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从上元开始》 正文 第一章 穿越 穿越,一个存在于网络小说和无数幻想中的词汇。 早在大学混日子的时候,李贤就喜欢上了看历史小说,而毕业以后当了历史老师,就更时不时的幻想要是自己穿越了应当如何。 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是因为它只存在于一个人的脑海中,如果这个幻想的持有者,没有把它付诸于文字语音传递出去,甚至于它的前缀,都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而已。 干一行说一行,作为历史老师,自然是要好好学习历史。 抛却课本上那些程式化一般的知识,李贤最喜欢的就是通过百度、搜狗等一系列的浏览器,搜索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每每在课上,给学生们讲解一下超脱课本以外的资料,换来一大片惊叹,他总觉得乐在其中。 “唐太宗李世民,固然成就了贞观盛世,但在这之前,贞观初年,不也被东突厥的颉利可汗逼得签了便桥之盟的条约?虽然现在这份条约的内容无从考证,但是只看他隔了三年,就一举灭掉了东突厥,可见这份条约的内容,让这位千古一帝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啊....” “唐高宗?唐高宗李治不是皇长子啊,他是老九,至于为什么最后是他当了皇帝,这不得不说说当时的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了....” “你搜索了章怀太子李贤?对,他是跟老师我同名同姓,是不是感觉很有意思?事实上,遍观初唐历史,这个跟老师我有一个名字的家伙,是最可怜的,要说....” .... 记忆到此为止,紧接着就是无数不属于自己经历的记忆融入。 而在所有的记忆捋顺以后,李贤才终于回过神来。 身下是温暖的皮裘,盖的是厚重的羊毛毯子。 只是感受一下,再看看四周,就知道自己不是在救护车上,而是在一辆马车上。 纯木质的车厢,车窗被绸缎遮蔽的严严实实,厚麻布的门帘,底下尽管有灌了沙子的配重,还有绳子拉拽,但是在风的吹拂下,还是偶尔会掀开一下,让阳光透进昏暗的车厢。 门口宽阔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小案几,不需要看模样,只看材质,就知道这东西贵重的很。 檀木的! 而就在案子旁边,还有一个身材消瘦的女子,一条胳膊撑在案子上睡觉。只是,看她一下一下的点头,就知道睡得并不安稳。 房芙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女子,他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虽然马车颠簸的很,但此时李贤的心脏颠簸的更加厉害。 穿越了! 这个女子的身份,来自他那融入的记忆,一段被他认为是梦境的记忆。 雍王妃,房芙蓉,幽州都督房仁裕孙女,宋州刺史房先忠之女! 而此时的她孤身一人,还跟自己共处一辆马车之内,再加上那段记忆的真切.... 附身到了章怀太子李贤的身上了啊! 长舒一口气,李贤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崩溃的。 好多时候,幻想变成现实,会让人难以置信,随即发出不似人声的狂笑。 但,也得看看幻想的内容是什么啊! 如果幻想是中了千万大奖,笑一笑没什么,可.... 幻想的内容是变成李贤,还怎么让人笑得出来? 章怀太子李贤,唐高宗李治和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儿子。虽然从排名上来看,是行六。 但是,考虑到武则天的因素,他在皇子中,却是行二。 按照正常的规律来讲,行二是很悲哀的事情,尤其是在皇家,这代表跟皇位彻底绝缘。 但是,现实跟规律相比,却总是出人意料。 大唐王朝的皇位,至少在前期,交替的特别不正常。 唐高祖李渊的大儿子是李建成,但是李建成被李世民给“玄武门事变”、弄死了。 李世民的大儿子是李承乾,结果这家伙走上了不归路,尤其是跟魏王李泰相争,最后便宜了李治。 李治的大儿子原本是李忠,但是因为武则天上位的原因,被废了。 而武则天和李治的大儿子是李弘,但李弘这倒霉孩子就没等到父皇龙驭宾天,自己就先猝死了。 而李贤,虽然成功的以“行二”的身份上了位,但是因为没有处理好自己跟皇后的关系,虽然获得了朝野的称赞,却被斥责不孝。 至于后来东宫搜出甲胄,就更是让人疑惑。 李贤不是李承乾,没有像样的人跟他争,朝野的称赞,就是他今后上位的最佳凭借。 就算皇后武则天跟他关系不好,可有李承乾覆辙在前,他也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所以只要是看到这段历史资料的人,总觉得东宫搜出来的兵甲上,充满了故事.... 看窗外的天色,应该是春日的午后,在这个偶尔还会寒冷的日子里,这个时间段自然是赶路的好时间。 掀开被子,李贤揉了揉脸,顺便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回忆了一下“章怀太子”的经历,李贤觉得现在自己很有必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房氏看起来也很困倦的样子,李贤思虑再三,虽然不忍心,但还是伸手戳了戳她。 睁开眼,先是迷茫,随即清醒,最后变成了略带一丝恐惧。 在李贤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下,房氏先是后退了一些,才开口道:“王爷,您醒了?张氏跟您荒唐了好久,体力不支,马车里又狭窄,所以搬到另一辆车里睡去了。车夫禀告说您梦中发汗,想必是受了点风寒,妾身这才上车看护....”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贤的反应。 感觉....很像是畏惧? 李贤想不清楚明明是夫妻,为啥房氏这么畏惧自己,但是,他还是努力的模仿着记忆中的语调口音,开口问道:“房氏,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闻言,房氏大惊,但是看到李贤还睁不开的睡眼,随即也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苦笑道:“王爷您这就是睡糊涂了,咱们在去长安的路上,太子皇兄猝亡,陛下下令,命您离开封地,尽快返回长安,您忘记了?” “哦,看来本王确实睡糊涂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的内心却忍不住的在高歌。 回长安就好,虽然记忆也是到这里为止,但他还是忍不住确定一下。 回长安和去巴州,这就是李贤生命中最著名的两段路程。 但是,这二者的区别,一在青天一在地。 自封地回长安、太子猝死,应当是上元二年的事情,再加上如今春日、太子猝死,想来应当是四月。 而李贤,这次被紧急召回长安,是要被册封为太子。 事实上打从今年年初开始,李治的身体就不怎么好,甚至一度有暂时让天后武则天摄政的想法。 妇人干政,自古以来都是朝纲禁忌。 所以,虽然太子李弘才猝死,但朝野中却是一片呼吁着立太子的声音。 而去巴州,则是他被贬为庶人的一段路程。名为贬谪,实则跟处死没什么区别了。就是侥幸没死在半路上,过后不也被酷吏丘神绩(勣)给整死了? 至于丘神绩先是贬谪,过后又再度上位,甚至还有提拔。这之间的变化,跟某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联系到一起,不得不让人另眼以待。 借刀杀人。 这个词语,或许就是最贴切的。 随手把皮裘羊皮堆到马车的一角,李贤倚靠了上去。 曾几何时,他对李贤这个同名同姓的可怜人,不止心生过一次怜悯之情。甚至,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要是“李贤”,应该怎么在一片乱局里面,改写自己的命运。 可是,幻想就是幻想。 当幻想变成现实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我上我也行”、“换我绝对不是这样”。 每每说出这话的人,要是真的得到了机会,大半人都未必能做好。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令他如此无力的,不仅仅是这个。 还有时间最遥远的距离—时间。 穿越到了唐朝了啊! 正文 第二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房氏很疑惑,很疑惑。 她想不清楚为什么夫君倚靠在车厢的一角,貌似神伤。 难道说是伤感于太子的猝然离世? 怎么可能! 作为雍王妃,雍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她很清楚。 当时,接到皇帝的圣旨以后,夫君转身回到书房,斥退她以外的一切仆役护卫,就开始大笑、狂笑。 甚至于,哪怕是在回程的马车上,他都按耐不住欢喜的心情,拉着张氏在马车里癫狂。 想起张氏,房氏就一阵的心酸。 虽然她是雍王妃,但张氏却比她更早得宠,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新婚两年,外人不知,否则绝对会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堂堂雍王妃,到现在竟然还没有跟丈夫同房? 再低头看看自己贫瘠的身材,房氏只觉得更加气馁了。 如果自己不是出身清河房氏,如果这次的婚姻,不是皇后亲自下聘,恐怕自己,早就被废了吧。 想到这里,房氏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另一边为自己哀伤的李贤,虽然沉浸在哀伤中无法自拔,但还是看到了房氏哭泣的样子。 不是,我在伤心家事,你怎么也跟着哭了? “房氏,你哭什么?” 听到夫君的声音,房氏一惊,随即开口道:“妾身看您神伤,所以忍不住哭了出来,让您见笑了。” 这有什么可见笑的,不过,一丝感动,也出现在李贤心里。 到底是被诗人沈佺期题诗的人啊。 彤史佳声载,青宫懿范留。 形将鸾镜隐,魂伴凤笙游。 送马嘶残日,新萤落晚秋。 不知蒿里曙,空见陇云愁。 如果说章怀太子惨的话,章怀太子妃也不弱。 没有子嗣也就罢了,难得跟了一个倒霉丈夫,到最后只有一首不闻名的诗,记载了她的过往。至于后世的有识之士、包括考古学家,也只是在研究章怀太子的时候,偶尔提那么一嘴。 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需要安慰的。 眼前的房氏虽然只有十六岁,看起来还瘦瘦小小的,但李贤还是朝她招了招手。 房氏一愣,但还是慢慢的靠了过去。 怀里有了东西抱着,心情就好受了很多。 后世的事情,再怎么想,也只是徒增伤悲而已。弟弟已经工作,虽然人狡猾了一点,但孝心还是有的。父母虽然会哀伤余生,但是他们有养老的人在身边,他这个大儿子,也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思虑回到现在,往后如何发展,实在是重中之重。 穿越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也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如果说是穿越成了唐朝让皇帝李宪,他还可以选择躺赢。 李宪的父亲是李旦,因为李旦是傀儡皇帝的原因,身在武周,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挫折。虽然有一个凶悍的弟弟——唐玄宗李隆基,但是李隆基踩着血色登基以后,却需要面向天下人,表现自己的善良,不仅没有祸害兄长,反而荣宠有加。 但,任何人不能比啊。 想想“章怀太子”的凄惨人生,李贤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奋斗一下。不奋斗都不行了,现状就是,稍有反复而满盘皆输,人生不是棋局,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面对着噩梦一般的前路,李贤终究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房氏倚靠车厢睡得并不安稳,如今虽然舒服了很多,但却没有一点的困意。 听到夫君的叹息声,尽管不得宠,但她还是轻声问了一下:“夫君因何叹息?” 低头看了一眼房氏,李贤却什么也没说。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算说出口又如何?没有依据的话,说出来也只是让人笑话罢了。 轻咳一声,李贤道:“本王在想事情的时候,你不要出言打扰。看你眼睛里的血色,估计这一路也没歇息好,还是睡一觉吧。” 第一次被温柔以待的房氏,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她还是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声就变得规律起来。 把房氏哄睡着了,李贤才继续对比着融入的记忆,还有自己知道的事情,进行分析。 做事情,就要谋定而后动。自从经历过一次出门遗失身份证,差点家都回不去的事故以后,李贤就养成了先计划,再做事的好习惯。 计划尚且都赶不上变化,更别说什么也不想,闷头往前冲了。 日常小事这么办没关系,涉及到性命还这么干,就是愚蠢了.... 如今是上元二年,李弘才猝死。 不用说,朝中现在在哀伤太子离世之余,也在催促皇帝立储。 不管是武德年还是贞观年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把人吓怕了。 皇家内部的人为了那个位子厮杀也就罢了,偏偏总是牵扯到外人。 每次相争,都会死一地的人,无关乎位子多高。 所以,皇帝立储,才是安抚臣下最好的手段。 只是,回忆一下自己的封地,李贤就无奈的笑了一下。 恐怕自己这个太子的位置,早在就藩的时候,就坐上一半儿了吧。 雍州跟长安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地图要是不大,地名都快挤到一起。 再加上太子李弘自小就年弱多病,如果说这个安排没有深意在里面,是不可能的。 只是,恐怕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没想到自己的安排,会有一天变成现实吧。 揉揉脸,李贤把一丝嘲笑揉掉,换上了一副哀伤的神色。 原本的李贤就是一个蠢货,回长安当太子而已,至于乐成这样? 还跟张氏在马车里车震,这是得多没心,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好在大笑的时候,喝退了所有的外人,不然,单单兄长离世,兄弟大笑这一点,就足以被朝臣弹劾了。 长兄如父,如今长兄病故、父母哀痛欲狂,作为弟弟、作为儿子,大笑,实则是大不孝。 大唐以孝义立国,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上了,可是大事故。 更别说,当初李弘被立为太子,不仅仅占了嫡长子的便宜,还是因为皇帝看重他的仁厚,不想兄弟旧事重演而已。 如今马上要立为太子的儿子,为兄长的离世而欢喜,就算没被处罚,一个大疙瘩,也会横亘在太子位上。而马上要做太子的人,屁股,实际永远没有坐实。 看样子,自己很有必要表现出一副哀伤的样子来。 虽然从没见过李弘是什么样子的,灵魂上,跟他也没什么纠纷。 但是,李贤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越是哀伤,越是能获得所有人的称赞,尤其是皇帝的。 同快乐没什么,同悲伤,才是最能获得好感的方式。 “殿下,咱们抵达了眉县驿站,如今天色已暗,是时候休息了。” 抱着房氏想了一下午的事情,李贤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色的变化。 如今,听到外面护卫传来的声音,他才从沉思中抽身而出。 房氏睡得还很沉,李贤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蹑手蹑脚的把她放回被窝。 完成这一切以后,李贤才走出车厢,打量外界的环境。 路边就是驿站,驿站,是供传递军事情报、诏书公告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一般坐落在官路上。 眉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但是,因为它是长安往北传递命令的必经之路,所以修建的颇具规模。 自从贞观十四年,大唐设立安西都护府以后,长安和安西都护府之间的军令、政令来往非常的频繁。因此,哪怕是太子大丧的日子,眉县驿站依然有众多入住的信使。 视线从驿站转移到身边,李贤顿时哭笑不得。 王府的车队,足足有二十多辆车。自己的豪华马车,是首辆。往后看去,一样拉人的,马车有四五辆,再之后,就是平板的马车,马车上载满了帐篷、粮食用具。 长途跋涉,这东西都是必要的,不算什么。 可是,再往后的东西就离谱了。 桌椅?锦榻? 虽然皇帝的旨意只是要求回长安,但是,这蠢孩子,却把能打包的都打包上了。奔丧就要有奔丧的样子,哪有搬家一样的奔丧? 就在李贤哭笑不得,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圆回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眉县县令,周珂,拜见雍王殿下。” 听到声音,李贤才把视线转了过去。 只见在侍卫的横刀前方,一个绿袍的官员,正战战兢兢的报名。 只是一眼,李贤就差不多猜到了这个官员的品性。 上元年,虽然继承了贞观盛世,但是还不至于富裕到能把一方县令喂成肥猪。 七品及以下官员,身穿绿袍。作为一方县令,如果清廉爱民,就是再易胖的体质,也该是刀螂的模样。 可是,在这个家伙身上,看不到一点为百姓奔走的模样。 招招手,示意侍卫放行。 果然,周珂靠近马车,第一句话就是: “雍王殿下,下官已经下令清空驿站,给您和王府随从,都准备好了房间。” 看着周珂微笑的模样,李贤笑而不语。 很显然,这就是献媚之举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雍王此去长安,绝对要一飞冲天。 不过。 献媚也就罢了,献媚到了影响驿馆正常工作的程度,那跟陷害还有什么分别? 虽然那些被驱赶到驿站外面的信使一类人,都貌似恭敬的样子,但是李贤很清楚,里面估计不乏在心里问候他的人。 皱皱眉头,李贤道:“你只是一介县令,如何敢更改驿馆的规矩,视朝廷信使于无物?影响多人而惠本王一人,你觉得本王会开心?简直胡闹!” 听到这个回复,周珂面如死灰,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了啊! 而驿馆周围的信使,好多人都大声叫好。 对着驿馆长官模样的人招招手,李贤吩咐道:“让这些信使正常入住,不可干扰他们的行程。王府车队,自行立帐,王妃和王府仆从,估计要留好长一段时间。 给本王寻些香烛纸钱过来,本王要遥祭兄长。虽然妻眷受不得苦,但本王如此奔丧,已经是孟浪了,得向皇兄赔罪。另外,给本王寻几匹快马,本王只带几个护卫,得抓紧时间回长安。” 一边说着,李贤泪流满面。 流泪,实在是简单,只要把一下午的心思,重新拾起,就够了。 至于演戏? 大家都是戴着一副面具活在尘世间,大哥还是不要笑话二哥了。 就算是演戏,也得演全套的。 不流流泪,如何能当好一个演员? 将人的天然的情感,和由此激发的外部动作自然地结合起来,这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最大的主张。 正文 第三章 抵达 眼看着雍王泪流满面,哀伤不似作假,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 是啊,毕竟皇太子猝死了,雍王作为一母同胞的弟弟,悲伤,是应该的。 驿长也是一脸的哀伤,拱手行礼道:“雍王殿下放心,王府车队在此,下官必然照顾周到。只是,您贵为王爷,出行在外,岂能仅有几骑护送?要是出了意外,下官的脑袋,还真担待不起啊!” 李贤不满道:“本王下令,你照做就是了。算上父皇下旨的时间,还有本王路上耗费的时间,慢了,或许皇兄的头七,本王都赶不上。若真如此,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驿长还要说什么,一边的周珂反倒开口了:“殿下莫急,下官倒有一策。” 李贤惊讶的看向他,这人还能想出计策来? 周珂整理衣衫,拱手道:“殿下赶路,护卫起码也得两百,眉县衙役颇多,下官愿意派遣一些擅长骑马的,护送殿下。况且,眉县是长安通往陇右的重要驿点,往来信使不绝,其中有颇多军士,只要是返回长安的,殿下招其护卫,也是应有之理。” 听到周珂的话,李贤眼前顿时一亮。 现在不是后世,虽然有官路,但是官路两侧不乏深山老林。要是窜出几个野兽,估计自己都要承受危险。如果有大队人马护送,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看向信使,李贤很清楚,自己对于他们没有统御的关系,如果动用王爷的权威逼迫,恐怕也不妥。 令他意外的是,信使中军士装扮的家伙,走出来一批人,单膝跪地,领头的大吼出声:“吾等愿意护送殿下回长安!” 李贤大喜,拱手行礼道:“既如此,有劳诸位壮士。” 眼见雍王行礼,信使们就像是见了鬼,居然一哄而散,惨叫出声,边跑边大叫殿下饶命。 一个跟在驿长身后身后的官员,一脸的黑线,急忙伸手扶住李贤道:“殿下,您贵为王爷,岂能对这些不入流的家伙行礼?您一个谢字,他们尚且承受不起啊!” 直起身,李贤苦笑出声。 说到底自己对于融合的记忆,还没有融会贯通啊。 身处后世,自己对于任何好意,都是笑脸相迎。不想,现在是封建等级森严的大唐,他虽然不是皇帝,还不是太子,但王爷的身份,依然是那么高高在上。 先前县令周珂先开口,所以李贤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就是场间最大的一个了。 然而,当他看清楚扶自己的人装扮,顿时惊呆了。 一身常服,工整洁净,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这家伙腰上挂着金鱼袋,可就过分了啊! 唐朝官员,三品以上紫袍金鱼袋,四品以上金鱼袋。 虽然这家伙没穿官袍,但是单单这个金鱼袋,就足以证明不好惹。 要知道,中书令,才不过正三品而已。但凡是四品往上的,只要是实权职位,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这家伙是谁? 上下打量一下,六七十岁的年纪,到了这个年纪还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估计也就那几个位高权重的。中书令?尚书仆射?侍中?尚书令? 不对,自从唐太宗李世民担任过尚书令以后,这个位置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就是到了名将郭子仪那会儿,获封尚书令,也惊惶的不行,接连推辞,最后改成了中书令。 “雍王殿下何故如此打量微臣?” “本王在想你的身份,看你身佩金鱼袋,想来是四品以上的大员。只是,你不穿官袍,又身在此处驿馆,实在是让本王疑惑。” 闻言,年老官员这才拱手道:“倒是微臣孟浪了,微臣侍中张文瓘,奉陛下之命,出长安迎接殿下,今日傍晚才到眉县驿站,不想殿下的探马也同时抵达,所以就生出了偷懒等候的心思。” 张文瓘? 李贤搜肠刮肚之下,才想起来这家伙是谁。 至于偷懒等候?骗鬼去吧!这老混蛋多半是看到了眉县县令的所为,等着看老子的表现呢! 现在的李贤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走出车厢以后,就给大部队前进,找了理由,并且喝退了眉县县令的献媚之举。 侍中是个什么官职?想想太宗时期的魏征,就知道这个官职是干什么的了。 要是这家伙上表弹劾一下,啧啧,不是臭的都变成臭的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在张文瓘的面前演了一出收拢人心的局面。李贤此时庆幸不已,本来,按照他的预计,进入长安以后,就是要先获得中书令、侍中、尚书仆射这些人的好感,再之后才是尚书一级。 只要获得这些人的好感,就能自然而然的得到他们的支持。而有了朝堂前部这些人的支持,他才能把太子的位置牢牢坐稳。 拱手还礼,李贤道:“原来是张侍中,您自长安而来,不知父皇母后,可....” 一个“好”字,终究是问不出来。 想想自己的父母,就能知道现在的李治和武则天是什么心情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排行前列的悲苦,就是旁观者,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当事人了。 张文瓘也明白雍王为何话没说完,又憋了回去。 叹息一声,他感慨道:“自洛阳而回长安,这一路上,陛下伤感过度,再加上龙体本就有恙,所以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就是天后,也是整日以泪洗面....” (上元元年八月起,李治自称天皇,武则天自称天后) 话说到这里,张文瓘顿时说不下去了。因为在他的对面,李贤已经是泪流满面。 都是混成精的人,真哭假哭,还是能看出来的。至少在张文瓘看来,雍王殿下此时,是真情流露,哭得没有一点作假。 虽然自己出身东宫,如今主上又猝亡,不应该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张文瓘还是觉得.... 或许,天皇陛下的安排也不无道理,雍王殿下,也是个仁厚的皇子啊! 再次叹息一声,张文瓘道:“殿下莫要神伤,如今眉县距离长安,不过半日路程,您要轻装简骑赶回长安,还是要休息休息啊。” 李贤摇了摇头:“不论如何,本王还是要遥祭一下兄长的。” 见雍王不容再议,张文瓘也只能退下。 实话说,雍王身处眉县,还要遥祭兄长的举措,有点多此一举。但是,东宫出身的张文瓘,却还是觉得心头热乎。 如果是他表明身份以后,雍王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反而要觉得雍王是在演戏。 但事实是,雍王可是一出车厢,就定下了这件事。 皇太子猝亡,雍王又奉诏入京,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的安排,雍王只要不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进京是干什么去了。 明明太子之位堪称是捡来的,但此时此刻,雍王却没有一点狂喜的意思,而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特别是听到天皇天后的情况后,更是泪流满面。 如此仁孝,看样子大唐江山再度后继有人了啊! 眼见驿长已经送来了纸钱,张文瓘却没有凑过去,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上书将这件事报告给帝后。 事实上,关于再立雍王为太子这件事上,也不是没有人反对的.... 祭祀,其实很累人。驿长不知道怎么想的,纸钱什么的拖来了一车,再加上没有风,烧的更是慢。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拒绝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张氏,李贤独自一人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洗漱的时候,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李贤只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谁也想不到,他不仅跟历史上的章怀太子,名字一样,就是长相,也是一般无二。 不过,差别还是有的。如今十九岁的身体,看起来很是年轻,完全没有被社会毒打、学生赌气以后的老迈气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伙纵欲过度的原因,眼圈有点黑,腰眼的地方偶尔还会酸疼一下。 这不行啊,身体才是奋斗的本钱,年纪轻轻的身体垮了,还奋斗个什么劲儿。 况且,李家还有遗传高血压等病症,这个时候不好好打底子,将来四五十岁就嗝屁,很有意思? 于是,在王府管事惊骇莫名的注视下,李贤对肉食不屑一顾,白米饭视而不见,而是到驿馆的伙房,给自己打了一碗小米粥,还是稀粥。 用过早饭,休息了一段时间以后,李贤才跨上战马,在一众护卫和衙役、信使、还有张文瓘带来的御林军的拥簇下,朝着长安赶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关于“雍王仁孝”、“雍王对兄长恭敬有加”等等一系列的说法,就在眉县周边传递开来。 至于那些信使,更是把这些说法,带往了他们的目的地.... 骑马而已,虽然纵马狂奔不可能,但骑个五十迈,还是没问题的。 当初暑假学校组织教师旅游,他就曾跟团到草原玩。 别的教师只能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骑着马慢慢散步,而李贤则是掏出了二百大洋,悄无声息的塞到工作人员手里以后,就策马奔跑起来。 虽然最后差点迷路,成为了同事的笑料,但骑马的感觉怎么也知道了。 短时间的骑马没问题,但骑的时间太长,也会出问题。 比如现在,李贤就恨不得把脸给遮盖住。 丢人啊! 谁知道骑马的时间长了,还会磨裤裆。再加上兜裆布,如果不偶尔掏一下,恐怕会影响到小李贤。 至于护卫在周遭的人,也看出了王爷的窘迫。虽然好笑,但是笑出来的,自然是一个没有。 在他们看来,王爷虽然骑马不行,但磨了这么久,也没有叫一声苦,已经很难得了。 尤其是信使们,他们怀里就揣着王爷和侍中写给他们主官的亲笔信,叙述了他们速度慢的原因。 担忧也被解除的他们,虽然觉得这个马速无趣,但也愿意陪王爷走一遭。 三个时辰,这就是从眉县抵达长安的时间。 而如果换做信使们的正常速度,两个时辰都用不了。 走到城门前,张文瓘就主动去城门守将那里表明身份。 大队人马靠近长安,尤其是队伍里还有顶盔掼甲的御林军,自然引起了守军的警觉。 而城门处的李贤,则看着眼前的长安,久久不语。 正文 第四章 天下缟素 长安,十三朝古都,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建都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大的都城。也是历史上第一座被称为“京”的都城,居中国四大古都之首。 自周文王时,周朝就定都于此,筑设丰京,武王即位后再建镐京,合称丰镐。 一千六七百年的历史啊,这片土地上,见证了太多的兴衰更替。 唐高祖李渊定都长安,但那个时候,天下才经战乱,长安就算是都城,估计也已经残破不堪。而唐太宗李世民,就在这里开创了贞观盛世,把长安从“边境危城”,变成了“天可汗之都”。 至于到了李治这里,长安更是变成了真正万国来朝的“上国都城”。 看似李治只是在李世民的基础上发展了一下,但是李承乾很清楚,先人打拼是一回事,后人发展是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实话说,李治如果没有一个毁誉参半、充满了话题的老爹,没有一个历史上第一的正统女皇帝老婆,也能在史书上大放光彩。 内圣外王,高宗时期的大唐,对外宣示着自己强大的武力,对内,则和风细雨,却也不缺雷霆手段。 即位之初,李治便打击关陇集团,废王立武,逼死长孙无忌等外戚权臣,把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一个外甥,能够咬着牙干掉自己的亲舅舅,在无数朝臣的牵绊中孤注一掷,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决定。至于功劳归属于武则天的论调,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在政治方面,由于唐太宗末年的辽东战役,阶级矛盾日益尖锐,所以李治登基之初,在江浙一带甚至爆发了陈硕真领导的农民起义,在此环境下,他正式登基时便下诏罢去辽东的徭役,暂停全国的土木工程,而且把唐太宗时的三日一朝改为一日一朝,勤勉执政。 第三代皇帝能做到他这个程度的,几乎不可闻。 况且,李治还很有知人之明,他身边的诸多贤臣如杜正伦、韦思谦、薛元超、魏元忠等人,皆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名将刘仁轨、苏定方、高侃、裴行俭等人也是在李治在位的年间才颇受重用。至于托孤大臣之一的武将司空李勣,更是放开了拳脚。 这些武将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李治在位年间,军事方面,平定漠北、破百济、灭亡高句丽、用兵西域、灭亡西突厥。唐朝版图达到整个大唐时期的巅峰,东起朝鲜半岛,西临咸海,北包贝加尔湖,南至越南横山。 而西突厥,若不是武则天即位以后执政失误,恐怕也不可能死灰复燃,甚至一度跟周边国家联合,打下李治统治疆域的三分之一。 在经济方面,李治统治期间,社会经济持续发展。李治统治后期,农业方面的显著特点是持续多年的欠收,由于洪水、干旱、虫灾和饥馑接踵而来,一直达到危机的程度,谷物严重短缺。 虽存在这一系列问题,但李治仍提出了控制物价的措施,并取得部分成功,它们后来继续使用于整个唐朝。除此之外,李治在各地大修常平仓,在物资供应充分时以高于当时市价的价格买回商品,物资短缺时再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出,使物价浮动保持在一定限度内。如此一来,哪怕是灾年,粮食的价格也不会上涨得太过于离谱。 在文化方面,李治重新建立科举制度,并在他统治时期更多地通过科举制起用官员,中举和应试的人数开始迅速增多,寒门士子部分能够进入朝堂,事实上是在李治在位时期才开始的。在科举的发展上,李治的贡献不低于唐太宗。 回顾着自己记忆中的李治,站在长安城门前,李贤都忍不住替他叹息。这样一个文治武功都不俗的皇帝,在人们的记忆中,却很难留下印象,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因为人们只是不齿于李世民篡位,感慨于贞观盛世,惊讶于武则天一介女流成为皇帝,充分享受了“标题”带来的刺激以后,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李治的存在。 至于少数研究武则天研究到他身上的,也想当然的以为他是一个被美色诱惑的色坯、守不住皇位、辱没祖宗的孽障。 都是郭沫若的错啊! 武则天的名号也是出自《武则天》话剧。在历史上,武则天的真名无人知晓,郭沫若以武则天谥号“则天大圣皇后”始命其名为武则天,在话剧中尽含贬李褒武之意。 有他在前面打头,所以之后的好多电视剧一类,无不奉行着“贬李褒武”,连“剧情虚构”都不打出来,多么的误人子弟! “雍王殿下,该进城了。” 张文瓘的声音,让李贤从无限遐想里面脱身而出。 侍中出马,自然管用。 城上的守将,验看了张文瓘的官碟,尤其是天皇的旨意以后,才打开了城门。 受到大唐成立以来几次叛乱的影响,长安这座城市的防守,一直是处于紧绷状态的。 城门守将看似官儿不大,高官显贵被阻的时候,还会喝骂一两句。但是,真要是遇到冲击城门的家伙,不管是谁,只要不是皇帝,他都敢动刀子。 砍没砍错的,得砍了以后再判断。 自明德门而入,才入长安,李贤就不得不取出孝服穿上。 因为,此时的长安城,堪称一片缟素。 至于张文瓘,早在城外,就换上了孝服。 李弘只是太子而已,就算嗝屁了,也影响不到长安的普通民众。 但眼下的情景如此,只能说明李弘的丧事,是按照皇帝的标准进行的。 毕竟,帝王死,才会天下缟素。虽然现在还只是长安缟素,但也差不多了。 礼仪到了这个规模,就算他是李弘的弟弟,也得穿孝服。 朱雀大街上,冷清一片,所以迎面而来的队伍,非常的明显。 李贤的队伍,此时才过安义坊,抵达保宁坊外。 对面领队的是一个宦官,虽然一样是孝服,看不出品级,但是只看他带来的都是千牛卫,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小人物。 两支队伍合流一处,衙役、信使们自动的散开,各回各家,而御林军,也掉头,回归了城防建制。 千牛卫是皇家内卫,所到之处,外人退避是起码的。 正文 第五章 雍王府 张文瓘没有离开,而是跳下了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看到这一幕,李贤也明白过来,赶紧跳下马,一样做好了接旨的准备。 唐朝虽然不兴跪拜,但是大朝会和接旨的时候,还是需要跪拜的。 皇帝发出圣旨,一般有三种情况,奖、罚、还有诏。 诏书是要宣告天下的,所以这个时候的皇帝,是“天子”的身份,臣子自然要跪接。 而奖赏和惩罚,到了需要发出圣旨的程度,只有升爵和破家。升爵这样的大好事儿,别说跪接了,让接旨的家伙趴着接,他也乐意。而破家,去职夺爵的人,不跪自然有人按着你跪。 千牛卫的队伍缓缓站定,马上的宦官,也跳下马来,拱手道:“雍王殿下,张侍中,奴婢此番前来,并未携带圣旨,只有陛下的一句口谕。” 听到这个,李贤和张文瓘都拱手以待。 口谕就不同了,拱手就足够。 “命雍王搬往长乐坊新修雍王府安置,暂时不必进宫请安。命侍中张文瓘,重返门下省。” 说完,宦官就伸出了双手。 在李贤不解的注视下,张文瓘从怀里取出了圣旨,交还给了宦官。 李贤这才想起来,张文瓘携带的圣旨上,有“便宜行事”这四个大字。 便宜行事啊,更别说张文瓘本来就是侍中,再加上他带着禁军,出了长安城,跟手拿尚方宝剑没什么区别。一般人砍了也就砍了,就是砍了某一路藩王,最多也就是即刻回京,给皇帝解释一下。 这样的圣旨,一般一件事结束以后,是必须要交还的。 交出圣旨以后,张文瓘顿时变得轻松了很多。 拱拱手,张文瓘对李贤道:“雍王殿下,既然千牛卫接手,微臣就告辞了。” 李贤点点头,拱手相送。 目送张文瓘离开以后,李贤才看向宦官,问道:“你叫什么?雍王府本来在大宁坊,如今为何搬到了长乐坊?” “回殿下,奴婢李荇,雍王府搬到长乐坊,是陛下的安排,另外,奴婢奉陛下的命令,从现在起,就是雍王府的管事。” “奉命”啊。 李贤知道,对于这个新的雍王府大管事的任命,自己根本没有发言权。 李荇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骑上马,很自然的让自己的马匹超前半个身子。 如果是一般的奴仆,是不可能立于这个位子的。如今他的位置比王爷还要靠前,说明已经做好了随时当肉盾的觉悟。 在李荇的后面,李贤才终于找到机会,好好打量一下他。 唐甄在《衡书》中这样描绘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 再加上后世宫廷电视剧的熏陶,让李贤从感官上,很讨厌宦官。 但是,这个太监李荇,打从接触以来,他却没有觉得有什么恶心的地方。 唯一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家伙的身手了。 没有上马石,除非是极其熟练的人,否则是很难一次上马的。 千牛卫号称天子内卫,也有几个人,尝试了两三次才上马。而李荇,连马镫都没踩,一翻身就上去了。 这样的身手,啧啧,要说他没两下子,李贤是不信的。 见前面的李荇回头,李贤很自然的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在一百千牛卫的护卫下,李贤穿过朱雀大街,于朱雀门前右拐,又在平康坊西北角左拐,沿着皇城城墙,一路向北。 没有见识到长安闻名的红灯区——平康坊,还是很让人遗憾的。 不过眼下太子大丧,别的地方暂且不论,长安肯定是禁止一切娱乐歌舞的。估计,满长安除了想要从龙功劳的人以外,真正祈求皇帝太子长命百岁的,也只有平康坊的姐儿了。 到延喜门再拐一下,在来庭坊再拐一下。 就在李贤觉得自己快被绕蒙的时候,才终于抵达了长乐坊。 而到了这个地方,已经能看清北面的大明宫了。 大明宫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八年,但是因为李渊去世等一系列事情的影响,一直到李治即位,不幸患上风湿病,才重新开始建设。时隔二十九年,龙朔三年,大唐举全国之力,才将大明宫修建完成。 根据记载,修建期间,税十五州率口钱,修蓬莱宫,减京官一月俸禄,助修蓬莱宫.... 修建一座新的皇宫,还生出这么多事端,可见所谓大唐国力的巅峰,其实也不怎么样。 “殿下还是不要看大明宫了,如今宫内正在办法事,天皇天后为了给太子祈福,正斋戒诵经,不见外人。就是奴婢的口谕,也是先见纸上之言,再转述的。您想请安,还是等到斋戒祈福结束以后再说吧。” 听到李荇的声音,李贤叹息一声,跟着他进入了坊门。 以前,对于这些信息,他没有深究过,如今到了大唐,再解读一下,才发现里面的问题。 长乐坊就在大明宫前,能住在这里的,自然非贵即贵。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再有钱的商人,也不可能把家安到这里来。 北稠南稀、东贵西富,这就是长安城的分布规律。 如今正值大丧,长乐坊每家每户都挂着招魂幡,门前清一色的都是漆黑一片,至于跪着几个人边烧纸边哭泣的,自然很常见。 皇帝是这个世间最能主宰他人情绪的人,皇帝开心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得跟着笑,皇帝伤心的时候,周围人要是不哭,会出大问题。 所以,当看到新建的雍王府门前整洁一片的时候,李贤不得不下令采买香烛纸钱,怎么也得把雍王府门前也弄得乌漆嘛黑的才好。 说是新修的,可是怎么看怎么像是翻新了的府邸。 不过也没必要纠结,在长乐坊这样的地段修建一个王府,单单考虑到占地面积,就是一个大问题。毕竟,王府占地面积的多少,都是有规定的。封地的时候或许还有纵容,但是在长安,礼部的眼皮子底下,任何违规的地方,哪怕是皇帝造成的,他们也不会视而不见。 正文 第六章 装瞎 王府的门,分为大门和侧门。大门是跟府邸主人的脸面联系起来的,一般而言,除了主人外,只有地位相同,或者更高的人到来,才会打开大门迎接。而地位不够的,或者晚辈,就只能走侧门。 而仆役什么的,一般都是走后门。 堂堂雍王府,自然不可能只有李荇这么一个下人。 李贤才进门,就见门口有一众宫女宦官跪倒在地,口呼“恭迎王爷”。 不用多想,只看这些宦官的年纪,还有这些宫女的长相身段,就知道她们都是皇宫送来的。 这是不让老子有一点儿心腹之人啊! 虽然腹诽,但李贤还是开口道:“你们既然搬到了雍王府,最好跟皇宫里断了关系。本王很好说话,伺候本王舒适了,赏钱自然大大的有,但要是不知好歹,本王也不会容情。现在王府总管是李荇,除非必要的事情,否则不要来烦本王了。” 说完,李贤甩甩袖子,朝后宅走去。 这些宫女宦官既然是选自皇宫,其中自然包含了诸多眼线。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寻常王爷的时候,府里的消息,都会传到街面上,更别说现在马上就要当太子了。 夺嫡,自古以来都是皇家戏台子上必不可少的大戏。 虽然当今皇后凤威日渐,但底下的嫔妃,尤其是有子的,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往皇帝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看看,幻想着偶尔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能坐在上面。 至于大臣们,那就更趋之若鹜了。从龙之功,跟幸进不一样,要是能把一个皇子扶持到那个位置上,只要自己不作死,一代富贵还是跑不了的。许敬宗不过扶持了皇后,尚且能逍遥余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若是运气好一点,把皇帝熬死了,那就更好了。两朝元老,只要不像长孙无忌那样找死,怎么也能混到三公的位置上,叱咤风云。比如李勣,太宗时期,名臣勇将何其多也,虽然总是跟李靖并称,但地位上还是远远不如的。可是混上“托孤大臣”的身份,在当今皇帝的朝堂上,混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是因为扶子之功、从龙之功这么特殊,所以李贤不吝于把这些仆人想得更坏一点。 草木皆兵的心态虽然不对,但是眼下,也只有风声鹤唳,才不会行差踏错。 雍王府的修缮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后花园,早春的花开得很是热闹。 李荇不知道雍王殿下为何要把王府走了一个遍,但他还是很聪明的没有问,因为,换做是他,从封地莫名其妙的回到长安来,也要把安身立命的地方,好好熟悉熟悉。 香烛纸钱很快也被采买了过来,最开始的一大堆,李贤没有假手他人,亲自点火。 唐朝的火镰使用起来,很是费劲,李贤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用火星点燃火绒,反倒是手被火镰割了一条小口子。 李荇显然是个有眼色的,见状,他赶紧找来一些干草,并动手点燃,弄出了火种。 虽然没能亲自点火,让李贤很是失望,但是,这个时候还跟火镰硬杠的,显然是蠢蛋。 借着干草火焰点燃了纸钱,不用外人搭手,李贤一个人烧掉了一盆子的纸钱。 这个时候不仅李贤一个人在烧,每家每户都有人在门口烧,甚至还有人在街道上撒纸钱。 你撒就撒吧,来来去去撒个没完是怎么回事? 看着几个年轻的面庞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经过,李贤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很显然,这些人就是长乐坊高官显贵的后代。 雍王回到长安,虽然隐蔽,但到底不是秘密。 如今,好多人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太子之位的人选。虽然还有好多人,对英王李显抱有一丝期待,但,雍王继任太子,显然已经成了主流。 未来的太子,自然是会引人好奇的。如果不是大丧期间,肯定要好好亲近亲近。可遇上了大丧,虽然心里跟小猫挠似的,却也只能强行忍住。 太子李弘才死,官员们就巴结新太子,这让天皇天后怎么看?皇帝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胸间积蓄的哀伤,肯定不一般,没人敢成为这份哀伤发泄出来的载体。 所以,虽然眼睁睁看着雍王在府门前烧纸钱,但这些人,此时也只能装瞎子。 当然,有装瞎的,也有眼神明亮的,李贤才准备将烧纸钱的活儿交给别人,一个长须飘飘、身穿孝服依然不遮神俊的小老头,就大踏步的朝着雍王府门口走来。 要知道,此时守卫雍王府的,可是千牛卫,还是携带着武器的千牛卫,就是那些来来回回的家伙,也只敢从坊墙边路过,敢于靠近的,这还是第一个。 见鬼了,在李贤的注视下,千牛卫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甚至连搜身的人都没有。 要知道,那些举着招魂幡路过的家伙,都被千牛卫检索了一遍,才放行的。 事出必有因,李贤知道,估计这个小老头,也是个不弱于张文瓘的高官。 果然,小老头远远的就躬身拱手:“中书令、甑山县公郝处俊,拜见雍王殿下。” 郝处俊? 李贤愣了一下,就想起这家伙是谁了。 郝处俊,但是一般都被人称作郝甑山。这不是一个外号,而是对他的一种赞誉。 郝处俊祖上虽然是南梁江夏太守,算是出身高门,但是到他祖父的一代,家道中落,他祖父的姓名,尚且无从考证。 但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虽然获封甑山县公,但官位只是到了滁州刺史。实话说,这个爵位赏赐的,多半是高祖或者太宗感慨于他们的家道中落,想要帮一把。 而到了郝处俊,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高士廉的称赞,贞观年间,进士及第,授著作佐郎,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了。 承袭贞观朝代父辈爵位的多了,但郝处俊却是最出挑的几个之一。 他的父亲获封的不是开国公,郝处俊承袭本应该递减一级,成为甑山县侯的,但愣是没减,依旧是甑山县公,这可就了不得了。 更别说这家伙历任吏部尚书、侍中,如今又是中书令,最大个儿的宰相。 惹不起,惹不起。 人在阶上,李贤也不急着还礼,匆匆两步,走到郝处俊身前,跟他齐平以后,才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郝甑山,听闻您对《汉书》的理解,当为当世第一,本王曾学习汉书,怎奈还有诸多疑惑的地方,不曾理解。今日既然遇到了您,改日国丧过后,定然登门拜访,还望郝甑山不要拒绝啊!” 面对雍王的礼节,郝处俊也只是一愣,但随即就释然了。 换做是别的王爷,他或许还会怀疑对方礼贤下士,必有所求。 但是面对雍王,他实在生不出龌龊心思。 雍王早年间就喜欢做学问,还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如今哪怕移步降低身位,也要摆足礼节,看来是真的眼馋自己的学问。 确定这一点以后,郝处俊轻声发笑,少顷即止,起身道:“雍王殿下当真是开门见山啊,也罢,微臣家就在长乐坊,殿下有所问,差遣下人到老夫府上传唤就是了。您贵为王爷,微臣岂敢让您登门请教啊!” 正文 第七章 羊头 因为是大丧期间,所以哪怕是郝处俊,也不敢长久的发笑。官位做到了他们这个等级,坐得稳不稳,就只看皇帝的喜恶了。一般的弹劾,对他们已经产生不了效果。 李贤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看出来了,对于王爷主动求学,郝处俊还是很得意的。都说读书人要谦虚,但那是品德,不是规定。 拱拱手,这一次李贤并没有弯腰:“学问无价,本王既然有疑问要向您请教,自然要执弟子礼,郝甑山还是不要推脱了。再说国事繁忙,您劳作一整天,正是疲惫的时候,本王前去讨教,已经是叨扰,又怎敢桀骜如猪得,让您登门呢。” “微臣为外臣不过一介县公,殿下是皇子,于礼,应该是微臣登门。” 最讨厌跟古人,尤其是跟读书人交流了。明明俩人商量一下,立刻就能敲定的事情,非得绕来绕去的说这么多话。 不行了,这个时候不发大招,鬼知道这老东西会不会再引经据典一番? 那样谈话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天地君亲师最大,本王只是一介小小藩王,若是父皇有问,您自然要登门解惑,小王有问,就该以师礼待之,岂能命您登门?您这不是陷小王于不义嘛!” 听了李贤的话,郝处俊很想直接开口,告诉他,现在朝中,支持他当太子的人数居多,况且从皇帝的表现来看,估计用不了太长时间,他这个藩王,就要变成太子了。 可是.... 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理解权力场间的反复无常。 圣旨没有昭告天下,那就不能盖棺定论啊。 顿了顿,郝处俊还是选择了隐瞒,拱手道:“既如此,微臣只好扫榻以待了。” 终于结束了你推我搡的对话,李贤也是松了一口气。 现阶段,给郝处俊留下一个好印象,很是重要啊。 要知道,虽然现如今武则天跟皇帝并称“二圣”,但是,朝中不惯着她的,依然大有人在。而郝处俊,就是反武势力中,最出头的一个。 毫无疑问,作为李唐的皇子,他李贤相比武则天,更容易获得大臣们的好感。有这些人的支持,再加上自己小心点,当太子期间,能省不少事儿。 虽然嘴角没有翘起来,但郝处俊的眼睛都眯得要闭上了。 太子李弘仁厚,雍王李贤又何尝不仁厚呢? 况且,跟已故太子相比,雍王,显然更爱好学问。 如今皇帝提拔武贵,眼看着文臣很快就要被比肩,甚至反超,或许,雍王就是一个机会。 不求凌驾于武将集团之上,只要文臣不被逼迫的太厉害就行。 想到这里,郝处俊的内心更是高歌起来,眼前的雍王,怎么看怎么顺眼。 被一个小老头如此盯着,还眯眯着眼睛盯着,是个人就受不了。 李贤赶紧拱手道:“刚刚本王在祭奠兄长,如今为迎接郝甑山,假手他人,很是不妥,请恕本王不能继续招待了。” 郝处俊这才收回目光,拱手道:“倒是微臣孟浪了,殿下对兄长的诚敬之心,当真是令人敬佩。既如此,微臣就不叨扰了,殿下请回。” 李贤点点头,回了一礼后,转身回到火盆处,继续烧纸。 郝处俊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去。 一直到郝处俊离开,李贤才再一次把烧纸的活儿,交给了宦官。 不用这一招不行,再跟老家伙唠下去,会落人口实的。 太子才走,雍王就忙不迭的招揽大臣,这是在干什么? 况且奔波一天,午饭都没吃,如今夜色已经降临,怎么也得吃点东西了。 回到后宅,进入主卧,看着床头的一堆皮裘,李贤就一阵的无语。 自从太宗年间高昌被攻陷,棉花这东西,就传到了大唐。 但是,难道就没人研究研究这东西,应该怎么用吗? 熊皮确实是好东西,但是用来当被褥,还是差点意思,哪有溜滑的、偶尔还会扎人的被窝? 还有枕头,材质倒是不错,可是玉石的枕头,砸人挺好用,能用来枕?还不如昨夜驿站里那个麻布缝制的破枕头呢。 按理说,荞麦这东西,也应当伴随着中原和草原的交流,传入了大唐,就没人想出来用荞麦皮填充枕头? 李荇走了过来,见王爷盯着床榻不语,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盯着床榻不语?可是怀念王妃了?若是您实在难受,奴婢挑两个姿色不错的宫女,灌了避子汤,伺候您?” 听到李荇的话,李贤无语道:“皇兄才走,又是动用的国丧礼仪,本王岂能沉迷女色?本王看的是被褥玉枕,你去西市....算了,你吩咐人,给本王多抱一张皮裘过来。” 李荇点点头记下,随即道:“殿下,到了用膳的时候了,皇宫有太子的贡品分发下来,以为恩典,您要不今晚就吃掉?” “贡品啊。” 李贤知道这个规矩,就是后世给故去人摆的饼干一类,也要分发给别人,越是好吃的,越要分给亲近的人。至于不是亲戚的人,还有主动要的。 据说这样做,是对活人有好处。也不知道这个说法起源于哪,没想到唐朝也有这个习俗。 “那就送来吧。” 做出吩咐以后,李贤坐到了桌案后面。 受不了跪坐,这坐姿分明是摧残膝盖。唐朝好多大官儿晚年不良于行,或许就是这坐法给坑的。 很快,已经变成了温热的饭菜,就被宫女送到了桌案上。至于堂堂雍王殿下平民一样的盘腿坐法,她们只能视而不见。 饭菜端上桌,李贤更发愁了。 小米饭,这不算什么,养胃的好东西啊。 但是盘子里摆着的羊头,腥味冲天,是什么鬼?见过喜欢吃猪头肉的,见过喜欢吃牛头的,可是喜欢吃羊头的,虽说听说过,却从没见过。 至于另一盆子里的鸡肉,就更是可怜。 只看色彩,就没怎么调味,拿勺子喝了一口鸡汤,差点吐出来。 只有鸡油的味道! 李贤这才想起来,炒菜文化,是宋朝才兴起的,唐朝这会儿,就是蒸和煮。安禄山得到蒸梨子的菜肴,都算作赏赐,就不难想象别的菜肴是什么样了。 见李荇在门口等候差遣,李贤招招手,指指羊头问:“这是菜?” 李荇躬身道:“殿下,这是祭品,羊肉可是上牢之一。咱们大唐禁止私自宰杀耕牛,能用来牢祀的,都是病死的牛。按例,牛肉是不会下发的,免得把人吃病了。 而豕肉又是贱肉,跟您的身份不符。能得羊肉的,都是朝廷重臣,而您得到羊头,这是大恩典啊,若不是陛下闭关祈福,您是要上折子谢恩的。” 分到个羊头还要谢恩? 看着盘子里的羊脑袋,李贤很想用它换个羊腿吃。 正文 第八章 习武的必要性 这就没得说,时代不同的人,看待东西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至少在李贤看来,实际的奖励比起精神类的奖励,要好的太多。 后世早就受够了为所谓“荣誉”和噱头付出劳动或者金钱的事情,但是如今穿越到大唐,他才发现,似乎这个时候比起后世来也不遑多让。 羊头就羊头吧,多少也是肉。 主食是稻米,跟后世的没有太多区别,就是颗粒显得小了一些。 李贤强行忽略了饭碗里明显缺少了的一块,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不能因为自己的食物被别人尝过,就不吃饭了啊。 知道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特意安排了人试毒,但是素来有些洁癖的李贤还是有点受不了。 不过,从这个安排中,也能看出长安的形势,并不是很乐观。 政权的更替,从来都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虽然太子之位的交接,还不到皇权交替的程度,但是重要之处也差不多。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因此,对于现在朝堂中中年、且位高权重的朝臣而言,太子是谁,有太多的影响了。 以他们的年纪,在加上当今皇帝的身体情况,有很大的概率要经历权力更替。 对于贪恋权力的人而言,如果跟太子关系好一点,就能平稳度过这个更替。而要是成为太子的心腹,甚至到了新朝还能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 对于并不贪恋权力的人而言,太子的人选,还是很有必要考量考量的。要是太子具备成为贤君的条件,将来自然利国利民。但要是一个坏蛋成了皇帝,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一个太子想要坐稳自己的位置,远不是皇帝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大臣们看似身在皇族之下,但是因为他们的干预下马的太子,历史上也不是一个两个。 门口的李荇愣愣的看着雍王,不知道他为什么吃完了饭,还不吩咐撤掉饭盘,而是在那里咬着筷子想事情。 这样的行为出现在一个皇族成员身上,是很失礼的,但是,李荇却并不打算干涉。作为奴婢,他很清楚表面光鲜华丽的人,背后是如何的伤神。就是当今皇帝,回到后宫以后,也要撤掉自己威严的面具,颓废、难过、失望.... 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皇帝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雍王了。 想事情入神以后,就枉顾周围的一切,这是李贤自己都清楚的一个毛病。因为这个毛病,他还被同事们笑称为“想入非非贤”,简称“非非贤”。 脑海中过了一遍当下的朝堂环境、人际关系之间的变化以后,李贤才强迫自己从思考中抽身而出。 看到门口李荇怪异的表情,李贤轻咳一声,说:“本王想事情的时候,如果没什么事情不要打扰,当然,有要紧事情的时候,你打断本王的思考,本王也不会怪罪你。” 李荇点点头,施礼道:“雍王殿下,您已用了晚膳,是否要休息了?如今王妃和良娣都还没有抵达长安,您是否需要挑选新人侍寝?” 李贤奇怪的看了一眼李荇,道:“如今正值皇兄大丧,本王作为弟弟岂能在这个时候享乐?你莫非是想要陷本王于不义?” 李荇的嘴角很明显的稍微翘起了一下,随即跪地慌张道:“殿下恕罪,是奴婢考虑不周。” 摇摇头,李贤道:“李荇,你现在既然是王府总管,那么就得适应这个身份,做什么事情,想什么主意,得为本王考虑周到。这次本王就不怪罪你了。你下去吧,记得派人到眉县驿站,将太子妃她们都接回来。” 李荇答应一声后,“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看着李荇的背影,李贤无奈的笑了笑。 微表情心理学还是很有用处的,至少他就在李荇的那个微不可查的表情中,知道他并非隶属于敌对的势力。 刚刚的出言,更像是一种试探。而命他试探的人,有很大的概率,是如今高高在上的一位。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太监,都能姓李啊! 王爷的待遇就是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给下人,比如洗澡。 刚吩咐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侍女禀告说已经准备好了。 新箍的木桶里,李贤狠狠的洗了半个时辰,才算是结束。 没办法啊,自己还是被盛唐电影给影响到了,以为到了这里就是雍容华贵的世界。但现实却是,这里跟长辈们描述的八九十年代没什么区别。 不管是驿站遇到的信使,亦或是县令,就是雍王府的下人,好多人身上都有米粒大小的虱子爬来爬去。 这太恶心了,李贤从未想过,自己从未见过、只从长辈口中听到过的东西,实际看到以后,竟然这么可怕。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李贤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更洁癖一点。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七世纪,剧烈变化带来的不适应,远远不是一份属于章怀太子的记忆能够抵消的。 在平民尚且享受不起的皮裘被褥、玉石枕头带来的一夜断断续续的睡眠后,李贤还是强迫自己在太阳刚出头的时候,就爬起来。 李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反正当李贤推开门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等候在了卧室门前。 “殿下,负责接应王妃和小世子的队伍,奴婢已经派出,不知您今日有什么安排?” 看了看刚刚升起来的太阳,感受了一下气温,李贤搓搓手,说:“王府里面有演武场吧,本王忽然想练武了。” “啊?” 听到李贤的话,李荇好像是被吓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里,雍王虽然自由敏而好学,但是在一众大儒的熏陶下,从来没有对习武产生过兴趣,怎么今天想起来习武了? 不理会李荇的震惊,李贤不满道:“啊什么啊,就说有没有得了。” 李荇赶紧闭上嘴,说:“有,就在后花园,只是那里现在有些荒废,殿下要去,还是先让仆役们打扫一下比较好。” 有就好。 李贤点点头,吩咐李荇派人去打扫,自己先洗漱用餐。 习武是很有必要的,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在大环境下,读书人确实比莽汉高贵。但是,饱读诗书却没办法让人拥有自卫的能力。 护卫再强大,也不如自身强大有用。到了“秦王绕柱”的时候,能够拯救自身的,终究还是只有自己。 正文 第九章 高手啊 吃饭半个时辰之后,才比较适合运动。 所以,一直到太阳升起,气温有所提高,李贤才让李荇带路,来到了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其实就是一片铺设着石板的平地,两边摆放着兵器架,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武器。 走到兵器架前,李贤没有理会马槊一类的武器,而是首先拿起了横刀。 唐横刀啊! 自己曾经也在某夕夕上面买过横刀,但是样式让人无语,构造令人发狂,取之斩于铁钉,铁钉未损而“横刀”豁口,气得他直接把刀扔到了角落里吃灰。而隔了一段时间再想起来,早特么生锈了。 虽然有被坑的经历在,但是这并不妨碍李贤对于横刀的喜爱。 “汉剑”和“唐横刀”,一直是冷兵器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穿越到了大唐,终于有机会见一见真货了。 横刀不是一种独立的兵器,而是唐代刀的一种式样,为隋唐时代的兵士佩刀。它是作为唐代主要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刀型传承自汉环首刀,唐朝前期大部分军用横刀均保留着环首。 事实上,横刀在唐朝军队中的地位,跟后世的警棍、警用手枪是一样的。不过因为钢铁产业没有兴盛,在战场上也很容易看到它的身影。 抽出横刀,笔直的刀身怎么看怎么比本子的倭刀顺眼,刀身笔直,代表刚正不阿,这跟华夏民族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坚强,是分不开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横刀才会受到那么多的推崇和喜爱。 随手比划了两下,看到演武场一侧身穿皮甲的稻草人,李贤一喜,走到近前,一刀就劈了过去。 真货自然是不会令人失望的,包钢法锻造的横刀,不管是硬度还是锋利程度,在华夏兵器的历史上都是排得上号的。 李贤自认还是菜鸡,可就是菜鸡的的全力一刀,不仅劈开了肩部皮甲,更是一路向下。直达稻草人的心脏部位。 就在他满足于梦想成真,笑得畅怀的时候,一丝微不可查的嗤笑声,让他回过了头。 演武场边,是一脸严肃的李荇和几个配备横刀的王府护卫。 虽然没抓到正主,但李贤还是很清楚这个嗤笑声,是谁发出来的。 走到李荇面前,李贤不满道:“本王就是试试横刀的锋利,你笑什么?” 李荇并没有狡辩自己没笑,而是拱手道:“雍王殿下,奴婢笑话您,自然是有原因的。您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出刀。若是您在田间随便找一个老府兵,肯定也会笑话您。” “哦?” 听李荇这么说,李贤顿时就不生气了。 很显然,自己刚刚出刀的方式是不对的。对于正确的建议,他从来都喜欢采纳,就是被笑话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和收获相比,面子这种东西,偶尔无视一下没什么坏处。 “那本王倒要问问你了,横刀用于对敌,应当是怎样的?” 见李荇伸出手,李贤毫不犹豫的把横刀交到了他的手上。 还是那个稻草人,但是李荇站在稻草人前,却是毫不犹豫的一刀平扫,将稻草人胸腹处的铠甲划破。又是一刀,这一刀却是直取稻草人的颈部。跟腹部的一刀一样,这一刀也没有“斩首”的意思,换到敌人身上,最多是砍破一半的脖子。 收起横刀,李荇道:“就是这样,殿下,奴婢曾经去边境传令,有幸见过战场。咱们大唐横刀的锋利,还不是蛮子的皮甲能够抵挡的。 但是,皮甲虽然不能完全抵挡横刀,却也能起到效果。若是战场上如您一般,劈砍蛮子的肩部,那有很大概率,横刀会被蛮子的骨头卡住。而战场上武器被卡住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用奴婢跟您说了吧。” 李贤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用不着到战场上试,只是脑海里面构思一下就能联想到那样的情景。在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被人砍的情况下,武器被卡住,确实是致命的。 就在李贤准备感谢李荇的解说时,李荇却又开了口。 “当然,这是对于寻常的府兵而言。但是换到精兵身上,又是一回事,换到我大唐悍将身上,就更不一样了,比如,精兵能够做到斩首....” 说完,李荇随手一刀挥出,稻草人的脑袋就飞到了一边。 看到胳膊粗的支撑杆,被李荇的一刀轻易砍断,李贤的眼睛都瞪大了。 显然,李荇的显摆并不会到此结束。只见他又是一刀,这次是稻草人腰腹部被一刀两半。 稻草人的腰腹部可不是仅有支撑杆,要知道为了让稻草人更挺衬,那里还是有不少横纵的木杆的。可就是这样复杂的结构,李荇仍然是一刀就砍了过去,而且,看起来,还很有余力。 充分享受了雍王的瞪目礼,李荇也很得意,收起横刀说:“殿下莫要惊讶,以横刀的锋利,大力之下把人平砍成两半不是什么难事。就奴婢所知,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大唐军方的悍将,比比皆是!” 长舒一口气,李贤道:“今日本王才知以前所闻,并非全都是吹嘘。” 说完,李荇接过横刀,走到稻草人身边看了看。 刚刚他的一刀,不过是砍断了几根横向的小木杆,而李荇的这两刀,却超出了一个人的接受范围。 胳膊粗的木棍啊,一刀就砍断了。这李荇绝对有两下子,高手啊! 见雍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李荇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可是奴婢有所冒犯?” 李贤摇摇头,说:“本王现在才知道,你这人当真是深藏不露啊。怎么样,要不要教教本王?” 教导雍王? 李荇连连摇头,开玩笑,谁当雍王的教习,也轮不到他这个奴仆啊! 天地君亲师,师可是仅仅排在血亲之后的,他一介奴仆何德何能能居于皇帝之下、一纸之隔的地方? 看到李荇惶恐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这家伙又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想要拒绝。 不等李荇拒绝的话说出口,李贤就皱眉道:“本王又没有拜师,只是要你把你知道的,都教给本王,这是命令,是要,你懂吗?” 听到李贤这么说,李荇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教导,而是“交出”,虽然两者看似一样,但是只是转换一下,真正的寓意,就天差地别了。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这是华夏大地上几千年不变的主流。 自己的微末武艺能够被雍王看上,李荇反而觉得很自豪。 拱拱手,李荇笑着说:“殿下能看上奴婢的这点身手,是奴婢的荣幸,殿下但有所需,直命奴婢就好。” 李贤点点头,指着支撑木杆问:“本王现在很好奇,你是怎么一刀就把它砍断的?虽然没有尝试,但是本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 正文 第十章 坚持 李荇笑了笑,指着雍王府的护卫说:“其实殿下过于惊讶了,莫说是奴婢,就是他们,也不难做到这样的事情。世间种种神奇,其中好多都能用‘熟能生巧’来解释。” 熟能生巧? 至于这些护卫.... 一直到现在,李贤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护卫。 不同于原本在雍州就藩时的护卫,如今雍王府的护卫,已经全部更换成了皇帝挑选的人手。以前的护卫不知道被打散到了哪里。 作为儿臣,李贤很清楚自己没资格在这些人员的调动上指手画脚,也就装作不知道。 不过今天一看,果然不得了啊。 且不说这些护卫都身材强壮,就是站在那里的姿势,都不是自己那些二流子护卫能够比得上的。 扫视一下侍卫们的穿着,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头领。 看着虎口部位已经结了一层厚厚茧子的头领,李贤开口问:你叫什么?是何出身,现任何职?” 头领装束的护卫施礼道:“卑职徐泽,原为千牛卫执刀备身,今任雍王府侍卫统领。” 千牛卫执刀备身? 虽然预想过这家伙的出身可能不一般,但是,李贤还是没想到他竟然出身于千牛卫。 千牛卫为天子近卫,不同于寻常千牛卫的荣誉性质,千牛备身是皇帝真正的心腹,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担任。而执刀备身就更不一般了。作为在皇帝身边佩戴刀具的存在,且不说他们深得皇帝的信任,就是武力值,也一定是顶尖的。 顶尖的武力值究竟是什么样的,李贤很是期待。 看了一眼李荇,李贤道:“李荇,徐泽,本王很想看看你们打起来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你们可否对练一下?” 李荇和徐泽对视一眼,李贤在他们的眼中同时捕捉到了轻蔑之色。 这是谁也看不起谁啊。 果然,李荇道:“殿下,对练没问题,但是,奴婢下手一向没轻没重,怕伤到了他。” 听了李荇的话,徐泽怒极反笑:“李总管多虑了,卑职怎么也是经历过高句丽灭国之战的,率先攻破平壤的队伍里,就有卑职。卑职在战场上一向下的都是杀手,如今跟你打,也容易留不住手。” 见俩人的火药味起来了,李贤不满道:“本王就是让你们切磋一下,谁让你们打生打死了。你们能下杀手,但是见对面不支,难道还不能留下手?” 李荇奇怪的问道:“殿下难道不知,我等习武之时,就没练过留手?练习的时候习惯了留一手,真正到对决生死的时候,习惯了留一手怎么办?” 这一次,徐泽也没有唱反调,赞同道:“李总管说得没错,殿下,您要我们对练可以,但要是留手的话,那我们对练,跟唱戏没什么区别了。” 就是“留一手”而已,还有这么多的道道? 不过,想起《宝莲灯》里,沉香被二郎神杨戬教训的话,李贤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虽然这俩人都是冲着把对方干趴下的目标,但是好奇还是让李贤下定了决心。 “好,既如此,你二人放开了打就是。谁若是伤了,本王赏他十贯钱,赢了的,本王赏他二十贯。” 十贯钱,换算到后世,已经是相当于八万块的巨款了。 对于徐泽和李荇而言,十贯钱,都不是自己的目标。 李贤饶有兴趣的走到演武场一边,坐在护卫搬来的凳子上,等着观看。 场间,徐泽将自己的武器一一卸掉,才走到了李荇的对面。 没有人发号施令,俩人也没有相约什么时候开始,就在相对而立一瞬之后,双方不约而同的动了起来。 后世被父亲陪绑着一起看动作电影,总觉得那些招式动作过于扯淡。 可是,真正看到高手对决的时候,李贤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跟不上了。 快,太快了。 不存在什么招式,俩人近距离的战斗,身体总是会变成奇怪的姿势,而每一拳脚的目标,都是对方的咽喉、太阳穴、眼睛、胸口、腰眼等各种致命致残的部位。 而且或许是因为对方比自己多了一些东西,李荇还总是朝着徐泽的两腿间下手。 边打边动的两个人,不自觉的就转移到了兵器架的位置。 徐泽只是一腿,就将架子扫得破碎开来,而李荇的拳头也不示弱,面对徐泽带着木板扫来的一腿,只是一拳,就把木板打成了三瓣儿。 这是丝毫没有留手的表现啊! 护卫们开始还在为自己的头头呐喊助威,但是看了一会儿以后,就齐齐的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发现,总管的武力,似乎也不弱,甚至几次还占据了上风。 因为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所以他们必然是要向着头头的,但是,若是对方的武艺也不弱,也得给予尊重。 对他们而言,武艺的高低,跟身份可没有关系。 李贤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对战的二人,就是眨眼,也要尽可能的快。 眼下的场景,只要拍下来,就能成为动作电影的桥段。 无数的词汇在脑海里浮现,但是最清楚的,却只有两个字——“牛逼”。 是真的牛,现实看到这样精彩的战斗,和在电视机里看到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一番缠斗,两个人都是汗如雨下,却没有一个露出颓势的。 终于,就在李贤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两个人都像是受到了重创一般连连倒退。李荇捂住肚子,眼角都抽搐起来了。而徐泽则张开嘴,吐出了一颗牙,血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停!” 眼见二人还有再冲向对方的样子,李贤赶紧叫停。 再打下去,就要打出火气来了。 两人还是有理智的,听到叫停,就停止了自己前冲的脚步。 狮子一般威风凛凛的样子只是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俩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在身上剧痛的地方揉搓起来。 徐泽一边揉着,一边道:“原来总管也有如此身手,卑职多有冒犯,还望总管见谅。” 李荇嘴角微微翘起,道:“不敢当,陛下的千牛备身,不出庸才,今日才终于见识到了。” 不理会俩人的互相吹捧,李贤站起来,搓着手欣喜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你俩的身手,还是本王所仅见,就是不知道,本王要多久,才能到你们这样的程度?” 李荇愣了一下,徐泽也张了张嘴,俩人对视一眼,还是李荇开了口: “殿下,恕奴婢直言,您要学可以,但是要到我二人的程度,还是难了一些。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不是虚妄之言。一招一式之间,或许是数月、甚至是数年的苦练。虽然不到一日不辍的程度,但若是搁置,就会倒退,如此,您还要学吗?” 任何的技巧,除却天赋以外,都是勤能补拙堆砌起来的。 这个道理,李贤又何尝不明白? 坚持而已,只在乎自身是不是有信心、有耐心了。 轻咳一声,李贤道:“本王自然要学!且一定能坚持下来,你二人若是不信,咱们打个赌如何?” 正文 第十一章 马步 打赌? 徐泽和李荇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有些话,作为主子的下属和奴仆,真的不方便说出来。 他们总不能直接的跟雍王说,他们不相信一个王爷,一个即将成为太子的王爷,能够坚持下来吧。 说大话的人见多了,但是真的开始,却坚持不下来的人,普天之下一抓一大把。 虽然都这么想着,但是二人却还是不约而同的点头道:“殿下既然要赌,那(奴婢)卑职就跟殿下赌了,只是,赌注是什么?” 李贤想了想,才说:“你们觉得,以我等的身份,还能赌什么?若是本王能坚持下来,并且有朝一日击败你们两个,那你们就要无条件的听从本王的安排,做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反之,若是本王坚持不下来,那将来在本王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答应你们一个不过分的请求,如何?” 没办法,身份上的巨大差异,使得李贤能够用来当赌注的东西,看起来都像是一种施舍。 然而,徐泽和李荇不这么看。 尤其是李荇,他很清楚皇帝如今把雍王叫回来,这一位的半个屁股已经坐到了太子之位上。尤其是想到皇帝对自己的命令,他就更肯定,陛下对继承人的考验,已经开始了。 不论太子和可能的皇帝身份,就是如今的雍王,作为一个王爷,一个承诺也非常有价值啊! 点点头,李荇道:“当然可以,只是殿下要习武,单单拳脚上面的功夫,可不够吧。拳脚方面的功夫,奴婢倒是可以教导殿下,其余刀法箭术什么的,也不能落下啊。” 李贤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习武了,那就不能将别的落下。 徐泽在一边笑道:“卑职也跟殿下赌了,既然总管要教殿下拳脚功夫,那卑职就教殿下刀法吧,至于箭术,卑职虽然会,但并非专精,就不献丑了,殿下将来不妨拜一位箭术大家为师。” 还有一句话徐泽没说,那就是他不认为雍王殿下能够坚持到学箭术的时候。 另外.... 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荇,徐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虽然刚刚的一番战斗,看似他和总管势均力敌,互有损伤。但是多年以来积累的经验和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个宦官很恐怖! 李荇所展露出来的,不过是表象而已,如果对方真的想要他的性命,恐怕用不了几个来回,他就要完蛋。 确实,两个人打斗的时候一方刻意留手,很容易就会倾覆。但若是一方拥有着绝对的优势.... 李贤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在他看来,李荇和徐泽既然不相上下,那跟谁学都是可行的。 既然说好了,李贤就搓搓手,问李荇:“那李总管,你看看,咱们今天是不是要开始?” 看到雍王迫不及待的样子,李荇笑了笑,双腿分开下蹲,双手握拳收缩于腰侧,道:“殿下既然要今天开始,那就从站桩开始吧,这站桩不仅是武学的基础,更是军队打熬筋骨的基本,能够锻炼人的下盘,殿下不妨试试。” 站桩? 看了看李荇的动作,李贤一拍脑门,这不就是蹲马步嘛! 武术基本功的“马步”出处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必定极为源远。 马步而已,甚至不需要多看李荇的样子,李贤回忆一下,就做出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马步。 “是不是这样的?” “没错,殿下,我等今日一直到晌午,就锻炼这个了。” 李荇的话音刚落,不只是徐泽,就是其余的护卫,也纷纷做出了马步的动作。 “一直到晌午?” 听到这个,李贤顿时觉得自己的双腿发酸了。 马步这个动作做一会儿没问题,要是做一上午,好家伙,还活不活了? 小时候在村立小学,被老师惩罚蹲马步,不过是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如今,一上午??? 可是,没法说,演武场上,所有人都在蹲马步。虽然他是堂堂王爷,但是,既然之前说过要坚持习武的话,就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此时此刻,李贤无比的后悔,因为他刚刚做出来的马步动作,有点太标准了.... 马步看似简单,但是初学者想要坚持一个小时都异常困难,更别说一上午了。 所以,李贤时不时的就要起身活动一下双腿,再重新蹲回去。 一整个上午,他足足打断了二十多次,不过好在有几个护卫也打断了几次,让他脸面上还能过得去。 至于李荇和徐泽,这两个就是非人类,只是偶尔抬起一点,除此以外,不仅没有一点痛苦之色,甚至还谈笑风生,似乎屁股底下有一个无形的椅子一般。 “禀告殿下,午膳已经备好,是否用膳?” 一直到厨房的厨子过来,一上午的锻炼才终于结束。 一直到李荇站起来,李贤才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条腿都收不回去。 到了这一刻,他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虽然雍王殿下四脚朝天的样子,很是滑稽,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笑话,而是大受震惊。 这一上午的时间.... 是从未习武过的雍王坚持下来的? 徐泽最是惊讶,就是寻常的新府兵,在队正的皮鞭下,也不能将这样的动作坚持一个上午之久。刚刚他和李荇看似是在“谈笑风生”,实际上却是在低声的探讨雍王能坚持多长时间。 李荇认定雍王最多坚持半个时辰,而徐泽则比较看好,觉得一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然而,事实却是,两个人都错了。 初学者雍王,竟然全程坚持下来了! 虽然他整个过程里总是隔一段时间就站起来伸腿跺脚,但是,就是坚持下来了! 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抱拳行礼道:“殿下威武!” 周围的护卫,也一起抱拳:“殿下威武!” “威武”这个词不是随便用的,可是此时此刻,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李贤,却让这些人发自内心的,将这个尊敬的词汇说了出来。 正文 第十二章 李治的疑惑 这也难怪,都说乱世的皇帝,盛世的肥猪。 大唐刚刚立国的时候,从太宗皇帝李世民,到一些郡王,诸如河间郡王李孝恭,皇族成员中不乏战功卓著、武艺高强的将军。 但是随着盛世渐起,皇族的成员就不可避免的变得骄奢淫逸,对于太宗皇帝“后世子孙不得抛却武艺”的训话,当成了耳旁风的不是一个两个。 皇帝是逃不了的,作为大唐最直接的代言人,他自然不能懈怠。但是皇子中,擅长武艺的,真就是凤毛麟角。至于雍王,早年间除了学习儒家典籍以外,那就是玩乐了。 正是这样的背景和前提下,今日李贤的表现,绝对堪称震撼人心。以至于,震撼震撼的,就震撼到了皇帝的金銮殿中。 金銮殿是皇帝的寝宫之一,而此时改造成了类似灵堂的构造,宽阔的大殿内部,只有一个巨大的香炉,还有一个灵位。 而此时的李治,就跪坐在香炉之前。 香炉内总有三炷香处于点燃状态,不曾断绝。 不论是谁,这个时候看到李治,都不会把他和大唐的皇帝联系到一起。 蓬头乱发夹杂着白发,油渍麻花的不说,就是一袭麻衣,也被烛火烧的到处都是小洞。 太子李弘猝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惨剧,放到谁的身上也承受不住,哪怕这个人是皇帝。更别说身在洛阳行宫,李弘猝死前夜,为了考校太子,是他下令将部分奏折送过去的。 这些天来,李治一直认为是自己的过错,正是那些劳心劳力的奏折,断送了孩子的性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说皇帝绝情,可是皇帝也是人,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的猝死,视若无睹、为自己开脱。 远远的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大明宫内务总管姜暠也是感同身受,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轻声呼唤了两声:“圣人,圣人。” 闭目沉思的李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香炉里刚烧到一半的檀香,叹息一声,也不起来,就原地挪了挪,面向姜暠的位置。 扯开嘴唇间的黏液,李治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有何事?可是大臣们要朕停止悼思,回去上朝?” 姜暠连连摇头:“非也,圣人,朝堂中的大臣们,也知道您此时是何等的悲苦,并未有人上奏请您上朝。不过侍中,倒是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有些私下里的话,要跟圣人说说。还有前内务总管李荇,今天也送来了一封书信,想来是禀告雍王府的事情的。” “哦?” 李治并不意外张文瓘会写信给自己,作为侍中,本身就有指摘帝王过失的职责。那封信不用看,也是商量回去上朝的。之所以没有上奏,则是张文瓘个人素质的体现。 当官,尤其是当侍中这样的大官,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 别的不说,要是张文瓘首先上奏,后面必然跟上来一大堆请求皇帝回去上朝的奏折。如果没人打头,大臣们才不会做这种得罪皇帝的事情。 至于跟风.... 法不责众,就是皇帝发怒,最后倒霉的,也只有领头的一个罢了。毕竟大臣们上奏是有理有据,皇帝有肆意胡来的特权,却也得有一个度。 对于张文瓘,李治还是比较欣赏的,虽然明知道信的内容不会太令人舒服,却还是命姜暠取来。 正午的阳关穿过殿门,正好照在信上。在验看了火漆和张文瓘特有的密信痕迹没有问题以后,李治才打开了信。 第一张纸写得满满的,内容果然不出李治所料,是委婉的请求皇帝不要过于悲伤,如今朝政耽搁多天,尤其是关于安东都护府的事情,没有皇帝参与,臣子实在是不方便定夺。 安东都护府的事情? 李治只是想了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自从总章元年,大唐灭亡高句丽,并在平壤设立安东都护府以来,高句丽的遗民。就总是不安分。 攻其国、掠其地、善其民。 这是标准的灭国战争流程。 想要让新纳国土上的人民听命,最好要善待他们,让他们清楚,新的统治者,比原本的统治者,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这样的政策,终究是有时限性的。从总章元年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间过去了,却依然没有获得那些遗民的归心。 既然如此.... “杀”这个字,只是稍稍浮现,就被李治给掐灭了。 杀人是行不通的,高句丽有数十万的百姓,全部杀掉,大唐的凶名,就洗不干净了。 可是,说到底,高句丽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啊。 就在李治脑子里思绪万千的时候,手里却感觉到了异样。 明明第一张信纸末尾,已经有了署名,但在它下面,却还有一张纸。 这是怎么回事? 掀开第一张纸,只是看了一眼,李治就被第二张信纸上的内容,吸引了。 看完信后,这些天来,李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微笑:“呵呵,难得你有对兄长的敬孝之心啊,跟你相比,李显就落了下乘,回来的路上百般拖延不说,每到一处繁华一点的地方,总要胡吃海喝一番。” 对于李显,李治实在是寒心,这是非要拖到入葬以后,才返回长安的举措。 相比较之下,李贤就要好了太多。 想到这里,李治抬起头,对姜暠说:“李荇的信呢?给朕取来。” 姜暠并没有转身,而是在怀里拿出了李荇的信。 同样检查了火漆和保密措施的存在以后,李治才打开信封。 看了一遍,李治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灿烂了一些。 “练武?虽然多年没见,但朕还记得你那筷子粗的胳膊腿儿。不过,能坚持下来,获得李荇的尊敬,还是不错的,看样子你确实有坚持下来的心。也罢,朕先看看你能不能坚持下来,要是能,朕自然有最好的人手,来传授你射箭的技艺。” 笑了一会儿以后,再想想以前的事情,李治却收敛了笑意,不由自主的疑惑起来。 李贤这个孩子,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小的时候,他曾亲自教导过一段时间。 按他的了解,李贤回来奔丧,表现应该不会比李显强多少。 可是,如此巨大的转变,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十三章 天后 “莫非,这小子长大了,过了胡来的年纪了?” 听到皇帝的呢喃声,姜暠却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宫内捉爬滚打多年的他,很清楚皇帝这个时候不需要答案。而自己,也必须跟那两封信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是皇帝要他处置这两封信,他也不能趁机会偷看。 过了一会儿,李治朝着姜暠伸出了手。 一个好的奴仆自然要懂得主子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走到大殿的一侧,姜暠取了一个火折子和一个火盆过来,将火折子交到了皇帝的手上,而火盆则放到了皇帝和香炉之间。 吹着火折子,李治将两封密信,全部点燃。 看着跳动的火苗,再看看不远处的供桌,尤其是供桌上的牌位,李治喃喃道:“苦儿,你且放心去吧,朕之前还害怕你的兄弟会阻拦阿耶的想法,现在看来,你的贤弟,多半会支持阿耶的。张文瓘的信你好好看看,不只是朕和你母后,你的兄弟,也为你的去世,伤心啊。” 等到火盆里的火苗全部消失,李治才一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宿有风疾气疾的他,身体很差,而李弘的猝然离世,对他而言更是巨大的打击。 再加上跪坐的时间久了,这乍一起身,竟然摇摇欲坠。 尽管皇帝看起来要摔倒,姜暠依然没有上前搀扶。上一个搀扶皇帝的宦官,可是差点被打死。当今圣人,是个极度要强的人。 好不容易站稳以后,李治才起身走到供桌前,想了想,对姜暠吩咐道:“朕在这金銮殿,也有些时日了,如今虽然还冷,但这里的供品,也快腐坏了。你把这些东西换掉,换下来的这些,就命侍中张文瓘,代替朕,赏赐给雍王吧,想来太子也会答应这么做的。” “是。” 嘴上虽然答应的干脆,但姜暠的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可是一供桌的供品啊,况且,作为皇帝亲自守着的供桌,这供桌上供品的珍贵,自然可想而知。如果散到朝里去,莫说还是好的,就是腐烂了,百官也会大笑着吃下去。因为,得到这份供品,就代表着皇帝最珍贵的赏赐。 而如今,足以赏赐给十几个官员的供品,却全部花落雍王一家。 这.... 心里虽然跌宕起伏,但姜暠还是没有在神色上表现出来。 将供品分门别类的整理成一个大包裹后,姜暠才一个人费力的抬了出去。 走出金銮殿,关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里面。 此时,殿内的皇帝,还是那副邋遢的样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皇帝的背影,看起来生动了很多,不再像之前一般,死寂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在吩咐几个随行宦官,抬好包裹以后,姜暠并没有先执行皇帝的命令,而是特意绕行,朝着明义殿走去。 明义殿,靠近光顺门,而光顺门外就是命妇院。命妇院也称“命妇朝堂”,是大臣之妻——命妇们进宫等待觐见皇后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明义殿一直以来,都是皇后的寝宫。 跟皇帝的金銮殿一样,皇后的明义殿此时也是沉寂的很,不过比起皇帝的金銮殿,这里来往的宫女宦官,要多太多了。 皇帝那里冷清,皇后却不能做到潜心。偌大的后宫,还要靠着皇后管理。而且,就是朝堂中的事情,如果不是很重要的,皇后也能帮着皇帝处理。历来皇帝病重的时候,就是这样安排的。 皇后这里虽然来往的人多,但是不管是宫女还是宦官,都是小心翼翼,连脚步声都不敢过大,安静的犹如鬼蜮。 跟皇帝那里一样,皇后这里也立起了儿子的牌位,也有一个大的过分的香炉。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皇后面前有一个小案子,案子上摆放着已故太子幼时的一套衣服。 “天后,姜暠有事禀告。” 姜暠的声音就像是低声呻吟一般,没办法,虽然他也算后宫之中位高权重,但是,每次打扰皇帝和皇后,也要做好承受怒火的准备。 背对殿门跪坐在地上的天后,听到姜暠的声音,也不回身,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姜暠啊,这些天来,你殚精竭虑的照顾大家(皇帝身边人对皇帝的称呼),也算辛苦。内务府不是新进了一些高丽参?你自行去取一些,补补身子吧。” 听到这话,姜暠受宠若惊,连忙拜倒在地哽咽道:“承蒙天后体恤,奴婢如此下贱之人,如何敢用贡品,还望天后收回懿旨。” 直到这时,天后才终于转过了身,露出了真容。 如果只看外表,不了解天后的人,不可能把她和五十一岁的年纪联系到一起,只会以为皇帝老牛吃嫩草,立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当皇后。 虽然不再青春靓丽,但是天后的妩媚仍旧不减当年,况且生过孩子后身材丰腴了一些的她,更显得雍容华贵。 只是,再雍容华贵的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泪痕,红着眼睛,也不会太吸引人。 就一句话。 李弘怎么说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去的儿子。 打量了一下姜暠的样子,天后道:“内务府每年都要收纳打量的贡品,本宫跟大家就是再能吃用,能用多少?本宫听闻,每年都要有过期的贡品,被丢掉。 陛下多年以来,一直倡导国朝要节俭,那些东西与其废了,不如发挥一些效果。姜暠,你就勿要多言了,莫非本宫的赏赐,比不得大家的?” 姜暠连忙道:“天后误会了,想当年,奴婢也受过您的恩惠,怎么会认为您的赏赐比不过天皇的?既然天后坚持,那奴婢就答应了。” 见姜暠答应下来,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天后不由得露出了一点微笑。 因为贴近,所以知晓。她很清楚,这些卑贱的人,只要有一点恩惠,就能笼络。再加一些,甚至能让他们嗷嗷叫着为你送死。 正因为如此,当初她返回皇宫以后,第一时间就散尽财产,笼络了这些卑贱的人。 正文 第十四章 两张拜帖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当初上官仪建议皇帝废后,谈话完毕以后,人还没有离开宫门,消息就传递到了她的耳中。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正是这些卑贱的人,在后宫里却堪称无孔不入。他们的关系看似错综复杂,但是只要抓住领头的几个点,就能将这张巨网纳入手中。 李荇没办法,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很显然,他不是那种小恩小惠就能笼络的人。蒙皇帝赐予国姓以后,他就成了皇帝最忠实的下属。 不过好在这家伙被调出了皇宫,现在看来,新任的这个总管,比起李荇来,容易拉拢掌握了不知道多少。 “起来吧,你怎么说也是堂堂内务总管,不是寻常的奴仆,在本宫和大家面前,不要随便跪拜。” 听到天后的话,姜暠这才站起身。 看着泪流满面的姜暠,天后问道:“你今日前来,有何事禀告?” 姜暠擦了擦眼泪,拱手道:“启禀天后,陛下下令要雍王回长安,如今人已经抵达长乐坊新建雍王府,新的王府总管,是前总管李荇。 另外,今天侍中张文瓘和李荇,不知道给陛下写了什么信,看完信以后,陛下的悲苦略去,还笑了一会儿,并将供桌上的供品,全部赏赐给了雍王。” “哦?” 听了姜暠的话,天后大吃一惊。 太子故去,雍王回京奔丧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把李荇派去当王府总管,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李荇这个人,哪怕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恐怕属于皇宫里面那些少数她不曾探查到的隐秘角落。这样的人,皇帝给他升官不新鲜,但是送到王府当王府总管,贬谪,怎么可能? 不过既然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说明皇帝对雍王,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再想想朝中流传的风声,天后知道,继李弘之后,担任太子的,恐怕就是李贤了。 跟李弘不同,虽然都是亲儿子,但她一向不喜欢李贤。主要是这孩子小的时候,被她托付给奶娘的时候久了,对她格外生分不说,甚至有一次对她拳脚相加。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一碗水以前端不平,冲着他就要当太子,如今也要端平了。 想清楚以后,天后指指自己面前的供桌说:“既如此,将本宫这里的也带给他吧。你给本宫带个话,这些供品他不需要全部吃掉,可以送给外臣。另外,你把内务总管也带上,看看雍王府有什么缺的,往好了给置办一些。侍女奴仆不够用的话,就从宫里选一些美貌的宫女,年轻的宦官,送去听候差遣。” 姜暠一点一点的记下来以后,才拱手道:“奴婢清楚了,天后可还有别的吩咐?” 天后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案子上的小衣服。 跟别的衣服不同,这套衣服是她亲自制作的,虽然粗糙,但李弘一直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件。 当初李弘生病的时候,就要抱着这件衣服睡觉,她去探望的时候,还笑嘻嘻的说这件衣服堪称药到病除,将来一定要给他的孩子穿上。 孩子是没有了,无后,或许是李弘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悲苦,从天后的心中钻了出来。 无后也就罢了,嗣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找一个的。 遍观皇族子弟,只有李贤,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且不是正房所出。 莫非,要选一个给李弘做嗣子? 只是,到底是亲骨肉,也不知道李贤会不会答应啊。 看着离开了的姜暠,天后几次想把他叫回来,捎带一封信给李贤,却终究开不了口。 将心比心,要是自己,肯定也会舍不得的。 既如此,或许只能指望李旦多生几个了。 武则天的打算,李贤并不清楚,皇帝的变化,他也不清楚。况且此时就算有人过来告诉他,他也不会愿意听。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胳膊,现在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上午是蹲马步,本就折腾得他两条腿要造反,谁知道午饭以后,还要练刀。 练刀就练刀呗,可是出乎李贤的预料,徐泽的训练并不是什么砍稻草人,而是要他拿着一把无锋横刀,跟他对砍。 徐泽的力气很大,横刀更是用得出神入化,只是一次碰撞,李贤手里的横刀就脱手而出。 “殿下,用刀的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怎么抓住自己的刀。如今是在王府,若是在战场上,您的横刀被敌人劈飞了,您要怎么办?对于握刀的姿势,不同人有不同的位置和习惯,这卑职教不了您,只能您自己摸索。” 想起徐泽的教导,李贤只能一次次狼狈的将刀捡起来,再被他击飞出去。 连续的碰撞,让他的胳膊撕裂了一样的疼,尤其是虎口,还红肿了起来。 跟上午的时候不同,这一次李荇没有再思考雍王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上午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雍王的坚强。他们现在虽然在围观,但是却在心里不停的为雍王加油助威。 终于,横刀再一次被劈飞,李贤虽然把横刀捡了起来,但是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法握紧横刀了。横刀握不紧,还怎么训练? 徐泽也看到了他的状况,说实话,虽然有上午的事情打底,但是雍王能坚持到现在,还是让他很是意外。要知道,横刀不断被击飞,这样锻炼的情况下,疼的可不是一个地方,而是整条手臂。 可是,雍王就是坚持了下来。 “好了,殿下,既然您觉得没法握紧横刀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徐泽的话,李贤也没有坚持。 不用说,以自己的经验,明天睡醒了以后,胳膊绝对会无比酸爽,自己估计会生出断臂的念头。 “殿下,侍中、中书令的拜帖送到。” 李贤才将横刀入鞘,就听到了门房的禀告。 “侍中和中书令一起来?” 惊讶之余,李贤还是接过拜帖,仔细的看了一下。 没错,就是两个人,而且约的时间就是明天上午。 正文 第十五章 面子活儿 客人送上了拜帖,主人家不论是不是要接客,都要送回回帖。 不接客的话,要给客人讲清楚这么做的原因,毕竟人家郑重其事地送来了拜帖,你不能接待客人,也得回信告罪一下。 接客的话,就要定好接待的时间。送拜帖的行为看似是脱裤子放屁,但事实上却是客人对主人的尊重,突然登门,很容易打扰到主人的。 张文瓘的拜帖上,说明他前来拜访,是有朝中要事,要一起商量一下。至于郝处俊,则只说是来探讨学问的,这一看就是托词。 “商量朝中要事?” 一边往嘴里塞着寡盐少味的晚饭,李贤对这句话困惑不已。 按理说自己只是一个王爷,还是藩王,如何能跟侍中一起商量朝中要事了? 到了张文瓘这个等级,还能达到“要事”这个形容词的高度,绝对不是什么小事儿,说不准就是皇帝级别的大事。 这种级别的大事,是能私下里讨论的?就算着急,恐怕也应该是送到皇宫里,交给皇帝决断吧! 放下拜帖,李贤看向守在门口的李荇,开口问道:“李荇,你怎么看待这件事?给本王说实话。”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古训,李贤并没有打算遵守。 对于雍王时不时的不守规矩,李荇已经习惯了,干脆忽略了这一点,回答说:“回殿下,依奴婢看,或许他们是受了陛下的命令,前来考校您的。”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从李荇的嘴里听到,还是更能坚定答案。 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否则以张文瓘和郝处俊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对他这个王爷如此上心。位高权重到了他们这个程度,轻易不能投机,一旦作出了选择,成功还好,失败只会顷刻间跌入万丈深渊。 大唐的饭食,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况且,习惯了晚饭少吃的李贤,面对这么多的晚饭,实在是吃不下去。 不过既然吃剩的饭,也会被下人分发吃掉,不会浪费,李贤也就不在意了。 干脆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书案后,盘腿坐下,开始写回帖。 “张侍中,拜帖....” 写了几个字,李贤就苦笑着将信纸撕得粉碎,丢进了火盆。 后世带来的强大习惯,还不是章怀太子的记忆能够影响的。提笔写字,他很自然的就由左及右,横着写字了,就是写出来的字,也是简体。 不过好在前一世,他就喜欢毛笔字,还特意学习了楷书,就是不知道如唐朝人一般书写,会不会好看? 字的形,人的脸。 在这个遥远通讯基本靠信的时代,字写得好不好就是一个人的脸面。 堂堂雍王,要是字写得一塌糊涂,可就丢脸了。 不过好在以前的积累,是有用的。虽然没有方格,只有白纸,但李贤还是将一篇回帖写好了。 见雍王已经写完一篇,李荇走过来,小心地将回帖拿到一边,用抹布将纸上多余的墨迹吸干,小心翼翼的等着它晾干。 又是一篇给郝处俊的回帖写完以后,李贤才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忍不住问李荇:“李荇,本王的仪杖还在眉县,没有带回来,你说这俩人来拜访本王,本王不出动仪杖,是不是很失礼啊。” 仪杖,同样是一个贵族的脸面。遇到正式出行,或者迎接重要客人的时候,都要出动仪杖的。 李荇想了想,摇头说:“仪杖从来都是相互的,他们怎么说也是外臣,虽然官居高位,但是没有爵位。您就不一样了,您是王爵,值得您出动仪杖的,只有德高望尊、且得是国公起步的人才行。 依奴婢之见,您要是出动仪杖,没准儿,侍中和中书令,反而会望风而逃。如果您想表现对他们二人的尊重,只要打开正门,在正门处相迎就是了。” 李贤点点头,将回信交到了李荇手里,命他派人送过去。 开正门和到府门处迎接,也是一种方法。府邸的正门,历来只有家主一人可以行走,护卫和其余家人只能走侧门。至于仆役,那就只能走后门了。遇到身份相当或者高一些的人来,打开正门迎接,也是一种尊重。 想到这里,李贤不由地揉了揉太阳穴。 身处古代就这一点不好,涉及到面子活儿,上到皇帝下到寻常官员,都要为了这个头疼。二者的区别或许就是寻常官员贵族,需要自己头疼,皇帝却有一整个礼部帮着他头疼。 不过当王爷,也有挺多的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做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只要吩咐下去就好。比如此时铺在床铺上的棉花被褥,还有荞麦枕头,他不过是交代清楚了怎么做,李荇就领命离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成品送了过来。 躺在棉被里面,李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裘皮被褥在这个时代,依旧是贵族才能享受到的东西。但是,习惯了羽绒被的李贤,总觉得半夜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鸭绒想要收集有点困难,但是棉花就不一样了。棉花在大唐属于高档品,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装穷达人杜甫就有一句“布衾多年冷似铁”。 杜甫究竟是不是装穷,那是史学家考证的事情,但是毫无疑问,这家伙也是属于用不起棉花的人之一。 当然,这个用不起的人的范畴,自然不包括王爷。 躺在温暖舒适棉被里面,虽然今天白天接受了惨无人道的摧残,身心俱疲,李贤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没有手机啊! 习惯了睡前刷刷短视频,逛逛B站,或者去万能的百度搜索一下自己不了解的事物词汇,而如今一断开,顿时觉得生命里缺少了什么东西。 睡不着也得强迫自己睡着,因为明天可不能睡到日晒三竿再起了。按照李荇的要求,习武之人怎么也得闻鸡起舞才行。 无可奈何之下,李荇只能搜肠刮肚的将自己曾经背下来的古诗词,重新背诵一遍。 这些可都是能用来借鉴的好东西,穿越了的人,要是没几首诗词傍身,在这个时代可怎么混? 正文 第十六章 联袂而至 在背到“日照香炉生紫烟”的时候,李贤才终于抵挡不住睡意,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不用李荇过来催促,听到鸡叫声,再看看外面有了一丝光亮的天空,李贤就翻身而起。 睡是睡着了,但是半夜时不时的,就要被胳膊和双腿的疼痛给折磨醒。 太疼了! 如果不是昨晚饭后洗了一个热水澡,李贤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睡着。 穿戴整齐,推开门,毫无意外,就看到了守候在门口的李荇。 看着李荇精神焕发的样子,李贤忍不住吐槽道:“本王实在是好奇,你这家伙是不是不用睡觉啊,怎么本王推开门就能看到你?” 李荇嘿嘿一笑,拱手道:“奴婢曾经在皇宫执勤,已经习惯了,反倒是殿下真是令人吃惊,想不到昨天经受了那些,今天还能早早的起来。” 看到李荇手里的小瓷瓶,李贤翻了一个白眼说:“本王现在不只是胳膊疼,腿疼,心还疼啊。谁知道堂堂雍王府的总管,对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崇敬之心,有好东西,也不知道提前献上。” 见雍王果然注意到了瓷瓶,李荇便拿了出来,打趣的说:“殿下可怪罪不到总管的身上,他是孑然一身离开皇宫的,为了拿回这瓶药,不得不夜闯皇宫,被盘问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拿回来。这般的忠敬,您不赏赐他,反而怀疑他,可不是御下之道啊。” 不理会李荇的委屈,李贤伸手把药瓶拿了过来。 打开看看,原来是药水,闻一闻,除了刺鼻的味道以外,什么也闻不出来。 见雍王拿着瓷瓶似乎想分辨里面的药材,李荇忍不住说了一句:“殿下还是莫要闻了,这药里面有马钱子,有大毒,闻多了不好。” “马钱子?” 听了李荇的话,李贤点点头,将瓶口塞好,转身将药水放到了床头。 看到李贤的动作,李荇迷惑道:“殿下明知道这里面有大毒的东西,也还要用吗?” 李贤毫不在乎道:“本王虽然不了解医术,但是马钱子对骨病和舒筋活血、活络止痛有效果,还是知道的。现在用不合适,睡前涂上才是最好的。” 说完,他就活动着酸疼的胳膊,准备去书房用膳。 看着雍王离开的背影,李荇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酸的厉害。 他的这种药水,乃是皇宫供奉师傅传给他的,当初皇帝扭伤的时候,他也拿出来过。 但是,怎奈皇帝在得知这药里面有马钱子以后,思虑好久,还是选择了不用。 谁知道,雍王不一样,虽然知道这药有毒,却还是选择了用。 这才是彻彻底底的信任啊。 闭目一会儿后,李荇才改变了脸色,准备去盯着试毒的过程。 现在看来,自己当雍王府的总管,似乎也不错。 早饭过后,依然是晨练。 尽管猜测到了,但是雍王拖着累损的身子,依然坚持了全程,依然让众人很不适应。 从雍王的身上,他们见识到了“坚持”这一品德。 同时,徐泽和李荇对自己打赌能获胜,已经不抱希望了。 辰时临近,李贤提前结束了锻炼,沐浴以后,就换上了自己的王袍,到雍王府的大门等候。 昨日去信,约好的时间就是辰时一刻。 在守信这一点上,古人有着偏执狂一般的坚持。约好了辰时一刻,就不会二刻才来。决定了要来,就一定会来,莫说下雨下雪,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会取消行程。 果然,辰时一刻不到,身穿常服的张文瓘和郝处俊就联袂而至。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看得李贤很是费解。 按理说,这不年不节的,俩人登门不至于带这么多礼物吧。 俩人边走边说笑着,可是到了王府门口,看到等候在门口的李贤,顿时收敛了笑意,匆匆上前,拱手告罪道:“不知雍王大驾等候在此,老臣二人晚至了,还望殿下恕罪。” 李贤回了一礼,正色道:“回信中相约本就是辰时一刻,郝甑山和张侍中都没有迟到,本王也不过是才到府门前罢了,二位大可不必介怀,请。” 说完,李贤就侧身邀请二人入府。 郝处俊和张文瓘怎么敢先行,推辞了几下,最终三人一同进入了王府。 等到在大堂坐定,李贤才注意到了被人抬进来的盒子,忍不住问张文瓘:“张侍中,这是?” 既然抬到了大堂上,那就不可能是礼物了。如果是礼物,早在门口的时候,就会交接给李荇,最后李荇只要将礼单送到他的案头就好。 张文瓘笑笑不说话,反倒是送盒子的一个宦官站了出来,行礼道:“拜见雍王殿下,奴婢是大明宫内务总管姜暠。” 大明宫内务总管? 听到这个官职,李贤就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历了。只能是皇帝的心腹宦官,毕竟,皇宫内的内务总管多了,不是谁的前缀都能带上“大明宫”三个字的。 报名完毕,姜暠就命抬着盒子的宦官们将最大的一个箱子打开,自己在一边指着箱子说:“殿下,这些都是太子的供品,陛下命奴婢将这些赏赐给您。至于那些盒子,则是天后赏赐给您的,天后体谅您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东西,特准许您分发给大臣们。至于盒子,是内务府总管自作主张给您准备的。” 姜暠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总管装扮的宦官站了出来,行礼道:“奴婢内务府总管余星海,拜见雍王殿下。天后命奴婢前来王府,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殿下但有所需,尽管命奴婢采办就是。” 不止是皇帝的心腹宦官,连内务府总管也来了? 还有.... 天后.... 就是武则天了吧。 对李贤而言,当今最令人头疼的人,绝对是武则天。 如今是上元年,武则天已经展现了自己对于权力的欲望。而他作为儿子,哪怕是当上太子,也没办法撼动她的地位。 不用说,从武则天一向不喜章怀太子来看,章怀太子的谋反就有“莫须有”的味道。 作为自己前路最大的一个障碍,却不能搬走,因为她不仅仅是障碍,还是基石。 毕竟,章怀太子之所以能成为太子,跟武则天是皇后,有着直接的关系。 如何在两头堵的道路里找到一条新路,是李贤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本想着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利用,谁知道这么快就遇到了跟武则天相关的问题。 偷着长舒一口气,李贤站起身,对着供品拱手行礼。 “本以为父皇母后尚且处于哀痛之中,谁知道他们悲痛之余,竟然还挂念着本王。作为儿子,本王现在不能进宫探望,真是不孝啊。” 正文 第十七章 茶汤 眼看着雍王对着供品行礼,神色悲苦,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做作的成分,不管是姜暠还是余星海,都忍不住点点头。 事实上,不用帝后吩咐,他们就清楚自己的任务。不管怎么说,雍王在接到赏赐时的表现,还是要回报一下的。 至于张文瓘和郝处俊,更是忍不住颔首称赞。百善孝为先,哪怕是恶如盗匪,也比一个不孝的家伙名声好一点。 自从经历了“赵武灵王饿死沙丘宫”、“举孝廉父别居”这些事情以后,世人对于孝道的要求,就更严厉了。 姜暠作为皇帝的信使,上前扶起李贤,轻声道:“雍王莫要哀愁,陛下和天后此时虽然不见旁人,但奴婢还是能见天颜的。帝后虽然悲苦,但是身子还扛得住。等到太子正式下葬以后,您就可以进宫面圣了。” 李贤点点头,擦了擦眼角辛苦挤出来的眼泪。 看着一大堆各式各样、已经包装好的礼盒,李贤转头对余星海说:“劳总管费心了,本王见这些盒子,材质不一,大小不一,是否已经按照官职大小、爵位高低、供品种类,分装好了?” 得到了感谢的话语,对于余星海而言,就已经是赏赐了。 拱拱手,余星海笑道:“正是如此,殿下府上大多都是新收的仆役,了解各个官员府邸的,恐怕只有总管一人。让总管奔劳不太好,既如此,不如殿下将分发供品的活儿,交给奴婢如何?” 交给你? 好家伙,这可不是累人的活计,可是一项美差啊。李贤很清楚,分发供品跟传旨没什么区别,那些得到了供品的百官,照例都要给送供品的宦官“意思意思”的。或许这个钱不会太多,但是积累起来以后,也是颇为可观的。 李贤回头看了一眼李荇,见他点头,才说:“既如此,那就交给你了。不过,本王要求这一次的供品,要倒着送。越是好的供品,越是分发给低级一点的官员,你可知晓了?” “啊?” 不只是余星海,就连姜暠,也张大了嘴。 郝处俊微微一笑,很是了然,张文瓘却站起身询问道:“殿下因何作此安排?这于礼不和吧。” 李贤转身,走到座位上坐下,才说:“灵柩前的供品,已经分发了一次。相比较之前的,这一次的并不是太正式。您几位既然已经得到了,再多一次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低级官员则不同,偶尔给他们一些高级的奖励,既算是对他们的鼓励,也是鞭策。余星海,你分散供品的时候,不要忘记告诉他们,这是太子最后的恩典,今后要更尽职尽责才是。” 余星海领命,但是他并不打算完全按照雍王的话说。不管怎么说,虽然供品是太子的恩典,分发的却是雍王。雍王既然将这份美差交给了自己,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给雍王拉一波声望。 不管怎么说,雍王的马屁还拍得到,太子的拍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听到李贤的一番话,张文瓘才坐下,笑着对郝处俊说:“老夫看你似乎并不惊讶。” 郝处俊笑而不语,总不能跟他说,这是最常见的拉拢人心的手段吧。得到谏议大夫、侍中等职位的人,一般都是刚正不阿的家伙,这些手段,哪怕很是明显,都看不透彻啊。 不过.... 看向捧着茶碗皱眉的雍王,郝处俊也眯起了眼睛。 虽然雍王这个时候就开始了拉拢人心,但是在太子之位堪称已经完成内定的情况下,并不算什么。看样子,雍王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从一件小事儿上,就能看出雍王并非没有心机。 这话虽然难听了一点,但是在郝处俊眼里,反而是褒义的。 太子仁厚,却英年早逝。如今雍王虽然已经站到了太子之位的一侧,但是靠近那里的,并非只是他一个而已。 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党争,雍王当上太子以后,要是能坐稳,对大唐江山而言,反而是好事儿。 郝处俊炽热的视线,李贤自然是感受到了,放下茶碗,笑着问道:“郝甑山为何要如此看本王?” 郝处俊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老臣只是好奇,您为何喝了一口茶汤以后,就皱眉?可是这茶汤有不妥之处?” 听到这话,张文瓘忍不住拿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 没问题啊! 这茶汤里面不仅有常见的葱姜蒜,有盐调味,甚至还有橘皮、八角,最奢侈的是,连岭南的一种果皮都有。经历贞观年以后,岭南虽然跟中原互通,但路途依然难走,岭南货物在长安,依旧是天价。他虽然是堂堂侍中,却也用不起这等宝贵的东西。 看着张文瓘喝了一口茶汤以后,就飘飘欲仙的样子,李贤讷讷不能言。 怎么说?难道本王要告诉他们,这茶汤他喝得想呕吐? 单纯的茶水不行吗?为啥非要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炖肉流程一样煮出来的茶汤,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是真正想让人白日飞升啊,还是升到百米以后一头栽下来的那种。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能开口道:“雍州虽然临近长安,但是本王在雍州,却很少喝到这等茶汤,所以一时发愣了。” 郝处俊这才点点头,说得过去,毕竟藩王虽然有钱,但是这茶汤里面的几种果皮,明显是贡品,不是随便就能喝到的。就是他,当官这么多年,获得这样赏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yanyankoushu 见糊弄过去了,李贤才松了一口气,并且打定主意一口也不喝了。这一碗要是喝下去,自己恐怕要当场吐出来。yanyankoushui 太难喝了! 有时间一定要找找那些没有被研磨成粉末的茶叶,研究研究怎么重现后世的茶叶。 咖啡、茶叶,是他后世最常喝的东西,如今咖啡树恐怕还在非洲大陆,遥不可及。 既然这样,只能把目光盯到茶叶上面了。 咽咽口水,把嘴里的怪味儿弄下去一些,李贤才开口询问道:“不知二位今日到本王府上,有什么大事儿商量?” 正文 第十八章 遂你们的愿 郝处俊抚须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高句丽的遗民,总是会抱团反叛,短短几年的时间,安东都护府镇压的叛乱数不胜数,安东大都护、安远侯常志磊数次上表朝廷,表示这么下去不叫一回事儿啊。” 张文瓘补充道:“殿下不知,安东都护府距离我大唐正式的疆土遥远,补给不易送达。再加上此地冬季严寒,士卒多有冻伤手脚,被迫断手断脚的。所以,敢于去戍守的人,终究是少数。每次征兵,百姓都叫苦不迭。 人少、补给难送,单单这两条,对安东都护府而言,就是最严峻的考验了。要是高句丽那些遗民再总是闹事儿,频繁用兵,更是火上浇油。” 郝处俊叹息道:“朝中戍边守将,都是喜欢哭穷的,只有安远侯等少数几位,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很少求援。哪怕瀚海都护府,就是安西都护府上这样的折子,老夫都不会这么上心,唯独安东都护府,既然上了折子,那就说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啊。” 看着抚膺长叹的郝处俊和张文瓘,李贤摸不着头脑的问:“这般国策,本该是父皇召开大朝会,跟文武百官一同研讨的,为何您二位要来询问本王?本王从未涉及政事,您二位不外乎对牛弹琴罢了。” 张文瓘道:“殿下自幼就有‘神童’的美称,尤其是陛下,当初司空李勣尚在时,陛下就曾对李司空称赞说您的聪敏出自天性。殿下,您不用考虑太多,您就说若是您面对这个问题,会想到什么样的应对方法?您尽管畅所欲言,这不过是咱们的商讨,说错了也不打紧。” 说错了也不打紧? 有了这句话打底,李贤才放下心来,开始思考解决方法。 高句丽所处为后世棒子国和寡廉鲜耻国的位置,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要是在那里立国的,就总有一些怪毛病。比如现在,明明政权都被瓦解,钢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是不死心。 如果说他们爱国也就罢了,但是事实却是他们是存着“天高皇帝远”和“夜郎自大”的心态反叛的。 更何况,在乐浪四郡本就是他们偷来的前提下,也不必往他们的脸上贴金。 不管怎么说,这个民族的劣根性就导致他们不会安分守己。哪怕后来的统治者对待他们比以前的统治者好,他们也不会领情。 这样的话.... 看向郝处俊和张文瓘,李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二位可曾考虑过....” 说完,李贤竖起手掌,在喉咙的地方平划示意了一下。 这个动作绝对堪称古今中外通用。 看到雍王的动作,郝处俊和张文瓘都是苦笑。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是最简单的一种。 但是,数十万的人啊!秦王朝暴政的名声怎么来的?绝对不是一件事儿,两件事儿造就的。毫无疑问,白起斩首坑杀赵军四十五万军士这件事,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杀一两千人,安东都护府甚至不用上表。杀一两万人,也不过是上表请罪一下而已。 而杀数十万?还是别开玩笑了,虽然他们都是边夷贱类,怎么说也是人啊。 看出雍王的试探,张文瓘苦笑道:“殿下既然有了答案,又何必问老夫二人?要是什么事儿都能用钢刀解决,老夫这些文官,也就不必夜夜挑灯头疼了。” 郝处俊则是笑了笑,并未理会。从雍王的犹豫来看,他也是有些不忍心的。这就好,不管怎么说,将来当皇帝的人,都不能太血腥了。 杀不行,那就得想别的办法。 挠挠头,李贤开始回忆原本历史上唐朝是如何处置高句丽的。 总章元年平灭高句丽以后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李贤在苦思,而郝处俊和张文瓘却慢慢品着美味的茶汤。 事实上,他们早就有了办法,今天来就是想看看雍王会不会有别的奇思妙想。 大权独揽得久了,他们更加明白“集思广益”的重要性。 或许他们开始制定的计划,在自己眼中看来是天衣无缝的,但是下属从吏的想法,却往往能帮助他们查缺补漏,让计划变得更加完美。 更何况,他们两个今天来拜访,就是想看看雍王的才智究竟如何。就算雍王没有想出办法来,他们也会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并且抽丝剥茧的给他讲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是张文瓘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雍王此时的年纪,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哪怕他还没有成为太子,也要开始培养了。帝王学术,那是要皇帝亲自教授的,涉及到朝政方面的,总不能也让皇帝来。正因为如此,历来教导太子政务的,都是重臣。 一碗茶汤喝完,郝处俊和张文瓘一起把茶碗交给李荇,示意他续杯,仨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打搅了雍王的思考。 李贤在思考吗? 没错,他确实在思考,但是,他思考的却不是如何解决高句丽的事情,而是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把想法说出来。 一个没接触过政务的太子,面对难题,快速的想出办法,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过,想想张文瓘的话,还有皇帝曾经说过的话,李贤就下定了主意。 说老子是神童的是你们,说老子天性聪敏的是皇帝,既如此,老子就遂了你们的愿呗! 长舒一口气,李贤看向张文瓘和郝处俊。 见雍王有所反应了,俩人都期待的看过来。 不论想法如何,只要有就是好的,说明雍王确实是思考了。 就在张文瓘和郝处俊准备好听雍王稚嫩的想法,偷着乐呵乐呵的时候,李贤开口了: “二位,在说本王的想法之前,本王想问问你们,自有史以来,侵入中原并融入了中原的外族,都有哪些?” 不答反问? 张文瓘只是惊讶了一下,就开始组织这个问题的答案。 都是饱读经书的人,或许在阅读史书方面,不如史官和礼部的那群顽固,但回答这个问题还是没问题的。 正文 第十九章 民族融合 想了一会儿,张文瓘才开口道:“首先是春秋时期吧,随着各国进行了长期的争霸战争,使得“四夷”和中原产生了大规模的融合现象。秦国不断和西戎斗争,吞并了大量的戎族国家;晋国不断进攻北狄;齐国吞并了莱国等东夷国家。而在南方,楚国、吴国、越国大量吸收了中原文化,也不断融入了中原体系。” 说完,张文瓘还忍不住思忖一下自己说的对不对。没办法,“中原”这个概念,实在是有点大,往上追溯,甚至能追溯到炎黄时期。而“中原”究竟在哪,也不好说。单单儒学一项,是不足以给“中原”定义的。 张文瓘抢了郝处俊的发言,并且讲完以后就开始检查,所以郝处俊很自然的接着说:“要接着说中原,就不得不说我汉族了。汉武帝时期,大汉接连征服了南越、东越、西南夷,占领了河西走廊。 这个时候,百越民族和羌族进一步融合了进了中原。直到此时,汉族才诞生了。 自汉朝以来,关于是否汉族血统的争论,一直在持续。但就老夫看来,不过是一些想要强调自己衣冠正统的家伙,借以提升自己的地位罢了。真要论起来,事实上汉族也是融合以后才诞生的。” 说到汉族了,张文瓘就不再思索自己的话说得对不对,赶紧接着说:“自汉族诞生以后,中原几乎就跟汉族绑到了一起。魏晋时期,北方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游牧开始大规模进入了中原地区。 而西晋末期,这些少数民族发动了“永嘉之乱”,导致西晋灭亡。西晋灭亡后,产生了两个重要民族融合趋势,一是晋室南迁,衣冠南渡。大量的汉族迁徙到了东南地区,加速了和百越民族的融合。二是北方游牧民族迁入北方地区。他们不断吸收汉族的文化习俗,开始汉化。” 郝处俊点点头,才要说话,却突然打住,忍不住怒视张文瓘。刚他还疑惑为什么这老家伙要抢着说,直到自己组织好了语言,才发现最难的一个地方,成了自己的。 虽然被坑了,但郝处俊还是清清嗓子,说:“东晋时期,北方出现了“十六国”的战乱,但是也有许多民族在学习汉族的文化,例如前秦确立了以儒治国的理念。 南北朝时期,鲜卑族拓跋氏统一了十六国,建立了“北魏”,北魏的胡太后和孝文帝大力推行了全面的汉化政策,使得鲜卑族和进入中原的其他民族逐渐融入了汉族。北魏之后,进入中原的少数民族基本汉化。 而从南北朝时期到现在,还没有听说有哪个民族大规模的融入中原的。” 说到“鲜卑族”的时候,郝处俊尽可能的组织出一些不犯禁的词语来,生怕说错话。 没办法,现如今是大唐,而大唐的皇族——李家,就有鲜卑族的血统。自高祖时期开始,关于皇族血统的议论,就开始了。例如五姓七家,例如江南家族,山东望门,都觉得皇族血统不纯,对于皇家的统治,很是抗拒。 尤其是五姓七望,曾有老祖放话说宁可将自家闺女嫁给农夫,也不入皇族。而族内子弟若是当驸马,就被被直接驱出族谱,甚至逼迫改姓。再加上太宗时期因为《氏族志》而跟五姓七望的冲突,导致现在没人敢提这些事情。 更何况,他郝处俊也算皇族跟五姓七望冲突的直接受益者。因为五姓七望对朝堂的把控过于恐怖,所以太宗皇帝和当今皇帝,都有意提拔出身一般的大臣。否则,他单单追溯到高祖是南梁江夏太守的身世,怎么可能当上宰相。 见郝处俊竟然将“鲜卑族”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是张文瓘也忍不住替他擦了一把汗。这就是个马蜂窝啊,谁捅谁倒霉。不过.... 实话说,他很好奇雍王会是什么反应。 抬眼望去,看到雍王的神色,张文瓘惊呆了。 没反应,就像是在听不相关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李贤对这件事也没什么看法。唱过“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花”这首歌的人,要是还纠结什么民族血统的,可就太丢人了。 更何况,就是讨论这样的问题,又能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些虚荣的人对自己的吹嘘罢了。 见郝处俊说完了,李贤才反应过来,也对,现在是唐朝,民族融合也就到此为止了。 摸了一下茶碗,却又快速的缩回手,李贤道:“话说到这里,两位大概知道本王的意思了吧。” “这....” 张文瓘和郝处俊对视一眼,再想想他们提出的问题,顿时惊呆了。 却是不用多说了,因为再往下,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高句丽遗民确实难缠,但难缠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们太能抱团了。 一个高句丽人没什么,两个也没什么,可是一个高句丽的族群,就麻烦了。因为他们可以自行婚配,并且把他们曾经的文化一代代的传递下去。 而想要断了他们的传承,让他们不再起反叛的心思,除了灭绝以外,就只能将这个族群打散。数十万的人,很多吗?跟大唐的国土比起来,高句丽不过是弹丸之地罢了。将这些人分散到大唐,就像是一滴墨水进入池塘,起不到一点的作用。 这样的想法,也是他们几个人昨日凑在官衙里面,想了很久才1想出来的。为何,为何.... 为何雍王不过思索了这么一段时间,就想出来了? 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生而知之的人? 这他妈的不可能! 幼年丧父的郝处俊,是罪有资格评论读书艰难的人。别人只看到了他进士及第的风光,却不曾见到他当初为了看一本书,要求拜多久。如果不是舅舅许圉师怜他好学,召到府上学习,恐怕他也不可能少年就成名。 皇帝称赞又怎么了?皇帝称赞过的皇族成员还少了?但是,哪一个不是夸大了一些说的? 郝处俊还在震惊之中,张文瓘就直接的多,拱手问道:“殿下,不知道这个想法您是怎么想到的?” 问清楚,必须问清楚。 正文 第二十章 态度 看着张文瓘和郝处俊震惊的模样,李贤忽然有点后悔把这个方法说出来了。 不过不说不行啊,虽然还没有当上太子,但是,这个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是必需的。 没有人愿意扶持一个普通人,对于大臣们而言,只有极其聪明的,还有极其愚笨的太子,才是他们喜欢的。 一个聪明的太子,毋庸置疑,拥有将当前盛世延续下去的能力。虽然历史书上没有讲明李治在位的时候,大唐如何,但是李贤很清楚,真正将大唐国力提升到极限的,其实是李治。他在继承了贞观盛世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 只是,在历史上一些有意抹黑的人的引导下,这份光芒被武则天这份污垢给掩盖了罢了。 至于愚笨的太子,那就更好理解了。因为对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这样的太子,哪怕当上皇帝以后,也好控制。 像李显,历史上就是最有名的倒霉皇帝之一。他倒霉到了什么程度?他第一次被废,就是因为宠信老丈人,甚至说出了“我以天下给韦玄贞,也无不可,难道还吝惜一侍中吗?”这样的话。 至于他的死,虽然没有盖棺定论,但是被媳妇女儿毒死的说法获得了这么多的支持,可见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聪明的太子受重臣欢迎,愚蠢的太子被佞臣追捧。 李贤不想扮猪吃虎,政治层次的争斗,不是这么玩的。若是一开始没有掌握绝对的优势,扮猪吃虎只会越扮越像猪。虽然一个聪明的太子,会损害到好多人的利益,甚至引起一些人“除之而后快”的心思。但,李贤还是希望这么来。 微微一笑,李贤拱手道:“二位为何如此惊讶?遥想太宗当年,就说过‘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样的话。钻故纸堆这样的行为,并不一定全是错的。不管怎么说,先人的故智,往往也有可取之处。最多,就是我们不要照搬照做,结合当下改动一下就是了。” 听到雍王这么说,郝处俊连连捋须大笑道:“好,好一个以史为鉴,好一个结合当下,殿下这话,可是丝毫不弱太宗之言啊。” 张文瓘也笑了,起身拱手道:“老夫一大把年纪真是白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竟然还不曾吃透,今日得殿下点醒,真是惭愧啊。” 见张文瓘行礼,李贤赶紧起身还礼,道:“您二位还是不要捧杀本王了,能拾太宗牙慧,本王就很知足了。更何况,本王敢相信,您二位来之前,就已经敲定这个计策了吧。” 郝处俊笑得见牙不见眼:“哦?殿下因何出此言?” 李贤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您二位身处朝廷多年,所见所知自然不是本王能够比拟的。对于朝中诸公,本王不曾起过一点小看的心思。只是本王很好奇,要二位来府上讨论这件事的,可是....” 郝处俊笑道:“老夫今日不过是凑巧,这问题,殿下应该问张侍中才是。” 张文瓘正色道:“殿下既然自己有了计较,又何必问出来呢?今日拜访,微臣才知殿下曾受夸赞,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老臣要劝殿下,有些事情,猜到了也不要说出来,更不要表现出来。如今太子故去不久,望之,不如忘之,殿下可明白?” 这李贤如何能不明白? 太子才死,自己就算是已经猜到了太子之位要成自己的,也不能太兴奋。在真正的到手之前,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过分表现出对于太子之位的垂涎,反而不好。 这就是指点了,李贤很清楚,至少现在张文瓘已经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支持。郝处俊虽然没有表现,但是从今天登门来看,未必没有考校之意。想来这家伙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只是,作为中书令,不方便旗帜鲜明地表现出来而已。 对着张文瓘拱手,并且弯腰四十五度以后,李贤道:“稚圭先生的话,本王明白了,您放心,本王知道分寸。” 对于这一礼,张文瓘并没有还礼,因为,他的所做所说,受得起雍王的这一拜。 等到李贤起身,郝处俊端起茶碗,笑道:“殿下当真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不过一碗茶的功夫,就跟老臣等人讨论许久的想法,不谋而合,今日虽不能饮酒,但饮茶还是没关系的,来,老臣敬殿下一碗。” 说完,郝处俊就将茶碗里面的茶汤,一饮而尽,随即长舒一口气,貌似享受。 敬茶? 这个.... 看着自己的茶碗,李贤打死都没想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出。 堂堂中书令敬茶,你喝还是不喝? 不喝,你是看不起人家?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端起茶碗,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固体,喝了下去。 只是一口,就让他魂飞天外。 太.... 本想皱眉,可是看到张文瓘和郝处俊享受的样子,李贤只好打住,换上了一样的表情。 长舒一口气,郝处俊道:“今日托了殿下的福,才得以一品这绝妙茶汤啊。” 这就是有讨要的意思了。 不过他要的正好,李贤正盘算着怎么把那些所谓的“贡品好茶”给处理掉,如今用来送人,正是再好不过。跟周瑜黄盖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是一个愿意送,一个愿意喝罢了。 微微一笑,李贤道:“郝甑山自为官以来,明廉如镜,本王敬佩不已,既然您喜欢这茶汤,本王就差人送到您的府上去。” “哎呀,殿下,这怎么可以,您府上的贡品,是陛下和天后赏赐给您的,更何况,君子不夺人所爱,老臣岂敢收下啊。” “郝甑山这就是推辞了,相比较茶汤,本王更喜欢白开水。更何况,本王又不操心国家大事,用不着挑灯处理政务,这些茶叶和贡品给您,才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里,李贤又看向张文瓘:“张侍中,不如您和郝甑山平分如何?” 相比较郝处俊,张文瓘就干脆的多,拱手道:“那老臣就多谢殿下好意了。” 施礼完毕,就是古板如张文瓘,都不由得微微翘起了嘴角。 自古以来,皇帝赏赐的东西,就不同于寻常渠道获得的同类物品。太子的供品尚且被他们垂涎,更别说贡品了。这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是满足了虚荣心。 试想,煮茶待客的时候,客人惊异于材料,这个时候主人说一句“此乃贡品”,得多风光?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书房密谈 不算余星海和姜暠等内廷宦官,俩人都是孤身而来的。 堂堂侍中和中书令,前来王府拜访,走的时候要是大包小包的,也不好看不是? 所以,不管是太子的供品,还是答应送给他们的贡品,李贤都安排了王府侍卫下午的时候再送过去。 至于午饭,就没法吃了。如今正值太子大丧之期,官员贵族禁止一切饮宴娱乐。至于什么算饮宴娱乐,礼部也没有拿出一个标准,所以大家宁可执行最严标准,也不去犯禁。 不管是客人,还是主人,都清楚这个,所以,双方都没提。得到了赏赐,或者说礼物以后,张文瓘和郝处俊就起身告辞。 跟迎接的时候一样,李贤依旧是将二人送到了王府门外。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虽然喝的是茶,但是丝毫不影响张文瓘和郝处俊的好心情。两个人乐陶陶往回走的样子,跟喝醉了没什么区别。 至于护卫,李贤没有安排。 笑话,如果是别的坊市,安排一下护卫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是,长乐坊还这么做就纯属多余,甚至有些做作了。 长乐坊跟大明宫隔街相望,虽然是个坊市,但是地处皇宫禁军防卫的圈子以内。这里住着的人,非贵即贵,安保自然是做到极限的。就是不算巡街的禁军、武侯,各家自己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像这种高级大员集中居住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禁止争斗,虽然没有付诸于文字契约,却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 如果有人在这里搞事儿,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就会引起群起而攻。换而言之,或许这里是比皇宫还要安全的地方。 站在王府门前,李贤忽然发现,自己的王府被皇帝安排在长乐坊,看样子用意不只是一个两个啊。 揉揉酸疼的胳膊,见郝处俊到了自家府邸门前,李贤才转身回了王府,与其分析这些费脑子的事情,不如为下午的练武默哀一下。 不管是李荇还是徐泽,接命以前都是卑躬屈膝的,但是正式接命以后,都严厉得跟真正的老师一般无二。 这边李贤转身回了王府,郝处俊那边,却是两个人一起进了郝府。 回到家以后,郝处俊就邀请张文瓘进了自己的书房,并且下令让所有人退避,就连自己的家臣家将,也在被清退的范畴之内。 有些事情,就是心腹的人,也不能相信。 郝处俊的书房,除了堆满书架的各式书籍、竹简、卷宗以外,就是窗边的一个单独茶案了。 各式各样的煮茶工具,他这里都有,对于茶汤,他是真的喜欢。 在一个定制的小火盆里面,郝处俊点燃了松果,开始煮水。 张文瓘对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扯一个坐垫,坐在了案子对面。 看着郝处俊清洗茶具,张文瓘开口说:“老郝,说说你对雍王的看法吧。” 郝处俊一边清洗茶具一边说:“以老夫待人接物多年经验来看,雍王所做所言,固然有做作的成分,但是,却并不明显。结合试探来看,显然,雍王对于太子之位,可以说是志在必得啊。” 张文瓘笑道:“这有何不对?试想,要是换咱们两个处在这样的位置,就能对太子之位视若无睹了?其实,要我看来,雍王这样反而是好事儿。太子大行,如今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只有雍王和英王。我听闻,跟雍王不一样,英王回京奔丧这段路,可以说是荒唐到了极点。风和日丽的日子,在一家驿站连住三日,这是在干什么!” 亲耳听着张文瓘的语气,从平和慢慢变得愤怒,郝处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同于他,张文瓘本就是东宫的出身,他虽然有张良裔孙的身份,但是在这个年代,跟平民一般无二。之所以能跻身宰相的行列,主要还是因为身在东宫体系,多次帮助太子辅政,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 被装在袋子里的锥子多了,但是能够刺破袋子钻出来的,寥寥无几。正因为如此,张文瓘对于太子是感恩的,如今太子猝然离世,在有关太子的问题上,他不上心才是怪事儿。 小锅里面的水已经泛起了气泡,郝处俊就开始煮茶,一边煮茶一边说:“稚圭,说一句难听的话,其实太子,挺不适合成为皇帝的。当今陛下的身体就不好,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且不说经常将政务交给太子,就是一些本不该归属内廷的政务,都交给了天后处理。 虽然天后每每处理朝政,都稳妥无比,甚至有些时候比陛下处理的还要好。但是,妇不干政是古训。古时大秦宣太后、吕后等人,就是前车之鉴啊。” 虽然郝处俊已经清理了书房周边的人,但张文瓘还是不自觉的看了看窗口和梁上。 没办法,自从太宗组织百骑司,派遣密探监督官员以来,大唐的官员私下里就不怎么敢乱说话。当今皇帝虽然宣称解散了百骑司,但是谁能保证它不是换个名字,依旧从事这样的工作呢? 看到张文瓘的样子,郝处俊笑了笑,却并没有理会。 他很清楚,官员私下里说点什么,并不犯忌讳。皇帝的密探最多收集证据,却不会因为一点言语上的小事儿,就问罪。隐藏在暗处的才是密探,要是暴露了,恐怕皇帝的脸面也不会好看。 添加了茶叶的小锅也开了,郝处俊打开一个个的小罐子,将盐、葱姜蒜等加入锅中,并盖上盖子闷煮。 为了最大程度的激发材料的味道,这个闷煮的过程,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行。 而过了惊弓之鸟阶段的张文瓘,尴尬地笑了笑,才接着说:“老郝你说的没错,当今天后对于政务的干涉,确实过分了。但是啊,咱们能怎么办? 当初上官仪建议陛下废后,后来就牵扯到了废太子李忠谋反的案件中。如今,前朝老臣所剩无几,还都离开了朝堂,咱们这些后进的官员,想要左右圣意,太难了啊。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错觉 李贤皱了皱眉头,说:“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就好了,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 听雍王这么说,李荇才发现自己多嘴了,赶紧领命。 事实上,在皇宫的时候,他就不会这样。如今跟雍王相处了两天,就不自觉的变得散漫了许多。 看着殿下起身,漱口完毕以后又开始了练习,李荇忽然发现,这位皇子,跟别的皇子公主比起来,要随和了不知道多少。 别的皇子要么盛气凌人,要么乖张暴戾。而雍王,哪怕是对他这个奴仆,都似乎.... 有些尊重? 挠挠头,李荇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明白雍王了。 难道说,封地就藩一段时间,能改变一个人? 下午的练习,在李贤咬牙坚持下,终于是忍到了最后。 两天的练习下来,进步还是有的,相比较第一天,掌中的横刀,已经没那么容易被击飞了。 晚饭是热了一遍的太子供品,厨子自然是体贴的,糕点一类还能放几天,就没热,但是全鸡就不行了。 锻炼了一天,正是需要给身体补充蛋白质的时候,可是兴冲冲的吃了一只鸡腿以后,李贤就皱起了眉头。 生....不对,是没加调料的,整只鸡感觉就像是蒸了一遍,甚至内部还没怎么太熟。 大意了啊,供品不同于菜,都是蒸一遍就上供桌了。 看着没有一丝滋味甚至还有点怪味的鸡肉,李贤叹了一口气,还是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更何况,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别说是一只没滋味的鸡了,就是毒药,你也得笑着喝下去。皇帝的面子,谁敢拂? 当然了,这是对于正常的朝臣之类而言,换了李贤自己,宁可学鲁滨逊当野人,也不引颈就戮。 看着守候在门口的李荇,李贤眼睛一亮,朝他招了招手。 几步走来,李荇拱手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这整只鸡,本王吃不了,就分给你一半吧。” 听到这话,李荇大吃一惊,连忙摇头:“不可不可,殿下,您的赏赐,按理说奴婢应该老实接着,但是这只鸡可是圣上赏赐给您的,奴婢一介奴仆,岂敢染指?” 李贤不满道:“这书房里就咱们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再说了,你虽然是宦官,但是怎么说也是被赏赐了国姓,别那么看不起自己,赶紧的,你也劳累了一天,估计也饿得不行了吧。” 见雍王殿下这么说,李荇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答应了。 撕下另一只鸡腿、两个鸡翅膀和一半的鸡胸肉,剩下的,李贤都给了他。 李荇也不嫌弃,端着盘子一副激动的样子,后退到门口的地方,抱着就啃了起来。 不同于寻常吃鸡,李荇不仅把肉吃的一干二净,就连骨头,也努力的嚼碎吃掉了。 眼看着他连鸡后背那里的骨头,都要吃掉,李贤赶紧制止说:“骨头有什么好吃的,丢掉或者喂狗就好了啊。” 李荇抬起头,苦笑道:“殿下赐食,奴婢不吃干净,岂不是大不敬?” “少来那些没用的,吃不了的东西就别吃,本王用不着你这般表忠心。” 眼看着李荇把骨头放下了,李贤才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得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了,吃惯了后世美味饭菜的胃口,到大唐来,吃什么都像是折磨。 勉强吃完了晚饭,才要起身,就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 大量地运动时,身体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一停下来歇息一段时间,就不行了。 看到李贤的样子,李荇哭笑不得道:“殿下可是要散步?不过以您这两天的经历,现在恐怕力不从心吧。听奴婢的,还是赶快擦药歇息吧。不然,您明天都没法晨练了。” 试了几下,发觉身体传来最严肃的抗议,李贤才终于作罢。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强行撑着身子起来,在李荇的搀扶下,他才顺利地回到了卧室。 那个药瓶还放在床头,眼见自己偷着做的标记没有变化,李荇才打开它,先在自己身上擦了一点。 等不到这家伙毒发身亡的那一刻,李贤脱掉了外套,露出胳膊说:“赶紧的吧,本王现在恨不得剁了胳膊和腿,难受死了。” 闻言,李荇笑了笑,这才给他擦药。 别说,虽然这药水特别的刺鼻,但擦上去以后,反而是一种冰凉的感觉,疼痛似乎都因此降低了许多。 不过李贤的享受没持续多长时间,大腿的药还没擦完,胳膊那里刚擦完药的地方,就传来了极其火热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还在往骨头里面钻。受这热气的影响,胳膊的痛苦,好像更强烈了。 “嘶....嘶” 听到李贤吸气的声音,李荇停下手,疑惑道:“殿下就不问问奴婢,为何会这么疼?” 李贤咬着牙说:“本王听说过,越是对症的药,有时候反而越会引起病症。再说了,你给本王献上的药,本王还问个什么。赶紧擦,本王现在想躺下歇息。” 虽然早晨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如今再一次被信任,还是让李荇很是开心。 快速的将药擦完,他才坐在床边说:“殿下现在一定觉得擦药的地方在发热,而且疼痛更甚。不过没关系,这种感觉也就持续半个时辰而已。半个时辰以后,剩下的就是发热了,您不必担心晚上睡不好。至于明天,奴婢保证您会觉得一身轻松,远比今天早晨的感觉要好得多。” 不理会李荇的卖弄,李贤强撑着身体躺下,闭上眼忍受疼痛的感觉。 疼痛这种感觉,忍一会儿,也就能挺住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是因为这点儿疼就叫出来,岂不是丢人? 因为雍王擦了药,李荇也就坐在床边守候。 看着床上忍受着剧痛,一言不发的雍王,李荇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当今的圣上也是这样,好几次病症发作,人都起不了床了,依旧没有喊叫,甚至很少迁怒旁人。 只不过,跟圣上比起来,雍王显然更信任下属,连加了毒药的药酒,都不加怀疑的用.... 想到这里,李荇赶紧打住,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自己明明是圣上派来监督雍王的,怎么反而要被雍王收服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健身器材 李贤并不知道李荇心里的想法,此时的他只想把疼痛的感觉挺过去,然后好好睡一觉。 既然李荇和徐泽都是高手,那么习武方面,听他们的就好了。 忍着忍着,疼痛的感觉就不那么明显了。不到半个时辰,李贤就睡着了。 见雍王陷入熟睡,李荇才起身,去厨房吃自己的晚饭。 人劳累到了极致,睡觉反而会变得特别地香。 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才睁眼,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同。 昨天早晨,自己醒来以后可是疼的厉害。今天胳膊和腿除了酸一些,竟然没有更多的疼痛了。 这李荇的药水,果然管用! 翻身而起,有前两天的经历,李贤想都不想地就朝着门口说:“李荇,命侍女把浴桶准备好。” 门开了,门口的李荇没有一点困倦的样子,行礼道:“殿下,奴婢估摸着您这个时候就要起来了,所以已经吩咐侍女给您准备好热水了。” “嗯。” 李贤虽然面无表情的答应下来,但内心还是比较震惊的。 评论一个人的职场素质,就看他是不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勤快,什么时候该装瞎。 毫无疑问,在早晨洗澡这种小事面前,李荇就是标准的勤快。不管怎么说,一个懂得主子什么时候要什么的奴仆,过得不好才是怪事儿。 至于他以前在皇宫,能一路顺风的混到太监的顶级,甚至成为皇帝的心腹,装瞎的技能显然也是点满的。 马钱子有大毒,虽然能用来制作成药酒,但是擦涂以后,还是要清洗的。 毒素恐惧,李贤怎么也有一点,所以换了三次水以后,才结束了洗澡工程。 早餐是热过的供品糕点,看到糕点上明显是刀具切割出来的缺口,李贤才满意地点头,对李荇说:“给试吃的宦官五贯钱。” 李荇嘿嘿一笑,已经猜到了雍王的想法,道:“那奴婢代他多谢殿下赏赐。” 一顿令人满意的早饭吃完,再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就是晨练了。 只不过今天跟昨天不一样,演武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排沙袋。 走到沙袋前,李荇随意的一拳打过去,就见沙袋被打得荡了起来。 李贤走到另一个沙袋前,一拳下去.... 日! 沙袋纹丝不动不说,拳头还传来剧痛的感觉。 摸了摸沙袋,李贤心中顿时一万只羊驼奔跑了起来。 这是真沙袋啊,里面都是沙子。 可是,就是这样的沙袋,李荇看似随意的一拳,却能打得荡起来。 换算一下力道,这一拳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很显然,骨折是唯一的一个结果,要是打在要害,那就直接没命了。 见雍王殿下震惊,李荇撩起了自己宽大的太监袍子,只见露出来的手臂,虽然不如何的粗壮,却棱角分明。 徐泽也撸起袖子,露出了更粗壮一圈儿的手臂,说:“殿下,凡是习武之人,筋骨坚固,肌肉发达是起码的要求,弟兄们,撸袖子。” 随着徐泽一声令下,王府护卫们都撸起了袖子。 李贤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嗯,完全比不上。 别说棱角分明了,就是自己用力,胳膊捏起来还是软的。 原来满演武场都是肌肉男,只有自己是个假胖子。 “殿下不必惊讶,您现在是在打基础,等您习武两三年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今天您依然要站桩一个半时辰,过后,您就要打沙袋了,只有这样,您的肌肉才能强大起来。” 打沙袋? 看看笨重的沙袋,再看看自己稚嫩的拳头,李贤觉得自己要是不打个两三年,还真产生不了效果。 养肌肉是吧,巧了,咱还真知道怎么养。当初因为好奇跟同事一起办了健身卡,虽然就开始几天过去充了个个儿,但朋友圈儿却总是能刷到教练的教程。 拍拍沙袋,李贤道:“李荇,你去给本王拿笔墨纸来,本王给你们增添点器具。单一的沙袋,还是差点意思。” 有了昨天关于茶叶的教训,李荇这一次没问为什么,赶紧去拿东西。 不一会儿,李荇拿来了笔墨纸砚,还有两个王府的宦官,抬来了一个小案子和坐垫。 就在演武场上,李贤画图,将哑铃、杠铃等健身器材都画了出来。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法制作螺纹,但是以华夏工匠的技艺,还是有办法能将配重固定牢固的。至于别的器材,虽然美观性和安全性跟后世相比较会差很多,但是以现在的条件,有就不错了,还挑拣个什么? 哑铃、杠铃、仰卧起坐椅.... 后世在健身房看到的东西,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李贤都画了一遍,这才停手。 徐泽等人都聚集在案子旁边,看着图纸久久不语。 图画的很简单,甚至上面还标注了长度、重量。如此,就是再笨,想一会儿也能构思出这个东西铸造出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武艺高强的李荇和徐泽,更是清楚这些东西,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跟打沙袋比起来,显然这些器材更优秀。 彼此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见殿下停笔,李荇赶紧拿起墨迹干了的纸张,询问道:“殿下,您要找工匠铸造这些东西?” 李贤点头说:“对啊,不找工匠铸造怎么制作?” 李荇犹豫了一下才说:“殿下,您看,这些器具好多都是铁的,加起来价值高的很。你不如,奴婢让内务府出资,命将作监制造,如何?” 让将作监制作?看来是要保密了。 保不保密的,李贤不关心,他只关心“内务府出资”这几个字。 内务府出资好啊,反正花的是皇帝皇后的钱,既如此.... 看了一眼图纸,李贤点头说:“可以,不过,这些东西,本王要五套。” “啊?” 看着惊讶的李荇,李贤笑道:“都是锻炼身体用的东西,总有损坏的,咱们怎么也得有备用的不是?再说了,本王一个人用多没意思,你们也来,给本王打打样。” 李荇一想,也是,这里面好多东西都是需要铸造的,要是损坏了,还要耽误时间,既如此,不如备一些,有备无患嘛!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区别 想到这里,李荇道:“殿下急用吗?如果急用的话,奴婢现在就去皇宫?” “不急,你下午再去,现在,先陪本王站桩。” 答应一声,李荇就开始了蹲马步。 李贤叹息一声,也跟着蹲了下去。 护卫们自然不会在一边看热闹,纷纷跟随。堂堂雍王府演武场上,全是蹲马步的人,也算一道奇特的风景了。 李贤不知道的是,他这边才开始蹲马步,远处廊柱后隐藏的一个宦官,就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什么,然后塞到了头发里,带着纸条离开了王府。 而这张纸条,没过多久,就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整个上午依然是乏味的蹲马步,有了李荇的药水助力,李贤今天成功的蹲了半个时辰,才起身活动身体。 短短两天时间,就能做到坚持一个时辰的程度,实话说,放在寻常人身上,不算什么。但是在李荇和徐泽看来,雍王以一王爷之尊也能做到,说明是真的在吃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句话,放在习武的人身上,最是贴切。 俩人都有一种感觉,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他们就会把雍王培养到自己的高度. 蹲完马步,就是打沙袋了。 令李贤疑惑的是,李荇并没有教导他怎么出拳,而是任由他自己击打。当然,也有要求,那就是每一拳都要用力八分,留有两分余力。 至于李荇,则拿着一根柳树条站在旁边,时不时地要趁着他将要打中目标的时候,一下子抽过来。 四月的柳树条既柔软又坚韧,抽一下子,胳膊上就会多一道红印。 不得已之下,李贤只好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自己每一拳上,既要打中目标,还要在柳树条抽过来的时候,能够撤招。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就不知道有多难了。 “哎呦。” 又是一抽,李贤甩了甩手,恨恨地看了一眼李荇,却没有说话。 哪怕是抽自己的主子,李荇也没有丝毫留手,每一抽,都会给他带来强烈的疼痛。 还不能骂,怎么说这家伙也是在倾囊相授,眼馋人家的功夫,这个时候就不能反抗。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要咬着牙坚持。 剧烈的、不间断的运动,最是耗费体能。 临近中午的时候,李贤只觉得自己像是从池塘里捞出来的。 “启禀殿下,王妃等已经护送至王府。” 就在李贤期盼着厨房传来开饭的消息时,一个护卫走到了演武场,汇报了王妃抵达王府的消息。 “回来了?” 本来还疑惑为什么这么慢的李贤,忽然想起“自己”那一大批“行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幸亏自己给这些行李找了蹩脚的理由,不然,这些行李将会成为“包袱”,还是甩不掉的那种。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之后他人对一个人的印象,都是在最初的印象上拓展勾勒的。除非发生点特别惊人的事情,否则这个印象不会改变。 双臂塞进袖笼互搓着,李贤对李荇吩咐道:“既然王妃回来了,内府的事情,就交给王妃,你辅佐一段时间就好。” 对于这个安排,李荇自然答应。 王府分为外府和内府,外府是对外开放的地方,而内府,则等同于王爷的卧室。卧室里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王妃的。而李荇作为王府总管,只需要管理王府外府的事情就好。 胳膊挨了抽,真是越搓越疼,想想李荇下的黑手,李贤还是忍不住,趁着李荇行礼的时候,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见了鬼了,李贤很确定这家伙看不到,可是,这一脚依然踹了个空。 愣愣的看着王爷的动作,李荇眨眨眼,无奈道:“殿下可是埋怨奴婢下手太重了?” 李贤咬着牙说:“说不埋怨那就是放屁,本王不管,你必须让本王踹一脚出出气。” 第一次见亲自踹人的王爷,李荇也很是稀奇。至于埋怨的话语.... 这才是把情绪摆到了明处啊! 李荇很清楚,越是隐忍不说的情况下,怨恨就越会累积,刚刚动手的时候,他也后悔了,现在雍王虽然不说什么,但是难保未来会收拾自己。 但是,他没想到,练武完毕,雍王就把话撂了出来,至于惩罚,不过是踹一脚而已。 带着无奈和可笑,李荇只好把自己的屁股撅起来,好让王爷踹的方便一些。 徐泽还是第一次看到踹人的和被踹的都面带笑意的情况,拍拍自己的屁股,只觉得,自己晚上恐怕也难逃这一脚了。因为,他也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训练。 挨了踹,李荇却没有丝毫不悦,见一个搬运东西的宦官有些吃力,还动手帮着抬了一下,让那个小宦官受宠若惊。 而踹了李荇的李贤,也觉得身心愉悦。你个死宦官身手再好又怎么样,老子堂堂王爷要踹你,你还不是得把屁股撅起来。 带着满身的疲惫,李贤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准备休息一下。 然而,才要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房氏,如今我们已然抵达长安。话虽然不能说满,但是这一次我们回来,王爷多半是要当太子的。太子这个职位不同于王爷,不仅是皇家,就是群臣,都对储君的后代,关心的很。 如今,王爷和我已经有了孩子,考虑到种种,今后你的位子,恐怕就要成妾身的了。所以啊,你最好现在就小心一点,这样的话,将来我还能赏你一口饭吃。” “张氏,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过分吗?我再不得宠,也是天后亲自下聘,迎入皇家的正妃。你觉得,仅仅没有子嗣这一点,就能让我被废?” “农家人养鸡仔的时候,哪个不是怜爱有加。可是等鸡仔长大了,生不出蛋来,你觉得还会有人留着?我可是听王爷说了,大婚喜日,你却来月事,真是丢脸。就是不知道那道白绫,染了不该染的血,事情传出去,得让多少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你....” “指什么指,房氏,在外我就不要求你什么了,私下里你若是再敢对我不敬,小心将来饿死!”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李贤张大了嘴巴。 这,这就是宫斗?不对,现在还没到皇宫,难道说是“府斗”? 不过这个张氏,当真是嚣张啊。不下蛋的母鸡,原来这样的论调,现在就出现了。 自己该夸张氏聪明呢,还是怎么? 终于等到屋内寂静下来,李贤才刻意发出走路的声音,推开了房门。 卧室内,张氏坐在床榻上,而房氏,则坐在地上,一只手还拿着手帕擦拭眼睛。 眼泪擦得掉,但是红红的眼睛,却遮掩不住了。 看到王爷回来,妖艳的张氏立刻就凑了过来,两个圆滚滚的艳物,就挤到了他的胳膊上。 “哎呀,王爷,妾身听说您在习武,可还习惯?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学那些莽夫的东西做什么。您的床榻上,药水味特别刺鼻,妾身真是闻一下,就伤心一下。” 看看,这才是后宫吃得开的类型。且不说动作,就是说话,就没有一句不是拍马屁。 不过.... 张氏可能要失望了,李贤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种爱听好话的人。不同于章怀太子,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他,太清楚逆耳忠言和蜜语毒药之间的区别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原因 虽然这么想着,李贤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张氏推开,皱眉道:“别挤过来,本王现在的胳膊全是伤痕,疼死了。” 听到这话,张氏连忙撸起李贤的袖子。 看到上面一道道鞭打的痕迹,张氏顿时就怒了:“是哪个混账打的您?妾身这就命人把他剁碎了喂狗!” 不理会张氏的咆哮,李贤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房氏的反应。 很奇怪,房氏的神色,既有心疼,也有一丝丝崇拜。 抽开手,李贤道:“你管是谁打的,习武就要吃苦。再说,本王的下属,不是你够资格处罚的,你记住这一点。” 听到这话,张氏才赶紧蹲身行礼,连说不敢。 看了一下沾着药水的被子,李贤对房氏道:“待会儿命人把被罩拆换掉,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这话一出,张氏顿时着急了。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李贤又说:“如今不是身在封地,是在长安,有些事情,不能跟封地一样了。” 听到这句话,张氏才松了一口气。 确实,这里是长安,封地可以不守规矩,在这里就不行了。尤其是她一个妾室。是不能住在主卧的。 谅你这只废母鸡也没法下蛋! 恶狠狠的在心里诅咒了房氏一句以后,张氏这才掩上胸襟,走出了卧室。 话说,打从李贤进来以后,她的胸襟就是半扯开的。 张氏走了,房氏这才站起来,说:“妾身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妾身要不要自备一张床榻?” 李贤无奈的看了房氏一眼,说:“不用。” 说完,他就躺到了床上。 今天就该给厨子一点赏钱,虽然饭出的晚了,但是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能休息一会儿。 掀开袖子看了一下鞭痕,李贤惊讶的发现,这些鞭痕虽然有些红肿,却没有破皮,休养一段时间,顶多脱皮,却不会结痂。 该死的李荇,绝对是把力道算好了。 虽然气愤于李荇的黑手,但李贤却生不出报复的心思来。小的时候被老爹陪绑着看了太多的武侠电影电视剧,虽然其中有太多的夸大成分,但也有一些道理是有用的。 比如今天,不管是击打沙袋还是从李荇下手的轻重来看,习武之人,怎么也得对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如。 李荇和徐泽的担心是多余的,李贤很清楚这种朝着固定目标奔袭努力的感觉,有多么的难受。再者说,他的心理年纪,早就过了见难就退的年纪。多年以来的经历,让他清楚的知道世上没有免费午餐这句话,是多么的精辟。 “夫君,该用膳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到了房氏的声音。 李贤睁开眼,只见房氏已经在床边摆好了案子坐垫,托盘里面还是加热的供品,至于茶汤,则是不见了。 自从王府负责采购的宦官成功找来完整的茶叶以后,李贤就喝上了茶水。 虽然工序的差别,导致这个时候的茶叶泡水以后有草腥味,但是比起茶汤来,这点瑕疵反而不算什么了。 跟前两天比起来,李贤现在动起来,倒也不会东倒西歪的。 坐在桌案后,看了一眼今天的饭量,再看看房氏消瘦的样子,李贤对门口的李荇开口道:“让人再送一份碗筷上来,本王要和王妃一起吃。” 李荇答应一声就去下令了,而房氏,则连忙道:“夫君不可,妾身一介妇人,岂能跟您同案就食?这于礼不和啊。” 李贤摆摆手无所谓道:“那是在外面,如今咱们在内府,就不要那么拘束了。看你的样子,也没有用膳吧,你奔波了好久,用膳完,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啊?” 房氏瞪大了眼睛,她很疑惑,夫君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么好了?就连往日那带着一丝鄙夷的神色,都消失不见了。难道,夫君已经不介意大婚那天发生的事情了? 看到房氏的表情,李贤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章怀太子虽然在历史上的评价很正面,但是李贤自从接受了他的记忆以后,反而觉得这个人实在是.... 新婚之夜,房氏来月事怎么了,皇家光顾着挑选黄道吉日了,就没人顾及过房氏的月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奇怪了。 另外,章怀的心态也很奇怪,新婚之夜来月事,就算不详,这是什么想法? 至于新婚之夜以后,就把房氏当瘟疫对待,更是令人无语。 不过.... 这也是好事儿。 李贤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精神洁癖的,虽然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但灵魂终究是发生了变化。要是对着章怀太子的一切照盘全收,实在是接受不了。 房氏还好,张氏就令人头疼了。然而,无巧不巧的是,张氏的一举一动,都到了令他恶心的程度。 碗筷送过来了,李贤这才动筷。 案子对面,房氏努力的让自己的腰弯下来,吃糕点的速度跟春蚕有得一比。 过犹不及,所以李贤也就不再说她,吃干净自己的那一份,就起身出去溜达溜达,留房氏一个人,估计就能放得开了。 因为有过睡后全身酸爽想死的经历,所以李贤现在对午睡都避之不及。休息了一个小时以后,他就回到了演武场。 李荇不在,他去定制健身器材了。而徐泽,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一大截木桩,竖着埋进了土里,露出地面的部分,跟一个人的身高差不多。 见雍王来了,徐泽就拿出横刀,说:“殿下,您现在已经能够拿稳横刀了,接下来您要练习劈砍。跟上午总管的要求一样,卑职也会拿着刀鞘站在一边,您在劈砍木桩练习的时候,卑职会出手偷袭,您可要小心点。” “又来?” 虽然心里很是抗拒,但李贤还是没有拒绝。 拔出横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贤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疼了起来。 没办法啊,没有亲手掌握过武器的,总觉得那玩意儿轻飘飘的跟稻草似的。 然而,亲自掌握以后,才知道这玩意儿多恶心。或许握持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但哪怕对着空气劈砍一会儿以后,就会知道它有多沉。 看着面前的木桩,还有一脸奸笑、拿着刀鞘站在一边的徐泽,李贤叹了一口气,开始练习劈砍。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李治的反应 受罪也是自找的,但是受罪能有收获,这个时候就只能咬着牙坚持了。 跟李荇打胳膊不同,徐泽的每一次偷袭,位置都是不同的,甚至有一次,那刀鞘还是冲着腿间来的。要不是李贤反应快了一些,恐怕往后的性福都堪忧。 夕阳西沉,终于等到徐泽结束的话语,李贤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如果只是单纯的身体劳累,他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关键今天的训练不只劳身,还劳心。 上午要提防李荇抽过来的柳树条,下午要提防徐泽神出鬼没的刀鞘,真是.... 结束了训练以后,徐泽贱笑着走过来,拱手说:“殿下,您要是觉得卑职下手黑,不如也踹卑职一脚?” 李贤白了一眼,喘息道:“踹是一定要踹的,但本王现在有个疑惑。你个混账东西怎么有几次是朝着本王胯间去的?要不是本王反应快,找你麻烦的可就不是本王了你信不?说说,按照你的说法,本王再决定踹你哪里。” 徐泽嘿嘿一笑:“殿下这就是小看卑职了,卑职的每一次攻击,都是留有余力的,就算您反应不及,也能收回。” 听见徐泽这么说,李贤才努力地爬起来,蓄力一脚踹了过去。 挨了一脚的徐泽动都没动,就像是一块石头,李贤刻意看了,他的脚步都没有一点移动的痕迹。 这就是蹲马步带来的好处,下盘稳是习武基础中的基础。 这一脚踹完,徐泽才笑嘻嘻的带人去轮值。 而李贤看了一眼周围,没见李荇的踪影,估计他还没回来,就便随便叫来一个宦官,扶着自己回房间。 太累了! 李荇在干什么? 李贤绝对想不到,李荇现在就在皇帝的金銮殿,而他画的图,则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又看了一眼图纸,李治没有波动的声音响了起来:“李荇,你去宫门处,叫他骑马进来。” 李荇答应一声,就赶紧去宫门口迎接。 皇帝见到图纸以后,就命程务挺和苏庆节进宫面圣。然而无巧不巧的是,俩人都没有住在皇城,而是在城外自家的庄园居住,所以赶来需要一段时间。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依然有三骑自长安外而来。 姜暠用腰牌叫开城关宫门,骑着马通过已经净街的朱雀大街,带着另外两骑,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大明宫之前。 三骑抵达丹凤门,跟在姜暠身后的一个将军勒住缰绳,高声道:“总管,我等纵马入内不妥当吧,如今正值大丧,太子灵柩虽然在东宫,但正宫内有很多的牌位啊。” 姜暠点点头,说:“将军考虑的很周到,倒是奴婢失礼了。” 说完,三人就要下马,准备步行进宫。 而就在这时,骑着马的李荇,却从丹凤门中冲出,胯下骏马打了一个漂亮的圈子,就换了方向。 “圣人有令,尔等可骑马直驱金銮殿面圣。” 听到这句话,程务挺和苏庆节对视一眼,赶紧催促战马进宫。 从这条命令里面,他们听到了焦急的韵味。 只是,他们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皇帝如此急诏他们进宫。 边关有警? 开玩笑了,现在大唐周围的国家,讨好大唐都来不及,谁敢乱动?就是吐蕃,也不到需要这么对待的程度。 四骑畅通无阻地一直来到了金銮殿前,李荇和姜暠还在控制战马减速,而程务挺和苏庆节却没有这样的心思,不等战马停下来,人就跳了下来。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左歪右斜的很是狼狈,却没有摔倒,反而接着这个力道奔跑起来,朝着殿门跑去。 要真的是开战,绝对要把握住机会啊! 两个人都是承袭的爵位,虽然身居要职,但是想要在爵位上更进一步,堪称难如登天。莫说是外敌来犯,就是哪个草窝子出了三五个叛贼,俩人都想过去剿灭。 没意思啊!整天呆在长安,肚子上都长肉了。 俩人冲到殿门口,一眼望去,才看到太子的灵位,于是赶紧减速,低着头,拱着手入内,表示道歉。 而圣人,此时就坐在牌位之前,正对殿门,面前已经换上了一个大的桌案。 走到圣人面前,俩人单膝跪地,等候吩咐。 闭目沉思的李治睁眼看了一下俩人,开口道:“风风火火的成何体统,先去给太子上香吧。” 深知圣人丧子之痛如何深刻的俩人,赶紧起身,每人给太子上了三炷香,才回到圣人面前。 不等俩人再次单膝跪地,李治指指自己面前说:“坐吧,不必拘束,朕今天急召你们进宫,就是让你们看看雍王画出来的图样。朕幻想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实际用起来,却很有效果。 你们都算是家学渊源,尤其是程务挺,你这些年来跟你父亲征战南北,对军中大小事务清楚的很,你看看这种炼体的方法,能推广到军队中吗?” 图样? 雍王? 推广? 皇帝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组合起来以后,就什么都不懂了。雍王怎么就跟推广到军队的东西联系到一起了? 既然皇帝开口,俩人也就不再拘束,盘着腿坐到了皇帝面前,一人拿起一张图纸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俩人不满足于幻想,竟然在皇帝面前手舞足蹈起来。动一会儿,换一张图纸,接着动。 俩人胡乱动作了一会儿以后,程务挺惊讶道:“陛下,您说这图纸是雍王殿下的?” 李治点点头:“没错,雍王自打到了长安以后,无事可做,所以萌生了练武的心思。就在今天,教他的人,要他打沙袋炼体,他却不满意,吩咐下人找工匠铸造这些东西。王府总管觉得这些东西大有玄机,所以建议交给将作监铸造,更是送到了朕这里,朕看完以后也觉得很惊讶,所以叫你们来看看。” 俩人对视一眼,苏庆节严肃道:“陛下,您应当重赏雍王殿下和王府总管。末将刚刚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对人的全身各个部位,都能进行区分锻炼。若是使用得当,对一个人的身体提升是很大的。如此机密,自然不能流传出去。末将建议,就是将作监的大匠,也应当下封口令才行。”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两个将军的考量 程务挺也说:“陛下,古来练兵之策都是兵家密要。东晋时谢玄主持创立的北府军、吴起训练的精锐步兵魏武卒、汉朝的幽州突骑、刘备的白耳军、曹操的虎豹军,等等等等,据传都是按照练兵之策造就的奇兵。 先帝倒是有玄甲军,但是先父曾有一次跟先帝饮酒,先帝说起玄甲军,只说玄甲军是仰仗了兵甲器具的坚固,真要论战力,是比不上正式练兵之策训练出来的军队的。” 苏庆节接着说:“陛下应该记得李靖,李卫公吧,我大唐虎狼之将何其多也?但是没有一人敢妄自跟李卫公相提并论,就是李司空,也常说自己能跟李卫公并名,是下属的拍马屁,他自认不及。” 李治点点头:“李卫公朕还是知道的,先帝也说过,他虽然纵横沙场,百战立国,但是论帅才,他远不及李靖。说起这个,朕记得邢国庄公,曾经师从李靖吧。怎么,莫非李靖也说过练兵之策的事情?”(苏定方谥号庄) “回禀陛下,没错,当初李卫公就曾说过,兵法和练兵之策,缺一不可。二者其一,都能达到以少胜多的效果,若是二者合一....” 苏庆节没有说,但李治也清楚他没法说出那样的场景。因为就是他这个没经过战阵的皇帝,也清楚这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 程务挺也幻想了一下,但是依然放弃了幻想下去,因为太难想了。 见圣人和苏庆节都不再幻想,他便疑惑道:“末将很好奇,雍王殿下是从何得到的这等练兵之策?” 只是一句话,就让李治皱起了眉头。 是啊,李贤是从哪里得到的练兵之策? 说实话,没有李荇自作主张送图面圣的这个桥段,李治只会觉得李贤是在故作神秘。但既然他开始是想让寻常铁匠锻造器具,丝毫没有保密之心,可见是不清楚这练兵之策的重要。 既如此.... 回头看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李治犹豫了一下才对门口守候的姜暠说:“你带着这些图,去将作监找阎继泽,命他今夜连夜赶工,最少制作出图纸上三样器具,送到雍王府。” 等到姜暠带着图纸下去传命,李治又对李荇说:“你回去吧,别说你把图纸送给朕看的事情。既然你现在是王府总管,总不能明着奴侍二主。你拿来给朕看图纸的好心,贤儿未必会领情啊。” 李荇想了想事情败露以后的结果,不由得苦笑。 “回去吧,朕在雍王府另有安排,除非大事,你不必亲自来见朕了。另外,朕明天要秘密去雍王府一趟,你注意别走漏了消息。” “奴婢遵命。” 领命后,李荇才拿出一件斗篷盖在身上,转身离开了。 看向面露讨好之色的程务挺和苏庆节,李治笑道:“明日你二人辰时以前来皇宫,朕带你们两个一起去雍王府,退下吧。” “多谢陛下!” 得到了许可,程务挺和苏庆节才眉开眼笑,转身披着星光离开了金銮殿。 来的时候骑马,走的时候就不行了,俩人牵着马往宫外走,一路上,俩人都沉默不语。 一直到离开皇宫,走上丹凤街,两旁没人以后,苏庆节才开了口:“平原公,你我住在城外,不曾探听长安的消息,没想到今日才知道雍王已经到了长安,你说,下一个太子,是不是已经确定是雍王了?” 程务挺看了看左右,才换了身位,左手牵马,凑近一些低声说:“按理说,我等武将不该关心这些事情,可是,未来皇帝心态如何,对我军方很重要,所以也就不得不关心下了。 当初先帝后期,重文轻武,当今圣人继位一段时间以后,才平衡文武地位,并且将封爵的口子偏向了武将一方。要是下一位皇帝再重文轻武,我很担心会影响大唐的战力啊。你看看大唐周围,虽然一些狐狸什么的都清理了,但剩下的不是乌龟,就是猛虎。 虽然我等也不怕这些虎豹之流,但提防依然是必要的。 至于雍王,我觉得多半是要继任太子了。当初陛下分封诸王,只有雍王最靠近长安,难说里面没有陛下的考量在内。其实雍王当太子,我是乐见其成的,你记得陛下的话不?雍王如今正在王府习武。” 苏庆节低声笑道:“是啊,我也被这句话震惊了。当初雍王被一众大儒教导,从未露出习武的兴趣,谁想到现在竟然喜欢上了。这就好,宏文诗词虽然陶冶情操,但于沙场无关。只要雍王能知道军方的辛苦,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对我等生出一丝敬重之心。” “是啊,所以,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两个厉害的家将,送到雍王府上教他?” “得了吧,你找死别扯上爷们。雍王自发的想习武没问题,但你要是派人去蛊惑,可就要弄巧成拙了。你以为文臣那边的几个家伙好惹?这两年文武之争才平寂了一些,你可别再挑起来....”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长乐坊走去,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是够资格住在长乐坊的。虽然规定坊门关闭以后不得打开,但是这种规则自然不适用一些位高权重的朝臣,或者战功赫赫的将军。毕竟,他们时不时的就要夜入皇宫。 进入长乐坊以后,俩人不约而同地走到雍王府门前,佯装路过,实则是绕了个远。 只在府门前路过,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莫说看,就是李贤的惨叫声,也隐没在了宽阔的王府中。 今天受到的摧残,远超前两天。 所以今天除了擦药以外,李贤还接受了李荇的所谓“松筋活血”。 其实就是按摩,但是谁家的按摩,能一直引起骨折一样的痛苦? 今天的卧室里面不仅是主仆俩人,还有一个房氏。 跟张氏不同,房氏只是坐在一边,咬着手帕,流着泪看着这一幕,却什么都没说。 “嘿嘿,殿下,现在您可以踹奴婢了。不过啊,奴婢建议您明天再决定踹还是不踹。不是奴婢自夸,在宫里的时候,奴婢也给陛下训练过身边的宦官,给他们松筋活血的就是奴婢。不管多疼,多累,第二天起来,保准生龙活虎的。” 白了李荇一眼,李贤现在连话都懒得说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卧室夜话 不过,有他那神奇的药水打底,李贤也就不怀疑他按摩的手法,是不是专业了。 无力的抬起胳膊指指门,李荇立刻就领意,带着自己的药水离开了。 昨天药水任由雍王放在卧室,其实是一种试探。至少,他没有试探出王府有危险的人物。试探过了,这药水还是自己保管着比较好。 第三个人走了,房间里的氛围,顿时有些改变了。 眼看着外面已经黑的浓郁,李贤扯扯被子盖上,对还在一边擦眼泪的房氏说:“你再取一套被褥来,就不要跟我用一套了。” “哦。” 房氏答应一声,就出去找被褥。 令李贤意外的是,他居然发现房氏很是失落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 想挠头,胳膊却疼的厉害。对于女人,李贤实在是没辙。虽然他自认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的还是比较到位的,然而对于女人,就不行了。 两世处男,还指望他跟海王一样高情商? 但,结合之前得知的种种,李贤还是猜出了房氏的想法。 没一会儿,房氏亲自抱着一套被褥回来了。 见她还是很失落的样子,李贤忍不住说:“让你多抱一床被褥,是怕你碰到我身上的药水。李荇的这个药水里面用了一种有毒的药材,虽说小伎俩不至于致命,但总得提防不是?” 房氏惊讶的看向夫君,她原以为夫君还是嫌弃自己,谁料想,还有这么一层因由。 夫君这是在关心妾身? 只是一瞬间,她就把这个想法掩盖了起来。因为她也觉得不太可能。夫君历来都对自己不屑一顾,如今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再想想今天夫君说的话,房氏惨然一笑,或许,正是因为如今在长安,夫君才会叫自己侍寝,免得传出去,对王府的声誉不好吧。 强自微笑着,房氏铺好了自己的被褥,红着脸开始脱衣服。 以前也不是没跟夫君一起住过,但都是分床的,谁想到今天居然睡到了一个床上。 美女脱衣这样的好事儿,李贤如何会错过,虽然胳膊脖子都很疼,但他还是蜷起胳膊,撑着脑袋朝床里面看去。 很没意思,电视剧里盛唐美女的装束都是骗人的,没人露出半个咪咪给人看,外面的衣裙脱掉以后,里面居然还有一层。尤其是那条长的过分的裤子,跟它比起来,安全裤都要美好的多。 脱了还不如不脱,可事情就怪在这里,明明遮挡的严严实实,房氏却像是赤裸着被人看到了一样,脸都变成通红的了。 不,或许,被赤裸的人看着也说得过去? 掀起棉被,钻到被窝里以后,房氏才好受了一些,可爱的鼻子耸动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李贤无奈道:“李荇的这个药效果虽然好,但味道是真的不讨喜,你要是不喜欢,明天还是再搬一张床过来吧。” 房氏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见她坚持,李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重新躺好,想要睡着。 如果是平时,白日里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他早就睡着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身体依然对大脑传递着下班的信号,但大脑依然很是活跃。 感受到某处传来的异样,纵使自觉脸皮很厚,李贤也红了脸。 其实,房氏的姿色,哪怕是放在后世,也是顶级的。这个时候的大唐还没有诞生丰腴美的审美潮流,再加上武则天本就是绝色,能入她法眼的王妃,怎么也不至于太差。 虽然房氏瘦了一些,但跟之相关的,她的身段也是极为符合李贤的审美。 看到亵裤的第一瞬间,至少他是幻想过把它换成黑丝,会是什么样的。 啊,没救了。 黑暗中,李贤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承不承认,自己肯定是一个绅士了。 叹者无心,听者有意。 把大半个脑袋都塞到了被窝里的房氏,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的开口了:“夫....夫君,您可是还痛?要....要妾身给您揉揉吗?” 李贤愣了一下,但还是说:“疼是疼,但过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房氏,本王发现,你很畏惧本王?” 黑暗中,房氏的身体很明显的动了一下。 半晌过后,房氏的声音才幽幽的响了起来:“您是王爷,妾身虽然出身不错,但是跟皇家比起来,就差得远了,所以,妾身畏惧您,不是很正常吗?” “哈哈,借口。” 强撑着身体换成侧躺,转向房氏的方向。 虽然天色黑暗,但李贤还是看到了一张泪脸。 章怀造的孽啊,从历史的记录来看,章怀倒霉的时候,房氏都不曾离弃,之后,更是守节到了最后。可以说,房氏的一生,没有对不起章怀的。 想想自己手上也有药水,李贤只能伸出手,扯着房氏的被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自顾自的说:“当初大婚之时,本王确实是很气愤的。按照习俗,女子来月事是不洁的,更别说大婚这样的大事。不过后来,本王想通了,女子的月事也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皇家只考虑到了吉祥日子,却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本王也是,不曾考虑过你的感受会是如何,很是对不起你啊。” 听到这话,房氏立刻停止的哭泣,瞪大了眼睛。 这.... 这是王爷能够说出来的话? 李贤并没有看清房氏的表情,自顾自的编瞎话道:“知不知道,其实早在封地,本王就已经不怪你了。之所以没跟你说,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成为真正王妃的本事,结果很让本王失望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堂堂正牌王妃,被一介妾室骑在脖子上是怎么回事?你这驭下之能,也太差了吧!” “这....” 房氏愣了一下,才委屈道:“妾身只知道相夫教子,女红,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啊,这些,不该是男人家学的东西吗?” “笨啊!” 李贤无奈,伸手在她屁股的位置拍了一下:“那是寻常百姓人家,咱们这里是王府,且不说王府上下诸多事情,就是走出王府,你还要跟那些命妇王妃,甚至是天后打交道。你连下人都控制不了,还有什么颜面跟她们打交道?” “今天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本王就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什么时候你能把王府掌控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本王就跟你圆房。” 听到“圆房”这两个字,房氏顿时就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半天以后,才挤出一个“嗯”。 正文 第三十章 皇帝驾到 听到这一声蕴含着无限娇羞之意的“嗯”,李贤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要说现代男性,穿越到古代,除了一些特殊时期,绝对堪称享受。因为历来中原的文化就是男为主,女附庸。拿唐朝来说,除了喝醋妇人等少数事例以外,哪个男的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 像房氏这样的事情,放在后世早就离婚了,女方比男方要强势不知道多少。要是有人像他一样,明明犯了错还一副我饶恕你、你不争气的口气,早就挨大嘴巴子了。可是,现在却是房氏如蒙大赦一般。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感受到疼痛换成了单纯的滚烫以后,李贤闭上眼睛睡着了。 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因为外物而受到影响。 到了固定的时间,用不着李荇来唤醒,李贤自己就醒了过来。 这死宦官的药果然管用,醒来以后身上任何的不适,都几乎消失,尤其是怀里抱着一个舒适的抱枕,就睡得更香了,如果不是还要起来晨练,他甚至还想再睡一会儿懒觉。 嗯?不对,抱枕? 想起自己其实是身在唐朝的李贤,顷刻间清醒了过来,看向怀里,哪里是什么抱枕,分明是一个人。 房氏! “夫....夫君,您醒了?” 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房氏居然还是醒着的,脑门上还带着汗。 至于她的亵衣,还好,是完整的。 活动一下上半身,努力的让下半身平复下来,李贤苦笑道:“我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昨晚不自觉的就抱上你了。你也起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免得沾了药水。要是困倦,就再睡一会儿。” 房氏点点头,脑袋却缩进了棉被里面。 小李贤没那么大个儿了,李贤才起身穿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胳膊一用力,居然有了一点肌肉感。 知道这是错觉,肌肉可不是一两天锻炼出来的,但李贤宁愿欺骗自己这几天的锻炼是有效果的。 推开门,看了一眼等候在门口的李荇,这下不用吩咐了,李贤觉得王府的仆役这个时候没有准备好饭食和洗澡水,还是清退了比较好。 照常的一遍流程走完,再次走到演武场上的时候,李贤惊异地发现,居然有几样器材已经制作出来,并且安装好了。 一个穿着官服的家伙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直云梯边,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显然是将作监的官儿。 “微臣阎继泽,拜见雍王殿下,这个梯子模样的器具,还有您称作杠铃、哑铃的器具,已经造好,请您查验。” 走到直云梯边,忽略了阎继泽的报名,李贤先检查起直云梯的稳固来。 杠铃哑铃不会出问题,直云梯可就重要了,要是承重能力不行,摔了人可不好。 踹踹柱子,叫来一个护卫跳起来抓住云梯横杠,摇晃一下。 将作监的工匠,技艺还是不错的,虽然直云梯是木质,但是至少看起来,牢固性跟钢铁也差不多了。 “还不错,本王今天就要用这些东西练武,你回去休息一下,就赶紧制作别的。李荇....算了。” 李贤本来习惯性的想让李荇赏赐一些东西给阎继泽,但是忽然想起他不是寻常工匠,而是一个有品级的官员。给官员钱就不是赏赐了,已经有羞辱的味道在里面。 听到雍王的传唤,李荇走了过来,却听到“算了”俩字。 什么算了? 看了一眼直云梯,李荇会错了意,以为雍王要自己试一试这个东西。 看这个梯子的样子,就知道不是用来爬的,再看看上面那个护卫的样子,李荇就明白这东西怎么用了。 将护卫赶跑,李荇毫不犹豫的就挑起来,伸手抓住了直云梯,速度飞快的来回了一趟。 看到李荇的动作,徐泽顿时心痒起来,不顾总管还在上面,干脆就在另一边跳了上去。 李荇显然没有一趟就完事儿的打算,又开始了折返。俩人在直云梯中间相遇,很是自然的就错开了身子,然后继续玩耍。 对他们而言,直云梯就没有那么难了。 可就是这样,七八个来回以后,俩人的鬓角也开始流汗,速度也明显的降低下来了。 “下来吧,这是本王要玩的东西,你们两个占着算怎么回事?喜欢的话,让将作监再安装一架也就是了。” 听到王爷不满的声音,俩人这才下来。 不约而同的看了看自己酸疼的手臂,徐泽惊讶道:“殿下,如果只是耍石锁,卑职不可能这么快就胳膊酸疼,您这个直云梯,很厉害啊!” 李荇也点点头,再看向直云梯,眼神里满是再尝试一次的欲望。 直云梯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至于徐泽的话,李贤也知道怎么回事儿。石锁那玩意儿,不用说,他都是挑最大的来。看似沉重,实则想要耍起来,也慢。直云梯的配重,其实就是人自己的身子,一趟两趟没什么,再多,也很耗费力气。 搓搓手,李贤也来到直云梯下,纵身跳起来,抓住了梯子。 简单,洒洒水。 一只手臂抓住第一根横杠,另一只手抓向前面的一个。 稍有点难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再想往前,李贤却发现自己的胳膊造反了。 酸疼、放手的讯号,时不时的就冒了出来。 咬着牙尝试着抓住了第三根横杠,却后继乏力了。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放手,落了下来。 “日,真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 见王爷苦恼,李荇嘿嘿一笑,建议道:“殿下,您看这样行不行,奴婢拿棍子在后面吓唬您,这样一来,您不就能快速前进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李贤还是有点抗拒,被人赶着锻炼,也太丢脸了吧。 再说,本王是个初学者,饭要一口一口吃,锻炼嘛,要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才要拒绝,就听见一个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个建议不错,朕准了。” 谁啊! 李贤愤怒地转过头,却见演武场边的护卫们全部单膝跪地,甚至把腰上的兵刃解下来,放在自己的身前。 来人黑色的斗篷内,是一身显眼的明黄色。 这.... 卧槽了个羊驼的。 好像是皇帝吧!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杠铃 来不及感受这份震惊,李贤赶紧躬身行礼。 皇帝这种生物一出现,周围所有人都要矮一截。大唐不兴跪拜,但这也只是指朝臣。奴婢一类依然要双膝跪拜,至于徐泽等,则要行单膝跪地的军礼。 “平身吧,你们退下。” 平身是对所有人说的,而退下,则是对王府侍卫们说的。 皇帝虽然是秘密到来,但千牛卫依然是要贴身跟随的。而不管皇帝到了什么地方,由千牛卫接管这个地方的防卫,是不变的铁则。 王府护卫们起身以后,就退走了,他们要到府外守卫。而徐泽作为头领,则留了下来。 直起腰,李贤这才偷偷打量这位被太多人轻视的强大皇帝。 如今是上元二年,李治才不过四十八岁而已。明明四十八岁可还算是壮年,但是在李治的身上,却看不出一点壮年的样子。 腰身有点佝偻,腰椎不好,声音有点闷沉,肺功能不太行。明明轿子就停留在后院门口,走了才没几步,但是脑门上已经出现了汗水,可见体质虚的不行。 至于双鬓间清晰的白发,就不能确定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悲伤产生的了。 明明是个皇帝啊,明明统治着这个强大的国度,但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个样子。 李贤自从抬起头,就沉浸到了自己的想法里面。明明是惋惜,但是在旁人看来,却更像是雍王在为皇帝的身体伤心。 李治也看到了李贤的表情,本来关于他的身体,是禁忌问题,朝臣问安的折子多了都要问罪。但是,对于李贤就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李治清楚的发现,儿子的孝心,不是作伪,皇帝当了这么多年,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可以抠掉了。 “别看了,你皇兄福薄,朕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般的人间惨事,没有垮掉,已经是上天锤炼了。” 听到李治的声音,李贤才从惋惜中抽身而出,再次弯腰行礼,“父皇”两个字才浮现,就被他掐掉:“阿耶,儿臣知道皇兄的事情让您哀痛,但您为了天下万民,为了儿臣这些尚在的子女,也该爱惜身体啊。” 阿耶的称呼,让李治愣了一下。实话讲,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他已经有些陌生了。 不过眼下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是在朝堂,叫阿耶,要比“父皇”亲近得太多。至少在李治听来,这一声“阿耶”,他很喜欢。 上前搀扶起李贤,李治苦笑道:“说得轻巧,但你是为人弟弟的,如何能体会到朕的心情。不过念你一片孝心,朕也就不说你了。” 搀扶李贤的时候,李治敏锐的注意到了他胳膊上的痕迹。 虽然有点心疼,但他很清楚这份伤痕的重量,也就当做没有看见。 走到直云梯旁边,看了一下这个东西的实际样子。 虽然很想尝试一下,但是身体不允许,让李治很是惋惜。 回过头,李治开口道:“两位卿家,你们不是很好奇吗?既然见到了,不如试试?” 李贤这才发现还有两个不同于千牛卫装扮的将军,也是尾随着皇帝进来的。 听到圣人的话,程务挺和苏庆节哈哈大笑着就走到了直云梯前面。 刚刚李荇和徐泽尝试的时候,俩人也偷看过,自然清楚这个东西怎么用,一人一边,就开始了尝试。 而李荇,则悄咪咪的走到了李贤的身边,附耳轻声道:“殿下,那位胡子长一些的,是左武卫大将军、平原郡公程务挺。另一位,则是左骁卫大将军、邢国公苏庆节。” 听到李荇的话,李贤已经知道这俩人是谁了。 程务挺,名将程名振的儿子。苏庆节,名将苏定方的儿子。 这俩人的爵位都是承袭下来的,但是因为他们本身资历深厚,得以服众。所以也能继承父辈的影响,依然担任军中的扛把子。至于俩人的爵位没有递减,那就是恩典了。但值得皇帝送出这份恩典,说明俩人还是值得的。 果然,第一次上直云梯,俩人不仅没有生疏,甚至跟李荇徐泽一样,来来回回的跟猴子一般无二,看起来轻松无比。 从快速到慢速,一直到最后撑不住掉下来,俩人的表情从欢喜,逐渐变得凝重。 掉在地上歇息了一小会儿,俩人就站了起来。 程务挺拱手道:“陛下,末将尝试了一下,发现这种锻炼的方式,对双臂的考验极大。如果训练的时间长了,还能增强人的攀爬能力。陛下可以试想一下,若是军中专门挑选出一些擅长攀爬的人训练这种科目,遇到需要攀越城关的战局....” 用不着多说了,眼见为实,只是在一边看着,就能明白这种训练方式的特殊。 李治点点头,又看向地上散落的杠铃零件,问李贤:“既然这几样东西送来了,你就给朕展示一下怎么用。程爱卿和苏爱卿也很好奇。” 好奇? 李贤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很显然,将作监将这里的事情报告给了皇帝,而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叫来两个将军一起看。这就是把这些东西,当成宝贝了啊。 虽然很想踹那个阎继泽一脚,但李贤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不耐烦,而是走到杠铃的零件堆,开始组装杠铃。 没有螺纹的制作工艺,但大唐的工匠也不是吃素的,三个铁饼卡好位置以后,只用一根铁条串好,就牢固得很。这就是榫卯工艺。 两边加起来一共六个铁饼,安装好以后,李贤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抬起来试试。 一试,能抬起来,但是想要扛起来,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人就是这样,总是会做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选择。 见李贤抬起杠铃不知所措的样子,李治翻了翻白眼,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指指程务挺,再指指李贤。 领会皇帝意思的程务挺立刻走了过去,笑着说:“殿下,这东西还没有试验过,不知道危险不危险,还是让末将代劳吧。” 这就是言语的艺术,听了程务挺的话,李贤没有一点气愤。人家没有揭穿,还不赶紧顺坡下驴? 将杠铃放下,李贤道:“你需要把这个东西背到肩膀上,然后扛着这个东西蹲下,再起来,蹲下,再起来。这样吧,你能做五十个,本王就把这个杠铃送给你。”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不现实的想法 听清楚雍王的要求以后,程务挺嘿嘿一笑,很是不在乎的样子。 六个铁饼的配重,看得他直撇嘴,又往上加了四个大号的才停手。 大将军就是大将军,足以让李贤望而生畏的杠铃,却被他轻松的抬起来,送到了肩上。 或许是听错了的原因,他没有左右称重,而是换成了前后,杠铃扛在一侧的肩膀上,却没有把肩膀压得太低。 适应了一会儿以后,程务挺深吸一口气,开始做深蹲起的动作。 没有糊弄,每一次他都是完全蹲下去以后,再起来。 一侧的肩膀扛着杠铃,无论如何也是比正规的做法费力的。 但,就是这样,程务挺依然完成了五十个深蹲起。 六十,七十。 明明已经是满头汗水,每一次蹲下起来都格外漫长,他依然坚持着把个数推进到了八十一这个吉祥的数字上。 完成了第八十一次蹲下起来,程务挺深吸一口气,怒吼一声将杠铃丢到了一边。 怒吼声是嘶哑的,动作是狂野的,充分展示了大唐虎将该有的豪迈。 但是下一刻,他就坐到了地上,豪迈气质荡然无存。 苏庆节走过来,鄙夷道:“才八十一个,就累成了这鸟样。” 说完,他转身行礼,对李治说:“陛下,且让末将一试。” 眼看着苏庆节也要做错误的动作,李贤赶紧上前告诉他正确的负重方式。 还好,动作纠正了以后,苏庆节做起来,至少看起来比程务挺要轻松许多。 不用说,苏庆节也能比程务挺做的数量要更多一点。 不再理会苏庆节的运动,脱掉黑色斗篷以后,李治走到一边,拿起了哑铃。 这是一个李贤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重量对于成年人而言,只能说是一般。所以,哪怕是李治,都能轻松的拿起来。 用不着他发问,李贤也拿起了一个,说:“这个东西也是用来锻炼胳膊的,具体而言,是锻炼这块肌肉。” 没办法,说“肱二头肌”这样的名词,他们理解不了,李贤只能露出自己的胳膊,在上面点来点去的,并且匹配相应的动作。 搞清楚哑铃的用法以后,李治便紧握着它,开始抬动前臂。 眼看着圣人都动起来了,李荇徐泽程务挺等人一人给自己找了一个大家伙,也照样活动前臂。至于苏庆节,早就抛掉了跟程务挺一较高下的想法,扔掉杠铃,也玩起了哑铃。 感受着这个动作的用处,李治点点头,替程务挺和苏庆节问出了他们都疑惑的问题:“这些器具,你是怎么想到的?” 李贤眨眨眼,作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说:“怎么想到的?就....就是这么想到的啊?您想想,仆役们抬东西的时候,若是抬的太多,总会抱怨胳膊疼。哪里疼,抬东西的时候,就是对哪里产生了锻炼效果。以此类推,别的地方的肌肉,也可以通过各种特殊的动作,达到锻炼的目的。” 李贤的表情很茫然,就像是回答了别人“你为什么吃饭”一般。 看不出一点破绽的李治,此时虽然平静,但内心里却堪称震惊无比。 道理很简单啊,可为什么千百年来,军队锻炼人的方式,翻来复去就那么几种? 练兵之策原来就是这样诞生的? 老家伙们夸赞一个人的聪明,总喜欢用“举一反三”这个词儿。 而今天,他竟然在雍王的身上,看到了真正的举一反三。 不称赞都不行啊!从仆役抬东西的过程中,都能把神话一般的练兵之策还原出来,这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再想想张文瓘和郝处俊的密信,李治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论聪慧,毫无疑问,此时的李贤,完全超过了李弘。 如果不是李弘猝死,或许这个聪明人,就要永远呆在雍王的位子上,混吃等死了。 从两个老家伙的话语里可以预见,若是李贤没能当上太子,绝对堪称是大唐的损失。 只是.... 嫡长子继承皇位,这是规矩,不容破坏。 对于自己诞生出“李弘死了正好给李贤倒出位置”这样的想法,李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罪恶感。这样的想法,不该是一个慈父产生的! 眼见皇帝在想事情,程务挺和苏庆节想了想,还是走到了李贤的身边。 保持着动作不间断,程务挺凑到李贤身边开口道:“雍王殿下,末将听闻您最近在习武,不知道您找到趁手的兵器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末将家里还有一把百炼横刀,不如就送给殿下?不是末将吹嘘....” 知道程务挺的心思,苏庆节立刻打断说:“殿下,听陛下说,您还有练箭术的想法,末将家中有一张弓,乃是缴获自突厥射雕手,堪称精品,比起老程的破刀,要好得多了。” “殿下,别听他瞎扯,要论箭术,或许突厥人比咱们强一丁点,但是论弓,还是咱们大唐的弓箭最为精良。” “瞎说,射雕手的弓啊,谁还看它是不是好东西,这是一份荣耀。想当初,先帝想要这张弓供奉祖庙,家父都没舍得给....” 眼看俩人大有一言不合就把哑铃塞到对方嘴里的趋势,李贤赶紧出声制止说:“您二位还是别争了,横刀,本王不会要,弓,本王也不会要。说到底,您二位想要在左武卫或者左骁卫推广这种练兵之法实践的想法,根本实现不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他们两人,就是皇帝也在自责中转过头来。 实现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 叹息一声,李贤解释道:“原因很简单,看似这些方法,能够提升士兵的战力,但是,高强度的训练之后,还需要充足的后勤补给。至少,持续一天的训练以后,肉食,是必须要补充的。 过度训练后若是没有伤药辅佐,很容易过犹不及,不仅不能进步,反而会留下暗伤。本王作为王爷,自然是吃得起肉,用得起药。但是,若是一卫全体士兵都这么训练,如何能承担得起?国库恐怕都要被吃空。 而国库吃空了,发生灾害,朝廷该怎么赈灾?所以啊,推广可以,但是想凭借这个就能让军队强大起来,不现实。”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父与子 高强度地训练,最是耗费体力。为什么特种军队,不论古今,都是百大军之中不起眼的少数一部分? 这不仅仅是因为对人选的要求高,挑选的过程中淘汰率高,更是因为他们的训练,根本就是用钱砸出来的。 否则,都知道特种部队战斗力高,为啥后世那样富庶的情况下,还是只能培养少数的特种部队? 所以,不管是程务挺还是苏庆节的美梦,其实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要推行,最多满足几千人的需求,一卫,是完全不可能的。秘密训练一批还行,正式推行,朝中将军们不打起来才是怪事儿。 不患寡而患不均,古今通用的道理。 听了李贤的话,程务挺和苏庆节都如丧考妣。 难得见到了传闻中的练兵之策,却不能施行,实在是让人伤心。这就好比一座金山摆在面前,你却发现它是一整块的,根本运不走。 跟程务挺和苏庆节不一样,李治就没有伤心,连皱眉都没有。 军队没办法施行,在他看来是正好的。既然没办法大范围推广,那就只能秘密的用小规模的队伍实验。而这样的队伍,还有比千牛卫更适合的吗?以内务府的富庶,完全撑得起消耗。 至于怎么安排,那就需要回宫以后,好好想一想了。 今日驾幸王府,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些器材是不是真的有用。 如今目的也达到了,李治就不由地思考一下别的事情。 看向如今英气逼人的次子,李治想了想,才开口说:“贤儿,朕今天是秘密到你这王府来的。如今长安街道上游人密集,再回宫,容易暴露。所以,朕打算晚上再回去,给朕找一个休憩的地方吧。” 听到这话,李贤赶紧说:“倒是儿臣考虑不周,忘记了阿耶病体初愈。还请阿耶移步到王府大堂歇息一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看了一眼恭敬的李贤,李治嘴角微微翘起,放下手里的哑铃,背着手就在李荇的引路下,朝着大堂走去。 而程务挺和苏庆节对视一眼,赶紧向皇帝告辞。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皇帝留下,还有别的事情。他们两个军方将领,只需要操心一下相关军队的事情就好了,别的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对于俩人的知趣,李治也很满意,大袖一挥就算是同意了。 王府很大,至少现在李贤这个主人,还没有见到所有的角落。至于从演武场到大堂的这段距离,他还没有记住有多少路口。 在李荇的带领下,李贤跟随着李治,缓慢地进入了大堂。 不远的一段路,李治走走停停硬是走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明明他走得如此费劲,李贤依然没有伸手搀扶,最多就是跟得近一点。 他太了解这些位高权重人的心思了,言语上,基于孝道关心一下没关系,要是实际行动上给予关心,反而会被看成是“轻视”,后果堪虞。 所以,他宁可顶着被训斥的风险,也不会去主动尝试触这个霉头。 果然,这一路上,李治没有抱怨一声,最后一段路一口气走完,坐到了大堂的主位上。 虽然大堂的主位,是主人家的,但是显然这个规矩不适用于皇帝。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别说你家的位子了,就是你这个人的心肝脾胃肾,所属权,按照规矩也是属于皇帝的。 虽说李贤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但是皇帝占据了主位以后,他连陪坐一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跪坐到皇帝的身后。作为儿臣,按照规矩就应该是这般的。 李荇准备的很充分,皇帝才坐下,茶水就送了上来,温热的茶水,正是适合饮用的时候。 摸了一下温热的茶碗,李治回过头,对李贤说:“规矩是这样的,但这是你的王府,朕又不需要你坐在身后,到前面来吧。” 李贤答应一声,就起身坐了过去。 掀开茶碗的盖子,没有葱姜蒜的味道散发出来,让李治惊讶的“咦”了一声。 低下头,只见茶碗里面哪有什么葱姜蒜,更别说橘皮桂圆了。 里面只有淡黄色的茶水,没有任何添加物。 眼看李荇居然把茶水送了上来,李贤便解释说:“阿耶,儿臣不喜欢葱姜蒜,只觉得茶水泡水,先苦后甘,本身就是一种意境。阿耶不妨尝试一下,要是不合口,儿臣就叫他们送茶汤上来。” 听了李贤的话,李治想了想,还是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确实有些苦涩,还有一点草腥味,但是正如李贤所说,苦涩过后的那一丝甘甜,在苦味过后,是那么的清晰。茶如人生,生活就是这样,想要尝到胜利的甘甜,就得先承受苦痛的折磨。 味道算不上太讨喜,但是这种感觉,却让李治很是迷恋。 满意地“嗯”一声,李治又喝了一口,再次享受一遍这个意境,才说:“正如你所说,确实不错。这茶水怎么制作出来的,你写在纸上,等朕回宫以后,也要吩咐这么做。” 李贤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李荇,他立刻领意,下去写方子去了。 运动了一段时间,李贤也很口渴,顾不得这是在皇帝老儿的面前,一口气就把茶水抽干了。 看到李贤的这个动作,李治不知道怎么回事,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李贤点一点,接着大笑道:“你那一套说辞听着好听,结果你不还是一口气就喝掉了,跟解渴一般。” 李贤苦笑着解释说:“儿臣刚刚在演武场一直没有饮水,如今遇到了茶水,哪还顾得上品味,解渴要紧,所以,让阿耶见笑了。” 说完,李贤还从跪坐,变成了正常坐倒,两条腿平伸,要多无礼有多无礼。 然而,李贤这样,反而让李治露出了笑容。 他刚刚说那话的意思,就是示意李贤私下里相处的时候,不必那么拘于礼数。而李贤也很聪明的选择了照做。 虽然李贤选择了抛掉礼数,按照皇帝想要看到的样子来做,但实际上,他却如履薄冰。 历史上皇帝和皇子父子相残的时候还少了?平凡人的父子,或许还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一下,皇家的,还是悠着点儿来吧!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嗣子 皇帝和雍王的茶碗都空了,但是以李荇的眼色,带来方子的同时,还把新的茶水带来了。 喝茶水是最常见的、掩饰内心激动的一个举措,所以第二杯茶,没多久就被李治喝了下去。这样的行为,皇帝也不能免俗。 又是一杯茶水喝完,谢绝了李贤递过去的茶水,李治摆了摆手。 下一刻,大堂里的守卫和宦官就匆匆的离开,堂门关闭,将整个空间,留给了皇帝和王爷两个人。 看到这样的架势,李贤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 显然,皇帝有一些话,不想让外人听见。 果然,李治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以后,就开口了:“贤儿,这里就咱们父子二人,只说一些家常话,用不着这么戒备。” 虽然皇帝这么说,但李贤还是不敢恢复刚才的样子。 看着李贤严肃的样子,李治开口了:“朕有意将光顺那孩子,过继给你皇兄,作为嗣子。如此一来,不论是朕想以皇帝礼将他下葬,还是让他陪侍朕的皇陵,都不会有人拿‘无后’这一点来说事儿了。当然,朕也不白白夺走你的孩子,若你愿意,朕可以让你当太子,如何?” 如何? 李贤虽然表面震惊,实则内心里苦笑不已。 尽管皇帝是以“家常话”开头,还是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话的,但是,他太清楚这里面的陷阱有多大了。 探索宝藏,前面的困难都不值一提,宝藏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是最应该提防的时刻。 用李光顺这个名为长子,实则庶出的孩子,换太子之位值不值? 如果用这个问题问历代皇子,跟拿一捏粪土换百斤黄金,没什么区别。 但,事实上存在这么捡便宜的买卖吗? 发愣结束,李贤恢复跪坐,直起上半身,拱手说:“父皇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兄的离去,儿臣也伤心万分。若是他去世以后,连给您的皇陵陪侍都不行,该是多么地凄惨。 李光顺是儿臣的孩子,将他送出,过继给皇兄当嗣子,儿臣这个当父亲的,也难以割舍。但是,一想到皇兄因为无后孤独立墓,连后世子孙的血食都享受不到,儿臣却更加痛心。 至于太子之位,儿臣自知才行德操,跟皇兄都无法相比,岂能无耻地用孩儿的过继,要挟您将这位置赏赐下来?儿臣要是答应了,将来地下面对皇兄,要如何分说?莫非我们兄弟的情谊,只是一个太子之位,就能比拟的? 光顺过继给兄长作为嗣子,儿臣自然是同意的,但是以太子之位相换,儿臣却坚决反对,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感激涕零!” 说完,李贤低下了头。 跪坐而直起身,再加上低头,这已经是仅次于下跪叩首的礼节了。 元朝以前,还没有下跪叩首这样的礼节,尽管有,也只是存在于上位者和卑贱者之间。在下跪还没有定义出来的现在,跪坐的途中直起上半身,只是一种表示严肃的礼节而已。 以李贤和李治的关系,只有年节过寿的时候,才适用下跪叩首的礼节,如今用了,反而会过。 看到李贤用出最高的礼节,面容严肃无比,完全没有因为“太子之位”而产生任何窃喜的神色,李治就知道自己这次试探,多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伸出胳膊撑着自己站起来,李治走到李贤的面前,亲自搀扶他,哽咽地说:“贤儿莫要用此大礼,朕都说了是说一些家常话,何至于此啊。唉!你快起来,朕收回成命也就是了。” 听到这话,李贤才终于偷着松了一口气。 老混蛋的话来得太快,以至于他差点没有快些做出正确的应对,只能用发愣作为延缓,想清楚了里面的利害。 一想到今后在朝堂上的时候,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贤就觉得前路黯淡无光。 难怪比干长了七窍玲珑心,不多几个心眼儿,怎么混啊! 被李治搀扶着站起身,李贤皱起眉,再次拱手:“父皇,儿臣有一个条件,请您答应。” 之前一直是“阿耶”的称呼,如今变成父皇,李治也感到了李贤接下来的话,会很重要,并且很正式,所以他回到了案子后跪坐好,才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 跟嗣子的事情比起来,李治并不介意这个儿子多提出一些条件。 毕竟,多了一个嗣子,李弘接下来的安排,不知道要顺利多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寻常百姓家,宗族里的男人没有后代,尚且没有进入祖坟的资格,更别说皇族这个规矩森严的大族了。 皇家无小事儿,关乎祖宗规矩,就是李治这个皇帝,也不能真的在朝堂中一言以定。不管是他想要追封李弘为皇帝,还是退而求其次,让他陪侍皇陵,总会招来狂风暴雨一般的反对。 而有了嗣子,就不一样了。虽然是过继的孩子,但是也能保持香火。至少陪侍皇陵这件事儿上,朝臣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作为皇帝,李治需要做太多的事情,未雨绸缪,就是其中之一。 见皇帝也严肃起来,李贤才开口说:“父皇,儿臣虽然答应让光顺这孩子过继给兄长继承香火,但怎么说这孩子也是年幼就离开了生身父亲,甚至能不能记得儿臣,都是问题。儿臣不为自己,只想替这个孩子求情,请求父皇在王位封地上,给他优待,请求父皇予他一次免死的机会,不论他将来做了什么混账事儿,也不该判处死刑,要保他一世富贵。” 听了李贤的话,李治的表情从严肃,逐渐软化成了微笑。 一直到李贤说完,李治才开口道:“虽然这样的事情没有先例,但是啊,朕还是可以准许。光顺这个孩子的封地,开始不会有太多,但是朕会逐渐给他增加到亲王的等级。至于你说的混账事儿,朕可以保证,哪怕他将来犯了谋反这样的重罪,朕也会免他不死,甚至不会判他圈禁这样的惩罚。你看,朕这个做爷爷的,给得够多了吗?” 李贤这才放下手,如释重负的笑道:“阿耶的赏赐,儿臣代替这个孩子谢恩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王勃 李贤不是圣人,不可能对李光顺视如己出。 再加上见了太多的“背锅侠”事例,怎么处理,也是他头疼的事情。 现在好了,这样的处置方法,绝对堪称皆大欢喜。 李光顺这个孩子虽然是长子,但毕竟是庶出。庶出的长子,在封建社会想要活的如意,简直太难了。李弘之前的太子李忠,就是庶出。至于李忠的下场如何,就不必多说了。 虽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孩子,但李贤还是希望能给他一个好的下场。成为李弘的嗣子,虽然名义上是跟生身父亲分开了,但是这么做以后,就能将他从权力圈子中移走。任凭将来朝堂风雨如何,也不会有灾祸降临到他的头上。 更别说如今李治亲口答应,就算他谋反,也不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一生富贵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皇帝亲口背书,再不长眼的人,也不会把谋算放到他的身上。 长舒一口气,李贤重新坐了下来,打开茶碗看看,很是失礼地将一半茶水,倒进了李治的碗里。 对于这一幕,李治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或是如何,端起半碗茶,喝得很是享受。 有情饮水尚且饱腹,更别说放下了心事的皇帝了。 不仅仅是天后想这样的事情,这些天以来,他虽然是守在孩子的灵位前,但所思所虑,都是嗣子的事情。 现在好了,有了李光顺作为嗣子,他就可以回朝堂,商议丧事。最坏的结果,也能将李弘送入自己的墓园,可以陪侍,怎么也不会缺了血食。 心情大好下,李治看着对面英俊的李贤,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对兄弟有情谊,对父亲有孝心,对孩子有怜爱。至少在这几个方面,这孩子真的是无懈可击。 再加上满朝文武的领头人,都赞赏有加,所以太子之位,已经不需要过多考虑了。 既然要成为太子,那这孩子就要接受文武双方的教育。大唐的继承人,既然有好的底子,怎么也得朝着文武全才培养才是。 想到这里,李治坐直身子,开口道:“贤儿,看你的胳膊,就知道你习武的过程中,没有丝毫偷懒。朕最怕的,就是你在假装。不过看你能够坚持,也能接受鞭笞,朕很满意。好孩子就该有奖励,你说说,你想让朕赏赐你些什么?朕无不应允!” “无不应允”四个字,李治特意加大了声音。在他看来,若是这个时候李贤要求成为太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见李治说得斩钉截铁,李贤思索了起来。 太子之位?不可能。虽然这个位置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但这一步,被人推过去,绝对要好过自己迈出一步。 财货?仔细想想,雍王府还是挺缺钱的。虽然他没看过账簿,但是不用看也知道账面上的钱财不多,多半是帝后拨到王府的。没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依靠帝后,确实不妥当。 穿越人士在古代搞不到钱,就是开玩笑了。但是想要搞钱,没有本金,是不行的。 要不,要点儿钱? 抬起头,迎上李治充满鼓励的眼神,李贤开口了:“父皇,儿臣只有一个请求。” 李治微笑道:“但讲无妨!” 咽咽口水,李贤咬咬牙说:“父皇,儿臣希望您能赦免曾经的王府文学王勃,准许他重回雍王府,继续担任王府文学。” “嗯?王勃?” 听到李贤的这个请求,李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就想起来这个王勃是谁了。 早年间,李贤还是沛王,他和英王李显经常玩闹,尤其喜欢斗鸡。而这个沛王府文学王勃,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居然写了一篇什么《檄英王鸡》。自己认为此举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于是将他贬为庶人。 如今,李贤旧事重提,是要干什么? 皱起眉头,李治问道:“贤儿,朕金口玉言,自然是该答应你的。但是王勃这个人,早年间有挑拨你和显儿兄弟关系的劣迹。朕,希望你再思虑一下。好好想想,朕可是说了无不应允,如果你只是用来赦免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难道不觉得不值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相当于明示了。 但是,李贤还是笑着摇摇头说:“阿耶,您的担心是多余的。您想想,儿臣和显弟,少年时胡闹的多了,可曾打起来?当初王勃写《檄英王鸡》,纯粹就是为了凑趣。平日里研习典章的时候,王勃就不止一次的告诫儿臣要对父母做到孝顺,对兄弟要做到关爱。 他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边写,还要一边给儿臣讲解其中的典故,讲述典故蕴含的道理。说实话,儿臣这些年来接受了不少大儒的教导,但是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王勃。 如今,儿臣在封地荒废了许久,还想继续研习先贤的典章,需要一个适合的师长,所以就想到了王勃。父皇,儿臣知道让您朝令夕改,有损您的威严,您要是觉得难做,就忘了儿臣的请求吧。” 说完,李贤只是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不再多说什么。 难做?忘了? 李治虽然面无表情,但实际上却很是无奈。 刚说了什么请求都可以,如今回绝,不是打自己脸呢嘛! 叹息一声,李治道:“朝令夕改算不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朕的威严没有损害。既然你有学习典章的意思,那朕不能不帮你一把。也罢,朕回宫以后,就下一道赦书,命王勃回来。不过,贤儿,你真的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知道吗?” 李贤微微一笑,放下双臂道:“阿耶的意思,儿臣明白。只是,历来太子之位不单单是帝王一人就能完全决定的。阿耶的关爱儿臣感激不已,但为阿耶分忧,也是儿臣的本分。您想想,若是有阻力,让郝处俊等人去摆平,不是更让您省心?” 李治没想到李贤这话都能说出来,让郝处俊等人去摆平?省心? “哈哈哈哈,原来郝处俊等人也被你谋划了,看来,他和张文瓘对你的吹嘘,不是空穴来风啊。好,好,好。” 作为皇帝,最讨厌被人欺瞒,最讨厌别人在自己的眼前演戏。 如今来到王府,私下里清楚的看到李贤对太子之位不加掩饰的渴望,李治只觉得反而很开心。 这趟王府之行,果然有意思!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天后也来了 李治不得不承认,自从来到雍王府,他心头连日以来积蓄的阴霾,全都消散不见了。 李弘的嗣子有了,也看得出自己后继有人了,痛苦过后,似乎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着。 然而,李治的好心情也只是持续了一会儿。 叩门声响起,李治皱了皱眉才开口说:“进来吧。” 堂门打开,姜暠走了进来,禀告道:“启禀圣人,天后来了。” “天后?” “天后?” 听到这个,李治和李贤都微微皱眉。 对于李治而言,天后的到来,说明自己身边的人,又有被渗透的了。明明他出宫的时候,下令秘密前来,天后也在隐瞒的范围之内,怎么她就知道了消息? 毕竟多年的相处,李治太清楚天后的习惯了,若不是因为自己在这,她绝对不会跟过来。虽说皇后母仪天下,但有些事情,天后确实做的过了。 对于李贤而言,自己穿越到大唐,最难对付的人就是天后——武则天。李治都不如这个女人麻烦,作为帝皇,李治总要倾向自己的继承人的。而在这个女人面前,过于优秀,反而容易引来猜忌。 历史上章怀太子的倒霉,第一个原因就是他太优秀了,继承皇位,堪称可以预期的事情。而第二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和武则天反目。且不管这个时候武则天是不是生出了窃取江山的心思,就是以一个皇后的心思,也不会希望将来的皇帝跟自己关系不好。 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牵扯到利益关系,尤其是在皇家之中,永远是不死不休的。 偷着叹息一声,李贤松展眉头,换上了一副自己都觉得的和煦笑容。 没办法,自己现在相当于无根无萍,硬着头皮上除了完蛋,没有别的结局。 强势所迫,就只能演戏了啊! 站起身,李贤回头对李治说:“阿耶的家常话,可是说完了?” 惊讶的看了一眼李贤,李治点点头说:“去吧。” 得到准许,李贤这才转身出门,去迎接天后。 府门处,凤驾已经停下,对比着记忆,李贤的视线转移到了站在车厢外的一个人身上。 雍容,华贵,妩媚。 这就是武则天现在的样子。 都说指望帝王长情不如指望母猪上树,但漫长的历史中,总有一些例外。 比如长孙皇后,李世民堂堂唐太宗,在她去世以后,更是一直没有立后。 比如武则天,且不说她的聪慧,就是相貌上,时至如今,也没有衰退太多。说能跟青春少女相比,那就是扯淡。但是,迷倒几个喜欢少妇的绅士,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愣神了一会儿以后,李贤赶紧慢跑到凤驾边,推开宦官,将肩膀靠了过去:“阿娘,不知道您要来,儿臣没能远迎,还望阿娘莫要怪罪。” 站在车厢前的天后,看到李贤的这一串动作,尤其是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一只手很自然地按在李贤的肩膀上,借力下了凤驾,边沿着下车凳走边说:“说什么怪罪,看到你,为娘就开心了。” 话说完,她也走了下来。 站定身子以后也没有把手收回来,反而把右手也伸出来,在李贤的肩背,头顶摸了一遍,笑着说:“有段时间没见,你的身子骨还是一样的结实。你大哥那般,为娘最怕的就是你们也这般。看样子,为娘的经书没有白念,总算给你们带来了些福泽。” 念经?您还是别扯淡了。 打死李贤也不相信这娘们会有心情给自己念经,哪有这闲心?就算念,估计也是歪门邪道的经书,效果没准儿是把自己的寿命加到李弘身上。 趁着休息的时间,过了一遍章怀太子以前的记忆以后,李贤就知道他和武则天的关系为什么这么糟了。早年间就堪称决裂了,想要修补,不是一般的难啊。 可是不修补也不行,现在想要安稳一点,只能是扮乖宝宝了。 回忆自己的惨事儿,挤出几滴眼泪,李贤哽咽道:“阿娘为了儿臣这般,反倒叫儿臣无地自容了。回想小时候所作所为,当真是让儿臣悔恨不已。如今儿臣也已经为人父母,才体谅到了您的伤心。阿娘,您要是还生气,尽管打骂儿臣,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贤突如其来的哽咽和话语,让天后也是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转变,也太大了吧! 但是,以她的毒眼,却看不出任何的破绽。难道说,这混小子当了父亲以后,真的幡然醒悟了? 来不及多想,天后这趟出来,也是想着弥补一下关系的,既然李贤这般,反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功夫。 抱着李贤的脑袋,拉向怀里,天后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带着哭腔道:“你叫为娘怎么打你骂你,打在你身,痛在为娘的心啊。你能悔过,已经难能可贵,为娘又岂能再加责骂。快别哭了,你也是堂堂雍王,岂能在这大庭广众下作这小儿女之态,有损你的威严。” 天后身边的女官冷哼一声,顿时不管是宫女、女官还是千牛卫侍卫,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抖完威风以后,再转头,这女官却换上了掐媚的表情,开口道:“天后母慈,殿下子孝,哪个敢耻笑。百善孝为先,自然于殿下的威严无损,不过殿下,这里不是王府,您还是进了王府,再和天后叙事不迟。” 有了台阶,李贤自然是赶紧踩,擦擦眼泪,拉着天后的手说:“阿娘您来的正好,阿耶也在,咱们一家人,今天正好凑一起,说说家常话。” 天后自然是笑着答应,任由李贤拉着她往府门走,连礼仪也不顾了。 不过,要是她知道眼前人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去抢侍卫的横刀,亲手清理门户。 “啧啧,有点大啊....” 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柔软,李贤就赶紧打住。自己可是萝莉派的忠实拥护者,怎么能投敌到不伦和少妇的派别去? 跟皇帝不同,天后到雍王府可是出动了仪杖,没有丝毫的遮掩。 于是,王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长安。 长安这条繁华的大河,看似因为太子李弘的去世,冻结了。但是,在坚固的冰面下,也不知道蕴含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张氏的反应 暗流不暗流的,对于现在的李贤而言,是丝毫不会关心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这么一个本来应该平淡的日子,帝后竟然先后地过来了。 如果论身份地位能量,如今这个时代,说这两个人是世界之最,也不为过。 不是没想过面对二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应对。但是两个人突如其来,反倒是让他的计划全部成了废物。 生活就是这样,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不过,得益于计划,感受到身后那人轻快的步伐,李贤知道,自己的应对,多半是起到效果了。 再回到后院,房氏张氏也过来了。 圣人到来,她们是没有资格出面的,而天后到来,她们才能出来,至少也要行礼。 等到房氏和张氏行礼以后,天后看了看房氏的肚子,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再看向张氏,眼神很自然的就一掠而过,盯到了李光顺的身上。 今年已经两岁的李光顺,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但这些词汇里面,自然没有“天后”或者“皇奶奶”这些。(李光顺真正年龄无从考证) 点点头,天后朝着张氏伸出了手臂。 张氏如何不知道天后根本连自己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赶紧把李光顺送了过去。 小小的孩子还没有人眼高低,突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怀抱里,立刻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看到孩子大哭,张氏就手足无措了。她这个时候哪还有闲心担心孩子,生怕会惹得天后不快。 李贤却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不论正史上将武则天描写的多么不堪,但是无论如何,她对于孙子辈,也不可能狠毒。或者说,她的狠毒,或许是从对皇位产生渴望以后,才产生的。 天后也是带过孩子的,于是换了个抱姿,很是慈祥的拍打他的后背。 只是几下,孩子就停止了哭泣。 再拍拍孩子的脑袋,天后笑道:“一看就是个能吃的,还挺沉,听这声音,身体也不错,很好,很好。” 说完,她也不放下孩子,抱着就朝大堂走去。 房氏和张氏赶紧跟上,天后驾临,没有驱赶她们,她们是要陪侍在一边的。 大堂里,还是清静的状态,除了跪坐在主位的皇帝以外,再没有别人。 天后抱着孩子,很自然的就坐到了李治身边,见没有外人,李贤也很自然的坐到了主位对面。 至于房氏和张氏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俩人站在一边,如果不是服饰不同,简直跟侍女一个样子。 看到李光顺,李治也笑了起来,伸手逗弄一下,见他要哭,就赶紧收回。 叹息一声,天后看向李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到天后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治就猜到她今天来的目的了,不知不觉间,被尾随监督带来的不快,稍微消散了一些。 “媚娘,嗣子的事情,朕已经跟贤儿说了,贤儿已经答应了,你就不必开口了。”、 “哦?” 天后一愣,随即喜笑颜开,满意的拍拍李光顺的后脑勺,对李贤说:“为娘没想到你会舍得割爱,倒是难为你了,还有张氏....” 说到这里,天后看向张氏,道:“张氏,光顺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你的长子,要他做嗣子,难为你了。不过你放心,今后你但凡有什么难处,本宫都会帮你一下。” 虽然话说得一般,但是这个世界上谁会轻视一个皇后,尤其是天后这样的人的承诺? 但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张氏念叨了一声“嗣子”以后,顿时嚎啕出声。 “圣人,天后,你们不能这么做啊,太子的嗣子,随便找一个藩王的庶子就好,为何要找光顺这孩子?妾身请求你们,换一个孩子吧,妾身舍不得这个孩子啊!” 一遍哭喊着,张氏跪到了地上,不停的开始叩首。 谁也没想到张氏会是这样的反应,李治眉头深深的皱起,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个妇人,恐怕他当场就要叫侍卫进来将她拖出去了。 而天后,则凤目一瞪,咬牙切齿道:“这事儿,圣人已经和贤儿说好了,你一介妇人,有什么反对的资格,放肆!” 帝后二人就是这片大地上的肉身神灵,涉及到朝廷中的事情暂且不论,只要是皇族的家事,就是外臣,也没有说话的权利。 眼看着大堂外,已经有面目阴沉的宦官出现了,李贤赶紧站起来,拱手道:“阿耶阿娘息怒,光顺这孩子,怎么说也是张氏所出,如今孩子就要成为嗣子,她自然割舍不下,这是人之常情啊,请阿耶阿娘轻些处罚与她。”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是蔑视、践踏这个道理。更别说,张氏话语中透露出了对李弘的不敬,正好点燃了两堆炸药。 不过有李贤的进言,李治和天后的怒气才降低了一些,俩人不约而同的挥挥手,那些宦官就离开了大堂。 看着被房氏搀扶着,还想要继续磕头的张氏,天后的心不由得柔软了一分,轻声道:“张氏,这孩子虽然要成为太子的嗣子,但是,却能一生无忧。再者,这嗣子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你是他的生母,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来啊,将本宫马车上的羊脂玉瓶拿来,赏赐给张氏。”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天后的底线了。然而,张氏还是什么都没说。 眼看天后的赏赐要下不来台,房氏赶紧行礼:“母后,张氏伤了心神,妾身就代替她,谢母后赏赐!” 见房氏代替张氏接了下来,天后的脸色才好了一点,拍拍手,就有一个女官走进来,将李光顺抱走。 看着张氏神情恍惚地被人带走,李贤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知道张氏的心思,恐怕他也要为这场景心痛。 张氏可不是舍不得孩子啊,李光顺一个庶出的“王子”,成为嗣子以后,堪称一飞冲天。不管是王位还是封地的待遇,恐怕都不是寻常皇子能够比得上的。 她之所以伤心,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母凭子贵了。这个孩子,才是她翻身上位,成为王妃的护身符。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要钱 如今这道护身符没了,可以预见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李贤现在无比庆幸这女人没把自己真实的目的讲出来,否则的话,那几个宦官,可就不只是执行皇族家法了。 看了一眼还带着一些愠色的天后,李贤清楚,对于这个女人而言,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但是她做完以后,再见到别人做,只会下死手。 房氏搀扶着张氏出去了,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李贤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天后说:“阿娘消消火,改天等这女人想明白了,儿臣让她去宫里,给您请罪。” 看着李贤期盼的样子,天后冷哼一声:“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为娘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不过贤儿,你到现在才不过一妻一妾,实在是少了,不如为娘为你再....” 李贤赶紧拱手说:“多谢阿娘的好意,只是,房氏还没有子嗣,什么时候房氏诞下长子,您再为儿臣做主不迟。” 想想房氏这段时间来,那平平的肚子,天后不满道:“房氏这些年,肚子也没个动静,哪那么容易就怀上的。实在不行,到时候给她膝下安一个孩子也就是了。” 李贤才想反对一下,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李治却开口了: “选良娣的事情先不急,且让他和房氏试试。虽说孩子也能过继,但跟真正的嫡长子,还是差了好多。” 虽说涉及孩子的事情,是皇后的职责范围,但皇帝发话,一般情况下,也算是一锤定音了。 天后无奈地看了皇帝一眼,也只能作罢。 想想嗣子的事情,她便再看向李贤,只觉得很是愧疚。 张氏的反应尚且如此剧烈,当父亲的也差不了太多。虽然大家(皇帝)可能已经补偿过这孩子,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补偿一些。 想到这里,天后坐正身子,开口道:“阿娘对张氏说的话,也是说给你听的,贤儿,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跟阿娘说,阿娘绝对应允。” 绝对应允? 听到这个词汇,李贤的眼前顿时一亮。 皇帝那边的许诺,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用来挽救王勃了。 如果历史的轨迹正常,这个倒霉的家伙,明年就要落水而死,再拖一拖,谁知道还能不能救人。 好好的一个哭穷的机会,用来救人了,本来李贤已经准备找个机会厚着脸皮跟帝后要钱了,谁知道,机会这就来了。 李贤不加掩饰的贪婪表情,都被帝后看在眼里。 天后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她还真怕李贤提出太难的要求。 而李治,却是微微一笑,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求,让这个孩子这般的表情。 嘿嘿一笑,李贤拱手道:“阿娘既然说了,那,儿臣可就说了啊。” 天后苦笑道:“说吧,既然阿娘夸下海口,不管多难,都会答应。” 听到这个回答,李贤也哭笑不得了。 不是,你刚刚吹牛的时候怎么不好好遣词酌句,这会儿又话里话外地提醒老子不要太过分了? 虽然天后露了软,但李贤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儿臣的请求很简单,只想跟阿娘要一些钱财。您是皇后,本就掌管内务府,跟阿耶要,怎么也不如跟您要的方便。” “只是钱财?” 天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只是钱财,犯得上这么郑重其事的嘛。你莫非忘了,阿娘早就让余星海告诉过你,有什么需求,跟内务府要就是了。” 李治皱皱眉,不满道:“什么叫跟朕要不如跟你母后要方便?你要是缺钱,只管跟朕开口就是了,朕还能不给你?” 李贤笑了笑,说:“阿耶,您是圣人,儿臣要总是跟您要钱,难免会有大臣弹劾您宠溺皇子。跟阿娘要就不一样了,事关后宫事务,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说完,李贤看向天后,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一根说:“阿娘,儿臣的雍王府很大,花销总不能一直跟内务府要。所以,儿臣想要自己找两个商人,附庸在王府下做一些生意,挣钱。但是想要做生意,没有本钱可不行。所以,儿臣厚颜跟您讨要两万贯,您看行不行?” 两万贯,放在后世,相当于两百万左右人民币。 这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当然,也只是以当前市场,甚至是对于国库而言。 但是对于内务府,两万贯虽然很多,但是不到肉疼的地步。 两万贯呀.... 看着李贤大有一言不合就降低需求的样子,天后微微一笑,伸出了四根手指:“四万贯,你什么时候要,就派人去内务府取。至于你想要做生意,总有赔钱的风险,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俸禄不够花,就来找为娘要。孩子跟父母要钱花,天经地义,哪个朝臣敢多嘴,本宫绝对要啐他一脸!” 如果是寻常的皇子,天后绝对不会夸下如此海口。李贤不一样,马上要成为太子的人,那点儿俸禄,绝对不够花。如果他咬着牙坚持,才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李贤如何不清楚天后在想什么,可以说,她巴不得自己经商也失败,然后经常到她里要钱呢。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自己欠的情分越多,将来才越要回报更多。 笑着点头,李贤道:“阿娘放心,要是失败了,儿臣只要钱不够花,一定厚着脸皮跟您讨要,您到时,不要嫌烦就好。” “哈哈哈,阿娘才不怕烦,就怕你不来要啊。” .... 看着皇后和贤儿交谈得很是开心,李治都不由得惊讶了一下。事实上,关于李贤立为太子,他一直以来没有消除的一个忧虑,就是李贤和天后的关系。 要知道,小时候的李贤,跟天后的关系很僵,僵到了只要将事情传出宫廷,李贤的王位都可能保不住的程度。 天后虽然只是皇后,但是潜移默化之下,谁知道她会不会对李贤继任太子产生坏的影响? 如今,看到他们母子之间,和气融融,没有一点芥蒂的样子,李治心里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 这样一来,一个迎合大多数人心意的王爷,立为太子,应该会很顺利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不心累不行 如今关于李弘的心结去了,关于太子之位的心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治只觉得心头一片畅快,气疾似乎都不药而愈。 眼看着李贤在行礼感谢天后,李治忍不住插一句:“好了,先别急着开心。贤儿,你找一些商贾做生意没问题,可一定要上缴赋税。如今朝中好多人都用这一手填补家用,就算是御史言官,也没几个敢拿这种事情弹劾人的。因为他们不弹劾则已,一弹劾,满朝文武的屁股都不干净。 法不责众可以庇护你经商,但你若是别的地方出现了纰漏,恐怕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啊。毕竟,现在你不是身在封地,而是回到了长安。至于过段时间....” 李治的话没有说完,但李贤和天后两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尤其是天后,已经开始盘算这样的事情出现以后,应当怎样保住李贤。 今天的王府之行,李治解开了心结,天后又何尝没有收获呢? 对她而言,一个孝顺的太子,绝对要比一个不孝的儿子,更值得依靠。既然未来要倚靠,那么现在她给他提供保护,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想了一下,李贤拱手道:“多谢阿耶提醒,儿臣明白其中的利害。” 确实如皇帝所说,不经商则已,一旦经商,就相当于给别人准备好了攻击的借口。但是,有钱没钱,真的是天堂地狱的差距。 没钱寸步难行,这句话适用自“钱”这个概念出来以后任何的时代。 关于这一点,李贤没有选择的余地。 看到李贤自信满满的样子,李治本想再叮嘱一下,但是却还是闭上了嘴。有些时候,道理,不能单单靠口耳传授。亲自跌倒,亲自爬起来,才更让人记忆深刻。 且让他自己应对去吧! 见李荇送来了茶水,李治又喝掉了一杯,这才起身,道:“既然你心里有底,那明天就来上朝吧。” “上朝?” 李贤愣了一下,立刻答应。 朝会啊,早就想见识见识了。一想到那将会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奋斗的地方,李贤就觉得期盼无比。 “上朝的规矩,你以前也学过,想来也没有忘记,明天上朝,记住,多看,多听,不要说话。” 说完,李治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贤一眼,这才在天后的搀扶下,朝着大堂外走去。 多看,多听,不要说话? 来不及品味这几个字的意思,李贤赶紧转身跟随,送帝后二人离开。 来的时候是秘密到来,走的时候自然就不能招摇,所以李治打算走后门。 而天后,是正式出行,自然要从前门离开。 一前一后,就导致分身乏术的李贤,只能选择一个相送。 大堂前,看出了李贤的为难,李治微微一笑,道:“送你母后去吧,朕要悄悄地离开,自然不能声张。” “那儿臣失礼了。” 答应一声,李贤就虚虚地搀扶着天后,朝着前门走去。 走了没几步,天后就不满道:“你这孩子,你父皇让你送阿娘,你就送了?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 感受到天后对自己的关心,李贤嘿嘿一笑,站定身子,指指身后匆匆赶来的房氏,说:“阿娘您看,不是有送您的人过来了?至于儿臣,这就去送父皇。” 天后也看到了赶来相送的房氏,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就快去吧。” 李贤答应一声,赶紧撒腿朝后门的方向跑。 看着李贤离开的背影,想到如果房氏没有出现,这孩子就会送自己,天后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李贤很头疼,非常头疼。 想要两不得罪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计较得失,最后选择后果轻一些的一方。 比如皇帝开口了,他就可以送天后。因为这是皇帝自己安排的,所以也就没有不满。 更何况,对比现在的帝后,李贤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拍拍武则天的马屁。 皇帝再不满,皇位还是要传承的。这位不满,啧啧,今天就白装乖孩子了。 而对于这种两难的选择,最艰难的,就是在其中找到一点平衡。 房氏的到来,就出现了这个平衡点。 夫妻一体,房氏送天后,李贤送皇帝,都合适,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一边跑着,李贤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连送人这一件小事儿,自己都想了这么多,真是心累啊。 可是不心累也不成,身在皇族,尤其是涉及太子之位、涉及皇权更替的事情里面,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治的身体很差,所以李贤没追几步就追上了。 听到奔跑的声音,李治回过头,看到李贤的身影,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等到李贤靠近,他才伸出手,很自然地搭到了李贤的肩膀上,笑道:“不是去送你母后了?怎么又跑回来了?这么一点时间,将你母后送到府门处,不够吧。” 房氏出现的事情,自然不能说。李贤稍微矮一点身子,让皇帝更好借力,才说:“虽然您开口了,但儿臣还是觉得送您更妥当一些。毕竟阿娘身体很好,您却....” 见李贤不敢再说了,李治毫不在意道:“没什么不可说的,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当年啊,先帝就有风疾,母后不仅有风疾,还有气疾。朕作为他们的儿子,没想到把两种病都继承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朕一直殚精竭虑,再加上疾病折腾,能到这个年岁,已经很不错了。你大哥是个福薄的,所以将来江山就要托付给你了。还好,你没有让朕失望啊。明天,朕就昭示天下,封你为太子,如何?” 明天就封? 李贤想了想,还是说:“阿耶,您的好意,儿臣本该接着才是。只是,如今皇兄他....您看看,是不是等皇兄下葬以后再说?” 李治苦笑道:“倒是朕心急了,也罢,明天朕还会封你为太子,懂吗?” 李贤点点头,这个自然要懂。 拒绝的话在王府里说出来,远没有在朝堂上说出来振聋发聩。 至少,自己对于已故太子的尊重,是要展露人前的。 正文 第四十章 上朝 送到后门,搀扶着李治上了马车,李贤才退回到府门处,目送着马车驶离。 王府后门的街道,可不是自己一家的。有不少其它府邸的仆役往来于其间,或是采办东西的,或是忙碌别的。 熙熙攘攘的仆役中,有那么几个,很是怪异。他们看起来混迹期间,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跟各自所站的位置,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自从皇帝的车架离开以后,他们也看似各自有事儿的,撤离了这里。 一直到这些奇怪的人都离开以后,李贤才神秘的一笑,回到了府里。 这些人,想来就是皇帝的秘密下属吧。 李贤这边才回去,后街又有两个仆役模样的人,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和离开府邸的仆役们混在一起,很自然的离开了。 “头儿,我看兄弟们伪装得很好啊,为什么雍王好像看出咱们来了?” “不知道啊,你看他视线停留的那些人,都是咱们的人手。一共三十二人,只有咱们两个没被注意。如果说是巧合,未免说不过去。难道说,雍王果如圣人称赞的那样,聪慧如妖?” “啧啧,咱们兄弟二人在斥候营多年,自然不是这么容易暴露的。要是咱们也被发现,那雍王就不是如妖,是真正的妖怪了。不过,看起来咱们的人手,潜影匿形修炼的还不到家啊。” “嘿嘿,回去接着练就是。这些小崽子以为进了密卫,就不需要被磨练了,你看看,今天不就暴露了?” “嘿嘿嘿,头儿,你笑得好坏!” “嘿嘿嘿嘿....” .... 有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暴露,李贤自然是不知道的。 回到府邸的他,立刻就盘算起组织自己的人手来。 想要预报危险,提前做好预防,没有一个牢靠的情报组织怎么行! 太宗有百骑司,所以能粉碎那么多的造反。李治有自己的组织,才能在这般病重的情况下,依然牢牢的掌握着自己的皇权。就是武则天,也是在他死后,才逐渐篡权成功的。 至于天后武则天,整个皇宫到处都是自己的眼线。卑贱者联盟究竟存在与否,无从考证,现在的他也没办法考证,避之尚且不及呢。 得组织点可靠的人手啊! 下定决心以后,李贤就不再多想了。 现阶段的自己,还没有办法组织自己的人手。雍王府里面,鬼知道有多少眼线。 只有碰到合适的时机,才行啊.... 再回到大堂的位置,房氏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怎么样?母后跟你说什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房氏的脸稍微红了一些,嗫喏道:“母后跟妾身说,不要太保守,要....要多勾引勾引您,多同房,这才能怀上孩子。还说,要妾身小心一点张氏,她总觉得张氏心存不轨。” “呵呵。” 李贤干笑,看样子,天后果然不容小觑啊,只是见了一面,就看透了张氏的心思。 拍拍房氏娇红的脸,李贤笑道:“你勾引也没用,咱们的约定还在,什么时候王府后宅不需要本王操心,什么时候,嘿嘿。” 听到这话,房氏顿时活不成了,掩着脸就跑掉了。 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李贤叹了一口气,准备去用膳。 下午还是要训练啊.... 因为多了各种器材,李贤下午的训练,就不再是单纯地练习横刀,多少也增加了一点趣味,不再那么枯燥了。 照常的一夜,第二天,李贤的生物钟就没有起到作用,是被房氏给唤醒的。 看了看外面浓重的夜色,再看看已经穿好衣服的房氏,李贤不满道:“天亮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 话才说完,房氏又推了推他,无奈道:“夫君,您真的得起来了,洗漱完,坊门差不多就打开了。您第一次上朝,要是迟到了,可是大事儿。” “嗯?” 听到房氏的话,李贤睁开了眼睛,努力地逼迫自己清醒。 再看看外面的夜色,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怎么就忘了现在是唐朝,五更天就得起来,准备上朝了。 翻身而起,立刻就看到了房间里已经备好了浴桶,而房氏正在指挥侍女把屏风立起来。 看了一眼房氏,李贤笑了笑,揉着还有些发酸的肩膀去洗澡。 昨天也试了试负重深蹲起,结果累到了,现在后背现在酸疼的很,估计擦药以后躺下就把药水给蹭干了,没起到效果。 官员上朝有官服,作为王爷的李贤,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行头。 不过,在穿好这套衣服以后,还要套一层孝服。 如今还在大丧期间,在府邸里没人要求太多,串门儿的时候不穿这东西,也没人弹劾,但是上朝的话,就得穿了。更别说皇帝因为哀痛,停朝许久,直到今天才终于恢复上朝。官员都是提防着天颜变化、谨小慎微的,孝服这种东西,自然是要穿上的。 顾不上吃早饭,往嘴里塞两个糕点,李贤就赶紧出门。 皇宫正门城楼上的鼓点信号已经响起来了,这代表坊门马上就要打开。以长乐坊的重臣比例,估计现在坊门处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跑到门口,就见马车已经备好。 一窜窜上马车,连赶车的是谁李贤都没看清楚,就吩咐道:“快走!” 马车行驶起来,进了车厢的李贤因为干涩的糕点咳了两声,才掀开车窗帘看外面。 如今道路上都是官员的车架,不过他们的马夫在看到王府的车架以后,纷纷停下来,等王爷过去以后,才会跟随在后面。虽然好多王爷都是混吃等死,但是至少名义上的地位上,却是皇帝、皇后、太子、亲王之下,百官之上。 正暗爽于自己耍了一把特权,动作慢了也能快点到达皇宫的时候,李贤惊讶的发现,后面有一辆马车追上来了,当两个车窗并排以后,自己的面前就出现了郝处俊的老脸。 敢跟王府车架并排前行的,估计也就这家伙了。 脑袋顶着窗帘,郝处俊行了一个猥琐的拱手礼以后,笑道:“没想到雍王殿下今天也要上朝,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透露给老臣的?” 这就是来打探消息的了,李贤伸手在嘴唇上划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可说,不可说啊。反倒是郝甑山你,高丽的事情计划的怎么样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上朝(2) 虽然转移人口,分散到大唐各个州府的计划主体已经制定了下来。但是往下细分,却还有很多的问题。朝廷作为实际的统治者,制定某一项政令的时候,要尽可能的把所有的问题考虑到。 正因为如此,一项政令的出台,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郝处俊见李贤的嘴巴很牢,也就神秘的笑笑,不再多问。打探一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一定非得从口中吐出的话语来判断,身处朝堂多年,郝处俊对这一套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只要看看雍王那淡淡的微笑,就知道这事儿估计要成。 索性,郝处俊也不继续问了,而是说起了高句丽的事情:“殿下,高句丽,高句丽,虽然也有好多人称呼高句丽为高丽,但是正式称呼的时候,还是称呼高句丽比较妥当一些。 要对高句丽施行的政策,我等已经仔细的谋划过了,待会儿朝会,若是陛下想听,就禀告上去。到时候,殿下不妨为我等查缺补漏, 有什么问题,千万要提出来啊。” 想想皇帝对自己的嘱托, 李贤笑着答应, 却打定了主意一言不发。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说, 但是听他的准没错。 很快,马车就开始减速, 等到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李贤就知道,估计到达大明宫建福门外了。 才要下车, 就听见对面的郝处俊说:“殿下这么着急干什么,宫门还没有打开,这个时候下去,也就是吹风而已, 您看看,聪明的都知道怎么做。” 话音刚落,李贤就看到对面的车窗边,突然多了一张脸。 张文瓘! 早在马车外面就听到了对话的张文瓘, 嘿嘿笑道:“殿下今后恐怕还要上朝, 您记得,只要宫门没开, 在马车里等候就行。低级一些的官员, 还需要排队忙碌一阵, 我等位子高一点的,就不必这么忙碌, 咱们不排班, 他们也不敢进。” 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了,李贤赶紧拱拱手表示受教。这个时候外面还是很阴冷的, 不到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强行出去,只是给自己找罪受。 “殿下, 听闻昨天天后驾临王府了?” 两个老头子把脑袋挤在窗口的样子很是滑稽, 李贤强忍着笑意,挑拣着说了一下昨天的事情。 要钱的事儿断然不能说, 宁为人知莫要人前讲出来啊! 令李贤意外的是, 两个老头子的表情变化, 有点出乎意料。 两个人开始的时候是凝重, 听完以后,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两个老家伙,对天后很是忌惮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李贤对现在的情况,稍微了解一点了。 身处后世的时候,自己对于历史的了解,从来是流离于表面。 所谓的历史,其实也是后世人整理出来的故事而已。就是整理过程中依仗的资料,真实性尚且无法确定,就更别说整理过程中, 会不会掺杂整理人员的一些私货了。 正是因为这些不确定性,李贤从来只是拿自己知道的一些历史当成参照,却不能全信。 虽然从历史记录分析, 武则天的野心要李治死以后才会展露出来, 但谁能百分百肯定? 至少从朝堂两个大佬的表情中,李贤发现,至少现在, 朝臣对于天后已经提防了。 好事情啊,这代表自己未来,肯定能获取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佯装没有看到两个老家伙的表情,听到外面侍御史整理队伍的声音,李贤道:“二位,咱们恐怕要去排队了吧。” 听到提醒声,郝处俊和张文瓘都恢复了神色,笑着答应一声,就放下了车窗帘。 李贤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走出了马车。 掀开门帘,一股略带寒气的微风就吹了过来。 放眼望去,建福门外, 朝堂百官已经排起了整齐的队伍, 侍御史正穿梭其间,喝令一些衣冠不整的官员整理衣冠。当然,这样的现象,只存在于低级官员的位置,而到了前方, 四品以上官员的地方,看不到一个侍御史。 侍御史,受命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 翻译过来,其实就是打大报告的人管理的,打小报告的官员。 如有朝廷官员枉法,抑或是犯了什么错,侍御史可以当朝弹劾。但四品以上的官员,就不是他们能打小报告的了,需要上报给御史中丞,再由御史中丞专门起一份奏折,上报给皇帝。 四品以上,在朝堂中已经属于高官。这一级别的官员,哪怕稍微徇私枉法,因为个人能力的原因,皇帝也会从轻发落,地位不是那么轻易动摇的。所以,侍御史的威慑性,也只存在于低级官员之间。 而如今这些侍御史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为,也不应该指责。 到底是吃这碗饭的,怎么也得表现得尽忠职守一点。 不再看戏,在护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李贤朝着前列走去。 他是王爷,按照品级算是从一品。当然,李贤不会傻到真的把自己当从一品来看待。 要知道,这个从一品其实是占了皇族的光,按照爵位看是从一品,但是只要看看从一品的正式官职,就知道这个“从一品王爷”,有多虚胖了。 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 这些官职,正常情况下几乎不会授予朝臣,就是功勋卓著之辈,也很少有人能够获得追封。 郝处俊和张文瓘说说笑笑地朝着最前方走去,而李贤则站在四品官儿的位置,就站定了。 感觉到雍王站住了,郝处俊回过头,惊讶道:“殿下,您站在这个地方干什么,如今是大朝会,您应该站在班首才对。” 李贤笑着摇了摇头说:“本王这次上朝,就是前来观政的,同时也想听一听皇兄的事情。既然是大朝会,自然是有要事商议,本王没有资格参与,还是不要在前列占着地方,免得影响诸位。” 这话一出,四品行列的官员们,都惊讶万分。 这还是头一次有王爷自觉地退到这个位置,说实话,虽然一直以来,没人敢说,但是他们其实都觉得闲散王爷,就算上朝,也应该靠边站,不要在前面占着地方。 因为出生在皇家,就能理所应当地混到从一品的位置上,对于所有朝臣而言,其实都是一种讽刺。 而如今,雍王虽然没有明说,却表现出了对他们的尊重,真是.... 真是稀奇! 还有一点令人感动。 不过,虽然雍王这么说,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乱。 宗正寺卿李崇祖走了出来,对李贤说:“勿要胡闹,该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再要胡搅蛮缠,待会儿到宗正府来领罚!” 宗正府是专门管束惩罚皇族成员的,哪怕李贤现在是雍王,也是如此。 敢于反驳宗正寺卿的皇族成员,终究是少数,所以李贤赶紧拱手施礼,然后立刻朝着前面走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素服 前一世看一些领导什么的,礼贤下士,探访基层,都要看吐了。 然而到了自己的身上,李贤觉得还是得照搬那一套。 且不管起到了多大的效果,只要做,就一定会起到作用。 只要看看郝处俊露出的笑容,李贤就知道,自己这样的举措,很对。 来不及看看前排大佬都是什么样子的,李贤一直走到班首,才站好。 宫门彻底打开了,不知道哪里的宦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朝会开始,诸臣工进殿。”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赶紧动身。 以前没经历过,现在李贤只觉得领头人真是亚历山大,毕竟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 过了建福门,虽然大明宫的好多建筑看起来还是模糊的,但是,道路两侧全是火把,不需要引路人,只要按照火把标示出来的路走就是了。 在走上一条阶梯路以后,延英殿就出现在眼前。 (这是晚唐时期的主流,延英殿方便皇帝上朝) 殿门大开,穿过朝堂, 一直到看到最里面的坐垫,李贤才站定。 等到所有朝臣都进入大殿以后, 蜡烛才被点着, 殿门也随之关闭。 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位子, 李贤偷偷叹了一口气。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 为了这个位子,不仅自己玩命,还带着大量的追随者一起玩命。 说到底都是利益闹的啊! “圣人驾到!” 伴随着姜暠的声音, 同样穿着素服的李治出现了。 跟王府的时候不一样,这个时候的李治顾盼自雄,威严的一塌糊涂。 李治坐在案后,伸了伸手, 姜暠就接着喊:“大朝会开始,诸臣工跪拜!” 跪拜? 李贤心里错漏一拍,随即这才想起,大朝会的时候, 臣子们还是要跪拜的。 这个时候弯不下去膝盖的, 脑袋就得搬家。在后面还能糊弄一下,在最前面就不行了。 无可奈何之下, 李贤只好行了跪拜的礼节。 虽然男儿膝下有黄金, 但是黄金跟命比起来, 还是命更香一点。更何况,环境不一样, 为了一口气断了气, 实在是不值。 跪拜结束以后,就可以坐下了。 唐朝不像后世电视剧那般, 上朝的时候,臣子们都是可以坐着的,除非是商议重要事情, 否则不需要站起来。 李贤才扯着自己的垫子跪坐好, 就见人群中,还站着的张文瓘, 特别地显眼。 这就是有事儿了。 果然, 等到所有人坐好以后, 张文瓘出班拱手道:“陛下, 微臣敢问陛下,为何要穿着素服上朝?臣等为臣,为了太子殿下身穿素服,是应该的。但是您贵为九五之尊,更是太子殿下的生父,怎么能穿素服呢?臣奏请陛下脱掉素服!” 张文瓘提出来了,顿时礼部的官员、御史一类的官员,全都走了出来,高喊“微臣附议”。 眼看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李贤身边的郝处俊, 也叹息一声,站起来加入了队伍。 这么一来,李贤就懵了。 站出去附议, 是跟老爹对着干, 孝道上解释不清楚。 不站出来吧,是跟群臣过不去,儿臣儿臣, 皇子也是臣子,君主有错,臣子不指出来,就是没有尽到臣子的责任。 这,分明是两头堵的路啊!选哪个,都会出现问题。 原以为今天就是来朝堂旅游的,谁想到,垫子还没捂热乎呢,就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遇到选择困难的时候,就该两相权衡,选择损失小的一方。 但是,这是在朝堂上, 哪有时间考虑这么多啊!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选择了接着坐着。 这个时候站在皇帝的一方, 只能是没有办法对比下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了。 眼看着大半的朝臣,都站了出来,御座之上的李治, 先是看了看李贤的位置。 看到他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李治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以为朝堂很复杂? 不! 朝堂只会比你认为的更加复杂! 遇到这种两难的情况,只能说是家常便饭。 不过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跟着朝臣一起对付自己的父亲。 偷笑完,李治就皱起了眉头,看着下方大片的臣子,道:“朕哀痛太子的离开,穿着素服表示一下哀痛怎么了!尔等真是放肆!” 张文瓘抬起头,丝毫不惧怕皇帝的怒火:“陛下,民间说法有云,生时做好事,增添阳寿,也避免折损阴德。如今您以父、以皇之尊而为太子穿素服,岂不是折损太子殿下的阴德?表达哀痛的方式有很多种,陛下为何一定要选择这一种?” 听了张文瓘的话,李治愣了一下,仔细思索一下以后,才发现确实有道理。 昔日太宗皇帝因为豫章的去世,身穿素服,就被大臣劝谏过。 有先例的事情,自己要还是坚持,恐怕会引得旧话重提啊! 无可奈何之下,李治只好站起身,在姜暠的伺候下,将身上的素服脱了下来,摆放到了一边。 眼看皇帝从善如流,大臣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看着张文瓘若无其事地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李贤都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 身在侍中这个位置上,跟把脑袋别在腰上,没什么区别啊。 别的不说,时不时的跟皇帝对着干,都是一个大问题。 千古人镜魏征的事情,学过历史课本的都知道,只是,好多人不知道这事儿还有后续。魏征死了以后,墓碑可是都被李世民给推倒了,一直到怀念魏征的时候,才又给他立起。 皇帝就是这样喜怒无常,虽然臣子有的时候是尽本分,劝谏都是有道理的,但是.... 就在李贤感慨的时候,郝处俊站了出来,拱手道:“启奏陛下,关于高句丽一事,微臣等人已经找到了办法。简单来说,就是分而化之。” “哦?如何分而化之?爱卿不妨仔细说说。” 这样的大事儿,还是要在朝堂上说一说的。朝堂人多,也能查缺补漏。 朝会举办的目的,就是为了集思广益。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恶人难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英明的帝王,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朝臣进行辅佐。成了,皇帝也参与了其中,自然是功德无量,如果失败了,拿来顶罪的人很多,不一定非得要皇帝扛责任。 毕竟,皇帝是“不犯错”的。 听到了皇帝的吩咐,郝处俊清清嗓子,从怀里取出一份奏折,转过身念道:“现拟定对高句丽遗民的的处置如下:第一,焚其宫殿庙宇。第二,命总角以下幼童,学习汉话。第三,征其青壮,遣散入唐,分散于各个州府之中,命其改装易俗,不可再遵前规。” 说完,郝处俊默默的收起了奏折。 听了郝处俊的奏折内容,李贤不由得感慨一声,有点狠啊! 第一,焚烧掉高句丽的皇宫和庙宇,这是要彻底断了高句丽人关于前朝的记忆,连信奉都被彻底的践踏。就是不知道高句丽人,看到自己的三足金乌,在烈火中化成一缕青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二,学习汉话,这没问题。一个族群最大的特点,在于他们的语言。孩子才是传承语言的桥梁,一旦小孩子不再学习这种语言,或者, 学了这个语言以后, 却发现没有什么用处, 那么这种语言将会很快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种事情其实不少见,后世,很多混在中国多年的老外, 因为缺少使用自己语言的机会,甚至会大片的忘记自己的母语。 至于文字....语言都没用了, 文字还有什么用处?以唐朝现在的尿性, 虽然号称盛世, 但识字的却是少之又少。知识,文字, 文学,成了贵族用来维护自身利益,和平民产生差别的工具。 自己国家的人都没有达到全民识字的程度, 谁有闲心管它高句丽的孩子能不能读书? 至于第三.... 李贤才想到第三条, 就见户部尚书张岚岳站了出来, 怒道:“郝相, 第一第二条没问题,第三条不妥当吧!都知道高句丽的遗民是祸乱之源, 如今他们身在高句丽,就算反叛,战火也影响不到咱们大唐。 可是, 将他们挪到大唐就不行了。虽然你说要分散到各个州府,不使他们成群结社。可是, 害群之马,只要出现, 就会祸害一个族群。将这么多的高句丽遗民分散到大唐,岂不是将众多的祸乱之源放到了我等的床侧?敢问郝相, 谁在这样的床榻边,您能酣睡自若吗?” 虽然很生气,但张岚岳好歹是没有骂出来,说的话依然还算斯文。他是户部尚书,掌握的就是大唐的户籍和财政,所以这种迁移外国人进入大唐的事情,他才会这么上心,因为他实在不觉得高句丽的这些贱民和他们的后代,有资格入户籍。 户部尚书不想给高句丽人和后代入籍,刑部尚书魏玦也站了出来,道:“启禀陛下,户部尚书所言不假。高句丽跟咱们大唐算是世仇,如此一来,他们进入大唐,必然不会安稳。自大唐建国以来,刑部每年都没有签署太多的处决文书。 按理说,微臣作为刑部尚书,本该想着为陛下分忧。但是从大唐一国的角度来看,刑部越是轻松,说明百姓越是安居乐业。去年刑部签署的处决文书,不过十几例而已,这已经是盛世才会出现的数字。 臣奏请陛下三思而后行,不要因为这些高句丽的贱民,损害了我大唐国朝盛世的风气。” 两个尚书都站出来发言了,一些觉得这么处置不妥当的大臣们,纷纷出班附议。 他们的态度很明确,不想要高句丽的人, 哪怕分散到大唐各个州府也不行。 实话说,这样的反对, 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因为他们的理由虽然有,但是放在朝堂上, 反而显得可笑。 一口一个“贱民”,就因为看不起高句丽人,就拒绝他们进入大唐? 不对....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刚刚升起“这些老家伙也有小孩子心性”的想法,李贤就给生生的掐断了。 虽然是第一天来到朝堂之上,但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后世的小白,能够蔑视朝堂上这些家伙。 能够混到尚书位置上的,哪有傻子? 这些人绝对另有打算,就是不知道他们在盘算什么。 再次想起皇帝的叮嘱,李贤很自然的无视了郝处俊探来的目光,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 注意到雍王的反应,郝处俊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雍王现在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但自己的打算显然是落空了。不过,既然是要做太子的人,总想着独善己身,恐怕很难吧! 轻咳一声,郝处俊看向李贤道:“雍王殿下,这迁移高句丽遗民的计策,本就有您的一份,不如,您出来,解释一下?” 郝老狗不干人事儿! 虽然很想喊出这句话,但李贤还是保持着微笑,站都没站起来,原地拱手道:“郝相这就是说笑了,本王谋划的那点细枝末节,在您谋划的主体面前不堪一提。更何况,本王今天来上朝,是来观政的,您何曾见过观政的王爷,能对朝堂大事发言的?” 郝处俊一愣,他没想到雍王竟然用“观政”这么两个字,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观政和参政只是一字之差,实际却天差地别。 再问雍王的看法,就是自讨没趣了。 再看向武将的一方,令郝处俊极其无语的是,武将一方,不管是程务挺还是苏庆节等人,都是闭目沉思的样子,有几位还打出很假的呼噜声。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当恶人啊! 自己没有把计划真正呈现出来,就是怕当了恶人,想着谁能补上。 可现实是,这些家伙都猴精猴精的,不管是户部尚书还是刑部尚书,都用玩笑一般的理由给拒绝回来了。 难道真的要老夫当这个恶人? 看向御座的方向,郝处俊露出了几乎是哀求的目光。 恶人难做啊,本来这个恶人由武将来背最好,可是武将是没有资格参与政事的。 可是,文官里面,谁要是背上了这个恶名,名声恐怕就会受到影响啊!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内圣外霸又如何 郝处俊无论如何,也想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的记录,但是,恶名声也得找人背。而尚书一类不肯背,自己作为策论的提出者,就得背上。 如今,恐怕只有皇帝能帮自己一把了。 李治自然是看到了郝处俊的神色,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早就笑岔气了。 就知道这些家伙不会拿出一个不成熟的处理方式来,现在露馅了吧。 恶名声而已,仔细想想,自己也背负了不少,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自己这个皇帝“内圣外王”了。既然这样,多背负一个恶名声又如何?顶多是“内圣外霸”而已。 轻咳一声,李治道:“不管是魏卿家还是张卿家说的都有道理,高句丽遗民既然是祸乱之源,那就不能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要将他们分散到各个州府。既然分散不可取,那就换个办法吧。张卿家,朕记得太子大行以前,你上了一道奏折,说国库今年略有空虚,建议山南道官路的修建,停工几年?” 听到这个,张岚岳的脑门不由得冒出了汗水。这道奏折他自然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太子猝死的那一天,他的这一道奏折就在已经处理完毕的奏折之列。 实话说,只要是那一天上了奏折的朝臣,不论官职大小,在得知太子猝死以后,都吓得魂不守舍,生怕皇帝脑子的哪根筋崩断以后,会迁怒过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就是扯淡,但天子暴怒, 想杀谁杀谁还是没问题的。当初张蕴古不就是被太宗一怒之下干掉了, 事后推出处刑复议政策的? 只是, 政策出归出,对于寻常命案而言,确实多了伸冤的机会, 但是对于皇帝,好像并没有形成有效的约束。 抬起头稍微打量了一下圣人的神色, 见没有生气的趋势, 张岚岳才拱手回答道:“确实如此, 陛下,去年河北道持续大旱, 陇右道等其余诸道又欠收,国库的钱粮支出的过于频繁。再加上当初您说过,国内就是勒紧了裤腰带, 也不能短缺边军的粮草, 所以对于边军的支持从来没有将就的说法。 种种因素结合起来, 如果官路的修葺仍旧继续, 恐怕会危及国库根本。您也知道的,今年的年景谁也说不好, 一旦出现去年的情形,恐怕朝廷就无力赈灾了。” 话说到这里,张岚岳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谁都知道一旦朝廷连赈灾的能力都没有了以后, 会是什么样子的。到时候,百姓不揭竿而起才是怪事情。太平年间还要对内用兵, 恐怕会贻笑千古。 更何况,听到皇帝提出这个奏折, 他就知道,皇帝也知道郝处俊在打什么算盘了。为了避免背上恶名声, 还是少说话为妙。虽然他是户部尚书,为大唐国库节约钱粮乃是本分,但这种事情....除非是圣人让背,否则断然没有主动背负的道理。 李治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事实上,只有户部尚书和皇帝才知道,除了账面上的钱粮以外,国库自东突厥覆灭以后,就一直留着一份谁也不知道的、真正的底子。 这是太宗皇帝为了避免后世子孙遇到焦头烂额的大事儿,特意设置的一道保险。自从自己继位以来,这份底子从没有动用过。 以前没用,现在也没有动用的道理。 见张岚岳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李治微微一笑,开口了:“山南道官路的修建,是大事。况且,正在修建的官路,要是停下来,歇个几年,恐怕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成了无用功。 既然山南道官路临近的州府都在减免赋税劳役,国库又没有付给民工的钱粮,那,我们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就是了....” 一边默默当透明人的李贤,听到这里的时候,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这些家伙在打什么算盘了!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个时候要是被绕进套子里,恐怕自己的凶名就要传出去了。 果然, 皇帝接下来的话,跟李贤猜想的一般无二: “已故房谋杜断之房谋, 房玄龄,当初说过:‘彼高丽者, 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若必欲绝其种类,恐兽穷则搏.... 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 你我君臣都知道,贞观时期,若论谋略,房玄龄当为第一。既然他发出过这样的论调,可见高句丽这个国家,实在不是能用善心对待的。 如今,我大唐善待其民多年,不仅没有收获拥护,反而总是生出事端。既然我等已经先礼,后兵的话,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了。 山南道的官路修葺,不容停止。既然工程浩大,靡费钱粮,那就换高句丽人去吧。尤其是高句丽参与了反叛的青壮,他们既然有反叛的力气,想来在鞭子的鞭笞下,修路也能修的飞快。什么时候,他们赎清了罪孽,再放任他们在大唐安家就好。 当然,策略如故,高句丽人,在大唐不得再穿他们的服饰,也不得传承他们的习俗。这件事,记得拟旨传令各个接收高句丽人的州府。” 听到皇帝将这一套谋略说了出来,李贤无奈地笑了一下,朝臣们却是松了一口气。 张文瓘走了出来,虽是劝说,但脸上的笑意连遮掩一下都忘记了:“陛下,您看,这么对待高句丽遗民,会不会让外夷人,觉得咱们大唐太残暴了?” 皇帝当了恶人,将军们也就不害怕了。 说起外夷人,他们自然有发言的权力。 苏庆节站了出来:“侍中多虑了,我大唐这两年都偃旗息鼓,很少对外动兵。但是不动兵不代表不会一直按兵不动。外族蛮子又岂会知道我们忙于内政,没精力找他们的晦气。要本将军说,户部就该挑选一批高句丽人送去修理边关。好多地势险峻的地方,边将都舍不得让自己人冒险去修,这下有了机会,不赶紧修理一下怎么行!”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一朝堂的黑心佬 在苏庆节看来,张文瓘这分明就是在说废话,与其客套客套,给高句丽人求情,还不如赶紧商量一下这些人怎么调配,反正他是一定要给军方争取到一定数量的。 有苏庆节打了头,群臣们都打开了话匣子,都在商量这些人怎么分派才好。熙熙攘攘的,完全没有了刚刚那副沉闷的样子。 看着热闹得如同集市的朝堂,李贤发现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是善良的,高句丽遗民,已经被他们当成了可以随便分配的牛羊,看重的都是他们能省下多少钱粮,能对大唐各地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不知道高句丽的百姓,得知自己的连番反叛,最后将自己反叛成了奴隶一样的人,会作何感想? 或许他们就算有感想,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因为,他们的反叛,没准儿正是朝堂这些黑心佬期盼的。这些家伙,口中吟诵着圣人的典章,但是“先礼后兵”这一套,被他们玩到了极致。 难怪,难怪历史学家评论到李治这个皇帝,一般都会提一句“内圣外王”。 难怪,难怪史书上只记载了大唐从高句丽移民,而这些人的下场却没有再说。 原来问题都是出现在这里啊。 看着这些黑心佬欣喜若狂的样子,李贤忽然发现,这或许才是一个国家朝堂该有的样子。朝臣们的凶狠,都用在了外人的身上。对内,则心心念念的想着如何减轻百姓的负担。 只要本朝百姓过得好,大唐得利,谁还管高句丽人愿不愿意被这么对待。 人员的分配,自然该是户部尚书的事儿,张岚岳被七嘴八舌的诉求吵得头昏脑胀, 不得已之下, 只好让所有人起个诉求的折子, 到时候自己请明圣人以后,再做定夺。 高句丽遗民的处理,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贤发现, 这些家伙之所以折腾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就是在商量谁来背负这个恶名的问题。如今弄到朝堂上来说, 就是等哪个热血沸腾的家伙, 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后来没人敢, 这才被皇帝承担了。 至于皇帝,说的那一番话, 也算给自己的决定,找了一块遮羞布。这样一来,恶名虽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却不会被记录的太严重。 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 李贤这才发现自己在王府里, 想出这个策略而沾沾自喜的时候, 是多么的愚蠢。 自以为展露出了天分,实际上却是被郝处俊这个老混蛋也给装了进去。 难怪皇帝要叮嘱自己什么都别说了, 否则以刚才的局面和自己的性子,争执不下的时候,说出这个处置方法的, 就是自己了。 朝堂.... 还真不是正常人能混的地方! 大朝会就是集思广益、用来处理各种大事儿的,所以不够级别的政务, 都不能搬到大朝会上来说。 郝处俊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以后,群臣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唐如今边疆没有战事, 内政方面,也堪称有条不紊。如此一来, 就没有什么大事儿。 政务方面没了大事儿,想来,就要说到太子的事情了吧! 果然,等了半天没见有人启奏,御座之上的李治开口了:“没有什么可以商议的事情了?那就说说太子的丧礼吧,礼部有什么章程?” 听到皇帝的点名,礼部尚书周珂站了出来,回答道:“回禀陛下,历朝历代尚没有形成关于太子大行,丧礼规格如何的章程,所以无据可考。但是,礼部上下,这些天来一直讨论,也拿出了一个章程。陛下,您觉得,亲王以上,帝王以下的葬礼,可使得?” 说无据可靠的话就是扯淡,毕竟历史上太子比皇帝先死的不是一个两个。而一般的章程,就是亲王以上帝王以下的规格。当然,也有例外,有些帝王,因为过于悲痛,总是会把葬礼的规模弄得特别的超标。 说是无据可靠,其实是他们害怕当今皇帝也这么干,如今国库不足, 真要举行超出规格的丧礼,真的承担不起。 “亲王以上,帝王以下?” 听到这个回答, 李治没有表示不满,也没有表示同意, 而是接着说:“诸位爱卿,朕有意以帝王礼,举行太子的丧礼,如何?” 皇帝的话音刚落,郝处俊就站了出来,惊讶道:“陛下三思!古往今来,哀痛太子逝世,礼节过甚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是以帝王的礼节送葬,未有先例。太子殿下英年早逝,我等臣子也是悲痛万分。但是,如此这般,恐怕就连太子殿下,也不会认同吧!陛下....” 郝处俊还没说完,张岚岳也跳了出来,焦急道:“陛下三思啊!若是以帝王礼节送葬,太子的陵墓要如何?从现在开始开凿,恐怕无法快速造出合乎礼节的陵墓,若是一味追求速度,而影响了质量,太子恐怕也不会开心。” 礼部尚书周珂就没有坐回去,继续说:“若要论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陛下要是将自己的陵寝送给太子,这也太骇世惊俗了。陛下,三思啊!” 不只是三个人这般,就连刘仁轨等人,也出班苦劝皇帝。 少数的几个没有站出来的,自然是张文瓘、戴至德等人。 他们都算是出身东宫,受太子的恩惠颇多,对太子有好处的事情,实在不愿意出来反驳。毕竟,就算他们不参与,恐怕皇帝的打算也会被规劝得放弃。 朝堂,寻常情况下不是皇帝的一言堂。 眼看着朝堂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又嘈杂了起来,李贤恨不得小腿上抹油,就维持着跪坐的姿势,立刻溜走。 因为,他已经发现,不管是郝处俊一方,还是皇帝一方,就是张文瓘等人,都朝着自己投来了目光。 又拿这种两头得罪的问题来恶心老子! 不用说,这个时候支持哪一方,都会落下埋怨。 如今重中之重的,就是赶紧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来。 焦急之下,李贤只好先向张文瓘投出请求的目光,不用干别的,只要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就好。 张文瓘如何不清楚雍王的想法,心里偷笑了一下,就站了起来。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孝敬皇帝 既然决定了要支持雍王,必要的时候就得帮一把。 眼看着张文瓘站了起来,尚书右仆射戴至德皱起了眉头。 他也坐在前列,自然是看到了雍王和张文瓘的眼神交流。想起之前张文瓘跟自己说的话,他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移到了李贤的身上。 且让老夫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适合辅佐吧! 让张文瓘一个人迎接磨难,自然是不行的。多年的老友了,戴至德也站了起来,跟张文瓘并行,表示对他的支持。 站出来以后,张文瓘面向郝处俊,道:“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成为圣人的。如今,太子不幸去世,甚至没能继承皇位,是何等地可悲。为逝者尊,也应当给予太子殿下帝王级别的葬礼规格。” 听了张文瓘的话,郝处俊戟指道:“张稚圭,这个问题,你没有出言的资格,谁不知道你出身微末,崛起自东宫,一直欠着太子的恩情,你来参议这件事,说出来的话,哪一句不掺杂着私心!” 听到郝处俊这话,戴至德也来气了,怒道:“郝老狗狗嘴里吐不出人言,什么叫私心,这是我等对太子的忠敬....” .... 因为戴至德和张文瓘的加入,刚刚还整齐一片请求皇帝收回想法的朝堂,顿时就吵了起来。 而在这嘈杂的环境里面,李贤努力地让自己不分心,想着解决的办法。 折中的办法,是那么好想的? 头脑风暴了一会儿以后,李贤悲哀地发现, 自己竟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没办法, 对礼仪一类的知识, 了解的不够啊,这本来就是礼部官员的工作。好多时候,一个官员进入礼部以后, 恐怕一辈子都钻不出来了。因为礼部的工作,需要基础, 历史上那么多的事例, 那么多冗杂的礼仪, 研究一段时间以后,只会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研究不完。 而一个研究出了结果的人, 皇帝如何能放过这样现成的字典,自然也不会放人。 没有这些知识,那就只能取巧了。 高句丽人的处理方法, 本就是借鉴史书上记录的现有策略。 那么, 太子李弘的丧礼, 是怎么处理的? 回忆了一下, 李贤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再看向御座的方向, 不由得感慨万分。 李治,从来就没想过真的以帝王礼仪给自己的儿子送行,他这样的说法, 不过是菜市场上虚标的价格而已。 胸有成竹以后,神色就轻快。 李贤神色的变化, 自然瞒不过高高在上的李治。 微微一笑,李治开口了:“贤儿, 你虽然在观政,但朕准许你在这个问题上, 说说你的看法。” 皇帝开口了,群臣立刻停止了争论,都看向雍王的方向。 这个时候,雍王的论调,很重要啊。 既然皇帝发话了,李贤也站了起来,出班朝着李治拱手说:“启禀父皇,既然您要儿臣说说,儿臣就说一下,说错了的话,还请您和诸位大臣见谅。” 说到这里李贤回过头,对着朝臣们施礼,惹得众人赶紧回礼。 一礼结束,李贤开口道:“皇兄贵为太子,丧葬的规格,自然不能低于亲王,也不该超过皇帝,这是规矩,最好不要随便打破。” 听到这句话,刘仁轨等人,不由得喜上眉梢。雍王是自己这边的! 戴至德才皱眉,就见张文瓘嘴角翘了起来,干脆先压制自己的怒气,等着雍王接下来的话。如果没有意外,下一句,该是“但是”了吧。 果然,如他所料, 李贤继续说:“但是,人世间最大的悲苦, 莫过于少年丧父, 老来丧子。父皇经历了此等人间惨事, 此等悲痛, 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所以,父皇想要给予皇兄帝王丧礼,不仅是对皇兄的关爱怜惜,更是缓解悲痛的一种方式。如此一来,我等反对父皇的建议,实在不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 等到李贤两头堵的话说完,郝处俊挑了挑眉头,拱手道:“微臣敢问殿下,既然您觉得规矩不能打破,陛下的建议又不好否决,那应该怎么处理?” 李贤还了一礼道:“郝相,遇到这样两难的情况,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各退一步。” 说完,李贤又转向李治道:“父皇,儿臣建议,以亲王以上,帝王以下的礼仪,为皇兄送行。同时,因为有了嗣子,皇兄也可以陪侍您的陵寝。虽是陪侍,但也算进了皇陵。如此一来,不若追封皇兄为皇帝,给予皇帝号,立庙祭祀,您觉得如何?” 追封皇帝?给皇帝号?立庙? 听了李贤的建议,所有人都皱起眉头来。 如此一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御座之上的李治,见李贤说出了这个结果,点点头说:“朕也知道作为皇帝,不能过于任性,既如此,那就如你所说吧,诸卿家还有什么异议?” 听到“异议”这个词,所有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虽然这个词皇帝常用,但是这个时候用出来,分明有着很重的警告成分。 圣人退了一步啊! 能让圣人退步,已经很难得了,这个时候再得寸进尺,恐怕身子进一寸,脑袋却离开了一尺。 郝处俊和刘仁轨等人对视一眼,赶紧行礼道:“臣等没有异议!” 李治也满意的点点头,说:“既如此,着礼部制定丧礼事宜,在乾陵挑选最好的土地,为太子造墓立庙。至于太子的谥号....” 说到这里,李治只是停顿了一下,就说:“皇太子李弘,慈惠爱亲,死不忘君,就谥为孝敬皇帝吧。同时,朕要命太子之墓为恭陵,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而已。” 本来稍微惊讶了一下的朝臣们,听完皇帝的话,又闭上了嘴。 只是名号上,命名太子的墓地而已,连皇帝的谥号都被追封了,相比之下这不算什么。 周珂上前几步,拱手道:“微臣领旨!” 这样的一件大事儿决定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李贤,觉得自己简直是逃出生天。 他这个时候只想感谢一下“百度哥哥”,如果不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上去搜索一下古代人和事儿,仅凭他自己,恐怕短时间里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拒绝 如今,皇帝和大臣看似都后退了一步,但实际上都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就好,如此一来,夹在中间的,就不会得罪哪一方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才准备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听见皇帝又开口了:“诸位卿家等一下,朕还有一件事,想要在今天的大朝会上说出来,大家商议一下。” 听到皇帝这么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凝聚到了李贤的身上。 他们很清楚,能让皇帝用这种口气说出来的,必然是需要有群臣参与,才能够真正名正言顺的大事。而眼下,太子李弘的丧礼事宜,已经确定下来了。 如此一来,似乎,也只有一件事儿了.... 出班的大臣们,纷纷停下了准备回去的动作。不管是同意还是反对,这个时候都不能回去,免得待一会儿还要站起来。 而那些从始至终安坐的大臣们,也做好了随时站起来的准备。 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儿,不论如何也得表个态。 这个时候的态度很重要,要是一不小心唱了反调,一旦雍王真的成了太子,或者雍王没在当太子的时候倒霉,下场绝对堪虞。 虽然从大唐成立到现在,初期立下的太子,都挺倒霉的,但是显然没人愿意赌这个万一。 听到皇帝的话,李贤也偷着苦笑了一下。 该来的终于是来了啊。 果然,李治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才开口道:“朕虽痛失太子李弘,但幸赖不只是有这么一个皇子。今皇子雍王李贤已经返回长安,朕觉得可立他为太子,贤儿,你觉得如何?” 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是问雍王的,所有人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李贤的身上。 张文瓘等人眼中满是期盼之色,而也有一些人,神色飘忽不定。 我觉得如何? 感受到那些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李贤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而是沉默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抬起胳膊,又放下,将犹豫的样子做了个十足。 不故作迟疑不行,要是太直截了当的拒绝,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这都是排练好的? 足足四五分钟的时间过去以后,李贤才拱手回答道:“回禀父皇,儿臣愚钝,能被立为太子,实在是恩典,儿臣恨不得现在就答应下来。只是,皇兄刚刚大行,尚没有立下皇帝的庙号。如此,儿臣岂敢窃居皇兄的位置?” “请父皇收回成命,待到皇兄下葬以后,若是您觉得还合适,再立儿臣为太子不迟!” 李贤话音刚落,郝处俊就急了,迫不及待的说:“雍王殿下,这不是普通的任命,可以随便推脱。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没有储君啊!请殿下三思而行!” 张文瓘被郝处俊抢了先,也赶紧说:“太子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殿下的兄弟情义。只是,殿下,为了避免再生事端,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要微臣看,您当太子,很合适啊!” 堂堂中书令和侍中都跳出来发话了,好些人也就闭上了嘴。 在他们看来,雍王绝对是傻了。这可是太子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英王李显也在回来的路上,一旦英王也回了长安,起了夺位的心思,啧啧.... 一片沉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怪异的声音:“启奏陛下,微臣觉得雍王做得对。如今太子刚刚大行,确实不适合立刻立太子。” 谁呀! 李治和李贤俩人演戏演得正投入,郝处俊等人正焦急着,结果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声音,可以说是吃菜吃到半截蛆,粥锅进了老鼠屎。 郝处俊愤怒的朝后方看去,却见说话的是工部侍郎徐彦伯。 小小的工部侍郎,也是有资格参议这种大事的? 才要训斥,就见三品官的行列,也走出来了一个人。 秘书监武承嗣! 拱手行礼,武承嗣也开口说:“徐侍郎说得有道理,陛下,立太子这件事,还是容后再议吧。既然您觉得雍王合适,到时候再立就好,这段时间,且先让雍王观政,岂不两全其美?” 有了两个人的带领,顿时就有不少人走出来,纷纷附议。 在他们看来,现在立太子,确实有些仓促了。如今适龄的皇子,可不是只有雍王一个人。天后的身份虽然稳如泰山,但太子的人选,还是有两个。 英王李显,雍王李贤,两个人都不是长久住在长安,谁清楚这俩人的性情如何?虽然雍王主持着散了一次供品,但这点小恩小惠.... 嗯,还是不能打动人心的。 见这么多人出来反对,御座之上的李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事情,如果是李贤主动拒绝的话,好歹还能留下一个好名声。 可他要是被大臣们劝谏的收回成命,李贤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眼看着郝处俊等人又有争论起来的趋势,李治一声怒喝:“徐彦伯,放肆!朕是在问雍王,何时问你了?还不退下!” 徐彦伯深知自己人微言轻,这个时候也是皇帝最好的出气对象,于是连叫不敢,灰溜溜的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眼看皇帝真的发怒了,所有的朝臣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个时候谁还敢多说一句话?徐彦伯这纯粹是被皇帝拎出来训斥的鸡,猴子不想接着挨刀,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 大臣们星散而退,场间就剩下了李贤一个人。 这时,李治才继续问道:“贤儿,你可要想清楚了,错过这一次,可就未必会有下一次了,你确定,你和弘儿的情谊,要比太子之位更重要?” 还用想嘛! 肯定是太子之位重要啊! 但是,这个情况下,自然是要流着口水说不的。 长叹一声,李贤继续道:“父皇,儿臣很确定,请父皇收回成命,过后再议。” 听到雍王再一次拒绝了皇帝,满朝堂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暗骂一声“蠢货”。 不过,暗骂之余,还是觉得惊讶。毕竟,雍王此举,可以看出绝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这么觉得的。都说皇家无亲情,前太子虽然仁厚,但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都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没错,就是前太子。 虽然雍王拒绝了太子之位,但是在群臣看来,其实,从现在开始,雍王的半个屁股,恐怕已经坐到了太子之位上。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野心 果然,御座之上的李治,哈哈大笑道:“好,很好,难得你对兄长有如此的情谊。早年间教授过你的人,都该赏赐。” “着令中书省拟旨,特赦旧沛王府文学王勃,升其为雍王府文学,继续教导太子。昔大儒刘安远,追封为雍州都督,礼部尚书,赐其子绸缎三百匹。刘大安,朕龙案上这套御笔,就赐给你了,如何?” 皇帝的话音落了,但群臣堆儿里的刘大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被郝处俊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赶紧走出来拜谢。 “臣,微臣,微臣拜谢皇恩!” 他是张公瑾的儿子,因为家学不错,才被调到沛王府教导曾经的李贤。 现如今他虽然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官,但事实上却是一个虚衔,跟散官一个待遇。 但谁能想到,就遇到了今天这样的大好事儿。 皇帝的贴身东西,从不轻易赏赐给人,臣子得到什么都是大大的荣耀。而如今,他不仅得到了御笔,还一得就是一套,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贤也想起了张大安是何人,说起来,这个人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不过因为现如今皇帝喜欢任用寻常出身的官员,对于他这种前朝勋贵之后,也就赏赐散官,所以没有得到重用。 看样子,皇帝觉得这家伙可以亲近一下啊。 今天的朝堂之行,让李贤大开眼界,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认为皇帝的安排,不会这么简单。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虽然不是天子,但也差不多了。 从张文瓘等人就能看出来,皇帝也是有意的给太子培养一些感恩戴德的下官,这样一来,继位之初,就能在忠心臣子的帮助下,很好地适应身份的转变。 而这样的臣子,最好是上了岁数的。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心引起长孙无忌那般独断朝纲的事情。新的皇帝成长起来以后,这些老臣,差不多也就该滚蛋了。 李弘的时候是张文瓘和戴至德,到自己这里,就是张大安了。 眼见张大安对着自己行礼,李贤也回以微笑。 这家伙,今后得多亲近亲近了。 没了自己的事儿,李贤就回到了座位上坐好。 接连处理了几件大事儿,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小事儿来调剂一下。 当然,这种小事儿也是放在大朝会这个背景上来说的。 眼看着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开始汇报本部的事情,郝处俊忍不住挪了挪屁股,靠近李贤一些,询问道:“殿下,您刚才干嘛不同意啊,您的拒绝,殊为不智啊。” 虽然郝处俊没有明显表露出对自己的支持,但是李贤很清楚这个老混蛋的想法,索性也不隐瞒,挪挪屁股靠近一点对他说:“郝甑山,其实这是父皇和我当面的约定,就是为了在朝堂上演这么一出。” 说完,李贤就把屁股挪了回去,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 既然选择相信,那能够说出来的话,就不能隐瞒。好多时候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都是在一点点一点点的隐瞒下,被摧毁的。只有诚信待人,才能收到诚信以对。 跟圣人的约定? 偷偷看了一眼御座之上的皇帝,郝处俊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后去雍王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天后离开的时候,雍王虽然没送,但是显然这一行很愉快。 而皇帝宣称从没出过皇宫,是如何跟雍王面谈的? 至于约定的这个内容.... 莫非.... 猜到了一个可能,郝处俊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想这些事情。 天后虽然重要,但跟皇帝相比,还是稍逊一筹。既然皇帝对待雍王这般,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看来雍王的太子之位,可以说是坐定了。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郝处俊就不再多想,而是倾听起政务来。 他是宰相,任何政务,他都有过问参与的权利,当然,这也是义务。 郝处俊在倾听政务,而班首的李贤,却在思索两个人。 徐彦伯和武承嗣! 武承嗣不用说了,但凡深入了解一下武周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是多么地恶心。 真要形容他的话,关系户、权二代....都能安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一个没什么优点,却偏偏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家伙。 而如今,贺兰敏之死后,他作为外戚,已经进入了朝堂,摆脱了尚书奉御这个跳板,一跃而成为秘书监。 秘书监,虽然没执掌什么重要的职权,但已经混到了从三品。四品以上就算是高官了,也可以说,这家伙已经混到了朝堂的高端。 如果从当前的角度来看,或许武承嗣是得到了天后的庇护,混到了一个不怎么重要,却食禄丰厚的职位。 但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就很耐人寻味了啊。 或许,自己还是把人想的太简单了,武则天对于夺权的布置,可能在不久前就开始了。 就是不知道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停下吧,安西都护府军资的事情,诸位卿家自行商讨施行就可以了。朕深感不适,今日朝会,就到此为止吧。” 皇帝的声音,让李贤停止了思考。 再看向御座的方向,只见此时李治面色有点发黑,额头上也满是汗水,虽然一只手抚额掩盖着,但是从李贤的这个位置,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睛都红了。 这就是高血压犯了啊! 群臣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况很是常见,在请皇帝保重龙体之后,就纷纷告退。 李贤退不得,早早地就走到后殿的位置等候。 没用人搀扶,但李治的手里还是拿了一根拐杖,支撑着走路很是辛苦的样子。 李贤上前几步,拱手道:“阿耶,儿臣在封地的时候,见过有村民用土办法缓解高....风疾的,您要不要试试?” 听了李贤的话,李治抬起头,紧皱眉头道:“有什么方法,赶紧给朕试试,朕现在头痛欲裂,恨不得撞墙。” 见皇帝答应了,李贤赶紧吩咐姜暠去取水盆和热水来。 小的时候见高血压的奶奶这么缓解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吧!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舞台 姜暠的动作很利索,虽然没有热水壶,但是作为皇帝,李治还是能随时享用到热水这种东西的。 接过两个铜壶,将热水和凉水交替倒进水盆里面,尝试了一下水温以后,李贤才请皇帝把双手放进去。 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热水泡手。 想不到其中的科学因素,但好多时候,土办法反而有奇效。 烫手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比头痛欲裂的要强。 烫了一会儿以后,李治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头疼果然缓解了很多。 感受一下水温,李治对拿着水壶的李贤说:“再倒一些,朕感觉很有效果。” 李贤却苦笑着摇头说:“父皇,不能再倒了,再倒热水,水温虽然不会把您一瞬间烫伤,却会引起慢性烫伤。” 李治没听懂什么是慢性烫伤,坐在宦官抬来的凳子上,闭上眼睛享受疼痛渐去的感觉。 世人只知道圣人高高在上,天下第一人,却不知道也会受到病痛的侵扰。 如果不是有一股“强爷胜祖”的心思支撑着,李治觉得,自己恐怕早就不想活着了。 “姜暠, 去给朕拿一壶酒来,朕现在舒服了很多。” “不可!” 听到李治的话, 李贤赶紧制止, 李治惊讶地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 往水盆里面添了一些水,李贤苦笑道:“父皇, 酒这个东西,最是容易诱发风疾,您还是不要喝了。待会儿儿臣会给御厨一份方子, 您的风疾,短暂的用药只能缓解一时,但是长久的保养,却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儿臣觉得, 食疗就是不错的方法。这些年在封地,儿臣也没少看医书,总结了一些对您风疾有利的几种药膳,您不妨试试。” 听到这话, 李治惊讶的抬起头看了李贤一眼。李贤在封地看书的事情, 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他不管怎么荒唐, 喜欢学问却是刻到骨子里的习惯。 只是, 他没想到, 这小子竟然对自己的风疾也上了心。 这可就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显出来的孝心了,如果真的是这样, 说明这小子, 是真的孝顺。 满意地点下头,李治道:“既然你有这心思, 朕就任你摆布一段时间,不过,难道真的不能喝酒?” 各种场合被迫得喝了十几年, 李贤也没有觉得酒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喝的。所以, 他实在不理解这些喝酒上瘾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听到皇帝这带着侥幸心理的询问,李贤板着脸行礼道:“父皇既然决定了要接受儿臣的治疗, 那最好是听儿臣的。说了不能喝酒, 就不能喝, 您是皇帝, 不管什么样的场合,也不会有人逼迫您喝酒,儿臣就不信,年宴这样的场合,您以茶代酒,大臣们就敢不喝? 不如这样,父皇,你我君臣父子,定个君子之约如何?您若是偷着喝酒被儿臣发现,儿臣可以跟您提一个不大不小的要求,如何?” 看着李贤严肃的样子,一句“朕喜欢喝”的话,李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能憋出一句“好吧”。 说到底被人关心的感觉是好的,所以李治也就忽略了身份上的差异,也忽略了李贤对自己这个皇帝的管束。 一连换了四五盆的水,李治的头疼症状才减轻了好多。 虽然人还有点昏沉,但是不至于那么痛苦了。 把泡皱的手拿出来,接过布巾子擦擦,李治伸手拍了拍李贤的肩膀说:“朕现在感觉好多了,接下来朕还要去处理奏折,你去东宫给你的兄长上香吧,上完香,去看看你母后。你们早年间闹得很僵,朕怕世人评击你不孝,也就没有声张。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的关系可不是一两句话能挽回的。” “儿臣明白。” 见李治转身走了,李贤拱手相送。 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李贤偷笑了一下,就吩咐李荇带自己去东宫。 看样子, 皇帝看出了不少的东西啊。 东宫如今还是缟素的一片, 太子的灵柩,就停放在东宫的明德殿, 太多的香烛燃烧,搞得明德殿里面浓烟滚滚。 强憋着气上了香, 亲手烧了一些纸钱以后,李贤才离开,朝着大明宫走去。 走出东宫明德门的时候,李贤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这里老旧的宫殿群。 当初大明宫的修建,就是因为太极宫这片旧建筑群,地位低,很是阴冷潮湿。 当皇帝的,自然不愿意住在阴冷潮湿的地方,所以才有了大明宫。 不过,皇帝生活的地方建设好了,但太子呆的地方,却没有安排。所以,之后太子居住的东宫,还是以前那一座。 这个东宫,自大唐建立以来,送走了李建成、李承乾、李忠、李弘足足四个太子,可见真是个邪乎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要住到这里面来,李贤就对赚钱充满了渴望。 不用想,帝后是不会给他翻新东宫的,群臣也不会同意国库出钱。想要改善生活,就得自己动手啊。 长叹一声,李贤拒绝了李荇叫来的步辇,散步着朝大明宫走去。 今天因为上朝的原因,耽误了晨练,但他可不会把锻炼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坚持,才能形成习惯,习惯成型,才能在不知不觉中积累到一些东西。 自己没有系统傍身,没有老爷爷教导,没有带着商场枪炮啥的穿越过来,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需要做到很多,就从习武开始吧! 从东宫一路走到大明宫,已经是中午了,依稀能看到好多官员谈笑着朝外走,见到李贤还会行礼。 想要在古代当官,大唐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大唐有让996羡慕的生活作息和假期。 结伴下班的人很多,其中还包括侍中中书令这样的高官。 见了鬼了,早上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郝处俊和张文瓘,居然跟背背山一样,肩靠着肩一起走,还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大笑。 远远的看着俩人离开,李贤苦笑了一下,捏了捏自己有些麻木的脸。 看样子,朝堂也是一个灯光璀璨的舞台,台上的演员们,也很敬业啊。 以自己的修为,还是再沉淀一段时间,而后再上台的比较好。 正文 第五十章 提线木偶 过含元殿,再过命妇院,就到了光顺门前。 抵达这里,已经是第三道宫墙,再往内,就是皇帝的后宫,对外人而言,或者说对皇帝和侍卫以外的男人而言,真正的禁地。 就是李贤这样的王爷,成年以后,再想进去,也得通报才行。 很快,天后的贴身女官春梅小跑着从宫里出来,见到李贤就行礼道:“天后请雍王入宫。” 不满地看了春梅一眼,李贤道:“亏你还是母后的贴身女官,母后对本王,怎么能用‘请’这样的字眼,记住了,下次再传令,要说,天后允许您进宫,或者天后准您进宫,懂了?” 毕竟对方是马上成为太子的人,春梅岂敢顶嘴,伸手在嘴上用力地拍了两下道:“殿下说得对, 贱婢这张嘴就不会说话,您放心, 绝不再犯。” 冷哼一声以后, 李贤才通过光顺门。 对方是历史上唯一一个正统的女皇帝, 李贤早在把她列为对手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不会懈怠。谁知道简单的一句话里面, 会不会蕴含着陷阱或者试探? 初中学中国历史的时候,看到唐代期间出现过一个女皇帝,那时候只觉得很稀奇。可是伴随着长大, 尤其是学了历史专业以后,他才知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权集中的年代, 能够力压天下所有不协调的声音,成为皇帝,究竟有多难。 毫不夸张的说,这期间的难度, 绝对是满星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 谁要是先看了这个女人,绝对会吃大亏。 自大明宫走去东宫, 再一路疾走回来, 再加上正午的天气很热, 李贤已经是一身的汗。 也不擦,李贤作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也没等通报, 就走进了明义殿。 作为皇后的寝宫,明义殿的装饰, 自然是极为奢华的。 来不及仔细看看这些东西,李贤紧走几步,看到天后的身影, 就赶紧拱手:“儿臣拜见阿娘。” 话说完, 就把胳膊放了下去,很是无赖的就坐在宫女准备好的锦墩上, 拿起一杯温水, 就灌进了嘴里。 李贤的动作, 堪称失礼至极, 但是天后却丝毫没有见怪,反而坐在另一个锦墩上,笑着说:“看你一身汗的样子,也不歇歇,就喝水,小心闹肚子。来啊,把本宫给雍王准备的衣衫取来,让他换上。” 两个宫女走到了帷幕后,没多久,就拿出了一套衣衫,展开给雍王看。 用料自然是最好的,而且看大小,还是特别合身的那种。 李贤嘿嘿笑了一下,站起身,谢绝了宫女的服侍,自己钻到帷幕后把衣服换上了。 再走出来的时候,他虽然换上了感动的表情,但是心里却冰凉冰凉的。 这衣服,简直合身得过分啊.... 看到李贤走出来,天后拍拍手,笑道:“看样子为娘猜的不错,你这衣服很是合身,这样就好,没有让为娘的指头,白白被针戳。” 亲手做的? 李贤哽咽道:“阿娘如此,倒是让儿臣汗颜了。身在封地多年,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给您送来,真是不孝啊!” 说完,李贤就撩起下摆,作势欲跪。 天后不过是摆了下手,立刻有两个身手矫健得过分的女官,冲过来搀住了他。 天后心有余悸道:“你这孩子,跪个什么, 你的礼官先生,教导过你平白无故的下跪?知晓为娘的心,今后多来请安就好,不必这般。” 李贤这才直起身,嘻嘻笑着凑了过去。 这样的一段影像,如果是外人看到,一定会感慨一下好一段感人的母子情深。 但是,李贤却很清楚,这样完美的衣服,绝不是天后能够单独制作出来的。同时,尺码的来源,也很可疑。 或许不是可疑,应该说,自己身边一定有一个皇后的探子,还是离自己很近的那种。 而且,多半是女性。 知道了就好,不能再多怀疑,尝试着找出来是不对的,只有什么时候时机到了,把那个人,或者那几个人,直接弄死才是最妥当的。 自己被监视了,但何尝不是有了提供敌人错误情报的机会? 只是一想到自己以后,连身在王府都要保持演戏,李贤就觉得郁闷万分。 这么大的地球,却没有多少自己能下台休憩的地方啊! 注意到了李贤神色的变化,天后疑惑道:“贤儿,你皱着眉头干什么?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李贤坐回锦墩,苦笑道:“阿娘不知,儿臣今天在朝堂上,被人欺负了。本来,父皇要赏赐儿臣太子之位,儿臣拒绝了,毕竟兄长尸骨未葬,儿臣就窃位,不是当人兄弟的做法。只是,郝处俊等人出来奉劝儿臣接受的时候,有俩人带动着一些大臣,建议阿耶多考虑一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儿臣还不够格当太子,真是气死人。” “竟然有这事儿?是谁!” 听到李贤的诉苦,天后顿时也咬牙切齿起来,虽然她明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却依然没有表现出来。 “武承嗣和徐彦伯,阿娘,就是这两个人。尤其是武承嗣,不论王位,儿臣该喊他一声表哥的,谁知道他竟然不帮着儿臣!” 听到这段话,天后苦笑道:“傻孩子,这事儿不是这么论的。徐彦伯这个人阿娘知道,显儿修建王府的时候,跟他有过接触,所以他比较倾向于显儿,你成为太子,他自然不愿意看到。” “至于你表哥,他现在担任秘书监,虽然没有参议朝政之权,但也是从三品的大员。阿娘估计,他这么做,是为了打头,然后引出那些反对你当太子的人,好慢慢对付。不管怎么说,他和咱们也是一家人,不可能向着显儿,却不向着你的。” 一家人?引蛇出洞? 听了天后的话,李贤顿时明白了。 好家伙,感情天后现在也想着帮自己成为太子啊! 想想也是,只有自己成了太子,她的地位才能继续稳固。 至于武承嗣,这家伙不可能有这么浓重的心思,他就是一个提线木偶,真正操控他的.... 应该是眼前这个人才对!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药膳 虽然猜到的结果,让李贤很是感慨,但相对应的,自己或许能够稍微松快一点了。 不管怎么说。现如今这一位的心思,就是把自己护送上位,成为太子。在自己真正成为太子以前,总会出现一些反对的势力。 实话讲,想要成为太子, 并且在成为太子之后,想要过得安稳,那么对于这些人,就不能容忍,有时候残忍一些的手段,反而能起到奇效。 不过,既然有人想要为自己扫清障碍, 反而更好了。 奔跑在原野里的猛虎,并非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将身形隐匿在周围环境里的毒蛇,不动则已,一击毙命。 力量,能够隐藏,就不能暴露,隐藏起来的,才是最有威慑力的。 况且,收拾反对者的事情,能不亲自下手,就不能亲自下手啊。 看着笑得慈祥的天后,李贤回以和善的笑容,但是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尽早的将自己变成一只毒蛇。 “阿娘啊,表哥暂且不论,那个徐彦伯当真是讨厌的很,不如, 您....” 看着李贤欲言又止的样子,天后微微一笑道:“如今你父皇多了许多精力,朝政的事情,为娘已经很少过问了。不过,如果他身在别的省部,为娘还拿他没办法,工部嘛,就太简单了。” 说到这里,天后就不再说下去了,但李贤却很清楚她是什么意思。 工部起源于周代官制中的冬官,汉成帝置尚书五人,其三曰民曹。后汉以民曹兼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之事。 而西晋以后置田曹掌屯田,又有起部掌工程,水部掌航政及水利。 说得明白点,就是编制内的工程师,或者说是民工头子。言多必失,事情做的多了,何尝不会失误?只要给徐彦伯委派一个任务,任务中就算没有出纰漏,只要人为的给他加一点过错就好了。 如此一来,嘿嘿嘿.... 看着李贤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天后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说:“别笑,这事儿不许你往里面掺和,要是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你?说到底你是要当太子的,太子没有容人雅量可不行,这次为娘可以帮你出气,但是下一次,你也要学会忍耐。只要将来有一天,你继承了你阿耶的皇位,就会发现任何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这就是教导了,李贤赶紧起身,拱手表示受教。 “阿娘的教导,儿臣清楚了,一定谨遵不悖!” 看着李贤欣然接受的样子,天后又是一阵心喜,拍散他行礼的双手说:“以后在为娘面前,就不要行这等俗礼了,你自早朝而来,你阿耶可是去处理政务了?” 听到这话,李贤才恍然大悟一般道:“多亏阿娘提醒,儿臣还要去一趟御膳房,如今,也该告辞了。” 虽然不知道李贤去御膳房干什么,但天后还是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在你府中才告诫过你的事情,怎么就忘了?” 李贤苦笑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看着李贤离开的背影,天后招了招手,女官春梅就凑了过来。 “本宫要你用请字试探雍王,他是什么反应?” 春梅一五一十地回报道:“雍王殿下大怒,责备奴婢传您的命令,不该用‘请’,这样对您不敬。” “嗯,下去吧。” 挥挥手让春梅离开,再看向殿门处,虽然没有了李贤的身影,但天后还是得意地笑了一下。 御膳房这种地方,在电视剧中历来都是高大上的场所,似乎不摆满山珍海味,不摆满五湖鱼鳖,就不足以被称为“御膳房”。 然而,现实却是,这里跟寻常酒楼的后厨没什么区别,非要说不同,那就是大小的差异以及厨子的不同。 “御膳房”在清代以前,有很多的名字,一直到清朝,才确定成为一个专门的机构。 而如今是大唐,虽然皇帝的后厨,也有被人称为“御膳房”的,但这里真正的编制,是属于光禄寺。而专门负责皇帝饮食的厨子,也给全天下的厨子长脸,补了一个从七品上的“光禄寺主簿”。 皇帝的命令早就接到了,胖胖的厨子主簿听闻雍王来了,赶紧跑出厨房行礼,满是油渍的双手行礼起来,不伦不类。 闻了一下味道,李贤道:“羊肉啊,你今后要注意,不要给父皇制作太油腻的东西。另外,给本王找纸笔来,本王有几道药膳的方子,抄下来给你,今后就按照方子上面的菜式,几天一轮换地给父皇制作膳食。” 胖厨子惊讶道:“殿下,您要把方子直接给小人?” “不给你怎么办?莫非要本王来做?” 令李贤意外的是,听到这句话,胖厨子直接跪了下来,指天赌咒发誓道:“殿下放心,您的方子,小人记下来以后,就烂在肚子里,此生绝不传给别人,若有泄露,保叫小人五雷轰顶而死!” 只是一个药膳的方子而已,至于这样吗?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了然了。 哪怕是后世建国以后,还有好多民间工艺,秉承着传男不传女等各种各样的规矩,更别说前年以前的唐朝了。敝扫自珍,虽然是个贬义词,却被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奉行着。 站在厨子的视角,或许这个药膳方子,真的是了不得的东西呢。 拍拍厨子的肩膀,李贤笑道:“放心吧,本王相信你。” 只是一句话而已,就让胖厨子热泪盈眶,好像简简单单的信任,有多么沉重一样。 很快就有仆役取来了纸笔,李贤提笔,开始在纸上记录他知道的一些能够对高血压有食疗效果的食材。 羊肉芹菜馅儿的包子饺子,制作起来不难,槐树花这种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盛开,随便派几个人去采摘,晒成干品,也够皇帝吃一年的。 菠菜、豆制品如豆腐等含镁的食物,也有扩张血管,降低血压的效果。 因为后世自己会做饭,所以哪些食材能够配合着制作成成品,还不会影响彼此的味道,李贤很清楚。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帝王的养成第一关 把写好的方子交给厨子,李贤就背着手开始游览御膳房。 话说到了现在,他还粒米未进,如今不用吃那些供品,又身在御膳房,不给自己弄点好吃的,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猪肉这个时候还是贱肉,因为品种和没有阉割的问题, 味道令人抓狂,只有寻常百姓,才会吃这种东西。至于士大夫和贵族,最常见的食物就是鸡鸭鹅肉、鱼肉、还有很少有人能吃到的牛肉。 大唐缺少耕牛,就算是皇帝祭天,也没几次能用上牛头。擅自宰杀耕牛, 判处的罪责跟杀人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 在李贤看来,就算是官府皇帝三令五申,估计也有嘴上抓挠受不了的,偷偷摸摸的宰杀耕牛。毕竟,哪怕是后世那种严格的法律环境下,还有人嘴馋各种保护动物,更别说现在了。 这不,在御膳房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块新鲜的牛肉。 要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得是皇帝啊! 这么一大块牛肉,如果能炖土豆....得,土豆还在美洲呢。 炖西红柿?啧,现在好像也没有这玩意儿。 况且,现在这节气,青菜估计就没有多少。 惋惜的看了一眼牛肉,没有土豆西红柿,尤其是没有高压锅,他实在是对牛肉爱不起来。 指指牛肉, 李贤对一边的小厨子说:“割一大块下来,剁成肉糜,本王离开的时候,要带走。” 小厨子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这可是牛肉啊,如果是别的食材,完全没问题,然而这可是圣人亲口说要吃的牛肉,谁敢把圣人点名要吃的东西,随便割一块给别人? 就在小厨子忍不住要跪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跟朕抢食吃的,你还是第一个,就不觉得不孝吗?” 听到这个声音,就是沉迷于记忆方子的胖厨子,也赶紧窜起来,拱手施礼。 李贤也行了一礼,起身无奈道:“阿耶这可就是错怪儿臣了,儿臣是想把牛肉带到家里,制作成美食以后,再给您送过来,一片孝心,怎么就是不孝了?” 李治现在没有犯病,看起来精神不错,笑呵呵的走进来,道:“你这张嘴啊,朕听闻你母后想要在宫里再建一座亭台?莫不是跟你的后宫之行,有什么关系吧!” 当皇帝的就没有一个傻子,李贤只得苦笑道:“确实跟儿臣有关,阿耶要是生气,就处罚儿臣吧。” 走到李贤的面前,李治想了想才说:“虽然徐彦伯私底下亲近显儿,但你这么干,尤其是假借你母后的手处理这件事儿,不知道会有多少后患。确实该罚啊! 朕刚才没有胃口,奏折批阅完,才觉得腹中甚饥,听闻你来了御膳房,也就跟着过来了。这样吧,朕就罚你亲自给朕做一顿饱腹的饭食,至于材料嘛....” 扫视了一遍御膳房,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只好继续说:“就让人牵来一只羊,提来两只鸡好了。” 羊和鸡? 李贤迷惑地看向不远处的案板,案板上是一只处理了一半的羊,角落里,也有已经拔了毛的鸡,怎么就非得让人弄来活的? 再想想那咬字清晰的“亲自”俩字,李贤顿时苦笑。 好家伙,这是逼着自己从杀鸡杀羊开始啊! 早就听说过,古代皇帝教导太子,必不可少的课程之一,就是杀人。 作为皇帝,狠不下心来是不行的,一个优柔寡断菩萨心肠的皇帝,或许名声上来看,是挺好的。但放眼各个朝代,这样的皇帝,不是不得善终,就是不得善终。 所以,教会太子心狠,是很必要的。 李世民评价李治“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这件事,出处不详,至少在李贤看来,李治这个人,和这个评价是非常不匹配的。 所谓“高宗皇帝懦弱”的形象,是一直以来被郭沫若等亲武派,硬生生编排出来的。想想也是,连长孙无忌这样的元老外戚,都能果断扳倒的人,能懦弱? 当然,就算这句话是真的,估计一般人的反应,也会和李治一般无二。 皇帝老子要上战场,战死了自己不就能上位了?而自己替父出征,一旦嗝儿掉了,岂不是让弟弟们拍手称快? 看着面前李治那不容商量的神色,李贤微微一笑,并没有抗拒,反而转向胖厨子,说:“给本王拿刀子来,要锋利些的!” “另外,再给本王准备一筐泥土,一个火堆,一些荷叶,八角花椒葱姜蒜。” “什么?药铺才有?那也给本王拿去!” “还有,你们,给本王烧一锅滚烫的热水。” .... 一番吩咐完毕,李贤才看向李治道:“阿耶,儿臣一个人做不来这么多事,所以找他们做些准备工作,您看可以吗?” 李治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贤,在他看来,李贤亲自杀羊宰鸡,才是最重要的,余下的,哪怕做菜的是别人,自己也不会在意。 “可以,不过,朕的肚子很饿,你最好快一点。” 李贤笑了笑,没有多说,而是接过侍卫代替胖厨子递来的尖刀,走出了御膳房。 御膳房空旷的院子里,厨子们都在疯狂地准备。 他们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圣人出现在御膳房,也没想过堂堂王爷也会有亲自做菜的一天,然而毫无疑问,伺候不好这两位,一定是灾难。 已经有五个宦官,将羊和鸡带了过来。 羊是山羊,鸡是大公鸡。 提着刀子,李贤没有一丝的犹豫,就接手了一只鸡,单手捏住鸡头鸡翅膀,锋利的刀子在鸡脖子上一划,一股血就流了出来。 随手把鸡丢到一边,第二只鸡,很快也步上了第一只的前尘。 站在一边旁观这一幕的李治,本来是准备看好戏的,然而,看到李贤这么干净利落的把鸡杀掉了,顿时惊讶不已。 在他的记忆里,不管是自己,还是李忠、李弘,第一次对禽畜下杀手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么的平静。 只是很短的时间里,第一只鸡就没了太多的挣扎,几个厨子小心地将染了鸡血的地面泥土,挖走准备丢弃。只看出血量,这一刀也是稳准狠的代名词。 毕竟,李治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当初还是发了狠,一刀把鸡头剁掉,才算是通过了考验。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生杀大权 这小子,什么时候杀过鸡? 李治太清楚李贤以前是个什么性子了,别说动手杀鸡,就是看到杀鸡,也要避之不及。 怎么如今,杀鸡的动作竟然这么利索? 莫非,也是在封地的时候学到的? 李贤不知道皇帝把自己的异常归拢到了封地生活上,其实,他杀鸡这么利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经历过。 小时候在乡下生活,别说杀鸡了,杀猪都曾经因为好奇亲自操刀过,虽然那一刀被杀猪匠嘲笑了好半天,但至少在宰杀牲畜这一点上,他没有那么恐惧。 一连宰了两只鸡,李贤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羊的身上。 本想着走过去,轻松的把羊也给宰了,但是转身间看到李治惊讶的样子,他才发现,自己做的可能太过了。 不狠不行,太狠了也不妥啊!试想,哪个皇帝真的敢培养一个凶狠如狼的太子?赵武灵王的事例,堪称帝王史上最大的耻辱。也正是因为他,之后的皇帝,其实也很提防太子。 想到这些,李贤把嘴唇递到牙齿中间,用力的咬了一下。 痛彻心扉啊! 再走向山羊,他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刀子递到了山羊的脖子上,却怎么也下不去。 控制着山羊的宦官,看到雍王嘴角那明显的血迹,惊讶不已,抬起头,对着后面的皇帝,做了一个咬嘴唇的动作。 看到宦官的示意,李治这才如释重负。 这就对了嘛! 杀只鸡还不算什么,要是李贤能狠下心连羊都杀掉,那才是大事。 不过看他刚才干脆利落的样子,估计现在临时提起来的一股狠劲儿,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吧! 微微一笑,李治伸出手,挥动了一下。 就在李贤犹豫着要纠结多长时间再宰羊合适的时候,没料想控制着山羊的宦官,却把山羊推了过来。 这个死太监控制的很好,刀子正好插到了山羊的血管上,推得李贤也坐在了地上,而山羊脖子上,一股血立刻就滋了出来。 李贤被这一幕吓坏了,也没起来,赶紧用手脚并用的后退,倒不是恐惧于宦官的行为,而是被羊血吓了一跳。 这要是喷到身上,不得腥死? 而他的动作,终于还是让李治笑了出来。 今天临时起意跑御膳房来,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的。 杀羊而已,小子,太子是这么好当的?终有一天,你也会和朕当初一样.... 看向胖厨子,李治示意他上去接手。 胖厨子弓着腰答应一声,赶紧招呼厨子们过去接替王爷。 可怜的王爷估计是第一次杀羊,好家伙,脸吓得都白了。 血没溅到身上,李贤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再起身,看向李治的时候,就换上了难为情的神色,嘴唇动了几下,都没有说出话来。 李治背地里都要笑岔气了,但还是皱着眉头对李贤说:“连羊都杀不了,朕怎么放心把大唐交到你的手里?也罢,你受了惊,歇息一下再去做饭,朕晚点吃不打紧。” 李贤摇了摇头,走向厨房,准备让厨子把匆匆买来的八角花椒研磨成粉末。 父子二人交替而过,谁也没看到,错开身位以后,对方的脸上都换上了笑容。 刚杀的羊,还是串羊肉串比较好,至于鸡,来不及细细处理,叫花鸡的做法,就不错。 所以,当火堆准备好以后,李贤带着一些串好的羊肉、牛肉,鸡翅膀鸡腿,命厨子抱着两个处理好的大泥球,来到了火堆前。 大泥球丢进火堆就好,羊肉串自然不能让皇帝动手,所以李贤命胖厨子和自己一起烤串。 李治本来只想着看着的,但是看了一会儿,忽然也起了动手的心思,亲自拿了两串靠近火堆烤串。 看看串上的羊肉薄片,李治皱了皱眉,撵跑了胖厨子,又叫了几个宦官过来烤。 一边往羊肉串上刷油,李治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对李贤说:“想要震慑群臣,震慑天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作为皇帝,该发狠的时候,不能软弱。说到底,天赋皇权,最关键的一个,就是执掌生杀大权。 虽然群臣的劝谏,是约束这条权力的枷锁,但是好些时候,这条权力也不怕那些松松散散的束缚。就像徐彦伯,你现在看他讨厌,还只能求你母后,用栽赃的方法对付他。但等你成了皇帝以后,只要他惹你不快,想杀,就杀了。 当然,朕跟你说这些,不是说这条权力可以乱用,只是想告诉你,将来你成为皇帝以后,想杀人,跟今天杀羊,没什么难度。” 李治在讲述这些的时候,那些随侍的宦官,一个个都专注于烤串,没有一个露出探究神色的。这都是帝王学说,泄露出去,他们的几个脑袋,可都不够砍的。 觉得自己烤的羊肉差不多熟了,李贤就撒上点盐和调料,递给了皇帝。 “阿耶,您说的话,怎么乱乱的?您一面告诉儿臣不能妇人之仁,又告诉儿臣杀人很简单,最后,又告诫儿臣不能轻易杀人,您到底要儿臣如何啊。” 咬了一口羊肉串,李治的眼前一亮,又咬了一口,边吃边说:“这个世界上又哪来那么清晰的对与错,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该杀人的时候,不能手软,不该乱杀的时候,决不能乱杀。究竟要不要杀,是需要你自己权衡得失,最后决定的。你今后观政的日子还长着,且慢慢自己思量其中的道理吧。” 说完这些,李治显然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 亲自动手烤羊肉这种事情,对他这个皇帝而言,是很新鲜的事情,才想要一壶酒来,就看到了李贤似笑非笑的神色,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让姜暠去给自己拿茶水来。 烤肉是很耗费时间的事情,不过听了李治的话,李贤也正好用这段时间来思考一下。 说实话,他对于皇权中的生杀大权,是很抵触的。如果这个人该死,那么杀掉没什么。可问题是,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成了皇帝的牺牲品,或者是宰给猴子看的那只鸡。 此时此刻的李贤,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哪怕将来成了皇帝,也不要走上历代皇帝的老路。 生命是要尊重的,人可以杀死仇人,杀死敌人,但是不能杀死路人。 要是真的跟历史上的皇帝,活成一个样子,恐怕自己也就没有资格以“穿越者”的身份自居了。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叫花鸡 李治满意的看着沉思的李贤,却并没有出言点醒。 当一个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常言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唯一一人,皇帝的任何动作,都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正因为如此,好多时候,身为皇帝要做一件事, 总要将所有的后果考虑清楚。 没人能上来就当好一个皇帝,更别说李贤这个从没有接受过帝王学说的王爷了。 此时此刻,李治只希望自己的寿命再延长一些,最起码,也要把李贤给培养到李弘的程度,才行啊。 另一边,李贤在不断给自己鼓气以后,也变得坦然了起来。 徐彦伯这个家伙,是必须对付的,不过不需要取他的性命,只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就好。 一个人不能对自己的敌人心存怜悯,但,没有敌对到一定程度,也不好赶尽杀绝。 想开了就心怀大畅,见皇帝一个人有好几个宦官服务,李贤也把李荇叫了过来。 上位者总归是有一些特权的,比如叫人给自己烤串。 烤羊肉、牛肉鸡肉啥的,吃起来就是图个新鲜,因为时间浪费很多的原因,实际上它們其实不怎么果腹。 在李治的耐心差不多被耗光以前, 李贤就估摸着叫花鸡差不多也好了。 命厨子把火堆里面的泥疙瘩取出来,把外面的土层砸碎,再将包裹着鸡肉的荷叶层层揭开,就露出了里面的鸡肉。 看到热气腾腾的鸡肉,李治惊讶道:“这种做菜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啊。” 李贤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在凳子上,晾一晾,这才回答说:“阿耶,其实这就是乞丐吃鸡的一种方法,主要是简单,却不影响美味。其实,本来鸡肉是不去毛的,儿臣觉得太影响胃口,所以让厨子把毛拔掉了。” 听说这是乞丐吃鸡的方法,李治皱了下眉,但是随即却释然了。再看看李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身为皇帝,他却对世俗并不是特别的了解。都说当皇帝好, 都说他李治坐收了渔翁之利,没经过任何的波折,就得到了天下至尊的位置。 但是, 只有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过的有多么的无趣。宫墙道道,固然是保护着他这个1天下至尊,但,又何尝不是把他锁在了原地呢? 只是,这些酸苦,没有人能跟他分享罢了。李贤不行,就是天后也不行。这样的情绪,注定要被他一个人,憋在心里,无尽的品尝。 别人只觉得圣人的叹息,是强忍着拒绝的心思,吃鸡,但李贤却很清楚他的这个叹息,是因为什么。 鸡肉的温度降低了一些,撕掉两个鸡腿,两个鸡翅膀和鸡胸肉放到盘子里,剩下的部分,被他递给了李荇。 虽然得到的都不是好部位,但李荇却很是感激,双手接过,躲到一边偷偷的享用。毕竟,一介宦官,是没有资格跟圣人和王爷凑在一起吃东西的。 看着离开的李荇,李治微微一笑,对李贤道:“李荇这个人,朕亏欠良多,在你手下的时候,若有什么做错的,你要多担待才行。” 李贤赶紧嚼碎嘴里的鸡肉咽下去,回答说:“阿耶放心,李荇这个人,其实很好用的,所为处处都合儿臣的心意。” 李治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早在王府的时候,他就有感觉,李荇这家伙的忠心,估计要被自己的儿子分去一部分了。 看到今天分鸡的这一幕,他发现这个可能实在是太大了。恩出于上的效果,当下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只是.... 看着自己眼前的鸡,李治现在还不想把它分出去,因为此时此刻,他总有一种能把这只鸡全部吃完的感觉。这滋味怎么说呢,实在是不错啊! 相比较吃鸡入迷的李治,李贤却不觉得这叫花鸡有什么好吃的。后世吃惯了极致味道的各种菜品,如今这缺少调料的鸡肉,吃起来真是索然无味。 炒菜文化还没有兴起啊!虽然唐朝也有一些著名的美食,味道也不赖,但是跟以后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菜比起来,要逊色太多。 或许,一个厨子穿越到这个时代,也会混的不错? 想法一出,李贤觉得自己抓到了闪光点。 不对,当厨子有什么前途?不还是一个打工的?想要赚钱,就要从打工的成为老板,让更多的人,给自己创造财富才行。 这么一来.... 盘一家酒楼,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不管是饭菜还是酒水,都能创造利润。把环境弄得典雅一点,菜盘子弄得精致一点,用具讲究一点,最好再弄一些噱头,这么一来,一盘子萝卜丝,也能卖成银丝的价格。 至于穿越者必备的高度酒制作能力,就更别提了。这个时候弄一些窖藏起来,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价比黄金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这个时代嗜酒如命的人很多,好酒加上噱头,再弄成拍卖模式,啧啧.... 唐朝真是一个好时代,自己这个连小卖部都没经营过的人,都能快速的想到赚钱的法子。除此之外,能赚钱的路子,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这里,李贤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正在犹豫接下来该吃哪里的李治,看到另一边李贤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幻想被人吵散,李贤这才擦了擦嘴巴,把剩下的肉一股脑的送到李治的盘子里,躬身道:“儿臣突然想起来,今天的习武课业耽搁了,继续陪您的话,恐怕今天就要虚度了。阿耶,您且慢用,请恕儿臣不能作陪了。” 说完,喊了一声李荇,让他引领自己去内务府,顾不得饭后不能剧烈运动,兴奋的跑掉了。 有大把的钱赚,谁还在意那几块鸡肉,谁还在意会不会肚子疼? 看着李贤快速的离开,李治皱了皱眉头,实在猜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着急。 看了一眼盘子里被自己吃得差不多的鸡肉,李治不知道怎么想到了李弘。 心痛的哀叹一声,看向一边的胖厨子问道:“你可会做这种鸡肉?” 胖厨子赶紧回答:“回禀圣人,小人学会了。” “那就再做两只,一只送去明义殿,一只送到太子的灵位前。”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一份面子 皇帝这个时候的伤感,李贤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正对着一马车的铜钱发愁。 要钱的时候就顾着要金额了,却忘记这个时代金钱的具体体现——铜钱,可不是一张张纸币能够比得上的。 四万贯,就是四万串铜钱,而一串铜钱, 足足有一千枚左右之多。八九斤的铜钱啊,十几贯就达到了百斤,更别说四万贯了。 内务府总管余星海,因为分散供品的事情,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在财务机关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或者吃得太肥,当了好几年还能安稳无事的余星海,自然深谙其中三昧。 所以,在他行礼过后,一个小盒子不着痕迹的递到了李荇的手里。 再次拱拱手,余星海郁闷道:“雍王殿下,内务府虽然财物颇多,却大多是金银。而且您也知道,四万贯如果换算成铜钱,可就不知道要多少辆马车运送了。您看看,奴婢给您准备了一些金银玉石,至于铜钱,您先拉一车铜钱回去用着,过段日子,奴婢再命人给您送,您看怎么样?” 怎么样?看到李荇满意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不能说什么了。 且不说内务府实在没那么多铜钱, 就是人家还送来了一份厚礼,举手也不能打笑脸人啊。 马车最后头是一个小铁箱子,李贤走过去,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小心脏扑腾扑腾的。 夭寿了,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一眼看过去,真是恨不得亲自拎着箱子。 回头看了余星海一眼,李贤道:“本王也不是不近人情,内务府掌管着整个后宫的财政,要是没铜钱用了,丢的可是圣人天后的脸面。既如此,过段时间你再往王府送铜钱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余星海才松了一口气。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命令是绝对的,更别说一个王爷对一个太监的命令。你有一万条苦衷,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完不成命令,就证明你是废物, 没别的原因。 在余星海拿上来的账簿上签了字,又按了一个手印,李贤才命李荇驾车,自己则坐上了步辇。 这次出宫就不走丹凤门了,而是自望仙门出,然后沿着望仙大街一路南行。过长乐坊、大宁坊、安兴坊、胜业坊,就能看到长安著名的风情街——平康坊,以及商业街——东市。 平康坊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有着一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早春的天气里就身穿一身纱衣,不断对着过往的路人发起洞穴探险的邀请而已。 在这个风寒尚且让人谈之色变的年代,李贤可不想让自己染上花柳病英年早逝。再说,经过波多野、朝桐等老师的多年教导,虽不至于坐怀不乱,但是对这些小儿科完全无视还是可以的。 不回家跑到这里来的目标,主要还是东市。 长安的居住分布,总结来说就是南稀北稠,东贵西富。 北方是皇宫所在,所以周边居住人口最多,而因为大明宫的修建,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都喜欢在大明宫的一侧安家立户。 而西方,因为西市的原因,好多跟西域有交易往来关系的富商,都喜欢居住在西市周边。 今天李贤的目标就是东市,准确点来讲,就是东市靠近西侧坊墙的一边。 想要经营酒楼,就得找一个合适的地址。修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再豪华也没人愿意光临。而修建在东市这种商人气息浓郁的地方,才是最容易赚钱的。 东市和西市一样,比西市强的一点,就是这里的商人,不仅家财丰厚,还有不错的背景。 小本经营也就算了,大型的交易背后,不是世家就是勋贵在支持着。东市上随便找一个看似有钱的家伙,背后都肯定有人,或许是某部尚书,或许是某位国公,就是某位皇子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里,有既有钱又有背景的客人,只要酒楼能够在众多酒楼中脱颖而出,想不赚钱都难。 马车才进东市门口,就见到了目标。 好大的一家酒楼啊,只是连个牌子都没有,这可不行啊,做买卖不立个商标跟别人家区分出来怎么行! 坐在步辇上,指指门口,李贤就翘起了二郎腿。 路过长乐坊时叫上的徐泽,立刻带人钻了进去。 没一会儿,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就被提溜了出来。 掌柜也是个有胆气的,看了一眼周围,就知道谁是领头的。 对着李贤行了一礼后,掌柜的笑道:“却不知是哪位贵人看小楼不顺眼,想要砸场子?小人张有财算不得人物,可是您得掂量一下,尚书左仆射的颜面,是轻易能扫的?” “尚书左仆射?” 李贤看向李荇,等着他的回答。今天他虽然上朝过,却分不清谁是谁,谁是什么官儿。 李荇回忆了一下就说:“回禀殿下,尚书左仆射是刘仁轨。” “刘仁轨啊....” 李贤点点头,对李荇说:“骑上马,带着你手里的盒子当礼物,去刘仁轨那里说一下,本王看这个酒楼顺眼,打算要过来,看他肯不肯割爱。” 李荇嘿嘿一笑,转身就上了马,疾驰而去。 张有财在听到“殿下”的时候,双腿就开始打哆嗦了,尤其是听到李贤自称“本王”,头低下了,腰也弯了,就差尿裤子了。 王爷啊!不管是哪一位王爷,就看他连尚书仆射的面子都不给,也知道不是好惹的。不管俩人的交锋如何,自己夹在中间,都会粉身碎骨的。 张有财的表现,李贤全程看在眼里,却没有跟他多说一句话。既然知道了这是刘仁轨的产业,或者庇护的产业,就不能强硬地拿下来。想要,也得等刘仁轨点头才行。 李荇去得快,回来的也快,来不及下马就禀告道:“回禀殿下,刘仆射说,只是一座酒楼而已,您要是不嫌弃,拿去就好,至于您要奴婢送的东西,他也没敢收。” “这样啊....” 李贤知道,这是刘仁轨卖给自己的一个面子。没敢收?这里面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如果他收了,反而好说,如今没收,不管怎么说,这份面子,自己是收到了,将来有一天,也得还回去才行。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西市 参考了刘仁轨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形象,李贤觉得欠他一个面子,算不得什么。这个人虽然有点腹黑,但是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正派的。 看向处在崩溃边缘的掌柜,李贤道:“你也听到了,刘仁轨已经卖给了本王这份面子。本王很喜欢你这个酒楼,想要买下来,你开个价, 不用害怕,本王从没有强夺的想法,你出价只要上涨得不是太离谱,本王绝对不还价。” 听到这句话,张有财才松了一口气,行礼道:“王爷能看上小人的酒楼,是小人的荣幸,怎么敢跟您涨价呢?这样吧,殿下,酒楼小的就一文钱卖给您了,作为交换,请准许小人追随殿下。” 说完,张有财就拜伏于地。 追随不同于从属,有些卖身为奴的意思,否则他绝对不会拜伏。 看着底下拜伏的张有财,李贤顿时来了兴致。 虽说商人地位等同贱籍,自己又是王爷,但是,绝对不到能让商人主动追随的地步。 既然这个家伙肯放下身段追随,绝对有问题! 放下二郎腿,吩咐抬着步辇的宦官把自己放下来,李贤也不答应, 而是问道:“说说你的理由,张什么来着,你可知道,你要是追随本王,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张有财抬起头,坚定道:“大唐王爷虽然多,但是能让仆射退避的,还没有多少。小人斗胆猜测,您应该是雍王殿下吧,坊间传闻,您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太子的皇子。如此,小人又有什么理由不追随您呢?” 听到这个理由,李贤哑然失笑,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也够了。 能追随一个快要成为太子的王爷,虽然概率不是绝对,但也足够诱人了。事实上, 追随太子, 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追随一个人, 就要承担这个人倒台的风险。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下定决心,这家伙的胆色不错啊。 点点头,李贤笑道:“既然你有这个胆子,本王就准许你追随了。既然这间酒楼是你的,那你依然担任这里的掌柜,至于工钱....什么时候本王有时间了再定。” 听到这个回答,张有财立刻兴奋了起来。 工钱不工钱的不打紧,现在乘上雍王殿下的这条船,才是最振奋人心的。 商人多了,身后有靠山的多了,但谁的靠山还能比得上太子? 垂首站在一边,张有财问道:“殿下,您要进酒楼看看吗?” 李贤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酒楼道:“不看,马上要推倒重建的酒楼有什么好看的?” “啊?” 张有财大吃一惊,连忙道:“殿下,小人的酒楼虽然陈旧了一些,但是再坚持二三十年不是问题啊。您要推倒重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财,想要赚回本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啊!” 瞥了一眼张有财,李贤不满道:“急什么,按照本王的做就是了。你先联系人拆楼,图纸过后本王会送过来。另外,你找一个酿酒的商人,带到王府来见本王,联系好几个操曲的名家,最好的木匠,将来用得上。” 说完,李贤就走下步辇,示意抬步辇的宦官可以走了。 自皇宫一路而来,坐着步辇虽然舒坦,但是再往西市去,就要把他們累死了。 不理会傻眼了的张有财,李贤上了马车,又朝着西市赶去。 长安城有宵禁,虽然他堂堂王爷不会有人管太多,但是总有人过来盘问,还是不好的。所以在夜幕降临以前,他总要把另一处酒楼盘下来才行。 没错,要开就在东西两个市场一边开一个!都是大把赚钱的好地段,舍弃了哪一个都不行啊。 雍王府的车架,浩浩荡荡的开向了西市。 “殿下,西市到了。” 强忍着马车颠簸带来的不适,李贤走出了马车,忍不住站在车门前打量西市。 东市大多数是本土的交易,所以往来的都是唐人,常平仓和平准署的小吏,虽往来其间,却并不张扬。毕竟,谁也不知道随便一个大商人背后是谁。 西市就不一样了,这里其实就是对外贸易区,来来往往的人里面,不乏各类人种,而在东市低调的小吏,在这里却张扬的很,对胡商动辄喝骂。 无视了一侧正在打人的小吏,李贤跳下马车,开始浏览起西市的商品来。 东市都是本土的东西,而中华土地上有什么,李贤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连南方的桂圆啥的都稀罕得不行,就别说其它的了。 西市不一样,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来的商品,也有不少的好东西。比如,面前这个摊位卖的葡萄酒,就是好东西。 小酌怡情,对身体还有一点好处,睡前喝一点解乏,也是不错的。 看守摊位的是一个年老的胡商,见到李贤走过来,就躬身施礼,略有蹩脚的大唐话就出来了:“尊鬼的可人,卑微的阿拉普向您请安,您是想要尝一尝洗浴的葡萄就马?” 李治时期的大唐,才真正堪称万国来朝,凡是胡人,都卑微得很。虽然“天可汗”这个称号是李世民得到的,但是显然他的儿子,比他戴的更稳当。 西域的葡萄酒? 李贤回头看了一眼李荇,李荇立刻就走到一个打开的桶子边,打开以后用勺子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皇宫的时候为圣人试菜试酒不是一次两次,自然能品出酒的品质来。 见李荇点头,李贤摆摆手,就继续往前走,自然有护卫买酒,再运回去。 往前走,一路上全是卖葡萄酒的。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李贤都没有货比三家的兴趣,后世是因为懒,现在不仅仅是因为懒,更有了无视“便宜”的资格。 穿过卖酒区,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羊肉的腥味。 只见这里是宰羊的地方,再往里,则有点燃着好多的火堆,火堆上,悬空的羊肉被烤得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尤其是孜然的气味,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等等,孜然? 李贤一愣,随即快速的朝着烤羊的地方跑去。 大唐可没有孜然,搞得他中午烤羊肉的时候,都没有多少胃口。 羊肉和孜然,可是绝配啊!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郑氏家主 一个正在烤肉的胡人,见一个身着不凡的公子,带着一大群侍卫冲过来,吓了一跳,手里的刷子和袋子,就掉了下去。 刷子不理,李贤冲向了落地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几粒孜然。不过可惜,都是被烤熟的,种不了了。 抓着袋子,李贤看向呆住的胡人,拿着孜然粒问道:“这个东西你从何而来?如果有生的,本王想要采购一些。” 胡人这才反应过来,后退几步焦急道:“可人,我们用的都是熟的,抹油省的啊!” 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李贤一挥手,李荇就狞笑着带护卫开始了掘地三尺的搜刮。 很快,一个护卫就抓着一个袋子跑了过来,边跑边说:“殿下,找到了,应该还是生的。” 李贤笑着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下,还好,看样子还有活力,如今正是适合种植孜然的季节,长安这边的土质气候不太适合,弄到丰州去,应该就能种了。 李荇凑了过来,怒道:“殿下,这人竟然敢欺骗您,奴婢这就把他的皮扒了,挂到西市口示众!” 李贤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吓得昏过去的胡人,还有这个摊位忙着逃窜的其余胡人,说:“扒皮就算了,有损本王的仁善,既然这个胡人敢于欺瞒本王,那本王掀了他的摊位,拿走他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开始的时候,李贤还是冲着李荇说的,后半段的话,是对着匆匆赶来的小吏说的。 平准署的小吏,赶紧上前几步,拱手道:“殿下仁慈,掀了他的摊位,拿走他的东西,这都不算什么,您能饶他一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嗯,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有了小吏的话,李贤这才吩咐护卫把这个胡人摊位的所有香料,全都带走。 香料这个东西,在大唐堪称天价,况且,因为丝绸之路多年凋零,有好多的香料,没能在中原落地开花,这就使得胡人凭借这宗货物,能大赚特赚。 至于这个胡人隐瞒生种子的存在,其实很简单,授人以渔,还怎么卖鱼?明朝万历年间,陈振龙想要把番薯弄回大明,不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吗? 能够得到孜然,让李贤心怀大畅,尤其是看到护卫把香料都打包好准备运回去,就更是开心。至少自己未来一段时间,不用在嘴上抓挠了。 保持着好心情漫步在西市上,一直走到东门附近,李贤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好了。双喜临门啊,西市的东门旁边,也有一家巨大的酒楼,尤其是位置跟东市的位置呈对称,更是强迫症的福音。 背着手走到酒楼门前,不用吩咐,两个护卫就钻了进去。 可是,事与愿违,李贤等到的不是被护卫架出来的掌柜,却是被踹出来的护卫。 踹人的也是护卫,不同于王府的护卫,他们的武器是佩剑,两个人都极其雄壮,看面相都知道不好惹。 “让老夫看看是谁敢在我郑家的地方撒野!” 两个壮汉露脸后,就有一个老头气咻咻的走了出来,不过,当他看到门外的场景,还是呆了一下。 大唐禁止民间拥有横刀,却不禁止佩剑。佩戴横刀这种武器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正式军队、禁军、千牛卫等。私人能拥有佩刀护卫的,非富即贵。 当然,如果只论钱财地位的话,老头是不会害怕任何人的,让他呆了一下的,是李荇。 当初圣人立下律法,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等子孙,不得自为婚姻。而当时前往荥阳郑氏老家传旨的,正是李荇! 看到老头的模样,李荇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在李贤耳边耳语了几句。 听到李荇的话,李贤顿时笑了,拱手道:“原来是荥阳郑氏家主,郑温老先生,本王久仰大名,不想今日才得以相见。” 回忆一下家里人送来的情报,郑温也明白眼前的是谁了,回了一礼道:“原来是雍王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到访郑家的酒楼,有何指教?” 看了看周围因为好事儿聚拢起来的人群,李贤后退两步,茫然道:“指教?反倒是本王要问问您老人家有什么指教吧!本王不过是想要找一家酒楼歇歇脚,派遣护卫进去看看有没有位置,谁想他们竟然被你的护卫打了出来。” 听到这里,早就被皇帝带着成了人精的李荇,如何不知道殿下在做什么打算。招招手,护卫们顿时蜂拥而上,将王爷给包围保护了起来。 而那两个倒在地上,已经缓过气来,准备站起来的护卫,被李荇说了两句话以后,又躺了回去,腮帮子鼓动了一会儿,白沫就吐出来了。 派遣护卫看看有没有位置?扯淡!哪有进去叫嚣着让掌柜的出来这样找位置的? 郑温才要再说两句,却被李贤给打断了: “郑老先生,士林中,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晚辈本不应该这般与您对峙。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往小了说,是本王的护卫被打了,往大了说....” 李贤笑而不语,李荇则站了出来,阴仄仄的笑道:“往大了说,郑温....” “你是不是想要刺杀雍王殿下!!” 听到李荇的咆哮,郑温脚底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多年的家主了,寻常的事情,根本不会让他如此失态。 雍王的护卫是被自己的护卫打出酒楼的,而护卫不过是叫嚣着让掌柜的出来而已。 而酒楼外面,就是雍王。 再加上西市上那么多目击者.... 眼下,毫无疑问,所有的证据,都对自己不利。 “刺杀”这个罪名,虽然勉强,但还是足以给自己戴上。 自己死不死的无所谓,郑家要怎么办?谋刺王爷,按律可是要夷三族的! 自从太宗皇帝跟五姓七望闹僵了以来,皇家可是瞪大了眼睛,等着五姓七望犯错,只要犯错,小错也要大惩。 如今,自己恐怕要成为郑家的千古罪人啊!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得寸要进尺 不管郑温如果的思索,都没有发现破局的希望之所在,看向护卫们守护着的雍王,他忽然很疑惑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皇家早有预谋?不可能,如果这是皇家设置好的陷阱,恐怕现在禁军已经将酒楼包围起来了。可若不是皇家的阴谋,只是凑巧的话.... 看到李贤嘴角的翘起,郑温忽然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估计,雍王来这家酒楼,确实是有事情要做。 而且,无巧不巧的是,这里前些天正好被自己买下来,作为五姓七望在长安的聚会讨论之所。 最后,恰逢其会的,冲突到了一起。 而这个雍王,不一般啊.... 明明是这家伙的护卫无礼在先,但是一切伴随着自己的护卫把王府的护卫踹飞出来,有理的一方就变成了雍王。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面,扭转局势,颠倒黑白。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雍王,不是一般的可怕啊。 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郑温拱手道:“雍王殿下,今日确实是郑家家奴冒犯在先,作为赔罪,郑某请王爷收下此处酒楼,还有铜钱万贯,借以压惊,您看如何?” 躲不过去就不躲,郑温作为家主,同样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权衡利弊。 跟未知的可能相比,他倒是宁愿现在就选择破财免灾。况且,郑家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见老头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作出了决断,李贤也是很惊讶,如果是正常人,这个时候一定还要狡辩两句,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选择了破财免灾。 惊讶过后,李贤依然面无表情道:“郑老先生,晚辈劝您不要偷换概念,行刺王爷的罪名,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更别说,今日主导了这件事的,是您老人家了。您觉得,区区钱财,就能抵消?” 听了李贤的话,郑温差一点就忍不住怒骂“你个小崽子还想要多少?”。 可是,他不敢,他很清楚,今天如果不能付出让这个小崽子满意的代价,恐怕事情就了不了了。 强忍着怒气,郑温道:“除了上述酒楼和一万贯,老夫私人再出一套古松玉铃,请雍王殿下笑纳!” 古松玉铃?什么鬼东西?李贤才要拒绝,就被李荇按住了。 听了李荇的耳语以后,李贤才满意的点点头,既然是珍宝,还是能让五姓七望其他家主都眼馋的珍宝,那就值得了。 推开身前的两个护卫,李贤笑道:“哎呀,郑老先生竟然要送给本王如此珍贵的礼物,本来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是长者赐不敢辞,本王就多谢老先生的厚赠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郑温只觉得一口老血已经到了嗓子眼,随时都会喷出来。什么叫长者赐不敢辞?这特么是你个混账东西勒索的!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郑温还是把一口老血咽了下去,换上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道:“既如此,不如殿下赏脸进酒楼,饮一杯热茶,如何?” 李贤笑着摇头:“还是不要了,本王还忙着回家呢。郑老先生,不如您赶紧把承诺兑现如何?” “对啊,赶紧兑现。” “郑家的人,不能出尔反尔吧!” “我们可都看着呢!” .... 最先起哄的,是人群中几个伙计模样的家伙,有他们打头,顿时围观的长安百姓、商贾、胡商、伙计,都跟着叫嚷了起来。 一万贯啊! 虽然这些钱跟自己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但是,亲眼看看这么多钱,也好啊。 李贤回头,找到起哄的源头,微微一笑,不再理会。 眼看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郑温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挥挥衣袖道:“殿下放心,这点东西,老夫出得起,这就派人去取!” 说完,老家伙转身就回了酒楼,才关上门,一口压抑已久的老血就吐了出来。 酒楼他不在乎,莫说郑家,就是他这个家主亲自掌握的产业,也不会因为一个酒楼就心疼。至于一万贯铜钱,那就更什么都不是了,就是随便找一个有钱的郑家女婿,也能弄出这么多钱来。 真正让他心痛的,是自己那一套古松玉铃,那一套玉铃,虽然取材自不同的玉石,但是最珍贵的是每一个铃铛上,都有一幅天然形成的古松图。太阳光下看,翠绿色的古松就像是要随风摆动一般的灵动。 五姓七望其余的家主,都对自己这套铃铛赞不绝口,太原王家家主想要敲一下听听声音,自己都没舍得。 如此珍宝,谁知道今天就要送人了! 咬咬牙,郑温抬起头,对焦急的家人咬牙道:“完成这个承诺!如今郑家的脸面,比老夫要更重要,那套玉铃,一个不少的给他!铜钱多给他五百贯,免得他说咱们串的铜钱个数不够!至于酒楼的地契,立刻给他送去!” 眼看着老家主气愤至此,两个护卫跪倒在地,身子抖成了筛子。 看了一眼护卫,郑温深吸一口气道:“起来,让你们把人扔出去的是老夫,老夫回到荥阳以后会自请家法,怪不到你们的身上。” 听了家主的话,两个护卫热泪盈眶,对这样的家主,他们只恨自己为什么只有一条命,就是十条命,也不足以报答恩情啊! 对着护卫摆摆手,再把头偏向门外,郑温的脸都抽搐起来了。 护卫不能拿来顶罪,这么多年来,这俩人欠了自己太多,恐怕自己叫他们立刻去死,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自己回到族中,怕是会有人对族长的位置动心思,到时候,这两个护卫还能派上用场啊! 酒楼的掌柜动作很快,很快就把地契取来,送了出去。 没一会儿,两匹快马,带着一个锦盒和一长串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西市。 马车上拉的是铜钱,一万贯铜钱自然用不了几十辆马车运送,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们怕耽误时间。 堂堂郑家,完成承诺的速度,怎么也不能慢了! 看着酒楼门前的空地上,一捆捆的铜钱迅速的堆积起来,围观的人都倒吸起凉气来。 一万贯只是三个字,可是真正看到这么多的铜钱,才知道这三个字有多么的沉重! 见郑家竟然真的选择了给钱,李荇忍不住走到李贤的身边,轻声道:“殿下,咱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李贤笑着摇摇头,也低声说:“不过分不过分,李荇啊,你要记得,得理就要不饶人,得寸就要进尺,得陇就要望蜀,敌人落井里面就要丢石头。既然得罪了人,就别怕把人得罪死。这个时候你不狠狠地敲一笔,将来被人家找回了场子,血本无归或者倒赔的时候,才丢人呢。” 李荇点点头,觉得殿下说得很有道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李治的畅快 地契收到了,确实是这家酒楼没错;铜钱也收到了,不用数,也知道数量足够,没准儿还会多一点;锦盒打开一看,一排大小不一的玉石铃铛,实在没看出这玩意儿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但是看李荇兴奋到搓手,就知道这应该挺值钱的。 既然目的都达到了,李贤也不多待,呼唤着护卫去找车子,把铜钱拉回王府去。 今天出来,本来是准备花钱的,谁知道才花出去一个铜钱,反而多得了一万贯。这对李贤来说,颇为不爽。 临上马车前,在李荇耳边吩咐一声,李荇就提着匕首去了钱堆,随手挑开串着铜钱的绳子,抓着铜钱就开始四处乱撒。 看热闹还能碰到这样的好事儿?围观的众人,抢地面上的铜钱抢的不亦乐乎,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谢雍王殿下”,于是正忙着抢钱的众人,还要扯着嗓子跟着喊。 李贤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个带头喊话的家伙,也不点破,就钻回了马车。 玉石做的铃铛,会是什么样的声音,他很想敲敲试试。 .... 长安城历经武德贞观两个朝代,已经发展成了大唐最大的城市。而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汇聚的人多了,七嘴八舌之下,总要传一点什么东西。于是,郑家家主因为行刺雍王,被雍王敲诈了一万贯、一家酒楼和一套珍宝的故事,当天晚上就在长安落锁的各个坊市里面传开了。 可以想象,等第二天坊门打开以后,这个故事会以什么样的速度传播开来。 坊间的传闻还在酝酿之中,密卫的密报,却在当天晚上就摆到了皇帝的手里。 今天的晚膳是羊肉芹菜馅儿的饺子,李治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觉得很是新鲜,一不小心吃多了,只好在皇宫里遛弯儿消食。 借着姜暠提着的灯笼,李治看完了密报,想要大笑,却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儿:“嗝儿,哈哈,贤儿倒是精明,转眼之间就把‘行刺’的罪名给郑温这老家伙给安上了。古松玉铃啊,这件珍宝朕也有耳闻,谁想到就到了贤儿的手里,看样子,当时郑温被唬得够呛。” 看完密报,李治一巴掌把姜暠手里的灯笼抽到了地上,纸糊的灯笼,立刻燃烧起来,而他手里的密报,则被丢到了火里,没一会儿也跟着灯笼化为了青烟。 密卫的存在,才是李治安心被困在皇宫的原因。贞观朝的百骑司,因为存在的时间太长,已经为人所知,所以在他继任皇帝以后,明面上解散了百骑司,背地里却组成了密卫。 密卫散布于天下各地,虽说不可能让他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但是对长安的事情如若亲睹还是没问题的。 五姓七望,一直以来都是横亘在唐王朝的一根毒刺,当年太宗皇帝为了减轻五姓七望对朝堂的控制,大开科举,招揽寒门英才,甚至在《氏族志》中将五姓七望挪到了皇家和长孙家以后。 可是,事与愿违,五姓七望打的“正统”招牌实在是太响亮了,响亮到了凡是唐人,都以娶到五姓女为终极目标,当年李义府甚至因为没能娶到,到自己的跟前哭了一鼻子。 科举制度起到效果了,但也可以说是没起到效果,因为五姓七望仍然在控制朝堂,只不过控制的方式从控制官员族人,变成了控制官员女婿罢了。 如何对付五姓七望,一直以来都是李治思考的事情。当初废王立武,不过是他尝试的第一步罢了。长孙无忌或许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倒霉,其中三四成,要归咎于太原王家。如果不是他和王皇后站到了一起,或许李治还不会这么早地就对他产生了铲除的心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大唐的土地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嘴里讲着“衣冠正统”,看不起皇家,是个皇帝也受不了。 这么多年来,李治不是没尝试过,可是五姓七望有众多的眼线,总能在进入套中之前,就察觉到危险,甚至好多时候就算被套住了,也能化险为夷。 今天李贤的所为,对李治而言,堪称最渴的时候递过来的一盅水,最饿的时候递过来的一个果子。虽然不解渴不解饿,却能让人得到很大的满足。 眼看着灯笼带来的火焰逐渐熄灭,李治长舒一口气,对姜暠说:“朕的金銮殿书架上的那块砚台,用的时间也有些长了,明天就送到雍王府去,赏赐给雍王吧。” “是,圣人。” 姜暠虽然答应得平静,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圣人书架上那块砚台,可是极其稀少的,材料杂质先天生成了一条龙的模样,正因如此,圣人很是爱惜,从来都是用来观赏,从没有使用过,想不到,这就赐给了雍王? 这可不是一般的礼物,这代表圣人,只怕是真的要立雍王为太子了! 这件事儿.... 见圣人朝着明义殿的方向走去,姜暠就不再多想,赶紧抢过一个宦官的灯笼,在前面给圣人开路。 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李贤不清楚,此时此刻的他,因为白天大发不义之财带来的快感,都要被折磨得消散殆尽了。 作为雍王妃,房氏本就该掌管王府的钱财,只是她做账的速度,让李贤堪称崩溃。 只是一些铜钱的加减而已,谁知道她拿着一堆竹条,在那里一摆弄就是半个小时。 看她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李贤不耐烦的一把将她面前的竹条扫到一边,把账本抢了过来。 房氏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发狂,习惯性的缩到了一边,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 提起一根毛笔,才觉得不太合适,拿起一根毫毛笔,铺上一张纸,李贤把所有的数字誊抄了上去,加减一遍以后,得出一个结果,再验算一遍,发现数字一样,就把阿拉伯数字转换成汉字,写到了纸上,放到了房氏的面前: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铜钱,王妃,本王要你试着管家,你连数字都算不好,还怎么管家啊!” 房氏的眼泪这就流出来了,郁闷道:“夫君,您天资聪颖,就是心算也不是妾身筹算比得上的。可是,妾身已经尽力了啊,张氏连筹算都不会呢。” “筹算?” 李贤一愣,再看看自己的草稿纸,才发现自己好像发错火了。 这个时候上前求原谅是不行的,自己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估计会把房氏吓死。 无可奈何地在纸上写出123456789,李贤恨铁不成钢道:“把你学的筹算都丢掉,本王今天教你一套新的计算方法!” 正文 第六十章 皆大欢喜 因为不了解筹算,算盘的使用方法也早就还给数学老师了,所以李贤想要教授房氏算学,只能拿数学模板来教。 首先开始的,自然是阿拉伯数字的传授。 比起汉字来,阿拉伯数字在书写方面,确实有着很强的便利性。文化的传承,不代表着一味地死守,只要是好东西,完全可以弄来当自己的嘛。 况且,李贤觉得,虽然阿拉伯数字起源于三世纪,但是自己完全可以剽窃来,毕竟,一个大唐王爷的传播能力,比起那些土著,可要快多了。 一想到什么虐猫狂人,还有棺材板压不住的那位....一系列的家伙,都将被自己剽窃,李贤就激动的发抖。 发抖不是好事情,比如这个零,写得就跟长方形似的。 见房氏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贤轻咳一声,把0去掉,重新写了一个标准的,才边写边说:“这个就是数字零,它代表着没有,这个是数字一,它代表着一个,比如一个人,一枚铜钱,当然,计量单位的变化,也会赋予它不同的意义,比如,当你说多少贯钱的时候,它就代表一贯钱,也就是一千个左右的铜钱了....” 都说闺房夜话,只是在李贤的卧房里面,他既没有跟房氏实践创造下一代,也没有说一些刺激的事情,而是在做学问。如果这样的事情被外人得知,不知道能笑死多少人。 讲课开始就没了时间的概念,一直到困倦感产生的时候,李贤才回床睡觉,至于房氏,只好看着纸上的一堆数字,两眼冒圈。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深奥了,李贤不管不顾地狂说一气,她却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接受.... 李贤不是不管不顾,实际上他是发现了自己的教学,似乎很难让房氏快速的接受。学习这种事情,是要循序渐进的。而以自己的性子,没准儿说着数字三,就要扯到等边三角形上面去了。 所以,一本用于教学用的课本,是必须的。自己这个不称职的老师,只有按照教案上面c的过程,慢慢的教房氏才行。 不过想到第二天的锻炼还要持续,李贤就觉得浑身酸软。 不锻炼不行啊,这具身体虽然才经过了几天的摧残,但是已经能看出效果了,要是以自己刚穿越过来那会儿的身体,别说从大明宫走到东宫了,能走出丹凤门都是怪事情。 看了一眼还在对着桌案上的数字发愣的房氏,李贤嘿嘿一笑,闭眼开始睡觉。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人在做不同的事情。 而崇义坊郑家的别院中,郑温正拍着桌子,怒不可遏的对着一大堂的自家子弟、郑家女婿咆哮。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要尽快就收拾到雍王,让他乖乖的把宝贝送回来! 郑温的怨念没有影响到李贤,一夜的安眠,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春梦。 第二天早晨,天色还有些昏暗的时候,李贤就清醒了过来。 照常的一套早起流程走完,李贤活动着身体来到了演武场。 就在他兴致勃勃地走进演武场的时候,令他意外的是,演武场内,有个官员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将作监大匠阎继泽。 看到李贤,阎继泽远远地施礼道:“微臣将作监大匠阎继泽,拜见雍王殿下。” 走到阎继泽面前,李贤摸不着头脑的问:“阎大匠怎么也来王府了?演武场上的训练器材,用不着你这样的带头大匠来亲自安装吧。” 阎继泽直起身,笑道:“殿下不知,微臣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自从体验过您的器材以后,程务挺、苏庆节两位将军在军方好一顿吹嘘,如今,军方的将军们,都想要来王府尝试一下。而程、苏两位将军,更是找到微臣,也想要一套这样的器材。器材虽然是将作监制作的,但是图纸却是出自您的手笔,所以,微臣来您这里问一下,要不要给他们制作?给制作的话,要价几何?殿下打算分红多少?” 听了阎继泽一连串的话,李贤挠了挠头,分红? 莫非,自己这个图纸的提供者,也能凭借创意分红?这个也不错啊,什么都不用干,就有大笔的铜钱入账。 不过健身器材这种东西,为了保密,还是不要泄露出去比较好啊。 见雍王在思考,阎继泽微微躬身,随时等待答复。 想了一会儿以后,李贤看向阎继泽道:“阎大匠,您应当清楚,这些器材可是要保密的,如果各位将军在自己的府邸也安上,还有什么保密可言?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府邸,就一定不会走漏消息吧。” 阎继泽想了想,发现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儿,赶紧拱手道:“殿下说的是,微臣孟浪了,竟然疏忽了保密的问题,请殿下恕罪。” 李贤笑了笑,拍拍阎继泽的肩膀说:“请罪倒不用,这件事儿,还有一些操作***材呢,你回去命将作监的工匠,再制作一批,不过不是送到各个将军的府上,而是安装在一个大院子里,将军们要是好奇,不带家将护卫,自己进去使用也就是了。至于在哪里选地方,收多少钱,那是你们自己考虑的事情。而本王,你看,要两成的分红怎么样?” 两成?阎继泽瞪大了眼睛,本来,他可是做好了付出四成红利的准备啊! “殿下,两成太少了,您贵为王爷,怎么也要多一些,您看,要不还是三成吧!” “三成也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那就定下了。” 阎继泽和李贤相视一笑,大有市井上商人客人交易完成后的模样。客人觉得自己杀价杀成功了,商人觉得自己保价保成功了,皆大欢喜啊! 见阎继泽有离开的意思,在他出言道别之前,李贤道:“阎大匠,本王还有一些图纸,想要跟将作监共享一下,你看看,咱们是不是也商量一下?这次不同,这些图纸不需要保密,将作监如果有下属的门店,可以大规模售卖哦。” “还有图纸?” 阎继泽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了微笑。有这些炼体器材在前,他对雍王殿下充满了信心。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挑选(求个票票) “殿下不妨跟微臣说说,将作监下属确实有一些店铺,规模也还可以,如果殿下的图纸确实不错,嘿嘿嘿。” 说起钱财,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那些真正的翩翩君子,耻于谈钱的,恐怕早就饿死了,还拿什么维持风度。 没钱寸步难行,哪怕皇帝也是一样。乾隆为什么能没完没了的往江南跑?就是因为他老爹雍正给他留下了足够殷实的国库。 虽然自产自销才能够吃到足够多的利润,但是,李贤很清楚,自己现在还是太势单力薄。虽然有张文瓘明面上的支持,郝处俊背地里的支持,可这还是不够。 没指望虎躯一震就贤才拜服,有的时候,利润,才是最容易把人绑到阵营里的东西。 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千里太远,就从将作监这第一步开始吧! 能够交给将作监制作的,其实也就是办公桌、牛筋椅、减震马车这些东西而已。 但是,这些东西,明显不缺销路,至少李贤自己用了案几一段时间,就觉得腰酸肩疼,没道理用了好几十年的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害处。 人都是利己的,三省六部办公的地方,肯定没人敢乱换,但是家里是私人地方,御史就是再能弹劾,也不可能弹劾人家家里的事情。 况且,李贤觉得将作监未必就不能接到朝廷的订单。 只要把皇帝给.... 嘿嘿,不成才怪! 半个时辰,李贤就把阎继泽给打动了。在定下依旧是三成的红利分成以后,阎继泽就抱着图纸喜滋滋的走了。 谈妥了一笔生意,李贤无视了李荇的禀报,先到演武场完成了自己上午的练习,这才擦着汗朝大堂走去。 张有财的动作很利索,昨天要他找的人,已经如数找到,并带到了王府来。 王府的大堂内,一排商贾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好几双眼睛时不时的就要往门口的方向瞟,大有一言不合拔腿就跑的意思。 王府啊!这可不是县衙那样的小地方,作为商贾,他们何时到过这样的地方,所以心智最脆弱的一个,靴子都被汗水浸透了。 面对他们,李贤就不如何看重了,所以也就将他们放置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进入大堂,不理会这些家伙如释重负却也如背重负的行礼,李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口气抽干了一壶茶水,才看向张有财:“这就是你找来的人?谁是酿酒的?” 张有财走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商人说:“回禀殿下,此人名为邹浩,是城西邹家酒坊的掌柜,前隋时候的老字号了,小人开设酒楼的时候,就是在他们家订酒。” 见张有财介绍了自己,邹浩赶紧走出来,腰都要弓到地上了,战战兢兢道:“雍王殿下,小人就是邹家酒坊的掌柜。” 李贤点点头,命仆役给他端过去一杯茶,说:“既然是张有财推荐的,想来应该不错。邹浩,本王问你,你可曾庸附哪个官员?” 邹浩连忙道:“殿下,小人是小本经营,也就几个老友,在老人这里订酒,再加上小人的家训就是酿酒不得弄虚作假,所以每年酿酒的本钱就很多,得利很少,这样一来,也就没人看得上了。殿下,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贤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咽了一口唾沫,邹浩才继续说:“您如果要小人庸附,是小人祖辈积德的缘故,但是,小人的家训就是如此,是万万不会在酿酒过程中偷工减料的。” 说完,邹浩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处决的来临。在他看来,自己一介小小的商贾,还敢跟一个王爷提条件,就是找死的行为。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等到的,却是王爷的大笑声。 李贤却是大笑,因为他终于清楚张有财为什么把这个家伙弄来了。无奸不商啊,老老实实恪守祖训,不偷工减料的,真的很难独自延续传承。 想想自己曾经最喜欢,现如今却放弃了的老干女马,李贤就对这家伙充满了好感。 “好了,睁开眼睛吧,你的话对本王并无冒犯。本王今天叫你来,却是是有让你庸附的心思,不过,本王却不会让你放弃祖训。邹浩,你的条件,本王答应了,你且站到一边去,待会儿本王再跟你说说酒坊扩大生产的事情。” 见雍王看着自己,张有财赶紧继续介绍:“殿下,这个是城西的木材商人,曾秀林,他名下也有一间铺子,生意做得算不得大,但也不小了....” .... 酿酒的商人、木材的商人,张有财带来了好几个,逐一地介绍了一遍,就是为了让王爷挑选。 木材的商人,只需要找一个就够了,将作监的生意,走的是精品路子,下层市场,可以交给这个叫曾秀林的家伙接手。而酿酒的商人,一个就不够了。 扫视了一遍酿酒的几个商人,李贤指着其中一个说:“江涛是吧,你是长安酒坊里面排行前几的一个?” 江涛站了出来,笑道:“殿下谬赞了,区区第七而已。” 七这个数字,让李贤对这家伙顿生好感。 “邹浩、曾秀林、江涛你们三个人留下吧,余下的可以走了。” 听到这个,没有被选中的,都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 张有财送那些人离开,李贤则看着江涛问道:“你庸附的是谁?” 既然能混到前十,要说这家伙没有庸附人,就是扯淡了。 江涛躬身道:“回禀殿下,小人庸附的是工部左侍郎徐彦伯,殿下要是想要小人效力,还请殿下....” 虽然没说,但李贤很清楚,自己作为这家伙的新老大,怎么也要把他原本的老大打跑才行。毕竟庸附虽然不是契约,但两大之间难为小,江涛也是害怕遭受无妄之灾。 不过,徐彦伯啊,这事儿巧的! 敲敲桌子,李贤道:“徐彦伯的事情,算不得大事,你看着,很快这家伙就要滚出长安了。到时候,你的忧虑,也就不存在了。” 说完,李贤目光灼灼的看着三个人说:“张有财应该跟你们说过吧,本王不同于别人,需要的不单单是庸附,而是要你们完全的效忠!”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火坑 邹浩、曾秀林和江涛面面相觑,虽然并不意外王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们一时间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尤其是邹浩,邹家酒坊虽然不是什么大买卖,但毕竟是多少年的老字号了,如今彻底归顺雍王,岂不是连自家的根底都交出去了? 见三人虽然惊讶,却没有立即反对,也没有露出恐惧的样子,李贤就觉得事情能成。 于是温言道:“本王知道你们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决心,不如多想一会儿。放心吧,就算你们拒绝,本王也不会生气。来人,给他们一人上一杯茶。” 眼看着三人端着茶杯,喝茶的时候仍然在沉思,李贤就笑着等他们算清利害。 有些事情,开门见山比委婉地绕圈,不知道能省掉多少过程。效忠这种事情,只要他们有这样的心思,提出的早晚,其实都一样。与其带着他们养大了,最后脱离还要动元气,不如现在就把他们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曾秀林是第一个下了决断的,他本就是小本经营,如果不对雍王效忠的话,没准儿产业都传不到儿子的手上,就会瓦解。如今上了雍王的战船,虽然不可能当官光耀门楣,但是也比寻常的商贾,好混了不知道多少。 跪倒在地,曾秀林坚定道:“殿下,小人愿意效忠!” 有了他打头,江涛也不犹豫了,同样宣誓效忠。 留到最后的依然是邹浩,看看跪倒的两个人,再看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雍王,他咬咬牙,拱手道:“殿下,能对您效忠,确实是小人求不来的福气,只是,小人能否请您准许,准许邹家酒坊的名字,依然保留下来吗?” 看着邹浩殷切的目光,李贤坐正道:“当然可以,你们邹家一直以来的坚持,并非是没有效果的。如今,长安城里认准你们这个招牌的,估计也不少。本王犯不上抹掉邹家的印记,这样干不划算。” 得到了最后的保证,邹浩也跪了下来。他没得选择,或许效忠雍王,才是将自家传承,继续传承下去的希望。 看着跪倒在地的三个人,李贤笑道:“好了,既然你们决定为本王做事,总不能吃了亏。你们的产业能折合多少钱,都折出来,算成你们的家财。至于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有本王给你们制定。” 正说着,张有财走了进来,垂首站在一边。 指指张有财,李贤继续道:“今后联系你们的,会是张有财,本王不能总是抛头露面的,毕竟,这种事情,实在上不了台面。” 听了李贤的话,四人都是笑了。都是商场里的老人了,如何不明白里面的门道。别的大臣贵族,都是用着收保护费的方式,压榨商贾。如今,雍王殿下想着将本求利,算是异数了。 一直到午饭前,李贤给四个人讲述了一遍将来这些产业的发展方向。 其实很简单,邹家的酒坊酿造精品的高度酒,作为产出,而张有财的酒楼,独家销售这些高度酒。曾秀林只需要用新式的家具,控制将作监以外的市场就好。 至于江涛,虽然和邹浩干的是一样的活儿,但是不同于精品工艺,他只需要追求结果就好了。两家酒楼一在东市,一在西市,赚的分别是自己人和外人的钱。自己人不能坑,坑那些胡商就没问题了。 要知道,一个大商队的胡商,往来西域和长安一趟,赚取的利润足以让万贯家财的商人眼红。而大唐有没有什么海关税,过关税虽然多,但是在暴利之下,其实没取到多少效果。 制定好了计划,就不需要再操心,只要让手下的人去施行就好。 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 用过午饭后,李贤又回到了演武场。 这些天下来,他的身体已经勉强跟上了节奏,虽然还是很吃力,但是已经不像前些天那样,处在身心的崩溃边缘了。 才练了一会儿横刀,李荇就面色怪异的走了过来,禀告道:“殿下,太常寺送来了一批乐童,说是太常寺上下,为了感谢您分散的供品,精心挑选出来的,您看....” 乐童? 看着李荇神色怪异的样子,李贤皱皱眉道:“你别告诉本王,这些乐童都是阉了的,其中还有几个,从小是当女子养大的?” 李荇皱皱眉,但还是点下了头。 太常寺这是闲的蛋疼? 李贤终于回想起为什么这个套路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了。 贞观朝太子李承乾,最初就是倒霉在一个名叫“称心”的娈1童身上。背背山虽然广泛存在,但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离经叛道的。或许,太宗皇帝对李承乾心生厌恶,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旧事不远,怎么太常寺又玩了这么一出? 答谢?这分明是挖了一个火坑诱骗着往下跳啊! 事发蹊跷,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李贤不认为太常寺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提前巴结自己,他们做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 至于最可疑的嘛.... 回头看向李荇,李贤笑道:“太常寺的好意,不收不妥当,但是,你家王爷对这些东西,不是很喜欢,干脆,就带出去发卖了吧。卖来的钱财,你就在长安随便逛逛,看到乞丐,就分散一些,也当是发善心了。” 见雍王如此处置这些乐童,李荇这才松了一口气,领命下去执行了。 目送着李荇离开,再将视线转移到木桩上的时候,李贤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万分。 李承乾的事儿,虽然确实发生过,但是现在可不存在百度百科和人物传记这回事儿。皇族的秘闻,尚且存在于起居注等记录中,不曾公开世人。 郑家这是猜测自己不知道李承乾的前辙,想要用一样的套路,让自己进入深坑啊! 不用查也知道,太常寺中,一定有他们郑家的人,就是不知道这条计策,是不是出自郑温那老家伙。 一刀接一刀地砍在木桩上,李贤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你出招了,老子拆招就是,且看你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坑到老子!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城门郎薛讷 因为没了难熬的夜晚,早晨起来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浑身酸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进入状态。所以,李贤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训练起到了效果。 李荇还是石狮子一样的尽忠职守,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殿下,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是您吩咐厨子制作的蒸馅饼。” 瞥了李荇一眼,李贤不满道:“什么蒸馅饼,那叫包子,包子,饼都是圆圆平平的,你看那么鼓的,能叫饼嘛!” 李荇嘿嘿笑道:“包子包子,殿下叫它什么,它就叫什么。” 不再理会李荇,李贤做着扩胸运动朝书房隔壁的房间走去。 这里现在是他的饭厅,虽然一个人吃饭很没意思,但是显然抗议也不会有效果。试毒这套流程必不可少,就连观看自己吃饭的,都得是忠心的人手才行。 在这一点上,李荇显然不会退让的,哪怕他只是一介奴仆。 御膳房的牛肉,到底是被他割了好大一块。牛肉大葱馅的包子,这个时候享用起来,甚至有种折寿的感觉。 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李荇,再看看蒸笼里的包子,李贤拿起两个,想也不想地就丢了过去。 李荇手忙脚乱的接住,顾不得缺口里面洒出来的汤汁,焦急道:“殿下,这蒸,不对,这包子....” 话说不下去了,看到殿下眉头皱起来,李荇就赶紧闭嘴,捧着包子溜到了一边。 李荇不在的情况下,进来禀报事情的就是徐泽。 “殿下,王府门外,姜暠总管带着一个人来,说是陛下给您找的箭术师父,您看....” 随手再撇给徐泽两个包子,李贤随意道:“让他进来吧。” 接住包子,看了一眼帷幕后面一副心满意足模样走出来的李荇,徐泽嘿嘿一笑,两口就把包子塞到了嘴里,踱着步出去传人。 拉拢人心的手段是很有必要的,这个无关乎刻意还是不刻意。 很快,徐泽就把人带了过来。 看了一眼走进屋子的黑脸大汉,李贤盖上蒸屉,让李荇拿上,问道:“你就是父皇给本王专门找的射箭师父?看样子你的箭术,一定是大唐顶级的了?” 黑脸大汉抱拳行礼道:“城门郎薛讷,拜见雍王殿下。大唐顶级之名,卑职不敢当,大唐军中善于此道者数不胜数,有些籍籍无名者,或许会比卑职还厉害,殿下还是莫要高看卑职了。” 薛讷?一股子熟悉感从脑海中浮现,但是究竟为什么对这个名字熟悉,李贤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这家伙说得谦虚,李贤不由得起了考校一下的心思。一般情况下,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会这么谦虚。皇帝亲自指定给自己的老师,技术不可能是一般水准啊! 毕竟,跟李荇徐泽不同,这家伙以后可是能真正挂上自己的老师这个名头的。 城门郎?寻常的城门郎,哪有可能被皇帝派来给准太子当老师? 轻咳一声,李贤道:“薛讷是吧,本王的演武场虽然还没扩建,但是临时弄两个靶子还是没问题的。本王才吃完早饭,还不能运动,这段时间,就看你射箭的技术怎么样吧。” 薛讷嘿嘿一笑,算是答应了下来。 挥挥手,徐泽就引领着薛讷朝演武场走去。 等到俩人离开以后,李贤才问李荇:“这家伙是谁?城门郎?骗鬼呢?” 李荇嘿嘿一笑,靠近了一些才说:“殿下可莫要小看了城门郎,长安的城门郎多了,但也要分地方才行啊。要是朱雀门、长乐门什么的,就不值一提,可要是这家伙是丹凤门的城门郎呢?” “啥?丹凤门?” 李贤吓了一跳,丹凤门是什么地方?朱雀门和长乐门都在太极宫那边,那里的宫殿如今没有什么大用处,就算设置城门郎,也就是挂名这样的性质。 可是,丹凤门不一样啊,作为文武大臣都要经过的地方,丹凤门说是大明宫的一个要害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要害位置的职位,可就不能看品级了。 “这家伙是什么出身?薛?不可能是薛万均薛万彻的后代,莫非是....” 李荇嘿嘿一笑道:“殿下既然猜出来了,那还对他的箭术有怀疑不?” 李贤果断的摇了摇头。 薛仁贵的儿子啊,薛仁贵就有三箭定天山这样的过往事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要说他儿子射箭没两把刷子,李贤绝对不相信。 这就对了,也只有薛仁贵这个等级家伙的儿子,才会被皇帝任命成为丹凤门的城门郎。别看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儿,但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实际地位都比不上。 “拿着蒸屉,咱们去后面看看。” 叫上李荇,李贤散着步朝演武场走去。 原本就是一个装饰性质的演武场,现在已经不得不扩建,而薛讷,已经完成了热身,背着箭囊等候在演武场边。 在他对面一百多步的地方,徐泽已经立起了一个靶子。 以前总觉得射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搭上箭,拉开弓,对准了,射出去不就行了? 最多,算算风的影响,算算箭的下坠就行了。 但是,今天看到真正射箭的场景,李贤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 一百多步的距离,靶子看起来都没多大,这个时候纯粹就是经验支撑着,才能将箭射到靶子上。 等到了雍王,薛讷嘿嘿一笑,指着远处的靶子说:“殿下觉得这个距离怎么样?” 眼见为实,李贤不知道这个距离对薛讷而言,难度多大,但是自己上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射到靶子的,更别说正中靶心了。 点点头,李贤道:“薛讷,本王给你定个目标吧,这个距离你如果能十支箭,命中靶心八支,本王就把这笼子包子送给你,如果全中,本王会称呼你为薛师,你看怎么样?” 薛讷笑道:“薛师不敢当,不过殿下说的包子是什么东西,卑职很好奇啊,所以八箭,卑职要定了。” 说完,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拉弓就射了出去。 这轻松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呼吸一样的简单。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薛仁贵 隔得很远,看不到箭的命中情况。如果只看薛讷的动作,一般人都会认为他完蛋了。 射箭不应该瞄准半晌,再松开的吗? 可是薛讷不一样,前九箭,他都没有停歇,一直到最后一箭,才迟疑了一下。 远处的徐泽,虽然看不到神色,但是只看他等到箭停,就上前抱上靶子往这边跑,就知道成绩不会差。 果然,箭靶上,中心的位置,插着整整九根箭,而最后一箭,却落在大约八环的位置,还是处在八环和九环的交界处。 看到这个成果,再联想到薛讷最后一箭的迟疑,李贤清楚,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卑职没能全部命中,让殿下见笑了。” 看着薛讷憨憨的样子,李贤不由地对他产生了一些警惕。这家伙,或许就是扮猪吃虎的高手。名字讷。人憨,但不代表他就傻。就像刚刚这最后一箭的选择,就不是寻常军方的家伙能作出决断的。这分明是后世人情世故交往中,最高明的一种手段。 叹息一声,李贤从李荇的手中接过蒸笼,双手递给薛讷,弯腰道:“薛师不必如此,本王虽然是王爷,但是为了学艺拜师,并不会觉得耻辱。反而您故意射歪一箭,倒是让本王汗颜了啊!由此可见,您的箭术,确实堪称大唐神射。” 面对李贤的礼仪,薛讷都要吓坏了,腰弯的更低,这才接过蒸屉,激动道:“殿下莫要如此,卑职的技艺能被您看上,是卑职的荣幸。” 把蒸屉推到薛讷的手里,李贤也不客套了,直接挑明了说:“薛讷,这里是王府的演武场,没有外人在,所以本王对你如何的尊敬,都不会影响上下的本分。赶紧把包子吃了,先教本王如何使用弓箭。” 薛讷愣了一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泽从一边走过来,用肩膀顶了薛讷一下,笑道:“行啦,你放心,该怎么教导殿下就怎么教导,气的不行骂两句也没问题。殿下的心胸宽广,又肯吃苦,总不会埋没了你的传授。” 李荇也笑道:“薛小公爷放心好了,在演武场,我等可以随意,最多出去以后,再论上下主仆之分,如今蒸屉里的蒸....包子正值美味,还是赶紧吃了比较好。” 有了徐泽和李荇“作保”,薛讷这才放下心来,打开蒸屉,看到里面白白的东西,很是疑惑。可是看到这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缺口,似乎是被人切开过,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王爷的饭食。 知道这是雍王给的情谊,没有拒绝的理由。咽了一下口水,薛讷将蒸屉里剩下的包子,全都吃了下去。 只有吃到嘴里,才知道这名叫包子的东西,是多么地美味。不过见雍王拿起了自己的长弓,薛讷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上前阻拦道:“殿下要是想试试,还是从一石的软弓开始吧。倒不是卑职自夸,这张弓,大约有四五石的力道,您用不了的。” “用不了?” 越是被人这么说,就越是想要试试。 李贤咬咬牙,左手抓弓,右手四指抓住弓弦,深吸一口气,就想拉开它。 可事与愿违,明明他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早饭都挤到嗓子眼快要喷涌而出,这张弓,依然只是被拉开了很小的弧度,这样的弧度,想要射箭,根本不可能。 事不可为当放手,这才是聪明人,刚刚知难而上,已经很愚蠢了。所以,李贤干脆就放开了弓弦,把弓递给了薛讷。 “殿下,您抓弓弦的姿势是不对的,抓弓的位置也不对,来,卑职给您示范一下。” 见薛讷开始演示用弓的姿势,李荇从一边拿来一张软弓,递给了李贤。 李贤拿起软弓,开始跟着薛讷一起学习. 一上午的时间,李贤都是在如何用弓的教学中度过的。在薛讷看来,一个好的弓箭手,首先要学习的就是让弓箭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累赘。遇到敌人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就能把弓拿好,并随时可以攻击才行。 虽然不知道他说这话对还是不对,但跟着练总是没错的。 可是单纯练用弓的姿势,未免虚度了时间。于是,在李荇掺和进来以后,李贤就变成了边蹲马步边练习.... 雍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每天都会有人专门写成密报,送去皇宫。 其中一份,是交到天后手里的。因为雍王府所用的侍女宦官,都是从皇宫内挑选的,她很自然的就能在里面安插很多自己的人。 而另一份,自然是交到圣人手里的。 现如今,每天处理完政务,看一看雍王府传来的密报,正逐渐变成李治的习惯。 一边吃着槐树花馅儿的包子,李治一边喃喃道:“还行,至少笼络了薛讷。薛讷这个人别看呆呆的,实则尽得他老子的家学。虽然现在他在城门郎的任上没有作为,但要是武将中没有出挑的人物,这家伙绝对是首选。小子,就看你能不能控制的了这个表面呆愣,内里精明的家伙了。” 放下密报,又拿了一个包子,感受到包子皮传来的绵软的感觉,李治叹息一声,对姜暠挥了挥手。 姜暠躬身一礼,随即立刻转身离开,一刻不敢多留。 别看他号称皇帝的贴身宦官,实际上皇帝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是不允许他在身边的。 姜暠离开后不久,一个身穿黑袍遮盖着容貌的人,就走进了御书房,拱手等候圣人的吩咐。 轻轻咬了一口包子,李治才开口道:“薛仁贵如今如何了?” 黑袍人回道:“薛将军还是觉得不太适应象州的气候,反倒是对狩猎猛兽产生了兴趣,时常带人打猎,象州人口少,猛兽颇多,所以每次行猎,薛将军都能满载而归,很是高兴。” 李治点点头道:“既如此,就由得他去吧。不过象州饮食粗鄙,他又背负着流放之名,想来饭食一定不尽意。你去御膳房,看能不能把这个包子的方子偷出来,送到象州,给薛将军也改善一下饮食。” 黑袍人苦笑道:“陛下啊,您和薛将军既然定计流放,总不能太不像样了。至于方子,您还是跟雍王讨要吧,御膳房那厨子学会以后,就把方子烧了,除非逼问他,才有可能让他开口。” 听了这话,李治揉了揉太阳穴说:“既如此,改天朕亲自去跟贤儿说说这包子的事情吧。薛将军今年也六十一了,如此高龄还跟朕上演苦肉计,是朕对不起啊,所以能优待些,就优待些吧。”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当太子的难处 对于薛仁贵,李治是感激的。当初赤壁之战的时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今,到了大唐,薛礼也不差,为了试探一下周围敌人,主动承受罪名,被流放到象州。 最初为了逼真,他从长安到象州的这段路程,几乎都是按照真正流放的标准来的,只有到了象州以后,才好受了一些。 如今贞观老将凋零得差不多了,唯有薛仁贵的威名,仍旧震慑着东西两方的敌人。不管是突厥人,还是新罗人,都深深地畏惧着这位老将。 挥挥手让黑袍人退下,李治吃掉最后一个包子,这才翻开了礼部的奏折。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看了这个奏折,恐怕就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了。 自从李弘死后,复、殓、命赴、吊唁、铭旌、沐浴、饭含、设重、小殓、大殓、朝夕奠,这些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如果不是纠结于下葬的规格,也不会拖延到现在。 如今,礼部既然拿出了章程,说明就要走最后的流程了。 既夕哭完毕以后,就是迁柩。 等到了这一步,自己就算是真的跟这个儿子告别了。 一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李治的泪水就又流了出来。 李弘这孩子,从小就仁厚,从没有抱怨过自己为什么要学那么多,能够处理政务的时候,也想着为父亲分忧。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短命的。 回忆了一会儿过往,李治擦了擦泪水,开始仔细看礼部的奏折。 礼部并没有耍滑,凡是丧葬规模,都没有问题,只是陪葬品的数量,还是寒颤了一些。 拿起朱笔,李治在奏折上批复道:“冥器之数,国之出足矣。然朕体天子年幼而亡,特出内府之资,以为陪葬。” 写完这一条,李治合上了奏折,又掏出一张白纸,开始起草对李光顺的封王圣旨。 这些都要尽快,嗣子可不是单单有个名分就可以了,怎么也得带着这个孩子到灵位前才行。 另外,关于既夕哭.... 想了想,李治看向殿外,大声道:“进来!” 姜暠走了进来,拱手等着圣人的吩咐。 “你去雍王府传旨,顺便....” 听了圣人的吩咐,姜暠连连点头,才下去给皇帝取圣旨来。 .... 雍王府的早餐令人满意,午餐就更令人欢喜了。 从西市打劫来的香料,生的部分,被李贤委托给张有财,命他找人去丰州买地种植。至于已经被炒熟的,则成了王府厨房的收藏。 中午的饭食是孜然炒羊肉,因为孜然太少,所以够资格享用一份的,只有李贤一个人而已,至于徐泽、薛讷和李荇三个人,只好一人一片、互相监督着一起吃一盘子。 自从到了大唐,就数今天的饭食让人满意。 吃完饭擦擦嘴,看着还在彼此监督的三个人,李贤笑道:“你们慢慢吃,本王先出去溜达溜达。” 说完,拍拍有点撑到了的肚子,李贤满意地走出了饭厅。 见殿下要走,李荇一发狠,拿筷子往自己的饭碗里扒拉了一部分,完事儿也不理会徐泽和薛讷的怒视,几口吃完以后,赶紧跟上。 如今长安的天气开始逐渐回温,清凉的天气,在外面散步是一种享受。 借着散步的时间,李贤边走边记忆王府里的路。 说起来丢人,作为这间王府的主人,竟然记不住王府里的路。 另外,对于王府里的各种布置,李贤也很不满意。 说到底是自己的家,总要改动一下才更适合自己的审美。 “这片假山去了,又不成规模,孤零零的几块石头,摆在这里还不如不摆。” “这棵树不错,夏天可以在下面乘凉,吩咐仆役把这里清理一下,放一个石桌,再摆几个石墩。” “嘶....池塘这么大啊,不过回廊建造在池塘边就没意境了,找曾秀林,让他派几个工匠过来,建一段廊道到池塘里,然后搭建一片台子,闲来无事在这里钓鱼也是不错的。” 李荇在一边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您这样的安排都不妥当啊。您想想,您很快就要成太子了,太子就要住在东宫,您改造这片宅子,不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嘛!”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李贤不满道:“虽然将来要搬到东宫去,可是这间宅院,还会是本王的。别的不说,到了东宫,本王想改动一下,恐怕要难如登天。” 房产嘛,没人规定一个人只能拥有一处房子不是? 虽然东宫占地面积广阔,从地图上看面积比起长乐坊来都相差不多。但是,很显然,东宫如何改动,太子也说了不算。 在后世早就被暖气和空调惯坏了,如今来到大唐,怎么也得研究一下供暖和纳凉问题。在东宫升炉子会被言官喷死,自己在皇宫以外的地方.... 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府,李贤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准太子,跟皇帝一样,恐怕也很快就要被宫墙给锁起来了。 这可咋整? 就算弄一个猫冬避暑的胜地,用不上,不也白扯? 懊恼地敲敲头,李贤看向李荇,无奈道:“今后我想出来住,就找不到借口吗?” 李荇坚定地摇了摇头,在他印象里,除了公事以外,不管是圣人天后还是太子,都不可能随便出来。出宫尚且如此的困难,更别说离开皇宫,在别的地方长住了。自从大明宫建成以后,帝后就是去九成宫避暑,都很少了。 见李荇都摇头,李贤只能叹了一口气,吩咐道:“那刚才的事情,就当本王没说吧。” 看到李贤失落的样子,李荇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虽然您在东宫不能做大的改动,但是,这也只局限于主体的宫殿上。事实上,东宫东北侧,有一处宜春北苑,这片土地,一般没人过问。您如果自己建造一处居住的宫殿,就算自己做主,估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说完,李荇就闭紧了嘴巴,一副大义凌然状,好像说这话的不是他一样。 李贤的眼前一亮,对着李荇伸出大拇指,也不说什么了。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圣旨 只要能自己做主就好,至于东宫,虽然也是一处监狱一样的存在,但是毫无疑问,伴随着现在大明宫的修建,东宫的地理位置,就导致它不会被朝臣轻易地注视到。如此一来,就算他在东宫做些什么,只要不是那种太明目张胆的,就不会出现问题。 既然王府改造了也没用,不如就不改造了。 伸伸懒腰,李贤掉头往回走,决定什么时候走到演武场,什么时候就该开始下午的练习。虽然饭后的这段时间不适合剧烈运动,但是练习用弓的技巧,可不算剧烈运动.... 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还没等走到大堂的位置,徐泽就奔跑而来,神色慌张道:“殿下,天后驾到!” 天后? 李贤怎么也想不到她今天来要干啥,想不出就不去想,迎接怎么也是要去迎接的。 顾不得换衣服,李贤就穿着练武时的一身麻衣,匆匆的往王府门口奔跑。 王府门口,中门大开,千牛卫已经接管了门口的防卫,就等着李贤这位主人出现,才会进入王府,控制王府内部的防卫。这也就是李贤了,换了别的王爷朝臣,千牛卫才不会管这些,早就接管防卫了,敢多说的,呵呵.... 匆匆赶到王府门口的李贤,也知道这中间的事情,对着千牛卫的统领点了点头,这才出门迎接。 天后的銮驾,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房屋,李贤很怀疑这銮驾之所以建成这个大小,是因为坊门只有这么大。 昨天才见的面,今天再见面,就不适合弄出一副怀念的样子了。 所以,李贤只是奔跑到銮驾边,略微欣喜的拱手对走出来的天后道:“阿娘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叫儿臣进宫拜访就好啊。” 天后笑了笑,按着李贤的肩膀下了銮驾,笑道:“姜暠要到你这来传旨,为娘听说以后,觉得跟着来比较好,有些家常话,总要当面说得好。” 家常话? 听到这三个字,李贤就头疼。别人的家常话都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还有晚上吃什么,皇家的家常话就太有问题了。鬼知道家常话里面掺杂了什么陷阱,没准儿被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虽然惊讶,但李贤还是笑道:“阿娘稍待,儿臣还是先接了父皇的圣旨如何?” 天后摇摇头,对一边的姜暠说:“大家的圣旨,进府里再传也是可以的。” 姜暠答应一声,并没有展开圣旨。 房氏也是匆匆而来,等到行礼的时候,身上都快被汗水湿透了。 看到房氏的样子,再看看李贤一切如常的模样,天后很自然的把手递给房氏,却对李贤开口道: “听说你最近在习武,看样子已经有了成效,从府内奔跑而来,也没见汗水。这就好啊,皇家子弟大多体弱,听说你英弟也变成了大胖子,走两步路都要喘气。” 一边走着,李贤一边笑道:“英弟从小就贪嘴,在您膝下的时候,还有您管教他,自从开府以后,就放开了,如今就藩,到了封地,更加没人能管束得了他了。儿臣在封地的时候,遇到年节,英弟总要送好多的礼物,其中最多的就是吃的东西,您说这家伙,真是的。” 见李贤说得滑稽,天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今,李贤成为新的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作为皇后,她也不不得不考虑今后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几个孩子的关系问题。 李旦如今只有十三岁,还没有就藩,基本上太子之位的角逐,已经没有了他的机会。 而李显,跟李贤只相差一岁。昨天大朝会上,那些出言反对立太子的,就是比较亲向李显的官员。当然,这些官员的级别普遍不怎么高,其中好些人甚至连官场都没有混明白。 毕竟,当朝高官和皇帝都有意向的事情,跟确定了有什么区别?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有个屁用? 天后还记得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关系就不错,如果没有出现“斗鸡”这件事,恐怕就是封地也会安排的比较接近。时过境迁,到了如今,谁也捉摸不定两个孩子的心思了。不过今天看李贤对李显没有一点排斥的感觉,就像是寻常兄长取笑弟弟一般,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是任何父母都不愿意看到的。 一直到进入王府,天后才松开了房氏的手,整个人也没有了在王府外面那种凌然的气势。 而李贤也像是顷刻间抽去了脊梁骨,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说到底,府邸的存在,就是给一个人卸掉面具,展露真面目的地方。 不过,像李贤这样进了府门也只能揭下一层面具的,实在是少数。 天后伸手扯了扯李贤的麻衣,皱眉道:“贤儿你也真是的,内务府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怎么练武的时候还是穿这种衣料?” 李贤嘿嘿一笑道:“阿娘,父皇多年来一直教导群臣皇族,要节俭,儿臣怎么也得听啊。再说,好料子就是好看,真的穿着练武,反而是一种折磨。麻衣就很好啊,穿脏了,。穿坏了丢掉就好了。” 听李贤这么说,天后才释然,从姜暠的手里接过圣旨,很是随意的递给了他。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用那些虚套了,你自己拿着看看就好。” “啊?” 李贤一惊,但还是接了过来。 展开一看,只见圣旨上书:“大唐皇帝敕曰:朕唯闻世间凄惨者,莫若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太子弘英年而早逝,膝下无子,难以配享血食,今雍王贤之子光顺,继太子弘为嗣子,朕悯其年幼,封其为衡山郡王,食邑一千户,特许不之官,特赐免死金牌一面。钦矣。” 感情这张圣旨不是我接,只是代接啊。 李贤这才明白为什么天后对这张圣旨并不是那么地尊重,代接的圣旨嘛,就不需要那么重视了。 不过,历来传旨的宦官,只要传的是升官封爵的旨意,一般都能收到不少的喜金。 李贤挥了挥手,领意过来的李荇,对着姜暠使了一个眼色。 姜暠也是皇宫里混出来的,对着李贤行了一礼,就喜滋滋的跟着李荇离开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厌胜之术 这可是封王啊,别看李光顺是作为嗣子被过继给了太子李弘,实际上,作为庶出的他,却能平白无故地拥有一个地位不低的王位,可是捡到了。而作为父亲的雍王,提前解决了一个孩子的将来问题,嘿嘿,这样的话,喜金也不会少。 看着姜暠喜滋滋的离去,李贤发现当宦官,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宦官,也是挺不错的。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这样的好事儿.... 嗯,还是算了吧,当太监的话,可是要割***的.... 见李贤直愣愣的看着李荇和姜暠,天后忍不住问道:“贤儿,你看着他们两个干什么?” 李贤这才回过神来,无奈的笑道:“儿臣刚刚在想....” “您说,李荇的武功就挺高的,为什么姜暠看起来,就跟寻常人一样?” 听了李贤的话,天后顿时笑了:“傻孩子,能混到你阿耶身边的,岂能是普通人?你别看姜暠现在像个普通人,要是有刺客出现的时候,哼哼。你可知道,莫说姜暠,你阿耶宫殿周围的宦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有一万人的刺客入宫,他们也能护佑你父皇杀出去。不只是金銮殿,阿娘的明义殿也是如此,不过拥有这等身手的,是女官罢了。” 说完,天后迟疑了一下,继续说:“贤儿,你要是觉得身边没人,不如阿娘做主,把身边的女侍卫,送到你府上一些?” 把你的人送到我身边?要是出了事儿,我不是就束手就擒了? 这样的好事儿,您还是分给别人去吧! 内心虽然吐槽不已,但李贤还是摇头,殷切的说:“阿娘,儿臣打算到时候自己也训练这样一批人出来,您身边的护卫要是抽调了,您的安全该谁护卫啊,您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见李贤拒绝,天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侍女的引领下,朝着王府深处走去。 过了前院月亮门,就是王府的后院了。跟前院一样,后院也跟迷宫似的,李贤觉得自己如果不在这里生活个把月,是不可能把道路摸熟的。 过书房卧房,走过一片小花园,才到了一个大屋子前。 这里就是张氏的住所了,自从那一天帝后在王府公布了李光顺成为嗣子的事情,张氏就在这里隐居不出了。 虽然比较心疼她这个当母亲的,但是想到她原本的打算,李贤实在是生不出太多的怜悯之情。后世那些女同事总是借他视频会员看宫斗剧,被观看记录刷屏的他,好奇之下也看了一段。 总之就一个感受,烦! 真不知道那些女同事是怎么看这样的剧,看得津津有味的。 因为闭门不出,所以张氏也就不知道天后到来。 房氏才想叫人进去传唤,却被天后伸手拦住了。 “噤声~” 小声让所有人闭嘴以后,天后示意两个女官帮她抬着裙拖,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紧闭的门口。 这样小心翼翼的要干什么? 偷窥?天后还有这样的癖好? 不对,堂堂天后不可能有这样的癖好,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李贤也跟上,凝神之下,才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说是说话声不像,说是呢喃也不像,说是呻吟....嘶,居然有点像了。 莫不是章怀太子要顶上大草原吧! 仔细想想也不可能啊,整座王府,有这个能力的,也就一些护卫了,问题是这些护卫都有自己的章程,不可能有人有时间过来干这事儿啊。 好奇心大作之下,李贤也减缓了呼吸,跟着天后靠近。 大门紧闭着,天后推了推,见没有推开,就继续走,一直走到了窗边。 靠近窗边,李贤才发现了异常,窗口在冒烟,准确的说,应该是点燃香烛产生的那种烟雾。 这女人在里面干什么?怎么烟都冒出来了?最近他看到跟这个差不多的,只有东宫太子的灵堂。 窗户也闭着,于是,天后伸手在头上拔下来一个簪子,簪子样式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钝刀。 用簪子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十字,伸手戳了戳以后,天后凑过去一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让李贤更好奇了,顾不得礼仪,挤着天后也往里面看了一下。 房间里烟雾缭绕的,中央摆着的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烟雾的来源就是这了。 而张氏,正跪拜在香炉前,手里还拿着一截红线,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的发出怪异的声音,感觉.... 感觉就像是在叫春? 而李光顺的奶娘,则站在一张桌子前,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不停的朝着桌子用力,不知道是在干啥。 从缺口上离开,李贤低声问道:“阿娘,这是在干什么?” 天后没有回答,而是冷哼一声,立掌如刀,对着房门挥动了一下。 于是,几个带剑的女护卫,就跑了起来。 看起来单薄的身子,却能爆发出令人惊讶的速度。 伴随着领头两人的凌空一踹,房门里的门闩就被踹断了。 “啊....” 伴随着女护卫们的进入,房间里传来了张氏和奶娘的惨叫声。 李贤一惊,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香烟,令人难以喘息,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坚持着走到那张桌子旁边。 桌子上,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木材雕刻出来的小人,而小人的胸腹处,则写着“房氏芙蓉”的名字。只不过,这些字和小人,都被长针或者钉子一类的东西,戳的烂糟糟的,快要认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再傻的人,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诅咒啊这是! “看到了?贤儿,张氏所行的,就是厌胜之术,当初,王皇后就是因为行了这厌胜之术,才被贬为庶人。” “你看张氏手里的红线,还有她面前被红线缠绕着的牌牌,本宫所料不错的话,上面应该写着李氏贤的字样。这是让你回心转意,重新宠爱她的术法。” “至于另一种,呵呵,房氏,你这两天身子如何?” 房氏也看到了屋内的一切,尤其是看到那个小人以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都要站不稳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处置 李贤清楚,这就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如今在场的所有人估计也就自己和天后不信这个东西,别的人,都觉得这扎小人能起到效果。 是的,李贤认为,天后绝对不会相信厌胜之术这种可笑的东西。只不过的,当初王皇后搞了这种东西,就算没反应,她也会装得浑身难受的。 越是上位者,反而越不信神佛。很多时候他们礼佛拜神,在李贤看来,都像是加深自己对于过往的肯定。毕竟,午夜梦回的时候,像天后,不想起萧淑妃和王皇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到房氏的反应,天后冷笑一声,对屋内的张氏道:“张氏,你可知晓,皇家最容不得的就是这等旁门左道之术,如今,你被本宫抓了个现行,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氏猛然抬起头,睁开血红色的眼睛,瞪着房氏,怒道:“天后,您只看到了妾身做的事情,为何不想一想,房氏不得宠这么多年,为何一到长安,夫君就专宠于她?这贱人,必然也是行了此等术法!” 一边说着,张氏努力地挣扎起来,但是在天后女侍卫的擒拿下,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回头看了一眼房氏,天后转过头来,皱眉道:“房氏是王府大妇,如何用得上这等术法,张氏,你莫要信口胡言,来啊,把她押入大明宫冷宫,择日本后再处置于她!” 押入冷宫?想起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悲惨遭遇,再看看张氏,李贤不由得心生不忍,走到天后面前拱手道:“阿娘,张氏这些年被儿臣宠坏了,行此旁门左道,儿臣也有一半的责任。还请阿娘看在她多少也养育了光顺这个孩子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啊。” 看到张氏凄惨的样子,房氏也是心生不忍,走到李贤身边,一起施礼道:“管理后宅,本该是妾身的职责,如今闹了此等事情,是妾身管束不力。妾身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也知道一个孩子如果,没有母亲,处境会是何等的凄惨。母后,请您看在光顺这个孩子的份上,饶她一次吧。” 见李贤夫妇都在求情,天后就算再独断,也没法坚持之前的命令了。尤其是李光顺,她也算是看着李忠长大的,虽然李忠也算是被她撸下了太子之位,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李忠的怜悯。 说到底,李光顺是要给李弘做嗣子的,别人的求情她可以不屑一顾,但是涉及到李弘的事情,就算是她,也不由得退让一下。 冷哼一声,天后道:“张氏,本宫本想着将你打入冷宫,择日处斩,但是看在贤儿和房氏都为你求情的份上,饶你一命。” 说完,她看向身后的女官道:“穿本宫懿旨,废张氏良娣身份,贬为庶人,差二十宫人,与她一起养育衡山郡王。” 听到这个处置,李贤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张氏以后要被二十个人全天候地监视,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保留了性命。李光顺有衡山郡王的身份,她现在母凭子贵,就算是庶人,最多也就是服饰权力上受一些影响,生活还是不错的。 见房氏施礼了,李贤也跟着拱手弯腰道:“多谢阿娘。” 至于张氏,虽然还想说什么,却被女侍卫按着行了一个叩首礼。 至于那个奶娘....不用说也知道她的命运会是如何了。 皇家的事情,一个普通人掺和进来,只会粉身碎骨。 处置完毕,天后也不打算看李光顺了,拂袖而去。 见房氏跟上去了,李贤就回身,走到张氏的身边,蹲下身子说:“张氏,你就不要继续折腾了。你的情谊,本王如何不知,只是,厌胜之术,是你能随便碰的?且安生一点吧,咱们的孩子是庶出,能得到衡山郡王的封号,已经不错了,更别说还有丰厚的食邑。将来,你还是跟着孩子去封地就藩吧,如此一来,你也能过的好一点。” 叹息一声,李贤起身,也不看被女侍卫拖出去的奶娘,在宫女的引领下,朝着天后所在之处走去。 人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天后并没有离开王府,而是进了王府的大堂,李贤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训斥房氏的声音。 “贤儿如今虽然还是王爷,但是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了。大唐,终究是要他继承,你是未来的皇后,如何能这般的妇人之仁。当皇后虽说要母仪天下,但也要恩威并施,该罚的不罚,该杀的不杀,到时候后宫会乱成什么样子!....” 听着天后的话,房氏都快要哭出来了,对她而言,天后的训斥,压力太大了。 好在李贤来了,看到李贤进来,天后才停下了训斥,笑着说:“张氏已经被贬为庶人了,你堂堂的雍王,如今只有一个王妃,实在是不成体统,不如,为娘这就给你选些女子,你看如何?” 李贤拱手道:“多谢阿娘的好意,只是,此时正值皇兄大丧期间,您的好意,很容易被一些人误解,加以攻讦,那样儿臣可就万死不辞了,还是等大丧过去,到时候一切凭阿娘做主就是。” 天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李贤坐过来,笑道:“阿娘倒是能给你做主,但也得问问你的意思,总要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这样吧,人,阿娘先帮你选着,到时候,你到宫里来,亲自挑选几个也就是了。” 这.... 李贤发现,自己居然很难拒绝。如今不是后世,如果自己叫嚣着一夫一妻制,恐怕会被所有人看成傻子。如果能亲自做主,至少将来自己也能好受一些不是? 唇角翘起,李贤嘿嘿道:“还是阿娘考虑得周到。” 天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这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她不介意以天后之尊,多拍拍这个孩子的马屁。 只有这样,将来哪怕她成为太后,地位也能一直稳固,也能庇护武家的血脉,跟大唐深深的纠缠在一起。 想起姜暠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天后对着大堂内的宫女们摆了摆手,没多久,除了几个女侍卫,大堂就空了。 正文 第七十章 姚崇! 看到天后的动作,李贤就知道,“家常话”要来了.... 果然,天后叹息一声道:“贤儿,你也知道,礼部已经制定好了你皇兄的丧仪,所以丧礼也要进入最后的几个流程了。接下来,就是既夕哭,这是最后一次吊哭了,按理说,应该有亲近的人,守在灵柩前,主持一整晚,”“但是奈何,太子妃因为伤感,去了半条命,如今还要御医在一边守着才行。李光顺虽然是嗣子,但是年幼,承受不住夜间的风寒,至于你阿耶和为娘,也不适合亲自出面....” 听着天后伤感的话语,李贤立刻明白了,感情,今天她专门走一趟,就是为了让自己去主持既夕哭啊。 换做别的人,可能还会忌讳一下子,毕竟后世的乡村,戴孝尚且都是相当避之不及的事情,更别说站在死人棺材前,守着、顺便还要虚情假意地哭嚎一晚上了。 不过,李贤从来都是无神论者,哪怕魂穿这样最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不曾相信有神鬼存在于这个世界。 更何况,人家都张嘴了,不答应,岂不是不近人情? 想了一下,李贤抬起头道:“这样的事情,阿娘只需要派人带个信儿过来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呢?既然缺人,那儿臣自然应该去主持,不论是出于孝道,还是出于对皇兄的尊敬,也不能推托啊!” 听到李贤答应下来,天后顿时笑了。什么孝道尊敬的,在她看来都无关紧要。要求是要求,做到是做到,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如果不是担心姜暠的传话,命令般的口吻会让这孩子反抗,她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了。 另外,她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当面说清楚。 拍拍李贤的脑袋,天后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好,待会儿,你多穿些衣物,母后送你去东宫。” “还有啊,承嗣今日给为娘送了一封信来,他已经在准备对付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大臣,你这口闷气,也算出了吧。” 已经开始对付了? 心头一凛,李贤虽然笑着点头,但心里还是很卧槽的。 武承嗣只是秘书监,说白了就是个图书管理员。对于官员的贬斥升迁,应该没有插手的机会才是。 不过既然他已经开始对付那些人,说明,很有可能吏部或者御史中,有她的人。 这太可怕了,原来除了武承嗣,她在朝堂中,已经埋伏了不止一手。 想想也知道,为了他,天后是不可能把所有底牌都掀出来的。 看来,前几次她执政,机会把握的很到位啊。 既然晚上要主持既夕哭,下午的功课就没法继续了。 看了一眼房氏,李贤道:“今晚本王不在,但是你自己也要好好学习,回来的时候,本王可是要考校你的。” 想起那一本的符号,房氏就欲哭无泪。但是既然男人家发话了,她也只能答应下来。 天后奇怪的看了房氏和李贤一眼,但是涉及到夫妻之间的私事,她也不好过问。 在房氏的搀扶下站起来,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房氏的肚子,天后就忍不住偷偷叹息。 虽说房氏是她给李贤挑选的,但就像张氏说的那样,她也没想到这只母鸡不能下蛋啊。 现在还好,要是李贤成为太子以后,还是没有孩子的话.... 废了房氏的想法,只是才出现,就被天后掐灭了。了不起到时候,让她一样找一个嗣子也就是了。 见天后的视线在房氏的肚皮上一掠而过,李贤顿时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看样子,成为太子以后,真的有必要尽早造出个孩子,尤其是要造出一个儿子来。 寻常皇子的孩子问题,那是私事,没人干涉,最多天后这个皇后问询一下。而太子就不一样了,作为储君,一样需要孩子帮着撑腰。李弘的事情,就证明了“多子多福”的道理。 而朝臣们,对于这件事,比对他们的小儿子还要关心。 让房氏搀扶着天后先走,李贤跑回卧室,换了一套厚一点的衣服,这才追上她们,一起出门。 府门处,姜暠一脸的开心,在他身后,一个小宦官抬着一个箱子,看起来龇牙咧嘴的。 不用说,这箱子里的东西,绝对让姜暠很是满意。 皇帝身边的宦官啊,虽然自己马上要成为太子,但李贤觉得,他的马屁还是要拍一拍的。 跟着天后一起上了凤驾,里面果然如李贤预料的一样,跟一个小房间似的,案子卧床柜子齐全。地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踩在上面,仿佛身在云端一般。 坐在案子后,天后随手拿起一张纸,递给李贤问道:“你小时候很喜欢读书,你父皇和教导过你的大儒,都夸赞你胸有锦绣,不妨看看这首诗,如何。” 诗? 李贤愣了愣,接过来准备好好看看。 大唐年间的诗人,最出名的就那几位,除非是初唐四杰的诗句,否则,恐怕还难以让自己这个后世人看上眼。 目光转移到纸上,《薤露歌》的题目没有什么出奇的,这玩意儿就是王公大臣去世的时候,挑选少年人在前面开路时,唱的歌儿。题目都是一样的,最多内容有所差别就是了。 不过,写这首薤露歌的,应当是挽郎吧,这可不是一个光彩的位置。 要知道武则天当政时,就有人上疏称:“今贵戚子弟,例早求官。或龆龀之年,已腰银艾;或童卯之岁,已袭朱紫。千牛,辇脚之徒……少仕则废学,轻试则无才,于其一流,良可惜也。” 所谓“辇脚之徒”,就指挽郎。 这是一个走捷径进入官场的方式,为人所不齿。 不用看内容,就知道诗写得一定出彩,不能写出彩的少年人,也混不到挽郎这个位置,还是直接看署名吧。 然而,当李贤终于在纸上找到人名的时候,却惊呆了,刚刚产生的一点鄙夷之感,荡然无存! 让他抛掉成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首歌的作者,是.... 姚元崇! 历史上跟房玄龄杜如晦宋璟并称为唐朝四大宰相的姚崇! 姚崇本名姚元崇,不知道因为避讳什么,这家伙以后才会把中间的字去掉,变成姚崇。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萧德昭 未来的宰相啊,而且是武后、睿宗、玄宗三朝宰相,如果说这家伙不是人才,打死李贤都不相信。 这样的一个人才,如今才刚刚入仕,如果不牢牢的把握住,岂不是放任金山从眼前溜走? 咽了咽口水,也不看薤露歌的内容了,李贤就转过头,对天后说:“阿娘,这歌很不错,至少以儿臣的文笔,还写不出来。这个姚元崇,究竟是什么来头?” 见李贤自认不如,天后不由得笑了笑说:“他是嶲州都督姚懿之子,隋末的时候,高祖皇帝兵临陕州,他审时度势,认为高祖皇帝天威不可抵抗,就亲自到军前投降,因此让陕州百姓,避免了一场兵灾。所以后来,他的仕途一直不错。 至于这个姚元崇,早年间算是个纨绔,不学无术,很喜欢打猎。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十岁以后,他反而刻苦读书起来,并且学有所成,享誉一时。毕竟他父亲也算有一份开国的功勋在,所以,大家才会答应让他担任挽郎,以此入仕。” 李贤点了点头,难怪了,毕竟挽郎这个官职,算是入仕的途径之一,想要借这个垫脚,只有才学而没人帮衬一下,也不可能获得机会。 不过,就算是以挽郎入仕,也谋不到什么好官,往后还是要一点一点的自己升迁。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招揽到王府来,嘿嘿。 想到这里,李贤拱手道:“阿娘,从这篇薤露歌,就可以看出这姚元崇文采非凡,尤其是这家伙喜欢打猎,箭术应该也不错。您也知道,阿耶虽然给儿臣找了薛讷教导弓箭,但这等能文能武的人才,儿臣实在是喜欢得很,不如,让他到雍王府来担任文学,您看怎么样?” 天后没想到李贤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人才?这姚元崇才要入仕,还没展露出什么本领啊?不过....设身处地地想想,贤儿很喜欢学问,如今又在学习弓箭,对跟自己相像的人,产生好感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到底,好奇心比较多罢了,算不得招揽人才。 笑了笑,天后无奈道:“想要人,你怎么能跟阿娘要呢?应该跟你阿耶开口才是,不过,阿娘可以替你传个话,估计你阿耶也不会吝啬,一个文采不错的年轻人而已,咱们大唐文采好的人还少了?” 听到天后这么说,李贤虽然心里都要笑开花了,但表面上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 不能太欣喜啊,毕竟这样捡漏的事情,回家钻进被窝以后再乐呵。虽然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但不管是王爷还是太子,网罗人才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别说,面前的天后了,就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恐怕都会产生戒心。 姚元崇就很好啊,谁也不知道他今后的成就,现如今,看得上他的,只有自己罢了。 目的达成了,李贤也就坐了下来,开始阅读姚元崇的薤露歌。 其实薤露歌这玩意儿,格式都差不多,大意一般都是对去世的人,大唱惋惜之词。而姚元崇的这一份,可以说是将哀伤烘托到极点了。 想想也是,毕竟现在死的是太子不是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悲苦,黑发人送白发人的时候,没准儿狂喜要居多一点。 长乐坊到东宫也没有多远,在东宫门口的时候,李贤下了马车。 等候在东宫门口迎接他的,是太子左庶子萧德昭。 对于这个人,李贤是不熟悉的。 准确的说,这个人在历史上,也没有留下明显的足迹。 和他同归属于东宫的官员,戴至德已经窜到了尚书仆射,张文瓘已经成了侍中,堪称朝堂顶级大佬。而萧德昭,却还困守在东宫。就像历史上描述的“朝务多归于文德”,其中的德,或许就包含着他。 见到眼前这个干瘦的可怜人,李贤不由得偷偷为他叹了一口气。 “微臣太子左庶子萧德昭,拜见雍王殿下。” 李贤点了点头,稍微回礼道:“听闻现如今执掌东宫事务的,乃是左庶子。今天本王来主持皇兄的既夕哭,该如何做,就听左庶子的安排了。” 萧德昭起身,皱眉道:“既然殿下愿意听从微臣的安排,就请殿下换一下衣衫,您穿得如此臃肿,太有失皇子的体统了!” “啥?” 李贤顿时懵了,啥有失体统? 李贤还在懵逼,李荇却开口了:“左庶子,雍王殿下穿什么,用得着你管?太子左庶子的官职,很大吗?” 说完,李荇就很不客气的把萧德昭扒拉到了一边,请雍王进东宫。 萧德昭明显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太子右庶子杨毅给拉住了。 “闭嘴啊,人家雍王肯来主持既夕哭,可是天后亲自开的口,不然,他不愿意来,也没人能说什么,这是对太子殿下的大情谊。你又不是没有守过夜,晚上多冷啊。要是把雍王冻出个好歹,你可就完蛋了,现在谁不知道,雍王很快就要成为新的太子了?” 虽然听从了杨毅的劝说,但萧德昭还是留下一声冷哼,这才回了东宫。 看到萧德昭这样子,杨毅无奈地笑了笑,只得快步跟上。 没有人喜欢古板的人,也没有人喜欢没事儿就指责自己过失的人。 都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就算是逆耳忠言,听多了也会让人烦躁。 萧德昭就是喜欢说逆耳忠言的人,那么问题就来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能如戴至德等人那般,青云直上。 解析出了萧德昭的问题以后,李贤就决定不再理会这家伙的话。 就如同李荇说的一样,太子左庶子,官儿很大吗? 说到底这就是一个东宫的外部管家,同时负责给太子纠错。虽然也有辅佐之务,但是这个权能也只在东宫的小朝堂之内。就是太子正式参政,半执政的时候,真正做主的也是正式朝堂那边的正式宰相,管他什么上下左右庶子,都得靠边站。 更何况,虽然答应了过来主持既夕哭,但李贤从没有为了面子丢了健康的打算。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软心肠李弘 东宫还是那样地破旧,跟大明宫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民居一般。 太子的灵柩,也从宫殿中转移出来,摆放到了另设的灵堂之中。 因为要大规模的烧纸钱,所以留在宫殿里就不妥当了。毕竟宫殿大多数以木材为主体,要是点着了,啧啧。 进入灵堂之中,看到角落里摆放着的一件素服,李贤毫不犹豫的拿过来,穿到了身上。 不过是一件白色的衣服而已,哪来那么多的晦气之说。 尾随而至的萧德昭和杨毅,见到雍王居然连素服都穿上了,就算是萧德昭,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雍王肯来已经是仁至义尽,更别说穿上素服了。 对于美好的品德,历来都是所有人都需要尊重的。孝道是一种,对兄弟情义的崇敬也是一种。就算刻薄如萧德昭,在看到这一幕以后,也只能选择闭嘴。雍王占据了大义,这个时候谁敢指责,反而会成为混蛋。 穿好素服以后,李贤走到灵柩前,上了三炷香,又把烧纸钱的宦官撵到一边,亲自烧了一些纸钱。 这是个好位置,晚上夜幕降临以后,守在这里也能暖和一点。 烧了几把纸钱以后,李贤才起身离开,坐在灵堂里的锦墩上,等着李荇的茶水送过来。 毕竟要熬夜,没有咖啡,浓茶也是可以接受的。 唯一的可惜就是没有椅子,不然脊背还能舒服一点,要是再有个桌子,他就可以施展自己的神级偷睡能力,也就能明目张胆的摸鱼了。 椅子这东西,实际上是起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传入中原的胡床,现如今还是唐高宗时期,要知道一直到唐明宗时期,才会出现像椅子的“椅子”,一直到宋朝,才会出现交椅。 所以,只要是看唐朝的电视剧,里面如果出现椅子这种东西,毫无疑问,导演就根本没有做功课。 “殿下,您对今天的晚膳,可有什么要求?” 李贤正在想事情,却冷不防的听到了一个声音。 定睛看去,想想李荇的介绍,这家伙应该就是太子右庶子杨毅了。 看了一眼灵柩,尤其是注意到了灵柩前面那个扎眼的包子,李贤道:“就去御膳房,找那个专门给父皇做饭的厨子,命他蒸一屉素馅的包子,送过来吧。另外,再差人去邹家酒坊,以本王的名义,取两坛子新酒来,本王打算跟皇兄喝一杯。” 本来杨毅听到雍王要酒,还很不高兴,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就又释怀了。 就算这是借口,他也认了啊。 转头对着几个宦官吩咐一声以后,杨毅才拽着萧德昭凑了过来,大有一副唠唠嗑的想法。 可是俩人走到了近前,这才发现似乎没什么可聊的。 察觉到杨毅的尴尬,李贤主动开口道:“夜色降临以前,我等只是死守在这里,未免无趣。想当年皇兄独自居于东宫,后来本王又去了封地就藩,所以对皇兄不是多么地了解。你二人既然是左右庶子,想来,也能跟本王说一些皇兄的事情吧。” 身在灵堂,聊别的未免太不妥了,还是聊一聊太子比较好。 李贤主动开口,杨毅才偷着松了一口气,见雍王示意自己也坐下,就搬了一个锦墩凑过来,坐在锦墩上拱手道:“殿下跟太子殿下交往很少,实在是憾事啊!要知道,太子殿下也是很喜欢做学问的,当初,郭瑜奉命教导太子殿下学习《春秋左氏传》。” “当读到楚世子芈商臣弑杀君王的故事时,殿下忍不住掩书叹息道‘这种事为臣子的不忍听闻,圣贤经典应该记载垂范后世的好事,为什么要记载这个?’郭瑜回答说:‘孔子写《春秋》,善恶之事都加以记载,是为了褒扬善行以劝谏大众,贬斥恶行以告诫后世。书写芈商臣的恶行正是令其罪恶遗臭万年。’” 见杨毅说起这件事,萧德昭也忍不住接话道:“后来太子殿下又说:‘这种事情,不仅讲不出口,听闻也不忍心,请让我改学别的书。’。郭瑜闻言以后称赞太子仁德,随即改授《礼记》。” “也正是这件事以后,太子的仁孝之名,才传颂开来。世人只觉得这是我等为太子殿下的吹嘘之言,却不知道,这件事可是真实发生的,而太子的秉性,确实是这般。” 李贤点点头,也想起了楚穆王的事情。 怎么说呢,这件事,放在杨毅萧德昭等人的眼里,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如果是自己看待这件事,反而觉得楚穆王虽然干的过分,但是也能称作杀伐果断。 要知道,楚穆王当时是太子的身份,而楚成王又年迈,这个时候更换太子,难保他的下场凄惨。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点楚穆王的人,如果经历楚穆王的事情,有几个人能干出引颈就戮的事情? 当然,这话没法跟眼前的两个人说,要是真的说了,恐怕自己的下场绝对堪忧。 叹息一声,李贤道:“皇兄的仁孝,本王不如啊,要知道同样学习春秋左氏传,本王就没有达到感同身受的程度。看样子,待会儿本王免不得要先敬皇兄一杯。” 见雍王这么说,杨毅和萧德昭都是回以微笑。太子李弘虽然死了,但毕竟是他们的旧主,况且,眼下明显雍王贤就要成为新的太子,未来的帝王。也只有雍王真的敬重太子弘,将来太子弘的庙号,才能保持下去。 抱着同样心思的俩人,这下才打开话匣子,开始跟李贤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讲述太子弘的各种事迹,而李贤虽然保持着微笑,全程听着,却忍不住在心里给李弘捏了一把汗。 如果李弘真的继任成了皇帝,恐怕,遭遇跟李显和李旦差不了多少。 武则天和未来的太平公主,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李弘说是仁孝,其实就是个心肠软的,如此,面对两只女霸王龙,还有朝野中不知道多少的野心之辈,没准儿武周反而要提前来临了。 李治活着的时候,还能保持李家气运,镇压一些人的野心,他嗝儿掉了,啧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试探和酒 跟评价楚穆王的话一样,这些话也不能说出来,所以李贤只好扮演一个听众,就是偶尔开口,也是配合着萧德昭和杨毅的心情说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然生物的进化,赋予了人类用声音,来表示自己复杂心思的能力,就要好好利用。李贤从来不会轻视语言的力量,一句“谢谢”,一句“辛苦了”,一句“吃饭了没,大爷”,看似很简单,实际上它们产生的效果,是无与伦比的。 所谓社交牛逼症和社交恐惧症两种患者之间的区别,或许就是语言的多少,和语言的组成。既然不到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地位,那么用言语来取悦别人,正是一个人能够得到他人善意的好方法。 萧德昭和杨毅就是这样,他们每介绍一次太子李弘的过往,李贤都会适当的评价一下,或是惋惜,或是惊叹,偶尔也会站在一个兄弟的角度,稍微批判一下。 如此一来,持续了一炷香时间的谈话,让俩人大有酣畅淋漓的感觉。如果不是李荇过来送茶水,恐怕他们还想多说点。 虽然身在东宫,但是李荇却固执地非要回王府沏茶,知道他的想法,李贤也就没有阻止的意思,这个毕竟是他的工作之一。 喝惯了茶汤的人,初次尝试茶水,都会惊讶一下。而李贤的那一套“先苦后甜”的说法,能够用来对付所有人。 听了李贤的解释以后,萧德昭居然特意站起身来,拱手道:“殿下的品味,确实不是微臣能够参透的。听闻殿下如今勤练武艺,虽精疲力尽,仍不改初心,想来您的心情,也暗合这茶水之道吧。只是不知道,殿下曾经专心求学,如今却又对习武产生了兴趣,是为什么呢?” 知道萧德昭有转移话题的意思,所以李贤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回答说:“左庶子为何要拿这件事来试探本王?其实本王从没有觉得文武大臣,会有哪一方最重要,或者说,文武对于朝堂而言,就像是左右手一般,或许有的时候,一方会因为一些原因,变成左手。可就是因为惯用右手,我们就要舍弃左手?这不正确。” 萧德昭和杨毅,听到这番话,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我们还没有铺垫啊,还没有引导啊,怎么殿下就把他们想要试探的,说出来了? 杨毅还在惊讶,萧德昭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苦笑道:“殿下啊,微臣询问这个问题,没有其它的意思,您这是误会了。” 误会了?李贤虽然嘴上说着尴尬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冷笑。 文武之争可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文武不同的官职体系出现以后,这两个集体就没有消停过。虽然同朝为臣,但是彼此都看不起。文臣鄙视武将的学识,武将鄙视文臣的身体。 大唐立国以后,因为战火不停的原因,武将的地位一直是凌驾于文臣之上的。而伴随着太宗时期盛世的开始,边关战火逐渐减少,文臣又把武将压在身下了。 而到了李治这里,因为要打压关陇贵族、传统氏族,再加上开疆拓土下,战火重燃,所以寒门武将,反而更受青睐。隐约间,似乎贵族圈子里又有一个群体成型,那就是新兴将贵。 这个新贵族团体的出现,不免让文臣警惕起来。毕竟,伴随着大唐盛世的持续,“非军功不得封爵”,虽然没有出现在条文里面,却成了一个潜在的规则。如果这么发展下去,文臣必然是会被武将一直压制的。 而对于李贤而言,他虽然表面上说二者不可弃,但是,军方,在他心目中依然是“右手”的角色。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宋朝就持续地重文轻武,导致的结果就是军队战斗力低下,名将除了岳飞狄青两个人比较出名以外,寻常人连第三个人都想不出来。 虽然军阀割据是大唐覆灭的原因之一,但李贤却依然觉得军方要更重要一点。一个国家的立足根本可不是什么“礼仪之邦”,而是强横的战斗力。只有立足以后,才能考虑别的问题,比如民生。 萧德昭和杨毅的打算,被李贤直接回答了,反而让俩人有些不好意思,借口有事情安排,就离开了。 身在灵堂,自然没办法干别的事情耗费时间,所以李贤只好坐在锦墩上出神。 这一出神,就到了傍晚。 傍晚的凉风不出意料的吹了起来,但最让人无奈的,还是天色的阴沉。 阴天了.... 想起今天看到的日晕,还有“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的民谚,李贤觉得有很大的可能今晚会有雨。有些时候,这些民谚反而比天气预报要更准确一些。 看了眼灵堂的设置,不由得庆幸不已,有火盆,虽然有些烟火气,但是再加上自己的厚衣服,想来能扛过去。 李荇亲自走了一趟御膳房,把一蒸屉的包子拿了过来,除了供给李弘的包子是完整的,别的包子上都有两个整齐的缺口。 假装看不见,李贤拿起邹家送来的一坛子酒,倒出来尝了一点,邹浩还是挺能干的,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弄出三四十度左右的酒,想来五六十度的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古人为什么总是号称千杯不醉?就是因为古代的酒水,酒精度数不够高,再加上吹嘘的成分。如果饮酒的是小盅子,喝的还是啤酒,李贤觉得自己也能号称千杯不醉。 酒这个东西,少喝一点可以舒活血脉,多了就伤身体了。今天要一坛子酒来,主要是检验一下邹家酒坊的进度,并不是他想喝了。 又倒出一碗,这次李贤把酒倒到了灵柩前面,权当是给李弘喝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穿越者,都是夺舍了他弟弟的身体,甚至将来还准备夺走他苦守多年结果还没得到的皇帝位置,怎么也得敬一碗当做赔罪啊。 眼看着王爷把一碗酒倒到了地上,李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酒的味道,只要闻就知道是绝品,虽然他给皇帝试毒的时候什么样的好酒都尝过,但是味道这么勾人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好的酒倒到了地上.... 好吧,是祭奠,也不算可惜。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真心实意的嚎哭 李荇咽口水的动作,虽然隐蔽,但还是被李贤看到了。 无可奈何的看了李荇一眼,李贤恨铁不成钢道:“一坛子酒而已,就让你这么馋了?想喝的话去邹家酒坊自己拿,反正是自家的产业,你喜欢的话,泡在里面都行。” 李荇无奈的笑了笑:“殿下莫怪,奴婢实在是好这一口,这才失态了。” “莫说这位总管,就是微臣,也差点失态啊。” 李荇话音才落,外面就响起了杨毅的声音。 随即,穿着两身素服的杨毅,和黑着脸的萧德昭,就走了进来。 显然,俩人刚才在外面,估计因为两身素服,争论了一番。 等到俩人进来,李贤又倒了两碗酒出来,让李荇端过去。 不等萧德昭发飙,李贤就说:“本王这坛子酒,除了自己喝一口以外,本来是准备全部进献给皇兄的。不过既然你们二人来了,那就喝一碗,就算是皇兄给你们的恩赐吧,想来皇兄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 听了这话,萧德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接过碗,对着灵柩拜谢以后,才喝了下去。 三四十度的酒而已,就让俩人喝成了红脸。尤其是杨毅,明显是酒道中人,喝完以后,视线第一时间就转移到了酒坛子上。 刚刚在外面,他可是清楚的听到了“邹家酒坊”和“自家产业”两句,这等珍奇的美酒,竟然不是独一份的?雍王似乎有将它贩卖的意思?如此一来,必然要买一坛子,好好尝尝啊! 如今周围够资格喝酒的,也就这俩人了,连李荇都不够格。 于是,李贤就把剩下的酒,沿着灵柩倒了一圈儿,顿时灵堂里,就满是酒精味。 回到位置,先把供奉给李弘的包子放到供桌上,李贤才开始享用自己的晚膳。 御膳房的胖厨子到底也算高手,所以只要有菜谱,他就能把原物尽可能完美的还原出来。这白菜萝卜馅的包子,吃起来就是不错。 大唐没有大棚,所以冬天的蔬菜,只有白菜萝卜莲藕等少数几种而已。 几口把包子吃掉,李贤发现,自己这个后世人,想要在大唐发财,实在是太容易了。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诞生了太多的产业。比如后世的快递,不也几乎是凭空出现在行当里面的? 因为知晓,所以不愁,李贤觉得,自己只要把几种简单却赚钱的生意鼓捣出来,就能在长安富甲一方了。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一直到吃完晚饭,李贤才问萧德昭和杨毅,今天是个什么章程。 杨毅躬身行礼道:“回禀殿下,既夕哭是要为死者哀泣的礼仪,太子殿下是储君,怎么也得被人哭送一晚才行。不过您身份尊贵,让您哭一晚上不可能。所以,待会儿天黑以后,您只要领头嚎哭一段时间,就可以退回灵堂守夜,接下来的,自然有宫女宦官接替。” 宫女宦官? 听说自己不用哭一晚上,李贤可是长舒了一口气。一晚上啊,又困又累还得嚎哭,这不是要命是什么? 很快,夜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因为阴天的原因,黑天要比平时晚一点。 灯火点燃,三柱格外粗的香,也被插到了香炉里面。 李贤走到了灵堂外,就看到了灵堂前跪拜着几排的宫女宦官。这些都是东宫所属,当然,也有太极宫轮守的一些人,被拉过来凑数了。 亲自烧了一把纸钱后,李贤就对着灵堂行了一礼,然后以袖遮脸,哭了起来。 对于没少哭过的人而言,想哭其实很简单,只要回忆一下自己感触最深的场景,就能自然而然的哭起来。 此时此刻李贤回忆的就是仙剑一灵儿死掉的那一幕,好家伙,小时候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差点跳起来把电视机给砸了,如今回忆起来依然难受的不行。 泪水出来了,再嚎哭几嗓子,也就达到效果了。 萧德昭和杨毅不用哭,他们是作为今日的礼官,离香炉很近,所以李贤的表情,他们全都看在眼里。眼见雍王说哭就哭,神色悲苦,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本来他们以为雍王今天意思意思就行了,谁知道真的哭了出来。作为礼官,他们检查过雍王的穿着,自然知晓袖子里没有藏着茱萸葱姜一类的东西。 难道说雍王对于太子李弘,真的是尊敬有加? 俩人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跟李贤用一样招数的,还有后面那些嚎哭的主力——宫女和宦官,他们只要回忆一下最近东宫的流言,就能恐惧的哭出来。因为,流言说,圣人有意让整个东宫的宫女宦官给太子陪葬.... 眼看哭嚎开始了,萧德昭和杨毅就走向了李贤,一人一边搀扶着回灵堂。 回到灵堂以后,李贤才结束了对某个姓姚的家伙的问候,逐渐的安静下来。 熬夜啊,这是一场跟生物钟的对抗,所以李贤早早让李荇准备好了一大壶浓茶。 茶水喝多了,就难免的跑茅厕,不知道第几次去茅厕以后,再回到灵堂,才感觉已经开始下雨了。 如今大约是子时,果然应了日晕三更雨这句民谚。雨水不大,细如牛毛,但是架不住寒风也在吹。 就算是穿了厚厚几层的李贤,也感觉到了冷意,更别说外面那些跪在地上,依旧在哭嚎的宫女宦官们了。 回到灵堂,李贤哈哈手,这才对萧德昭说:“外面下雨了,还有寒风,要不给那些宫女宦官们支起帐篷吧,要不然他们顶不过今晚的。” 萧德昭刚刚也出去了一趟,知道外面是个什么环境,确如雍王所说,恐怕今晚过去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如果是正常的夜晚,那些人冷也就冷了,病了也就病了,奴婢而已,但是要是死了,可就不妙了。 点点头,萧德昭走了出去,指挥轮首的千牛卫给宫女宦官们支起遮雨的帐篷,并且吩咐几个宦官去熬姜汤。 清清嗓子,萧德昭走到那些哭声衰弱了好多的宫女宦官们面前,道:“雍王有令,准许尔等进入帐篷避雨,每两人结对,交替把姜汤喝了。” 听到这句话,好多人的嚎哭,立刻变成了真心实意的。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夜说历史 既然被选中过来进行既夕哭的这个礼仪,那么他们这些宫女宦官,就只好一直扯着嗓子哭嚎,哪怕嗓子已经哑了,也没人敢歇息太久。 春天的雨,下得格外的缠绵,再加上偶尔吹起的晚风,使得才度过冬季的人们,有些抵挡不住这样的凉意。 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下,雍王赐予了众人用来躲雨的帐篷,还有姜汤能用来驱寒。莫说是宫女宦官,就是轮值的士兵,也不由自主的被感动了。 身在灵堂里的李贤,虽然没有被雨水侵扰,被寒风吹袭的苦恼,但是,慢慢的长夜,却让他难以忍受。 生物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你习惯了某个时刻固定睡觉的时候,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会造反,不管是酸疼还是麻木,向大脑传递的信号都只有一种:“赶紧睡觉!” 熬夜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无事可做,或者做乏味的事情。 然而,身在灵堂,李贤却没办法给自己找点振奋精神的乐子。 坐在锦墩上,还能打瞌睡,无可奈何之下,李贤也只好站起来,在灵堂里面缓缓的踱步。 做着一样动作的还有萧德昭和杨毅,俩人也是困倦至极,但同样的环境下,雍王睡着了顶多被人训斥,他们睡着了,以此时情况的特殊,脑袋不安稳都有可能。 至于李荇,那就是个夜猫子,看不出一点睡意,两只眼睛依旧睁得结实,就差再冒出一点绿光了。 三个人一言不发的在灵堂里面转圈子,这样的场景,如果被一个突然钻进灵堂的人看到,恐怕会吓坏。 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以后,实在受不了的李贤,只能走出去,伸手接了一点雨水,拍在脸上用力的揉搓几下,这才回了灵堂。 见萧德昭和杨毅也是一副随时都能昏过去的样子,精神了一些的李贤,开口道:“说点什么吧,在这么下去,咱们三个恐怕熬不到明天早晨的。” 杨毅苦笑道:“殿下觉得我等能说什么?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我和左庶子已经跟您讲了一遍了,实在是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了。除了太子的事情,还有什么是能在灵堂里面说的?” 萧德昭的脸色最差,已经出现了黑眼圈,闻言摇头道:“殿下的心意微臣领了,只是,我等在灵堂之中,聊有意思的事情,未免不妥啊。殿下要是觉得困了,不妨安歇就是,灵堂里面就我等四人,李总管不会说,微臣二人也会为殿下守口如瓶的。” 听到萧德昭这么说,杨毅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萧德昭这个老古板能说出来的话? 李贤坐在锦墩上,挠挠头说:“咱们说点正经的事情,比如,聊一聊历史如何?太宗皇帝说过,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我等聊一聊历史,总不至于犯了忌讳。” 听到这个,萧德昭和杨毅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别说雍王把太宗皇帝搬出来了,就是不搬,聊聊历史,也没什么可犯忌讳的。 俩人也坐了下来,等着雍王主动开口。 想了一下,李贤主动开口道:“秦之于六国,和大唐之于周边,虽然差异很大,但是,也有相近的地方,不如,咱们就聊一聊秦朝,如何?” 秦朝? 都是饱读四书五经的人,萧德昭和杨毅自认对于秦朝还是比较了解的,当下跟李贤开始了关于秦朝的讨论。 从秦朝的诞生说起,再说到商鞅变法,不知不觉的就说到了大秦宣太后,尤其是宣太后与义渠王的那点事儿,更是值得说道说道。 话题一歪,就不是轻易能扳回来的。尤其是说到嫪毐和赵姬的事情时,更是让人觉得刺激。灵堂里面说这样的事情,跟躲在被窝里看小黄书,没什么区别了。 萧德昭开始的时候虽然黑着脸退出了讨论,但是从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来看,显然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比较好奇的。 传人闲话,是人类自从诞生语言以来,就养成的习惯。历朝历代,都有一些荒诞不经,却又有很多人证实是事实的事情。抛开正统的朝代更替不讲,专门讲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自然就不会来觉了。 李贤毕竟是历史老师,所以对于历史非常的感兴趣。 后世的资料,相比较古代虽然丢失了一些,但是在那么多考古专家不懈的努力下,还是挖掘出了不少,其中好多猜测,甚至不是古代人能够猜测出来的。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三人还是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谈论,借此抵抗睡意的话,后来谈论的内容,就被萧德昭有意无意的引到了正途。而李贤对于一些事情的见解,好些时候甚至会让他们两个产生茅塞顿开之感。 实话说,如果三人没有身份的隔阂,这样的指点,算得上解惑了,当受一拜。 李贤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话,而萧德昭和杨毅则趁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雍王如果去学史的话,恐怕,一些史学大家,都会自愧不如吧。 如此年纪,如此见解,莫非,皇家就真的得上天的垂青,就是容易出人才? 一个滔滔不绝的讲述,两个目瞪口呆的扮乖学生听,一直到夜幕褪去,天光照透灵堂的门帘,李贤这才发现已经是天亮了,而小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 灵堂外,那些不幸被选中的宫女宦官,还在持续着哭嚎,只是声音已经沙哑的不行,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左庶子,已经天亮了,既夕哭的礼仪,是不是要结束了?” 萧德昭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灵堂外的天光,于是撑着站起来,走到外面看了下。 东方,太阳已经冒了个头。既夕哭既夕哭,朝阳都升起来了,自然也就该结束了。 轻咳一声,萧德昭站在巨大的香炉前面,对着面前一排排的帐篷高声道:“礼毕,噤声!”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刺耳的哭声逐渐消失不见。 一晚上的嚎叫啊,一些脆弱的宫女宦官,已经有些咳血了。 不过再漫长的折磨,终究会结束,此时,灵堂前面,气氛反而变得轻松了好多好多。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顺水行舟 听到萧德昭在外面宣布礼毕,李贤这才伸了个懒腰,走出灵堂。 被太阳光一照,一种恍惚感,让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 这种恍惚感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了,大学的时候熬夜上网,第二天一早走出网吧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而后来毕业以后,来自人生的压力一瞬间压下来,反而让他没了熬夜的机会。 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腿脚,李贤就放弃了跑回去当作晨练的打算。 这要是跑回去,没准儿半路上就得晕过去。 萧德昭是礼官,自然准备充分,李贤才准备吩咐李荇去找个步辇过来,徐泽等人就抬着一个轿子过来了。 上前几步,杨毅行了一个几乎九十度弯腰的礼节道:“殿下切实的守了一夜,实在辛苦,如今的晨风还很凉,让您染了风寒,微臣等人就百死难辞了,您还是坐轿子回去吧。” 萧德昭也跟着如此行礼,在他们看来,雍王受得起这样的礼节,不管是亲自来参加既夕哭,还是切实的守了一晚,对太子李弘而言,都是大情谊,他们作为东宫属官,自然要感谢。 李贤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还礼,所以只是嗯了一声,就钻进了轿子。 徐泽等一众护卫,护卫着轿子离开了灵堂,穿过灵堂前的路段,好些宫女宦官,都跪倒在两边,他们的嗓子虽然说不出感谢的话,但是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感恩。 看着这一幕,杨毅努力的揉着惺忪的睡眼,对萧德昭说:“才发现你挺精明啊,竟然帮着雍王邀买人心。” 萧德昭回头瞪了一眼杨毅,撇撇嘴说:“老夫什么时候做过趋炎附势的事情,这么做,实在是因为雍王配得上。” 说完,他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见新的礼官过来了,就在家仆的搀扶下往家里走去。 这里是东宫,他自然享受不到和雍王一样的待遇。想上马车,怎么也得出了明德门才行。 久违的熬了一次夜,李贤没有坚持到回王府,在轿子里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人抬到了床上,温暖的被子一盖,他顿时放弃了醒来的打算,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萧德昭在东宫灵堂前为他拉的声望,在短短一个白日间,就起到了效果。东宫和太极宫虽然和大明宫不是一个宫廷体系,但是宫女宦官还是会有往来。而雍王殿下的贤名,就通过一些藕断丝连的渠道,很快就吞并了太极宫,并且快速地蔓延到了大明宫。 听完女官汇报的情况,坐在锦塌上的天后笑了笑,开口道:“既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谣言之类,就不必制止了,就由得这些家伙传吧。” 女官领命而出,坐在一边的武承嗣,却惊呆了。 作为秘书监,他虽然有着从三品的地位,但是实际的权力却没有多少。再加上他也没有和这个地位匹配的学识,所以好多时候具体的事务都是由秘书郎、少监等人负责的。 朝堂中知道他尸位素餐的人很多,一根筋的御史也不是没有弹劾过,但这些奏折都消失在三省的流程之间,弹劾的奏折,最后的归处只是焚烧炉。 很多人都知道武承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在他背后的天后,却不是好惹的。武承嗣是天后的侄子,是外戚,外戚自古以来就容易获得优待,如今武承嗣只是一个秘书监,已经是不错了。 武承嗣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人还是很精明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所以经常来宫里请安。 总在天后面前晃荡没什么坏处,表达自己的恭敬之心之余,总能得到一些重要的消息。 虽然先前已经知道姑姑意在帮助李贤,但是如今亲眼看到,还是让他惊讶。 整理一下思绪,武承嗣朝着周围的侍女挥了挥手,于是除了天后的心腹以外,寻常宫女全都走了出去。 清了场,他才开口询问道:“姑姑,您这是要全力支持李贤了?他有什么好的?在侄儿看来,或许李显更值得帮扶,一个聪明人和一个蠢蛋之间,您应该清楚谁比较好控制一些。” 天后正在喝茶,品味李贤说的那种先苦后甜的意境,听到武承嗣的话,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说:“瞎说什么呢,跟李显相比,李贤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现阶段,你觉得你我能对立储这件事,影响多少? 自古以来,外戚都是皇权警惕的对象。你担任秘书监,都有好多御史摩拳擦掌的,想要把你扳下来,本宫已经猜到了,要是给你一个实权的位置,恐怕立刻就有无数道贬谪你出京的奏折,当堂递交给大家。 外戚既然不受待见,不如老老实实的。现在,不仅是大家,就是朝堂中领头的几个,都对李贤赞誉有加。张文瓘明显站到了李贤的一侧,郝处俊、刘仁轨、戴至德虽然不曾太多表态,可是三省同气连枝,显然他们也觉得李贤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样的情况下,莫说是朝堂上那寥寥反对者,就是底下大半的百官反对,你觉得李贤还能成不了太子?顺流行舟,则一日千里,逆流行舟,困难重重。既然李贤成为太子已经是定局,咱们就不能从中作梗。 如今你帮他一把,这些将来都会被他感激。你可知道,贤儿在我这宫中,称呼你都是称呼为表哥的。如此,你还觉得要阻挠他吗?” 听着姑姑的话,武承嗣连连地点头。 有些心情,不能清楚的表现出来,至少现在还不能表现。 向上若是不能登顶,那么站在山头之下,享受享受山顶以下的高度也不错。 起身拱拱手,武承嗣道:“那姑姑,您觉得,那些反对李贤成为太子的朝臣,还需要收拾吗?” 天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需要了,咱们只需要让他们出现就好,剩下的,就算咱们不动手,也会有人帮着动手的。户部度支主事肖景源,今天不是因为奏折有损,被侍中张文瓘一番训斥,最终贬谪出京了吗?你可见三省有人为他求情?” 武承嗣没想到来自三省的打击,竟然这么地明显。那户部度支主事肖景源,就是反对雍王那群人其中之一啊! 实话说,对于张文瓘几人而言,这般的作为,已经跟明目张胆的帮助雍王,没什么区别了。 能让这几个老顽固都隐晦地出力相助.... 雍王李贤,你到底有什么魅力? 保持着思索,武承嗣重新坐了下去。 朝阳的光芒进入大殿,照在武承嗣的身上。虽然温暖,但终究没法让他的官袍,变成明黄色。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世界上本没有路 人在熬夜以后,睡得一般都很畅爽,尤其是那种疲劳尽去的感觉,能让人飘飘欲仙。 一直到夜幕降临,李贤才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不远处伏案读书的房氏,只觉得疲劳尽去,但是饥渴却一瞬间席卷了身心。 床头柜上就摆着一壶茶水,伸手摸了一下,只觉得有些冰凉。 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太多,也不用杯子,李贤扯过茶壶,就把壶嘴塞到了嘴里。 鲸鱼吸水一样的把一壶茶干掉,消渴的感觉才去掉,尿意就冒了起来。 夜壶这种东西,设计的就对男性非常之友好,甚至不需要下床,就能解决问题。 憋了一天的量,排放的时候还能慢了? 听到动静的房氏转过头,正好看到夫君偷懒放水的一幕,一瞬间就羞红了脸。干脆放下手里的纸张,掩着脸就跑出去了。 把夜壶放到一边,李贤下了床,伸个懒腰,就去看房氏的功课。 阿拉伯数字,她已经能熟练的掌握了,尤其是数字的组成,能够看到纸张上,她写了好多的汉字和数字。出人意料的是,这些数字写得都很正确。 至于竖式的加减,她也尝试了一下,不过这个的成就就令人不敢恭维了。这错误率,略高。好多错误都是出在“借一”和“进一”上,提起笔,在她自己给自己出的题上画出一些对勾和叉子,李贤这才坐下,亲自给她出题。 当了多年的老师,倒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虽然没教过数学,但是,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就知道自己当初有多么地笨蛋。 一连写了一整篇的演算,直到房氏捧着饭盘进来,举案齐眉,李贤这才停下。 皱起眉头,李贤道:“卧房里就咱们两个人,用不着弄这么客套吧,把饭盘放下,坐过来,本王给你讲讲这几个计算的错误。” 听夫君这么说,房氏这才放下饭盘,乖巧的坐到了一边,认真地听讲解。 几道错题讲完,李贤拍拍自己新出的题,说:“所谓的心算,没有捷径,只能经过大量的联系,熟能生巧。就像这个三百二十一加三百八十八,不论是在脑海里面列竖式,还是自信满满的从最后一位开始加,都能快速地计算出结果。” 房氏点点头,乖巧道:“妾身知道了,夫君,您还是先用膳吧。” 李贤点点头,这才把饭盘拿过来,开始吃晚饭。 饿了一天了,所以哪怕是最普通的酸奶馒头,李贤都吃得很是有滋有味。 王府的厨子不错,估计是从御膳房里抓出来的,至少手艺上,跟御膳房的胖厨子,没多少差距。 吃了个七分饱,就放下不吃。 见房氏还在算题,李贤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劳逸结合,才能把学问学进去,我也没让你必须快速地学会,已经夜了,先去睡觉吧。” 房氏放下笔,看了一眼床铺,红着脸答应了。 才走到床边,却不见夫君动弹,房氏双手搭在胸围子上,问道:“夫君为何不安寝?” 李贤摆了摆手说:“你睡吧,我继续给你编写下面的教材。”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教材,但房氏却不敢多问,也没有脱衣服,而是穿着衣服就上了床,钻进被窝里面以后,才偷偷的把外衣脱了。 毕竟,卧房里的油灯,还点亮着。 虽然拿着笔,但是李贤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房氏那边。 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身在古代,有些事情就不能随便考虑了,比如69啊什么的。这种奔放的房中事,房氏恐怕很难接受。 听到床榻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李贤只好把视线转移到编写教材上来。 毕竟曾经有过熬夜的经历,李贤很清楚,大睡一天以后,这个晚上是睡不好了,导致的结果必然是打乱生物钟。而恢复生物钟最好的方法,则是接着熬,熬到明天的晚上再睡。 漫漫长夜无人打扰,正好做一些需要安静做的事情。 房氏毫无疑问,是个很好的学生,如果当初自己教的学生都这么认真的学,恐怕自己早就评优秀教师了。 从乘法到除法,小数点的概念,李贤憋了好半天,才没有透露出来。 终于体会到编写教材的人,究竟有多么凄惨了,这种限制自己脑海中已经成型的知识,硬要按照初学者的节奏给他一点一点灌输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写到了多位数的除法以后,李贤就停下笔不写了。 对于房氏而言,这些就够她学习一段时间的了。 加减法她平时就有应用,所以接触起来不会太难。而乘除法,虽然也接触过,但是接触的频率,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加减法。 写完教材,再看看外面,天色依然黑暗,穷极无聊之下,李贤只好在一张纸上练字。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写完这一句话,李贤就自嘲的笑了笑,把笔扔到了一边。 却是是没人走过的路啊,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章怀太子,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过的。 但是,至少自己已经尽力地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既夕哭是在出殡前第二天晚上,过了今晚,明日他就要被葬进陵墓了。 而他,很快就要成为太子。 太子,一国之储君,堪称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站得高,摔得也惨。 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固然距离皇位堪称一尺之遥。但是,只需要一次波折,就能跟那个位置彻底无缘。 成为太子没什么,难的是在太子这个位置上,一直坐着。 这个位置与其说是个香饽饽,倒不如说是栅栏形狗笼子顶部悬着的一块肉。无数的恶犬,都对这块肉垂涎欲滴,恨不得咬下来撕碎。 马上就要进入最难走的一段路了啊! 拍拍脸,李贤并没有给自己打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杞人忧天,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争取一切都做到最好,这样的话,李贤不相信自己一个被社会这个磨盘磨炼出来的人,会轻易的翻车。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出殡 白天睡了一觉的情况下,清醒一夜虽然有些困倦,但是比昨天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早晨,差不多卯时开始,李荇就站到了卧房外。 因为好奇,李贤今天一直坐在门口不远处,这才知道了李荇具体的上班时间。 难怪自己每天醒来以后,推开门都能看到李荇,原来这家伙五点多就上岗了。 推开的房门,吓了李荇一跳。 看到李贤带着黑眼圈走出来,李荇惊讶道:“殿下,您昨夜没睡?” 李贤摇了摇头:“睡个屁,晚上接着睡也睡不着,还不如接着熬个夜,今天白天再熬一晚,今晚就能睡着了。说说,今天会是什么样的章程?” 李荇拱手道:“今天是太子出殡的日子,但是因为要送到乾陵,今天一天,并不能送达。因为太子行的是帝王丧礼,所以前去送葬的人,大部分都只能徒步,除非圣人给予特赦,才能骑马或者乘车。” “从长安到乾陵,往来差不多有三百里啊,殿下,您昨晚没有安歇,真的是不智。” “三....三百里?” 听到这个距离,李贤的脸都抽搐了。后世的一里地,是五百米,而唐朝的一里地,却差不多有五百米。 三百里,就是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全部用走的? 挠挠头,抱着最后一丝期盼,李贤问道:“那你说,本王能不能乘车?” 李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摇了摇头。 看到李荇摇头,李贤只觉得自己脑海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撕碎了。 一百五十公里啊,走完自己恐怕脚底板都不是好的了。 回头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虽然没看见,但李贤还是回头问李荇:“那雍王妃呢?” 李荇拱手道:“按理说,王妃也只能走着,但是,奴婢以为,天后多半会招呼王妃上车随侍,否则....” 想了一下天后给自己的印象,李贤觉得李荇这个“多半”,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咬咬牙,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死皮赖脸的求一下呗。 反正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也看出来了,天后现在,就希望他提要求,不管多少要求她都会答应,哪怕过分一点,她也会纵容。 叹息一声,李贤道:“吩咐王府上下准备吧。” 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自从皇宫从太极宫变成大明宫以后,启夏大街就取代了朱雀大街,成了长安最重要的街道。出长乐坊,过靖善坊和光宅坊,就到了凤凰门前。 这里是连接东宫和大明宫最重要的大门,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找了大仙测算,李弘的灵柩,并没有出明德门,而是从凤凰门出,还是在日出之时,迎着朝阳出宫。 启夏大街上,已经满是车马,不过这些不是运人的,而是运殉葬品的。 李治和武则天到底没有做出人殉这种事情,但是陪葬的东西,却厚重的无法想象。国库出的殉葬品,跟内务府出的殉葬品比起来,只能用“点儿”来形容。 一辆辆满载着殉葬品的马车领头前进,全副武装的士兵,将马车包围得堪称密不透风。 马车上全是珠玉,虽然数量多,但是要是缺少了一星半点,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给太子陪葬。 一辆辆装满的马车过去以后,就是几辆空着的马车。 等到这几辆马车在启夏大街上停下,长乐坊走出来的文武百官,无不带着肉痛之色的,将自己怀里的东西,放到马车上。 这是群臣的敬献,以往这个流程,只需要找些值钱的物事塞进去就好。这次不一样,都知道皇帝怜悯太子,所以他们也只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物,当做陪葬品。 比如,李贤就亲眼看到郝处俊,将一卷竹简送到了马车里。只要看看周围文臣惊讶和不忍直视的神情,就知道这卷竹简一定了不得。 最先将自己的敬献送到马车上的人,都围在马车边,虽然不动声色,但都在看谁家出了什么样的血。 卷云玉佩、紫金貔貅(大号).... 当李荇捧着一个锦盒,很是随意地放到马车上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没有放好,盒子开了,几个带着翠绿色的玉铃,滚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混迹在百官里的郑家子弟,无不掩面叹息。 千算万算,他们也没算到雍王竟然将古松玉铃当成了给太子的陪葬品。 自家老祖这些天对这一套玉铃心心念念的,都要魔怔了,谁想到雍王竟然暴殄天物。 古松玉铃在雍王的手里还能想办法弄回来,或是购买,或是逼迫,如今,一旦它们进了太子的陵墓,就将永无天日。 看到这一套古松玉铃,郝处俊也是吓了一跳,忍不住走到李贤的身边问道:“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你可知道郑家的人,可都等着你犯错呢,本来他们就不好惹,你偏偏还往他们的脸上踩,这不是找难受呢嘛!” 李贤揉揉眼睛,毫不在意道:“几个破铃铛而已,就算是玉石的,也没什么大用。作为雍王,拿太寻常的给皇兄陪葬,岂不是被人看不起?” 见雍王对郑家的事情避而不谈,郝处俊也就不多问了。 以他对雍王的理解,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儿,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有这么做的道理。 眼看着李荇把盒子搁得很讲究,让所有的玉铃都滚了出来,李贤不由得偷偷笑了一下。 伴随着群臣进献的马车也被装满,太子的灵车,终于从东宫驶了出来。 在灵车前面领头的,是一个二十来岁、强壮的小伙子。 待到灵车转弯完毕,正式朝南前进,他就扯着嗓子开始歌唱:“蜀琴且勿弹,齐竽且莫吹。四筵并寂听,听我《薤露》诗。昔日七尺尊,魂今归乾坤。金玉素所爱,弃捐箧笥中。佩服素所爱,凄凉挂悲风。妃娣素所爱,洒泪空房栊。君臣素所爱,分散各西东。” “亲者自相悲,旁者亦垂泪。有耳不复闻,有目不复窥。譬彼烛上火,一灭无光辉。譬彼空中云,散去绝余姿。人生无百岁,百岁复如何。” “谁能将两手,挽彼东逝波。古来英雄士,俱已归山阿。诸君且随行,听我《薤露歌》....” 群臣步行着送葬,眼睛看路,耳朵却听着《薤露歌》。 而李贤,却根本没听,眼睛也时不时的瞟那个少年一眼。 姚元崇啊! 也不知道天后有没有吹枕边风,把他弄成雍王府文学。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另类的施恩 毕竟是数万人的送葬,场面还是足够壮观的。 太子的灵车,转弯完毕以后,就停了下来。紧紧跟随在后面的,就是一辆敞篷的小马车,马车上,一个戴着锥帽的素装丽人,正在垂首哭泣。 想来这就是太子妃裴氏了,大婚才第二年,丈夫就暴毙而亡,对于年轻的她来说,无疑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了。毫无疑问,“克夫”这样的罪名,会被一些流言,死死地按在她的脑袋上。 李光顺作为嗣子,如今也坐在马车上,憔悴的张氏抱着李光顺,木然的坐在太子妃裴氏的一边。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是显然她对于现状,已经认了。 回头看了一眼房氏,李贤摇了摇头,本来还想把她送到太子妃的马车上,妯娌嘛,总能起到劝解的效果的,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避开走路的折磨。可如今张氏也在马车上,就不能这么干了。 让灵车牵着鼻子走,是最愚蠢的事情,但是,人有些时候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可以选择先发制人。 于是,李贤拉着房氏,很自然的走到了太子的灵车前面,示意她跟自己一起牵马。 这样的话,灵车的前进速度,就完全取决于俩人的行走速度了,要是灵车走得太快,后面跟着的人为了不掉队,得累死。 然而,意外发生了。 房氏的手才牵到骏马的笼头上,一个御史模样的家伙就走了过来,戟指着李贤俩人道:“雍王殿下作为弟弟,亲自为太子殿下牵马,这是美谈,可什么时候妇道人家,也能上前,走到太子殿下之前了?” 听到御史的训斥,房氏赶紧撒开了手。如果说朝堂中还有什么官儿地位不高却很凶的,那就是御史了。有些时候,就算是面对皇帝,他们也能直言指责,更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太子妃了。 听到御史的话,李贤的怒气顿时就上来了,这特么不是挑刺是什么? 才要松开缰绳上去收拾收拾这个御史,就听见太子妃后的一辆马车上,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雍王妃虽然是妇人,但也是太子的弟媳,这是皇家的家事,用不着外人插嘴,还不退下!” 皇帝都说这是家事了,挑刺的御史赶紧对着马车行了一礼,又对着李贤行了一礼,才灰溜溜的离开了。作为朝中官员,他可以对雍王服软,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雍王妃施礼,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见夫君摩拳擦掌地似乎要把人揪回来,房氏赶紧伸手拦住,指着一边唱着薤露歌一边往这边看的姚元崇,说:“夫君,您还是赶紧走吧,不要耽搁了时间。” 听房氏这么说,李贤这才撇撇嘴,牵着马开始前进。 八匹马一起拉车,就算太子的棺材里面塞着很多的重金属,依然很快,所以,速度的高低,就取决于牵马的李贤了,至于房氏,只知道闷着头往前走,根本不曾往后看。 事实上,选择亲自牵马,李贤是有一些考虑的,郝处俊等老臣,身体很差,自己控制灵车前进速度的话,很多时候也能照顾一下后面的他们。 这种事情,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宣示,有心的,自然知道领情。 保持着不错的速度,直到走出启夏门,看到李荇手势的李贤,这才控制着马匹降低了速度。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张文瓘,前些年,他曾经犯过肺疾,大病一场以后就留下了病根,只要运动得过量,就会犯气短的毛病。 走过这段距离的他,气短的毛病又犯了,大口的喘息几下,本以为自己要因此而掉队了,但谁想到,身边的人速度都慢了下来。 郝处俊就算是中书令,也不敢迁就自己,张文瓘还是很清楚的,借机喘匀了气,这才有机会打量周围的情况。 队伍还是那个队伍,就是速度明显地降低了。 这肯定不是郝处俊等人的功劳,所以他很自然的朝着前方看去。 一样出了一头汗水的郝处俊,用肩膀碰了碰张文瓘。 张文瓘差点因为这个跌倒,才怒视过去,就见郝处俊稍微张嘴,嘴不动,含糊不清的开了口: “别瞅了,必然是牵马的雍王殿下降低了速度,刚刚你喘息的时候,老夫亲眼看到雍王府的总管往前面跑了。” 说完这段话,郝处俊就一副严肃的样子,好像刚刚破坏规矩出声的,不是他一样。 张文瓘深吸一口气,看了前方一眼,也不说话了。 知道这份恩情来自哪里就好,不必说出来。 不管雍王时有心还是无意,作为受惠者,他都要承这份情。 适应了一段时间以后,张文瓘终于喘匀了气,不再像刚才那般难受了。 于是,很快的,灵车前进的速度,又快了起来。 快慢快慢,快慢快慢的,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偏下午的时候,灵车才到达了礼部事先准备好的休息点。 由此可见,由李贤控制的灵车,前进的速度还是慢了。 然而,李贤不在乎,就是从马车钻出来的、面色苍白的帝后二人,看了一眼太阳,也没有在意。 作为天底下最大个儿的两个人精,他们很清楚李贤这么做会有多么大的好处。 虽然只是小小的恩情,但在对着整个朝堂的文臣施恩的情况下,也不容小觑。 是的,就是文臣,因为,徒步的一般都是文臣勋贵,武将们都是骑马的。 不过,因为日头足,全副武装的将军们也不好受,抵达休息点,下了马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家将往自己身上浇水,还要扯开铠甲,散发一下铠甲里面积蓄的热气。至于减少衣物,是谁都不敢的。要知道,如今的天气,早晚依然很冷,着甲的他们,受到的影响要远远超过步行的人。 房氏何时走过这么远的路,看她坐下以后,两只脚底板都不敢着地的样子,就知道她脚底板出现水泡了。 虽然心疼,但李贤却依然没有帮她。大庭广众之下脱鞋把脚露出来,对于古代女子而言,已经是不弱于当街轮J1an的羞辱了。 正文 第八十章 我不是,我没有 走到房氏的身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后背,发现很湿,李贤不由得叹息一声,准备待会儿就去天后那里求个情。 对于房氏来说,这一路能把她半条命给去了。 被突然袭击的房氏吓了一跳,上半身顿时僵硬成了石头。 听到李贤的叹息声,她转过头,踌躇了一会儿才问:“夫君,您是要为妾身求情去吗?” 李贤点点头,用脚碰了碰房氏的脚说:“才走出一上午的时间,你就这样了,要知道接下来还有一整天的路程,差不多要明天正午,才能抵达乾陵。走完这一路,我很担心你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房氏忽然笑了,实话说,这女人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就是见惯了美女的李贤,一瞬间都有点失神。 一具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房氏很大胆地把头放在了李贤的肩头。 “能被您担心,妾身就是走死了,也心甘。您还是不要去为妾身求情了,这样有损于您的威严。” 威严?威严能当饭吃? 伸手揽在房氏的腰上,李贤无奈道:“可是....” 没等他说完,房氏就重新起来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两只大眼睛里面,就差写上“倔强”两个字了。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李贤只好任由她去了。 等到这傻女人坚持不住的时候,自己才不会在乎威严不威严的,老婆都不好好呵护,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用处? 午休的时间很短暂,重新启程的时候,好多人都垮了脸。 一直走着,还能坚持着突破自己的极限,可一旦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以后,再启程,反而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苦着脸的表情,在重新列队以后,除了一张脸以外,就全部消失了。 剩下的唯一一张脸,是李贤。他在灵车前面,更前面只有开路的将军、道士和尚,这些人没事儿不会回头,而两边监察的御史,也只会管教文臣的队伍,不会跑到前面来看雍王殿下是不是维持着肃穆的样子。 太累了啊! 尤其是在前一晚还熬了夜的情况下,今天的运动,就像是一直撩拨他身体那根弦的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断。 房氏也很难受,她只觉得脚底板没有一个地方不在传递痛苦的信号,但是,想到夫君中午说的话,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透过战马的脖子,依稀能够看到夫君前进的脚步。 只要看着那边,房氏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就算走完这些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在一个刹那以后,房氏忽然觉得自己眼前失去了什么东西,人懵了一瞬间,随即就清醒过来。 “殿下!” “雍王殿下!” .... 听到另一侧李荇等人传来的呼喊声,房氏顾不得太多,松开缰绳,就跑了过去。 只见刚刚还走着路的夫君,此刻却仰面倒在了地上,浑身冒汗,眉头紧锁,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恐惧,一瞬间就满溢在她的胸膛之间,脚一软,人就坐到了地上。 “快传御医!雍王殿下昏过去了!” 最先跑过来的李荇,托着李贤的头,只是稍加诊断,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他是知道李贤昨晚熬了一夜的。 得知前面出现了情况,众大臣都纷纷凑过来,没多久,李贤的身边就围了一群人。 事实上,李贤昏的并不彻底,他还能感受到自己身边的情况,也能听到声音,就是没有力气把眼睛睁得更大一点,也没法说出多少话来。 御医没来,反倒是帝后二人在姜暠和春梅的搀扶下,匆匆的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御医呢?怎么还没来?” 李治推开搀扶他的姜暠,扯着嗓子就嘶吼出声。而天后,早就跪坐到了李贤的另一边,抱住他,早就泪水满面了。 李荇张了张嘴,才要说明情况,就听见程务挺扯着嗓子喊道:“圣人,御医来了。” 话音刚落,一脸惊恐之色的御医,就被程务挺丢下了马,摔倒在地上。 御医才要发怒,可是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后,就要对着帝后行礼。 李治的眼睛已经成了红色,嘶吼道:“免礼,赶紧看看贤儿怎么了!” 赶紧闭目呼吸,调整好状态以后,走上前抓起李贤的手,开始摸脉。 摸了一会儿以后,御医睁开眼睛,疑惑道:“怪了,殿下这也不像是中暑的症状啊,反而像是心脉上有所损伤,应当是疲累或者伤悲过度所致,只是....” 御医的话还没说完,天后就抬起头焦急道:“莫说这些,本宫只问你这孩子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一边的李治,也攥紧了拳头,眼睛瞪得老大。 看到帝后这样的模样,御医顿时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 闭上眼睛又摸了一会儿脉搏以后,御医才睁开眼睛,说:“回禀圣人、天后,依老臣之见,殿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切不能再行走了,应当选一辆宽敞的马车休息,更不能遭受颠簸。至于老臣,这就去给殿下熬药,休息一晚,明天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听御医这么说,李治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御医赶紧去干活。 得知是虚惊一场,众大臣们也松了一口气。难以想象要是雍王也出点什么事儿,皇帝会变成什么样子。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然事实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天子发怒,让长安雷云滚滚还是没问题的。 张文瓘的脸色也是苍白的,但是想起今天的遭遇,不由得稍微大声一点地嘀咕道:“雍王殿下前段时间不是习武来着?只是走路,不至于累成这样啊!” 郝处俊从来都是精明的,听到张文瓘这么说,就叹息一声道:“御医都说了,殿下这是疲累或者伤悲过度,既然不是疲累,应当就是伤悲过度了。” 听到俩人的话,李荇眨眨眼,再一次出现在嗓子眼儿的解释,被他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听到周围传来一片赞叹雍王对太子情谊如何的声音,半眯着眼睛的李贤,只想捂脸大哭。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熬夜再加上赶路,累到了啊!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没病也有病了 虽然难堪的不行,但是,李贤却没有解释的能力,所以干脆对困倦的袭击放弃了抵抗,彻底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只是嘴里干涩的厉害,最要命的是还有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 胳膊也酸疼的厉害,想要抬起胳膊活动一下,却遭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却见抱着自己胳膊的,是眼睛红肿的房氏。 如今,房氏就坐在他的床榻边,上半身趴伏在床上。 从胳膊传递来的酸爽以外的信息来看,这女人,规模好像还不小.... 赶紧把浮起来的念头掐断,李贤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事情,想到张文瓘和郝处俊的双簧,李贤顿时苦笑不已。 哀痛太子的去世?郝处俊和张文瓘真是能编啊,过犹不及的道理俩人不应该不懂,怎么还要趁机吹嘘自己? 摇摇脑袋,李贤才要试探着把胳膊从房氏的身下抽出来,没想到才稍微动了动,房氏就醒了。 看到夫君似乎要起来的样子,房氏连忙伸手按住他,焦急道:“夫君,御医吩咐了,您今晚要好好安歇,还不能起来。” “御医?” “是啊,您下午的时候,昏倒过去了,可把妾身吓坏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房氏回头看了一眼帘子处,守着门口的李荇,也不走过来,原地禀报道:“回禀殿下,现在是卯时左右。” 卯时?那就是睡了完整的一晚了,虽然昏迷的时间是下午,但是这样也算把生物钟掰过来了。最多,今天再劳累一点,晚上就能很早的睡着了。 稍微安了下心,李贤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不太对。 房间? 怎么就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面? 见夫君四处乱看,房氏就解释道:“夫君,咱们在圣人的龙辇上面,您这一昏倒,可是把圣人和天后吓坏了。两个人一直在床边守着你,一直到临近子时,您的脸色好了很多,这才去休息。” “这样啊....” 李贤点了点头,对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待遇,已经有了猜测。 不出意料,接下来一直到回到王府,自己也就下葬的时候,才能出龙辇露面。 自己这一晕,肯定把天后和李治吓坏了,他们才死了一个儿子,如今另一个儿子要是再出事,那可就真成了千古第一惨事。 守门的李荇,见雍王醒过来了,就赶紧出去,给帝后汇报这件事。 昨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帝后也没办法睡好觉,早一点得知这个好消息,也能松快一点。 见李荇出去报信儿了,李贤伸了个懒腰,才要起来,就见房氏面露决绝的神色。 “夫君,母后和父皇都命妾身把您看好了,醒了以后也不能乱动,必须好好休息才行!” 李贤无奈道:“这不都过去一晚了嘛,你看我脸色还是昨天那样吗?你放心,我不出去,就是在床边溜达溜达,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上都要长毛了。” “不行。” 没等房氏回答,门口就传来了天后愤怒的声音。 朝着门口瞅了一眼,李贤就老老实实的重新躺下,不再想起来的事情了。 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天后是怎么跑过来的,甚至比李治还先一步进来,这已经是失礼了。 从门口走到床边,天后怒气冲冲的脸,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地,变成了笑脸。 坐在床边,牵起李贤的手,天后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你才犯了病,怎么也得休息好,才能下床走动。御医说你伤了心脉,可不是别的地方,你要是崴了脚,为娘都不会这么担心。乖,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找点乐子,不管什么乐子,阿娘都给你安排,昂。” 李贤一脸的黑线,找乐子?送葬的路上还能找乐子?这不是闹呢嘛! 门口处,出现了明黄色,李贤心一动,赶紧求助道:“阿耶,您看,儿臣已经没事儿了,是不是能下床走动一下了?” “不行!” 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样的回答。 快走几步走到床边坐下,咳嗽了两声以后,李治才开口道:“你给朕老实的躺着,御医没有开口,你要是敢下床走动,朕就打断你的腿!” 听到这句话,李贤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人啊,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晕倒,对这俩人的刺激,是无与伦比的。 如今,李贤只能祈求御医能够靠谱一点了。 睁开眼,李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阿耶,阿娘,您二位要不要把御医叫过来看看?他要是说儿臣要接着躺着,儿臣就听你们的,怎么样?” 天后和皇帝对视一眼,这才对着一个女侍卫挥了挥手。 没多久,那个老御医,就被重新带了回来。 昨夜失眠了一晚上的御医,在从女侍卫的口中得知雍王醒来了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当御医确实不是民间的大夫能够比拟的,但是,危险也不是寻常大夫能够想象的。宫中贵人那么多,哪一个不比一个御医的脑袋重要?医好了,是大好事,贵人随便给点赏赐,就受用不尽。 可要是医不好,啧啧,掉脑袋都是轻的,没准儿还会祸及家人。 脸上带着笑容,御医的脚步轻快的像是要飘起来,走到床边,就是帝后都要给让地方。 闭目摸了一会儿脉,御医睁开眼睛,无视了李贤不断的眨眼,起身拱手道:“回禀圣人、天后,幸不辱命,雍王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要想彻底的痊愈,还需要老臣出手,调理一段时间。尤其是这次送葬,雍王殿下绝对不能再行走过甚了,更不能受热。” 听到御医这么说,李治和天后都松了一口气。 李治丢下一个“赏”字以后,就重新坐到了床边,看着无可奈何的李贤说:“听到了?朕的龙辇都给你用了,还不知足?老实躺着吧,你大哥不孝,难道你也要不孝?” 听到这句话,李贤就知道自己没病也有病了。 看向御医,压根都快被他咬碎。这个老不死的,绝对是为了混赏赐才这么说的。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又一个机会 果然,不仅皇帝要赏赐他,就连天后,也对着自己的女官春梅递了一个眼色。 于是,御医就喜滋滋的跟着大明宫宦官最大的头头和宫女最大的头头出去了。 坐回床上,天后叹息道:“听到了?御医既然这么说,你就息了折腾的念头吧。” 既然最后的希望也完蛋了,李贤只好接受这个结果。 想起张文瓘的惨样,李贤眼睛一转,开口说:“那阿耶阿娘,你们既然不许儿臣下床走动,儿臣总要找些乐子,不如,就让侍中张文瓘进来陪伴儿臣说说话如何?” 张文瓘? 李治微微一笑道:“朕正要给他这个恩典,既然你开口,那就让他过来吧。” 说到这里,李治话锋一转,问道:“御医说你是疲累过度,或者是伤悲过度,才昏倒的,张文瓘则说你最近在习武,不应该这么脆弱,郝处俊认为你是因为你皇兄的故去,伤心至此,你给朕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李贤毫不犹豫的说:“父皇明鉴,儿臣虽然伤感皇兄的故去,但不至于到昏倒的程度,之所以这般,实在是因为那天主持既夕哭,导致生物....” “不对,导致作息紊乱了。前晚,儿臣醒了一晚上,熬夜再加上走了那么多的路,这才昏倒的。” 说完以后,李贤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看到李贤的样子,李治忽然笑了,就连天后,也掩上了嘴,貌似愉快。 满意的点点头,李治道:“朕以为你会就坡下驴,顺着郝处俊的意思说了,没想到你反而说了实话。这很好,朕很开心,甚至比你让出李光顺做嗣子,还有答应主持既夕哭的时候还要开心。”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现在的诚实,要比漂亮话好的太多了。朕最讨厌的就是谎话连篇的人,如果你也这样,知不知道会让朕多么的伤心。也罢,既然你说实话,那朕也要允诺,唉,等你皇兄下葬以后,你就搬到东宫去吧,你的太子位,朕也该给你了。” “好好休息,你皇兄的葬礼,你怎么也该出席的。” 说完,李治就站了起来,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皇帝走了,天后却没有动身的打算。 从头顶摘下一根簪子插到房氏的头上,天后指着李贤说:“房氏,本宫命你看住你的夫君,他要是下床乱走,本宫可要怪罪到你的头上。” 天后的贴身首饰从不轻易赏赐给别的妇人,哪怕房氏是雍王妃,这样的赏赐都是重赏。要知道,这就是妇人家的牌面。不同于赏赐的那一套,天后头上的首饰,可是皇后才有资格佩戴的“款式”,妇人家戴出去,只是这一件首饰,就能碾压别人任意的首饰。 房氏赶紧蹲身行礼说:“妾身领命,母后放心,妾身一定看好夫君。” “嗯。” 满意地在房氏的脸上拍了拍,天后用充满威胁的眼神看了李贤一眼,这才带着自己的爪牙离开了。 天后一离开,房氏就把头顶的首饰取了下来,拿手帕包起来,似乎是害怕会弄脏一样。 “行啦,可别臭美了,母后给你一件首饰,就把你收买了?” 听到夫君的声音,房氏噘着嘴说:“今时不同往日,夫君,这次妾身可是奉了母后的命令,您必须得听妾身的。” 李贤无奈地举起手投降,然后把身子缩进了被子里面。 既然不允许下床,但是怎么也得活动一下身体,要不然,人可是会躺废的。 见夫君在床上扭来扭去的,房氏才要开口规劝一下,就听见龙辇外面传来了张文瓘的声音:“微臣张文瓘,求见雍王殿下。” 外臣出现的情况下,妇人是不应该出面的。 房氏放弃了规劝的打算,赶紧溜到了帷幕后面的小房间。 活动了一下,身子稍微松快一点了,李贤对着外面开口说:“进来吧。” 龙辇的门打开了,脸色苍白的张文瓘走了进来。 昨天虽然因为雍王昏倒,车队不得已原地停下,休息到了现在,可是,昨晚的帐篷,实在是有点破旧,里面睡一晚,凉意让他的肺疾又有反复的迹象。今天如果接着走的话,他肯定要完蛋。 本来起来以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拿命接着走了,谁知道总管李荇来传话,说是雍王有请他上龙辇一叙。 如果说之前是援手之恩的话,这一次,可就是救命之恩了。 所以,张文瓘站定以后,躬身行礼道:“殿下的恩情,微臣感激不已。” 看了一眼张文瓘苍白的脸色,尤其是呼吸之间传来的明显的声音,李贤坐起来,说:“稚圭先生说这样的话就是见外了,不过您为什么不向父皇求个恩典?以您的身份,想来父皇不会介意的。” 张文瓘叹息一声说:“殿下不知,坚持不了的人有很多,但是大家都等着一个率先请求的懦夫,微臣虽然是文臣,但还算坚强,自然不愿意第一个开口。” 为了脸面,命都不要了?这是什么怪毛病!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李贤觉得,自己一定会选择厚着脸皮保留性命。 命都没了,要脸面还有屁用? 他深深清楚,自己没有规劝张文瓘的余地,这个时候的文人,就靠着一张面皮活人呢。 随手扯起身下的一张裘皮,丢给张文瓘,李贤道:“虽然龙辇巨大,免不了颠簸,但是想来也比你的帐篷舒适好多,稚圭先生不妨休息一上午,下午的时候,本王还要跟你调教一些学问。” 恩处于上,如果是别的朝臣给他这样的便利,张文瓘一定不会接受。 但是雍王就不一样了,既然决定了要扶持雍王,张文瓘能够很自然地接受雍王传递来的好意。 拱手施礼以后,张文瓘捡起地上的皮裘,走到车厢的一边坐下,背靠着车厢,披上皮裘,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龙辇的空间很大,看着这宽阔的空间,李贤很清楚,皇帝把龙辇安排给自己的用意,绝不仅仅是让自己能休息好。 这又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啊!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明崇俨 因为李贤的缘故,送葬的队伍耽搁到了现在,直到御医确定他没事儿了以后,李治才下令继续前进。 这一次,因为没有李贤牵马,灵车前进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好多昨天还能勉强坚持下来的朝臣,大汗淋漓之余,不由地怀念起昨天的速度来。 都是明眼人,都知道雍王这么做的目的。 本来,邀买人心是大罪,哪怕做这件事的是皇子,哪怕这个皇子很快就要成为太子。 但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皇帝不仅没有提防,甚至有帮着雍王收买人心的想法。 于是,名义上变成雍王马车的龙辇,时不时的就会有身体衰弱的臣子获准上去休息一下。 当然,他们也只能坐在外面歇息一会儿,歇息好了还是要滚下去的。能够进去的,目前还是只有张文瓘一个人而已。 在马车里休息了一上午的张文瓘,谢绝了李贤的挽留,重新出去走路。yi 于是没多久,听到李荇报告的李贤,又请了戴至德上龙辇聊天.... 匆匆地赶路,第二天日落以前,送葬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乾县乾陵附近。 到了这里,就能好好地休整了,礼部早就派遣运输队在这里准备了厚实的帐篷,朝堂里排得上号的大佬,甚至有一顶专属的帐篷。 至于圣人的待遇,就更不一般了。李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里居然还修建了一处行宫。 所谓行宫,就是皇帝离开京城以后居住休息的地方。一般情况下,只有通州大邑才会修建行宫,乾陵这里修建一处,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当看清楚行宫的布置以后,李贤就明白它的作用了。 哪有坐南朝北的房屋?这间行宫,多半是李治给李弘修建的,好让他能够为自己的父亲守陵,如今李弘完蛋了,这间屋子想必就是属于自己的了。 龙辇停在行宫院内,李贤才终于得到了走出车门的准许。 姜暠走了过来,行礼后说:“殿下,雍王妃和王府护卫自有奴婢安排,陛下请您到行宫内一叙。” 李贤答应一声,就在李荇的陪同下,进了行宫。 说是行宫,其实也没有多么正式,一些廊柱的造型,明显没有遵循建制。毕竟,这样的地方建造这样的建筑,根本不合规矩,礼部那些顽固,是根本不会同意的,估计这座宫殿,完全是出自内府的手笔。 行宫虽然简陋,但是内部的陈设还是比较齐全的。 进入大殿,走过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倚靠在软塌上的李治和天后。 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红,似乎是哭过。 上前几步,李贤行礼道:“阿耶,阿娘,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您二位还是控制一下哀伤的情绪,皇兄的在天之灵,要是看到您二位如此悲伤,想来去的也不会安心的。” 李治摇了摇头,指指自己面前的锦墩,示意李贤坐下。 李贤才坐到锦墩上,李治就开口道:“朕又何尝不知,只是,实在是悲伤罢了。你来得正好,看到这间行宫,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说以李贤的智商,看不出这座宫殿建设的用意,李治是不会相信的。 李贤不假思索的就开口说:“父皇放心,等到您龙驭宾天的那一天,儿臣必然是要守在这里的。当然,儿臣做不到单纯的守陵,到时候,要是在您的陵墓前处理政务,您可千万别生气。” 听到李贤的回答,李治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一下。 不管是高祖皇帝的时候,还是太宗皇帝的时候,太宗皇帝和他都只是象征性地守了几天陵墓,就借口政务繁忙,回去处理政务了。而如今他这般的要求李贤,大有一种不要脸的味道。 轻咳一声,李治道:“这个以后再说,朕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本来已经有了禅位的念头,奈何你皇兄....唉,不说这个了,你大病初愈,就不要住到外面了,朕命姜暠将偏殿给你收拾出来了,你去偏殿休息吧。” “多谢阿耶关心。” 起身拱手行礼以后,李贤才摸不着头脑的离开了。 叫自己来只是为了问问守陵的事情?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啊! 莫非是想让我给李弘守陵?也不对啊,如今有了嗣子,嗣子守着才是合乎规矩的呀.... 保持着思考,李贤离开了行宫的大殿。 而当殿门关闭以后,李治倚靠的动作,变成了坐正,一边的天后则开口道:“出来吧。” 很快,一根粗壮的廊柱后,走出了一个身披黑袍的人,不见他行礼,面对帝后二人还不需要行礼的人,这世间实在是太少了。 深吸一口气,李治开口询问道:“明崇俨,贤儿你也见到了,如何?” 黑袍人走到李贤之前坐的锦墩上坐下,摘下黑袍,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圣人放心,雍王殿下虽也受到影响,但是并不严重。此处大殿,修建在五行之木位上。因坐南朝北,面对龙陵,背而受日晒,面则受天威影响,进而生成了火煞。” “木能生火,所以这火煞最是凶猛。太子殿下是金命,火克金,再加上太子殿下本就有宿疾病,所以就应验到了身体五行的肺上。” “雍王殿下则不同,雍王是水命,水克火,任凭火煞再如何地厉害,也奈何不得雍王。只是,水火不容,水虽克火,可是火大也有影响,应验到身体五行上,恐怕雍王殿下的子嗣会很少。因此,微臣还是建议陛下将这座宫殿拆了,另寻位置建设也就是了。” 听了明崇俨的分析,李治仔细的考虑了一下,确实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想起乾封年间,也曾有道士劝谏自己这个方位不详,顿时更相信明崇俨的话了。 可怜的弘儿,你就因为这间破宫殿.... 见天后努嘴了一下,明崇俨又拱手道:“圣人不需伤心,微臣也就是这么一说。事实上,太子殿下的故去,主要的原因还是疾病,陛下龙威浩荡,天泽下被太子,应当是您延续了太子殿下的寿数才是。” 听到明崇俨这么说,李治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再看看这间宫殿,只觉得厌恶至极。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期待 “皇后,等到丧礼结束,就命内务府把宫殿拆了吧。” 想起明崇俨关于“火煞”的说法,李治把到了嘴边的“烧了”,硬给改成“拆了”。 天后答应一声,又对明崇俨说:“明道长,你要知道,虽然本宫和陛下对你喜爱有加,但你毕竟没有真正的政绩,所以你现在也只能在冀王府当一个文学。不过你放心,再过个两年,圣人一定会给你升官的。在这之前,我二人,也只能在财货上补偿你一下了。” 天后的话才说完,女官春梅就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盘子上裸着冒尖的物事,只是被红绫子盖着。不过,看春梅不堪重负的样子,就知道这一盘子的物事不简单。 面对这一盘子的赏赐,他看都没看,毫不在意。 拱拱手,明崇俨正色道:“圣人、天后,微臣知晓您二位的情义,些许功劳,不足挂齿。冀王府文学的这个职位,已经够了。” 见明崇俨这么说,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皇帝,但是也不能过分的宠爱一个臣子,如果给明崇俨一飞冲天的机会,那就不是宠爱,是捧杀。起来的越快,就越容易摔倒,朝堂中的事情,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实在是太清楚了。 指指盘子,李治道:“给你赏赐就拿着,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给雍王看看,子嗣传承可是大事,被影响了怎么行!这么多年,他和王妃都没有子嗣诞生,以前他是藩王,朕自然懒得过问,可他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子嗣可是头等的大事。” 见圣人果然提起了这件事,明崇俨就笑着说:“陛下不需担心,雍王殿下本就福泽深厚,成为太子以后,被您的龙威庇佑,必然百邪不侵。当然,您得给他多选一些妃子才行。张氏被废以后,如今雍王只有王妃一个,这怎么行啊。想要多子,首先就要多妻多妾。” 选妃? 李治很自然的看向了天后,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天后主持才是。 天后无奈道:“大家,非是臣妾不给他选,实在是他自己坚持要等到大丧以后再说。您也知道,弘儿行的是皇帝丧礼,就算是贤儿,也得守礼百日才行。” 李治无奈道:“罢了,就这样吧。他怎么说也是弟弟,有些事情也得遵循规矩来。” 叹息一声以后,李治才站起身说:“明道长,朕就不送你了。” 能让皇帝起身相送,这已经是难得了。 但明崇俨并没有得意,而是拱手行礼以后,才转身离去。虽然皇帝曾经说愿以家礼相待,还告诉过他私下里不需要这么冗杂的礼节。但是,明崇俨很清楚,这些吩咐,也只是说说而已。自己该遵循的,还是要遵循。 .... 因为苦思帝后的用意,李贤并没有回偏殿,而是靠在行宫的栏杆上思考。而他这个位置,正好看到了捧着赏赐走出殿门的明崇俨。 实话说,如今才二十九岁的明崇俨,长得堪称一表人才,再加上脸白,放在后世妥妥地能成为小鲜肉,没人会相信他真实的年纪。 见他身穿官袍而非太监服,李贤就忍不住问李荇:“这人谁啊。” 看了一眼,李荇压低声音道:“殿下记住,此人不能招惹。不管是圣人还是天后,都格外地倚重他,此人会医术,圣人的风疾,就是靠他才减轻了病症。最重要的是,他还会方术,曾经在四月天,就给圣人进献了夏日才能见到的寒瓜。陛下甚奇,所以授予了他冀王府文学的官位。” 四月进献西瓜?这样就算神奇了? 李贤觉得,自己要是有心当一个神棍,绝对能在这个时代混的风生水起。 要知道,当初学校新建的教学楼,办公室的区域建设得太大,所以历史老师和化学老师是一个屋。闲暇无事的时候,历史老师跟化学老师讲历史故事,化学老师给历史老师讲有意思的化学反应,已经成了常态。 不过,李贤还是放弃了砸人饭碗的打算,因为他前思后想,终于想起来这个明崇俨究竟是谁了。导致章怀太子跟武则天反目的最主要原因啊。 就是因为明崇俨跟武则天进言说“太子不堪承继,英王貌类太宗”,又说“相王相最贵”,导致章怀太子对他心生恨意,对武则天更加的厌烦。 而这家伙被盗匪害死以后,因为追查不到真相,所有怀疑的矛头,都指向了章怀太子。 仪凤四年和调露二年相隔只有一年,前一年明崇俨死亡,第二年武则天就派人揭发章怀太子谋反。要说这里面没有关联,都说不过去。 至于野史传闻武则天跟这家伙有染,李贤还是不信的,李治毕竟还活着呢。可要说武则天觊觎他的美色,李贤却相信。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帅了,相比之下,自己都要心生惭愧。 这样一个诡异的家伙,一旦招惹到了,也不知道会有多麻烦。 不过.... 看了一眼正殿,李贤笑了笑,不再思索帝后叫自己过去说废话的原因,回了偏殿。 毫无疑问,自己被叫去,这家伙后脚出来,肯定是有关联的。多半,是李治要这家伙看看自己的面相啥的。 是的,只有李治。 李贤敢确信,武则天跟这家伙是一伙儿的。明崇俨的进言,跟天后的态度要是没有关系,他就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原本的历史上,因为关系不和睦,所以这家伙会顺着武则天的想法进言。 可现在历史发生了变化,至少现在,武则天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样的条件下,估计这家伙就要说一些漂亮话了。 墙头草一般的人罢了,置之不理就是最好的选择。 伸了一个懒腰,李贤对明天忽然充满了期待。 姚元崇出现了,明崇俨也出现了。 现在是上元二年,年号很快就要改元为仪凤。 而狄仁杰,就是仪凤年升任京官,成为大理寺丞的。 大理寺丞虽然只是从六品上的小官儿,但是,不难见到。 穿越到高宗年间,最令他期待见到的人,就是狄仁杰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差别待遇 偏殿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李贤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生物钟,早早的醒了过来。 在房氏的服侍下,李贤穿上了一套素服,不同于平日里披上的那一层,这一次的却是礼部下发的正式素服。 整理好衣服以后,连早饭都没吃,就匆匆的赶了出去。 皇陵入口的平地上,文武大臣泾渭分明,一边是缠着白布、穿着铠甲的武将,一边则是全套白色素服的文臣。 眼看文武大臣已经排好了队,李贤的脸一红,赶紧疾走几步,走到了文臣的最前列。 今天的生面孔很多,不过排在朝臣前列的,一般都是皇族成员,这些人,李贤都认识。 排在他身后的,是李旦。 他现在是冀王,因为才十三岁、没有成婚的原因,还没有到封地就藩。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昨天遥遥见过一眼的明崇俨。 他站在这个位置,可就不是因为地位了,而是因为他占据着李旦的礼教老师的位置,需要跟随着李旦进行指导。 见雍王在打量自己,明崇俨弯腰拱手行了一下礼,至于微笑,他是不敢的,今天这个场景,谁敢露出笑容? 李贤也是一副要死的表情,随便的拱了一下手,就算是回礼了。地位上的巨大差距,使得他要是正式回礼的话,反而会被人指责。 另外,李贤又想到了明崇俨进言的另一层原因——不外乎从龙罢了,他毕竟是冀王府的出身,总要向着自己的主子的。 李旦深深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虽然被明崇俨告诫过很多次,但是见到许久没见的六哥,还是忍不住想要搭话。 见周围没有御史晃荡,李旦按捺不住好奇,叫了一声:“六哥。” 李贤伸手摸了一下李旦的脑袋,说:“有什么话,回去以后再说,今天是皇兄的丧礼,你我不可失礼。” “嗯。” 答应一声,李旦就恢复了目不斜视状。 越过李旦,李贤又看向其余的几个皇子。 李忠死掉了,李孝也死掉了,古人云忠孝难两全,谁知道李治的两个孩子,一忠一孝全完蛋了。 三子杞王李上金,原本担任寿漉二州刺史,不过后来坐罪免官,被安置于澧州。 说是安置,其实跟关起来没什么区别,看他消瘦的样子,就知道被关押的挺惨的。 跟李上金一样获得“安置”待遇的还有郇王李素节,原本雍王这个王位是他的,不过因为他母亲是萧淑妃的原因,伴随着天后的上位,彻底地退出了朝堂这个舞台,哪怕没犯什么事儿,都被判了一个终身禁锢。 本来这两个人是不应该出现在丧礼上的,毕竟他们被判的乃是监禁,但是,可能是李弘的死,刺激到了李治,竟然把他们也放了出来,准许回长安参与丧礼。 眼见雍王看着这边,李上金和李素节都是拱手行礼。这是不合规矩的,按理说他们才是四哥五哥,不应该抢先给弟弟行礼,但是,多年的监禁生活,到底是让他们学会了低声下气。 偷偷地叹息了一声,这一次李贤并没有随便拱手,而是认真地拱手行礼。 李治一共有八个儿子,死了三个,如今这里却只有四个人在,剩下的一个没见到的,就是英王李显了。 李显的封号虽然是英王,但是他的封地却在房州,按理说,房州到长安的距离不远,怎么也该赶到了才是。 就在李贤疑惑的时候,帝后二人,都穿着素服出来了。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本来,这样的场合他们不需要出现,但是,或许是因为身体好了一些,李治执意地过来了。 礼部尚书周珂,亲自担任今天的礼官。 眼看着东方的太阳要升起,他赶紧走到香炉前面,开口道:“孝敬皇帝丧礼,凡火命者,尽皆退避!” 火命的退避? 李贤本以为避讳这些,是后世才有的东西,谁知道早在现在,就出现了。 伴随着周珂的声音,好多火命的人,纷纷离开队伍,转而背对着香炉。 本来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是后方却传来了嘈乱的声音,就让李贤摸不着头脑了。 转头看了一眼后面,就见一个胖子,哼哧哼哧的,跑两步歇一会儿的,顺着文武大臣之间的间隔,朝前面奔跑着。 是李显! 李显披散着头发,身上随便的披着一层素服,衣服看起来狼狈至极,甚至脸上还蹭着一点泥巴。 看到这一幕,李贤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也不知道是哪位鬼才想到的点子,把李显装扮成了这个模样,太假了啊! 两百米多的路程,李显足足跑了十几分钟,等他跑到最前面的时候,已经是一身汗水了。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故意的,李显才停下来,就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气还没喘匀,就哭了起来: “皇....兄啊!弟弟....弟弟总算是赶上了!您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啊....咳咳,岔气了,咳咳咳咳....” 看着连连咳嗽,哭的声音怪异无比的李显,李治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见过作假的,没见过这么作假的。 房州到长安,真的赶路的话,要现在才能抵达吗? 英王府的那群混账,以为朕的密卫是摆设不成? 英王什么时候到了哪里,在那个地方吃了什么东西,自己都有密报。 可以说,英王府一行人和李显,是吃喝玩乐着回到长安来的。 一路悠闲的走路,等到了长安再摆出一副紧赶慢赶的架势,这是在干什么? 要是你装扮的像一点,为皇家颜面计,朕也会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在今日这么多的文武大臣面前,用这般虚伪的装扮,就想骗人? 一阵凉风吹来,李治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背过气去。 同样的一阵凉风,把文臣一侧领头的李贤吹了个正着。 一股凉意袭来,尤其是头发被吹得扎到了鼻孔,最要命的是就在这一刻,阳光照到了脸上,李贤想忍都没忍住,打了个大喷嚏。 正怒视李显思考着如何处置这个家伙的李治,听到李贤的喷嚏声,吓了一跳,焦急的转过头问道:“贤儿为何不多穿一层?你病体初愈,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明显看出皇帝差别待遇的朝臣们,都大汗无比.....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暴怒的皇帝 场间谁不是维持着要死的痛苦表情,一动不敢动? 没见杞王李上金,也是一副要打喷嚏的样子,可还是一直憋着,没敢动一下? 这样的场景下,就算是郝处俊等大臣,都不敢有所异动。 可就是这样,雍王打了一个喷嚏,圣人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悦,连训斥英王的话都放下了,立刻就出言关心。 怎么雍王就这么得圣眷? 不管是李上金还是李素节,看到这一幕都差点哭出来。相比之下,他们只觉得自己站在这个位置是那么地不妥当。虽然位置在这里,但是实际地位上,他们恐怕还要排在四品以后。 既然打了喷嚏,李贤也就不装木头了,拱手行礼道:“多谢父皇关心,只是,丧礼时候的衣着,乃是礼部制定的规矩,儿臣岂敢擅自....” “皇兄啊,你走的太突然了啊!弟弟还没适应过来啊!啊....” 李贤的话还没说完,喘匀了气的李显,又开始嚎哭了。 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李贤只能提高了一点声音接着说:“儿臣岂敢擅自更改,规矩制定出来就是要人去遵守的,不能因为儿臣是雍王,或者儿臣患病而有所更改。” 见李贤这么说,李治忍不住点了点头。 看看英气逼人的六儿子,再看看地上跪着嚎哭的那个蠢货,李治只觉得这家伙实在不像是自己和天后生出来的玩意儿。 怎么就不懂得察言观色呢! 冷哼一声,李治也不怕影响礼仪了,走到李显的面前,一脚踹在李显的肩头怒道:“闭嘴,逆子!你当朕看不出你这是在逢场作戏?说,是谁告诉你这么做的!” 挨了一脚,李显吓坏了,也不再嚎哭,看着怒火熊熊的父皇,不明白自己明明都按照长史说的做了,为什么还会被踹? 那家伙不是说,只要自己按照他说的做,父皇一定会很高兴,没准儿还会立自己为太子的吗? 眼见李显愣在原地箕坐,人愣愣的,连话都不说了,李治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冲着脑袋就钻了上去。 四下看了几眼,一眼就看中了一个礼部官员拿着的灵幡,上前抢过来,也不顾灵幡还没插,拿着挂灵幡的棍子,照着李显就抽了过去。 第一棍子落到了李显的肩膀上。 李治虽然多年生病,但是怒极之下,还是抽得李显惨叫了出来。 第二棍子落到了李显另一边的肩膀上,这下李显仰躺到了地上,人都被抽傻了,连躲闪都不会了。 第三棍子.... 是冲着李显的脑门去的! 以这个角度,这个力度,一旦砸准了,李显的小命恐怕都堪忧! 明显看出皇帝没分轻重,朝臣们都急了,但是,没人敢上前劝阻。暴怒中的皇帝没有理智,要是凑过去,没准儿他们也要玩完。 天后能阻止,但是她的裙子太碍事,根本来不及阻拦。 于是。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李治的第三棍子,落到了.... 李贤的后背上。 扛下这一棍子,就算是李贤,也闷哼了一声,趁势往前扑了一下,扑倒在李显的身上。 李贤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当所有人看清楚挨打的是谁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李治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没想到李贤会冲出来挡住这一棍,怒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手里的棍子也掉到了地上。 天后这个时候才赶到,匆匆的跪坐在李贤俩人的身边,抱着李贤的肩膀焦急道:“贤儿,贤儿,你没事儿吧!” 李贤这才从这一棍的疼痛中缓过来,摇摇头示意没事儿,也不起来,转身面对李治,拱手道:“父皇息怒,七弟虽然有错,但是主罪不在他的身上,父皇惩戒一番也就够了,切莫气坏了身子,至于七弟,自然有儿臣代替您教训,您看如何?” 李治还维持着拿棍子的姿势,见李贤动作之间没有太多不妥之处,这才回过神来。 上前两步,李治焦急道:“好好,父皇不生气了,姜暠!还不赶紧传御医?” 将姜暠撵走以后,李治才摸着李贤的后背,担心的问道:“贤儿,刚刚阿耶没能收住手,你没被父皇打坏吧。” 被人摸到了伤处,李贤忍着疼,摇摇头说:“儿臣没事儿。” 可是,站在李贤身后的天后,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摸了一下李贤的后背,只见上面的一点点红色,顿时就变成了一小片。 “还说没事儿呢,都流血了!御医!御医怎么还没来!” 李贤刚想说自己真的没事儿,就被天后和皇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搀扶着,李荇不知道在哪拿来了一个锦墩,于是他就被按着坐下了。 礼部自有风天的准备,于是几个礼部官吏跑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在周围起了一个帐篷。 有了帐篷,天后就赶紧把李贤的上衣脱下来。 当看清楚李贤后背上那道痕迹的时候,就是吓傻了的李显,都愣了一下。 很清晰的淤痕,棍子顶端那里,因为有棱角,抽得李贤后背的皮都破了。 看清楚这道伤痕,天后顿时就怒了,将衣服披在李贤的身上,指着李治怒道:“看你下的手!贤儿才病愈,你就下这样狠的手!要是打坏了他,本宫断然不与你干休!” 第一次被皇后指着鼻子指责,李治却没法生气,也没法反驳,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那一棍子下手有多狠。 只是,当时正在气头上,贤儿又冲出来得太突然,自己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啊! 或许是刚刚怒火终于攻心,李治觉得自己已经平复了好几天的风疾,又复发了,头晕眼花不说,人也站不稳了。 看出皇帝的不对头,李贤赶紧站起来,上前搀扶住李治,把他搀扶到了锦墩上坐下。 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天后也吓到了,皇帝的风疾和李贤的棍伤哪个更厉害,她还是分得清的,当下也不生气了,赶紧帮着李贤扶人。 李治坐下来以后,好不容易才清明了一些,再看向面前的李显,还是忍不住怒道:“孽障!今天若不是你皇兄替你挡着,朕绝对要打死你!”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奉旨杀人 听到这句话,李显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趴在地上,啜泣道:“父皇莫要生气,儿臣刚刚所为,皆是受了王府长史杨灯志的教导。儿臣委实不知这样所为,会让您这般的生气啊。” 李治深深喘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李显,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李显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不管谁说的话,都会信个七八分,如果如他所言,确实是长史杨灯志指使的,也说得过去。 气消了,头疼的症状就缓解了一些。 李治这才看向李贤,怜惜道:“这孽障做的孽,倒是连累了你,贤儿啊,你为何要冲出来帮他挡这一下?” 李贤拱手道:“阿耶,您可知道您当时的一棍,要是落实了,七弟恐怕就是不死,也得缠绵病榻一两年。七弟惹您生气,您怎么打他都是应该的,但是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说句不好听的话,您现在的身体很差,大哥二哥还有弘皇兄都没了,就剩下了我们五个兄弟,少一个,可就很难再增加了啊!” 李贤的话,让李治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确实啊,自从太平诞生以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跟皇后或者妃子同房了,更别说诞生子嗣。八个儿子,没了三个,尤其是李弘,本来他都准备禅位了,谁知道这孩子就没了。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自己一连经历了三次,再来一次,自己还不如直接死了,也免得受这般的人间疾苦。 伸手搭在李贤拱着的手上,李治道:“贤儿啊,你这话虽然不耐听,但是阿耶知道,你都是为了阿耶着想。李显这孩子,欠你一条命啊!” 李治的话音才落,帐篷外就有一团黑影,冲了进来。待到站定身形,李贤才发现是姜暠。 “圣人,御医来了。” 躬身说完话,姜暠就把御医丢到了地上。 可怜的老御医,估计都被吓坏了,比起被程务挺擒拿过来的时候还要不堪。 毕竟,不管是谁被人抱着腰一路狂奔,都会被吓坏的。 直到现在,李贤才发现姜暠的武功或许真的很高。 问过李荇,李荇说,招式这个东西是有的,但是两个人的战斗,比拼的主要还是力量速度抗击打能力,再之后才是招式。 只看这家伙抱着御医一路跑过来,脑门上却只有一层细汗。气也喘得均匀的样子,就知道有多么地深藏不露。 地上的御医好不容易才清明过来,看到帐篷内的情况以后,就要上前帮李贤查看伤势。 李贤对自己的抗击打能力很有信心,也清楚自己的伤势究竟怎样,见御医走过来,就对他说:“本王不急,你先给英王看看两肩,他那两棍子挨得也不轻。” 见雍王这么说,凑巧离李显近的御医,就趁势下蹲,先给李显查看伤势。 按了几下,顿时引起了李显的惨叫声。 一番揉捏点按以后,御医点点头,起身拱手道:“圣人,天后,雍王殿下,英王的伤势无碍,两肩的伤势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用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大概十天左右就能无碍。” 李治对李显的气还没彻底消,听到御医这么说,赶紧催促道:“那还不赶紧给雍王看看?” 听说李显没事儿,李贤也松了一口气。 帮他挡这一下,确实是他来不及多想就行动的。小时候亲弟弟也被老爹打过,这个时候他往往会忍不住上去护着,换到李显的身上也是一样。 只是,救了人以后,他才惊觉自己做错了。或者说,站在一个马上要当太子的皇子的立场上,他的所为肯定是极其愚蠢的。 李显被打死或者打残,说明他直接没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不过再三衡量李显这个人的性格以后,李贤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李显虽然毛病多多,史书上也评击他是个蠢货,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个人很懂得感恩。韦后跟他相依为命,他起誓绝不相负,他确实做到了。他登基以后,对帮助自己复辟的朝臣,也给出了足够的地位。 就是依旧威胁到他地位的李旦、太平公主和武家人,他也没有下杀手。 史书对他的评击是过分了的,心狠手辣他做不到,这并不是他的错误,反而是优点。或许只有轻易相信别人,才是他的缺点。 对于这样的人,只要滴水给予,他就会涌泉相报。 李贤是这么认为的,而李显,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见唯一的一个锦墩被父皇坐着,他直接站了起来,跑到外面亲自搬了一个进来,更是顾不得双肩的疼痛,搀扶着李贤坐下。 本来看到李显没被处置完就动弹,李治又生了气,可是看到他做的事情,到底还是彻底的散了气,甚至还对李显刮目相看。 查看了一下李贤的伤势以后,御医长舒一口气,对帝后道:“圣人,天后,雍王的伤势也没有大碍,只是雍王才生了心脉上的病,今天又受了皮肉伤,难免损伤元气,微臣认为,殿下实在不宜出席丧礼了,应当尽快返回长安,安歇一些时日才是。” “这样啊。” 李治的头疼已经基本缓解了,听到御医如此提议,就对李贤说:“既然御医都这么说了,贤儿你就回长安吧。你对太子的情谊,太子如何也知晓了,就算不出席丧礼,他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的。另外....” 瞥了一眼重新跪在地上的李显,李治的笑容一闪而逝,接着说:“显儿今天干出这样的事情,主要罪责还是在杨灯志一等人的身上,不管如何,你皇兄的丧礼,都被影响了。贤儿,朕命你代替朕去处置那些人,包括李显。如何处置,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完,李治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金牌:“凭此金牌,你可以调动指挥千牛卫一千人以下的队伍。想来,足够你差遣了。” 李贤愣愣地从李治的手里接过了金牌,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考验。 而自己的应对,也只有一种,那就是雷霆万钧的将英王府的一众长史参军一类砍了,然后换一批人。而这批人,更应当是简拔于微末之中,如此一来,自己就能获得这些人的忠诚。 毫不夸张的说,自己这是奉旨控制英王府啊!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怀疑(求个票票) 天后也看出了皇帝的用意,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她心里在想什么,就难以猜测了。 李显明显不知道这之间的利害,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甚至,在他看来,六哥处置自己的话,自己反而会没事儿了。 怎么说,小的时候,就数六哥跟自己玩得多。 李贤看了一眼令牌,再看看似笑非笑的皇帝,只能拱手说:“儿臣领命!” 收起令牌,将衣服穿好,李贤走到李显的身前,居高临下的训斥道:“七弟,你今天做的事情太混账了,所以,哥哥处罚你回长安,闭门读书。当然,你从小就不喜欢读书,所以你读书的地方,就是哥哥的王府,知道了吗?” 本来听到李贤处置李显只是闭门读书,李治还想开口说这样的处罚太轻了,怎么也得送到宗正寺打一顿板子才行。可是听到后面补充的,就释然了。李显不喜欢读书,监督着他读书,或许比打板子更能折磨他。 果然,听到这个处置,李显的脸都白了,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哀求,可是见皇兄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只能起身拱手道:“弟弟知道了。” 李贤点点头,这才朝着帐篷外走去。 李显耷拉着肩膀和脑袋,跟随在他后面,整个人就像没了脊梁。 因为支起帐篷并且驱赶了周围人的原因,圣人一家的谈话外人无从得知,当众大臣看到雍王从里面走出来,而英王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顿时出现了不同的反应。 郝处俊张文瓘等人,都是胡须抖动,差点控制不住表情笑出来。 而想着支持李显的一些人,则是皱起了眉头。 如今,雍王本来就得圣眷,英王又在这样的场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可以说,二人立刻就分出了高下。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大朝会,恐怕雍王就要从王爷变成太子了。 同为皇子,太子和寻常王爷的差别,可是一在青天一在地,说诸王是太子毡板上的肉也没什么不妥的。 带着李显,李贤刻意的穿过文武百官的队列,从前方走到了后方。 有些展览必须要做,至少要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清楚形势。 而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有人想要跟自己对抗的话,李贤也不介意好好收拾一下他。 毕竟,朝堂不属于蠢人。连形势都看不清楚的家伙,就算获得了从龙之功,也是误国误民的货色。 穿过文武百官的队列,没过多远,就到了千牛卫值守的位置。 千牛卫有很多的大将军,一般情况下,千牛卫中郎将,大将军一类的官职,都会被用来赏赐给天子近臣,表示荣宠。当然,这些人都只是挂个职衔,一是为了表示皇帝的荣宠,二是用来给官员混俸禄的。 而千牛卫的大将军敢执行自己的权力,就是大罪! 千牛卫真正的大将军,杜淳义,他反而不是什么勋贵子弟,甚至祖上都没有出挑的人物。越是这样简拔于微末的臣子,对皇帝的忠诚就越是纯粹。 在一个寻常千牛卫士卒的带领下,李贤走到杜淳义的面前,不等他行礼,就拿出了自己手中的金牌。 看到这个金牌,杜淳义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拱手道:“雍王殿下恕罪,可否将令牌给末将查看一下?” 李贤也知道这块令牌代表的轻重,所以就递了过去。 杜淳义弓着腰,双手接过令牌,仔细地验看了令牌上面的纹路以后,才恭敬地还给了李贤。 “雍王殿下,这块令牌可以调动千牛卫一千人以下的队伍,包括末将在内,不知道殿下需要多少人?” 想了一下英王府的人数,李贤伸出三根手指说:“三百人,由你亲自带队,杀人,没问题吧。” 杜淳义张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殿下是在担心什么?只是杀人,千牛卫就没有一个没见过血的汉子。” 李贤点点头,说:“那就点出三百人,跟随本王回长安吧。” 李显到这个时候才听出不对劲来,踌躇了半天才问道:“皇兄啊,你,您是要杀人?杀杨灯志他们?” 知道李显在封地的这些年,被杨灯志蛊惑的都要成为信徒了。 拍拍李显的肩膀,引得他惨叫出声,李贤这才说:“傻瓜,不杀他们,怎么让父皇息怒?他们教唆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本就犯了死罪。不然,你以为你的罪责,是父皇的一顿揍,还有我关你读书就能抵过去的?” 李显停止了惨叫,哭丧着脸说:“可是皇兄,杨灯志他们,对我很好啊,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我的王府长史可没有这么向着我。” 看李显天真的样子,李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一个真正听不进逆耳忠言的人,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对他好的就一定是好人,训斥他的就一定是坏蛋。 可得把道理跟他说清楚啊,要不然这样的做法,甚至会让他记恨。 趁着杜淳义点兵的时间,李贤语重心长的对李显说:“傻弟弟,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看待事情总是这样流于表面。你猜猜,杨灯志他们指使你这么做,为了什么?” 李显本就好奇杨灯志他们为何要让自己控制行程,非要赶在皇兄下葬的这一天才回来,尤其是在岔路口就分开,把自己装扮成狼狈的样子,才准许自己过来参加丧礼。 越想越疑惑,李显只好问皇兄:“皇兄,您说是为什么?” 有些话,对于李显而言,只能清楚明白的说,越是隐晦反而越是容易让他会错意。 微微一笑,李贤开门见山道:“为了让你跟哥哥抢太子之位啊!傻弟弟,现在李弘皇兄去世了,咱们两个是最适合继任成为太子的人选,而现在父皇他们都倾向于让哥哥我当太子。一旦哥哥当了太子,那将来成为皇帝的就是哥哥我,杨灯志他们,可不希望这样,他们希望你当皇帝啊!” 李显想要挠头,结果才抬起胳膊,就疼得冷哼出声,放弃了挠头的打算,李显接着问:“那皇兄,为什么他们比我还想要让我当皇帝?” 看着李显,李贤现在对这家伙的智商,有了很严重的怀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接着说?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杨灯志的幻想(求个票) 叹息一声,李贤只好接着说:“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发达,傻小子,你以为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无端的关爱?别说他们是外人,就算是父母兄弟姐妹也未必靠得住啊!你想想,要是你成了皇帝,他们有从龙的功劳,将来岂不是轻易就能位极人臣?正因为如此,他们比你还要希望把你送到皇位上。” 李贤的一番话说完,就打定主意不继续解释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显要是还领悟不了,那他就不是笨,而是先天智力残疾了。 不过李显到底没有蠢到某个程度,听了这一番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 “难怪了,难怪杨灯志他们都那么地宠着我,甚至有时候我让他们干坏事儿,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干。皇兄啊,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完,李显的大脑这才把所有的信息接收并且处理完,惊讶地看着李贤说:“六哥,按照您的意思,您马上就要当太子了?” 李贤点了点头,这件事儿已经不需要怀疑了。至少在他自己的计算下,自己成功当上太子的可能性,已经有了九成九九。 只是,出乎李贤预料的是,李显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势,居然手舞足蹈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您当太子,以后岂不是也能罩着弟弟了?皇兄啊,说好了,您以后成为皇帝,一定要记得给弟弟亲王的位置。而且,弟弟不喜欢在封地待着,没意思透了,您能不能准许我在大唐各地走走?我小时候就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吃遍天下的美食果蔬,山珍海味。” “啊?” 李贤实在没想到李显的反应会是这样的,不是,难道这家伙对于当皇帝,就没有一点的渴望吗?至于这种等着皇兄成为皇帝以后继续罩着他的想法,让别人知道会笑掉大牙的。 皇家讲究的是你死我活,只有在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以后,或许才会给弱势的一方活命的机会,和一点不至于饿死的食物。 要是我当了皇帝.... 李贤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还真的要按照李显说的那样照顾他。 不管是太宗皇帝,还是太子李承乾,都给大唐的皇位传承带来了太多的腥风血雨,想要消弭这两次更替带来的坏影响,实在是有些困难。 想想武则天登基以后对李家子弟的屠杀,李贤就忍不住打哆嗦,论历史上那个王朝宗室子弟死伤最多,武周绝对排的上前列。 看着李显一副乐天派的样子,李贤偷着叹息一声,说:“既然你这么想,到时候皇兄就一定会这么安排你。不过,杨灯志等人是必须死的,你要是不想看到,哥哥就派人送你先去雍王府。” 李显眨了眨眼睛,本来想硬气一下,跟着过去的,但是,想起去了肯定会见到杀人的场景,顿时觉得有点反胃。 “六哥你送我回雍王府吧,英王府的那些人随您处置。” 李显才说完,杜淳义就走了过来。 单膝下跪,杜淳义禀报道:“启禀雍王殿下,千牛卫三百精卒已经点齐。” 因为令牌的缘故,杜淳义选择了行军礼,否则,他只需要对李贤拱手就够了。 李贤点了点头,说:“找一辆舒适些的马车,另外挑选一百人,和王府的护卫一起,护送雍王妃和英王回雍王府。另外二百人,随本王行动。” “末将遵命!” 答应一声以后,杜淳义就下去安排了。 李荇就像是幽灵一样,总是不声不响的就出现。 看了一眼李荇,李贤笑道:“本王还下不去手,待会儿,就由你动手吧,想来你也好久没有杀生了吧。” 听到这句话,李荇忍不住伸出舌头稍微舔了一下嘴角。 杀人有瘾,尤其是他这样杀人如麻的,一般情况下都是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的杀气和杀心。可是,憋的时间长了,想要杀生的想法,就不停的侵蚀内心。 本来以为自己到了雍王府,就要修身养性,跟杀生没缘分了,没想到还能碰上这样的好事儿。 李贤以前不知道杀气是什么样子,但是见此时的李荇,就明白了。此时的他,就像是饿到了极致的野兽,见到了捕猎的目标一样。隐约间,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李贤还能坚持,李显面对这样的李荇,只觉得两条腿都发软,他发现这个死太监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暴怒的父皇,只是表现的形式不一样罢了。 正巧徐泽带人过来接人,他顾不得护卫过来,主动的迎了过去。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死太监眼前待。 杜淳义除了给李显准备了一辆马车,还给李贤准备了一辆。 坐上马车,李贤就带着二百千牛卫的士兵,沿着回长安的路,跟着雍王府的车队一起回去。 英王府的一行人,就驻扎等候在乾县的岔路口,长史杨灯志,坐在帐篷里,手拿着一本书,但心思却飞到了不知道哪里。 当初被皇帝指定成为英王府长史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算完蛋了。英王对于皇位没有一点的想法,只知道在房州花天酒地的玩乐。 跟着这样一个王爷,将来太子李弘登基以后,自己就算不跟着英王一起被打压,也算出头无日了。本来,他都放弃希望,准备跟着英王一起,享乐致死算了,谁知道,天大的好消息,就突然传到了房州。 太子死了!死透透的那种! 得到要求英王返回长安奔丧的消息,杨灯志就觉得,自己一飞冲天的机会来了。 如今适合继承太子之位的,不外乎雍王李贤和自己的主子英王李显。 或许雍王比英王大,但是,想想当初雍王跟天后的矛盾,杨灯志就觉得雍王登不上这个位置,就算上去了,也坐不稳。 既然他不行,冀王李旦又太小,那么只有自己的主子,适合成为太子。 看看当朝的尚书仆射戴至德、侍中张文瓘就知道,跟着太子有多么的痛快,作为英王的心腹,自己恐怕也能很快的爬到那个位置上。等将来主子继位成为皇帝,自己就算捞一个国公的爵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想着的杨灯志,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口水,都从嘴角滴下来了。 正文 第九十章 弄死他 “长史,皇陵的方向来了一个车队,看旗帜,是雍王府的车队,雍王的座驾也在其中,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英王府主簿曹德的声音,让杨灯志从无尽的幻想中挣脱了出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对于长史的行为,主簿早就习惯了,事实上,从房州回到长安的这段路程,王府上下基本都这样陷入幻想中过。所以,曹德毫不厌烦的又复述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一遍的话。 “雍王府的车队?”、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杨灯志还是觉得亲自看看的比较好。 走出帐篷,依稀能够看到大路上,确实有一个车队从皇陵的方向过来。而旗帜上的字迹,证明了这支车队是雍王府的车队无疑。 今天不是举行丧礼的日子吗?怎么雍王反而离开了皇陵? 这个疑惑只是持续了一瞬间,杨灯志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随即大笑出声。 没跑的了啊!肯定是英王狼狈赶回来的样子,赢得了圣人天后以及满朝文武的好评,雍王气不过,干脆就离开了丧礼。 愚蠢啊!这样的节骨眼上闹不愉快,明明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太子之位,偏偏自断其臂,这不是蠢是什么? 站在营地边,杨灯志默默的看着雍王府的车队路过,几辆豪华的马车路过的时候,他终于是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雍王殿下放心,英王对殿下很是敬重,将来就算当了太子,也会善待您的。前提,您可要支持英王啊!哈哈哈!” 长史都开口了,主簿功曹参军一类的官员,自然是纷纷地跟随。这个时候不过一下口瘾怎么行。至于雍王要是受不了刺激,过来动手,那就更好了。如果他打死一两个人,那就更妙了啊! 幻想着从龙之功就在眼前的这些人,丝毫不在意被打死的会不会是自己,因为哪怕自己被打死了,也能遗惠子孙百年。 护卫在马车周围的护卫们,想起雍王的嘱托,虽然气愤至极,但是终究是没有发作,只能催促车夫把马车赶得更快一点。 然而,察觉到了马车加快速度的杨灯志等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在他们看来,雍王这是彻底的灰心了。 然而,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马车里的李显,看得一清二楚。 想想皇兄说的话,尤其是看到杨灯志等人此时的作为,李显恨不得冲出马车,亲自了结了这些蠢货。 想起前不久皇兄替自己抵挡的一棍,李显就觉得心疼。从小时候起,皇兄就向着自己,哪怕百战百胜的斗鸡,都能毫不吝啬的送给自己。尤其是他今天虽然被打傻了,依然幻想着皇兄能来救救自己。 而事实就是,皇兄就是那么毫无顾忌的冲了过来,帮自己挡了一棍子。哪怕是接了父皇处置自己的命令,也没有真的难为自己。 想到这些,李显顾不得两个臂膀疼痛无比,就要出去打死这些混蛋东西。 没能出去.... 因为徐泽先一步堵住了马车门口。 看着越离越远的营地,徐泽对车厢里的李显拱手说:“英王殿下,雍王殿下就在后面,况且,雍王殿下带了千牛卫,就是要杀人的,您此时不宜出面,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您的部署,就算做错了事,主从之情还在,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不然,您以为雍王殿下为什么让您混在雍王府的车队里回长安?” 听了徐泽的话,李显没好气道:“如果你不是奉了皇兄的命令,本王一定要踢死你,这些混账,气死本王了。” 一屁股坐在车板上,然后慢慢的躺下,李显决定干脆躺着一直到长安算了。 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 另一边的营地杨灯志等人,一直目送着雍王府的车队彻底看不见,这才停止了嘲笑。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段时间里,李贤等人已经在他们背后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戏了。 这么说也不对,或许对李贤一个人来说,这是一场大戏,但是别的人,包括杜淳义和千牛卫卫兵,都恨不得把一口牙咬碎。 他们现在受命于雍王,可以说暂时归属雍王麾下。千牛卫也算军队,军队最讲究的就是争一口气,如今雍王都被如此羞辱了,他们的手都不自觉的抓住了横刀,只待雍王一声令下,就让这处营地寸草不留。 李荇虽然没咬牙,但是两只手都抖了起来,这对于一个武学高手而言,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看了李荇一眼,知道他快要憋不住了,李贤就小声的对他说:“本王给你个考验,你能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那个长史什么灯的家伙,给弄死?最好是能把周围人吓死的那种?” 李荇嘿嘿一笑道:“这有何难?殿下且安坐,奴婢这就弄死他!” 说完,他甚至没有催促胯下战马前进,手一撑就站到了马背上,用力地一踏,就像一只大鸟一般地蹿了出去,双脚踩在营地的篱笆桩子上,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就像是幽灵一样靠近了杨灯志等人。 终于,当李荇踩在最后一节桩子上的时候,不见他如何作势,人就跳向了人群,落地以后一脚踹出,前一刻还在大笑的杨灯志,就飞了出去。 咔嚓! 飞出去的杨灯志,撞碎了竹子的篱笆以后,犹自在地上拖出了一条夸张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英王府的官员们不知所措,惊骇之下,挨着李荇的主簿,甚至没有发现身边早就多了一个人。 “包围营地。” 做出吩咐以后,李贤就羡慕地看向李荇。 刚刚这一幕,就算不加剪辑,都能当武术电影的片段了。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身手? 直到千牛卫的卫兵包围了营地,王府的官员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地都抖成了鹌鹑。 看着这一幕,李贤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装13了。 自己以前虽然也喜欢装,但是都没有今天收获的爽值高。 当然,如果动手的是自己,那就更完美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吐圣母一口口水 催着战马前行,缓缓的钻进营地,李贤特意到篱笆边看了一眼。 杨灯志还活着,毕竟人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李荇因为追求速度,也没有刻意寻找他的致命部位攻击。 不过,就算如此,杨灯志也离死不远了,如今的他,只能在那里苟延残喘而已。 看了一眼王府的众官员,李贤也不下马,悠然道:“你们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的那点算计?不过你们注定要失望了,本王的太子之位,谁也夺不走,过一段时间,就是本王的掌中物了。而你们这些家伙,今天就到了人生的末日。” 一番话说完,李贤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是太想反派了,还是活不过三集的那种。 英王府主簿曹德是最先挣脱恐慌的,他提着心肝走到李贤的马前,拱手道:“雍王殿下,微臣等人虽然冒犯了您,但罪不至死,就算论罪,也该是大理寺或者刑部问责,您不能对微臣等人动用私刑!” “至于长史,微臣自然会为他讨个公道!” 一边说着,曹德终于将恐惧从内心中驱赶出去了,事实就是这样,莫说是王爷,就是太子,都没有斩杀大臣的权力。 听到曹德的话,功曹参军等官员也不再颤抖了,是啊,为什么要怕他?如果雍王抓住我等,送给刑部或者大理寺,那才是麻烦的。可现在的情况却是,雍王抢先动手了,只是这一个变化,攻守就发生了转变,现在应该是雍王害怕他们才是。 私自斩杀大臣,可是重罪!就算是雍王,也扛不起! 一想到自己给英王找到了一个彻底打压雍王的机会,众人的脸上反而出现了沾沾自喜的表情。 坐在马上,一众英王府官员的表情,李贤都收在眼底。 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李贤直接把金牌掏了出来:“父皇的金牌在此,你说本王杀不得你们?” “....” 看到金牌,曹德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什么金牌?我们就没听说过凭借圣人的金牌,也能杀人的事儿。 英王府参军呵呵一笑,道:“雍王殿下这是在干什么?金牌?莫说是圣人的金牌,就是圣人的圣旨再次,我等也不可能被您斩杀啊!就算是一个平民的死罪,尚且需要五重奏,更别说我等身具官职了,就算我等犯了死罪,不走三省的流程,也不能定罪!” “啊?” 李贤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难道说就算拿了金牌,也不能杀人? 杜淳义护在一边,不忍心看到雍王尴尬的样子,只好出声道:“殿下,他们说得没错,这个世间,不经过定罪程序就能杀人的,只有圣人一人而已。您的金牌只有调动我等千牛卫的权利,并没有随便杀人的资格。” 话说到这里,杜淳义转而嘿嘿一笑,继续道:“不过,虽然您没有随便杀人的权利,但是千牛卫有啊。千牛卫本就是护卫陛下的护卫,遇到刺杀,向来都是有杀错没放过。如今我等护送殿下回长安,路边出现一群持刀拦路的人,您说,该不该动手?” 听到杜淳义的话,李贤的眼前顿时一亮,同时暗骂自己愚蠢。前些天还用“刺杀”的名头讹诈了郑老头,今天怎么就忘了这个方法? 不过....这个方法一旦用了,那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了。毫无疑问,如今营地里的这些人,都得杀,一点的手尾都不能留。不管怎么说,那边地上躺着的杨灯志,已经快要没气了。 看了一眼慌乱起来的功曹等人,李贤调转马头背过去,对杜淳义说:“本王遇到了刺杀,受惊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听到这句话,杜淳义顿时大笑起来,横刀出鞘,只是一挥,包围着营地的千牛卫,就抽出了嗜血的横刀.... 横刀虽然只是武警普通手枪一样的存在,但也要分环境,如今它被千牛卫用来杀人,依然是无双的凶器。 惨叫声出现了,听着这刺耳的声音,李贤叹了一口气,还是调转了马头,准备亲眼看一下。 狠不下心肠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坏了大事。 项羽如果不是心软,鸿门宴放走了刘邦,自然就不会自刎乌江。 而自己这个时候心软了,鬼知道会不会出现别的变故。 如果这个时候跑出来一个圣母,要他想想这些王府官员的老母孩子的,李贤一定会一口口水吐在他的脸上。 成为皇帝执掌大权以前,自己的小命儿还不安稳呢,那有什么闲心管别的事情。 一朝令在手,不把这道命令发挥到极致,别说那些有些支持李显的大臣了,就算是李治也会背地里笑话他的。 马头调转,就看到了血腥的一幕。 杀人,怎么可能有小丑女那样鲜花乱飞的场景,就算是狮子捕猎,场景都令人作呕,更别说眼下一大群人被杀了。 死掉的可不仅仅是几个官员,英王府的一半护卫去护送英王妃等人回长安,留下来的依然有一半。 粗略估计,也得有二三百人。 不过,到底是被《死神来了》等禁忌电影训练过,看到这幅场景,李贤虽然也觉得恶心,但是不至于吐出来。最多,晚上做个关于这个场景的噩梦罢了。 李荇一身是血,好久没开杀戒了,今天虽然只有两百千牛卫,但也算是狼多肉少,他不紧着下手,恐怕都捞不到。天子近卫,可不是英王府的几个蠢货能比得上的。哪怕数量多1的一方,依然是被屠杀的对象。 杜淳义走了一圈儿,走回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千牛卫共歼敌三百二十四人,仅有一人苟延残喘,千牛卫死亡三人,受伤五十九人。” 因为是军队中历练出来的,杜淳义习惯性的就禀报了战损。 以少击多,只是死亡三人,受伤五十九人而已,可是看杜淳义的样子,却像是受到了多么强烈的侮辱一样。 唯一仍旧苟延残喘着的,自然是杨灯志了。 不过,李荇显然对自己的那一脚很不满意。 在雍王殿下的面前出手,不对,出脚还留下了一个活口,这让他觉得的屈辱。 既然这家伙这么能活,那就看看他有多能抗! 听到李荇狞笑的声音,李贤决定还是不看那边了。 鬼知道这个死太监要制造多么青年不宜的画面。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暧昧 看向杜淳义,李贤开口道:“虽然本王手持父皇的令牌,但是受伤的千牛卫士兵,尤其是死掉的,都是为了本王的利益。本王知道这是他们的本分,但是,依然于心不忍。杜淳义,返回长安以后,本王出钱,战死的士兵,给他们家人每家送去一百贯的补偿,受伤的,按伤势轻重,给予五贯到二十贯的赏赐,你觉得这样如何?” 这样如何? 杜淳义虽然是千牛卫大将军,但是并不觉得一百贯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雍王并没有用“赏赐”一概而论,而是分成了“补偿”和“赏赐”,给予了死者足够的尊重。此时此刻,那战死的三人,恐怕能含笑瞑目了。 撩起披风,杜淳义毫不犹豫的单膝下跪,而那些千牛卫的士兵,头一次不等大将军完成礼节,就抢先下跪了。 太子的仁孝,他们也只是听说,雍王的仁善,他们却是亲眼见到了。 不想听一些“他们死也死得其所”的屁话,李贤继续说:“将英王府的这些家伙,按照谋刺的罪名,送入大....送入刑部论罪,这些人跟随英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谋刺之举,也算忠心为主,定罪一人即可,不必连累全家。” 虽然能对这些人下得了狠心,但李贤还是不想对他们的家人下手。斩草除根虽然能够保证没有后患,但是,杀得太多了,对名声也不好。他可不想让史书记录:雍王李贤是踩着尸骨坐上帝位的。 听到这句话,杜淳义皱了皱眉头,但是随即还是释然了。 想起圣人当初对自己的嘱托,他觉得还是不要出言提醒雍王的好。如果将来这棵没有除尽的野草结出苦果,或许更能让殿下警醒。 不去管那边已经变成了变态的李荇,见战死的千牛卫士兵已经被抬到了马车上,受伤不便于行的人也找到了位置坐着,李贤这才催促着战马,返回长安。 来的时候是步行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却有马可以骑,尤其是途中还有驿馆,能够换马,所以李贤没用多长时间,就追上了前面的车队。 曾经在草原上旅游的时候,体验过骑马,但充其量只是被安全员牵着马领着溜一圈儿而已。如今来到大唐,能够真正骑马赶路了,李贤却觉得难受至极。 没办法,没经验,谁知道骑马颠簸的久了,居然会磨裤裆。 一百多里地的路,因为马车的原因,终究是没能当天返回,天色还没暗的情况下,徐泽就命人准备了营地,安歇一晚,明天上午就能回到长安了。 李贤咧着腿,才下了马,后面的李荇就追了上来。 他一身的血污已经洗干净了,而杀气,此刻也消失不见。 看他骑马潇洒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的马术还需要多锻炼才行。不求直接纵马狂奔,怎么也得先不磨裤裆才行。 看到雍王欲言又止的样子,李荇就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了,上前搀扶,一边走一边说:“殿下不必自责,马术这东西,都是慢慢才能练起来的。东宫的宜春北苑很是宽敞,您完全可以在那里练习骑马。” 极为不雅地伸手拍了拍腿根内侧,李贤无奈道:“那也得入主东宫以后再说了,这两天的饮食太清淡了,尤其是那御医给本王灌的药汁,太苦了,去吩咐厨子,今晚给本王做点好吃的。” 李荇答应一声,一直到将殿下送到主帐里面,这才下去吩咐。 主帐里面,房氏依然在做那套算术题,看她认真的样子,李贤顿时觉得浑身舒泰。让老师最舒服的场景是什么?自然是自己的学生认真学习了。 见房氏已经做完了一列数学题,李贤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提起笔判对错。 一列题判下来,居然只有一道题是错的。 就算是李贤,也不得不敬佩房氏的聪明了。 伸手在房氏的脑袋上拍了拍,李贤夸赞说:“还不错,就错了一道题,虽然这道题错的不该,但是这个正确的数目已经难能可贵了。” 房氏还是第一次被拍脑袋,明明是夫妻,但她这个时候反而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小孩子的感觉。 再看向夫君,虽然依然觉得夫君威严得很,却不是不一样的感觉了。 看着房氏愣愣的样子,李贤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暧昧的感觉了。 这个时候要不要亲上去,先占点便宜呢? 这么想着,李贤按在房氏头上的手,不自觉地转移到了她的脸上,自己也微微的低下了头。察觉出夫君的想法,房氏的脸立刻就红了,却没有逃避的打算。 “殿下,英王殿下邀请您去他的帐篷一叙。” 帐篷外,李荇的声音就像是杀虫剂一样,将美好的氛围直接破坏殆尽。 直起腰,顾不得胯间的疼痛,李贤几步就走出了帐篷,看到李荇,一脚就踹了过去。 李荇的嘴角抽搐,虽然他在这段时间里面能躲三四次,但他还是站直了身体,被雍王踹中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算是彻底摸透了雍王的为人,既然踹人,说明踹完以后,就真的什么事儿都没了。 踹了李荇一脚,李贤这才一瘸一拐地朝李显的帐篷走去。 不曾进入帐篷,就听到了李显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该死的,轻点,当心本王砍了你全家,哎呀我的阿娘啊....” 掀开门帘,李贤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撇了撇嘴。 本以为这家伙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原来只是光着膀子接受老御医的敷药。 明白这家伙的想法,两个人一起受罪,怎么也能心头松快一点。 见御医完成了一个肩部的敷药,李贤脱掉了上衣,坐到了锦墩上,对御医说:“先缓缓,给本王上药。” 御医答应一声,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膏,走了过来。 虽然英王已经上了药,但李荇还是接过碗,闻了闻味道,尤其是尝了一点点以后,才允许御医给王爷上药。 御医的药膏很热,涂到身上以后,单单是那份炽热,就超过了一般人淡然忍受的范围。 然而,令李显惊讶的是,皇兄除了涂药的第一个瞬间皱了一下眉头,之后,竟然连眉头都松展开了,就像是一点事儿没有的样子。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人头猪肚啊 这太吓人了。 李显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皇兄跟自己一样,也是最怕疼的,手上被斗鸡挠了一道划痕,都叫得不要不要的,怎么现在就这么能忍了? 看到李显惊讶的样子,李贤却没有解释的想法。 事实上,无止疼药的情况下,经历了骨科术后阵痛以后,他已经不觉得还有什么痛苦能够让自己惨叫出声了。 至于生孩子....没那个功能,所以不做评价。 膏药涂抹均匀以后,老御医将一块厚麻布按到了膏药上,捋着胡须对李贤说:“殿下,您的伤势,最是受不得仰躺,所以微臣建议您趴着睡觉。” 李贤答应一声,随即斜着眼,微笑着看向李显。 知道这家伙的想法,可是,叫来一起受罪的人,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也不知道他的心情怎么样? 事实出乎了李贤的预料,李显并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更坚强了。 除了膏药涂到身上那一瞬间惨叫了一声以外,就没叫出声,虽然浑身都是汗水,却没有再咒骂。 上完药以后,老御医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如果只是开药还好一点,最怕的就是皇家的贵人受了骨伤外伤,下手轻了不会起到效果,下手重了,老是听到“杀你全家”的话,就算知道这样的事情不会轻易发生,但还是会提心吊胆的。 长舒一口气,李显惨笑了一下,看向皇兄道:“六哥,怎么样,弟弟也不赖吧。” 正是因为知道李显以前是什么德行,所以李贤终究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说明李显已经竭尽全力了。 见李荇跟着御医一起出去了,李贤给自己披上外套,顺带着把李显的外套也给他披上,坐到他对面说:“你的长史、参军、主簿功曹这些官员,还有一半的护卫,都被哥哥杀掉了。胖胖,你要知道,哥哥这个时候不能不下狠手,否则的话,没法震慑朝野的。” 对不同人要用不同的交往方式,这是李贤的经验。对吝啬鬼,要经常给他小恩小惠,对于自大者,要时不时的夸赞他一下,至于应对李显,能说真话的时候,就不能哄骗他,把自己的目的说清楚,才不会让他心生芥蒂。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哪怕他知道自己吃了亏,也不会在意。 对于“被蒙骗”这一点,笨蛋往往比聪明人的反应还要激烈。 听到这句话,尤其是久违的听到了“胖胖”的称谓,让李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半晌,李显问道:“您对他们的家人下手了吗?” 李贤摇头:“没有,杀他们已经是情非得已了,再祸及他们的家人,就太过分了。” 听到这个回答,李显才松了一口气,叹息道:“您的意思弟弟明白,但是,他们跟随弟弟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要背地里赏赐他们的家人一些财物,您觉得如何?” 李贤笑了:“那是你的自由,你才回长安,要是钱不够花,就来找哥哥要。” 李显这才笑了出来,在他看来,杨灯志等人既然敢那样说皇兄的坏话,已经是死不足惜了,至于赏赐他们的家人,也算自己这个旧主尽到了情分。至于他们的家人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想要报复,到时候用不着皇兄出手,他就会下手处理。 “皇兄您不必这样,弟弟的封地虽然一般,但是俸禄却不少,虽然在封地的时候没有积攒,但是依然有很多。当然了,要是钱不够花用,弟弟一定会厚着脸皮到您那里讨要的。” 对于李显的这句话,李贤很是开心。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不在意了。自己今后注定了要一直带着面具过活,如果能有一个不戴面具的人一起唠唠嗑什么的,也算不错。 当然了,前提是李显身边的人,老实一点才行。 按照以往的记忆推断,李贤认为此刻的李显,还是一个不错的兄弟人选。但是,要是他被身边的人蛊惑了,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说到底,自己现在的处境,其实跟太宗时期的太子李承乾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李显,跟李泰也没有多少区别啊! 虽然自己现在占据了有利地位,但谁能保证以后能一直保持?一日没有成为皇帝,就一日不能对李显身边的人放松警惕。就算当了皇帝.... 想想太平公主等人,李贤觉得自己恐怕要保持“被害妄想症”很长一段时间才行。 想要活着,就得受累啊!只是心累,已经很不错了。 “两位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 就在李贤内心感慨万分的时候,帐篷外面,响起了李荇的声音。 “晚膳?快点送进来,本王要饿死了!” 李贤还没回答,李显就急不可耐地叫了出来。 然而.... 帐篷外的李荇压根儿就没有动弹的意思。 看了一眼垂落的门帘,李贤哑然失笑,这才是职场经验老道的选择啊。 “进来吧。” 李贤说完,李荇才端着饭盘走了进来。 今晚厨子做的,是蒸米饭和炸鸡块。 后世只能沦为街头小吃的炸鸡块,在大唐因为油的原因,反而是极为奢侈的美食了。 没有淀粉,加了蛋黄的面粉也能将就,腌制好的鸡块下油锅炸一下,绝对是碾压级别的美味。 两个碗,一大一小,上面都盖满了鸡块。 接过属于自己的小碗,李贤吃了一块鸡块,点点头,这才继续吃饭。 雍王府的厨子,厨艺还是比较不错的。 炸鸡块对于李贤而言,算是习惯了的菜式,但是对李显而言,却是第一次接触。 吃了一块,他就两眼放光,米饭是一口没动,上面两层的鸡块,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被他吃光了。 吃完鸡块,对下面的米饭视若不见,李显把碗往前一推,对李荇吩咐道:“这个东西,本王很喜欢,叫厨子把这个碗装满,装这么多的米饭干什么,有什么好吃的?” 两层的鸡块,再加上李显的是大碗,李贤觉得,如果是自己,单单吃鸡块就能吃撑到了。谁知道这家伙吃完,居然还要一整碗。 这....人头猪肚啊!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美食的诱惑 李贤惊讶的看向李显,因为实在是好奇,他就对李荇说:“你去叫厨子,再给英王做一些。” 李荇点点头,这才转身出去。 李荇出去没多久,就又端了一碗有些凉了的鸡块回来。估计是因为材料充足,厨子给好多护卫也做了炸鸡块。李荇端来的,多半是从护卫那里讨要过来的。 不过李荇没说,李贤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点破这一点。毕竟从好多人碗里要过来的东西,还是挺恶心的。 至于李显,视线早就被鸡块占满了,根本就没多想,碗还没放下,他就下了筷子。 比麻辣烫的碗还要大一些的大碗,满满一大碗的鸡块,没过太长时间,又被李显吃光了。 看看自己的小碗,再看看李显空了的碗,李贤忽然对自己的饭量产生了怀疑。 不是,这家伙怎么就能吃这么多,自己吃了一小碗,都撑的不行不行的。 吃完东西,李显很是满意,在身上四处摸索一下,摸到了一块玉佩。 看了一眼玉佩,确定不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块,李显随手甩给了李荇,说:“本王吃得很畅快,这个肉块很和本王的胃口,你把这块玉佩赏赐给厨子吧,嗝儿~” 打了一个饱嗝儿,李显这才觉得有点口渴,费劲的拿起茶壶,一口气给抽干了。 放下茶壶,李显对皇兄感慨道:“皇兄啊,早知道您的厨子这么争气,弟弟我早就回长安来了,又何必听杨灯志的话,四处寻找美食?咱们打个商量,弟弟不跟您要人,您让厨子给我的王府也教出一个合格的厨子怎么样?” 摸摸自己撑撑的肚子,李贤这才对李显充满了敬佩。 至少在吃的方面,李显很精明啊,很清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有这块玉佩做赏赐,李贤觉得自家的厨子,恐怕连跳槽的心思都会有。 “教一个厨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哥哥家的厨子,本就是哥哥教出来的,让他教一个出来他就得教。不过胖胖,当哥哥的得说你几句,照你这么吃下去,恐怕就得叫你肥肥了,太胖了,可是会影响寿命的啊。况且你也有风疾,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哦!” 李显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肥硕的肚子,叹息道:“弟弟也知道这事儿,可是碰到好吃的,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过皇兄您说了,弟弟一定注意就是。” 这就是一句屁话了,完全是敷衍的性质。 不过,李贤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李旦还小,更何况还有一个明崇俨当老师,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相比较已经是废人的李上金和李素节,李显显然更适合作为自己的支持者。 抛却这些不谈,李贤也很清楚当了皇帝以后,得是多么的孤单,孤家寡人,要是连个一起玩闹的人都没有,那日子不得没意思透了? 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喝掉,李贤站起身,对李显说:“哥哥决定了,你到雍王府以后,就跟着哥哥一起习武,什么时候把你的体重减到正常水平,什么时候你才能出去。” “啊?” 听到这个吩咐,李显差点趴到地上。比起读书,他更讨厌的就是习武。让他减肥,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才开口,李贤就把他的话堵了回来:“别说话,别忘了哥哥可是奉了父皇的命令处置你,父皇没有叫停,你就得听哥哥的。” 说完,李贤又看向李荇说:“看住了英王,他要是跑掉了,你就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吧。” 李荇拱手领命,再看向李显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狞笑的脸.... 不管李显怎么抗拒,第二天,一行人依然返回了长安。 伴随着太子丧礼的举行,街道上虽然还是一片缟素,但是跟前些天比起来,却生动了许多。皇帝的喜怒,永远不能真正主宰他的国度,或许官员勋贵会死死遵守规矩,但是底层的百姓,连规矩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遵守? 自启夏门入长安,启夏大街已经稍微恢复了生气,刚入城的街道上,已经有一些小贩担着干菜萝卜一类的东西叫卖了。 路过平康坊的时候,只看李显恨不得把肥硕的身子挤出车窗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是平康坊的常客了。要说对这里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想想小命,李贤还是决定洁身自好一点。同治皇帝据传说就是传染花柳病死掉的,覆辙在后,不得不警惕啊。 伸脚在李显的大屁股上踹了一脚,李贤不满道:“想去平康坊也行,什么时候把你的肥肉减下去,就放你去。” 听到这句话,费劲地把身子缩回来的李显,顿时就变成了苦瓜脸,哀求道:“皇兄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弟弟行不行?您干嘛非得这么折腾弟弟啊。” 李贤扶额叹息道:“少来求情,反正这次你得听我的。只要能恢复健康,就算你记恨哥哥,哥哥也忍了!” 李显赶紧说:“那哪能啊,不过皇兄,听您的安排可以,但我在您的府上,您可得保证我吃的好一点儿,怎么样?” 看到李显大有不答应我就接着反抗的样子,李贤只好答应:“行,只要你按照哥哥说的做,哥哥保证你能享受到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美味!” 听到皇兄斩钉截铁的回答,李显愣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在避免练武的苦难和美食的诱惑之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被美食给俘虏了。 咬咬牙,李显坚定道:“行!只要您不食言,弟弟就一定能做到!” 见李显这次没有敷衍的意思,李贤才松了一口气。 能搞定他就好,至于美食,那就不是事儿。想想自己当初养成了大半夜看美食博主视频的臭习惯,虽然没见过“猪肉”,可没少见“猪跑”,笑傲大唐或许不现实,但是搞定李显,还是没问题的。 看了一眼车窗外,见马车已经进了长乐坊,李贤这才觉得这次旅途的疲倦,全部席卷上身了。 人啊,总是会将一些地方和“休息”结合起来。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迫不及待 如果说以前的出租屋,是自己心灵栖息的港湾,而如今,雍王府就成了新的休息地。 临进府门,李贤走出车厢,看了门口一眼。 只是可惜啊....这个地方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成为过去了。东宫,才是自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待的地方。 路过前院,李贤就下了马车,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一处小院子。 这里是王府开辟出来专门用来安置客人的,如果李贤还没有成家,那么李显进了王府,怎么胡来都行,既然他已经成家了,那么后院对李显而言,也成了半个禁地,需要他这个主人同意以后,才能进去。 看了一眼尾随过来的徐泽,李贤吩咐道:“安排一些人手,日夜守护,记住了,不能出一点岔子。” 徐泽拱手道:“殿下放心,晚上,卑职会睡在英王的隔壁。” 见徐泽知道利害,李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李显就是个大炸弹,或许李显本人对太子的位置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总有一些人,怀着自私自利的目的,想要推着他往那个目标前进。 就像他用来诬蔑杨灯志等人的方法一样,他一天没有当上太子,就得小心这样的污水。遍观皇子中,也就李显是最容易被敌人当成目标的。一旦李显那里出了什么事,他才是黄泥掉到了裤裆里。 又看了一眼杜淳义,李贤试探着问道:“杜将军,本王问你,如果这个时候本王再对你下令,你还会遵从吗?” 杜淳义拱手道:“殿下放心,您的令牌只要没有被陛下收回去,就一直有效。不过,守卫英王这样的小事儿,您就没必要把卑职牵绊在这里了吧。毕竟,丧礼结束以后,卑职还要负责护卫圣人。” 想一想,用千牛卫大将军守卫一个人,确实挺大材小用的。 李贤点点头,说:“既然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不过,你得给本王找一个信得过,身手也好的人过来领队,这二百多千牛卫,就留在王府,没问题吧。” 杜淳义拱手道:“回禀殿下,完全没问题,卑职这次随殿下出来,就带了一位中郎将出来,以他的身手,保护英王完全没问题。” “信得过吗?” 李贤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这个。 杜淳义不假思索道:“若是卑职不幸身亡,接替卑职的人,就有他一个。” 听到这句话,李贤就不再怀疑了。 只要这个中郎将是皇帝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就行,事实上,主要是皇帝挑选的人,一般情况下,变节者基本不会出现。 “把人带来,然后你就可以拿着钱离开了。对了,给那三个战死的将士家人发钱的时候,不许说是本王出的钱。” 赏赐归赏赐,补偿归补偿,或许李贤会因为心里过意不去,出钱补偿战死的千牛卫将士,但是能淡化自己在其中的影响,还是要尽量淡化。 现在还没当上太子,就开始笼络千牛卫,你要干什么? 杜淳义也知道其中的利害,所以也就不多言,行礼以后就退下了。 周围没了外人,李荇这才凑过来说:“殿下,您这一手安排的好啊,英王只要住在咱们王府,那么您就能一路顺畅的登上太子之位。不管是想要支持英王的人,还是想要拉您下马的人,都没了借口。” 李贤白愣了李荇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他也是在这样安排了以后,才发现其中的妙处的。 果然,做好事就有好报啊。 伸了个懒腰,李贤走进了王府的大堂。 没过多长时间,杜淳义就带着一个身躯挺拔的中郎将,进入大堂报到。 “卑职千牛卫中郎将马樑,拜见太子殿下。” 看到这个中郎将,李荇就给李贤递了一个眼色,然后点了点头。 昨日清理英王府护卫的时候,李荇见过这家伙的身手,绝对不赖。 对于李荇,李贤还是很相信的,看向马樑,李贤道:“杜将军要回皇陵,所以暂时换你带队。本王不喜欢说什么尽忠之类的废话,只能跟你保证,只要你能护卫英王安然无恙,就是大功。必要的时候,你要是代替英王死去了,本王起码保证你的家族三代衣食无忧,如何?” 听到这个,马樑愣了一下,随即坚定道:“殿下放心,卑职自从进了千牛卫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寿终正寝,就是没有殿下的赏赐,卑职也绝不敢懈怠!” 点了点头,李贤这才挥挥手,示意杜淳义可以走了。 知道千牛卫的这些家伙,都有随时为皇族献身的觉悟,所以,李贤这么安排,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而已。 对于敌人,该狠心的时候,自然要狠心,但是对自己人,李贤还是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既然古人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能出钱的时候,还是不要总是拿“荣耀”这种填不饱肚子的玩意儿糊弄人了。 “李荇,你和徐泽一起,安排英王身边的防卫吧,本王要休息一会儿。” 李荇答应一声,才要带着马樑往外走,又转身问道:“殿下,有一个叫姚元崇的家伙,就是那天太子出殡的挽郎,就等候在门口,您要不要传见他?” “姚元崇?” 李贤本来有点累,想要休息一下,但是听到这个名字,还是顿时来了精神。 “让他进来!” 看到雍王的神色变化,李荇就知道这个姚元崇不简单,于是带着马樑出去,把他介绍给徐泽以后,就一路奔跑着去接人。 而李贤,则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迫不及待想见见啊.... 姚崇啊,那一天虽然离得不远,但是因为熬夜的原因,并没有多关注这个人。 如今既然这家伙来王府报到了,说明皇帝那边,应该是放人了。 一想到能跟房谋杜断并谈的人才,如今被自己捡了漏,李贤就兴奋万分。 这样的人,很快还会有一个,除了姚崇和狄仁杰,张柬之一类的,都可以暂时缓缓。 姚元崇文韬武略,是最好的尚书仆射人选,而狄仁杰,只是侍中的话,就太屈才了,宰相就很合适。而这两个人一个擅长军事一个擅长刑事,就是兼任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都不会有问题。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天才就是用来刺激的 幻想着自己未来的班底打造计划,李贤就激动不已。 当然,幻想这些,现在还有点早。 狄仁杰还在并州都督府当法曹,连个大理寺丞还不是,而姚元崇,还只是一个刚刚弃武从文,有了点成果的小伙子而已。 后世当领导的诀窍,属下越能干,自己就越轻松,当然,像狄仁杰和姚元崇这样能干还不会起异心的,才是好下属。 “殿下,姚元崇带到。” 就在李贤想着怎么培养这两个人的时候,李荇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贤这才惊醒,看向前面,只见俩人都到了自己近前。 轻咳一声,李贤走向自己的案子,坐在案子后面,等着姚元崇的见礼,这是必须遵守的规矩。如果他没有坐好,姚元崇是不会行礼自报的。 果然,等到他坐好以后,姚元崇就躬身行礼道:“微臣姚元崇,姚元之,拜见雍王殿下。” 李贤点点头,直接说:“虽然父皇还没有对你任命,但是你很快就会成为雍王府文学了,既然你很快就会进入王府,那你我之间,就不必过于拘礼,本王就称呼你为元之,如何?” 姚元崇很是听话,挺直了身子道:“殿下喜欢就好,称呼微臣元之并无不可。” 听到这句话,一边的李荇忍不住皱了皱眉,而李贤,也笑了出来。 这是有点不甘心啊,李贤很清楚,对于现在的姚元崇而言,一定抱着进入朝堂,然后青云直上的念头。到底是才要入仕的新人,棱角还没有打磨。恐怕,他对于自己“雍王府文学”的授官,很是不满吧。 对李荇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等到李荇退出大堂以后,李贤才站起来,走到姚元崇的身边,围着他转了个圈子,问道:“现在没有外人了,元之啊,你跟本王说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招你做雍王府文学,算是坏了你的仕途?” 因为不知道雍王的秉性,姚元崇赶紧拱手说:“微臣不敢,殿下主动招揽,是微臣的荣幸才是。” 李贤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姚元崇的肩膀说:“少来这些虚的,雍王府文学,并非一个官位,虽然你成为文学以后,还会有官职授予,但这样的官职,也会是散官,算不得正式。少年人嘛,只要入仕,就想担当大任,不管什么官,只要是主官,就会欣喜,对于王府文学这样的官位,自然是看不上眼。” 见雍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底掉,姚元崇也就不担心“心怀怨怼”这些罪名了,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说:“殿下说得对,微臣心中就是这般的想法,请殿下治罪!只是,治罪以前,微臣还有一个疑问,您为什么,就看上了微臣?听闻您早年间痴迷于学问,您现在的所学,微臣未必能赶得上吧,王府文学这样的官职,不应该授予饱学宿儒才是吗?” 一把拍掉姚元崇行礼的手,李贤从案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示意姚元崇自己也取一杯。 姚元崇没有推辞,拿起一杯茶叶喝了以后,才等着回答。 李贤慢慢地喝完一杯茶,这才想好了措辞。 没办法啊,总不能告诉姚元崇,老子知道你今后会著名宰相吧。 “其实,本王最近在习武,所以对于你这样文武双学的人,就比较喜欢。将来的一段时间,本王就算参政,也不会放下研习学问和习武,有你跟着,岂不是很有意思?其实,你完全可以理解为,本王想要一个书童。” 听到这一番话,姚元崇憋红了脸。 只是为了叫一个书童,就把目标瞄到了我的身上?这一刻,姚元崇很想骂娘。 看到姚元崇的样子,李贤哈哈大笑:“怎么?是不是想要骂本王?本王可以让你骂,甚至不会给你定罪,但是,你开骂以前,要不要听本王说一段话?” 姚元崇憋红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下,想拱手,但是想起雍王的动作,只好放下胳膊,直接开口:“殿下请讲。” 李贤走到案子边,很没形象的直接坐到了案子上,这才开口说:“其实,挽郎入仕,在朝野的潜规则里面,算是幸进。你诗文写得再好又如何?骤然高升,只会让好多人看你不爽。” “当然,成了王府文学,就没有这样的忧虑了,一个文散官,只要品级不是太高,谁也不会说什么。知道你不屑到本王的麾下,混从龙一类的功劳,但是元之,你要知道,从龙之功从来都不是幸进。” “你看太宗的时候,房玄龄,杜如晦,谁不是凭借从龙之功混起来的?但是,等到他们成名的时候,谁还拿从龙之功说事儿?所以啊,你不需要有这方面的忧虑,更何况,如果你在本王的麾下,不能刺破口袋,本王也会毫不犹豫的把你驱逐出府。” “既然你觉得自己很有才学,那就想办法让本王对你另眼相待,想办法让所有人对你另眼相待,是金子,总会发光。哦对了....” 说到这里,李贤站了起来,走到案子后面坐下,磨墨提笔,写了一篇文章,示意姚元崇过来看。 听了前面的一番话,姚元崇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见雍王朝自己招手,就凑了过去,准备看看殿下写了什么东西。 只是一眼看过去,他就被吸引了。 《滕王阁序》.... (取自清初吴楚材等注《古文观止》、《滕王阁序》作于咸亨二年—671年之说) 到底是有些学问功底,又是通过挽郎入仕,所以姚元崇不自觉的拿这篇文章,校对自己的能力。 可是,一篇彻底看完,他绝望了.... 以自己现在的学识,跟这篇文章的作者相比,当真是萤火跟烈日争光。 惭愧地掩面,姚元崇问道:“敢问殿下,这是您的作品?” 李贤笑道:“怎么可能啊,本王的心思,如何能作出这样的文章?其实,这是雍王府另一个王府文学王勃写的,他曾经因为获罪贬谪,如今估计正在回长安的路上。等他回来,嘿嘿,你就能当面跟他交流了。” 交流? 姚元崇现在只觉得,自己连雍王府文学这样的散官官位,都不配拥有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李显的惨叫 看到姚元崇的样子,李贤就忍不住的偷笑。 《滕王阁序》啊,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创造了多少文章?可是能被选进课本的,终究是少数。就算是后世那些眼高于顶的课本编写者,都这么的推崇这篇文章,姚元崇看了要是不惊讶,真是说不过去。 伸了个懒腰,李贤对姚元崇说:“既然你来王府报到了,那从明天清晨开始,就跟着本王吧,本王也会把下午的时间,用来研习学问。” 听到自己的安排,姚元崇赶紧拱手行礼领命。 他现在是一点骄傲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 成功地震住了姚元崇,李贤对未来的日子不由地充满了期待。 任何一个人的成名,都不是偶然的,就拿姚元崇来说,他现在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代名相的底子,欠缺的只是经历罢了。而李贤不认为自己给他安排的经历,会比他原本的经历差。 论培养学生,这个时代有几个人能跟自己媲美? 哼着歌,李贤朝着前院走去。 才到前院,就看到李荇提着一把带着血的横刀,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换个人看到这样的场景,第一反应肯定是转头就跑,李贤却没有一点的害怕。 因为他太清楚李荇在这个王府存在的意义了,如果说自己遇到了危险,代替自己去死的人里面,李荇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 “这是在干嘛?你昨天不是开了杀戒了?怎么又杀人了?” 看到雍王,李荇吓了一跳,赶紧把横刀倒提着,躬身道:“回禀殿下,英王府的护卫头领,知道英王来到了雍王府,带着一些护卫来要人,一个个气焰嚣张,甚至有冲击王府的意思,奴婢看不下去,就亲自出手,砍了领头的一个。” “而奴婢,本想着找块麻布擦擦刀,不想您到了前院来。” 李贤点点头,并没有责备李荇的想法。有些时候,无礼才是最合适的生存之道。像李荇这样做,那些护卫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滚蛋了。至于会不会出事.... 这里是雍王府,那些护卫来闹事儿,就死了一个,简直是捡到了。而李荇,别说杀一个护卫头领,就是他把李显的妾室砍了,李贤都不认为他会出事简直 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固然要承受别人望而生畏的风险,但同样也能获得别人难以企及的圣眷。 “砍的好,下次再有人来闹事儿,还得这么干,别人问,就说是本王让你这么干的。” 李荇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雍王不仅没有责骂自己随便动手,居然还有袒护的意思,而这样的气质,他只在圣人身上看到过,连天后都经常弃车保帅啊.... “奴婢知道了。” “赶紧去把刀擦干净,下次别提着刀进家里来,晦气。” 说完,李贤才悠闲地朝着李显的小院子走去。 虽说是小院子,但因为是待客用,所以装饰的也颇为典雅。 当然,当这份典雅给李显享受的时候,就屁都不是了。 李贤才走进李显的院子,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个鸡肉块,本王很喜欢,中午多做一些,免得本王下午的时候饿了,还找不到东西吃。还有啊,本王喜欢脆脆的感觉,你做的时候,不妨多炸一段时间。” 只是这么一句话,李贤就知道李显在“吃”的造诣上,绝对不低,换了别的皇家子弟,比如李旦,没准儿都不知道自己吃的肉块是什么肉,更别说只是吃了一顿,就猜到制作方法了。 小院子里,李显恶行恶相的坐在一个石墩子上,很有气势,而在他对面的厨子,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一块玉佩的赏赐啊!只要他把玉佩变卖掉,家里的三个儿子都不愁嫁娶了。 “扯淡,就给他按照昨晚本王那一份的量做,敢多做,本王把你腿打断。” 听到这个声音,厨子顿时害怕起来,躬身退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 雍王没发话的情况下,他听英王的还没什么,既然雍王发话了,他也不敢胡来,说到底,他现在还是雍王府的人。 挥挥手示意厨子滚蛋,李贤坐到李显另一边的石墩上,迟疑了一下,才站起来,扯了一个垫子垫在石墩上,才重新坐下。 从皇兄的声音出现的那一瞬间,李显就知道自己的午餐完蛋了,他虽然也是王爷,但是在皇兄的面前,依旧说了不算。 看到皇兄的动作,李显忍不住问道:“六哥啊,现在的天气如此热,您干嘛不直接坐石墩?还要扯一个垫子垫上?” 瞥了李显一眼,李贤无奈道:“炎热的天气总是坐凉地,容易得病。” “不外乎拉肚子,算不得什么吧,六哥你现在怎么跟个娘们一样?” “别把叮嘱当耳旁风,将来迟早有一天,你会体会到年少轻狂带来的恶果,到时候别说当哥哥的没劝过你。” 因为有前一世的经历在,李贤对如何保持身体健康,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有一句玩笑话叫“你妈觉得你冷”,然而事实却是,当你母亲劝你穿衣服的时候,你是真的需要穿衣服了。年轻的时候整天露脚脖子,春夏就穿半袖的,将来大概率会得老寒腿或者肩周炎。至于喜欢坐湿地凉地的,啧啧.... 不再想重口味的画面,李贤伸了个懒腰,对李显说:“今天午膳,你不能多吃,下午,还需要跟我一起习武。” 听到“习武”两个字,李显的脸都抽搐了,哀求道:“六哥啊,咱们晚几天再习武好不好?您看弟弟才被父皇打伤了,您后背不也有伤?咱们兄弟俩,还是等伤好了,再习武不迟啊。” 感受着身体各个角落传来的疲倦,李贤坚决道:“不行,肩膀受伤了,不是还有腿嘛,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不开始,谁知道你伤好了以后会不会还有别的理由推辞。” 见皇兄的态度坚决,李显不由得惨叫一声,在他看来,自己还不如让父皇处置自己呢,了不起拉到宗正寺,打一顿板子,趴床上半个月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今,前路漫漫,鬼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害臊一点点 看到李显一副要摆烂的样子,李贤忍不住笑了:“知足吧,也就哥哥我这样严格的要求你,是为了你好,换了别的人,对你阿谀奉承还来不及呢。胖胖,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斗鸡的事情吗?” 说起这个,李显立刻就停止了惨叫。 斗鸡那会儿的事儿,他当然记得,可以说,离开皇宫,却没有到封地就藩的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而陪伴他度过这段时光的,正是眼前的六哥。 说实话,在他看来,皇子里面只有六哥是自己的哥哥,别的什么李忠李上金什么的,都得靠边站,就连太子李弘,也什么都不是。 坐正身体,李贤道:“记得那次,你的红毛大将军被父皇派人收走时候,你说的话吗?” 想起自己的红毛大将军,李显就一阵地心疼。那只鸡的颜色并不是红的,之所以叫红毛,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能打了,就算身上有红色,也是对手斗鸡的血,可是,那只鸡到底是被父皇给收走了,从此他就对斗鸡没了兴趣。 “当然记得,当时我说,斗鸡有什么意思,将来本王要亲自跟野兽打架....” “记得就好,跟野兽打架不现实,狩猎总可以吧。哥哥府上有一个神箭手,咱哥俩只要跟着他好好学,将来秋猎的时候,把那些将军都压下去,岂不是爽得很?” 幻想了一下自己马上挂满了猎物,身后还有一辆车推着猎物,在文武百官的称赞中志得意满的样子,李显就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样,似乎真的如六哥所说,爽得很啊.... 闭上嘴,李显站了起来,毫不犹豫道:“六哥你说的对,既如此,下午我就跟你习武!” “不偷懒了?不耍赖了?” “不偷懒了,不耍赖了!” “君子一言?” “八匹马都难追!” 见李显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李贤就偷笑不已。 以这家伙的性子,能坚持才是见鬼了。这次用狩猎的事情诱惑他,而一旦练习的过程中遇到了困难,这家伙还会耍赖的。 迎难而退,实话说,这是很坏的一个毛病。 这个世界上又哪来一直持续地一帆风顺? 不过,有了今天的话打底,将来再拿捏他,也就有了借口,所以李贤也就不担心了。 又伸了一个懒腰,李贤这才起身对李显说:“吃完午膳,午睡一会儿,起来以后就到演武场来。” “好嘞!” 笑着告别斗志满满的李显,李贤决定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以往全天都在习武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这么疲倦,果然啊,人都是贱皮子,劳累的时候,休息过,就缓过来了。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反而会经常地疲倦。 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多天,只是一个说法,真正的养成时间,都是因人而异的。 至少李贤现在觉得,自己还没有养成习武的习惯。 午膳跟李显的不一样,李贤给自己安排的是韭菜鸡蛋噪子面,一大碗干掉,散步一会儿,就开始了自己的午睡。 这一睡,睡得有点沉,还是在李荇的帮助下,他才醒了过来。 来到演武场,薛讷等候在这里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姚元崇也在,至于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是,李显居然也准备好了。 “皇兄,您看我来的够早吧,您说我要练什么?” 看着演武场里各式各样的器材,李显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了。因为李贤准许的缘故,一些值班完毕的护卫,也会到这里来锻炼身体。至于千牛卫,皇帝早就给他们弄去了一套,所以他们对这些器材也不陌生。 看到护卫和千牛卫用器材锻炼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他们棱角有致的身材,李显就对自己的锻炼充满了信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幻想是一回事,做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指指李荇,李贤对李显说:“你的伤还没好,就跟着他练习蹲马步吧,李荇,记住了,英王故意偷懒一次,晚上他的晚饭,就少一块炸鸡。” 初次接触炸鸡块的人,一两顿肯定吃不够,李贤敢相信,李显现在心心念念的,还是炸鸡块。 果然,听到这话,李显的神色就慌张了起来。 不管李荇如何收拾李显了,李贤走到薛讷的身边,拿起一张弓,尝试了一下。 李治的那一棍子,虽然没有让他骨头受伤,但是只要开弓,那里就会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 弓箭是练不了了,不过看到姚元崇也背着弓箭,李贤顿时来了兴趣,放下弓笑着问:“元之,本王听闻你少年时,很喜欢狩猎,想来箭术也不错吧,给本王露一手?” 看了薛讷一眼,姚元崇只好拱手说:“那微臣就献丑了。” 说完,他就取下了自己的弓,对着远处的箭靶子开弓射箭。 一连五箭,有四箭射中了红心,第五箭,却射到了八环左右的位置上。 看到靶子那里的护卫汇报了命中情况,姚元崇不由得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对李贤拱手说:“殿下,微臣这几年,因为勤于学习典章,很少练习射箭,到底是荒废了些,殿下既然有文武兼修的心思,千万要引以为戒啊。” 李贤点点头:“业精于勤荒于嬉啊,不过元之你完全没必要伤感,你的箭术底子还在,只要再练一段时间,就能找回感觉了。” 听到这句话,姚元崇顿时瞪大了眼睛。令他惊讶的不是雍王的听劝,而是雍王的第一句话。业精于勤荒于嬉?他看过的典籍里面,可没有这样的话啊,难道是雍王现场总结出来的? 看到姚元崇惊讶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不小心又“出口成章”了。没办法呀,后世见过太多的典故和成语、箴言、名人语录,所以说话的时候,一不留意就会脱口而出。 不过.... 韩愈还要三年后才会出生,这家伙没有这句话的版权。 一想到自己今后可以将唐朝以前和唐朝以后的好多精彩词语词句的版权,全都纳入怀中,李贤不由得害臊了一点点。 嗯,一点点。 正文 第一百章 心态贴合 知道掖庭宫的总管不缺钱,所以,既然要送礼金,就不能小气了。 看了一眼李荇,李贤道:“给程总管准备一份礼金,要丰厚一些,掖庭宫跟东宫隔太极宫而相望,必要的时候,得人家程总管帮你们。” 虽然李贤是照着李荇说的,但是程伍也知道,自己估计要得到很大一笔礼金,而雍王将来也会有用得上自己的一天。 既然人家把话说到了明处,程伍觉得,自己要是不收,反而不妥了。不过也罢,如今雍王入主东宫,很快就要变成太子,自己还是要巴结的。 躬身行礼,程伍道:“那奴婢就多谢殿下的赏赐了。” 李荇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答应一声,邀请程伍跟自己出去。 又有一大笔礼金入账,程伍自然是乐得见牙不见眼。 等到俩人离开以后,李贤这才把圣旨放到了桌子上,借着窗外的最后一点天光,盯着圣旨的玉石卷轴想事情。 眼下还是得耐着性子等等啊,皇陵那边的礼仪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只有帝后和文武百官都回到长安以后,自己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 而眼下,自己也只是搬进东宫里而已。 要是搬进去住几天还得再搬出来,可就丢人喽! 所以,眼下,看好李显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别的.... 想起那套古松玉铃,他就嘿嘿直笑。 郑家的人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的,他的设计,有八成的可能会把郑家的力量,牵扯到朝堂中来。而有郑家这个大头在前面顶着,那些对自己依然存在反对之心的家伙,肯定会跟着浮出水面。 这是一次性把所有人看清楚的机会啊! “夫君,您要用晚膳吗?” 听到房氏的声音,李贤才醒过来,只见自己面前的案子上,已经摆好了饭盘,而圣旨,则是被放到了一个锦盒里面。只看圣旨依然是打开的样子,就知道房氏没有多碰。对于“妇人不干政”的这一条,至少房氏是不敢触碰的。 圣旨只是一次性的东西而已,所以李贤毫不在意的把盖子盖上,甚至没有把它卷起来。 晚膳是依然是炸鸡块,而且厨子也按照李显的吩咐,改善了做法,吃起来很是脆生。 吃完饭,才想起来自己连澡都没洗。 转过头看向屏风那边,只见浴桶居然已经准备好了。 惊讶地看向房氏,李贤惊讶道:“这是你安排的?” 房氏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因为一直跟夫君相处,她早已经习惯了夫君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还没嫁到王府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教导她,一个合格的女人,总要知道自己的夫君想要什么。这句话,她记得很清楚。 见房氏点头,李贤不由得笑了。 看样子,她已经适应了雍王妃的这个身份。 起身走向浴桶的方向,穿过屏风,李贤一边脱衣服,一边询问道:“房氏,本王问你,王府里的侍女,共有多少人?”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房氏不假思索的就回答说:“一百三十二人。” “每天负责擦拭咱们卧室的,是哪几个?” “迎春、秋香,还有一个....叫冬雪。” “王府有宦官多少人?” “七十八人。” “负责打扫庭院的是哪几个?” “张二、耿三、小德子。” “昨日,王府花了多少钱?” 房氏愣了一下,见夫君脱衣服的时候,后背的膏药粘住了衣物,就走过去帮他脱,一边服饰一边说:“账房还没有汇报给妾身,妾身今晚还没算。” 脱掉了衣服,看了一眼房氏微微眯着眼睛,羞涩的样子,李贤也就不脱掉内裤,就跳进了浴桶,笑着说:“看样子,你有真的下功夫管理王府啊,告诉本王,你最近有处罚侍女或者宦官吗?” 见夫君跳进了浴桶,房氏才稍微缓解了羞涩,回答说:“处罚过,有一个宦官铁六,采买的时候偷偷扣下了五百文钱,被账房发现了。妾身考虑再三,命人打了他三十大板,然后赶出了王府。” “没了?” “没了....” 因为站在身后,房氏看不到夫君的脸,自然而然的以为夫君对自己的处置不满,可能是觉得自己处罚的轻了,连忙接着说:“夫君啊,妾身实在狠不下心。您不知道,被赶出府门的宦官,就无处可去,只能乞讨为生。妾身也知道好多人会以剁手来处置偷钱的仆人,可是,把他的手剁了,他出了王府,哪怕乞讨,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的。” 浴桶中的李贤,到底转过了头,令房氏惊讶的是,夫君竟然是笑着的。 李贤确实很开心,因为房氏到底不是狠毒的妇人,有恻隐之心。 在这个年代,上位者对下位者,拥有着天然的处罚权。尤其是主人和奴仆的关系,就算主人打死了奴仆,按律也不过是罚些钱而已,而事实上,这条律法几乎也没有被使用过,因为官府也懒得管这样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很容易让一些天生是上位者的人,产生对下位者的暴虐之情。而在同样是上位者的人之间,一人若是听说另一个人打死了仆役,并不会觉得意外,也不会觉得残忍。 作为穿越者,李贤深深知道自己的价值观,跟唐人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自己做不到随随便便的藐视人命,也做不到狠心砍掉一个人的手。如果换做是他处罚那个宦官,最后的处置结果,跟房氏,肯定是一样的。 既然犯了罪,那就要处罚,只要不到砍头的程度,那么留一线就是应该的。 难得看到了房氏跟自己想法贴近,李贤只觉得,这个女人,也不错。 拿起一块洗澡用的布,递给房氏,李贤笑道:“别紧张,我并没有觉得你做的有什么不对的。来,帮夫君擦擦后背。” 房氏虽然害羞,但还是接过了湿布,走到李贤的背后,给他擦背。 后背贴着膏药的地方,她是不敢擦拭的,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将别的地方擦干净。 感受着在后背上滑动的湿布,尤其是偶尔出现的一丝滑润,李贤只觉得水下的某个家伙,顿时不老实了起来.... 正文 晚更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咬 到底是两世的处男,如果说他对房氏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定下那个约定,不过是....男人的矜持?毕竟直接扑上去,也太那啥了。 默默地转过身,看着面露惊讶之色的房氏,李贤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双手伸出,就把她抱了起来,上半身抱紧,另一只手拖住她绵软的腿弯,一个公主抱,就把她抱进了浴桶。 虽然后背上还有伤,但拉弓不行,抱美女还是没问题的。尤其是房氏身材消瘦,也就一百多斤,这个重量,对李贤而言并不算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房氏大惊失色,却不敢有别的动作。 美人当前,又一副任君采摘的样子,这个时候能忍住的,估计也就太监了。 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李贤已经对襦裙的构造了如指掌,两只不老实的手,早就悄然的解开了束缚,攀上了高峰。 肌肤相亲,让房氏的脖颈都变成了红色,然而,当她感觉到夫君的手,朝着某个不妙的方向前进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夫君,不要。” 不要? 听到这个,李贤的手果断地停了下来。这可不是后世,女子说不要的时候,可不是为了达到“雅蠛蝶”的效果,而是真的有问题。不然,以现在女性实际的地位,她们是没有资格拒绝的,哪怕是房氏,也是如此。 虽然很听话地停下来了,但是李贤的手还是忍不住左右平移,于是,本来应该是小蛮腰的位置,他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怎么说呢,感觉上,像是束腰一类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房氏的身上?她的腰本来就挺细的了,再细,就影响健康了啊。 夫君的动作停下来,让房氏还是始料不及的,睁开眼,看到夫君困惑的神情,她的眼泪直接就流出来了:“夫君,妾身,妾身来月事了。”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忍不住,蹲进了浴桶,捂着脸痛哭起来。 大婚的时候,因为月事,坏了良辰美景。如今,夫君难得又对自己有了想法,谁知道,月事居然又来了。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还是赶紧死掉比较好,尤其是痛恨自己的月事,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候才来。 听了房氏的话,李贤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东西不是束腰,是女子的月事布啊,上面的只是固定的东西,主体是靠这个东西,才能维持稳定的。 看着崩溃大哭的房氏,李贤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大姨妈往往不会体谅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的想法,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没办法呀。 浴桶里的水已经到了房氏的脖子处,李贤觉得自己也蹲下的话,恐怕水就要把俩人淹没了。 索性,他也就不站起来了,伸手拍了拍房氏的头,笑道:“傻丫头,这种事情,你也控制不了啊。没事儿,等过几天月事过去,咱们再同房就好。” 本以为安慰能起到效果,可是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房氏反而哭的更大声了。 这样的变化,让李贤实在难以理解,不是,怎么安慰了反而哭的更大声了? 就在他准备再安慰安慰她的时候,屋门外,依稀出现了好多的火把光亮,李荇焦急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王妃为何哭泣?雍王殿下在里面吗?” 上一次好事儿被这家伙打断,李贤本就一肚子气了,如今又来,顿时让他怒不可遏,暴喝道:“滚出去!所有人不许靠近本王的卧房两百步以内!” 房外,听到雍王的声音,李荇这才松了一口气。 陡然听到王妃的哭声,他还以为雍王出现了什么变故,真是吓死个人。 不过,在皇宫多年,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就对着千牛卫和护卫们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远点。 眼看着外面的火把全都散去了,李贤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做到在起居注宦官的监视下,还能跟妃子敦伦的,换做自己,私密空间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哪怕这个人的蛋蛋没了。 没了外人,他才有时间想想到底该怎么安慰房氏。 和颜悦色肯定不行了,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自己是她,听到安慰的话,肯定会更自责的。对于自责的人,应该怎么应对? 李贤想了好久,偶然间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一个可行的方案,才在脑海里成型.... 只是....她能接受得了嘛? 试试吧....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李贤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芙蓉啊,本王忽然想起来,就算月事来了,也不是就没法那啥了,你先别哭,听本王跟你说说....” ....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神清气爽的起了床,不去打扰在另一个床上睡觉的房芙蓉,带着一脸的坏笑,开始自己穿衣服。 昨晚,虽然她用的是月事来了不能同床的借口,但他认为,这丫头绝对是因为在浴桶里发生的事情,羞涩的不行,找的借口。 穿好衣服出门,第一次没有看到李荇。再看向远处,只见这家伙很是懂事地等候在小亭子里面。 见雍王出门了,李荇这才快速地跑过来,询问道:“殿下,今天您依然要晨练吗?搬家的事宜,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 说起搬家的事情,李贤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对李荇说:“搬家的事情你安排就行,不过,现在东宫本就有大量的宫女宦官,王府的宫女宦官,就不必跟去了。这座府邸,本王打算转送给英王,他的英王府早就搁置了,什么都得重新置办,太麻烦,让他捡个便宜吧。” “啊?” 李荇没想到雍王竟然会这样安排,如果真这般,那圣人在王府的布置.... 一想到这里,李荇就释然了。如今,那些布置对雍王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转而用来监视英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圣人在东宫也不是没有布置,倒也不会受到影响。 “奴婢知道了。” “嗯。” 轻轻的嗯了一声以后,李贤就准备换个屋吃早膳。李治的布置,他不在乎,事实上,他想要转赠给李显,是要把天后的眼线先给清出去。 要是让这一部分的眼线也混进了东宫,两处混合在一起,他会更难做。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大窝 皇帝的眼线,只是监视,并且汇报给皇帝。说到底,是出于对继承者的审查,而天后的眼线,会起到什么作用,就难说了啊。 吃过早饭,李贤准备去看看李显的惨样。 他毕竟太胖了,对瘦子而言都是折磨的蹲马步,也不知道把他摧残成了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今天的耍赖方式,会是什么? 才进李显的小院子,令李贤震惊不已的是,李显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在小亭子享受自己的早餐。没错,就是享受,厨子到底是被他收买了,早饭居然给他蒸了包子。 见到皇兄到来,李显条件发射一般的愣了一下,但看了看蒸屉里的包子,还是忍不住说:“六哥啊,您看看,弟弟昨天损耗的厉害,这才吃饭,要不,您让弟弟先休息一会儿,再开始今天的习武如何?” 只要你没有拒绝,这样正常的要求,我还能怎么样? 坐在石墩子上,李贤无奈道:“当然可以,不过今天的习武不同以往,今天哥哥要搬到东宫去了,所以,咱们今天需要先把东宫的演武场修缮一下,这就是咱们今天的锻炼内容了。” 李显没问为什么演武场不吩咐护卫修缮,反而要自己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只好接着享受自己的包子。 以前不是没吃过面食,但是像包子这种绵软的面食,还真是少见,跟一些酸饼不同,包子这东西当真是神奇,面皮本身没什么味道,只是里面馅料的容器而已,但是离了外皮,馅料反而也不怎么出彩了。 可以说,馅料和包子皮,彼此成就,才变成了美食。 而且,因为馅料可以自行选择的原因,李显觉得,自己未来一段时间,能够享受各式各样的馅料,等天气好一点,蔬食多一些,就算是每天每顿不重样都不是问题。 能在吃的方面得到这么大的满足,他并不抗拒每天的习武。 等到李显也吃完了饭,李贤就叫上他一起出门,散着步去东宫。 从长乐坊到东宫,不绕永昌坊的话,只是一条直路而已。 但是,李贤反而选择了舍近求远,并没有从凤凰门进入东宫,而是绕过永昌坊,从延喜门进入太极宫,然后在东宫正门—重明门进入。 之所以这般的故意走远路,并不是闲着没事儿,而是为了正式。 既然要入主东宫,自然要从正门进。虽然凤凰门现在是东宫使用频率最高的门,但是,在建筑布局上,真正的正门,依然是重明门。 东宫门口,左右庶子萧德昭、杨毅已经等候在门口,东宫的宦官宫女,也出现在这里迎接。圣人的旨意也送达了这里,虽然这样的安排堪称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哪怕是迂腐如萧德昭,都没有什么意见。 远远地看到雍王一行人,萧德昭和杨毅躬身行礼,而东宫的宫女宦官,尽皆下拜,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喜意。既夕哭典礼的时候,受了雍王恩惠的不是一个两个。在他们看来,如此仁善的雍王成为太子,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儿。 除了他们,还有太子六率的大将军和六位一率将军。 虽然雍王还没有正式成为太子,他们也没有确定归属,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雍王距离太子就剩下一个名分了。这个时候,出面迎接一下还是可以的。 看着眼前聚集在重明门外的迎接规模,李贤也是颇有点惊讶。当然,也只是惊讶罢了。 一直走到萧德昭和杨毅的面前,李贤才开口道:“免礼吧。” 俩人这才直起身,萧德昭拱手道:“雍王殿下,如今东宫所属奴婢,已经全部在这里了,六率将军和大将军,只是迎接殿下,稍后还要返回军营。至于文官群体,只有微臣二人因为处理丧礼后续,还留在东宫,余者全都去了皇陵。” 听了萧德昭的话,李贤忍不住偷笑。事实上,就算东宫的文官全都聚集在这里,也没有多少人。虽然从官职的设定上,东宫到处都是官儿,但是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来赏赐给勋贵子弟的,用来挂一个闲职,好混点俸禄,有个官身,说出去也好听。 尤其是对于李弘这种已经开始处理朝政的太子,东宫的官职就更剩不下多少了,因为拟态朝堂的各个官职已经没有了用处,戴至德、张文瓘等人,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朝堂。 而到了自己这里,恐怕也不会设置多少官员了。 李贤有理由相信李治确实有了“禅位”的心思,他的身体条件实在是太差了。自小的遗传性高血压,再加上没有当回事儿,他到现在没有偏瘫啥的,实在是祖宗保佑。 而自己已经二十多,心智成熟,恐怕很快也会涉及朝政。既如此,东宫的模拟朝堂,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末将太子六率大将军段志杰,拜见雍王殿下。” 萧德昭和杨毅之后,就是太子六率的大将军上前拜见。 他行的是拱手的礼节,如果李贤这个时候成为太子,就该是单膝跪地的军礼了。 文官跟武将不一样,文官可以提前套近乎,武将不行,牵扯到军权,哪怕将来他成为太子,也不能真的指挥太子六率。 李贤很清楚这一点,段志杰也很清楚。 点点头,李贤道:“段将军今日到来,让本王很是欢喜,不过大将军事务繁忙,本王就不多留了,诸位请便。” 听到这撵人的话,段志杰和六率的将军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很是感激的拱拱手,才匆匆的离开了。 越过萧德昭和杨毅,看了一眼东宫的宫女和宦官们,李贤对于东宫的大小,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只看地图的话,涉及到比例问题,他还不清楚东宫有多大,可是只看眼前这逼近两千数量的宫女宦官,就知道东宫小不了。 对于他们就不需要客气了,所以李贤并没有理会,而是大跨步的朝着重明门走去。 看着眼前高大的宫墙,李贤只觉得自己的感官还是受到了冲击。 曾几何时,他还只祈求有个七八十平的小窝安身,谁知道,现在,却直接拥有了一个东宫。 这么大的窝,真是.... 太爽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小宫女 从重明门进去,首先就是一大片空地,并没有具体的作用,不过从布局上推断,多半是作为防御屯兵准备的。不过在李贤看来,这样的设置纯属是脱裤子放屁,如果是叛乱起义,兵临东宫外的时候,基本已经算是定局了。 这玩意儿存在的意义,或许最多给里面的人,争取一个崇祯皇帝的下场。 往左右是左右永福门,往前,则是明德门。 而明德门,才是东宫真正的大门,透过明德门,就能看到东宫的第一个建筑——明德殿。 “六哥啊,咱们歇一会儿成不,我腿都软了。” 就在李贤打量着明德殿的时候,李显终于受不住,提出了歇息一会儿的要求。从长乐坊一路走到这里来,他已经觉得双腿酸疼得厉害。 以李显的体重,给他准备步辇,实则是对抬辇人的折磨,所以李贤只好对李显说:“坚持一下,咱们到明德殿前的台阶上坐着歇息会儿。” 听到这个安排,李显顿时来了劲儿,脚步匆匆的就赶到休息的地方,坐下搓着自己的腿哀叹不已。 看着李显的样子,李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双腿长在人的身上,就是用来走路的。可是有些人,偏偏让它们失去了这个能力。人活着,靠自己的双腿走路,就是最基本的乐趣啊。 在他看来,胖胖的减肥计划,真的很有必要了。否则,将来李显真的会有需要人抬着走的一天。 从李荇的手里接过垫子,李贤才坐下,就有一个主管模样的宦官,走过来行礼。 “奴婢是东宫内务总管肖德胜,拜见雍王殿下。” 看了一眼肖德胜的年纪,见他也就三四十的样子,李贤就转头看向李荇。 按理说,李荇在王府的时候就是总管,来到东宫,自然而然的,也应该成为总管。这个肖德胜,就要退位让贤了。 看到雍王的眼神,李荇就领意过来,走到肖德胜的身边说:“老肖啊,咱们也不是没打过交道。知道你很有能力,但是,东宫的内务总管的位置,你还是要让出来的。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当个外务总管,总还是没问题的,你觉得怎么样?” 外务总管? 肖德胜抬起身子,看向李荇,很是迷惑。 东宫哪来的外务总管? 而一边坐着的李贤,却明白了李荇的意思。 外务总管,顾名思义,就是管理东宫以外的事务的。以前的太子,事情都拘束在东宫以内,而自己不一样,王府还有一些产业,现在正在做准备,将来,自己没法出面,芙蓉也没法管理了,总是需要一个合格的管理人员,来充当管家的角色。 张有财虽然也算管家,但他是商人,或许他能进王府,但是绝对没有随便进东宫的能力。所以,找一个人跟他共事、交接,很有必要啊。 清清嗓子,李贤对肖德胜说:“既然李荇都说你有能力,那本王就委任你当外务总管吧。你先把东宫的事情,跟李荇交接清楚,随后,本王自然会安排你的。” 见雍王这么说,李荇哈哈大笑,拍了拍肖德胜的肩膀说:“老肖啊,殿下这可是给了你一份美差呀,过后记得给我送一份厚礼。” 厚礼?肖德胜立刻反应过来,大礼拜下:“奴婢多谢殿下!” 他跟李荇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知道李荇的为人。既然张口讨要厚礼,那就一定有需要厚礼的道理。这外务总管,一定是一份美差。 对于宫廷内部,李贤实在是两眼抓瞎,但李荇不一样。怎么说她也当过宦官的大官儿,对宫廷里面的事情,很是了解。东宫虽然跟大明宫有一段距离,但也属于宫廷范围。既然李荇觉得肖德胜有能力,那就一定没差。 才接受了肖德胜的效忠,就又有一个总管过来拜见。 是程伍。 昨天被丰厚礼金砸得发懵的程伍,得知雍王今天就搬来了东宫,立刻就过来拜见。 从地理位置上看,现在的掖庭宫跟东宫,都算是亲近了。 恭恭敬敬地行礼以后,程伍道:“听闻殿下搬来东宫,奴婢害怕东宫人手不够,所以从掖庭宫抽调了一些人过来,想必殿下也要命令仆役对东宫打扫一番吧。” 对于这种不需要知会就知道锦上添花的人,李贤实在是没说的。 “你的人手来得正好,既然来了,那就跟东宫的宫女宦官一起,给东宫好好打扫一番,不过,前面的灵堂,暂且保留,什么时候丧礼结束了什么时候再拆就是。” “奴婢领命。” 说完,他和肖德胜就一齐退下了。 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李荇拱手道:“殿下,这个肖德胜和程伍,都是人才啊,尤其是肖德胜,把守东宫财物多年,从没出过纰漏。所以,奴婢才会推荐他替殿下管理外面产业的。张有财虽然宣誓对您效忠,但他到底是外人,咱们总不能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李贤点点头,深以为然。财帛动人心啊,挪用公款这样的事情,在现在又不是不会发生。虽然概率小,但是稳妥起见,总要预防一下。 看了一眼一边呼吸声平缓许多的李显,李贤笑道:“怎么样?起得来不?咱们接着走?” 李显白了哥哥一眼,只能起来接着走。 两千多人,分散到庞大的东宫,依然是不起眼的。但是,因为程伍从掖庭宫带来了大量的人手,所以此时东宫的宫女宦官,反而显得多了起来。 明德殿是模拟朝议的大殿,崇教殿和丽正殿都不在东宫“后宫”的范围内,所以一般情况下,太子的寝宫都在光天殿或者承恩殿。 演武场,就在光天殿以东,而从明德殿到光天殿的距离,还是不短的。 一路走着,就算是李贤,也觉得腿有点发酸了,东宫真大啊! 而就在他感慨完,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有点湿,而一边的李荇,则大怒的开了口: “贱婢!你看你干了什么!” 李贤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宫女,正抱着水盆,一时间不知所措。从她衣服的样式可以看出,她不是被选入皇宫的宫女,而是掖庭宫管理的犯官之后。 眼看李荇要动粗,李贤赶紧制止他说:“住手,跟一个小丫头认真什么。”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小婉儿 宫女泼水的时候,泼到了贵人,这可是大罪,别说拖下去打,就是打死,都不会令人意外。知道李荇的想法,他只想上前教训一下这个宫女,这样一来,小宫女最多被他一顿打,却不会被正式地处罚了。 以他的习武经验,就算打一顿,也只是让小宫女受皮肉之苦,而要是换了正式的行刑,以她这个年纪,绝对要死翘翘的了。 走到小宫女面前,李贤蹲下来,尽量保持和蔼的笑容,说:“没关系,本王没有在意,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小宫女从没想到,自己做错事,不仅没有被处罚,反而受到了安抚,两相冲击之下,顿时让她话都不会说了。 看到小宫女呆愣的样子,李荇就气的不行,这蠢丫头,就不知道回答一句嘛! 李贤却笑了笑,并没有当真。知道自己的身份太高了,对这个小丫头产生了太强大的冲击,她手里的盆没有掉下来,已经不错了。 “笨丫头,还不赶紧拜谢雍王殿下的宽恕!” 就在李贤准备离开,免得把这个小丫头吓坏的时候,一边旁观的一个小宫女放下水盆跑了过来,夺走同伴手里那该死的木盆,丢到一边,拉着她一起拜倒在地。 “跟着我说,多谢雍王殿下!” 直到这个时候,犯了错的小宫女,才反应过来,赶紧道谢。 李贤惊讶的看着后来的小宫女,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好看,而是她的应对能力。这样的场合,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宫女能够适应的。更何况,她怎么就知道要感谢的是雍王? 站起身,李贤看着后来的小宫女询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也跟着站了起来,蹲身一礼道:“回禀殿下,贱婢复姓上官,名婉儿。” “上官?” “婉儿?” “嗯?” 上官婉儿! 李贤悚然一惊,无论如何也没法把那个巾帼宰相跟眼前这个小丫头联系起来。 如果说高宗武周时期,最出名的女性,除了武则天,那就是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了。而太平公主因为名声不咋地,再加上后世某个小学生泛滥的手游,她的知名度反而不如眼前这个小丫头。 上官婉儿啊,只记得她是掖庭宫的出身,没想到,没想到今天竟然直接遇到了。 事实上,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他还准备找个借口去掖庭宫看看,看能不能遇见她的。 只是惊讶了一瞬间,李贤就把自己的表情控制住了。 如今,这丫头虚岁才十二,距离成名还早着。跟姚元崇等人一样,自己在这个时期就对她下手,实在是太划算了。 “上官婉儿?看你的衣着,也属于掖庭宫,复姓上官,你应该是上官仪的后代吧。” 虽然同名同姓,而眼前这个丫头虽然小,也能看出将来一定会成为祸水,但李贤还是想确认一下。 听到李贤的话,上官婉儿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贱婢祖父,就是上官仪!” 看得出,她也犹豫了,知道自己的出身,在天后的孩子面前,可以说是非常危险。但是,或许是因为自傲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并没有选择说谎话。 李贤微微一笑,才要夸赞她一下,谁料想程伍就匆匆而来,远远的就开始叫嚷:“你们这两个贱婢,竟敢惊扰雍王大驾,看我不打死你们!” 又是同样的套路,或者说,宫里位高的宦官头子、女官,一向是这样的,看似是对下属拳脚相加,实则是在保护。都是命如草芥的人,彼此之间,只要不是竞争对手,总会怜悯一下的。 朝着李荇努努嘴,他就上前,把程伍给拦了下来。 李贤再次蹲下身,看着小小的上官婉儿,说:“看你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上官婉儿皱了皱眉,说:“娘亲告诉贱婢,只有正大光明,才能问心无愧,不惧公之于众。贱婢的祖父本就是上官仪,没必要遮掩。殿下若是因此要惩罚贱婢,还请让小雪儿离开。” 小雪儿? 看了一眼小宫女,李贤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小雪儿顿时如蒙大赦,连木盆都顾不得了,撒腿就跑。 上官婉儿惊讶的看向小雪儿的背影,看得出,她还是比较受伤的,毕竟,小雪儿出事情的时候,她出来帮忙,但是等到自己遇到了麻烦,她却选择了立刻离开。 看到这样的事情一边看戏的李显,嘿嘿一笑,问上官婉儿:“你的同伴把你抛弃了,你是不是很生气?如果你觉得难受,就求本王,本王可以把她捉回来,任你处置,如何?” 李贤看了一眼李显,对他这种行为很是厌恶。 看得出,这家伙是认真的。 上官婉儿回过头,叹息一声,才说:“量力而行是一种美德,小雪儿就算留下来也帮不了贱婢,还不如离开。况且,只看表象的话,很容易被懵逼,殿下又如何不知,她的离开,是为了贱婢好呢?或许,她选择离开,是为了帮我照顾母亲。” 李显不依不饶道:“如果她的离开只是为了逃命,又怎么说?” “那贱婢只当白交了这个朋友,过后再也不理会她就是了,背叛过一次的人,很容易背叛第二次。只不过,恐怕贱婢没有再见到她,质问她的机会了。” “....” 听到上官婉儿的一番回答,李显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实话,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能够知道这么多的道理,他也是很惊讶的。 李贤不惊讶,任何一个天才的出现,都不是绝对偶然的。上官婉儿的成功,跟她有一个好母亲,是息息相关的。看得出,虽然生活在掖庭宫,但上官婉儿在母亲的教导下,形成了很正确的三观,也明白了很多的事理。 再加上从没有放下知识的学习,再加上武则天一个女子继承了大统,所以她成为“巾帼宰相”,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就算没有武则天,她将来的成就,也不可能寻常。 毕竟,女子有此等才华,实在是太出众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可能.... 看着眼前还非常幼齿的上官婉儿,李贤很清楚,自己如果还不赶紧把她的人生轨迹改变一下,晚了毛就捞不到了。 虽然现在下手,有萝莉控的嫌疑,但是,顾忌太多,只会跟机会白白擦肩而过。 长舒一口气,李贤看着上官婉儿,说:“小丫头,本王很喜欢你,不如,你就调到东宫来,做本王的贴身宫女,如何?” 意料之中的惩罚没有来临,反而是得到了天大的机遇,这让上官婉儿很是意外。 抬起头,看到那张没有一点做作表情的面庞,她发现,对方并没有糊弄自己。 掖庭宫犯官的妻女,日思夜盼的或许就是脱离掖庭宫的编制了。要知道,虽然她们也在皇宫里面,但是,地位等同于奴隶,同样的工作做的比宫女还要多,但是待遇不知道要差到哪儿去了。 一想到母亲为了自己能看书、能有笔墨写字而四处求人的样子,上官婉儿就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咬咬牙,她跪倒在地,开口道:“雍王看上了贱婢的姿色,是贱婢的福气,本来贱婢只应该感恩戴德,不应该多嘴,但是,若殿下能将贱婢的母亲,也调来东宫,贱婢愿永生永世做牛做马,感激殿下的大恩!” 说完,她就开始扣头。这般的姿态,哪怕是在掖庭宫犯官之后的身份下,也是极低了。 刚刚被李荇拦住的程伍,焦急万分,他不止一次的收到过“照顾上官仪之后”的招呼,所以明面上虽然对上官家的人严厉至极,但是背地里还是经常关照的。如今看到这个小丫头遇到了能够脱离苦海的机会却不牢牢抓住,反而提要求,真是急死个人。 一旦惹恼了雍王,岂不是自找苦吃? 李贤并没有生气,而是伸手捧住了上官婉儿的脑袋,不让她再磕头。 只是两下而已,她的脑门上已经淤青,再磕,就要流血了。 “你想要母亲也过来,没问题,本王也知道你母亲的日子也不太好,难得你有如此孝心,本王不体谅,就是不近人情了。也罢,程伍!” 听到雍王的招呼,程伍赶紧走过来,带着笑脸拱手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把郑氏也送到东宫来,没问题吧。” “自然没问题,殿下,这个,您看,要不掖庭宫给您多送一些人过来?奴婢保证,都是绝色。” 掖庭宫的两个贱婢而已,程伍自然能轻易决定他们的去向,一想到好多官员护着的母子二人能脱离苦海,程伍也松了一口气。但是,奈何这俩人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一个是上官仪的儿媳,一个是孙女,放他们脱离苦海,不就是跟天后对着干嘛。 只送两个人过来,意图太明显了,还是多一些,才能鱼目混珠。 李贤看了程伍一眼,如何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点点头说:“那就多送一些过来,你也看到了,东宫的好多宫女,年纪都大了,多些小丫头来,也是好的。” 听到这句话,程伍才松了一口气,拱拱手,就带着上官婉儿,匆匆的下去安排了。 临走的时候,上官婉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很困惑,为何自己会受到这般的纵容? 不过一想到母亲也能脱离苦海,她就高兴了起来。或许,自己这辈子和下辈子,真的只能做牛做马,感谢雍王殿下的大恩了。 见小丫头被人带走了,李贤才站起身,继续朝着光天殿的方向走。 而一直到这时,李显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六哥啊,上官仪,就是起草废后诏书的那个吧,这家伙竟然敢对付母后,您干嘛还要招揽他的家人?” 李贤头也不回大声的说:“蠢蛋,你管她是谁的后代,你没发现,这小丫头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嘛,留在身边养几年,要是真的出落成了美人儿,哥哥不就多了一个良娣。要是长歪了,大不了就让她继续当宫女好了。” “原来如此,这丫头确实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弟弟我还是喜欢丰腴一点的美人。皇兄啊,您慢点....” “....” “....” 相比较“恍然大悟”的李显,一直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萧德昭和杨毅,却选择了继续沉默。怎么说也是混了一段时间官场的存在,雍王的话,在他们看来可信度实在有点低。 因为一直旁观,他们压根没看出雍王有慕美之心,更多的其实是怜悯。 只是.... 就如同英王所说,上官仪毕竟是天后的敌人,雍王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啊,怎么还是对上官仪的后代产生了怜悯之心?莫非.... 想到这个可能,两个人都大受震撼。 天后的存在,对现在的朝堂而言,实在是太碍眼了。双圣临朝说起来好听,但后宫干政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原想着太子李弘继位以后,可以打压一下天后,最起码不能出现垂帘听政的局面,但是,谁想到太子李弘却是个短命的。 明明圣人已经有了禅位的心思了啊! 如今雍王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但是,时间依然很紧迫,一旦雍王没有成长起来,震慑不住局面,很可能还会出现“垂帘听政”的局面,到那个时候,恐怕就真的出事儿了。 然而,就在他们浓浓的担忧之中,竟然出现了一点曙光。 似乎....可能.... 雍王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大概....也许.... 雍王的想法,其实也是站在我等朝臣这边的? 对视一眼,萧德昭和杨毅,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点喜色。 再看向前方的雍王,只觉得这位的背影实在是太令人踏实了。 用肩膀顶一顶萧德昭,俩人降低了走路的速度。 等到拉开一段距离以后,杨毅才对萧德昭说:“得抓紧机会啊,老萧,这或许是你最后进入朝堂高位的机会了。” 杨毅的意思,萧德昭如何不明白,但他还是叹息一声说:“升上高位又如何?老夫现在只希望能辅佐雍王成为太子,并且顺利的登基。到那个时候,老夫就算直接告老还乡,也不会有遗憾!”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鸠占鹊巢? 杨毅点点头,在这一点上,萧德昭是不会说谎的。而自己则不一样,自己成为太子右庶子的唯一目标,就是借着东宫作为跳板,进入朝堂之余,还能获得一份从龙的功劳。 这样的想法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杨毅觉得自己哪怕是在朝堂上,也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不过想要获得从龙的功劳,那就得把这条龙给呵护好喽。 想想上官婉儿的存在,杨毅就不由得担心起来。 看出了杨毅的不安,萧德昭低声道:“你在担心什么?现在雍王成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等他成为太子以后,自然有你我的看护,到时候天后就算是有别的想法,又能如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难得雍王现在获得了天后的支持,若是因为上官仪的事情再生间隙,就不好了啊。” “这有何难,若是上官婉儿样貌平凡,这事儿反而不好办了。就像雍王自己说的那样,他不过是看上了这丫头的样貌而已。昔日阴妃的父亲掘了皇家的祖坟,不也因为姿色过人,成了太宗皇帝的宠妃吗?跟这个相比,雍王这才多大点事儿。” “你的意思是?” “知道就好。” 两个人嘀咕完,见雍王已经快要走到光天殿了,这才匆匆地追上去。 自光天殿起,再往后,就算是太子的后宅了。 感受着腿部传来的酸麻感,李贤对于东宫的大小,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朝着光天殿的入口走去,对于自己今后的寝殿,李贤还是比较好奇的,打算看看。 只是,找到了殿门,殿门前,却有几个宫女宦官,跪在那里,堵住了进口。一些拿着木桶抹布、扫除掸子的宫女宦官,看样子是想要进去打扫,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里,颇有一种强拆现场的氛围。 看到雍王到来,一个手持鸡毛掸子的宦官大喜,匆匆过来禀告说:“启禀殿下,这些宫女宦官不许我等进入,真是反了。” 李贤摆摆手,径自走到殿门前,看了一眼地上由跪改成趴伏的宫女宦官,开口说:“既然皇嫂还没有回来整理,那光天殿,确实不宜乱动。尔等的忠心,本王理解。既如此,你们就好好守着这里,若有人再来,就说是本王的命令,不许入内。”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宫女宦官们痛哭失声,抬起身子一个劲儿地叩头。 李贤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如今东宫还没有彻底清空,自己如果强行破门而入,颇有一点鸠占鹊巢的味道。 看到雍王如此处置,萧德昭和杨毅自然是抚须大笑,只有李显有点不高兴,喃喃道:“六哥真是的,把这几个家伙丢掉就好,放着光天殿不住,难道您要住到承恩殿去?” 李贤边走边说:“住到承恩殿去也没什么,光天殿里不管有什么东西,都是皇嫂的一点念想。如今皇兄先行,皇嫂又没有子嗣,唯一的去处,大概就是感业寺了啊。” 对于太子妃裴氏,李贤还是比较怜悯的。这个女人实在是有点惨,虽然没有生在“立牌坊”盛行的宋朝,但是嫁到帝王家,尤其是高宗皇帝的年代,就只有进感业寺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昔日太宗皇帝把嫂子弟妹弄到自己的后宫,虽然这是鲜卑传统,但这里毕竟是中原,汉家是主流,所以他被诟病了多年。 而当今皇帝,玩了自己老爹的妃子,还弄成了皇后,更是为人不齿。有这两个例子在前,裴氏就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大人物都有一个奇怪的癖好,那就是他们会忍不住打破规则,但是却会严厉的要求别人遵守规则,尤其是在他打破了规则以后,对别人的要求就会更严厉。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承恩殿,远远的看到有几个宦官正在往里面抬水,李贤就不过去看了,芙蓉很快也会过来,自然有她安排。 往右拐,就是宜春宫和宜春北苑了。宜春宫说白了就是个适合夏天待的地方,最让李贤欢喜的,则是宜春北苑。 犹记得李荇说过,东宫之大,却只有宜春北苑这里,可以适当地胡来一下。 或许是因为历代太子就没想过建设点什么,宜春北苑到了现在都是一片荒地,只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花的嫩芽,表示这里或许曾经是花园。 李荇很清楚雍王殿下来这里的意思,所以走上前,指着远处靠宫墙的位置说:“殿下您看,那个位置因为靠近宫墙,所以很适合建造一座宫殿,冬天有宫墙挡风,再合适不过了。” 李贤却摇了摇头,关于怎么盖院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如今,还是赶紧把演武场给清理一下比较好。 演武场就在宜春宫和承恩殿之间,因为东宫面积大,所以这里的演武场,比起王府的,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或许是因为李弘的身体不咋地,所以东宫的演武场,虽然有宦官的打理,但依然显得有点破旧了。 指指一片砖地,李贤道:“把这里的砖石去掉,掘地五尺,填上沙子,另外,王府的那一套器械,也应该重新做一份儿....” 李荇很快的就代入了自己东宫内务总管的身份,仔细的听着雍王的安排,准备快些将演武场重新布置好。 既然已经搬到了东宫,雍王还是没有放弃习武,说明他是真的要习武,而不是单纯地演戏。 给李荇说完了安排,李贤才伸手抓住慢慢往外挪的李显,指着演武场说:“今天虽然走了很远,但依然不到量,胖胖,来,陪哥哥再跑几圈儿。” “不要啊....” 看到东宫演武场,尤其是看到六哥煞有其事地吩咐布置,李显就知道自己的噩梦,不过是换个地方做罢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李显还是选择了屈服。没办法啊,因为六哥说,中午请自己吃凉面。凉面不是没吃过,但是一想到六哥家的蒸饼,不对,包子都跟别人家的不一样,李显也不由地期待起来。为了吃的,就忍忍吧。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郑氏的选择 跑了一段时间,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厨子才把材料,给送到了演武场来。 天气实在是有点炎热,所以凉面还是现制现吃的爽。 把厨子赶到一边,洗了手的李贤准备亲自制作。 荞麦掺白面制作出来的手擀面,虽然有点成坨的样子了,但是凉面就不需要有那么多的讲究。放到凉水里面抓一抓,就勉强分散开来。 没有冰水,这是最大的遗憾,不过一想到硝石制冰,还是晚唐时期才逐渐出现的,李贤就不遗憾了。因为自己又发现了一个商机,炎炎夏日,能够吃到冰,对于勋贵而言,还有比这更高级的享受吗? 一边想着,李贤下手的速度也不慢,葱蒜香菜醋芝麻,这是常备的,至于酱油,还没有,辣椒也没有,好歹还有点茱萸汁,聊胜于无,而麻油的存在,让李贤快要爽死了。 吃凉面的时候不加一点麻油,他就会觉得极其的难受。 一大碗才拌好,就立刻被李显给抢走了。 李贤无奈的看了饕餮一般的李显,只好又动手给自己弄一小碗。 至于剩下的,就是厨子的工作了,显然李荇等人,还享受不起雍王的手艺。 一大碗凉面,就让李显吃得舒爽无比,连里面的汤汁,都给喝的干干净净。 还想再吃一碗,但是看到皇兄的眼神,李显也只好作罢。 放下饭碗,李贤指着旁边的宜春宫说:“胖胖,你最近就住在宜春宫,至于你的王妃,要是实在想得厉害,也可以接进来,但是,防护你的人,还只能是千牛卫。” 李显就算再傻,也能从这样的安排里看出问题来了,放下饭碗,他想了想才说:“六哥,您认为,会有人对我不利?” “只是预防,毕竟如果有人看哥哥不顺眼,首选的就是对你下手栽赃于我。更何况,哥哥我也不希望你被一些人利用,转而来对付哥哥。” 面对现在的李显,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坦诚,所以李贤把自己的忧虑,一点不加掩饰地,告诉了他。 听到这一番话,李显想了一会儿,才说:“六哥您把韦氏接到东宫来吧,弟弟一切都听你的。” 李贤笑了笑,这才看向徐泽。 徐泽立刻领意,带着护卫们去英王府接人。 对于李显的老婆韦氏,李贤并不如何的提防。毕竟,如果没有武则天在前面打头,她未必会做出历史上记载的那些事情。更何况,李显在房州倒霉的时候,她始终不离不弃,至少在前期看来,她算得上一个贤妻,对得起李显。 一碗凉面吃完,李贤才准备带着李显去宜春宫歇息一会儿,就见程伍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宫女走了过来。 小的那个,正是上官婉儿,而大的那一个,不用说,就是郑氏了。 母女二人走得近了,就一齐行礼。因为唐人普遍早婚早育,此时的郑氏,虽然是一个十二岁丫头的母亲,但是姿色反而正是明艳动人的时候。 能生出一个祸国殃民的丫头,她的长相,自然不差。 一时间,李贤都不得不自我检讨,因为他也忍不住生出了“母女”一类的想法。 轻咳一声,李贤看向郑氏,说:“本王很喜欢婉儿这个丫头,准备将她收为贴身宫女,郑氏,你是她的母亲,也一起来东宫任职吧,采办的女官,就不错,你觉得如何?” 令李贤意外的是,郑氏听完以后,反而蹲身行礼道:“雍王殿下的美意,贱婢心领了。只是,贱婢的身份,比起丫头来,要更加地敏感。” “殿下既然看上了婉儿,是这个丫头的造化。只是这傻丫头,却一心想着将贱婢也救出来,却没想过,她一个小丫头被您叫到身边没问题,加上贱婢这个母亲就不妥了。” “您很清楚贱婢的亡夫和祖父犯了什么样的罪责,婉儿当时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就是如今,也不过十二岁,关于家里的变故,贱婢并没有跟她提起太多,她可以逃脱苦海,您觉得,贱婢一起,这样合适吗?” “因此,贱婢希望重回掖庭宫,至于婉儿,还请殿下怜惜。” 说完,郑氏就跪了下来。 一边的上官婉儿惊讶地看着跪倒在地的母亲,想不明白母亲难得离开了掖庭宫,为什么还要回去。虽然她早慧,但是,这之中涉及到的太多,再加上她之前一心要救母亲,自然没有想到。 而郑氏很清楚,李贤也清楚。 跟上官婉儿不同,郑氏算是那一场灾难的直接经历者,没有被斩草除根,已经是她的运气了,而她若是跟着上官婉儿一起出现在东宫,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或许上官婉儿因为年幼,还能被天后抬抬手放过,但是郑氏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于.... 此刻的她要是直接死了,对于上官婉儿而言,才是大好事。 看了一眼迷茫的上官婉儿,李贤对程伍说:“把她带走,熟悉一下东宫的环境,本王还要劝说一下郑氏。” 见雍王这么说,婉儿才稍微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程伍离开了。 一直到孩子离开,郑氏才松了一口气,再次拜谢李贤的安排。 李贤则是叹了一口气,蹲到郑氏的面前说:“郑氏,你就认定,你的选择,对婉儿而言,就是最好的?况且,你凭什么选择相信本王,要知道本王现在跟你们郑家,可是结下了梁子啊。” 如果说市井百姓是长安消息传递的大网,那宫女宦官就是皇宫里消息传递的大网,李贤不相信自己跟郑家起了冲突的事情,郑氏不知。 郑氏直起身微笑道:“女嫁从夫,况且,夫君和公爹落难的时候,郑家明明有出手援助的能力,却选择了袖手旁观,让贱婢寒心无比。您和郑家的冲突,贱婢并不会有额外的看法。” “况且,您也就年少的时候,胡为过一段时间,再之后,并没有任何风言风语。再加上如今朝野宫廷内外对您的赞扬,没有一丝反话,所以,贱婢选择相信您。”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春秋 看着郑氏认真的模样,李贤就知道,这个女人,多半是预测自己将来会成功成为皇帝了。否则,她不会把自己的孩子托付出去,甚至,已经做好了自裁的准备。 或许,在她看来,用自己现在的一条命,换取女儿一辈子的富足安稳,是很划算的事情。 但是,李贤不这么看,因为他觉得,郑氏没有必要非得去死。上官仪的事情对于天后而言虽然恶劣,但是,岁月如梭,她对上官仪的恨意,或许没有那么高了。更何况,如今上官家族就剩下一个幼女,翻不起大风浪,这样的情况下,“高抬凤爪”给寡妇和小女孩一条活路,这样能凸显仁慈的事情,她是不会放过的。 想到这些,李贤正色道:“郑氏,你不要想着自杀,本王保证,你回掖庭宫自杀以后,本王立刻就会把上官婉儿送回掖庭宫,境遇或许比现在还要凄惨。她如今只有十二岁,你只想过自己的死,能换来她将来的安稳,就没想过会有多伤她的心吗?你准备让她在内疚中过一辈子?” 见郑氏还想说点什么,李贤就继续说:“你回掖庭宫吧,你说的对,你的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但是也不到需要死掉的地步。婉儿就留在本王这里,等到天后回朝,肯定会知晓这件事。到那个时候,自然也就能知道答案了。” “若是天后怜悯你们母女,肯放你们一马,那你既可以调来东宫任职,也可以选择离开皇宫,在外安家。当然,就算天后想要除掉你,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保你一命。” 听到这一番话,郑氏瞪大了眼睛,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雍王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可能,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让孩子愧疚一辈子,如果能捡一条命,或许,就像婉儿说的那样,她们母子,这辈子都还不完雍王殿下的恩情了。 见郑氏再次叩首,李贤并没有避开,而是承受了她这一礼。不管怎么说,这女人,现在也打消死志了吧。 站起身,郑氏轻声道:“多谢殿下怜悯,贱婢告退。” 说完,她就慢慢倒退着离开了。 目送着郑氏离开,李贤这才转身看向李显。 整个过程,这家伙都在一边看到也听到了,得想办法封口才行。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才看向李显,准备开个价码,这家伙就极其猥琐的笑了起来:“六哥啊,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还好这一口,真是。” “哪一口?” “自然是母女共侍一夫啊,啧啧啧,看郑氏的样子,就算过个三四五年,也不会衰老,到时候那个什么婉儿的,也长大了,嘿嘿嘿....” “....” 李贤没想到这家伙想到的反而是这样的,虽然他误会了,但是,背着一个“母女”标签的绅士之名,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所以,封口还是很必要的。 “今日下午,就是读书的安排了。胖胖啊,你看,哥哥免了你下午的读书,晚上再亲自动手,给你做一顿美食,如何?” “卑鄙....成交!” 能不读书,又能享受到美食,李显自然选择了闭嘴,爬起来就朝着宜春宫走去。 虽然这是在六哥的地盘了,但是东宫比起王府小院子要大了不少,既然王妃也就要被接过来,嘿嘿嘿。 “吩咐宜春宫加强守卫,不能因为这里是东宫,就松懈了。” 说完,李贤长舒一口气,准备去承恩殿休息。 午睡一场,有益于缓解疲劳。 一觉醒来以后,李贤就来到了承恩殿里刚设置好的书房。 姚元崇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见雍王到来,拱手行礼以后,就坐到了案子后面。 而李贤,却坐到了将作监新制作好的软椅上。没有弹簧,只能用软钢和兽皮绳子将就一下,只要兽皮的弹性好一点,绳子不要弄得太紧,坐上去还是会有绵软的感觉的。至于办公桌,就更令人喜欢了。不管是放茶壶茶杯的凹槽还是桌面柜,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制作的,虽然还有很大的DIY空间,但是这个时候拥有这样一张桌子,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李贤也不希望自己被颈胸腰一条龙的病症找上门来。 姚元崇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桌子,尤其是殿下坐着的小胡床,怎么看怎么别扭。圣人的御座也没有这么高啊,这不是违制吗? 想要说一说却想起自己只是一个文学,实在没必要干这种进谏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上有错下不指正,也是不应该的。 张张嘴,姚元崇最终还是选择了进谏。 离席拱手,姚元崇硬着头皮说:“殿下,您的案子这么高,胡床也这么高,是不是违制了啊,要是御史见到了,免不了要弹劾您啊。” 李贤正在找书,看了姚元崇一眼说:“这里是本王的书房,御史还进不来,看不到他怎么弹劾本王?闭上嘴,明天给你也置办一套,免得你开完弓还要隐晦地弯一弯腰,这些年你夜以继日的读书学习,恐怕腰已经出问题了吧。” “这个....” 因为实在没法反驳,姚元崇只好坐下,继续看自己的书。 见姚元崇没了话,李贤就安心的寻找起自己要看的书来。 翻了一遍以后,他选中了《春秋》。 《春秋》儒家典籍“六经”之一,是华夏大地上第一部编年体史书,也是周朝时期鲁国的国史。 选择《春秋》,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弥补自己关于秦朝之前知识的短板。 虽然毕业于历史专业,但李贤对于秦朝以前的历史知识,严重的掌握不足。 如果只是教学生,完全没必要学这些,因为课本上并没有细讲。 而就算说点课外的历史趣事,三国时期和汉唐盛世,才是首选。甚至于一些学生,对唐朝以前的朝代,就失去了兴趣。 而如今,既然穿越到了大唐,就很有必要学习一下了。 这个时候学问人的装13能力,就在于博古通今,评价一件事的时候,如果不扯出三五条曾经发生的类似的事情,都不好意思开口。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细节 打开《春秋》,看着里面晦涩难懂的句子,李贤就觉得头疼。 毕竟是被称作“春秋笔法”和“微言大义”的著作,文言文本就是正常说话的简练用语。而《春秋》,在他看来简直是文言文中的文言文,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需要仔细地揣摩才行。 难怪这本书要出那么多用来注解的传,因为它真的是太晦涩难懂了。这一刻,李贤忽然觉得自己挑选《春秋》来阅读,简直是脑残行为。 明知不可行而硬上,智者不为也。 放下《春秋》,李贤看向姚元崇,问道:“元之,这《春秋》,你可曾看过?能否为本王解惑?” 姚元崇本来看书看得正入迷,听到雍王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回禀殿下,微臣的学问还不够,不能为您解惑。” 说完,他的脸都红了,对自己之前的宏伟愿望羞愧不已。连一个小小的王府文学都没办法胜任,还想着经略天下,真是一屋不扫啊! 看到姚元崇羞愧的样子,李贤也有点后悔了。这,不会把这家伙打击的太厉害,一蹶不振吧。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连这点挫折都经受不起,就跟“人才”不搭边了。 看向门口的李荇,李贤道:“去请左庶子,就说本王有学问要请教。” 李荇答应一声,就匆匆而去。 过去了一会儿,李荇还没回来,反倒是装扮一新的上官婉儿,捧着茶壶茶具过来了。 “殿下请用茶。” 看了一眼茶杯个个都是湿润的,就知道每一个茶杯,估计都经过清洗和试毒。 身在皇家,半个屁股也坐到了太子的位置上,李贤也就不在乎这些了。有些规矩,还是不要打破的好。 倒了一杯茶,放到自己面前,又倒了一杯茶,不用他开口,上官婉儿就捧着茶杯,送到了姚元崇那里。 姚元崇自然是受宠若惊,起身拜谢。 完成了这一切,上官婉儿又看了一下桌面,看了一下打开的窗户,这才蹲身行礼,慢慢的离开了。 李贤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一直到她走出去,才露出了笑容。 从一开始的接触,就能看出来郑氏在她的身上下了多少的苦心。 而从这些小细节上,也能看出她的接受能力也是很强的。 也难怪她能够讨得武则天的欢心,要知道,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陪伴一个残暴的女皇帝,那可不是“伴君如伴虎”那种级别的危险了。而她能落得善终,真的很难。 又喝了一口茶,李贤起身,走到书房门口迎接萧德昭。 毕竟是求学,一些姿态得做足了才行。 很快,萧德昭就被李荇带了过来。 看得出,这家伙很高兴,或者说,人生来就好为人师,不管谁被别人求教的时候,都是暗爽的。更别说,向他求教的是李贤这半个太子了。 等到萧德昭行礼以后,李贤也微微行礼,苦笑道:“本王准备读一读《春秋》,奈何实在是拿捏不好其中晦涩难懂的句子,所以才让李荇去请左庶子,还望左庶子不吝赐教。” 萧德昭拱手道:“殿下言重了,为您解惑拾遗,本就是微臣的职责,不如,咱们这就开始?” 李贤点点头,请萧德昭进了书房。 姚元崇没资格参与对话,一直等到萧德昭进来坐下,这才行礼道:“学生准雍王府文学姚元崇,拜见左庶子,不知您教导雍王之时,能否允许学生旁听?” 涉及到学问,好多时候都是讲究“不传六耳”,虽然他这个文学有陪读的性质,但是要旁听,还是提前问一下的比较好。 萧德昭毫不在意道:“《春秋》煌煌巨著,注解不知凡几,老夫所言,也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你要旁听没问题,但是,不可宣扬,倒不是敝扫自珍,实在是老夫怕自己的见解,被真正的有学之士教训啊。” 能旁听就好,姚元崇就像是捡到了金子一样的开心,不等李荇动手,就亲自给萧德昭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萧德昭并不意外自己能获得这样的待遇,但是对于姚元崇他还是懒得理会,看了一眼雍王的桌椅,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拿出《春秋》,萧德昭微笑道:“殿下,《春秋》成书之际,历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二时,因此把国史记载叫做《春秋》,这可能是“春秋”作为史书名的来由。” “而现存的《春秋》,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依《公羊传》和《谷梁传》载至哀公十四年止,为二百四十二年,它基本上是鲁国史书的原文。” “《春秋》所记,是二百四十多年的春秋各国大事,现所存全文,不过一万七千多字,但据曹魏时的张晏研究所论,说是原文该是一万八千字。可见《春秋》原文,从三国以后脱露了一千多字。很多大事遗漏记,真是遗憾啊!” “不说这些憾事了,来,殿下,咱们开始吧。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见萧德昭开始了讲解,李贤拿出一张纸,开始认真的听,并且随时做笔记。同样作为的,还有姚元崇。 眼看两个“学生”听得认真,讲解《春秋》的萧德昭更来劲儿了,连念文章的声音,都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学东西不能不认真,因为早就吃过“后补”的苦,所以李贤现在只要是学习什么,就一定会认真对待。 学习这些东西是很有必要的,不同的时间段,有不同的文化体系。至少,在大唐,总不能跟人讲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之类的话题吧! 见雍王三人开始做学问了,李荇就缓缓的退出书房,免得打扰到三个人。 他虽然识字,但是并不懂这么多的学问。他也深深自知,自己也没有跟姚元崇一样求学的资格。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明窥 学生时代,只要上课,就会觉得时间过去的极其缓慢。而玩游戏的时候,却觉得时间过去得很快。 其实这就是投入和不投入的差别,至少如今的李贤,就觉得时间过去的很快。 一直到夜色降临,油灯点了起来,萧德昭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春秋》,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如果说开始的时候,雍王非常认真,他没有意外,但能够一以贯之,他还是比较惊讶的。 从前只听说过雍王很爱学,今天才是真正见识到了。 这样认学好学的皇子,将来要是不能成为皇帝,所有的文臣就该滚回家种地! 姚元崇看了看自己做的笔记,再看看雍王殿下做的笔记,也不由得敬佩万分。虽然没见过其它皇子,但他不认为还会有皇子好学能比得上雍王。 “殿下,已经是晚上了,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明日继续,如何?” 李贤点点头说:“那就明天继续,左庶子,今天辛苦你了。” 萧德昭赶紧起身行礼道:“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的本分,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李贤也只是习惯性的客气一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就对着门口呼唤道:“李荇。” 李荇推门而入,躬身等候吩咐。 “准备步辇,送左庶子出宫,差东宫护卫,护送左庶子回家。” 见李荇领命离开了,萧德昭也就不推辞。这是来自雍王的礼遇,不是他能随便拒绝的。 送走了萧德昭,李贤又看向姚元崇,问道:“之前本王忘记问你了,你在哪里住?” 姚元崇不好意思道:“回禀殿下,微臣在永安坊居住。” 长安居之大不易,虽然这是顾况的话,但是在如今已经是常态了。 姚元崇的老爹姚懿,已经死了十多年,更何况他又当了一段时间的败家子,剩下的家财不可能支撑他在长安寸土寸金的地段安家。 可以说,这家伙现在就体会到了后世首都打工人的辛苦了。 想了想,李贤对姚元崇说:“崇文馆有很多的地方,既然它在东宫范围之内,本王安排个人,想来那里的夫子不会有异议。既如此,你就住在崇文馆吧,永安坊实在是太远了。要是将来本王凌晨找你有事,可怎么办?难道还要派人去永安坊催促坊官开门?” “当然,让你住在崇文馆也不是单纯地住着。闲暇的时候,你也要帮助崇文馆学士整理书籍,知否?” 姚元崇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只好拱手答应。对他而言,雍王的安排他也只能接受。好在自己还需要帮忙,否则平白无故地住在那里,真是羞死个人。 走到书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因为现在还没有太子的印鉴,所以李贤只好先按上自己的雍王印,想来效果应该也差不多。 将信交到姚元崇的手里,李贤道:“你再等一会儿,等李荇回来,让他带着你去,并且让他统治东宫厨子,每天把你那一份饭食也准备了。” 双手接过纸张,姚元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想到雍王想的这么细,连他的饭食也考虑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蠢到家了,曾几何时还不屑到雍王府任职。现在,他恨不得回到前两天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能给雍王效命,真是三生有幸! 安排李荇把快要哭出来的姚元崇带走,李贤才要离开书房,就见上官婉儿抱着木盆走了过来。 走到门口的位置放下木盆,上官婉儿行了一礼,这才重新端起木盆,进了书房。 李贤忽然放弃了回卧室的打算,就站在门口,准备看看这个丫头是怎么清理书房的。 先是抹地,这个时候还没有拖把,毕竟木地板还是比较容易清理的。所以,上官婉儿就只能用双手推着抹布,一来一回的慢慢清理地面。 将大面积的木板擦干净以后,她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将桌案的脚也擦拭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的死角。 擦完地面,她换了一块抹布,开始整理案子和李贤那个大的过分的书桌。 因为过于专注,她并没有发现门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拿起桌子上的《春秋》,想了一下,从旁边拿来一根干毛笔,夹到了书里充当书签。 想要把书放下,却又迟疑了一会儿,如此几次以后,她终究是没有敌过自己的求知欲,面带好奇之色的翻开了书。 只是看了几眼,她就放下了。对于李贤和姚元崇来说,依然没法完全解读清楚的书,还不是她一个小女孩看得懂的。 不过,她却看到了李贤的笔记,随即如获至宝一般的拿了起来,贪婪的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不同于姚元崇,李贤记笔记的时候,用的都是大白话,毕竟,他堂堂的皇子,要是还心疼用纸,就太小家子气了。 正因为如此,上官婉儿看起来没有一点费力,甚至还重新翻开了《春秋》,两相比较着读书。 明窥到了这一步,李贤就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这丫头的成功,不单单是她母亲的功劳,跟她自己对于知识的渴求,也是分不开的。 既然她现在有了能继续学习的机会,李贤觉得,让她就这么偷偷的学,也好。 原本的历史上,她身在掖庭宫,依然成长到了让武则天侧目的地步。 如今她来到了东宫,又有了这样方便学习的机会,或许,她会比历史上更早成长起来也说不定。 在一排手持灯笼的宦官护送下,李贤回到了卧房。 从王府搬到东宫来,桌椅陈设虽然没变,但是因为房间变大了的原因,反而看起来很是空落。 不过,再空落的房间,只要不是一个人,也不会诞生孤独这种情绪。尤其是房间里还有一个脸红的大美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见夫君回来,房芙蓉红着脸过来问安。昨晚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她还觉得梦幻无比。天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听从了夫君的话,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看到房芙蓉羞愧欲死的模样,李贤也就不出言挑逗了,开口道:“洗澡水备好了没,乏了,洗完就睡。”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从皇帝开始 谁知道,这么正常的一句话,却让房芙蓉的脸更红了。 猜测了一下,就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李贤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本王又不是整天在想那种事情好不好,赶紧的,今天后背的膏药也该拿下来了。” 听到夫君这么说,房芙蓉才稍微缓解了羞涩,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屏风区域。 洗澡是必须的,劳累一天以后如果没有一顿热水澡,简直难以想象。后世早就享受这样的便利享受习惯了,如今虽然穿越了,但因为身份的原因,别说一天洗澡一次,就是一天七八次,也有人给准备,所以李贤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身份带来的乐趣。 热水澡很舒适,但是撕膏药就折磨了。 好歹膏药避开了他的那一处伤口,否则,还要受更多的罪。 洗完澡,李贤也就没了干别的事情的心思,回到床上,就沉沉的睡了。 今晚,依旧是分床睡。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才睁开眼睛,就清楚的感觉到身边有人。 残存的睡意一瞬间消散不见,翻身而起,却见床边不远处,上官婉儿跪坐在那里,面前是盛着温水的水盆。 看到李贤的动作,上官婉儿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说:“殿下恕罪,贱婢以为殿下已经习惯了,所以才等候在这里,明日贱婢一定等候在门口。” 见这个人是上官婉儿,李贤也是松了一口气,习惯了一个人居住,哪怕是房芙蓉在房间里,他也是适应了几天才适应的。如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一时间实在是接受不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摇摇头说:“不必,你等候在门口就好。” 说完,也不用她伺候,李贤就亲自端起水盆,放到了架子上,开始清晨的洗漱。 清晨的洗漱很简单,就是洗洗脸,揉揉眼角,刷刷牙罢了。 不过,令李贤无可奈何的是,唐朝没有牙刷,所以只能漱漱口当做把牙给刷了,富贵人家和皇族,好歹还有点盐和橘皮水,寻常人家怕是连盐都不舍得用。 柳树枝子的纤维虽然能代替牙刷,但那是晚唐才兴起的,况且,习惯了软纤维牙刷的李显,只要设想一下,就知道自己没法接受这种刷牙的方法。 不过好在还有一块丝绸,用丝绸刷牙,虽然奢侈了一点,但现阶段也只能如此了。 清洁完毕,李贤就坐到了锦墩上。 房芙蓉还没起,所以梳头的工作就只能是上官婉儿的。 好在小丫头下手温柔,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拉扯感,没一会儿,梳头的工作就完成了。 对于长头发,李贤也很想吐槽一下,习惯了清爽的板寸头,如今有了飘飘长发,也没感觉到帅了,反而是各种难受。尤其是现在气温上升,就更是厌恶它。 不过,就算再厌恶,也得忍着,虽然现在不像鞭子朝动辄砍头,但一个短发的皇子,也会被千夫所指,下场比起砍头来差不了多少。 每天早晨的梳洗,到这一步就结束了,本来还有擦粉的,但李贤实在是受不了这些,连粉盒都给扔了。 把房间交给上官婉儿善后,李贤伸了个懒腰,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老御医的药很管用,后背上那道疤痕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没有了严重的拉伤感。至少今天练习射箭,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今天的李显并没有早起,昨天韦氏被带来了东宫,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昨晚过的很舒畅。 不适合打扰一个腰疼的人,所以用过早饭休息一会儿以后,李贤就一个人去了演武场。 将作监的工匠速度很快,只是一晚上过去,就把所有的设备安装好了。 大匠阎继泽,大清早的就等候在演武场。 见到雍王到来,远远的就施礼:“拜见雍王殿下。” 看到他脸上的喜色,李贤就知道这家伙没少发财。 现在还不适合直接运动,所以李贤就倚靠在演武场一个设备的柱子上,询问道:“怎么样?将作监的收入还可以吧。” 说起这个,阎继泽的笑意就怎么也收不住:“回禀殿下,微臣按照您的吩咐,在长乐坊大价钱购买了一间宅院,把所有的房屋都拆掉,改成了一个大院子,并且邀请军方将军们上门来练习。” “因为大丧的原因,现在还没人登门试验,但是将作监单单定金就收到了足足四千贯。另外,将作监按照您的图纸改造了马车,果然减少了很多的颠簸,虽然还没有售卖,但是,可以预见一定会大受欢迎。至于桌椅,还是得等殿下尽早送给圣人,圣人没用,谁敢先用啊。” 知道阎继泽的忧虑,所以李贤也就不催促了,而是看着西北方说:“这个恐怕还要两天,总得等父皇回来才行啊。” 礼制这个东西,不是轻易就能打破的。现在大家工作的时候,都是“伏案”写,就是皇帝,也是如此。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皇帝上朝的时候,是有一个小板凳高度的龙椅可以坐着。因为这个的存在,朝臣谁敢坐的比龙椅还高? 正因为这个原因,李贤觉得,自己的桌椅计划,只有等到皇帝接受以后,才能大规模的开始售卖。 另外,自己准备的产业,也得等到大丧过去以后,才能开业。 不管怎么说,姿态得做出来啊。 “将作监先准备着吧,本王估计,这事儿有九成九的可能能成。” 丢下这句话以后,李贤就走向了薛讷。 这家伙已经等候在靶场边了,自从他的课程表劈出来一半给文科以后,上午的习武时间,就严重地不足了。 每一项的锻炼,都必须得抓紧时间才行啊.... 太阳升到一半的时候,李显到底还是来了。不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但是既然他还是在正午之前来了,说明心底还是有习武的想法的。 也幸亏他来了,否则明天开始,李贤就要放弃对他的督促了。 毕竟,李显的性格就导致他不会逆来顺受,让他做抗拒的事情,哪怕是为了他好,也会收获仇恨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偷听的机会 匆匆的走过来,李显很是惭愧道:“六哥啊,昨晚弟弟贪欢了一下,今天起来得晚了,您看....” 李贤笑着说:“不过是晚了一会儿而已,只要你肯来,说明你还是有坚持心的。作为奖励,今天中午咱们吃烤全羊如何?” 李显撇撇嘴说:“羊肉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我的鸡块好吃。” 李贤哼哼一声:“那你吃你的鸡块,别来吃羊肉昂。” “别别别啊,我忘了,您既然说了,肯定滋味不错。我吃,我肯定吃。” “那,还不赶紧锻炼?你肩上的伤估计还没好,所以你今天练习的内容,还是奔跑,当然,你得背着沙袋跑。” 循着六哥的手指,李显看到了角落里堆着的沙袋背包,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只是跑步就要了他的命了,还要加上沙袋? 不过为了羊肉,拼了? 拼了吧! 见李显苦着脸去锻炼了,李贤这才放下横刀,开始接受薛讷的教导。 射箭其实很简单,就是搭箭、开弓、松手而已,哪怕是个小孩子都知道怎么办。 但是,它能够跻身君子六艺之一,肯定不会那么单纯。 至少薛讷能够取得现在的成就,就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说起小时候练习射箭的过程,他虽然没哭,但是看他双手颤抖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不好受。 射箭不仅仅是那么一套过程,想要讲究准确性的话,不仅要考虑到弓的力道,还要考虑到箭的重量形状长度、目标的远近,风的大小.... 古人不知道如何计算风速对射箭的影响,所以只能凭经验一点一点的累积。 比如薛讷,他并不知道风速多少,但是在风吹到脸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箭,应该偏移多少。 遵循薛讷的这一套,就得跟他一样用大量的时间堆砌熟悉度,所以,李贤也只是听着他的经验,却不想完全遵循。 怎么说也是接受过数学教育的人,等到回自己书房的时候,好好研究其中的变化,总能找出一个射箭套路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李贤并没有说出来,毕竟说出来,薛讷姚元崇他们也不明白。 理论学习完毕,就是射箭了,但是令李贤气恼的是,明明薛讷他们射的都是百步靶,而自己射的却是十步靶,依然容易落空。 不过看了一眼李显,就释然了,这家伙肩部的伤势很重,到现在连弓还张不开,只能在一边看热闹。 越是脱靶,就越是不服气,所以一直到中午结束的时候,李贤只觉得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毫无疑问,午睡以后,它们估计连笔都要抓不住,休息一夜以后,能不能继续练习还是问题。当然,这是在没有李荇的药水的前提下,因为使用了很多次,所以李贤对李荇的药水效果敬佩万分。 不想等到晚上,所以午饭以后,李贤就让李荇给自己涂上了药水,睡醒后带着一身的药味,就押着李显去书房学习。 姚元崇作为陪读,自然早早地就等候在书房。 萧德昭也在,但是令李贤惊讶的是,不仅杨毅跑过来了,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头,也坐在书房,看他坐的位置,竟然比萧德昭和杨毅还要靠前。 这就惊人了,这老头什么来头? 才踏入书房,书房里的几个人就赶紧起身,纷纷行礼。 “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老臣崇文馆学士萧玦,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前面三个人的拜见,李贤自然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老头的话,想要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可是听到以后,就迷茫了。 萧玦?没听说过啊! 虽然没听说过,但李贤还是拱手还礼:“萧先生今日拜访,不知有何指教?” 就冲着他坐得比萧德昭和杨毅还要靠前,就知道不简单。论官职,他是不可能坐到前面的,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这老头子在士林,地位或者辈分很高! 不管哪一种,他都要敬重。 见雍王竟然还礼,萧玦吓了一跳,赶紧侧移两步,算是避开礼节,拱手说:“不敢不敢,殿下,老臣今天算是不请自来,听闻左庶子言,殿下正在学习春秋的故事,他怕自己一家之言误人子弟,所以特意把老臣叫来了。老臣作为崇文馆学士,对这些古籍还算熟悉,殿下若有所需,老臣自然不敢藏私。” 原来是萧德昭叫来的大佬啊。 崇文馆的大学士,虽然声名不显,但是人家绝对够专业。 自古以来,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文人武将的主流追求。哪怕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大族,为了自家的地位,也不得不挑选精锐子弟,送入仕途。 而对于萧玦这一类出身平凡的文人而言,一个皇子看得上自己的学问,肯求教,那绝对是值得兴奋的事情。 分而落座,李显虽然不太愿意,但是有皇兄打头,也不好发作,只好也坐了下来。 坐好后,李贤试着抬了一下胳膊,发现虽然能抬起来,但是拿笔写字,一定奇丑无比。 轻咳一声,趁着婉儿过来送茶的功夫,李贤对萧玦说:“萧先生,本王上午练习射箭,双臂现在无力,恐怕写字会很慢,就烦劳您慢些讲了。” 萧玦喝了一口茶,笑道:“殿下有所命,老臣自然遵从。” 见上官婉儿倒完茶,准备出去,李贤想了想,出声唤住她,指指身后的书架说:“本王的书架,已经许久没有整理过了,这次搬家,更是打乱了顺序,既然你识字,就给本王整理一下吧。” 上官婉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好事儿。 自己整理书架的时候,完全可以一心二用,现场听课,跟偷看雍王的笔记,真的是不一样的。 蹲身一礼后,上官婉儿不敢露出一点的喜色,就走进了书架里面,一边整理着书籍,一遍伸长了耳朵,准备听课。 房间里多一个宫女而已,萧玦自然不在意,翻开一本《春秋》,就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烤全羊 因为教过历史,所以清楚历史。 对李贤而言,历史其实就是一本故事书,虽然号称是“实况报道”,但是究竟有几分真实,恐怕隔了三五年,都无从考证,更别说隔着千年了。 至少,根据“正史”的记载,就能看出李治这个强大的皇帝,被埋汰成了什么样子。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这样的说法,或许有些偏颇,但也只有一两成的偏颇成分。所以,所谓的历史记录,最多只是一个参考,却没有盖棺定论的资格。 《春秋》也是一样,只要它是一本历史类的书籍,就不能保证绝对的严谨,因为哪怕历史的记录者,都会不由自主的代入个人的感情。 正因为如此,萧德昭才会说出“一家之言”的话,因为哪怕事例是按照正常记录的,但是解读者却会不由自主地代入自己的感情,对一件事、一个人,或褒或贬。 萧玦作为大学士,自然有跟大学士匹配的学识和造诣,经他解读的《春秋》,别有一番味道。遇到拿捏不定的地方,他也不会硬着头皮讲下去,而是揪出来跟大家一起讨论。 萧德昭学得认真,杨毅学得集中,姚元崇和李贤饥渴不已,似乎遇到了什么珍馐美味,至于借着书架遮掩身形的上官婉儿,早就忘了什么是一心二用,彻底地迷了进去。 哪怕是读书宁愿死的李显,也没有魂游天外,虽然经常溜号,但还是偶尔认真的听一会儿的。 有了萧玦的加入,下午的学习时间,过去的更快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萧玦才停了下来,如果可能,他也想一路讲到最后。但是奈何天色已晚,再继续下去,他这样的老家伙都受不了,更别说雍王和英王了。 合上书籍,萧玦伸了个懒腰,笑道:“雍王殿下,今日就到此为止如何?最多明日老臣再来一次,咱们就能讲完了。” 李贤站起来,拱手道:“萧先生讲的课,当真令人入迷,只是,既然还剩下不多,为何不讲完?本王知道拖着您这样的老人家,一直讲课,不太人道,但是,这剩下一点却不能结束的感觉,实在是折磨,所以,烦劳您继续讲完吧。至于膳食,东宫的厨子自然会准备,本王也会差遣步辇,送您回去的。” 萧玦赶紧站起来,回礼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要听完,老臣自然遵命,何须这般礼贤下士,老臣承受不起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里还是暗爽的,连自己的老腰时时的疼痛,都忘记了。 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好学的皇子,别说让他讲完,就是让他讲到死,他也愿意啊! 不过说起晚膳,李显也来了兴致。 六哥可是答应了他要吃烤全羊,中午的时候,因为羊肉没有腌入味,所以推迟到了晚上。他之所以坚持着听课,主要的原因,还是烤全羊。 站起身,李显道:“萧先生一大把年纪了,一讲就是一下午的时间,实在是辛苦。不如,我等先用晚膳,吃完再继续讲课,休息一下,岂不是很好?” 这里是东宫,况且虽然两个皇子都在这里,但主要还是要看雍王的,所以萧德昭和杨毅都是默不作声,看雍王怎么安排。 一下午没歇息,此刻李贤也觉得自己的膀胱有点抗议,就点头说:“休息一下再继续吧,李荇,吩咐厨子送上晚膳。” 书房门口的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传令了。 没过多长时间,几个宫女宦官,就带着餐具过来了。 唐朝的时候还是分餐就食,所以众人就在自己的位置上,稍微收拾一下笔墨一类的杂物,案子就当餐桌用了。 餐具饭食分配妥当以后,几个厨子抬着烤全羊进来了。 不同于西市上的败类,东宫的烤全羊,看起来是金黄色掺杂着焦红色的,没有烤黑的地方,所以看起来就格外地有食欲。 李荇亲自带着厨具,腰间也带上了一把横刀,充当厨子的助手。 要过一把小刀,厨子先是在羊的各个部位,都割了两小块,一块自己吃,一块给李荇吃,算是验毒。 等不到俩人毒发身亡,闻着香味口水都流进碗里的李显就气急败坏道:“还不赶紧分肉,本王要一条后腿,不必切。” 听到吩咐,厨子赶紧卸下来一条后腿,毕恭毕敬的送到了英王面前。另一条后腿和羊头,自然是送到雍王的桌子上。 至于两条前腿,则是分给了萧德昭和杨毅。而除了这些部位以外最好的羊肋排,则送到了萧玦的面前。 看着自己面前的羊头,李贤忽然想起来自己分到供品的时候,吃的那个羊头,叫一声李荇,把羊头装在盘子里说:“给萧先生送去。” 听到这句话,萧德昭和杨毅大吃一惊,而萧玦,脸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在萧德昭和杨毅羡慕的目光中,羊头被送到了萧玦的桌子上。 起身双手接过羊头,萧玦直接躬身道:“多谢雍王恩赐,老臣感激涕零!” 说完,竟然真的哭了出来。 眼看着萧玦坐下去,捧着羊头一边流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啃食的样子,李贤顿时无可奈何。 只是试一下,谁知道效果竟然超标了。看样子,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些荣誉性质而没有实物的奖励,依然能让好多人热血上头。 只是一个羊头而已,就让萧玦哭成了这样,要是下次见面称呼他一声“萧师”,岂不是能让他激动的抽过去? 李显对烤全羊早就期待万分,所以一分到,就迫不及待地大口撕咬起来。 只看外表、只闻味道,就知道这烤全羊是无上妙品。更离谱的是,这羊肉明明是烤出来的,但是里面却鲜嫩多汁,跟酥脆的外壳搭配在一起,真是人间妙品。 亏他白天的时候,还觉得烤全羊没什么吃头,现在当真是被震惊到了。 萧德昭和杨毅也没想到,自己在东宫能吃到这等好东西,很想感慨一下,但是食不言寝不语,只好暗自赞叹着享用。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作诗(给点票谢谢) 一条羊腿吃完,李显依然意犹未尽,指着厨子吩咐道:“把羊肋排、各个地方,都给本王切一份。” 听到李显的话,李贤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虽然这是个吃货,但是从他的行为来看,还是有点对美食的探索精神的。 厨子自然没办法忤逆英王的意思,赶紧出刀,把英王要的位置,都切了出去。 虽然这次的烤全羊,因为黄泥闷炉等一系列的原因很成功,但李贤还是没有吃太多。虽然这些天已经摸索出这具身体是吃不胖的体质,但该悠着点的时候还是得悠着点。虽然现在看不出症状,但谁能保证自己就没被遗传高血压什么的? 萧德昭和杨毅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羊肉,所以不由自主的多吃了一些。而萧玦,激动莫名的他把自己的饭食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有点撑到了。 至于姚元崇,或许是习武过的原因,竟然依旧没有放下筷子。 放下筷子,李贤对着姚元崇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吃,用不着在意太多。 见雍王殿下也吃完了,上官婉儿才红着脸上来奉茶。 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没人多加注意,李贤虽然明知道她从书架后面的窗子翻出去了,压根就没整理书架,也不点破,而是当做没看到她一样,端起茶杯就喝。 饱餐一顿,再喝点茶,早就抗议的膀胱,更加抗议了。看得出来,萧德昭三人也有点面色尴尬,知道他们不敢随便离席,所以李贤主动起来说:“萧先生,左右庶子,既然英王还没吃完,我等不如出去散散步,再回来如何?” “自当听从雍王安排。” 几人一起出去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回来的时候,姚元崇已经吃完离席了,而李显依然在吃,可怜的烤羊已经就剩下骨架了,厨子正瞪大着眼睛,在骨架子上给英王殿下找肉往下片。 不去打扰吃货的快乐时光,李贤吩咐厨子带着羊的骨架离得远一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李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被人整理过。 看了一眼一边垂手站立的上官婉儿,李贤开口道:“以后不要随便整理本王的书桌,免得本王重新回来的时候,忘记了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上官婉儿赶紧行礼道:“贱婢知错,今后一定改正。” “嗯,去后面继续整理书架吧。” 把上官婉儿支走,恰巧姚元崇也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回来。 李显还在吃,《春秋》是没法接着讲了。 看着姚元崇,李贤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元之,本王看你的薤露诗写得不错,所以问问你,你这首诗,是怎么写出来的?” 才坐下的姚元崇,赶紧支起上半身拱手说:“回禀殿下,微臣才疏学浅,所以只能先看一眼先人的薤露诗,然后再写自己的。先编排一些句子,再逐句的修改,争取押韵。” “啊?” 李贤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这样作诗的,难道像这样有大才的家伙,不应该像李白那样,随便往嘴里倒点酒,就能喷人一样的把诗句喷出来吗? 见雍王迷惑,萧玦笑呵呵的说:“姚挽郎作诗,老臣也听说过,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成稿了。在老臣看来,这个速度已经不错了。诗句想要押韵,实在是有些难,需要不停的尝试才行。至于曹植那般七步成诗的,实在是少数。” 见萧德昭和杨毅一样点头赞同的样子,李贤就头疼不已。 难怪初唐诗人没几个,还不如李白白居易这些家伙出名,感情这会儿的人,还不适应作诗啊。不过想想骆宾王的《帝京篇》,就了然了。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 当初背诵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就发现问题了,不怎么押韵,所以背诵起来很是困难。要知道李白摸大腿感慨那篇文章,背起来都没有这么难。 古人不知道拼音,所以想要押韵,还是很难的,就是后世人,学过拼音,但是跟李白一样随随便便就把诗句念出来的,还是少数。 由此就可见李白估计是把作诗当成是职业了,否则,这家伙也太聪明了。 见李贤若有所思,萧玦就笑道:“既然殿下对作诗感兴趣,不如我等今日就一起作诗,互相品评一下如何?” 作诗? 李贤还没反应过来,姚元崇就急不可耐的说:“如此风雅之事,自然是应该的,不如,就由殿下品评如何?” 听到姚元崇这么说,李贤就笑了,这家伙,竟然还有护主的意思呢。 不过,他还是愿意承这份忠心,因为他实在不会作诗啊。 “可以,就由本王出题吧。” 萧玦、萧德昭三人异口同声道:“那是自然。” 出题,出什么题? 提起笔,李贤一手托腮,一手在纸上随便写了几笔。 “决定了,就以草为题吧。” “草?” 萧德昭和杨毅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雍王的出题竟然如此刁钻。 听说过咏景的,但是具体到一个事物上,尤其是这个事物还是草这种随处可见却又毫不起眼的。 姚元崇没有惊讶,而是立刻思索起来。 在纠结作诗这一点上,古人跟现代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在纸上随手地写写画画。 见几人进入了状态,李贤就把自己写的东西,折叠了一下,丢进了垃圾桶。 姚元崇虽然比不上李白这样的专业诗人,但是毕竟年轻,文思敏捷,又苦读过一段时间,所以很快就写完了一首诗。 见他一副得意满满的样子,李贤就问道:“元之,你写完了?快,念给本王听听。” 见姚元崇拔得头筹,萧德昭三人就不着急构思了,而是都停下来,准备先听听这个年轻人的诗写得怎么样。 姚元崇站起身,行了一个四方礼,这才拿起自己的纸,念道:“早春百芳争斗艳,青草孤然生山巅。秋风不起花叶败,枯草霜落矗人间。” 念完,姚元崇又行了一礼,看得出,他还是挺得意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婉儿的震惊 早春百芳争斗艳,青草孤然生山巅。秋风不起花叶败,枯草霜落矗人间。 对于他的这份得意,萧德昭和杨毅、萧玦,却并没有什么反感。 这首诗确实不错,将青草跟鲜花对比,突出了青草的孤高,整首诗很有一股子南山隐士的味道。 只是.... 萧玦轻咳一声道:“元之的这首诗,确实不错,只是,第三句有一些问题,就老夫所知,还是有一些花能够经历霜冻的。不过,既然第一句强调了早春开的花,结合起来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呵呵,你就当老夫在吹毛求疵吧。不管怎么说,这么短的时间就作出一首朗朗上口,又颇有意境的诗,还是很不错的,王府文学,果然不简单啊。” 听到萧玦的评语,姚元崇反而不张扬了,而是恭恭敬敬的行礼,感谢老先生的夸赞。虽然萧玦只是崇文馆大学士,但是姚元崇却知道这一位在士林中的地位,能得他老人家的夸赞,远了不说,至少在长安说出去,还是能震惊不少人的。 拜谢了老先生以后,姚元崇看向李贤,脸上带着笑意,颇有一些扬眉吐气的问道:“殿下,您觉得微臣的这首诗如何?” 这家伙到底是在给自己长脸,况且对于人才,一味的打压,过劲儿了可就完蛋了,必要的夸赞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贤拍拍手,笑道:“确实不错,不枉本王跟父皇开口,把你要来王府啊。” 说完,李贤看向萧德昭三人,问道:“三位,本王意欲把魁首的赏赐给元之,如何?” 杨毅拱手道:“姚文学文思敏捷,如此快速地作诗,又没有太大的瑕疵,微臣三人自然甘拜下风。” 萧德昭和萧玦都是点头,见他们没有异议,李贤才对姚元崇说:“此次作诗,只是一时的雅趣,为此对你过于赏赐,难免落人口舌,本王见你很喜欢烤全羊,不如明日就命厨房单独给你做一只,如何?” 姚元崇没想到雍王赏赐自己的居然是一只烤全羊,不过,想想也是,自己目前还在王府的体系里面,雍王还没有真的成为太子,就算成了太子,也没法轻易给自己安排官位。 既然没法升官,如今在外人跟前,因为文雅的事情赏赐钱财,也不妥当,一只烤羊....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 拱拱手,姚元崇为难道:“殿下的赏赐,微臣本来没有拒绝的资格,但是,一只羊,还是太多了,微臣恐怕没法一个人吃掉啊。” “笨啊,六哥又没跟你说必须由你一个人吃掉,你完全可以请别人,比如本王,就是很合适的邀请对象嘛!” 涉及到吃的话题,李显的耳朵尖的很。 姚元崇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英王殿下既然喜欢,微臣自然要邀请的,还有左右庶子、萧先生,明日可否赏脸参宴?” 今天的羊肉,让三人吃得很过瘾,如今被姚元崇邀请,自然乐得答应。 确定了明日中午一起吃烤羊以后,姚元崇才坐下来。 英王已经吃完了,时间紧,所以萧德昭三人的诗,就没必要品评了。 萧玦很是自然的拿出了《春秋》,开始讲述剩下的部分。 借着灯光,《春秋》终于讲完,有一个饱学宿儒帮忙,这样的学习自然是舒坦的。 放下记录笔记的笔,李贤只觉得这两天的收获当真丰富。 姚元崇也是如此,就是萧德昭和杨毅,也觉得今天跟萧先生的观点两相印证,收获不错。而享受了一把教学的快感,尤其是获得了雍王赏赐羊头的萧玦,也觉得今天过的实在是太舒服了。 见外面夜色已深,李贤站起来,说:“今天要多谢萧先生的指点啊,日后本王若是还有拿捏不定的问题,还要再去崇文馆请教,还望萧先生不要嫌烦啊。” 萧玦赶紧站起来拱手道:“殿下但有所问,老臣岂敢不倾囊相授。崇文馆就在东宫之内,殿下若是有问题,只需差人去叫老臣就好。” 再客气就有点过了,所以李贤点了点头,走出了书桌,准备亲自送萧玦离开。 今天,就是李显都因为烤全羊的原因,觉得很是满足。 一直把萧玦送到步辇上,吩咐随行的姚元崇好好照顾以后,李贤就伸着懒腰回去睡觉。 当生活过成课程表一般,反而不会觉得时间过去的太慢了,就像上学的时候,周一周二周三是最难熬的,但是只要到了周四,就觉得假期近在眼前了。 临进卧房之前,李贤忽然有了给自己制定课程表的想法。 一直这样上午习武,下午学习,忙碌得都不给自己倒出来一点娱乐的时间,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书房的人全部离开以后,顿时显得空落落的,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藏在书架后面的上官婉儿,才偷偷的走了出来。 尽管晚饭后已经很严厉的告诫自己要边整理书籍边听,但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又荒废了这么长的时间。 书架很多,但整理完的,才不到一排。 看着剩下的书,上官婉儿知道,自己恐怕只有熬夜整理才不会露出马脚了。 虽然要熬夜,但是跟今天的所得比起来,显得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走到雍王的桌子前,想起雍王的告诫,她就放弃了整理上面书籍的打算,至于笔记,因为自己亲自听了课的缘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想起自己在书架后面偷窥到的,她犹豫了一下,才从纸篓里面拿出了折叠起来的那一张纸。 打开看一眼,只见上面不过写着二十个字而已。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就是这二十个字,一首后世孩童都知道的诗句。 可是,就是这二十个字,却在上官婉儿的心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只是在书架后面看到雍王在思索题目的时候,似乎边想边写了些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雍王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写出了一首诗。 而看这字迹的工整,显然是雍王不假思索就写出来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想改 这太可怕了。 至少,上官婉儿很难想象,一个人究竟天才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般顷刻成诗。 这首诗,不会是雍王殿下事先就写好了,现在只是回忆起来的吧。 摇摇头,她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面多想了。如果殿下真的有顷刻成诗的才学,将来总会见识到的。 小心翼翼的把纸重新叠好,放回纸篓,就开始了整理。 不管做什么,都要力求做到最好,这是从小母亲就不停教导的道理。所以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格外的认真。 母亲回掖庭宫前,曾经跟自己有过一次交谈。上官婉儿很清楚,雍王叫自己来东宫,除了怜悯祖父的遭遇外,更多的,估计是看上了自己的姿色。 虽然对自己的外貌有信心,但是她还是没有幻想将来成为良娣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未来的事情,实在说不准,与其好高骛远的幻想,不如脚踏实地,把目前的工作都做好。 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把地面清理干净。完成这些以后,她看了一眼书架,决定赶紧把书架整理好,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看这里的书籍。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看书更让人快乐的了。 掖庭宫的犯官之后,每次看到母亲教导自己读书,并且要求自己熬夜看书的时候,都觉得母亲是疯魔了,一入掖庭宫,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 但是,上官婉儿很清楚,母亲都是为了自己好,况且,自己也喜欢读书。 昨天,母亲特意把自己支开到一边,当时虽然是懵了,但是,过后她却想明白了母亲想要干什么。不过既然母亲允许自己回掖庭宫看望她,想来应该不会寻死了吧。 一边想着,她终于整理完了第一个书架,并且记住了其中几本自己很想要看的书的位置。打扫书房的工作是自己的,将来总会机会能过来看.... 晚上了依然在学习的,自然不止她一个。承恩殿的卧室里,房芙蓉也在学习。 准确来说,李贤这个老师是不合格的,他只是整理出一些要点,写在纸上,然后布置好练习题,说起来跟后世的教科书没什么区别。 然而好在房芙蓉很聪明,就凭这蹩脚的“教科书”,也能明白意思。 加减法,数字只要不是太大,她已经能够勉强心算了,而乘除法,她也入了门,虽然比起加减法来,错误的多了一些,但是,李贤并不嫌烦,而是一遍一遍的给她批改。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虽然往下还有教你的,但是,你现在基础还不算打好了。加减乘除,只要数字不是太离谱,怎么也得做到心算,就算不能直接得出结果,也得对答案有个大概的猜测才行。” 房芙蓉答应一声,想了想才问道:“夫君,前天晚上的事情,您真的没生气?” 李贤没想到她憋了这么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李贤无所谓道:“月事之所以叫月事,就是每个月都会来的。你只是凑巧在本王想要的时候,来了月事而已,不过这不算什么,三五天本王又不是等不起。” “好了,今天也挺晚了,咱们睡觉吧。” “嗯。” 房芙蓉答应一声,就收拾一下桌面,捏熄烛火,随即很自然的走向了小床。 已经上了床的李贤,见她还是回了小床,忍不住开口道:“都说了本王不在意,你干嘛还要睡小床?” 昏暗中,房芙蓉小声道:“可是,来了月事的妇人是最不干净的,跟您一间屋子,已经犯了忌讳了,妾身怎敢再上您的床啊。” “什么不干净,都是扯淡,过来吧,没你在,本王睡觉很不习惯。” “这....” 过了半晌,李贤果然看到了她的身影。 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房芙蓉才要说点什么,就感觉到夫君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自己。 曾几何时,这个位置,还是自己羡慕不及的,谁想到,自己的梦想终究是实现了。 同床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她习惯一些事情,听到夫君均匀的呼吸声,就知道他还没睡着。 犹豫了好长时间,她才忍不住开口:“夫君,要不,妾身再用嘴....” “不了,睡觉吧。” “嗯。” 带着一点点的遗憾,房芙蓉也滤空心思,强迫自己睡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在闭眼数羊的李贤,因为抱着她,所以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睡着了。 想一想她刚刚提出的诱人建议,他就忍不住把热血泵给小李贤。 知道她是因为愧疚,才想到主动提出来的,这种事情,对她一个“良家妇女”而言,还是太离经叛道了。 轻轻抽自己一巴掌,李贤苦笑不已。 怎么就没法厚脸皮忽略别人的看法呢,对房芙蓉是如此,对别的好多人也是如此。 经受了义务教育的人,到底是做不到蔑视人命、蔑视人心啊! 不过这样也不错,多少保留了自己作为后世人的骄傲。从今天的尝试来看,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别人的尊重,对这个时代的好多人而言,就是“礼贤下士”、“拉拢”一类的操作,而且看萧玦的反应,似乎他们还很吃这一套。 该狠心的时候狠心就好,如果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跟历史上的武则天等人,还有什么区别? 心安了,小李贤安静了,睡意也就起来了。 闭上眼,李贤对明天不由得期待起来。 自己需要拉拢的人实在有些多,就从目前身边的人开始吧。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一大早,李贤睁开眼的时候,顿时感觉到手心似乎有些柔软。 睁开眼,就看到了等的大大的两只眼睛。 尴尬的笑一笑,他只好收回手来。 虽然忘记了做的是什么梦,但是,估计是十八以上的内容啊。 透过纱帐,能看到上官婉儿一如昨天一样,等候在门口了。 轻咳一声,李贤开口道:“本王昨晚没有沐浴,现在补上吧,婉儿,你下去吩咐一声。” “贱婢领命。” “等下,回来。以后你自称婉儿就好,总是贱婢贱婢的,太难听了。” “贱....婉儿遵命。”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弹劾了 弱弱地答应一声以后,上官婉儿才转身离开。 等到房门关上以后,李贤才想起来,却感觉到身上多了一些重量。 偏头,只见是房芙蓉抱住了他。 “夫君,您可是想要纳妾?” “为什么这么说?” “要么您干吗要把这个丫头专门从掖庭宫要过来?” “emmmm....” 看到夫君沉默的样子,房芙蓉赶紧说:“夫君,妾身不是妒妇,就是问您一下。要是您真的有这个心思,妾身就安排这丫头少干点活儿。要是磕了碰了,可不好。” 李贤伸出手,直取她的胸口。 得逞以后,他用力地揉了揉房氏,笑道:“这个倒不必,她该干什么就接着干什么就好。你不用特别关照她。” 说完,感受到抱住自己的胳膊稍微缓和了一些,李贤就笑了笑,起身伸展身体。 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他虽然没说,但也算是默认了。 虽然有房夫人珠玉在前,但是,现在的社会环境,女人依然是男人的附庸。就算他有心用后世的心态对待房芙蓉,也不能逆流而行。况且,能借着时代背景做坏事儿,李贤虽然有点罪恶感,但是不强烈。 说到底,男人还是希望有一个老老实实听话的媳妇的。 房芙蓉出身清河房氏,算起来还是房玄龄的族妹,房玄龄家里出了房夫人,恐怕她从小经受的教育,就是不能做妒妇。她冒着大不韪,非得询问一下,算是借助了女主人的便利,多半是害怕再出一个“张氏”,使得好不容易到身边的夫君,再次远离自己。 毕竟,如果单论长相的话,她还是不如张氏和上官婉儿的。 或许是自己也觉得问问题很过分,房芙蓉第一次没有遮掩的起身穿上了衣服,站到了李贤的身后给他按摩肩膀。 找小的被大的问了以后,大的反而内疚? 这一刻,李贤内心的负罪感稍微提升了那么.... 一丢丢。 在房芙蓉的服侍下洗了个澡以后,李贤才要享用早饭,就见李荇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来不及施礼,就说:“殿下,有信使来信,圣人天后和文武百官,今天傍晚就会返回长安。” “这么快?” 李贤愣了一下,葬礼是这么快就结束的吗? 李荇张了张嘴,但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李贤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有御史弹劾于雍王,速问详情,加紧补救”。 抬起头看向李荇,李贤等着他的解释。 李荇想了想才说:“殿下,这纸条是一个宫内宦官,一路骑马送到的,奴婢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但是,奴婢猜测,他极有可能是天后的人。” 天后的人? 想想也是,弹劾嘛,既然不在朝堂上当堂弹劾,多半是起了奏折,而能够看到奏折的,除了李治以外,也只有天后了。至于张公瑾等人,因为御史拥有直接上奏皇帝的特权,所以他们看不到很正常。 有人弹劾? 李贤笑了一下,自从来到大唐,自己就一直谨小慎微,都成了“被害妄想症”了。 布置产业的事情,不可能有人弹劾,毕竟大家谁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再耿直的御史,也不能弹劾这个。因为只要弹劾,满朝堂就没几个干净人。 只是弹劾经商的话,天后也犯不着派人来送纸条了。除了这一条以外,那就只可能是.... 嘿嘿一笑,李贤把纸条撕碎,丢进纸篓里,对李荇说:“多大点事儿,赶紧催厨子把早饭送来,本王本就只有上午才有习武的时间,再拖一会儿,今天的习武就不达标了。” 李荇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再三考虑了这位的性格,就忘了这件事儿,笑着说:“殿下稍待,奴婢这就去催促。” 见李荇脚步轻快的离开,李贤就阴险的笑了下,决定明天上朝的时候,好好嚣张一下。 不管谁弹劾的,弹劾的是什么,显然是需要上朝以后,在百官面前讨论的。天后的行为,皇帝不可能不知道。看样子,他们这是想要闹成“公事公办”。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相信能处理好,还是设置了一个考验了。 伸了个懒腰,李贤忽然期待起明天的到来了。 .... 与此同时,安邑坊内的一个府邸内,坐在首位的郑温,两只眼睛都是红的,看着桌子上的茶碗,很想把它丢在地上摔个粉碎。 当得知古松玉铃被雍王送给太子当陪葬品以后,他直接晕了过去。一想到自己的宝贝从今以后只能在地下长眠,他的心都在滴血。 如果不能让这个混蛋付出代价,恐怕他今后都没法睡一个好觉了。 珍惜了一辈子、穷尽半生,才攒起来的宝贝啊! 主客位上,御史黄梁的父亲黄军生,战战兢兢的坐在那里,看着郑家家主,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其余客位上的官员、郑家子弟,也是一副担忧的样子。 好久之后,郑温才放弃了把茶碗摔碎的想法,抬起头问道:“黄梁的奏折交上去了?” 黄军生赶紧回答说:“郑公,家仆来信,犬子已经把奏折交给圣人了。既然没有被送到火堆烧了,说明圣人看了这道奏折以后,很生气。不过,眼下雍王就在长安,还搬到了东宫,圣人就是要问罪于他,也得等到回来的时候。” 说完,见郑温脸上的怒容消退了一些,黄军生才松了一口气。 这间府邸是他的家,但是主位却轮不到他来坐。坐在主位上的,是他的亲家,但是,这层关系却屁用没有。 虽然很憋屈,但他并不后悔。自家小子原本只是三省不入流的小吏,如果不是娶了五姓女,以自家的家世,根本不可能成为御史。 想到这里,黄军生赶紧带着讨好之色地询问道:“郑公,您看,圣人回来也是今天傍晚的事情了,朝会最快也得明天再开,您再生气,也得吃饭不是?乡下的庄子,跌死了一头牛,给府上送来了好多牛肉,不如今日就招待您吃牛肉,如何?” 郑温看了一眼黄军生,知道他是在讨好自己。说到底被人讨好的感觉是好的,哪怕他已经经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讨好。 点点头,郑温道:“那就炖牛肉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家主的操守 虽然是世家族长,但是对于郑温而言,牛肉这样的食物,也是一种享受级别的菜肴。 至于跌死的那头牛,就不要探究它究竟是不是跌死的了。 见自己的“牛肉殷勤”有了效果,黄军生也笑了。自家什么样自己清楚的很,儿子只有靠着郑家,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至于这次弹劾雍王,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因为就算失败了,雍王也不会找御史的麻烦。 御史为什么招人恨?因为那些讨厌御史的人,也只能恨一下了,要是事后御史出了事儿,不管这人理由多么充分,也会归类到“报复”里面。报复御史,名声也就臭了。 得罪一下雍王没什么,哪怕他很可能会成为太子。眼下,世家的大腿,跟皇家比起来没什么区别。 笑呵呵地站起来,黄军生决定亲自去厨房看着点。 等到黄军生离开,郑温才看了一眼大堂门口,见外面的护卫摇头,才对其余的世家子弟说:“眼下,也只有黄梁可堪一用。老夫虽然怨恨雍王,但是不能因为个人的原因,平白无故地损耗家族的力量。所以,若是黄梁倒霉,尔等切记,不可为他求情。免得,牵连更多的人进去。” 家主发话了,底下的郑家子弟,自然听从。 一个外姓女婿而已,身在御史位置上多年,却没有升官。对于这样的人,郑家可以说是白白栽培了。不开花的植物,还占据着花盆做什么! 厨房里的黄军生和回长安途中的黄梁,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郑家的眼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于,郑温来到他们家商量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规避皇帝的耳目而已。 郑家的别院里,也有皇帝的眼线,这件事儿,虽然没有证实,但郑温却敢百分百肯定这一点。 跟算计来算计去的郑温不同,李贤就很是悠闲,完成了上午的习武,读了半个下午的书,等到了时辰,就在护卫的簇拥下,跟留守的官员和将军,到皇城的门口迎接圣人回来。 夕阳映照下,远处大路上过来的队伍,很是明显,尤其是皇帝的马车,贴金镶玉的,实在不要太惹眼。 站在长安城门口,等到马车靠近以后,李贤就拱手行礼。 令人意外的是,仪杖过去了,皇帝的马车也过去了,跟在銮驾后面的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却停了下来。 车厢的门帘掀开,里面赫然是皇帝李治。 看到这一幕,李贤就明白了,敢情皇帝这是诱敌呢。虽然眼下天下太平,一般不会蹦出来人造反,但是,当皇帝的或许从没有觉得自己安全过。马怕是丧礼归来,也要玩这么一出,看看有没有人对他有想法。 “进来。” 听到李治的声音,李贤毫不犹豫,起身上了马车。 车门帘放下以后,李治很是随意的就把一份奏折递给他。 李贤接过奏折,也没有迟疑,打开就看内容。 果然如他预料,虽然不知道这个“黄梁”是谁,但是只看他弹劾的内容,那么他肯定跟郑家有关系无疑。 果然,李治开口了:“这个御史,走大运娶了郑家的女儿,所以,不管他在任如何勤勉,朕也没有批准给他升官。看样子,郑家对他的耐心,也没有了,否则,不会让他出来弹劾你。多年养护,果子没能成熟,看样子郑家是存着拿青果子打你的心思啊!” 作为皇帝,再加上先入为主的观念在,李治看到这封奏折的第一眼,就知道李贤是无辜的,至于原因,恐怕还是因为那一套古松玉铃。不过也是,堂堂郑家的家主,被一个皇子一顿威胁,还敲诈了一大笔钱和珍宝,能咽的下去这口气才怪。 合上奏折,放到皇帝身边的案子上,李贤笑道:“一个烂果子,就能打死儿臣?郑温是老糊涂了吧。” 李治笑道:“谁都知道这样的弹劾,没有一点效果,哪怕你随口编一个理由,也能应付过去。郑温不可能老糊涂到这个程度,所以,他的目的,可不是让你获罪,你猜猜,他想干什么?” 李贤微微一笑道:“还能是干什么,自然是阻挠儿臣成为太子呗。不管弹劾成功不成功,都对儿臣成为太子,有阻碍的效果。不过,他也太低估儿臣对朝臣的影响了吧。张文瓘等人,可不是一般地支持儿臣啊!” 李治没想到李贤真的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这样说实话,他反而挺高兴的,笑着说:“那你说,明日的早朝,你去不去?” “去啊,不去怎么给他继续添堵?您不知道,儿臣可是故意露出破绽的,就是想看看郑温这老家伙偷鸡不成蚀两把米的样子。” 说完,李贤看了一眼奏折,试探着问道:“阿耶,您看,您要不把这道奏折打回去?” 李治微微一笑道:“到底少点心思,你信不信,就算朕把奏折打回去,郑家用来对付你的,还是只有一个黄梁,不会再多加人的。郑温虽然是家主,但不可能为自己的一口恶气,过多地动用家族的力量。” 李贤尴尬的笑了笑,说到底,对于郑温,自己还是小看了。或者说,是小看了他作为家主的操守,总想着能更多地牵扯出一些郑家的力量,让郑温更倒霉一点。 说到底,自己设置的“鱼饵”,份量还是不够啊。 “阿耶说的是,儿臣还是小看了郑温。看样子,明日的朝会,不会有多少乐子了。那,儿臣上一道解释的折子,不就可以了?” 李治摇摇头:“去,为什么不去。朕已经决定明天就封你为太子,昭告天下,你以为朕让你搬到东宫去,是随口一说?” 李贤惊讶道:“阿耶,如今皇兄丧礼才结束,是不是再等等?” 李治郁闷道:“换了别的皇子,恐怕恨不得朕早点册封他当太子,怎么你反而不着急啊。” “这个,其实儿臣也想早点当太子,但是,有些事情,要尽量做到最好。哪怕因此而丢掉太子之位,也没办法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孤注一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李贤的真正想法,却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完美,这样才能保证成功率。 之前自己一直伪装对太子李弘多么地有情谊,虽然快让自己都恶心了,但是,总要保持着。毕竟,显然李治和好多人,都吃这一套。既然演戏,就得演全套,不能帷幕没有落下,就摘了面具吧。 李治认真的看了李贤一眼,说实话,到了这一步,还能忍住的伪装,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么说来,这个孩子,或许真的是对兄长保持着情谊啊。 沉吟半晌,李治才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适用于皇帝,也适用于储君。只要太子之位一日空闲,你的兄弟们就会起心思,朝臣也不会安稳。所以,这次不容你拒绝。” 听了李治的话,李贤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管是当太子,还是不当太子,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说到底,眼下不管什么,至少明面上都是要听皇帝的。 他,没有资格拒绝。 “儿臣明白了,至于明日,儿臣自会自证清白。” “嗯。” 见李贤很知趣,李治就放弃了生下气的打算,而是从案子上,又拿出了一本奏折,开始研读。 这次丧礼,他没有设置大权在握的留守,因为李贤还没有成为太子的原因,也没办法派人监国。正因为如此,这些天虽然举行丧礼,但是他和三省六部依然在处理政务。 这样移动办公,到底是对效率有影响的,所以,这些天加起来堆积了不少奏折。 不过,或许是因为身体好了一些,李治觉得自己已经不讨厌政务了。 如果身体一直保持健康,不再犯病,或许,他也不需要考虑禅位的事情了。 见皇帝开始处理政务,李贤就往后退了退,倚靠在车厢上休息。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辆马车居然意外地平稳,除了在城门那里有些颠簸的感觉,这一路下来,居然没特别大的感觉,甚至皇帝在奏折上写字,也能勉强写好。 处理了一道奏折以后,见李贤的眼睛四下地看,李治就开口解释说:“这是将作监敬献的马车,说是大大的减少了马车的颠簸。本来,应该派一个人先试一试再说的。但是朕尝试着坐了一下,发现很平稳,只要不是太明显的沟壑,颠簸的感觉就会少很多。” 原来是将作监把减震马车做出来了,而且,阎继泽显然很有心眼,首先把样品马车送给了皇帝验看效果。不用说,从皇陵一路回来,李治明显喜欢上了这马车,甚至不愿意回到自己金碧辉煌的銮驾上。 可以预见,将作监很快,不,或许已经收到了改造銮驾的命令。 皇帝的銮驾都改了,达官显贵们还不趋之若鹜? 再好的减震装置,也不可能把颠簸感完全抵消,李贤和李治之所以感觉舒适,其实是跟老式马车对比产生出来的差异感。 一阵明显的减速过后,门外响起了姜暠的声音:“启禀圣人,东宫凤凰门到了。” “嗯。” 应了一声,用不着李治再开口,李贤就起身拱手告别。 跳下马车,想到那份奏折,李贤立刻换上了一副尴尬难受的表情。赌气一般地头也不回,就回了东宫。 透过车窗,看到李贤的动作,李治哼哼一笑,拿起黄梁的奏折,在上面用朱笔写了“驳回”两个字,就交给外面的姜暠,命他送回御史台。 他很想知道李贤是怎么留下破绽,把人引入彀中的,再三衡量自己的儿子,不会是个蠢货以后,他就做好了看戏的打算。 “走吧,早些回宫,朕要好好休息一晚。” 听到圣人的吩咐,姜暠赶紧命车队继续前进。 去的时候是徒步,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换上了马车,存着跟皇帝一样休息心思的人不少,但是皇帝的车架在前,后面的也不敢超越。 终于过了凤凰门,郝处俊等人的马车,这才回了长乐坊。 一直到皇家的车队进入皇宫,姜暠才骑马前往御史大夫冯子枫的家中。 眼下三省六部还没有恢复正常秩序,各个部门的主官手里都有奏折积压,想要快速处理,必须送到这个官员的府上才行。 冯子枫也没想到自己麾下,竟然有御史越过自己,给皇帝上奏。要知道御史虽然有直接上奏的资格,但是一般情况下,也会跟自己的上官商量一下。这样越过上官直接上奏的家伙,莫不是把本官放在眼里? 看了一眼奏折上皇帝驳回的字迹,再看看奏折上的署名,冯子枫这才看内容。 这一看不得了,黄梁这小子竟然弹劾雍王! 眼下雍王很快就要成为太子,这家伙竟然会选择螳臂当车,真是奇.... 不奇怪,冯子枫忽然想起来黄梁从小吏成为御史的过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郑家要针对雍王啊,而且目的不是扳倒他,而是.... 朝着姜暠拱拱手,冯子枫道:“烦劳总管前来送奏折,请你转告圣人,微臣知道应该怎么做。” 姜暠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差遣管家送姜暠出去,冯子枫又叫来一个家仆,命他把奏折送回黄梁府上。 就在宵禁以前,冯子枫的仆人将奏折又送回了黄府。 黄府大堂内,众人正在饮宴,黄梁虽然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但此时却要站在郑温的身后,给自己的老丈人倒酒伺候。 奏折并没有送到黄梁的手上,而是到了郑温的手里。 看到了上面“驳回”两个红字,郑温心头错漏一拍,不动声色的把奏折撕得粉碎。 皇帝驳回的奏折,最终的下场只有焚化炉或者火盆里面。 黄梁虽然站在郑温的身后,但是为了显得恭敬一点,是一直低着头的,所以没看到奏折上的内容。 见老丈人杯子空了,黄梁赶紧给他满上。 端起杯子又喝了一杯酒,郑温这才说:“伯康啊,圣人的评语是明日再议,实在是有些蹊跷。明日你看好时机,什么时候圣人要封雍王为太子的时候,你再出班弹劾,这样,也能好好恶心一下雍王!” 黄梁不知道自己的老丈人已经决定孤注一掷,甚至存着把他送上末日的想法,赶紧连声答应,并且已经在幻想自己在郑家立功,得到郑家更多关照的未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戴至德的反应 对黄梁而言,自己出身微末,恐怕只有郑家的支持,才能再往上升一升。尤其是,御史这个官儿,他实在不愿意做下去了。得罪人不说,主要别人可以做生意,招揽商人附庸,御史不可以。就是这里的家产,也是媳妇的嫁妆才换来的。 作为男主人,却不能给这个家带来好处,反而要受到媳妇娘家的接济.... 谁都有好强的心思,所以黄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御史以外、朝堂之上更高的位置上。 想到皇帝对待雍王,竟然如此纵容,郑温的胃口顿时就没了,借口身体不适,就要离席回家。 黄梁是过河的卒子,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虽然这样做会让自己的一个女儿余生都毁掉,但郑温依然没有放弃的打算。既然要做家主,就不能有小家的概念了,对自己的女儿女婿不能下手的话,将来怎么对别人的女婿下手? 黄梁不知,还在做着升官的美梦,所以恭恭敬敬的将老丈人送出了府门。 目送着马车离开以后,一想到自己将来很快就能青云直上,黄梁不由得转过头,看向东宫的方向。 明日虽然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但尽可能的,还是要把雍王给扳倒啊! “阿嚏!” 正在洗澡的李贤,只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吓得房芙蓉赶紧把手伸进浴桶,感受了一下温度,又匆匆走到窗边,没漏风啊。 看她紧张的样子,李贤忍不住说:“就是打个喷嚏而已,没必要紧张成这个样子吧。” 引起喷嚏的原因有很多,至少李贤自己知道的就有避光、避尘、避味道这三种引起喷嚏的原因。 房芙蓉重新走回来,拿起毛巾给夫君擦拭后背,一边擦一边说:“妾身敢不紧张嘛,风寒得上了就不容易退,据说,还会引起好多其他的病症,您伤才好,正是虚弱的时候,要是得了风寒....” “....” 李贤实在是无言以对,或许正如她所说,后世普通的感冒,在现在也是大事故。 不过.... 想想自己的身体,恐怕要感冒也挺难的吧。 泡个热水澡全身都舒畅了,翻身离开浴桶,擦一擦身上的水滴,李贤就准备直接去睡觉,先不检查媳妇的“卧室作业”了。 一夜安眠。 大朝会和寻常朝会不同,寻常朝会顶多出席几个有事情要跟圣人讨论、或者禀报的臣子,而大朝会,只要入流的官员,都要参加。 如今太子的丧礼结束,而皇帝之前又有立雍王为太子的想法,所以大朝会的召开,意思有些显而易见了。多半,是要再立雍王为太子了。 宫门还没有打开,但是门前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困倦的会缩在自家马车里再眯一觉,而精神的,则会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商量事情。 对于张文瓘几人而言,虽然还挺困的,但是,还是要撑着脸皮凑在一起说话。 冯子枫把自己见到的事情,告诉了张文瓘,气的张文瓘立刻就开始破口大骂:“这郑家家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自己有错在先,被雍王敲诈就能免罪,可是捡到了,如今还敢动歪心思,莫不是觉得他能为所欲为了?” 戴至德撇撇嘴说:“苍蝇不咬没缝儿的蛋,还不是雍王私藏,才让郑家找到了借口。要我说,这事儿怪那个总管,把古松玉铃放到车上的时候,怎么就失手露出来了?露出来就露出来呗,怎么还散落的那么零散,别说郑家的人,就是老夫,隔得老远也能数清楚有几个啊。” 刘仁轨无所谓的对张文瓘道:“消停一会儿,多大点事儿。虽然这事儿没有先例,但是,顶多治一个对上不敬的罪名,涉及到皇家的事情,如何处罚,还是得看圣人的。不过看圣人把奏折驳回了的做法,显然他没放在心上。最多,也就处罚一个闭门读书,或者是到太子灵位前忏悔而已,算不得大事。” 张文瓘担忧的说:“老夫担心的不是处罚,而是担心立太子的事情。不管这个过错如何,在立太子这样的关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影响啊。如今英王犯了大错,冀王又太小,正是雍王成为太子的大好时机,错过了,谁知道还会出现什么变故。” 一直揉眼睛驱赶睡意的郝处俊,松开揉眼睛的手,指了指远处的黄梁,说:“看,这家伙来了,虽然奏折被驳回了,但是他完全可以再当庭说出来。要老夫说啊,老张,你现在除非过去把他打死,这样雍王就没事儿了。” 看了一眼远处的黄梁,张文瓘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憋住了,没办法发作。 夜色中,一辆挂着“雍”字灯笼的马车,缓缓驶来。 看到马车,各抒己见的几人,却不约而同的迎了过去。 李贤也挺困的,才走出车厢,看到张文瓘几人围着马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就清醒了。 “几位为何如此看着本王?可是有什么指教?” 张文瓘来不及施礼,就说:“雍王殿下,老臣只问您,那古松玉铃,您真的没全部敬献给太子?” 李贤点点头,一矮身从车厢里拿出一个匣子,说:“是啊,没给全,一共九个,我只给了皇兄七个,怎么了?” 看着匣子,张文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戴至德反应快一些,不顾礼仪地跳上马车,一甩袖子就把匣子遮盖住,焦急道:“雍王你为何没有处理掉它?您要是一口咬定就七个,谅那些家伙也没办法胡搅蛮缠啊!快,快摔碎它们,您只要说这两个铃铛破损了,不好送给太子当陪葬,完全说得过去啊。” 刘仁轨没想到戴至德看起来挺沉稳的,反应却这么激烈,这家伙之前不是一副不想跟雍王多掺和的态度吗? 张文瓘也说:“摔碎它,殿下,快些!” 见俩人如此焦急,李贤却拒绝道:“摔什么啊,得好好呵护它们,待会儿,就靠着它们反击呢,几位稍安勿躁,本王自有办法!”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微臣反对(求个票) 见雍王如此气定神闲,几人都有点惊讶。难道说,雍王知道这次的事情,并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再三衡量雍王的智商不低以后,张文瓘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殿下有所准备,那老臣就不多管了。” 李贤笑着点点头,而戴至德也抬起了袖子。 宫门打开了,侍御史开始整理百官队形,检查衣冠。 李贤抱着匣子,走到了文官之首,等待着正式上朝。 很快,侍御史就上前,告知可以上朝了。 在李贤的带领下,文武百官开始井然有序的进入宫门。 毕竟上过一次朝了,所以这一次,哪怕没有火把引路,也能找到正确的地方。 进入延英殿,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很快,当所有人都排好以后,皇帝出现了。 “大朝会开始,诸臣工跪拜。” 伴随着姜暠的声音,文武大臣纷纷对着皇帝行跪拜的礼节。 “都坐吧。” 见所有人都跪拜完毕,李治开口了。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是,却让很多人惊讶得很。 圣人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之前一次大朝会的时候,声音还很中气不足的样子,怎么这一次却这么的有力? 虽然好奇,但是没几个人敢瞪着眼睛朝上看。 而敢这么干的,只有领头的几个了。 见皇帝坐得笔直,胸口的起伏很是规律,郝处俊等人顿时大喜。 看样子,皇帝的身体好多了,如此一来,至少短期内,没有天后临朝的忧虑。而只要雍王成为太子,快速的成长起来,那就不会有后宫干政的可能了。 李贤也没想到只是食补而已,居然就这么有效果,不过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治的身体虽然差,但是,只要不喝酒,还是能缓解不少的。而苦于病症久了的人,哪怕只是缓和了一些,也感觉好受了不知道多少,至少表面像一个没事儿人,还是有可能的。 这个时候没有看到皇帝的眼睛,否则,应该能看到它还是红的。 等到群臣纷纷落座以后,李治开口了:“太子弘丧礼已经结束,今后,礼部制定丧仪,当以皇帝之规模制定。” 礼部尚书周珂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不妥,太子弘虽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陛下心念丧子,予以皇帝号,本就于礼不合,如今若是定下以皇帝规模祭祀,实在是不妥。微臣奏请陛下三思,亲王以上规格就好,无需达到皇帝规模了吧。” 李治不满道:“若是朕以内府之资,又当如何?” “既如此,自然百无禁忌,陛下以内府出资,就算逾礼,也没人有资格指责。” “那好,今后国库以亲王之规模出钱祭祀,不足的,就让内府补全吧。” “微臣遵旨。” .... 眼看着礼部尚书跟皇帝叫板,李贤还是很惊讶的,但是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礼部这是不想让国库出太多的钱,之所以拒绝,就是想让内府出一部分。为了给国库省钱,这些家伙连皇帝都敢叫板啊。 周珂退下以后,李治出声道:“诸位卿家可有本奏?” 半天没人应声,今天的大朝会召开,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上次大朝会过去还没多久,哪能这么快地积累出够资格上大朝会的事情? 见许久没人上奏,黄梁不由得着急起来。怎么还不封雍王为太子?他想要发作,最好是等到册封雍王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来,才能一击致命啊。 许久没人说话,郝处俊就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奏,今太子弘宾天,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请陛下尽早册封太子,以安朝野之心。” 来了! 终于等到这个,黄梁忍不住微微侧身,随时做好出班的准备。 见郝处俊主动提起了这个事儿,李治就笑道:“既然卿家认为要立太子,那,朕觉得,雍王李贤,可承继大统,欲立他为太子,卿家以为如何?”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李贤赶紧起身,躬身行礼,却一言不发。 郝处俊笑道:“雍王聪颖仁孝,确实可继大统,微臣以为,可立。” 张文瓘也站了出来道:“微臣也认为,雍王李贤,可成为太子。” “微臣赞成。” “微臣赞成。” 中书令和侍中都站出来了,戴至德等人自然纷纷跟从。 眼看顶头的几个大佬都赞成,文臣一方,众多官员纷纷随从。而军方将领们,在程务挺和苏庆节的带领下,也纷纷出班赞同。 朝野中,一片赞同的声音,眼看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 可是.... “微臣反对,陛下,微臣要弹劾雍王李贤,目无尊长,对逝去兄长不敬!” 一片赞成的声音里面,黄梁的声音是那么的特殊,所以第一时间,就获得了满朝堂的侧目。 明明只是站起来,说句话,但是,黄梁的脊背却已经湿了,可是想到丈人的叮嘱,想到自己将来的辉煌前程,还是咬着牙继续说:“启禀陛下,雍王李贤敬献给太子弘的陪葬,本是郑家家主心爱的一套古松玉铃,一套共九个。只是,雍王所送陪葬,不过七个而已,尚且缺失两个。想来,应当是雍王难以割舍玉铃,故意留下了两个。” “对亡者的敬献,本该是诚心诚意的,雍王如此故意私藏,是为大不敬,微臣奏请陛下处罚于他!” 说完,黄梁就怒视李贤,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而朝堂中没有表态的郑家子弟、女婿,纷纷忍笑着看向雍王。 在即将正式册封太子的时候,反而出现了这么一出戏,是个人就会被气的七窍生烟吧! 可是令他们意外的是,李贤却没有一点三尸暴跳的意思,而是很正常,连眉头都没有皱起来。 李治没想到黄梁竟然真的敢在这个关头,站出来把这件事抖出来。本来,他打回奏折,就是不希望黄梁多事,也想试探一下郑家的反应。 不过,既然现在事情依旧发生了,看样子郑温是真的恨透了李贤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共振 确定这一点后,李治不仅没有担忧,反而很开心。虽然这件事儿,对郑家没有任何的损伤,顶多算是郑家的家主被拿了一把,但是,他依然觉得很开心。看样子,自己后继有人啊。 止住笑意,李治开口道:“黄卿既然弹劾于雍王,可有证据?” 黄梁赶紧说:“自然有,郑家家主跟雍王交接的时候,目击证人何其多也,而雍王献宝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玉铃的,也不止微臣一人,陛下大可派人查证。” 见黄梁没有能直接拿出来的证据,李治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那就好办了。没有证据的时候尚且能弄出证据来,更别说知道证据在哪。西市上的一些人还有凤凰门前的朝臣,让他们闭嘴实在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李治看向李治,问道:“贤儿可有什么话说?” 李贤拱手道:“回禀父皇,黄御史说的确有其事,儿臣确实留下了两个玉铃,并没有将整套的玉铃送给皇兄作为陪葬?” “既然如此,嗯?” 李治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贤竟然会承认。 除了张文瓘等人现在还相信雍王有所打算以外,赞成立太子的大臣们,都慌了。 听到雍王竟然承认了,黄梁顿时大喜。本来,他对于弹劾雍王,已经不抱希望了。或许,自己出来弹劾,也只是恶心一下雍王,仅此而已。但是,雍王既然承认了,那就不一样了啊! 大喜的不止是黄梁一个,见雍王竟然承认了,郑家的另一个本族御史,也忘记了族长的告诫,站了出来,说:“雍王殿下,既然您承认了,那就是知罪了?您如此知错犯错,可是要罪加一等啊。” 郑家的刑部员外郎,也没忍住,站出来说:“启奏陛下,雍王如此目无尊长,又知错犯错,微臣认为,太子之位,还是容后再议吧。” 容后再议? 之前已经被雍王推脱过一次,这一次要是再容后再议,这也太.... 刑部尚书魏玦站了出来,对郑则呵斥道:“雍王只有小错而已,并不影响册封太子吧,容后再议?前一次雍王主动推辞,本就是为了表示对兄长的情谊,如何能影响?还不退下!” 如果是平日里,郑则是不敢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多说什么的,但是,今天不一样,他觉得,这次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如果雍王没有认罪也就罢了,既然他都特么的认了,怎么还不赶紧就坡下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环视朝堂,见几个同宗子弟都很是沉默的样子,郑则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些蠢蛋,难道就不知道临机应变的重要吗? 看向魏玦,郑则道:“魏尚书,这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雍王既然在敬献上动手脚,那么,他之前展现出来的对太子的情谊,是否是真的,还有待商榷啊。要是他是假装的,呵呵....” 听着郑则的笑声,魏玦很想在他脸上捣一拳。这话说的太难听了!这样的一盆脏水泼过去,雍王的太子之位,恐怕真的就要得不到了。 听了郑则的话,张文瓘终于忍不了了,回过身,怒斥道:“郑则,你是郑家子弟,如此肆意指责雍王是为了哪般?按你的话说,你的话也没有可信性,谁知道你是不是受了郑家老头子的指使,故意针对雍王的?” 见张文瓘这么说,郑则也生气了:“张侍中,为何你如此袒护雍王,莫非是收了雍王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从龙的功劳断了一次,还想再得一次?” 听了这话,不只是张文瓘差点暴跳,就是戴至德等人也受不了了。 眼看着朝堂就要乱起来,高高在上的李治,忍不住怒道:“都闭嘴!好好的朝堂成了什么样子!” 圣人发怒,众人都是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看向李贤,李治道:“贤儿,你说,你为何要留下两个铃铛?确实是如他们所想,意欲私藏,舍不得给你皇兄陪葬?” 李贤拱手道:“回禀父皇,儿臣并非是想要私藏,几个破玉铃而已,儿臣怎么也不至于为它们动心,至于为何要留下两个,请父皇准许儿臣演示一下,再说原因。” 看到李贤嘴角的笑意,李治毫不犹豫道:“准了。” 得到了准许,李贤这才拿起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两个薄铜皮、同样大小的铃铛。 环视一圈儿没有找到合适的辅助物品,李贤只好用绳子将铜铃挂起来,然后走到程务挺的面前说:“程将军,你的手应该不抖吧,不如就帮本王拿着这个铃铛,保持着静止,如何?” 程务挺笑着答应,拿起铃铛,果然没有一点抖动。 拿起另一个铃铛,李贤用力地摇晃了起来一边摇,一边说:“诸位且看程将军手上的铃铛。” 听到雍王这么说,离得近的几个人,纷纷看向程务挺拿着的铃铛。 可以确定,程务挺是一点没动的,如果他动了,那么他的手和铃铛之间的细绳,不可能一点儿没动。 但是,事情就怪在这里了,明明没人动它,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铜铃竟然震动了起来,开始还不明显,后来,震动竟然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眼前的奇景,众人都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李贤停止了摇动铃铛,回身对李治拱手道:“父皇,这是儿臣偶然间发现的,大小薄厚相似的铃铛,很容易就会一个摇动,另一个会响应。儿臣从九个玉铃里面挑选了两个留下,就是希望皇兄身在墓中,依然能感觉到儿臣的心意。” “当然,隔得这么远,是不可能出现共振的,就像是烧纸钱一样,不过是儿臣为了安慰自己的心罢了。” 亲眼看到如此神奇的事情,又听到雍王的说辞,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 是啊,就算隔得远,不能出现这样的现象,以此作为感情的寄托,又如何呢?完全说得过去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有戚戚 张文瓘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赶紧出班,转而面对郑则道:“雍王这般牵挂兄长,如何能算是私藏宝物呢,就老夫看来,这份心意,反而要超过宝物,这分明才是最诚挚的敬献啊。相比之下,老夫送的都是一些金银阿堵物,反而是落了下乘。” 张文瓘此话一出,就算是把场面全部兜回来了。 刘仁轨站了出来,对圣人拱手道:“启禀陛下,雍王此举,不仅不该罚,反而应当赏赐才对。” “微臣赞成,应当赏赐才对。” “微臣也赞成。” ....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雍王的举措,很得圣人喜欢,这个时候不赶紧送一个顺水人情,还等什么呢? 面对一面倒的局势,郑则和黄梁都懵了。 自以为是扳倒雍王的大好时机,谁知道竟然.... 御座之上的李治,也没想到李贤会搞出这么一个理由来。不过看到他并没有一点欢喜的表情,反而偷偷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不对劲儿。 只是稍微思考一下,他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这个计策不错啊,置之死地而后生,给自己一个逆转的底线,然后故意往自己的身上引脏水,就是为了把郑家在朝堂中的势力,牵扯出一些来,好加以打击。 郑家确实只是丢出了黄梁这么一个弃子,可是遇到诱人的局面,不就又蹦出来一个郑则?只是可惜,从头到尾,也只是出来了一个郑则而已。别的,比如郑远山等人,就丝毫没有参与的打算。 如此看来,郑家的人才还是比较多的,能在这样的诱惑下保持不动,一般人可做不到。 想到这里,李治微微一笑,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变得不错了。什么雍王诚挚,在他看来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设计一个计谋来得重要。 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况且,这孩子说过,早在敬献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那就难能可贵了。 心情大好之下,连声音都变得愉快起来,李治开口道:“贤儿的一片心意,弘儿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也罢,既然诸位爱卿也认为该赏赐,朕就破格赏赐贤儿玉佩一面吧。” 说完,李治就把自己身上悬挂的玉佩,给摘了下来,递给了姜暠。 赏赐玉佩? 听闻这个赏赐,所有人都惊讶万分。玉佩不同于御笔等物,赏赐的御笔,获赐的人,是可以拿来用的,虽然没几个人能干出这等豪放的事情。但是玉佩不同,什么人佩戴多大的玉佩,玉佩的样式是什么样的,都是有讲究的。 就算获赐玉佩,也不能佩戴,只能拿着跟别人显摆一下。所以,至少在当今圣人登基以后,还未听闻谁获得过玉佩的赏赐。 这赏赐,可真不是一般的厚重啊! 跟群臣的羡慕不同,李贤只觉得有点失落。赏赐点锦缎也行啊,好歹还能拿回东宫,赏赐下属,赏赐玉佩,也只能找个盒子收起来。至于卖,谁敢卖皇帝的贴身玉佩?戴也戴不了,卖也买不了,只能收起来看着,那这玩意儿,跟一块石头,可就真的没什么分别了。 虽然失落,但他还是努力装作一副很荣耀的样子,双手接过了姜暠送来的玉佩,并在群臣羡慕的注视下,放到了怀里。 赏赐送出去了,接下来就是处罚了。 看向如丧考妣的黄梁和郑则,李治悠然道:“雍王对兄长的恭敬,不仅是朕,朝中众臣,也是有目共睹。如此吹毛求疵,想要以小错而推大善,实在居心叵测。” “黄梁未经查证而肆意弹劾,念在他是御史,只是履行本职,故只罚外放。郑则见风使舵,朝堂之上激起争端,罪无可恕,贬其为开封县令,即刻启程!” 听到圣人的裁决,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郑则,只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撞死在这殿上。开封是什么地方?是郑家的老家,自己堂堂京官被贬谪回老家当县令,哪里是贬谪这么简单,分明是皇帝要在郑家的脸上捣一拳啊! 自己虽然是郑氏主脉的一员,但是,因为这个原因,恐怕家法就能把自己生生敲碎啊! 吏部尚书张瑞,本就是平民出身,当官作风正派的他,没少受到世家的贿赂和威胁,所以对世家格外的看不起。如今感受到圣人深层的意思,顿时大喜,出班道:“微臣领旨,只是,从各个州府的府志来看,近处没有为官的地方,只有岭南尚有空缺,不如,就让黄梁到岭南上任如何?” 张瑞的声音充满了欢喜,但是内容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圣人只说贬谪黄梁出京,而张瑞的说法,跟将黄梁发配岭南,有什么区别? 如今朝廷虽然在岭南设有府衙,但只是摆设而已,那里依然是地方豪族掌控的地方,不过因为一直宣誓效忠,没有闹事,所以才没有多加理会而已。 去岭南当县令?去岭南当刺史也不干啊! 听闻吏部尚书要送自己去岭南,黄梁才如梦初醒,他没有等到郑家子弟的支援求情,尤其是连郑则都被处置了,他才发觉自己,似乎不是郑家能够庇护住的。 去岭南?这不是变法的去死吗? 一想到妻儿,黄梁终于是忍不住跪倒在地,哭喊道:“圣人,圣人,微臣知错,微臣知错,求圣人开恩啊!求圣人开恩啊!” 没人为他求情,甚至没人为他侧目,知道他的根底的,都知道他这个御史是怎么当上的。至于聪敏人,也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说到底,黄梁也只是采蜜人的一个杆子罢了,捅完马蜂窝,就可以随手丢弃。 眼看黄梁跪倒在地哀求,郑则却没有跟从,自己就算是要被家族除名定罪,但,自己还是郑家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不过,想到自己将来要面临的命运,就算是不怕死的他,也忍不住浑身发抖。 看到黄梁和郑则的凄惨,余者都不由得心有戚戚。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没啥感觉 谁都知道,这一次郑家明显是冲着雍王来的。但是,没能得逞,反而折进去一个女婿和一个本宗子弟。 御史风闻奏事,什么时候也要处罚的这么厉害了?这分明是圣人在告诉所有跟郑家有关系的人,要站好队伍,否则.... 知道圣人的心思,所以没人出来指责皇帝对黄梁的处罚太甚,至少这个时候,还是要明哲保身的。 但是,朝臣明哲保身,不代表李贤需要。 看到御座之上的李治,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李贤领意的微微点头,出班道:“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但讲无妨。” “父皇,风闻奏事,本就是御史的职责,儿臣做的事情,在一些人看起来,确实是错的。弹劾嘛,本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儿臣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处罚黄御史。况且,事关儿臣,儿臣实在是害怕传出去,会有对儿臣不利的声音传出来。所以,儿臣请求父皇,小惩就够了,万万不可将黄御史贬谪到岭南啊。” “呵呵,也罢,既然你为他求情,朕就饶了他这一次。但是,贬官可免,处罚不可少,朕金口玉言,就算是更改,也不能更改太甚,来啊,将黄梁带出去,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听到圣人的话,黄梁顿时停止了嚎哭。普通的鞭笞二十,还死不了人,最多受点活罪而已。而贬谪出京,莫说是自己,自己一家子都要毁了。 感激涕零之下,黄梁被殿前侍卫带走的时候,依然不停的大喊:“谢陛下恩典,谢雍王殿下,谢陛下恩典,谢雍王殿下....” 相比较黄梁,郑则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只能一步一步,被侍御史带领着退出了大殿。他现在已经不是刑部员外郎了,这身官服,得脱掉了.... 看着不同遭遇的两个人,朝中变得寂静了不少。 看到阶下好多人都一副感慨万分的样子,李治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既然雍王所为,没有对太子弘的不敬,那,还有人反对吗?” “反对”两个字,被李治念的很重。 上一次是李贤自己推辞,这一次有人跳出来阻拦,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对于立太子的事情,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下朝臣,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不希望别人多嘴。 这一次,如果再有人出来阻拦.... 朝堂中没几个傻蛋,眼睁睁看着黄梁和郑则如此之惨,再跳出来,岂不是活腻歪了? 于是,久久没人敢说话,就连喘息声,都不由自主的降低了一些。 朝堂中,落针可闻.... “好!既如此,那就册封雍王李贤为太子,即日昭告天下。册封雍王妃房氏,为太子妃,加封太子妃之父房先忠为银青光禄大夫。” 听着圣人一连串的话,一直听到最后,朝臣才稍微放了心。 册封原本的雍王妃为太子妃说得过去,但是太子妃之父房先忠,就得提防下了。清河房氏,虽然比不上五姓七望,但是因为贞观朝出了个房玄龄,所以家族的实力,还是提升了不少。要提防再出现五姓七望一般的世家大族,首先就不能让他们获得大权。 房先忠如今只是宋州别驾,没有进入朝堂,加封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的文散官而已,只是荣誉,不是实权,那就没关系了。 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纷纷出面,领旨。昭告天下是礼部的事情,加封房先忠,就是吏部的事情了。 而李贤,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怎样的反应来。 欣喜若狂?故作镇定?还是? 终于成了太子了,怎么还是有一种不切实际,或者不真实的感觉呢? 明明从一个王爷变成太子,可以说是鱼跃龙门了,但是.... 就是特么的没啥特殊的感觉啊! 这不对劲啊,难道自己被冲击的,变傻了?麻木了? 再三询问自己的内心,李贤才发现,不是被冲击的傻了,而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从一个后世的普通老师,变成雍王,最后变成太子,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的继承者,固然令人欣喜若狂。 但是。 与戴皇冠必承其重,身在高处,必经风雨。 正是因为自己清楚成为太子以后,还要面临更多的挑战,担忧和欣喜相折合,才会觉得心无感触。 李贤的面无表情,自然也被李治看在眼里。不过想想自己当初被册封太子时的经历,就觉得这小子现在是太高兴了,以至于都面瘫了。 不去打扰,李治看向郝处俊道:“郝爱卿,既然雍王成了太子,尔等重臣,就当轮流到东宫,指点他政务。说实话,贤儿成为太子,还是晚了一些。既然有些晚,那就要尽快加以补救。若是政务不多,就有劳爱卿亲至东宫,教导于太子了。” 毕竟是加班一样的要求,还是长期加班,就算是李治,对于郝处俊也得这样说话。 郝处俊笑着行礼道:“能指导太子,本就是微臣的福分,何来有劳之说,陛下言重了。” 李治点点头,扫视了一下张文瓘、刘仁轨、戴至德,三人也站出来道:“微臣领旨。” 安排完了这些,李治又看向李贤,问道:“贤儿,既然你现在是太子了,朕就给你一个恩典,东宫的部分官职,可以交给你设立,如何?” 自己设立官职? 李贤想了想,才站出来说:“儿臣多谢父皇,东宫左右庶子,跟随皇兄多年,劳苦功高,尤以左庶子萧德昭,最是耿直,故此儿臣请求父皇保留二人官职。至于太子宾客,儿臣希望父皇将此恩典给予王勃、姚元崇二人,除此以外,东宫别的官职,儿臣实在不能做主,就有劳父皇了。” 虽然皇帝这么说的,但李贤还是很清楚自己不能过分。 太子宾客虽然是正三品,但事实上这个官职,水分格外地高。将这个官职给予王勃和姚元崇,这俩人恐怕就得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待到自己登基了。甚至,没准儿换官职的时候,还会下降。 而东宫官员体系,好多都是虚职。左右庶子暂且不论,太子少保、太保、少傅、太傅。少师、太师等,这些都是荣耀性质的,是皇帝加封给臣子显示恩宠所用。自己要是开口,纯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杂耍 李治对于李贤的知趣很满意,太子宾客而已,说起来跟太子的跟班没什么区别,知道这小子从小就喜欢王勃,想来也是,一个爱好读书做学问的,肯定喜欢才子。至于姚元崇,想来也是让他起了爱才的心思。 两个小人物而已,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就给他自己培养,也没什么。最多,这俩人不能成长,不能适合朝堂,自己再当一次恶人,将他们贬谪出长安就是了。 至于太子左右庶子,萧德昭和杨毅,两个人一个刚正不阿,一个圆滑却不失底线,确实适合留下来。况且,这两个人留下来,也能很好的安抚张文瓘一类受到过太子弘恩惠的臣子。 满意的对李贤点点头,他只觉得这小子做事情,确实不需要多调教了。最多,就是适应一下朝政,并且学**王术。 张文瓘等人也很满意,萧德昭和杨毅被保留下来,算是雍王....不对,太子放出来的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不会针对太子弘的旧部,只会拉拢,不会打压。这样的话,恐怕会有很多朝臣,忍不住对太子刮目相看啊。 “只是如此,朕自然准了,另外,雍王府的侍卫头领,继续担任你的近卫首领吧,如此可好?” 徐泽能继续担任近卫首领,自然是好事儿啊! 李贤赶紧拱手感谢,虽然时间短,但是徐泽也算是自己的熟识了,之前在封地时候的王府侍卫头领,自从到了长安,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外放成地方守将,是极有可能的。 说到底,东宫的班底,还是得尽量安排熟悉的人啊。 空荡荡的东宫,想要全部填充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全部决定的,所以李治暂且决定搁置,所有变动,都推到了后面。 事实上,包括左春坊右春坊,都没有了设立的必要。李贤到底是插班生,不可能再重设一遍东宫朝堂,必须得“补习班”一样的接受培养了。 不过.... 见李治有退朝的意思,想想自己的想法,李贤赶紧出班道:“启奏父皇,儿臣有本奏。” 太子有本奏? 本来都以为尘埃落定,该下班了,群臣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就连李治,也愣了一下,不过少顷又换上了笑容问道:“贤儿有何事启奏?” 李贤正色道:“儿臣有两件事启奏,其一,为七弟李显,如今七弟正居住在东宫,跟儿臣一起读书习武,不适合就藩,故此,儿臣恳请父皇特许他不之官,让他在长安久住。” “不可!” “太子殿下,不可啊!” 不止李治皱起了眉头,就连张文瓘等人,都急忙出来阻止。 不之官?也得看看是谁啊,像李上金那样的,不之官完全可以,毕竟已经是废物王爷,只能混吃等死了。但是李显不同,说到底,这家伙现在对于太子还是威胁,一个有可能威胁太子的人,他们实在想不出太子为什么反而要留下他。 不仅是李显,将来李旦到了岁数,也得就藩的,这就是为了他们拉拢朝中官员,为了夺太子之位无所不用其极。昔年太宗时候,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的关系,就是前车之鉴。 当年魏王李泰得宠,这没办法,如今英王李显才犯下大错,不撵出去就藩,干嘛留在长安? 郝处俊走了出来,严肃道:“太子殿下,微臣知道您和英王兄弟情深,但是,这是规矩,规矩是不能随便更改的。微臣听闻他在东宫读书,是您给予他的处罚,那么处罚结束,必须将他送往封地。况且,殿下已经大婚,东宫也不可留皇子长住,否则,到底谁才是东宫之主?” 戴至德也站出来说:“殿下糊涂啊,房州山清水秀,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况且跟长安相隔不远,殿下若是想念兄弟,年节的时候只要恳求圣人降旨召他回京就好,大可不必就留他在长安。” 面对接二连三出来阻止的人,李贤只能苦笑。 没办法啊,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李显去封地就藩是最合适的,因为他到了封地,跟蹲看守所没什么区别。但是,这是正常情况。 实话说,李显这个性格就导致,想要看住他,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房州虽然不远,但也是离开了长安。山高皇帝远的,若是有人别有用心,只需要在封地蛊惑一下,恐怕自己这个兄长,就要成为仇人了。 到时候,就算他没有不之官,那些想要裹挟着李显做什么的人,也会想办法让他留在长安。到时候,可就大不一样了啊! 看着苦笑的李贤,李治实在猜不到这家伙为何非得把李显这个变数留在长安,但是,想想这孩子的智力,他还是不认为这一步是蠢棋。 “不之官的恩典,不是随便给予的,太子,既然你想为自己的兄弟求恩典,得给朕一个理由。正好,你成为太子以后,就拥有了奏事的权利,就专门起一份折子,给朕汇报这件事吧。若是你连朕都不能说服,就不要提这件事了。” “儿臣遵旨。” 见皇帝没有彻底否决,李贤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不过是起一份奏折而已,将事情阐述明白也就是了。当然,这份奏折不能经三省,必须得直接递上去才行。 见圣人开了口,张文瓘等人也只好退回去。 揉揉眼角,李治继续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儿臣的第二件事,就是奏请父皇准许儿臣在东宫或者太极宫皇城,择址建设一处真理院。刚刚儿臣演示的铜铃共振,父皇和诸位大臣,也有目共睹,像这样的奇异现象,天下何其多也,只是,我等只看到了表象,却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实在是不应该。儿臣认为,我等应该认真探索,探究其中的道理,也好流传后人。” 真理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了李贤的话,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又用力揉了揉眉角,李治烦躁道:“不过是一些奇淫技巧,杂耍之类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太子你既然入住东宫,应该在国家大事上下点心思,如何能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真是胡闹。此事休要再提,退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欲望 说完,也不等李贤反应过来,李治就匆匆的离开了。 而原地的李贤,只觉得眼前全是问号。 奇淫技巧? 杂耍? 我.... 我思考许久,借着郑家反击的事情,顺便牵引出来的共振,就得到了这么个评语? 还退朝? 我特么.... 怒气才起来,晃到眼前的一个人影,就让李贤不得不按耐下去。 “呵呵,雍王殿下,不对,现在应该改称太子殿下了,最迟今日未时,昭告天下的旨意,就会传出长安,到时候,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郝处俊永远是笑眯眯的,还故意说错,好体现一下李贤身份的转变。 张文瓘也是笑眯眯的,毫无疑问,李贤才是最适合成为太子的皇子,如今他的坚持得到了结果,自然开心。 要说从龙的功劳,他也有半个,况且已经身居侍中,自然犯不着再另投明主。他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皇位交替的顺利,并且认为李贤能当好皇帝罢了。 如今新的太子已经确定,群臣自然纷纷过来贺喜,哪怕是冯子枫这样的御史,也照例前来拜见。没人愿意得罪未来的皇帝,如今太子刚刚被册封,祝贺一场而已。 面对围拢过来的群臣,李贤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的怒火和失望,双手抱拳,却不弯腰,行了一个罗圈儿礼后,笑道:“今日是本....是孤册封的大喜日子,只是皇兄丧期没过,不适合在东宫设宴。不过,本王的一处酒坊,最近新产出来了一批美酒,诸位离宫的时候,不妨带走一坛子。” 一坛子酒,已经是不错的东西了,众人自然纷纷表示一定领。说的好听点,这是太子心情好,用酒取代了设宴,说的不好听点,这是太子的拉拢,不管是寻常朝臣,还是郑家这些刚刚撕破脸皮过的朝臣,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仇敌,一次事情揭过以后,还要紧盯不放,那是不成熟的表现。 所以,包括郑家所属的臣子在内,都笑呵呵的表示,待会儿一定拿酒。 李弘行的是皇帝规格的丧礼,所以哪怕埋了,也得从死的那天起,算足一百日的丧期。在这期间,平民百姓可以饮宴热闹。但是勋贵和皇族成员就不行了。至少明面儿上,是不可以进行这些活动的。 正常来讲,被册封太子以后,李贤应该设宴款待群臣,但是,眼下在丧期,也只能送一坛子酒,以示心意。 当然,这酒也不是寻常的酒,而是邹家酒坊在屯了几窖以后,又拿出来贩卖的酒水。 以这个时候酒的价格,就是寻常的小吏都喝不起,更别说平民了。寻常的酒尚且如此,那么高度酒....恐怕也只有朝中的少数官员,还有家世够好的官吏,能喝得起了。 既然要打开市场,就得先投入,而拿酒送人来当做宴请,实在是太合适了。 退朝了,恭贺也恭贺了,文武百官开始离开大殿,而李贤和张文瓘等少数几人,自然是最后才往外走的。 “太子殿下,不知道您为什么想起来弄个什么真理院,陛下说得没错,奇淫技巧和杂耍一样的东西而已,何须专门成立一个组织?您若是喜欢这些,大可以传唤东西市上的那些杂耍名家进东宫献艺。” “是啊,到时候您只需要动一动嘴,这些人得争抢着报名,莫说不需要给钱,甚至他们没准儿得给东宫的宦官塞钱,来换取进入的机会。” 张文瓘和郝处俊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奉劝李贤打消这个心思。 说着说着,就是戴至德和张大安,也忍不住凑过来参与奉劝。 听着他们的劝说,李贤的心里,却像是填满了苯酸铵酰糖化物。 共振这种现象,只是一个引子,他只是想通过这个现象,告诉这些人,世间有太多的真理,需要早一点的去发掘它。 苹果成熟了以后,为什么不往天上飞,而是往牛顿的脑袋上掉?江河湖海里面的水,究竟是怎么循环的?雷电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轻易就能把人劈死?云层之上是什么?天空以外是什么? 对探索未知的欲望,才是人类掌控全地球,甚至朝着外太空前进的动力,可是,不管是现在还是自己成长的后世,更多的天才智者,却只希望为了眼前的即时利益,而放下幼时的梦想。 七十六年飞来地球一次的彗星,凭什么非得叫哈雷?就不能叫张平?就不能叫李老四?力的单位凭什么非得是牛?就不能是治?就不能是贤? 在这个时代,大唐威震四夷,就是曾经彪悍的草原蛮族,也在大唐铁骑的威慑下,战战兢兢。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达到这个程度以后,就可以放下执着,安心享乐了。 第一次工业革命是18世纪60年代到19世纪中期,标志是人类开始进入蒸汽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是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初。标志是人类开始进入电气时代,并在信息革命、资讯革命中达到顶峰。 作为历史老师,李贤自己对这段资料,自然是倒背如流。两次工业革命,不过是相隔百年而已,而火药从晚唐时期出现,再发展到大轻朝,却连晚得到它的八囯联军也打不过。 或许,有些事情,是需要反思的。作为一个华夏人,李贤可以很自豪的说,华夏民族是世界上最具创造性的种族之一,但是,但是,导致一段段耻辱历史出现的,或许,就是这份自豪。 当自豪,在自我陶醉中发酵成自傲的时候,就不能带来前进,只会让人在历史的潮流中搁浅,眼睁睁看着别的种族,在一次次挣扎中,偶然摸索到正确的航路,随即甩开过往,肆意狂飙。 李贤想要让华夏民族少走一些弯路,所以想要从现在就开始引导人们的探索欲望,但是,得到的,却只是“杂耍”的评价而已。 走出延英殿,看着天上的太阳,还有西方在白日依然依稀可见的月亮,李贤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朝代,还是太渺小了,哪怕成为太子,还是太渺小了。 或许.... 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御座,李贤第一次对这个位子,产生了强烈的欲望。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级 人微言轻。 这就是李贤对自己今天经历的总结。 说到底,共振现象的展示,不足以说明探究未知的重要,皇帝和群臣只看到了这东西跟杂耍类似,就下了定论。 看样子,下次得准备一个更厉害些的物理现象,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想清楚了,心情就好受一些,见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被张文瓘几人裹挟着到了丹凤门,李贤就朝着邹浩发酒的地方看去。 三大车的小坛酒,如今就剩下半车还没有分散出去,但是,周围的人,却没有减少多少,都围着板车不散。 邹浩行礼行的腰都要断了,见雍王来了,赶紧快跑几步,靠近行礼道:“雍王殿下,刚刚几位将军尝了一下酒的味道,结果....” “叫错了,现在应该称呼太子殿下才是,闪一边去,还不赶紧运酒来?” 邹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务挺推到了一边。 手里拿着空坛子,程务挺尴尬道:“下了朝,就口渴得很,所以末将忍不住直接喝了。恕末将直言,这酒,当真是极品啊!不知道殿下的酒坊还有没有?末将想拖几车回家。” 拖几车? 李贤无语道:“程将军,您既然尝到这酒的味道,就应该知道不是凡品。几车?能拉过来三车分散给群臣,都是酒坊拼了命才能备好的。好东西嘛,自然稀少,几车是不可能了,要是您喜欢,待会儿如果有剩的,孤再送您一坛子如何?” 几车变成了一坛子,虽然不用花钱了,但程务挺的脸顿时拉下来了。 这酒,只是一口,就让他震惊不已,一小坛子,被他几口就喝光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喝了这个酒,他只觉得自己家里库房的存酒,只配发给下人解渴用。 当然,发完以后,就得把这好酒送进库房。 而如今幻想破灭,别说多难受了。 张文瓘也领了一坛子过来,虽然不好酒,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开尝了一口。只是一口,就呛的他连连咳嗽。 不过咳嗽完,他却连连称赞:“确实是好酒啊,此等珍品,论车买?老程,你府上的钱财,全加起来或许都不够啊。” 程务挺撇撇嘴:“几车酒而已,程家还出得起钱。” 说完,他就转向李贤,换上了笑脸:“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何时售卖这美酒?” 李贤笑道:“程将军见谅,酒坊最近的产量,确实都在这里了,另外,孤在东西二市,都盘了一家酒楼,就等着这酒当脸面呢。所以,您想喝酒可以,最近的话,除非去两家酒楼,否则,请恕酒坊没法单独给您提供。” “去酒楼才有酒喝?” 等着听答案的,不仅仅是程务挺一个,听到太子的这个回答,都是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太子这是专门用酒来吸引人到酒楼去花钱啊!虽然有点强买强卖的味道,但是,奈何人家是太子啊,更何况,这酒的味道,真的令人难以割舍。 “酒楼啊,自然可以,独自在府里喝酒,未免无趣,去酒楼也可以啊。不知殿下的酒楼,何时开张?”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见李荇伸出来三根手指,李贤就回答说:“三天,三天以后,酒楼就会开张,到时候,还请程将军光顾啊!” “那是自然,到时候末将一定不醉不归,哈哈。” 说完,程务挺就转身,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板车附近,专门挑不会喝酒的小吏,威逼加利诱的换取他们的酒。 有着同样作为的,不仅仅是他一个,苏庆节、李敬业等人,也纷纷效仿。 武将们都是这样,无法无天惯了,或许,他们是觉得自己表现得越粗鲁,就越让圣人放心? 郝处俊也拿了一坛子酒,却并没有打开,而是和张文瓘共饮一坛,显然是要把没开封的,留着下次再喝。 喝了一口以后,他也忍不住赞叹道:“确实是好酒,只是,此等美酒,恐怕耗费粮食也很多吧。太子殿下,虽然这酒一定能卖出高价,但是,老臣还是要劝谏您,千万不要大规模的酿酒,否则,耗费的粮食太多,对粮价不利啊!” 郝处俊能想到的事情,李贤如何想不到。酒的价格之所以贵,就是因为它是用粮食酿造出来的。因为消耗粮食,所以酒坊可不是想酿多少就能酿多少,常平仓和平准署,一般都会给酿酒的人家规定酿造的数目,敢私自多酿的,会被处罚。 没有例外,涉及到民生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例外可言,就算邹家酒坊的老板,现在换成了太子,也不可能无视常平仓和平准署的要求,否则,太子之位坐不稳都有可能。 不过.... 酒精的产出,也不只是用粮食酿造一种啊!别的,比如葡萄和梨子,也是能用来酿酒的。大量消耗粮食,会被人诟病,打量消耗葡萄梨子,总没人说什么了吧。再说,糖类的东西也能用来酿酒,岭南的瓜果很多,不去那里设立一个酿酒的地方,真的说不过去。 至于安西都护府,现在也归属大唐严格管辖,种葡萄的好地方,虽然现在的葡萄酒,跟后世的没什么区别,大家喜欢的都是不醉人的那种,但谁规定就不能弄点高度的葡萄酒用来售卖了? 虽然这么想的,但是李贤还是对郝处俊拱手道:“郝相放心,孤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就无视民生的人,一定会严格控制酒坊酿酒的耗费。” 郝处俊呵呵笑道:“殿下知道其中的利害就好,不过既然这等好酒,产量稀少,殿下就不好对商贾售卖了吧。” 李贤点点头,自己的酒楼,目标的客户人群就是富商官员勋贵和世家子弟,做这些人的生意没问题,可是酒有点少,卖给商人,虽然更能赚钱,但是,在这个面子比命重要的年代,为了钱财得罪勋贵群体,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所以,虽然眼馋商人的口袋,但是李贤只能想别的办法去撬动。 甚至,就连现在的酒楼,要对外开放,都必须得分出商人区域、官员区域,贵族区域。就是贵族区域,都得分出一二三等来。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年代,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胡来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治的悲哀 见板车附近,已经没了要酒的人,李贤就吩咐李荇再给朝堂顶头的大佬们再多分一份。至于剩下的,就要交给李荇,让他分发给宦官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家伙。 别看宦官只是一介奴仆,作为穿越者的李贤,深深清楚这个群体,在历史上究竟创造了多少传奇。作为离皇族最近的人群,他们很容易就能获得大权。凭借着他们手中丰富的人脉关系、情报关系网,别说坑个官员,就连太子皇后,他们也能坑得。 想要安稳的过日子,这个群体,可以待之以礼、凌之以威,唯独不能置之不理。 现在说凌之以威,还为时过早,所以就只能选择待之以礼了。 得到了美酒的官员们,纷纷告辞,而苏庆节等人,虽然惋惜,但也只能离开。既然太子说了这是人家酒楼吸引顾客的法门,那他们也只能遵守规则。看似这只是一个小事,但是,只要是勋贵群体共同承认的规则,谁破坏了,就会被整个群体孤立。 张文瓘和郝处俊几人,也纷纷告辞,跟李贤这个闲人太子不一样,他们是需要上班的。大唐统治着辽阔的疆域,那么朝廷处理的事务也随之而多起来。尤其是丧礼耽搁了一些政务,如今丧礼结束,恐怕要加班几天才行了。 伴随着群臣散去,李贤才准备跟李荇说说给宦官送东西的事情,谁料想姜暠已经捧着一个坛子等待在马车边了。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的赏赐,殿下,圣人宣您延英殿后殿相见。” “啊?” 李贤愣了一下,随即跟着姜暠一起重进丹凤门。 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要召见的话,干嘛非得等到现在? 延英殿虽然是议政殿,但是后面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后殿,是皇帝的更衣间兼休息间。毕竟,厚重的朝服,起床就穿上也太累人了。 如今,李治就坐在后殿的锦榻上,在他面前,则摆放着一个温水盆,他的双手就浸泡在水盆里面。 才进后殿的李贤,就看到了这一幕,也闻到了空气里明显的药味。 难怪要匆匆退朝了,原来是风疾又犯了。 见李贤过来了,李治深吸了一口气,对姜暠和李荇示意了一下,于是,所有的宫女宦官尽皆退下。 持壶的宫女路过的时候,李贤特意把她手里的水壶要过来,才走到铜盆边坐下,伸手试探了一下水温,这才没有加水。 眨了眨血红的双眼,李治叹息道:“朕以为身体恢复了不少,于是主持了今天的朝会,谁曾想,没坚持太久,这风疾就又犯了。哈,说到底,不管是你的食补,还是太医们研究出来的新药方,也没能起到太多的作用。” “不过啊,有效果就比没效果强。朕的风疾发作最厉害的时候,躺在床上几个月也不是没有过。这次发作只是头痛欲裂,双目发黑,已经很不错了....” 听着李治的唠叨。李贤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他这个时候只是希望有一个能听他发牢骚的人。 对宦官宫女大臣发牢骚,对他的威严有损,对天后发牢骚....只能招来“禅位”之类的规劝而已。问题是,如果是禅位给儿子,这没什么,大权交给她,他自己也觉得不妥。 李治虽然对天后执政的能力很是相信,但是,也清楚,将大权交给天后,且不说背离祖宗教诲,就是大臣们也不会同意,很容易会生出事端来。 放眼身边,或许只有太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以他的身体状况,恐怕大概率会不久于人世,皇位总要交出去的,所以透露这些给太子知道,没什么。 一边听着,李贤时不时的伸手试探一下水温,觉得有些凉了,这才重新加水。 水温上升,李治舒适的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眼中的红色,稍稍褪色了半分。 身患宿疾的人,对于自己的身体变化是很敏感的,哪怕只是缓解了一些,都能感觉到。当然,他们的感知也是模糊的,只是好一点儿,就觉得浑身轻松。 长舒一口气,见李贤把水壶放下,重新坐了回去,不由得满意地笑了下。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他看得出,李贤的这一套动作完全没有刻意的成分在内,很是自然。 本来,太子弘死了,他万念俱灰,心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六儿子似乎,不仅没有那么差,反而挺优秀的。这个发现就像是起死回生的灵丹、枯木重生的灵药一样,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说起来,当皇帝虽然令人身心愉悦,但也往往会带给人强烈的无力感。明明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一言可定生死;明明他是周边的天可汗,哪怕是未知之地过来的使节,见识了大唐的面积以后,首先想到的也是宣誓臣服。 但是,风疾这种疾病,他依然找不到根治的方法,每次犯病,也不能找个人来代替自己痛苦。 身负病症,却很是成功,这样的皇帝,依然是悲哀的。 头疼缓解不少了,李治才想起了自己退朝以前说的话,忍不住对李贤说:“你说的那个什么真理院,到底怎么回事儿?再跟朕说说,刚刚朝堂上,你明显有话没说完,但是朕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匆匆拒绝了,说来听听,你恐怕不是想要弄一个戏法班子这么简单吧。” 听到李治这么说,李贤的心情松快了不少,认真道:“所谓真理院,就是向天地探索真理。两个铃铛的共振,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别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就拿弓箭来说。父皇可知,箭矢射出去以后,并不是笔直的前进的,而是鱼一样游出去的。” “游出去的?” 李治大吃一惊,李贤如此郑重其事的说,就说明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自己也精通骑射,从来没想过箭是游出去的。 李贤点点头说:“确实如此,父皇找一些纸张,排成一排,然后射透它们,看洞口的区别,就知道了。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儿臣才觉得,自己射箭的时候,未必一定要学习薛讷等人的那一套瞄准的技巧。同样的,还有很多其它的事情,所谓举一反三,将其中的道理,延伸到别处,都是有惊人的效果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定个小目标 “同样有关系的还有很多,比如工匠们往高处运东西的时候,喜欢搭建一个高架,然后用绳索绕过横梁,一端往下拽,另一边的重物,却能升起来到高处。这其中,涉及到了力道的改变,同理,其中的学问研究清楚以后,或许,能够解释很多的现象。” 听着李贤讲述这些东西,李治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或许正如李贤所说,其中会有很多的道理,但是,这些道理就算引申开来,又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都是无用功罢了。 看着李治的表情逐渐转变,李贤就停下了讲话。他能怎么办?想要根据现有的现象,讲清楚物理有多么重要,实在是太难了。难道,直接跟李治说,研究原子领域,能研究出核弹,轻易就能毁灭一城? 这么说,八成的可能,他连信都不会信,就算两成的可能,他信了.... 这玩意儿也不是说一时半会儿就能研究出来的啊! 科学的发展,从来都不是知道方向,就能成功的。每走一步需要的各种学识,恐怕就需要无数人、无数时间地攻克才行。 说到底,他只想要给后人开个头,没想要真正投身其中啊! 见李贤闭嘴了,李治微微一笑道:“你自己也觉得这些东西没用了?朕知道你的心思,刚成为太子,总想要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不过,你的心思却用错了地方。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只需要赶紧学习朝政,尽快成长起来就够了。至于将来你成为皇帝以后,愿意干什么,就有时间去做了。” 李贤叹了一口气,只好起身拱手道:“阿耶说的是,儿臣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您也这么说,儿臣遵命就是。” 说完,李贤又重新坐下了。 误会了是好事儿,自己或许是真的太着急了。 想要推动什么,以现在太子的身份,依然不够格。 或许,只有成为皇帝以后,才能真的干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毕竟,以现在皇权集中的程度,皇帝认定了主意想要做什么事情,底下的臣子也就稍微阻拦一下,该施行的,还是得施行。 喝了药,又泡了这么长时间的双手,李治的病症缓解了不少,用了用力,觉得没问题,才站了起来,对李贤说:“知道就好,现在回东宫去吧。朕听闻你最近,上午习武,下午读书,还把崇文馆大学士给叫过去,给你讲了《春秋》?” “是,儿臣觉得习武可以强身健体,读书可以增长学问,尤其是《春秋》,太宗皇帝不就说过以史为鉴的话?所以,儿臣就想到读《春秋》了。” 李治点点头:“先皇堪称千古一帝,他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啊,既然你要观政,读书暂且就先搁置一下吧。” “是,儿臣明白。” 见李贤答应,李治才松了一口气,对他而言,剩下的时间,实在是太难以确定了。今天感觉很好,谁知道上了一次大朝会,就成了这个样子。所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李贤给培养出来,独当一面,才是他最深的期盼。 拍拍手,就有宫女带着毛巾过来,伺候他擦手。 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李贤,李治道:“群臣确实是需要拉拢的,但是你也得进宫,感谢一下你母后。说实话,你母后这几天,可都在为你操心啊。” 李贤笑道:“阿耶放心,儿臣不曾忘记母后,并非是儿臣不去拜访,实在是房氏,已经带着礼物去看望母后了。” “哦?” 李治惊讶地看了一眼李贤,雍州内发生的事情,他虽然知道得不是很全面,但是“雍王和雍王妃不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谁曾想,回了长安,俩人并不像是密报里说的那样不和。 这样就好,想要当好皇帝,皇后的人选,很重要啊。 太子妃房氏背后虽然是清河房氏,但是一个后起的家族,就算成为外戚,也不能轻易壮大起来。这就是留给李贤自己的问题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实在不应该多管。 “房氏去不够啊,总要你亲自去才好。也罢,朕就不多言了,还有好多的奏折,等着朕去处理,你回去吧,估计最多下午,三省重臣之一,就会去给你讲解朝政,好好学习。” “阿耶放心,儿臣一定虚心求教。” “嗯。” 最后看了一眼李贤,李治才放下毛巾,转身离开了。虽然身体不适,但是只要不到卧床不起的程度,他还是不愿意把朝政交给天后处理。大权在握的才是皇帝,总是放下大权的,也就不是皇帝了。 自己执政的时候,还能勉强撑起一片天,自己要是.... 实话说,有的选择的时候,他也不会轻易就选择天后监政。 拱手送走了皇帝,李贤才自嘲的一笑,转身回东宫。 自己那些来自后世的心思,或许只能先隐藏起来了。 看得出,李治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没有信心,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个太子,不想变成“章怀太子”,必须得争权夺利。 想要实现自己的想法,现在不行啊。所以,有必要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就像不喜欢钱的那位,给自己定的一个亿的小目标一样,李贤忽然也想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那就是.... 先当上皇帝吧。 定好了目标,李贤才起身返回东宫。下午不知道哪个老家伙会来东宫,估计,张文瓘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与此同时,明义殿内。 房芙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的天后,竟然很喜欢唠家常,自己还没行完礼节,就拉着自己问这问那的,就连房事是否和谐,也真的问出来了。 幸亏之前夫君跟自己说过天后可能问的问题,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否则,有很大的可能会说漏嘴。 比如,自己还是处子的事情,是能说出来的? “母后放心,妾身和夫君的房事还算和谐,就是妾身的肚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到现在也没能给夫君诞下孩子。” 天后微微一笑,挥挥手清退左右,拉着她的手说:“傻孩子啊,你才大婚,就跟随贤儿就藩了,有些事情自然不清楚,你且听着,行房事的时候啊,要这样....”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天后的心思 听着天后介绍的种种,房芙蓉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这些话,那是未经人事的处子能听得了的? 一边说着,看到房芙蓉的反应,天后更开心了,悄悄话说得愈发地大胆起来.... 终于,房芙蓉受不了了,伸出手捂住了脸:“母后,您别说了,妾身,妾身....” “哈哈哈,羞涩个什么,傻孩子,就像张氏一样,你觉得她凭什么获宠?虽然不知道,但本宫猜测翻来覆去不过就是这些而已。男人,不论身份高低,对女人的渴求,不过就是这些罢了。色衰则爱弛,你现在无儿无女,总要用身体锁住他的心才行。” 说了一番房中事,羞涩得房氏连话都说不出来,让天后获得了很多的快乐。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房氏带来的食盒,惊讶的问道:“房氏,这是什么?” 见天后主动问起,房芙蓉赶紧站起来,亲自拿起食盒。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些泡在水里的面条和装在小瓶子里的东西。 看到这些,尤其是那几个小瓷瓶,两个伪装成宫女的侍卫,立刻凑了过来。 挥挥手赶走女侍卫,天后亲自走到食盒旁边,问道:“面条本宫认识,这些东西是什么?” 房芙蓉蹲身行礼道:“这是夫君和英王吃的一种面条,很是美味,尤其适合夏天食用,据说食用起来很是开胃。夫君担心这两天天气炎热,坏了您的胃口,特意让妾身把它带来,请您品尝。若是您喜欢,就把方子交给厨子。” “至于这些小瓶,是醋和各种调料,夫君怕事先做好坏了味道,就分装而来,让妾身给母后现场制作。” “吃的东西?” 天后只是愣了一下,就笑了。想来也是,贤儿既然用吃的东西,拍了他父皇的马屁,自然也要用它,来拍母后的马屁。作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个人,自己和陛下什么都不缺,所以,送东西表示心意,送得太普通,反而不妥当。 这种新奇的吃食,虽然简单,但是重要就重要在心意上。面条简单,心意无价啊。也罢,看样子这个孩子还知道感恩,这面条,不吃不妥啊。 点点头,天后道:“既如此,那本后就尝尝,是个什么稀奇的面食,让贤儿和显儿,都这么地喜欢。” 房芙蓉点点头,才要开始调配,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脑门,对女官问道:“母后这里,可有凉水?越凉越好,如果有冰水,就再合适不过了。” 女官行礼道:“回禀王妃,明义殿自然是有冰水的,不知您要多少?贱婢这就去取。” “一碗就够了,快些取来。” 女官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端来一大碗冰水。 寻常百姓夏天的时候只能用喝井水,享受井水的凉气,至于冰,那是根本没法想象的。但是皇家不一样,皇家有专门的冰窖,冬天的时候存储冰块,到了夏天的时候用来享用。 当然,因为费时费力、又颇多损耗,所以李治即位以后,取消了寻常皇族的配额,平常能享受得起的,也只有他和天后二人而已,连李贤这个太子,不获赏赐都得不到。 将冷面从碗里捞出,放进冰水的碗里,又把一个个的小瓶子打开,将调料倒进碗中。最后,打开一个小盒子,将其中沾了点茱萸的白菜,取出来放到碗里。再撒上葱花芫荽,一碗凉面,就完成了。 见房芙蓉蹲身行礼后退到了一边,天后惊讶道:“这就完成了?” 房芙蓉行礼道:“母后,还没有完成,还要试毒才行。夫君说了,等碗里的冰化开,才是最适合享用的时候。” 没想到这孩子连试毒的这一步都考虑到里面去了,按赞一声,天后挥了挥手,就有两个女官走过来,将碗里的面条、葱花、芫荽、汤水、辣白菜,都选了一份取出来,吃掉了。 吃完后,两个人就退到一边,一个计时的沙漏,就摆放到了桌子上。这是帝后和皇族成员用餐前必须经历的程序,本来只是帝后和太子有这个待遇,但是,余下的皇族成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效仿了起来。或许不是怕被谁谋害,而只是当成是身份的一种表现方式了。 趁着计时的工夫,天后召见了一个宦官。 皇宫里,可以说处处都有她的眼线,所以,哪怕昭告天下的旨意还没有真的发出来,但天后已经知道了李贤被立为太子的事情了。 笑了笑,她回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房芙蓉,笑道:“房氏,你不必在这里等候了,回东宫去吧。想必,很快你就要被册封成为太子妃了。” “太子妃?” 虽然搬到东宫,已经让她心里有了底,但是,真的得知自己就要成为太子妃,还是让房芙蓉好一阵恍惚。 看了一眼沙漏,见还不到时间,房芙蓉只好蹲身行礼道:“既然母后这么说,妾身就暂且离开了,若是您喜欢这饭食,差人到东宫厨房,直接讨要方子就是。” 天后自然是笑着答应。 见房芙蓉带着随从的宫女离开了,天后才看向宦官,等着下文。 “天后,奴婢已经查明,将上官仪之后上官婉儿调到东宫去的,就是太子,据说,太子看上了上官婉儿的姿色,特意安排的,至于郑氏,被召见了一次以后,或许是殿下不喜欢,又撵回了掖庭宫。奴婢也询问了东宫所属,殿下确实对上官婉儿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曾收她。据前东宫总管、现东宫采办肖德胜说,殿下是要等她大一些,看看会不会出落的难看了。” “看上了上官婉儿的姿色?呵呵,这小子,难怪要接连拒绝本宫给他选妃了,原来是喜欢年纪小的,还怕长歪了。也罢,就算被太子看上,没有本宫的首肯,她也只能当一个小小的良娣而已,算不得大事。” 对于东宫,她还是有些掌控不足。前些年,李弘还是有些手段的,在一些下属的辅助下,将东宫经营的滴水不漏。 不过....眼下就未必了。 看了一眼沙漏,天后道:“再去接触一下肖德胜,赏赐他一些钱财,高处跌落下来的人,总想要再爬上去,他越是不甘,反而越容易为本后所用。”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是救世主的心思 宦官答应一声,就倒退着离开了。 坐在锦榻上,看着东宫的方向,天后笑了一下,就不再加以理会。 身处高位久了,见惯了云起云灭,她深深知道情报的重要性。 圣人手里的密卫, 她不敢下手,甚至不敢表现出知道它们存在的样子。不过,她从来没有因为密卫的存在而担心过。密卫,可以说是为了监察天下才设立的,铺面太广,反而没有那么可怕了。 但是, 她的情报网不同,这些年来,在她有意的控制下, 她的情报网已经铺设到了整个皇宫,仅留下东宫一片净土。原本想着,等自己执政以后,就能将这个情报网发散开来,虽然不能像密卫一样遍布天下重要州府,但是遍布长安,就足够了。 圣人用来对付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的手段,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借鉴一下啊。 李贤这孩子,虽然跟小的时候大相径庭,但是,终究.... 有些过于优秀了啊! 叹息一声,不等她看向沙漏,一边的女官就提醒道:“天后,时辰到了, 用了此菜的两个宫女,并无大碍。” “知道了。” 答应一声,天后就亲自拿起了凉面碗。 只是一口,就让她很是享受。倒不是说味道有多好,主要是这份清凉,沁人心脾,还有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实在是开胃。难怪连李显那样的吃货,都喜欢这个面条了。夹起一块辣白菜,放进嘴里,酸甜中带着一点辣味的白菜,居然变得如此地美味。 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餐盒,一边的女官领意,上前将餐盒里面装着辣白菜的小盒子,给天后送了过来.... 一碗面条,不知道怎么的,就进了肚子。 强忍着没有喝一口汤水,天后满意道:“确实不错,派人去东宫厨房讨要方子,以后天气燥热的时候,只做这道面食就好。尤其是这个白菜,本宫很喜欢,命厨子多做一些。” 女官春燕蹲身道:“贱婢遵命, 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天后想了想,才说:“你去东宫的时候,顺便给太子妃房氏,送一些补身的补品。” 女官再次答应一声,这才离开。跟在天后身边多年,她很清楚,这份赏赐,可不是给房氏,而是给太子的。 天后享用的午膳是凉面,东宫里,李贤和李显吃得也是一样。 凉面这个东西,不接触还好,接触以后,总会吃好长一段时间,才会觉得腻歪一点。 不过,俩人的饭食也不单单是凉面,还有一盘子凉皮。 或许之前没接触过这种接地气的吃食,李显胃口大开,足足吃了两盘子才罢休。 “六哥啊,每次弟弟只要跟厨子要好吃的,这家伙就会用尽浑身解数,做出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来。只是,夏天天气炎热,人的心情也烦躁,且不说有没有胃口,就是有胃口,越吃这些不是越难受?” 放下心事的李贤,也吃了不少,听到李显这么说,就叹息道:“处在高位久了,一心一意想的,就是怎么跟别人显得不同,同样的菜,别人家用一勺子油,他就恨不得用两勺子。其实啊,民间的小吃未必就登不得大雅之堂。“ “还有豚肉,都说是贱肉,是只有贱民才能吃的东西,胖胖,哥哥我准备在城外建一处养殖场,什么时候里面的豚出栏了,哥哥请你吃一顿豚肉,绝对会改变你对它的认知。” 李显挠了挠头:“豚肉本就是贱肉啊,弟弟对它还真没有什么认知。不过,我听一些下人说过,这玩意儿腥臊的很,您确定能吃?” 看李显一副“你居然要吃屎”一样的表情,李贤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现如今,养猪的只有少数的百姓而已,他们养猪,图的就是猪啥都吃,还能长。但是,为了猪能自然诞生下一代,一般没有阉割的。没有阉割的猪,猪肉自然会有一股子怪味,虽然品种导致它的味道,跟后世的会有差别,但是差别不至于到吃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因为好奇,他冒着被弹劾的风险,命厨子到外面买了一块猪肉回来。 不用制作,闻味道李贤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受得了。 阉割家养猪的技术,虽然早在商周时期就出现了,但是,一直到汉代,人们才学会圈养,唐代以后,才出现了一些专门养殖猪的养殖户。正因为如此,一直到唐末,养殖户才会把阉割技术和养殖结合起来,如此,宋朝的时候,东坡肉才能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面。 中原大地自古以来就是农耕文明,畜牧业虽然存在,但是并不发达。想要吃肉,只能养猪,牛马驴子是劳力,一般没人舍得吃。就是皇家想要吃牛肉,也得钻律法的空子,吃牛犊。至于成年的牛,随便杀掉可是犯法的行为。 得想办法让养殖行业发展起来啊,李贤知道,自己身处这个时代,总是需要给这里的人,提前给予一些启示的。这不是救世主一样的心思,而是,眼看着同类跑得慢,忍不住加油鼓劲,让他跑得快一点。 吃完了饭,就到了午休的时间了。 看了一眼已经犯困的李显,李贤道:“你先去睡觉吧,下午哥哥要接受朝中重臣的教导了,没时间陪你读书,你就跟姚元崇一起,在书房里看书吧。” “得嘞,那六哥,咱们晚饭是不是该弄点新花样了?” “那是自然,哥哥会跟厨房吩咐的。” 听到这句话,李显的困意顿时消失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美滋滋的回自己的宜春宫去了。 看着李显的背影,李贤笑了笑,也准备去休息一下。 李显这个家伙,虽然给人的印象是偷懒馋滑,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家伙今天没人督促,竟然也跑到演武场去习武了。 虽然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中午和晚上的大餐,但是,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才起身准备回卧室,就见李荇一脸怪异的走了过来,还挥手清退了周围的宦官。 看到他这副表情,李贤就知道,来事儿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挑战开始了 一直走到近前,李荇才行礼道:“殿下,肖德胜求见。” “肖德胜?不是让他出去检查账簿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让他过来吧。” 李贤知道,问李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全,还是直接问肖德胜的比较好。 没一会儿,肖德胜就被李荇带了过来, 才靠近,这家伙就跪倒在地上,面前放了一个钱袋。李荇咳嗽一声,就清退了左右,小亭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启禀太子殿下,这钱袋是天后命人赏赐给奴婢的,至于用意, 想必殿下自己, 也清楚吧。” “天后赏赐给你的?” 李贤招招手,李荇赶紧把钱袋打开检查一下,然后捧了过来。 接过钱袋看了一下,只见里面清一色地都是碎银子,铜钱是一个都没有。这等的赏赐,啧啧,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看了一眼肖德胜,李贤顿时明白天后为什么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李荇来到东宫以后,接替了东宫内务总管的职位,而肖德胜,虽然是外务总管,但是,东宫体系内并没有这样的职位,所以, 对内侍省上报的时候,是把他贬到了采办的职位上, 这样, 他出入东宫,才不会招人怀疑。 至少在外人看来, 肖德胜纯粹是被后来者居上了,也难怪天后会想要以他为突破口了。当了这么多年的东宫内务总管,一朝被贬到最底下的官职上,谁看都会可怜。由奢入俭难,这样的打击,很容易就会让人变心的。 掂量一下钱袋的重量,李贤笑道:“肖德胜,天后对你的赏赐,你为何不自己收着,反而要交给孤?你就不怕孤怀疑你?” 肖德胜直起上半身,拱手笑道:“殿下就不要取笑奴婢了,奴婢承蒙殿下看重,委以外务总管,是奴婢的福气,外人不知,只觉得殿下是撤了奴婢的官职,可谁能想到, 殿下竟然将那么多的产业, 交给奴婢管理。既然殿下对奴婢有信心, 奴婢又岂能辜负殿下?” “给奴婢送钱袋的, 是天后身边的红人,他晌午以前,找到奴婢,询问了上官婉儿的事情,奴婢已经按照殿下的说法,跟他讲了,还在他面前喝了一壶酒,好一顿埋怨殿下,这不,天后的赏赐就到了,您觉得,奴婢应该怎么做?” 看着肖德胜笑眯眯的样子,李贤忽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虽然只是想想,但是,谁知道这种安排双面间谍的机会,就到了眼前了。 不用说,能在东宫当这么久内务总管的,肯定不是傻子,既然他已经完成了铺垫,不能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啊! 将钱袋交给李荇,让他送还给肖德胜,李贤坐了下来,笑道:“有些话,你自己就知道该说不该说,应该怎么说。至于拿不定主意的,记得来跟孤询问。至于天后给你的赏赐,你自己收下就好,不必上报给孤。” “另外,你也看到了,孤的产业虽然少了点,但是将来一定赚大钱,只要你没有操持出差错,赏钱也不会少。” 赏钱不赏钱的,肖德胜从来没有在意过,在他看来,太子殿下肯给自己如此沉重的信任,就胜过任何的赏赐了。 接过钱袋再次行礼以后,肖德胜才继续道:“殿下,为了演的真实些,奴婢或许会背地里咒骂您几句,您多担待,至于惩罚一类的桥段,如果需要,也请殿下放手施为,就是被打死了,奴婢也绝不怨恨。” 难得看到为了演戏演得逼真,连命都能豁出去的猛人。在这一位面前,李贤觉得,自己的演员道行,还是差了不少啊! “周瑜打黄盖这样的戏码,暂且用不上,你放心,孤对待身边的人,不会那么无情的。” 肖德胜抬起头,见太子殿下的神色,没有一点作伪的样子,不由得暗自感动。 起身再度行礼后,肖德胜道:“殿下尽管放心,奴婢永远不会背叛您,若是奴婢做出半点对不起您的事情,定叫五雷轰顶而死。” 说完,他神色一瞬间轻松了下来。 看到这个细节,李贤知道,这家伙多半说的是真话。 “好了,用不着这么恶毒的誓言,孤相信你。去吧,把外面的账簿,好好整理一下送到太子妃那里去,几百人跟着东宫吃喝呢,咱们不需要利润有多高,给这些人的工钱,往宽厚了厘定,免得传出去,说孤黑心。” 肖德胜笑道:“殿下吩咐,奴婢自然照办,只是,邹浩等人的工钱,应当如何厘定?” 李贤想了想,才说:“邹浩的酒坊,给邹浩两成的干股,就当是借用他们老字号名声的报酬,余下的,工钱按照管事规格给就行。” 对于商贾,有些时候就用不着诚心相待了,真要这么做,反而会让人觉得怪异。虽然木器行等几个行当的老板,现在的收入可能还赶不上他们单独经商的时候多,但是,架不住他们有了为太子办事儿的名头了。 前后的差别,就像是月入三千的公务员,和月入五千的地摊摊主一样。 听到太子殿下做出来的安排,肖德胜用心地记下,这才告辞。 等到肖德胜离开,李贤才看向李荇,露出询问的目光。 如果说整个东宫范围内,有谁是可以相对完全相信的,大概只有李荇了。毕竟,他是皇帝派过来的,与其说是奴仆,不如说是贴身保镖。 知道殿下要问什么,李荇躬身道:“殿下,肖德胜身处东宫多年,太子弘对他信任万分,至少,在他的管辖下,东宫除了圣人的几个眼线,根本没有外人的眼线混入,奴婢觉得,他可以相信。” 点点头,李贤望了一下大明宫的方向,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倒不是有多开心,而是一种挑战到来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给自己打气。 如今,他已经成为了太子,可以说是变成了一个鼓,声音洪亮的时候,自然威震万里,但是,鼓面若是破了。 呵呵,那可就真的是破鼓万人捶了啊。 挑战,正式开始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张文瓘的教导 跟历史上的自己不同,李贤很清楚,比起正常的历史进度,自己现阶段,已经改变了很多。 比如,他跟天后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 不到被她训斥的程度。虽然皇后,是没多少资格对太子指手画脚的,但问题是,天后她也不是一般的皇后啊。 二圣临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幸亏现在李治的身体还能勉强坚持,大权在握。不像影视作品中那样,天后可以随意参与朝政, 作为皇后, 她一直是朝臣提防的对象, 或许皇帝身体不好的时候,她可以暂时代替,但是,皇帝身体好的时候,她也只能放下权力,不敢露出太多的欲望。 李弘的死,可以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恐怕,不止一个大臣,期待着李弘能够顺利接过大权,不给天后可趁之机。但是,世事难预料,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李弘做好了准备的时候,李弘死了.... 李贤很清楚,自己现在表现的越好,或许就越被天后忌惮,可是, 自己若是什么也不做,却也没法坐好这个太子之位。可以说,现在自己的状态,就像是在狗妈妈的窝里往外掏小狗崽,需要一边安抚着狗妈妈,一边往外掏。 狗妈自然就是天后,而狗仔,就是自己的表现了。 摇摇脑袋,李贤决定先把这些思虑放一放。 倒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而是因为这些事情实在不适合全天地去想。思虑过多,未必有好处。当下,自己应该先午睡,为下午的学习,做好准备.... 一觉醒来,浑身都是汗,相比较冬天,李贤还是比较讨厌夏天的。夏天的燥热,对他而言比起冬天的寒冷,更难熬。 才要换一身衣服,就见上官婉儿跪坐在门口, 而地上, 还摆放着一套淡黄色的衣衫。 见殿下看到了这边,上官婉儿道:“太子殿下,这是宗正寺送来的衣服,还有印鉴,侍中张文瓘,手持诏书,等候在外面,听闻您在睡觉,特意嘱咐婉儿等您醒来,再跟您说。” 睡过了啊。 苦笑一声,李贤只好赶紧换衣服。 太子的服饰,有远游冠,三梁,加金附蝉九首,施珠翠,黑介帻,发缨绥,犀簪导,绛纱袍,白纱中单,皁领、褾、襈,白裙襦,方心曲领,绛纱蔽膝,革带,剑,佩,绶等。 当然,这是服饰的介绍,听起来复杂,其实就是一套衣服上各个地方的规格而已。 穿上太子服,李贤只觉得一股子壕味直逼鼻腔。 太那啥了,这也就是在大唐,要是后世穿这个样式的衣服出门,绝对会被笑掉大牙。 换好衣服以后,他就赶紧走出卧房,这也就是他,换个人,传旨的大臣,才不会等呢。 外面的阳光,依然有些炽烈,尤其是穿上了一套淡黄色的新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才出门,李贤就觉得热得不行了。 张文瓘并没有等在卧房门口,而是在书房里等候。 才看到李贤,他就站了起来,一边行礼一边笑道:“哎呀呀,宗正寺总算是干了一回正事儿,想不到这么快就把殿下的服饰送来了。殿下本就英俊,如今穿上这太子袍,更是华贵。” 听到这老家伙的夸赞,李贤苦笑不已。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或许有拍马屁的嫌疑,这家伙这么说,那就是真的好看了? 虽然有点暗爽,但李贤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虽说还算好看一点,但是绝对不到惊人的程度,尤其是跟明崇俨那样的相比,就更普通了。 点点头,李贤这一次也不回礼了。在他还是雍王的时候,回礼,算是一种谦虚,但是如今他成了太子,反而不能随便回礼了。就算张文瓘是侍中,一样受不起。 “张侍中说笑了,人靠衣装,你觉得孤英俊,说到底还是这套衣服给衬出来的。” 张文瓘笑而不语,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了明黄色的诏书。 看到这个诏书,李贤赶紧命李荇把准备好的香案摆设好,然后跪倒在地准备迎接诏书。 跟寻常的圣旨不一样,圣旨算是皇帝的意志,一些特定的时候,就算不跪接,也说得过去,但是诏书,尤其是公告天下的诏书,就不同了。诏书代表天子的意志,跟“天”牵扯起来,等级自然提高了无数倍,所以香案跪拜礼,都不能缺少。 见仪式准备好了,张文瓘才念道:“大唐天皇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今嫡子贤、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可立皇太子。于上元二年四月二十三日、授嫡子贤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兹恪历礼,封昔雍王妃房氏,为东宫太子妃,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说完,张文瓘就郑重的把诏书,交到了李贤的手里。这只是正文,余下的诏书自然不能用正式的诏旨,只能转变成为公文,然后送到大唐各地去。 接过诏书,李贤才起来,吩咐李荇去取一个华贵的盒子来,封存诏书。怎么说这也是一种纪念,就算扔掉,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另外,根据传统,张文瓘既然是过来传旨的,礼金无论如何不能少了。 似乎是看出了李贤心中所想,张文瓘笑道:“太子殿下,俗礼就不要用在老臣的身上了,老臣带着诏书来,可不是专程讨要礼金的。” 李贤笑道:“张侍中就不要推辞了,这是惯例,您大可不必推辞。既然诏书宣读完毕,不如您这就开始对孤的教导,如何?” 张文瓘尴尬的笑笑,但只能答应。 虽说接受了皇命,也曾经教过太子李弘,但是今天该跟太子贤讲什么,真的是把他愁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定主意。 不管怎么说,对太子的教导,都是要抓紧时间的,想要短时间里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别说皇帝了,他们也犯愁。 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其中涉及到的划分,就不是一言两语能够概括的,更别说,想要当好一个皇帝,可不单单是知道这些部门是干什么的,就够了。 见张文瓘答应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李贤也就不打扰他。现在的张文瓘,就像是通过了试讲的应聘教师、再一次回到课堂一样。怎么教,从哪里开始教,都需要考虑。 让他慢慢考虑吧,反正书房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再就是等候差遣的李荇,就连上官婉儿,也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就更别说李显了。所以现在,李显和姚元崇,都在崇文馆接受萧玦的教导。 伸手摸了一下茶壶,用不着李贤开口,李荇就走了过来,捧起茶壶,蹑手蹑脚地去准备茶水。而李贤,则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等着张文瓘开口。 许久之后,张文瓘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已经坐下了,不由得尴尬的笑笑,走到自己的案子后坐下,开口道:“太子殿下,今天咱们先来学一学朝堂的构成。” “简单来说,朝堂就是由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构成的。” “三省您应该清楚,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中书省是草拟和颁发皇帝诏令,门下省则是复核和审核政令,尚书省则是具体施行政令的部门。” “六部,就是尚书省下辖的兵部、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刑部,分别掌控兵员调动、祭祀礼仪、官员政绩考核升迁、国库财政和天下户籍、施工....” .... 虽然这些都是知道的,但是张文瓘讲起来,李贤还是认真的听,跟自己记忆中的对比一下。 讲完了朝堂的构成,李荇也把茶水送来了,张文瓘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才问道:“殿下,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李贤摇了摇头说:“您讲的很仔细,孤听得很清楚了,您继续。” 又喝了一口茶,张文瓘皱了皱眉,这才从怀里拿出来一份奏折,展开来,让李荇送过来。 李贤接住奏折,打开看了一遍。 奏折是定州刺史上的,讲述定州去年遭遇了旱灾,本来地方开放府仓,能够勉强支撑一年,但是,今年的年景,眼看着还是不好,本该是春雨连绵的季节,谁知道还是一滴雨没下。因此,今年的饥荒,可以预见了,希望朝廷下令给恒州,暂且调动恒州的府粮,给定州解解燃眉之急。 放下奏折,李贤疑惑的看向张文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出这份奏折给自己看。 张文瓘拱拱手道:“殿下,这就是定州的奏折。您看看下面来自郝处俊的批注。” 李贤点点头,打开奏折接着看上面郝处俊的批注,正常来讲,这样一份可以称之为“坚强”的刺史,提出来的要求,应该答应才对。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郝处俊并没有答应,而是只允许恒州少出一部分救济粮,而真正救灾用的粮食,则从河东道调集。 放下奏折,李贤疑惑道:“张侍中,恒州调粮,应该是最快的方法,为何郝相却驳回了定州刺史的请求,反而从河东道调粮食?虽然能走水路的,但是其中的耗费....” 说到这里,李贤闭上了嘴,而是开始思索郝处俊这么批阅的原因。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郝处俊没理由不知道,而他偏偏没有批准奏折,说明肯定有别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见太子说着说着闭上了嘴,开始沉思,张文瓘不由地微微一笑。本来,他是想要趁机教授太子两个道理的,但是现在看来,其中一个殿下自己就领悟了。 不能把别人想得太简单啊!对郝处俊如此,对天后也应当是如此,就连陛下....也得小心提防着点。毕竟,当上太子不代表万事大吉,只需要等着继任就成了。几千年来,为了那个位置死掉的何止百万人? 虽不至于风声鹤唳,但是,遇到事情多想想,别把别人想得太傻,总没坏处。 另一边,李贤想了一会儿以后,就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地图。 这是大唐疆域地图,说实话,这地图的准确度,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只看海岸线,就知道画图的就没真正实地考察,哪有一道弧线的海岸线? 大唐现在还没开始航海时代,若是开始了,海岸线将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哪里适合停泊,哪里适合进入内陆,都需要仔细的考察才行。 不过,眼下这能区分出地理位置和大唐各道的地图,也够用了。 幻想了一下雄鸡,再结合眼前的地图,李贤就想起来定州是哪儿了。 山东省境内的一个地方,距离省会石家庄,不算太远。 而定州和恒州的距离,可以说是非常接近了,二者一南一北,中间却没有巨大的山脉。 虽然对地理方面没什么特别大的研究,但是山脉会影响气候,他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美国多极端气候,而中国相比之下却堪称平安?原因就是一个是纵向山脉一个是横向山脉。 既然两个州之间没有巨大的山脉,能影响气候,那么,定州发生的事情,恒州一定也跑不了。估计,跟定州一样,恒州也不咋样,只是不到需要上报求援的程度而已。如果两地气候差不多,那么,用不了太长时间,恒州也会上表求援的。 虽然想清楚了,但李贤还是对张文瓘拱手道:“孤实在不知,还请您解惑。” 张文瓘微微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啊,咱们大唐,但凡是灾害,一般情况下,都是东西排列的州府一起受灾,恒州和定州虽然是南北排列,但是二者之间却没有大山,所以恒州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老臣挑选出这个奏折,就是要告诉殿下,不要只看表面的文章,还需要考虑到更深层次。尤其是,对于这种地方的奏折,您想要做到运筹帷幄,怎么也得熟悉地方的详情才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文瓘的教导(2) “每一项政令的出台,都要考虑很多的情况。地方的上奏,一般情况下,都是片面的,这倒不是地方刺史县令的失职,而是越尽职的刺史,就越想自己解决问题, 不想上报给朝廷。” “所以,收到地方的奏折,我等应当充分考虑以后,才能批复。” “而到了出台政令的时候,也需要考虑实际情况,一般情况下, 朝廷会派遣观风使,巡视天下, 观风察俗。等观风使返回长安以后,再结合实际,制定出相对应的政策。”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再谨慎的政令,也做不到完全没有问题,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道理了,那就是百口难调。朝廷就像是一个厨子,端出一道菜,需要给好多人吃。但是,这些人里面,有喜欢咸口的,有喜欢淡一点的,甚至还有喜欢更酸一点的。” “厨子没办法把一道菜做得有百种味道,同样地,朝廷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政令,能够适用于所有人。因此, 厨子只能尽可能地取一个适中的味道,让大多数人觉得合口,让喜欢咸的人,觉得虽然淡了一点,但不是不能接受;让喜欢淡的人,觉得虽然咸了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喜欢酸的人,那就没办法了,一锅菜百人吃,不可能为了这一类的少数人,而损害到大多数人的利益。殿下,您要记得,政令是没办法做到完美无缺的,我们只能尽可能的兼顾大多数人,不能站在少数人的一方,您理解了吗?” 一番话说完,张文瓘也是口干舌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 而李贤, 全程认真地听了过来。“百口难调”的道理, 他虽然清楚, 但是, 听张文瓘重新讲述一遍,结合自己的思考,还是有一些新的收获的。 确实啊,对于执政者而言,最应该先学习的道理中,就有“百口难调”的一席之地。同时,站得高,未必就能看得远,还有可能忽视脚底下存在的问题。 没有人能当一个完全称职的皇帝,至于一个好皇帝,只需要兼顾大多数人的利益,让少数人不至于冻饿而死,就合格了;而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千古一帝”,哪个不是既稳定了当下,又为后世人创造了一个可以持续发展的前路。 身在高处,望远和低头看,缺一不可。 想到这里,李贤抬起头,对张文瓘说:“张侍中的话,孤明白了,就拿定州的事情来说,既然定州刺史上了奏折,表示河北道,或许不止它一个州府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所以,朝廷应当派遣观风使,查探当地的实情。确定受灾的面积,然后命令户部做好赈灾的准备。” “同时,定州等刺史,就算是为了不让朝廷忧心,想着自己解决问题,但是,欺瞒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朝廷应当予以惩罚,您觉得,是不是应该这样?” 张文瓘笑道:“正应如此啊,来东宫以前,老臣特意去吏部、户部、司农寺查看了定州的公文,上面并没有记录定州遭受旱灾的事情。若是他去年就上报了此事,朝廷有了准备,恐怕这个时候,朝廷已经将赈灾的粮食送到定州了,‘可能出现饥荒’的字句,根本不可能出现。” “不论定州刺史是为朝廷分忧,还是为了自己的官位考虑,欺瞒,都应当治罪。那么殿下,请问,若是您,会如何给他定罪呢?” 定罪? 李贤没想到张文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过,若是自己应对的话.... 想了一会儿,李贤才开口:“若是孤给他定罪,首先要,秘密派遣官员,实地查看定州的情况如何。如果真像他奏折中讲述的那样,定州还能勉强自给自足,只是大概率会出现饥荒,那么他为朝廷分忧的想法,还是有四成的可信度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孤会治他欺瞒之罪,为了后续的赈灾考虑,给予他留职待惩的处罚,若是赈灾顺利,算他戴罪立功,不予追究,赈灾不顺利,则降职为别驾。” “可若是定州已经民不聊生,那么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为了自己的官位着想。生生的将地方的详情隐瞒而造成此等局面,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如果是这种情况,孤会带着朝廷赈灾的粮食,亲自赶赴定州,赈灾的同时,还要拉着定州刺史游街,最后不必朝廷三司会审,孤会亲自下令砍了他的脑袋。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跟司法程序比起来,显然定州的民心,要更加重要。” “您看,孤的决断,如何?可....” 话还没说完,李贤就见张文瓘开始了鼓掌。 “哈哈,殿下的应对,没有一丝的差错。您说得没错,哪怕是对官员定罪,也应当查明实情以后,再行惩处。尤其是,您‘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的说法,更是没有一点问题。若是局面真的变成了这样,确实应该如此。” “只是,若只是定州一州的灾难,还不到要您亲自赈灾的程度,差遣一位朝堂官员,足矣。明日的朝会,这道奏折就会呈交给陛下,交给陛下决断。救灾如救火,定州的百姓,无论如何也等不起了,应当尽早做好应对才是。” 听张文瓘这么说,李贤苦笑道:“张侍中,你把奏折交给父皇没问题,但不要把孤的话也讲出去呀。” 张文瓘疑惑道:“殿下为何这么说?您才涉朝政,就能做出这等缜密的应对,实话讲,就是太子弘,也赶不上您,为何不能告诉圣人?” 看了看周围,见只有李荇一个人守在门口,李贤才说:“你只要按照孤说的做就好,孤平日里的一点成就,不值得拿给父皇显摆,还是什么时候做了足够惊艳的事情,再汇报给父皇,让他老人家乐呵乐呵吧。” 见太子如此说,张文瓘虽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下头。 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李贤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大明宫的方向。 藏拙,藏拙啊。 自己的优秀,只要朝臣知道就好,毕竟,朝臣的支持,还是需要的。 但是,太早在天后面前展现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哦。 虽然自己能顺利当上太子,也有她的助力存在,但谁能保证她现在就还是支持的心态? 提防着一点,总不至于有错。 “殿下,这封奏折既然讲完了,我等就继续下一个奏折吧,您看看,这是岭南冯家当代家主冯钥上的奏折。” 见识到了太子的聪慧,张文瓘一改之前颓废的样子,忽然的就焕发了激情。 如果说刚才他还在发愁怎么开始教导太子的话,太子刚刚的接受速度,和应对决定的精彩,顿时让他信心大增。 对于一个老师来说,还有什么样的学生,比一教就会,甚至能举一反三的学生,更令他舒心的呢? 看着李荇送过来的奏折,李贤知道,自己将来一段时间,恐怕就要在解析奏折中度过了。 这些老臣,估计在三省大堂的时候,就商量好了。 想要让一个政治白丁,快速的适应朝政,除了这样直接上奏折,拿着具体的案例讲解,没有更快的方式了。 虽然是填鸭一样的教育方式,但李贤并不害怕。 人的学习能力,或许会因为年纪的增长而缓慢下降,但是,与之相对应的,对可以类通的学习,学习起来反而比年龄小的时候,要更快一些。因为,一个人的阅历,也能给他的学习,提供助力。 以自己的知识储备量,李贤觉得,接受张文瓘几人的教育,或许会非常地简单。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两个人都在奏折的解析中度过,怀里塞着的奏折讲完了,张文瓘甚至差遣李荇,到门下省,跟东台侍郎讨要了几份重要的奏折,然后继续研判。 为了让朝臣对他这个太子更相信一些,李贤不得不硬着头皮,连续的运用自己后世人的头脑,跟张文瓘讲述自己对这些事情的看法,还有自己遇到了会怎么批复。 当然,不能像定州的奏折那般,表现的太过于妖孽。一个在封地就藩蹲了好多年,从没去过外地、从没参与过朝政的人,要是表现得太反常,不仅不会获得“天才”的称谓,反而会被人怀疑。 领先众人一步是为天才,领先众人两步是为妖孽,领先三步.... 大唐不知道外星人,或许只会怀疑这副皮囊里面,是不是换了一个灵魂。 虽然是真事儿,但是,说出去,且不说吓死多少人,恐怕性命也要堪忧啊。 虽然后续没有第一次那般的惊艳,但是在张文瓘看来,太子已经足够聪慧了。 一直到华灯初上,他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奏折,感慨道:“只是一下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殿下,强身健体,用不着耗费一个上午的时间进行吧,不如,咱们把上午的时间,也多空出来一些,如何?” 李贤自然是摇头,开玩笑了,现在自己习武的进程已经过了练习期,不管是横刀拳脚还是弓箭,都开始正式实践了。习武将就的就是持之以恒,要是中断,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张侍中,孤还是觉得强身健体很重要,说句不孝不敬的话,您看看父皇,再看看弘皇兄,就知道孤习武不单单是为了玩耍,而是为了有一个好身体。” 张文瓘沉思片刻,才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啊,有一个好身体,对于太子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自高祖起,皇族就苦于风疾或者气疾,如今还不容易到了太子这里,才不严重了,但还是得警惕啊。 “倒是老臣孟浪了,殿下的习武,果然不能落下啊。” 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张文瓘笑道:“时候不早了,老臣就告退了。” 李贤站起来,笑道:“张侍中劳累了一下午的时间,若是连一顿饭食都没得到就回家,可就是孤失礼了。厨房已经将饭食备好了,反正您不必担心坊门的开放问题,还是在东宫用晚膳以后,再回去如何?” 张文瓘呵呵笑道:“早就听萧玦老匹夫吹嘘过东宫膳食的美味,既然殿下安排了,微臣岂有不尝之理?” 见张文瓘答应了,李贤就拍了拍手。 书房的大门打开,李显搓着手急不可耐的跳了进来:“怎么才结束啊,都要饿死我了,快快快,快开宴。” 张文瓘没想到门开了会钻进来一个英王,虽然这一位也是个皇子,但是,看到英王的一刹那,他就警觉了起来。 犹记得今天早晨的朝会上,太子殿下为英王求情,想让他留在长安,这简直是胡闹。 藩王,就应该滚到封地去老老实实的吃喝玩乐,莫说参与朝政,甚至不应该出现在帝后的面前。李唐皇位的传承,总是出现波折,连续两次的更替出现波折,是个人就会对第三次充满了警惕。 虽然现在太子简在帝心,英王才受过惩罚,但是,只要他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就总会吸引好多人聚集起来。 在他看来,这种情况,能规避就规避,如果不是多少还有些理智,他甚至想栽赃一下英王,把英王也弄成李上金等皇子那样的圈禁状态了。 张文瓘充满敌视的目光,自然没有引起李显的注意,他现在一门心思的等着吃晚膳。 分案而坐,上官婉儿开始动手分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给太子装的一份,要比英王和张文瓘的要多了不少。 “把我的那一份和英王的换换吧,英王比较能吃。” “婉儿明白。” 李贤开口了,她才把两份换了一下。 菜才端到桌子上,李显就急不可耐的夹了一块塞进嘴里,虽然被烫的连连吹气,但是依然坚持着嚼碎咽了下去。 张文瓘也夹了一块,相比较李显,他就斯文了许多,只是轻轻咬了一口。 只是一口,就让他很是满意地笑了。 吃的出来,这是鸡腿肉,不知道厨子是怎么制作的,虽然有点酱香味,却并不浓重,稍微有点咸,但是在这稍微凉快了一些的晚上,却很好的打开了胃口,让人忍不住连吃几口米饭。 吃了一块又吃一块,吃到第六块的时候,张文瓘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鸡汤 将吐出来的鸡骨头全都聚拢起来,张文瓘惊讶的发现,这里面的骨头,竟然全部都是鸡的大腿骨。看一眼自己的一碗菜肴,再看看太子的一碗,英王的一大碗,再看看另一边宫女手持的一大盆还没有分餐的.... 放下筷子, 张文瓘起身,面色严肃的拱手道:“太子殿下,老臣有个疑问,不知殿下可否为老臣解惑?” 食不言寝不语,虽然不是近乎苛刻的古训,但是在读书人中, 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如果不是很特殊的情况,张文瓘不会饭吃到一半就起来说话。 李贤很清楚,所以也放下筷子, 站起来道:“张侍中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指了指餐盘,张文瓘道:“殿下贵为太子,吃肉食没什么不妥,追求美味,也没人说什么,只是,微臣为何发现,此菜所用的都是鸡腿?我等的菜肴加起来,大概耗费了十几只鸡的鸡腿,微臣敢问殿下,这十几只鸡,余下的部位哪里去了?” 见张文瓘如此问,李贤顿时笑了,原来这老家伙怕自己走李绅的路子啊。虽然李绅是不是真的喜欢吃鸡舌还没办法盖棺定论,但是,不得不说,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 很容易被身具大义的人谴责。 才要说话,谁知道被李显抢了先。 嘴里的鸡肉还没咽下去,李显就不满道:“十几只鸡而已,侍中未免小题大做了吧,这么好吃的鸡腿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张文瓘微怒道:“英王,你可知,太子殿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好名声,为此,要做到一点瑕疵都不能出现。你可知,此事一旦传出去,会招来多少指责?高祖、太宗、圣人,接连三代皇帝都曾经提倡节俭,如今太子殿下铺张,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引申之下,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看张文瓘焦急的样子,李贤知道, 这家伙,对自己是真的维护。 轻咳一声,李贤对张文瓘点头道:“张侍中暂且息怒,孤虽然下令取用了十几只鸡的大腿用来做菜,但是余下的并没有浪费,而是命厨子将剩下的部位,剁成块以后,给李荇、东宫侍卫统领徐泽等人炖了一锅鸡肉。” “果真如此?” 李荇站了出来,拱手道:“确实如此,张侍中,得到太子赐食的,可不仅仅是奴婢一人。就算有人指责太子殿下,这么多的旁证,也足以反击。” 听到李荇也这么说,张文瓘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倒是老臣小题大做了,太子殿下勿怪,英王殿下勿怪啊。” 李贤笑了笑就重新坐了下来,李显哼了一声以后,决定还是先享用自己的美食比较重要。 李绅吃鸡舌,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评击?首先就是他为官前后的差别,让人“恨铁不成钢”,再者,在这个身份大于一切的时代,很多小事儿,都会和身份结合起来。 就像是萧玦吃的羊头,虽然分餐的时候,谁吃哪个部位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吃羊头的,怎么也得是身份最尊贵的人才行,哪怕上面没多少肉。所以,给萧玦的赏赐,其中也包含了李贤这个准太子对老头子的感激尊重的意思,所以他才会那么的激动。 张文瓘的担心是有原因的,这十几个鸡腿被用来做菜,余下的部位,如果按照这个破礼节,剩下的部位就算是倒掉,也不会给别人吃的。因为,东宫上下,除了太子妃还比较,勉强,余下的,没人够资格跟太子分食。 哪怕是他张文瓘,也只是占了今日教导过太子的便宜,才能被赐宴。 要是这十几只鸡被丢掉,虽然没多少钱,但是这个事情的性质,很容易被人攻击的。 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操心了,但是既然决定了要支持太子,张文瓘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必要改正。 一顿饭吃完,张文瓘才在李贤的安排下,被十几个护卫护送着离开了东宫。 而等到李显也吃完以后,李贤伸了个懒腰,回房间睡觉。 接触了这么多次,他怎么也能看出张文瓘的意思了。 虽然这家伙算是太子李弘一系的官员,但是,至少他没有特别利己的动机。郝处俊飘忽不定,相比较飘忽不定的人,显然张文瓘更值得信任。 一边这么想着,李贤推开了房门。 作为一个对生活细节很是关注的人,他才进门,就看到了自己新搬来的办公桌子上,多了一盆花。 好奇的走过去看看,前一世颇喜欢种植的他,只看叶子,就认出来这是兰花。 伸手摸了摸叶子,就听见旁边响起了上官婉儿的声音:“太子殿下,这是婉儿在掖庭宫偷偷养的花,都说君子如兰,窃以为殿下会喜欢,就搬过来了,您要是不喜欢,婉儿这就给搬走。”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不用说,这丫头一定是发现卧室也多了一个书架,借着打扫的借口,躲在这里看书的。 没必要点破,不同于案子,桌子宽大,上面放一两盆绿植,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相比较需要细心养护的兰花,李贤更喜欢那些不用多管也能活得好好的花,但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养花,也不需要自己一直照顾着它了不是? 点点头,李贤道:“看叶片的样子,这兰花还不错,就留着吧。你明天先不要擦拭书架了,孤的书,好多都有些褶皱了,你明日挑选一下,上面没有批注的,就送到崇文馆去,命他们给孤抄录一份新的来。” “婉儿明白。” 蹲身行了一礼后,上官婉儿就端着水盆离开了。 等到她关上门,李贤才终于发现除了多了一盆兰花以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子妃不见了! 往常在这个时间,她应该伏案算题才是,怎么今天没见人? 就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了。 脸上带着一点黑色,双手托着一个盘子,见到夫君已经回来了,她顿时笑了。 “夫君,这是母后赏赐给妾身的赏赐,据说是太医专门配伍成的补品,妾身用不上,就给您炖了一锅汤,您尝尝。” 李贤并不好奇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所以坐了下来,等着她给自己盛一碗。 虽然才吃完晚饭,肚子还有点涨,但是,这个时候自然不适合说这样坏风景的话。 虽然没说,但他其实是注意到了房芙蓉手上包着的丝绸,还有稍微有点烧焦痕迹的袖子。对于这样一锅人家亲自下厨炖出来的汤,用不着太多感激的话,也不需要推辞,接受,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见夫君坐在那里等着,房芙蓉很是开心,很快的盛出来一碗汤,端到了夫君的面前。 李贤接了过来,虽然没有勺子有些不方便,但他还是吹了吹气,然后小小的喝了一口。 只是一口,就让他惊讶不已。锅里现在没有鸡肉和药材,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物炖出来的,没有一点苦味,反而有点甜。虽然这个甜结合着鸡油有点腻的感觉,但是,比起苦味来,反而更能接受了。 点点头,李贤笑道:“挺好喝的,就是今晚我晚膳吃的晚了一点,喝不下这一整碗,还是明早热热再喝吧。既然这是母后赏赐给你的,你也喝一碗。” 见夫君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她才放下心来。要知道炖这锅汤的时候,因为害怕太咸或者太淡,她加盐都是一捏一捏的往里加的。 没有第二个碗了,所以她也只能红着脸喝夫君喝过的鸡汤。 只是一口,就是她也不由得惊讶起来,自己第一次下厨,竟然没有做得太难吃,真的令人意外。 “汤还很热,先晾晾,趁着这会儿时间,你来跟我说说,母后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回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闺房秘话,房芙蓉的脸都红了,只能说:“母后只是打探了一下咱们的房中事,并没有问太多。夫君啊,您为什么要这么提防母后啊,妾身觉得,母后对您很好啊。” 看着房芙蓉疑惑的样子,李贤知道,就算把自己的顾虑跟她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的。毕竟,一个皇后,甚至有可能对自己的太子孩儿下手这样的事情,跟谁说都有点匪夷所思。至于张文瓘等人,他们也只是担心皇后会过多的参与朝政,也不会想到这一点上。 而原本的历史上,章怀太子完蛋以后,朝臣们就算有几个纳过闷来,也为时已晚了。 拍拍房芙蓉的脑袋,李贤道:“母后对咱们关心的很,但是啊,有些事情确实不方便让她知道。下次你去见母后,或者母后召见你的话,还是得像今天一样,我跟你说什么,你转述就好。对于阿娘,咱们要报喜不报忧,就算要报忧,也得是能说的才能说。这些,你不太明白,只要按照我跟你说的做就好了。” 虽然夫君话里话外的意思,有点说自己傻,但是房芙蓉还是生不起气来。 喝掉碗里剩下的鸡汤,她才想伸手收拾一下,就被李贤拦住了。 “明天交给婉儿收拾就好,你手上有伤,就不要做这些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下次不许把自己弄伤了,看着心疼。” 如果说这也能算是情话的话,绝对是情话里面最低级的,但是,在这个时代,这种情话的威力,要比李贤想得要高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一句话,就让房芙蓉差点掉泪,才要安慰一下,谁知道这女人竟然开始撕扯起衣服来。 不明就里的李贤,惊讶地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虽然没有月光,但是在灯烛的光芒下,还是足够看到很多东西的。 外衣脱掉了,胸围子扯掉了,就连最里面的肚兜,也被她红着脸脱了下来。 一手掩着前胸,房芙蓉红着脸说:“母后今天跟妾身说,女人家在夫君面前,不能太保守了,该给夫君看的得给,该给摸的得给摸,还说,说....” 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李贤这才明白她刚刚说的“打探房中事”是什么情况了。虽然心里忍不住给阿娘打666,自己也很想扑上去肆意蹂躏,但是,他还是绷住了。 虽然眼前的这个女人跟自己同床共枕好多天了,也是自己的妻子,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做得太过分。见过太多离婚的例子,所以他总结了以后,发现这些离婚的,双方肯定有一方,不曾尊重对方的想法。 眼下,自己已经是太子了,别说对太子妃动手动脚,就是在东宫里随便临幸一个宫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 夫妻过成君臣的关系,睡个觉对方都畏畏缩缩地害怕碰到你,这样的关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站起身,李贤走上前,伸手抱住房芙蓉,把她带到了床榻里面,然后扯过来被子,给她盖上。 “下次要脱衣服,在被窝里脱,我也不是非得这样,才能满足,下次犯不着这么委屈自己。” 看到了她腰上的带子,就知道月事还没结束,这个情况下,就不需要做别的什么了。 月事过去以后,夫妻之间的兴致,怎么也能慢慢培养的。 脱掉一身骚包的服饰,钻进被窝里。 虽然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把两只手送上了山峰。 男人嘛,说一套做一套是常态。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可不仅仅是女人的特权.... 虽然过了一把手瘾,但是因为第二天还要上朝,李贤也就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强迫自己睡着。 夜深了,被窝里的两个人,先后睡去,但是卧房门外,却有两个人,因为灯火还亮着的原因,并没有去睡觉。 一个是李荇,另一个,就是上官婉儿了。 虽然白日的气温很高,但是晚上还是比较冷的。 感受着凉风的吹袭,李荇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声道:“小丫头,殿下既然没有吩咐沐浴,想来这会儿已经睡下了,你还是下去吧,有事儿,自有咱家。” 上官婉儿却摇了摇头,蹲身道:“多谢大总管关心,既然殿下的灯火亮着,贱婢自然要等候差遣的。贱婢穿的很厚,您不必担心。”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料之外 见上官婉儿倔强的样子,李荇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宦官这个职业很奇怪,身在底层的时候,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往上爬,对上面的和底下的宦官,都恨不得生生踩死。但是到了最高处以后, 大部分人依然会保持这份变态的心态,为了钱财地位无所不用其极,而一少部分人反而会对下面的人,产生怜悯的情绪。 李荇就是那少部分人,今天太子殿下赏赐的鸡肉,他没吃, 而是给了东宫一个患病的宦官。并且告诉他, 这是太子殿下的赏赐。那个宦官含着泪吃完了一锅鸡肉,连锅都舔得干干净净的。 奴仆的命运, 永远是悲惨的。身在皇宫,混不到管事女官的位置,将来年老力衰、不堪趋使的时候,往往会被赶出皇宫。被赶出来的,融不进人群,得不到活计,最后的下场,除了乞丐,就是躲在某个角落孤独终老了。 曾几何时,宫内的奴仆们,还组成过一个什么联盟,当时他才进皇宫,虽然接触过,但是因为害怕牵扯到什么,并没有加入。那时候,这个联盟好像要有什么动作,来改善自己的处境, 不过看现在一切如故的样子,应该是没能成功。 作为奴仆,总会担心自己的下场的。既然他们之前的行动没能成功,也不知道还存在没有。如果存在的话,或许,规模比起当初,要更庞大了。 如今,太子殿下如此的仁慈,是不是能把这个什么联盟,介绍给太子?太子若是得到这个联盟的效忠,应当能更加巩固自己的地位吧。而联盟若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怜悯,将来,下场估计会好很多吧。 看着屋内的灯火,李荇虽然还在站岗,却忍不住的开始了胡思联想。 而另一边,上官婉儿的心里也不平静。 虽然自己在襁褓的时候就进了掖庭宫,长大以后,也一直做苦力。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自己的未来幻想。 曾几何时,母亲还告诉过她, 不要对自己未来的丈夫过多地期待,若是能有机会脱离苦海,莫说小吏,就是农夫也嫁得。或许,就连母亲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被雍王看上,而雍王,摇身一变又成了太子吧。 犹记得母亲的梦话,能不入皇家就不能进入皇家,能不入公侯家,就不能进公侯家。荒山野地,孤寂一生,也未必就是苦的。 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说这样的梦话,她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如今自己虽然被太子看上了,但是太子显然还没有正式接受自己的想法。男人历来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是母亲教育自己的话。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愿意嫁给一个只看上了她的外表的男人。 可是,通过这些天的经历,她惊讶的发现,太子殿下竟然是那么的吸引人。这话说出去,可能会被人骂不要脸,不害臊,所以她也只能憋在心里。 喜欢读书,喜欢诗词,喜欢学问,能遇到一个跟自己爱好相同的人,还是很难的,尤其是今天,她整理书架的时候,还发现了一本名叫《数学教科书》的书籍,看字迹,还是太子殿下自己写的。 努力的读了好久,她也没能全部读完。跟一般的书籍不一样,里面记载的,居然是一种高超的数算学问。这种学问,她简直闻所未闻,再加上之前的提笔成诗,她只觉得,若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是太子殿下,就太....也不错。 只有一个知道夫君什么时候需要什么的女人,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只有适当的时候,懂得出言规劝的女人,才能得到丈夫的依赖.... 母亲的话,仍旧在耳边萦绕不绝,上官婉儿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留在东宫,或许,自己现在给殿下当贴身宫女,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有身在这个位置,才能清楚的知道太子殿下的喜好啊。 夜色越发的浓重,门前的两个人,都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李荇也不是超人,也是需要睡觉的,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屋子里面的灯火,他终于是忍不住,凑近了一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 听到里面均匀的呼吸声,他才长舒一口气,对上官婉儿说:“咱们走吧,殿下应当是睡熟了,咱们也早些安歇,明日殿下要上早朝,咱们得提前起来。” “贱婢知晓了。” 见上官婉儿要走,李荇喊住了她,说:“太子殿下既然要你自称婉儿,那么对我们也不要自称贱婢了,你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贴身宫女,但多少也算是女官了,明日起,就不需要跟那些宫女住在一起了,我会给你找一个单独的住处。” 能单独住,自然是好事儿,上官婉儿只能蹲身道:“婉儿谢过大主管。” 李荇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去休息。 事实上,上官婉儿到东宫来以后,他又何尝没有注意。 换作寻常人,可能得知太子有收她入房的心思,就开始觉得自己有多高贵,各种自命不凡了。但是,在上官婉儿的身上,他没看出这些来。一样跟宫女一起睡觉,一样早起,一样按时按点的整理太子殿下的书房、卧房,就连看到别的宫女干活劳累,还会上去搭把手。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所以,也就不由自主地动用自己的特权,给她一些好的安排。 李荇走了,但是马樑却带着千牛卫,包围了承恩殿,开始防卫。 皇帝的金牌,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刻意地没有收回去,不管哪种,李贤也没有交回去的想法。东宫虽然也有禁军守护,但是内部却只有雍王府时期的护卫,原本值守王府足够的护卫,放到东宫就严重不够了。 马樑的身手不错,能直接留在东宫就最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还略有昏暗的时候,李贤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自以为傲的一种能力,若是第二天有事儿,只要提前念叨几遍,就算不用闹铃,也能醒过来,而且一般比闹铃定的时间,还要早醒几分钟。 睁大了眼睛开始驱赶自己身体里依然抗议的睡意,虽然天色昏暗,但是适应了以后,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比如,一堆雪丘上的一点樱桃。 早晨的时候,冲动本来就大,看到这一幕,就像是火上浇油了一般。 虽然热血上了上面和下面的头,但李贤还是忍住了,寻常早朝虽然没有那么严格,但是迟到了也不是好事儿。 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腿抬回来,再小心的把某处停留的手收回来,才成功的恢复了自由。 掀开被子挪出去,再看向自己昨晚随便丢衣服的地方,只见衣服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床头桌子上,却摆放着一套新的衣服。 太子嘛,自然不可能只有一身皮。 看向门口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上官婉儿。 再看看另一边屏风,只见浴桶已经备好,依稀还能看到升腾起来的热气。 离开床榻,钻出屏风,李贤忍不住问上官婉儿:“你是怎么知道孤什么时候醒来的?” 上官婉儿行了一礼后说:“婉儿只是提前准备好了,若是殿下一刻以后还没醒,婉儿就要过去唤醒殿下了。婉儿准备的是热水,若是殿下提前醒来,只需要再加一些凉水,就能沐浴了。” “原来如此。” 虽然感慨于这丫头的细心,但李贤却没有说夸奖的话。有些时候,夸赞得多了也不是好事儿。 就穿着内裤和拖鞋,强忍着一点羞涩,李贤走向了浴桶。 终究是要习惯的啊,哪怕小李贤挺着,也不能等它老实了再去浴桶的方向。往后,有人伺候洗澡,将会是日常,总需要适应的。 洗澡、穿衣,吃饭,一套流程走完,已经是天光微亮的时候了。 也不用马车步辇,就走着赶向大明宫,权当是晨练了。 丹凤门前,门可罗雀。寻常的早朝,只有少数几个朝中重臣,带着需要商议的奏折上朝,所以啊,当大官也未必都是好事儿,至少早朝比别人上的就要多。 见太子远远的走来,张文瓘和郝处俊都钻出了马车,施礼迎接。 走到俩人的身前站定,李贤道:“免礼,张侍中,郝相,今后不是正式场合,你们二位就不必对孤行礼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腰得好好呵护啊。” 一句话就说得张文瓘和郝处俊笑了起来,郝处俊无奈道:“既然当官,总免不了案牍劳形,不过天气暖和了,老臣身上的小毛病,也缓解了不少。” 张文瓘则是敲着腰说:“昨日跟殿下坐了太久,现在还有些酸疼。不过今日老臣就不去了,该换郝中书了。” 听见张文瓘这么说,李贤顿时惊讶道:“原来今天该是郝甑山教导孤了,孤自然是欢迎的,不知道郝相准备什么时候到东宫来?” 郝处俊苦笑道:“这几天中书省事务繁忙,老臣恐怕要下午才能去东宫。” 张文瓘拍了拍郝处俊的肩膀道:“老郝啊,要老夫说,你就应该赶一点,上午就把事情处理完,早些到东宫,还能混一顿午膳。东宫的饭食,当真是美味啊!” 郝处俊笑骂道:“你家也不是吃不起山珍海味,怎么就觉得东宫的饭食美味了?还蹭饭,当真是恬不知耻。” 虽然这么说但是转过头来,他就换上了笑脸:“殿下,既然张侍中这么推荐,老臣就提前叨扰了。” 对于臣子而言,皇帝赐宴乃是大荣耀。虽然太子比不上皇帝,但是太子赐宴,出去了也能跟同僚吹嘘一下,所以他们也是很喜欢的。 李贤自然是不在意:“正当如此,那待会儿朝会结束,孤就恭候郝甑山了。” 话音刚落,丹凤门就打开了。 不同于大朝会时候的昏暗,这个时候已经能看清楚道路了。 七八个朝臣,就跟在三人的后面,开始往延英殿走去。 因为两次上朝都是大朝会,所以突然上小朝会,李贤还有点不适应。因为跟之前的大朝会比起来,今天的朝堂,实在是太冷清了。 相比较大朝会的时候,侍郎一类的官员,反而有福了,因为他们能往前凑合凑合。 各自找好位置站好以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出现了! 率先走出来的,居然不是姜暠,也不是别的什么宦官,而是天后身边的女官春燕。 看了一眼朝堂以后,春燕努力地大声道:“上朝。” 一声“上朝”以后,从后殿走出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天后! 天后的穿着不同于平时,而是华丽的凤裙,没有坐到御座上,而是坐到了一个单独的长凳上。御座是皇帝的专属位置,或许皇帝可以邀请天后跟自己一起坐,但是天后是不能单独坐上去的。 等到所有人躬身行礼以后,天后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免礼,都坐吧。” “昨日大家深感不适,所以委托本宫暂管今日的朝会。” “太子,你既然开始观政,自然要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要紧,本宫和诸位大臣,自然会给你纠正。” 见天后说到了自己,李贤顾不得震惊,赶紧出班行礼道:“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满意地点点头,天后才问道:“今日有何事启奏?” 张文瓘很迅速的站了出来,拿出奏折,让女官转交给天后,道:“启禀天后,微臣有本奏,定州一事,我等身在长安,实在不可妄下定论,微臣以为,应当派遣专员,查探定州的实况以后,才可安心。” 认真的看了一遍奏折,天后才开口说:“卿家所言甚是,定州刺史心意不明,所以不应派遣观风使,而是派遣钦差秘密调查才是。同时,朝廷运送粮食,也是会耽误时间的,命令易州赵州刺史做好准备,随时提前运粮。” 郝处俊站了出来,口称领命。 看着御座之上的天后,李贤惊讶地发现,她处理起政务来,居然没有一点迟滞的感觉。尤其是吩咐南北两个远一点的州府做好临时接济的准备,就是自己也没有想出来。 由此可见,天后对于政务,真的不是一般的熟悉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捉奸在床 虽然她说过,自己可以畅所欲言,但是,李贤很清楚,这就是一说,眼下正在处理正事儿,自己是不能随便开口的。 一个才进入朝堂观政的太子, 就畅所欲言,你是在显示你有多能耐? 适当的表现一下就好,要知道,眼下自己这个太子,是做多必失,只有少做点事情, 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朝会自然不会仅仅讨论定州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 事情多了,才会举办一次早朝,如果事情不多,要么三省六部自己就可以定夺,要么,专门进宫面圣一次就好。今天的早朝就比较热闹,之前积压的公文,并没能赶在大朝会以前全部处理掉,所以后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 李贤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只听,压根不参与其中。 对于大唐,自己只知道历史记录中记录的一些东西,但是具体情况,就不怎么了解了。尤其是朝廷的疆域图,好多时候还有错误,根据比例尺确定两个州府之间的距离,根本是妄想。所以很多时候, 能否升官成为大佬,或许条件之一,就是看一个人对大唐疆域的了解,是不是透彻。 早朝结束的很快,毕竟需要皇帝或者天后拿主意的奏折,还是很少的。这些年来的病重,让李治不由自主的给三省六部下放了一些权力。 朝会结束,顾不得回东宫习武,李贤赶紧走到后殿,见天后在屏风的一侧换衣服,赶紧转过身,表示避嫌。 “转过来吧,隔着屏风有什么好避讳的。本宫听闻昨日张文瓘到东宫教导你了?收获如何?” 李贤拱手道:“昨日张侍中教导儿臣所用的奏折中,正好有这份定州的奏折,他也曾询问儿臣对这份奏折的看法。儿臣愚钝,做出来的安排,跟张侍中,尤其是阿娘的安排相比,实在是过于幼稚了。” 听到这句话,天后哈哈大笑道:“自知己过, 善莫大焉。不过你也不必忧心,你才观政,总要慢慢成长起来才行。遇到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阿娘,阿娘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但是这些年没少帮你父皇处理政务,见解远远不是这些臣子能够比得上的。” 听到这句话,李贤点点头,并没有觉得她自吹自擂。事实上,跟从小就接受了皇家教育,又有长孙无忌等老臣辅佐。慢慢接受朝政的李治相比,天后半路出家,还能掌控局面,确实了不得。 屏风打开,换上了寻常宫装的天后,走到李贤的身边说:“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父皇身体并无大碍,虽说也能上朝,但是昨天毕竟是犯病了,应当好好歇息才是。走吧,咱们一起回宫,你去见见你父皇。” 李贤答应一声,就跟着天后一起朝着后宫走去。 所谓的后宫,跟皇帝的私人空间没什么区别,哪怕李贤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但是想要进入后宫,也得需要帝后二人之一点头。尤其是,他还得避讳一下皇帝的后宫群。 虽然这不是明文规定的,但是李贤想一想也知道这一条不能触碰。 李治他自己就是上了自己老爹的妃子,还弄成了皇后,而他老爹也把弟媳嫂子给上了,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自然会警惕自己的孩子。 人啊,在面对好多错事的时候,自己做没问题,别人做就是大问题了。 反正李贤是打死也不要跟某个妃子闹出绯闻来,别说绯闻,如果可能,他连见都不想见。知道今天旧太子妃裴氏要回东宫收拾大殿,所以就算不进宫看皇帝,他也会找借口拖延一段时间,等裴氏走了再回去。 延英殿在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后宫范围了,不过因为它现在是作为议政殿使用,周围又起了一圈儿的宫墙,跟第三道宫墙形成一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道宫墙是干什么用的。 穿过左藏库,跟麟德殿擦肩而过后,就看到了皇帝的寝宫金銮殿。 作为后宫之主,皇后要来皇帝的金銮殿,自然是不需要通报的。但是,在金銮殿门前,姜暠依然坚定的阻拦了二人。 “天后,太子殿下,大家正在安歇,不宜打扰,二位还是请回,午后等大家苏醒了以后,再来比较好。” 话说得没毛病,表情也没有一丝问题,至少,李贤就没看出破绽来,直接就信了。 但是,天后却不信,无视了姜暠,就要绕过他直接进去。 对于天后,姜暠虽然有自信能打得赢那几个女侍卫,成功阻拦,但是,他却不敢阻拦。 只能原地大喊了一声:“天后,您慢一点!” 声音很大,一看就是用来通风报信的,天后恼怒的回头看了一眼,指着姜暠说:“掌嘴!” 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两个女侍卫走了出来,抓住姜暠就开始施暴。 虽然姜暠一身武艺,想弄死这两个人,易如反掌,但是,他也只能苦笑着受刑。 眼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下去,姜暠嘴角的血都流出来了,李贤赶紧出声道:“阿娘,还是别打了,他怎么说也是在为阿耶尽忠不是?” 按理说,有人求情,天后就算再恼怒,也该就坡下了,毕竟,姜暠虽然是奴仆,但毕竟是皇帝的贴身宦官,皇帝的脸面,还是要照顾的。 谁知道,她却没有一点下令停止的意思,看着姜暠说:“本宫最讨厌的就是墙头草,下次往哪边摆,想清楚了再说。” 说完,她也不看行刑过程了,抬步就直驱金銮殿。 李贤虽然有心跟上去,但是看到姜暠的惨状,还是忍不住掏了掏衣袖,从里面掏出一块断了线绳子的玉佩,对两个女侍卫说:“收手吧,姜暠已经昏过去了,再打,容易出人命。” 虽然姜暠还是清醒着的,但是,听到这句话,他很是果断的就闭上了眼睛,绵软地躺在了地上。 见姜暠佯装昏倒了,两个女侍卫这才收手,看也没看李贤拿出来的玉佩,就脚步匆匆的朝着金銮殿赶去。 地上的姜暠,见自己的灾难已经结束了,吐出一口血水,起身行礼道:“多谢殿下,只是殿下,您没必要为了奴婢委身向两个贱人求情,天后身边的女侍卫,有些时候,就连大家的命令也能无视,哪怕会因此而丧命。” 看了一眼金銮殿的方向,李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欲成大事,必须得有忠心的下属啊。很明显,天后对自己身边人的经营,远远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比得上的。 只是,原本自己还想着晚点进入东宫,好在外面组织自己的人手,谁知道皇帝来了一出先上车后补票,就把自己的算盘,打得粉碎。 进了东宫,就不能轻易的有所异动了。知道的你是在培养人手自卫,不知道的,给你冠上一顶“谋反”的帽子,也得受着。 收起玉佩,李贤叹息一声,也跟着走向金銮殿。 对于皇帝在偷偷摸摸的搞什么,他也很好奇。 才靠近殿门,就听见了里面天后的咆哮声。 “妾身不是妒妇,但是,也请大家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您大病初愈,如何就能行这房事?况且,您也为贤儿考虑一下,眼下李上金李素节,都无法对他形成威胁了,您非得给他造出几个不安定的是不是?” 听到里面的声音,李贤摸了摸鼻子,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看样子皇帝的身体没事儿,不需要探望,既然有闲心造小人儿,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至于被捉奸在床.... 只能怨他没掌握好时间啊,尤其是在昨日才刚刚犯病的情况下,今天就白日寻欢,被天后拿了活的也只能听着。毕竟,天后那边占着道理,随便说说就能说出花来。 对于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太子还是该避讳一下,就避讳一下吧。 见太子去而复返,已经把脸上的血擦干净的姜暠,赶紧行礼。 看了一眼姜暠,李贤叹了一口气,想想不说一句话不妥当,就开口道:“下次让阿耶小心点,你也笨,不会说阿耶不在金銮殿吗?” 姜暠苦笑道:“殿下不知,大家身边的人手就这些,只要找到我等,就能找到大家了。唉,后宫的事情,殿下还是不要多掺和的比较好。” 李贤点点头,又看了姜暠一眼,才转身离开。 对于姜暠挨揍的原因,他已经猜到了。 也不知道天后是怎么招揽的,居然把姜暠也招揽了一半。 她恼怒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姜暠今天明显向着皇帝了。 所以啊,墙头草当不得呦! 另外,既然姜暠都被天后给招揽了,鬼知道天后手底下还有多少人手。 对于自己的未来,李贤忽然产生了一种有力难伸的感觉。 跟天后不一样,她作为后宫之主,就算招揽一些奴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如今自己身在东宫,跟大明宫隔得太远,能把自己周围经营好了,就不错了,想要把手伸过去,确实不是一般的困难啊。 散着步走出建福门,看着右侧高大的宫墙,此刻,李贤有一种在这上面打个洞的想法。 说到底,东宫跟大明宫之间,还是有些距离了。 带着满腔的不愉快,李贤回到了东宫,换掉一身的太子皮以后,就身穿一身麻衣,进了演武场。 演武场内,身形稍微瘦了一点的李显,也在练习射箭。 胖子相比较瘦子,到底是多一些力气的,虽然他箭射得不怎么样,但一边的薛讷,却不停的出言鼓励。虽然他叫薛讷,但是人不呆讷,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摸清了英王的性格。轻易不要指指点点,只需要对他的一点成就鼓励一下,就能让他的尾巴翘起来。 走到木桩旁边,挑选了一把横刀,李贤就对着木桩子劈砍起来,算是热身。 热身完毕以后,他才换上一套铠甲作为防护,拿起木质的横刀,等着徐泽准备好。 相比较李贤,徐泽就没给自己套上盔甲,因为完全不需要。 战场上杀出来的高手,完全不是李贤这种初学者能够对付的。 拿好木质横刀,徐泽拱手道:“殿下,今天咱们就训练道您挨五十刀,如何?” 李贤点点头,拿出木刀做好了准备。 徐泽并非托大,曾几何时,李贤也曾幻想过自己手持横刀,笑傲武林的美梦,但是,真的上手、真的跟人对战、尤其是跟徐泽这种老油条对战的时候,才发现差别真的很离谱。 自己手里的木刀,就像是木棍,而徐泽手里的横刀,就像是匕首一般,哪怕自己已经很防备了,他依然能找到空档,抽冷子给自己来一刀。这差别,当真是让人难受。 不过,李贤历来是奉行“熟能生巧”这个道理的人,以前是为了养家糊口没时间,如今既然有了大把的时间,如何不能坚持一把? 见太子做好了准备,徐泽笑了笑,直接冲了过来,没有倒拖或者前指这些花架子,上来就一刀直劈。 论力道,李贤还是差他一些,所以毫不犹豫的侧身躲开这一刀,同时,几天来的对战,他也熟悉了徐泽的路子,一刀下劈被避开,这家伙马上就会是平砍,然后拉开一点身位。 虽然经验是这么告诉他的,但是,看到徐泽的手,他却产生了一种错觉。 或许,这一刀,并不是真的下劈,而是虚晃。 来不及取舍,李贤硬生生的停止了自己闪避的动作,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预判的位置,挥刀而去。 而事实,这家伙的一劈,果然是虚的,完全没用力,木刀劈到一半,就调转了位置,斜砍而来。 木刀相撞,力气稍逊一筹的李贤,胳膊猛然的抖动了一下,手里的木刀却并没有被震掉。 徐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刀虚招,竟然被殿下看破了,运气吗? 疑惑着,他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又出一刀。 一次预判成功,李贤有如神助,虽然招架起来格外的费力,但是,往日挨十几刀的时间里,竟然只是被徐泽给劈了三刀而已。 而这三刀,纯粹是他预判了,却没能及时地招架的原因。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浑噩的王勃 越打,徐泽就越吃惊。作为一个武人,他太清楚一个人的身手,应当是朝夕苦练慢慢积累起来的。怎么殿下今天的表现,就像是苦练了几年的样子? 虽然感觉很是异常,但是,太子殿下每一次的后退, 依旧显得他的底子不够,这是骗不了人的。 对战依然在持续,一直到李贤身中二十刀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了,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番对战,异常耗费体力, 更别说他还穿着沉重的铠甲, 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有点脱力了。 见太子坐倒在地,一边的李荇,赶紧把加了一点盐的凉开水奉上。 抖了一下头上的汗水,李贤才接过水,狠狠的灌了一壶。 收起木刀,徐泽挠着头走过来,行礼道:“殿下,为何您今天,进步如此的大?说实话,卑职都不敢相信您能做到这样了。” 放下茶壶,李贤笑道:“孤进步大,这是好事儿啊,什么不相信,难道你以为本王在睡梦中,也能偷着习武不成?”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顾不上脱铠甲, 就坐在李荇搬来的椅子上歇息。 他今天的进步,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一句话:“单刀看手、双刀看走”。 他也忘记了这句话是杨紫琼还是哪个功夫明星说的话了,毕竟是小时候陪着老爹看的武侠电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虽然好多武侠电影,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是其中的武学道理,还是比较真实的。毕竟老一辈的武侠电影电视剧,真的会找武术指导,而不是拿特效噼里啪啦的糊弄糊弄就完事儿。 单刀看手,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用横刀对战的时候,徐泽并不会动拳脚,能使用的只有横刀。而他的横刀任何变化,都会在手部显现出来,除非看不见,否则只要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就能预判到他下一刀,会怎么劈过来。 射箭能够取巧, 已经让他大喜不已,谁知道横刀的训练上,也能用这个来取巧。 这个时代,虽然有游侠之类的人物,但是,却没有开宗明义,形成固定的武侠门派,更别说这个拳法那个拳法的了。问过徐泽,也问过李荇,两个人对武功的看法,都是经验的累积,他们预判对方刀剑轨迹的时候,全凭经验,也没有总结。 长舒一口气,李贤并不为自己今天的取巧而高兴。 若不是自己取巧,恐怕自己今天依然是被徐泽碾压。别看现在自己能跟他有来有往,但是,若是打生打死的话,李贤觉得,自己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他干掉。 不管是谁,体会到这个巨大的差距以后,都会气馁,他也不例外。 但是气馁之余,却给了他更多的动力。 这么练习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也能成为高手。 休息够了以后,李贤脱掉盔甲,看向李荇。 李荇领意,躬身行礼以后,就走到了李贤的面前,说:“殿下,今天咱们主仆的对练,跟昨天略有区别,今天,不再是计算奴婢打了您多少拳,而是您对奴婢动手,若是您能有一拳打在奴婢的身上,就算您达成了目标。” “挨到肉的那种?” “没错。” 看着李荇宽大的主管服,李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李贤现在是真的相信,习武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是有资格一挑十,一挑百的。闲暇的时候,李荇也跟东宫的护卫动过手,东宫的护卫二十个人一起上,却被他挨个揍了一顿。而他,只不过挨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拳脚,看起来一点事儿没有。 手是自己的,可以控制它攥拳,脚是自己的,可以控制它移动,但是,真要控制着它们跟一个人打架,往往会出现手脚不协调的情况。 脑海里想的很好,但是,身体偏偏做不出来。 如今跟李荇对战就是这样,明明他觉得面对李荇的一拳,自己能快速地伸手拦住,但事实却是,手部还没接受到脑部的命令,自己身上就挨了一拳。 对于太子,李荇自然不敢真的用力,所以拳头只是在身上一沾即走。可他越是这样,李贤就越清楚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毫无疑问,这死太监去后世拍电影,完全用不着武替,各种高难度动作,也不需要借助威亚弹簧床。 越是心急,就越是连李荇的衣角都碰不到。 就在李贤气到喘粗气的时候,李荇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愤怒虽然能给人超出寻常的力量,但是,也会让人失去冷静,不能判断和思考。还记得奴婢教您的吗?” “记得。” 回答一声,李贤原地站住,勉强平复了一下气息,再看向李荇的时候,眼底已经没了一点的怒气和不甘。 眼看到太子殿下的转变如此之快,李荇就放弃了放水的打算,也认真了起来。 沙地另一边,结束了射箭练习的李显,抱着茶壶和一小袋果干坐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喝,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皇兄。 见薛讷在一边傻站着,李显想了想,还是朝他招招手,把手里的果干,分了一把给他。 薛讷自然是受宠若惊地接了下来,能从英王这里得到吃的东西,难如登天啊。 “薛呆子,你说说,六哥现在跟之前相比,进步了多少?”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果干啊,心里感慨一声,薛讷道:“射箭一道上,不管卑职多么地不敢相信,太子殿下是真的入门了。横刀对战上,殿下今天的表现,只能说是吓到了我等。至于拳脚,呵呵,殿下虽然入门了,但是距离小成,距离还是太大了。” “其实这都跟殿下习武太晚有关,正常习武最合适的年纪,是十岁左右。一边打熬筋骨,一边学会手脚通达。对打,看起来就是拳打脚踢,简单的很,但是,手脚并用还要关注对方的变化,何止是一心二用啊。不过....” 听到薛讷这么说,李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谁让六哥小的时候,才学习,父皇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大儒。除了教学以外,那个大儒整天就知道给六哥灌输“智者劳心不劳力”这一类的说法。 见薛讷没有说完,李显追问道:“不过什么?别吊本王的胃口。” 薛讷尴尬地笑笑,把嘴里的果干全部咽下去,才说:“不过,虽然这些应该是从小时候就开始训练的,但是成年以后再进行,也不能说晚了。就是,比起从小习武的人,殿下或许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斩破樊笼,真的成为武学的高手。” 拳打脚踢谁都会,但是,再凶狠的人,面对武学的高手,也是挨揍的下场。看似习武很容易,但是,年纪大了再学,然后从一个平凡人转变,过程不次于蛹化成蝶。 “你觉得六哥能成?” “一定可以。”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太子殿下,是很少见的那种,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的人,明明他已经超出了卑职的预料,但是,他依然不会提前结束射箭,而是继续联系。” 李显伸出了手,怒视薛讷。 薛讷不解地低头问道:“英王殿下,您这是干什么?” “本王忽然后悔给你果干了,听你这一段话,怎么总是觉得你在影射本王?” “....” 看到薛讷一脸纠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样子,李显就笑了。 放下果干,一口气抽干茶壶,伸了个懒腰才说:“皇兄结束习武,跟你学射箭还有一段时间,本王忽然也想试试努力一把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薛讷忽然有点慌了。 这还是那个好吃懒做,需要夸奖鼓励着才会动弹动弹的英王吗? 不过....难得英王殿下今天有了点儿上进心,他自然也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夏日的太阳有点毒辣,但是在演武场里的众人,自然没人在意这个。 相比较东宫演武场的众人,身在洛阳的王勃,此刻虽然身在太阳底下,却觉得浑身冒冷汗。 自从侥幸不死、又推辞了朝廷的免罪官复原职后,他就彻底地离开了官场,也断了家里的交际,藏身在这洛阳之内苟且偷生。 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父亲贬到蛮荒之地当县令,让他非常的惭愧。为人子却拖累父亲,还有比这还不孝的事情吗? 想要去看望父亲,但是家书中,父亲却狠狠的训斥了他,说不管朝廷怎么安排,都是应该的,要他老实回归官场,为朝廷效命。 对于官场,他已经彻底绝望了。当初作《檄英王鸡》,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皇帝引申到了别的意思上,将他罢官并撵出长安。好不容易摆正了心态,从蜀地返回长安参加科选、得到朋友虢州司法凌季友的帮助,给自己谋了一个虢州参军的官职。 谁知道.... 因为官奴曹达的事情,自己又一次被拿入大狱,若不是碰上大赦,恐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当然,最让他对官场绝望的,不是自己的不顺,而是因为自己第二次犯罪,纯属是被人陷害的。那个官奴曹达,哭得肝肠寸断,自己不忍心,才藏匿了他。可是后来,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偷偷搜索公文,意图陷害于他。 一片好心之下,竟然给自己的家里引来了此等饿狼,当时怒火上头,他也就含恨出手了。 可谁知道,面对自己的证据,那些往日一直微笑以对的同僚,竟然看都不看,就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哪来的所谓同僚啊!官场之上,永远只有你死我亡,不过是困兽的斗场而已,谁特么的还要回去!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在洛阳浑浑噩噩一年,就无视父亲的警告,去交趾看望一下父亲。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这个儿子连累了他老人家,总要当面跪下认错的。 浑浑噩噩,不代表要缩在家里不出门,今天难得天气不错,他戴上斗笠,来到洛水之边,准备用钓鱼来消遣时间。 可谁知道,鱼没钓上来,却来了一群不怀好意的彪形大汉,将他包围了,尤其是其中一个,腰间竟然还戴着横刀。 横刀是什么?大唐禁止民间拥有横刀,这个大汉凶神恶煞的,又戴着横刀,一看就是强人。 莫非我王勃就命短,活该殒命与此? 想到还在受苦的父亲,王勃赶紧翻身,趁势跪倒在了地上,深吸一口气才说:“好汉饶命啊,在下家中还略有薄财,您尽管拿去,留在下一命如何?在下的父亲,尚在蛮荒受苦,在下心心念念的就是去看望他老人家一次,以尽孝道,还望好汉成全啊!” 听到王勃的话,大汉很是郁闷,不过看他跪倒在地,虽然没有香案,但是也算有了姿态了。 伸手入怀,就在王勃一脸惊恐的以为他要掏出匕首或者毒药的时候,谁知道他掏出来一道金黄色的圣旨。 展开圣旨,大汉念道:“天皇大帝敕曰:昔,雍王府文学王勃,作《檄英王鸡》,朕以其挑拨兄弟阋墙,罪不可恕,后又犯法,遇大赦方得存命。今雍王求圣,述其情,朕思之前后,愿成子意,特赦王勃一切罪责,着令大理寺销其犯法档案,着令吏部,免其父连坐之罪,迁万年县令,重赐其雍王府文学之职,钦矣。” 念完,大汉双手捧着圣旨,对一脸呆滞的王勃说:“王文学,还不接旨?” 王勃呆愣的接过圣旨,仔细地看了一下,没错,就是圣旨,不可能有人能把圣旨给造假了吧。如今他不过百贯家财,除此以外孑然一身,还有谁闲着没事儿,来祸害自己? 刚刚受了惊吓,腿还是麻的,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王勃只好变成跪坐,长舒一口气询问道:“这位兄台,还未请教来历?” 大汉嘿嘿一笑道:“我们的来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只需要知道,这圣旨是真的,吏部的加急文书,估计这会儿已经送到了你父亲的手里。小子,你让爷们儿找的好苦啊,要不是....还真找不到你!” 茫茫人海,寻找一个刻意隐匿的人,有多困难,王勃很清楚。所以,他对大汉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这位兄台说得没错,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比较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陌生 惊讶劲儿过了,他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回想了一下圣旨的内容,惊讶道:“这位兄台,虽然圣旨里说明了,但是在下还是想问询一下,莫非是雍王为小人求了请, 陛下才会特赦小人的?” 大汉撇撇嘴说:“你说呢?能让圣人特赦你的,也只有雍王了,哦,不对,现在雍王已经不是雍王了。” “啊?莫非殿下换了封号?” “不是换了封号,而是殿下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你身在洛阳,却从来不看告示,不知道诏书已经明示天下了吗?” “这....” 李贤捏了捏自己的脸, 很疼,不是做梦! 李贤殿下成了太子了?虽然他知道太子弘故去的事情,但是,实在是没有想到,太子弘才过世,李贤殿下就成了太子。曾几何时,自己对于李贤殿下的唯一祝愿,就是希望他能成为太子,谁知道,现在竟然成真了。 如果可能,他真的很想重回官场,辅佐太子,直到将他送到皇位上。 只是,可惜了啊!如今自己对于官场,实在是害怕的很,恐怕要辜负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了。 双腿恢复了知觉,王勃就想站起来, 谁知道才要起来,就被后面的两个壮汉按住了肩膀,让他维持跪姿。 就在王勃迷惑的时候,谁知道面前的大汉,又从下属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份圣旨,还有一份吏部的官碟。 展开圣旨,大汉念道:“天皇敕曰:自太子贤入主东宫,虽得人心,奈何下属无人,才者无一。今得太子贤举昔雍王府文学王勃为太子宾客,朕思之再三,可允,特封雍王府文学王勃,为东宫太子宾客,钦矣。” 念完,大汉把圣旨收起来,连带着吏部的官碟, 一起交给了王勃。 不用看官碟了, 圣旨的内容没人敢造假,上面的字被人念错了都是大事故。 只是....太子宾客? 这可是三品的官职啊!虽然这个官职,可能没有多少实权,是虚职里面顶头的几个,但是,三品啊! 拿着圣旨和官碟,王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怎样的反应了。 见王勃呆愣的样子,大汉语重心长道:“王勃,你现在应当知道太子殿下对你的情谊如何了吧。不管是对你的特赦,还是对你的委任,可都是太子殿下从圣人那里求来的恩典。” “自古以来找不到的人多了,有几次需要大动干戈的?你要知道,为了尽快的找到你,圣人连我等都动用了,就是为了让你尽早回到东宫,面见太子。虽然这是圣人对太子的怜爱,但是,你如今只是一介庸人,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啧啧。” 大汉的话,每一字都狠狠的敲在王勃的心头和泪腺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自己当初不过是一个文学罢了,虽有对太子的教导之恩,但是,教导太子的何其多也?跟那些饱读的宿儒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 然而就是这样,太子殿下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如今成为太子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叫回去。 时隔多年,他已经对沛王府期间的记忆模糊了,但是,那位斗鸡输了以后,哭喊着的少年形象,却是那么的清晰。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后悔了! 他不再后悔作出《檄英王鸡》这篇文章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只会倾尽全力,将这篇文章,写得再精彩一些。 贬官又如何?逐出长安又如何?只要是为了殿下,老子就是被砍了,也愿意了! 泪水不知不觉间滴落到了圣旨上,这让王勃赶紧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圣旨放到大汉递过来的盒子里面。 擦干眼泪站起身,他只觉得自己畏惧官场的心思,是那么的可笑。 长舒一口气,他才对大汉拱手道:“在下家中仅有余钱百贯作为礼金,简慢诸位了,可否给在下一条路子,容后补。” 见王勃高官得升,太子之宠满溢的状态下,还没忘记礼节,大汉很是满意,百贯的礼金,实在是不少了,况且,这一位将来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再之后,还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密卫中人,也不是一辈子隐姓埋名的,好些任务完成出色的人,也曾被圣人提拔,离开密卫,成为真正的朝臣,露于人前。所以,他们面对王勃,还是希望客气一点。 拱手还礼,大汉道:“您已经接了圣旨,接了吏部的官碟,此时已经是太子宾客了,不应对我等行礼。百贯的礼金,不是不够,反而是太多了。王宾客大可不必如此,礼金够我等兄弟吃喝一顿就够了。” 虽然大汉这么说,但王勃还是摇了摇头说:“既然说了百贯,那就不能更改,既然您觉得多了,那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有事相求? 大汉挠了挠头,严肃道:“王宾客,你应当猜出我等的身份了,所以,你仔细考量一下要说的话。” 王勃苦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希望诸位帮助在下尽快返回长安,在下....在下不会骑马啊!” 听到这个,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大汉摆摆手说:“这个不难,骑马不行,坐车一定可以了。只是,我等在洛阳的车子,只有一辆囚车,日夜赶路的话,还会异常颠簸,王宾客还是三思而行啊。” “不必三思了,王勃请求诸位,就用囚车,将在下带回长安吧!” 看到王勃眼底的坚毅,密卫的众人,也是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这文人发起狠来,也有点猛啊.... 自从洛阳被李治定为东都以后,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道路,就曾被多次修葺,力求平整。 然而,再平整的路,车不行,车上面的人,也不会太舒服。 密卫的囚车,可是特意改造过的,够资格进密卫囚车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之辈,毫不夸张地说,都是惹了圣怒,难逃一死的家伙。所以,他们的囚车,改造以后虽然不耽误行程,但是异常异常的颠簸,使得坐车却等于受罪。 在送出自己所有的家财作为礼金以后,王勃就进了囚车。跟那些倒霉的囚犯比起来,他好歹不需要戴刑具,囚车里也铺了垫子,甚至还有一把大伞遮挡阳光。 自从王勃上了囚车以后,几个密卫的大汉就拿到手的礼金打赌,赌他能坚持多长时间。 当然,他们没人觉得他能全程坚持下来,甚至定了一条规矩,若是王勃能坚持下来还不喊一声苦,他们手里的礼金,就全部归还给原主。 然而.... 令所有人郁闷的是,明明王勃已经把脑袋搁在车板上,一边随着颠簸抖动,一边呕吐了,依旧没有抱怨一声。 长安的城墙,远远地能够看到了。 当囚车终于驶入长安城,领头的首领,不得不叹息一声,将所有人手里的礼金都收回来,归拢到一起。 将囚车运到一处客栈以后,首领就差遣一个下属,去吏部为王勃领取官服。 在昏睡了一整天以后,王勃才勉强睁开眼,白皙的面庞,此刻呈现出了蜡黄的颜色。 看清自己的所在以后,他立刻坐了起来。 接到圣旨以后,他就立刻踏上了归程,有这几天的折磨在,他一直都担心自己脑海里的一切,都是梦境,似乎醒过来以后,就会化为泡影。 不过当他看到房间里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大汉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见王勃醒了,首领站起来,行了一礼说:“幸不辱命,已经将您送回长安了。现在我等身在长兴坊的客栈,王宾客睡了一天一夜,想来一定腹中甚饥,不若在下给您叫一份酒菜来?” 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王勃摇摇头说:“不必了,在下身无长物,还要让您破费。” 首领哈哈大笑,打开面前的一个盒子,只见里面是价值百贯的金银和铜钱。 指指盒子,首领起身拱手说:“刚见到您的时候,还觉得您是一个软蛋,但是知道您存着看望父亲的心思,才对您高看了一眼。从洛阳到长安这一路,我等打赌您没法坚持下来。谁知道,您不仅坚持下来了,还没叫一声苦。” “虽然王宾客是读书人,但是,我等武人中,也少见这样的硬汉子。因此,您的礼金,我等不收了,决定还给您。” “怎能如此?这....” 王勃还没说完,首领就打岔说:“还给您,不是我等对您的敬佩,而是我等私下里的赌约,您可以认为,是用坚毅,赌赢了我等。王宾客不必介怀,我等今日已经享用过一顿盛宴,用的就是您的钱财,已经足够了。” 见首领这么说,王勃才稍微放下心来。 既然王勃已经醒了,密卫首领也就不打算久留,指指案子上的一套官服说:“这是您的官服,等您休息好以后,再换上官服,进东宫吧,多年未见,总不能让太子殿下看到您病怏怏的样子不是?”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首领给自己带回来的官服,王勃现在还下不了床,只能勉强在床上拱手行礼,表示感谢。 首领还了一礼以后,这才起身离开,没多久,一个伙计,就笑着走了进来,等候差遣。 在要了一份米粥果腹解渴以后,王勃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并没有按照首领说的恢复过来以后,再去东宫,而是强自支撑着换好了官服,在店家的万般推辞下,付了钱,这才晃晃荡荡如同一个宿醉的醉汉一样,朝着北方前进。 正三品的官职,身穿的自然是紫袍。 一个紫袍的官员,在朱雀大街上晃晃荡荡的前进,还是足够引人耳目的。 巡街的武侯,看到这个情况,不由自主的上前询问,来往的小吏,看到这个情况,也忍不住上前问询.... 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但王勃却拒绝了所有的帮助。 他现在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去东宫,虽然这么干蠢的简直冒泡,但是,他还是想要这么干。似乎,只有这么干,能够惩罚自己先前那更蠢的想法。 如今长安白日间的温度还是很高的,再加上路程的颠簸,所以王勃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勉强坚持着在东宫门口验明身份以后,再进东宫,他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了。 问清楚了太子殿下的所在以后,他勉强提起精神,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演武场的位置,他才休息了一会儿,跟路过的宫女讨要了毛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这才走进演武场。 才进演武场,他就听到了一声声的欢呼。 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人群的方向,于是,他就看到了自己做梦也不曾梦到的场景.... 太子殿下居然身穿着一套铠甲,手持木刀跟人对战。 前天晚上开始,就轮到徐泽守夜了,所以他没法出现在演武场上。虽然一直让马樑带着人手值夜,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李贤没办法这样压榨手下,依然定了十天一轮的值卫表。 于是,今天他的练习对象,就换成了一个普通的护卫。 虽然刀法上,李贤跟徐泽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跟寻常的护卫相比,他却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有太多的差距了。 于是,正好赶在这个时间来到演武场的王勃,就看到了令他无语的这个场景。 太子殿下一刀刀犹如打铁的铁锤,虽然没有章法,但是依然逼迫的那个护卫连连后退,久守必失之下,李贤时不时的就能抽冷子在这个倒霉的护卫身上砍一刀。 没几下,那个护卫就投降认输了。 要知道,他可没穿着铠甲。这倒不是他想要控诉太子打得自己多疼,而是,太子殿下穿着铠甲,本就影响发挥,此消彼长之下自己还占不了多少便宜,本就是落败了。 当对手从一座雪山变成丘陵以后,李贤这个大山,才察觉出了自己的进步。 或许对手有一点不敢放肆的心思在,但是毫无疑问,自己的进步,绝对不小! 赢了比试,李贤情不自禁地丢掉手里的木刀,扯着脖子大笑出声。 看着身穿铠甲,仰头大笑的太子殿下,王勃却一脸的黑线..... 这特喵的还是那位只要看到了没读过的书,就饥渴不已;遇到不懂的学问,就不耻下问;被逼着习武,就撂挑子不干的那位吗? 怎么.... 现在看起来,跟演武场上的这些粗汉,一般无二? 尤其是刚刚战斗的场景,如果不是他清楚的记得太子殿下的长相,绝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一瞬间,王勃心中满怀的期待,顿时变成了陌生感....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接连叹息 演武场历来有哪些人都是固定的,如今多了一个紫袍的家伙,在那里傻站着,自然格外地显眼。 李荇作为曾经皇帝的贴身宦官,不说对于朝廷所有官员都了解,但是四品以上全认识,并不是吹牛。 如今看到一个紫袍的家伙, 就傻站在演武场旁边,尤其是浑身汗水,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顿时警惕起来。 横刀入手,他毫不犹豫地几步上前,询问道:“你是何人?” 看到李荇手里的横刀, 王勃这才惊醒过来,拱手道:“在下是太子宾客王勃, 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宾客?王勃?” 李荇这才想起来,太子殿下给东宫设立了两个太子宾客,一个是姚元崇,另一个就是王勃了。只是,为何王勃这么快地就来到了东宫报到? 就在他准备再盘问的时候,李贤也注意到了这边。 当他看到王勃的身影后,顿时愣了一下,接着赶紧对李荇说:“把刀放下,这确实是王勃。” 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李荇才放弃了继续盘问的打算,让到了一边。 看着面前奔跑而来的太子殿下,王勃心中的那份陌生感,还是挥之不去。 想都不想的,他就跪倒在了地上,颤声道:“王勃,拜!见!太子殿下!” 人虽然快要虚脱了,但是声音却格外地清晰洪亮。 李贤上前几步,站定, 见王勃行此礼,顿时有点不高兴了。 跪拜的礼节,只对天地君亲师,而且,就算是这五个之中的后三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要跪拜的。如今王勃行此礼节,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想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行这样的礼节了。以前的罪责一笔勾销不说,还把父亲从交趾县令,拽到了万年县令的位置上,尤其是自己还一跃而起,成了三品的太子宾客,搁谁身上,也会以为是做梦。 爽感结束以后,就要思考以后了。 有一句话用在王勃的身上,或许会很贴切:“你让我用什么还啊”! 站在王勃的身前,李贤无奈道:“王勃,你可知孤帮你重回长安, 重回孤的麾下,并不是让你当磕头虫的?爬起来,有什么话,到书房里说,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也就是在东宫演武场,要是在外面,王勃的名声可就毁了。朝堂上随便跪拜皇帝尚且会被问罪,更别说跪拜太子了。 王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想要起来,奈何双腿酸软,根本就起不来。 李荇看出了他的窘迫,上前伸手把他拽了起来。 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李贤回过头对目露好奇之色的李显说:“老实练习,待会儿仆射刘仁轨会来东宫吃饭,中午还是好吃的。” 听到“好吃的”三个字,李显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身毫不犹豫的就继续去射箭了。 演武场的这些健身器材,他也就是对付一下,相比较之下,他宁愿在射箭上多下一点功夫。主要是,他也没办法啊,六哥明明被横刀、拳脚功夫、射箭三个项目分心,但是进步依然快的飞起,让他一个项目上追赶都格外的费劲。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脱掉铠甲,李贤就带着王勃一起离开演武场。 走出演武场,李荇就询问道:“殿下,今日中午,该吩咐厨房做什么菜肴?” “拌酿皮、凉面、酸辣白菜,这三样。” 说完,李贤看了一眼近乎虚脱的王勃,又说:“前些日子父皇不是送来东宫一些干品的海茄子?昨天泡上了,今天应该差不多了,吩咐厨子用葱爆炒就好。” 爆炒? 李荇很想问,这东西不是应该熬汤滋补的吗?怎么就要当寻常的食材吃了? 不过,看太子殿下看起来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也就闭嘴了。 李治送来的海参,其实就是封口费。毕竟,也是那一天的当事人之一。 另外,想起将要来临的刘仁轨,李贤就忍不住地头疼。 自从张文瓘和郝处俊在三省吹嘘开来以后,现在朝中官员都知道东宫的伙食好了。而两个吃货,争着抢着要来东宫授课,美其名曰不放心别人误人子弟。 今天若不是他们事务繁忙,还轮不到刘仁轨。 而刘仁轨也提前就说了,自己准备早些结束工作,尽早赶到东宫。这话说得,就差说明我一定要品尝到东宫的饭食了。 知道他的想法,太子赐宴是太子的权利,臣子要求就过分了,所以,李贤也懒得计较这些。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李贤不解的看向近乎虚脱的王勃,疑惑道:“子安啊,你以前身体不是很好的吗?怎么现在虚成了这个样子?莫非你出狱以后,一直泡在青楼?” 王勃费劲的行了一礼,尴尬道:“您是知道的,微臣不怎么喜欢那些,其实虚弱成了这个样子,是赶路的缘故。本来想休息好了,再来见您,但是,还是没忍住,就这么来了。如此失态,还望殿下恕罪啊。” 李贤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见一个宦官路过,就冲他招招手说:“给王宾客叫步辇过来。” 王勃大惊,赶紧说:“殿下,微臣何德何能能坐步辇?您这是折煞微臣啊!” 李贤撇撇嘴,无奈道:“就你现在的样子,等到了书房,也要昏过去了。孤还怎么跟你问话?少啰嗦,反正孤对你的恩情,你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再加一点又何妨。” 听到这话,王勃不仅没有觉得难听,反而更加的感动了。 正如太子殿下所说,自己,或许真的要报恩到下辈子了。 有了步辇,前进的速度就快了很多,几个抬步辇的宦官,把王勃带下去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而李贤,也换上了自己的那身太子皮。 在书房里重逢以后,王勃只觉得眼前的太子殿下,穿着太子的袍服,真是怎么看怎么令人舒畅。 或许,殿下天生就适合这身衣服! 看着王勃一脸崇拜的样子,李贤就忍不住皱眉。 不是,施恩太狠了,不会把这家伙刺激成背背山吧。 不过很快,在上官婉儿来上茶的时候,李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不喜欢这个混蛋一直盯着瞅,但好消息是这家伙性取向好歹是正常的。 喝了一口茶,李贤放下茶杯,叹息道:“说说吧,你被父皇逐出长安的事儿,不能论,就说说你在虢州的事情吧,你是怎么搞的?怎么窝藏犯罪的官奴?事发以后,对你的惩罚,怎么也不如你杀人来得重啊!” 见太子殿下揭开了自己的伤疤,王勃只好叹息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殿下,当时微臣也是一时气急,这才动手了。您想想,亏我一直把那些同僚当亲兄弟看待,好多时候泛舟湖上吟诗作赋的时候,都是微臣请客,微臣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使得他们要如此对付....” 看着王勃委屈得要哭的样子,李贤又叹了一口气。 被兄弟插了两刀啊,不过....他已经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以王勃的才气,别说在滕王阁能序惊四座,若是在长安,搞不定什么时候也能来一出“长安纸贵”,就更别说虢州那样的小地方了。 王勃在虢州吟诗作赋,就像是在梵蒂刚放核弹,或许,游船湖上的时候,那些官员鼓掌喝彩之余,心里却在诅咒这个独领风骚的东西赶紧去死。 人啊,面对比自己强的人,第一时间产生的,九成以上都是嫉妒心。问题你露一手以后就低调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要命似的总是这么来,人家不搞你才怪了呢。 你自以为是在团结同僚,显示自己的大方,拉拢人心,实则,是在一遍遍的凌虐他们那狗屁不如的才气,都是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在这一点上一次次被虐的体无完肤,那些人没直接干掉王勃,已经让李贤觉得他们脾气好了。 看着意难平的王勃,李贤只能暗骂一声“生瓜蛋子”。 显然,这个倒霉孩子,倒霉就倒霉在对人心、对官场的把握实在是不足。 作《檄英王鸡》是出于好玩助兴的心态,请同僚吟诗作对,是想要团结关系。 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唯独没考虑皇帝会怎么想,那些同僚会怎么想。这样的“老实人”,下场往往是注定了的。 不忍心再训斥这家伙了,这倒霉孩子已经够倒霉的了。要是没有自己的横空出世,这家伙很快就要踏上前往交趾的船,看到了父亲的惨状以后,更加地心灰意冷。尤其是回程的时候又醉酒落水惊悸而死,要是拍成电视剧,怎么也能赚好多的眼泪。 “虢州的那些官员,确实是过分了。” 说完,李贤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地图。 这份地图是他搜肠刮肚之下,将自己记忆中的后世海岸线补充上去以后的版本,虽然不怎么标准,也没考虑到地理变迁,但是,至少看着这幅图,他能联想到某个州府的具体位置,还有地理条件。 虢州距离长安很近,就在关内道和河南道的交界处。 这样一个可以说是交通枢纽的州府,要说没有点藏污纳垢,他是不会相信的。 敲敲桌子,李贤道:“王勃,你起草一份文书,孤替你递交到御史台。你在虢州任职,怎么也清楚他们有没有干不法事吧。” 听到这话,王勃耸然一惊:“殿下可是要为微臣撑腰,惩治他们?别别别,殿下,虽然微臣对他们恨之入骨,但是,若是弹劾他们,岂不是一点同僚之情都不顾了?传出去,微臣也就不必在官场继续混了,又如何为殿下尽忠?” 王勃很清楚自己的心态,虽然畏惧官场,但是,这份畏惧心,完全可以为了太子殿下,给深深的隐藏起来。 李贤又双叹了一口气,说:“蠢货啊,蠢货啊,你还是在东宫多停留一段时间吧,救你这蠢样,让孤如何放心把你安插进朝堂?谁跟你说你就一定会被人所知了?孤给御史台的文书,会让他们多检查几个州。” “至于虢州,他们有指证在手,完全可以假装一不小心的发现了什么,至于你,有孤的庇护,御史台怎么敢把你拿出来说事儿?况且,把你摘出去,这份功劳就少一人分,他们巴不得这样呢。” 王勃愣了,他没想到事情居然可以这样想。只是.... 拱拱手,王勃疑惑道:“只是殿下,咱们这么干,这,这不合规矩啊。” 又双叒叹了一口气,看着王勃,李贤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在官场混了好久的人,难道不知道,规矩是规矩,变通是变通吗?你管合不合规矩,本王只问你,御史台是不是揪出了虢州的不法事?得利的是不是虢州的百姓?” “既然这样,别说不合规矩了,就是离经叛道又如何?有成果的法子,才是好法子。” “这....” 眼见王勃陷入了沉默,李贤又双叒叕的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教导他这个思想的,还是昨天来东宫的郝处俊。 老家伙没有一点避讳,直言当今朝廷的各种律法,自开国以来沿用至今,出现了不止一点问题,已经到了需要修订的地步了。破坏规矩办好事儿,虽然还是好事儿。但是,当到了想要办好事儿必须要破坏规矩的时候,就是坏事儿了。 自从高句丽遗民的事情以后,李贤就多了心眼,所以很清楚的明白,这群老混账,又想着拿自己这个太子当枪使了。 不过,这一次,他也没有直接推辞,因为,就他的眼界来看,大唐的律法当真是处处的漏洞。虽然武德贞观两朝一直在修补律法,但是,与其这样顾顾忌忌的,还不如利索点干脆推倒重新修订算了。 免得民间的一些官员判案,在查看律法以后,还要研究过往的案例、朝廷的政令补充、皇帝的教令等一系列的补充。 不过,律法的修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口的。 可以想象他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若是都心平气和的接受也就罢了,一旦形成两派相争,他这个挑起争端的太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足的刘仁轨 所以,就算修订律法,也得从长计议,不可能说是蹦到朝堂上就跟他们说修订律法,也不可能起一道奏文,就傻愣愣的交上去了。 就当前而论,他这个太子, 最好是做一个知蜜鸟,自身力量还不够强大的情况下,想要蜂蜜,最好是找来蜜獾或者是人类,把他们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不需要占据全部的“蜂蜜”, 只需要部分, 就足够自己享用了。 看着面前有点战战兢兢的王勃, 李贤知道,要不是自己的努力,这家伙绝对不会回归官场。如今,虽然他用感恩心勉强把对官场的恐惧压下去了,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恐惧无比的。 这个时候再给他的脑海里塞什么为官之道,绝对是对他的摧残,因为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这种情况.... 跟社恐有点类似啊。 想了想当初自己哪个班级的班主任,是怎么帮助他的社恐学生的,李贤顷刻间计上心头。 看向王勃,李贤道:“子安,现在孤正在学习朝政,没时间研习学问,崇文馆那里,有姚元崇就足够了。所以,孤打算给你安排一个有点掉价的事情做,你觉得怎么样?” 王**身拱手道:“再造之恩, 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殿下尽管吩咐。” 点点头,李贤道:“既如此,那你专门给本王跑腿儿吧,你也知道,以前那是没办法,现在孤既然成了太子,再给别的官员传信儿,用宦官,总不是那么回事。” “啊?” 王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委任,跑腿儿? 憋屈的感觉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让他给驱散了。莫说是跑腿,就是杂役又如何? 他很清楚太子殿下给了自己多少,太子宾客啊,正三品的官职,若是这个消息传到父亲那里,恐怕父亲能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虽然不是宰相的行列, 但是三品官, 已经足以光耀门楣了。 “殿下尽管吩咐, 不管什么,微臣一定做好。” “嗯。” 李贤答应一声,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了一些字以后,就封到信封里面,对王勃说:“前几日,张侍中对凉皮大加夸赞,看得出,他很想一直吃。所以,就辛苦你把这个菜,送到门下省去。眼看着朝廷提供午膳的时间快到了,你这就去厨房,带着这封信,还有凉皮,去送菜吧。若是门下省事务繁忙,你就留在那里,帮帮他。” “微臣领命。” 躬身从太子的手里接过信函,王勃转身才要离开,书房的门就打开了。 李荇走了进来,道:“启禀殿下,刘仆射到了。” 李贤站了起来,笑道:“快请他进来。” 很快,长须飘飘的刘仁轨就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王勃,惹得王勃都不知道该直接走,还是把信放下,先行礼比较好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直接走,只是那灰溜溜的样子,谁看都觉得异常。 回头看了一眼王勃,刘仁轨有点不高兴。官场之中,见到上官行礼,这是最基础的礼仪,这东宫的官员,有点太目中无人了吧。 虽然心有不喜,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笑着对太子说:“前些日子,张侍中和郝甑山两个家伙,力争前来教导太子殿下,并对太子殿下的聪慧和东宫的饭食,一顿夸赞,今日若不是两个人政务繁忙,还轮不到微臣啊。” 李贤笑道回答说:“不过是两位的吹嘘之言罢了,今日既然轮到了您,就请您多多指教了啊!” 刘仁轨笑了笑,找到自己的桌案,坐了下来。而一个尚书省的小吏,则抱着一大包奏折,放到了桌案上,然后就走出书房,等候传唤。而跟他一样的小吏,在外面足足有十几个。 (奏折确实是清朝才有的,历朝历代有类似奏折的如书、奏、章、表、议、状、启、笺、揭帖等等,故意写成奏折,是为了阅读的时候,读者没有太大的障碍,故此说明。) 这已经成了固定模式的教学了,自从张文瓘尝试了用奏折教学,成效斐然以后,郝处俊也是这么干的,而到了刘仁轨,自然要效仿。 不过跟中书门下不同,到了尚书省的奏折,事情不大的,拿出来说没什么意思,事情重要的,要是因为谈论奏折耽误了时间,可就误事了,所以,刘仁轨干脆多叫了一些小吏过来。重要的奏折,到需要的时候,戴至德会派人送过来,只要刘仁轨讲完,立刻就下放到礼部吏部等,不耽误时间。 说起来,今天虽然只是到了刘仁轨一个,但是戴至德,也是参与了教学的。 眼下这一大包奏折,都是那种不大不小的例子,所以倒也不着急用。 见刘仁轨没有直接开讲的打算,李贤就对李荇挥了挥手,他就下去传膳了。 书房里就剩下了两个人,李贤才开口说:“刘仆射,您刚刚,是不是觉得孤的下属,太过于失礼了?” 刘仁轨没想到自己没有表现出来,也被太子看出来了。这个时候狡辩是没用的,还不如老实承认。 “是,只是微臣没有表现出来,殿下为何还要提起?” “咳咳,跟您说,主要是让您担待一下。这家伙,以前是孤的王府文学,犯罪被贬,如今孤成了太子,把他召回来,谁知道对官场就恐惧的不行,人也没了当初的气质。所以啊,孤打算假借送菜之名,让他在三省六部行走一下,多见见世面,想来会好一点。若是那天把他派到尚书省,还望刘仆射,多多驱使他啊。” 送菜?行走?驱使? 刘仁轨只是愣了一下,顿时摸清楚了太子的想法。 呵呵,原来是要把自己的下属,送到三省六部探听消息啊。不过想想也是,既然成了太子,自然是需要让自己的人手探听消息的,跟委任具体的官职不同,太子这是化繁为简,让一个人行走探听罢了。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点粗糙,跟明着告诉别人自己的打算没什么区别,但是吧.... 还是假装不知道的比较好。 “若是不来东宫,也能享受到美食,想来张侍中和郝甑山,会欣喜若狂吧。微臣代替他们几个,拜谢太子殿下的美意。” 见刘仁轨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被人看穿了。不过也好,自己这么干,就是要让人看穿的。有些事情,做得光明正大一些,反而让人接受。别说刘仁轨等人,就算是圣人天后,估计也会一笑而过。 王勃一个人而已,能探听到多少的消息? 只是.... 王勃这家伙拥有近乎过目不忘的本事,就不必跟别人说了。 厨子的动作很快,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吃热的太久的菜,所以他们不管做什么菜,都会想方设法的就留下最后一道工序,这样太子殿下传膳的时候,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就能迅速地上菜。 在这炎炎盛夏,凉面自然是好东西,凉皮也是大受欢迎,而葱香海参,更是让他喜欢。以前见到的这东西,都是用来熬汤的,谁知道,用来做菜,竟然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可惜,这等海边的珍品,价格高的不行,就算他是仆射,有能力这么吃,也不敢啊。 一顿午饭吃完,刘仁轨嘴还没擦干净,就拿出了一本奏折:“太子殿下,中书门下两个省,是政令的前两个流程,尚书省是施行具体事务的,一道政令下放到尚书省,尚书省只需要考虑怎么施行就可以了。微臣作为尚书仆射,最多就是补充一点。所以啊,若是讲寻常的奏折,未免无趣,所以,微臣特意挑选了一些兵部的奏折公文。” “当然,现在微臣手里的这个,不是来自兵部,而是来自焚化炉。” “不是所有的上奏,都是言之有物的,也不是所有的文书,都需要建档封存,总有一些,不需要朝廷如何安排,也不需要回信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需要保密的,需要焚烧....” 见刘仁轨直接开始上课了,李贤也就不考虑午睡的事情,开始认真的听讲。 一个仅次于房谋杜断闻名程度的宰相,给你讲课,或许你会有比他更好的点子,但也得听着。说到底,来自后世的逻辑,在唐朝,还是不适用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区别,就在于交通。 唐朝没有飞机火车大货车,信息的传递,还停留在需要人送的程度。所以,朝令夕施是不可能的,总要考虑到期间的时间流逝。任何的想法,都要考虑到这个因素。 虽然不打算把自己后世的逻辑彻底遗忘掉,但是,结合当下暂时地转变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伴随着讲课的开始,一个个的小吏,开始将戴至德挑选出来的奏折,送到东宫来。 经过两个尚书仆射筛选的奏折,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就在刘仁轨的讲述中,李贤对于大唐,不再是雾里看花,而是越来越熟悉起来.... 一直到傍晚,再次蹭了一顿晚饭以后,刘仁轨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虽然今天他大多讲述的都是兵部的公文,而太子殿下也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没有见识到太子的聪慧,但他依然觉得心情愉快。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不是没有想法,但是他都选择了闭口不谈。 这就很好啊,人不是万能的,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不妄论,也是一种好品质。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但是刘仁轨依然觉得,若是太子不能成为惊才艳艳的储君,那么将来做一个守成之君也不错,至少,作为臣子,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那种瞎指挥的皇帝。 相比较神采奕奕的刘仁轨,李贤就有点靡顿,上午的习武太耗费体力了,而没有午睡,就持续了一下午的学习,更是耗费心力,所以此刻的他,只想着赶紧睡觉。 走出书房门,却觉得格外地不适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尝试着再走一次以后,他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了。 没看到上官婉儿。 正常来讲,这丫头应该已经开始收拾书房了,怎么见天不见人影。 看向李荇,李贤问道:“婉儿呢?” 李荇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主动问起,只好说:“回殿下,上官婉儿的母亲病了,奴婢特意准了她一天的假,送您回去以后,奴婢会代替她收拾书房的。” “病了?可还严重?” “挺严重的,否则奴婢不会给上官婉儿告假。” “哦,既然挺严重的,那就给她多几天假,母亲生病,当女儿的,怎么也得在膝前尽孝才行。” 李荇愣了一下,拱手道:“殿下仁慈,想来上官婉儿定会感激不尽。” 没理会这马屁话,李贤伸了一个懒腰,就准备回去。 走到卧室门口,本来应该身在掖庭宫的上官婉儿,竟然跪在门口,看起来很是伤心的样子。 “婉儿,你不是应该去了掖庭宫?怎么在这了?” 看到她的样子,李贤就忍不住胡思乱想,郑氏,该不会.... 上官婉儿直起身,哭道:“殿下,婉儿请求殿下救母亲一命,请求殿下救母亲一命!” 走到上官婉儿的身前蹲下,李贤伸手搀扶她,问:“怎么回事?莫非是喝了药也不见好?” 上官婉儿一愣,随即悲伤道:“殿下不知,寻常宫女生病,尚且无药可用,更别说掖庭宫所属了。母亲的病,是风寒,如今的病症,若是没药,恐怕....” 李贤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宫女,尤其是掖庭宫所属的境遇竟然这么凄惨。 不过.... 就算是给她找人医治又当如何呢? 身在掖庭宫,总有受不完的罪。 况且,本来上官婉儿调到东宫来,就容易让天后敏感了,这个时候再救郑氏,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变故? 回过头,李贤看向李荇,问道:“李荇,病死的宫女宦官,如何处置?” 李荇一愣,但还是回答说:“病死的宫女宦官,会被送到乱葬岗....焚烧。” 上官婉儿惊恐地看向太子殿下,她想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会有这么一问....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考验 李贤看向上官婉儿。 说实话,她这个目光,有点伤人啊。 为了不让她想错了,李贤只好接着对李荇说:“通知程伍,就说郑氏病重,已经死了,需要抬到乱葬岗焚烧, 免得传染了宫里的人。至于把她送出去以后,就在西市这个地方安置她吧。” 相比较东市,虽然西市并不适合居住,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西市布置的各种人的眼线, 肯定没有东市多。 另外.... 如果只是肖德胜一个外部管家的话,有点不足, 如今把郑氏弄出去, 让她管理一下外面的产业看看,如果是那块料,她也就有了活儿干。 不用猜也知道,郑氏出宫以后,肯定觉得各种的亏欠,给她找个工作,不单单让自己放心些,也能让她的愧疚感消退一点。 上官婉儿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把母亲送出掖庭宫的念头,当下就说不出话来,只能再次跪倒在地。如果可能的话,她也不希望母亲继续留在掖庭宫受苦。 扶起上官婉儿,制止了她继续磕头的动作,李贤回头看了一眼李荇。 李荇立刻拱手说:“殿下放心,奴婢保证做的天衣无缝。” 点点头,李贤这才回了卧室。 本想着没了上官婉儿伺候,干脆就不洗澡了,谁知道, 才进去,就见浴桶已经准备好了,里面的水,也正在合适的温度。 当然,最让他又鸟儿动的是,浴桶里还有个大美人。 房氏似乎没想到夫君今天回来的这么早,除了一个宫女以外,房间里居然没了别人。就是屏风,也没摆好。 小宫女抱着衣衫才从屏风里面出来,就看到了太子殿下,嘴才张开,就被李贤死死的按住了。 指指门口,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然后抬抬头。 小宫女也是个聪明的,立刻点头表示明白,感觉到太子殿下松手了,就抱着衣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边半掩身形,李贤的气息不由得粗重起来。 虽然正在洗澡的那个是自己的太子妃, 能摸到的地方, 大多也摸到了, 但是,遇到这种美人沐浴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偷窥。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来。虽然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不适用于部分人,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明知道偷窥不合适,却偏偏偷窥的感觉,还是刺激的不行。 “小翠,放个衣服要这么久的吗?快些过来给本宫擦背,待会儿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 大饱眼福的李贤,听到这个声音,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他拿起毛巾,直接就给她擦起后背来。 可能是力道太合适了,房芙蓉居然口申?123口今了一声,就是这一声,让李贤觉得小李贤都要炸掉了。 虽然幻想着旖旎的一幕,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布巾子在后背上,不断地滑动,就是滑,因为没有多少污垢,皮肤也好得一塌糊涂。当然,除了两个小小的粉刺以外。 粉刺这个东西,不是说生活好就一定没有的,这个时候的女人保养得再好,也达不到后世女星那种精益求精的程度。 “小翠啊,你的手上,茧子怎么这么重?跟男人家的手一样。” 听到这个声音,为了避免暴露,李贤只好把手指搁到毛巾后面。 又擦了一阵儿,尽管很享受,但房芙蓉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后面的喘息声,怎么这么粗重?而且,听起来.... 好像是.... 感觉到房芙蓉的后背肌肉,顷刻间收缩起来,李贤就知道这丫头发现了。 说起来很矛盾,他现在是既希望能持续下去,又希望能被发现。 希望持续下去,是因为他的瘾头还没过,至于被发现嘛.... 嘿嘿嘿。 把毛巾搭到浴桶边缘,李贤干脆直接上手,笑道:“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终于等到这个声音,房芙蓉虽然放松了,但却抱着胸口,一转身就后退到了另一边。 眼里含着泪水,房芙蓉张了张嘴,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想了一下,她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哭泣道:“殿下,妾身沐浴,您想看自然可以,但是,这等擦背的活儿,怎么能让您亲自干呢?这不是有损您的身份嘛!” 李贤毫不在意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这也就是出了门,孤才是太子,如今在卧室里,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你一个人看?你说,要是这个世间,就剩下了咱们两个人,我这个太子,还有什么用处?” (其实原本这里描写了一下一起洗澡的过程) 抓住房芙蓉的手,李贤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询问道:“月事过去了?” 房芙蓉立刻明白过来,脸瞬间就变红了。 低下头,发出了微不可查的一声“嗯”。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立刻就放下了所有的犹豫。 随便糊弄的在身上擦了一遍,抱起房芙蓉,走出了浴桶。 而房芙蓉则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睁开。 用不着擦身子了,反正,一会儿还会湿的。 穿过屏风,也不熄灯了,李贤急不可耐地就朝着大床走去.... 卧室门外,李荇收拾完书房以后,才回来,就听到了房间里异常的声音。 闭上眼睛叹息一声,他只好避得远一点。 如那晚一般,一直等候到半夜,他才回去休息。 虽然明知道太子殿下在里面造小孩儿,但是,他还是等到灯火熄灭以后再走。 这么多年来的皇宫生活,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作为奴婢,最好是守规矩,只要你守规矩,哪怕是守着规矩做错了,惩罚也不会太大。 一夜的缠绵....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起的晚了。 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高高升起来的太阳,无可奈何的伸个懒腰,看着怀里的春色,虽然很想再来一次,但是想起昨晚的荒唐,还是忍住了。 男女的事情上,这个时代的女人,显然没有多少发言权,面对李贤接二连三的想,房芙蓉虽然累了,但还是只能答应。虽然有点内疚,但是,食髓知味下,李贤也只好当做没发觉。 怀里的佳人抱的很死,李贤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把她弄醒了。 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以后,房芙蓉的脸又红了。 李显无奈地看着她把脸蒙到被子里,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该干的都干了,还是脸红。 无可奈何的拍拍被子,李贤笑道:“你接着睡,我先起来了,今天的习武时间已经拖延了。” 听到被窝里传来一声“嗯”,李贤才抽身而出,穿上短裤,这才撩开蚊帐,走了出去。 门口处,带着黑眼圈的上官婉儿,已经跪在那里了。 “你母亲出宫了?” “回禀殿下,母亲她已经被连夜送出宫了,今天坊门打开以后,就有大夫去给她看病,婉儿拜谢殿下。” 一边穿衣服,李贤一边说:“不是让李荇给了你假了?弄个出宫采办的理由,去照顾你的母亲吧。告诉你母亲,别担心太多,孤又不是洪水猛兽,总担心着害怕那的干什么。” 说完了,也穿好了衣服。 走出房门,才发现李荇和王勃都在。 看了一眼王勃,李贤就吩咐道:“昨日刘仆射很喜欢海参,再者,戴仆射昨日没能来,但毕竟是出了力,所以啊,剩下的那些海参,就让厨子料理好,由你送去给两位仆射,姑且算是孤的感谢吧。” 王勃答应一声,见太子殿下离开了,才换上了哭丧脸。 昨天他去门下省送菜,本想着,自己一个东宫的官员,得处处避嫌才行。谁知道,张侍中压根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不管什么活儿,都给他分配,昨日他身子还没恢复好,差点把命交代在门下省,谁知道,今天又要去尚书省。 但愿尚书省的两位仆射,别那么不对自己见外吧! 感慨一声,王勃只好往东宫的厨房走去。 东宫的厨房就坐落在命妇院旁边,因为东宫跟大明宫分隔开来的原因,东宫厨房还要负责东宫上下宫女宦官的饮食。 住,自己跟那个姚元崇一样,都住在崇文馆,吃的话,厨房会派宦官给自己送。 可笑自己之前还担忧自己来到长安以后,一百贯够不够安家立户,谁知道都被太子殿下安排妥当了。 今天去尚书省,厚着脸皮也得去吏部看看,问一问父亲到了哪里。 如果说他现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是父亲大人了。什么时候父亲到万年县上任,他就可以心无旁骛的还恩,贱命一条,用来报答太子殿下都不够啊。 “王宾客,菜已经备好了,餐盒底下,小人放了一盆热水,这样才能一直维持温度。您拿着的时候,千万小心些。” 等候在厨房外面,直到厨子把餐盒送来,他才从幻想中跳出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餐盒,才往尚书省走去。 跟倒霉催的太子不同,三省六部并没有留在太极宫,而是跟皇帝一起搬到了大明宫的新地方。跟中书门下两个省不一样,自从太宗皇帝曾经担任过尚书令以后,尚书令这个职位,就名存实亡了,具体的事务,都分担在两个尚书仆射身上。 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尚书省在大明宫并没有实际的区域,两个尚书仆射,也只是在六部衙门之间,设立了一处大堂,作为办公地。 进大明宫需要盘查一次身份,到了六部衙门,还要盘查一次身份,尤其是在得到刘仁轨的同意以后,王勃才得以进去。 这么做就是为了保密了,跟中书门下不同,尚书省因为负责具体事务,含有六部,所以机密反而是最多的。尤其是兵部的公文,只要是接手的人,都会被严密的监管,出了事儿,全家老小都跑不了。 王勃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所以跟着小吏前往大堂的时候,一直保持着目不斜视。 尚书省大堂内,刘仁轨和戴至德两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摆满了文书。这些文书,他们两个需要分出来下放到哪个部门,还要查缺补漏,虽然尚书省没有封驳的权力,但是锦上添花、查缺补漏还是需要的,否则,也不需要设置尚书仆射这个官职了。 一直到尚书省大堂,王勃也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将食盒放好,拱手道:“刘仆射、戴仆射,下官太子宾客王勃,奉太子殿下之命,为二位送一道菜肴,聊表昨日受教的心意。” 说完,他就等着被撵走。 听到声音,刘仁轨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勃,顿时笑着看向戴至德。 戴至德也笑了,说到底,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昨天多劳累,但是被太子感谢,还是让他很爽的。 想起刘仁轨的话,戴至德毫不犹豫的对王勃说:“王宾客来的正好,太子宾客虽然掌管对太子的拾遗进谏,但是,眼下太子还在习武、学习朝政,不需要你贴身长随。既然你来了,那就暂且在这听用吧,尚书省一直缺人,你既然是三品官,想来接触一些秘密公文,还是没问题的。” “这....下官明白了。” 王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位仆射居然也这么不见外,真的就把自己留下来干活了。 自己一个堂堂的太子宾客,还要做小吏的事儿,实话说,他还是很不愿意的。 但是,想到这是太子的嘱咐,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等候在大堂外,听候差遣。 王勃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刘仁轨和戴至德都是人精,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心情。 俩人对视一眼,都决定闭嘴不说。 既然太子殿下觉得这个人可以培养,那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吧。要是这点事儿都参悟不透,还是赶紧劝太子殿下换个人才培养吧。 诗词歌赋的高手,不一定在朝堂也能混得开,朝堂礼仪、人情世故、阴谋阳谋、劝谏开解....这些都是眼下这个年轻人需要拥有的能力。若是没有这些,还是当好一个陪读的比较好。 王勃并不知道大堂里面两位上官的想法,此时的他还在发愁,发愁自己应该怎样报答太子殿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强爷胜祖的心思 处理了一批公文以后,刘仁轨特意重新挑选了一下,把几道文书放在上方,这才对外面的王勃呼唤道:“王宾客,麻烦你把这几道文书,送去吏部。” 因为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所以哪怕是刘仁轨, 也不能对王勃呼来喝去的,说话也得尽量平和。 听到传唤,王勃打断了自己的沉思,赶紧进去,拱手行礼以后,就抱上文书, 准备往吏部去。 说起来,他也正想去吏部打探一下消息。如果是他以前的官职, 恐怕连尚书省都进不来,够资格拜访的官员,也不可能知晓这些消息。 如今他已经是太子宾客了,三品的官儿,跟吏部尚书询问一下消息,应该不会被赶出来吧? 等到王勃走了,刘仁轨就放下手里的笔,急不可耐的走到食盒那里,打开看了一下。 只是一眼,就让他笑了。 虽然没有那个凉面和凉皮,有点美中不足,但是这一道海茄子,已经很不错了。 朝着戴至德招招手,刘仁轨道:“咱们歇歇,先把饭吃了,再干活比较好,这个菜要是热的时间长了,我怕滋味会流失太多。” 戴至德笔都没放下, 皱着眉头说:“前两天,张侍中和郝甑山,都对东宫的饭食称赞不已。昨日你不是说,要亲自走一趟,好批评一下这两个老儿的虚惊吗?怎么自己也成了这个样子?” 刘仁轨咽了一口唾沫,吩咐堂口前的小吏去六部伙房给自己拿饭,菜就不用拿了。 这才转过身说:“那是你没吃过,今天虽然只有这个海茄子,有点美中不足,但是老夫敢保证,吃过这道菜,你绝对会觉得六部伙房的菜,难以下咽。” 多年的好友,怎么也熟悉彼此的性子,戴至德知道,刘仁轨才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这么说,那就真的很美味。 情不自禁的放下手里的笔,走到一边洗了手, 他也凑了过去。 东西好不好吃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若是太子殿下赐食,又非常美味的话,才是双倍的快乐。 官做到他们这个高度,也不能完全忽视跟太子之间的关系。谁不是一大家子人?为了自己儿孙的将来着想,维系好跟下一任皇帝的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两个老家伙还在研究菜肴,另一边,走到吏部大堂门口的王勃,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离开了。 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情不自禁的打开了吏部的公文。 他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实在是不合常理。自己是太子宾客,是东宫体系的官员,虽然能混到尚书省来送菜,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帮着送文书吧。两位仆射如此对自己如此不设防备,是为了哪般? 这一路,他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直到视线转移到吏部的文书上,这才幡然醒悟。 自己来这里,科不单单是送菜这么简单啊!吏部的公文,论重要程度,比起兵部来也只差一筹罢了。 博闻强记一直是自己的强项,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公文只要看一遍,记下七八成,还是没问题的,而重要的内容,肯定能丝毫不差的记下来。 难道说? 想了一下偷看公文的处罚,再想想太子对自己的情谊,王勃毫不犹豫的翻开了第一份公文、第二份公文.... 一连阅读了五份公文,他才惊讶的发现,第五份公文下面,有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看起来,像是分隔。 把纸块拿到一边,再看一眼第六份公文,他就发现了不一样。 从第六份公文开始,往下的,就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了。 这个分隔,究竟是刘仆射的习惯,还是故意为之? 又或者,难道是....记号? 不去想了! 虽然底下的公文并不如何重要的,但是,王勃还是全部看了一遍。 全部看完以后,他才把纸块放了回去,抱起公文,前往了吏部。 吏部尚书张瑞,也是贫寒出身,而且颇喜欢诗词歌赋。所以对于同样出身又诗文斐然的王勃,自然是亲切有加。 儿子打探一下父亲的行程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张瑞立刻就吩咐下属去寻找相应的公文。升官、贬官的官员,赴任的时候,行程也是需要汇报的。 看了一眼上一次的汇报文书,张瑞看向王勃,笑道:“老人家三天前,就已经进了钦州,算是进了岭南地界。子安你也知道,自从交趾以北设立羁縻州以来,咱们大唐对那里的约束,都比较一般。老人家要返回长安,对羁縻州,能避开就得避开。不过好在这些年岭南跟中原的交通方便了一些,虽然会慢点,但是,三四个月赶回长安,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王勃才长舒一口气。 拱拱手,王勃叹息道:“今日多有麻烦,张尚书的心意,容子安后报。” 王勃很清楚,虽然张瑞是吏部尚书,但是把吏部的公文给自己这样的外人查看,虽然不至于贬官,但是传出去,还是会被圣人训斥的。 张瑞起身还礼道:“子安说这话就见外了,太子宾客是个难得的清贵官儿,来日若有文词歌会,还望拨冗前来啊!” 又收到了这样的邀请.... 想起自己在虢州的遭遇,王勃只能推辞说:“太子宾客虽然是个清贵官儿,但是,太子殿下却很少离开东宫,我还要在太子殿下麾下听候差遣,恐怕很难有时间。”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如果是平常,张瑞一定会规劝一下的。但是,自从收到太子殿下的信函以后,他反而理解王勃了。 也不强求,张瑞笑着说:“没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太子殿下才入主东宫,身边缺人效命。好了,我要处理公文了,子安你还是退避一下吧。” 听到张瑞这么说,王勃赶紧后退几步,拱手行礼以后,才挪挪的离开。 张瑞处理公文的速度很快,毕竟由上而下的公文,到了他这里,已经只需要直接施行就好了。除非是极特殊的情况,才需要暂时扣下,等到朝会的时候拿出来,在朝会上请圣人确认一番。 当然了,这么干的,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真正的方正之人,比如萧德昭那样的。 不管哪一种,流程到了朝堂最后的公文,要是还重新议论,首先就是把上面的上司,全都得罪了一遍。所以,六部尚书的官职,也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前面五份公文,张瑞只是看了一眼,就分轻重缓急分类了一下,他也看到了那个间隔,却没有理会,很自然的拿起来,丢到了一边。 看到这一幕,王勃才彻底放下心,在小吏警惕的目光中,笑着离开了吏部的大堂。 等到他重回尚书省大堂的时候,两个仆射已经吃完饭了。只看餐盒里面那空荡荡连葱花都没剩的盘子,就知道这道菜,很合两个仆射的口味。 看了一遍处理过的文书,戴至德对王勃说:“既然送完了,那就把老夫的这些,给送到户部去。” 说完,他也学刘仁轨,在重要和不重要的文书之间,夹了一块纸。 已经明白过来的王勃,赶紧答应,满面笑容的上前,行礼以后,才拿起了文书往外走。 见王勃走了,刘仁轨笑道:“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他在吏部有所耽搁,也是超时了。再看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明白了咱们的意思。” 戴至德也笑了:“看样子这个小子,还是可堪大用的。且看太子怎么培养他吧,咦,对了,今天该是谁去东宫教导太子了?张侍中?” 刘仁轨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门下省的方向,笑道:“今天不是咱们,是圣人,圣人准备亲自到东宫教授太子。” “哦。” 戴至德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自古以来,太子接受的教育里面,必不可少的就是皇帝的亲自教育,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术”。遍观史书,大唐的高祖皇帝、太宗皇帝还有当今圣人,都不是无名之辈,连续三代的积累下来,若是太子能够全部吃透,那么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是必然。 至于强爷胜祖....实话说,大唐扩张到了这个程度,今后太子登基以后再想更进一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加难了。当今大唐疆域的宽广,可以说包含了圣人的一点功利心。 不管是安西都护府还是安东都护府、北庭都护府,虽然征战胜利,疆域扩张,是令人振奋的好事情,但是,从实际出发,这些地方实在是没有多少用处。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没人。汉人还是太少了,以至于现在朝中一些官员、一些将军,都有胡人血统。皇家有胡人血统的事情不能提,太宗皇帝的时候,还有人拿这件事儿说事儿,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没人敢说了。 太平了几十年,百姓们对李家已经有了归属感,这个时候说皇家的不是,简直是自己找不自在。 人少,所以地方打下来,也不可能迁民前往。所以,安西都护府,名义上是大唐的疆域,但是,在那里生活的,依然是胡人。 既然是胡人,那就涉及到第二点了。这些地方的人,对于大唐没有真正的归属感,现在大唐天威赫赫,周边的国家,哪怕是曾经强大的草原蛮族,也不敢造次。但是,一旦大唐露出颓败的趋势,这些地方的混蛋不立刻造反才是怪事。 作为朝堂的老油条,这些事情,他们都看得很开,但是,没有人明面上说出来。 但是,此时此刻,身在东宫演武场的李治,却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跟李贤讲了同样的话。 既然决定亲自到东宫来,李治干脆来了一次突然袭击。在演武场旁观了李贤的习武过程以后,他就把李显支开,带着李贤坐在了仰卧起坐的躺板上,讲了好多好多。 “朕确实好大喜功,准确的说,一个帝王,要是没有这个缺点,就太失败了。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文治武功是起码的。朕自认这些年来执政勤勉有加,无愧于大唐百姓,对外,打下来的疆域,也可以跟太宗有个交代。” “到了这一步,朕这个皇帝的功绩,可以说是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只是,太子,你要知道,现在的大唐,控制这些疆域,已经有所勉强了,到了你这里,绝对不能再对外扩张。一旦疆域大得超出了掌控能力,也是大问题。” “所以啊,等到了你成为皇帝的时候,疆域哪怕不扩张,只要你把这些土地,牢牢的抓在手心里,也能无愧列祖列宗,将来下了黄泉,朕也会为你自傲。” 听着李治的话,李贤清楚,这大概就是他真正的心里话了。 没办法,太宗皇帝得位不正,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一块当皇帝的料,只能创造出彪炳史册的功绩来。而对于李治而言,有一个这样强大的父亲,也是令人绝望的事情。太阳之下,萤火之光将会被彻底的遮盖。 他不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帝,所以,从得到皇位的那一天起,就不曾放松过对自己的督促。说起来,他一身的病,也不全是遗传的锅。 至于自己.... 李贤想了想,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这样的心思,或许,是还没有成为皇帝的原因。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上位以后,不会产生这样的心思。 但是,这样的心思,对于现在的大唐而言,显然是不适合的。 别的不说,这些勉强控制着的土地,要是丢失了,才是大事故。 所以,就算他有别的想法,也得等到彻底将大唐的土地掌控以后,再盘算啊。 拱拱手,李贤认真道:“阿耶,不,父皇的教导,儿臣清楚了。只是,眼看已经到了正午,想来您还没用午膳吧,不如您移驾书房,先用午膳如何?” 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李治就看上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小亭子,朝远处避嫌的李荇招招手,然后指着亭子说:“朕要在这里用膳,叫人把膳食带过来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帝王术? 圣人亲临东宫,而且偏偏是挑选在这个时间,再蠢的人,也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所以,不管是徐泽还是薛讷等人,都离得远远的护卫,敢于靠近的, 他们绝对会杀人。而李荇和姜暠,虽然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心腹,但是依然离得远远的,至少今天,圣人的话他们一句也不想听到。 李贤也清楚,李治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东宫来。毫无疑问,张文瓘等人能够教授的,只有朝政, 让他对于朝廷、对于天下分别有清晰和模糊一些的概念。 而李治要教授的, 就是他们教不了的帝王术了。 自古以来,帝王术都披着一层面纱,让所有人都好奇的很,李贤自己也不例外。 说起来,今天李治的到来,还让他有点小期待呢。 东宫的厨子现在已经能够撒手不管了,只需要简单交代一下一道菜怎么做,就能端出合乎要求的菜来。 就在演武场旁边的小亭子里,李治和李贤吃了一顿酸甜可口的凉面。 至于喝的,李贤还是忍不住帮着李治破例一次,给他拿来了井水冰镇的葡萄酒。当然,是掺了一些水的。 虽然葡萄酒掺水让李治很是不满,但是响起约定,也不好意思发作。 大热天,实在是克化不了那些大鱼大肉,酸甜的凉面,虽然简单, 但却是最能去掉心头烦躁的好东西。 吃完饭, 李治看了一眼李荇和姜暠的位置,并没有叫他们过来收拾碗筷,而是看向对面已经吃完的李贤,严肃道:“太子,朕今天专门来东宫一趟,就是为了教授你,何为帝王术。之前传授你的,不过是皮毛而已,今天开始,咱们就要讲述最最重要的一部分了。” 听到李治这么说,李贤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坐正身子,等着听。 见李贤用行动表现出了认真,李治就继续讲道:“何为帝王?帝王,就是一个国家的权力中心,是一个国家真正的主宰,是苍穹之子。天之降权于帝王,帝王就是代替上天统治这个国家的唯一一人....” 既然要讲帝王术, 肯定要从帝王的威严讲起来。 对于这一段的内容, 李贤并不如何的感兴趣。虽然后世经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天人感应”的来源,有些对这个感兴趣的,还知道董仲舒和汉武帝的“天人三问”,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哪怕是读过书的,也有部分人不知道这些。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儒家的思想就像是北美马尔霍尔国家森林公园的蜜环菌属菌类一样,在中原大地上不断地衍生。他们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但是,从出生开始,就被这一类的思想牢牢地禁锢住了头脑。 于是,臣不能反君,妻不能反夫,子不能反父,下属不能反抗上官。世人只知道封建思想是糟粕,却不知道封建的壮大,就是借助了儒学的力量。 有些人把中华几千年的封建,归罪到儒学身上,其实这是不对的。 儒家学派之前,古代社会贵族和士通过“师”与“儒”接受传统的六德:智、信、诚、仁、义、忠和六行:孝、友、睦、姻、任,恤,还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社会化教育。 可以说,最初的儒学思想,或许还沾染着一些贵族的味道,但是本意,还是教导人们正确的思想价值观。 真正让儒学变味儿的,其实还是董仲舒,或者说,是他,将儒学和统治者结合起来,使得儒学真正开始从劝人正确思想价值观的学问,变成了束缚底层的锁链。 从汉武帝开始,发展到现在,尽管皇家几次易主,连皇帝都变成了含有胡人血统的。但是,儒学的地位,依然无法撼动。因为不管是哪一个统治者,都得承认,皇权跟董仲舒的说法结合起来,是最好的统治法门。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天人感应”以后,就是李治也觉得有点口渴,见李贤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打扰,就步行着走出了小亭子,传唤李荇去拿茶水过来。 而李治不知道的是,李贤压根就没有听他的讲述。作为一个九零后的教师,他有浩瀚的网络,可以搜索资料,所以,除了课本以外的知识,他也知道的很多很多。 天人感应,说白了就是统治者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董仲舒的学说,比起弄点儿祥瑞什么的行为,简直粗暴有效,直接把皇帝给捧成了天之子。 而借助儒学作为“帮凶”,皇帝也可以偷偷摸摸地将帝王术之中的部分,糅杂进去,从而披着学问的蜜糖,把毒药送到天下人的嘴里。 只是,敢于咬破外壳的终究是少数,大家品味着蜜糖的芬芳,不知不觉间就病入膏肓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李贤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逻辑,有自己的追求。原本,接受雍王李贤原本的记忆的时候,他就接受过一次冲击。天下我为用,这不单单是皇帝的想法,皇家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这样的念头。 说到底,一个后世人,来到这个时代,是很难适应的。李贤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是一个王爷的身份,来到长安后不久,就变成了太子。不管是作为王爷还是作为太子,他都没有随便乱跑的资格。 因为不能乱跑,所以,视线也就被局限在王府-东宫-皇宫和马车里面。若是真的跟一个自由人似的,到处乱走,他估计自己会更加的难受。 长舒一口气,李贤看向外面,他现在忽然害怕起来了。待会儿李治就要讲述真正的帝王术,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教育,自己能忍受多长时间。 因为李荇等人不能靠近,所以茶壶茶杯是李治亲自拿过来的。 见李贤已经从沉思中走了出来,李治这才把茶壶放在桌子上。 李贤自然是拿起茶壶倒水。 喝了几口茶水以后,李治才清了清嗓子:“太子,咱们现在,要开始讲述真正的帝王术了。你要知道,太宗皇帝的‘民为水、君为舟’的说法,很清楚的展现了皇帝和百姓之间的关系。皇权虽然凌驾于万民之上,却也需要万民支撑。” “所以,帝王术的第一篇,就是对民。” “对民篇,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当时,商鞅写了一本书,名为《商君书》,算是帝王术的开篇。哦,商鞅你知道是谁吧。” 李贤拱拱手说:“儿臣自然是知晓的,商鞅变法以强秦国。政治上,他改革了秦国户籍、军功爵位、土地制度、行政区划、税收、度量衡以及民风民俗,并制定了严酷的法律;经济上,他主张重农抑商、奖励耕战;军事上,他统率秦军收复了河西之地,被秦孝公赐予商於十五邑,号为“商君”,史称为商鞅。” 对于商鞅,李贤只能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要说先秦时期,谁最出名,肯定有他一个。正是他的变法,才使得秦朝逐渐强大起来,最终秦国一统中原,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至于后面车裂之类的下场,很容易让人想到背黑锅这个词上。变法使得平民富裕了,却伤害到了传统贵族的利益,得罪了一整个阶级,就算是秦君也没法庇护住他。 想到商鞅的下场,李贤觉得,自己的那些心思,还是收起来的比较好。免得史书记载先秦商鞅变法而车裂,大唐李贤变法而什么什么的。 想要以一己之力撬动封建王朝这座摩天高楼,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见李贤对商鞅很是熟悉,李治就继续说:“这本书,其实是一本禁书。因为,它是只有皇帝才适合看的书。而书中的思想,总结起来,就是驭民五术。” “所谓驭民五术,即为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所谓愚民,就是在思想上控制百姓,不让他们有自己的思想,统一他们的观念,使他们只有一种思想,一种观点。学说思想很容易形成自己的团伙,当初百家争鸣,各国的国君,未尝没有食难下咽啊。远了不说,就是现在五姓七望,就是借助了自家的底蕴,才这么难对付。一家之说尚且如此,更别说更多的学说了。” “所谓弱民,就是削弱百姓的力量,以弱趋强、以奸驭良。百姓是很好对付的,作为帝王,不需要控制百姓,只需要控制下一个阶层的人就够了,也就是贵族官员。而贵族官员再逐级的往下控制,就能形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帝王对百姓的控制,也就达成了。他们对上一层的地主县令尚且没法反抗,又怎么敢反抗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所谓疲民,就是让百姓为了养家糊口,不断奔波,不停劳作,让老百姓一直操忙。为什么呢?只要人还在疲于奔命,就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了。” “所谓贫民,就是通过加强赋税,横征暴敛,压榨百姓生产劳动力的成果,让百姓不至于饿死,除了生活必需之外不能太富有,这样一来百姓没有安全感,无恒产则无恒心,只能依附于朝廷,朝廷随便给点小恩小惠,便感恩戴德,人穷则志短,这样一来,百姓自然就安分老实了。” “所谓辱民,一是让百姓没有自尊自信,百姓没有尊严,朝廷才有威严,二是奖励百姓互相检举揭发。百姓没有了对彼此的信任感,自然无法抱团,百姓不团结,对朝廷就没有威胁,百姓不管说话办事都小心翼翼,谨慎行事,生怕给自己招来祸端。对于官府和朝廷就不必担心百姓言语串来串去的,难以管理了。” “以上驭民五术,就是帝王学术的核心之一,朕今天不会教你剩下的,你只要把这五个记住,就好了。” 说完,李治干脆抱起了茶壶,准备给李贤足够的思考时间。 这些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错,虽然之前又犯了一次,但比起之前来,还是好了不少。今天见李贤射箭,他也不由得想起来自己遗落多年的箭术来。也不知道朕现在还能不能开得动弓? 这么想着,李治走到了李荇的旁边,下令道:“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太子,敢于靠近者,杀无赦。” 说完以后,他才嘬着茶水,朝着靶场走去。 没人敢靠近小亭子,所以小亭子就成了李贤一个人的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之中,李贤的心情,纷乱如麻。 李治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明白了,但是,组合起来,为什么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谓的帝王术的核心,居然是这样的东西? 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李治是这么想的,那么,教授他帝王术的太宗,也是这么想的了? 什么狗屁的民为水君为舟,原来这混蛋也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啊! 乾隆老爷子这些年来背负的骂名,或许能够消退一些了。他的闭关锁国,固然使得清朝脱离了世界的队伍。但是.... 古往今来,自从商鞅这个车裂一点也不冤枉的家伙创立了所谓的驭民五术以后,何尝不是一直在对内“闭关锁国”? 不让百姓接受教育,所以贵族就天然地高人一等。 凌辱百姓,使得他们不敢对抗官府的权威,所以,哪怕遇到了灾难,朝廷给他们一把观音土,他们也得老实地吃,不需要再提要求了? 至于贫民,心安理得地压迫百姓,让百姓只能糊口,确实稳固了他们作为统治者的地位。但是,财富这个东西,放到一个国家上看,需要看的不是人均多少,而是要看每个人多少的。有这样的思想,还谈什么贞观之治,永徽之治? 说到底,所谓的盛世,只是富了豪门,百姓依然水深火热的假象而已。 一想到自己当初跟学生大讲贞观永徽的盛世,李贤就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流露于文字表面的东西,看起来确实挺动人心的。但是,深究探寻到最里面,才发现是这么地残酷。 帝王术?呵呵。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宝贝皇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方法罢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驭臣四术 虽然恶心的不行不行的,但是李贤却又不得不认真的记忆。 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跟时代对抗的。哪怕他将来成为皇帝,也没办法直接跟整个大唐的勋贵阶级对抗。王莽的前车之鉴啊,当一个统治者不能保证自己的子民能好好活着,王朝也就离崩塌不远了。而当一个统治者不能保证贵族阶级的利益的时候,那么, 叛乱一样能将他拉下皇位。 当皇帝的,总要将两者都兼顾到才行,单独站在哪一方的队伍里,都是不妥当的。 至少,李贤自己不认为自己活着的时候,能把大唐变成大共,再说, 也没有这个必要。不管什么样的环境, 只要百姓能生活的好,所有人汇聚而成的这个国家能够屹立在世界之巅,就可以了啊。 想清楚这一点以后,李贤对“驭民五术”的恶心感,稍微缓解了一点点,至少可以背诵了。 开弓没能开成的李治,灰溜溜的回到了小亭子,见李贤在做笔记,忍不住出言道:“听着就可以了,帝王术讲究不传六耳,你若是写笔记,要是泄露出去可怎么办?你难道舍得杀掉你的太子妃?舍得杀掉李荇?舍得杀掉你那个小宫女,叫上官什么的来着?”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只好将笔记撕掉。其实,写不写笔记没有太大的用处,这只是他加深自己记忆的一个手段而已。平时用不上,如今对这所谓的驭民五术实在是有些抗拒,所以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了。 另外, 对于皇帝对自己的东宫生活很熟悉这件事,李贤并不意外。说到底,不管是李荇,还是肖德胜什么的,他们都可以算是皇帝的眼线。面对圣人,他们谁也不敢随便隐瞒。毕竟,东宫太子想要稳稳当当的坐稳自己的位置,必不可少的就是皇帝的支持。 一次说谎,两次隐瞒,第三次.... 见李贤很听话的把笔记撕掉,并且用茶水浇湿,绞得粉碎,李治这才点点头,坐了下来。 “朕问你,何为愚民之术?” “限制百姓的发展,除了农耕以外的事情,不需要了解太多。没有文化,就不会向上渴求地位,没有知识,也就不会过度思考自己的将来,只会任命的拿着锄头, 跟土地讨食。” .... 面对李治的提问,李贤用自己的理解,将驭民五术叙述了一遍。 听完以后,就是自认不凡的李治,也不由得满意的点头。看来,张文瓘等人所言非虚啊,太子的聪慧,在这些皇子中,确实是稳得头筹的。 又喝了一口茶水,李治才继续说:“既然驭民五术,你已经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朕就要跟你讲讲驭臣四术了。” “所谓驭臣四术,即为自尊、立威、施恩、平衡。” “所谓自尊,就是自我尊崇。皇帝是什么?皇帝是天子,是大唐这个国家最有威严的,没有之一。自古以来,越是强硬的皇帝,越能树立自己的威严。而懦弱无能的皇帝,对臣下唯唯诺诺,那么这个皇帝也就当不长了。你记住,当皇帝的,对臣下,要一直保持严厉,若是你能让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安稳,那你的皇位就可以坐稳了。” 听到这段话,李贤忍不住反问道:“阿耶,也会有例外吧,比如魏征?” 李治笑道:“先帝之所以能够容忍魏征肆意指责,一是为安抚东宫余党,二是为维护仁君的形象,三是为了抑制自身。如果不是为了这些,你觉得像魏征这样的,父皇能容忍他一直胡作非为?”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从李治的嘴里确定这一条,李贤还是如释重负。当初学习历史的时候,自己就曾经对“人镜”的事例,产生过怀疑,现在看来,魏征确实只是太宗皇帝的一个道具罢了。魏征之所以能成为魏征,果然是太宗皇帝故意纵容的。 不得不说,太宗皇帝成功了,后世只要学习过历史课本,却对历史没有深入了解的,谈起太宗皇帝,首先想到的,肯定有他和魏征的故事。而且,影响好的不行。 被李贤打了岔,李治却并不生气,思索一下以后继续说:“至于第二个立威,就不用朕仔细告诉你了吧。” 李贤点点头:“皇帝对臣子的处置权应当是绝对的,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若是随便挥动屠刀,皇帝也就离着炀、纣、桀之类的谥号不远了。所以,皇帝要立威,应当专门挑选那些敢于冒犯皇帝威严的人,这样,才能体现出威严。而且,收拾的人,越是位高权重,效果就越好。” 李治叹息一声,拿起茶杯,看了一眼,却把茶杯放到了一遍,换了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随手洒到了地上。 见李治目露消沉的神色,李贤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长孙无忌。 电视剧里的剧情中,长孙无忌是被武皇后给扳倒的。而在李贤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大笑话。长孙无忌是什么人?皇帝的亲舅舅!托孤大臣,要是让一介女流之辈随便诬陷一下就嗝儿了,除非太阳从北面升起来。 说到底,没有李治的参与,长孙无忌不可能倒台。 果然,倒了一杯酒,又喝了一杯酒以后,李治才开口:“有些话,朕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当初,许敬宗等人策划扳倒长孙舅舅,朕是默许了的,或者说,其中朕的推动,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先帝在的时候,长孙舅舅一直尽力辅佐,甚至几次能够官进宰相,却推辞了,再加上他和先皇是布衣之交,所以最得宠信。” “正因为如此,他和李勣,才能成为托孤大臣。至少朕刚刚继位的时候,他是对得起先皇,也对得起朕的。” “但是,权力,很容易让人迷失。渐渐的,长孙舅舅就从辅佐、教导,变成了裹挟、训斥,朕是皇帝啊,却屡次在朝堂上被他训斥得下不来台。” “若是朕一直容忍他,当不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了朕正式掌权的垫脚石。长孙舅舅作为关陇集团之首,褚遂良为南方士族之首,他们两个的倒台,形成了很好的立威效果。果然,伴随着他们的倒台,朕在朝中的威望,立刻就达到了巅峰。” “说实话,太子,跟朕比起来,你灭杀英王府一众官员护卫的手段,还是太嫩了。” “当皇帝的就是这样,必要的时候,就算你心里难受,也得对最亲最近的人下手。” “别觉得这是残忍,苗头只要露出来,没有意外的话,都会成长成为荆棘。曹孟德有一句话说得好,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太子,你要记住,持续的信任一个人最后被欺骗的痛苦,比起你主动干掉这个人以后的愧疚,要难受的太多太多啊。” 看着李治失魂落魄的样子,李贤也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李治的说法虽然有点偏颇,但是,不无道理。人的情感就是这样,信任他人堆砌起来的摩天大楼,崩塌起来,很容易就会把人砸死。 长孙无忌确实变成了李治展示威严的道具,自己也被逼得自杀身亡,儿子全部被罢官,妻子儿女全部流放到岭南为奴为婢。 很惨,是吗? 但是,不得不说,至少好多人的人命,得以保留了。否则,哪怕长孙无忌的家人流放到别的地方,也会被各个势力的人,全部灭杀。 而若是他最后真的谋反了.... 虽然长孙无忌倒台的时候,还不具备造反的能力,也没有造反的想法,但是,关于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沾染了众多献血的。他不想,他的利益链下方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推动着他上去。 作为外甥,李治确实很差劲。但是作为皇帝.... 至少站在他的立场上,很难说出“你做错了”这样的批评。 所以啊,皇帝,虽然也是人,但是.... 李治的伤感来的快,消失得也快。 擦了擦眼角,他继续道:“立威之后,就是施恩了。这一点,朕发现你做的很好。东宫上下,都是你皇兄经营出来的人,朕对他的满意感之一,就是他把东宫经营的如同铜墙铁壁。上下对他这个太子,都极其的效忠。” “而到了你这里,既夕哭的时候给奴婢帐篷躲雨、入主东宫的时候不动萧德昭和杨毅的官位、给肖德胜明降暗升、吃鸡肉也分给奴仆,以上种种,产生的效果当真不错。朕暗地里试探过,东宫的仆役,对你这个太子很是忠诚,尤其是李荇....” 见李治提起了李荇,李贤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来。 “李荇这个家伙,朕对他询问你的近况,竟然对你百般的维护。尤其是上官家那个女人被你送出宫的事,他在朕的面前,为你开脱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朕的人,心竟然也被你招揽过去了,好手段!” 见李治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却是很正常的笑容,李贤才偷着松了一口气。 说到底,自己也没想过笼络人心什么的。只是,后世的习惯,让他没办法对任何人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总是不由自主、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一下。 然而,在大唐的这个环境里面,这样做的效果,有点好的过头了。明明是后世很正常的做法,但是在这个时代,却轻松就能换来一大堆效死的人。不管是一个皇子还是一个太子,用这样的行动对人,不亚于核弹炸蚊子。 见李贤换上了苦笑的表情,李治叹息一声接着说:“朕听说,姜暠被你阿娘打的时候,你还为他开脱了?估计,李荇之后,很快姜暠也要成你的人了吧。也罢,既然李荇这个家伙,已经对你产生了忠心,朕就不逼着他一人侍二主了。” 说完,李治朝着远处的李荇招了招手。 看到圣人招手,李荇飞一般的奔跑过来,行礼道:“大家有什么吩咐?” 李治笑道:“李荇,当初你在九成宫,拼死救了朕,因此,朕才赏赐你国姓。如今,既然你身在东宫任职,就彻底地归属东宫吧。把你对朕的忠诚,放到太子的身上就好。” 听到圣人的话,李荇大吃一惊,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哽咽道:“陛下可是不要奴婢了?您的恩情,奴婢九死、尚且不能报答,您怎能将奴婢送给太子啊!” 李治并不怀疑李荇的忠心,虽然这个混账东西,对太子也产生了忠心,但是他敢肯定,若是此时太子跟自己反目,这混账东西,还是会向着自己这个皇帝的。 这就够了,否则的话,他又岂会将李荇送给太子?早就赐毒酒一杯了。 拍拍李荇的肩膀,李治笑道:“朕说了,把你对朕的忠诚,交给太子就好。你的身手,在同辈中是数一数二的,有你的保护,朕对太子的安危,也会安心一些。好了,滚起来,去给朕重新泡一壶茶水来。” 听到圣人这么说,李荇才流着泪站起来,抱着茶壶离开了。 相处这么久,李贤对李荇还是比较了解的。说实话,这家伙跟硬汉子也就差两个零而已。谁知道这个时候就哭成了这样,可见,李治这个皇帝,对于笼络人心,还是有一手的。恐怕,自己跟他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啊。 果然,李治接着开口了:“所谓的施恩,用在朝臣身上,就是要让他们时时怀着对皇帝的感激之情。当然,这感激之情,不能是口头上的,得是他们由心而发的才行。对于朝臣的小错,要宽恕,大错要从轻发落。封赏的时候,要比规定的多一些。平日里,偶尔对他们进行赏赐,让他们出风头。这些,都是施恩的手段。” “当初,太宗皇帝教导朕的时候,专门带着朕去刑场看望了一个按律当斩的将领。面对斩首刀仍旧面不改色的悍将,在看到先皇的时候,却痛哭流涕,大喊对不起父皇的恩遇,然后挣开绳索,自刎身亡。” “怎么样?震惊吧,这就是把施恩术用到极致的效果。在这方面,朕自认还需要继续参悟,所以,你小子也不要把它想得太简单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贤的总结 李贤拱手道:“儿臣明白。” 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自己在任的时候,跟同学们的关系好到让各科老师都嫉妒,但是,驾驭一个班级,和驾驭一个朝堂、一个朝廷、一个天下的差别,实在是一在青天一在地。至少, 学生们可没有那么多的阴谋阳谋。 “至于最后一个平衡术,其实就是对大局的掌控。” “先帝在位时心胸宽广,领导大唐百战立国,又威震戎狄,形成万国来朝的局面。跟他相比,高祖皇帝都黯然失色。正因为如此,先帝的威严, 可以说是几百年来第一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 魏征的出现,其实就是先帝对自己的平衡。因为一个大权在握又旷古烁今的皇帝,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恶念。很多时候,主弱臣强,天下必然大乱。而主太强而臣太弱,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正因为如此,其实皇帝和朝臣的关系,就是一种平衡。皇帝掌控朝堂,使得官员们兢兢业业的办公,朝臣控制皇帝,免得皇帝因为皇权在手,胡作非为。”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和大臣的关系, 还有这么一层在里面。仔细想一想, 也确实是, 好多皇帝,都是因为权力太大了,从而肆无忌惮的胡来, 最后变成了昏君。 如果说,魏征是太宗皇帝挑选出来设置给自己的枷锁,那么,太宗皇帝也没有想的那么不堪啊。至少,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也很清楚应当怎么控制自己的胡来。 当皇帝能当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很惊讶,是吗?但事实就是这样。” 看到李贤惊讶的样子,李治却不准备在这一点上多说。毕竟,眼下太子还只是太子,至于将来他成为皇帝以后,能不能压制自己心头的恶念,是需要自己想开的事情。他现在讲的太多,反而不好。 遥想当年太子承乾说过的话:“吾若为帝,当肆吾欲,若有臣下谏,遂杀之,杀五百, 岂不定?” 这就是被压抑到了一定程度以后, 爆发出来的恶念。很难想象他成为皇帝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前隋的旧事,或许很有可能会在大唐重演。 清清嗓子,李治继续说:“皇帝控制朝臣,而群臣限制皇帝,这就是平衡术的第一点。至于平衡术,也能用于皇帝对朝臣的控制。皇帝只是一个人,没办法操心全天下。所以,才会有朝廷的存在。中央集权,并不是说把权力全部集中到皇帝一个人的手里,而是削弱地方官员的权力,集中于京城、集中于朝廷。” “正因如此,有些权力,是注定了要下放给朝臣的,所以也就有了三省六部九寺。” “而权力下放,当皇帝的,要保证这些获得权力的个人,不能再获得更多的权力了。尤其是绝对不能出现一个大臣独揽朝纲的事情。所以,对于臣子的平衡,就很有必要了。就拿张文瓘来举例吧,张文瓘现在是侍中,算是朝臣中最有权力的人之一,为了平衡,朕把西台侍郎,设置成了跟他有恩怨的人。” “放眼整个朝堂,你会发现,主官跟下属,朕往往会安排对头,这样一来,某个主官,就不能完全将一部一省彻底掌控。政务上,也不敢随便掺杂私心,因为若是他这么做了,很容易就会被下属弹劾。” “举出这个例子以后,你能理解平衡术了吗?” 李贤点头,其实平衡术并不难。说到底,皇帝就是一个掌秤人,而朝臣们,就是天平两端的砝码。做皇帝的,要保证一边不能太重,总要对重的一边削减,或者是给轻的一边增重。 理解起来不难,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李贤很清楚,当皇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世人只知当皇帝很爽,却往往忽略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当皇帝很难,哪怕当昏君也很难,当一个守成的皇帝,更难。 至于成为千古一帝级别的人物.... 更是难的难次方。 拱拱手,李贤道:“儿臣理解了,但是,理解是理解,做是做,想要彻底明白,恐怕儿臣还要观政好久,跟您好好学学,最后还要自己尝试才行。” 李治哈哈大笑:“没错啊,朕当初自认学会了,可是施行起来,也要好久才能摸明白,你又何尝能例外?” 对于李贤能够正视自己,谦虚谨慎,李治很是满意。 他最怕的就是李贤跟自己一样,从一个普通藩王,一跃而成为太子,很容易的就迷失在了巨大的转变之中。 长舒一口气,李治继续道:“今天,朕就跟你讲这么多吧。驭民五术和驭臣四术,这九条,你虽然记下来了,但是,还是需要仔细的琢磨才行。” “哦,对了,张文瓘、郝处俊、刘仁轨三人,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你能如此虚心向学,得到他们三个的认可,很不错。本来,朕应该对你有所赏赐,但是想来你东宫并不缺钱财,所以,朕决定....” “送你一匹好马吧,你既然习武,总要学习骑马的。” 李治朝着外面招招手,伴随着他的话语,姜暠带领着一个绿袍官员,还有几个牵马的仆役走了过来。 送马? 李贤忍不住站了起来看向那几匹马。 都是小马,毛发都很好看,至于别的.... 不知道.... 上辈子他不过骑着马被人牵引着溜达了一圈儿,这一世也没有学过怎么相马,根本不懂得怎么挑选好马。况且,眼前的都是小马驹,看起来是刚戒奶不久的,这个状态下怎么判断马好还是不好? 绿袍的官员在亭子外面站定,行礼道:“微臣御马监王浩,拜见圣人,拜见太子殿下。” 李治拿着茶杯站了起来,对李贤说:“这些都是御马监以西域、辽东、北海等地进献的好马培育的良种,就是朕赏赐领军的大将,也是从御马监挑选马匹。王浩,你来给太子讲解一下。” 王浩答应一声,就指着第一匹马介绍道:“太子殿下,这匹马乃是西域马和北海马的后代,您看它现在还小,身躯就这么高大,尤其是后腿,您看看,这就是极品好马才有的腿型啊!” 王浩一遍讲解着,一边抚摸小马的马腿,那样子,跟抚摸丝袜长腿的绅士没什么两样。 看他还要再说什么,李贤伸手制止了他。 但从毛色来看,他就pass掉了那匹棕色有点发金的小马,太烧包。 除此以外,另外几匹马都挺顺眼的。 挑东西,李贤从来都是随缘挑选的,这主要是跟他的选择困难症有关。既然这些马都是从御马监精心挑选出来的,想来不会相差太多。 既然这样,与其精益求精,不如直接挑选看起来有眼缘的。 从左走到右面,再从右走到左,终于,李贤在一匹黑马面前停了下来。 小小的黑马居然也不害怕,见李贤伸出手,还把脑袋凑过来让他摸。 看了一眼黑马迎面骨上闪电一样的白色纹路,还有雪白的蹄子,李贤毫不犹豫道:“就它了。” 御马监见太子居然选了这匹马,赶紧拱手道:“太子殿下,您一定要选这匹马的话,请容微臣多言一句。这匹马虽然是汗血种,但是,它并不会汗血,不如,微臣再派人到西域找找,看能不能给您找一匹纯正的汗血马来?” 李贤撇撇嘴,从御马监仆役的手中接过缰绳,试着牵引小马走了两步,虽然才戒奶不久,但是它已经有很好的服从性了。 满意的点点头,李贤道:“就它了,别的,孤看不上眼。” 李治笑着走了出来,说:“既然太子喜欢这匹马,那就是它吧。王浩,你从御马监挑选出一个好的马夫,送到东宫来。” “微臣遵旨。” 王浩不明白,为什么圣人会支持太子选这匹马,要知道在御马监的时候,他可是一口咬定太子会选第一匹马的啊。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没有多问,而是带着仆役离开了。 见李贤牵着马走到花坛边,亲自拔草喂马,李治忽然笑得更开心了。 在他看来,太子挑选了一匹自己最喜欢的马,比起挑选最好的马,更让他开心。 这样一来,将来的某一天.... 李治阴冷而怜悯的的眼神一闪而逝,走到李贤身边嘱托道:“先皇教导过朕,一匹马想要让它通人心意,就得从小马开始,多加亲近。朕送你这匹马,将来某一天,可是要看成效的。” 李贤点点头,笑着说:“阿耶放心,儿臣有把握。” “好了,朕回去了,你不必送朕了。”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也就不打扰李贤喂马,而是吩咐姜暠,起驾回大明宫了。 一手牵着小马,目送着李治离开,再看到小马贪婪的吃草的样子,李贤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李治送马的行为,实在是太可疑了。他是最着急培养自己的一个,干嘛还要送一匹马,让自己分心? 说到底.... 看着小马,李贤伸手在它脖子上拍了拍,无奈道:“将来的某一天,我不清楚,是否能保你马命啊!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我真的逃不过这一劫,至少我会让你没有痛苦的离开。” 叹息一声,李贤看向李荇,吩咐道:“传令工匠,开始在宜春北苑建造房子吧,同时,在宜春北苑修建一处马棚。从明天开始,孤上午习武的时候,让马夫把这匹马也带到演武场来。” 李荇答应一声,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开口道:“殿下,您何不给这匹马起一个名字呢?” “你看它迎面骨上的白色纹路,就叫闪电吧。” 说完,看了一眼天色,李贤亲自牵着马,任由它在花坛里啃食青草。 准备下去下令的李荇,看着太子喂马的一幕,忍不住叹息一声。此时此刻,他很是怜悯太子殿下。 当初太子李忠经历过,太子李弘也经历过,如今,又到了太子李贤。 所谓孤家寡人,皇帝注定要高处不胜寒,为了大唐的安稳,尤其是为了皇位的安稳,必要的时候,就得做到心狠才行。 心狠需要培养,之前是杀鸡杀羊,如今到了杀马,已经不是简单的杀马了,而是要亲手杀掉自己视如己出的宝贝。此时的太子殿下殊不知,自己对这匹马越是上心,将来动手的时候,就越是痛苦。 刚刚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提醒太子殿下了。可是,他不敢。说到底,大唐最恐怖的人,还是圣人啊。 再度叹息一声,他才离开演武场,去下令了。 喂了半个时辰的马,等到御马监的马夫前来报到,李贤就把闪电交给了他。 不去想将来会经历什么,李贤很清楚,自己虽然看透了皇帝的想法,但是也得按照他的剧本去走。至于将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能不能救闪电一命,只能看自己的发挥了。 若是不能,自己的反抗也不会有效果,他敢肯定,就是自己下不了手,也会有人把刀子绑在自己的手上,控制着自己动手的。 皇家的变态教育,没有反抗可言。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李贤就走到了书房里,遣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人整理今天的所得。 驭民五术,是把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当然,从朝代更替了这么多次来看,这方法只能说是治标不治本,百姓可以被统治者变傻,但不是真的傻子。要是活不下去,谁还管你有没有威严,照样造你的反。 至于驭臣四术,还是有些道理的。尤其是施恩术、平衡术,更是需要仔细地研究。 而将两者合在一起,就能总结出帝王术的核心思想。 那就是.... 无所不用其极,别管好办法坏手段,只要能把皇位坐稳了就行。 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帝王术却是将除了自身以外的所有人,都当坏蛋来提防。 拿出笔,在纸张上写了“皇位”两个字,李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就这两个字,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卑贱者联盟 李贤很清楚,如果历史的进程正确的话,自己也是皇位的牺牲品之一。 李唐的皇位交替,从来都是带着血色的。且不论那些造反和被污蔑造反的,就是正式争斗死掉的皇家人,都不计其数。 李渊是开国皇帝,而太宗皇帝为了皇位, 杀了弟弟,砍了哥哥。到了李治这里,他是坐收渔翁之利,在他之前,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争斗的难解难分。 而李治之后, 章怀太子嗝儿掉了,武则天为了当皇帝, 为了坐稳皇帝位,更是不知道逼死了多少李唐的藩王公主。到了李显李旦李隆基,每一次皇位的更替,都伴随着政变和杀戮。 实话说,要不是太宗皇帝和李治,给李唐打造了一点底子,单单皇位上的争斗,就足以把整个国家打垮。 不想历史重演,李贤很清楚,自己就必须改变历史,得到皇帝的位置。 只是,目前对自己而言,手里的筹码,还是不够啊。 虽然朝堂里面有张文瓘等人的支持,东宫现在也很牢固,但是,说到底,跟皇帝和天后比起来, 自己最紧缺的,其实还是消息网。 没有情报,如何在这个时代立足? 可是.... 把纸张撕碎,丢进废纸篓里,李贤叹了一口气。 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李治这么快就把自己立成太子了。 原本想着在长安外部建立一个消息网,还没做好准备,就进了东宫。 如今身在东宫,跟身在监牢里没什么区别。想要建立消息网,就需要有人代替自己动手才行。只是.... 不同于别的,消息网可以说是自己的命门所在。究竟,找谁来建立比较好呢? 肖德胜?不妥啊,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像是自己的死忠,但是毫无疑问,这家伙跟李荇一样,对皇帝才是真正的效忠。 郑氏?也不妥啊,她一介女流之辈,答应帮着自己管理产业已经很难得了,让她做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难为她。 至于姚元崇和王勃,就更别说了。 过了这几个人, 李贤悲哀的发现,自己手底下,竟然如此的缺人。 “唉,到底还是刚起步,不能急,不能急啊。” 感慨一声,李显站了起来,准备去看看李显。 关于李显的问题,他已经写好了一封信,命李荇送到了李治那里。 今天李治既然没有反对,说明他也默许了。 只要皇帝答应,那李显留在长安,就已经可以实现了。 李显现在居住在东宫宜春宫,自从他的王妃被接来以后,连妾室也被接到了东宫。 至于原本王府的护卫,因为没有资格进入东宫,已经被英王府新任的长史给解散了。 虽然李贤可以插手设置英王府的长史,皇帝也会默许,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且不说他没什么人安排,就是李显这里,也不好交代。 毕竟,这么干的话,就是真的把他关监狱了,李显现在的脾气再好,也不可能接受的。 日落西山,皇宫因为地段高的原因,还有些光亮。 踩着最后一点天光,李贤走进了宜春宫。 现在负责宜春宫守卫的,依然是马樑和那些千牛卫。 见太子到来,马樑主动迎了过来,带路到了宜春宫的小亭子。 小亭子里,原本的石桌被替换成了一个巨大的案子,案子上摆满了食物,至于坐在皮裘上坐着享用这些美食的,只有李显和他的王妃韦氏。 见皇兄到来,李显赶紧站了起来,像是被捉住了的小孩子一般局促道:“六哥您怎么来了?父皇不是来东宫,亲自给您上课的吗?” 挥挥手示意李显和韦氏不必多礼,李贤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主位上,说:“父皇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我来就是来看看你。这几天我没跟着你,你读书有没有偷懒?” 李显坐了下来,让韦氏出去,皇兄没来的时候,他可以和韦氏一起吃饭。但是既然皇兄来了,韦氏一介妇人,是需要退避的。哪怕是家宴,韦氏都没有资格跟太子同一个桌子的。 等到韦氏离开了,李显才回答说:“您的那个属下,这几天恨不得耗死在崇文馆。至于那个老头,考校了我一遍以后,就找了一本什么《周礼》来教我,当真是无趣至极。这东西,当年咱们就学过,干嘛还要重学一遍?” 李贤笑了笑,接过李荇送来的碗筷,也不嫌弃这些菜被俩人吃过,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很显然,李显当时学过,但也只是学过而已。否则,萧玦不会再教他一遍。《周礼》作为五经之一,不同于晦涩难懂的《春秋》,谁要是没认真读过,都不够资格说自己是读书人。 吃了几口菜,李贤忽然觉得不太对。 东宫的厨子可是自己亲自培养的,所以很清楚主子的口味,鸡肉羊肉一起炒这样的暗黑料理,他是不可能做的。那今天的晚饭.... 李显见皇兄意外的样子,只好解释说:“皇兄啊,其实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前些天吃过孜然羊肉以后,我就想鸡肉用孜然炒会是什么味道。尤其是韦氏这两天肠胃不好,所以我就亲自下厨做了这些菜给她,您别见笑啊。” 见过宠老婆的,没见过这么宠老婆的。 堂堂英王亲自下厨,做了这么多菜,真是不可思议。要是这事儿传出去,难免会有言官弹劾他。 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李贤道:“见笑倒不至于,不过你这做菜的火候味道,都掌握的不错啊。你放心,你现在在东宫,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 见皇兄这么说,李显顿时高兴了起来。 端起饭碗,想想不妥,又拿出来一个新的酒杯,倒了一杯葡萄酒,这才送到皇兄那边。 对于葡萄酒,李贤并不排斥,稍微喝点酒,有利于舒筋活血。况且,如今还不到收获的季节,能当饮料的,也只有葡萄酒了。 喝了一杯酒以后,李贤才对李显说:“关于你不之官的事儿,父皇多半是同意了。也就是说,今后你不必去封地就藩,可以留在长安。” “啊?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李显呆滞了好长时间,才疯了一般的狂笑起来。 这些年他在封地,都快憋疯了。 虽然有好吃好喝好美女,但是就是没有好玩的。 放眼房州上下,能跟自己说说话的,也只有韦氏一个人而已。 长久地待在房州,就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得慌。美女翻来覆去也就那个样子,酒喝起来也就那个滋味,他都觉得就藩没意思透了。 本想着好好当王爷,管理一下封地,谁知道长史对自己好一顿奉劝,父皇也降旨谴责。明明封地是我的封地啊! 如今回到长安,虽然少了长史那些人的奉承,但是至少有事情可以做。‘’ 尤其是东宫的厨房,总是能让自己发现惊喜。 习武虽然累,但是有人陪着,反而没什么了。 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打猎的梦想,他忽然觉得,留在长安,也挺不错的。 看到李显欣喜若狂的样子,李贤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家伙只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觉得新奇。如果呆得时间长了,还是会觉得不适应的。 不打扰李显宠老婆了,李贤快速的吃完饭,就起身离开。 拒绝了李显相送,再久一点,饭菜都要彻底凉了。 带着李荇,李贤散着步,朝承恩殿走去。 昨晚尝了鲜,今天他有点急不可耐地要回去。 虽然理智告诉他,今天不适合继续做那种事情,但是.... 出了宜春宫,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道路上,有两个宦官,抬着一个担架模样的东西,上面盖着草席,神色慌张的往南走。 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李荇就上前几步,喝问道:“你们两个,干嘛呢!” 听到大主管的声音,两个宦官赶紧放下担架,跪倒在地,回答说:“回大主管的话,这是前两天感染了风寒的张管事,虽然治好了,但是气息微弱,起不来了。奴婢见他要不行,就赶紧将他送出去。” “送出去?” “对,张管事举目无亲,奴婢也只能将他送去乱葬岗了。” 听到这句话,李贤不由得愣了一下,看向那张草席。 草席还在起伏,这个宦官还活着,活着就要送去乱葬岗? “好了,赶紧送走,免得在东宫咽气。” 见李荇一句话就决定了这人的下场,李贤不由得出声道:“等一下。” 刚抬起担架的两个宦官,赶紧放下。 上前几步掀开草席,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布满了褶皱的老脸。 看得出,这个宦官年纪已经很大了。 这么大的年纪,没准儿是太宗时期就进宫的。 虽然这是宦官,但也是老人啊。一想到这样一个老人,就要被送到乱葬岗,在那样的环境里,等死,李贤就心生不忍。 掏了掏袖子,却发现里面没带钱。 看向李荇,李贤吩咐道:“从东宫账上,支取几贯钱财,交给他们两个。人就不必送到乱葬岗了,在长安外围,租一个小院子,让他们两个照顾,什么时候咽气了,多少给他置办一个棺材,再埋到土里去吧。” 李荇惊讶道:“太子殿下,这不过是一个老奴而已,您犯不着为他费心啊。” 叹息一声,李贤道:“虽然是奴仆,但也是一条人命。罢了,你多支取一些钱财,让这两人在外围买一个大院子吧。今后东宫的宫女宦官,即将老死的,就送到那个小院子里面。孤置办的产业里面不是有木器行?就多打造一些棺材,费不了多少钱。就当,孤是在给自己积阴德吧。” 听到这话,两个宦官都跪倒在地,就是李荇,也长揖不起。 不再理会几个人,李贤自己一个人,朝着承恩殿走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坛之后,草席子一瞬间被掀开。 原本躺在那里,喉咙间呼吸都带着杂音的张管事,双眼露出精光,哪有要死的样子? 见张管事起来了,李荇才起身,笑道:“张管事,我说太子殿下仁慈,不是假话吧。亏你还专门设了这么一局,如何?” 张管事起身,抖了抖袍服道:“果然如你所说,太子殿下仁慈的很。哪怕面对我等刑余之人,都产生了怜悯之心。尤其是他的安排,可以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说完,张管事目光灼灼地看向李荇:“李荇,当初我等邀请你加入卑贱者联盟,你不是拒绝了吗?怎么?现在因为太子,又想要跟我等联系了?” 李荇叹息道:“以前拒绝加入,是觉得你们做的事情,太不安全了。现在,我也在宫内生活了多年,见了太多的惨事,说不可怜他们,是不可能的。当然,联系你们,我主要还是为了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殿下虽然成了太子,但是,缺少自己的人手。尤其是在当今圣人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太容易出现变数了。你们虽然卑贱,但是,集合起来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还记得当年你们的希望吗?你们不觉得,太子殿下才是你们最好的人选吗?” 想起当年的事情,张管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们卑贱者联盟,找上的不是当今圣人李治,而是把赌注压到了还是贵妃的天后身上。原本想着,若是她能成为后宫之主,宫女宦官的日子,会好受很多。 谁知道,那一位在卑贱者联盟的帮助下,成了皇后,转身就是对宫廷进行了大清洗。 若不是卑贱者联盟无处不在,没法根除,只怕.... 就是现在,联盟所属,也不敢暴露,甚至不敢过多的接收新的成员。天后的手段还是很可怕的,至少联盟对大明宫的掌控,就微弱的不行。 看了一眼承恩殿的方向,张管事张了张嘴,却很难把头点下去。 因为经历过背叛,所以此时再想相信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奴仆终究是奴仆,幻想能改变自己的处境,真的是对的吗? 李荇知道,张管事一时之间,很难彻底下定决心。所以,他也就不打扰,安静地站在一边。 夕阳彻底落山,当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不见的时候,天地间的温度,似乎也在一瞬之间降低了不少。 强忍着拉衣襟的念头,看向承恩殿的方向,张管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对李荇说:“你虽然不是联盟中人,但是从你这些年的表现来看,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明天,找个机会把我从太极宫调到东宫来吧。” 见张管事这么说,李荇顿时大喜。 看样子,这事儿,八成能成了。 点点头,李荇道:“太极宫主管是我一手提拔的,跟他把你要过来,不是问题。只是,你一个人过来,没什么用处吧,你不准备多带点联盟的人进来?” 张管事微微一笑,看向李荇说:“谁跟你说,联盟中人,只存在于太极宫的?” 看到张管事的笑容,李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当初,太子李弘对东宫经营得那么上心,没想到还是被卑贱者联盟渗入了。 跟圣人、天后比起来,卑贱者联盟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他们暗地里的渗透,竟然是这么的惊人。 由此可见,论情报收集能力,卑贱者联盟,或许,比天后的人手,还要可怕。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上掉馅饼? 一时间,他甚至有点后悔,给太子殿下推荐给卑贱者联盟了。 作为皇宫混了许多年熬出头的人,李荇很清楚,有些时候,上位者势单力薄,反而很容易被下位者控制, 从而成为傀儡一般的存在。 太子殿下.... 能将这个联盟掌控住吗? 看到李荇的脸色,张管事撇撇嘴道:“别想了,就算你没有联系我等,我等很快也会接触太子殿下的。毕竟,跟太子弘比起来,当今太子,显然是更有慈悲心的。至于我等能不能真的为他所用, 我还不敢打包票。只要太子殿下拿出上位者该有的气度气势来,你还怕他得不到真正的拥戴?” 李荇叹息了一声,这才开口道:“既如此,明日你就来东宫吧。至于接触太子殿下,傍晚是个好时候,侍中等人离开后,书房也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而已。” 张管事点点头,带着两个年轻的宦官,转身离开了。 看了三个人一眼,李荇就撒开腿儿奔跑着去追太子。 李贤并不知道这些,癫狂了一晚上以后,第二天虽然腰很酸,但他还是照常起来了。 (自行想象吧,现在男主只配当太监) 上官婉儿出宫侍奉母亲不在,所以送衣物的,就换成了房芙蓉的贴身女官。 换好衣服走出房门,李贤第一眼就看到了李荇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挥挥手清退了别的宦官跟随, 李贤就带着李荇朝着演武场走去。 走到半路,李贤才开口询问道:“有什么话不好说?看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不是挺擅长掩饰自己表情的吗?” 见太子殿下果然问起来了,李荇就躬身道:“太子殿下,奴婢....奴婢避着您,联系了一些人,如果得到这些人的帮助,您在东宫,可以更加的安稳,只是....” 虽然开口了,但是李荇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他的行为都是自发的,而对于一个奴仆而言,很多时候自发做什么事情,都是惹人忌讳的。 李贤惊讶的看向李荇,联系了一些人? 究竟是什么人,连李荇都觉得有点惹不起? 毫无疑问,他不敢说全, 就是忌惮那些人的力量。 既然身在东宫体系, 那么他说的这些人, 也一定是皇宫里面的。 皇宫里, 还有什么人,拥有这么大的势力? 更加安稳?够资格让一个太子安稳? 思前想后,一个可能,出现在李贤的心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不用说了,你安排了他们什么时候跟孤见面?” 李荇惊讶地抬起头,回答道:“傍晚,等今日教授您的侍中离开以后,他们会跟您在书房相见。” “可以,就这么办吧。” 说完,李贤就不再关注,一边扭着腰,一边朝着演武场走去。 当习武形成习惯以后,就不会让人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尤其是不管是刀法、拳脚还是射箭,李贤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学习某种东西,从一无所知到逐渐拥有的过程,虽然需要努力,但是,其中得到的历程,却使人异常的高兴。 东宫的马夫今天特意去宫外买了一把白菜,割了一些马喜欢吃的草来。 锻炼劳累的时候,李贤就拿着白菜和草,亲自喂马。按照马夫的说法,想要让一匹马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就得先从吃的上面下手。而要教授马匹一些命令,也得从小开始。否则,等它大了以后,就不好办了。 训马? 虽然没经历过,但是李贤训过狗,想来差别应该不大。 才第一天,李贤没有训练它太复杂的东西,就是教了它听到呼哨声,就跑过来找他。对于一匹马而言,学那些直立行走之类的,都是花哨,这个才是必备的技能。 李显对皇兄能够拥有一匹好马,很是眼热,虽然羡慕,但也只能让人去给自己买一匹好马来。御马监的马很多,但是像闪电这样血统、身材之类都出类拔萃的,却只有圣人才能决定它们的去处。 或是成为銮驾的拉车马,或是赏赐给战功卓著的将军。得到赏赐的将军,都会把马当亲儿子看待。 想要骑闪电,还需要等它长大才行。现在,正好练习一下骑马的能力。 好在东宫的演武场足够大,骑马绕行不是问题,于是,李贤和李显每天的课程中,加入了一项骑马。 下午依旧是张文瓘来东宫授课,这些天来,他已经将朝堂中的一些明里暗里的事情讲了个通透,现如今需要教授的,只有政务一种了。 傍晚,又蹭了一顿晚饭,临走的时候,张文瓘清退左右,跟李贤单独说道:“那个太子宾客王勃的,这些天,一直在三省游走,老夫等人交给他的公文,他居然不管事情大小,都看了一遍。尤其是他还跟侍郎一类的官员,交谈甚欢,结交了几个爱好诗文的。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啊。” 都是人精,张文瓘如何看不出来太子殿下分明是要打磨打磨这个人,好为自己所用。至于探听消息,不过是顺便的而已。 听到张文瓘这么说,李贤也不由得笑了。 只要自己的安排有效果就好,王勃之前倒霉,就倒霉在自己太出色,但没人能庇护上。官场之上,越是才能出众的,只要没有庇护,反而越难以上升。 官场就是斗兽场,能耐大的,上官会害怕自己被顶替,同僚会嫉妒,导致的结果就是越是人才,反而越容易被排挤。 所以,见识了王勃的惨状以后,李贤就下定决心,就算是挑选人才,也绝对不能等他钻破口袋自己出来。 “张侍中既然看出来了,不妨代替孤多考验考验他。他曾经在虢州当过参军,对地方还是有些见解的。但是,见解只局限于虢州一个地界,不妥当啊。” 张文瓘笑道:“见解这个东西,教不了。所以啊,殿下若是有心栽培他,还不如将他外放成为刺史,只有到地方体验过以后,才能开阔眼界。所以啊,有些时候,朝中官员外放,也不全是坏事儿。” 把王勃外放? 李贤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很难拒绝张文瓘的建议。 不过,这事儿得容后再说了。至少,现阶段,对王勃的考验,还没有彻底结束啊。 把张文瓘送到步辇上,李贤就转身回书房,在门口清退了所有护卫和宫女宦官以后,一个人在椅子上等着卑贱者联盟的人到来。 早在李荇话都不敢说全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今天要见的人是什么来头。 眼下,皇宫内的势力,很是清晰。 东宫的人手,目前可以说是自己的。而太极宫掖庭宫一类,属于偏僻地段,到了大明宫,那就可以说纯粹是天后的地盘了。 连皇帝身边的贴身宦官姜暠,都没能逃脱天后的网罗,就知道天后对那里的掌控有多么彻底了。 而除此以外,非要说还有什么势力,甚至敢说让一个太子坐稳太子之位的,思前想后,大概也只有存在于传说中的卑贱者联盟了。 很好奇啊,史学家从来没有找到这个组织存在的证据,所以,李贤现在虽然有猜测,但也不敢彻底确定。 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倒了一杯茶,李贤静静地等候着。 过了一段时间,书房门外响起了李荇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太极宫后庭管事,张文山求见。” “进来吧。” 房门打开,李贤好奇的看过去,只是一眼,就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什么管事啊,这不就是昨天那个躺在担架上要死的老宦官嘛。 这个时候不用想也知道,昨天的遭遇,是一个考验了。 李荇只是把人带进来,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而张文山,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到李荇把门关上了,这才躬身行礼道:“太极宫后庭管事张文山,拜见太子殿下。” 李贤的屁股一动都没动,反而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玩味的样子,看着他。 没有得到回应,让张文山有些紧张,想了想,只能维持着行礼的状态,继续道:“太子殿下就不好奇,奴婢为何要见您,为何要夸下海口,说能帮到您?” 维持着翘腿的姿势,李贤道:“早上李荇跟孤说有人想要见孤,还说能帮到孤,孤就已经猜到你们的身份了。” “皇宫之内,能够帮到一个太子稳固地位的,除了高高在上的帝后,就只剩下处在底层的宫女宦官了。” “一个两个的宫女宦官,是不足以夸下如此海口的,所以,只可能是一个结成了共同利益的联盟。你们虽然卑贱,但是,一旦形成联盟,就是天然的信息网。毕竟,皇宫内最多的就是你们。” 听着太子语气平淡的将他们的事情说了一个底掉,张文山的汗水立刻就出来了,尤其是脑门上的汗水,顺着鼻梁滑落,最终在鼻尖的位置滴落。 书房里很安静,张文山觉得自己似乎都能听到汗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了。 自从天后掌权以后,卑贱者联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如今虽然有所起色,但是,跟当初巅峰的时期,根本没法比。 他很难想象再次暴露以后,宫廷内会引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一瞬间,他心乱如麻! 自己只看到了太子的仁慈,却偏偏忽略了这一位的聪慧。 连张侍中等人都赞不绝口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糊弄? 想起联盟里几个资质最老的老人对自己的叮嘱,张文山现在只想苦笑。 这位,是那么好糊弄的? 见张文山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一言不发,李贤就知道他现在人都快傻了。 喝一口茶水润润嗓子,李贤这才继续说道:“其实,从你昨天对孤的试探来看,孤已经猜到你们的想法了。没错,宫女宦官,虽然在宫廷里能够勉强生活,一些地位高的,不仅衣食无忧,还能积攒不少的家财。” “但是,离开皇宫,尤其是那些在底层生活了一辈子,年老之后被赶出皇宫的,下场可以说是凄惨无比。” “一些人有心改变自己未来的下场,而像你这样有点地位的,会对别的人产生怜悯之心,也希望他们能过的好一点。所以啊,你们会产生联盟,孤一点都不好奇。” “确实,你们组成的联盟,估计横跨掖庭宫太极宫东宫和大明宫,是个连天后都要警惕的势力。但凡宫内出现什么事情,你们都有八成的可能,能够探听到。可以说,你们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但是,孤不知道你一副谈条件的表情,来到孤的书房,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孤离了你们,就坐不稳这太子之位了?” “好好想想,现在父皇母后,对孤宠爱有加,侍中、中书令等朝堂头部官员,也对孤充满了信心。唯一一个不安定因素英王,手底下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也被孤干掉了,就是英王,现在也被孤留在身边亲自看管。你们想想,你们还能为孤做什么?” 说完,李贤这才站起来,越过书桌,站到了张文山的面前。 而躬身行礼着的张文山,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很是干脆地就跪在了地上。 宫里生活多年,这点儿心思都没有,他也就白活了。 看到他跪下来,李贤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卑贱者联盟主动送上门来,他还是很惊喜的。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但是,常言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的依附,必有所求。 况且,他是太子,将来要成为皇帝的。若是被这些人胁迫了,鬼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所以,让这些人摆正自己的位置,很有必要。否则,就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麻烦上身了。 长舒一口气,张文山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既然您猜到了,还请殿下怜悯我等。昨日奴婢对您的试探,本就是宫女宦官很常见的下场。” “我等命如草芥,不敢奢求过多,只希望将来年老以后,被赶出宫,能有一个栖身之地,等候死亡的来临,只希望死掉以后,能有一个坟茔,不至于被野狗吞食。除此之外,不敢奢求更多。” “还请太子殿下,怜悯我等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信任 见张文山很干脆的选择了臣服,李贤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打从猜到要联系自己的是卑贱者联盟以后,他就对这个联盟产生了很大的警惕。 不管什么样的力量,只有经受得住自己考验的,才是好力量。卑贱者联盟,若是应用得当,那肯定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但要是应用不当,啧啧,也一样能把人毒入深渊。 因此,他才会从一开始就将卑贱者联盟自以为强大的优势,贬低的一文不值。这就像是讨价还价,你越是喜欢, 老板就越会死守价格,你展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对方才会降低售价。 对于卑贱者联盟也是一样,实话说,对于他们的出现,李贤欣喜若狂,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目前他最大的忧虑,就是没有自己的消息网,也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人手。而卑贱者联盟的出现,简直是雪中送炭。 毫无疑问,他们就是一张现成的信息网,甚至有可能还要超越天后的那一张。 至于人手.... 这些卑贱的人,所求的不过是将来有一个好下场而已。只要能够给他们看到一些希望,他们就能为了这个希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以说,这些人,都是天然的死士。 虽然想到了这一条,但是李贤目前还没有使用他们当死士的打算。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到那一步。但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再准备,未免太晚, 提前准备一下,终究是没问题的。 蹲下来,李贤伸手扒拉了一下张文山的脑袋。 张文山疑惑地抬起头,不知道殿下什么意思。 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放在张文山的面前,李贤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文山打开纸张一看,只见这是一封信,一个叫邹浩的人,写给太子的信。 信中提到,常平仓已经厘定了今年酿酒的数额,因为多地旱灾的原因,比起去年来下降了不少。 虽然降低了粮食的配额,但酒还是得酿,所以,他们打算种植一些葡萄之类的水果,尝试一下看看葡萄酒一类,能不能畅销。 想要种植水果, 总得有地,侵占耕地是不行的,国朝对于耕地极其重视, 没人敢侵占耕地。所以,想要种植葡萄一类作物,就得平整一片土地出来。 看了信里的内容,张文山抬起头,迷惑道:“太子殿下,您为何要给奴婢看这个?” 李贤翘起二郎腿道:“孤已经下令给肖德胜,让他出城去看看,周边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准备买下来种植葡萄一类的作物。” “你不知道,孤改良了酿酒的过程,酒坊产出的酒,滋味比起以前的淡酒,不知道好喝了多少。所以,销路不用愁,不管制造出多少,肯定都....算了,你知道不愁卖就得了。” “这块地,孤本来打算自己掏钱的,现在,孤给你们一个机会,把你们的钱收集起来,算是入股。孤出一部分,但是孤可以每年撤分成,所以,这个种植园,虽然名义上是孤的,但是它将来真正的主人,会是你们。” “你们可以挑选信得过的人,想办法让他来东宫任职,犯点错,孤把他驱逐出宫就是了。出宫以后,让他亲自管理种植园。今后这个种植园的盈利,可以用来给年老的宫女宦官养老。至于那些被赶出宫去以后,还能自食其力的,也可以到这个地方工作。” “其实你们害怕的就是没人撑腰,就算在宫外形成了自己的产业,将来也会被侵占,甚至被帝后得知,被摧毁掉。” “孤可以给你们一个保证,将来,等孤成为皇帝以后,会给你们立下规矩,将这事儿,搬到台面上来,形成制度。” 说完,李贤就闭上了嘴。 对于卑贱者联盟而言,这些,恰恰是他们急需的。而除了这些,他是不准备提供更多的。有的时候对别人好,不会招来感谢,反而会引来变本加厉的需求。 卑贱者联盟,有这些已经足够了,再多,啧,鬼知道会不会催生出赵高、高力士、魏忠贤这些人? 张文山沉思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子殿下,这是答应我等的请求了?不知道,我等可以为太子殿下做什么?” 李贤摆摆手,无所谓道:“需要你们的时候,孤自然会下命令。听李荇说,你已经被调到东宫来了?既如此,你和肖德胜一样,当外务总管吧,只不过,肖德胜负责孤的产业,你专门管理你们的产业就好。” 张文山点点头,这样的安排,他也接受。只是.... 想了一会儿,他才犹豫道:“只是,太子殿下,您总要奴婢等人,为您做些什么啊。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最近不是在习武嘛,正好我们联盟中有一个供奉,武艺非凡,不如将他调到东宫来,一来可以教授殿下,二来可以守卫殿下的安全,三嘛,您总要训练一些人手不是?” “虽然您现在有王府时期的护卫,最外围有太子六率、还有圣人交给您指挥的部分千牛卫。但是啊,那些护卫,出身也是千牛卫,这么多的人,可以说都是圣人的耳目,至于太子六率,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您的亲兵,但是自从圣人登基以后,真正指挥他们的,还是圣人,您最多拿这些人充当门面罢了。” “您作为太子,总有一些事情,不方便让这些人替您去办吧,所以啊,您总要培养自己的人手不是?” 听着张文山的话,李贤不由自主地心动起来。 确实啊,就像他说的,千牛卫和太子六率,其实都是李治亲自掌控的,自己做些明面上的事儿还好,能动用他们,但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情,确实不好用他们。 看向张文山,李贤点头说:“确实如此,既然这样,你就让那人来东宫吧。另外....” “东宫有多少人,是你们的人?” 这个问题,李贤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问了。 李荇毫无疑问,不是他们的人,虽然有联系,但是肯定没有加入他们。 看他对东宫的事情如此熟悉,毫无疑问,东宫一定有他们的人。 张文山张了张嘴,还是老实回答说:“回禀殿下,东宫共有卑贱者联盟所属,二百余人,其中六十人是宦官,余下都是宫女。比如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就是我们的人。” “....” 虽然有所准备,但,李贤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东宫的宫女宦官,现如今不过一千多人,他们居然就有二百多人?果然啊,就算太子李弘有所防备,也没办法彻底隔绝卑贱者的渗入。毕竟,帝后的安插还有迹可循,卑贱者的渗入,犹如春雨一样没有声响。 “大明宫呢?大明宫你们有多少人?” 张文山老实回答说:“大明宫是天后的地盘,去年我们密会的时候,大明宫一方报上来的是三千余人。不过,因为天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联盟的清查,再加上我等跟那里不敢有太多的联系,他们可以自主收纳新人,所以具体有多少人,得召唤他们上报才行。” 三千多啊。 李贤暗自咋舌,天后虽然过河拆桥,这些年来一直清查卑贱者联盟的人,但是,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卑贱的人,就像是野草一般,烧不尽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弄的,什么分部保密之类的都上了,搞得跟谍战片一样。 不过,他们的做法是对的,天后才是后宫之主,一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肯定会给予雷霆一般的打击。毕竟,她的上位就借助了联盟的力量,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卑贱者联盟的可怕。 只是.... 只怪她选择了狡兔死,结果把这么一个恐怖的力量,给推到了这里来。 回过神,见张文山还趴在地上,李贤开口道:“起来吧,你们既然拥有这么大的规模,将来孤想要动用你们,应该怎么联系?总不能还得找你当中间人吧。” 张文山起身,拱手道:“殿下放心,我等已经商议过了,什么时候殿下需要我们的帮助,只需要在身上佩戴这块玉佩即可。” 说完,他在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块玉佩,双手捧着放到了书桌上。 看到这块玉佩,李贤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腰间。 好家伙,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搞来的这么一块玉佩,比起宗正寺送来的,质地还要好。就连自己这样不懂得鉴赏的,都能看出来二者的差距。 “殿下只要佩戴这块玉佩,只要是卑贱者联盟所属,见到以后,就会前来联系您,并且,可以为殿下效死!” 最后一句话,张文山的语气很重,斩钉截铁一般。 在他看来,殿下才接触到他们,就给他们找好了后路,比起天后来,显然更值得信任。 至于将来太子殿下成为皇帝以后,会怎么对待他们,就不知道了。 之前他们选择的是当今天后,天后上位以后,选择了过河拆桥。而这一次,他们的赌注更大,选择了一个将来的皇帝,若是这一位做出一样的选择,那就真的是他们的末日了。 有了众多可以趋使的人手,李贤才觉得自己弥补了部分的短板。 这样才对,一个眼线只局限于东宫的太子,根本没资格参与到任何一个局中。 如今有了他们,他才算是戴上了近视镜,只有看得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收起玉佩,李贤起身,开口道:“好了,你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明天你就跟李荇要钱,出宫去给你们挑选合适的地方。至于将来被赶出宫去的宫女宦官,就算不是你们联盟的,也得关照一下吧。” 张文山点头道:“殿下放心,联盟创办之初,就没有只为自己谋求退路的想法,被赶出宫的宫女宦官,我等也会接济的。” 见张文山这么说,李贤才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这样就好,既然他们的目的很单纯,这样也能稍微放下一些警惕。 再次大礼参拜以后,张文山才带着那封信离开了。 虽然今天他跟殿下的交锋,算是败下阵来了。但是,至少他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许可,一个种植葡萄的庄园,只要远离人烟,还有可以种植粮食的地方,怎么也能安置好多人。且不说还能盈利,就是不盈利,有还在宫内的宦官宫女援助一些,他们也能过得下去。 一想到自己将来老了以后,也不至于凄惨,张文山就高兴的不行。 张文山走了,李荇这才走进书房。 “殿下,您答应了?” “答应了,为什么不答应?李荇,你既然知道他们的存在,应当也了解他们的力量。毫不夸张的说,有了他们,至少皇宫里,可以说处处是孤的眼线了。” “确实如此,殿下,奴婢擅自做主为您联系了他们,您不生气?” 李贤奇怪地看向李荇:“为什么生气?虽然你这算是无令而为,但是,至少你是为孤好不是?明日他们会派来一个宦官,听说是个高手,你在东宫给他安排一个隐秘的地方,让他训练出一些身手好点的宦官来,将来孤有所安排的时候,至少得有人可用。” 听见这话,李荇惊讶道:“高手?殿下,您为何舍近而求远?奴婢的身手也算不错,您完全可以任命奴婢做这件事啊。” 李贤无奈道:“你是谁?堂堂东宫内务总管,你走两步都有三双眼睛瞅着你,这样的事情,能交给你做吗?也不好好想想,真是。” 站起身,李贤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也不回头,对已经开始收拾书房的李荇开口道:“现在,卑贱者联盟跟孤,才刚刚达成约定,至少,现在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你给孤盯紧了,一旦他们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无令而行,不用孤告诉你怎么办吧。” 放下手里的抹布,李荇点头道:“殿下放心,奴婢清楚。” “嗯。” 回应一声以后,李贤才走出了书房。 信任是需要基础的,至少,李贤现在还不准备完全相信他们。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选妃 见李荇认输了,周荃这才躬身行礼道:“刚刚对大总管多有得罪,还望大总管见谅。” 李荇摆摆手,脸都红了,不只是挨过一巴掌的原因,主要是今天丢人真的丢大发了。 虽然徐泽跟自己一起动手,会影响自己的发挥。但是, 两个人一起上,对方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地大。 这样的情况下都输了,真是丢死个人。要知道,自己可是来东宫保护太子殿下的啊。说起来,这个什么内务总管,都是顺带的。 场边, 李贤的嘴张得都要塞下拳头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天反过来了,旁观者根本看不明白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虽然每一招、每一拳都看得很清楚,但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拳几脚,几次闪避,就分出了胜负。 这也太异常了吧。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徐泽,李贤这才停止了震惊,赶紧吩咐护卫去搀扶。 徐泽的伤不重,之所以吐血,是因为腮帮子挨了一下狠的,至于昏过去,则是因为周荃的一脚踹到了他后脑上。很显然,周荃还是留手了的,否则,他的脚只要往下移动,就是后丘脑,这里挨一脚.... 啧啧。 完成了一挑二这样壮举的周荃,又恢复了刚见到时候的样子, 就是那一副很恭敬,随时等着吩咐的模样。 事实上,在宫里混久了的,在上位者面前都是这副样子。 招招手,把周荃叫过来,李贤疑惑道:“李荇的身手,孤已经觉得很厉害了,没想到,你比他还厉害。既如此,你就住在孤的附近,护卫孤的安全吧。” “老奴领命。” 答应一声,他就退到了一边。 李荇的胳膊有些酸软,但还是坚持着行礼道:“殿下,周荃的武艺,比起奴婢的更为高明,既如此,不如就让他教授殿下武艺吧。” 李贤却摇了摇头说:“暂时用不着,你就放心吧, 现阶段还是你教授孤就好。” 说完, 李贤看向周荃,好奇地问道:“周荃, 你来告诉孤,为何你的身手,比李荇还要厉害?” 周荃看了看左右,摇摇头说:“回禀殿下,奴婢不知,武学从来没有清晰的对比,厉害不厉害,只有打过才知道。” 看他的样子,李贤就不再追问了:“既然你赢了,那,中午孤的饭食,可以分一份给你。” “谢殿下恩赐!” 听到自己不是被赏赐食物,而是能跟太子殿下分食,周荃立刻跪倒在了地上。这可是大赏赐啊! 几人正谈话间,徐泽被好一阵呼唤,连凉水都用上了,这才清醒过来。 跟李荇一样,他也很干脆的认输。跟上一次不一样,上次他和李荇的战斗,因为各自畏首畏尾,虽然他输了,却也有些不服。这次不一样,谁都没有留手的情况下,自己还被对方放了一马,所以很明显,自己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既然过足了眼瘾,李贤也就开始了自己的锻炼。 照往常一样将三项都训练了一遍以后,就到了正午。 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就在接受帝王学说的那个小亭子里面,李贤清退了左右,唯独留下了周荃。 石桌上摆放着今天的饭食——炒饭。 腊肠这个东西,早在北魏时期就有记载,李贤对它做出的唯一一个改良,就是把羊肉换成了鸡肉而已。 没办法,炒饭用的腊肠,用羊肉的话,味道就太重了。 “坐吧,难道你还要孤亲自给你盛饭?” 见太子殿下已经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周荃赶紧拱手道:“奴婢岂敢跟殿下同桌,奴婢站着吃就好。” 说完,他很快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还特意站在了下风处。 一边吃着饭,李贤询问道:“刚刚看你不想说,现在就你我二人,可以说说了吧。” 见周荃要放下饭碗,李贤又补充道:“不必行礼,直接说就行。” 周荃这才打消了行礼的想法,开口道:“殿下不知,老奴早在贞观年,就被先皇选中,跟随百骑司的高手习武,同时作为百骑司的探子,在宫内活动。” “圣人登基以后,虽然解散了百骑司,但是,并没有追究百骑司所属。所以,老奴才得以在太极宫,生存至今。” “自从成为百骑司的密探以来,老奴手上的人命不下三百,甚至还被先皇秘密派遣出宫,到战场前线送信。” “跟殿下说这些,不是显摆老奴的过往功绩,而是告诉殿下,武学的进展,除了个人的修行以外,就剩下厮杀了。只有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战斗,才能总结出经验来。您刚刚只看到了老奴挨了一拳,什么事儿都没有,却不知道,那是老奴故意卖出来的破绽。而老奴上一次遭受这样的一击,若不是敌人没有补上一下,否则性命就交待了。” 听到周荃这么说,李贤咬着筷子,询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孤就算习武,也永远到不了你这样的高度?” 周荃笑着摇摇头说:“殿下,习武的目的就在于强身健体,只求杀人,反而落了下乘。但是,殿下今后不妨遮掩一下自己习武有所成这件事,外人只觉得您作为太子,肯定不擅长这些,大意之下,肯定会吃亏。” “况且,您虽然没办法经历生死危机,但是,若您不嫌弃,奴婢和大总管,可以跟您对练,时间久了,您一样能成长起来的。” 李贤点点头,心里却不怎么相信。 虽然这俩人确实可以跟自己对打,但是,显然,他们都没办法对自己这个主子真正产生杀心。就像徐泽所说,他对周荃产生警惕,就在于他的打量。 而到了自己这里,周荃压根儿就不敢多看,永远是一副低着头恭顺的模样,也难怪自己没有感觉到他带来的压力了。 虽然没办法成为一流的高手,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谁能想到一个太子居然这么厉害?对外隐瞒一下自己的身手,到了真的需要的时候再展现出来,一鸣惊人,嘿嘿嘿.... 幻想着自己扮猪吃虎成功的场面,李贤不由得怪笑起来。 端着饭碗的周荃,见太子殿下在怪笑,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索性也就不打扰,专心吃起饭来。 今天能得太子殿下赏赐一碗饭食,他就觉得联盟似乎找对了人。他看不出太子殿下又一丝一毫居高临下赏赐的想法,更像是一个出入门的习武者,对前辈的敬重。为了这份敬重,他觉得,自己的老命,似乎又有了用处。 只是幻想了一会儿,李贤就回过神来,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用完午膳,李贤伸了个懒腰,对周荃说:“既然你证明了自己的武艺确实非凡,那孤就给你两个任务,第一,在东宫训练出一批宦官,专门护卫孤的左右。第二,给你出宫的资格,孤要你秘密训练一批人手,在长安分散开来,建立起一个情报网。你既然出身百骑司,想必对这一套很是熟悉吧。” 周荃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交给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任务,在宫外建立情报网? 联想一下以前的百骑司,他就知道这个情报网有多重要了。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当权者要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本来,这样的情报组织,应当是皇帝才需要建立的,太子殿下现在就建立,是不是太早了?主要是,想要维系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困难不仅仅是在于人选上,主要还是钱财。 没有钱财,手下的人总不能喝着西北风办事儿啊。 放下碗筷,周荃拱手道:“太子殿下,您吩咐下来,老奴一定给您办好这件事。只是,维系这样一个组织,需要很多的钱财,您得有所准备啊。” “这个你放心,东市西市都有孤的产业,你需要钱财,只需要到他们账上支取就好了。孤会交代下去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周荃最怕的就是太子殿下因为钱的事情恼怒,不过,太子殿下有所准备就好,这样,他才能放心大胆的去做事。 看了一眼饭盆里剩下的炒饭,李贤摸了摸肚子,对周荃道:“知道你一碗饭没吃饱,剩下的都交给你了,孤要溜达一会儿才去休息,这段时间,你找徐泽,就是刚刚被你打晕的那个,带你在东宫转转吧。” 周荃拱手领命,见太子殿下走了,再看那盆炒饭,只觉得自己今天胃口意外地好,这些,大概都能吃光。 太子殿下在小亭子用餐,交代了不许任何人靠近,所以,女官小翠也只能静静地等候。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殿下出来了,这才匆匆上前,礼还没行完,就开口焦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命贱婢给您送信,天后带着太子妃,在自雨亭为您选妃呢。” “嗯。” “嗯?” 李贤瞪大了眼睛,看向小翠,又问了一遍:“什么?选妃?” 小翠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身上的麻衣,李贤也顾不上换衣服了,叫来李荇,这就准备去大明宫。 就知道天后叫太子妃入宫请安不是正常的,原来是要选妃啊。 乖乖,李贤生怕她们选得不好,到时候自己看不上眼,强行上吧,对不起小李贤,不上吧,这些名义上成了太子女人的,就得守寡一辈子。“改嫁”一类的词儿,可用不到她们的身上。 这边李贤匆匆的朝着大明宫赶路,而自雨亭这里,房芙蓉看向天后,几次想要开口为那些站在日头底下的选女求个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能够站在这里的女子,都是自官宦世家挑选出来的。而她们想要进宫,还需要经过层层挑选。可以说,现如今她们能站在这里,本身就具备被选中的资格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人数依然有整整三百人。 三百人不可能全要,所以还要选择,只是,天后一言不发,就让她们在日头底下晒着,是什么个方法? 见太子妃坐立不安的样子,天后忍不住开口道:“消停点,急躁躁的想什么样子。本宫这么安排,自然有本宫的道理。你可还记得之前的良娣张氏?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作为正房,你和气一点儿是好事儿,但是被人骑在脖子上就过分了。” “所以啊,你就得对她们凶一点。你看看,北面那两个女子,已经有些急躁了。这样的场合,她们有什么资格反抗?来啊,把她们两个赶出宫去。” 天后开了口,立刻有女侍卫上前,将两个有些躁动不安的女子架了出去。 有人倒霉了,剩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不敢再有异动。 亭子里,天后指着她们,对房芙蓉说:“你看看,不过清走了两个人,她们就变得这么的老实。所以啊,该严厉的时候,你就得严厉。现在太子房中只有你一个,过段时间,会有好几个,而等到太子继位以后,就更多了。到时候,你作为后宫之主,就得严厉着点,才能服众。必要的时候,杀鸡给猴看,才是最佳的方式。” 房芙蓉起身行礼道:“母后的教诲,妾身铭记在心。” 见太子妃听进去了,还专门行礼感谢,天后也很有成就感。 外面的太阳热辣得很,没多久,就有几个选女中暑,昏倒过去了。 对于这些昏倒的,不用说,她们就失去了资格。 李贤来到自雨亭,从后面悄悄进来的时候,天后正在给房芙蓉讲解其中的道理。 “你看那些昏倒的,肯定都是身体不太好的,甚至有隐疾没上报的、虽然这么做,有可能会错怪好女子,但是啊,咱们只要精益求精就好。” 听到这个,李贤有些哭笑不得,再看向前面,不由地叫一声卧槽。 不卧槽不行,也不知道天后是怎么想的,采选的,居然都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拜托,我又不是萝莉控,干嘛叫了这么多小孩子? 才要开口,就听天后的声音响了起来:“其实叫这么多十四五六的,就是为你做打算。太子喜欢年纪小的,而你又暂时没有身孕,所以啊,选了她们,还能给你宽限两年。不过,房氏,本宫对你肚子的耐心,也只有一年,一年后,你若是还没有子嗣,必须要先嗣养一个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萧萧 李贤怎么也想不到,天后竟然还有这般的心思。或许,正如那句话说的,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但是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做。 房芙蓉,是她亲自挑选出来, 成为雍王妃的。如今又成为太子妃,今后会成为皇后,可以说,至少天后对于房芙蓉,还是很喜欢的。甚至,会想方设法的维持她的地位。 母凭子贵, 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 是重中之重,更别说身在皇家的女人了。 按照品级,房芙蓉现在是皇后之下,跟贵妃一个等级。但是,若是她能够剩下龙孙,毫不夸张的说,她的地位就能瞬间凌驾于贵妃之上,哪怕这个贵妃有儿子都不行。 庶出的皇子跟皇长孙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 既然天后这么安排是为了太子妃好,李贤想了想,还是不要拒绝了。 虽然这样会背负上萝莉控的名声,但是, 在这个全民萝莉控的年代, 这不算什么。 “阿娘, 芙蓉,你们挑选妃子,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听到这个声音,天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是李贤,顿时皱起了眉头。 而房芙蓉,则是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害怕自己挑选出来的女子,不合夫君的心意。 见天后一副不善的样子,李贤心里就咯噔一下。 没得说,虽然他是太子,但是根本没资格在自己的选妃事件上指手画脚,这些就应该是天后大权独揽才是。 只是.... 想一想自己以后的生活,李贤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天后身边地面上,倚靠着她的腿,笑着说:“阿娘啊,儿臣知道选妃这件事儿,儿臣没资格参与,但是吧,您想想, 儿臣不是也没跟您说过自己的想法不是?您总得紧着儿臣的想法来挑选,才是最好的不是?” 对于李贤这种近似于耍赖的模样, 天后发现自己意外的居然很喜欢。 这个高度,她伸手正好按在李贤的脑袋上,于是,她伸手在李贤的金冠上按了按,笑道:“哪有你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咱们天家不像寻常家一样,但是,你这么做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李贤撇撇嘴,看了一眼周边才说:“阿娘您这里的奴婢,想必不会多嘴吧,既如此,您就不必担心这个了。” 天后笑着点点头,转头看了春梅一眼。 春梅立刻领意,轻咳一声,小声道:“今日太子殿下不曾来过自雨亭,可都记下了?” 周边的宫女宦官,全部行礼。 看到这一幕,李贤忽然产生了一种试一试的想法,伸手在怀里拨动了一下,把那块玉佩jikai拨了出来。 如果说天后身边也有卑贱者联盟的人,他可就要对这个联盟五体投地了。 吩咐宫女把亭子外挂着的纱幔,拉开一层后,天后才笑着对李贤说:“你啊,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也罢,为娘就按照你的想法,替你挑选,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 李贤仔细想了想才说:“首先,儿臣喜欢白一点的。” 天后看向外面,只隔着一层镂空的纱帐,已经能看到外面的具体情况了。 这些女子,早在及笄的时候,就已经标注在册,家中女子有幸上了宫里备选册子的,父母都是当宝贝疙瘩养着,如何舍得让她干活?所以,外面这些女子,还真没有黑的。 “本宫没看见哪个黑,倒是有两个白得耀眼的,你要不要选?” 李贤只是往外看了一眼,就连连摇头。 太小了,这两个要是有十五岁,他都找块砖头塞嘴里。 “阿娘,儿臣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这女子,怎么也该有一技之长吧。” 天后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她们都是熟读《女诫》,擅长女红,如果不是如此,是不够格站在这里的。” 李贤摇摇头说:“不是这个,儿臣希望她得有别的一技之长,比如琴棋书画啦,哪怕擅长养花养草也行啊,不然,儿臣跟她连话都没的说,岂不是没意思透了?” 听到这句话,天后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模样。 想当初自己还是太宗的才人,为了获得太宗的青睐,就行事硬朗,训马的时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而跟随当今圣人以后,她就投其所好,跟他一起判断一个臣子的性格。说到底,一男一女在房间里,总不能只是做那样的事情。若是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确实不妥啊。 想清楚以后,天后对女官说:“去问问,看有没有擅长琴棋书画的,太子历来喜欢这些,想必熟悉此道的,也能招太子喜欢。” 春梅答应一声,就走出了小亭子,扯开嗓子大声道:“天后询问尔等,可有擅长音律的?” 听到这个,好多人都慌乱起来。她们不曾学习音律啊,怎么还要求这个? 不过,这么多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会的。 人群中,两个女子走了出来,躬身行礼,分别回答道: “小女子会弹琴。” “小女子会琴、琵琶、笛子三种乐器。” 春梅惊讶地看了一眼后者,见亭子里天后在招手,就对她说:“你可以面见天后了,记得不要失礼。” 见春梅带着一个女子进来了,天后对身边的李贤道:“有了,这个时候,你应当避讳一下吧。” 李贤答应一声,就藏到了天后的锦塌后面。 在这个亭子里,也只有这个位置能供他躲藏了。 很快,纱幔掀开,春梅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上前几步后,女子就蹲身行礼:“户部员外郎萧贺之女萧萧,拜见天后。” 听到这个名字,天后顿时笑了:“户部员外郎萧贺?本宫记得他也是国子监的出身,怎么给你取名字,就这么的儿戏?” 萧萧再次行礼道:“回禀天后,小女子不觉得父亲的取名儿戏,小女子反而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 难得遇见一个敢跟天后顶嘴的,春梅的嘴都张大了。 而在天后锦塌后面的李贤,此刻关注的却不是俩人的对话,而是天后的记忆力。 只是说起一个人,就能报出他的出身,看样子,天后的记忆能力真的不赖啊。 枉自己还觉得朝政太简单了,结果自己连最基础的记住朝中官员姓名履历都没有做到,真是丢人啊。 对于萧萧的回答,天后却不如何的生气。她记忆中,对自己的父亲就格外的模糊,因为没享受太多的父爱,所以也就对谨守孝道的人,格外的宽容。 跟天后顶嘴,让萧萧紧张得不行,想起今日入宫前,父母的告诫,她就不由得微微的颤抖。自己,大概是真的得罪天后了。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袒护自己的父亲。 只是.... 令她意外的是,天后居然笑了。 “来啊,给萧萧赐座,给她取乐器来,本宫要见识一下她弹琴吹笛,会有多好听。” 天后一声令下,就有女官带着毯子,给萧萧铺设了一处可以跪坐的地方。 在天后和太子妃面前,她还是没有资格正常坐着的。 一边,一直为萧萧捏一把汗的房芙蓉,见母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给萧萧赐座,这才安心下来,笑着说:“母后母仪天下,不计较小女子的顶撞,媳妇敬佩万分。” 对于房芙蓉的马屁,天后很是受用,笑着问她:“你觉得这个女子如何?” 闻言,房芙蓉这才仔细地打量萧萧。 长相没得挑,身材看起来也没有问题。最难得的是,她居然会三种乐器。试想一下,若是殿下忙于政务,她们两个人,也能凑在一起,自己找点乐子。 想到这里,房芙蓉忍不住凑到天后的耳边,说了一些什么。 听到房芙蓉的话,天后得表情更加柔和了。 只是,这些变化,萧萧看不到,她根本不敢抬起头,直视这个世间的女子第一人。 很快,女官就取来了琴、琵琶和笛子。 接过琴,调试了一番以后,萧萧才稍微抬起头说:“启禀天后,小女子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开始?” 天后笑着点头。 得到了许可,萧萧才弹奏起来。 琴,一直以来都是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孔子在提倡琴乐之初,就教导说君子乐不去身,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乐。 操琴通乐,是君子修养的最高层次,人与乐合一共同显现出一种平和敦厚的风范。 在孔子的时代,琴乐还不仅仅是后世的君子个人的修身之乐,更是容纳天地教化百姓的圣乐。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背景,再加上儒学成了正统学说,琴在乐器中的地位,几乎没有乐器可以撼动。就是当今皇帝李治,失眠的时候,也要传唤操琴名家,听着琴曲入眠。 李贤对琴曲没什么了解,对于各种音乐的辨识,也只是好听和不好听的区别而已。 虽然他听过很多后世的音乐,但是,此刻听到萧萧的琴声,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 确实好听啊,琴声像小溪那泉水叮咚,好似那山谷的幽兰,只是听着琴声,闭上眼,眼前似乎就会出现一处空旷的原野,连呼吸都觉得格外地舒畅。 要是每天劳累过后,能听一听这样的曲子舒缓一下身心,也是不错的。 跟李贤相比,天后显然对琴曲很是了解,一样闭着眼听完了争曲,只觉得神清气爽。 见萧萧的双手离开了琴弦,蹲身行礼,天后就笑着说:“好琴艺,若不是这次是为太子选妃,本宫都想把你召入皇宫了。也罢,琵琶和笛子,你就不必演示了。这首曲子,本宫很喜欢,明日你把这首曲子的工尺,誊写一份,送到宫里吧。来人,给萧萧上茶。” 对萧萧而言,天后请茶,已经是极度的荣耀了,她赶紧行礼道:“谢天后赏赐。” 趁着宫女奉茶的工夫,天后稍微回头,小声地询问李贤道:“如何?” 李贤这才睁开眼睛,笑着说:“儿臣觉得很好,阿娘,选她吧。” 既然太子妃喜欢,太子也喜欢,最重要的是自己也喜欢,天后也就不犹豫了。 见萧萧已经喝完茶水,就说:“本宫很喜欢你,萧萧,你这就回家去吧。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给你三天时间,拜别父母,入东宫侍奉太子吧。” 见天后许可自己入宫了,萧萧反而愣了一会儿,才行礼道:“谢天后。” 行礼完毕,她就跟着女官一起出去了,而送她出宫的女官,自然要宣布她已经被天后选中,可以入东宫。 折腾了一上午了,眼看马上中午也要过去,终于出现了一个被选中的,选拔到现在的选女们,大多数都兴奋起来。 有了一个,第二个还会远吗? 至于那个只会琴曲的,则是看着萧萧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她也擅长弹琴,只是因为不如她会的多,就没能被选中,如何能不气愤? 当然,她也只是气愤自己而已,人家已经被选中,很快就会成为太子侧妃或者是良娣,还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亭子里没了外人,李贤才走出来,疑惑道:“阿娘,儿臣看她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天后喝了一口茶水,笑道:“且不说她这就算是出嫁了,就是进入东宫,也让她伤神啊。她到你东宫以后,只是良娣,东宫内,只有太子妃和侧妃可以回家省亲,良娣是没有资格的,能收到父母的信,就不错了。你说说,她能不伤心吗?” 同为女人,天后还是很理解的,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将萧萧送出自雨亭以后,女官春梅又走了回来,对选女们问道:“有谁擅长棋艺的?” 有前车之鉴,这下好多人都开口答应,哪怕只会皮毛。 她们自从被注册在案以后,就承受了家中父母的殷切期盼,如今经过层层考验,终于来到天后面前,若是依旧没能被选上,回家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跟父母开口。 此时此刻,她们承受的压力,已经不比后世高考的学子弱多少了。 这么多人答应,女官春梅也头疼不已,只能回头走进亭子,询问天后的意见。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幸运 “既然有这么多人会,那么这一项也就不必挑选了。” 听了天后的意见以后,春梅这才走出去,继续询问有谁擅长书法作画。 趁着春梅询问的工夫,天后回过头,对后面的李贤说:“让你挑选了一个萧萧,已经可以了吧, 接下来,就交给本宫和太子妃就好,你不是还有课业?莫要耽搁了。” 李贤本想继续赖着的,但是转念一想,只好放弃。 今天本该是郝处俊来东宫上课的,这家伙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来蹭饭,说明政务繁忙啊,等他忙完, 估计会带着一大堆重要的公文过来上课。 这样的话,孰轻孰重?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起身拱手道:“儿臣明白了,这就回东宫,选妃的事情,就有劳阿娘了,儿臣相信阿娘的眼光。” 这个马屁必须得拍,毕竟涉及到自己未来的幸福,或者说性福,既然拍了马屁,天后怎么也得好好挑选不是? 另外.... 李贤看得出来,房芙蓉作为太子妃,还是有点话语权的,与其说他相信天后,不如说他相信自己的媳妇。房芙蓉的性格就是有些逆来顺受的那种,再加上经历了张氏的事件,她再为夫君挑选妃子,肯定会谨慎一些的。 这么一来,只要房芙蓉看得过眼, 李贤觉得自己就不会看不上。 带着三分相信七分的忐忑,李贤从自雨亭的后面,偷偷离开了。 一直到夫君离开,房芙蓉才松了一口气,对天后说:“母后,夫君可算是走了,您说,咱们是要按照他的要求继续挑选吗?” 看了一眼太子妃,天后摆摆手,清退左右以后才说:“傻丫头,当然要按照他的喜好挑选。告诉你,以色娱人,色衰则爱弛。你的长相没得挑,现在正是美丽的时候。但是啊,你终有一天,会老去,到那个时候, 你凭什么抓住一个皇帝的心?” “只有感情!所以啊, 你这个妻子,不能太提防别的女人, 男人好色,这是天生的,你不能阻止他喜欢别的女人,你只需要保证,他最喜欢的那个是你,就够了。” “如今挑选良娣侧妃,也是如此,你故意挑选长相差的,不合他心意的,只会让他不高兴而已。” “所以啊,当妻子,是一门大学问。宠溺是相互的,你只有宠溺自己的夫君,他才会回过头来宠爱你。当然,这个宠溺也得有限度。作为太子妃,必要的时候,你还是要直言硬谏的。” .... 听着天后的告诫,房芙蓉只能起身行礼。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成功的皇后,在传授自己的儿媳妇,怎样才能当好妻子。 这都是经验啊,如今天后竟然传授给自己,所以恭听之余,她也得表现出感谢才行。 只是,自己不过是代替夫君询问一下,想要看看母后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谁知道,就被母后理解错了。房芙蓉虽然渴望母后的教导,但是一想到自己被母后错怪成了妒妇,还是有些失望的。 而另一边,才出大明宫的李贤,就碰到了郝处俊。 不过,令他无比意外的是,郝处俊并没有劳累过度的迹象,而是很乐呵,看起来好像碰到了什么大喜事儿。 皇城里穿麻衣的人,还是很少见的,当郝处俊看清楚身穿麻衣的,竟然是太子殿下,就赶紧上前几步,行礼道:“太子殿下本该在东宫等候,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您这是要折杀老臣啊!” 没想到郝处俊误会了.... 虽然将错就错,也能让这老家伙感动一下,但是李贤知道,一个谎言,或许需要更多的谎言去遮蔽,当最终遮蔽不住,暴露出来的时候,事情反而比之前要更大了。 索性也不隐瞒,李贤笑道:“郝甑山误会了,孤不过是到大明宫,给母后请安了一趟,咱们这是凑巧碰到而已。” 见太子这么说,郝处俊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太子殿下是来找他的,虽然传出去好听,但规矩上,自己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既然是巧遇,那就太好了。 放下手,郝处俊笑道:“确实是巧遇啊,老臣正欲前往东宫。” 见郝处俊笑得开心,李贤忍不住问道:“郝甑山,什么事情让您这么开心?孤发现你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啊。” 郝处俊努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发现有点难,只好回答说:“回禀太子殿下,老臣笑得这么开怀,是因为老臣所著的《两唐书志》,一共十卷,已经被陛下允许雕刻阳版印刷了。” 印书啊,确实值得高兴,尤其是现在还没有活字印刷,印刷的方式,只有雕版印刷。而雕版印刷,说白了就是在一块木板上雕刻出字体来。阴版印刷,就是在木板上抠出字来,这样印刷的书籍黑漆漆的,靠空白部分形成字形。 而阳版印刷,则是在木板上雕刻出立体的字来,这样,印出来的才跟正常的印刷差不多。 正因为如此,雕版印刷费时费力,朝廷的公文印刷,就把工匠占的差不多了,所以好多人宁可抄录,也不排队等候印刷。 写书的人多了,但是能得到皇帝准许印刷阳版的,实在是少数。这也就是郝处俊,换个人没准儿还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呢。 “郝甑山的书,自然是字字珠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印刷出来?千万记得惠赠东宫一套,孤一定仔细拜读。” 郝处俊拱手道:“老臣不过是占了官职和天子近臣的便宜而已,所著书卷,不过尔尔,不过殿下既然想要,老臣一定送去东宫,还望殿下多加指教啊。” 读书人都是这样,好像不谦虚一下,就不是读书人似的。 李贤敢肯定,他的书,肯定一点错儿都挑不出来。这么说,不过是客气客气而已。 结伴着往东宫走,俩人边走边聊,似乎走路都不怎么累了。至于家里的马车,郝处俊早就忘记了。 “听闻殿下自小就很喜欢读《汉书》,不知道殿下可否有兴趣重新注释一遍《汉书》?” 注释《汉书》? 李贤只是愣了一下,就笑了。唐朝盛行编篡书籍、注释书籍,说白了,就是重新编排一下前人的书籍,或把几本类似的书籍,合成一本;当然,还有重新注释一本书的。 贞观以后,这种潮流愈演愈烈,以至朝廷都不得不支持这种行为,专门派遣合适的官吏,参与其中。而朝廷参与了的编篡,就称之为官修。 这种行为....怎么说呢,颇有一点儿没事儿找事儿的味道。如果说这件事一开始还是一些人为了更正错误,正本清源的话,当变成潮流以后,大家混的就是名声了。因为,史书也是有人编篡的,而谁参与了一本书的注释,参与了编篡,都会被史学家记录,这是最简单的史上留名的方式。 不过....注释《汉书》? 似乎可行啊。 当太子的总要显示一下自己对学问的喜欢,只是蹲在东宫,也只有近处的一些人知道。而想要高调的宣布这件事,还有什么是比紧跟潮流注释一本书来得快的? 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李贤道:“确实,《汉书》自从问世以来,先人注解颇多,但是好多都掺杂了一家之言,算不得数,孤既然喜欢这本书,就应当将它的注解,重新更正一遍才是。” 说完,李贤看向郝处俊,立刻就笑了:“郝甑山,不知您是否有时间,参与其中?” 郝处俊也很喜欢汉书,如果他也参与其中,肯定事半功倍。 李贤本以为郝处俊会立刻答应,谁知道他却摇了摇头说:“中书事务繁忙,老臣恐怕无暇参与其中,不过殿下想要注释,定然能招来大量学者追随,不缺老夫这一个吧,哈哈。” 不缺? 李贤狐疑地看向打哈哈的郝处俊,这家伙绝对是心动了,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不愿意参加,或者说,不愿意暂时搁置自己的官职。 难道说这家伙害怕自己被人顶替? 不可能啊,要知道,这家伙的品性,可是经过武则天评定的。历史上武则天曾经想要对付郝处俊,谁知道一点瑕疵都找不到,只能动用强权给他降职,却没法更进一步的处罚。 以武则天手下酷吏的能力,尚且拿他没辙,这样毫无瑕疵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贪恋权力? 见李荇和几个宦官跟随在后面,李贤毫不犹豫的挥挥手,将他们赶走。 直到俩人身边空无一人以后,李贤才稍微停顿一步,跟郝处俊并行,靠近他低声问道:“郝甑山为何拒绝?可是朝中有什么危险,您不想暂离职位?” 见太子殿下竟然如此询问,郝处俊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左右,才稍稍靠近一些,低声道:“太子殿下,您记住,眼下朝中重臣的位置,有的是人惦记。若是您的下属顶替老夫,哪怕叫老夫直接告老也没问题。只是,眼下....” 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大明宫,郝处俊就闭上了嘴,不继续往下说了。 李贤何等的聪明,见他这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知道里面有故事。 至于能让他如此忌惮的,恐怕.... 就只有天后了吧! 回想一下历史上武则天称帝的过程,李贤就知道郝处俊在害怕什么了。 这也就是自己穿越来到了大唐,否则,太子李弘嗝儿掉以后,李治的病情更加严重,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李治并没有想着立自己为太子,而是先打算禅位给武则天的。 而劝谏李治放弃这个想法的,正是郝处俊。 禅位不成以后,武则天的做法就是召集大量学士,参与修书,并且赋予了他们参与朝政的权利,分割宰相的权力。 想到这里,李贤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再看向郝处俊的时候,他只能拱手说:“倒是孤孟浪了,郝甑山放心,孤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殿下知道其中的利害?” 听到太子这么说,郝处俊有点吓到了。明明自己害怕提及天后,会招来太子的不满,可是,自己话没说全,也能明白意思? 李贤苦笑道:“您放心,有些事情,孤还是摆的正立场的。至于有些话,您不方便说,孤不方便回,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听到这句话,郝处俊就知道,太子猜测的,完全对了。 确实啊,他作为臣子,提防皇后没什么,但是跟太子说起母后的不是,就不对了。而太子是人子,孝道为先,自然不能和外人一起对付自己的母亲。甚至,连听都不行。 但是.... 既然太子说自己摆的正立场.... 想到这里,郝处俊立刻笑了,提高声音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啊。说来惭愧,老臣今日正午因为印书的事情欢喜过甚,饭都没吃好,今日我等的晚膳,不妨提前一点?” 见郝处俊转移话题到了吃饭上,李贤也就就坡下驴大声道:“您既然这么说了,当然得提前。不知道您今天想要吃什么菜?其实啊,您想吃什么,完全可以跟厨子说。您牺牲自己歇息的时间来东宫教授孤,孤又岂能跟您讲身份?” 郝处俊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不如我等今晚吃那个海茄子如何?老臣听闻刘仁轨他们好一顿吹嘘,但海茄子是登州等海边州府给陛下的贡品,我等等闲吃不到啊。” .... 聊着吃饭的事情,两个人踏出了皇宫,朝着东宫走去。 郝处俊这是故意让自己斯文扫地,给太子支开仆从找一个借口出来。李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大声说话跟他配合了。 既然知道了郝处俊不能随便离开职位,李贤不仅放弃了找他帮忙的想法,甚至,也清楚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做了。 那就是,想方设法地保住朝中的几个高位。只有这些人是自己的支持者,自己才能熬过太子时期。 而天后,显然对这些位置有非分之想。想来也是啊,皇权虽然只有皇家的人才能染指,但是,朝中的大员,也是左右皇位交替的要素。 或许,对于自己而言,天后还没有在朝中完成自己的布置,是幸运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府兵制的问题(打赏加更) 两个人对于敏感的话题,都尽可能的贴近了说。这就是为了提防有人听到,毕竟,这一类的话题,只适合偷着说,不适合摆到台面上。 至于关于吃饭的话,则是故意说出来给支开仆从找一个借口。 说起来, 这就像是胆小鬼的预防。 但是,不管是郝处俊还是李贤都不知道,他们还没有进入东宫,俩人的预防就起到效果了。 李治虽然长年病重,看起来懈怠,但是,密卫就是他的眼睛, 代替他监视着整个长安,乃至于大唐的大多数地区。 长安各个角落都存在密卫的人,就更别说皇城了。俩人经过的地方,看似没人,但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耳朵,隐藏在花坛深处,或者大树之上。 “呵呵,堂堂郝甑山,原来也是个好嘴的,东宫的饭食虽然美味,但主动要求,可以算是斯文扫地了。” “至于《汉书》的注释,可有可无,不过既然太子喜欢,倒不是不可以给他这个机会。” 看完密卫送上来的密报,李治笑了笑,就把密报丢到了一边。大唐自成立以来, 国力持续增长,到了现在, 已经看不出还有什么忧虑了。将军们没有窝藏祸心的,大臣们勤勉有加,妄论天家的,终究是少数。 所以,他现在看密卫的密报,也只是当个消遣罢了。 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李治揉了揉眼角,计算了一下时间,就放下笔,对等候差遣的姜暠说:“朕现在有些心烦,午饭又不合口味,没吃多少。你去吩咐厨子,给朕端一碗凉面来。” 姜暠领命,转身就去传令了。 看着姜暠的背影,李治阴森的笑了一下,随即重新换上了古井无波的脸。 明日的早朝,他准备亲自上。 .... 课程表、行程表规划出来以后, 一个人的生活,就会变得格外地无趣。 早年间, 我们的老师告诉我们,上了大学会轻松,其实指的是可以随便出校、有一些自由支配的时间而已。 虽然重新给自己安排上“课程表”,对李贤而言,无异于给自己背上一座泰山,但是,为了将来,他现在也只好忍受着。 况且,跟上班比起来,现在的日子要是还诉苦,真就说不过去了。 洗漱完毕,李贤就光着上半身坐到了案子边,检查房芙蓉的作业。 这女人还是很聪明的,三位数的乘除法,都已经彻底掌握了。 “夫君啊,妾身这些题,做得对吗?” 李贤点点头,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说:“都对了,今天你先歇息吧,明天,我教你小数的概念。” 房芙蓉点点头,今天既然没有题可以做了,她就拿起绣花绷子,借着烛火看上面的一个个样式。 当她拿起一个图案的时候,李贤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这个图样....” 见夫君指着图样,房芙蓉笑道:“这些图样是妾身跟母后讨要的,这张图样,是母后身边的一个女官给妾身的。夫君啊,父皇的诞辰就在六月,妾身怎么也得亲手刺绣一副图案献给父皇,才算尽心不是?” 说完,她把李贤指着的图样挑选出来,问道:“夫君可是觉得这个图样好看?妾身也觉得这条龙的姿态雄伟,挺合适的。” 李贤拿着图样,笑了一下,问道:“给你这个图样的女官,可是春梅?” “不是,是另一个女官,脸上有点麻子的那个。” 李贤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经历,却依然想不起来在哪见到了这个女官。 没办法,今天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准小老婆们身上,对周围的宫女宦官,都没有留意。 虽然记不起是哪个女官了,但是,李贤还是觉得今天去自雨亭一趟,很值。 拍拍房芙蓉的肩膀,李贤道:“笨蛋,我指着这个图案,意思是不够好看。况且,你给父皇刺绣,不一定非得刺绣龙啊,你好好想想。” 说完,李贤不着痕迹的把那个图样给收起来,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见夫君回到床上躺着了,房芙蓉想了想,还是捏熄了灯火,把自己脱光光,钻进了被窝。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深如海,有时候却很好猜。 李贤很清楚,虽然房芙蓉努力地想要当一个完美的太子妃,但是说到底,夫君的女人多了,她能够分到的关注,就会变少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没用的。东宫的侧妃良娣,不是他不想要,就不会有的。皇家的子嗣传承,不仅是皇族内部的大事,同时朝臣也有资格参与其中。真要闹到群臣上书要求太子多多选妃的时候,可就是笑话了。 多说无用,感受着被窝里滑进来的身体,李贤直接开启了饿狼模式。 这个时候啪一顿比动嘴皮子强....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李贤就醒了过来。 今天要参加朝会,上报注释《汉书》的事情。 如果今天依然是天后当政的话,怎么既得到准许,又要保证不会坑害到郝处俊等人,是一个问题啊。 穿戴整齐,将卑贱者联盟的玉佩收纳起来,换上正常的玉佩,李贤这才离开了卧房。 虽然卑贱者联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只有在应该动用的时候动用,才是最合适的。要是频繁动用,导致卑贱者联盟暴露,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它只有隐藏在暗处,才能更大的发挥效用。 今天依然是例行的朝会,丹凤门门口只有刘仁轨和兵部尚书崔煜是有要事情禀报。至于郝处俊等人,纯粹是来凑数的,因为他们也觉得太子参与注释《汉书》,是个彰显太子名声的好机会。 况且,太平年间想要给朝廷的官员找些功劳,还是很难的,而参与注释,正是获得功劳的好机会。对于他们几人而言,功劳没什么用,但是对别的文臣而言,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作为文臣之首,他们也有义务,给文官群体找功劳。 李贤到的时候,几个人还凑在一起讨论,见太子过来他们才准备行礼,李贤就摆摆手说:“不必拘礼,几位继续,孤正准备旁听一下。” 郝处俊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今年拨给安西都护府轮换的兵力,需要增加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地方上这两年轮换的兵力突然变少了,值守安西都护府的兵力,需要提防突厥人,所以,需要保持戒备,也要保持强盛期的兵力。” 崔煜接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安西都护府常备的兵力,都是自陇右和关内道调去的兵力。当地虽然有仆从军,但是,他们都是前朝和今朝攻占土地的遗民,不值得信任。所以,当地来自我们大唐本土的军队,需要掌握绝对的优势才行。” “而我大唐的府兵,值守安西都护府的时间,历来是一年一个小换,五年一次大轮换。这样一来,能够保证安西都护府的兵力,能一直维持战力,也能让轮换完毕的府兵,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今年,正好到了大轮换的时候,谁知道,安西都护,竟然只要求轮换三千多人,拒绝了大轮换。” “而他用的理由也很可笑,什么叫那些士卒,已经适应了当地的环境,不需要过多的轮换?” 说完,崔煜还哼了一声,似乎不哼一声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捏捏眉头,李贤现在终于知道恒罗斯之战,为啥唐军输了。虽然有葛逻禄部众突然反叛的原因,但是,说到底唐军的素质,还是有些问题的。 这倒不是说唐军的战斗力不行,而是内地的军队来到陌生的地方,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水土不服还没有克服,怎么可能保持所谓的“巅峰战力”? 虽然这么说,有点故意开脱的意思,但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导致战争失败的因素。 正常而言,地方的常备兵力是不应该频繁轮换的。当一批军人适应了当地的气候环境以后,应该执役到退役才对。 但是.... 显然,这个想法,并不适合大唐的环境。大唐施行府兵制,而府兵制则是寓兵于农,府兵平时务农,农闲的时候,才会参与训练。而需要开战的时候,地方折冲府才会召集府兵,参与战斗。 所以,也就不存在府兵常驻某一地、长期执役这样的说法了。 安西都护府的情况,可以说是府兵制度的弊端之一。 安西都护是有理的,作为将军,他选择了维持战力的最佳选项。 崔煜也是有理的,因为,按照规章制度,事情就应该这么办。 说到底,导致两个人出现意见不同的原因,就在于府兵制。 唐朝府兵制的各种弊端,在现在这个时期,就已经出现了。而到了武后时期,府兵制的问题,日益严重,甚至已经出现了“当府兵耻辱”这样的社会风气。 可问题是,现在就整改府兵制,上到皇帝,下到普通百姓,都不敢。 自大唐建立以来就施行的制度,谁敢轻易就触动? “太子殿下既然沉思,可是想到了良策?” 郝处俊的声音,让李贤从沉思中脱身而出。 看向几个老家伙似笑非笑的样子,李贤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刚刚孤不过是设身处地的为崔尚书发愁而已,如何能有良策?不过,就孤看来,安西都护的要求应当驳回,若是士卒在安西执役的时间太长,尤其是因为朝廷的原因,羁留他们在那里受罪,一旦他们对朝廷产生怨言,可就不妥了啊。” 见太子这么说,崔煜顿时大喜:“太子殿下所言,正是微臣担忧的。跟军心比起来,其它的都是细枝末节了。” 崔煜的话才说完,丹凤门就打开了。 几人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进入皇宫。 例行朝会,气氛就没有大朝会那么压抑了。但是圣人亲自上朝,还是让几人欣喜若狂。 今天的圣人,看起来精气神很不错啊! 说起来,有这么一个身体不好的圣人,他们也很无奈。尤其是当今天后如此强势,更是让他们担忧。 不过.... 看了一眼最前面的太子,在朝的几人,又安下心来。 刚刚丹凤门前,跟太子聊起了他最不熟悉的军略,谁知道太子思考一番以后,一言就切中了要害。虽然这段时间太子也曾学习兵部的事情,但是,能够有这般的效果,还是让他们欣喜若狂的。 尤其是崔煜,甚至思考着要不要跟圣人说说,专门派遣他这个兵部尚书,去给太子上课了。如果太子能够提前了解大唐兵制的各种问题,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将来能少费很多口舌。 李贤和众人行礼以后,御座之上的李治才开口道:“都坐吧,今日有何事启奏?” 刘仁轨站了出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姜暠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他是尚书仆射,是崔煜的顶头上司,所以这份文书,由他上交比较好。 毕竟,六部是具体施行的部门,尚书省封驳文书本来就不妥了,换了六部,就更不妥了。这样不合规矩做事,很容易引起皇帝的不满,这也就是刘仁轨,换了崔煜,能不能顶住皇帝的不满都是问题。 看了一遍文书,李治只能捂额叹息道:“朕已经猜到刘卿家会封驳这份文书了,卿家不知,这种自减战力的事情,朝中武将和地方将军,已经不止一次的跟朕抱怨了。朕作为皇帝,也是两难啊。” 刘仁轨拱手道:“陛下,刚刚臣等在丹凤门外谈及此事,就连太子殿下,也一眼看出此举对军心不利,您如何看不出?或许,这一次我等可以延长当地守军执役的时间,下一次呢?若是募兵募不到怎么办?若是在册府兵都争相退出,怎么办?” 见刘仁轨提起了自己,李贤赶紧低下头。 混蛋,你说事情就说事情,加上老子干什么?这不是拿老子挤兑皇帝吗? 李治闻言看了一眼李贤,见太子垂头不语,就明白刘仁轨的心思了。 说起来,这样的说法,这样的心思,已经算是大不敬了。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没法跟刘仁轨生气。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李治的叹息 事实上,只要大臣犯上,是为了皇帝好,或者是为了朝廷、甚至为了国家,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是很有容人雅量的。 这件事就说不清楚,文臣有文臣的理由, 武将有武将的说法,两方都占理的情况下,只能衡量得失了。 见御座之上的圣人,正在思索,朝堂之上的几个人,都不由地闭上了嘴。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皇帝的重要性了。一些左右为难的事情, 需要皇帝做最后的决断, 而不管皇帝选择了哪一边, 另一方都不可能再多说什么。 许久之后,李治才叹息一声,提起笔在文书上随便涂抹了几下,对刘仁轨说:“卿家所言极是,朕也觉得,军心还是很重要的。既如此,就驳回安西都护的请求,拟旨命令必须换防吧!” 见圣人终于点头,刘仁轨长舒了一口气。 朝廷的政令不能朝令夕改,既然制定出来了制度,就得遵循。而朝廷若是打破规矩,必要的时候,硬着来一次还好,多了,就会影响朝廷的公信力。 事实上,他也没敢明说,民间的府兵, 对于漫长的执役期已经颇有怨言了。 以前高祖、太宗还有今朝前期,因为不间断的作战,府兵们就算服兵役的时间长,只要有功勋可以获得,就没人有意见。 但眼下,因为国土拓展的太多了,以至于北庭、安西、安东,都需要常备兵力轮守。 将士们到了当地,只是老老实实地待着,获得不到功勋,又要忍受当地气候的折磨,将士们自然不愿意。 说到底,现在这样的情况,跟当今皇帝好大喜功有关系。至少今朝攻略的土地,大多都是取之无用的。打下来的土地如果不换上中原人占领,那么打下来,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高句丽遗民的问题,只是开始啊。 解决了今天最大的一个问题,见没人继续启奏, 郝处俊就悄悄的伸手碰了碰太子。 感受到郝处俊的小动作, 李贤就起身, 躬身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见李贤站了出来,李治笑着问道:“太子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 “儿臣自幼时,就很喜欢《汉书》,如今国朝多次官修典章,儿臣希望,重新注释一遍《汉书》,请父皇恩准。” 见太子果然提起了这件事,李治就笑着说:“官修的典章很多,不差《汉书》一本,不过既然你喜欢《汉书》,想要重新注释,朕准了就是,不知道,你打算召集哪些人?” 李贤拱手道:“儿臣才刚刚观政,并不知晓那些人,是饱学之士,故此,还请父皇为儿臣指派人手,至于儿臣,只希望东宫两位太子宾客,姚元崇和王勃,能参与其中就好。” 见李贤除了两个太子宾客以外,没有想要安插的人手,也没有想要培养的人,李治不由地笑了一下。也是,这小子才成为太子,麾下一定缺人。 想了一会儿,李治才开口道:“既如此,那就命张大安、刘纳言、格希元、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诘、周宝宁这七人,和太子宾客王勃、姚元崇,跟随太子,于崇文馆重注《汉书》吧。” “另外,郝处俊,朕记得你对《汉书》的理解,也比较闻名,既如此,你政务闲暇之余,不妨到崇文馆,多参与参与。” 郝处俊站出来,笑着说:“陛下有命,老臣自当遵从,只是,中书事务繁忙,再加上注释《汉书》,想来一定很劳累,不知陛下可否准许老臣,借住在崇文馆?” 借住崇文馆? 李治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可以,不仅仅是你,张大安等人,一样可以借住在崇文馆。” 获得了许可的郝处俊,顿时就笑了,如果能住在崇文馆,也免去了他来回奔波的辛苦。况且,住在东宫,伙食自然一定会很好。 这段时间在东宫吃午膳和晚饭,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嘴竟然变刁了。只是一道鸡肉,家中的厨子怎么制作,都没法做成和东宫一样的味道。 知道自己这是富贵病,得治,但是,强烈谴责之余,自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对美食的向往。 确定了注释《汉书》的事情,朝会就算是结束了。 李贤本想回东宫习武,谁知道李治才说完“退朝”,又来了一句“太子留下”。 无奈,李贤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李治,来到了后殿。 回到后殿的李治,就没了那股子凌然不可靠近的威势,而是变得随和了许多。 坐在一个案子后,见李贤跟过来了,李治就多倒了一杯茶水,往前推推,示意李贤坐下来。 李贤从善如流,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后,等着听李治的话。 长叹一声以后,李治才开口了: “今天的事情你也了解到了,大唐创立之初,因为不缺功绩。不缺分封的土地,所以府兵制推行是没问题的。” “但是后来,伴随着战火停歇,府兵制就出现了问题。府兵制寓兵于农,成为府兵的,大多是一地的富农,要知道,府兵的装备,可是要自行准备的,贫寒一点的人家,可置办不起一身府兵的装备。” “但是啊,伴随着战火的停歇,府兵多年务农,已经很少有上战场的机会了。你以为朕是好大喜功?不是啊,朕虽然确实很想追上先帝的步伐、彪炳史册,但是不会做这么多的无用功。” “安西都护府这些地方的设立,是朕想要延续府兵制的一个想法,其实,将士在这些地方轮值,本身就是可以获得免税等各种便利的,等同于军功,只是,不如正常作战的功勋罢了。” “另外,导致现在府兵制度出现大问题的,还有一个,那就是土地兼并。大唐的土地,大多数都掌握在世家的手中,其次就是勋贵。而平民百姓,虽然最初获得了田地,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土地,还是会脱离他们的掌握,最终汇集到地主,或者世家大族的手中。” “朕攻略这些土地,还存着一个心思,那就是多些土地,分配给百姓,也能暂缓土地兼并带来的危害。但是现实却是,朕失败了。” 失败了? 李贤转念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失败了。 还是跟高句丽遗民的问题一样。 大唐确实是把这些土地给纳入掌控了,但也就是名义上的掌控罢了。土地虽然号称是大唐的了,但是上面生活的人,还是原本的那些人。而这些人,虽然接受了大唐的统治,但是,背地里却始终盘算着重新自立。 这样的土地,简直就是鸡肋,取之无用弃之可惜。想要彻底占有这些土地,也不是没有办法,就一个字—杀。 可是,且不说要杀多少人,就是这个行为,也不被任何人接受。高句丽屁大点儿地方,大唐都不敢挥动屠刀,更别说安西都护府这些地方了。 而效仿高句丽那边,用迁移人口的方式,彻底占有那里的土地,就更不可取了。 高句丽就像是一滴污水,进入大唐这个池塘引不起波澜,但是,西方那些土地的人,可就是一大车的墨水了,这要是进来.... 所以,李治这就是做了一大堆的无用功。或许,他明知道这么做杯水车薪,但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试试,就像是买彩票的心态一样。 说到底,根源性问题,就在土地兼并上。但是,这个问题,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这就是一个怪圈儿。哪怕是后世,对耕地不是那么看重的情况下,依然陷入了资本的圈套里。 想要解开这个束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啊! 跟着叹息一声,李贤看向对面的李治。 明明是历史上有名的几个皇帝之一,但这一位,现在却很是颓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人无所不能,估计就是把太宗皇帝安置到现在这个环境,他也是一样地束手无策。 相当皇帝难,可是当上皇帝以后,就会发现,当皇帝更难。 李治的颓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看着李贤,李治语重心长道:“朕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这么早跟你说这些的,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一些?” 李贤摇了摇头,起身拱手道:“这不是您给儿臣的担子,儿臣既然是太子,是您的接班人,自然要坦然接受这些。其实阿耶您大可不必担心,虽然土地兼并和府兵制的各种问题,在您这里已经开始出现了。但是,这些问题,短时间里还不会影响国运。作为这个国家航船的掌舵者,您和儿臣,还有很长的时间,摸索着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吗?” 李治笑了笑,站起身,在李贤的肩膀上拍了拍,就转身朝着后宫走去。 他只是遇到了府兵制的问题,有些颓靡罢了,还用不着太子来宽慰他。 就如同太子说的,国朝的实力已经是汉以来罕见的了。就算问题出现了,短时间里还不至于致命,还有时间,可以思考解决的办法。 李治往后宫走,而且没有吩咐可以滚蛋了,所以李贤只好跟上。 跟在后面就能看得出来,李治最近的身体确实不错,也难怪他会想着白日宣淫了。 如果是往常,就算强行撑着来上朝,朝会结束以后,他也得坐着步辇回宫,而如今,他却是靠走着的。 一边走着,李治清退了大多数的随从,只留下了两个侍卫和姜暠,对身后的李贤说:“往前来一点,这里已经是后宫范围了,用不着跟在朕后面,搞得朕要跟你说话还得回头,怪麻烦的。” 虽然李治这么说了,但李贤还是没有跟他并肩前行,而是稍微落后了半步。 父子俩一路前进,很快就来到了清辉阁。 清辉阁本来该是赏赐给妃子或者昭仪居住的,但是,却被李治保留了下来。主要原因,就是这里的景致实在是不错。 清辉阁周围都是花草,而在清辉阁内,还能望见整个太液池。 如今天气炎热,好多后宫的嫔妃,都喜欢到太液池周围散步休憩,坐在这里,虽然看不到一些十八禁的画面,但是,这种站在上帝视角旁观的感觉,让李治很是喜欢。 坐在清辉阁边,李治示意李贤也坐下来,开口道:“《汉书》注释的事情,既然朕准许了,你就得好好做。张大安,是凌烟阁功臣之一、郯国公张公瑾的儿子,虽然家学渊源,但是,因为他出身勋贵、而朕又想要提拔贫寒士子的原因,一直没有重用他。” “之前他曾经教授过你,因为你,朕赏赐了他一次,现在想必他对你很有好感。这一次,朕又将他安排到崇文馆,跟你一起注释《汉书》,你得把握机会。郝处俊等人,虽然尽忠职守、手段非凡,但是,朝中要员,总不能需要的时候再提拔,得提前培养才是。” 李贤没想到离李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这不是手把手的给自己安排人嘛! 说话说,这样的行为.... 他很喜欢! 要知道,虽然他对于唐朝的历史比较清楚,但是,能够知道张公瑾的存在已经不错了,他的儿子张大安,并不如何了解。 除了王勃、姚元崇、狄仁杰、张柬之这些人自己已经确定了要收入麾下以外,别的人,真的不如何了解。 张大安这个人虽然自己不怎么了解,但是,既然李治话里话外的,有称赞他可为宰相的意思,那能力肯定是没跑的。 点点头,李贤道:“儿臣明白,一定会对他多加拉拢的。” “至于刘纳言,这个人的文采还是不错的,将来可以安排他进秘书监一类的地方任职。格希元是格辅元的兄长,虽然比起弟弟来,他愚钝了一些,但也算志虑忠纯,将来可以安排到御史台任职。许叔牙.....” 李治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些人的履历出身,还有性格特征,李贤就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听着。作为皇帝,李治能把这些人看得如此透彻,转念之间就能决定如何用他们,这也是一种能力。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聚贤楼 听了李治对这些人的分析,李贤发现,也只有张大安,是最值得拉拢的。这家伙如果不是因为出身贵族,而皇帝李治又向着贫寒士子,绝对可以在朝堂谋求一个高位。 可以说,这次《汉书》的注释, 主要目的,就是给予张大安一份功劳,从而让他正式获得重用。 起身拱拱手,李贤道:“儿臣知晓了,阿耶,您说, 《汉书》的注释, 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好?” 李治笑道:“这会儿, 他们应该已经接到旨意了,这些人都在长安,所以,多半今日就会汇集到崇文馆,明日,你们就开始吧。” 说完,李治又叮嘱道:“你是太子,虽然这件事儿是你主持的,但是你不必过多参与其中,偶尔去看看,亮亮相就够了。论这件事的功劳,你自然是第一位的,哪怕你一次都不去。” 李贤苦笑着答应,这种事情,他早就清楚了。一些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就是因为他们能够自然而然的获得一件事的功劳。或许这件事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但是,依然能够蹭着获取功绩。 这,大概就是一种潜规则吧。上位者的特权, 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没法消除的干干净净。 从清辉阁出来,想起下午张大安等人就会到达东宫,李贤只好命李荇给自己准备马车。 事实上,今天还是东市西市两个酒楼同时开业的日子。 今天早晨,肖德胜应该已经把请柬都散出去了,朝中文武百官,还有勋贵、世家,都得到了请柬,就连前段时间闹过摩擦的郑家,也送了。 李贤很清楚,郑家,或者说郑温对自己的怨恨依旧,但是,经历了上一次的打击,他只会暂时将这口气咽下去。而自己,也不能抓着这件事不撒手, 该交往,还得交往。 说起来,所谓的社会, 就是戴着一张张的面具活着,交谈愉快的两个人,未必就都开心,或许彼此心里都盘算着怎么坑对方一手。只有学会将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起来,戴上面具,才能在社会上混得如鱼得水。至于那些不肯戴上面具的,只能一次次的体会到社会的险恶,却徒呼奈何。 太子要出宫,这可是大事儿。尤其是得知太子邀请朝中百官和世家,是得封太子的庆祝宴,萧德昭和杨毅,就安排了太子六率的将士护卫,还出动了仪杖。 虽然李贤万般拒绝,但是,在萧德昭二人的坚持下,也只能听从。 东宫朝堂不再,作为左右庶子的二人,现在除了拾遗上谏以外,就接管了东宫的俗务,和管家一般无二。 东宫内部的事务是李荇的职责,而太子出行一类的事情,就是他们管的了。 在他们看来,太子殿下既然是用庆祝宴的名义发出的邀请,那么出行,必须得出动太子的仪杖,这样正式出行才可以。 于是,就在这一天,长安的百姓眼睁睁的看着东宫到东市的沿途,都被太子六率的官兵控制了,行人不得行。而东市的各个店铺,也被通知今天不得营业。 长安平日里难得看到这样的场面,于是,虽然道路被六率官兵封锁了,但是各个路口和沿路坊市的门口,依然有不少人聚集起来,看热闹。 撩开车窗的窗帘,看到外面的情形,李贤只觉得眼睛发烫的很。 都拒绝了啊,可还是逃不过丢人现眼。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像一个暴发户,出门都恨不得在十根手指上都套满金戒指,来显示自己的有钱。 东市的酒楼就坐落在东市西侧,太子的车架进不了坊门,所以郝处俊特意带着文武百官等候在坊门处。 看到车架驶来,众人纷纷行礼。没办法啊,太子出动了仪杖,他们就只能正式地迎接。不过幸好他们都穿着官服,要不然,礼节上就更说不过去了。 按着李荇的肩膀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面前的阵势,李贤不由得瞪了一眼萧德昭,苦笑着迎上前,说:“孤本想简单出来的,不想左庶子安排了仪杖,变成了正式出行,真是惭愧啊。” 郝处俊笑道:“太子殿下赐宴百官,本就是正式场合,出动仪杖是应该的。中书还有好多政务搁置着,不如我等这就开宴如何?” 知道自己的通知,尤其是早晨通知,影响了他们的行程,李贤也就不客套了,笑着说:“自当如此。” 说完,李贤带头,朝着新修建好的酒楼走去。 原本东市的酒楼,被全部推倒重建,至于占地面积,是以前的三倍多。这么大的工程量,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的。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有钱又有权了。 有足够的工匠,而且能够日夜不断的施工,这么快就建设好,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有财作为东市酒楼的掌柜,笑呵呵的等候在酒楼门前,见太子殿下来了,才把手中一直握着的绳索,交了出来。 百官和世家代表,自然看到了这根绳索,尤其是酒楼二楼的栏杆下方,还有一块大匾,上面蒙着红绸布,不知道是何意。 李贤上前接过绳索,笑着对身后乌泱泱的人群说:“今日是孤的酒楼开业的日子,不止是东市,孤在西市也设立了一家酒楼。不过跟东市的这个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孤可以很肯定的说,满大唐,都没有比孤这里的酒楼,更能令人满意的了。相信诸位今后宴请亲朋宾客,少不了要来这里。” 说完,李贤就拉扯了一下绳子,红绸布覆盖着的牌匾,露了出来。 只见上面黑底金字的写着“聚贤楼”几个字。 看到这三个字,萧德昭皱了皱眉,才要开口,就被张文瓘拉住了。 “好日子别给殿下找晦气,这本来就是殿下的产业,用殿下的名字中的字,并无不妥。你啊,也得收收自己的性子了,戴至德咱们几人,都是东宫出身,为何我等已经身居高位,你还守着左庶子的位置混日子?” 萧德昭斜着眼睛看了张文瓘一眼:“你是在消遣老夫?” 张文瓘苦笑道:“咱们同僚多年,我干嘛消遣你啊。你虽然方正,但是太方正就是死板了,就像今天,你强行要求太子出动仪杖,太子明显不开心,就连我等,也觉得这样太过了啊。” 萧德昭撇撇嘴,对于张文瓘的话,他还是没法反驳的。 见太子已经招呼群臣进入酒楼了,周围没人,他才压低声音说:“你以为我是那么死板的人?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入主东宫,第一次出行,怎么也得按照典章进行。否则,对朝臣形成不了威压,如何树立他这个太子的威严?” 见萧德昭这么说,张文瓘也不进去了,就拉着他走到一边,无奈道:“什么叫威严?你觉得现在太子殿下需要这个东西吗?眼下太子才上位,需要的是团结群臣,礼贤下士,绝对比你这样做要好得多。” “你想想,太子的威严来自哪里?储君的身份是一种,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权力。眼下,太子殿下才刚刚观政,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开始执政了,那么他的威严,自然而然地就来了。你要搞清楚,是先有权力,然后才会有威严的。没有权力还要追求威严,下场就是这样。你觉得,今天太子殿下动用仪杖招摇而来,有多少人会心生不快?” 听到张文瓘的话,萧德昭的汗直接就流出来了。 张了张嘴,他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句:“莫非,太子殿下的打算,才是对的?” 张文瓘恨铁不成钢道:“废话,老萧啊,我告诉你,太子殿下做事,只要你不是特别肯定这是错的,就不要上谏,太子殿下聪慧无比,在这些事情上,拿捏的要比你好多了。” 叹息一声,萧德昭只能对张文瓘拱拱手,表示接受了他的建议。 见外面已经没人了,俩人这才进入酒楼。 才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这间酒楼,是新盖的!地板上连一点磨损都看不出来。 而且,一楼没人,只有一些案子,而且,这些案子都四面围着屏风,形成了一个小空间。 太子殿下已经带着群臣到二楼的聚会大厅去了,张有财就等候在一楼,准备接应张侍中和萧庶子。 见二人看着这些屏风发愣,张有财就走出来,拱手行礼道:“草民张有财,拜见张侍中,拜见萧庶子,二位可是有什么疑惑?” 萧德昭指指屏风,皱眉道:“酒楼本是吃饭饮酒之处,为何要装饰的这么典雅?你看看,案子暂且不论,就是这些屏风,还有屏风的质地图样,都需要花费大价钱购置吧。” 酒楼既然是太子的产业,萧德昭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询问一下的。 张有财闻言笑道:“萧庶子有所不知,东市聚贤楼,自今天开始,只招待文武官员、世家勋贵子弟,对平民和商贾、胡人,是不开放的。既然招待的是这些人,装饰上自然要好一点,按照太子殿下的话说,就是要上档次。” 说完,张有财走到一张屏风前,伸手将它拉扯开,伴随着他的摆弄,一个案子的单独空间,就围成了两张案子的空间。 做完以后,张有财才说:“您看,用屏风,就可以随便控制有多少人共同用餐,同样大小的地面,却能随意变化待客人数。这是一种节约啊,萧庶子可明白了?至于屏风,都是将作监下辖木器店制作的,他们也只是收了成本价,并没有花费太多。” 看到这些,萧德昭点了点头,既然没有铺张浪费,想来对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影响。 张文瓘看着空无一人的一楼,出声询问道:“一楼这般布置,可是给少数人吃饭使用的?” 张有财点头:“是的,一楼不同于二楼,一楼是用于五人以下用餐的。而且,一楼提供的菜谱,也比二楼少一些,有些费时费力的菜,不会在一楼上。太子殿下的吩咐是,一楼菜式应当简单些,客人定下要什么菜以后,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上菜,不能耽误客人的行程,这就叫....快餐模式。” 张文瓘点点头,扫视周围一眼,看到了上二楼的楼梯,只是,楼梯旁边这个篮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往上看,还能看到二楼地板上的一块方形的空洞。 “张侍中,这是吊篮,如果有行动不便的人前来二楼就餐,就不必受楼梯的折磨,可以从吊篮直接抵达二楼。” “确实不错,这个东西的设置,可以说很是周到了。” 称赞一声以后,张文瓘就上了楼梯。 等到三人登上二楼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张文瓘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跟一楼比起来,二楼的装饰要更加地高级。且不说那些栽种在花盆里的奇花异草,就是那些已经摆到桌子上的餐具,也不是寻常酒楼能比得上的。 长安的各个酒楼,哪有全部用瓷盘子、银餐具的? 还有吃饭用的案子,看起来,很像是檀木的啊! 二楼的空间很大,哪怕文武百官和勋贵、世家的代表全部进来,也能容纳,甚至还略有空余。 因为,跟一楼一样,二楼也用屏风圈出来了一个大场地。 太子殿下就坐在北侧的主位,两侧是两长排的案子和坐垫。一人一个案子,还是大案子,单单这些摆设的价值,就难以计算了。 见二人震惊的模样,张有财只能解释说:“二位,二楼既然是专供宴会的,那么陈设自然不能小气,不然,谁还愿意来聚贤楼定宴?难道在家里摆不了?” 眼见前面还在排位置,最后几个案子没人用,张文瓘蹲下去拍了拍案子,对张有财说:“这般的投入,想来这聚贤楼饮宴用饭的资费,也不是别家酒楼可以媲美的吧。” “那是自然,不过,草民可以保证,您在聚贤楼花费的每一个铜钱,都可以说是物有所值。” 张有财对太子殿下的嘱托记得清清楚楚,想要客人常来,就得让人家有常来的理由。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续 于是乎,侍女出现了。别人家的酒楼,顶多有几个男的侍者,但是聚贤楼,直接用了女的。而这些侍女,都是他从人市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姿容上等不说,多少还知道一些规矩。 张文瓘和萧德昭才往前起步, 就有两个侍女迎了上来。 妆容并不如何的妖艳,装扮也非常的得体,蹲身一礼后,就开口了:“张侍中,萧庶子,您二位的位置在前面, 请随贱婢来。” 张文瓘不动声色,萧德昭有点皱眉,他准备问问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莫非他要连着皮肉生意也带上不成? 张文瓘的位置在前面,而萧德昭的位置,在最前面。 能够坐到这里,就不是他的地位高的原因了,而是因为他是东宫的官员,尤其负责拾遗上谏,至于杨毅也是一样,他还包揽了记录的工作,所以他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空白的本子,用来记录太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有同样待遇的还有李治,他不管做什么,都有记录《起居注》的官员跟随记录。只不过,跟皇帝比起来,记录太子言行,不需要那么细致而已。 才坐下,引路的侍女走到了他的案子前,行礼道:“萧庶子今日是打算喝茶, 还是饮酒?” 萧德昭皱眉道:“茶水就可以。” 他才说完,一辆带着轱辘的推车就过来了,侍女从推车上,取下来一个精美的瓷壶,和一个精美的瓷杯,放到桌子上以后,就退到了一侧跪坐下来。看样子,是要一直为他提供服侍。 背后虽然有屏风,左右却只有一小段,只要后仰,就能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见自己距离太子很近,萧德昭便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一问,不知您可否回答?” 李贤正在给侍女安排上菜的顺序,听到萧德昭的声音,就让侍女先去上菜,这才转过头说:“萧庶子有什么疑问?但讲无妨。” “臣观聚贤楼陈设如此铺张,甚至还有侍女的存在, 不知道殿下是否是要开一家青楼?” 见萧德昭面色不善,李贤苦笑道:“什么青楼, 萧庶子想歪了吧。这些侍女不过是为客人提供方便的,只做端茶倒水一类的工作,不招待其它。” “可是,既然您这间就酒楼,是专门招待官员勋贵世家子弟的,难免会有一些纨绔或者色鬼,动色心吧。” 听到萧德昭的担心,李贤顿时笑了:“这是孤开设的酒楼,谁有这个胆子?” 虽然笑着,但是李贤的神情,却很是严肃。 想想也是,太子殿下这一次这么高调的宣示酒楼的存在,谁也不会不给太子面子,至于敢于闹事儿的,估计也不存在吧。 稍微松了一口气,萧德昭拱拱手,就算是结束了疑问。 见萧德昭开始喝茶了,李贤就专心打量这里的陈设来。 虽然自己下令给张有财,让他将这里装扮的要奢华一点,但是看到实物,他还是非常不满意的。 弄几盆花草,弄几套精美的瓷器、银器,弄几个侍女服侍,就特娘的算是奢华了?放到后世,连寻常的酒楼都比不过,更别说高级餐厅了。 可是,看这些官员的反应,似乎很是享受,好像在这里吃饭,确实不错的样子。 土鳖啊! 暗骂一声,李贤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把心中的不满压下去。 如果是自己亲自指挥建设,绝对不是这么几个不三不四的摆设,就算了的。 不过,先凑合吧,毕竟,这样一间酒楼,已经足够力压群雄了。 推动着茶水车的侍女,给想要喝茶的送去了茶水,而推动着酒水车的侍女,就比较忙了,不管是葡萄酒还是烈酒,都很受欢迎,尤其是烈酒,自从品尝到烈酒的滋味以后,朝臣们,尤其是武将们就急不可耐地等着它面世,酒壶里的酒水只是尝了一口,他们就不满的要求侍女把酒坛子拿上来,只给一壶算是怎么回事。 等到所有人的案子上都摆上了酒水茶水,李贤端起茶杯,笑道:“今日既然是聚贤楼开业的日子,又是孤的宴会后续,诸位一定要喝的尽兴。至于今后,还望诸位多多光顾啊。” 太子殿下开的酒楼,自然要多多来光顾才是。 见太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所有人都端起茶杯酒杯,跟着喝了一杯。 只是一杯,就让不少人出了丑。 喝茶水的还好些,虽然喝惯了茶汤,不太喜欢这种单单用茶叶泡出来的,但是,还勉强能够入口。而微苦之后的回甘,尝起来似乎也不错。 至于饮酒的,可就完蛋了。那些尝过烈酒的,还好一些,知道不能一口闷,需要一点一点的慢慢喝才行。虽然殿下喝的是茶,自己喝的是酒,但是既然殿下一饮而尽,自己也得跟上,虽然慢慢喝有点丢脸,但是,全喝完就是了。 真正出丑的,是一些世家的代表,他们虽然闻到了浓重的酒味,但是却不以为意。波斯传来的三勒浆不是没喝过,算不得什么。但是,令他们无比意外的是,酒才入口,就造了反,不等酒水进入喉咙,他们就打住,能忍的还能咽下去,忍不住的,直接就吐了出来。 眼看世家的代表出了丑,文武大臣纷纷笑了出来。 都知道皇家跟世家不对付,他们自然乐得落井下石。 尤其是程务挺,嗤笑着奚落道:“我当你们也是好汉,能跟我等一样,一口喝下去,谁知道还吐了出来,为殿下陪酒,吐出来可是大不敬啊!” 听到程务挺的话,世家的代表们,就放弃了询问的打算。既然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他们没有准备之下吐了出来,只能自认倒霉。 至于荥阳郑家,今日来的,就是郑温。 老头子的脸色一瞬间暗淡了不少,这酒宴才开始,就出了丑,可怎么办啊! 令他们意外的是,太子并没有发怒,而是笑着说:“诸位不知这烈酒的杀伐,吐出来情有可原。孤不怪罪你们,你们且再尝尝,若是能喝,就慢慢喝,要是喝不了,让侍女给你们换葡萄酒就是了。” 眼见太子没有在这件事上面作伐,郑温才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管是当初西市酒楼的拱手相送,还是后来在朝堂的交锋中失利,都对他们敲响了警钟。太子殿下,不好对付啊! 虽然李贤准许他们更换,但是要换的,终究是一个没有。 重新倒满一杯,再次品尝,这一次,就没人一口闷了,都慢慢的喝,感受那一股子燥热的感觉,自口中直驱胸腹之间。 好酒! 跟这酒比起来,三勒浆只适合倒掉涮锅! 只是,这酒的杀伐未免太重了,只是一杯而已,就觉得脸烧了起来。 浊酒可以数百杯而不醉,这酒就不可能,十杯不倒,就算是海量了。 感受着这酒水令人迷醉的味道,再看看首位上的太子,郑温的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想法。 不只是他,周围的几个世家代表,也想到了一件事。只是,除了太原王家来的一样是家主以外,其它几家都不同,来参加的都是家中年轻才俊。他们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其是酒量非凡,是世家专门用来应付酒宴的人才。 虽然是专门的人才,但是在家族大事上,他们却没有多少发言权。看了一眼太原王家家主王琼和荥阳郑家家主郑温,几个人的脸上都浮现暗淡之色。 家主和当权者不在长安,他们恐怕,要错过这件好事儿了。 第一杯酒下肚,就有侍女推着餐车,开始上菜。 不需要分餐,每个人案子上摆放的,都是装饰精美的菜肴,量不大,只能浅尝即止。 酒楼里的几个厨子,都是到东宫厨房深造过的,所以,这里端出来的菜式,可以说是令所有人惊讶。不管是炸鸡,还是别的什么菜,都堪称闻所未闻。 眼见太子动了筷子,众人都是紧紧跟随。 除了张文瓘、郝处俊等人吃过这些菜式以外,别的人都非常地惊奇。 虽然盘子里的菜式,摆放的很是整齐,尤其是加上其他青菜之类的装饰,配着餐盘上的图案,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菜肴,隐隐有过度装饰的嫌疑。 但是,不得不说,这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苏庆节很喜欢炸鸡,见自己的专属侍女还在一边等候着差遣,就拿筷子指指炸鸡说:“这个菜本将军很喜欢,去吩咐厨子多做一些,用大盘子装,也不必装饰。” 侍女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给他端来了一大盘子的炸鸡块。 见苏庆节的要求,竟然被答应了,几个将军,纷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御史周畅看不下去几人的做派,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赐宴,尔等这般喧宾夺主是为哪般?为了口腹之欲,规矩都不守了吗?” 裴行俭虽然以前是混文官的,但是自从进入武将的队伍以后,就学会了粗俗,看着周畅撇撇嘴说:“只不过是要求多上一点菜,我等蒙圣人赐宴的时候,尚且敢于开口,如今殿下赐宴,算得了什么?更别说,殿下赐宴,我等只有吃好喝好,吃得尽兴,喝得畅快,才是对殿下的尊重,哪个要你多嘴!” 听到这边隐隐有吵起来的趋势,张有财就匆匆地走了过来,行礼道:“周御史,聚贤楼不同于别家酒楼,但凡客人得要求合理,必然会满足。况且,只是几小块炸鸡,确实不足以满足几位将军的胃口,小人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稍后,一定给诸位换大盘的菜肴。” 见张有财说得恭敬,苏庆节从怀里掏了掏,把钱袋掏出来,随手丢出去说:“这就对了,本将军很喜欢这个鸡肉,你吩咐厨子多做一些,走的时候带走。” 张有财接过钱袋,笑着行礼道:“多谢将军赏赐,您放心,不只是现在,将来您若是想吃什么菜了,只需要派遣家仆通知一声,聚贤楼的仆役,会把菜给您送到府上的。” “咦?还能送?”程务挺瞪大了眼睛。 张有财躬身道:“自然是能送的,只是,这道菜,刚出锅的时候最是美味,时间长了,外面那层酥脆的外壳,有变软的风险。所以,想要品尝,最好还是到聚贤楼来。” 裴行俭哈哈笑道:“东市距离长乐坊,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若是老夫派人快马来取,也不必有这样的忧虑,呵呵,你想逼迫老夫常来,可是打错了算盘。不过,这二楼倒也还行,要是老夫待客饮宴,到这里来也不错。” 被人道破了心思,张有财只能尴尬的笑笑。 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今日来到太子殿下宴会上的人,好多人平日里都不会光顾,最多,就是接待宾客的时候,带到这里来。其实,真正能让聚贤楼挣钱的,是这些人的外卖服务,至于真正到这里来用餐的,只能是这些人的家人。 炸鸡块大受武将的欢迎,而凉皮,则受到了文臣的喜欢。见武将们已经开口讨要鸡块了,一些人也就忍不住吩咐侍女,去给自己多装一些凉皮来。 炎炎盛夏,虽然其它的菜式滋味也足,但是尝一下就好了,吃的多了反而容易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今日来参加聚会的所有人,都觉得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 程务挺等人虽然觉得自己还能喝,但是见太子下令撤掉了案子,也就听之任之,不过酒还是要留下来的。 等到所有的案子为之一空,几个男侍,抬着一个个桌子,来到了二楼。 经过工匠的组装,一个个的桌子,最终变成了一张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大桌子。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看着这张巨大的桌子,不知道是何意。 李贤面带笑容的走到了桌子边,伸手拍了拍。 早在决定建造酒楼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二楼的安排。 只凭借不一样的饭菜,还有烈酒,是不可能吸引朝中官员和世家子弟常来的。 而他把酒楼的位置选在东市,而不是长乐坊这些靠近大明宫1的坊市,就是为了这个。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古代“资本家” “这是牌桌,再加上木牌,就是一种新式的赌具。” 听到太子殿下提到赌具,一些好赌的将军,顿时来了兴致。 这一次,不仅是萧德昭,就连杨毅也皱起了眉头。 开赌坊?跟酒楼不一样, 开赌坊的话,必然会对太子殿下的声誉造成影响的啊! 没等两个人上谏,李贤就从牌桌的一个抽屉里面,取出来一张类似圣旨的东西,展开来说:“孤开设赌坊,自然不同于别的赌坊。聚贤楼二楼不同于别的赌坊,我们只提供赌具,提供见证, 不坐庄,参加赌局的人选,由各位自行选择。” 既然太子殿下摆出赌桌了,那肯定是要玩一下的。 程务挺上前接过李贤手中的条例,展开念道:“第一条,不许出千,违者扒掉所有衣服,游街传告全长安。第二条,禁止赖账,对于赖账者,将有六率出动,强行抄家抵账。” 只是两条念完,就有不少人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当然,更多的人,却是为之一喜。 平日里,就算喜欢赌博,最多也就是亲近的人,凑一起随便玩玩罢了。至于赌坊, 是万万不敢去的, 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可是,总跟亲近的人玩,虽然避免了出千的可能,但是,总是不乏那些赖账的。 赖来赖去的,搞得自己本来是赢钱的人,反而没得到多少钱。 如今既然太子殿下专门提供了这么一个赌博的场地,尤其是强行要求赌博的人会账,这样一来能省不少事。 至于那些来家里要求赌一赌,却耍赖不掏钱的无赖子,有本事来这里赌啊。敢在太子的场子赖账,也不怕被抄了家。 “第三条,任何赢钱者,不论多少,必须出两成,用来捐赠灾民,所捐款项账单,公开透明, 得赈灾钱款者,也将知晓钱财来源。” 只是这一条, 就让萧德昭和杨毅都闭上了嘴。 太子开赌坊,既然是为了灾民,那就没问题了。虽然开赌坊这件事很恶劣,但是再恶劣的事情,也比不过赈灾的善举。 至于听到这一则消息的好赌之人,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就松开了。既然规矩是赢钱的人出两成,就不算什么了。赌钱赢来的钱财,终究说出去不是那么好听,有些不劳而获的味道,但是出一些钱捐款,却能给自家换一个好名声。 在这件事上,哪怕捐钱的人,嗜赌如命,也不会有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因为一旦有人拿这件事作伐,将会有无数百姓指责。 一时间,好多平日好赌的人,袖子里的钱袋,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很明显,想要参与这里的赌局,就得先在这里饮宴。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既然这里有好酒好菜,还有赌钱的地方,平时没事儿过来光顾一下,自然是应该的。 后面的条例,都是“不可提示他人”之类的规定,算是老生常谈了,所以程务挺也就放下了条例,走到牌桌前对李贤拱手道:“太子殿下,却不知这个赌具,应当怎么使用?” 李贤指了指张有财道:“今后这座楼的掌柜是他,你们问他就行。” 说完,李贤就把场面交给了张有财,自己后退,回到案子后。 终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赌博,郝处俊等人因为各自的官衙还有政务,就告辞离开,而不喜欢赌博的,也告辞回家。 而在这离开的潮流中,几十个年轻人,抬着几口大箱子逆流而来,就显得格外的突兀了。 很快,箱子就被抬到了李贤面前不远处。 而郑家家主郑温,则笑着走了过来:“太子殿下,老夫有生意要跟殿下谈一谈,不知道方便否?” 说完,他就对着自家的几个族人挥了挥手。 郑家人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全都是铜钱。 怎么说也看过大场面,李贤倒不至于被这些铜钱吓到。 今天安排这顿酒宴,特意邀请世家人,就是为了能跟他们做个生意。只是,上钩的是郑温,还是让他有些不高兴的。 如果可能,他真的想换一家,若这家跟郑家不对付,那就更好了。 就在李贤暗自发愁的时候,又是一队世家子弟,抬着箱子来了。 跟郑家人一样,他们也是带来了大量的铜钱。 李荇担忧地看着那些箱子,这么多的钱,也不知道二楼的楼板能不能承受住。 太原王家家主走了过来,对郑温拱拱手,笑道:“郑兄的钱财虽然早到一步,但是,我王家的钱财也不慢。这样的好事儿,我等岂甘人后?” 既然人家都是把荤菜上了,才谈话,李贤还是愿意给他们好一点的待遇的。 挥挥手,吩咐侍女布置两个案子,奉上茶水,等到两个老家伙都坐下来以后,李贤才笑着说:“您二位的意思,孤已经猜到了。要说这世间,谁的粮食最多,自然是朝廷的常平仓。但是,要说没有记录在册的粮食谁家最多,自然是你们世家了。” 按照邹浩的想法,种植水果酿酒,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毕竟,主流是粮食酿酒,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果酒的。 只是,作为太子,他也没办法跟平准署和常平仓作对,跟百姓争食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于是乎,他的目标,很自然的放到了世家的身上。 说起土地兼并,领头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数百年来的积累,让他们都成了隐形的富豪。没有人清楚世家的底蕴有多少,哪怕是皇帝也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的底蕴,就是皇帝也垂涎不已。 既然地多,那么粮食自然也多。毫不夸张的说,天下粮商,七八成都是出自世家。把持着口粮的生意,想不赚钱都难。 如果是购买民间的粮食,平准署和常平仓会管,但是,购买世家的粮食,这两个部门就不会干预了。到时候,不管酒坊酿多少酒,都没人过问。 只有保证了酿造的规模,才能赚钱啊。 只是.... 看着两个家主带来的大量钱箱子,李贤很清楚,作为这个时代的“资本家”,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买鱼,他们只想把渔船也给变成自家的。 又喝了一口茶,见二人都含笑不语,李贤才开口道:“不过,你们想买孤酿酒的方子,就是想多了。孤并不准备将方子交给别人,相信如果是你们,也不会这么干吧。” 郑温微微一笑,但是谁都能看出他这个笑容中的不屑之意:“殿下就算拿着方子,恐怕也没办法扩大规模吧。说到底,您手下没有提供粮食的地方。而若是您要跟我们购买,就不怕我们提高售价?” 这已经属于不要脸的范畴了,这是用手里的资源,逼迫太子交出方子啊! 王琼看着郑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五姓七望虽然是七家,但是历来共同进退,郑温既然还要逼迫太子,自己实在不能退一步啊。 然而,李贤却丝毫没把郑温的威胁当回事。 将茶杯放到一边,李贤也笑了:“世家收入的来源之一,就是售卖粮食,孤不相信你们给孤提高售价,却不会给别家提高,若真是这样,你们郑家的名声不要了?况且,就算你们敢厚着脸皮这么干,你以为,皇家是吃素的?你对孤不敬,就是对皇家不敬,针对孤,就是针对皇家啊!” 只是一句话,就让郑温色变。如今五姓七望跟皇家的关系,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皇家对五姓七望,可以说是一直张开獠牙的,若是自己真的冒犯到皇家,完蛋不至于,但是一定会脱一层皮的。 咬咬牙,郑温皱眉道:“就算我等不能涨价,但是这是买卖,我们完全可以不卖给殿下。殿下虽然贵为太子,但是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李贤点点头,他很清楚,若是郑温召集七家人开个会,这七家,包括他们控制的勋贵群体,都不会有人敢卖给自己。甚至可以说,哪怕太宗打压、高宗打压,一直到现在,五姓七望书面上的地位是低于皇家的,但是实际上的地位,还是凌驾于皇家之上。 只是.... 面对郑温的威胁,李贤却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就站了起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郑老先生觉得这买卖谈不成,甚至,您也希望其余七家跟孤谈不成,那就不谈了呗。大唐很大,你们七家还没法垄断所有。虽然朝廷的常平仓不能分出粮食卖给孤,孤想要粮食,就只能找世家购买。但是,也不是只有你们七家是世家。” “山东氏族、江南士族,虽然你们都是世家,你郑温也有能力让其他五姓六家跟你共同进退,但是,你没法号令他们吧。” “你信不信,孤只要将这个生意透露出去,他们将会携带重礼登门求见,而不是抬着几个破箱子就想要购买方子,吃尽所有利益。” “本来,孤还想着放下之前对你的成见,好歹谈个生意,皆大欢喜的事情嘛。但是,既然孤想要做一顿珍馐美味,你却抬着一堆烂菜叶子就想掺和进来,那就不必掺和了。” “郑温,这烈酒的滋味你也尝过了,应当清楚,只要这烈酒问世,哪怕稍微降低一点档次,都不是传统浊酒可以比拟的。尤其是西域贩卖三勒浆的商人,他们掌控着大唐多大的市场....哦,说市场你不明白,你就想想,他们从大唐赚走了多少钱财。孤敢保证,烈酒问世以后,只会赚的比他们更多。” 听到这些,郑温的眉头锁的更深了,而王琼却面露后悔之色。 将手里的茶杯丢到案子上,李贤对一边的李荇说:“送客。” 说完,他就准备去赌桌那边看看。如果可行的话,就参与其中,并且故意输一些,好让这些“客人”坚定下次再来的信心。反正这次聚贤楼的开业,文武百官都有礼物奉上,而且都是重礼,还回去一些也没什么。 至于郑温和王琼,真的没什么好跟他们说的。自己又不是傻子,虽然没正式学过商业,但是良驱劣的道理还是清楚的。 烈酒的价格不可能低,虽然会占领部分下沉市场,但是不可能全部占领,所以对国内酿酒的商人,影响不大。相反,作为现在所谓的“外来精品三勒浆”,因为经手的都是胡子,他们的市场,占了也就占了。就算他们家破人亡,关自己何事。 蒸馏法提升酒精度数的方法,只要不泄露出去,那么自己新兴的烈酒,就能彻底占领大唐的所有市场。这样一个产业的规模,就是皇帝也不能小看了。 郑温这家伙想得倒是美,这份产业要是真的卖给他,自己这个未来的皇帝,迟早后悔死。 眼见太子已经下令送客了,郑温站了起来,冷哼一声,就带着族人离开了。 而王琼却没动,而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茶以后,才起身,对面露不善之色的李荇说:“总管,老夫这次带来的这些箱子,是送给太子殿下的礼物,还请代为转交,至于老夫,准备改日到东宫拜访太子殿下,不知可否?” 闻言,李荇看了一眼那些世家子弟抬着的箱子,如果里面都装满铜钱的话,这些铜钱,怎么也得有几百贯,几百贯的礼物,嗯,不收下不妥当啊。 拱拱手,李荇道:“殿下平日很是繁忙,您若是想要求见,得正午时分才行。至于什么时候接见,咱家还要询问一下殿下,另行到府上通知。” 王琼并不觉得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对,就起身笑道:“既如此,烦劳总管了。” 说完,他也带着自家的子弟离开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虽然郑温把话放出去了,但是王琼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老混蛋犯傻。就像太子说的那样,若是真的能达成合作,不管什么样的合作,哪怕只是卖粮食,他王家也能得到不少利润。 毕竟,世家的粮仓,里面的粮食也不全都是卖出去了,好多都会堆积变质,最终好一些的喂了鸡鸭,彻底坏了的,就只能丢进深山老林。 “倒牛奶”的事情,古今皆然。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胖丫 李贤只是参与了几把,就不得不让出了位置。 没办法,今天的运气有点好到离谱,炸金花的玩法,然而自己不是对子,就是同花,根本输不了啊。 扑克牌这种东西, 数字是通用的,只是把阿拉伯数字变成一二三就好。至于JQKA大小王,只能替换成为男子伯侯公,大小王,只是区别为国公和县公。没有人敢随便把二圣弄到扑克牌上面,虽然李贤很想这么干, 但是想想后果,也只能放弃了。 一种新的赌具问世,尤其是新颖的玩法,顿时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 不理会这些赌钱的家伙,李贤让出位子以后,就准备回东宫。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赌博,就算是参与其中,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有在保证自己有一手好牌的情况下,才敢于赌一场。 人生就像是赌局,就算手持同花顺,也未必一定能赢。因为,这种涉及到概率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对方手里出现更大的同花顺,或者豹子的可能性有多大。赌上一切,结果满盘皆输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 李贤不希望这么做,在他看来, 目前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赌上所有的,如果可能,做决定的时候,他只希望付出五成以下的筹码,就算输了,也能东山再起。 虽然这样的做法,会被人嘲讽为胆小鬼,但是,涉及到身家性命,胆小,却能保命啊! 才下楼,就看到了那些已经装到马车上的箱子,李贤惊讶的看向李荇,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荇拱手道:“回禀殿下,这是太原王家家主送给您的礼物,他说,改日会到东宫拜访,跟您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听到这个, 李贤顿时就笑了, 看了一眼箱子,对李荇说:“你看看,郑温明明把话都放出来了,但是王琼依然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出卖了。说到底,五姓七望的关系,也不是铁板一块,涉及到利益,背后捅对方一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李荇知道太子只是在感慨,不需要自己发表见解,所以也只是听着而已。 回头再看了一眼东市聚贤楼,李贤就吩咐六率士兵将自己送去西市。 西市的酒楼也是今天开业,虽然招待的都是豪商,但是他这个太子总要露个面的。 不用说,只要自己露个面,西市的“四海楼”,生意就会火爆起来。 另外,就是上官婉儿了。 看了一眼车厢外跟随着马车一路走着的上官婉儿,李贤觉得还是让她能多见见母亲比较好。要不然,一在宫门一在西市,想要见面还是很难的。 这一次去西市,除了护卫以外,李贤把仪杖什么的都遣回了东宫。 受不了了啊,要是他再打着仪杖去西市,明天绝对会成为长安的笑料的。 太招摇了! 东市酒楼是张有财当掌柜,西市的酒楼,就交给了郑氏,不,现在应该称呼是上官氏才对。 西市的酒楼门口,李贤只是称呼了一声“上官氏”,就让她喜笑颜开。 肖德胜重新给她上户籍的时候,就是安的“上官”这个姓。 虽然不知道当初上官家遭遇了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如果不是足够凄惨,她也不至于对娘家仇视到了这个程度。 结合黄梁和上官仪的经历,李贤发现,或许,当初的上官仪,也是五姓的一个弃子而已。王皇后的倒台,可以说是狠狠抽了他们一巴掌,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很难对当今天后有什么好印象。 当五姓的女婿,风险不是一般的低啊。但是,令人无语的是,哪怕有脑袋搬家的风险,可官员勋贵,还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迎娶五姓女,哪怕需要散尽家财,也绝不后悔。 说到底,紧追潮流这一点上,不管哪个年代的人都是差不多的。这些梦想着迎娶五姓女的,跟卖肾换手机的那位仁兄,没什么区别。 看了一眼酒楼里面人潮汹涌的样子,李贤走出车厢,下了马车,却并不打算入内。 “看起来人数不少啊。” 听到太子的话,上官氏笑道:“其实,这些商人都是冲着您的名头来的,好像在您的酒楼你饮宴一顿,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一样。您只看到了一楼的火爆,还不曾看到二楼的样子,想要订二楼大包厢招待宾客的商人,排队都排到了十天以后。” 虽然预想过这样的场景,但是真的见到以后,李贤还是很惊讶的。 看着神色不错的上官氏,李贤开口道:“其实,孤也就是随便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抛头露面的,可以换一个,不必勉强自己。” 上官氏蹲身一礼道:“殿下多虑了,您拯救妾身母子于水火之中,妾身感激不尽,怎敢挑拣啊。况且,以前上官家也曾经营过酒楼,妾身对这些还是比较熟悉的。至于抛头露面,妾身早已不是诰命,只相当于一个农妇,又怕什么呢。” 见上官氏很是淡定的样子,就是李贤也不由地高看她一眼。能够在任何环境都能摆正心态的人,不管遇到怎样的波折,都不会被打垮。坚强,在男人身上见到不稀奇,在女人,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上看到,还是比较令人惊讶的。 太子车架的出现,让喧闹的四海楼,逐渐安静了下来。 对于大唐的商人来说,这个国家的二圣和太子,跟他们堪称两个世界的人,一般一辈子不可能有交集。 如今,能够隔着窗口看到太子的真容,他们都觉得三生有幸。 作为不安于土地的人群,商人自古以来都是被压制的对象。其实,哪怕是在李贤看来,商人也是应该被压制的。 现如今,土地的产出,尚且不能令所有人果腹,怎么可能有余力支撑商业体系的构建? 现在的商人,有限度的出现一些,可以促进商品的流通,而到了全民皆商的情况,不出事儿才怪。每个朝代都在强调重农抑商,这不是没道理的。 不愿意让酒楼里的商人当猴看,李贤把上官婉儿留下陪母亲一下午,这才回东宫。 西市北面是布政坊等足足十二个坊市,这些坊市,在贞观年间,还是比较繁华的,但是如今,却露出了一些破败之相,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小吏,或者地方的豪商。 造成这个变化的,就是皇宫的变化。太极宫,现如今算是半废弃的状态,不管是皇帝的后宫还是三省六部,全都搬迁到了大明宫。如今,太极宫除了留下数量不多的宫女宦官维持,再就是当作冷宫来使用了。犯了大错的妃子,都会被赶到太极宫来。 不敢进太极宫,李贤可没想过子继父业,他只想借个道,从安福门进入横街,然后抵达东宫正门。 才到东宫正门,就见一个小宦官快步跑来,神色慌张。 李荇主动迎了上去,听了小宦官的话,只好跳到马车上,掀开门帘对李贤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平公主进了东宫,现在正赖在太子妃的身边。” 李贤愣了一下,不过想起太平现在的年纪,就恢复了正常,笑道:“太平来了?好事儿啊,孤也很久没见她了,几次进后宫都没看到她,还真是可惜。不过你们这么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李荇的脸都黑了,无奈道:“自从得知英王住在东宫以后,不知道公主怎么像的,也要搬到东宫来住,说是为了玩。既然她现在已经过来了,多半是天后那里松口了。” 来东宫住? 李贤的脸也黑了,当我东宫是什么地方啊,旅馆? 留李显住在这里,是为了看住他,培养培养感情以后,还是得撵出去的,怎么太平也来凑热闹?这么下去,是不是李旦也要来? 那自己的东宫干脆别叫东宫了,本来它在大明宫西侧,已经很不伦不类了,现在又住进来这么多的皇子皇女,真是.... 叹息一声,李贤只好吩咐车夫将马车赶的快一些。 马车进了东宫也没停下,一直行驶到承恩殿,才停下来。 虽然李弘的太子妃裴氏把光天殿搬空了,但是李贤还是没有住进去的打算。最多,安排给自己的小老婆居住就是了。 宜春北苑的建筑,已经开始了建设,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自己可是打算搬到宜春北苑去居住的。 才进承恩殿,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一串杠铃一般的笑声。 没错,就是杠铃。因为这个声音,实在跟婉转之类的词汇搭不上边儿。 眼见太子回来了,奴婢尽皆行礼,而房芙蓉,也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丫出来迎接。 是的,就是小胖丫。 影视剧误导人啊,太平公主根本就没有周迅等人那样匀称的身材,虽然现在才十岁,但是感觉重量已经奔着九十斤前进了。难怪李治武则天都喜欢她了,当父母的,都喜欢孩子圆滚滚的样子,哪怕皇帝皇后也是如此。 见到太子哥哥,太平顿时高兴起来,跑了几步就扑了过来。 李贤赶紧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这才抱了她一下。 “大丫头了,今后不要总往哥哥怀里钻,让人看了笑话。” 听到这话,太平顿时嘟起了嘴:“谁敢笑话,妹妹让阿耶砍了他。六哥,小妹听说七哥也在东宫,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过来?” “你七哥现在正在宜春宫睡觉,下午他还需要去崇文馆学习。你来的正好,反正你平日里没什么学习的机会,不如跟着你七哥一起读书可好?下午会有官员前来崇文馆,六哥我也要带着他们重新注释《汉书》,咱们就能凑在一起了。” 思前想后,李贤觉得,还是用学习来撵走她最好。 皇家子弟中,公主的课业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宽松的,他不信这胖丫受得起学习的折磨。 但是,令他无语的是,听了这话,太平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啊好啊,只要跟你们在一起就好。六哥你不知道,我住在三清殿,整个大殿里面都是女道士,她们凑在一起,整天都是念经,再不就是来几个男道士,鼓捣着炼丹,那味道臭死了,简直烦死个人。” 李贤皱起了眉头,两年前,为了给荣国夫人祈福,她被帝后安排出家了,太平,既是她的公主号,也是道号。当然,这种出家也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她还是住在宫里,享受的还是公主的待遇。 只是....炼丹? 若是野史有些根据的话,当初太宗皇帝就是倒霉在炼丹上了,怎么李治也走上了老路?还是说,只要是当皇帝的,都嫌弃自己命短,实际上却不约而同的做短命的事情? 这么一来的话,自己恐怕很有必要,将李治的寿命重新评估一下啊。又或者,帮他把吃铅丸子的坏习惯戒掉? 见六哥皱眉,太平忍不住问道:“六哥,您为什么皱眉?可是不欢迎妹妹来东宫住?” 李贤赶紧松开眉头,无奈道:“不是不欢迎,而是规矩上不好说。你是公主,怎么能住在哥哥这里?传出去,会被言官弹劾的。” “谁敢弹劾,我让阿耶砍死他!” 听着太平动辄就是砍死人的话,李贤堪称无语至极。 溺爱害死人啊,就是因为李治和天后无节制地溺爱,导致她现在有些无法无天了。 说实话,若不是历史的背景,给了她足够的身份地位,换个进程,她这样的性格,迟早吃大亏。 微微一笑,太平开口道:“六哥你放心啦,不会有言官弹劾的,我打算今天就去阿娘那里求情,相信阿娘一定有办法的。” 见天后没有答应,李贤偷着松了一口气,要是她答应了才是麻烦。 不过,既然天后还没答应,就让她去求吧,相信天后也不会答应她这样任性的要求的。 偶尔来东宫玩可以,但是常住在这里,谁喜欢带着一个拖油瓶啊,还过不过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李贤还是努力的摆出笑脸。 恶人天后当就是了,自己还是好好维系一下兄妹的感情。 如果自己兄弟姐妹的助力中,多一个太平,可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儿。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阳光下 想到这里,李贤就笑着对太平说:“既然来了,就跟你嫂子一起午睡,待会儿午睡结束,就跟六哥一起去崇文馆。” 见皇兄没有驱赶自己,反而要带着自己去玩,太平立刻就高兴起来了。拉着嫂子的手, 就要去睡觉。 房芙蓉无奈地看了夫君一眼,见夫君不为所动,只好带着太平去休息了。 送走了太平以后,李贤只好到书房去休息。 虽然是亲兄妹,但是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嫌才是。 李贤能睡午觉,有些人就睡不着了。 比如出宫跟母亲团聚在一起的上官婉儿,此时正在接受母亲的人生教导.... “婉儿啊,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总有起落。当初你父亲、祖父还活着的时候,上官家虽然算不上高官显贵,但也是长安少有的富贵人家。家破以后,好多偏房的妾室,也被罚没到了掖庭宫,但是她们都受不了这么巨大的落差,好些人,终日郁郁寡欢,还有几个,甚至愚蠢到自杀了。” “母亲我不一样,虽然怀着你,但是依然听从女官宦官的命令,再苦再累的活儿,也不推辞。因为我知道,不管什么样的环境,想要平安,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争取。” “你记住,人生总有起落, 不管遇到了什么变故, 保存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机遇?你看看,虽然咱们母子在掖庭宫挣扎多年,但是,这不就是遇到机遇了吗?” 上官婉儿跟母亲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安静了,想了一下,才询问道:“可是母亲,若是咱们没遇到太子殿下呢?如果,咱们什么机遇都没有遇到呢?” 看了一眼婉儿,上官氏语重心长道:“机遇不是一定来的,你说得没错,咱们母子的坚持,可能一直到我死去,你也年迈了,也什么都遇不到。但是婉儿啊,肯坚持,还有一丝可能,不肯坚持, 那就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啊!” 上官婉儿点点头, 她知道,母亲告诉自己的,都是大道理,需要她仔细听,仔细琢磨。 见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上官氏伸出手,把丫头揽到了怀里。 “你现在虽然脱离了掖庭宫这个大坑,但是,也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成为太子良娣上。你祖父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但是影响估计还在。否则,太子也不会安排我假死出宫了。所以啊,他虽然有纳你为良娣的意思,但是,受到诸多影响,也不知道会不会付诸于行动。” “所以,丫头,你不要幻想那些可能的事情。你现在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女官,已经是好多宫女一辈子达不到的地位了,不能奢求更多。不管将来如何,你现在只要把现在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很是关爱你,不仅给了你自由出宫的资格,今天路过,还刻意允许你留下来陪伴母亲。但是啊,傻丫头,你要分得清主次。今后,你只要偶尔来看为娘一次就好了,切不可过多地过来。为娘在这里,挺好的,用不着你挂念。” 上官婉儿“嗯”了一声,就紧紧地抱住母亲。 她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并非是在放纵自己,而是真的是为她们母女考虑,这些作为,完全是出于善良的心。 但是这话,她不能跟母亲说。 因为,母亲一直以来,都告诫她,人心隔肚皮,不能对别人太过于相信。 但是这一次,她想要相信太子殿下,试一试。 .... 相比较在四海楼账房里的上官母女,值守在书房外面的李荇,可就有点凄惨了。虽然盛夏炎热,但是他只是把守卫的地方换到了遮阴一点的地方,没有一点懈怠的意思。 远远的见张文山走了过来,他就摆了摆手,示意他放缓脚步,自己则主动迎过去一段距离。 “太子殿下正在午睡,你有什么事情,晚上再来禀告吧。” 张文山拿出怀里的一个账本,交给李荇,同样压低声音道:“这是奴婢跟那个叫邹浩的,一起选的一个庄园,位置就在隔壁万年县。地方是个好地方,就是贵了点,奴婢亲自走了一趟,看了一眼,这个价格,已经很值了。” “您也知道,卑贱者联盟中,只有我们几个管事级别的,没有多少钱。还有一些身在大明宫,虽然有钱,但是不好送出来。凑来凑去,还是缺五百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跟太子殿下张嘴。” 李荇没看账本,随手还给张文山,无奈道:“几百贯的事情,值得来打扰太子殿下?你拿着我的印章,直接去库房取钱就是。要是你觉得这样不稳妥,就去西市的四海楼,直接找上官氏讨要。殿下今日得到了一笔钱,并没有带回东宫,而是留在了西市。” 张文山踌躇半天,才拱手道:“几百贯的事情,还是请示一下太子殿下吧,毕竟,这么大一笔钱呢。” 李荇斜眼看了张文山一眼,叹息道:“既然太子殿下答应你们了,你们只管用钱就是。这样的事情,过后再禀报也是一样的。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几百贯钱,对太子殿下而言,算不得大钱。况且,既然太子殿下答应了你们,就不会反悔。只要你们能保持忠心,这些都不是问题。” 张文山立刻严肃起来,伸出三根手指道:“我等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句虚言,卑贱者联盟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拍了张文山一巴掌,李荇无语道:“少来这些,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说完,他就把自己的印章取出来,交给了张文山。 张文山接过印章,激动的离开了。 看着张文山的背影,李荇拍了拍手,对角落里走出来的两个宦官说:“盯紧他,看看他会支取多少钱。” 下令完毕,他才长舒一口气。试探这样的事情,还是自己做比较好。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影响太子殿下跟卑贱者联盟的关系。说到底,这些人是自己介绍给太子殿下的,自己就有职责,为太子殿下看管好这些人。 因为身处高位,他才更加清楚,哪怕是奴婢,有些时候,也是能坏事儿的。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奴婢的身份,才更容易坏事儿。 同样的阳光下,比起李荇的处境还要凄惨的,大概就是卑贱者联盟的一些年轻的宦官了。 他们中的一部分,是曾经被派遣到太极宫的倒霉蛋,因为太极宫没有太多眼线的原因,才得以被调到东宫。 既然做了宦官,那么,只有慢慢爬上去,才能活得更好,最底层的宦官,几乎就是卑贱的代名词。而想要上位,总要在主子面前多露面的。身在大明宫,好歹还有个盼头,但是被调到太极宫,可以说一辈子都被定形了。 而如今,机会来了。 被调离太极宫,就是好事儿。而为太子殿下效命,更是令人惊喜。 至于要经受训练,为太子殿下卖命,本来是令人犹豫的事情。但是,联想到太子殿下的仁慈,或许,卖命也不至于没了下场。况且,身处这样的位置,虽然危险,但是也能更快的获得功勋啊! 于是,虽然在烈日下背着石头运动,汗水哗哗流,但是他们没人抱怨一声,哪怕中暑昏过去,也没有叫一声苦的。 周荃藏身在凉亭里,看着外面还在吃苦的宦官们,开口道:“知道你们的心思,以为就算要遭受危险,只要能得功绩就好,是不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太子殿下仁慈,你们的效死,必定不会付诸东流。” “可是啊,你们想要为殿下效命,怎么也得有点用处才行。搜集情报,是个人就能胜任这样的工作,但是,效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你们得有足够的身手,这样才能完成殿下的命令。其次,你们得摆正心态。若是你们没有随时为殿下赴死的准备,而是时不时地想一些别的事情,那要你们何用?” “所以啊,你们且受着吧。说实话,你们都不是最适合习武的年纪了,短时间想要把你们培养成武学高手,这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为了让你们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成长到一定高度,就得这样折磨你们。好好想想,受不了的可以退出,我等都是联盟中人,断不会强迫你....” 听着周荃诱惑性的话语,却没人听。他们很自然地将这个声音给忽略了,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他们脱离既定人生轨迹的唯一一个机会了。 烈日下各处发生的事情,李贤并不清楚。 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以后,出了一身的汗。 吩咐宫女准备浴桶,洗了个凉水澡以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走出书房,就见李荇大汗淋漓的等候在门口。 看了一眼地上的汗水痕迹,李贤叹息一声,对李荇说:“知道你忠心,但是傻乎乎地受着热,这不就是傻了吗?明天给自己准备个伞,多少遮蔽一下阳光,命人多送点凉水过来不行?” 李荇点点头,拱手道:“多谢殿下,奴婢知道了。刘大安等人已经到了崇文馆等候,您看是不是立刻过去?” 看了一眼日头,李贤点点头,吩咐道:“命人多准备一些凉茶送过去,今天这天气有点热啊,也不知道崇文馆什么样子。” 见李荇吩咐人去准备了,李贤这才回到卧房叫上太平,到宜春宫叫上李显,兄妹三个一起朝着崇文馆走。 看着坐着步辇还要让人打伞扇风的太平,走路的李贤忍不住说:“太平啊,你这平时得多走走才行。你看看,姑娘家家的,胖成了什么样子。” 步辇上的太平毫不在意道:“胖点就胖点吧,阿耶阿娘喜欢就行。再说,妹妹现在是出家人了,将来不打算招驸马。” 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贤只能叹了一口气。你现在不招驸马不招驸马的,迟早有一天,你会穿上武将的衣服跳舞,求父母给自己选的。 而李显看了看自己明显小了很多的肚子,还是忍不住对太平说:“傻丫头啊,胖点虽然好,但是太胖了,就是问题了。你看七哥我,以前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现在烈日底下走了这么远,也没流多少汗。” 看了一眼李显,想一想自己上午在演武场见到的,太平立刻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去理会太平了,李显还能诱惑一下,让他减肥,但是对于太平,除了招驸马这一点,李贤想不出别的办法让她答应减肥。 况且,就是招驸马,对她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天家的女儿不愁嫁,且不说圣人的赐婚,接旨的人没办法反对,就是不赐婚,想要靠近公主的人,都大有人在。 明明太宗的时候,出过辩机的事情,给所有淫靡的公主敲响了警钟,但是风头过去以后,该淫乱的,还是淫乱。 斜走而过光天殿、崇文殿,就是崇文馆了。 崇文馆本是太宗皇帝下令建造,给当时的太子李承乾招揽贤才所用。但是是李承乾谋反案以后,崇文馆就成了一个是非窝,到现在,已经逐渐沦落成了图书馆一样的地方。 至于辅佐太子的贤才,变成了皇帝亲自派遣,一般都会在东宫获得个一官半职的挂名。 才到崇文馆,就看见门前等待着一大群人迎驾。 张大安作为这些人中爵位最高的一个,站在最前方。 等到他们行礼完毕以后,李贤才笑着说:“重新注释《汉书》,一直以来都是孤的心愿,如今得以实现,当真是愉快。学问上,达者为师,还望诸位,不吝赐教啊。” 张大安拱手回道:“殿下放心,我等既然领命,断然不敢懈怠。早就听闻殿下幼时就喜欢《汉书》,多次诵读,想来殿下的见解,定会令臣等惊讶。” 不理会张大安的客套话,李贤率先朝着崇文馆,走了进去。 李治下令以后,崇文馆就特意准备了一个大房间,用于注释《汉书》。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成王败寇 虽然崇文馆就在东宫,但是,这还是李贤第一次来这里。 进入正门以后,就能看到崇文馆里面浩如烟海的各种书本、竹简,甚至还有些羊皮卷。 皇家的力量规模,到底是比世家的力量强大的,除了世家珍藏的一些孤本, 只要皇家想要,总能弄来。 萧玦作为崇文馆大学士,见太子看着崇文馆内的诸多书架发呆,就捋须笑道:“太子殿下,这就是崇文馆,您看看,不只是四书五经、史书,包括一些奇闻怪谈、就是胡人的羊皮故事书,这里都有收藏。只是可惜, 这些羊皮书,能够读懂上面记录了什么的人,很少,否则整理出来,肯定有利于大唐了解那些西域国家。” 李贤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事实上,在他看来,现阶段,翻译这些羊皮书才是最重要的,重要程度甚至甚于注释《汉书》。 说到底,皇家收集了这么多的书,就是用来充门面的,这些书籍,用来炫耀的时候居多,但是使用的话,就很少了。 大唐虽然攻略了好大的国土,但是, 治理这些地方,还是用最原始的法子:威压。刀剑统治之下,时间长了,或许有可能出现成果,但是,更大的概率,却是激化了原本就存在的矛盾。 说实话,大唐后来的国土一再被压缩,固然有武则天等人的直接过错,但是跟李治现在强行拓土,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想要顺利的控制这些土地,就要找到控制这片土地上居民的方法,而没有什么,从他们的生活习惯、民族风俗这些上下手,是更方便的了。 张大安见太子驻足不前,就拱手道:“太子殿下于此沉思,可是心有所得?” 李贤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孤看见这些书籍, 才发现人生苦短啊。想要阅尽天下书, 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啊, 我们只能挑选那些重要的书籍看,而看书的时候,如果有精辟的注解,就再好不过了。” “《汉书》,孤很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看,可以预见,将来,它也一定是好多读书人必读之书,所以,我等既然领命重新注释它,就一定要做好才是。” 刘纳言上前两步,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我等已经安排好了家中事宜,准备住在这崇文馆中,《汉书》一日不成,臣等绝不回家!” 知道这家伙是在拍太子的马屁,萧玦平日里最讨厌这样的人了,皱眉道:“崇文馆自从改造以后,能供人歇息之处,只有十几处,且已经住满,就是太子宾客王勃和姚元崇,也不过是在崇文馆内打地铺。尔等想要住在崇文馆,除非也打地铺才行!” 李贤并不相信王勃和姚元崇混不到地方住,因为俩人说过,在崇文馆很得礼遇。况且,萧玦作为崇文馆大学士,学问自然是足够的,两个家伙没有一个是孤傲的,都奉萧玦为师,当自己的亲爷爷照顾。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萧玦只要出宫见到外人,就对王勃和姚元崇赞不绝口。 面对萧玦的为难,刘纳言丝毫不为所动,笑道:“萧大学士这是什么话,且不说还有地铺可打,就是和衣而睡,我等也绝不推辞。” 虽然他言辞凿凿掷地有声,但是李贤很清楚,这就是一个擅长阿谀奉承的家伙。如果不是文采确实还不错,绝对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所以,李治才会叮嘱,这个人最多进秘书监,绝对不可以掌权。 难以想象这样擅长阿谀奉承的人进入朝堂,会把朝堂祸害成什么样子。这股子风气,本来就容易吹进权力集中的地方,提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引狼入室? “刘纳言,孤既然叫你们来崇文馆,自然是不可能让你们和衣而睡的。你切放心,孤自有安排。走吧,眼看太阳已经西斜了一些,我等还是快些开始比较好。” 崇文馆因为内藏海量书籍,所以内部和周边都是禁止灯火的。大唐的建筑,大多数都是木质,要是失了火,不火烧连营才是怪事。 崇文馆内,有一个大房间早已经备好。 而每一个桌案上,都摆好了手抄本的《汉书》。 《汉书》包括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它的记事始于汉高祖刘邦元年,终于王莽地皇四年。开创了“包举一代”的断代史体例。 既然是《汉书》,那么怎么也得从汉高祖刘邦的本纪开始。 翻开《汉书》,李贤轻轻念道:“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也,姓刘氏。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只是这一句,就让他冷汗直流。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刘邦的老妈,曾经梦到和神仙相遇,然后他爹过来瞅,发现有一条蛟龙趴在她的身上,于是就怀孕了,最后生下了汉高祖刘邦。 怎么说.... 李贤现在只觉得,自己有点想把中午吃的饭菜全都吐出来的欲望。 吹嘘一下也就是了,怎么就能吹的这么过分?感情刘邦是蛟龙经手的,跟他老爹没个血缘关系?说实话,就是吹嘘一下什么紫霞满天,冬日生花,龙影入腹,他也不至于恶心成这个样子。 吹嘘嘛,总要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上。但是,若是强行把不存在的,弄到现实中来,就不对了。班固这家伙,与其说是在写史书,不如说是在按照皇家的要求拍马屁。 就是不知道,强行添加这么一段上去,地下的刘煓得知以后,会不会把他的儿子刘邦给掐死? 更加恶心的就是不知道谁写的注释,注释的居然是:“高祖,生而不凡。” 就这六个字,多了没有。这蠢货,居然就信了? 见太子读完这一句,就不读了,坐得近的张大安就询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不继续读了?” 李贤点点注释,无奈道:“这一句,明显是后人强加上去,粉饰汉高祖出身的桥段,如何能注释成这个样子?” 闻言,张大安顿时就笑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您莫非忘了,不管什么样的史书,涉及到帝王名人的时候,都是这般的吹嘘之言,微臣等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至于负责注释的人,只要不是注释的过于离谱,一般都是这等不痛不痒的注释。毕竟,高祖也是皇帝之尊,为君遮隐是应该的,这等言语虽然是谎言,但我们也不应该揭穿啊。” 李贤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样,我等注释的用处何在?” “殿下想多了,能读到《汉书》的,都是读书人,对于这等文字,他们自然是一笑而过了。我等应当注释的,是一些有纠纷的大事,而不是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注释是为了方便一些学问不够深,或者是对一些典故不熟悉的人,能够更好的阅读这本书。这句注释,其实相当于评语了,去掉就是。” “去掉就好。” “可以去掉。” 抬起头,见几个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贤只好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咽了下去。 没办法啊,自己也是太子,将来成为皇帝以后,最多不让史官给自己胡乱编排出生也就是了。 强忍着自己的反感,李贤只能接着往下读。 说实话,《汉书》既然成书于东汉末年,那么对于刘邦的好多描述,都是建立在臆想中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自己看过胡歌版的《神话》,对刘邦的印象,固化成了看不起,甚至是仇视的角度,所以不管读到哪里,都觉得格外的别扭。 一个人对一个人、一件事的感官态度,太容易受到影响,出现变化,甚至黑白翻转了。清廉的官员,后期可能也会变成贪官,做了一辈子好事儿的人,或许一些人对他的看法,也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毁谤,而变成仇视。 法外狂徒问过,南极在哪儿?南半球?谁告诉你的?你亲眼见过吗?有什么证据证明它存在? 嘴里念着《汉书》,心思却不知道飘飞到了哪里。 而他每念一段,张大安等人,就会讨论一下,该如何注释。 既然准备重新注释了,那么自然要尽可能做到完美,如果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随便添加几个字,岂不是沽名钓誉?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所以,但凡有典故的出现,他们都会彼此探讨一下,随后添加上去。 不能指望任何一个读到这本书的人,都精通各种历史,所以精细一些的注释,就很有必要了。 太阳继续西斜,天气越发的炎热了起来。 炎热的夏日,中午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应该是下午才是。且不说气温应为一天的烘烤持续升温,就是人忙碌了一天,内心的浮躁,也会从感觉上,提升温度。 忙碌的几个人都是汗流浃背,李贤也忍不住擦了擦汗。 这个时候再坚持下去,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说实话,这次注释的活动,有他没他都是一个样子。他虽然曾经是历史老师,但是跟眼前这些人比起来,多出来的不过就是上元二年以后的一些粗略历史罢了。 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过多的掺和了。 站起身,李贤很自然道:“英王和太平公主,也在崇文馆内读书,孤过去照看一下他们。诸位卿家,书不是一天就能注释完的,不妨歇息一会儿。” 张大安笑道:“确实应当休息一会儿了,殿下自便,臣等再讨论一下攻屠城阳城的这件事儿。” 嗯了一声,李贤就离开了。 见太子终于离开,张大安几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跟太子坐在一起工作,也是比较折磨人的。 敲敲桌子,张大安低声道:“诸位,相比你们都清楚,这次我等能够参与注释《汉书》,都是沾了太子殿下的福气,所以这注释的篇幅....” 刘纳言顿时笑了,低声道:“您放心,凡是重要的注释,我都标注了太子之名。” 不只是刘纳言,格希元、许叔牙等人,也纷纷表示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见没人犯浑,张大安才放下心来,继续讨论攻破、并屠戮了城阳城的,究竟是项羽还是汉高祖刘邦。史书虽然对此记录不详,字面的意思,也有二人合伙做了这件事的趋势。 但是,这明显是不对的。汉高祖仁慈和善,项羽残暴,这件事儿,应当解释成项羽单独做了这件事,或者是汉高祖在楚霸王的胁迫下,不得不跟从做了这件事才对.... 找到了李显的李贤,并没有过去听他们的课,而是在书架上随手抽出来一本书看了起来。 受不了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到了张大安等人的做法,他对历史的真假,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虽然早就知道,哪怕是称为“史实”的,也不能全部相信。但是,张大安等人,也实在是太离谱了。 就因为刘邦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所以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就往项羽的身上推?成王败寇,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了解了这句话的深沉。因为,不仅仅是在失败以后,一个人会变成贼寇,就是哪怕千百年后,后人也会自然而然的将一些事情,归罪到一个人的身上。 难得当了几天的乖娃娃,李显觉得自己都快被课业烦死了,见六哥过来了,哪里还听得进课业。 但是,他好歹也知道尊师重道,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强行认真的听萧玦将一段给讲完。至于太平,她打从到了这里,就一直拿着一根笔在那里写写画画。 她不想听,萧玦也正好乐得不教。至于英王.... 萧玦如何看不出李显焦灼的心态,之所以故意多讲一段,就是想看看李显的反应而已。 如今,他是试探出来了。虽然英王天资愚钝,而且不喜欢做学问,但是,起码的尊师重道还是知道的。在他看来,天资愚钝一点不是问题,不喜欢做学问,那不应该归类到“错误”的行列。只要懂得尊师重道,那就不是什么无药可救的人。 讲完了一段,萧玦笑着对李显说:“太子殿下来了,老臣就不讲了,今日的课业已经讲了很多了,就到此为止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个小老婆 见萧玦终于松了口,李显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书本,一身轻松的站了起来。 喝掉一整壶茶水后,李显这才跑到六哥面前,询问道:“六哥,您不是在注释《汉书》?怎么到这边来了?” 放下手里的《后汉书》, 李贤苦笑道:“只有经历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无知啊,胖胖,我觉得自己读的书已经够多了,可是遇到一些典故,还是不知道出处。其中一些名词,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世上的典籍浩如烟海, 我等穷极一生,也没办法读完啊。” 李显看了看周围的书架, 他发现,单单这里的书,自己想要全部读一遍,都需要好长的时间。当然,一辈子还是很长的,把大唐的这些典籍看一遍还是没问题的,要是算上这些胡人的羊皮书什么的,就不可能了。 萧玦闻声走了过来,笑道:“殿下,这里的书,好多都是用来充门面的。甚至有些书籍,作者已经无从考证。其实,世家收藏的书籍,才是最多的,他们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底蕴,才会被天下读书人奉为首位。” 李贤笑了笑, 指着书架说:“虽然典籍众多,但是, 全部看完, 不现实。一个人的一生,只需要阅读该看的书,帮助形成自己的思想就可以了。见一本书,就读一本书,估计这样的人,只适合当个管理书籍的书吏。” 萧玦大笑道:“太子殿下说得对啊,确实如此。” 发表了赞同以后,他就拱手离开了。至于太子为什么没和那些学者一起整理《汉书》,他很聪明的没有询问。 拿着手里的《后汉书》,李贤决定给张大安他们加点工作量。 《汉书》注释完毕,干脆连《后汉书》也一起注释了吧,注释《后汉书》,本就是章怀太子原本应该做的事情。 叫来一个小吏,让他把《后汉书》给张大安送过去,然后李贤就和李显一起,悄悄地靠近太平,准备看她在干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 她居然在画画。而且,以这个年纪来讲, 画的还格外的不错。 画着画着,感觉到有别人的视线,太平大惊,看到是太子六哥和七哥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李显拿起画,看了一眼以后疑惑道:“这是....承香殿?” 太平点点头说:“是啊,我在三清殿,紧挨着大福殿,所以平时一般都是隔着老远地看承香殿。怎么样六哥七哥,我画得不错吧。只是可惜,没有好的画纸,也没有颜料,否则就能画出彩色的来。用墨汁画画,就一个颜色,太难看了。” 李显毫不犹豫的送出了马屁:“太平你说的对,你这画的相当不错,就是因为没有颜料,才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改天你要用颜料作画了,记得送七哥一张。” 见太平有画画的天分,李贤忍不住指点她说:“其实,纯墨画画,也不是不行。虽然画面都是黑色的,但是咱们可以用浓墨淡墨、再结合纸张的空白构造出一幅图来。” 马屁话太平听得多了,已经可以泰然接受,但是李贤的话,却让她一瞬间感兴趣了。 上前两步抱住兄长的胳膊,太平好奇道:“六哥,难道你也会画画?不如你也来画一幅,让太平开开眼界。” 李贤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也罢,培养感情嘛,总得从共同的爱好上来培养。 崇文馆里最不缺的是书,当然,笔墨纸砚也不缺。 取来三个砚台,分别磨出三种浓淡程度的墨汁,李贤在桌子上铺上一张纸,就开始作画。水墨画,自己当初可是得过奖的,虽然只是学校举办的比赛,但是能把一些艺术班的老师也给比下去,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了。 天气虽然热的让人浮躁,但是,作画的时候,反而会向往那种清凉的意境。 而轮到清凉舒适,自然应该是春雨。 于是,在李贤的勾勒下,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幅雨中山水图。 李显目不转睛的在一边看着,越看越吃惊,虽然当初俩人都学过画画,但是,他记得六哥的画技,止步于信手涂鸦级别的啊,怎么才几年没见,就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画了? 太平是被画师教授过,也在画画上下了苦功的。 她很清楚,评判一幅好画的标准,就是任何人,都能看清楚作者画的是什么,能够体会到这幅图中蕴含的一种情感。 她发现,当自己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春雨的缠绵,本来窝了一下午,有些烦躁的心,都不由自主的平静了下来。明明炎热依旧,自己却好像体会到了春雨中的那股子凉意。 一幅画画完,李贤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行,这项技艺没有落下。 水墨画,其实就是起源于唐朝,而宋朝开始进入画师的视野,一直到元明,才逐渐成为主流之一,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 虽然现在已经有些人开始用纯墨画画了,但是毫无疑问,还没有人用墨水构建出这样的画。寻常的画师,都是以现场作画为主,构思场景之类的,怎么也得是顶尖的高手才行。 喷水就算了,因为李显不等墨迹彻底变干,就凑了过去。而太平也是一样,自己的画根本就顾不上了,大呼小叫地让七哥让开点地方,她看不全。 李显赞叹道:“皇兄啊,你这画当真是神奇,就用墨汁,就构建出了这么栩栩如生的画,真是太神奇了。” 虽然他不懂品画,但是,就是以一个寻常人的眼光来看,他也知道皇兄的画有多好。 至于太平,就更吃惊了。承香殿自己是因为每天都能看见,所以能画出来,而皇兄画的这个场景,显然不是他常见的,能够不看实物就画出画来,这样的人,画技真的不同寻常。 见纸上的墨还没有彻底干涸,太平就小心的那抹布吸取多余的墨汁,她想要尽快的把画拿到手里。她决定了,一定要找工匠给装裱起来,这幅画她要定了! 好不容易等墨迹干掉,太平就跑过来抱着李贤的胳膊撒娇道:“六哥,把你这幅画,送给妹妹可好?” 李贤笑道:“当然可以。” “那您教我这种画法行不行?” “当然可以。” “那我搬到东宫来住,您也好每天都能教导我,可好?” “当然....得先问问母后才行!” “当然可以”说顺嘴了,李贤差一点就再念出来。看到太平惋惜的神色,李贤惊讶地发现,这丫头居然是故意的,差点上当啊! 李显没得到画,却并不惋惜,反正六哥随时都能画,求六哥给自己画一幅更好看的画就是了。 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光,李贤开口道:“走吧,咱们去吃饭。太平啊,吃完饭你得回大明宫,什么时候母后答应你住到东宫来,你才能住在这里。” 听到这话,太平顿时噘起了嘴。 不过,得到一幅画,她还是觉得今天挺不错的。 晚饭依然是凉面,有些食物,只要应季,就会百吃不腻。李显已经吃惯了,太平却是第一次享受这么好吃的东西,当下要住在东宫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送走太平以后,李贤这才回到卧房。 因为天气炎热,他的洗澡水早就换成了凉水。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热意还没有散去,这个时候没有比凉水澡更让人身心愉悦的了。 洗完澡穿着短裤出来,就见房芙蓉在案子上写着什么。 说实话,她今天没做算术题,还是挺稀奇的。 李贤凑过去一看,只见她正在给东宫的良娣,厘定例份。 东宫只是一定程度上的自成体系,事实上,正常太子、太子妃和太子良娣的例份,还是应该宗正寺厘定的。只是,自从皇帝三令五申精简宫内用度以后,这些例份都少的可怜,虽然还是平民百姓想象不到的高度,但是,至少在皇家圈子里面,算是比较低的了。 地方藩王因为被施行了“享乐至死”的政策,所以得到的钱粮很多。而那些郡王之流,因为有祖业或者是自家有来钱的渠道,所以不必指望俸禄过活。 说实话,要不是李贤自己给自己置办了一点产业,还从天后那里要来了很多的钱财,还不可能做到东宫自行厘定、多加例份。 看了看名单上的名字,李贤顿时好奇起来。 萧萧知道,这个孔心语和齐兰是谁?莫非自己离开以后,天后她们婆媳俩,又挑选的,就是她们了? 手指点在孔心语的名字上,李贤询问道:“这个是谁?什么样?” 房芙蓉笑了笑,说:“夫君,这个孔心语是出自山东孔家,是孔夫子三十四代孙女,父亲是弘文馆大学士孔志约,爷爷是太宗潜邸之时的十八学士之一孔颖达。” 李贤撇撇嘴,无奈道:“谁问你她的出身了?这个人怎么样?长相如何?有什么特长?性格怎么样?” 房芙蓉笑道:“妾身和母后一起挑选的,姿容自然不会令夫君失望,至于特长,她的棋艺不错,尤其擅长丹青,最难能可贵的是,还精通药理。弘文馆大学士孔志约,本就是《新修本草》的编篡者之一,医术高超,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颇为擅长此道。” 李贤顿时笑了,点了房芙蓉的脑袋一下,说:“你这是准备给夫君我找一个炖药膳的?” 房芙蓉笑了笑,算是默许了。 左手点了点齐兰,这次不用询问,她就介绍道:“齐兰的父亲是云麾将军齐赫,虽然家世不太好,往上追溯几代,都只是微末小吏。但是,难能可贵的是,她自小不曾养于深闺,武艺不错,跟母后的侍卫,都能过招好久。再加上姿容不错,所以妾身就选中了她。这样一来,您习武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听到房芙蓉这么说,李贤惊讶不已。这丫头,挑选良娣,可以说是为他考虑颇多了。不管是萧萧还是孔心语,亦或是齐兰,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挑选的。过后,令人查一查就知道,这三个新的良娣,肯定跟清河房氏,还交往不深。 “夫君啊,您说说,给她们厘定多少例份的比较好?妾身实在拿捏不定主意,就怕给的少了。” 拍拍房芙蓉的脑袋,李贤笑道:“给多少应该是你这个女主人来决定,夫君我不打算管,将来东宫的后宫,也得是你来管理,母后没跟你说过?这种事情,你不应该跟我询问意见的。” 房芙蓉点点头,但是再看桌面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愁容。 说实话,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她并没有执掌大权,都是得过且过,在家的时候虽然学过这些,但依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太好。 难道说,要让她们自行申请例份?这不合规矩啊! 见房芙蓉眉头紧锁,一时之间估计确定不了,李贤就不打扰她,径自上了床开始休息。 什么事情都想做好,就会出现她这种情况,遇到选择和做主的时候,就很是为难。 其实这种事情,很好处理,先随便定一个数额,然后观察一下,少了就重新厘定,多加一些,多得太多,就找借口削减一下。 虽然明知道这个方法,但是李贤并不打算告诉她,只想看她如何应对。 现在她还只是太子妃,东宫后宫比起皇宫的后宫来,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不同于天后那种雷厉风行的性格,房芙蓉想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后,还需要一些时间积累一下。 放她自己去做各种决定,就是对她的一种培养了。 困意上来,李贤闭上眼,想着赶紧睡着休息。 明天要经历什么,已经可以预见了。 尤其是自己很快就要多出几个小老婆,说实话,他是没办法做到对自己的女人彻底漠不关心,连晚上留宿一处,啪了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太冷血了。 卧室是休息的地方,最好不要把工作带到生活中来,总是心忧国家大事,那就算当上了皇帝,这一辈子,也就太惨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想得美 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依然是固定模式的习武。 当一件事已经成为习惯以后,比如习武,就算是会劳累,也能忍住。李贤已经不觉得习武有多受罪了,至于李显,虽然开始的几天叫苦连天, 但是清晰的发现自己的进步以后,虽然还抱怨,但是已经少了很多。 自从薛讷发现夸赞英王能让他少埋怨,多练习以后,徐泽等人也时不时的起哄。 这样的结果就是李显接受恭维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 但还是有些小窃喜的。几天下来,不仅抱怨几乎不出现了, 甚至他还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多加了一些训练。 今天,徐泽等人依然在恭维李显,但是,薛讷就不一样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着一个酒坛子,双目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现他的行为以后,借着休息的时间,李贤抱着茶壶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用茶壶碰了碰他的酒坛子,问道:“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说出来,孤来开导开导你。” 薛讷已经适应了跟太子的相处模式,也不起来,喝了一大口酒。 闻到酒味,李贤不由得更担心他了。 这是烈酒,都说借酒浇愁, 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至于这么喝酒。 叹息一声,薛讷开口了:“殿下应当知道,卑职的父亲就是薛仁贵吧。” 李贤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父亲因为在伎伐浦被新罗船兵打败的原因,被流放象州。作为将军战败,接受惩罚这没什么,父亲临走的时候也说,他甘愿接受惩罚。只是,父亲才流放象州没多久,就有传闻说他死在了象州。更有甚者,得知卑职还在长安任职,对卑职百般嘲弄,说是连奔丧都不去,当真是不孝至极。” 说完,薛讷又喝了一口酒。 李贤无奈道:“这样的小事儿,不至于让你这样消沉吧。说实话,薛讷,你是不是觉得, 你父亲战功赫赫,仅仅因为一次战败, 就被流放, 太委屈了?而你,作为他的儿子,不曾享受过父亲带来的荫蔽,到现在也只是城门郎,对自己的经历,是不是也觉得窝囊?” 听到这话,薛讷耸然一惊,赶紧放下酒坛子,起身行礼道:“殿下这是什么话,卑职岂敢有这样的想法啊!” 拿起酒坛子重新塞给薛讷,李贤撇撇嘴道:“拉倒吧,这里就咱们两个,说些真话没什么。我告诉你啊,你父亲这次流放象州....” 迟疑了一下,李贤才继续说:“你父亲这次流放象州,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你父亲兵败大非川,不也被贬为平民过?过后不是又起用了嘛。你说你父亲战功赫赫,这没错啊,作为贞观朝硕果仅存的几个将领中最出挑的一个,你父亲难道还怕将来没有启用的机会?” “不要代替你父亲不满,薛讷,大非川一战,咱们大唐将吐谷浑的土地丢失殆尽,尤其是跟吐蕃将领论钦陵约和,这才得以止损。兵败了还要委曲求全,虽然你父亲是为了保存大军实力,为了保存背后的国土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丧师辱国是个什么罪名,你难道不清楚?更别说委曲求和了。” “虽然咱们都知道你父亲这么做也是无奈,相当于背负骂名换取大唐边陲的平安,但是,这依然是过错。换个人背负这样的罪名,脑袋砍两次都够了,薛将军不过是贬为平民,这已经是父皇全力维护的结果。” “至于收复高丽的时候,薛将军不是又被起用了?虽然这一次他又被流放了,但是你看着,用不了太长时间,他还是会被启用的。战功赫赫不一定体现在受了错不受惩罚上,你懂了没?” 说完,李贤静静地看着薛讷。没办法,虽然他知道薛仁贵去象州,是跟皇帝演的一场周瑜打黄盖,但是,薛讷既然不知情的话,还是不要透露给他的比较好。 薛讷虽然名字里带着“讷”,但是人不傻,有太子的开导,就明白了好多。 看了看四周,薛讷压低声音说:“您的意思是,父亲很快还会官复原职?” “废话,不然你为什么还当着城门郎?尤其是,你还守着丹凤门,这个门有多重要你不清楚?你看看你四周,不如丹凤门的地方,起码也是千牛卫中郎将或者是归德中郎将。别看你只是一个城门郎,但是身在丹凤门,你难道就没体会到点什么?” 薛讷挠挠头,他知道自己位置的特殊性,只是,因为感伤父亲的遭遇,一时间忘记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看到薛讷恍然大悟的样子,李贤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薛讷嘴上的笑意才出现,就又消失无踪,想起外边的流言,他又挠挠头说:“可是,那些流言实在是太令人气恼了。” 李贤无奈地一笑,流言的源头,想都不用想。而且,他敢肯定,整个长安,就数西市和鸿胪寺客馆附近的流言传的最欢实。 拍拍薛讷的肩膀,李贤道:“流言而已,算不得什么,总有一些人闲着没事儿嚼舌根。你得搞清楚,你又不是为了那些市井无赖活着的,让他们传去吧,当听不见就好。你要是实在懒得听,可以在横街南面找个地方常住嘛。” 自从皇帝和三省六部都搬到大明宫以后,太极宫这边的皇城,可以说是空落落的。横街以南的千牛卫驻扎处、殿内省等地,都已经换作他用。东宫的护卫,就是住在以前千牛卫的驻扎处,在这里安排个人,不算什么。 叹息一声,薛讷拿起酒坛子,把最后的一点酒,灌进了肚子里。 晃悠悠的起身行礼,薛讷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多谢殿下美意。” 李贤笑了笑,这才站起来,说:“你喝了这么多酒,干脆就去休息吧,孤准你一天的假。” 说完,招呼远处的徐泽,李贤下令让几个护卫把薛讷带去休息。 上午是固定习武的时间,下午只需要到崇文馆露个面,随后就可以退到一边,教太平画画了。注释的标注,大多定为他的功劳,这一点,他早就猜到了,干脆也懒得理会。 太平到底没能获准搬到东宫来,母亲的话,她还是没办法反抗的。 但是,她却被获准可以随便出宫,还是让她欣喜不已。虽然路远些,但是可以乘坐步辇,只是耽误了一些时间而已,她完全可以接受。 晚间,李贤才走出崇文馆,李荇就上来禀告说:“殿下,太原王氏家主王琼求见,并且奉上美玉四对,作为礼物。” 闻言,李贤顿时笑了。 看样子,相比较郑温,还是王琼更能屈能伸些。四对美玉虽然挺贵重,但是跟将来的利益比起来,这点登门礼,就算不得什么了。 “设宴崇教殿,既然人家这么客气,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吩咐厨子多做一些菜肴就是了。” 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准备。 而李贤,则朝着明德殿走去。 东宫建筑中,最靠前的就是明德殿。所以,李贤做主,将明德殿定为会客殿。 明德殿门前,王琼远远的就躬身行礼,礼节执行的没有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上前几步把他搀扶起来,李贤的客套话脱口而出:“王老先生这么大的年纪,就算见到父皇,也不必拘礼,更何况在孤的面前了,来来来,外面还很燥热,咱们进殿去谈。” 愣愣的王琼,只能被李贤搀扶着,朝着明德殿里走去。 他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客气地对待,聚贤楼的时候,太子不是很强势吗? 拿着登门礼上门,效果这么好的吗? 进入大殿,分别落座,李贤指着茶杯说:“王老先生可以尝一尝,孤这种清茶,滋味还是不错的,比起茶汤来,虽然缺少味道的变化,但是先苦后甜这样简单的意境,更为典雅。” 王琼喝了一口,果然,虽然比起茶汤来,滋味少了许多,但是这种简单的味道,也未尝不是一种妙趣。 放下茶杯,王琼开口道:“太子殿下,老夫今日来东宫,就是希望跟您商量一下那烈酒的问题。如果殿下只是购买粮食,这样的交易未免无趣。只是既然殿下不想卖掉方子,那么,我等也可以商量一下,老夫想要用部分的粮食,换取烈酒,您意下如何?” 李贤嘴角带着笑意,说:“老先生是想要为自己的家族购买呢,还是想要售卖?” “自然二者皆有,只是不知道殿下可愿意答应?” 就知道世家的家主也不是简单人物,只是一天,他就纳过闷来,把视线转移到了烈酒的经销上。 毫不夸张地说,虽然李贤手里握着烈酒的生产,但是,能赚的钱,未必有他们王家多。世家掌握的生意很多,所以他们运输的能力,堪称大唐的前列。而这些条件,还是李贤并不具备的。 想了想,李贤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只是,老先生,咱们既然要合作,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比较好。您想把烈酒的生意,做遍全大唐,这是不可能的。孤不可能成为你们王家一家的生产力。所以,您能经营哪些地方,咱们还是规定好了的比较好。” 听到这话,王琼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如果不能经营全大唐,那么他能获得的利润,就少了不知道多少。 “殿下可是要自行售卖?” “您这就是说笑了,孤没有人手,没有渠道,如何售卖?所以,孤的生意只会在长安,了不起做到洛阳。至于未来就不好说了。只是,老先生,您觉得,要是把这么一个赚钱的好生意,全部交给王家,孤这个太子之位,还坐不坐了?父皇若是知道了,会打死孤的。” 王琼点点头,偷偷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皇家对世家的忌惮,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太子也是没有办法,这才跟自己联系上了。而自己想要借此机会,给家族设立一个赚大钱的生意的想法,看样子实现不了了。 赚钱是一定的,但是,数量不知道少了多少。 见太子拿出一张地图,招呼自己上前,王琼就放弃了礼法,走到了太子面前坐下。 案子上,摆放着大唐疆域图,上面标注着大唐的各个州府。 手指点在并州,李贤道:“老先生,既然您找孤来谈生意,而孤又要仰仗你们提供粮食,那么,河东道慈州以北,孤无论如何是要交出来的。您看这样可行?” 不用看地图,王琼就能想到这片地域的大小。而太子规定了慈州以北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慈州、晋州、泰州这些靠近长安的,太子将来还是要发展过去的。 能拿下河东道大半地区,也算不错了。 王琼才要答应,李贤又开口了:“当然,您的经销范围就在这里,若是您往更北方,跟草原部族交易,那是不行的。” 李贤很清楚,若是跟草原交易的话,王家就算放弃大唐全国,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事实就是这样,王家因为族地的便利,一直以来都维持着跟草原的交易。不过好在他们还知道轻重,并没有进行资敌一类的生意。所以,这些年来,草原地区的统治,还算安稳。 只是一句话,王琼顿时气恼了,想要发火,但还是忍耐下来,拱手问道:“殿下这么规定,难道就不觉得,王家经营的范围,太小了吗?” 李贤也寸步不让:“最多,多给你一个河北道的井州!您若是不答应的话,这生意就没法谈了。” 幻想中的全国,变成大半河东道和草原,最后还把草原去掉了,说实话,这变化太大了。 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王琼思虑半天,忍不住说:“听闻殿下的良娣不多,不如,在我王家旁支中,挑选一人,送入东宫做您的良娣,如何?” 王家女,虽然是旁支,但是李贤很清楚,换个人在,绝对就嗷嗷叫着答应了。 但是,自己是太子,就算是纳五姓女,还是良娣,可纳一个旁支的? 开什么玩笑! 再说,李贤也不觉得镀了“王家”金的女子,有什么高级的。 这老家伙想要通过这种近似联姻的方式获取更多的地区,简直想得美。 “老先生,这种类似联姻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孤还不至于自降身份,纳一个旁支的女子。这样吧,河北道的恒州和定州,最多多这两个,这是孤最后的底线了!” 说完,李贤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答应王琼的地域圈了起来。 王琼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请安 没办法,他没法无视这份诱惑。虽然诱惑降低了很多,但它还是诱惑。 世家的来钱渠道虽然很多,底蕴也很丰富,但是,这个世界上没人嫌弃钱多。尤其是世家的家主位置,竞争之激烈, 比皇位的竞争也差不了多少。作为家主,他总要做出一些功绩来。 见太子把地图折叠好递了过来,王琼双手接过,放在自己的面前。 迟疑了一下,他开口问道:“既然烈酒售卖的范围,殿下已经给老夫定下来了。那么, 咱们应该商量一下粮食的事情了吧。” 李贤点点头,等着王琼狮子大开口。 思虑了一下, 王琼拱手道:“洛州地区粟米每斗两钱半,粳米每斗十个铜钱。殿下既然需要大量的粮食,量大,还是要给优惠的。不如这样,粟米每斗两钱,粳米每斗九个铜钱,殿下觉得如何?” 粟米两钱,粳米九钱,这个价格.... 李贤微微皱眉,毫不犹豫道:“可以,但是,粮食必须是送到长安来,或者, 孤准备在长安以外建立一处粮仓,你命人将粮食送到粮仓, 这样才行。” 粟米两钱, 粳米九钱, 看起来降低了价格,但是李贤很清楚,现如今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是平准署、常平仓跟世家博弈之后的结果。就是当今市场上的价格,已经是包含了运输成本和损耗等一系列款项,以这个价格卖出去,世家还是有钱赚的。 不然,他们还怎么卖粮食? 所以,这个价格可以接受,但必须是他们负责把粮食运过来才行。 王琼没想到太子连这个都考虑进去了,但是,哪怕是这个价格,他们还是有钱赚的。毕竟,土地是他们的。 “好,那就说定了。不过殿下,咱们还得说说量的问题,您打算每年定多少石的粮食?” 李贤笑道:“这个,还真说不准,不如这样如何, 咱们的粮食交易,每年,都派出人手洽谈一次,至于今年,孤先定个五万石,如何?” 五万石粮食,绝对是大宗的买卖了,但是王琼的表情却没有一点的变化,拱手道:“当然可以,不过,老夫有一个建议。殿下,您拨给老夫的酒,就从这五万石粮食里面出,也免得钱财周转来周转去的,麻烦,您看如何?” 能够简化交易的方式,李贤自然乐得答应。 至此,交易就算是成立了,至于烈酒要卖什么样的价格,李贤很自然的就给忽略过去了。 王勃一直坐在幕后,起草了一份契约,一式两份,送过来以后,就行礼退下。 本来正常签订契约,应当是一式三份,有一份是需要备案的。但是,到了世家和太子这个高度,反而不需要这么繁琐了。 只要签订契约,哪怕是王琼明天嗝屁,新的家主也会继续履行这个契约。信誉,是世家最害怕失去的东西。当然,这两个字,是对于外人而言。 到底是家主,王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契约以后,就询问道:“殿下似乎漏了一项,这烈酒的价格,您还没有告诉老夫呢。” 见他发现了这一点,李贤只好叹息道:“普通的浊酒,尚且一斗百文,烈酒是酒之精华,一斗是要卖到一贯钱的。当然,这是寻常的价格,灾年的时候,价格还要提升一下。因为没法定价,所以,这也是咱们今后每年要洽谈一次的内容,您觉得如何?” 这种坐地起价的事情,王琼最是了解了,当下也就不再犹豫,提笔在契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上了私印。 李贤也是一样,加盖的也是自己的私印。毕竟,这份契约,是不应该摆到台面上来的。 契约成立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李贤,看得出来,王琼的诚意还是不错的,本来应当出现的讨价还价的情况没有出现,虽然粮食的交易,王家不少赚,但是合作嘛,总得让合作伙伴赚钱,这样才好继续合作。 将契约小心地用牛皮包起来,放进怀里,王琼笑着询问道:“太子殿下既然跟我王家签订了契约,相信,很快还会联系其余世家的吧。您的身份微妙,如果主动联系,恐怕他们不会立刻答应的。” 李贤笑道:“那是自然,等您什么时候开始售卖烈酒以后,还要烦劳您通报他们一声。不过作为晚来的代价,他们的粮价,孤会再压一下,您觉得如何?” 王琼笑了笑,并不言语。 站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李贤就对大殿门口等候差遣的李荇说:“命人抬步辇来,明德殿到崇教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莫要摔了老人家。” 王琼并不意外自己会获得这样的礼遇,事实上,若不是自太宗时候起,皇家跟五姓就一直不对付,不管哪一个朝代,他这样的世家家主,进宫都会获得这样的待遇。 一直到王琼被步辇抬着去了崇教殿,李贤才长舒一口气。 眼下还用得着王家,况且,世家的威名,还很高。所以这样的情况下,花花轿子抬抬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今后再对付他们,也是今后的事情。眼下,借用他们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力量,也是权宜之计。 是夜,王琼大醉而归,而李贤,也喝得有些迷糊,甚至自己怎么回到卧室的都不知道。 而第二天一大早,王家家主入东宫拜见太子,大醉,被太子的车架和仪杖送回家里的消息,在长安不胫而走。 在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有些紧张的李治,才松了一口气。订个契约,做个生意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虽然王家会因此而赚好多钱,但是在他们本就庞大的底蕴面前,算不得什么。 而得知消息的天后,就有些不高兴,因为曾经被王皇后压制的原因,她对太原王氏,一直都是有成见的。这些年,她总是会不经意的提拔太原出身的别家子弟,就是要削弱一下王家的威风。 看到天后气咻咻的样子,殿内一个女官,趁着出去准备茶水的功夫,对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言语了几声,于是,一句话,就从明义殿,逐渐传递到了采办宦官的耳中。 而外出的采办宦官,在长安内隐秘的交接以后,话又一路朝着东宫传去.... 而李贤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快要临近中午了。 喝酒误事啊,早晨不仅起的晚了不少,就连今天上午的习武过程,都有些有心无力。 而本来就劳累的身体,再听到一个小宦官禀报的消息以后,他又觉得心累了。 没办法,他不是神,没办法考虑到所有,他还真是忽略了天后对王家的成见。 天后那边的情感,还是很有必要维系一下的。这件事,很容易产生芥蒂,而芥蒂这种东西很奇怪,有些时候,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消失,而也有些时候,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发酵,膨大不知道多少倍。 换了衣服,揪上李显太平,李贤就以请安的理由,带着他们两个往大明宫而去。 三个孩子一起来请安,还是让天后很是好奇的,听到消息以后,居然破天荒的走到了殿门口等候。 很快,李贤就带着弟弟妹妹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最近儿臣忙于琐事,居然忘记了给阿娘请安,真是不孝啊!李显也是,自打到了东宫,就没出来过,所以儿臣特意带着他来给阿娘赔罪。” 来的路上,李贤已经告诫过了李显。 考虑到丧礼上发生的事情,李显还是需要请罪一下的。 见兄长开了口,李显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挥动衣袖毫不留手的扇了自己两巴掌,哀泣道:“儿臣被谗言迷了心窍,竟然做出那等令阿娘生气的事情,本来没有脸面再见阿娘,是六哥告诉儿臣,孩子犯再大的错,当母亲的也会原谅,还是要看态度如何,所以今天儿臣来向阿娘请罪,阿娘千万莫要再生儿臣的气,儿臣甘愿领罚。” 天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见到这么一幕,见李显下手没有一点留手,鼻血都出来了,赶紧上前几步,搀扶他,叹息道:“你能这般请罪,为娘又怎么忍心怪罪你呢,快起来。你忘了夫子的教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你打在你身,痛在为娘的心啊!” 见自己果然被原谅了,李显都惊呆了,一边呜咽着“阿娘阿娘”。一边偷偷的给六哥伸出了大拇指。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李显,天后满意的看了一眼李贤,说:“好,看样子你这个兄长的教导,还是有用处的,也不枉违反规矩的让他搬到东宫去住。况且....” 看了看李显,再看看李贤,最后看一眼太平,天后笑着说:“你们啊,不管做了什么错事,为娘都会原谅你们的。孩子嘛,不犯错不可能。” 说完,天后拿出自己的手帕给李显擦拭鼻血,叹息道:“真是的,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你阿耶那里,你就不必去请罪了,自有为娘帮你分说。” 听到这句话,李显顿时暗喜不已。不得不说,这两巴掌还是很痛的!不过六哥说的也对,只有下了狠手,母后才不会计较之前的过错,只会怜惜自己。 而天后,觉得太子的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是啊,母亲对自己子女的错,应该谅解的。 不知不觉间,她就把今天听到的消息,抛之脑后。 才要再安慰一下李显,就听见太平开了口: “阿娘啊,女儿实在是想要住到东宫,您就答应女儿,好不好?” 见太平在那里行礼,天后毫不犹豫道:“不行,你是女儿身,一介公主住到东宫,成什么体统。况且你有道家的身份在身,为娘允许你常去东宫,已经是破坏规矩了。住到东宫的事情,休要再提!” 见母后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太平只能叹了一口气。 孩子有三个,两只手拉不过来,所以天后只好拉着李显一个人,进了大殿。 落座以后,她笑着看向李贤,问道:“好啊,到底是当兄长的,李显真心悔过,是因为有你这个兄长的教导。太平性子洒脱,喜欢玩闹,你要多担待一些。” 听到说起自己,太平就站了起来,直接坐到了天后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娇笑道:“母后您不知道,六哥可是作得一手好画啊!跟六哥比起来,教女儿的那个画师,什么也不是。” “哦?” 闻言,天后惊讶的看向李贤,教太平的那个画师,虽然不是大师级别的,但也差不多了。能让心高气傲的太平都如此的崇拜,看样子,太子的画技,确实不错啊! 李贤苦笑道:“都是太平吹嘘罢了,儿臣这些年来一直闭门造车,如何能跟画师比拟呢。” 听到这话,太平反而不干了,指指一个宫女,就吩咐道:“去三清殿,给本公主取画具来。” 见宫女领命离开,太平才抱着天后的胳膊说:“您是没看到过,否则一定会惊讶的。” 见太平自信满满的样子,天后就知道,太子刚刚的话,纯粹就是自谦了。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太子的画技究竟怎么样,就对李贤说:“你妹子既然帮你如此吹嘘,你就不要谦虚了,为娘命你作一幅画,如何?” 李贤虽然还是苦笑,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就知道带上太平会是这样的结果。 站起身,李贤行礼道:“阿娘有命,儿臣岂敢不从。这样吧,阿娘可否准许儿臣,以您为画,如何?” 本来想说“肖像画”的,但是考虑到现在多半是没有这个名词,李贤只能这么说。 “嗯?你为娘传神写照?也好,为娘答应了,不过,若是你画得不好,为娘可不会接受,反而要销毁掉,你知道了?” 事实上,天后很喜欢传神写照,但是这两年来,因为容颜略褪,才把它抛弃到了角落里。而给她画肖像画的画师,画得好的,自然是重重有赏,画得不好的,最轻也是一顿板子。 给天后画肖像画,难度有多大,李贤自然很是清楚。 但是嘛.... 不难,怎么凸显出马屁的舒适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奖励 宫女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太平的那一套工具给带过来了。 画画这种事情,虽不至于一法通,法法通,但是,熟悉一种作画方式, 用别的作画方式画画,至少不会太难看。 画肖像嘛,在宫殿内肯定不合适。于是,在天后的命令下,一行人来到了明义殿前的花坛附近。 这里种着一丛牡丹,是天后的心爱之物,平时浇水, 都是她躬身亲为的。甚至, 旁边的一个小亭子, 就是专门为了它建造的,这里常年都会有人为天后看护这一丛牡丹。 站在牡丹花前,天后对对面正在架设画板的李贤道:“为娘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可不能站太长的时间,况且,咱们还没用午膳呢。” 提起最细的毫毛笔,在纸上勾勒一番,李贤这才回答说:“阿娘放心,儿臣只需要稍微定稿,接下来就不需要您一直站在那里了。如今天气炎热,要是害得您中暑,可就是儿臣的不是了。” 说完,李贤这才继续作画。 画纸上用墨水打草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会儿没有铅笔,作画讲究落笔无悔。没那两下子, 就只好先打个草稿了。 太平对于六哥的画技心向往之, 就凑在画板的左侧,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六哥作画。 她发现,跟水墨画的时候不同,六哥在纸上,只是用各种各样的短线条,就很快的勾勒出了一个人形,很快的,牡丹的图形也出现了。 画完这些,看了一眼线条,发现并没有不和谐的地方,也没有颜料不能遮盖的地方,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牡丹前面已经有些疲倦的天后说:“阿娘,可以了,您暂且移驾亭子里面,儿臣还需要继续作画。” 传神写照,天平还是知道的,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画师, 只是画出来一些不痛不痒的底图,就让人离开的。 出于信任,天后并没有过来看,而是带着李显一起,进了小亭子,并且吩咐宦官抬一些冰来,其中一半分给外面作画的太子,用来降降暑气。 既然草稿能用,那么就不必再临摹一遍了。 拿出太平的颜料,在一张白纸上,每一样都先试了色彩,确定颜色以后,李贤这才继续作画。 给天后画肖像画,最重要的地方在哪里?不是牡丹,也不是服饰,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人画的太老了。 虽然天后驻颜有术,但是她的身体的确在走下坡路了。 所以,李贤不由自主的去掉了她的皱纹,脸型也稍微修改了一些,看起来消瘦一些,至于身形,也在现在的基础上,收敛了一些。 终于,人物形象定型了,一边全程旁观的太平,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她看来,纸上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前几年的母后,看起来,一点都没差。 “皇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别打岔,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听了六哥的话,太平只好闭上嘴,坐在一个加高了的胡床上,继续看。 人物定型以后,花就比较容易画了。花丛里面错了一两笔,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而画面的主体—人就不行了。包括服饰的样式、配饰的位置、颜色这些,一点都不能错。错了,整幅画就废了。 虽然立在烈日底下汗如雨下,但是李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画画好了,李贤整个人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接过太平递过来的布巾子擦擦汗,李贤这才转头看向亭子那边,询问道:“母后,画上可否需要儿臣的印鉴签名?” 见画终于完成了,天后就招招手说:“不急,先拿过来,给为娘看看。” 画上的颜料还没有彻底干,所以两个宦官小心翼翼的抬着画板,跟随太子和公主进了凉亭。 李贤才进凉亭,李显就急不可耐的说:“快快快,把午膳带上来,这眼看着已经是下午了,饿死本王了。” 天后没好气的抽了他一下说:“急什么,先看看画,再吃不迟。” 两个宦官,小心翼翼的把画板放好,天后这才起身,走到近处查看。 而李贤,则笑着站在一边,等着天后的评价。 跟顾恺之的画不一样,他画写真,力求完美的复刻所有的细节,“栩栩如生”这个词,用来评价,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看到画的天后,忍不住捂住了嘴,差点惊呼出声。 她对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画面上的自己,分明是几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最明艳时候的模样。 而且,跟其他画师不一样,这幅画,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了只要是认识自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显也吓了一跳,忍不住询问道:“六哥,您是怎么画的?这,这也太像了!” 李贤笑道:“用心就是了,怎么样,没白等吧。” 李显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伸出大拇指,表示敬佩。 好久之后,天后才回过神来。看着以前的自己,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只可惜,自己虽然是一国之母,但是依然抵不住岁月的侵蚀,虽然自己为了平掉那些烦人的皱纹,特意增加了一些体重,胖了一些,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这些天,自己发现,皱纹还是出现了。 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里,自己的容颜,将会彻底一去不复返。 如今,有太子这幅画在,多少也能让今后的自己,有个可以追忆的地方。 长舒一口气,天后看向李贤,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说:“难怪太平如此推崇你的画技了,为娘无话可说。这画,为娘喜欢的很,你这就留下你的签名印章吧。” 李贤笑了一下,走到画前,提笔在角落里写了一个“太子贤”的落款,又用上了自己的印。 再次走到画前欣赏了一下,天后满意的点点头,对女官吩咐道:“找最好的装裱工匠,将这幅画装裱起来。若有半点损伤,提头来见。” 见天后这么说,熟悉天后性子的女官,就知道天后对这幅画,实在是喜欢到了骨子里,赶紧答应,特意叫了十几个人,一起护送着把画带走了。 目送着宫女宦官们把画带走,天后这才恍然大悟,对春梅吩咐道:“去,把内府窖藏多年的那瓶美酒取来。” 吩咐完了,再看向太子,天后只觉得真是越看越顺眼。 见太子的额头还有汗珠流下来,怜惜的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说:“苦了我的孩儿了,这幅画,为娘很喜欢,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为娘一定答应。” 李贤笑了笑,毫不犹豫道:“儿臣昨日,跟太原王家,谈了一笔生意,他们要将大量的粮食,送到长安来,儿臣命属下看过了,长安城外有一个大仓库,就很好,不过,这个仓库是内府的,阿娘既然要赏赐儿臣,不如把那个仓库,赏给儿臣如何?” 本来,得到了这幅画以后,天后已经把这件事儿给忘了,如今李贤旧事重提,再回忆起这件事的天后,只觉得一点都不生气了。 不生气归不生气,但是她还是准备问问,毕竟,跟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谈生意,太容易被坑了。 “说说,你为何要跟王家做买卖?做的是什么买卖?” 李贤笑了笑,从怀里拿出契约,递给了天后。 “烈酒?” 看了一遍契约以后,天后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份契约,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如果生意是按照契约上规定的做,那么,虽然太子会得到想要的粮食,但是,王家却能凭借这个,不少赚钱。而且,是太子要的量越大,王家就越是赚钱。 他实在想不出,太子为何要给王家送钱。 李贤拿过契约,也不解释,只是拱手说:“阿娘放心,儿臣在这份契约里面,专门给王家挖了一个坑,只是,这个坑,还需要到合适的时候,才能使用。到时候,王家人不被气死,才是怪事。” 见李贤这么说,天后就不问了,而是命令宫女传膳。 东宫的厨房,比起皇宫的,也就胜在菜单多一些,但是食材方面,是没办法比的。 龙虾啊!尤其是从味道上来看,还是新鲜的,这就离谱了。长安是内陆,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送来的。 李显虽然是皇子,但是这玩意儿,他也是第一次吃,当下吃的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虽然御厨用清酒煮,有点不对劲儿,但是两辈子都没吃过龙虾的李贤,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评价。 见兄弟俩和太平都很喜欢吃,天后也笑了。 想要将这东西从岭南送回长安,可比一些水果难送。将虾养在灌了海水的船舱里面,往北送,尤其是因为逆流而上,沿路是要动用大量纤夫的。 无数人日夜不休的运输,就是这样,运到长安,这些虾也损失了六七成。至于还活着的,已经都在这里了。 如此靡费,只为了口腹之欲,若是被朝臣得知,必然弹劾。所以,这一次的运输,她是命内府出资,就算被人知道了,也算不了什么。 至于她这样安排的原因,就在李贤的身上。 如今,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太子,自己以后想要保持超然的地位,自然少不了这个孩子的支持。 如果没有王家的事情,虾应该是今天送到东宫去,作为赏赐的。 不过,因为今日作画的事情,用来奖赏,倒也正合适。 见李显和太平吃得实在是开心,李贤虽然觉得新鲜,但还是没有吃的太多,七分饱就停下了。 见太子放下了筷子,天后这才开口道:“知道你向着弟弟妹妹,但是这虾,还有很多,你也没必要停下。” 李贤摇了摇头说:“如今已过了正午,吃东西就不能太多,以免影响了晚饭的胃口。阿娘,仓库的事情,您看....” 天后笑了:“一个小小的仓库,就算你平日开口,为娘也会答应的,你放心,你差遣一个管事,今日就会交接。至于你为为娘作画,只是赏赐仓库,也太小气了,这样吧,你东宫马上就要多三个良娣,本宫这个做婆婆的,自然不能小气了。来啊....” 女官春梅走出来,等候天后的吩咐。 “传本后懿旨,给礼部员外郎萧贺之妻、弘文馆大学士孔志约之妻、云麾将军齐赫之妻,提升诰命一级。传旨的时候,记得告诉她们,她们可是沾了太子的光。” 皇后本就统领天下诰命,给女子提升诰命等级,是她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 虽然,这只是荣誉性质的奖励,但是毫无疑问,接旨的这三个,都会笑疯掉。而她们,也一定会对太子心生好感。至于自己的女儿,离家的时候。少不了会被她们耳提面命一番。 李贤也没想到天后居然玩了这么一手,不过,有奖励总比没有的强。 事关良娣,他这个太子,还不需要谢恩。 见天后站了起来,想要出去,李贤赶紧起来跟随。至于李显和太平两个吃货,还在吃。 明义殿前面,景致自然是皇宫里最好的地方之一。 漫步在小径里,天后一边走,一边对李贤说:“其实,最让为娘担心的事情之一,就是你们几个的相处。李显虽然出了那档子事儿,但是现在看来,他对你这个兄长,还是比较恭敬的。至于太平,为娘现在就剩下了这一个女儿,所以把她娇惯坏了,你也不要嫌弃她烦,做兄长的,总要多担待些。” 对于子女之间的关系,任何父母都会担心,帝后也不例外。 李贤笑着回答说:“阿娘放心,怎么做儿臣心中有数。太平虽然喜欢玩闹一些,但儿臣忙碌的时候,她是不会过来打搅的。” 天后点点头,随即回过头来,询问道:“那李旦呢?自从你回到长安,只有在你皇兄的丧礼上,跟李旦说了两句话。之后,你从来没有搭理过他,这是为何?” “....” 李贤没想到天后会突然提起李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陪嫁 说实话的话,其实他很讨厌李旦。 遍观高宗和武媚娘的子女,李弘李贤,算是名声比较好的。太平则是毁誉参半,李显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没脑子的。 这两位虽然或多或少的都有问题,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 自古以来人们对女子都有一些宽容心,尤其是一些影视作品胡乱编排、找大美女饰演太平公主,使得好多人对她产生的,都是惋惜的情绪。 至于李显,虽然没脑子,但是,他对待自己的妻子, 是真的没的说。至少,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然而.... 李旦.... 怎么说呢, 就算是李显尚且给人留下了傻乎乎的印象,李旦就不同,他自始至终给人的印象都是一个傀儡。早先被母亲当成傀儡,后来又被儿子当成傀儡。如果不是有一个强悍的儿子,可能他连皇帝都没得做。 有这些前提的印象,李贤觉得,自己对于李旦,最直接的感觉,就是看不起。 更何况,如今冀王府文学,是明崇俨,这是一个大坑,在没有足够的身高体重能从坑里爬出来,李贤还不想以身试险。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对天后说的。 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李贤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回答道:“阿娘多虑了, 冀王弟现在正在做学问,儿臣自然不能打搅他。” “况且,您也知道,儿臣身在东宫,整日繁忙的很。为了带着英王弟,只能把他也带到东宫来居住,朝中对此已经颇有微词了,若是再把冀王弟带到东宫,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弹劾呢。” 太子在东宫,既要习武,还要学习政事的事情,天后自然清楚。 对于这个回答,她还是觉得可以勉强接受的。 算了,往后的时间长着呢,什么时候太子不再这么忙碌了,估计也就有时间跟最小的弟弟处好关系了。 作为皇后,不同于寻常的母亲只是希望兄弟的关系好,她最害怕的就是将来这些孩子自己争起来。太宗时期, 李承乾和李泰争到了什么程度, 她还是知道的。至于玄武门之变, 早年间她也曾偷听过一段。 大唐一共只有两次的皇位交替,每一次都出现了变动,这很快就要出现第三次,而第三次的更替,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出现变故。 想到这里,天后温言道:“贤儿,你虽然忙碌的,但是偶尔还是要代替为娘和你父皇,督促这些弟妹进步的。冀王府文学明崇俨,此人不论是道学还是天文、相术,都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存在。你啊,不妨跟他多亲近亲近。” 亲近亲近? 李贤虽然笑着答应,但是心里却格外的卧槽。 眼下这个人的利益是跟天后和冀王捆绑到一起的,虽然暂且他顺应李治和天后的意思,并没有出言不逊,但是,鬼知道什么时候他盘算着给自己弄个“从龙之功”什么的,开始为李旦说话? 实话说,李贤自己也觉得干掉明崇俨的,就是章怀太子,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碍眼了。帝后对他信任不说,还扯着一根长舌头到处乱抖,自然是要逮到机会就弄死他。 只是可惜,章怀太子明显不知道如何完美地犯罪。才起一波冲突就弄死人,不怀疑你怀疑谁去? 所以,李贤已经决定了,现在得跟明崇俨搞好关系,不要太好,也不能太坏。至于这个人,逮到机会,该弄死就得弄死,否则遗祸无穷。 天后带着李贤散步了一会儿,就往回走。 “张大安这些人,都算是人才,但是,这些人里面,也只有张大安,是最出挑的一个。其实啊,你父皇给你派了这些人过去,除了让你笼络一下他们以外,还有考验你辨别忠奸的想法,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李贤笑道:“儿臣已经看出来了,张大安出身勋贵,没什么挑剔的。而刘纳言这个人,实在是个溜须拍马的高手,虽然听说他的文采不错,看他的注解,也很是令人惊讶,但是,这个人啊,实在是需要警惕一些。” “只要是人,就总会喜欢被拍马屁的,你父皇特意给你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就是要看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也就是为娘,换了别人,谁都不会告诉你的,你可知晓了?” 李贤站住身体,拱手行礼道:“阿娘的关爱,儿臣铭记在心!” 见太子一副感激的表情,天后笑了笑,这才继续往回走。 李显和太平也是第一次吃龙虾,都吃撑了,两个人坐在石墩子上直哼哼,连起来都费劲。看到这一幕的天后哭笑不得,只能指挥宫女去给俩人熬山楂水,促进一下消化。 饭也吃了,山楂水也喝了,眼看着下午还有一段时间,天后就对李贤说:“眼看着还有一些时间,你们三个,去金銮殿,给你们父皇请安去吧。下次啊,记得把李旦也叫上,你们一起进宫来,为娘同时看到你们几个,最是开心不过了。” 李贤答应一声,就带着不情愿走路的李显和太平,离开明义殿,前往金銮殿。 虽然下午请安不伦不类,但是事出有因,想来皇帝不会怪罪。更何况,进宫来给天后请安了,却没有给皇帝请安,这样不太好啊! 到了金銮殿报名求见,结果姜暠走了出来,传话说圣人正在议事,不方便接见。 下午议事? 从姜暠的神色上,李贤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说明,皇帝很有可能,是真的在议事,而不是像上次一样白日那啥。 既然在议事,就不方便打扰了,李贤只好带着李显告辞离开。 至于太平,她还要去天后那里,等着画装裱出来,再欣赏一下。 从明义殿到金銮殿的这个距离,李显是坐了步辇,但是回东宫,李贤就强行要求他走着。 这段时间以来,李显的肚子小了不少,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浮肿了,为了让他对得起自己的付出,李贤只好强行要求他多运动一下。 崇文馆里,张大安等人依然在注释《汉书》。注释一本书的工作,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他们没有百度哥哥可以提供帮助,一个人遇到拿捏不定的史料名词,就得询问别人,若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清楚的话,就必须要翻看各种各样的典籍。最困难的一种,需要所有人,翻看不知道多少书,才能搞清楚含义。 原本《汉书》的注释,就不太完整,因为力求注释出只要识字的人,就能完整阅读的效果,所以这个工作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越是艰难的工作,就越能收获功绩。不过,地位越是高,就越能偷懒。 李贤很清楚,自己就算是在现场,起到的作用,也不如崇文馆的一个小吏。至少,小吏也是识字的,还清楚这些官员索要的书籍,收藏在哪个书架上。而李贤,因为知识有限,只能帮着翻书检索。 既然作用不大,干脆就少去。于是,在亲自给几人送了一次茶水,就招来这些人涕泗横流地拜谢以后,李贤就决定,每天过去露个脸就行了。 既然不必去崇文馆“上班”,那么下午政务的学习还要继续,所以李贤派人到三省通知了一声,明天课程依旧。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李贤闭着眼睛,享受媳妇的按摩。 其实房芙蓉按摩的技巧很差,说是按摩,其实就是揉捏一下,还没多大力道。虽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李贤偏偏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其实这就是一个夫妻之间,相互取悦的过程,按摩的质量算不上什么,让人享受的是此刻贴近的两颗心。 一边卖力的给夫君按摩,房芙蓉开口道:“夫君啊,您明天习武的时间,得往后推一推。” “嗯?” “明天就是萧萧她们入东宫的日子,虽然东宫纳良娣,只有一个简单的仪式,但是,作为东宫之主,您还是要接受她们的跪拜的。” “嗯?跪拜?” 见夫君睁开了眼睛,房芙蓉点点头:“良娣的地位等同于妾,您是一家之主,她们自然要向您跪拜。另外,她们嫁入东宫,娘家是要送嫁妆的,这些嫁妆,是她们今后在东宫生存的保证。您这个太子亲自写回执的话,也能让她们家里放心一些。” 虽然自己成婚的时候,给房家回执的是天后的懿旨,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是比不上天后的。 得知自己的小老婆就快能见到了,李贤这才明白今晚这女人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按摩了。 说到底,丈夫纳良娣,她虽然表面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很慌的。 拍拍房芙蓉的屁股,李贤笑道:“放心吧,她们都是十四五的年纪,就算入了东宫,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会跟她们圆房。这个年岁生孩子,会要命的。再说,还得等你什么时候生下孩子,确定了嫡长子的地位以后,我在跟她们圆房不迟。”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房芙蓉叹息道:“明明咱们圆房这么久了,可是妾身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就算是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唉。” 难得听见她的抱怨,李贤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孩子啊,不是说辛勤耕耘就一定能收获的。好多时候,运气占据了主要的因素。 这个时候提出敦伦一场,自然是最合适的。 但是想想自己最近的频率,李贤只好放弃这个想法,重新闭上了眼睛。 得保存一点精力了,以后可要应付不止一块耕地呢.... 第二天一大早,礼部的官员,就带领着三家的送礼队伍,进了东宫。 太子娶太子妃,那是要昭告天下的,虽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三媒六聘,但是其中的规矩也繁杂的厉害。 不过,对于良娣,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聘礼没有,只是天后一道懿旨送下去,就算是定了这件事儿。而主持婚礼的也不是宗正寺,而是礼部。虽然有专门的花轿到官员家中接人,但是入门的时候,却是要走侧门。 东宫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侧门,所以轿子都是从广远门抬进来的。 李贤坐在明德殿的主位,首先接见的,就是三家的管家。 到底是大喜的日子,三家的管家都穿着吉服,一人递交了一份礼单上来。 毕竟是自家的女儿飞上枝头,三家给的聘礼,自然不能寒颤了。虽然她们现在只是被召入东宫作为良娣。但是,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好多人自然而然的也摸索出了规律。 有很大的可能,自家的丫头,是能成为侧妃的。而太子成为皇帝以后,自家女儿成为贵妃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至于成为皇后.... 这样的想法,甚至不能出现在夫妻之间的谈论里,只能午夜梦回的时候,幻想一下。 萧贺其实是出身于兰陵萧家,还是宗族主脉的一支,虽然萧家不如五姓七望,但也是望门之一。五姓女高贵,这是大唐所有勋贵都清楚的事情,但是同样是世家之一的兰陵萧家,家中的女子,就没有那么太抢手了。 可以说,皇家能够选择他们家的女子,尤其是嫁给储君,可以说整个家族都与有荣焉。所以,萧贺甚至不需要出多少钱,宗族就会送一份丰厚的陪嫁。 毕竟,将来太子要是成为皇帝,贵妃中有一个萧妃,他们也能在五姓面前稍稍抬得起头来。 孔家的陪嫁,丰厚程度跟萧家差不多,儒学是最正统的学问,所以孔家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顶级的世家之一。虽然规模上,已经不如五姓了,但是抛却乱七八糟的问题,只谈身份,他们甚至比五姓还要在上。 这两家的陪嫁丰厚一些,李贤并不意外,事实上,最让他意外的是齐赫的陪嫁。 一个云麾将军,陪嫁都快赶上前面两家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齐赫的出身自己特意调查过,他正是参加了平灭高句丽的战争,尤其是还有在西域戍守多年的履历,才能换得云麾将军的官职。 看样子,他在西域和高句丽,没少弄钱儿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齐兰 跟文臣不一样,武将出兵在外的时候,不管捞了多少钱,都是光明正大的。涉及到兵权,除了光明正大以外,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 而皇帝,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计较武将给自己捞了多少钱, 只要捞的不狠,上缴的战利品足够就行。 又看了一遍礼单,李贤这才给三家写了回执。 用不着专门弄一份太子教,只要回执上有太子的印章就成。 收到回执以后,三家的管家,这才喜滋滋的离开了。 坐在明德殿内,李贤才打算起来出去看看,就见李荇走了进来,拱手道:“太子殿下, 东宫良娣萧氏、孔氏、齐氏,派遣贴身侍女前来询问,想要来拜见您。您看,是不是让太子妃也过来?另外,这几个侍女,如何处置?殿下可要收下?” “去接太子妃吧,至于这几个侍女,孤没有兴趣。问问她们的意思,要是不想留下,东宫给她们出一份嫁妆,出宫嫁人去吧。要是想要留下,就让她们继续伺候自己的主子就是。” 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事实上,她们三人的贴身侍女,其实也是陪嫁的一部分,跟民间的通房丫鬟是一个道理。不过,她们进的是东宫, 就算李贤要了她们,她们也得不到名分。 女人不能太多,如今再加三个,可就达到了七个,李贤自认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所以干脆就不要了。 很快,一身盛装的太子妃,也来到了明德殿,坐到了太子的身边。 见房芙蓉很努力的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李贤噗嗤一声就乐了:“傻丫头,你本来就是太子妃,用不着吓唬她们,她们就会对你敬畏的。” 房芙蓉嘟着嘴说:“这可是母后特意叮嘱妾身的,妾身也觉得,还是威严一点的比较好,免得将来,您的魂儿再被勾了去。” 李贤无奈的笑笑,说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能借着喝茶, 来稍微掩饰一下。 殿外, 三个并排前进的身影,因为绿色着装的原因,在阳光下格外的明显。 李贤目不转睛地看着殿门,只见三个小美女,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慢慢了走了进来。 离得近了,三人才站定身子,纷纷下拜: “妾身萧萧,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妾身齐兰,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妾身孔心语,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李贤点点头说:“起来吧,以后记得,在孤的面前,不必过于拘礼。” 听了太子的话,三个人才站了起来。 看到三个比起自己来年轻了太多,姿容也不弱的良娣,房芙蓉本想继续装威严,但是,看到三个人脸上明显的补妆痕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威严,顿时烟消云散。 站起身,她走到三人面前,叹息道:“本宫知道你们离开家门,很是悲痛,但是啊,咱们女子,总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听到太子妃的安慰,三个人赶紧行礼谢过。 回头看了一眼夫君,房芙蓉微微一笑,伸手拉住萧萧和孔心语的手说:“现在本应该是夫君习武的时间,既然见过面了,咱们还是回去,不要打扰夫君的比较好。至于齐兰,你今天开始,就跟着夫君吧。” 说完,房芙蓉就带着一脸惊讶的萧萧和孔心语离开了,边走边跟她们说:“你们住的地方,需要安排一下,还有你们的例份,也得制定一下。东宫很大,今天本宫先带你们熟悉熟悉。” 萧萧和孔心语走了,唯独剩下齐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 视线转移到太子的身上,她却不敢多看,只能稍稍低下头。 见齐兰一副害怕的样子,李贤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说:“抬起头回话,你的父亲,是云麾将军齐赫?孤听闻你幼时就跟随父亲习武,可有此事?” 齐兰回答道:“回禀殿下,妾身幼时就喜欢习武,对女红一类很不喜欢,家父无可奈何,这才带着妾身一起,让殿下见笑了。” “不见笑,你可知,孤小的时候,对习武很是抗拒,如今幡然醒悟,再练,只能事倍功半,可以说悔之晚矣。也罢,每天上午,都是孤习武的时间,你就跟在孤身边吧。若你喜欢,也可以跟着练习一下。” 听到这句话,齐兰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本就很大,所以再瞪大一些,惊讶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 张了张嘴,她这才敢抬起头看向太子夫君:“您的意思是,妾身也可以继续习武?” 李贤点点头:“是啊,你既然一直不曾落下武艺,如今到了东宫,荒废了可不行。况且,听闻齐赫将军,可是枪术名家。孤现在学习使用横刀,已经有所得,很想尝试一下枪用起来怎么样。” 说起枪来,齐兰心里对太子的畏惧,顿时烟消云散,欣喜道:“既然您想学,妾身可以教您。就是父亲也说过,妾身的枪术,已经可以出师了。” 说完这段话,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大了一些,赶紧闭上了嘴。 说实话,在得知自己被选中,进了皇家选妃的名册的时候,自己最怕的就是将来进了皇家。不管是成为什么妃,恐怕,自己就要跟习武彻底无缘了。 这次被选中送入东宫,成为良娣,母亲没少给自己叮嘱,千万不要抓着武艺不放手了。堂堂太子良娣,居然练武,这成何体统! 她也知道,眼下,女子不干政。女子不习武,可以说是所有人的看法。自己的行为,在好多人看来,都是错的。原本想着将来嫁到军方家庭就好,谁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东宫的良娣。 见齐兰一副霜打的茄子模样,李贤顿时笑了,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说:“好了,孤确实不在意这些。你穿着裙子,不方便去演武场,去换衣服吧,孤也要换衣服,就在演武场等你。” 说完,李贤背着手,离开了明德殿。 萧萧,兰陵萧家;孔心语,山东孔家;齐兰,云麾将军齐赫之女。 原本他还想着,这三个人是天后和太子妃,按照他的兴趣挑选出来的良娣。 但是,仔细的考虑一下她们的出身,就觉得不对劲了。 看样子,真正拿定主意的,还是天后,甚至,还有天后背后的皇帝参与其中。 这三个人选,可以说是皇帝的态度。一味地打压五姓不成,或许,皇帝打算借用五姓以外的世家,还有新兴贵族的力量,联合起来对抗五姓了。 虽然眼下朝堂中,来自五姓的直系官员,不能再染指高位,但是,五姓对于朝堂,依然有很大的控制力。 看样子,或许只有将五姓彻底驱逐出去,皇帝才会彻底地放心啊。 换上了习武穿的麻衣,而李贤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被宫女引路带过来的齐兰。 她换上了一身男装,看起来格外英姿飒爽。 见到李贤,她那股子飒爽的劲儿,顿时就不见了。穿着男装行蹲礼,配上一副扭捏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挥挥手示意那些宫女可以走了,唯独留下了她的贴身侍女。 背着手走进演武场,回过头见齐兰小心翼翼的跟着,李贤这才继续往里走。 演武场内,因为李贤特意派李荇吩咐过,所以正在训练的护卫们,都挤到了花坛一侧的新场地,把这边空旷的位置,留给了太子殿下。 至于李显,这家伙虽然也在被清退的行列,但是却跟个狗仔队员一样,蹲在花坛子里,往这边偷看。 假装看不到花坛里的那个大脑袋,李贤走到树桩前面,开始练习横刀的劈砍。 这个树桩有合抱粗,但是因为持续地劈砍,上面已经凹陷下去了好大一块。 见太子夫君开始练习了,齐兰就走到一边,在兵器架上,取下来一杆长枪。 长枪从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但是,比起横刀陌刀、还有长戟等主流兵器,长枪并不如何地流行。因为,战场之上,想要用长枪杀敌,比起陌刀等兵器,它还是有很多的不足。 不过,这并不妨碍一些真正的高手使用它。至少齐兰就听自己的父亲说过,长枪虽然难以驾驭,看起来在战场上,不如陌刀好用,但是,真正掌握了以后,反而不耽误使用,一样能用来杀敌。 虽然父亲曾经亲口跟自己说过,自己的枪术,已经可以出师了,但是,齐兰依然觉得,自己还是差了很多。至少,自己不曾用长枪杀过人,而父亲的枪术,是真正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另一边,见齐兰也开始练习枪法,李贤就停止了锻炼,开始在一边偷看。 说实话,齐兰的个子很高,也很消瘦,只看外表的话,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如今她在演武场空地上舞起长枪,却格外的吸引人。枪术大开大合,但是粗犷中,却也隐隐蕴含着灵巧之意。 果然,长枪再一次前刺以后,忽然变了路子,枪头犹如毒蛇的吐信一般,诡异多变。 正在专心练武的齐兰,不经意间看到了树桩前面看着自己的太子,心神激荡之下,手里的长枪,忽然就脱手而出,奔着李贤就飞了过来。 然而,长枪连李贤的十步都没靠近,就被一只干枯的手牢牢的抓住。 周荃阴沉着脸,感受了一下长枪的力道和方向,这才收起右手的匕首。转身对太子说:“良娣的枪,确实是脱手了。” 说完,他就转身,回到了一棵不起眼的小树后面。刚刚,他就是从这棵树后面窜出来,截住了飞过来的长枪。 这样的速度,实在不像是一个老宦官能拥有的。 见自己竟然差点伤到太子,齐兰赶紧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妾身竟然差点伤到太子殿下,请殿下治罪!” 看了一眼周荃藏身的地方,李贤这才回过神来。说实话,他不是被长枪吓到了,而是被周荃吓到了。长枪是脱手而出的,以自己现在的反应能力,避开不是问题,自己之所以没避开,是打算用横刀把它格挡到一边的。 而自己本来以为这老家伙,还在训练宦官,谁知道竟然一直藏在自己附近。 不过,见李荇不在,而是去安排东宫事务,他也就明白了,看样子是这俩人商量好了轮替着护卫自己。 上前几步扶起齐兰,李贤笑道:“没事儿,虚惊一场而已。况且,就是没有护卫出现,孤也能避开。反倒是孤吓到了你,对不住。” “对不住”这三个字,齐兰从没有想过能在太子的嘴里说出来。 拍拍齐兰的侧脸,李贤继续说:“看样子孤看着你,你会害怕,既如此,你继续,孤到一边练习射箭就是。” 说完,李贤转身就往箭靶的方向走去。 路过周荃藏身的地方,李贤看了一眼沉静得似乎要跟大树融为一体的周荃,询问道:“齐良娣的身手如何?” 周荃行了一礼说:“良娣的身手,确实不错,只是因为在您身边,有所拘束而已。” 能从周荃这里得到“不错”的评价,说明齐兰的武艺还是很不错的。 说真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小老婆里面,居然会多一个武艺高强的。 不过这样也好,将来若是有那么一天,至少后宫自己不需要太担心。 兵革之变,从来都是政变中最直接的一种。 玄武门之变说起来跟神话一样,其实就是李世民找了个机会,冲入皇宫,弄死哥哥弟弟以后,派兵把老爹给控制起来罢了。 虽然现在兵权都集中在皇帝的手里,千牛卫也不曾放过对皇城禁军的控制,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的事情呢? 做好预防,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至于齐兰.... 李贤看得出来,现阶段她对自己还是敬畏居多。不过,每天都要相处一个上午的,慢慢地,也就熟悉了。 才走到箭靶子前面,正在练习射箭的李显,就凑了过来,贱兮兮的说:“六哥啊,你新纳的良娣,居然是个会武艺的,真是让人想不到。况且,模样身段都不错,您可是有艳福喽!”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崔煜和武承嗣 没好气的抽了一下李显,当弟弟的评论嫂子,尤其是这样的言语,很容易产生“饺子好吃”这样的歧义的。 但是,同时李贤也很清楚,东宫良娣,比起外面的妾室, 就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一代女皇,如今还只是皇后,老老实实的躲在明义殿,就算是对朝堂插手,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所以,男子当权,依然是主流。 大丈夫三妻四妾, 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正妻还好一点,因为大多涉及到联姻, 敢于休妻的,都是少数。至于妾,一直以来,都被归类到家主的财产之一,地位等同于货物。 要是他这个太子,将东宫良娣,当成人来看待,或许会让好多人觉得怪异。 不去想这些事情了,李贤朝着那边抱着长枪,往这边偷看的齐兰招了招手。 见太子夫君招手,齐兰立刻开心地跑了过来。 她对于弓箭,也很喜欢,虽然不如枪术练习的多,但也是不错的。 招来一张弓,齐兰拉箭就射。 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是八九环的位置,也算不错的准头了。 见齐兰射箭射的有点水平,李贤也搭箭张弓,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射箭的理论,自己多少知道一些,箭矢的运动轨迹,射箭射的多了,经过简单的计算,再结合一下直觉,使得他的箭术突飞猛进。虽然还不到箭无虚发的程度,至少十箭得个九百多环还是没问题的。 见太子夫君一箭就正中靶心,齐兰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关于太子殿下,她还是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过的。 而且,父亲曾经跟武将们聚会归来,也说过太子习武的这件事。好多将领都猜测,太子殿下在还是雍王的时候,也就是假装着练练武艺,等成了太子以后,朝政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再习武?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猜测,好像都错了啊。 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 李贤对一边旁观着的薛讷说:“孤觉得,可以再离得远一些练习了,你觉得呢?” 薛讷行礼道:“殿下,您还是继续在这个距离练习吧。什么时候您箭无虚发,再推远距离还差不多。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行,箭术的积累,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您的进步速度为卑职仅见,但是,越是这样,您越是应该对自己苛刻一些才好。” 听了薛讷的话,齐兰有些不开心,但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闭上了嘴。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是被李贤看到了。 “齐兰,演武场内只论武艺,不论尊卑,你没见薛讷对孤上谏的时候,一点都没客气?你想说什么就说,至少在这里,你不用顾忌自己东宫良娣的身份。” 见太子夫君这么说,齐兰才开口道:“这位将军,您对太子殿下,未免太过于苛刻了吧。我听说过,太子殿下打从回长安,才开始勤习武艺。如今过去才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样的成绩,为何还要这么严格的要求?要知道我学习射箭的时候,父亲就不曾这么苛刻、” 薛讷嘿嘿一笑,也不多说,随手拿过一张弓,嗖嗖嗖地就射出去三箭。 一共三箭,却只有两箭射到了靶子上,因为,第三箭破开了第一箭的箭杆,虽然被弹射到了别的地方,但是,这样的情况,无疑表现出了他箭术的高明。 尤其是,这家伙刚刚根本没怎么看靶子,看起来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见薛讷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箭术的高超,齐兰这才闭上嘴。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虽然齐兰吃了瘪,但是李贤对于她的维护,还是很感动。 外人在不好动手动脚,否则他一定要摸摸这丫头的脑袋。 “好啦,孤照着薛讷说的去做就是了。齐兰啊,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练习射箭就是。” 说完,李贤还很用力地把李显挤到了一边。这傻小子,怎么没有一点眼力界儿呢。 相比较之下,薛讷就有眼色的多,喊了一嗓子:“兄弟们去玩儿举重啊!”就把护卫们带着到了另一边,至于李显,也被他诱骗着带走了。 没了外人的打扰,李贤跟齐兰一起,虽然没有多少交流,但是一起射箭,还是提升了一些感情的。 夫妻的关系就是这样,就是在陪伴中慢慢的升温的。而一起做彼此都感兴趣的事情,升温的速度就更快。 有小老婆陪伴,上午的时间过去的飞快无比。 今天就先不跟小老婆聚餐了,中午他准备亲自给崇文馆那些打工人送饭。总要犒劳犒劳他们才行。 中午到厨房特意带了几份饭菜,命随从的宦官带着,李贤前往崇文馆,给张大安等人送饭,顺便,也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结果,存在感刷的有点过,张大安这样的都哽咽不能言,刘纳言这样的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声泪俱下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把注释做好。 实在想不出,太子送饭有什么好感动的,虽说是“太子送饭”,但是自己只是命人带过来而已,也没上手啊。 从崇文馆出来,李荇就来报告,说是今天三省的几位大佬,并没有前来,过来教授朝政的,换了两个人。 其中之一是兵部尚书崔煜,这没什么说的,兵部虽然只是六部之一,但是,其重要性,却在六部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军国大事、军国大事,要是不了解军队,就不应该了。 但是另一个人,李贤实在是没有想到。 秘书监,武承嗣! 如果说崔煜到来顺理成章,那么轮到武承嗣,李贤可以打包票,这个家伙,绝对是为了别的事情过来的。 从崇文馆走回承恩殿,远远地就见二人在书房门口行礼。 作为正三品的官员,崔煜站位,要比武承嗣靠前的太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官职品级的区别,原因还在于崔煜对武承嗣的鄙视。 作为外戚,混天后的门路混上来的官员,武承嗣在如今的朝堂里面格格不入。朝中官员都是累积功勋,慢慢升迁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就是得到了世家出身庇佑的崔煜,也觉得自己的功劳,换一个兵部尚书,是应该的。 这样的环境下,幸进的武承嗣,虽然是从三品,但是,在别人眼中的地位,恐怕连六品都不如。 武承嗣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现在堪称唾面自干,对于崔煜的白眼,就当看不见。 虽然百官都看不起武承嗣,但是李贤不能看不起。事实已经证明,这家伙就是天后伸到朝堂里的一只手,虽然没什么大权,但是,实际上能起到多少作用,恐怕只有天后才知道了。 笑着走近,李贤道:“没想到今天是崔尚书和表哥来了,有失远迎啊,咱们这就进去吧。” 崔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武承嗣,开口道:“殿下言重了,我等都是臣子,当不起殿下远迎的礼仪,殿下既然是储君,还是要自重一些的比较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之辈,都值得您放下身段迎接的。” 这已经是把话往明白了说了,但是武承嗣依然面无表情,好像没有听到崔煜的话,拱手道:“听闻太子殿下正在注释《汉书》,很快还会注释《后汉书》。注释不同于编篡,尤其是这等古代的书籍,其中的好多典故,如今已经失传,想要得知,需要从书籍、甚至是竹简中慢慢搜寻才行。” “崇文馆虽然是藏书库,但是,有很多的书籍,因为过于重要,都是秘书监收藏的。所以啊,微臣特意带了好多的秘书监小吏,殿下的人手需要什么书籍,直接差遣小吏去找寻就是了。” 如果有秘书监的助力,想来对于加快进度,还是有帮助的。 李贤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吩咐李荇派人把这些小吏带去崇文馆。 而他,则率先走进了书房。 崔煜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几个小吏,有的抱着奏折,有的则抱着地图。 这个时候的地图,还是毛笔画出来的,所以想要展示更多的疆域,图纸就会变得特别大。再考虑到地图上两地之间距离的问题,所以,地图需要人抱着,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李贤的屁股才坐到椅子上,谁知道崔煜就开口了:“太子殿下,今日微臣要跟您探讨兵部大事,闲杂人等,还是回避一下的比较好。” 另一边,武承嗣才跪坐了一半,听到这句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看他表情的不自然,这一下子肯定很疼。 兵部的事情,相比较其他五部,可以说是绝密中的绝密了。 李贤很清楚这种事情是需要避嫌的,只好面带歉意的看向武承嗣说:“表哥啊,这样好了,你先去崇文馆找李显和太平,等孤这边的课程结束了,再与你谈话,如何?” 站起身,武承嗣拱手笑道:“确实是微臣孟浪了,这就离开。” 面对李贤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但是,看崔煜的时候,他的笑容就烟消云散。至于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只听脚步声,就能知道他现在有多愤怒。 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李贤还是能看出他的怒火。 不过,这怪不得别人,怪只怪他确实是幸进了,而他最大的靠山——姑姑,因为皇帝身体并没有垮,老老实实的退出了朝堂,而大权,如今依然在李唐的手中。武后一天没有成为皇帝,他这个外甥,只能顶着“幸进”和“外戚”的标签,被人看不起。 等到武承嗣离开,书房的门关上了以后,崔煜才拱手道:“殿下,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贤正色道:“卿家但讲无妨。” “武承嗣此人,城府颇深,尤其擅长溜须拍马。如今殿下成为储君,必然会成为他的拉拢对象。只是殿下,只会溜须拍马之辈,于朝政没有半点用处。江山社稷若是由这等货色辅助治理,可以说是百姓的悲哀,殿下还是提防着他一点比较好。” 还有一点,崔煜没有说出来。不管是作为世家子弟,因为废王立武事件的影响,还是作为臣子,为朝政大局的忧虑,他都觉得,武承嗣很是碍眼。 如果可能,还是尽可能的把天后伸到朝堂里的这只手给剁掉比较好。 听到崔煜的话,李贤苦笑道:“孤明白,崔尚书不必多虑了。今日天气炎热,来啊,把天后赏赐的冰,取些来给崔尚书,降降暑气。” 崔煜知道,太子殿下必然是听进去了,只是不好明说,只能借着赏赐,来表示自己的意思。所以,他起身拜谢了太子的赏赐,这才开始上课。 “殿下,兵部的构成,您一定知道,所以微臣就不赘述了。今天微臣来,是想专门跟您讲讲大唐戍守边疆的军队、还有涉及到边关的一些事宜。” “您看看,这是微臣誊抄了一遍的、安东都护府今年需要起运的军需清单。安东都护府地处东北边疆,气候寒冷。所以,送去那里的军需,当以越冬的储备为主。尤其是天冷,人若是短缺吃食,有冻死的可能,所以,安东都护府的粮食,一般情况下,是要比平均水准,上浮三成配送的。” 李贤手里拿着誊抄的清单,同时看着小吏将地图展开,崔煜拿着一根竹棍,一点一点的示意安东都护府的位置、粮草运输的线路等。 这个时代的交通,可以说是所有人共同痛恨的。安东都护府地处半岛,想要送点东西,路程就十分地遥远。再加上山东道因为经常减免赋税、土地大多被世家瓜分等种种弊端,想要就近运输粮草,很是困难。 虽然知道这些,但是李贤还是没问。作为世家子弟,崔煜显然很清楚里面的门路,问了,不知道他会怎样的尴尬,还是闭上嘴听课的比较好。 看得出来,崔煜肯定是为了今天的课程,专门备课了。因为他讲课的内容可以说是有条不紊,深入浅出,就算不记笔记,印象也会格外的深刻。 但是,为了严谨一点,李贤依然做了笔记。 有些事情,不是现在记下来,就一定永远记住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咸湿佬 崔煜虽然是世家子弟,但是,作为兵部尚书,该他坚持的操守,他却依然坚持。 涉及到自家利益的时候,或许他会偏向自己的家族,但是别的事情, 他还是会对得起自己的这个官职。 从今天的课程上来看,他就没有一点藏私,也没有掺杂私货。 相比较三省那些内政,今天崔煜讲的课程,李贤第一次接触,就觉得有意思的多了。 夜幕降临,看着外面昏暗的天光,崔煜才依依不舍的命小吏将地图收起来。 起身拱手,崔煜无奈道:“本来微臣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是,今天实在是没时间了。殿下,明日,微臣会再来的。” 李贤也站起身,笑道:“崔尚书讲的这些,可以说是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就算是孤这个对兵部一无所知的,也能听得明白。今日天色还早,不如崔尚书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去,如何?” 崔煜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皱皱眉,谢绝道:“殿下的恩赐,微臣铭记在心,只是,微臣家中还有事儿, 请恕微臣不能逗留,这就要回家了。” 崔煜这明显是托词,想到他回头看的一眼,李贤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显然,崔煜并不想跟武承嗣一起吃饭,怕坏了胃口。 了然的点点头,李贤道:“既如此,孤就不强留卿家了,卿家自便。” 崔煜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行礼以后,就带着自己的从吏,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门打开,看到等候在门口的武承嗣,崔煜还是冷哼一声,这才离开。 虽然面对面的时候,武承嗣依旧是一副笑脸,但是身影交互而过以后,就变成了咬牙切齿。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更何况他武承嗣了。不过,他比较能忍, 从来不愿意跟人起冲突。想想曾经的经历, 他认为,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别说被骂了,就算被人砍两刀也不是问题,只要不回归以前的生活就行。 “咦?表哥你还在啊。” 听到太子的声音,武承嗣回过头,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脸:“是啊,今天来东宫,就是有事儿跟你说的。不过,见你忙着,就在外面等着了。怎么样?天天这般的学,很是劳累吧。” 李贤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劳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就得吃苦啊。”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吃苦之余,还是得善待一点自己,你说是不是啊。” “表哥说的是,所以啊,孤对于美食,可以说是格外地看重,让你久候,是孤的不是,要是不招待你吃一顿好的,就是孤的不是了啊!” 谈话间,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朝着李荇挥挥手,示意他去厨房传膳,李贤这才开门见山地提问:“表哥的秘书监虽然清闲,但是不至于在书房外面等候一下午吧,不知道表哥今日来东宫,有何指教?” 见书房里没了外人,武承嗣才笑道:“听说太子殿下纳了三个国色天香的良娣,可有此事?” 见武承嗣提及萧萧她们,李贤顿时皱起了眉头。 就像今日他在演武场时的感慨,士大夫之间,换个小妾,实在不是什么事儿。该不会是这家伙看上了哪一个,想要讨要吧。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才不会在乎天后那边什么反应,绝对要把武承嗣给揍出东宫! 皱眉的样子一闪而逝,李贤询问道:“确实如此,只是表哥问这个作甚?” 武承嗣并没有注意到李贤的表情,但是“作甚”两个字,还是让他明白了一点什么,赶紧说:“就像我刚刚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寻到的乐子,就那么几种。女人,恰恰是一种。只是李贤啊,作为表哥,我得说说你,怎么才纳了三个?加上如今的太子妃,才不过是四个女人,这和你的身份,严重不符啊!” 四个太少? 李贤试探性地问道:“敢问表哥,您房里有多少女人?” 武承嗣.... 很是茫然。 只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女人了。 轻咳一声,李贤道:“表哥啊,你也知道,作为太子,总要接受天下人的检阅的。所以,东宫的女人,不能太多,以免落人口实,你说是不是?” 武承嗣这才回过神来,不再数自己女人的数量,笑着回答说:“确实如此啊,不过,太子你还是太年轻,你弄一些没名堂的女人不就好了?” “没名堂?” “对啊,没名堂的,只要没有名分,谁知道东宫有多少女人?御史再能弹劾,也不可能跑到东宫的后宫范畴,挨个去数吧。” 听了这话,李贤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没名堂,就是把人弄进宫来,然后不当人看啊!难怪这家伙想不起自己到底有多少女人,恐怕他最多认识自己的老婆,还有一两个得宠的小妾,至于其余小妾和那些甚至没有小妾名分的,他能记住才是见鬼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十丈软红,是最能消磨一个男人的利器。李贤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女人当成一个物品的想法。以他的地位,哪怕做武承嗣一样的事情,最多也就是被言官弹劾两声,甚至得不到实质的处罚。至于朝臣,还有外边别的男的,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也会一笑了之。 因为这是这个时代所有男人的梦想,在他们眼中,女人多,是一种地位权力的体现,是不能指责的。 虽然,作为男人,只要想一想,就能感觉到这么干有多爽,但是,李贤并不愿意随波逐流。多巴胺的分泌,不一定要通过发射获得,还有很多其它的渠道不是? 才要开口说两句话,就见对面的武承嗣,露出了一个很令人熟悉的笑容。 怎么说呢,或许只有“猥琐”,可以用来形容。 后世的同事讲荤段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果然,武承嗣开口了:“太子你入主东宫,表哥还没有正式地为你贺喜呢。不如这样,我带了一队舞娘来,就送给你吧。” 舞娘?李贤很想说,自己现在拒绝一切外来人口,鬼知道里面是不是混了探子? 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表哥的美意,孤心领了,只是,孤现在不方便接受这些,以免被人弹劾沉迷歌舞啊!” 武承嗣却笑道:“先不要急着拒绝,这样,你先看看再....” 武承嗣的话还没说完,李荇就走进来打断了他的话:“太子殿下,晚膳已经备好,是不是现在就传上来?” 听到这话,武承嗣连忙道:“传,另外命人把这几个小案子挪走,清出一片场地来,让我带来的舞娘进来献舞。” 李荇皱了皱眉,并没有搭理,而是看向太子殿下,等着太子殿下的答复。 一边吃一边看歌舞?虽然想要拒绝武承嗣,但是拒绝之前白嫖一下,也是挺不错的嘛。 况且,看过以后挑一点毛病,拒绝不要就是了。 李贤点点头,对李荇说:“就按照表哥说的办吧。” 见太子殿下松口了,李荇才对着武承嗣行了一礼,也不叫人,一个人抓着四个案子,就走了出去。 今天本来打算招待崔煜的,所以厨房的菜式准备的很丰盛。 麻婆豆腐,虽然没有辣椒,用茱萸有些辣的不正宗,但是眼下也只能将就了。 夏天炎热的时候吃麻婆豆腐,冬天最冷的时候吃冰棍,越是这样,反而越觉得有滋味。 麻婆豆腐的香气,让武承嗣为之一愣,但是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馋虫,看向书房门口,等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舞娘进来。 左等右等不见人,他不由得有点焦急。 这队舞娘,可是他从教坊司专门请人调教出来的。不管是身材样貌,还是舞艺,都无可挑剔。最离谱的是,其中一个,还是金色的头发,据说是来自西域还要更西方的地方。而且,离谱之上还要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女人,还是处子。 这样的一个绝品,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搞到手的,本来想着自己享用,但是苦思之下,只能选择让小承嗣委屈一下。太子啊!而且看目前的形势,太子很有可能能坐稳这个位置,所以自己这个大表哥,真的很有必要拍拍这个表弟的马屁。 看到武承嗣坐立不安的样子,李贤也不管他,先享用起自己的晚膳。 自从李荇接管东宫内务以后,东宫的防御在李弘调教出来的基础上,又森严了不少。 武承嗣带了一队舞娘进入东宫,就会被搜身一遍,严查一遍。如今她们要见太子,李荇肯定还要亲自检查一遍确保稳妥的。 但是,李贤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检查一遍就好,李荇没有,甚至还带了周荃一起进来,护卫在他的两侧。 李荇的伸手,李贤有所了解,周荃的,他甚至感觉不出来这老头子的上限在哪。 所以,这俩人护卫在自己的两侧,李贤就觉得,哪怕进来的是一队壮汉,自己恐怕也可以躺着睡觉而不用担心安危。 不过,进来的到底不是大汉。 一群穿着各色裙子、戴着面纱的舞女,列队走了进来。 至于乐师,根本就没获准入内,只能聚集在门口,周围还有几个黑的像炭的年轻宦官,站在一边监视。 人数不多,只有十二个而已。但是看到武承嗣脸上的肉疼之色,就知道这几个舞女,一定是他的心头肉。 等到舞女们站好,武承嗣斜眼看了李荇和周荃一眼,他清楚,这两个宦官,是不可能退避的。所以,他干脆就忽略了这两个死太监,拍了拍手。 随即,乐声响了起来。而这些舞女,也伴随着乐声开始起舞。 李贤本来没有多少心思看舞,但是,当他看到几个舞女中央,那个身穿红色裙子的金发女子时,手里的杯子都掉到了桌子上。 这个时候,就能看到欧洲的女人了?这....难怪武承嗣肉疼啊。 想一想这个时代的交通,想一想大唐距离欧洲的距离,就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值钱。 西域的胡姬不少见,在这个长安街道上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一个胡人的年代,胡姬也很轻易的就成了勋贵后院的玩物之一。 男人,会对不同人种的外族女子感兴趣,这一点,不论古今。遇到有个收集癖的,给自己房里塞一个倭国女人都不是稀奇事。 只是.... 看向看着自己面露喜色的武承嗣,李贤觉得,自己还是得拒绝。 这个咸湿佬,肯下这么重的心思,鬼知道收下以后,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说到底,他是天后的傀儡之一,要是有把柄落到了他的手里,啧啧.... 想到这里,李贤彻底放开了心思,只是看舞蹈,却不再动色心。 不得不说,白皮肤跟红色很是相称。周围的十一个舞女,完全就是为了衬托中间的这个金发胡姬而存在的。 舞蹈还在继续,但是,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伴随着一个转身的动作,舞女们脸上的面纱,就都飞了出去,露出来一张张带着异域风情的笑脸。 这还不算什么,又是一个转身以后,她们脚下的鞋子,就滑了出去,露出一双双小脚丫。 到了这一步,换做是这个时代别的绅士来,恐怕已经受不了了。 中原女子对自己的jio,不是一般的看重,可能孩子都生了,也不会让夫君触碰自己的脚。但是,异域女子就不同了,没有规矩的约束,这样类似犯禁一样的事情,她们做的没有一点的心理负担。 撇撇嘴,李贤拿起筷子,从麻婆豆腐里面,挑出来一块炸的比较酥脆的一块,放进了嘴里。虽然这样的麻婆豆腐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怎奈,他就喜欢这样吃。 眼见太子对于这一幕无动于衷,到现在都没有动筷的武承嗣,顿时坐不住了。 看向屋外的乐师,他焦急地打出了一个手势。 于是,外面的曲子,顿时为之一停,换成了另一个调调....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睡着了 听到曲子的明显转变,李贤愣了一下,随即惊讶的看向场间。 只见那些舞娘只是停滞了一瞬间,就开始了另外一种舞蹈。 中原的舞蹈都是典雅优美的,而西域的舞蹈,历来都是奔放热情的代名词。 一静一动之间的变化,再加上曲调的更换, 李贤只觉得一股子炎热的感觉,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了肚子里。 嗯,辣的。 他案子上的那一份麻婆豆腐,要比武承嗣的那一份辣了不知道多少。 至于曲子的变换,舞蹈的变换,实在是难以有反应。 不是没听过DJ, 不是没看过街舞, 论奔放, 这几个舞女那两下子半,还不足以让他动容。 眼看着太子又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武承嗣都要疯了。 这已经是这些舞女掌握的,最高级别的舞蹈了。可是,太子就像是一块石头,面对这样的舞蹈,依然没有一点反应,这位爷也太难伺候了吧。 一想到自己的礼物很可能送不出去,还会让人家怀疑自己的品味,武承嗣不得已,只能动用了最后的底牌!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他毫不犹豫的对外面,做出了一个手势! 看到这个手势,那些乐师都愣了一下,这才换了曲子。 不同于西域乐曲的奔放,这一次的乐曲,不知怎么地, 就变得柔软了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的变化,还能给人一点惊喜的感觉的话,第二次的变化,就让李贤格外地难受了。好不容易听出一点旋律来,想要找寻一下规律,谁知道又变了。 不过变了就变了吧,举手不打笑脸人,武承嗣可是专程来拍马屁的,总不能对他发火吧。 闭上眼,李贤准备听一下新的曲调,是什么样子,顺便找出一点规律来。 曾经,他听音乐的时候,往往就喜欢听歌声以外的旋律,找出这个旋律的规律来。这样一来,轮到自己唱这首歌的时候,就能卡好点唱,就不会太跑调了。 可是才听了一会儿, 他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这音乐软绵绵的?听起来跟安眠曲似的。 睁开眼, 当他看清楚场间的舞蹈是什么以后,顿时更加不屑了。 原来, 这就是所谓的靡靡之音。 场间的几个舞娘,长长的袖子不知道去哪里了,露出了两条光亮的胳膊,裙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了一半,胸围子清晰可见。 尤其是伴随着她们软软的扭动,有几个西域胡姬,可能是因为太凶的原因,大凶之兆都滑下去了,那一点点小樱桃,都清晰可见。 这.... 这菜也忒荤了吧! 不过.... 作为“山珍海味”吃惯了还各种挑剔的绅士,李贤对现在这幅场景,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连兴趣都没有,更别说性趣了。 视线从场间移开,李贤对于这些舞女彻底没了兴趣,开始享用自己剩下一半的晚膳。 麻婆豆腐要是凉了,滋味可就不行了。 眼看着太子又开始吃饭了,对场间的舞蹈不屑一顾,武承嗣真的疯了。 他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女人,到底什么样的舞蹈能够打动太子?现在表演的桥段,就连他这种色中老手,都要沉沦进去了,结果人家太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应该啊!除非.... 虽然在吃着饭,但是李贤还是看到了武承嗣眼中的异样神色,为了避免这家伙过些天给自己送个桃桃过来,他赶紧开口道:“表哥啊,您的舞女,确实不错,但是,跟孤的新良娣比起来,姿容还是差了好多。至于这个异域女子,孤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就不夺表哥所好了。” 说完,李贤也不看场间的舞蹈了,专心吃起饭来。 武承嗣叹息一声,他看得出来,太子不是故意掩饰,而是真的没有兴趣。 如果精心准备的礼物,并不被人家接受,那这份礼物跟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区别。 与其送给太子暴殄天物,还不如自己收下,享用其中妙趣。 想到这里,武承嗣也不打算吃饭了,起身行礼道:“既然太子殿下不怎么喜欢,我就不强送了,殿下继续用膳,请恕微臣中途离席。” 李贤抬起头,惊讶的说:“表哥要走?难道是这晚膳,不合你的口味?” “非也,只是微臣想起家中有事,得赶紧回去罢了。至于殿下的赐宴,请容许微臣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便,武承嗣拱拱手,用一种怪异的步伐,带着那些舞娘离开了。 作为男人,只要看到他行走的动作,就知道他多了一条腿碍事。 想必,这家伙,现在准备回到府中,就把那个欧洲美女,给就地正法了吧。 嗤笑一声,李贤也不起来相送,他是主人,主人是不必起身送中途离席的客人的。 舞女走了,乐队也走了,书房顿时清静了不少。 见武承嗣的饭菜一点没动,连筷子都没摸,李贤就指指案子对李荇和周荃说:“浪费粮食可不好,武承嗣不吃,你们就把这晚膳吃了吧。” 李荇和周荃也不嫌弃,一起走到案子边坐下,又拿出一副碗筷,开始享用美食。 见俩人开始吃饭了,李贤就挥挥手让门口那些等候着服侍的宫女、周荃训练的宦官都退下,开口询问李荇:“武承嗣这家伙,看样子今天是专门来跑马屁的吧。” 咽下嘴里的饭,李荇笑道:“殿下,您现在贵为太子,别说武承嗣了,谁不想拍您的马屁?您看看聚贤楼开业的时候,那些文武官员送了多少贺礼?您信不信,等到您诞辰或者年关的时候,他们送得更多。” 李贤点点头,他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只是,像武承嗣这样不找由头,直接送礼的,还是少数啊。 几口把剩下的饭菜吃光,擦干净了嘴,李贤站起来,对李荇和周荃说:“你们接着吃,孤这就回去睡觉了。以后,面对今天一样的事情,犯不着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有你们两个的护卫,孤就已经够放心的了。” 说完,李贤就散着步走出了书房。 卧房距离书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主要是为了避嫌。 不过现在东宫又多了三个良娣,李贤觉得自己的书房,还是有必要搬迁一下了。 明德殿就作为会客之所,崇教殿作为饮宴之处,那么,干脆就把书房搬到丽正殿好了。 况且.... 李贤也清楚,以前只有房芙蓉一个太子妃的时候,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但是现在又多了几个良娣,那么自己就得独立出来,单独居住在一处宫殿了。 大被同眠这样的好事儿,现在还只能想想,能够实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从书房走出来,却没有回卧室,李贤只是在殿门前,来回地走动。 走到一处栏杆,倚靠着站住,回过头,就见上官婉儿,恭恭敬敬的跟随着。 小丫头在掖庭宫受苦的时候,尚且能出落的令人眼前一亮,如今来到东宫,生活变好了,如今更是美艳动人。 如果说对这个丫头没有想法,李贤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 但是,现在还不能给她名分啊。 “婉儿,孤发现,你这些天,一直跟在孤的身后,没有出宫去见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见太子殿下问及自己的事情,婉儿行礼道:“回禀殿下,母亲她在宫外过得很如意,所以婉儿不怎么担心。每个月出宫见母亲一两次,就足够了,再多,就太不像话了。” 李贤微微一笑,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询问了。这里面要是没有上官氏的影子,才是怪事。 太小心翼翼了啊! 都说伴君如伴虎,或许,在上官氏的眼中,伴储君,如同伴狼? 已经说过的话,没有必要再多说一遍,说多了反而像是假装。 所以,李贤也就不说了,背着手朝卧房走去。 离得远远的,就能听见卧房里面传出来的琴声。 站在卧房门外听了一段时间,等到里面的琴声停下,他这才推开门走进去。 卧室之内,四个女人居然都在,萧萧正在弹琴,而齐兰、孔心语和房芙蓉,则围坐着,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萧萧。 她们三个都是背对着门口的,只有萧萧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太子殿下,于是赶紧站起身,行礼:“萧萧拜见太子殿下。” 很奇怪,齐兰她们三个居然没动。 至于房芙蓉,已经笑了出来:“太子殿下今晚要招待周国公,这会儿肯定还没有结束,你呀,休想吓到我们。” 从这一句话中,就可以看出,这几个女人的关系进步的飞快啊,居然连玩笑都能开了。 萧萧都要急哭了,她今天不过是开了一次玩笑而已,谁知道眼下太子殿下真的来了,这几个人反而不信了。 不过,看太子殿下的表情,并没有愠怒,应该是没事儿? 见齐兰和孔心语,也跟着笑了起来,李贤顿时也起了兴致。 对着萧萧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示意她坐下。 见萧萧照做了,李贤就蹑手蹑脚的靠近,也坐在了地上。 见太子殿下竟然犹如顽童一般,萧萧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弹琴。 早在自雨亭的时候,李贤是听过她的琴声的,今天听的曲子,虽然不如当初的惊艳,但是也挺不错的。明明是琴声,却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房芙蓉和孔心语还好,齐兰的反应最为强烈,听着这个琴声,她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一曲结束,齐兰不满道:“刚刚那样欢快一些的曲子就挺好,怎么突然就弹这个了?说实话,有点难听,萧萧你还是换一首曲子比较好。” 孔心语也嗔怪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怎么了呢,这曲子真的不好听。” 见两个人都不喜欢这首曲子,萧萧也是无可奈何,妾身已经很努力地给你们提示了啊! 房芙蓉本来也要嗔怪一下的,但是看到萧萧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顿时觉得不对劲了。 难道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让她极为熟悉的声音,就从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啊,她们都不了解乐曲,能听出来的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你想要通过乐声,给她们提示,这不是选错了方式嘛。” 李贤一开口,把三人都吓了一跳,都要赶紧起来行礼。她们本以为萧萧又在开玩笑,谁知道,太子殿下竟然真的来了。 孔心语和齐兰没能站起来,因为她们的肩膀,被李贤按住了。 至于房芙蓉,知道夫君在卧房里的时候,是个什么性子,所以干脆就没打算起来。 见齐兰和孔心语都是一副惶急的样子,房芙蓉就笑道:“你们啊,只要不是在外面,可以随意一些,不必这么拘礼。” 说完,她又看向夫君,无奈道:“您也真是的,怎么进来都不带一点儿动静的,这也就是妾身几人胆子大一些,换个胆小的,得被您吓死。” 李贤嘿嘿一笑,干脆躺到了房芙蓉的大腿上,对萧萧说:“继续,今天孤回来的比较早,还有点时间。刚刚在书房听的那段曲子,差点把胃口给听没了,还是赶紧听听好听的,缓解一下。” 见太子殿下这么说,萧萧赶紧静下心来,重新开始弹琴。 这一次,就是舒缓的调子了。 听着萧萧的琴声,李贤闭上了眼睛,开始享受这一刻的轻松。 身在太子的位置上,想要随心所欲都不行啊。 如今,东宫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操心,朝中又有太多的漩涡,需要他辨别。 就像今天武承嗣的到来,他自始至终都是提防着的。 这么活着太累,不过,为了以后能活得轻松一些,现在心累,是很有必要的。 听着萧萧的曲子,闻着房芙蓉身上的熏香味道,感受着颈部传来的绵软,李贤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听到夫君粗重了一些的呼吸声,房芙蓉就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无声的叹息一下,她只好努力的维持自己的姿势,免得打搅到夫君。 她很清楚,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夫君是很累的,但是,不管多累,夫君都没有跟她抱怨一声。小的时候总是听见父亲跟母亲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她还觉得父亲很讨厌。 但是,如今她才终于明白。妇人,就是要听夫君抱怨的。 因为,她们,是夫君唯一可以倾诉的方向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检校 见萧萧停止了抚琴、夫君的眼睛都动了起来,房芙蓉赶紧冲她使眼色,示意她继续演奏。 萧萧点点头,继续弹奏舒缓的曲子。 一晚上的时间,李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而床榻上,除了他空无一人。 撑着坐起来,撩开蚊帐走出去,就见到上官婉儿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至于另一边,已经备好了洗澡水。 “太子妃天明的时候,才去睡觉了,特意嘱咐婉儿,好生照料殿下。另外,太子妃还吩咐婉儿转告您,您应该搬去丽正殿住了,而太子妃,则要搬到光天殿居住。承恩殿,交给萧良娣居住。” “天亮了才去睡觉?” 李贤心里稍微感动了一下,不过,想起自己要搬地方,对承恩殿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想想自己,从雍州跑回长安,在雍王府还没把雍王府看遍,就来到了东宫。东宫承恩殿住了没多久,就要搬到丽正殿去了。 虽然舍不得承恩殿,但是这座大殿,过于靠后,前面住人的话,就于礼不合了。 所以,还是搬过去的比较好。 洗完澡走出房门,吩咐了李荇安排人手搬东西,李贤这才朝着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外,齐兰如同昨天一般,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虽然对齐兰的枪法很是眼馋,但是,李贤还是没有直接讨教。 单单横刀这一种武器,就够自己研究一段时间的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 一上午的习武时间,在机械式,或者说习惯性的锻炼下,总是很容易快速的度过。 正午时分,李荇带着阎继泽,出现在演武场边上。 只看阎继泽一副吃了喜鹊屎的模样,就知道吩咐给他们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又练习了一段时间,直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李贤才擦着汗走过来,边走边问:“孤给你们的图纸,你们已经制作好成品了?” 阎继泽行礼道:“殿下放心,将作监最不缺的就是手艺高超的工匠,您的图纸,微臣已经命人全部制作出来了,您看,什么时候送进宫里去?” “再缓缓,等到父皇大寿的时候,再送不迟。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可得预备好木料,到时候找你们定制的人,肯定很多。” 阎继泽笑道:“烦劳殿下挂念,微臣已经囤了一批好木料,就等着您那边将寿礼送上去呢。” 李贤点点头,将手里的毛巾丢给李荇,招呼李显和坐在演武场边练习素描的太平,一起去吃饭。 崇教殿虽然还没开始改造,但是已经是作为餐厅来使用了。 不过,三个人进入到崇教殿,首先看到的不是琳琅满目的美食,而是端坐在首位,已经开始吃饭的皇帝老子! 至于本该早早地出现在殿门外等候的崔煜,此时面露尴尬地站在一边,显然他也是被皇帝叫进来的。 见到李治,李显的腿直接就开始打哆嗦了,那一天挨的一顿揍,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而太平,则欢呼一声“阿耶”,就凑了过去。 至于李贤.... 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他就恢复了笑容,恭恭敬敬的带着李显一起施礼。 “阿耶怎么来东宫了?也不派人叫儿臣一声,没能早早来给您请安,是儿臣的不是啊。” 看了一眼李贤,李治伸手抱了一下太平,将一块糕点夹起来,送到太平的嘴里,这才说:“你在习武,朕自然不好打搅。既然你们习武完毕了,就赶紧用膳,饭后,朕要考校一下你们习武的成果。” 听到这个,李贤更疑惑了。 按理说,崔煜昨天没有讲完,今天应该以兵部的朝政教学为重,怎么还要检校武艺?莫非皇帝今天很悠闲? 虽然疑惑,但李贤还是带着李显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饭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运动,况且,检校武艺,显然是要大量运动的。因此,午饭不能吃太多,六七分饱就好。 吃过了饭,李治很贴心的给了兄弟俩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半个时辰过后,他亲自带领着兄弟二人,来到了演武场。 东宫演武场,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比起雍王府的演武场,设施还要齐全。 看着这些器材,李治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他从千牛卫中挑选出一些猛士,就用这些器材锻炼,并且给予充足的饮食,已经能够看到效果了。这些猛士,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加的强大。 只是,每天训练量提升上来,占用时间不说,还耗费粮食和肉食。 千牛卫大将军杜淳义在计算了这些人的花销以后,果断的报告说,这种练兵之法,根本不适合推广全军,顶多在千牛卫一卫推行。 练兵之术摆在眼前,却没办法应用,这就好比一座金山砸在眼前,却发现自己没法扛起来一样。不过好在千牛卫还是可以施行的。 天子近卫,变得更强大一点,是应该的。 扫视了一眼全场,李治又来到李贤练习劈砍的树桩前面。 如今这段树桩,已经被横刀砍得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大坑。钝刀也能造成这样的效果,说明太子确实是下了苦功的。 满意地点点头,李治又走到了靶场旁边。 见薛讷等护卫单膝跪地在一边,李治也懒得搭理,转身对李贤说:“来,给朕展示一下你的箭术吧。” 李贤答应一声,就拿过弓箭,信心满满的射了一箭出去。 这一箭,准确的命中在箭靶子的圆心。 看到这一箭,李治也被吓了一跳。 因为太子根本没有过多地瞄准,只是开弓就射,结果就能射中? 这么短的时间,太子的箭术就能到这个程度? 因为曾经在箭术上下过工夫,李治自认为自己的进步速度已经很快了。而且,他也确信,自己的射箭老师,不曾拍马屁。 若是太子还要在他之上,那太子在射箭一道上的天赋,可以说是十分可怕了。 因为实在是怀疑太子这一箭是运气,所以李治又指了指旁边隔着老远的一个靶子,说:“这次射这个靶子。” 看了一眼距离那个靶子的距离,李贤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射正前方的靶子,和射斜方向的靶子,可是两个难度。 且不说距离增加了,就是靶子的正中心,也很难对准。 但是.... 虽然这个对自己而言,算是一项不小的挑战,但是李贤并不准备退缩。 搭箭开弓,不同于第一次的随手射出,李贤仔细的计算了一下,甚至有些赌运气的想法,瞄准了半天,才把箭射了出去。 嗖! 箭矢飞了出去,最终稳稳地钉在了靶子上。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命中红心,而是只命中了八环的位置。 看到这个结果,李贤不由地皱了一下眉。 没办法,这个距离和角度,他还不曾练习,能够取得这个成绩,已经是运气不错了。 看到这个成绩,李治也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太子还不是妖孽的程度,只是直射练习的比较不错罢了。 见薛讷带领着护卫还在那里跪着,李治就长舒一口气说:“平身吧,薛讷,你上前来。” 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武器以后,薛讷这才走到圣人的面前。 说没有压力,那就是扯淡,在面对圣人的时候,估计也只有他老爹,才能从容一些。 见薛讷毕恭毕敬的样子,想起远在象州的薛礼,李治不由得柔声道:“当初,朕觉得你的箭术应当不错,才命你教太子射箭,如今,看到太子的进步,朕很惊讶。这样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可以跟朕提。” 跟圣人提出赏赐? 薛讷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单膝跪地道:“太子殿下曾经说过一句话,微臣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微臣的武艺,本就是用来报效大唐,报效圣人的,岂能要赏赐呢?” 听到薛讷的回答,李贤也是愣了一下。虽然这家伙用自己的话来阐述自己的观点,用得不太对,但是,这家伙后面的话,简直是惊艳! 果然,听了薛讷的话,李治龙颜大悦,亲自俯身,在薛讷的肩头拍了拍说:“薛家果然是满门忠勇,你的话,朕很喜欢。这样吧,朕收藏了一张很不错的弓,就赐给你吧。朕的身体大不如前,已经开不动弓了,留着它,也是明珠蒙尘,不如赐给你,也好物尽其用。” 御弓? 听清这个赏赐,薛讷呆住了,而周围的其余护卫,都不由地朝着薛讷透出嫉妒的眼神。 御弓啊!历来,就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也少有能获得这般的赏赐的。这家伙,今天走了狗屎运啊! 薛讷只是呆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只好低下头,大声道:“谢圣人赏赐,微臣定当为国尽忠,勇猛杀敌,绝不辱没您赐给微臣的宝弓!” 李治哈哈一笑,吩咐姜暠将薛讷扶了起来。 再转过头,看向李贤,李治又点了点头说:“朕本以为你每日的习武,只是强身健体就好,谁知道,你竟然有了这样的成果。朕心甚慰啊!” 李贤笑着拱手说:“父皇既然给儿臣请了薛城门作为老师,儿臣岂敢懈怠?不只是儿臣,七弟的箭术,也是突飞猛进,虽不到儿臣的程度,但也不错了。” 听了这话,李治看向一边依旧有些害怕的李显,叹息道:“你怕个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就你做的那混账事,朕就是打死你也丝毫不为过。不过看你诚心悔过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你了。” “既然你皇兄替你吹出来了,就给朕看看,你射箭的准头如何。” “儿臣遵命。” 行礼了一下以后,李显勉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感,走到了界线边,开始瞄准。 他的箭术跟李贤的无法相比,所以哪怕是直线靶子,也得瞄准一下才行。 为了不丢人,李显认真的瞄准了一会儿以后,才把箭射了出去,不过,哪怕他已经很努力了,依然射偏了,只是射中了九环的位置上。 看到李显这一箭没有命中靶心,李治不由得有些失望。 看到了太子那利落的一箭,再看看李显的,高下立判。 不过,他很清楚,李显能有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自己的为难,难倒了太子,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赌气而已。如同李显这般,才是学习射箭正常的进度。 射箭已经见识过了,兵器不方便动用,那就看看拳脚如何吧。 李治看了一眼四周,只能对姜暠说:“你去,试试太子的拳脚功夫如何。” “大家....” 姜暠吓了一跳,但是见圣人没有一点反悔的意思,只好苦着脸,把拂尘交给了李荇,自己也脱掉外袍,换上了一件麻衣。 虽然自己的对手是姜暠,比较难,但是,李贤一直也没看出姜暠哪里厉害来,正打算见识见识。 所以,在姜暠准备好了以后,他毫不犹豫的就冲了上去,而且一下手,就冲着姜暠的咽喉动手。 所谓的武学,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克敌制胜的方法,招式,不过是前人的一种总结而已。真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哪怕崩个屁能把人熏死,也得崩。 武德?那是李渊的年号,真正在战斗的时候,跟敌人讲武德的,下场一般都好不到哪去。 姜暠一看太子对自己,直接下了杀招,当下也不敢再保留了,毫不犹豫的就开始反击。 只是,面对太子,他还是不敢以死相博的,只能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出手。 李治对于拳脚的功夫,也有一定的了解,见姜暠一时之间竟然处于下风,也是惊讶的很。 姜暠的身手他太了解了,虽然这家伙面对太子,可能不敢下手,但是,既然能打成这样难解难分的样子,说明太子的身手,还是很不错的。 眼看着太子殿下展现出这些天来的练习成果,李荇不免有些得意。 虽然殿下错过了习武的黄金期,但是,在“肯吃苦”、“肯坚持”的加持下,依然进步飞速。能将太子教授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很惊讶了。 ------题外话------ 我们这出了两个毒王,现在全面戒严了,真是无语。当管的,从风险地区回来,就能不隔离了?就特么离谱。这两天填行程填的我手都要抽搐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太妙啊 旁观者都能感觉到太子的一招一式,都不是花架子,至于直接的面对者姜暠,则更是吃惊。他发现,太子殿下的招式并非华而不实,而是每一下,都是冲着他的要害去的。 虽然速度和力道, 在他的眼中,只是一般般,但是毫无疑问,以殿下如今的身手,一个人对付三五个普通人还是没问题的。 彻底地摸清了太子如今的身手以后,姜暠一扭身, 躲开一拳,随即右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 踹了过去。 姜暠的突然由守转攻, 让李贤始料不及,至于这一脚,发现的时候,正常的躲避方式,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李贤做出了决定。 对姜暠的这一脚干脆视而不见,他攥紧了拳头,准备冲着姜暠毫无防备的太阳穴来一下! 一遍观战的周荃,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的动手了。 只是一脚,就把姜暠踹的打着旋儿的飞了出去,而李贤的全力一拳,则是落到了空处。 被人打断了,李贤却并没有生气,他很清楚,周荃出手,必然有他出手的理由。 果然, 站定身形以后,周荃行礼道:“殿下,您输了。姜总管虽然卖出了破绽,但是,您的一拳,是不可能打中的,至于姜总管的一脚,虽然收了部分力道,但是将您踹伤、十几天下不了床,还是没问题的。” 对于周荃的判断,李贤还是很相信的。 见姜暠已经站了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李贤就对着李治拱手,很干脆道:“父皇,儿臣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太子一副平淡的样子,李治就忍不住的高兴,他这个时候看重的反而不是太子武艺的进步了, 而是太子的荣辱不惊。 虽然输给了姜暠这个奴仆,但是,太子显然没有一点生气,甚至有点想要知耻而后勇的感觉。 这就很好啊,一时的失败不值得为之气馁,反正将来还有的是机会。 走上前,在李贤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以后,李治就换了一副警惕的神色,看向站在一边,不显山不露水的周荃。 姜暠的身手,他是了解的,就算是被太子缠斗着,也不应该被突然出现的老家伙一脚踹飞。尤其是见姜暠对这个老头子充满敬畏的眼神,他就更疑惑了。 见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周荃只好行礼道:“老奴周荃,拜见圣人。” 听到这个名字,李治不由得笑了:“百骑司的名册上虽然有你,但是朕看你的年纪,已经不堪驱使,所以,也就放任你在太极宫养老了。谁知道,你的身手,居然没有退步太多啊。” 周荃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为圣人所知。毕竟,百骑司隐没在宫中的人手中,自己的功勋,可是排名前几的。尤其是在他前后的宦官,全都死掉以后,他就显得特别地突兀。 不过.... 既然自己加入了卑贱者联盟,宣誓要为联盟鞠躬尽瘁,那么,自然要侍奉如今的联盟之主——太子。就算圣人招揽自己,自己也绝不会背叛现在的主人的。 “老奴的年纪到底大了,也就能小打小闹一番,若是真的跟这位总管以命相搏,恐怕转瞬之间,就会败下阵来。刚刚若不是偷袭,恐怕老奴未必能得手。” 见周荃不卑不亢的样子,李治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藏拙。 论功绩的话,这老太监,估计能混个伯爵了。只是因为宦官的身份,才没能被封而已。 对于有功之臣,李治觉得,自己还是没法下手的,所以也就忽视了这个家伙。 看得出来,如今周荃是效命于太子的。这样一来,李治忽然对太子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这小子,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把这么个老家伙招揽到手的? 太子在招揽人手,换做是别的皇帝,肯定要紧张,甚至出手惩戒。 但是,李治不同。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朝不保夕有点过,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垮了,却是不假。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李贤这个亲儿子,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这才是他需要操心的。既然太子已经开始拉拢自己的人手了,不妨放任他做这些事情。反正,将来天下,终究是要托付到他的手里的。 想到这里,李治就对周荃说:“既然你已经老了,那就在东宫,好好养老吧。” 说完,就转身,往演武场外面走去。 见皇帝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李贤有点懵。 刚刚周荃面对皇帝,没有一点儿奴仆该有的样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担心了,还盘算着,怎么保下这个不知死活的老混蛋。谁知道,皇帝竟然没有丝毫介意。 这李治,今天吃错药了? 不然,为何他对于一个宦官的冒犯,也能忍住? 见皇帝带着随从走远了,李贤忍不住轻声问周荃:“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能这么跟父皇说话?” 周荃嘿嘿一笑道:“殿下,今日老奴是故意这么说话的。至于为什么,您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既然您我都知道面对圣人的时候,不可傲慢,但是偏偏圣人就是赦免了老奴的罪过,您难道就没听到一点弦外之音?” 看周荃笑得格外鸡贼的样子,李贤苦笑了一下,只能暂时放弃思考,前往追随圣人。 权谋的战场上,自己不过是一个新丁而已。虽然有后世社会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一个安静的时间段用来思考,还是没办法拨开重重迷雾,找寻到真相。 所以,对于那些须臾之间就能分清利害、并且作出决定的人,他是敬佩万分啊! 李治出了演武场,就坐上了步辇,朝着崇文馆前进。 《汉书》和《后汉书》的注释,虽然不怎么重要,但这到底是官修,是能够在士林中传颂一段时间的,所以他这个皇帝,既然有空闲的时间,还是露面一下的比较好。 可想而知,面对圣人的亲自到来,除了张大安还能保持一点冷静以外,刘纳言等人,都要疯了。 而李治并没有让他们激动太长时间,只是勉励了两句话,就又离开了。 既然皇帝没撵人,李贤和李显,只能苦逼的跟着,至于太平,早就觉得没意思,回大明宫去了。 穿过东宫,一直来到凤凰门前,李治才下了步辇,换乘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掀开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李显,李治皱眉道:“你送朕到这里就行了,回去读书吧。太子,你上车来。” 听到这句话,李显如蒙大赦,匆匆的行了一礼,就溜走了。 而李贤,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因为,东宫所属,竟然没有一个跟随自己出宫来的。至于皇帝的马车....这里是凤凰门,若是回皇宫,他肯定犯不着坐这么一辆马车。 这是要干啥? 带着疑惑,李贤也钻进了马车。 李治坐好以后,就倚靠着垫了皮裘的车厢,闭目养神起来。 而李贤见到这副场景,甚至有些心慌了。 马车的马匹是朝着南方的。 这段时间,李贤虽然一直在习武、上课,但是也抽空把长安的布局,仔细的记忆了一遍。 从东宫凤凰门开始,马车就开始一路向南,不曾停顿,也不曾转弯。 一直到车厢外面,传来城门郎的询问声,李贤才惊觉,马车竟然一直行驶到了启夏门。而出了启夏门,可就出了长安城了啊! 这到底是要去哪? 不等他思索,马车又一次行驶起来。 马车出了长安以后,颠簸的感觉就更加的剧烈了。 没胆子主动掀开车窗的窗帘看外面的风景,所以,李贤只好等着车窗外面的风,将窗帘吹开一点点,露出外面的风景。 可以肯定的是,马车没有走大路,大唐的好些官道虽然是砂石泥土的路,但是不至于这么颠簸。尤其是看到一个树杈差一点就顺着车窗钻进来,李贤就更确定了。 皇帝、太子、马车、出城、陌生的路.... 就算是再胆大的人,也不由得去想一个低概率的可能.... 长舒一口气,李贤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害怕,皇帝现在没得选择,不可能对太子下手。 连续告诫几遍以后,果然担心减少了许多。 但是,这种对于前路的一无所知,还是让他的额头出现了汗水。 李治虽然在闭目养神,但是偶尔还是会眯着眼看太子的反应。 看到太子很快的就恢复了镇定,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看样子,太子的胆色,还是不错的。从演武场出来以后,他就没有跟太子说一句话,就是要营造出这种恐怖的氛围,现在看来,太子到底是没有被自己吓到。 在穿过一片跟车窗差不多高的野草地以后,车窗外惊鸿一瞥般出现的场景,突然就变了。 千牛卫,还有一些狱卒装扮的家伙! 皇帝离京,千牛卫跟随这是一定的。至于狱卒.... 为什么会出现狱卒? 不等李贤多想,马车就停了下来,而李治,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笑道:“到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李贤只好点点头,掀开车门帘走出去,然后维持着掀门帘的姿势。看起来他这是给皇帝撩车,门帘,实际上,他是要先一步出来,看看外面的场景。 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无人的荒山野地,马车下面的土地,看起来都是千牛卫新平整出来的。而这里,除了两个帐篷,还有一眼数不过来的千牛卫以外,就数那十几个狱卒装扮的家伙,看起来最可疑。 当然,可疑的还有一个,那就是站在马车边行礼的家伙。 从三品的官员,李贤虽然没能全部记下来,但还是有些印象的。这个胡子一大把,脸黑还严肃的不行的家伙,好像是大理寺卿——裴庆。 李治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虽然下马车的时候有些费劲,但是他并没有要任何人搀扶。 落地以后,李治看了一眼周围,对行着礼的裴庆说:“平身吧,你挑选的地方不错。” 裴庆这才直起腰板,退避到了一边。 担任大理寺卿的家伙,好多时候都是老古板,因为只有老古板,才能秉公办案,免得出现冤案错案。 不过,看今天裴庆不高兴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惹他不快,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更显然的是,这个人除了皇帝,就没别人了。 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李贤也只能跳下马车,接受裴庆的行礼。 “太子,你觉得这个地方,若是作为墓地使用,如何?” 李贤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所以他只好拱手说:“回禀父皇,儿臣不曾学习堪舆之术,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样。” “看看四周,你只说说你对这里的感觉就好了。” 李贤闻言,只能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犹记得英树的一个电影里说过,所谓的风水,就是空气通畅,水流不淤。 而这个地方,没见到有溪水的痕迹,风的话,这里正好在两个山脚之间,后面是山,前面则是一片密林,看起来空气也不怎么通畅。 “儿臣觉得,这里作为墓地使用,实在是不妥当,这里给人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李治点点头,坐在千牛卫搬来的胡床上,又问:“太子,你来告诉朕,若是有一个官员,贪财好色,狂征暴敛,将治下的百姓治理的苦不堪言,这样的官员,应当如何定罪?” 《唐律》李贤还没来得及研究,但是,不管什么朝代,对于这样的官员,处罚都一定不会轻了。 迟疑了一下,李贤才回答道:“若是如此,儿臣觉得,这个官员堪称罪无可恕,应当判处极刑,如此一来,才能震慑天下贪官,才能安抚被他祸害的百姓。” 李治点点头,朝着帐篷的方向挥了挥手。 两个千牛卫卫兵,立刻走进了帐篷,三四个呼吸以后,就有两个戴着大枷的囚犯,被他们拽了出来。 两个囚犯,看到眼前的场景,尤其是那一身刺眼的明黄色,就想要哭嚎,但是,不知道是灌了什么药还是被用了什么手段,他们的嘴虽然张开了,却没办法发出足够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一个不太妙的可能,浮现在李贤的脑海,不会是.....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迈出一步 不等李贤多想,两个官员,就被千牛卫卫兵按倒,跪在了地上。 而李治,则走到两个官员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这个是宣州刺史李佚, 还有宣州别驾曹进。这两个人,一个是陇西李氏的世家出身,一个是贫寒出身。一个贪赃二十四万贯,一个贪赃六万贯。” “朕派下去的御史,不是被他们用世家的威名威逼,就是利诱, 威逼利诱不成的,都死在了回京的道路上。” “幸好啊,朕对地方的监视, 从来都不是只有御史一种方式。否则,放任他们继续下去,还不知道会把宣州祸害成什么样子。” “宣州地处江南道,靠近淮南道,虽不及苏州杭州,但也算是一个人杰地灵之地。怎奈,就是这样的地方,被这两个人治理的怨声载道,百姓距离揭竿而起,仅有一步之遥了。” “你说说,太平年间,出现这样的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置?” 最后一句话,李治是回过头,询问李贤的。 努力地控制着发抖的双手,李贤拱手道:“父皇明鉴,此二人将地方治理成这个样子,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只是,若是在京城处决,恐怕不太好。儿臣的建议是,将二人押解至宣州,示众以后,再于宣州州府,斩首,如此一来,方可以平民心。” 李贤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退路了。跟民心比起来,太子什么时候都能教育,犯不着拿这两个人来充当教学的工具吧。 听了李贤的回答,李治笑了一下说:“太子所言甚是,只是,宣州除了他们二人以外,还有不少的官吏,收受贿赂、搜刮民财,所以,朕只是命大理寺将这两个人押解进京,余下的人, 已经在宣州斩立决了。其中两个人, 就是冠上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说完,李治的微笑,顿时变成了有些残忍的笑:“所以啊,这两个人,至少在宣州百姓的眼中,是已经死了的。太子,你可还有其他的借口?” 看到李治的笑容,李贤只觉得自己嘴里填满了苯甲地那铵。 连最后的退路,都被皇帝未卜先知一般地堵死了,他还能如何? 这个时候再找借口,就显得太胆怯了。 显然,这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必须经历的过程。甚至,很有可能是必修科目。 必修的科目,就不要考虑挂科重修了,能拿满分,就得尽量的拿满分。 偷偷的叹息一声,用不着李治吩咐,李贤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扫视了一眼周围,李贤走到一个千牛卫卫兵的面前,伸手道:“将你的横刀给孤。” 卫兵显然是个新兵,他忍不住的看向自己的首领,又看向圣人,见首领点头,圣人笑而不语,就把自己的横刀解了下来,交给了太子殿下。 拔出横刀,看了一眼刀锋的锋利,李贤就把刀鞘还给了卫兵,握着横刀走向了李佚和曹进。 两个人都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一时间都尿了裤子,挣扎着要起身。但是,按住他们的千牛卫卫兵,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就把他们按得动弹不得。 虽然他们起不来,但是把头扭来扭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看着两个人进行着困兽之斗,李贤就站在他们面前,开口道:“李佚、曹进,你们都知道自己的罪责,会是什么下场。可以说,就算孤不忍心下手,你们最终还是要上刑场的。这是孤第一次杀人,难免下手不利索。你们的下场既然已经注定,还不如争取死的痛快一点。” “话跟你们说了,你们要是再扭的话,孤一刀砍不死你们,还得砍第二刀、第三刀,怎么选择,看你们自己的了。” 听了太子的话,两个人都是泪流满面,横竖都是死啊!怎么选择,结果都不是他们愿意接受的。 不过,挣扎了一会儿以后,两个人的理智,稍微回归了一点。 死,是一定要死的,可是,到底是被砍好几刀再死,还是利落的去死,这个,恐怕只有一种选择了吧.... 眼见两个人慢慢平静下来了,李贤这才又靠近了二人一些,询问道:“你们确定,不乱动了?” 李佚和曹进抬起头,面露绝望之色,最终只能低了一下头,然后不停的开始点头。 李治坐在胡床上,微笑着旁观着这一幕。 他发现,太子这么干,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 让人死之前,还得引颈就戮,真是.... 李佚是宣州刺史,要砍也得从李佚开始。但是....问题来了。 看着两个外貌一样邋遢,身材一样丰硕的家伙,李贤并不知道谁才是李佚。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询问道:“你俩....” 两人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 而坐在一边准备看戏的李治,不由得皱起眉来,太子莫非还要往后拖时间?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贤开口了:“谁是李佚?” 听到这个问题,李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明显是曹进的人,却狂喜的往一边挪,并且像是把头给抬断了一样的,疯狂地示意另一个人。 人,哪怕绝境之下能够苟活一秒钟,都能带来极度的喜悦。虽然喜悦过后依旧要死,但是,就为了这么一点时间,也能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很显然,这个头发更长的家伙,就是李佚了。 挥挥手示意卫兵将曹进带到一边,李贤扬起了手里的横刀。 尽管背对着,但是他依然能感觉到身后皇帝那炽烈的目光。 有一点小插曲没什么,要是自己还往后拖延的话,恐怕,就会让皇帝觉得失望了。 第一个赴死,李佚却说不出话来。卫兵给他解开了大枷,但他不知道是因为认命还是颈椎没法动弹的原因,只能低着头,露出修长却也肮脏的脖颈。 看着这一段脖子,李贤只好走到李佚的侧面左侧,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挥出了一刀! 没办法形容那个声音,因为李贤总觉得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咔嚓声,不像是人的颈骨被砍断的声音。 横刀虽然锋利,但是砍脖子,没有足够的力道和技巧,还是没有办法一刀而断的。 李贤已经拼尽全力的一刀,也只是堪堪砍断了李佚的大半个脖子,血如泉涌,而李佚显然也没经受太多的痛苦。 不过,这一切,李贤都没能看到。 因为,全力以赴挥出一刀、并且确定命中以后,李贤就闭上了眼睛,不敢看眼前发生的一幕。 不过,他不敢看闭上了眼睛,却依然没能逃避开来。 两个卫兵,本来就接受了皇帝的命令,见太子闭上了眼睛,就走上前,硬是把太子的眼皮扒拉开,然后确保太子能够看到眼前的场景。 “放开!” “老子自己看!” 本来听到第一句话,李治就皱起了眉头,但是听到了第二句以后,就对着两个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开太子。 如果可以,李贤还是拒绝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的。之前不是没看过《死神来了》、《电锯狂魔》一类的电影,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他看了只会恶心的不行。至于噩梦的场景,也不是恐惧,而是恶心。 如今,真正亲自动手砍死了一个人,李贤敢肯定,自己晚上一定会做噩梦。 不看不行,李贤很清楚,自己今天就是来接受这种野蛮的教育的。现在能找到借口不看,今后总会被补上的。 既如此,还不如早恶心早结束。 小时候在乡村不是没见过杀猪。给猪开膛破肚,自己从来没有恶心过。 但是,看到眼前的场景,李贤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有了第一声干呕,就会有第二声,而干呕的多了,呕吐也就顺理成章了。 看着站在尸体前面吐出来了的太子,李治不由得笑了。 这样的教育,他也经受过,甚至于,第一次他都没敢亲自动手,是被百骑司的一个首领,强制控制着杀了一个人的。 如今,太子能够亲自动手,还能坚持着看着眼前的场景,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呕吐.... 自己当初可是被吓得晕过去了,太子这样,反而不应该加以苛责。 不过.... 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曹进,李治还是挥了挥手。 于是,曹进也被卫兵,抬着来到了太子的面前,甚至,还很贴心的吧曹进的位置,给太子摆好了。 中午吃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李贤没几口,就吐光了。 见曹进也被拽了过来,他如何不知道,自己依旧没有选择的余地。 强行忍住了恶心感,在一个很有眼力界的卫兵手里接过水,漱漱嘴。 再看向曹进,李贤忽然没了给他痛快的信心。 扫视周边,看到狱卒手里行刑用的大刀,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狱卒面前,把大刀要了过来。 行刑刀势大力沉,本身对于伤害就有加成。 就算不能一刀干净利落的砍了曹进,也能劈碎他的颈椎,让他昏过去。 见到了李佚的死亡,曹进早就被吓得屎尿齐流了,再看到太子手里的大刀,只能认命的低下了头.... 同样用尽全力的一刀,将曹进也送入轮回以后,李贤只觉得自己反而不恶心了,而是麻木。杀死一个人,尤其是毫无抵抗力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见太子又砍死一人以后,反而不恶心了,李治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虽然这个教育是帝王家教授继承者必须有的教育,但是,因此而损伤到太子的心神,就不好了。 挥挥手,就有两个卫兵,夺走了太子手里的行刑刀,将太子扶了过来。 一旁早就严阵以待的御医,立刻上去开始号脉。 轻轻地甩开御医的手指,李贤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父皇莫要担忧,儿臣并没有太恐惧。只是,儿臣今日心力交瘁,恐怕没法再接受父皇的教育了,可否请父皇恩准儿臣返回东宫,歇息一下?” 见太子虽然面色苍白,但是还口齿清晰,李治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说:“你不要怪朕,这一课,你皇兄也经历过,朕也经历过,这是必须上的课。至于你今日的表现,朕很满意。也罢,你就回东宫吧,朕准许你休息三天。” 说完,李治又对御医嘱咐道:“你就跟随太子返回东宫,细心照料,若是太子有什么闪失,就提头来见。” 作为御医,这样的话,早就听了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御医也没有多么害怕,只是拱手领命。 至此,今天的教育,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而李荇和周荃,也带着东宫的马车,出现在这里。 将他们给留在东宫,显然是皇帝特意吩咐的。 因为没有身边的人在场,所以太子也就没办法借助外力,只能凭借自己的毅力,作出决定来。 上了马车,李贤就缩到了马车的一角。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正常人,今天第一次杀了人,还是两个,一时之间,内心里真是百味陈杂。 有恶心,有刺激,甚至还有一点该死的成就感.... 各种各样的感觉糅杂在一起,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了。 周荃和李荇都是过来人,两个人都没有进入车厢打扰太子。 他们很清楚,第一次杀人以后,人肯定是要迷茫一段时间的。外力虽然能起到帮助,但是,真正走出来,还是要看个人的力量。 对于李佚和曹进,李贤只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两个人都有取死之道。 二十四万贯和六万贯啊!要知道,堂堂天后,一次性拿出四万贯,都有些心疼,这两个人,在一州之地,就搜刮了三十万贯。 虽然没有见到,但是宣州显然民不聊生。 这是两个恶人,杀了,也就杀了,算是为世间除害。 虽然明知道这样告诫自己是不太对的,但是,李贤现在别无他法。 一遍遍的扪心自问,最终的结果都是会砍死这两个人,这样一来,内心里产生的罪恶感,就会少很多很多。 马车并没有行驶的太快,一直到临近长安城门的时候,李贤已经觉得自己好受了很多。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懂事的仆射 纠结的太多,很没有必要。 人都被砍死了,况且,他们也是罪有应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对他们心怀愧疚之情。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李贤长舒一口气,掀开车窗的窗帘, 有了看外面风景的心情。 马车一路行驶回到了东宫,虽然他心里无比地渴望,这个时候能抱着大老婆休息一下,但是,一想到晚上可能会做噩梦,也只好回到丽正殿, 并且特意吩咐上官婉儿去告诉太子妃,今天不用过来陪睡了。 虽然坐在书桌前面看书, 把自己折磨到实在困得不行, 才去睡觉。但是,晚上李贤依然做了噩梦。 倒不是害怕的那种噩梦,而是恶心。 以前看过的恶心场景,再加上白天见到的,恶心的李贤一晚上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早上,喝了一碗御医送来的所谓“凝神静气”的汤药以后,李贤并没有如同皇帝预想的那样,躲在卧房里面不敢出来,而是依然来到了演武场。 虽然因为昨天的经历,对于习武的感觉,蒙上了一些阴霾,但是,李贤依然坚持着,完成了正常的训练过程。 演武场内,李贤的周围,一个人没有,而边上, 却聚集了好多人。 周荃和李荇作为知情人,俩人避开众人,坐在一边的花坛子上。 看着场间习武的状态,明显有些下降的太子,李荇担心道:“老周啊,你说,咱们要不要劝劝太子殿下?我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担心。” 周荃摇了摇头说:“用不着,太子殿下也不是孩子了。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我觉得,太子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来的。你看今天,殿下不就走出了房门?虽然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但是,能走出房门已经难能可贵了。” “咱们当初没有选择,第一次杀人以后,我可是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殿下昨日睡着了吗?” 李荇开口道:“昨夜我只是守在房门外,听入内查看的宫女上官婉儿说,殿下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还是睡着了的。” “既然这样,你还操什么心, 殿下既然睡得着,说明已经看开了许多,剩下的,就只能慢慢的抚平了。” 李荇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肯定地告诉他。 周荃自然是知道李荇怎么想的,所以他很是肯定地给了李荇一个答复,让他能够安下心来。 而另一边,齐兰和萧萧、房芙蓉、孔心语四个人,也各自戴着面纱锥帽,担忧的看着场间。 虽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夫君特意告知自己,不必过去陪寝这一点上,房芙蓉就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这倒不是她自恋,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夫君平白无故的,是不可能非得一个人呆着的。就算是传话,也应该是连带着“很忙”这一类的理由才是。 特意询问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却一无所知,所以她只能询问李荇。 李荇虽然没说,但还是禀告了她,太子心情很是不好,最好不要打扰。 虽然很想听从李荇的建议,躲在光天殿不出来,但是,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过来看看。 杀人这样的事情,会跟太子妃隐瞒,但是对于薛讷等人,就不必了。 薛讷早年间不是没跟随父亲上过战场,至于东宫的护卫,哪个不是杀出来的精兵,才会被选中去雍王府任职? 看着场间的太子殿下,薛讷挥挥手,说:“咱们也别在这瞅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了薛讷的话,护卫们这才分散开来,该执勤的去执勤,该锻炼的去锻炼。 而房芙蓉四人,看了一会儿以后,也离开了。 按照规矩,她们是不能随便出现在人前的。 只有李显,往皇兄锻炼的方向走了两步,摇摇头,又去练习射箭了。 虽然很担心,但是,他很清楚,皇兄这个时候,不需要人来安慰,得靠自己走出来。 虽然在训练,但是,李贤依然感觉到了周围人,对自己的关心。 这种感觉自然是极好的,事实上,他现在已经觉得没什么了,就算是还感觉不太好,也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了,毕竟,总不能一直被人担心啊。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结束了锻炼的李贤,见李荇还在不远处,就对他招招手,等他靠近了就说:“吩咐厨房,准备四份饭菜,孤要带着去尚书省走一趟。” 李荇点点头,刚要转身去传命,但还是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殿下啊,陛下有令,您这几天,可以在东宫安歇,您看,是不是....” 对于自己的主子,李荇这段时间以来,还是产生了一种敬重伴随着怜惜的感情的。 别的勋贵皇族,日子可以说过得都极其潇洒,只有太子殿下,他根本没见太子有什么享乐的时候。 早晨起的很早,洗漱用完早餐以后,就是溜腿,溜腿结束,就是持续一上午的习武过程。作为一个武人,他很清楚习武的过程有多么枯燥,可是太子殿下自从开始习武,根本就没有叫喊过苦和累。 下午就是接受朝臣教育的时间,完成以后,一天的时间也就彻底过去了。估计,只有晚上偶尔跟太子妃那个,才算是一种娱乐吧。 没有歌舞,没有酒宴,只有习武和学习。讲真的,这真的不像一个太子过的生活,太单调,太无趣了。作为曾经圣人的贴身宦官,李荇很清楚,圣人特意开口,准许太子休息,其实也是一种怜惜。 可能,就连圣人,也觉得太子对自己的要求,太过了。 见李荇虽然说完了话,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贤忍不住笑道:“孤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放心吧,孤去尚书省,不是去上课的,而是打算散散心,看看姚元崇和王勃,在那里干什么。顺便,看一看三省六部都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 见太子这么说,李荇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下去吩咐了。 自从王勃进入三省行走,逐渐变得不再那么社恐,或者说官恐以后,李贤把姚元崇,也安排到了六部行走。 虽然现阶段,三省六部还没有什么大事儿,但是,谁能保证,就会一定太平呢? 多一双眼睛四处看看,不是坏事。 况且,虽然这段时间,没有跟姚元崇长久相处,但是,从萧玦对他的赞叹不绝来看,姚元崇,显然是一个真正的人才。 越是人才,就越需要锻炼,李贤觉得,是时候把姚元崇放出去了。 这样万金油一样的人才,就得给他选定成长的方式,否则,很容易变成样样精通,样样稀松。如此一来,安排他的方向,就几乎能确定了.... 带着厨房准备的饭菜,李贤换了一身衣服,就朝着大明宫走去。 虽然三省六部的区域,有有轮值的侍卫,但是,这些人显然不会阻拦太子。 带着李荇和几个带着餐盒的宦官,李贤走进了尚书省的范围。 自从太子弘的丧礼结束,尤其是丧礼期间被耽搁的政务全部被处理完以后,三省六部就轻松了很多。这一点,从六部的衙门半天才有一个小吏走出来,就能看出。 至于尚书省,就更清净了。 每年到了这样悠闲的时候,左右两个仆射,就会开始轮值,而中书门下,也有类似的轮值制度。 如果说,想在古代混个官儿当当,唐朝,除了武周和唐末以外,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首先,唐朝官员,是有退休金的。只要是年满70岁或者官秩五品以上的官员,就有“退休”资格,并享有半禄的待遇。也就是说,退休金为在任时的一半。 虽然对于五品以上的官员而言,俸禄这个东西没什么鸟用,因为谁不是家财万贯的,依旧贫穷的人,只有少数的倔强家伙。但是,单单从“退休金”的制度上来看,唐朝官员的待遇真的挺不错的。 而真正让人羡慕的,是唐朝官员的休假制度。 唐朝的“法定假日”一共有四十一天,比如元正(春节)、冬至各放假七天,寒食、清明各放假四天,夏至、中秋、腊八各三天假期,此外还有立春、春分、立夏、三伏、立冬等节假日。 如果再算上每十天休息一天的全年旬假三十六天,唐朝官员每年休息日可达七十八天。 唐朝官员还有各十五天的“田假”和“授衣假”,前者为春夏之交安排农事的“农忙假”,后者为照顾秋收的“换季假”。虽然好多贵族老爷,顶多是到地里转一圈儿,糊弄糊弄就好,但是,也没人揪住这一点不放。 至于守丧假,守孝期限长达二十七个月。如果皇帝不夺情的话,好多人会为了孝道的名声,刻意延长许多。 抛却不是寻常假期的守丧假不谈,单单看平常的假期,就知道唐朝的官员有多悠闲了。 尤其是一个官衙有多个长官、并且朝政不太忙碌的时候,一般都会轮值。几个主官轮流坐镇官衙。 今天坐镇尚书省的,就是戴至德。 姚元崇在六部行走,今天王勃,正好来到尚书省,被戴至德抓了苦力。 来到尚书省门口,李贤才要入内,就见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正在费力的上台阶。 见状,李贤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搀扶。 见到搀扶自己的人,身穿一身黄色的衣衫,老妇人当即明白过来,才要行礼,就被李贤给拦住了。 “您这样的年纪,就算是见到父皇,也不必拘礼,更何况对孤这个晚辈了,您对孤行礼,孤可是要折寿的。” 老妇人这才止住行礼的动作,笑道:“总是听闻太子殿下仁善,今日老身算是见识到了,能被您搀扶,老身回到家,也能吹嘘一番,呵呵。” 李贤也跟着笑了一声,一边搀扶着老妇人往里走,一边询问道:“您这样的年纪出门,为何家里人没有跟随?况且,您到尚书省来,是要做什么呢?” “老身是武康县伯周寒的母亲,自从我儿沙场捐躯以后,偌大的家业,不停的被周围人蚕食。可怜我儿虽然成家,却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如今,孩子还在吃奶的年纪,家业被人侵占,却没办法反抗。老身今日来到尚书省,就是来递诉谍的,老身,想请求朝廷,为老身做主。” 听了老妇人的话,李贤不由得感慨起来,这就是人世间啊。墙倒众人推,想想周寒,怎么也是一个堂堂伯爵,但是死后,家产依然会被人侵占。看样子,这一位,应当也是平民的出身,也没有同族中人,身居高位。否则,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战死沙场的人,家人却不能得到庇护,这是不对的。 李贤咬咬牙,对老妇人说:“您放心,朝廷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士,皇家也不会让勇士沙场流血以后,九泉之下还要流泪。您的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见堂堂太子都这么说,老妇人顿时开心起来。 她也是没有办法,这才选择了到尚书省来求告。谁知道,竟然就偶遇到了太子。 老人家对朝堂并不了解,总以为太子就是皇帝之下最厉害的一个,如今太子要帮忙,她自然高兴。 从老人家的手里要来诉谍,李贤吩咐李荇先行一步,把诉谍送进去,搀扶着老人家一步一步的往里走。 接到了诉谍,尤其是太子亲自过来了,戴至德自然不可能等候在大堂里面,赶紧走到了大堂门口迎接。 见太子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过来,戴至德赶紧行礼道:“拜见太子殿下。” 李贤点点头,就算是回应了,对老妇人介绍道:“老人家,您的诉谍想要直达天听,可以交给这一位,孤现在在观政,不好插手,但是戴仆射就没关系了,他是尚书仆射,完全可以在朝堂上提出这件事的。” 听到这番话,老妇人却瞪大了眼睛,随即朝着戴至德伸出了手说:“本以为今日轮值的是刘仆射,没想到,是你,本来想找懂事儿的仆射,没想到遇到了不懂事儿的仆射。把老身的诉谍还给我,我要等刘仆射来再说!”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雅州 面对老妇人态度的瞬间转变,李贤觉得都要懵了。 怎么回事儿?难道说,戴至德这家伙....贪? 这就是开玩笑了,要知道戴至德可是戴胄的嗣子,虽然不是亲儿子,但是亲儿子应当接受的家学教育,他不可能会遗漏。以铁面无私彪炳史册的, 怎么可能会培养出一个贪官的儿子? 况且,从历史评价来看,戴至德,显然跟他爹是差不多的,一样是公正的官员。 面对老妇人的诘难和太子异样的眼光,戴至德苦笑一声,只好将诉谍还给了老妇人。 见老妇人几乎是用夺的方式, 接过奏折,虽然心里不舒服, 但戴至德还是叫了一个小吏过来,让小吏带着老妇人,去刘仁轨的府邸,递交诉谍。 眼看着老妇人离开了,戴至德见太子的表情已经恢复,就行礼问道:“殿下为何面露疑惑,如今却不询问?” 看着老妇人离开的背影,李贤摇摇头说:“孤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做了好事儿,就认为他是好人,做了坏事儿,就认为他是坏人。仅凭片面之词,就确定一个人的善恶,是不应该的。不管怎么说,您官至尚书仆射,不是靠溜须拍马拍上来的。” 说完,见老妇人的身影消失在墙角,李贤回过头, 看向微笑的戴至德说:“如果孤所料不错,您一定是因为太刚硬,不知道变通,这才传出了坏名声吧。” 戴至德的微笑变成了苦笑,无奈道:“殿下说得没错,微臣就是因为太死板了,所以经常得罪人。尤其是涉及到论罪,因为好多人能得到同僚的求情、圣人的怜悯,或者因为过往的功绩庇佑,得以减罪。” “但是,这是不应该的。律法自从确定的那一天开始,就应该是威严的。今日酌情降低惩罚,明天酌情降低处罚,长久以往,岂不是再犯罪的人,都觉得自己可以被减轻惩罚了?” “家父曾经说过,人,在违背律法的时候,都是带着侥幸心理的,唯有在他触动律法威严的时候, 严厉的惩罚他,这样才能为后来者戒。” “正是因为有家父的教导在,往往朝堂中,众人都在为一人求情的时候,微臣往往是出言反对、要求按律惩处的一个。接到的文牒,但凡于法不合,就会驳回。长久以往....” 说到这里,戴至德只觉得自己苦涩的说不出话来。 当初自己的父亲,担任大理寺卿的期间,就因为秉公执法,成了孤臣,如今,自己虽然不掌管刑律,但是,依然得罪了不少人。 想来,自己外面的名声,肯定不怎么好,否则,不至于一个老妇人,都对自己百般戒备。人啊,都是在意名声的,但是,自己越是注重自己的准则,名声反而就会越不好。 虽然苦涩,但是,他觉得这份苦涩还是很有必要承受下去。 见戴至德酸苦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李贤忍不住劝说道:“戴仆射,孤今日方才知道,您这个尚书仆射的艰难。孤,真的很敬佩您,所以啊,您看看,孤这不是亲自给您带饭来,以示敬意嘛。” 说完,李贤展示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食盒。 看到食盒,戴至德立刻就笑了。 本来,王勃都是借着送饭的由头,混到三省来行走。慢慢地,他就变成了每天一大早就会过来,只有下午的时候,偶尔回崇文馆做学问,或者帮助张大安等人注释《汉书》。 因为忙碌,在张文瓘的劝说下,干脆王勃就不回东宫带午饭了。 前段时间吃惯了东宫的饭食,还觉得没什么,但是,自从断了东宫饭食,改吃尚书省的伙房以后,立刻就感觉寡然无味了。 虽然明知道,这样在嘴上抓挠是不对的,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但是,每次在尚书省吃饭的时候,他都无比怀念东宫的饭食。 伸手,迫不及待地从宦官手里接过食盒,戴至德笑道:“承蒙殿下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啊!” 说完,就喜滋滋的走进了尚书省大堂。 尚书省大堂内,王勃几乎要被公文给淹没了。 这些都是尚书省这段时间累积的无用文书,其中一些还有留存的价值,但是更多,却需要送进炉子焚烧了。 对这些文书,分门别类的整理,本来是尚书左右丞的工作,但是,却被戴至德和刘仁轨安排给了王勃。 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尤其是其中涉及到好多搞不懂的名词,王勃自然处理的很慢,以至于太子到来,都没有出来迎接。 走到王勃的面前,敲了敲桌子。 王勃抬起头,见是太子殿下,赶紧站了起来,行礼道:“微臣失礼了,竟然不知道殿下到来,还望殿下恕罪。” 李贤笑了笑说:“没关系,你既然忙,就不必在意这些礼数了。先把工作搁置一下,先把饭吃了,再工作不急。” 见太子殿下竟然来给自己送饭,王勃顿时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再次行礼以后,他才激动莫名的,过去领食盒了。 李贤自己也取了一份,另一份派王勃送去给姚元崇。 坐在尚书省的大堂里,李贤边吃饭边问戴至德:“戴仆射,您觉得,孤的这两个太子宾客,如何?” 戴至德很清楚太子在询问什么,仔细想了想才说:“殿下挑选的这两个人,都很不错。姚元崇虽然生性有些桀骜不驯,但是,适应的能力却很强。如果非要把他跟王勃作比较的话,单纯的能力方面,微臣会心向姚元崇。” “但是,若是论整体的印象,微臣却会选择王勃。刚开始的时候,王勃还很胆怯,看得出来,他对官场有些畏惧。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仅适应了,反而更有突破,甚至敢主动跟微臣提建议。” “论才干,王勃虽然不及姚元崇,但是,博闻强记这一点,姚元崇就不及王勃了。” “其实就微臣看来,王勃之所以能力压姚元崇的原因,还在于踏实能干。今天,微臣是故意给他这个考验的。” “按理说,他是东宫体系的官员,品级也不低,犯不着被微臣指手画脚,尤其是做这种辛苦的案牍工作。但是,他偏偏就答应了。看得出来,他把这看作是一种能够成长的历练,而非诘难。” “不管底子如何,只要肯低下头,慢慢进步的人,将来的成就低不了。微臣敢说,这个王勃,最低,是有成为一部尚书的潜质的。” 听了戴至德的评语,李贤也不由得笑了。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的看法。 所以,王勃和姚元崇两个人,若是外放,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姚元崇。 倒不是为了打压他的那份深藏难露的桀骜,而是因为,越是漂亮的宝石,越需要研磨才能焕发光彩。 喝了一杯茶以后,李贤才询问道:“戴仆射,孤有意将姚元崇外放,您觉得,什么样的地方,适合他?应该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官职?” 见太子这么说,戴至德不由得严肃起来,放下筷子,开始仔细思索。 太子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为自己将来打底子。姚元崇这样的人才,已经是很少见的那种。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需要磨练。 如今,不论是姚元崇还是王勃的“太子宾客”官职,都是虚的。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三品”,顶多算是东宫体系内的三品而已,真的摆到台面上,反而什么也不是。 就算是这样,对两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德不配位。 朝廷的官职不是那么好拿的,尤其是顶部的几个官职,抛却世家的影响力不谈,只论功绩,甚至都不够,还需要威望、资历这些混杂在一起,才能跟官位相匹配。 所以有的时候,京官外放,并不是坏事儿,外放期间若是做出功绩来,反而是重回京城,在朝堂一跃而起的捷径。 仔细的思考了一段时间以后,戴至德才认真道:“微臣觉得,雅州刺史,是个不错的位置,殿下觉得如何?” 雅州? 回忆了一番地图,李贤惊讶道:“雅州地处剑南道,算是大唐的边荒地区,尤其是靠近跟吐蕃的边界,又随时有战火侵扰的风险。您这是想把他送进虎口啊!” 戴至德笑道:“殿下这话说得,雅州虽然靠近吐蕃,但是,历来很少燃起战火。雅州三面临江,可以说易守难攻。微臣若是真的想把他送进虎口,大可送到松州,何必送到雅州?”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再喝一口茶水,李贤已经决定,明天就跟皇帝开口,将姚元崇外放。 雅州虽然是个荒僻的地方,但是,姚元崇要是从这个地方也能脱颖而出,那么,他的“宰相之才”,恐怕还要更上一层楼。 看向戴至德,李贤笑道:“戴仆射说的是,孤明日就恳求父皇,将姚元崇送去雅州。” 见太子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戴至德也很高兴。 当然,他高兴的成分,不仅仅是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而是因为,太子显然并没有盲从的习惯,习惯自己思考、辩驳一番以后,才决定一件事。 谦虚而足够谨慎,负才而不骄狂。 这才是太子应该具备的品质啊! 说完姚元崇的事情,虽然还有话想说,但是李贤觉得,还是等吃完饭再问的比较好。 而戴至德也看出来太子还有事情询问,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一大碗肉酱拌饭,就让戴至德吃得大感满足。 喝着李荇送上的茶水,见太子也吃完了,戴至德就开口问道:“殿下可是要问那个老妇人的事情?” 李贤无奈的笑了一下,说:“孤刚刚答应过老人家,要帮她,所以,明日朝会,就算刘仆射不说,孤也会跟父皇禀报这件事。” 戴至德叹息道:“殿下仁善,自然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只是,您不知道的是,像周寒一家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少见啊!甚至,对他家产动心思的,好多还是军方的将领,武康县伯平日的袍泽。您这一上奏不要紧,您可知道,会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李贤疑惑地看向戴至德,这家伙不是个耿直佬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还没等他询问,戴至德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话:“殿下还是旁观吧,就算刘仁轨不说,微臣也会禀报此事的!” 感情这家伙要背黑锅啊.... 李贤苦笑一声,说:“您现在已经成黑的了。何苦给自己添更多的麻烦?还是孤来吧。” “不不不,还是微臣来的比较好。” “不,还是孤....” .... “殿下,还是微臣来吧。” 李贤和戴至德正在相争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大堂之中。 李贤和戴至德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一身常服的刘仁轨,走了进来。 拱手给太子行礼以后,刘仁轨叹息道:“殿下,戴仆射说的没错,您是储君,如今正在观政,不应该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而老戴,你还觉得自己不够神憎鬼厌?所以啊,这次扬名声的机会,你还是让给我比较好,嘿嘿嘿。” 听了刘仁轨的话,李贤不由得笑了。 就像他对戴至德说的话,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刘仁轨是单纯的善或者恶。 诚然,他这个人有挺多心眼的,算是个腹黑佬,但是,该有的担当,他也不会退缩。 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从怀里将诉谍取出来,刘仁轨不再讨论该谁上奏的事情,而是直接说:“这份诉谍看完,微臣是感慨不已啊。武康县伯的爵位,虽然是承袭而来,但是他历经草原戈壁多次战斗,最后在松州,因为吐蕃人的小规模入侵,为国捐躯。可以说,他对于大唐,虽不至于战功赫赫,但也是赤胆忠心。”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死掉以后,家产却被旁人侵占,遗腹子尚在襁褓,若是长大了,除了父亲的爵位,也不知道能继承多少。” 刚刚没有看到诉谍,如今既然刘仁轨把诉谍带来了,李贤自然要看看。 只是,打开看了一段儿以后,他才有点后悔....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火把 公侯伯子男,伯爵是第三位,算是不上不下。但是自从太宗皇帝开始削减爵位以后,爵位的获得,不知道难了多少。所以,哪怕是继承而来的伯爵,也已经不低了。 不过可惜的是, 周寒没能在拥有爵位期间,将自身的爵位再往上升一升,所以,他的孩子继承的时候,就会变成子爵了。 再加上家产被侵占,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虽然拥有子爵的继承权,但是,若是只得到一个爵位而没有家产, 恐怕爵位也守不了多久了。 这不应该是烈士后代应该承受的啊! 合上诉谍,李贤叹息一声,对刘仁轨说:“明日的朝会上,就看您的了。” 刘仁轨笑着点点头,事实上,他对于这种事情,也是痛恨无比。就算没有好处,他也会上奏揭发的。 是的,有好处。 虽然这么做很容易得罪一些人,但是,却能收获军方更多将领的感谢。 军人历来害怕沙场洒血以后,连下场都没有,同时,那些对周家下手的军方将领,自然有军方自己人清理门户。所以,他不用怕得罪人, 因为压力根本就落不到他的身上。 确定了明日会由自己上奏这件事以后,刘仁轨就带着诉谍潇洒的离去了。 而李贤, 则留在尚书省,现场听课。 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朝廷的文书,好多都是例行报告一样的,难得出现一封言之有物的文书。一般这种情况下,经过中书门下的文书,到了尚书省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戴至德只需要粗略地看一遍,然后分散到六部就好。 虽然这些文书,没什么重要的,但是,李贤依然看得很认真。 从这些文书里,就能慢慢总结出朝廷是怎么运作的。这是基础,论重要程度,不亚于那些大事的奏折。 在尚书省度过了下午的时间,一直到太阳西斜,李贤才告辞回东宫。 才出尚书省大堂,就见王勃和姚元崇,一左一右地等候在那里。 看了一眼姚元崇, 李贤直接开口说:“最近就不要来六部行走了,在东宫做好准备。孤决定了,要把你派遣到地方任职。问了戴仆射,他觉得,把你送到雅州当刺史,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姚元崇知道雅州在哪里,到雅州当刺史?这跟流放,真的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也不傻,自然清楚,这是太子殿下交给自己的一个考验。自己想要真正进入朝堂,恐怕,就要借助雅州刺史,这样一个跳板才行。 一想到雅州的偏远,尤其是雅州所处的位置,姚元崇就觉得自己的身上,就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一样的沉重。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真心想要栽培自己的,否则也不会专门寻找戴仆射,决定自己任职的地方。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太子殿下,还是.... 想了一会儿,姚元崇斩钉截铁道:“殿下,微臣愿意去雅州履任,请殿下为微臣安排吧。” 见姚元崇虽然迟疑了好久,但是话却说的坚定无比,李贤不由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孤本来是想要派你到关内道、河东道这些比较安稳的地方。但是,孤相信你的才华,不仅仅局限于此。越是蛮荒的地方,你做出来的功绩,反而越难能可贵。” 姚元崇点点头,答应下来以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大山依旧压在身上,但是,至少他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愚公尚且能移山。 伸手从李荇的手里接过一个钱袋,递给姚元崇,李贤笑着说:“此去雅州,可以说是穷山恶水,去之前,你还是在长安好好潇洒一回。这是孤给你的赏赐,尽管用,不够的话,自己去东宫账上支取。” 姚元崇很清楚,自己这一去,恐怕多少年之内,都没法从那么个烂泥潭抽身而出。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太子的好意,接过钱袋,就告辞离开。 今晚,他准备住宿在平康坊! 看着姚元崇毅然决然离开的身影,王勃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拱手询问道:“殿下,您将姚元崇外放到了雅州,什么时候,把微臣也放出去?” 看了一眼王勃,李贤笑道:“孤暂时没有把你外放的想法,所以你不用太担心。看得出来,姚元崇对于孤的安排,还是觉得很无奈的,你就去陪陪他吧。” 这段时间,在本就崇拜王勃的姚元崇的努力下,两个人成功成了好朋友。 见太子殿下松口,王勃行了一礼,就去追姚元崇了。 作为朋友,他对姚元崇是既有祝贺的心思,又有惋惜。 这是一个机会,但是,却有些过于困难了。 知道王勃和姚元崇的关系挺好,所以有句话,李贤只好憋在心里。 在他看来,雅州确实是一个泥坑,姚元崇到那里担任刺史,做出功绩升迁,自然万事大吉,不过,就算他没能成功,自己也不准备把一个好人才,就这么浪费了,肯定会拽他一把。 伸了个懒腰,带着一点对姚元崇的不好意思,李贤散着步往东宫走去。 才回到丽正殿,就发现自己的卧房里面,已经有房芙蓉等候着他了。 见夫君回来,房芙蓉笑了一下,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您出去了一天,怕是累了吧,要不要先沐浴?妾身给您按摩一下。哦,不对,您该用晚膳的,孔心语那丫头,特意给您熬了一锅安神涤虑的粥,据说是孔家的不传之秘,您千万得赏脸尝尝。” 知道这丫头,是憋不住了,想过来安慰安慰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到底,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李佚曹进罪有应得,李贤现在已经觉得对他们没有一点愧疚的感觉了。 至于那种恶心感,虽然还在,但是至少不到什么“冲击心神”的程度。 说到底,那些恶心的电影,没有白看,李贤现在,甚至有点感激自己当初的好奇心了。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李荇指指厨房的方向,见殿下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出了门,甚至还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彻底没了外人,李贤毫不犹豫的就伸手抱住了房芙蓉,用力的抱了两下,这才松开,笑着说:“你们不必这么担心我,今天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你去吩咐下人准备餐具,今晚咱们一起吃。吃完了,你就留宿在这里吧。” 见夫君准许自己留宿了,房芙蓉顿时开心了起来,赶紧去吩咐宫女给自己准备餐具。 孔心语的药粥,虽然加入了很多的草药,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味道却很好,既能治病,又能满足口腹之欲。 当然,李贤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病。 饭后就是洗澡,当房芙蓉也红着脸,主动爬进浴桶以后,李贤忽然觉得,自己假装有点病,也不是不可以的.... ....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三次郎李贤,并没有多虚,而是如往常一样的醒了过来。 习武的好处,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练武最讲究腰马合一,不仅对下盘的力量有需求,对腰部的力量,也很苛刻。 所以,李贤不止一次邪恶地想着,武将在这方面,肯定是要比文臣厉害不少的。跟太宗时候不一样,太宗临朝前期,朝中文官,都亦文亦武。而现在朝中大多数的文官,都是读书人,甚至不是所有人都摸过武器。 一边幻想着,李贤想要把两条白花花的胳膊轻轻掰开,悄咪咪离开的打算到底是落空了。 大清早的男人最是没意志力,见房芙蓉醒了,李贤又扑了上去,狠狠地将她收拾了一顿。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上官婉儿,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卧室里,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跪坐在门口等着太子醒来。 只是,等来的不是醒来的太子,而是帷帐里传来的羞人的声音。 听到太子妃那令人脸红的声音,上官婉儿忍不住捂住了脸,赶紧把头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许久之后,风停雨歇。 走出蚊帐以后,看到面对门口跪坐着的上官婉儿,李贤如何不知道她旁听了整个过程。 堂堂太子这个时候脸红,就太不像话了。所以,李贤只好佯装的如同平时一样,穿上衣服,坐在那里等着早餐送上。 用过了早饭,他就散着步往大明宫走去。 因为起的早,所以,才出凤凰门,就见一辆辆的马车,从凤凰门前经过。 这些大抵都是四品左右的官员,品级不高,地位不够,底蕴不足,所以不能住在长乐坊这些靠近皇城的坊市。 官员们都坐马车,李贤这个步行的太子,就成了大街上一道刺眼的风景。 好多官员家里的马夫,也需要靠眼力混饭吃。 眼见太子从凤凰门里出来,就赶紧降低了车速。且不说不能靠近,就是超过去,也是不礼貌的。 于是乎,李贤走在前面,后面就跟着一大队慢慢前进的马车。 一直走到丹凤门前,众车夫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唤醒自家的主子。 今天虽然不是大朝会,但是,令李贤无比意外的是,竟然来了很多的官员,这样的规模、文物齐备,可以说开大朝会都够了。 见太子来了,文武官员都让开道路,拱手行礼。 在一片行礼的声音里,李贤走到了刘仁轨的面前,疑惑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刘仁轨苦笑道:“微臣本来只是通知了相熟的几个人,准备多一些助力,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了一眼庞大的文官队伍,再看看乱哄哄的武将队伍,李贤知道,今天的朝会,恐怕会很热闹了。 丹凤门打开,侍御史走出来开始整队,李贤赶紧走到武将的一侧,站到了最前方。 看到太子怪异动作的,可不止一个。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太子观政、站班的时候应该站在哪里,但是,历来的太子,都是站在文官一侧的。 然而,今天,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却站到了武将的一侧。 如果是平日里,太子还有站错的可能,但是今天可不一样。以程务挺、苏庆节、裴行俭等人为首的武将,都穿着刀削斧凿、锈迹斑斑的铠甲,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而太子偏偏站了过去,这一行为背后的含义,就很耐人寻味了啊。 刘仁轨和戴至德,并不好奇太子会这么做,至于张文瓘,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说什么。 很快,队伍整理好了,得到侍御史的禀告以后,李贤这才带着大队人马,走进丹凤门,朝着延英殿走去。 延英殿上,不同于平时,皇帝已经坐到了御座上。 虽然圣人出现的早了,但是该行礼还是要行礼的。 带领着百官躬身行礼完毕,李贤就坐到了武将的一侧,闭目养神。 看到太子今日一反常态的坐到了武将的一侧,李治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作为皇帝,他自然会提前知道今天的朝会会发生什么。 眼下太平的日子过的久了,文臣的地位,隐隐有超过武将的趋势。 但是,李治从来都觉得,武将的地位,应该是略高于文臣的。 如今,发生了武康县伯周寒的事情,正好借题发挥。 今天来参加朝会的,多少都听到了一点风声,所以,朝堂上安静的可怕,都等着谁来点燃这堆干柴。 刘仁轨知道自己就是一个火把,见郝处俊都在闭着眼睛,没有要启奏的事情,就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老妇人的诉谍,交给姜暠,让他带给皇帝,这才行礼道: “启禀陛下,昨日有一八十余岁老人,手持诉谍,到微臣府上拜见,请求微臣为他们家主持公道。出于尊老的美德,虽然微臣尚在休沐,还是接见了她。微臣呈上的,正是老妇人的诉谍。” “本来,这种涉及到官员的诉谍,应当送交大理寺立案,但是,这诉谍,微臣认为很有必要交给陛下亲自查看。所以,也就违背了规矩,请陛下责罚。”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推波助澜 按照朝廷的规定,这种诉谍,本来应该走正常的程序,如此这般从朝堂上由尚书仆射私自提交给皇帝,是破坏了规矩的。不管诉谍的内容如何,刘仁轨首先就是犯禁了的。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表现, 若是诉谍的内容,真的很重要的话,刘仁轨不仅不会获罪,反而会得到奖赏。 虽然诉谍的内容,李治早就看过,但依然还是佯装第一次见,仔细的查看了好久。 而他的脸,也从面无表情变成了眉头紧锁。 一封诉谍看完,李治对着刘仁轨挥了挥手说:“刘卿家退下吧, 朕赦你无罪。” 得到了圣人的赦免,刘仁轨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御座之上,李治拿起诉谍,抖了抖,对着朝堂百官开口道:“朕还是第一次接到勋贵的诉谍,按理说,朝中大臣、勋贵之间,都是私下里解决事情的,因为两家之间的事情,闹到朕这里,不够丢人钱。” “但是,朕能猜想到,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闹到了需要朕做主的地步,肯定是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这封诉谍,朕看完以后,只觉得心酸不已。周寒朕记得, 虽然是承袭的爵位, 但是他在军中,可以说是赤胆忠心,从没有犯过大错,作战的时候,也很勇猛。这样的猛将,本来应该得到足够的殊荣,朝廷的年宴上,朕应当赏赐他一杯美酒,以酬他的功绩。” “但是,这样的猛将,却折损在了跟吐蕃的冲突之中,朕心甚苦啊!” 听到圣人的话,好多军方将领,都忍不住地唏嘘。 要说当今圣人,对待武将,是真的没什么可以挑剔的,赏赐破格, 而惩罚经常减轻。 历朝历代的皇帝, 在登基以后, 都会对军方将领进行一次清洗,当今圣上没有,哪怕是李勣这样的老臣,都没被猜忌,反而主导了灭国的战争。 如今,听到圣人这般的评价周寒,他们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得到的殊遇。为当今圣人卖命,确实是值得的啊! 见武将一方,唏嘘不已,李治才继续说:“只是,更令朕心痛的是,这样一个有大功于国的猛将,战死沙场以后,妻儿却不能得到照顾。尤其是遗腹子还在吃奶,家产就被人侵占。” 说到这里,李治看向大理寺卿裴庆,冷笑道:“裴庆,朕见这诉谍上说,周寒之妻,曾经到大理寺提交诉状,结果大理寺的守卫,却将她驱逐而出,并且因为在大理寺门前喧闹的罪状,把她的家仆捉住,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裴庆见圣人提到了自己,就站出来,行礼道:“圣上容禀,微臣自负遇冤则申,遇恶则斗,若是此等命令是微臣下达的,微臣自会自请革职流放。只是,微臣对此事实在是不知情,应当是大理寺中,有人收受了贿赂,专门针对周寒之妻,微臣奏请陛下,准许微臣彻查此事。大理寺,本该是正大光明之地,容不下囊虫的存在。” 裴庆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他对于大理寺内部的好多事情,早就看不顺眼了。虽然他才是大理寺的主官,但是,好多时候,他说了却不算。如今借着周寒事件,他也能得到圣人的准许,借助圣人的命令,对大理寺来一次彻彻底底地清理。 李治自然是知道裴庆的性格,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裴庆对大理寺清理一下的。 见裴庆果然提出了要求,李治毫不犹豫道:“爱卿的秉性,朕还是信得过的。既如此,卿家就对大理寺清理一下吧。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要是也会被外力影响到,可就太不应该了。” 裴庆躬身行礼道:“微臣领命。” 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闭目沉思。 要清理的人,他大概心里有数,但是,机会来的太突然,该提拔谁,他却还没有想好。 大理寺这个地方,挑选任职的人,应当是秉性纯良,或者极为方正的人,这样的人,他手底下还真没有太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外地抽调。 大理寺丞乐思卿,这个人他早就想替换掉了。不过,他却没有这个资格,就算上奏弹劾,也只会落得御下不严或者嫉贤妒才的下场。如今有圣人的命令在,正好能把他废掉。 不过....既然还没有具体的人选,且任由他在这个位置上,再混一段时日吧! 想清楚以后,裴庆就睁开了眼睛。 裴庆的动作,皇帝自然都看在眼里。 见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继续说道:“朕清楚,有些背地里的事情,不应该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啊,就算有些事情,有着背地里的规则,也不应该适用到功勋之家。周寒的武康县伯爵位,虽然是继承而来,但是他无愧于这个爵位。” “既然他付出了忠心和热血,那么,朕就不能让他的家人,没了下场。昭武校尉方孝材,被不过六品的官职,就敢伙同武康县令,侵占周家的田地,甚至手眼通天到了能影响到长安大理寺,对于这样的人,朕实在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诸位卿家说说,朕应当如何给他定罪?” 听到这句话,李贤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老妇人昨日才来到尚书省大堂提交诉谍,怎么皇帝现在就能肯定的认为,这份诉谍说的都是真的?尤其是要给人定罪,可不仅仅是听到一家之言,就能决定的事情。 除非.... 皇帝对这件事,知之甚详! 武康县距离长安这么远,这些查证,绝对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就能查证的。 除非.... 皇帝自己的情报人员,对于这件事,已经调查过。 那么问题来了,时间上不对啊。 如此一来,结果,或许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这件事,或许是皇帝在自导自演,退一万步讲,也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至于用意,或许就是给朝中的所有人,敲响警钟。 李贤还在感慨皇帝的心机之深沉,戴至德就已经站了起来,出班启奏道:“启禀陛下,侵占家产,联合地方官吏,欺压良善,虽然罪大恶极,却罪不至碎尸万段。微臣觉得,应当诏付有司,按律处置。” 对于律法的公正性,戴至德从来都是坚守的。他最害怕皇帝的喜恶,影响到律法。毕竟,如今真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还是皇帝。 见戴至德如此说,李治不由得皱眉道:“朕不过是想要严惩这个人,卿家为何还要阻挠?”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所以李治虽然皱眉的,但是没有过于不高兴。戴至德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有他的存在,才能在皇帝昏头的时候,加以制止。 因为见识到了魏征于太宗朝的存在,所以,戴至德,可以说是被李治刻意提拔上来的。这样一来,他不仅能够提醒自己,将来也能提醒下一任皇帝。 戴至德叹息道:“微臣一样痛恨方孝材,但是,微臣却依然希望陛下不要因为怒火过甚,而影响律法的公正。” 皇帝还没有发话,刘仁轨就站了出来,不满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昨日,太子殿下的一番话,说得很有含义。武将们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这是因为他们知晓,自己在战场上卖命,却不必担心后方。而如今,周寒不仅在沙场流血了,难道还要让他在九泉之下,流泪吗?这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不从重处罚,将来,还有谁愿意为了大唐,在战场上九死不悔?” “太子殿下说得好!” 刘仁轨一番话说完,程务挺就跳了起来,出班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说得对,末将等人,深知自己的地位,就是用战功换来的。既然成为了武将,战场之上,且不说受伤,就是马革裹尸,也是应该的。” “但是,末将等人,最害怕的就是战死以后,没了下场。如今,周寒沙场战死,独留下妻子老母,还要被人欺辱,我等军中同僚,知晓此事,尽皆感同身受。请陛下诛此恶贼,以安军心。微臣等人,亦感激涕零。” 程务挺说完,军中将领,都离席而出,单膝跪地。 看到这一幕,戴至德叹息一声,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他也只是提醒一下皇帝,真的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知道,方孝材不诛不足以平人心。 伴随着军中所有人都请愿,文臣一方,好多人也站了出来,表示附议。 明眼人都清楚,今天的事情,显然要以军方的意志为准了。 御座之上的李治,看着眼前的场景,并不觉得意外。 说实话,事情变成现在这个这个样子,正是他期盼的。 有时候,皇帝为了做一些事情,也是需要铺垫的。 想起刘仁轨特意提到了太子,李治不由得看向武将队伍最前方的太子,笑着询问道:“太子,你怎么看?” 李贤苦笑着站了出来.... 本来今天,他以为自己只要站在武将的一侧,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就足够了。 谁知道,刘仁轨的一句话,就把他给供了出来。 作为太子,虽然今天站在军方一侧,是应该的。但是,因为害怕被人说成是笼络军心,意图染指兵权一类,他是打算一直装死的。 如今,看样子自己不得不发声了。 拱手行礼,李贤道:“儿臣自然是支持诸位将军的。” 看着太子不太自然的样子,李治都要偷着笑抽过去了。 自从他得知太子并没有缩在房间里,而是出来,甚至下午打算去尚书省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 太子自以为跟老妇人是偶遇,殊不知,给老妇人引路的官吏,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要的就是把太子卷到这件事里面来。 而要太子参与这件事,事实上,他就是希望太子能够拉拢一下军方将领的心。如果是以前,他会警惕太子跟将领的接触,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所以,太子笼络一下军方的心,不是坏事儿。 不过.... 看太子的表现,明显是知道分寸,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不太好。 这就说明,这孩子,还是有几分孝心的,没有太多的野心。 发现这一点,真是让他又欣慰又无奈。欣慰的是,太子对他这个父皇,很是敬重。无奈的是,太子的野心,似乎还是不够啊。 轻咳一声,李治看向场间,开口道:“既然诸位卿家都这么认为,那就如卿家所言。裴庆~” 裴庆上前一步,拱手领命。 “着令大理寺,查办周寒家产被侵一事,有关人等,尽皆从重处罚。” “微臣领旨。” 见裴庆退下去,李治又开口道:“着令中书省拟旨,加封周寒之子周怀,为致果校尉,钦赐允其继承其父爵位,不必递减。加封周寒之母,为四品诰命夫人。” 皇帝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不由得惊讶万分。 不同于金银的赏赐,周寒之母的诰命夫人封号,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周寒之子,可以直接继承父亲的伯爵,不必再递减了。现在爵位无比珍贵,能够不递减,可以说是极为特殊的恩赐了。 程务挺等人很清楚,这是圣人在安军方的心,所以毫不犹豫带头道:“圣上英明!” 军方的将领开始喊了,文臣队伍也只能跟着喊。 等到百官的呼喊结束,李治轻咳一声,却下了一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命令。 “命御史台御史,出京巡视。武康县令的事情,绝不仅仅只是一处。朕这些年,身体不太好,所以对于吏治,可以说是放松了监管。谁知道,一段时间不监管,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是时候,该整顿一下吏治了。” 听到圣人的话,文臣群体,顿时出了冷汗。 整顿吏治? 这四个字,在圣人的口出说出来,重量可非同寻常啊! 而李贤,也终于知道自己代替王勃,交给御史台的文书,为何直接就石沉大海了。 原来,皇帝还是看到了这份文书,只是,暂时扣押,就是为了跟今天的事情,一起解决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分寸 整顿吏治是很有必要的。 中华大地上,古往今来,好多怪圈儿,都不是时代和社会的改变,就会消除的。 首先就是以上而压下,拿到鸡毛就当令箭,屁大点的官儿, 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也能有泰山一样的官威。 其次,就是以下瞒上,还有贿赂索贿了。 这两件事,不管是什么样的时代,都无法避免,更不要说如今正值封建社会了。 李贤自己也清楚,就算为王勃出气, 其实也没什么用处。虢州发生的事情,不仅仅只是一处。宣州这样的小地方,刺史都能贪污二十多万贯的钱财,更不要说更繁华的地方了。 当以权谋私、以权谋利,成为背地里的主流的时候,就算再整治,也没有用。因为这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去触犯的领域。 虽然没办法彻底禁绝,但是,却有办法抑制。 偶尔的杀鸡儆猴,是很有必要的。 虢州的事情,说白了只是李贤强行为王勃出头而已。 皇帝心情好了,没准儿会帮一下忙,派遣官员查探一下,给他们定个罪,卖太子一个面子。心情不好的话,完全可以不答应,因为一个边远州府的事情, 不是日理万机的他, 值得专门针对一下的。而王勃, 虽然是太子的下属,但说到底,也没有让皇帝为之出头的资格。 现在好了,李治这样一安排,既整顿了吏治,又卖给了太子面子,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明显感觉出圣人要带来一场大风波的郝处俊,终于还是忍不住出班道:“敢问陛下,整顿吏治,是全大唐范围的吗?” 御座之上的李治,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圣人点头,朝臣们心中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全大唐范围内的吏治整顿,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是平时,大家随便走一个过场就好。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且不说地方的好多官员,会因为这件事落马,甚至朝中的部分人, 位子都不安稳。 只推出几个替罪羊,是不足以应付圣人这一次的命令的。看样子,得有所舍弃了。 一时间,朝堂上的好多人,都陷入了沉思。 看到朝臣们若有所思的模样,李治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于皇帝而言,偶尔对臣属展示一下威严,是很有必要的。 不等朝臣提出更多的疑问,他就起身,宣布退朝。 这一次整顿吏治,他不想使用朝堂中的官员,而是要专门提拔一个官员负责这件事情。 毕竟,包括张文瓘等人在内,因为身处高位,也在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虽不至于下狠手,但是依然需要打压一下。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把“长孙无忌”这样的问题,留给太子。 圣人宣布了退朝,百官只好起身拱手相送。 没有被叫去后殿,让李贤还是比较意外的,可是不等他多想,一个身影就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程务挺! 作为武将中家世资历都比较靠前的一个,程务挺现在隐隐有成为军方代表人物的趋势。虽不及贞观朝李靖,也不及司空李勣,但是只要拥有这样的身份,他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而今天武将们穿着破旧铠甲上朝的行为,也是他组织的。 走到太子的面前,程务挺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幸赖太子殿下的帮助,我等可以说是扬眉吐气啊。微臣在聚贤楼准备了酒宴,不知道太子殿下可否赏脸莅临?” 酒宴? 李贤仔细想了想,还是点头说:“难得程将军邀请,孤自然乐得同往。” 见太子殿下竟然答应了下来,张文瓘想了想,不由得拉着刘仁轨站了出来,说:“程将军难得破费,莫非就不准备邀请老夫等人?” 见张文瓘竟然提出同往,程务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武将的聚会,按理说,文臣避之不及,怎么今天却主动要求跟着了? 不过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消散了。 肯定是因为太子! 虽然这一次的宴会,是他邀请太子光临,但是,到底是储君跟一众将领共处,还是很需要避嫌的。 想到这里,程务挺就面向文官群体,笑道:“正巧今日上朝的同僚众多,不如都赏脸,到聚贤楼,品尝一下新产出来的美酒如何?” 说实话,今天听到圣人宣布要整顿吏治,不少人都心里担心,这个时候,绝对是需要喝点酒消愁的。 当下,时间比较空余的朝臣们,纷纷表示愿意一起去参加。 李贤今天是走路来上朝的,如今要去东市,自然不能继续走着了。 于是,在张文瓘的邀请下,李贤上了他的马车。而东宫护卫,也将张府的护卫全都赶走,接管了马车周围的护卫。 张文瓘的马车不大,所以车厢里,只有两个人而已。 伴随着马车行驶起来,张文瓘立刻压低了声音说:“太子殿下,您怎么能答应程将军的邀请呢?您不曾想过?军方的酒宴,在席者,都是军方的诸多将领,若是有人弹劾您别有用心,该如何是好?” 驾车的是李荇,马车周围最内圈的,都是周荃训练出来的宦官,所以李贤也就不如何担心泄密,干脆回答说:“张侍中多虑了,孤自然知道深浅。孤作为太子,招揽几个文官的贤才,所有人都不会在意,就算像之前一样,派遣王勃和姚元崇,混到三省,所有人也会睁着眼睛说看不见。而若是跟军方的将领接触过多,总会有‘居心叵测’的帽子扣下来。” 见太子这么说,张文瓘不由得疑惑道:“那您为何....” 李贤叹息道:“张侍中,如今马车里面就咱们两个,不如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和戴仆射、刘仆射、郝相,都是朝中高官,身在您几位的位置上,是最忌讳站位的。但是,自从孤回到长安,您几位明里暗里地,都在支持孤这个太子。” “孤也想过,自己虽然确实做的挺好的,但是,绝对不到让您几位如此支持的程度。思前想后,大概,您几位,是担心今朝,重演武德贞观的旧事吧。况且,父皇的身体不好,可以说,眼下的皇权交替,反而更加地危险。” “您几位,如此这般的支持孤,就是为了这一次的皇权更替,不必走武德贞观的老路,能够平稳的过渡吧。” 见太子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张文瓘却没有一点惊讶。在他看来,太子能够看出这么多,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要知道,他闲来无事跟刘仁轨几人闲聊的时候,几个人都认为当今太子,天份是太子弘,都望尘莫及的。 点点头,张文瓘道:“确实如此,不过殿下放心,老臣等人,大多没有故意施情给您的想法。” 见张文瓘这么说,李贤不由得笑了一下。 要说这几个人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利己的,从龙的功劳,就像是天下最美味的珍馐,很少有人能忍住不上去尝一口。 不过,他还是相信几人,大半的心思,都在操心皇位的顺利传承上。 笑完,李贤继续说:“其实孤也分析过自己现在的处境,抛却某个不孝的念头不谈,当下孤的兄弟几人中,杞王等人不足为虑,李显手底下虽然有野心家,但是被孤全部给灭掉了。至于他现在住在东宫,孤又请求父皇,将他留在长安,交给孤亲自看管。虽不至于将他监禁,但是,已经足够了。” “至于李旦,他如今的年纪,可以说跟皇位彻底无缘了。但是,他手下,依然会有一些人,存着别的心思。包括李显,孤可以预见,就算孤看管着他,他也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接触,试图做一些什么事儿,您觉得呢?” 张文瓘点点头,却什么也不说。因为,他很清楚,为了一份“从龙”的功劳,一些人能趋之若鹜到什么程度。东宫出身的他,作为既得利益者,可以说是最有发言权的。 皇家的皇权更替,自古以来引发的流血,都能成河了,而如今的大唐,强大到了如此程度,要是因为皇权再起纠纷,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样的规模。 见张文瓘点头,李贤叹息道:“虽然孤不愿意以小人之心度兄弟之腹,但是,身在太子的位置上,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孤虽然不打算篡父皇的位,但是,总是要自保的。” 张文瓘再次点头,随即疑惑道:“莫非,太子殿下觉得,老臣等人,尚且不能护您的周全,还需要军方的帮助?” 李贤笑着点头说:“您应该很清楚,身份地位什么的,跟刀剑比起来,什么都不是。说句不该说的话,当初的玄武门之变,不管外面传的多么神奇,不过是皇爷爷铤而走险,背水一战而已。” “孤现在虽然是昭告天下的太子,具备大义,但是,谁也不确定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孤不求能够获得军方将领的效忠,只希望,他们不会为别人所用。将来,若是起了刀兵,孤振臂一挥,却无人可用,岂不是很尴尬?您也知道,墙头草是什么意思吧。” 闻言,张文瓘只能苦笑。 理确实是这个理,太子的做法,也没问题,但是,跟军方将领扯关系,就像是在走钢丝,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只能祈祷圣人对于太子的态度,能好一点,同时.... 太子不会起不该起的心思.... 这不是开玩笑,张文瓘很清楚那个位置有多诱惑,而且,不是说,皇子成了太子,就一定会消停,越是聪慧的太子,就越容易走上歧路。 但是,这话,张文瓘很清楚不能跟太子说。 拱拱手,张文瓘叹息道:“既然太子殿下心中有数,老臣就不多言了,殿下不要觉得老臣啰嗦就好。” 李贤笑着说:“您是在关心孤,孤自然是清楚的。您放心,孤会掌握好分寸的。若是有出格的地方,您不要觉得孤听不进劝谏,千万提醒啊!” 见太子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很真诚,张文瓘不由坐正身子,严肃道:“殿下放心,微臣一定进言。” 说完,他不再提这件事儿,而是说起戴至德被老妇人指责的事情来。 虽然他身处高位,但是对于一些流言,却也不会充耳不闻。 说闲话,这是大多数人都难以拒绝的享受。两个人凑在一起,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儿评价一下,或者引申一下,可是极致的享受。 戴至德被老妇人所指责的事情,如今已经传开了。而“懂事仆射”和“不懂事仆射”的事情,也被传开了。 好多人,都觉得戴至德这家伙,当仆射实在是失败,名声都臭到了这个程度,但是,少数的明白人,才知道戴至德这些年来有多不容易。当和事佬容易,当方正的人难啊! 俩人聊的欢快,也就忽略了马车的颠簸。一直到车速减缓,直到停下来,俩人才结束了闲聊,张文瓘站起来,先一步走出,给太子掀门帘。 走出马车,看到聚贤楼门前的模样,李贤不由得吓了一跳。 今天,聚贤楼显然是被程务挺包场了,但是,在一楼排队,订酒宴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虽然知道自己的名声,能让聚贤楼的生意红火起来,但是,实在是没想到能红火到这个程度。 订菜的队伍,实在是太长了。 张文瓘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得笑道:“殿下不知,聚贤楼的菜肴虽然美味,但是不及美酒吸引人啊。只要是尝过的,再喝浊酒之类的酒,都觉得跟清水没什么区别。如今美酒的生意被聚贤楼抓在手里,酒楼不门庭若市,才是怪事了。” 听着张文瓘的话,看着眼前的场景,李贤觉得,邹家酒坊,实在是得扩大一下规模了。 王家的粮食,已经起运,很快就会抵达长安。 不管是西市服务的对象富商,还是东市服务的对象世家子弟和勋贵官员,都是隐形的富豪。聚贤楼作为酒楼,规模还是太小了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办公桌 李贤很清楚,孔心语在这里研究药材、准确的说,是药粥里面用到的药材配伍,就是为了他这个夫君。所以,难免会心生感动。 要说长相,能让房芙蓉认可、能进天后法眼的,还能差到哪里? 至于下棋什么的, 在李贤眼里,其实没多少用处。 要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太子,就忙成这个样子,今后成为皇帝以后,是什么样子还真的不知道。下一盘围棋,太浪费时间, 还不如下五子棋来得简单。 今天难得跟自己的小老婆之一单独相处, 李贤想了想,就放弃了午睡的打算,准备跟她一起玩一会儿五子棋。 在宫女准备棋盘的时间里,李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里是承恩殿没错,怎么太子妃不在,反而是你在这里?” 孔心语脸红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刚刚和姐姐们掷骰子,只有妾身一个人输了。所以,姐姐她们出宫去了,只有妾身被留在承恩殿。赌注是这样的,妾身也不能离开承恩殿,干脆就命厨房熬制一些粥,妾身品尝一下,配伍一下这些药材。” “出宫去了?” 李贤愣了一下,虽然房芙蓉作为太子妃,有资格出宫,但是,一直以来, 她也没有行使过这样的权力,怎么今天突然就想起来出宫去了? 孔心语见太子大吃一惊,赶紧说:“殿下,房姐姐不是出去游玩了,而是去大慈恩寺朝拜,为了....为了....” 虽然孔心语纠结着说不出来,但是李贤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大慈恩寺,是唐长安城内最著名、最宏丽的佛寺,始建于太宗贞观二十二年,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治,为了追念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就下令建造了这么一座寺院,而这里最初的主持,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奘。 而伴随着李治从太子变成皇帝,这样一座寺院,理所应当地成了长安首屈一指的存在。 房芙蓉并不礼佛,那么她前往大慈恩寺,也只能是一个可能——拜佛求子。 想起这段时间的癫狂,李贤挠了挠头,或许, 他一度地索取,房芙蓉却没有拒绝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生个孩子。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女人,就是靠着肚皮和孩子撑腰,连堂堂天后都不能免俗,更别说太子妃了。 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都是偷偷的计算她的安全期,到了安全期才敦伦,李贤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是老师,但是他最害怕的就是孩子,或许,跟接触的熊孩子太多有关系,只要提到孩子,他下意识的就比较抗拒,哪怕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不过,这样的想法,可以说是有点自私,他只顾及了自己,却没有顾及到房芙蓉的感觉。守了那么久的活寡,如今好不容易圆房了,又没少跟夫君敦伦,结果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其是东宫多了三个良娣,她就更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胁。 如今,或许也只能放弃自己的成见,想办法跟她弄一条人命出来了。 叹息一声,见孔心语还没把话憋出来,李贤就挑明了一样的说:“是去求子,没错吧。唉,既然她很想要,孤也只能给她一个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孔心语瞪大了眼睛,怎么.... 太子殿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他能控制太子妃能不能怀上似的? 见宫女把棋盘带过来了,孔心语就吩咐另外几个宫女,把桌子上的药粥全都带走。 等到棋盘摆好,她还是忍不住说:“殿下,其实,昨天太子妃姐姐还跟妾身询问过,有没有对怀孩子有效果的药方。妾身虽然知道几个,据说还很有效果,但是,是药三分毒,妾身还是隐瞒了,告诉姐姐没有这样的药方。” 说完,她就不再多说了。 李贤诧异地看了孔心语一眼,这丫头,分明有为房芙蓉送助攻的想法啊! 前后这才几天?她就奠定了自己大姐大的基础? 跟雍王府的时候逆来顺受相比,房芙蓉的变化,够大的啊。 点点棋盘,李贤并没有继续聊孩子的事情,而是给她讲起五子棋的规则来。 大美人当前,虽然很想试试拿脱衣服当赌注,但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虽然自己能用太子的威势,让孔心语答应。但是,涉及到妻妾也要强迫,就太没意思了。 孔心语擅长围棋,对于五子棋,自然是一学就会。虽然开始的时候,李贤还能借用一些所谓的“必赢阵图”,无赖般的取得胜利,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胜负却不断的朝着五五开的方向前进了。 皇帝明显给三省六部打过招呼,所以,并没有人来东宫授课。 想起皇帝的话,李贤觉得,自己或许,能有三两天的休息时间了。 下五子棋只是为了好玩的话,胜负就很快。而双方都开始观看全局,然后不断的计算的时候,反而跟围棋差不多了,非常的浪费时间。 不知不觉间,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棋盘上度过了。 夜色降临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行礼的声音,李贤就知道,老婆们回来了。 恰逢自己推演七八步以后,自己就要输掉,所以他干脆学习围棋的规矩,投子告负,看向门口的方向,等着她们进来。 很快,房芙蓉就走进了承恩殿,因为外面有李荇和上官婉儿的原因,她才走近,就知道夫君在这里了,所以进门的时候没有吃惊,而是直接行礼,好不容易组织好了措辞道:“妾身出去了一整天,不知夫君到来,让夫君久等了。” 李贤指指自己身边的锦墩,无奈道:“一家人还要在意这些没用的礼节,可就过分了。你今天,是去拜佛了?” 房芙蓉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一边坐下,一边不好意思道:“母后曾经说过,没事儿的时候拜拜佛,是有好处的。虽然妾身现在才去朝拜,有点临时抱佛脚,但是....” 李贤叹息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懂事的孔心语,就施礼后离开了。 等到大殿里面就剩下了两个人,李贤才默算了一下时间。 很巧,昨天还算是安全期,今天,可就是危险期了。 虽然有种说法,是想要孩子的时候,孩子偏偏不来,不想要的时候,却总能意外的出现。但是,说法也只是说法,相信医学,总是正确的。 见房芙蓉坐立不安的样子,李贤只好说:“想要孩子了,就跟我说,咱们多努力一下也就是了。你去吩咐一下,让厨房把晚膳送到这里来,我今晚,就留宿承恩殿了。” 虽然昨天才敦伦过一次,但是见夫君今天还要留宿在自己这里,房芙蓉顿时大喜,之前的担心,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敦伦的太多,对身体是不好的。不过好在孔心语知道怎么给太子夫君补身体,再加上危险期过去以后,李贤就减少了努力的次数,所以身体勉强还能吃得消。 当生活形成一种固定的节奏以后,日子的度过,就显得没有那么漫长了。 今年气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特别地反常。从四月开始,就热的不行,尤其是雨水,从开春开始,只稀稀拉拉的下了少数的几场,加起来都没有四指雨。 六月,本来是夏收的季节,但是,令长安周边的百姓痛哭流涕的是,田里的麦子,明明他们已经很费劲地挑水浇灌了,可是,就是看不到起色。且不说死掉了好多的庄稼,就是残余的,麦粒也小得几乎看不见,忙碌这么久,都变成了无用功。 长安周边的情况,自然是没人敢隐瞒的,当消息传递到朝堂以后,司农寺立刻就派遣了一队官员,巡查关内道的灾情。 虽然调查的结果还没有回来,但是情况显然并不乐观。长安周边,好多农户能够挑水浇庄稼,尚且如此,更别说往北那些缺少河流的地方了。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场天灾,所以,伴随着司农寺官员一同离开长安的,还有李治的罪己诏。可以预见这是一场大灾难的情况下,作为皇帝的他,总要有所表示。 《罪己诏》,本是皇帝自我检讨,将过错昭告天下的诏书。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妥协”的手段。 今年,注定是令皇帝糟心的一年。 且不说太子弘猝死,他这个圣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后来的定州、恒州的灾难,也够他憋屈的了。民间,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是皇帝荒淫无道了。 “天人合一”的理论,虽然确定了皇帝君临天下的正确性和唯一性。但是与之伴随而来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只要是发生天灾,那就是老天爷降祸,而作为“天子”的皇帝,就是舆论的直接承受者。 六月,也是李治大寿的时候。往年,皇帝大寿,肯定是要好好操办的。但是,今年这样的情况,让李治也没了过寿的心思,大朝会上,直接宣布今年的过寿取消。 结束了朝会的李治,心情郁闷至极。 今年,恰逢安西都护府、安东都护府换防,戍边的将士,都是需要国库出钱犒赏的。而定州恒州的灾害,赈灾过后,国库的钱粮,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关内道又出现了旱灾,这对于国库而言,可以说是相当严重的打击了。密卫查探的结果,李治已经看过了一遍,毫无疑问,关内道的旱灾结束以后,国库就会彻底空掉。而今年才过去一半,国库就没了钱粮,谁能确保后半年,会不会发生灾难? 皇帝也是人,遇到一些事情,也会心烦的不行。 挥挥手赶走迎过来的步辇,李治选择了自虐一样的走着回金銮殿。 天气炎热,一路走回金銮殿的他,汗水已经湿透了龙袍。 一想到自己还有好多的政务没有处理,他就更烦躁了。 紧紧跟随圣人的姜暠,这个时候都提心吊胆了起来,圣人在郁闷,这个时候谁要是触犯了他,遭受到的惩罚,绝对难以想象。 不只是姜暠,跟随着李治的众多侍卫。宫女。宦官,全都变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回到金銮殿,才进门,李治就发觉了不对劲。 作为自己日常起居和办公的地方,金銮殿他可以说是非常地熟悉了。 可是,原本处理政务的案子,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桌案? 上前几步,李治疑惑的围着办公桌走了一圈儿,当他看到桌子后的一把“椅子”的时候,就知道这桌椅是怎么来的了。 全大唐,也只有太子,喜欢坐这种名为“椅子”的东西,而太子书房,也有一个类似的桌案,比起寻常的桌案来,不知道高了多少。 虽然是第一次见椅子,但是看到它跟胡床差不多的模样,李治没有迟疑多久,就坐了上去。 只是这一坐,就让他觉得格外地舒适。 这些年来伏案写字,案牍劳形,让他的腰也饱受摧残。如今坐在椅子上,背部有了倚靠,只觉得整个腰都在呻吟。 这种东西,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怎么用的。 看到自己的笔架已经转移到了这上面,所以李治毫不犹豫的拿起笔,做出写字的模样,又做出了批阅奏折的模样。 不管哪一种姿势,他都觉得格外的舒适,再没有了平时的难受。 “这小子,明明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赶紧献给父皇,当真是不....” “孝”字还没说出口,李治就注意到了桌子的材质。 檀木! 还是黄檀木! 再看看这巨大的、可以在上面躺两个人的桌案,再看看旁边一样材质的书架,李治就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黄檀木想要做成桌案,需要多久的积累,他很清楚。而这桌子要耗费多少钱财人力,他也清楚。 如此以来,就算太子献上的再晚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见旁边还有一个带着把手模样的暗格,李治就伸手拉扯了一下,他这一拽,把抽屉拽了出来,立刻就露出了里面平放的一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