎罪,我觉得可以把他打发到封地去。” “我和陛下也正有此意,经历过这些波折,他看起来对皇位什么的已经死了心,加上他背后没有势力,不足为据,既如此,不如善待他,换一个赏罚分明的好名声。” 甄清平赞赏的点点头:“合该如此。” “那就这么办吧。”君容想了想提笔在圣旨上写字,“封三皇子君远为雍王,赐封地衔州。” “衔州虽远,但还算富庶,民风纯朴,适合他去待着。” 君容搁下笔,等着墨迹干再卷起来,放到一边。 “剩下也没什么好说的,粮草马匹之类的我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等你接手朝政之后,我们这就出发去边关。” “这么快?”甄清平惊讶的看着君容。 “事不宜迟。” 君容起身把玉玺交给了甄清平,“京都,就交给小舅舅你了。” 甄清平神色一敛,双手捧着玉玺跪了下来。 “为君分忧,臣万死不辞,陛下和太女放心前往边关,京都,臣会守住的。” “有劳小舅舅了。”萧钰伸手扶起他,与君容对视一眼,都清楚的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期待。 这一战,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 翌日天还没亮,萧钰和君容就乘着马车在一万精兵的护送下出城了。 除了他们自己带的三千精兵外,宁王还借了他们七千,负责押送粮草和物资。 城门打开的时候,天际刚刚泛白,萧钰掀开车帘回头看了眼尚未苏醒的京城。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 “国公,底下的探子来报,说最近对面好像有些异动。” “咳咳咳——什么异动?”镇国公披着外裳坐在桌边,脸色泛红,嘴唇却干燥发白。 手下的副将陈迎见状忍不住劝道:“国公还是注意身体吧,这些日子越来越冷了,您这风寒未愈就起来折腾,小心又严重了。” “无妨,你继续说,对面怎么了?” 陈迎叹息一声:“不知道,我们不能靠太近,只能远远的观察,近几日那边的人都很活跃,好像是要迎接什么人,又搭了个主帐呢。” “主帐?”镇国公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对,是主帐,很大很高,一眼就能看到。” 镇国公沉沉的吐出口气,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若有所思:“主帐,那来的人必然是权贵,临阵换将不太可能,多半是王爷之流来蹭军功。” 正文 第九十五章来人 “那我们要怎么办?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就算不打仗,粮草的消耗却是一点都不少,再拖上一段时间,仗还没打,吃的先告罄了。” 陈迎愁眉苦脸的掰手指算了算,“现在的粮食,顶多再撑半个月,京都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信送了一封又一封,一直没收到回信。” 镇国公脸色微沉,蹙眉不语。 京都? 指望他们怕是直接饿死了。 “联系各地义商吧,我们不能一直指望朝廷,若是他们迟迟不批,总不能让战士们饿肚子。” “咳咳咳——”说不了两句话,镇国公又咳了起来。 陈迎见状忙给他倒了水,结果倒出来一点热气都没有,他用手背碰了碰,冰凉一片。 “国公!大冷天的你还喝冷水,这样下去身子什么时候能好啊?” “我心里有数,没事,就是心火燥热,喝不得热水。” “可——”陈迎见镇国公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再多劝。 国公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行了,去巡查吧,我这边——” “国公!国公!有人来了!” 有人在帐篷外高呼,陈迎皱了皱眉,“谁来了?” “去看看。” 镇国公站了起来。 “国公你先把衣服穿好。” 陈迎摘了大氅跟上去。 镇国公掀开帐篷的帘子一出去,就见远处一群人呼呼喝喝的。 “怎么回事?” 门口的小将欣喜的说:“国公爷,京都派人送粮来了,还有……还有两位贵人!” “贵人?”镇国公瞥他一眼,没那么乐观。 他穿好外裳,接过陈迎手里的大氅披在身上,“走,去看看。” “是。” 俩人一左一右的跟上,三人大步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哎哎哎——你们干嘛呢?不去练兵在这儿扎堆看什么热闹?” 陈迎呼喝一声,小兵们立刻散开,“陈副将——” “国公也来了!” “嗯,这是——” 人群一散开,镇国公就看到了后面那一车车的粮草,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路上。 他眸光微动,还没开口询问,后面就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不是想象中那般奢侈的模样,看起来也就是比一般的马车看起来大了些。 镇国公凝眉沉吟,这里面到底是谁啊? 他大步迎上去,站在马车边一抱拳:“辛苦阁下押运粮草而来,还请下车一叙。” 驾车的人抬起头,随手摘掉了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镇国公一愣:“你……你是寒衣?” 之前寒衣在寻机司行走,有时候不戴面具,见过他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镇国公就是一个。 “你怎么会驾车?那里面是……” 寒衣跳下马车,掀开帘子,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她笑了笑也冲着镇国公一拱手:“好久不见啊,镇国公。” “王爷?” 镇国公愕然,脱口而出,随后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摄政王了,一时间有些讪讪的。 萧钰却不在乎,下来让开了点位置,随后君容也下来了。 他一身明黄色龙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陛下?!” 镇国公愣了一下,随后直接单膝跪地:“末将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将士们对视一眼,震惊之余也跟着跪了下来。 “诸位免礼,战场之上无君臣,朕不是来监督你们的,而是来帮你们的,所以你们不用觉得不自在。” 君容伸手扶起镇国公,叹息一声:“几月不见,镇国公清瘦了不少,可见边关之苦。” 镇国公嘴角微动,动容又感慨:“为大乾江山鞠躬尽瘁,末将不苦。” 君容笑而不语,“先把这些粮草和物资收好。” “是,”镇国公转头对陈迎说:“你去找人清点一下物资,妥善安置。” “是,卑职这就去。” 陈迎和另一个小将去了。 镇国公对君容和萧钰说:“这里人多口杂,陛下和王爷随末将来。” 寒衣冲着后面跟上来的红衣几人说:“守着马车吧,我跟着主子。” “好。” …… 萧钰和君容进了镇国公的大帐,里面烧着炭盆,虽然还算温暖,但味道属实有些刺鼻。 萧钰皱了下眉,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也很简陋,用一个帘子隔开分成了里外间,里面是他睡觉的地方,外面就一张桌子和几个椅子,就是待客和处理事务的地方了。 可以说是十分寒酸了。 “国公对自己也太苛刻了些。”萧钰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君容就坐在她身边。 镇国公无奈一笑:“末将就是武将出身,从小在战场长大,没那么多讲究,一切以方便为主。” 他看了看君容,恍然大悟:“啊,是这里的味道有些刺鼻,陛下觉得难受吗?” “那末将让人去换点新炭来?” “不用麻烦了,还好,朕也没那么娇气,国公与朕和太女殿下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太女殿下?”定国公愕然,“哪儿的太女?她不是陛下的半个老师吗?” 这是什么新……乐趣吗? 正文 第九十六章战前准备(打赏加更) 君容也诧异:“镇国公还不知道?” 镇国公一脸茫然:“末将该知道什么?” 君容转头去看萧钰,萧钰失笑:“镇国公在边关每天都想着打仗的事,哪有闲心去关注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加上这边重重封锁,消息想送进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知道也正常。” 说着她转向镇国公,语气自然的说:“镇国公应该知道,我的生父不是前摄政王。” 镇国公:“……知道。” 宫变闹得那么大,谁能不知道? 在萧钰面前提起这事是有些尴尬的,但萧钰坦坦荡荡的,反倒显得自己不够镇定。 他清了清嗓子,“那又和你如今的身份有何关系?” 萧钰拿出自己的令牌,说:“我是云国皇太女,我的生父是云皇。” “什么?!”镇国公惊讶的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接过令牌一看,喃喃道:“难怪云国大忽然驻扎在关线外,原来是因为你……” “末将当时派人去问,那边的将领只说他们是友非敌,却不肯多透露。” 萧钰颔首:“是我带他们来的,我们如今与大乾是盟友,是要联手对付风国的。” 镇国公终于回神,对着萧钰拱手道:“太女殿下能不计前嫌帮助大乾,这般心胸,末将敬佩。” 萧钰摇摇头,“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我想帮的,也只是君容一人而已。” 被点名的君容展颜一笑:“是我的荣幸。” 萧钰瞥他一眼。 “那陛下现在……”镇国公迟疑的看着他身上的龙袍。 君容坦然道:“京都已经变天了,君远退位,我重新登基,如今大乾的皇帝,依然是我,定国公之流已经悉数下狱,等到查清楚,再一一定罪。” “太好了!”镇国公心里忽然热了起来。 “实不相瞒,末将这段时间受京都辖制,手脚都施展不开,还得分心提防他们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如今陛下复位了,末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见镇国公神色稍霁,君容打趣的问:“镇国公原来这么信任我吗?” 镇国公脸色一正:“自然,末将是个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辈子就只要一个念头,那就是护卫大乾的疆土不被侵犯。” “末将虽然没那么多花心肠,但末将也不是傻子,末将知道谁是真的为大乾着想,谁是冠冕堂皇为己谋私的。所以一开始荣国公他们找末将的时候,末将没有答应与他们同流合污。” 镇国公叹了口气,面露沧桑,“所以末将在朝中处处受到他们排挤,可自打陛下登基后,末将的待遇就有所好转,末将那时候就明白,你是个可以期待的君王。” 任是君容听惯了好话,此时听到镇国公这般掏心掏肺的一番话,他还是觉得熨帖。 “镇国公是忠义之辈,我当然不会苛待你。” 镇国公还欲说些什么,不妨嗓子一阵干痒,偏头咳了起来。 “既然如今说开了,就不用往心里去了,风国的军队近来可有异动?他们有多少人?能力如何?” 镇国公咳完喘了口气,“陛下料事如神,对面最近确实有些异动,刚才有底下的探子来报,说对面最近搭了个新的主帐,怕是要有身份贵重的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君容和萧钰对视了一眼,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 镇国公不解的问:“你们怎么是这副表情?难道你们知道是谁?” 萧钰莞尔:“嗯,是个熟人,说起来,这人国公也见过。” “谁?” 镇国公皱眉回想。 “花烨。”萧钰提起这个名字,眼神就有些冷:“当年风国送来的质子,如今已是风国一人之下的摄政王了。” “是他?怎么会?” 镇国公难以置信:“他……他看起来不像是有手腕的啊?” “那只能说他太会藏锋敛锷,花烨此人医毒双绝,武功还十分高强,心性和手段都是一等一的。” 镇国公抿紧了唇,久久不语,他今日受到的刺激可太多了,他想静静。 “他来战场是想做什么?”镇国公终于问到了正题。 “嗯……决一死战吧。”萧钰笑了下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一场仗,是非打不可的。” “这……”镇国公缓了缓,沉声问:“陛下和太女殿下有什么计划?末将该如何做?” “计划倒是没有,你先让士兵们准备着,花烨若是到了肯定会沉不住气先找茬的,我们等就是。” 萧钰站了起来:“玄鹰军和云国的军队那边,我会去说。” 君容颔首:“还有一件事,我们这次来带了不少兵器,劳烦镇国公挑选最精锐善战的士兵,给他们发下去。” 镇国公忽然来了兴致:“什么兵器?” 君容神秘一笑:“一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题外话------ 好像宝子们的打赏和月票,加更一章~ 正文 第九十七章花烨到了 风国营地此时也热闹的很。 风国的将领王浪带着大大小小的将领站在朱河边,神色肃然的一字排开,等着迎接他们的摄政王。 花烨要来的消息昨晚他们就收到了,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他们就出来等。 对于花烨此人,大部分将领心中其实是不太认可的,可碍于主将王浪对花烨十分尊重,他们也不敢太放肆,只敢背后议论几句。 听说他要来,大部分人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这一点王浪知道,却不屑于与他们解释。 而花烨本人自然也清楚,不过他不在乎。 铁蹄踏在冰面上,留下道道痕迹。 花烨穿着黑色大氅,容色冷淡,碧波般的眸子此时一片沉静。 林鹤穿着铁甲跟在他身侧,“主子,前面就是大营了。” “嗯。”花烨应了一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快步跑向了对岸,上岸的瞬间它又叫了一声。 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花烨伸手摸了下马的鬃毛,抬眸看向了河边站成一排的人。 王浪立刻翻身下马,跪地道:“末将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河边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料峭寒风过,吹得银红色旗帜颤抖不休。 花烨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们一眼,声音冷淡:“起来。” “谢王爷。”王浪站了起来,仰头看着花烨说:“王爷,对面今天似乎来了不少人,好像是送粮草的。” “送粮草?”花烨的神色终于有了点波动,“谁负责押送?” “这个……末将不知,没打听到呢。” 花烨颔首:“走,先回营。” “是。”王浪转头振臂一呼:“回营!” …… “王爷,这是末将吩咐人给你准备的主帐,里面的东西王爷看看可还满意?”王浪亲自引着花烨进了主帐,林鹤跟在后面。 外面的将士窃窃私语:“摄政王好大的架子,来了就没见他给一个好脸,什么意思啊?” “你管什么意思呢?反正你得罪不起,你没看他这次来带的那群侍卫吗?个个穿黑衣,眼神森寒,一身杀气,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侍卫,多半是杀手!” “你们小声点,万一被他听到了,有你们好受的!” “嘘——那个贴身侍卫还没走远呢。” 林鹤把他们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但笑不语。 王爷如何,岂是他们能揣度的? 他抬步进了主帐,见花烨已经在上位落座,便站到他身后去。 王浪看他一眼没说话。 “再去查,我要知道对面来的人是谁。” 花烨单手支着下颌,若有所思,“还有,既然他们的粮草送来了,那就能继续跟咱们耗,可咱们不行,风国往这边送粮草不容易,速战速决。” 王浪面露犹豫:“王爷,有句话末将不知该说不该说……”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就是不该说,把嘴闭上。” 王浪:“……” “是。”他憋着气把话咽了回去。 花烨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老实点,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你身体里的毒,解不开吧?” 王浪脸色骤然一变,跪下来说:“末将绝无二心,请王爷明察。” 花烨转开脸冷声说:“今晚我会让人暗中潜入他们的阵营,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 “等看到那边火光起了,你们就立刻发兵,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王浪迟疑着问:“那要是失败了,没烧成呢?” 花烨轻笑:“那也没关系,只要那边一乱,你们就出击。” “是,末将明白了。” 王浪转头去叫人,花烨坐在营帐里看着起起落落的帘子问林鹤:“你说,对面来的会是阿钰吗?” 林鹤无奈:“主子怎么还惦记着她?她都解了蛊了,主子还是放不下吗?” “呵——”花烨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自己的眼睛,“放下?说的容易,爱也好,恨也罢,都不是随便就能消弭的。” 长睫微颤,霜雪似的手指配着浓墨重彩的眼,美的近乎妖异。 林鹤在旁边瞧着,忍不住呼吸一窒,连忙低下头去。 “可是……她那性子生来就不会妥协的,你们这样下去,也只会是两败俱伤啊!” 花烨手一顿,眼神有瞬间的晦暗,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没关系,两败俱伤也比两两相忘的好,这一战,不论输赢,我都会是最后的赢家。” “啊?”林鹤没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犹豫半晌他还是忍不住问:“主子是指——” “没什么,去把怜花宫的那群人叫来,我有事吩咐。” 林鹤见花烨没有再提的意思,识趣的顺着他说:“是,属下这就去。” …… 夜色如约而至,今日是十六号,月圆如盘,明亮皎洁。 寒星在风中静默,营帐中三步一篝火,与天上星遥相呼应。 枯枝在火中燃烧,时不时哔啵作响,炸开一点火星,给这寂寥的冬夜,添了几分生气。 “大家都出来!听我说!” 陈迎一边拍手一边走了过来,冲着围坐在空地上的将士们招呼道:“陛下和太女殿下不光送了粮草,还送了牛羊肉和酒,今夜苦寒,陛下体谅兄弟们不易,特意让我搬了酒来给大家喝,暖暖身子,一人一碗!” “肉已经在切了,一会儿就分给大家,你们烤着吃!” “哦!陛下万岁!” “我们可好久没喝酒吃肉了,我这嘴里早就淡的不行!陛下真好啊,还知道给我们改善伙食!” “快快快——大家来分一下,酒不多,也不能喝多,一人一碗。” 陈迎招呼着士兵架了个摊子在,大酒坛就摆在脚边,用大勺舀。 “哎——这是什么酒啊,闻着还有股药味?” 陈迎笑着说:“是药酒,强身健体活血暖身的,挺贵呢,你们可珍惜着吧!” “嚯——这酒带劲!” 有人站着仰头干了一碗,一抹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看你那馋样,没出息。” 众人笑做一团,却还是很快就把酒分完了。 站在暗处的萧钰看着这一幕,笑了下。 正文 第九十八章夜袭 君容站在萧钰身侧,伸手替她紧了紧大氅的领子,“太傅是怕有人在饮食里动手脚?” “不能确定,但既然花烨来了,那就不得不防。” 萧钰把手缩进暖手炉的套子里,呼出一口热气说:“都安排好了吗?” 君容点点头:“吩咐下去了,各处都有人把守,粮草那边更是派了玄衣卫去,若是有人贸然靠近,格杀勿论。” “嗯,咱们回去吧,也别睡太死了,我总觉得今晚不会太平。” “好。” 俩人回了营帐,和衣而眠。 时近午夜,风忽然大了起来,乌云漫卷,很快就遮住了圆月。 天地间越发昏暗。 守夜巡逻的士兵们时不时哈口气搓搓手,举着火把慢悠悠的走。 谁也没说话,路过的时候也就是彼此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温暖的帐篷里鼾声此起彼伏,药酒慢慢的发挥作用,今夜他们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风过林稍,寒鸦乍起,扑棱棱的叫着飞远。 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就转回了头。 躲在树干后的刺客眯了眯眼,趁着换防的空隙,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 立刻就窜出了几道黑影,向着粮草堆放的地方而去。 他们身手矫捷,落地轻巧无声,借着帐篷的遮掩一点点向着粮草的位置靠近,可走到一半领头的人忽然顿了顿。 “不对劲,这里怎么就几个人?” 他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隐隐察觉到了危险。 “派人去试试。” “嗯,你——去!”为首那人随意指了个刺客,被点名的人也没犹豫,直接跳了出去,从怀里摸出特制的火折子,点燃之后扯下身上一块浸了油的布,火苗一燎,瞬间化作火蛇。 刺客眼里倒映着火光,出手快准狠的把油布扔了过去。 “小心!” 看似防守松懈的地方,忽然从天而降一人,一剑挑中了油布,反手甩到了地上。 “谁!来人——” 他一声令下,很快就从各个角落里跑出了一群人。 刺客眼神一凛,果然都是假象! 他见势不好,转身就要跑。 “在那儿!抓住他!” “不好!” 刺客纵身一跃,想腾空而起,却不料有人备了弓箭正等着他呢。 “嗖——” “啊!” 红衣从树梢上站了起来,“偷袭啊,问过姑奶奶了吗?” “他们果然有所防备。”刺客头领咬牙道:“立刻改变计划,烧粮草不行了,放毒!” “是!” 黑衣人呼啦一下散开,他们这回也不遮遮掩掩了,仗着轻功了得,就在营帐之间来回乱窜,点燃毒烟。 这就是花烨交给他们的第二个任务——放毒。 那些火折子和油布看着只是普通的东西,其实里面都加了毒粉,只要一烧起来,就会放出毒烟,闻得多了,重则暴毙,轻则无力昏迷。 “快醒醒,敌袭!有刺客!” 陈迎听到动静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根本没脱衣服,起来之后就是穿戴整齐的,他穿上鞋大步走出来,抢过巡逻人手里的铜锣,使劲的敲了起来。 “起来!警戒!” “都起来!” 他一边敲一边往主帐那边去。 铜锣声当当当响了一路,震耳欲聋。 整个营帐都沸腾了起来,烛火依次亮起,士兵们冲出来拿起兵器,见到黑衣人就开始喊。 镇国公压根没睡,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陈迎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他坐在桌边,愣了愣:“国公您这是一夜没睡?” “睡不着罢了,怎么样?外面什么情况?” 陈迎忙道:“果然有刺客去偷袭粮仓,好在玄衣卫早有准备,及时拦了下来,不过那些黑衣人烧不成粮草就开始在营地里乱窜了,他们轻功好,我们的人追不上。” “那应该就是太女说的怜花宫的杀手了。”镇国公站起来,握住了桌上的宝刀,眼神沉稳凌厉:“陛下和太女呢?” 陈迎:“末将方才——” “我们在这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 萧钰和君容并肩从外面走进来,身边跟着蓝衣和海烈。 “陛下,太女,你们果然有先见之明。” 镇国公佩服的看着俩人。 “不是什么先见之明,只是我比较了解花烨而已,他这人就喜欢出其不意。”萧钰站在门口说:“我已经派人给玄鹰军和云国军传了信,点火为号,等我们这边发出信号,他们会立刻过来支援。” “太女是觉得他们今晚就会出兵?”镇国公走过来,萧钰侧身和他一起往外走。 外面还是一片混乱,火把闪动,士兵和玄衣卫掺和在一起,四处追捕刺客。 喊杀声渐起。 萧钰凑近镇国公说:“若是不想发兵,烧粮草不成,他们就该遁走了,以他们的身手,不说全身而退,留下条命还是行的,但他们没走,四处乱窜,这明显是有问题。” 镇国公拧眉:“下毒?” 正文 第九十九章大战 “是不是下毒,一会儿章老来了便可见分晓。”君容话音刚落,就见一边玄衣卫护着章老走了过来。 章老哈欠连天,抱怨道:“这群鳖孙,就不能白天动手?非得大半夜瞎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容易吗?” “辛苦章老了,这次你可立了大功。”萧钰笑吟吟的说。 章老瞥她一眼:“还不是你鬼精鬼精的?那花烨也是真狠,居然下毒。” 镇国公闻言神色一凛:“真的下毒了?” “啊——这些烟,你以为只是普通的烟吗?这里面都有毒的!” 章老指着地上的油布说:“快扑灭!虽然之前给他们喝了解毒的药酒,但到底有些人底子差,还是会受到影响。” “好!陈迎,你去告诉他们,见到这些着火的东西,全都扑灭!” “是!”陈迎领命去了,君容上前一步,一掌劲风扫过,吹灭了油布上还在烧的微弱火苗。 镇国公咬牙:“这群人果然阴狠,看来今晚这仗是铁定要打了。” “打就打,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人数比他们多一点,就算有花烨在,也不能扭转人数上的优势。” 萧钰拢了拢大氅,微抬下巴,远远的眺望河对面。 “嗖——” 一道淡蓝色的烟雾升上了天,君容冷哼一声:“这就是信号吧?” 镇国公见状忙大喝一声:“敌袭——诸将随我点兵,迎战!” “是!” 对面的营帐忽然亮起了一豆火光,随后猛地扩大,像是一条沉睡中的火龙骤然醒来。 乍一看真有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感觉。 萧钰看了两眼,叹息道:“若是战争没那么残酷,这般美景,还是挺有记录价值的。” “回去换衣服吧,很快就要打起来了。”君容转头对她说。 萧钰颔首:“嗯。” …… 俩人回营帐换轻甲的功夫,外面已经整军列队好了。 马蹄声沉闷的踏在冻得僵硬的地面上,震得大地颤动起来。 寒风裹挟着肃然杀意而至,扑了萧钰一脸。 她和君容走出来,对视一眼。 君容忽然笑了下问她:“怕吗?” 萧钰莞尔:“怕什么,我就等着这一天呢。” 她转过头边说边走:“这么长时间以来,花烨就如我喉中刺,咽不下,吐不出。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我都担心,万一哪天他心血来潮又要折腾呢?” 君容深深的看她一眼,在到达前线之前,他终于问出了一直盘桓在他心底的一个问题:“太傅,你对花烨是什么感情?厌恶?憎恨?” 萧钰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一会儿后低声说:“厌恶有,憎恨也有,但都没有多深刻。如果说我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也不太准确。” 她看着对面飘扬的旗帜,脚步微顿:“他是个很矛盾的人,我也是,所以某些时候,我能理解他。” 君容一怔,“矛盾吗?” 萧钰笑了下:“走吧,今晚,我们注定只有一方能活下来。” …… “吁——” “停!”王浪勒住马一抬手,后面浩浩荡荡的大军就停了下来。 花烨一马当先,银甲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色泽。 镇国公与他遥遥相望,坐在马上,拔出腰间刀“唰”的指向了花烨,厉声大喝:“花烨——你唆使风国皇帝违背盟约出兵大乾,今日竟然还有胆子来?不怕我将你斩于马下吗?” 花烨好笑的看着他:“镇国公,你一把年纪了,口气还是这般大,还未开战,你怎知我们一定会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作恶多端,搅弄几国不平,难道苍天有眼,还会向着你这般奸佞小人不成?” 镇国公是真的厌恶花烨,看他的眼神如看什么让人作呕的东西一般。 花烨满不在乎:“苍天有眼?他若是真的有眼,我此时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了。” “他早就瞎了!指望一个瞎子庇佑你们?可笑。” 陈迎听不下去了,怒道:“少废话,今日这朱河边,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阿钰呢,叫她出来见我。” 花烨没理会陈迎,自顾自的往后面看。 “太女殿下何等尊贵,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 镇国公不和他废话了,抬起手狠狠往下一压:“众将士听令——杀!” “杀!” 大乾的军队率先发难,有君容在这边坐镇,士气大涨,士兵们冲向风国的军队,横冲直撞,勇猛无比。 花烨骑在马上,拔出长剑,横扫而过,雪刃所过之处,血溅四方。 林鹤护在他身旁,冷着脸扫清一切障碍。 镇国公主动冲了过来,花烨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镇国公面露狠色,提刀从马背上跃起,携千钧之势砍了下来。 花烨侧身一躲,横剑在上,挡住了这一刀。 “年纪大了就好好的归隐山林养老,出来打仗,万一伤到哪儿,丢了命,岂不是不值?” “哼,我护卫我大乾疆土,万死不辞,今日就算马革裹尸,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花烨手上骤然发力往上一掀,“那我就成全你!” 镇国公只觉一股劲气袭来,震得他手腕发麻。 他目露诧异,花烨竟有如此强的内力吗? 然而来不及多想,花烨已经反手横扫向他的腹部。 镇国公急忙抽身后退,落回马上。 花烨紧追不舍,又一剑刺向他的眉心。 镇国公向后一仰,背贴在了马鞍上,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花烨足尖一点,从马上跃起,眼中杀意毕现,“走好!” 寒芒一闪,长剑银蛇般黏上来。镇国公还未起身,匆忙间只能抬刀去挡。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通体漆黑的剑从侧边挑了过来,和花烨的剑撞在一起,隐隐有火星迸射。 “锵”的一声脆响,随即是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君容从马背上起身,冲着花烨笑了下:“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和我打啊。” 花烨嗤笑:“你也配?” “那就试试。”君容用力挑开花烨的剑,趁势飞起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 花烨旋身躲过,落到了地上。他仰头看着君容稳稳的落在对面,眼神晦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倒是有长进了。” 正文 第一百章我与你们同在 君容眉眼沉凝,气息平稳:“多行不义必自毙,花烨,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若是现在认输退兵,还来得及。” 花烨一挑眉,眼里似有流光,端的是邪气四溢:“这话送还给你,别以为多了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内力就能打败我。” 说着他脚步一错,身影一闪,迅速的逼近了君容。 君容倒退两步拉开距离,在花烨刺过来的时候,他侧身挡住,花烨的剑尖刺中他的剑身,俩人视线交汇片刻,杀意涌动。 君容另一只手蓦地握拳,从另一侧砸向了花烨的肩膀。 花烨躲不开,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嗯……” 下一刻他反手握住了君容的手腕,用力把人往前一拉,双腿下沉,横扫向君容的下盘。 君容收剑跃起,花烨趁机一掌打在他的肩头。 “继续啊。”花烨笑着松开手,一脚把人踹开。 君容落地后踉跄退后,剑身没入地面,这才稳住了身形。 他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花烨。 花烨也在看着他。 “陛下——” 镇国公想帮忙,但抽不开身,被几个人围着,疲于应对。 “国公勿忧,交给我们。” 寒衣和蓝衣从两侧夹击而来,花烨纹丝不动,眼看着他们的剑要落到花烨身上了,几个黑衣人从乱军之中跃起,剑指二人。 “想动主子,先过了我们这关!”林鹤带人包围了海烈和寒衣,玄衣卫紧随其后,双方又缠斗在了一起。 花烨瞥了一眼,哂笑道:“阿钰呢?” 君容冷脸:“与你何干?” “她不是遇事后退的性子,所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君容还是那句话:“与你何干?而且——谁准你叫她阿钰的?你也配?” 他拔出剑,剑尖在地上划过,撩起一层灰土扑向花烨。 花烨闭眼侧身,听声辨位,反手挡住了君容的剑。 俩人现在的实力不相上下,君容的内力更深厚一些,而花烨的经验更丰富一些,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给对方身上留下一点小伤口。 萧钰自然不会退缩,她站在后面看着这边的乱局,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就明智的不上前去添乱,万一被人抓住用来威胁君容和镇国公,那就不好办了。 不过她也不打算就这么闲着。 她让人去抬了战鼓来。 红衣和海烈守在她身边,眼看着战鼓搬来了,红衣不解的问:“主子要战鼓做什么?” 萧钰勾唇一笑,“鼓舞士气。” 她边说边接过鼓槌,用力一敲。 沉闷又厚重的鼓声顿时响了起来。 战场上的众人听到这一声都愣了一下,随后鼓点密集了起来。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大乾常用的曲子,就是用来激发士气的,大乾的将士们一听,亲切感油然而生。 花烨眯了眯眼,就听萧钰高声道:“今日朱河一战,是保家,是卫国,是诸位的成名之战!” “我,你,你们——你们的每一个人,都是大乾的英雄!今夜无论胜负,你们都无愧于任何人!” 萧钰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句一敲,鼓声响彻战场,随着她清亮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败,我与陛下陪诸位黄泉同游,地下再做君臣,胜,班师回朝,自此光宗耀祖,名垂青史,永享子孙敬仰!” “生死不过一念间,何惧沙场血染襟?” 萧钰敲累了,数九寒冬,额边竟然还渗出了薄汗。 她双手拎着鼓槌,最后重重的砸了下去。 “杀——” “砰!” 这个上了年头的战鼓,被砸出了个大洞,那一声巨响回荡在将士们的耳中,激起了他们的血性。 镇国公带头高呼:“杀!今晚杀个痛快!” “杀啊!” “陛下和太女都与我们一起上战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兄弟们,值了!” 原本有些疲惫的战士们当即精神一震,疯了一样的厮杀起来。 风国的人见状气势上便弱了一截。 所谓士气,不过就是此消彼长而已。 玄鹰军和云国军从两翼切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很快风国的阵型就乱了起来。 但他们人多,加起来和这三方持平。 王浪高喝一声:“慌什么?他们就算再疯有什么用?加起来才和我们一样多,谁敢退,老子就先宰了他!” 风国的人乱了一会儿后慢慢冷静下来,倒也快速的调整了过来。 形势又一次胶着了起来。 萧钰喘着气站在后面,双手垂在身侧还微微颤抖。 红衣担忧的看着:“主子,你这力气也用的太猛了,鼓都捶漏了,明天胳膊肯定抬不起来。” 萧钰不在乎的笑了笑,眼睛亮的仿佛藏了一团火,“可我觉得很爽。” 她轻轻的呼出一口白气,模糊的脸上满是痛快,“酣畅淋漓。” 红衣顿了顿,也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很爽。” “是吗?” 阴恻恻声音从背后响起,萧钰猛地转身,一道劲风擦着她的侧脸刮了过去。 “果然要偷袭,真不要脸!” 红衣眼疾手快的用双臂夹住了那只手,随后架住一扭,黑衣人闷哼一声,随后又有人冲了上来,海烈一脚踹了过去。 “果然和你们主子一个德行,就会背后偷袭。” 海烈不屑的抽出刀,大开大合的劈了起来。 黑衣人一时近不得身,留下保护萧钰的玄衣卫见状也围了上来。 萧钰冷眼瞧着,轻声道:“花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做这些。” 黑衣人们到底人数不够,落入了下风,眼见着拿萧钰没办法,只能讪讪退去。 “别追,都受着主子,万一他们又回来偷袭怎么办?” 红衣呵斥一声,玄衣卫们立刻停了下来。 萧钰看着前面的战局,眸光浮浮沉沉。 这一战打了很久很久,从半夜打到天边破晓。 残肢断臂,铠甲旗帜,死马死人满地都是。 刀枪盾牌横七竖八的反射着冷淡的光,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萧钰脸色逐渐沉重。 花烨和君容打了半天,最后还是打成了平手,没有结果。 “王爷,先收兵吧?这么打下去不是个办法,玄鹰军太勇猛了,他们的武器也实在是太锋利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釜底抽薪 花烨气息不稳,阴鸷的盯着对面的君容:“这些兵器哪儿来的?” 邴州的那些黑石不是已经开采干净了吗?大乾的其他地方他也派人查过,几乎没有,量很少,十分稀有。 可现在瞧着玄鹰军这样,几乎一半人都有,哪来的?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个忙还是你帮的。” 萧钰从后面走过来,花烨的眼神顿时就变了,“我?” “若不是你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玄鹰军也不会遁入大乾和文朱国的边境森林,那边地势险峻,荒无人烟,但却盛产这种奇石。” “封疆就带着玄鹰军们开采这种矿石,拿到文朱国去卖,解决了粮食问题之后,又得到了一批兵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说,是不是该谢谢你?” 萧钰面色沉静,眼神平和,但疏离之态一目了然。 花烨定定的看着她,情绪翻涌,半晌后倏地笑了一下:“好啊,那你不该报答我一下吗?” “别说这些话了,花烨,你们败局已定,现在投降,我可以让陛下饶你们不死。” 萧钰眼神冷了下来。 “哈哈哈哈——败局已定,未必吧?我这边还有二十多万大军,你们杀得完吗?我们想跑,你们也拦不住。” 花烨身上黑色的大氅,浸满了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有血珠顺着他持剑的手一滴滴往下落。 林鹤护在他身侧,恶狠狠的仿佛狼王身边的随从。 “王浪——”花烨大喝一声:“退兵!回去修整,来日再战!” “是!”王浪应一声,转头对将士们道:“退——” “想跑?没这么容易!”镇国公和封疆冲了过来,萧钰抬手制止:“等等。” “太女?”镇国公和封疆不解的看她。 萧钰轻笑:“花烨,你没觉得我这次带的人,少了两个吗?” 花烨一怔,心脏重重的一跳。 萧钰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他一个个的看过去。 寒衣、蓝衣、红衣、海烈、章老也在,剩下的玄衣卫…… 他瞳孔蓦地一睁,“鱼宸和青衣呢?” 萧钰上前一步,冲着他们拱了拱手:“劳烦陛下千里迢迢来这一趟,但我觉得家事,还是得你自己解决才行。” “陛下?!”王浪一愣,随即猛地转过头去,脖子都“嘎巴”一声。 花烨身子一僵,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缓缓转身,果然在河对岸看到了一群人。 他们穿着和风国士兵一样的铠甲,举着风国的旗帜,拱卫着一辆明黄色的龙辇。 风国的士兵们都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是……是陛下吗?” “大胆——见到陛下为何不跪?你们要跟着花烨这逆贼造反不成!” 尖利的太监嗓音穿破黎明,远远的从对岸传了过来。 王浪左右为难的看向了花烨,花烨却纹丝未动,就这么站着。 龙辇里有人下来,皇后搀扶着皇帝走出来。 这回再也不用考虑了,士兵们纷纷跪了下来。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花洺脸上还带着病色,青白一片,但眼里却仿佛有火在烧,亮的惊人。 “呵呵,阿烨,好久不见啊。” 他没有理会地上跪着的那些士兵,只隔着朱河与花烨遥遥对望。 花烨笑了下,转头看向萧钰,那眼神似爱似恨,又似乎是惋惜。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这么一出,大意了。” 萧钰面不改色,“釜底抽薪,才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不是吗?” “是,哈哈哈哈——”花烨朗声笑了起来。 “输给你,不丢人。” 萧钰没说话,君容站在她身前,全身戒备,“花烨,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别再负隅顽抗。” “呵,那又如何?你们想把我抓回去?还是就地格杀?” “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了。”花洺在皇后的搀扶下,从朱河厚厚的冰面上走了过来,青衣和鱼宸跟在后面。 花烨的视线从鱼宸身上一扫而过,“当初我就不该留你一命。” 鱼宸心情也有点复杂:“当初你若不想着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花烨哂笑,不闪不避的与花洺对视:“皇兄的毒这是解了?” 花洺没答,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花烨:“摄政王,好威风啊,你是不是后悔在风国没有直接杀了朕?” “杀你?”花烨摇摇头:“太麻烦了,我只想大权在握,不想管那个烂摊子。” “你——”花洺气的不轻,迎着冷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皇后连忙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陛下息怒,他今日跑不掉了,你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花洺嘲讽的笑了起来:“也是。” “你今日能站在这儿,不过是借用了花烨的身份罢了,若非如此,你不过是大梁的余孽而已,哪轮得到你逞威风?” “你说对吗?梅清元,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顶着这张借来的脸吗?” “什么?大梁余孽?” “陛下的意思是他是假冒的?怎么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林鹤脸色骤变,握紧了剑站在花烨身前。 君容和萧钰之前就猜到了花烨的身份与前朝有关,此时听到花洺说这话,更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原来脸都是假的啊。”红衣诧异的摇摇头:“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可信的地方。” “藏头露尾,鼠辈一个!”镇国公呸了一声。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花烨毫不在意,他嘴角噙着笑,忽然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耳后:“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人皮面具被一点点撕下来,露出了花烨真正的面貌。 肤如新雪,眉眼深邃,比起花烨这张皮,更俊美锋利一些,五官轮廓更立体。 待面具彻底撕下,他浑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一改玩世不恭的纨绔气,整个人都冷锐起来,凌厉如刚出鞘的刃。 “啪——” 人皮面具落在地上,花烨开口:“满意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记住我 花洺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他深吸一口气,对萧钰和君容说:“这个人虽然是大梁余孽,但他用的还是花烨的身份,那就算是风国的人,能否请二位把他交给朕处置?” “当然,这一次攻打大乾,是风国有错在先,朕回去之后,会好好赔偿大乾的损失,还望能和大乾再续友好盟约。” “自然可以,两国开战,劳民伤财,属实不划算,能订立盟约自然是极好的。”君容摆摆手:“这位梅清元,梅公子,就交给贵国了。” “多谢。” 花洺道了谢,转脸就阴恻恻的对王浪说:“你还在等什么?做他的走狗久了,都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了吗?还不给朕把他拿下?!” 王浪迟疑的看向了花烨:“这……末将……” 他有苦难言啊! 但他不上,自然有人上,之前就看花烨不顺眼的那些将领们立刻一拥而上:“抓住他!” “我看谁敢?!”林鹤大喝一声,“怜花宫人何在?” 混在士兵中间的怜花宫人忽然暴起,对着身边的同伴刺了下去。 很快就乱成了一团。 林鹤趁机对花烨道:“主子快走!” “往哪儿走?” 寒衣带着玄衣卫堵住他们的退路。 “找死——”林鹤和寒衣打在了一起,花烨看了一眼,抬步走向了萧钰。 “站住!” 海烈和君容的刀齐刷刷的指向了他。 花烨瞥了一眼,真的停下了脚步。 “阿钰,我说过我总有一天会堂堂正正的以真面目站在你面前的。” 萧钰眯了眯眼,“梅清元。” “呵……你记住这个名字就好。” 梅清元仰起头看了看天边微微泛起的红色,轻声叹息:“我这一辈子,也就到这儿了。” “你什么意思?”君容冷眼看着他。 梅清元勾唇一笑,“今天无论如何,我都逃不了,为什么还要做没用的挣扎呢?” 他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林鹤!” “主子——”林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主子……” 他这瞬间的分神被寒衣捕捉到了,一剑刺伤了他的肩膀。 寒衣皱了皱眉,没有再继续攻击,拔出剑站在一边看着。 林鹤闷哼一声,踉踉跄跄的往梅清元那边走。 “别过来了。”梅清元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说:“我走不了了,你带着他们离开吧,后半辈子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 “不,主子你想做什么?” 林鹤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梅清元顶着各方的视线,单手解开了大氅的带子,黑色的大氅瞬间滑落在地,露出了他里面雪白的衣裳。 “这是……麻衣?” “你——你在里面穿丧服?” 镇国公震惊。 萧钰眸光微颤:“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梅清元眉眼含笑:“对上你,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知道,你不会容忍自己再一次成为俘虏,所以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要么你死,要么我亡,这丧服,都用得上。”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海烈嗤笑一声。 其他人看梅清元的眼神也变了。 “疯子?我很早就已经疯了。” 梅清元缓缓抬起了自己手里的剑,林鹤连忙扑过来:“主子不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十年又何妨?为什么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林鹤双目赤红,声音和手一样颤抖。 梅清元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几乎称得上是这么多年,梅清元对他最温柔的一次。 林鹤心头一震,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主子……” “去吧。” 林鹤喉头一哽,伸手要来拉梅清元,梅清元却一掌把他震开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视线紧紧的落在萧钰身上,“阿钰,我做过的事从来都不后悔,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遇到你。” 他释然的笑了:“若有来生,你早点来救我,好吗?” 萧钰嘴唇微动,眸光闪烁,“梅清元……” “能搅弄三国风云,哪怕遗臭万年,谁能不道一句奇人?” “我生不由己,但死——总是能做主的。” “今日——”他声音忽然一高,视线从萧钰身后乌泱泱的大军扫过,大笑道:“是我杀了我自己!” 话落,他猛地用力一抹,剑刃割破喉咙,血流如注,顿时染红了他一身素白麻衣。 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旖旎间落在了泥土上。 萧钰眸光一震,大步上前,“梅清元——” “当啷——” 剑脱力的落在了地上,梅清元倒了下来,恋恋不舍的看着萧钰,眼里尽是缱绻情意,萧钰走过来半跪在地上,垂眸看着他:“何苦呢?” 梅清元扯了扯嘴角,张开嘴想说话,却只有血涌出来。 萧钰看着只觉心口憋闷的厉害,“你想说什么?” 梅清元握住她的手,蘸着自己的血在她掌心颤颤巍巍的写下了两个字。 “云……朗……” 萧钰喃喃的念了出来。 梅清元温柔的看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记住……我。” 萧钰抿唇不语,沉重的点了点头。 梅清元手上一松,彻底没了气息。 “主子!!” 林鹤费力的爬回来凄厉的大喊一声。 怜花宫的刺客们一愣,拼死摆脱了众人的纠缠,来到了梅清元的身边。 林鹤爬起来,跪在地上看着梅清元,失声痛哭。 萧钰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在梅清元的眼上一划,帮他合上了眼睛。 “你们——” 她刚抬头想说什么,林鹤忽然站了起来,海烈和红衣戒备的挡在萧钰身前,却不料林鹤反手把剑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主子……属下这就去追你。” “啊——” 红衣一愣,随后就见后面的怜花宫人,纷纷把剑对准自己,一时间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手脚发凉的同时,也心生敬佩。 他们或许不是好人,但起码忠义这一条做到极致了。 “都……都死了?” “都死了。” 风国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寒风呼啸着从中间这一块空地上吹过,浓郁的血腥味顿时消散了不少。 一轮旭日从云层中破出,初生的金光正正好洒下。 持续了一年的三国之乱,终于在这一刻,在新一天的开始,落下了帷幕。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后来 最后梅清元的尸身还是没有给花洺带回去。 萧钰临时反悔,说人既然已经死了,那生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尘归尘,土归土,落叶归根,应该把他葬在大梁——也就是大乾的土地上。 花洺一开始不太乐意,但大乾的军队虎视眈眈,自己又理亏,最后还是妥协了。 原本他是想带着梅清元回去折磨出气,可现在梅清元死了,折腾个尸体也太没劲,太没风度了。 于是他只好在朱河外休息了一夜,带着风国大军打道回府。 大乾的士兵留下打扫战场,君容下令把大乾的士兵和风国的分出来,风国的埋在河对岸,大乾的和云国的埋在河里岸。 有家人的朝廷会发钱好好的安抚,给予各方面的优待。 这些琐事由兵部和户部共同处理,无须君容他们操心。 他们休息整顿了一晚,第二天就踏上了回京的路。 云国大军由海烈带着原路返回云国,萧钰还要在大乾待一段日子,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起走。 等君容他们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八了。 京都里的年味还没散去,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红灯笼红对联,看起来格外喜庆。 尤其是边关大捷风国退兵的消息早早就传回来了,百姓们心里的大石头落下,脸上的喜气毫不掩饰。 萧钰和君容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难得的安宁。 “太傅真的就把梅清元葬在丰州了?” 君容剥了个橘子递给萧钰。 萧钰吃了一瓣说:“嗯,那里山清水秀,富庶平和,把他葬在那里,希望他来世投生在这富饶之地,别重蹈覆辙。” “太傅……你是同情他吗?” 君容伸手环住她的腰,从她的指尖上叼走了一瓣橘子。 “算是吧,他这个人,活得挺复杂,也挺累的,死了,倒也了无牵挂,自由自在。” 萧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复杂,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嗯,但他有一点成功了。” 君容头埋在她的肩窝里,说话的时候有点闷闷的。 萧钰觉得有点痒,忍不住侧了侧头:“什么?” 君容顺势在她的颈侧啄了一口,“他成功让太傅记住他了,那么惨烈的死去,太傅这辈子都不会忘吧?” 萧钰一愣,随即笑了:“好啊,难怪你这一路上黏黏糊糊,欲言又止的,原来是在闷这一口老陈醋?” 君容启唇用牙尖叼住那块嫩肉磨了磨,“哼。” “嘶——疼,你怎么改属狗了?”萧钰伸手去推他:“别闹,我是忘不了他,但不是因为喜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你很快就要回云国了。” 君容松开她,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萧钰挑了下眉:“这倒是,但我总会来见你的。” “不走不行吗?”君容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萧钰反问:“你觉得呢?” 君容叹气:“我觉得不行,你是云国的皇太女,你有你的责任。” 萧钰温和的看着他:“所以我们之间,聚少离多是注定的,除非——” “除非什么?” 君容眨眨眼看着她。 “除非我们有人能放弃皇位,但我们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萧钰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我也不希望我们因为儿女情长,就放弃自己的事业,或许未来我们之间会有重重阻碍,但我相信,我们可以克服。” 君容眸光微闪,良久之后点了点头说:“好。” …… 回宫之后,君容去前朝召集大臣议事,萧钰去了后宫。 太后和太妃们正聚在一起喝茶吃点心唠家常。 她们刚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就听到里面一阵欢声笑语。 淑太妃说:“这次陛下和太女大胜归来,在民间的威望更上一层楼呢!” 皇贵太妃甄沐拢了拢鬓发说:“那是自然,这次他们回来,就该放我们这些老家伙出宫了。” “姐姐哪里老?我们才老。” 几人打趣着笑了一阵。 萧钰听了片刻,抬步而入。 她走进来的时候,凝昭正坐在甄沐手边给她剥花生,余光见有人进来了,稍稍抬眼,惊喜的站了起来:“太女回来了!” 萧钰冲她笑了笑:“嗯,回来了。” “大家都在?” 太后眼含笑意:“回来就好,正说你们呢。” “我听到了。” 萧钰自然而然的在空位上落座,看了一眼环肥燕瘦的太妃们,在她们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了她们最关心的一件事。 “陛下已经下旨召诸位王爷入京共庆上元佳节,待十五一过,就可以带着太妃们出宫去封地了。” “真的?” 几个有孩子的太妃激动不已。 “自然是真的,太妃们得力的宫女太监也可以一并带走,至于没有子嗣的,也可以选择回祖地或者回母族居住,有册宝在,谁也不敢苛待了诸位。” “多谢陛下——多谢太女殿下!” 有人喜极而泣,站起来给萧钰行礼。 萧钰起身避开了:“诸位都是长辈,无须如此,我只履行我的承诺而已。” 说完她看向了太后,四年过去,当年十五岁的小太后,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佳人,十九岁,正是最好的年华,蹉跎在深宫中,太可惜了。 “太后娘娘可愿意去行宫居住?”萧钰意味深长的看着太后。 其他太妃闻言脸色都微妙了起来,这是不放人的意思? 也是,太后娘娘到底是先帝的继后,哪里能那么容易放了? 太后却不那么认为,她对太妃们说:“哀家有话和太女单独说,诸位先回去吧。” “……是。” “皇贵太妃留下。” 等人都出去了,萧钰才对太后说:“太后娘娘身份特殊,放出去惹人争议,不如先去行宫住几年,待淡出众人视线了,便假死脱身,换一个身份,重新生活。” “太后娘娘以为如何?你若是愿意留在宫中也可以。” 太后沉吟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想留下来。” 萧钰有片刻的诧异,随后善解人意的说:“可以,不过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太后莞尔:“在入宫前,我就做好了老死在深宫的准备,但因为你——我看到了另一种活法,若我还是太后,做些什么也方便,你想修改律法为女子谋权,我很欣慰,但你终究是要回云国的,若是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女子镇着,这件事,到底寸步难行。” 她站起来,目光坚定,“我想尽我所能,帮你促成这件事。”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圆满与不圆满 甄沐摇摇头:“那你这辈子还是要困在这宫里的?岂不寂寞?” 太后笑着打趣她:“那你多入宫陪我说说话不就好了?” 甄沐撇撇嘴,转过头去拉起了凝昭的手,嘀嘀咕咕:“谁要和你说话,你自己在宫里待着吧。” 太后也习惯了她这嘴硬心软的性子,没多说什么,只是看向了萧钰。 萧钰颔首:“去留但凭太后心意,我自是不会强求。” “多谢。” 萧钰看向甄沐,“太妃可知定国公马上要问斩了?” 甄沐手一僵,唇边的笑意淡去:“要诛灭九族吗?” 凝昭也是一惊,但她相信萧钰赏罚分明,不会迁怒甄沐。 果不其然,萧钰摇了摇头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犯了错,该罚,无罪,也该放,陛下让大理寺和刑部共同查办此案,没有参与定国公犯上作乱一事的,皆放了。” “太妃自入宫后,便与定国公府没什么关系了,你是何等心思,我是清楚的,所以我和陛下商量,请太妃迁出宫,搬去公主府居住。” “公主府?”甄沐和太后对视一眼,疑惑道:“如今宫中并没有公主啊?” “再说就算有公主,又不是太妃膝下,怎么好让太妃住进去?” 太后不解。 萧钰微笑:“谁说没有?”她看向了凝昭。 太后与甄沐皆是一愣,“你的意思是——册封凝昭为公主?” “嗯,凝昭多年来在宫中行走,陪着我和陛下东奔西走,功不可没,封为公主也无不可,顺势把她划为太妃的女儿,正好让太妃名正言顺的住进公主府。” “你们一个膝下无子,一个父母……有和没有一样,若是仍然记在他们名下,就会冠上罪臣之女的名头,谈婚论嫁也会受影响。” 萧钰温柔的看着凝昭:“我不想让你这么苦。” 凝昭鼻子一酸,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太女如此做,朝中那些老顽固怕是不会轻易接受的吧?” 萧钰嗤笑:“今日的大乾,早就不是过去的大乾了,四公角力的局面不复存在,荣、宁、定三公悉数败落,门徒四散,不成气候,而镇国公也已经告老还乡。” “现在的朝廷是新贵的朝廷,是更多有能之士一展抱负的地方,那些老顽固,若不能顺时而动,还是趁早回家养老吧。”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却不容置喙。 凝昭莞尔:“好。” “圣旨很快就会下来,公主府也已经在筹备了,京中好地方就那几个,陛下的意思是查抄了定国公府之后,把那里重新改建一下,给你做公主府,你觉得如何?” “若是觉得晦气,也可以用宁国公的府邸。” “不用那么麻烦,就定国公府吧。”凝昭想起那一家子人,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涟漪。 那里面唯一爱过自己的老夫人,多年前也已经过世了,是以,她再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等修好之后,你就和太妃一起搬进去,至于婚事……由你自己做主,只要两情相悦,我和陛下就给你们做主赐婚。” “谢太女殿下。”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先走一步,你们聊。” “嗯,太女慢走。” 萧钰出了太后的寝殿,沿着回廊往御花园那边走。 半路正好遇到了来探望甄沐的甄清平。 “小舅舅?” 甄清平刚转过弯,见到萧钰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太女刚从太后那儿回来?太妃娘娘可还在?” “在呢,舅舅是去给太妃请安吗?” 甄清平笑了笑:“嗯,我与太妃娘娘没有龃龉,在府中的时候,没仇没怨,虽然感情淡了些,但她好歹是我的姐姐,如今家中无人了,我去看望看望她也是应该的。” “小舅舅良善宽仁,太妃若是见到你,想必会很欣慰。” “其实我想请太妃去辅国公府住,但陛下说已经封凝昭为公主了,寄养在太妃名下,我细细想来,这样最好。” “凝昭年纪也不小了,来日谈婚论嫁,家中有个长辈是最好的。” 甄清平看着萧钰,心念一动,忽然压低声音问:“阿钰,你和陛下是怎么打算的?何时成婚?” 萧钰一愣,“现在不是好时候,暂且不谈。” “我明白,你如今的身份大不相同,有许多阻碍,但人的好风光就那么几年,别白白蹉跎了,天下固然重要,但你也得先学会爱自己,没什么比你自己更珍贵。” 甄清平语重心长的说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萧钰心念微动,点点头说:“嗯,我知道的。” “如今大局方定,你应该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了,失陪。” “小舅舅慢走。” 萧钰目送甄清平离开,继续往前走,心里却在想甄清平的这几句话。 她和君容的事,确实得好好的想想。 …… 御书房里,君容手上动作不停,一道道圣旨写完就发出去。 定国公和宁国公的案子查完了,牵扯出一堆人,贬的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朝中的官员顿时少了一半,好在君容早些时候在回京的路上就和萧钰商量了一下,提前把合适的人选都筛了一遍。 此时一个个提拔上来,倒也填补了空缺。 如此,前朝后宫大洗牌,又动荡了一阵,但奈何宁王是保皇党,他带着大军镇守在京都外,谁敢造次?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这么折腾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日,大家难得清闲下来。 君容就在宫中大办宴席,宴请这一次大战中有卓越贡献的将士们。 当晚撷芳殿里灯火通明,美酒飘香,新花换旧人,一眼望去,新旧面孔掺半。 众人都颇有感慨。 他们抬头看去,就见君容在自己的身旁又设了一位,是给萧钰的,太后坐在后面一点的地方,稍稍比他们高一点。 地位尊卑一目了然,陛下的偏爱,也有目共睹。 不过经过这一桩桩一件件,大家也都知道,这大乾虽然是陛下做主,陛下也确实有才,但……有个人是能做陛下主的。 “今日,朕大设宴席,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也为庆贺大乾这一次大获全胜!朕敬诸位一杯!”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你失去的我给你补回来 “谢陛下——” 群臣纷纷应声起身,端起酒盏和君容共饮此杯。 萧钰看着满朝文武,大多年轻面孔,颇觉欣慰,一个朝廷想生生不息,就得有新鲜的血液注入,经历过这一次动荡,之后的大乾,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仰颈喝完了这杯酒,君容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萧钰愕然的转头看着他,就听君容说:“今日大喜,朕有件要事宣布。” 群臣茫然的看着他。 君容举起和萧钰紧握的手,当着众人的面高声道:“云国太女楚钰,年幼时救朕于水火之中,尽心竭力辅佐朕,振朝纲,斩佞臣,又率二十万大军助朕退敌,功不可没,着特封为一字并肩王,赐号乾——” “啊?” 底下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萧钰都颇为震惊。 君容无视那些视线,转过头来温柔而坚定的注视着萧钰。 “从今往后,大乾的子民,见乾王如见朕,须得敬重,爱戴,而乾王见朕无须行礼,无须通报,无须敬称,一切权力与朕相等。” “大乾江山,朕与乾王共享。”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君容却冲着萧钰眨眨眼,拎起桌上的酒壶给俩人满上,再递给萧钰,“朕敬乾王一杯。” 萧钰伸手接过,思绪万千。 君容凑近一些,满含笑意,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太傅,去岁你在这里丢的东西,我都加倍还给你了,以后,再没有遗憾了。” 明明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仿佛给酒加了温,才让它在入喉的瞬间,烧的萧钰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之后底下的人是如何反应,萧钰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最后,他们还是跪地叩拜了自己。 毕竟,她受得起。 这一晚,萧钰难得喝多了,她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的歌舞,听着丝竹声缭乱,一颗心也浮浮沉沉的。 君容这一次没拦着她,清醒了这么多年,醉一次又何妨? 太傅这么多年太累了,是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除去这个小插曲,宴会还算宾主尽欢。 深夜席散,君容扶着萧钰回了寝宫。 萧钰喝多之后倒是不吵不闹,安静的很,就是这种安静,透着点诡异。 君容给她擦脸的时候,她才有了点反应。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抓住了君容的手腕,在看清是谁之后,才松懈了下来,“长欢?” “嗯,是我。”君容轻轻的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太傅喝多了,我帮你擦擦脸好不好?” 萧钰低笑一声:“我没醉,就是有点头晕。” “是吗?” 君容笑着拉开她的手,用沾湿的帕子一点点的从她额头擦起。 萧钰倒是没乱动,乖乖的任由他擦,就是一直睁着眼睛看他。 君容无奈:“太傅把眼睛闭上好不好?” 萧钰摇摇头:“我想看着你。” “啊……”君容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蒙了一层春池雾气,忍不住心跳加速。 “那你看。” “呵呵呵……”萧钰低低的笑了起来,难得带了几分孩子气。 “长欢,谢谢你。” 萧钰看了好一会儿,说了这么一句。 君凑近一些,单手撑在她脸侧,低头看着她:“谢什么?” 萧钰沉默一下,“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能给的都给了,我没有什么遗憾了,我也想让你没有遗憾,我想尽快回云国,把那边的事安排好,我们就成婚,好吗?” “太傅终于愿意给我个名分了吗?” 君容没忍住心里的雀跃,低头在萧钰的唇上啄了一下。 “说的那么可怜,我又不是负心汉。”萧钰笑着启唇,接纳了他。 这个吻缠绵悱恻,温柔的像是被春水包裹。 没有多少情欲,但是带着一种难言的依赖和安抚。 酒不醉人,但情可以。 俩人吻了很久,分开的时候酣畅淋漓。 萧钰摸了摸君容的脸说:“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你等等我?” 君容握住她的手,郑重的说:“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只要有希望,等多久都没关系。” “好。” …… 十六这天早上,大家还沉浸在昨夜的余欢里,可一个噩耗,猝不及防的传遍了京都。 老王妃自尽了。 在一个热闹非凡,举国同欢的日子里,她在王府的小佛堂里,用一根白绫了断了自己。 还是丫鬟们见她一晚上没出来,不放心去看才发现。 她的尸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冷透了,又僵又硬,一如她这些年的心肠。 匆匆赶来的萧钦如是想。 他站在佛堂门口看着,任由穿堂而过的冷风吹遍他全身,他没有闪躲,没有动,甚至眼珠都没转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甚至不明白,昨晚还好好的人,怎么一转头就去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 萧钦低声喃喃,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 “可能是因为不想活在我的阴影下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钦如遭雷劈,猛地转过身去,惊诧的看着萧钰:“姐姐?!” 萧钰披着黑色的大氅,缓步走了过来,站在门槛前,没有跨过去。 她平静的看了一眼佛堂中躺在木板上的人。 机关算尽了一辈子的人,最后倒是也全了自己的体面。 “收拾收拾,给她好好安葬吧,我不会插手。” 萧钰轻声道:“我也不会去看她。” 萧钦回神,鼻子忽然有点酸:“我明白……多谢。” “没什么好谢的,虽然我们斗了十几年,但到底这条命是她给的,她死了,这些恩怨也就到此为止。” 萧钰最后看了眼老王妃的脸,转过身:“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萧钦努力憋回眼泪,“我不知道。” “去做你想做的吧,你是无辜的,我不会迁怒你,陛下也不会,靖王府还给你留着,算是报答老王爷对我的恩情。” “就算他不爱我,但起码给我留下了很多助力。” 萧钰仰头看着外面惨淡的日光,无声叹息。 萧钦嘴唇颤抖,努力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泣不成声。 萧钰没有过多的安慰他,因为走到今天,她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中间隔了太多东西,注定难以毫无芥蒂的相处。 也许时间是一味良药,可以抚平这一切伤痕,但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书信传情 老王妃下葬的事,萧钰果然没再过问,萧钦安葬了老王妃之后,就离开了京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但靖王府一夜之间就空了下来。 当年辉煌一时的王府,彻底没落了。 门口的石狮子见证了老摄政王的枭雄一生,也见证了萧钰位极人臣的过去,最后却在大雪中,送走了它最后的主人。 那一天的雪下的很大,京都很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会是个大丰收的年。 …… 萧钰和君容商量好后,在三月春来的时候带着红衣和鱼宸踏上了回云国的路。 君容站在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开,一直站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才转身回去。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恢复了科举,还重新启用了武举制度,一改之前重文轻武的恶习。 朝中自然又有人嘟嘟囔囔,不过君容一句:“若是没有武将,再有战乱,你们顶上?你们要是行,现在就立下字据,到时候就你们上,朕看着。” 这一句话直接就把那些人的嘴堵上了。 从此武将的地位大大提升,和文臣反倒形成了一种制衡的局面。 除此之外,君容也没忘记萧钰一直惦记的,给女子提升地位的事情。 他先是修改了律法,对强迫,拐卖,侮辱女子的行为加大处罚,又在各地官府之下设立了绣安堂,专门处理女子幼儿和老人的事情。 绣安堂的管理人员由京都统一调派,避免地方勾结而变了初衷。 而绣安堂的总司事由凝昭担任,直属于太后。 这样一层层下来,谁也不敢小觑了她们。 一开始大家都抱着怀疑的态度,绣安堂门前十分冷清,可在后来,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被骗进青楼,还受到虐待,拼死逃出来后,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到绣安堂告了状。 凝昭亲自处理,查清楚来龙去脉,证据确凿后,她直接调人围了青楼,把里面的管事拉去打了二十板,罚银五百两,而罪魁祸首直接下狱,落入奴籍流放。 此事一出,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君容还亲自褒奖了一番。 至此绣安堂彻底站稳了脚跟。 等众人慢慢能接受女子为官后,君容又下旨废除了女子必须守节的律令,允许女子在丈夫死后自由改嫁,和离的也如此,若是谁逼着女子守节出家,便判去边关服劳役,直到确实悔改为止。 这些律令刚出来的时候反对的人都很多,但时间长了,大家见到了切实的好处,渐渐的也就没了说辞。 这个时候君容就会再进行进一步的改革。 虽然过程漫长,但总归是会越来越好的。 …… 萧钰回到云国之后,开始着手参与朝政。 楚央没有给她太多的帮助,全靠她自己,毕竟想要服众,就得拿出真本事来。 云国不比大乾,很多大臣不吃萧钰那套,但好在萧钰有两重身份,他们也不敢过多刁难。 萧钰惯是会拿捏人心的,她从大理寺开始历练,专门处理陈年旧案,一桩桩一件件,她全翻出来,重新审理。 想要收拢民心,就要先为民请命。 查案的时候,她每次都是亲自去查去问,和百姓们同吃同住,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随着她的声望越来越高,朝中的那些人想动摇她的地位是不能了。 楚央对这个女儿越发欣赏,放给她的权力也越来越多。 眼见她地位越来越稳固,空闲的时间就少了。 偷懒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起远在大乾的君容。 想他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想他是不是也在想自己。 思念一旦泄了闸,就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萧钰提笔给君容写信。 “寒来暑往,又见深秋,夜深露重,早晚记得添衣,我一切都好,不要挂怀,不过这话说了多半也是没用的,你应该与我是一样的心情。”萧钰写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国这边,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若是年前有空,我去看看你,把我们的婚事定下,如果可以,我想请云老出山帮父皇看看,若是还有希望,我也想功成身退了。” 她长长的叹息一声,做皇帝什么的,真的很累,而且她那不靠谱的爹最近越来越懒了,早朝都不出面,全甩给她,美其名曰要养老。 想起来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写到这儿,萧钰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自己的生活确实挺枯燥乏味的。 她想了想,最后写道:“想说的很多,但能说的很少,既然如此,还是留着见面再说吧,许久未见,只能画些东西聊慰相思,你看看像不像?” 萧钰的画功其实一般,但胜在神似,寥寥数笔就画出了个大致的轮廓……嗯,小狗的轮廓。 “哈哈哈哈——这里再写上名字……长欢。” 萧钰吹了吹,看着自己的大作,非常满意,折好放到信封里封好,叫人连带着礼物一起送去大乾。 “也不知道长欢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 这封信是两个月后到君容手里的。 出了云国去大乾,已经入冬了,一下雪,路就特别难走,是以在路上耽搁的时间长了点。 不过好在完好无损的送到了。 君容坐在御书房里,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一开始看的时候还高兴又难过,唏嘘感慨了好一阵,结果看到最后,顿时哭笑不得。 他用手摩挲着右下角画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忍俊不禁,“我是狗,那太傅应该是什么?” “唔……猫吗?”君容想了想,觉得不太恰当,“还是狐狸比较合适。” “陛下说的是什么狐狸?” 无忧进来给他换茶,听到这一句好奇的问。 君容敛了笑意,“没什么,只是朕觉得有些事该提上日程了。” “陛下说的是什么事?” 君容起身,长舒一口气:“自然是去求娶太傅啊。” 无忧:“啊?” “去传辅国公入宫,朕有事交代他。” 君容垂眸看着桌上的信,默默的在心里道:辅国公这名字不能白叫,关键时刻,就指望他辅国呢,这样他这个皇帝才能安心离开啊。 ------题外话------ 甄清平:?你礼貌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大结局 原本萧钰的计划是很好的,十一月前去大乾一趟,结果呢,她不做人的父皇入秋染了风寒,非说自己身体不行了,就把皇位传给了她,自己去行宫享受了。 无奈之下,萧钰只能先办登基大典,去大乾的事就搁浅了。 表面上看她是云淡风轻的接受了,事实上她记着仇,三天两头让人去行宫骚扰楚央,说有事向他请教,还专门问一些没什么用的话。 楚央自然也明白她在赌气,好笑之余又劝她说好饭不怕晚,那小皇帝毛都没长齐,急什么? 多磨一磨他的性子也好。 于是这一磨就又磨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 等到四月生辰过了,君容就该十七岁了。 萧钰正愁今年不知道送点什么好呢,就接到消息说君容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的来访。 …… 三月十五好春光,绿杨堤,桃花香。 明都城门大开,迎来了一批喜庆的客人。 人不多,也就两百多个的样子,个个身上挂着红绸,前面骑马的,后面抬东西的,浩浩荡荡的排成了一条长龙。 中间是一辆豪华阔气的马车,整个幔帐都是红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 “这是什么人啊?” “好大的排场,是要娶亲吗?” “不知道啊,他们这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百姓们站在路边看热闹,议论纷纷,许多好事的人还跟在后面想一探究竟。 队伍在宫门前停下了,御林军拦住他们,“你们是何人?宫闱禁地,无召不得擅入!” 马车停下来,前面的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下马掀开了帘子,君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随着年纪的增加,君容出落得越发英俊。 红色的喜服衬的他面如冠玉,气色极好。 他下了车,站在前面,笑着递上一封国书,说:“朕听闻云国女帝楚钰,出尘绝艳,才高八斗,乃是不世奇才,遂心甚悦之,择今良辰吉日,特来求娶。” 刚刚走到门口的萧钰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她挑了下眉,这家伙又玩哪一出呢? 她眸光微动,决定配合一下。 于是她挥手让跟着的人退下,自己负手上前,高声道:“既是来求娶的,得让朕看到诚意才行,聘礼不好,朕不嫁,你以何为聘?” 君容见到她眼里顿时就溢满了笑意,像是风拂过雪山越过春野,带来了无边的生机和渴望。 “以山河为媒,真心为聘,皇后之尊,唯一之诺求之,可否?” 萧钰佯做思索,笑道:“好像还不错。” 她上前一步,挥退了御林军,站在君容面前,伸笑意盈盈:“看在你长得这么合朕心意的份上,朕准了。” “一言既出——”君容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他举起右手,萧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与他轻轻击掌。 “驷马难追。” 话音落下,君容忽然抵住她的掌心,五指强硬的挤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萧钰挑眉:“得偿所愿?” 君容莞尔:“我之幸也。” 俩人相视片刻,蓦然一笑。 纵来路晦暗冥冥,千难万险,亦有人跋山涉水,为你提灯而来。 …… 全文完。 总有人为了来到你身边,翻山越岭,走过漫长的等待,所以,也请你多一点耐心,等等他。 ------题外话------ 洞房什么的,番外再说吧,因为我觉得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刚刚好,算是开放式结局,给你们更多想象的空间。 番外随缘更,不定时,可能是脑洞的产物,还有花烨的自白。看不看都不影响,按需购买。 正文 番外一终成眷属(五千字大章) 萧钰和君容的大婚是在订婚后的第二年举行的,一是因为楚央觉得冬天成婚不好,大乾那边太冷,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苦。 二是萧钰自己不同意,至于原因…… 可能因为是现代来的,所以让她嫁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会有点负罪感。 反正今年马上过完了,明年等君容生辰的时候大婚正正好,季节好,年纪也好。 于是商量了一下,大婚就定在了君容生日这天。 四月初四,晴空万里无云,诸事大吉,宜嫁娶。 萧钰的嫁妆和送亲队伍早在三月就来了大乾,住在城郊的别院里。 而凝昭和皇贵太妃是昨晚到的,今天一早她们就起来给萧钰梳妆。 萧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她们打扮。 “阿钰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好看,脂粉涂多了,反倒遮掩了原本细腻如瓷的皮肤,依我看,不如直接上妆?”皇贵太妃拿着口脂看着镜子里的萧钰。 萧钰莞尔:“那就直接上妆吧。” “好。”皇贵太妃给她描眉,涂口脂,然后欣赏了一会儿,拿起玉梳想给她梳头,却又忽然顿住了。 “算了,梳头这种事有讲究,还是让全福夫人来吧。” 说着她起身让开位置,把玉梳给了后面的全福夫人。 全福夫人是个白白胖胖看着就很喜庆的中年妇人。 她一边给萧钰梳头,一边念叨着吉祥话,萧钰一笑置之。 “梳好了吗?凤冠霞帔我都拿来了。” 凝昭和红衣从外面进来,一人手里捧着一样。 皇贵太妃转头看了一眼,感慨道:“陛下真是用心,这凤冠精美大气却不沉重,上面还嵌着各色珍宝,谁家新娘子看了,都羡慕的不得了吧?” “据说这上面的每一处细节,都是陛下盯着珍宝司做的,有一点不满意都得立刻修改。” 凝昭伸手捧起凤冠,给萧钰戴上,“阿钰真美。” 萧钰笑道:“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瞧着气色好。” “你们俩走到这一步不容易,确实是大喜事。”皇贵太妃拿起喜服,“来,更衣吧,吉时快到了。” “好。” …… “都来了吗?” “来了,陛下也到了。” 廊下青衣和章老相对而立,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 寒衣穿着蓝色锦袍走了进来,见俩人这样,无奈道:“你俩干嘛呢?” “看看谁背陛下出阁啊。”青衣视线在寒衣身上转了一圈:“不会是你吧?” 寒衣挑眉:“你觉得呢?” “应该不是你,看你穿的这样就不像……难道是蓝衣?我怎么一早就没看到他?” “蓝衣跟着陛下走呢,他负责巡防。”寒衣解释了一句,“不过你们是不是漏了一个人?” “谁啊?” 章老好奇,“你不会说的是萧钦那小子吧?他都多久没出现了?应该不会来的。” 寒衣摇头:“我是说辅国公。” “甄大人?”青衣一拍手:“对啊,甄大人确实可以,不过……他是舅舅啊。” “舅舅怎么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陛下他们肯定不在乎这些。” 章老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看,这不就来了?” 青衣和寒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甄清平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吉服大步而来。 端的是公子清贵,玉树临风。 “是不是快到时辰了?阿钰出来了吗?” “来了,你来的刚刚好。”皇贵太妃和凝昭一左一右的扶着萧钰走过来。 萧钰没有戴红盖头,凤冠前垂落一排细密的金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 跨国结亲,礼仪规矩什么的本就是一团乱麻了,干脆怎么舒服怎么来。 全由萧钰和君容说了算,谁让他俩都是皇帝呢? 而萧钰的喜服也不是寻常的规制,没有按照皇后的样式,而是按照女帝的样式做的,所以整体没那么繁琐。 宽袖大摆,但束腰,腰封上绣着五爪金龙昂头向上,前襟绣着金凤俯首衔珠向下,走动间隐隐有流光闪烁。 萧钰一走出来,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差点以为看到了神仙下凡。 虽然这个比喻有点俗,但确实是他们的第一感受。 萧钰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人:寒衣、青衣、章老、小舅舅、还有坐在树梢上的鱼宸,远处的云衣和云染…… 还好兜兜转转,他们都还在。 思及此,萧钰笑了下,“小舅舅,我们走吧。” “好。”甄清平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转过身蹲了下来,“阿钰,舅舅背你出门。” “谢谢舅舅。”萧钰俯身趴上去。 甄清平稳稳的把人背了起来,一瞬间院内鞭炮声此起彼伏,众人欢呼—— 萧钰趴在甄清平肩膀上,听到甄清平认真的说:“阿钰,一定要快乐。” “小舅舅会一直看着的。” “好。”萧钰笑着笑着,视线忽然就模糊了,“小舅舅也要快乐。” 甄清平欣慰一笑:“看到你出嫁,我没什么遗憾了。” 他这一辈子,幼时丧母,父不慈,兄不友。 但他遇到了兰延院长,遇到了他的知己至交,还有一个如此出众的阿钰。 好像也挺幸运的,不是吗? 大门外,君容一身红色吉服,头戴金冠,站在人群之中,耀眼无比。 萧钰一眼就看到了。 那是她的少年郎啊,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明君。 想想还挺有成就感的。 这点喜悦冲淡了之前的离愁,她的心情再一次明媚起来。 “太傅——”君容忽然喊了一声,“我来娶你了!” 这一声喊的突然,直接让大家笑了出来。 萧钰也忍俊不禁,怎么这么傻呢? 甄清平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笑着说:“可能这就是情难自抑吧?” 他俯身把人放了下来,牵着萧钰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了君容的手心里,“陛下,我把阿钰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说着他脸色一肃,厉声道:“纵我为臣,你为君,你若是敢负她,我宁愿做个乱臣贼子。” 君容正色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得君明珠,必珍之重之,不让其蒙尘,不使其黯淡。” “好。”甄清平深深的看了君容一眼,松开手,退后一步,一撩袍摆跪了下来。 “臣恭祝二位陛下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恭祝二位陛下,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一圈圈的人跪了下去,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在这如雷贺声中,君容抱起了萧钰,“太傅,我们去游街。” “好啊。”萧钰环住了君容的脖子。 …… 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合成一股,浩浩荡荡的跟在御辇两侧。 一路上吹吹打打,喜庆的很,淡粉色裙装的宫女们拎着小花篮,走一路撒一路,什么花瓣,铜钱,糖果之类的。雨一般的落下。 百姓们纷纷挤在路边,兴奋又期待的看着这史无前例的一场大婚。 两国皇帝成婚,这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吗? 今天他们竟然有幸亲眼观摩,这简直可以和自己的孩子们吹一辈子!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跪了两排,虔诚的祝贺:“祝陛下女帝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声音响彻寰宇,惊飞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的跟着叫了起来。 萧钰坐在御辇里听着这一声声高呼,心里有种情绪满涨的快要溢出来。 君容握紧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说:“太傅,我很高兴。” 萧钰侧过脸看着他,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眉眼,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现在看着君容就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好看到让她怦然心动,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萧钰情不自禁的凑近了一些,君容以为她要吻自己,甚至还主动的往前送了送。 结果萧钰忽然后退,“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呢,做这些不好,回去再说吧。” 说完她一本正经的坐了回去,端的是高贵冷艳,一个眼神都没给君容。 君容:“……” “行吧,回去再说。” 他哼笑一声,也转了过去。 萧钰:“……” 怎么听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 游街三圈后,终于回宫了,这一次拜堂的时候,楚央终于享受了一把父亲的待遇。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穿着喜服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心里又喜又酸。 刚找回来的女儿,还没捂热呢,就又嫁出去了,他还拦不住,唉…… 一辈子强硬的枭雄,忽然就有了点伤春悲秋的感觉。 不过没人在乎他那点小心思了,憋了这么久的小狗,今晚注定不可能让任何人妨碍他洞房。 君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轮到他出来敬酒的时候,他就把那几个亲王推了出来,还有鱼宸青衣他们,这些人对着喝,他则趁机抽身回去了。 等到楚央终于摆脱了“好客”的劝酒人,抬头一看,哪儿还有君容的影子?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兔崽子!跑的倒快!” “兔崽子”一路溜回寝殿,在回廊上撞到了鬼鬼祟祟的章老。 “哎呦——谁啊?” 章老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君容扶了他一把:“章老?你怎么在这儿?” 章老一见他眼睛就放光了,“哎呀,我正找你呢。” “找我?”君容茫然:“怎么了?” 章老神神秘秘的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股脑的塞到了君容的怀里,“这些都是好东西,你一会儿肯定用的上,萧钰那丫头,我说了她还不信,死活不收……” 他嘟嘟囔囔的拎起一本册子抖开:“你看看,这东西不得学学吗?你又没有经验,万一办错了怎么搞?” “她不看可以,反正不是她出力,但你得好好看看。” 章老指着上面描绘精细的图压低声音嘿嘿笑了起来:“这东西是我从我师父那偷的,珍贵的很,出自大家之手,反正他用不上了,你留着吧。” 君容:“……” 这要是让云老知道了,他们俩一个都活不了吧? “咳……”君容眸光闪了闪,把册子塞进了袖子里,拿起那瓶瓶罐罐问:“这些是什么?” 章老摸着自己的胡子笑起来:“还是你小子懂事,这个白瓶里的有放松的效果,可以用在水里,减少痛感。这个青瓶的是修复的,你懂了吗?” 君容:“……懂了。” “懂了就好,新婚燕尔,不能急,慢慢来。”章老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君容的肩膀,“行了,我走了,你们自己把握。” 他大笑着边走边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君容捏着那两个瓷瓶,脸一点点的红了。 他站了一会儿,瓷瓶收好,翻出那本册子,认真的看了起来,到时候云老要是发现了,就说是章老硬塞给他的。 萧钰在寝殿里坐了一会儿,有人送上饭菜来,她想了想,君容估计会和自己一起吃,就没急着动筷子,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人。 她实在饿得慌,就先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君容忽然回来了。 萧钰抬头看他,就见他眼神飘忽,脸有点红。 “喝多了?” 她没多想,以为君容是被灌酒了,起身走过去,想摸摸他的额头。 君容一把握住她的手:“没醉,我还没和你喝合卺酒呢。” “也是,那现在喝?”萧钰转身拿起桌上的两个精致的酒盏,递了一个给君容。 君容点点头,伸手穿过萧钰的胳膊再绕回来,眼神里像是掺了蜜一样,又甜又黏糊糊。 萧钰原本还没觉得怎么样,结果被这么盯着,忽然觉得有点热。 一杯酒喝了半天,气氛越发暧昧。 萧钰放下手臂,“你要不要——” “要!”君容扔了酒盏,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萧钰:“?我想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不饿吗?” 君容摇摇头:“饿,饿死了。” 萧钰:“……” 我严重怀疑你的饿有颜色。 君容把人一路抱到了后面的浴池里,“阿钰先洗,还是我们一起?” 话是这么问的,但他满眼都写着:一起!一起! 萧钰抿唇笑了起来,“一起?” 君容的眼里立刻燃起了野火,“好。” 答应的快,可真到了脱衣服的时候,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磨磨唧唧半天,腰带都没解开。 萧钰在边上看着他,笑的前仰后合。 “怎么感觉你像个黄花大姑娘呢?我都没你害羞,还没做什么呢就红透脸了,一会儿可怎么办?” 她脱下外衣挂在一边,穿着里衣踏进了温泉池,走到对面,趴在池边盯着君容看,揶揄道:“要不一会儿我来?” 君容:“……” 他深深的看了萧钰一眼,这还能忍? 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腰带,快速的除去了衣服,大步跨进了池中。 萧钰:“……” 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让萧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了一个念头:这些年他发育的真好啊…… 这腰,这腹肌,这人鱼线,这大长腿,往下…… 萧钰蓦地抬起头,君容已经走到了近前。 褪去青涩之后,君容身上属于成年男子的压迫感越发浓重,他这么居高临下的覆下来,刚好把萧钰整个圈住。 萧钰莫名生出了一种自己是狼爪下猎物的错觉。 “太傅……这种事还是不好劳动你的,不过以后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我很期待。” 说着他低下头,咬住了萧钰的耳垂。 萧钰不受控制的战栗一下,余光瞥见君容往池子里倒了什么东西。 她声音带着湿气一般问:“那是什么?” 君容轻笑:“章老给的好东西。” “嗯?”萧钰想起之前章老拿着那些玩意在自己面前使劲推销的场景,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温泉池里氤氲着淡淡的白雾,朦胧中恍若置身仙境。 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散开来,萧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醉了。 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轻飘飘,软绵绵的。 她靠在微凉的池壁边缘,双臂努力的往前探,却还是被君容扣住了手指,按在了原处。 一石激起千层浪,置身其中,只能随波逐流,飘摇无依。 明明已经很热了,下一秒却还可以更热。 因为君容贴上来了,他常年习武,内力深厚,身体本身就比寻常人热,比起萧钰,就更是热的像火一般。 萧钰恍惚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滋滋融化的糖。 “长欢——”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汗从额角滑落,滚入了池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君容十指扣的更紧了些,低声道:“嗯,我在。” “我感觉自己要泡……泡发了。” 萧钰断续的说,君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笑,“有点恐怖,那我们还是上去吧。” …… 绘着泼墨山水的屏风晃了起来,有人语依稀从后面传来。 “屏风要是倒了,惊动外面的人,我们明天不用出门了。” “没事,倒不了,挺沉的。” 萧钰:“……” 最后屏风没倒,倒是君容因为笑萧钰紧张过头,被萧钰教训了一顿。 女帝是不会一直落于下风的。 但也就嚣张了一会儿。 君容练武的好处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女帝陛下最后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不过情到浓时,输赢都无所谓。 在相拥而眠的那一刻,他们都很满足。 ------题外话------ 这章真的超级粗长,五千字哎,实在是不好分章,我就放一起一口气写完了,然后今天果不其然被屏蔽了,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修改版(╥_╥) 正文 番外二龙凤胎(二合一章) 萧钰和君容大婚之后,过了一段十分甜蜜的日子,简直是如胶似漆,撕都撕不开。 朝臣们欣慰之余又忍不住犯愁,这样下去估计很快就能有皇子皇女了吧? 可到时候这孩子算谁的? 大乾没有继承人,云国也没有啊! 这到时候一个孩子不够分啊! 而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决不能这么轻易的让给云国了! 而云国的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所有人都关注起了萧钰的肚子。 萧钰在大乾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云国送来的书信,从问安渐渐变成了试探孩子。 终于在看到楚央的信时,萧钰绷不住了,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群人怎么回事啊?成天惦记我们的孩子,还没怀呢,都开始研究取什么名字,姓什么了。” 君容在一边批奏折,闻言忍不住笑着看了眼她的肚子:“我这么努力,说不定已经怀了呢?” 萧钰一怔,“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其实也是期待早些有孩子的,倒不是因为真的多喜欢孩子,而是因为…… 他们俩都是皇帝,不可能天天腻歪在一起,等新婚期过了,她肯定要回云国主持大局的,不然长时间不露面,就算有楚央这个太上皇镇着,也难保有些人不起异心。 要是能早点有孩子,等孩子长大了也不过几年的事,到时候江山交给孩子坐,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所以他们都没做什么措施。 而按照君容这种日日来的频率,估计真的很有可能有了。 萧钰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晚些时候就把章老请进宫来。 章老给她把脉之后,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怎么样?”君容紧张兮兮的在一边盯着。 章老高深莫测的收回手:“嗯,怀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萧钰和君容对视一眼,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在洞房那晚就…… “嗯,她月事向来不调,解蛊之后虽然宫寒的毛病改善了,但还是不规律,所以早些时候没发现也正常。” 章老一边说一边掐手指在想什么。 “不过脉象平稳有力,很稳,不用担心,之后注意一下就好了。” “孩子……我们有孩子了?”君容后知后觉的高兴起来,伸手想摸摸萧钰的肚子,下意识的又缩了回来。 “才三个月,很脆弱吧?” 萧钰忍俊不禁,“是挺脆弱的,所以劳烦陛下从今日起,禁欲吧。” 君容:“……” 喜悦顿时淡了一些。 “嗯,不宜同房,而且饮食上也要格外注意。”章老说完觉得不放心,“这段时间我看着你的膳食吧。” “有劳。”萧钰笑着轻抚还没什么弧度的肚子。 “这个孩子很乖,没怎么折腾我。” “每个人体质不同,怀孕时的反应也不同,不过没有激烈的孕吐,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我去给你熬点补汤。” 章老虽然没说,但看那走路带风的架势,明显也是很高兴的。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所有人都很兴奋。 但问题又来了,若是萧钰留在大乾生产,起码还有七个月,生产完也不能立刻动身,孩子也禁不起折腾。 一来二去的,她在大乾怕是要待上个两年。 那怎么行? 两年云国的人早就忘了她是谁了。 于是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君容决定先送萧钰回云国。 等他处理好大乾的事,就赶过去。 朝中自然少不了非议,但君容不在乎。 派了玄鹰军送萧钰。 楚央接到消息后也派人去接,还让他们路上别急。 于是一行人在路上晃晃悠悠一个月才到云国边境。 楚央亲自到边境接人,回到明都之后,更是把青衣和章老都安排到了萧钰宫中的偏殿里住,稳婆奶娘严格筛选,确认祖上八辈子都清白,这才送到萧钰的宫里。 萧钰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女帝升级成了珍稀动物。 所有人都把她当瓷器一样供着。 楚央更是一天两次来嘘寒问暖,所有朝政他都揽了过去,处理完再和萧钰说说。 虽然早些年他们父女没什么情分,但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楚央想弥补的心,萧钰能感觉到,而她本身对楚央也没多少芥蒂。 时间长了,俩人相处的越发融洽,倒是越来越有父女的感觉了。 就这样一直到萧钰怀胎八月的时候。 君容来了。 他把大乾扔给了甄清平和宁王,自己千里迢迢赶来照顾萧钰。 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有空就和大乾的太医学习如何照顾孕妇,看的书也从经史子集换成了医书,甚至自学了如何护理婴儿。 所以他一来,就抢占了宫女们的活。 白天研究给萧钰吃什么,饭后就扶着她出去散步,保持良好的心情和健康的身体。 萧钰月份大了,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 君容就拿帕子给她擦洗,让她躺在榻边,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把长发浸在铜盆里一点点给她梳理清洗,力道把握的刚刚好,很多时候才洗了一半,萧钰就睡了过去。 “越来越嗜睡了……”君容叹息一声,怜爱的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捞起一边的帕子轻柔的给她擦头发,顺便用内力给她烘干。 然后收拾好一切,把人抱回床上去睡。 半夜的时候萧钰总会腿抽筋,或者做噩梦,但不管多晚,君容都会及时醒过来给她按摩,缓解她的痛苦。 从来都没有半句怨言。 萧钰在他眼里看到的,永远都只有心疼和愧疚。 她原本想着,新婚期就是感情最浓厚的时候,不会再更爱这个人了。 可等她切身体会了之后,才知道真的有人会一直一直那么爱你。 她原来也可以一天更比一天爱一个人。 “长欢……” “嗯?”君容抬起头看她,自然的笑着问:“还疼吗?” 萧钰摇摇头:“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好。” ……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是最让人期待的一天,也是最揪心的一天。 萧钰生产的时候,君容说什么都要陪在旁边,谁劝都没用,最后是萧钰说:“我相信他,让他留下吧,他是孩子的父亲,有资格第一个看孩子。” 于是其他人都被赶出去了,独独君容留下了。 或许萧钰的孩子真的很懂事,生产的时候很轻松,基本没遭什么罪。 而且……她生的是一对龙凤胎。 之前把脉的时候太医就说过了,不过那时候不确定是一男一女还是俩男俩女。 万一两个都是女儿……那这岂不是一下子多了两个女帝? 虽然谁都没说什么,但还是担心的。 没想到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 龙凤呈祥,是大喜。 君容看着那两个襁褓里的孩子,忽然就哭了。 他握着萧钰的手,热泪盈眶,“辛苦你了,太傅。” 萧钰有些虚弱,脸色发白,但眼睛很亮,她伸手说:“不辛苦,让我看看孩子。” “好。” 君容把两个孩子抱过来放在床边,“两个小家伙长得一模一样呢,男孩先出生的,是哥哥。” “真可爱。”萧钰以前对小孩子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吵得慌,但如今看到自己的孩子,心里忽然柔软了起来。 “给他们起个名字吧?”萧钰伸手轻轻的摸了下孩子的小脸。 “一个随你姓,一个随我姓……”君容想了想说:“男孩叫楚握瑜,女孩叫君怀瑾,怎么样?” “听起来女儿的名字更霸气一些?”萧钰莞尔。 君容说:“因为我希望女儿将来像太傅一样,心胸宽广,坚强勇敢,要做女帝,就得镇得住人才行。” “好,那就这么定下了。” …… 楚央知道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很满意,他抱着小怀瑾说:“小怀瑾有我这样的外祖父,有阿钰那样的母亲,怎么也不会差的。” 他说的时候有多开心,后面就有多难受。 萧钰出月子后,君容就回大乾了,大乾那边闹了水灾,他得回去安抚民心。 孩子萧钰和楚央带,楚央大半辈子无儿无女的,一腔慈爱之心终于有了发挥的地方。 萧钰也乐得清闲,毕竟两个小家伙真的太粘人了。 这一年里都是君容抽空往云国跑,等萧钰养好身子之后,就带着孩子往大乾去。 这样两地奔波的日子,俩人过了快六年。 等到两个孩子长大了,萧钰就直接甩给了楚央带,自己退位让贤,卸去了女帝的冠冕。 君容也一样,反正甄清平没孩子,也对楚握瑜喜欢的紧,君容就放心的把小太子交给他了,自己做起太上皇,光明正大的偷懒。 他们观察了两年,确定两个孩子都可以独当一面,萧钰和君容才彻底放手,俩人双宿双飞,游山玩水去了。 而云国一连出了两个女帝,女子的地位在无形中又被提高了。 后来云国和大乾,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入朝为官,一样可以上战场带兵。 从萧钰和君容在位时起,大乾和云国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而到了楚握瑜与君怀瑾手里,两国进入了鼎盛时期。 而风国渐渐没落,百年后被大乾和云国蚕食,彻底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正文 番外三怀瑾的观察日记1 我是君怀瑾,云国第二任女帝,从小锦衣玉食,生活质量极高,无论去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如果说有什么不满足的话,那就是我很少见到我的母亲。 对,很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那种。 就比如现在,我想请教母亲几个问题,但被父亲无情的关在了门外,还把我那个哭包哥哥推给了我,让我照顾他。 我:“……” 楚握瑜:“呜呜呜……妹妹,父亲又要和母亲说悄悄话,不让我听,你说他们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面无表情的摸了摸他的狗头,十分冷静的说:“自信点,从来没爱过。” 楚握瑜:“……” 他“哇”的一嗓子,哭的更大声了。 我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哄道:“乖,他们也不爱我,外祖父说他们是要给我们生弟弟妹妹了。” “啊?” 楚握瑜小小的身子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颤了颤,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真的……嗝……真的吗?又要有人来抢母亲了吗?” “也许吧,不过就算没有我们抢不过父亲的,你看,外祖父也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 我指了指角落里鬼鬼祟祟的外祖父。 外祖父脸一僵,讪讪的走了过来,“怀瑾啊,别忽悠你哥哥,他随你父亲,小时候都傻。” 楚握瑜:“外祖父……” 虽然他性子随了父亲,但长相还是像母亲的,所以外祖父嫌弃归嫌弃,但还是很疼他的。 外祖父也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去找你章爷爷和青衣叔叔玩吧,他们不是教你医术了吗?你前几天养的蚕应该要结茧了。” “对哦!”楚握瑜兴冲冲的一拍肉手,“我要去看我的小蚕儿。” 说着他破涕为笑,二傻子似的走了。 “跟上去,别让太子摔了。” “是。”几个暗卫连忙追了上去。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忽然就被捂住了。 我:“……” “嘘——”外祖父摆了摆手,小声说:“你要是告诉他,他的茧蛹被章老拿来下酒了,他不得哭死?在这儿哭,你哄还是我哄?” 说着他嗤笑一声:“里面那两个干柴烈火的,谁管我们爷俩死活?” 我:“……” 我深觉此言有理,决定还是等我那傻哥哥自己发现真相,让章爷爷哄他吧。 不过…… “外祖父,你忽悠我来破坏父亲和母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抓着外祖父的袖子控诉。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外祖父年纪也不小了,想休息休息,你父亲母亲天天不干正事就腻歪,我多伤心啊?” 我摇摇头:“没看出来。” 外祖父:“……” “吱呀”门开了,母亲斜斜的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父皇,你这样带坏孩子不好吧?” “我怎么带坏她了?怀瑾很聪明的,她什么都懂了,别把她当小孩子看!”外祖父义正言辞的说。 母亲一挑眉:“是吗?可我一直都没当她是小孩子啊,比起来,你更像一些。” 外祖父:“……” 我看着他们俩斗嘴,默默的探头往房间里看,结果被母亲按住脑袋转了过去,和外祖父面对面。 “去和你外祖父看奏折吧,母亲和父亲好久没见了,我得好好的安抚一下他。” “哦,知道了。” 一听就是父亲又黏人了! 哼,粘人精。 我不满的拉着外祖父往外走,“走吧,我们爷俩相依为命。” 外祖父凄凄惨惨的叹了口气:“行吧,怀瑾啊,以后你选皇夫可千万别选你父皇那样的,一天到晚没什么大志向,就知道缠着你母亲,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一国之父呢?” 我若有所思的问:“那要找什么样的?” 外祖父笑着挺起胸膛:“那肯定是要找像外祖父这样的,有计谋有手段……” 说着他顿了顿,“算了,还是别找我这样的了,我不懂爱,你还是得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你父亲那样的纵使万般不好,但对你母亲是全心全意的,是个合格的丈夫。” “那就中和一下呗,我将来要找一个既好看,又聪明果敢的,性子不要太软,像我哥哥那种哭包不行,也不能太强硬,像寒衣叔叔那样的,一直打光棍。”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嗯,性子最好是介于鱼宸叔叔和蓝衣叔叔之间,识大体,该有趣的时候有趣,会武会医是首选。” 外祖父:“……” 你才五岁,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万一你将来遇到的那个人,和你说的这些恰恰相反或者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实际还是个哭包呢?” 我:“……不可能!” “呵,行吧,那我就看你将来能找个什么样的。” 外祖父牵着我离开。 殊不知今日的戏言,一语成谶。 ------题外话------ 受不了某个磨人的小妖精,特加楚央和孩子的番外 正文 番外四怀瑾的观察日记2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母亲和父亲又又又又没起床。 我默默的看着空荡荡的桌边,再看看一桌子饭菜,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边也有人附和的叹了口气。 我抬头看去,哦,是我那怨种外祖父,今天他又得带着我去上朝了。 我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外祖父说:“算了,不等了,我们吃我们的,不用管她们,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你父亲就是个祸水。” 我:“……外祖父,祸水不是一般形容女子的吗?” “哼,你父亲长得和女子也没差什么了。” 外祖父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 我:“……” 外祖父果然对父亲怨念颇深。 不过谁让父亲太粘人了呢,也不知道他和母亲又在做什么? …… “太傅……阿钰……” 君容的声音起伏不定,带着湿热的笑意,从层层帐幔后传出来。 “你就闹吧,我看哪天父皇憋不住就揍你一顿。” 萧钰吃力的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又眯起了眸子。 君容贴在她脸侧蹭蹭,“没事,他打不过我了。” 萧钰:“……” 你好棒哦。 “好了,不闹了,起来,昨天凝昭说要来看我呢。” 萧钰推了推大狗狗似的君容,努力把自己扒拉出来。 君容翻身躺在旁边,“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嗯?”萧钰挑眉:“什么事?” 君容勾唇一笑,眉眼间尽是餍足:“昨天蓝衣也找我了。” 萧钰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你是说……” 君容点点头:“嗯,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这样,再好不过。” “也是,那我赶紧起来。” …… 下朝之后,我在御花园里闲逛,就看到了凝昭姨姨和母亲在说话。 我刚想过去,就见拐角处站着一个人,身材颀长,气度不凡,一手拨着花枝,一手背在身后,静静的看着亭子里的人。 “蓝衣叔叔?” 那人转过身来,还真的是蓝衣叔叔啊! 蓝衣倒是一点都没惊讶,好像早就发现我了。 他冲着我微微一笑,拱手道:“见过陛下。” 我摇摇头走过去悄声问:“蓝衣叔叔在看什么?怎么不过去?” 蓝衣笑着说:“我在等人。” 看着他温柔的模样,我恍然大悟:“哦,叔叔是在等凝昭姨姨啊~” 蓝衣浅笑垂眸看着我:“嗯。”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这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 “没有确切的时间,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就好像某一天,我们忽然想通了,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蓝衣轻声说:“不过我们都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间,今年我封侯了,我觉得时间到了。” 我若有所思,“所以之前蓝衣叔叔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凝昭姨姨吗?” “可以这么说,虽然她不嫌弃,但她到底是公主,下嫁给我一个小小的统领,难免被人非议,我不想委屈了她。” “蓝衣叔叔是个好丈夫。” 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眼见着凝昭姨姨要出来了,我识趣的离开,人家甜甜蜜蜜,我杵在那里很尴尬的。 然而我绕过回廊,走到湖边,就见那又站了两个人。 看穿着好像是……红衣和鱼宸? 啧,不会又成了一对吧? 不行,我得凑近听听。 我悄悄的绕到假山后,就听红衣说:“哎,凝昭和蓝衣要成婚了,寒衣铁了心打光棍,青衣那小子还没开窍,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鱼宸迎风而立,长发在风中轻轻飘荡,“是啊,人人都有归宿了,我倒像个外人。” “谁把你当外人了?是你一直惦记着你前主子好吧?每年他的忌日,你都千辛万苦寻一株梅花去看他,你倒是心善。” 鱼宸一愣,叹息道:“我是觉得他这一辈子也不容易,所以才去看看他。毕竟当年是他救了我回去,多少有些情分在。” 红衣把手里的鱼食洒了下去,看着鱼儿们争先游过来,抿了抿唇,“那你之后呢?是想继续留下来,还是逍遥江湖?” 鱼宸扭头看向她,慢慢的走了过去,“你想我怎么选?” 红衣抬头看他,眼神坦荡而无畏,“听我的?” 鱼宸颔首:“嗯,参考一下。” “好啊。”红衣拍拍手,伸手蓦地环上了他的脖子,抬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要我说,你就和我试试吧。” 鱼宸一愣,随即眸光渐渐幽深起来:“你确定?” 红衣挑眉,端的是明艳张扬:“嗯,我从来不开玩笑。” “要不要试试?” 她忽然凑近,鱼宸下意识的揽住她的腰,凝视她的脸片刻,低声说:“好,那就试试。” 然后…… 然后就不是我能看的了。 我悲伤的抬头望天,明明我年纪这么小,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算了,我还是走吧,只有外祖父懂我。 春天到了,孤寡和孤寡更配啊。 …… 观察日记,完,下一篇,花烨番外。 正文 番外五梅清元 我是梅清元,也是花烨,或者说,后面这个名字更为人熟知,我顶着“花烨”这个名字,度过了我短暂人生中,最精彩的几年。 然而我更喜欢原来的名字,因为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如果随父姓的话,我应该叫魏清元,但是大梁亡了,魏氏便从皇族跌落神坛,甚至成了一种罪。 我记事起,我们一家就在东躲西藏,为了安全,我那不靠谱的父亲,就让我跟母姓,叫梅清元。 母亲在我识字之后,又给我取了表字,当时我还问过她,不是二十加冠之后才取表字吗?为什么我这么早? 当时她抱着我,温柔又哀伤的抚摸我的头,说:“因为母亲爱你,所以希望你早日长大成人。” 可恨我那时年纪小,不懂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信以为真。 如今想来,母亲该是早就预料到自己活不到我二十岁了。 表字和名字是相辅相成的,我叫梅清元,母亲便给我取字——云朗。 风清气正,云散月朗。 多好的寓意啊,母亲一直希望我做个皎皎如月的君子,可惜我让她失望了。 于是这个字,我从来没用过,除了母亲,其他人也不会这样叫我,母亲过世后,“云朗”二字,更是成我了心里的一根刺,不见天日,无人知晓。 生不逢时,注定命途多舛。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怨恨谁。 说说我的父亲吧,或许大梁覆灭不是他的错,毕竟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抗命运洪流? 可他却疯了一般,觉得只要自己活着,只要我活着,大梁就总有复起的那一天。 他带着母亲仓皇出逃,躲在穷乡僻壤,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暗中联络旧部,悄悄的占据了一个村子,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但他骄傲一辈子,哪里能自甘平庸? 我出生记事后,他就每**我早起晚睡,熟读经史子集,习字练武,他所能想到的一切东西,都让我学。 那个时候大梁刚被推翻,还是有很多众臣追随他的,所以他不缺钱,他用这些钱收养孤儿,交给自己的暗卫统领训练,打算培养出一批出色的杀手,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他们一开始只是收养孤儿,后来直接去各处买,买回来的孩子都小,记不得事,就被他们关起来天天练武。 而我也是其中一员。 父亲隐瞒我的身份,让我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一起训练,没有父母教养,一切以实力为尊的环境,养出来的孩子多少都是有问题的。 他们欺软怕硬,拉帮结派,这些都是被默许的,甚至父亲乐见其成。 于是我这个天生绿眸的异类,就成了他们取笑玩乐的对象。 他们不懂什么血脉,只知道人的眼睛都是黑的,绿眼睛就不正常,是怪物。 他们一直这么叫我。 加上我小时候长得瘦小漂亮,他们的话就越发不堪。 他们捉弄我,把我关在兵器房里殴打,不许我吃饭,肆意辱骂嘲笑。 我受不了,就跑去和父亲说,然而父亲却只是看着我头上的伤冷漠的说:“废物,打你不会还手吗?下次要还是这副德行,就别来见我。” 他不许母亲给我请大夫,说我这副懦弱的样子,都是被她惯坏了,母亲和他大吵了一架,最后被他关在了房间里,不许出去,不许见我。 我偷偷翻窗去看了母亲,却发现母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还有伤。 母亲没有哭,可在看到我头上的伤之后,她忍不住红了眼眶,紧紧的抱着我,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可我不怪她,因为她也是身不由己。 后来我被发现了,父亲直接让人把窗户钉上,告诉我,若是不能在训练中拔得头筹,这辈子就都别想见到母亲了。 大概人被逼到绝境,都是会孤注一掷的吧? 从那之后,我就疯了一样的在训练场里练习,每天最早起最晚睡。 不止要练武还要学习功课,几次累的晕厥过去,都被他不知从哪儿找的名医救了回来。 期间母亲知道后和父亲大打出手,父亲便说她疯了,除了送饭的人,不许任何人见她。 和我一起训练的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也见不到我母亲和父亲,但见暗卫统领对我多少还有些关照,便编排我靠这张脸博得了统领的偏爱。 又一次训练结束后,把我关进了柴房里,一群人打我一个,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我疯了一样的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可惜没用,我一个人,打不过的。 最后我蜷缩在地上,意识模糊,有人笑着摸了我的脸,说我长得真好看,说我这般下贱,肯定是娼妓之子。 甚至还想扒了我的衣服,看我究竟是男是女。 其实若是他们只羞辱我,我都可以忍,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侮辱我的母亲。 她是我那混沌黑暗的十年里,唯一的光彩,是唯一全心全意爱过我的人。 于是,我摸到了劈柴的刀,一把握在了手里,从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我,又或者说,我真正的找到了我。 我忘了我是怎么做的,那段记忆很模糊,但我记得,那天柴房外的夕阳很红很红,和屋子里流了一地的血一样红。 而我的父亲,他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第一次对我露出了赞赏的表情,他说:“做的不错。” 那一刻,我也笑了。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父亲的局而已。 他让我杀掉我自己,杀掉软弱和仁善,成为他最喜欢的刀。 我浑身是伤,在床上昏迷了三天,差点死了,睁眼之后我说想见见母亲,父亲难得同意了。 那一天我很高兴,母亲也很高兴,她亲自下厨给我做了满满一桌子饭菜,还给我缝了几件衣裳。 我以为我们以后都可以好好的。 可不久之后我发现,我还是太天真了,父亲又把母亲关了起来,告诉我等我医术大成了,就可以见她。 我信了,我拼了命的学医试毒。 等我练成那天,母亲死了。 她在上次见面之后就病了,父亲请了大夫给她看,可她这是心病,治不好,人日渐消瘦,临死前她说想见我一面。 可父亲拒绝了。 我知道他是怕了,怕没有牵制我的人,我会变成一滩烂泥。 于是他一直瞒着我,母亲倒也没吵没闹,最后一晚,她用碎瓷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解脱和释然的笑意。 这是跟在母亲身边的送饭婆婆说的。 那个时候我恍然大悟,母亲不想我再受制于父亲,她不想成我的累赘。 我在她坟前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际泛白,我终于想通了。 我不要什么权势地位,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我只想要他们万劫不复,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等父亲找到我的时候,我没表现出什么,我大病一场,好了之后继续练武,学习治国御人之道。 我表现的越来越听话,越来越冷漠。 父亲也越来越满意,我从杀手训练营里出来了,我成功掌控了他们。 然后在我十岁那年,在我难得一次的生辰宴上,毒死了父亲所有的狼犬。 事先归顺我的,都活了下来。 我至今都忘不了父亲临死前那惶恐懊恼的眼神。 是我亲手了结了他,看在父子情分上,我给了他一个痛快。 不过,也仅此而已。 之后,我把他葬在了别的地方,离母亲远远的,我不希望他再打扰母亲的安宁。 做完这一切,我彻底接受了父亲所有的势力,开始在大乾拓展我的人脉。 怜花宫,就是那个时候扎根的。 等我十五岁的时候,我查到母亲还有个妹妹在风国,我便来看看,没想到遇到了花烨。 他和我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也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大概是同类惺惺相惜吧,我见到他,就莫名的亲切怜悯。 他也很依赖我。 我们相谈甚欢,可这种好日子没延续多久。 风国那时候战败,要送质子去大乾,花烨成了不二人选。 他没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他恨透了那个吃人的皇宫,宁可背井离乡,去我生活的地方。 那天我刚好有事要处理,没有亲自去送他,却不成想,他就刚好出事了。 那些人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去。 所以早早的在饮食上动了手脚,花烨发现的时候,已经中毒颇深,回天乏术。 我赶去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死在我的怀里,求我为他报仇。 我答应了,好好的安葬了他,把送他去大乾的人都杀了,没有活口,死无对证。 从此我就扮成了花烨,混入了大乾。 我原以为一切都会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暗中挑起大乾皇帝和摄政王的矛盾,等他们都死了,我就可以趁机搅混水,一点点蚕食大乾。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遇到了那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对,阿钰对我来说,就是惊喜。 一开始我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想看看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可之后,越了解越被她吸引。 容貌对我来说不过皮囊,我并不在乎,但她恰好是我喜欢的模样。 那一双黑亮如夜星却又剔透纯粹的眸子,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看不透,只想据为己有。 我不懂情爱,也不相信情爱,坚定的认为,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可惜,我好像用错了方法。 我越是抓紧,她越是抗拒。 后来我偷偷的留意那小皇帝和她相处的点滴,我大概明白了。 她该是自由翱翔的凤凰,我却一心想折断她的翅膀,这般行径,和我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就像是开在深渊里的花,她开在崖壁上,迎风而立,我开在深渊里,一身淤泥。 所有路过深渊的人,都会被她的美吸引,被她的顽强折服,却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 因为,没人愿意堕入无尽深渊。 所以我想通了,临死前,我终于释怀了,但我还是有一点小心思,我把我的字告诉了她,用最惨烈的方式,让她记住了我。 这辈子,我在她心里是一根刺也好,是一个故人也罢,都是无可替代的。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我这晦暗罪孽的一生,没什么遗憾了。 下辈子,愿我一生清白再遇卿——云朗绝笔。 ------题外话------ 啊,好像有点刀 正文 番外六小舅舅篇1 平行世界篇,以下内容与正文无关,可当做单独的一个故事来看,非此类爱好者慎入 …… 人间四月,春光正浓。 甄清平应好友之约去江南的随云寺游玩。 随云寺是大乾四大古寺之一,它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有多历史悠久,也不是因为有高僧坐镇,事实上,随云寺里没几个人,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主持和两个小和尚。 而来此游玩的人,自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冲着随云寺的绝美风光。 相传随云寺是仙人羽化登仙之处,所以极有灵气,草木繁茂,桃林如火。 一到春日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所以吸引了许多人来此会友吟诗,把酒言欢。 甄清平对这里神往已久,却一直不得空,如今和甄家脱离关系了,他总算自由了。 马车在山脚下停稳,甄清平掀开帘子走了下来。 结果没见到好友,却见到了好友的小厮。 小厮一脸歉意的迎上来说:“清平公子,我家少爷昨日染了风寒,今早就起不来身了,只能派小的来给公子赔个不是。” 他边说边拱手作揖,甄清平虽然失落,但也能理解,“可请了大夫?” “请了,药也喝了,现下散了热,已经睡了。” “那就好,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明日我自会去探望他。” 小厮感激的说:“多谢公子体谅,小的定会和少爷说的,那公子请自便,小的先告辞了。” “去吧。” 甄清平摆摆手,目送小厮离开。 车夫听完问他:“公子,要回去吗?” 甄清平仰头看了看眼前长长的阶梯,正准备说回去吧,结果就见山道上忽然有个人回首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甄清平只觉得心忽然极快的跳了一下。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改了口:“既然到了这里,哪有不一睹风光就走的道理呢?你且自便,晚些时候来接我便是。” “好。” 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甄清平拾阶而上,眼神一直落在前面那人的身上。 那人竟然也没离开,站在那里仿佛就是在等他一般。 到了近前,甄清平还没开口,那人倒是主动问:“公子也是来赏花游玩的?” 甄清平挑眉:“是,慕名而来。” “你一个人?” 甄清平一摊手,折扇下压,“不明显吗?” 见他笑意悠然,那人有片刻的失神,随后也笑了起来,“既如此,介意与我同行吗?” 他提起自己手里的酒坛晃了晃说:“喝酒,赏花,一个人未免太寂寞,正好,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我们凑个伴,如何?” 甄清平展开折扇,轻轻的摇了摇,垂落下来的月白色缎带随风清扬,端的是公子如玉。 “好啊,相逢即是有缘,在下甄清平。” “清平?好名字。”那人居高临下,伸出手来,那手掌宽大,指腹骨节处都薄茧,一看就是经常提笔的人。 宽大的青色袍袖垂落,甄清平瞧着,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文 番外七小舅舅篇2 就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做过。 “在下南青山,无水的青,山峦的山。” “南青山?”甄清平一时间有些恍然,他把手放了上去,南青山稍稍用力,就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台阶上。 “是我,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南青山收回手,侧过脸来边走边问。 甄清平摇摇头:“没问题,只是我的表字也叫青山,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 南青山眸光微动,“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们今日在此一聚。” “随云寺,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甄清平与他相视一笑。 一个笑的洒脱,一个笑意悠长。 …… 俩人一边走一边谈起了诗词歌赋,又从诗词歌赋说到了朝政民生,竟然意外的契合。 对甄清平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难得能遇到如此兴趣相投,各方面都合得来的人! 他恨不得直接把人引为知己。 南青山只是含笑注视着他,就已经觉得无比满足了。 “青山,前面是正殿了,我们要去上一炷香吗?” 甄清平停下脚步问身侧的人。 南青山沉默了一下,说:“遇到你之前,我是不信这些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今日,我愿意一信。” 甄清平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他几乎是茫然无措的看向了南青山,可对方神情自若,半点笑意也无,很是认真。 “你……”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青山却已经转过身去了:“抱歉,唐突了。” “没,没事。”甄清平掩饰的展开折扇对着自己扇起来,结果越扇越热,脸都红了。 南青山把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眼里又一次漫起了笑意。 到了正殿之后他们发现,主持是个聋的,他们说什么他听不见,也不理会,只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自便。 于是俩人就自己拿了两炷香,点燃之后跪坐在蒲团上。 甄清平看到褪色的佛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南青山,“青山想求什么?功名?姻缘?” 南青山不答反问:“清平呢?” 甄清平失笑:“不是我问你吗?怎么又问回来了?” 他想了想说:“我好像没什么可求,就求健康顺遂吧,你呢?” 南青山深深的看他一眼,转过头去,虔诚的对着佛像拜了拜,低声说:“我所求的,已在眼前,如今算是还愿。” 甄清平:“……” 他眉心跳了跳,怎么感觉他这话意有所指?是他的错觉吗? 他是不是想多了? 青山原本生的就眉眼深邃,眼尾含情,看谁都像有意,应该不是故意的,是自己想多了。 对,一定是。 他连忙甩掉脑子里多余的想法,对着佛像拜了起来。 南青山等他把香插进了香炉里,这才和他说:“知道桃林在哪儿吗?” 甄清平:“不知,我第一次来。” “那我给你带路,跟我来。” 南青山率先出去,甄清平紧随其后,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沿着狭窄的山道往后山去。 一路上也见到了不少人,但是越往深处走人就越少。 正文 番外八小舅舅篇3 甄清平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少,终于反应过来了,“青山,我们走的路对吗?怎么没人了?” 南青山在前面勾了勾唇:“是对的,只是这条是小路,平时没什么人来,而且会通到一处小溪边,算是一处很隐秘的地方。” “原来如此。”甄清平心里的疑虑被打消,笑着问:“青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人多有人多的热闹,人少有人少的乐趣,清平想选哪一个?” “你都把我拐到这条路上了,我还有的选?”甄清平打趣他。 南青山脚步微顿,甄清平注意力留在脚下,没注意,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呃……” “小心!” 甄清平后退一步,没站稳,差点从青石板上摔下去,南青山连忙伸手拉了他一把。 甄清平微微喘息着看他,“怎么忽然停下了?” 南青山抿唇,沉默片刻后说:“在考虑你怎么那么好拐……” “嗯?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甄清平没听清。 南青山浅浅的笑了下:“没什么,这里的石头上青苔多,比较滑,小心一些……” 说着他握紧了甄清平的手,“算了,我还是拉着你走吧,免得你一会儿又脚滑。” 感受着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甄清平有些不好意思,“不会,刚才我是没留意,你要是拉着我,一会儿要是摔了,岂不是会连累你?” 南青山轻笑:“那我在下面托着你,起码不会让你受伤。” 甄清平:“……”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吐出去。 他沉默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青山这般性格,很讨人喜欢吧?” 南青山挑眉,转头看他一眼:“是吗?没觉得。” 甄清平点头:“我觉得。” 南青山视线从他微微发红的耳垂上滑过,没说话。 之后的一路上,俩人谁也没再主动提起什么话题,就好像忽然间都哑巴了一样。 直到南青山再一次停下来,甄清平才听到他的声音。 “到了,就是这儿。” 甄清平抬眼看去,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粉色,清风拂过,花如雨落,如梦似幻。 小溪潺潺而过,流过石上,发出轻响。 甄清平目露惊艳之色,“果然要身临其境,才知何为美景。” 南青山走到一边坐下,甄清平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石桌石凳,除了些落花在上面,竟然出奇的干净。 “这里怎么会有这些?是寺里的人放的吗?” 南青山把酒坛放在桌上,揭开泥封说:“不,是我放的。” 甄清平一愣:“你?” “嗯,我一直在这里,等一个人。” 南青山把一坛酒推到了对面的位置,抬手示意甄清平坐下来。 甄清平一头雾水的走过去坐下,就见南青山拎起酒坛就灌了一大口。 透明的酒液一部分顺着他的滚动的喉结滑落,隐没在衣襟里。 甄清平视线一触即离,折扇也时开时合,显得有些紧张。 “等什么人?” 南青山放下酒坛,笑了起来,“你看那里——” 他伸手指向了甄清平的背后。 正文 番外九小舅舅篇4 甄清平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就见在一棵桃树下,杵着一块石碑。 “这碑是你立的?”他好奇的走过去,蹲下身来轻轻的拂去了上面的花瓣,视线落在石碑上,喃喃的念了出来: “七孔桥畔人语急,” “道是阴云遮日曦。” “未见清风拂尘去,” “还君青山两不渝……” 底下还有字,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忽然有人从身后靠近,握住了他的手。 甄清平眸光一颤,下意识的缩起了手指,可南青山却坚定的握着他的手摩挲后面的字。 南青山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念青山》,知己甄清平为南青山所作。” “!”甄清平呼吸一窒,心如擂鼓。 “怎么会……怎么会是我?” 南青山笑了:“你看看这字迹。” 甄清平蓦地瞪大了眼睛,刚才他只觉得熟悉,没反应过来,被南青山这么一提点,他猛地顿悟,这不就是他自己的字?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青山松开了他的手,坐回了石桌边。 甄清平游魂似的也回来了。 “我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刻下石碑。”他茫然的看着对面的人。 南青山点头:“我知道,这也是我此生第一次见你。” 甄清平愕然:“此生?” “不可说。”南青山笑得意味深长。 甄清平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端起酒喝了起来。 俩人默契的不出声,只一口接一口的喝,没多久甄清平就醉了。 他酒量不好,南青山知道。 所以他没有选特别浓的酒,但没想到他还是醉了。 甄清平喝完最后一口,酒坛脱手,落在了地上。 他单手撑着头,醉眼迷蒙。 南青山起身走到他身侧,眉眼柔和的看着他,“醉了?” 甄清平停顿了很久才说:“没有。”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南青山拾起他的折扇,挑起了他的下巴。 甄清平扭头看他,“你……你是南青山,我记得你。” 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认识你很久了?” 南青山颔首:“嗯,很久了。” 甄清平脸色泛红,“为什么我不记得?” “因为你这辈子还没遇到我啊。” “那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甄清平似乎有点不服气,伸手想抓他,结果只抓到了一片衣角,他扯着那片衣角,瞪着南青山:“你是不是耍我?” 南青山无可奈何又想笑,倒是很久没见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了。 他半跪下来,伸手把自己的袖子救了出来,仰头看着甄清平,温柔又虔诚的说:“我不会耍你的,永远不会。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靠近你,可后来发现,越是藏匿,越是牵挂。” “清平,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 甄清平忽然清明了一瞬,他眼眶微红,嘴唇微微颤抖,“真的?” 南青山愕然:“你……” 甄清平沉沉的笑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五个字,两个人,潸然泪下。 “幸得上天垂怜,还君青山两不渝。” 扇子不知何时落在了地面上,桃花翩然落于水面,轻吻着衣袂交叠的倒影。 ------题外话------ 下一篇番外,萧钦 正文 番外十萧钦1 萧钰和君容大婚的时候,没见到萧钦,但其实他来了。 他从偏远之地回来了,混在人群中,戴着斗笠,极不起眼。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最后一时想不开,出家了。 要是摘下斗笠,就能看到他那光秃秃的头顶。 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那金红色的龙辇,看着漫天花瓣,心里一阵熨帖,过去的十几年里,她身不由己,如今可算是自由幸福了。 他很高兴。 但是他现在也是不想出现在她面前的,他怕她看到自己会想起母亲,会觉得膈应。 所以,他就这么远远的看一眼就好,知道她过的很好就足够了,不必再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于是在龙辇回宫的时候,他就再一次离开了京都。 回了自己暂住的小寺里,主持也没问他去了哪儿,只是拉着他听雨下棋。 “你好像一直都不太开心,凡尘未了啊。” “我,我心中有愧,又不解其道,不知该如何弥补。” “哦?说说看。”主持眉须皆白,看着很慈祥。 或许是因为今日的氛围太好,萧钦也愿意多说一些。 他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的棋子说:“我家中其实有位姐姐,但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女子,我一直把她当做兄长。” “她很厉害,什么都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能辅佐皇帝,下能管辖群臣,我一直以她为荣。” 老主持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 萧钦心里愈发的放松,“但她很少在家里,我以为是她太忙了,后来才明白,可能她只是不想回去吧,不想见那个把她逼入这种境地的母亲,也不想见到我。” “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不想见到你呢?”老主持落下一子,平静的问。 如今的皇后娘娘身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全天下人都知道,所以主持没有问为什么她不愿意见自己的母亲。 萧钦一愣:“若是没有我的话,也许姐姐和母亲迟早有一天会和解的吧?母亲没有别的寄托了,就会正视姐姐的存在。” 老主持摇摇头:“这种施舍来的感情,你觉得她稀罕吗?” 萧钦身子一僵,猛地怔住了。 “感情一事向来讲究缘法,强求不得,从一开始就错了,后面改过来,伤害还是在的,按照你姐姐那般骄傲的性子,如何能心无芥蒂?” 老主持缓缓起身,看着廊外细雨纷纷,轻声说:“既然心有芥蒂,走到如今这般局面,就是时也,命也。” “非你之过,也非你可改。” 萧钦沉默的坐在原处,半晌后苦笑一声,“我以为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会好受一些,千方百计的给母亲找借口,可原来,母亲真的就是这样。” “是啊,所以你何必为了先人之过,而束缚住自己呢?” 主持语重心长的说:“你母亲对不起你姐姐,但你姐姐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她没有怪你,也没有恨你,你这般一味逃避,反倒是对她的埋怨。” “我没有!”萧钦猛地站了起来。 正文 番外十一萧钦2 萧钦难以置信又有些委屈的说:“我怎么可能埋怨姐姐?我满心都是对她的愧疚。” “那你为何不敢直面她?”主持转过身来注视着他,眉眼沉静中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萧钦微微晃神:“我……” “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但在你心底最深处,你还是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而你的姐姐却活得很好,你一方面愧疚,一方面又觉得难以接受。” 主持摇摇头,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你还小,经历的太少了,心性单纯又被迫成熟,所以你总是在自苦,但等你跳出这个桎梏回头再看,你就会发现,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笑了下说:“就像你的姐姐,其实她也希望你过的好好的,她知道错不在你,所以给了你尊重和自由,你莫要辜负她啊。” 说完他扫了一眼棋盘:“你心绪不定,这棋下到最后也是输,算了吧。” 萧钦睫毛微颤,陷入了沉思。 原来,一直以来是他在困住自己吗? 想起萧钰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萧钦鼻子一酸,默默的把脸埋在了手心里。 …… 第二天雨过天晴,萧钦留下一封信给老主持,就下山离开了。 或许老主持说的对,自己该出去多走走,见见世面。 于是半个月后,边关出现了一个小愣头青,应召参军去了。 但他年纪太小,一开始人家根本不接受,后来发现他武功不错,被将军看中,勉强留了下来,但只当个小侍卫,成天跟在将军身边。 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不过军营里是什么地方?那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的地方。 萧钦小小年纪就得了将军的青眼,自然会招来嫉妒,几次被人堵在角落里揍。 萧钦也不告状,打架就打架,他不怕,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对手也没好过,时间长了,几乎军营里的新兵都和他打了个遍。 闹得这么大,将军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默许了,得到的越多,付出的就得越多,要是没能力服众,那么恩宠加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所以他选择冷眼旁观,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好。 萧钦自然也知道,他带着伤出现在将军面前,将军却从来都不过问。 单凭这一点,萧钦就明白了将军的态度。 于是一个不问,一个也不说。 一直到除夕夜的晚上。 萧钦又和人打了一架,嘴角带着血回了营帐,结果刚撩开营帐,就看到将军坐在桌边。 “将军,你怎么来了?”萧钦诧异的看着他。 将军看着他嘴角的伤,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来看看你,你这小子,还真是倔,又打架了?” 萧钦抿紧了唇,没说话。 将军从自己怀里摸出一瓶药油放在了桌子上,起身走过来拍了拍萧钦的肩膀说:“你是个狼崽子,好好磨练,将来必成大器,你别怪我心狠。” 萧钦摇头:“我明白,我不怪将军。” “那就好,这东西你自己悄悄留着,晚上抹身上,好好的按揉,第二天会好受不少。” “谢谢将军。” 萧钦感激的目送将军离去,第一次在军营里红了眼。 正文 番外十二萧钦3 这样的日子萧钦硬生生熬了五年,十六岁这年,他终于在一次小规模战争中崭露头角,成功转为正式的兵。 之后每一年他都在努力往上爬,在军营中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再没人瞧不起他,提起他大家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十八岁这年,边境游民暴动,萧钦领兵出征,一次把人打服了,还破了他们和其他小部落的联合,立下大功,被将军破格提拔成了自己的副将。 庆功的那一晚,萧钦难得喝多了。 他看着兄弟们勾肩搭背的讲起家里的事,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他觉得,他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时间确实抚平一切伤痛,几次在生死线上挣扎,他早就想开了。 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居然还为了那么一点事出家? 要是被姐姐知道了,怕是要笑话他。 还是不说了吧,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 于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他找机会和将军说了一声,主动揽下了入京汇报的活。 …… 可惜萧钦来的不是时候,他到京都的时候,萧钰已经和君容一起离开了。 接待他的,是他七岁的外甥——如今大乾的幼帝,楚握瑜。 虽然他姓楚,但下一代还是会姓君,这个姓氏,不过是两国交好的一个见证,大臣们念叨几句得到承诺也就算了。 反正隔壁女帝也姓君呢。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萧钦还觉得挺佩服的,姐姐和皇上,真的是一对妙人。 要是自己也有他们的勇气就好了。 可惜自己走了这么多年,才学会面对。 萧钦站在御花园外,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一脸威严的小皇帝,心绪翻涌,最后还是收敛了神情,恭敬的行礼:“末将拜见陛下。” 楚握瑜绷着小脸上前扶起他,“这里没有外人,你无须如此,朕知道你,你是朕的舅舅。” 萧钦诧异:“陛下认识末将?” 楚握瑜颔首:“自然,母后和父皇提起过你,还有你的画像。” “提起……”萧钦紧张的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怎么提的?” 楚握瑜那双和萧钰极像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萧钦瞧着就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楚握瑜声音清脆还带着点稚嫩的威严,“母后说你很好,只是太重情义,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被困扰着走不出来。” 萧钦感觉自己心被人攥了一把,“是吗?” “母后让朕转告你,她期待和大将军再见的那一天。” 楚握瑜背着手仰头看他:“所以舅舅,你什么时候能当上大将军?” 萧钦单膝跪下来,扶着楚握瑜的肩,泪流满面。 “末将定不辜负皇后娘娘和陛下的期盼。” 楚握瑜这才露出了笑意,他拍了拍萧钦的肩头说:“朕看好你。” 萧钦失笑,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前面十几年,是姐姐替自己遮风挡雨,往后余生,就让自己捍卫姐姐的领地吧。 楚握瑜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小声说:“舅舅,男人不能哭的,你要坚强。” 萧钦点点头:“好,都听陛下的。” 这一听就是一辈子,当年的小哭包成了叱咤风云的一代明君,而那个胖墩墩的小男孩,也成了一代猛将,名留青史。 ------题外话------ 明天暂时不更新,最近新文的事有点头秃,可能和原定计划不一样,大家也别收藏看了,很可能开另一本,这本如果等不到签约站短,大概会删掉,也不会扔的,以后可能改成快穿一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