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降临》 第一章 石狮血泪 野狐亭。 残阳如血，霞光如染。 方秦皱着眉头向外看看，心头不由涌起一种压抑的烦躁感。 “还是回亭里吧。” 刚动了这个念头，方秦就发觉自己不知怎的已经转过身来，到了服役的野狐亭门前，却见亭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两对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层血色，一滴滴鲜红的液体不断向下滑落。 石狮子怎么流血泪了？ 方秦心头不由微微一颤。 也不知怎的，方秦不敢多看，也不敢去多想，他连忙扭开头，推门进去，但见亭中的种种布置都有着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才略略定下心神。 “这是怎么了？都是血的，真是怪啊。” 方秦正这么想着，忽然一抬头，不由又是骇了一跳，却只见一道青衫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但见他身形瘦削，脚下影子长长拖曳在地上，傍着檐角留下的斑驳阴影，仿佛是一张扯着嘴角、露出诡异笑容的鬼脸！而从那人的一身青衫上，衣角、袖口……正不断地滴落着水珠！而那一颗颗的水珠，赫然也是鲜红的血色！ 一幅场景显得邪气而又诡异…… …… “啊！” 方秦一下子从噩梦里面惊醒过来，手撑着身子就坐了起来。 脑海里面仍不由浮现出梦中的种种场景…… 残阳如血。 石狮血泪。 青衫血影…… 都是些什么阴间玩意儿！方秦连忙扭头向窗外望去，但见此时恰好朝阳初升，凉风习习，扫去了不少盛夏的暑气。 “看来真的只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方秦松口气。 他暗暗取笑自己，真是胆小啊，疑心生暗鬼，这才穿越过来几天？居然就做了这么一个古古怪怪的梦。 没错，方秦是穿越的，从一个叫做“地球”地方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成了这大景朝，南楚郡，长陵县，清平乡，野狐亭的一个小小亭卒。 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大景朝官吏制度的最底层了。其实严格来说，连“吏”都算不上。 方秦也很无奈。 这起步也忒低了些吧？ 比汉高祖刘邦的亭长起步还低。 亭卒，主要的职责还是治安。方秦虽然刚刚“入职”不久，但也被分了一个案子，昨天晚上他就在挑灯夜读案宗，然后，一个不留神，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然后还做了这么一个噩梦。 方秦的目光不由转到还平摊在桌上的案宗上。 最后一条，也就是方秦负责的这个案子，前几天才刚刚发生的一起案件： 也是个阴间玩意儿！ 根据案宗的记录，说他们这亭内，狐尾里，有个渔人，前几天带着他家婆娘去捕鱼，结果船行到狐水中段的时候，船头忽然撞到了一个青色的影子。巨大的力量冲击之下，让小船险些就直接翻入水中。 而根据狐尾里里正转述那渔人的话，从水面上望下去，也看不太清楚，只隐约觉得那青影看着像蛇，又像鱼，但只目中所见，已经足有一人环抱那么粗，至少一丈多长，在水下若隐若现。只是这狐水也不过只是一条支流，宽不过十余丈，水中怎么能有这么大的玩意儿？ 那渔人吓了一跳，以为是误撞了狐水中的水龙王，他连忙将船上已经捕捞到的鱼虾都丢入狐水中，祈求水龙王原谅。 幸好那青影也不知是原谅了他还是本就只是个误会，重新潜入了水中不见。 不过，更离奇的事情还在后面。 却说那渔人见青影消失，不敢耽搁，更不敢再提什么捕鱼了，连忙跟他婆娘一起返回家中。 回到家中，惊魂甫定，渔人就想着喝两杯，便打发他婆娘去收拾些碎鱼虾，自己则出门去搞些猪下水。 但是！ 等这渔人回来的时候，他婆娘居然不见了！ 灶台前只有他婆娘的衣服，就那么脱落在了地上，就仿佛是他婆娘肉身凭空消失，只留下了衣服一般！ 那渔人当然大惊，连忙四处寻找，可惜哪里都没有他婆娘的踪迹，左邻右舍也根本没见到他婆娘出门，更没见到什么人进出过他们家里……真的就是凭空离奇失踪！后来里正向野狐亭报案，林武亭长亲自记录。 案宗便记录到了这里。 方秦昨天也就看到这儿，感觉简直就像是看悬疑小说一般……头皮都忍不住微微有些发麻。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忽然消失？ 所以，昨天晚上才做了那么一个噩梦？ 真是够阴间的！ 这让自己怎么查啊？ 林武亭长对自己还真是够信任的……想到这儿，方秦忍不住又是心头一动，林武亭长？他隐隐觉得，自己梦里面的那道身影，跟林武亭长似乎有些相像？ 他昨天也出去查个案子，然后似乎就一直没有回来吧？ 该不会…… 方秦忍不住冒出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 民间便一直有“回魂”的说法，该不会是林亭长不幸，魂魄回家来看看的吧？ 方秦觉得身上不由有些发毛…… 不过，他转念又是一想，自己不过是刚刚才来野狐亭，跟林武亭长也算不上很熟，就算林武亭长要回魂，也不至于会给自己托梦吧？ 方秦摇摇头，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真是疑心生暗鬼。他连忙收敛心思，深呼吸几下，平复了下情绪，将念头转移到了修炼上—— 方秦将两册竹简摆在跟前。 他们这些亭卒，虽然都只是位于景朝官吏制度的最底层，但毕竟也算是“国家干部”，所以，还是被传授了一些修炼法门的。 这两册竹简，一门是“引气术”，一门是“拳谱总纲”。 引气术，是引气入体，修炼一口真气的法门。虽然比较粗浅，只是入门的功夫，但毕竟经过了景朝官方的千锤百炼，所以其实也相当不俗，修炼到厉害境界，捉妖拿鬼完全不在话下。 至于拳谱总纲，则是基本的拳法发力技巧。 都是基本功。 不过，九尺之台，起于累土，这个道理方秦自然是懂的，所以他也毫不嫌弃，潜心练习。 原本这应该是一个水磨功夫，根据《引气术》上面的记载，天赋平庸之人，可能终生都无法修炼出气感；而就算是那些有天赋的，一般也要三、五日才能够出现气感，一个月左右大约可以修炼出第一丝的真气；只有真正天赋绝佳者或许能用时减半。 方秦从后世穿越过来，这方面之前是毫无基础，自然不觉得自己会是那种天赋超卓之辈。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好了沉淀一个月的…… 然而！ 方秦刚刚闭目修炼，忽然心中一动，就只见一册竹简虚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第二章 《怪异志》（求收藏求推荐！） 竹简透着淡淡的金光，似虚似实，就那么虚空悬浮在方秦眼前。 “这是什么东西？” 方秦惊讶。 而随着他转动念头，就见那一册竹简徐徐翻转过来，露出了封面上的三个古拙文字： 《怪异志》。 怪异志？ 方秦纳闷儿。他当然明白，志，同记，是文字记录的意思。譬如三国志、县志之类的，都是这个意思。所以，这是记录“怪异”的简书？ 方秦心念一动，竹简已经随他心意打开，但见第一块竹片上徐徐浮现出了一幅画面，漆黑的墨色勾勒，画像却是栩栩如生—— 方秦不由又是一愣！ 但见那画像却不是自己又是何人？ 哈？ 书名叫《怪异志》……结果第一页就把自己给显示上去了？ 方秦无语。 他再仔细看，就见那一页简书上徐徐出现了文字描述： 【姓名：方秦】 【修为：无】 【功法：引气术（未入门）】 【武技：拳谱总纲（未入门）】 【法器：无】 …… 真可谓是“一穷二白”。 相当寒碜。 方秦仔细研究半晌，大致明白，看来，这竹简应该是一种能够显示怪异性质的宝贝，不知怎的出现在了自己这里。 不过，单单只能显示下自己“状态”的话，似乎也没多大功用不是？ 方秦正转着这样的念头，忽然就见那简书上一阵光华掠过。 同一时间，方秦只觉一阵疲意涌上。 好在持续并不久，很快他就已经恢复了过来。而再看向那简书时，上面却出现了新的变化。 就见自己的画像下方所显示的文字，已经变成了： 【功法：太乙引气术（未入门）】！ 【武技：密龙拳谱（未入门）】！ 嗯？ 方秦微微惊讶，仔细感知，顿时就只见这一引气修炼法门、一拳谱诀窍的种种玄妙在竹简上一一浮现出来。 赫然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稍稍揣摩，方秦已经肯定，这两套法门都已经被自己眼前的这一册竹简给“升级”了——虽然方秦自知自己在修炼一道上见识还很浅薄，但这么明显的差距自然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看来，这才是这一册竹简的真正妙用？ 方秦不由欣喜。 方秦尝试着修炼那升级后的【太乙引气术】，所谓太乙，其实便是太一，是世界万物本源，是天地大道唯一，所以这门引气术，名为太乙，自然也正是采引天地大道，融炼己身，以求突破，可谓是相当精妙的功法。 方秦心神慢慢沉浸进去。 一呼一吸之间，都依着引气术的法门，他的整个心神仿佛无限放空，忽然有一种融入了天地之中的感觉。 渐渐的，方秦明明双目紧闭，却仿佛“看”到了天地之间，自身周侧，无数的“星点”。 每一种星点都蕴藏着无穷的大道妙意！ 方秦福至心灵，心念一动，已经引动了一点“星点”，慢慢与自身交融起来。 一股温润的涓涓细流，经由头顶的百会穴，周游全身，融入了丹田气海之中！ 他的体内已经开始有了这么一丝丝的真气波动。 所以—— 自己这是完成引气入体了？ 方秦惊喜。 这也太快了！ 那一册【引气术】的竹简上明明说，有修炼天赋的也要三五日才能出现气感，要足足一月才能修炼出第一丝的真气。 结果，自己修炼这太乙引气术，才第一次修炼就修炼出了真气？ 果然是“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自己这也算是得了真传吧？ …… 方秦又去揣摩那【密龙拳谱】，但见这拳谱与【拳谱总纲】也是一脉相承，却也在许多细微之处变得高明许多。 同样被“升级”了。 拳谱总纲原本只有九式，以九式基础招式，衍生无穷变化。 而这密龙拳谱，却又将这基础的九式更加以归纳推演，变为了共计十二招。 龙飞凤舞，笔走蛇龙，虎踞龙盘，鱼龙混杂，攀龙附凤，飞龙在天，龙骧虎步，双龙戏珠，龙蛇起陆，雕龙画凤，画龙点睛，鱼跃龙门…… 精妙无穷！ 方秦只觉一式式拳法奥妙不断涌入心头，一跃而起，手舞足走，身形变化，兔起鹘落，已经是将这密龙拳谱的十二式一一演练出来……就见整个屋子之中拳风脚影，倏忽进退，渐渐由生涩变得熟练，也渐渐初露峥嵘。 方秦的拳法理解也是飞速精进！ 足足大半晌，方秦才收敛势子，虽然身子有些疲惫，但双眼反而透着神采奕奕。 …… “方秦，方秦。” 正此时，就见有人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便直接推门进来。 陈二。 跟方秦一起来这野狐亭当亭卒的，为人看起来有些莽，但几天接触下来，方秦倒是觉得陈二性格挺直爽的，没什么心眼儿，所以跟这陈二也颇为相善。 陈二端起桌子上的水碗，咕嘟咕嘟就灌了两口，“方秦，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很是兴致勃勃。 办案啊！ 那得多威风？他可是期盼了好几天了。 方秦却不由好笑，这陈二勇猛有余，却也太急躁，真是没有“大将之风”。 想自己两世为人，从后世穿越过来，上下五千年，多少大场面都见过了，区区一个小案子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所以，这陈二最多只能算一“勇将”，格局小了。 方秦微微一笑，“不急，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各自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刃，再出发不迟。” 陈二一愣，“吃饭？大中午的吃什么饭？” 方秦：“……” 说起来，这也是他最不适应的一点……这景朝就是不够人性化，一天居然只用两餐： 饔和飧。 饔就是早饭，飧就是晚饭，午饭是没有的。 真是腐朽陈旧的旧社会啊！ 方秦心底暗暗吐槽一番，不由冒出点儿“鸿鹄之志”：我日后若是发达了，非改回一日三餐不可！ …… 南楚郡位置颇为偏南，气候湿热，土地肥沃，所以一直都有“饭稻羹鱼”之说。 稻，就是水稻，鱼，自不必说。 南楚郡这里山深林广，水流交错，物产很是丰富。所以，虽然远远不如后世的各种美食那般丰富多彩，但方秦也算基本满意了。 方秦和陈二很快便吃得肚皮滚圆，然后去挑拣兵刃。 十里一亭，亭，算得上是大景朝的基层权力单位，所以基本的兵器储备自然还是有的。 第三章 亭中鬼影 野狐亭的兵器库就在亭的后院里，一般很少有人会过来。 ——当然，说是“兵器库”，其实就是一间存放兵器的杂物间而已。 几株高大的乔木，树冠遮蔽，使得这里显得颇为幽谧阴森。老实说，要是之前，方秦还真不愿意来这边。 不过现在嘛，方秦毕竟修炼出了一丝真气，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底气。 静谧无声。 “咦？” 旁边的陈二忽然揉了揉眼。 方秦心中一动，看他一眼，“怎么了？” 陈二有点儿纳闷地道：“我刚才好像看见林武亭长就站在那边，不过仔细看的时候，又没见了人。” 方秦迅速扭头看过去，但见树影摇曳，凉风习习，却哪里有半点儿人影？ “兴许是看错了吧。”陈二不在意。 方秦却是心底沉吟了下，仿佛随意地向陈二问道：“林武亭长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回来？” 陈二道：“没回来吧？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没见到他啊，应该是我看错了。” 方秦脚步稍稍加快，“我们快点儿。” “咯吱吱——” 推开库门，就见一件件兵刃随意地摆放在那里，有些凌乱；不过虽然大都是制式的兵刃，但品质还是很不错的。 两人各自挑选。 方秦先捡起了一口制式的环首刀，这也是景朝军方常备的装备，质地十分不错，重约二斤六两。方秦试了试手，刀刃锋锐，寒气森然，但重量还是轻了些，于是他又特意挑了一口加厚的，重量大概在十斤左右。 刷刷刷！ 方秦挥舞试试，修炼出那一丝真气之后，这个分量才正好合他所用。 方秦这才满意。 结果，回头一看，陈二居然捧着一口重足有八十多斤的大板斧！而且看他神色轻松的模样，很显然这大板斧也远没有到他的力量极限。 陈二嘟囔着，“先就这样吧，这亭里也没什么趁手的装备，都太轻了些，挥舞着不利索。” 方秦暗暗咽口气，这大板斧他倒也未必拿不起来，但兵刃是要砍敌人的，这么重的大板斧，只怕自己挥两下就没了力气了！哪里能像这陈二这般轻松？看来，哪怕自己修炼出了真气，路也还长着呢啊。 不过，有【太乙引气术】和【密龙拳谱】在，方秦对自己未来的战斗力也很有信心！ 再说，有陈二这样一个勇猛无双的好帮手，怎么也能给自己不少助力不是？ …… 两人又捡了一些防护器具，各自收拾妥当，这才动身。 “祖先生！” 出门时，两人与一个身着白袍、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正好走个照面，连忙向后者见礼。 亭，在景朝一方面肩负着辑贼捕盗的职责，一方面也是供过往官吏、旅客临时歇脚之地。 这位祖先生，正是前两日过来在他们野狐亭住下的。 方秦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拿出验传，林武亭长便恭恭敬敬请他在亭里住下，还吩咐他们这些亭卒好生招待。 祖先生也没有跟他们闲聊的兴趣，只是微微点头，便从两人身旁过去。 不过，等擦肩而过，那祖先生却忽然眉头一挑，惊讶地扭头望向方秦的背影，很显然，感觉到了方秦的变化！ “有意思……这小小的野狐亭，居然有人这么快就修炼出了真气？” 祖先生眼睛微微眯起。 …… 方秦和陈二两人自然一无所觉，等离开野狐亭的时候，方秦还特意看了眼门口，但见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是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完全没有梦里的那种种阴间的场景。 方秦沉吟着，也许真的就只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心里在胡思乱想？ 一时也难以分辨。 不过不管如何，总得先解决了手头的这个案子再说不迟，方秦便暂且按下了这些心思，动身前去狐尾里。 却见一旁的陈二已经一马当先，就直奔狐水边去。 方秦纳闷儿问他，“我们又没有船，难不成你准备就这么一路游着去狐尾里？” 方秦觉得，对方可真敢做这种事！ 结果，陈二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我们没船，但水边那些渔人他们都有啊。” 方秦：“……” 好家伙。 这是准备强行“征用”？这才刚上任没几天，你就学坏了啊陈二！不过，方秦想想，这古代毕竟是没法儿和后世比的，陈二能够只“借用”，恐怕已经算得上是很客气了。 于是，方秦和陈二很快便“借”到了一艘小船，方秦丢给那船主几枚五铢钱，后者还不满意，想再争辩两句，陈二喝道：“再呱噪，你就跟我们一起去狐尾里。” 那船主登时吓一跳，不敢再多说。最近狐尾里的事儿，他也听说了一些，没事还真不敢往那边去。 方秦笑道：“明天去野狐亭来拿你的船。” 船主却是愁眉苦脸，谁知道到了明日，这船还能不能存在了？ 陈二看着方秦，却是佩服地道：“方秦，你是个好官。” 方秦笑笑没有回答，好官？也许吧，不过，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其实连个“吏”都算不上，又算哪门子好官了？ …… 很快方秦两人已经赶到了狐尾里。 见到这里的里正，后者那可谓早已经是盼星星盼月亮了，所以一见方秦他们过来，连连就把他们引向那渔人的家里。 “两位上吏！我们这狐尾里，那可一直都是太平安稳的，从来没什么要紧案子！这一次，依我看，多半是这老石头故弄玄虚，其实就是他婆娘走丢了而已！” 里正自然不愿意让自己里中闹出什么大风波。 方秦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微微点头，却也不置可否。究竟是怎么回事，总要实地察看一番之后才好判断。 很快，到了一个破旧的院落前。 那里正停下脚步，先向方秦他们陪着笑脸道：“上吏，这老石头家里有些腌臜，上吏莫怪！” 陈二道：“你这老儿恁的啰嗦！快快开门。” 说着，他已经抢先一步，推开了门。这一推开，陈二也不由愣了下，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一股夹杂着血腥味儿的鱼腥扑鼻而来。 第四章 树根潜入井水中，绊桶缠绳溺老翁 方秦也已经从陈二身后看清楚了院子里的情形，其实还好，比方秦想象中要好多了。虽然院子的角落里堆着不少碎鱼碎虾，地面上还有着一道道的血痕，处处血污，但整体上来说倒也还勉强。 只是走进院子，脚下的泥土似乎都有些湿软，踩上去都有些不敢用力，唯恐一不小心陷下去似的。 很潮湿。 里正连忙赔笑，“上吏，这老石头捕鱼为生，人又腌臜了些，所以这院子里有些乱。” 方秦点点头，缓步进去。 里正连忙跟在方秦后面进来，一面走一面大喊着，“老石头，老石头？” 不过，他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又往里走了走，才看见一个渔人正趴在井边。 “老石头，你在这儿做什么？”里正叫一声。 但见那老石头依然趴在井边，好似低头看向井底，口中喃喃说着：“回来了，回来了，是她回来了。” “死了，死了，都要死了！” 他的声音通过井口的回音，有一种嗡嗡的感觉，再配合周围的气氛，令人莫名涌起一股寒意。 陈二发毛地道：“他在干什么？” 里正擦汗，连连向方秦、陈二解释，“两位上吏，这老石头就和他婆娘两人，这一下他婆娘失踪，让他可能精神出了些问题，这两天就一直在井边说着这些怪话。” 方秦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里正不以为然地道：“一些疯话，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秦又试探着跟那渔人问话，但后者始终在那里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一些疯话。 方秦只能无奈摇头放弃。 方秦和陈二又在这院中搜索一圈，不过也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绕一圈回来，方秦目光重新落在老石头身上，还有他身后的那口井……方秦脸上露出沉吟之色。 井？ 要知道，这年代打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普通小户人家，完全用不着在自己家中打一口井。 划不来。 而且—— 方秦游目四顾，仔细观察院中布局，在风水学中，井是屋之眼，应该说井的位置是很有讲究的。 俗话说，“树根潜入井水中，绊桶缠绳溺老翁”，又有说，“门口对水井，跛脚眼盲精神病”，还有说“打井不在宅中央，以防主家绝人丁”，意思便是说，打井的时候切不能对着门口，更不能在宅院的中央；而且，水井的附近最好也不要有根须长的大树，这些都是不祥之事。 但眼前这个水井，却是犯了好几种忌讳！ 打井可是大事，哪儿有人这么乱来的？ 方秦心中沉思着，又退开一些，从屋外看整个屋子的布局，只觉夜色之下，整栋屋子笼罩在阴影之中，竟显得有几分幽邃，直如同一头吃人的凶兽…… 一旁的陈二丝毫没有察觉，他头大道：“这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可怎么找人？” 里正忙道：“两位上吏，时间也不早了，我已经在寒舍中备好了酒菜，两位不如跟我过去，小饮几杯，解解乏如何？案子明天再办不迟。” “这个好！”陈二精神一振。 不过方秦却还有其他想法，他忽然问道：“那老石头之前很胖么？” 里正闻言不由笑道：“上吏你这说的哪里话？打鱼过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哪里能胖的了？这老石头一直都是这么瘦的。” 瘦么？方秦扫一眼那老石头的肚子。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看案宗上的记载，这老石头的婆娘失踪前，他曾经出门去买猪下水？” 里正忙道：“是，老石头一贯是去我们这里的猪头张那里买的，你还别说，我们狐尾里虽然是个偏僻的小地方，但猪头张搞出来的猪下水，那味道还真不错！两位上吏，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到那里正好我们也买些回去佐酒。” “我们去看看。”方秦果断道。 猪头张。 据里正说，他也是子承父业，干这一行至少十几年了。方秦在一旁观察了片刻，但见他的一手刀法干净利落，竟是颇有造诣。 而且，虽然里正喊他“猪头张”，但他看起来却是个颇为精瘦的中年汉子，做事也十分仔细。 “藏龙卧虎啊。” 方秦心底感慨一番，不过也没太在意，他一直耐心等这猪头张手闲下来，才上前。 里正从一旁代方秦说明来意：“这两位是野狐亭来的亭吏，过来查老石头婆娘失踪的案子，有些话想问你，把你知道的如实告诉两位上吏。” “是。”那猪头张连忙放下手中的刀，规规矩矩向方秦两人见礼。 方秦道：“不必多礼，只是有些话想问你。” 猪头张忙道：“上吏尽管开口。” 方秦道：“那渔人，老石头，很喜欢来你这里买一些猪下水？” 猪头张如实答道：“是，他隔三差五就来买一些。” “也不只是他，里中人都好这一口，还别说，那叫一个香。”里正从一旁补充一句，“对了，给我也称两斤，我提走，一会儿招待两位上吏。” 最后一句自然是对猪头张说的。 陈二精神一振，“两斤有点儿少了。”他诚恳给出意见。 “四斤，四斤！”里正连忙道。 方秦无语，岔开话题，“那你可记得，两天前，也就是那渔人婆娘失踪的那天，他可来你这里买过肉？都买了些什么？” “上吏，那天他没有来过。” 里正一愣，连忙道：“猪头张，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老石头明明说他来过的，怎的你说没有？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或者人多，你忽略掉了？” 猪头张很有把握地道：“里正，事情才过去两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虽然王家纳妾，场面乱了些，但我不会记错的。” 里正瞠目结舌，“老石头为什么说谎？没道理啊，会不会是他走丢了婆娘，神情恍惚，所以说的差错了？” 方秦却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立刻道：“我们回老石头家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大概已经知道他婆娘怎么不见了……” 里正愕然，望向一旁的陈二。 陈二一脸淡然地看着他，反正他是想不通，反正动脑筋的事情别找他！ …… 第五章 井妖 重新返回那渔人家。 推门进去。 但见那老石头依然趴在井边，似乎从刚才到现在，他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始终没有动弹过。月光穿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竟让里正有一种不认识他的感觉。 方秦淡淡道：“老石头，我已经知道你婆娘去哪里了。” 老石头依然趴在那里不动弹。 方秦也不以为意，只叹了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碎鱼碎肉之中，也混杂了你婆娘的血肉吧？这井底，恐怕也还有你婆娘的碎不掉的骨头吧？” “什么？！”里正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望向老石头。 院中一片寂静。 忽然。 就见那老石头忽然抬起头来，第一次支起身子望向方秦、里正他们这边。 嘴角扯动，有些僵硬的脸部露出了一个古怪而诡异的笑容： “不好吃，有些酸，还硬……” 他的双眼赫然一片猩红！两个诡异的扭曲符号，悄然间从他的双眼瞳孔之中掠过。 “小心！” 方秦忽然心头一警，猛地一推身旁的里正，让他踉踉跄跄退到一旁。 却见那老石头已经猛地飞扑过来，双手挥出，指尖透着点点猩红，面目也狰狞地扭曲起来。 “老石头，你疯了？！”里正惊怒。 方秦顾不得理会他，已经反手取出了环首刀，体内的那一丝真气吞吐而动，融入刀锋之中，迎面一刀向着那老石头劈斩了下去。 一旁的陈二这时候反应却很快，也早已经将大板斧如旋风一般舞动起来，向那老石头招呼过去。 咔、咔！ 这老石头竟是不闪不避，任由环首刀、大板斧劈在身上，反而身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竟是生生向着方秦纠缠过来。 身上鲜血淋漓，看着十足骇人。 但也正因为这出奇的一下，使得他猛地出现在了方秦眼前，双手十指，已经直奔方秦的双眼！ 里正惊骇欲绝。 从他的角度，那老石头身子几乎是九十度的弯折，但也因此，他的双手几乎是按在了方秦的面门上，里正都能想象到，那十根带着血色的指头插入方秦眼睛的场景。 这老石头真的疯了！ 但是！ 方秦毕竟已经修炼出来一丝真气，这般危急关头，方秦及时弃刀，挥拳迎了上去。 其实他拿刀就是个摆设，就目前而言，他的一身本领都在拳头上。所以丢了刀，反而是释放了他的真正实力。 笔走蛇龙！ 方秦拳头倏然吞吐，巧妙地划出一个弧度。 铛！ 精准无比地正击在那老石头的十指上，一时间，竟有一种击打在金属上的感觉。而几乎同时，方秦吃力，忍不住后退几步，他以拳击指，竟也没占了上风。 这老石头疯归疯，这一身的力气却当真非同小可。 幸好另一旁的陈二也丢了板斧，大喝一声，从一旁生生撞了过来。 这老石头虽然怪力暴涨，却依然不敌陈二，被后者一记肩撞狠狠撞飞。 方秦见机，再度蹂身扑上，脚步精妙挪动，欺近那老石头身侧。接着，右手握拳，一记重拳陡然间在那老石头的双眼之中放大，已经是狠狠一拳砸在了后者脸门上。 蓬！ 老石头跌落在碎鱼虾中，方秦捡起刀追上，却见后者已经软在了那里，没有了声息。 方秦试了试，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真的死了？ 忽然！ 就见那已经瘫软在地，明明已经没了丝毫气息的那老石头，忽然双眼又蓦地睁了开来！ 一道猩红之色，从他瞳孔之中掠过。 刷！ 双手如钩，直奔方秦喉咙而来。 锵！ 但方秦反应却更快，一刀径直斩入这老石头的胸口！后者胸腔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塌陷下去，而他的双手自然也无力垂下。 这一次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方秦又补了两刀，确认无误。 死透了。 或者说，其实老石头早前几日就已经死了吧？现在不过是将他又杀了一次。 双方交手虽然只是刹那间的功夫，但中间过程其实也是凶险万分！若非方秦已经修炼出了真气，还有陈二从一旁协助，只怕还真不一定是这老石头的对手。 单单他的那份怪力，已经很是恐怖。 不过，也是因为自己的战斗经验还是不够，方秦反思着斗法之中的种种不足。 而正在此时。 方秦忽然心中一动，迅速抬头，四周扫视一遍，枝叶婆娑，幽影重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心中却有种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 方秦低头。 原来他不知何时竟站在了水井旁边，向水中看去，但见光影晃动，另一个“方秦”正从水底向上注视着自己。 看起来一切如常？ 方秦收回目光，但紧跟着蓦地一惊，再次低头看下去！ 但见水中的“方秦”脸上正露出诡异神色！ 这井成精了啊！ 有鬼！ 方秦应变却也极快，不假思索，立刻双脚用力，迅速向后退开！但那水井中的“方秦”却伸出手掌，向着上方虚握。 水波荡开。 蓬！ 已经只见一团水雾蓦地从那水井之中爆出，虚空密集如幕，又宛如一头无形透明的凶兽正在那里张牙舞爪。 “这是什么鬼东西？”方秦心惊。 他向后急退，但紧跟着，双足落在地上时，却宛如踩入泥潭之中一般，竟有一种蓦地向下陷落的错觉。 明明看着是实地，但却湿软非常，难以借力。所以，方秦也不由用错了力道，使得脚下一个趔趄，险险直接摔倒在地。 而水波晃动间，光影摇曳，迅速铺展开来，似乎想要将方秦整个人吞没其中。 方秦处变不惊，反手已经将环首刀脱手向那水雾中掷入！ 这一下环首刀中蕴藏了方秦的一道真气，霎时间就只听刀身破空之声不断猎猎作响，裹挟着细微毫光，瞬间穿透了层层的水光，径直斩入水幕之中。 这一言不合就掷兵器的？ 那井妖显然也没遇到过这种对手啊！ 所以，猝不及防之下，井妖被这一刀正命中水幕中心。 蓬！ 那一片水幕顿时炸开，化作了漫天水珠。 第六章 失魂人 只是，这井妖也当真有几分手段，就只见那漫天水珠，每一团似乎都在狰狞扭曲，所以这一下，反倒是变得如同是从四面八方将方秦包围在了中间。 “这是个什么东西？”陈二提着大板斧在一旁，有些不知如何出手。 方秦一面避让，一面向陈二大喝：“挡住井口！” 陈二顿时醒悟过来，连忙抢步过去，用井盖将水井封住；然后还嫌不稳当，又搬起一块巨石压在井盖上面。 另一边，方秦已经将拳脚功夫施展开来，将逼近的一团团水珠逼走。 这水珠却也诡异，开始方秦只用拳头，但那水珠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纠缠上来，方秦只觉一股股阴气，不断顺着水珠向着自己的手掌之中渗去，不过片刻功夫，整个手掌竟有种冰寒的麻木感！ 无奈之下，方秦只好运转真气，才将那股寒气逼退。 但这么一耽搁，已经有更多的水珠纠缠过来！ 只是这短短的片刻功夫，无数水珠已经沾到了方秦身上，绵绵阴气，丝丝缕缕向着方秦体内侵入。 陈二急的不断挥斩大板斧，但他斧头只能劈走外围的水珠，对于落在方秦身上的，自然束手无策。 寒气入侵，方秦只觉身子都开始僵硬…… 甚至，这股阴气似乎在不断化解着自己辛苦修炼的那一丝真气，如同冰雪一般消融，又如同溪流汇入江河一般，不断化入那一股阴气之中。 形势当真是危险万分。 太乙引气术！ 危急关头，方秦忽然灵光一闪，默默运转了太乙引气术的功法。他反而将双眼闭上，只用神识感知，霎时间，方秦已经看到无数的星光缠绕在自己身侧。 方秦心头一定，当即也不客气，就运转太乙引气术，将这些星点向着体内引入。 哗哗！ 星点落在方秦体内，被方秦用太乙引气术的功法牵引，沿着周身经脉搬运不休，而在这一过程之中，这些星点被方秦不断炼化，竟是不断转化为方秦自身的修行。 寒气浸染，让方秦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但真气运转，却在一点点炼化着！ 一如他平时修炼。 那井妖几时见过这样的对手？以往它附着在目标身上，就会吞吸掉对方的真气、神识、生命力……但现在，反而是它被吞吸了？！ 井妖大恐，再也无心恋战，不敢停留，连忙无数水珠汇聚，想要逃遁。 但井口已经被封住了！ 井妖连忙转向，想要向外逃遁。但陈二已经挥着大板斧过来，将那井妖挡住。 井妖只好再次掉头…… 而这时候，方秦仍在不断运转太乙引气术，不断吸收着丝丝缕缕的星点。 转化为自身修行！ 那井妖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走，只能不断变得稀薄，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而它的精华，已经被方秦的太乙引气术所炼化。 方秦睁眼，只觉体内的真气已经壮大许多！而那一册造型古拙、宛如竹简一般的物事，又一次悄然浮现在了眼前。 嗯？ 又出现了？ 方秦心中一动，就见那竹简翻动，接连又有两张空白的竹片浮现出来。而紧跟着，墨色勾勒，这老石头的画像、井妖的画像相继出现在了上面。画像的下面则是文字描述： 【失魂人】 【境界：无】 【能力：怪力】 失魂人？ 方秦看看竹简上的画面，再扫一眼眼前的老石头，微微点头，这个评价倒也准确。 另一幅上面则标注着： 【井妖】 【境界：无】 【神通：水行】 方秦不动声色地看看一旁的陈二、里正，两人一无所觉，显然看不到这一竹简。 他暗暗点头，原来这是一只井妖。所谓井妖，其实便是水之性灵通灵，从而修炼成妖。 本质还是水的精华。 所以自己的太乙引气术才能够吸收炼化，可以说是正好克制！ 先前对那【失魂人】，显然就不能用这种方法…… 方秦正琢磨，紧跟着，就只见老石头、也就是【失魂人】的那一页竹简，光华一闪，上面的画面竟开始波动起来，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一般不断浮现…… 第一幕场景。 还是老石头年少的时候，他是个流浪儿，不知道父母是谁，被这狐尾里的大户王家的王老爷子可怜，收为了家奴，赏给了他一口饭吃。 第二幕场景。 老石头渐渐长大，好像还为王家立了些功劳，不过简书的画面中并没有显示出来——竹简所显示的，都只是零星的片段——只显示着王老爷子把家里的一个丫鬟赏赐给了老石头，老石头千恩万谢，兴高采烈地把那丫鬟娶回了家中。 第三幕场景。 娶妻，成家，本该安安生生过日子了，但老石头却过的不顺心！ 原本在王家当奴仆，虽然没有自由，但跟着王家老爷子那也是耀武扬威，狐假虎威，面上生光。结果现在，却成了个穷打鱼的，一辈子没出息，出去头都抬不起来。 所以，渐渐的老石头就养出了酗酒的毛病。使得他们本就微薄的收入，更加捉襟见肘。 石家婆娘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缝缝补补的就那么过日子。 十几年都没添过一件新衣服。 但更糟糕的是，她竟然一直没能生育！成亲这么多年，她的肚子竟然始终平坦。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毛病，但老石头更气，对他婆娘那是动辄打骂。 但石家婆娘却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每次被打也都默默忍着，打完还要爬起来给老石头洗衣做饭。 久而久之，老石头也就认命了。 日子似乎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了…… 然而！ 第四幕场景—— 老石头的婆娘忽然疯了！ 表面看起来跟平常倒是没什么两样，白天出门也正常的很，邻里都没有察觉丝毫异样。但只有老石头自己知道，每天夜里，深夜，他婆娘总会莫名其妙的起身，然后换上那一身大红嫁衣，坐在井边慢慢梳头。 脸上还带着一种很诡异的笑容…… 老实说，哪怕是方秦从竹简中看到这一幕，也只觉恐怖非常。 老石头更是简直要崩溃了！ 老石头试着叫醒她，也试着白天带她去烧香、看病，甚至怀疑这婆娘是不是故意吓自己……但所有一切都是无用功。 若只是如此，老石头多半也就将就着过了，毕竟，他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然而！ 后面事情的发展让他更加崩溃。 老石头的婆娘越发变本加厉，每天半夜都起来不说，有一天，老石头从梦里惊醒，却看见自家婆娘正站在自己床头前，手里拿着梳子在那里比划着。 “我的孩子呢？这不是我的孩子。”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而她十指鲜红如血，大红梳子更是透着阴森可怖…… 第五幕场景。 狐水上。 老石头看着自家婆娘，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狠下决心，想要将她推落水中。 但狐水中忽然出现的诡异影子……猛地罩在了他的身上，夺走了他的三魂，使得他只剩下了如同动物一般的本能…… …… 第七章 死人复活 几幕场景走马灯一般很快过了一遍，方秦看完也只觉又是惊怖又是诡异。 深夜。 大红嫁衣？ 这是什么阴间玩意儿！ 所以，老石头最终心生恶念，想要将婆娘推入水中…… 他是坏人么？ 似乎是。 似乎也不完全是。 他似乎只是一个在这世道之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他胆怯，懦弱，怕事，令人可气又可恨，令人鄙夷……但，最后也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 方秦也不由摇头。 重新望向竹简……不过，那【井妖】的画像下方，却没有出现类似这样的场景。 看来只有“人”死之后，自己的竹简才会显现？ 方秦思索着。 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心头一动，一股倦意涌上心头，眼前都似乎微微一昏。 很快又恢复过来，而方秦也算是有经验了，扫向那一册竹简，就见察觉竹简的这两幅画像下面，能力的评价都出现了一些变化…… 老石头画像的下方： 【失魂人】 【神通：力量之符】 那井妖的下方： 【井妖】 【神通：水遁】 方秦集中心神，顿时就浮现出了这两种能力的种种运用技巧！ 他潜心推敲，很快就有所明悟。 原本【怪力】，其实这却是一种激发身体潜能的用力技巧，可以发挥出远超自身原本所有的力量。而这升级后的【力量之符】，却是一种兼容了真气妙用、道法神通的能力。 所谓“符”，其实便是天地的文字，是大道所显。 同样的，也是勾连自身与天地的桥梁！ 所以，这一升级后的能力“力量之符”，便是依托自身的修炼根基，借助天地大道之力为自己所用的能力！也因此，才会被自己的这一册简书评定为【神通】。 跟之前的【能力】已经是截然不同。 至于【水遁】，同样是对那井妖【水行】神通的“升级”，既可以借水匿形，又可以水行千里，是一种对水之灵力的很精妙的运用。 显然也是一种很不俗的神通。 方秦微微点头，感觉着自身精神有些疲惫，修炼出的那一丝真气也消耗殆尽。 看来，自己的这一册简书，“升级”各种能力也不是凭白无故就能升级的，恐怕是要消耗自身的真气以及神识之力才行。 …… 此间的事情基本就告一段落。 不管如何，案子侦破，里正还是连连向方秦他们两人道谢，力邀他们小酌一杯。 陈二那是欣然应允。 方秦半推半就。 虽然里正、陈二他们都力主结案，方秦也没有反对，但他却清楚，此事还没查到底！井妖能够吞噬神识、血肉，似乎解释了老石头发疯、他婆娘失踪的原因……但老石头一家都只是普通人，平素最胆小怕事，怎么可能得罪那些江湖异人，莫名撞上一只“井妖”？还有，他婆娘半夜发疯，穿着大红嫁衣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很多疑点！ 只是，方秦也明白，这后面的事情恐怕牵涉很深，暂时也没有什么头绪，所以还是回去禀明林武亭长，或者是他们清平乡乡游徼，由他们出面更合适。 毕竟，单说老石头婆娘失踪一案，也算是圆满结束了不是？ 很快方秦两人酒足饭饱，这些琐事自然不需细说。 夜间赶路到底不安全，所以两人计议一番，还是决定在狐尾里住一宿，明天一早再赶回野狐亭。 里正连忙给方秦他们两人打扫出来了一个房间。 陈二大大咧咧，几乎是倒头就睡，方秦一面琢磨着【失魂人】、【大红嫁衣】的怪异，一面听着陈二那如同雷鸣一般的呼噜声……让他翻来覆去的，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下。 …… 却说另一边，那老石头的尸体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所以里正便喊了里中的两个青壮汉子，打发他们去将那老石头的尸体抬到外面荒坡上埋掉。 两个青壮汉子一搭手，“咦？怎么这么轻？” 一般来说，“死沉、死沉”，尸体不会趁力，所以给人的感觉仿佛比活着时候要沉许多。但这老石头的尸体，却仿佛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那么重。 两人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人赶紧动身，将那尸体抬到了里外。 狐尾里外面的这一处荒坡，可谓是一处“乱葬岗”，不少里中的穷苦人家死后都埋在了此处。 有钱人却是不埋这里的。 而穷人大都只是草草埋了了事，更简单的，甚至有的草席一裹，就丢在了这里。所以里中经常传言，在这乱葬岗上绊一跤，绊住脚的不是一具尸体的手、就是脚。 若是白天还好，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哪怕是两个青壮汉子，也不由心底发毛。 也不知是否他们的错觉，此时天色仿佛更黑了，月亮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有些朦胧，视线也更差了。 两人草草挖个坑，准备将老石头就这么埋了。 “铃，铃，铃……” 忽然，两人耳边仿佛都响起了风铃声。 但这荒郊野外的，又是大半夜，怎么会有风铃？两人只觉身上更冷了。 其中一个忽然声音发颤道：“王，王哥，你，你看那老石头的尸体……好像动了下。” 吓！ 那王哥也被吓一跳，连忙扭头看过去。 哧溜！ 却见一只耗子从老石头尸体的下面飞窜了出去。王哥惊魂甫定，忍不住骂道：“一只耗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不，不是……”先前那个声音更颤了。 王哥若有所觉，只觉脖子处好像不住有凉气吹进来……他惊恐万分地扭过去，顿时就看见一个身着大红嫁衣，面容却是一片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的女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那王哥目光僵硬地向下转移，看向那大红嫁衣女子的双脚—— 但见后者的那一双小脚，赫然正半浮在地上！ 铃，铃，铃…… 风铃声从她的身上传出。 然后，就只听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老石头的尸体忽然动弹了下，紧跟着，双眼已经睁开！ 但见那一对眼睛中透着漠然之色，没有丝毫“人”的七情六欲。 却有两道诡异的扭曲符文一闪即逝。 接着，就见这老石头的尸体竟然翻身坐了起来！ 铃，铃…… 风铃声渐渐走远。 老石头则动作僵滞地起身，脑袋以一个正常人绝对无法完成的弧度硬生生扭转过去，身上还有明显的刀痕，他却一无所觉……只踢踏、踢踏的，拖着脚步缓缓向着那两个青壮汉子走去。 “饿了，吃。” “饿了，吃。” “饿了，吃……” 两个青壮汉子惊恐大叫，但他们忽然觉得喉咙仿佛被卡住一般，根本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片刻后，老石头拖着脚步，动作僵滞地向外走去，鲜血从他衣衫上滴下。而看他所前行的方向，赫然正是狐尾里！ 铃，铃，铃…… …… “铃，铃，铃……” 迷迷糊糊间，方秦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 他惊讶之下披上衣服来到外面，但见整个狐尾里一片静谧，夜色下，如同是笼罩在了一层大幕之下，总透着一种阴森的感觉。 黑暗中，好像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莫名的就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方秦只觉心底压抑。 “还是回去吧。” 方秦转身，但他一抬头，赫然却见自己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了野狐亭。 “滴答！” “滴答！” 门口传来细碎的声响。 方秦心头一动，抬头，就只见林武亭长的身影正站在那里，这一次转过了身，但面容却遮掩在阴影中，看不清楚；只看得见他的一袭青衫之下，鲜血滴滴落下…… 与上一次梦见几乎一般无二。 但也有不一样的！ 方秦心中一动，就看见林武亭长身后，却虚空飘浮着一件大红嫁衣！ “呼——” 方秦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又只是一个噩梦。 不会吧？ 怎么又梦到林武亭长了？ 还有那大红嫁衣又是怎么回事？ 方秦皱眉。 事情恐怕还不算结束！ 第八章 修炼九境 看看外面的天色尚早，但方秦却已经全无睡意。他索性起身，开始默默运转“太乙引气术”，吐纳修炼起来。 真气滚滚周天搬运，每游走一个周天，隐隐之间都会稍稍壮大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方秦已经功行三十六个周天，只觉体内修炼出来的那一道真气，又已经壮大了许多！也是将之前吞吸的那井妖的精华彻底炼化。 如果说之前方秦体内的真气，只如一缕丝线，那么现在，至少已经堪比一根筷子粗细！ 方秦睁眼，虽然一夜没怎么睡好，但真气修行小有进境之下，他却也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此时，东方才只露出了一点鱼肚白。方秦却已经没耐性等着，将陈二叫起来，“我们快回野狐亭。” 陈二嘟囔一声，半睡不醒、恋恋不舍地道：“这么早叫我做什么？我正搂着邻村的一个俏寡妇睡觉呢！” 方秦斜眼看他搂着大板斧的模样，觉得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走了，回去野狐亭，让你睡个够。”方秦踢他一脚。 …… 却说方秦他们很快返回了野狐亭。 一进来，就看见了摆在正前桌案上的一张大红喜帖，陈二纳闷儿的拿过来看，“谁送来的请帖？狐尾里……王家？……咦？他们不是刚办了喜事吗？” 跟他们相熟的亭卒朱光就笑道：“可不是，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呢！这前两天王老爷子刚纳一房小妾，大宴宾客，结果今天又要纳一房？还不直接定在一天算了。” 陈二“嘿嘿”直笑，“他那身子骨吃得消么？” 朱光也跟着笑起来，“听说他有两个儿子，精壮精壮的，或许是请人代劳也不一定。” 两人大笑。 却说方秦却没理会这两人，眉头直皱。 王家？娶亲？ 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竹简上所显示的失魂人老石头的经历，以及自己做的那个梦…… 总感觉这背后很有问题。 “对了——”朱光想起来，“你们不是去办狐尾里的一个失踪案子？办的怎么样了？在那里可听说了王家的这些事儿？” 陈二摇头，“我们哪里有那闲功夫？” 接着，他眉飞色舞地将这一次去狐尾里的办案经过，仔仔细细地描述一遍。 朱光是亭里的老人了，却也不由听得大为佩服，“方秦，陈二，没想到你们是有真本事的！这一次，你们可是立下功劳了。” 若只是找到人，那只是小案子。 但这案子明显涉及到了诡事，而且，是命案，对方秦、陈二两个亭卒来说，自然是大功一件。 陈二还是明白的，“都是方秦的功劳。” 方秦没在意，反而岔开问道：“林亭长还没回来？” 朱光摇头，“没有，都两天没见他了。” 方秦暗觉不妙，按理来说，守土有责，作为景朝的官吏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林武亭长两昼夜不回，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的话，已经算是失职了。 不会真出了什么意外吧？ 朱光将那大红喜帖向方秦和陈二递过来，“方秦，陈二，左右你们路也熟了，就劳烦你们再跑一趟吧。” 方秦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将那喜帖接了过来。 “怎么这么凉？”方秦一愣。 朱光愕然，“没有啊。” 说着，他准备再接过来，但忽然，就听见一个淡然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好浓郁的阴气。” 赫然正是那位祖先生。 “祖先生。” 三人连忙向这祖先生见礼。 祖先生微微点头，缓步过来，目光在那一封喜帖上停顿了下，伸手从怀内取出一枚符箓，低叱一声，将符箓祭出，就见符箓顿时虚空燃烧起来。 再然后，方秦三人已经看到那张大红喜帖上，蓦地出现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一缕缕的黑气尽是深墨色，浓郁非常。 呼！ 整封大红喜帖已经灼烧起来，但那火焰竟也透着几分黑色！而且，方秦三人非独没有从火焰中感受到丝毫的热量，反而透着一种阴寒的感觉。 三人不由骇然。 方秦更是心头一沉，大红喜帖？失魂人，大红嫁衣，阴气喜帖……都发生在狐尾里，若说这些之间完全没有联系，只怕才不会有人相信吧？ 祖先生已经收手，他的神色也很是凝重，“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你们能够插手的了。”然后，稍稍顿了下，他继续补充道：“甚至，这野狐亭，你们最好也不要待着了，尽快离开，去县里面避祸才是上策。” 说着，他已经转身踱步离开。 留下陈二和朱光两人面面相觑。去县里避祸？弃守野狐亭？若没有充分的理由，这可是“失土”的重罪啊。 …… 呼！ 呼！ 方秦再次功行三十六周天，一吐一呼之间，丝丝缕缕的真气悄然壮大。 方秦内视，体内的那一缕真气，已经又壮大了三分。 眼前的那一册竹简上，也显示出了他此时的信息： 【姓名：方秦】 【修为：后天境】 【功法：太乙引气术（初窥门径）】 【武技：密龙拳谱（初窥门径）】 【神通：力量之符（初窥门径），水遁（初窥门径）】 已经是比最开始强大多了嘛！方秦握拳，感受着真气在体内徐徐搬运，点点滴滴的星光不断被太乙引气术所牵引，容纳炼化进入体内，一身的真气当真是在不断积累着。 方秦已经知道，现在景朝官方所推荐的修行共分九境—— 分别是初三境：后天境，先天境，入微境。 中三境：三花境，五气境，万象境。 后三境：炼虚境，不朽境，合道境。 自己此时才只是修炼刚刚起步！而所谓的后天境，其实便是修炼这一口真气，不断凝练壮大，直到彻底贯通全身，负阴抱阳，以致由内而及外，贯通内外天地，成就先天境。 这就不是一日之功了。 方秦翻过，根据景朝官方的【引气术】上的记载，许多天赋很不错的，在【后天境】上往往也要数年乃至十余年之功。 这是一个水滴石穿、不断积累打磨的过程。 方秦虽然有太乙引气术，要精妙许多，但想修炼到先天境却也不容易。 绝非一蹴而就的。 其实，哪怕是后天境，那也是修炼出了真气的！单单这一步，已经是胜过了绝大多数的人。 远的不说，就整个野狐亭，也只有林武亭长和方秦两人而已！ 若林武亭长有什么不幸…… 那就只剩方秦一人了。 这么一想，方秦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自己现在，也算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重任在肩，责无旁贷啊！ 第九章 再入狐尾里 但其实修炼之法，也有进境快的。 方秦已经翻阅了不少资料，他知道，【引气术】是景朝提供给他们这些下层的小吏们修习的法门，最多也只能算是“基础版”，毕竟他们只算是“佐史”，连“斗食小吏”都算不上！ 而对于百石的乡游徼，二百石的贼曹缘，比四百石的县尉，四百石的县令…… 却显然有更加高明的功法！ 而且，不只是修炼功法，包括其他的种种修炼的资源……这些上吏们所掌握的，绝非方秦他们这样的亭卒所能相提并论的。 修炼速度怎么可能一样？ 所以，想要实力快速提升，最好的方法就是攀到更高的位置上。 …… 野狐亭。 客房。 祖先生忽然心中一动，淡淡道：“进来吧。” 方秦推门进来，“祖先生，请喝茶。”方秦笑着送上一壶香茶。 “呵——” 祖先生淡淡看他一眼，“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方秦笑道：“真是瞒不过祖先生你。我此来确实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向祖先生请教下……” “说吧。” 方秦沉吟了下，“关于那封喜帖，祖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祖先生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不是你们能够参与进去的。” 方秦义正言辞，“守土有责，责无旁贷。” 祖先生嘴角不由扯了下…… 这聊天没法儿继续了！ 其实，方秦决定继续查案是有他的考虑的。 一方面，正如他所言，守土有责，在他们野狐亭出了案子，若是置若罔闻，甚至如祖先生建议的那样，逃到县里面去避祸，只怕免不了要担一些责任。 而另一方面，或许，是否参与进去，已经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呢？ 昨天夜里，方秦又一次梦到了林武亭长，大红嫁衣。 而这一次，大红嫁衣似乎也逼得更近了一些！睡梦中仿佛已经是触手可及。 他肯定已经被牵扯了进去！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封阴气请帖，还是因为击杀了失魂人老石头…… 总之，他已经卷入了进去。 这时候，逃避或许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正面面对，也许才能争出一条生路。 再说，方秦毕竟已经修炼出了真气，而且越发壮大，他觉得，自己也并非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的。 祖先生沉默片刻，忽然道：“你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方秦道：“我已经去翻看过了野狐亭的案宗。狐尾里，王家，喜事……有这些线索，真相似乎并不难猜测……是不是涉及到了十年前的那件事？” 祖先生不由讶然看方秦一眼，微微点头，“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份敏锐。” 接着，他不由叹气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不如你啊。” 然后，祖先生说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此事，确实是涉及到了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 …… 方秦将众亭卒召集在一起。 野狐亭除了亭长林武，还有亭卒六人，分别是方秦，陈二，朱光他们三个，以及杨初、赵北、梁昱三人。 “诸位，我们野狐亭，可能有棘手案子了……”方秦将他所知道的，原原本本讲述给众人。 包括失魂人，大红嫁衣，王家喜帖…… 一面说着，他也一面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反应。但见陈二、赵北两人跃跃欲试，显然立功心切，不惧危险；而朱光和杨初却显得稳重许多，仔细问了许多细节。 还有梁昱，神色间明显透着畏惧之意，显然是心生怯意。 各有不同。 方秦暗暗分析，已经有了腹稿，便道：“诸位，我等守土有责，野狐亭出了案子，势必不能不管不问，否则，到时候问责下来，我等谁也吃罪不起。不过，这鬼物凶怖，我等也当谨慎行事。诸位听听我的安排，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方秦安排道：“梁昱，我知道你脚程快，你即刻赶赴县中，去向县令、县尉大人求援。赵北，你擅长驱兽，杨初，你擅长枪法，你们两人可在外围作为掩护。” “我和陈二打头阵。朱光，你最年长，而且长于文书，就留在亭中看守，等县里面援兵来了，及时安排支援我等。” “……” 方秦虽然和陈二一样，都是刚刚来到野狐亭的，算是“新人”。 但他毕竟修炼出了真气，气度已经大不一样。 此时一番安排下来，却也是井井有条，而且充分考虑了每个人的长处、性情，自是让众人都心服口服。 再无异议。 于是，方秦带着陈二、杨初、赵北三人，以及赵北驯养的两条黑犬一同出发。 赵北驯养了两条黑犬，每一条都足有半人高，皮肤漆黑发亮，看着颇为骇人。 赵北笑道：“方秦，我这两条黑犬，只咬鬼，不咬人。” 方秦点点头，就见赵北用杨柳枝、还有碎符灰搅拌的水给那两只黑犬洗爪、牙。 方秦知道，杨柳枝素来有辟邪的功效，古人常插柳辟邪，这两条黑犬若是经常用柳枝水洗爪，恐怕还当真有几分镇邪的能力。 这可又是多了一份助力。 不，两份。 方秦招呼众人，“我们出发。” 恰好此时，就见昨天的那船主畏畏缩缩地过来，想要讨回自家小船。 结果，方秦再丢给他几枚五铢钱，“我们再借一日。” 那船主面露苦色，这一日复一日，简直成了“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了！ …… 方秦他们一行人沿着狐水逆流而上，还正是下午时分，但四周却起了一层白雾，使得视野大受限制，稍远一点儿的景物就只剩下了一个轮廓，有些模糊不清。 赵北是狐尾里旁的水阴里的人，见状便笑道：“方秦，我们水阴里、狐尾里这一带就是多雾，习惯就好了。” 方秦微微点头，又问道：“一直都是这样吗？” 赵北愣了下，“好像小时候也偶尔起雾，但似乎没现在这么频繁，还是这几年才多的。” “哦？” 方秦心中一动，想要再追问时，忽然就听见岸边传来吹拉弹唱的声音。 是有迎亲的队伍？众人纷纷向岸上望去…… 第十章 迎亲 这一看，众人不由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但见确实是迎亲的队伍不假，一行人都是喜气洋洋，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十分热闹。 然而！ 在这一行人的正中间，四人抬着的，却不是迎亲的小轿，反而是一口大红棺材！ 迎亲队伍，却抬着一口棺材？ 这是什么画风！ 而更诡异的是，这口棺材的棺材板却是掀开的，里面还正坐着一人，赵北熟悉，看一眼立刻认了出来—— “是狐尾里王家的王老爷子！” 嘶—— 众人不由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但见那王老爷子在棺材里面坐着，一脸的笑容可掬，喜气洋洋……当真是诡异的很。 “不对，这王老爷子怎么看起来年轻了好多？”赵北忽然发现了一些疑点。 眼见迎亲队伍摇摇晃晃、喜气洋洋地向一旁走远，方秦低声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众人下船，悄悄跟在后面摸索过去。 只是，这雾气太大了些，众人就是这么一耽搁，再跟上去时，赫然已经不见了这一行人的踪影！ “咦，怎么不见了？” “不会撞鬼了吧？” 众人低声议论着，心底不由都有些发毛。 方秦道：“我们去王家。” 这时候谁都清楚，王家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众人怎么可能遇到这么诡异的场景？ …… 狐尾里。 里正见到方秦几人，不由一愣，“上吏，你们这是做什么？那个案子不是了结了么？” 方秦摇头道：“王家出事了，你都不知道吗？” 里正登时吓一跳，“今天早上还看见王老爷子了的，怎么可能？！” 今天早上还看见了？ 方秦奇怪，他想了下道：“带我们去王家。” 里正虽然纳闷儿，但见方秦他们都是神色严肃，不敢怠慢，连忙应道：“是。” 前头带路。 王家是狐尾里的大户，朱红大门，青色砖墙，院落明显比周围的人家要高大上许多。 方秦皱眉，“王老爷子不是今天又要纳一房小妾么？怎的这么安静？” 但见四周一片静谧，院墙、大门上张贴大红喜字，似乎也透着几分凋零之意，有一角已经翘起，风吹拂之下微微晃动。 里正莫名其妙，“王老爷子不是前两天刚刚纳妾？今天又纳什么妾？” 嗯？ 方秦心中一动，仔细询问，才发现里正只收到了前几日王老爷子纳妾的请帖，根本没收到今天又一次纳妾的请帖。 换句话说，并非所有人都收到了的？ 那收到的人都有谁？ 这却有些古怪。 咚咚咚！ 方秦示意了下，赵北上去敲门，很快大门打开，一个青衣小衫的奴仆出来，里正道：“这是亭里的上吏，过来见你们家老爷，快去叫你们老爷出来迎接。” “是是。”那奴仆连忙应一声，转身回去。 哦？ 方秦皱眉，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出乎了意料……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就见“王老爷子”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 “上吏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王老爷子一脸的笑容可掬。 还真是王老爷子？ 只是他看起来却是比刚才坐在棺材中的那个要苍老了不少……方秦望向赵北，赵北点点头，显然这才是王老爷子！ 那之前他们看见的又是怎么回事？ 赵北先前也给方秦他们介绍过，原来，这王老爷子最初也很穷困潦倒，后来不知道做什么生意起了家，王老爷子从来不肯说，只知道王家从那时候开始有钱了，买了地，盖了房，娶了妻，还养了不少的奴仆。 方秦试探道：“王老爷子，我们收到了贵府送来的请帖，所以来看看。” 王老爷子一脸茫然，“请帖？什么请帖？” 方秦仔细一说。 王老爷子立刻道：“是谁伪造的请帖？我没有发过请帖！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娶什么妾？真是笑话！” 他看起来还很生气的样子。 方秦仔细打量着他，缓缓道：“也许是谁的恶作剧吧。”他又跟王老爷子说一些话，但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王老爷子连连邀请方秦他们留下用晚膳，不过方秦却没心思，摇头婉拒。 “方秦，这就没事了？”陈二郁闷。 他们大张旗鼓地过来，结果就这？ 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一旁的里正却是松口气，他可真不愿意看见自家地盘上连续出岔子……他连忙道：“诸位上吏，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们再去猪头张那里买些猪下水，去我那里喝上几杯！” 方秦缓缓点头，应付了里正，不过却低声对陈二他们提醒，“少喝点儿，我们晚上再过来！” 入夜。 方秦带着一行几人再次来到王家，但见夜色之中，王家宅院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比白天时候看起来还要更加荒凉。 咚咚咚！ 还是赵北上前敲门，不过这次敲了很久都没人过来开门。 他身旁的两只黑犬也发出了不安的低吠声。 跟过来的里正也有些奇怪，不过口中还是笑道：“难不成他们一家子都喝多了？” 方秦向杨初、赵北两人使个眼色，杨初会意，拉着赵北迂回到王家院落的旁侧。 方秦则和陈二一道，推开了王家大门。 里正毫无所觉，还大咧咧迈步准备进去，边进边喊道：“王老爷子，在家么？怎的连个看门的下人都没了？” 一阵凉风吹拂，几片落叶飘落在里正的脸门上。 方秦伸手拉住里正，手中已经取出了环首刀。 一片寂静。 “汪汪！” 赵北驯养的那两只黑犬，身子微微躬起，目光却是停在侧院的方向。 方秦向陈二示意了下，飞起一脚，将侧门踢开。 却见一个王家的下人正蹲坐在后面。 里正认了出来，不由松口气，在那里喝骂道：“王季，你在那里做什么？喊半天都不应一声？” “小心！”方秦却低喝一声，将他拉回来。 就见那“王季”已经缓缓抬起头来，他的双眼之中，赫然也多了两道诡异的扭曲符文！ 又是一个失魂人。 刷！ 就见那王季蓦地飞扑上来，双手握爪，如同一头灵巧的大猫一般迅疾无比。 第十一章 符门五字诀 “好快！” 方秦骇然。幸好他早有防备，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环首刀向那王季丢了过去。 他早已经发现，这些诡异的“失魂人”，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了一些本能，所以他们根本不懂得去躲闪避让。 反正方秦的“真功夫”是在拳脚上，所以一出手就丢刀那叫一个毫无压力。 环首刀正插入那王季的肋部！ 但后者却完全没有理会，只身子微微晃了下，便继续向着方秦、里正他们这个方向疾冲而来。 果然又是这样。 方秦毫无惧色，觑准那王季扑过来的势子，忽然脚步一错，右拳已经使出一记【鱼龙混杂】，一拳自王季那迅疾却凌乱的拳影之中穿过，正命中后者胸口。 真气鼓荡。 方秦一拳之中已经蕴藏数十星光，那王季口中顿时发出一声痛哼，身子向后连连跌退。 轻松拿下！ 一旁的陈二大板斧已经取出，正踏步过来，却见方秦已经迅速解决了战斗。 他不由一愣，这么快？ “方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陈二羡慕地道。 方秦看着倒下的王季，也不由心中微微畅快。 自己当真是变强了！ 相比起之前对付老石头时，还要陈二从一旁帮助，现在当真就是手到擒来。 方秦眼前，那竹简果然再次浮现： 【失魂人】 【境界：无】 【能力：急速】 这个失魂人的能力，却跟之前的老石头不同。 而同样的，很快这一册竹简，也将能力【急速】升级为了【神通：速度之符】。 同时，竹简上也缓慢浮现出了这王季的一幕幕场景。 嗯？ 方秦快速浏览一遍，很快便发现了其中一些相当蹊跷之处—— 首先，这王季出身与那老石头很相似，好像都是孤儿，都是被王家怜悯，给了一口饭吃，收为奴仆；都是为王家立下了一些功劳，得到了王家的赏赐，都是遇到种种诡秘之事，被夺去了三魂，成为【失魂人】…… 经历也很相似！ 方秦隐隐觉得，各条线索逐渐串联起来，印证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猜测，而事情的真相也在渐渐浮出水面。 梭梭、梭梭…… 周围忽然传来一阵阵窸窣的细微声响，渐渐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 方秦一惊，扭头望去，却见从王家院落的各个角落中，缓缓站出来了一道道的木讷身影。 一个个脚步蹒跚，身形歪歪扭扭，眼中都透着诡异的扭曲符文。 赫然足有一二十人之多！ 甚至，方秦、陈二目光一转，都是骇然从这些人之中，赫然发现了同样脚步蹒跚，神情木讷的老石头！ 之前老石头明明被他们击杀了的，怎的又“活”了过来，出现在了这里？ 如果这些失魂人只有一两个，那方秦自己一人也夷然无惧。 但一二十人…… 这恐怖程度可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了！ 再说，那老石头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些失魂人，竟是完全杀不死的么？方秦头皮发麻，来之前他曾经料想过会很困难，但却也没想到，王家居然变成了这样一幅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 里正认出，这一二十人中，大都是王家的奴仆，还有几个王家本家的子弟。 显然一个个都完全失去了神智。 里正吓得腿都软了：“快撤！” 赵北指挥着两条黑犬，扑倒临近的两个失魂人；杨初则将长枪舞起，将更多的失魂人格挡在外面。 但更多的失魂人源源不断近前，使得众人顿时陷入苦战。 方秦一咬牙，“掩护我！” 伸手虚空勾勒，指尖移动，透着一种曼妙之意，仿佛有着一道道的星光，悄然汇聚在他指尖。 神通： 力量之符！ 一道玄妙的符文悄然闪现，蓦地遁入方秦体内，霎时间，就见他的身上好似陡然多了一层神光，接着方秦挥手一刀，向着就近的一个失魂人斩去。 噗嗤！ 长刀斩在那失魂人身上，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后者生生劈飞，已经是血肉模糊。 “吓！” 众人都骇一跳，当真是好恐怖的力量。 就算陈二擅长力量，自付似乎也没有这一瞬间的爆发力。当然，方秦也只是仗着神通达到的一瞬间的爆发，爆发之后，自然就被打回了原形。 失去力量的加持，方秦连忙一个翻身向后退开。 而一旁的陈二、杨初已经一斧一枪，从旁侧替方秦接住了后续的失魂人。 方秦稍稍缓口气，觑准机会，再次运转【力量之符】神通，又是一刀斩杀一个。 如是再三，很快便有四、五个失魂人被方秦斩杀。 众人面对的压力骤减。 于是，在四人两黑犬的配合下，终于成功的将这些失魂人逐一清理干净。 方秦眼前的竹简中也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 一条条的线索汇聚起来，让他对于事情的真相了解也越深！ 当然，这些失魂人各自都有不同能力，战斗结束，方秦抽空将这些能力逐一升级，却得到了一种全新的能力： 【神通：符门五字诀】 方秦仔细察看，但见这一神通与力量之符一脉相承，但却明显要更加高明、也更成体系。目前，方秦已经得了五种符文力量的运用，分别是：力量、速度、体质、灵巧、破邪！都是借助天地之力，对于自身的增幅。 特别是这【破邪之符】，更是一种克制种种鬼物邪魅的上乘妙法。 方秦稍稍揣摩，大为满意。 “方秦，看这里！” 正在此时，就听见赵北的叫声，却是他跟着两条黑犬，找到王家院落的后院时发现了一些异样。 方秦和陈二、杨初三人立刻追过去。 “吓！” 饶是方秦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但仍然不由被吓了一跳。 但见众人眼前，正躺着一具女尸，女尸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嫁衣。那嫁衣色彩斑斓，光艳四溢，新崭崭的就好似刚刚染上的颜色；然而那具尸体却已经腐烂大半，不少地方都露出了森森白骨，甚至还有着蛆虫出没。 第十二章 奇门鬼阵 饶是方秦几人也不由头皮发麻，身后的里正更是忍不住张口直接呕了出来。 “咦？这是……王家大夫人？”却是里正缓口气，顿时认出了眼前的这一具尸体的身份。 大夫人，也就是王家王老爷子的原配夫人，为人嫉妒成性，对待下人也十分尖酸刻薄，很是讨人嫌。 她怎么死在这儿了？ 而且看这尸体腐烂的程度，怎么也得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方秦，这边还有。” 赵北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而这种诡异场景，让素来大胆的他也不由有点儿脊背发凉。 “他娘的，真是……真是他娘的。”赵北狠狠唾一声。 方秦几人赶过去，赫然就只见这边也有一具尸体！ 只是，这一具明显是男尸，但身上却穿着一件与那大夫人的尸体一模一样的大红嫁衣。也一样的尸体已经腐烂，身上的大红嫁衣却光艳如初。 一具男尸，却穿着大红嫁衣……这一幕场景当真是又诡异又恐怖。 “你们看他身份……”赵北忍着恶心提醒。 里正立刻认了出来，“这是——王家老爷子？” 他不由骇然！ 如果说王家的大夫人，他也没留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但王家老爷子，不提这两天都打过好几次照面，就前两天纳妾，里正还来随礼了的！ 结果就死在这儿了？ 而且，看这尸体腐烂的情况，说死了十几天都不算多……那他们刚才看见的是谁？ 两天前他又是怎么纳妾的？ 里正想到那天他还喝了一杯王老爷子敬的酒，顿时只觉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一张口，再次呕吐了出来。 而另一旁，方秦虽然早有几分预料，但此时也不由心底微微发毛……所以，他们白天看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方秦神色严肃，“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尸体了。” 杨初、赵北都是神色凛然。他们也算是老亭卒了，虽然没遇到过这样的“大案”，但多多少少也接触过一些诡异案子，所以，自然比里正要想的更多。 这般场景，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具尸体这么简单啊。 很快，众人王家院落找了一圈，共发现了五具尸体！ 而经过里正的一一辨认，除了王老爷子、大夫人两人尸体外，剩下三具分别为王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以及大管家。 四男一女。 但所有人都身着一件大红嫁衣，尸体腐烂，而且都被摆出了奇怪的姿势…… 杨初、赵北等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再加上那些王家的下人，这可是灭门的大案啊！而且，还是这么诡异的案子，明显涉及到了种种诡秘的力量…… 他们收到的请帖，究竟是谁送给他们的？ 白天见到的王老爷子，又是谁？ 那抬棺娶亲的队伍，又是怎么回事？ 方秦将五具尸体摆放的方位画出来，正好形成了一个相当规则的正五边形。 他头皮微微发麻，从中感知到了隐隐的阴气缭绕。很明显，这是一种奇门的阵法，充满阴邪之意，只可惜方秦对阵法不大擅长，看不透究竟有什么功用。 “快去请祖先生过来。”方秦道。 杨初点点头，就准备动身。 县里太远，单就他们野狐亭，见闻最广博的应该就是这位神秘的祖先生了。 他或许会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不用了。” 正此时，就听到了祖先生的声音传了进来。 祖先生扫一眼，不由叹口气，“已经警告过你们了，结果你们还是卷入了进来。但此事绝非你等应该插手的，听我一句，立刻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 又是这一句。 陈二顿时有些不忿，张口就打算辩驳。不过，方秦却拉住他，没有让他说出口。 方秦向祖先生见礼，“祖先生，我等已经参与了进来，而且守土有责，事关狐尾里上千户的百姓，势必不能坐视不理。所以，还请祖先生指点下，这些尸体，可是用来布设了什么奇诡阵法？” 祖先生却是叹气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 …… 长陵县。 县衙。 景承秦汉制度，也是郡县制，所以县令，他们这长陵县的县令左绍，那也是四百石的“高官”了。 按理来说，县中有县尉，有贼曹缘，乡中有游徼，他们才是直接负责案件侦破的。 不过，县令毕竟总领一县之事，所以碰到要案之后他亲自过问，自然也算不上越权。 长陵县的县令名为左绍，看起来还很年轻，年富力强。 此时，他刚刚听了野狐亭的梁昱禀告狐尾里的诡异事件，神色微微沉吟。而另一旁，他的手边，还放着野狐亭的林武亭长送来的一封信函！ 信函中，正是提起了狐尾里之事！ 那可牵涉到了一桩陈年旧案…… 左绍道：“事情的原委我已经清楚了，此事干系重大，你们能够第一时间处置，已经是立了功，我会在年底的考课中为你们野狐亭几人记上一笔。你现在回去，立刻通知你们野狐亭的众人，不要再牵涉进去了。” 稍顿了顿，左绍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又补充一句，“这只鬼物，恐怕已经接近【厉鬼】。” 梁昱骇然色变，厉鬼，那已经相当于人族的【先天境】！ 哪里是方秦他们能够对付的？ 这只鬼，居然这么厉害？ 梁昱唯唯应诺，不过准备告退时，他又转念想起方秦一再叮嘱的事情，连忙又道：“县尊，方秦在信中提到，十年前狐尾里的那桩案子，背后大有冤屈，希望县尊能够重新审理此案。” 左绍不置可否，“我自会命人查清楚，你们不需要再管了。” 梁昱硬着头皮再请道：“县尊，方秦说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县尊能给一个准话。” “大胆！”周围众人都是大喝。 不过，左绍却摆摆手，阻止了众人，就见他深深看梁昱一眼，忽然一笑，开口道：“好，我应允了，只要真相确凿，是一起冤案，我自会替她主持公道。” 第十三章 厉鬼 祖先生摇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眼下这里所布设的，应该是青光锁魂阵，是要将死于此地的魂魄，永久镇压于此，使得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单单这个阵法，虽然凶戾，但毕竟只限于一地；真正恐怖的，是布设这一阵法所要养的那个凶物……此阵已经如此凶戾，恐怕那凶物的实力，恐怕已经无限接近【先天境】，或者，【厉鬼】……” 厉鬼！ 饶是陈二、赵北两人，也不由吓一跳。 虽然，祖先生说的是“接近”，并不是真的达到了，但哪怕只是接近，实力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 他们中间，修为真正算得上是步入【后天境】的，也只有方秦一人而已。 一时间，饶是赵北、陈二也不由萌生退意。 他们是想当官，是想立功，但那也得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是？ “方秦……” 众人都望向方秦。 虽然方秦进入野狐亭最迟，年龄也不算大，但这几日的表现已经让众人心服口服。所以下意识的众人已经把他当做了主心骨，等待他做出决定。 方秦面露沉吟之色，“祖先生所言有理，不过，我还想试试。” 此物已经缠上了他们，逃避未必能解决问题。 祖先生深深看方秦一眼，摇头转身，“这青光锁魂阵汇聚的阴气，将会在今日午夜时分达到极致。到时候，生人绝不可进入这个院落之中。” 说着，他已经飘然而去。 “方秦。”众人都望向方秦，想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这鬼物，明显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啊。 方秦看众人一圈，缓缓道：“我还想试试，我觉得未必没有机会。你们如果想退出，我也理解。” 陈二却是立刻道：“干他娘的，谁怕谁啊？” 杨初、赵北也跟着道：“我们听你的。” 方秦这才点点头，转向赵北，“赵北，你对狐尾里最熟悉，尽快帮我去找一个人，还有一处十年前的老宅子……” …… “上吏，这么老的宅子你怎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一处宅子。”里正气喘吁吁地道。 “不知道？” 方秦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一行人转到荒坡后面，但见这里果然藏了一处老宅。 十多年荒无人烟，枯草已经遍布整个院落；土墙都已经坍塌了一小半，他们一进来，几只把这里当做巢穴的小动物顿时被惊得四散逃走。 整间宅子显得破败不堪。 方秦一面四周环视，一面回答里正先前的问题，“案宗上。” 里正一愣，案宗上？ 十多年前的老案子？方秦只是个新人，怎么会找到那么老的案子？ 方秦摇头，没有解释，反而岔开话题，“里正，你去为我们准备一些酒食，然后就去忙你的吧。” 里正忙道：“酒食好说，我这就安排人去。不过我是狐尾里的里正，也是‘守土有责’，断然没有见到危险就退缩的道理。” 见他如此坚持，方秦也不好劝阻。 渐渐入夜。 阴风渐起。 忽然，就见夜幕之中，正东方向，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挎着一个竹篮向这边过来。 方秦目光一紧，这大半夜，莫名出现在这荒凉地方的小女孩，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里正也看见了，却是惊讶起身，“王家妮子，你怎么一个人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你快过来我这边，不要乱走。” 这王家妮子，正是王家大公子的女儿。 不过，跟她那讨人嫌的爷爷、奶奶、父亲、叔叔不一样，这小妮子从小就听话懂事，里中人也都很喜欢。 方秦眉头微皱，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环首刀。 然而，等她走近一些众人才看得清楚，但见她一身白衣，头发披散着，神情却是木讷而僵硬，双眼无神，最最让人惊愕的是，她整个人如同被绳索吊着，双脚离地，就那么飘浮在草地上。 嘶—— 众人不由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个什么造型？ “你们不该来。” 没有看见她张嘴，但从她身体中却传出了这样幽幽的声音。 众人心头一紧，不明其意。 而且，这还未完！ 紧跟着，就见从正西方，同样有一个白衣小女孩轻飘飘地飘浮过来，同样的神情木讷，双脚离地。 里正认得，这一次却是王老爷子的二孙女。 再然后，是正南方向，正北方向！ 而这一次则是王家老爷子的大儿媳、二儿媳……两人年纪稍长一些，但却也是一模一样的神情、衣着。夜色之中，气氛显得诡异而又恐怖。 “你们不该来。” “你们不该来。” “……” 声音从四个方向传来，形成了一圈嗡嗡的鸣响。 陈二也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忍不住嘟囔一句，“这一家子，可都齐活了。” 而此时，四女已经分从四个方向缓缓飘近。 “注意脚下！” 方秦忽然低声提醒一声，陈二这才惊愕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脚下的土地都变得十分湿软起来，就如同踩在泥沼中一般，仿佛只要一用力，就会向下陷落。 陈二拿着大板斧，陷落最快，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想要跳出泥沼，但越挣扎却似乎只会陷落越快。 正着急时，忽然一抬头，一张惨白的面孔已经正正贴在了他的眼前。 “哎呀！” 陈二慌不择路，也顾不得想太多，当即一斧头向着正前的那女鬼劈斩上去。 不过，饶是这时候，他还是避开了女鬼的脸蛋。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劈烂了可惜了。” 方秦：“……” 都这时候了，这货脑子里面还在想啥呢？！不过，被这莽汉一试，方秦顿时察觉，脚下的湿软地面，多半只是一种幻境！否则的话，脚下无根，哪怕陈二神力惊人，也发挥不出三成来。 “别管脚下，就当是在演武场上！”方秦当即出声提醒。 陈二反而手脚一乱，“你说什么？” 方秦：“……”他只好换一种说法，“你就尽管打你眼前这个俏寡妇吧！” 陈二精神一振，“这个我擅长！” 他一通胡劈乱砍，反而“忘了”身处泥沼的现状，大板斧挥舞如飞，让那女鬼也不敢近身。 方秦看破了幻境的虚实，也就放心很多，还不至于没法儿打。 当即连连出刀。 不过，这想明白了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很难。他明知道脚下应该是实地，根本不碍事，但因为脚底传来的触感，让他发力时总是忍不住会差错一些。 好几次挥刀出去，没有伤到女鬼，反而险些因为发力不对让自己脚下拌蒜…… 里正惊得连连呼叫，方秦却神色冷静如常。 第十四章 最苦两情相悦 陈二采用的是“莽”法，方秦自然是学不来的。 不过，既然已经明悟了原理，解决起来其实也不算复杂。方秦只消稍稍尝试，自然就明白怎样发力才是正确的。 但每一次出手前，都要先“想”一下，无疑还是会很影响实力的发挥。 这是劣势。 但其实……却未必不能利用！ ——却说方秦“跌跌撞撞”，落在这些女鬼眼中，毫无疑问，简直浑身都是“破绽”。 所以，几乎是瞬息间，三个女鬼已经转向了方秦这边。 而很快，她们已经发现方秦露出“破绽”，当即有一道女鬼身子轻飘飘地穿梭，悄然出现在了方秦身上！ 上身！ 就见方秦身上，赫然已经多了一道白衣女鬼的身影，就宛如被他背在背上一般。 方秦顿觉脚步一沉。 原来被“鬼上身”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方秦早有准备，当即双手虚空比划，霎时间已经结出了一道符箓—— 破邪之符！ 正是符门五字符之中的一种，专门用来对付邪魅鬼物的符箓神通。 这也正是方秦的计划！ 确实，因为脚底感觉的影响，使得他很难发挥全部实力。但这却恰好能够“诱敌深入”，引诱这些鬼物近身，然后反击。 嗤嗤！ 附在方秦身上的那一道女鬼，身上顿时传出了如同灼烧一般的声响，口中发出痛苦的声音。 但她眼中的神色，却又变得清明许多，阴气渐渐消散。 “有用！” 方秦不假思索，立刻再度结印，很快将第二枚破邪之印，打在了又一道女鬼的身上。 后者也顿时惨哼一声，双眼开始露出了几分迷离、迷惑之色。 一下去了两鬼，压力骤减。 方秦寻觅机会，很快又是接连两道破邪之符，打在剩下的两个女鬼身上。 陈二道：“这就是厉鬼？看起来也就那样嘛。” 方秦却不回答他的话，望向另一旁。 而里正也在悄摸摸后退。 陈二后知后觉，这才察觉到不对，连忙扭头看去，就只见这一处老宅的宅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打开，门外停放着一口乌青色的棺材，棺材打开，一道身着大红嫁衣的身影，正从棺材之中徐徐飘浮了起来！ 而随着她的身影浮现，四周开始悄然弥漫起了一道道的血痕，充斥着眼前众人的双眼。 一股莫名的阴寒，使得方秦、陈二顿觉手脚发木，一时间竟有些行动不便。 甚至，方秦只觉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转也开始变得滞涩起来。 “这就是接近厉鬼层次的实力？”方秦也不由心头凝重。 他缓缓松开握着环首刀的手，全神戒备。 显然，她才是正主！ 一般棺材都有金色、黄色、黑色以及红色四种，其中黄色是普通人死亡所用，金色代表富贵之意，红色一般为老人喜丧所用，黑色则代表着凶戾、肃杀和战乱。 而眼前这一口，却是更加肃穆、阴戾的乌青色，单单看着已经给人一种很阴森压抑的感觉！ 就见棺中的那女鬼神情淡漠，双眼被血色所填充，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目光就那么从方秦、陈二两人身上掠过。 方秦、陈二只觉身上一寒，莫名的，心头明白，他们已经被这女鬼“锁定”了！ 四周的血色开始变得越发浓郁。 不可力敌！方秦心念急转，叹气一声道：“巧儿姑娘。” 那女鬼一愣，双眼之中的血色稍减，转过头来，方秦顿觉身上的压抑感觉稍稍减弱。 赌对了！ 不过方秦心里却也没有丝毫喜意，他斟酌着言辞，用一种十分恳切的语气道：“我看了十几年前的案宗，那一次，野狐亭，县里，都错了。他们让你蒙受了冤屈，放过了你的仇人……” 巧儿！ 里正似乎才终于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原来是你。” 里正似乎在苦笑。 不过，让他惊奇的是，方秦明明只是个新人，怎么会比自己还先想到了这桩旧事？ 却听方秦诚恳道：“巧儿姑娘，十几年前是林武亭长错了，县里面也错了。不过，林武亭长毕竟只有缉凶擒贼的职责，断案审判，并不归他负责。巧儿姑娘迁怒到林武亭长身上，着实有些没有必要……” …… 那是一桩陈年旧案。 十多年前。 巧儿还只是狐尾里的一个妙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有些俗套，她喜欢上了狐尾里的一个穷书生。 然而，两情相悦的他们，很快便遭到了阻挠——巧儿生的漂亮，她那狠心贪婪的老爹，怎肯让自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给一个只会傻读书的穷小子？ 于是，她老爹就想把她送入王家，成为王家王老爷子的一房小妾。 她娘亲虽然百般阻挠，又哪里有用？ 但巧儿却是个刚烈的性子，一咬牙，含泪告别了母亲，一个人跑出家门，想要跟书生私奔。 这书生虽穷，却也爱巧儿至深，当即摆供桌，点香烛，铺红布，虽然不能明媒正娶，却也要堂堂正正拜堂成亲，给巧儿名分。 巧儿也换上了心爱的嫁衣，含羞带怯，想要嫁给心上人。 正是两情相悦最动人。 但不料！ 王家王老爷子怎么肯咽了这口恶气？王老爷子便带人闯进来，想要抢走巧儿，那书生自然拼死阻拦，但他一人怎么斗得过王家的众多家丁？那书生被打个半死！ 只是却又不料，王家大夫人最是妒忌成性，蛇蝎心肠，听闻此事，大夫人就撒泼使横，胡搅蛮缠，闯过来生生掌了巧儿好几个嘴巴子，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扇破了相。而王老爷子又惧内，竟不敢替巧儿说话，反而把所有事推到巧儿身上，说是巧儿勾引的他。 巧儿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姑娘，怎受得了这样的冤屈？她又以为书生身死，当真是了无生念，一心求死。 所以她就选择了在他们的大喜之日，身穿大红嫁衣上吊自缢而死！ 只是没曾想，就在巧儿要咽气时，却被王家下人发现，及时救了下来……王家大夫人大怒，认为巧儿坏了他们王家的名声，所以让人将她绑在后院树上狠狠抽打。但巧儿死志已决，不但不哭，不痛，反而一直带着一脸诡异的笑。 王家大夫人也不由心头生怯，只让人将巧儿捆在树上，牢牢捆紧，回头送官。 但不料！ 第二天早上，巧儿的浮尸已经被人在狐水边上发现！还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明明捆得好好的，却不知她是如何淹死在狐水中的？ 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邻里之间什么样的恐怖诡异传说都有…… 只可怜了巧儿的娘亲……巧儿娘亲如何肯依？将王家告到了县衙。但王家走了关系，巧儿娘亲不过是个普通农妇，如何能够斗得过王家？ 所以，王家被判无罪。 反而巧儿落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名声…… 或许便是如此，使得巧儿含恨九泉，怨气不散，最终化成灭王家满门的怨鬼？ …… 这些，有一部分是方秦翻看案宗看到的，也有一部分是他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 但与一个个失魂人的画面残片相对照，方秦付度，恐怕也大差不差。 ——那些“失魂人”，正是当年帮着王家一同祸患了巧儿的奴仆！ 王家真是咎由自取啊，方秦也不由叹气。 正如他所言，野狐亭只有缉凶的权利，断案是在县里的；但不管如何，十几年前，野狐亭林武亭长明明推测出了真相，却没敢直言……所以，被巧儿迁怒也不难理解。 只是！ 方秦无语的很，这林武亭长这也忒不负责了吧？明明应该是迁怒到他身上的，结果他自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岂非却把方秦他们给坑了？ 第十五章 布局 所以，推测出来这些，方秦立刻明白，恐怕他们跑是跑不掉的。 战是必须一战。 面对这种层次的鬼物，方秦也倍感压力，哪怕合他们几人之力，也不是对手。 不过，幸好他们也还有一桩优势—— 他们能挑选这一战的地点！ 回到眼前，那女鬼巧儿身上的阴气越发浓郁，身着的一件大红嫁衣，也已经变得如同鲜血一般鲜艳。 或者，那就是鲜血染成的嫁衣啊！ 方秦在她动手之前，连忙喝道：“巧儿姑娘，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巧儿纹丝不动，阴气不减。 方秦叹道：“巧儿姑娘，你或许不知道吧？你死之后，你娘亲告王家不成，不久便也郁郁寡欢而死。你爹他实在混账的很，怕得罪了王家，竟不敢替你母亲收尸……” 巧儿身上的阴气更加浓厚了。 衣衫越发鲜红。 里正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恨不得能冲过去堵住方秦的嘴……他这是在嫌命长么？ 但方秦还在继续说着：“你也认出了这里吧？没错，这里就是那书生李且的故居。他当年其实只是被打得闭气，后来就醒了过来，只是你已经投河而死。他只能替你母亲收尸后，将她老人家安葬在了此处……她老人家的墓就在后面，李且还特意立了块碑，你要不要去看看？” 巧儿没有回答，身上的阴气却缓和许多，脸色似乎也不再那般冰冷。 方秦见状，暗松口气，他趁热打铁，继续道：“巧儿姑娘，我已经禀告了县尊，会重新彻查当年的案子！定会还姑娘一个清白，还你母亲一个清白。” 清白。 巧儿身上的阴气进一步削弱。 凡鬼物，或有冤屈，或有怨气，总之都是有一些未完成的执念。 含冤而死，怨气不散，正是巧儿的执念。 方秦针对的也正是巧儿的执念！若是能够化解了她的怨气，自然能够削弱了她的力量。 只是，事情当然不会那么容易。 有那么一瞬间，巧儿似乎重新变回了先前那个少女模样，神色之中似乎也透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然而！ 她身上的那一袭大红嫁衣，鲜血般的红色却宛如有了生命一般，不断地向巧儿的体内涌入。 这却又使得巧儿脸色不断扭曲挣扎，一时娇憨如同少女，一时却又凄厉宛如厉鬼！ “铃，铃，铃……” 正在她挣扎不定时，忽然，就只听四周悄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巧儿双眼之中陡然掠过一抹血色！浑浊起来。而那些血色悄然凝聚出了一道道奇诡的符文。 呼！ 她的身上，大红嫁衣陡然张开，鲜血霎时间向着四周流动开去。 霎时间，方秦几人如同置身血海之中！ 还是差一点儿！ 方秦叹气一声。 其实，这也能够想象的到，想那巧儿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有怨气，但想化作厉鬼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她的背后有其他人的影子，自然也不难理解。 但是会是谁呢？ 方秦一面心中飞速盘算，一面已经展开密龙拳谱，一记记拳法行云流水一般施展开来。 这巧儿已经是无限接近【厉鬼】层次的厉害鬼物，厉鬼，相当于人族的【先天境】。 而方秦才只是刚刚后天境，纵然太乙引气术、密龙拳谱都是精妙无方，但方秦此时最后也就是后天境中段的实力，比巧儿依然有着层次的差距。 当然，方秦还有帮手——陈二虽然没有修炼出真气，但他肉身力量惊人，单论力量，比方秦都只强不弱。 严格来说，实力比方秦还强。 然而哪怕两人联手，哪怕还要算上方秦精心挑选的战斗地点，毕竟大大削减了巧儿的阴气，威慑大减……但哪怕就是如此，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色，方秦、陈二也顿时陷入险境之中！ …… 另一边。 “快点儿，快点儿！”杨初提着长枪，双目不住四处逡巡，也透出了几分急切。 赵北额头都冒汗了，“别催别催，催也没用。” 他不断指挥着那两头黑犬。 汪汪！ 汪汪！ 两头黑犬低吠，沿着狐尾里的小巷不住穿行。 正此时，一个醉汉醉醺醺的出来，有些跌跌撞撞地向着狐水边的一个破落院子过去。 “幸好没迟了！”杨初和赵北不由都是松口气。 却见那醉汉骂骂咧咧地走到院子前，伸手推门，结果他实在醉的太厉害，竟推了好几下才把门推开。 “这门怎么是歪的？” 就见他推开门后，口中唾骂一声，竟没进门，反而身子歪歪斜斜地向狐水边走去。 赵北好笑，“都醉糊涂成这样了？” 自己家门都认不清了！ 杨初却惊道：“快救他！”说着，也顾不得隐藏，径直从藏身处飞身出去。 赵北惊讶一下，紧跟着就只见那醉汉脚一软，竟是蓦地朝着旁边的狐水中坠落了下去。 可不能让他死了。 赵北大惊，想起了方秦的一再叮嘱。他连忙指挥着那两条黑犬，想让它们去狐水中救人。 汪汪！ 汪汪！ 但两条黑犬在水边不住犬吠，却俯着身子不肯入水。 “怎么这种时候掉链子了？”赵北惊得跳脚。 杨初却冷静很多，“这水里面恐怕有东西。”他目光在水面下逡巡搜索。 不过，此时天色黯淡，视野模糊，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赵北这才醒悟过来，他当即把上衣一脱，“老杨，你在岸上招呼着我！”说着，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那两条黑犬见主人下水，在旁边低吠了几声，终于顺着岸边同样滑落下去。 都是在狐水边长大的，水性自然没的说，赵北又是紧跟着那醉汉下来的，所以很快便找到了后者。 然而—— 却见后者不断挣扎，好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不断向水底落去。 赵北大惊，连忙过去，然而，伸手摸过去，既没水草也没什么钩子的，着实奇怪。不过，赵北也顾不得多想，连忙拽住那醉汉想往水面上拉。然而这一入手，赵北却只觉沉重非常，简直比在陆地上提着个人还要更沉！饶是赵北力量不错，竟也反被那醉汉拖着向下沉去。 鬼拉人？ 赵北心头一凉，自古民间便有水鬼寻替身的说法，该不会是这狐水中的水鬼拽住了这醉汉吧？ 幸好此时两条黑犬游了过来，一个咬住赵北的衣服，一个咬住那醉汉。 赵北这才觉得手中一轻，他不敢迟疑，连忙拖着那醉汉浮出了水面。 “呼！” 赵北钻出水面。 杨初连忙伸手去拉他，口中也忙问道：“怎样？” 赵北一抹脸上的水，自豪地道：“还有气儿！” 杨初惊喜，“我们快去找方秦。” …… 第十六章 真正凶手（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却说另一边，方秦和陈二两人已经是只能苦苦支撑。哦，其实还有那里正，只是后者那战五渣的实力，能不添乱只能说巧儿手下留情，哪里还能指望他帮什么忙？ 幸好方秦有一手【符门五字诀】的神通，可以增幅自身能力，让巧儿也颇为忌惮，他们才能勉强支撑下来。 正在此时，巧儿身上的阴气好似忽然间减弱了许多…… 方秦心中一动，自己的布置起作用了？ 外面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多半是杨初他们来了！ 然而，还不等方秦他们欣喜，就听那脚步声明明已经就在跟前，然而四周兜兜转转，却始终无法近前。 “有迷魂的幻阵？！”方秦立刻就想到了。 俗话说鬼打墙，鬼迷眼，便是这个道理。 幸好那赵北驯养有两条黑犬，在四周绕了一阵子，终于还是被这两条黑犬顺着气味儿追踪了进来。 连同那醉汉。 而随着这醉汉的出现，巧儿身上的大红嫁衣迅速褪色，四周引气也减弱许多。 “巧儿？” “不不，……巧儿已经死了啊。” 那醉汉瞪大了眼。 不管怎么说，巧儿都是他的女儿，虽然他阻挠巧儿跟那穷酸书生，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跟着那穷书生能有什么前途？哪里比得上嫁入王家？吃香的喝辣的？ 虽然后来他畏惧王家，不敢替巧儿收尸，还跟着骂她不守妇道，但其实暗地里他也很哭过几次。 他就是个懦夫，是个混账。 但，他毕竟是巧儿的爹！ 巧儿却也平息了许多，“爹爹……”她的神色也十分复杂。 有怨，有恨。 也有心疼。 没错，这醉汉正是当年巧儿的那个混账老爹！也是方秦仔细研究之后，布下的一招后手。 不管再怎么说，这醉汉也是巧儿的生父不是？ 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而事实也证明了方秦的猜测，这醉汉的出现，让巧儿身上的怨气进一步削减。 “铃，铃，铃……” 此时，四周的风铃声越发急促，似乎是在不断催促着巧儿。而后者的眼中，一时清明，一时浑浊，不断变化不定。 夜空之下，阴风阵阵，看着那变幻不定的身影，众人也不由头皮发麻。 但正在此时，方秦忽然反手一记刀劈，向着一旁的里正斩下。 这一下出手十分突然，陈二几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紧跟着就只见一直佝偻着身子、似乎一脸恐惧的里正，却忽然身手敏捷地向后急退，居然险险让开了方秦的这一刀。 而方秦似乎也并不奇怪，跟着丢开环首刀，双手交错，以“雕龙画凤”之式，飞身继续逼向里正。 里正双手终于从袖中抽出，上下飞舞，风铃声中，连连挡下了方秦的数记进攻。 “什么？” “你？！” 陈二、杨初、赵北三人不由都是愕然望向里正。 风铃怎么会在他手中？！ 但见里正躲开方秦的攻势后，那佝偻瘦小的身子缓缓挺直，脸上也不复之前的胆小怕事，反而透出了几分古怪邪气的笑容，“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方秦沉声道：“你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方秦很早就在怀疑他，从一开始，那老石头，旁人不知道，但方秦可是在自家的《怪异志》上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失魂人】，三魂已散，又怎么可能清清楚楚地描述“婆娘失踪”案？ 而报案的人是里正，从头到尾跟他们接头的都是里正，完全是里正的一家之辞！这中间，自然也就只有里正最方便动些手脚。 另一方面，从十几年前的案子，到现在巧儿的“报复”……似乎合情合理，但终究却漏了一个关键人物！ 正是里正。 连他们野狐亭都被迁怒，却怎的会正巧放过了狐尾里的里正？ …… 种种疑点，让方秦始终对里正存着几分怀疑，此时一试，果然就试了出来。 里正挺直了身子，也不再掩饰，原本老实憨厚的神色中多了几分阴戾，就见他冷笑道：“原本想钓一只大鱼，结果只钓到了几只小虾米。不过无所谓了，你们还有什么遗言？我可以代你们转达一声。” 陈二几人顿时勃然大怒。 他们本以为是来帮狐尾里解决案子，结果哪曾想到，自己却始终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原来是你。” 却是祖先生忽然从一旁转了出来，神色之间既有凄苦，也有愤怒。 从知道此案，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也直觉背后有其他人的影子，却一直没有抓到是谁。 没想到，却是平日里素来算是颇有名望的里正！ 陈二几人更松口气。 显然嘛，方秦既然布局一战，怎么可能会忘了神秘莫测的祖先生？ 有他援手，陈二几人都是信心大增！ 但一旁的里正却也丝毫不慌，就见他忽然笑道：“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位祖先生来自京城，是【符门】的一位外门弟子。要说他的一手符箓之术确实不凡，但这战斗，可不是他所长啊。” 很显然，里正也早调查过这位祖先生的身份。 “什么？！” 陈二几人愕然望向祖先生，没想到在他们眼里神秘的祖先生，居然没想象中那么强大？ 但见祖先生面沉如水，却并未反驳，显然里正所言不虚。 方秦倒是没有特别奇怪，这才合理，毕竟，若祖先生真的特别强大，那他还一再警告自己等人做什么？直接杀过来，三下五除二将这些鬼物都解决不就完了？ 不过—— 方秦忽然笑道：“里正，你怕是没想到吧，这位祖先生的真正身份……” 这一次轮到了里正愕然以对，这祖先生还有什么身份？ 祖先生也不由望向方秦。 方秦看着祖先生，缓缓道：“我是否该称呼你，李公子？” 李且！ 里正骇然。 正是之前的那穷书生！只是不知为何，十几年过去，这李且的相貌竟发生了巨大变化，以至于里正都根本没能认得出来。 祖先生叹口气，目光锁定在巧儿身上。 但见巧儿俏立在那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身上再无半点儿阴戾。 里正哪里还不明白？ 真的是书生李且！ 第十七章 棺材仙 里正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能算到，当年的那个穷酸书生，在巧儿母女死后，不知所踪；结果十几年过去，却成为了符门的一位弟子，复归于此。 里正他虽然有御鬼之法，控制了巧儿，但李且可谓是巧儿心底深处的又一执念。 他的这点儿御鬼法门，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巧儿这么深的执念？ 祖先生的目光却完全被巧儿所吸引，根本容不下其他。就见他望着巧儿，“巧儿，你还好吗？” 陈二看看巧儿，再看看祖先生，很想吐槽…… 好吗？ 变成厉鬼了，怎么也不能说是好吧？ 但巧儿却只是低着头，身上的阴气消散更多；虽然她的样貌迥异，但那神情姿态，依然宛如刚刚出嫁时的模样，含羞带怯，“李公子，我对不住你。” 这是她一句迟到了十几年的道歉。 十多年前，若非她执意要嫁给李且，又怎么会把灾难引到李且身上？当年她就想对李且说，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 祖先生却摇头，“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只恨我没有本事。” 巧儿忙道：“不怪你，我也从没怨过你。” 一旁的醉汉，巧儿的父亲，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当年的一对痴情恋人，却被他从中生生拆散，以至于此时人鬼殊途…… 里正感觉到巧儿正在不断脱离他的控制，他的心底又惊又怒，十多年的布局，辛苦培养，结果此时却全然化作了无用功？但他虽然拼命摇动风铃，巧儿身上阴气却依然在不断消散，听闻风铃声，竟只身影微微摇晃，再无半点儿反应。 里正心头惊怒，知道事情不成，不敢逗留，连忙转身想走。 但方秦、陈二等人怎会容他逃走？ “擒住他！” 方秦大喝一声。众人已经四面环围上来。 只是，这里正也有神通在身，眼见众人逼得紧了，他眼中掠过一抹厉色，恨声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就见他忽然将手中的风铃一丢。 呼！ 众人只觉忽的风谲云诡，光影幢幢，定睛一看时，众人赫然竟都出现在了一个四面漆黑，毫无缝隙，却是下窄上宽的封闭空间之中。 忽然，上方露出几分光亮，里正探头进来，冷笑，“你们已经落入我的【棺材仙】之中，就等着化作烂泥吧！” 棺材仙？ 虽然众人不知道他这般法术是什么个鬼东西，但只听这名字已经深觉不妙。 这下窄上宽，岂非正像是一口棺材？ 所以，他们是落入了一口棺材中？ 这里的空间却也十分逼扼，困住他们这几人，只是不大会儿功夫，众人已经有呼吸困难的感觉。 方秦顿觉不妙，这里面的空气很稀薄啊！ 一旁的陈二大喝一声，挥动手中的大板斧向着四周挥砍。他从来都是动作快过脑子的，觉得空间小，那就劈开边是。 咔嚓！ 随着他的一斧头落下，木屑横飞，而周围的这棺材板竟是向外面又扩张了少许。 众人顿觉宽松一些。 咦？ 还可以这样？ 众人不觉都是精神大振，纷纷出手，想要将这棺材劈得更大一些。 然而！ 不论众人怎么刀劈斧砍，除了陈二之外，竟都不能动这棺材板分毫；只有陈二，每一斧头下去，棺材板总会向外扩张少许。 众人瞠目结舌，这棺材板还就见人下菜？ “怎么回事？！”外面的里正也是神色骇然，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局面。 这棺材仙，难不成还怕这个傻小子？ 凭什么啊？ 眼见陈二一斧头接着一斧头的劈，一身的力气跟用不完似的！反而这棺材仙不住晃动，空间一点点扩张，里正终于也有些慌了，连忙一摇手中的风铃。 铃，铃，铃…… 霎时间又是两道虚影浮现了出来，赫然是一种相当高明的御鬼法门！ 但见两道虚影一道呈青色，宛如大蟒模样，一条花斑彩纹，宛如一头咆哮山林的猛虎。 一时间，两道鬼影扑来，阴风阵阵。 但方秦却看出了这里正的外强中干，立刻大喝一声，“一起出手！陈二，你继续劈棺材！” 说着，几人接连出手。 而陈二也大笑着应了一声，“放心，这个我擅长！” 斧头继续挥落！ 那两道虚影想去纠缠陈二，但有方秦几人从一旁护着，却也无法影响陈二分毫。 而在陈二的一记记斧劈之下，棺材内的空间不断扩张。 终于！ 似乎是终于达到了极限，就见整个棺材蓦地一阵晃动，木屑纷飞，竟是轰然一声破碎开来。 方秦几人已经从棺材内脱困出来。 “不好！” 那里正心头一颤，还是第一次碰到被人用蛮力破解他的【棺材仙】的局面。 他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就想遁走。 但方秦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大喝一声，弃刀用拳，运转符门五字诀，接连用出了力、速两道符文 霎时间，他的力量、速度都是随之暴涨！ “喝！” 就见方秦身影陡然出现在里正上方，【飞龙在天】！一记重拳挥落，罡风扑面，顿时将里正打倒在地。 “擒了！”方秦吩咐一声。 陈二、杨初齐齐动手，顿时将那里正生擒活捉。 方秦看向自己的竹简之中，果然见那里又多了一片： 【棺材仙】 【境界：怨鬼】 【神通：困境】 方秦仔细察看，但见这神通【困境】，却是这棺材仙的一种本领，可以制造出来一片空间，困住敌人。 着实不俗。 方秦稍稍等了等，果然就只觉精神被抽走部分，而竹简之中，神通也再次出现变化： 【神通：金锁】 升级后的神通【金锁】，却是能够祭出一道金锁，限制对手的行动。 无论灵活性、威力，都要比之前增幅许多！ 方秦也不由很是欣喜。 不过，也有些可惜的是，不论是里正、还是巧儿，大约因为都并未被他所杀，所以方秦眼前的竹简中并未出现他们两人的画像，自然也就无法偷学到他们两人的神通。 可惜了。 第十七章 祭炼官印 “你是来要你的船么？”方秦摆摆手，让陈二领着他去还给他。 那船主大喜，没想到这船还真能够完璧归赵。 他连忙不迭口地向方秦道谢，“多谢亭长，多谢亭长！” 方秦笑笑，是他们借了船，现在归还回去，结果反而是这船主在这里千恩万谢的……不过，这也是惯例。 方秦打发那船主离开，后者却左右看看。 方秦会意，把他领到了亭内，“这里没有外人了，你说吧。” 那船主才连忙道：“方亭长，您是个好官，我也是之前偶然间听到一个消息。我寻思着，方亭长你是个好官，还是应该告诉你的……” 陈二喝道：“恁的呱噪，有什么就直接说。” 方秦止住陈二，和颜悦色地对那船主道：“你尽管说便是，真是有价值的线索，定然少不了你的赏赐。” 那船主这才开口。 原来，狐水上靠水吃饭的渔人不少，自然有不少消息流传。这船主就是听闻了一则消息，说是这长陵县早年间是楚国故地，不过更早些时候，却是南方的古沙国领地，而沙国，传闻是上古炎帝之后…… 据传说，上古之时，炎帝与黄帝联手击败了蚩尤，他的一支后人，便被封到了这沙国附近。而这长陵县，便是炎帝后人选中的一处陵寝之地。 所以才有“长陵”之名。 近年来，江湖之中又传闻，说在星宿之间出现了一道宝光，有人推算方位，正对南楚郡一带。 于是便又有了古沙国附近藏有炎帝后人遗宝的说法…… 就有传言说，这古沙国遗宝就在狐水之中！ …… 种种安排琐事自然不必细说，却说方秦当即动身，赶赴县里。长陵县多有山路，野狐亭的位置又较偏，以方秦的脚程，也走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赶到了县城。 方秦在县衙拜见左绍县令。 左绍取过一枚官印，交到方秦手中，欣然道：“你来的正好，我已经安排吏曹缘帮你做了登记，这枚官印，就交到你手中了。从今日起，你就已经正式成为我景朝野狐亭的亭长。” 方秦接过官印，但见这官印只两指大小，正方形，上书“野狐亭长印”五个古拙汉字。 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方秦此时真气修为已经“初窥门径”，所以敏锐地从这枚官印中感知到了一股深蕴的力量。 方秦连忙向左绍道谢。 左绍微笑，“这是你自己立功所得的，不需谢我。” 稍顿，左绍又解释道：“这枚官印除了是你身份的象征外，也蕴藏有我朝龙气，可以庇护你身，助长修行；同时其中还封印有一道法术【金瞳】，可以窥破虚妄，明察阴阳，是你担任亭长必不可少的本事。” 方秦早有听闻，景朝各个品阶的官印之中，都有龙气加持，所以官职高了，哪怕不说自身修行，单单这份加持的力量都已经十分恐怖。 而且，每一枚官印之中都打入了至少一道神通，可以辅助施法，同样妙用无穷。 要不人人都喜欢当官呢？ 方秦连忙再次欣喜道谢。 左绍微笑，“还不赶快祭炼了你这枚官印？” 方秦却还有疑惑，“县尊，林武亭长……” 左绍叹口气，“林武亭长不幸，昨日溺死在了狐水之中。他的尸身已经送了过来，就停在后院，我已经吩咐仵作去验过了，你稍候可以自己去看看。” 林武亭长溺死了？ 方秦目瞪口呆。 原本，从最初做梦梦到林武亭长一身血，方秦就在琢磨着，林武亭长不会是有什么不幸吧？ 但得知了女鬼巧儿之事，查到了十年前的那桩旧案，跟他们野狐亭颇有关系，所以方秦就已经“笃定”，林武亭长肯定是假死避祸，躲了出去！ 然而！ 现在却又从左绍县令这里听到了他的死讯？ 不会吧？ 方秦觉得，自己怎么那么不相信呢？但左绍县令言之凿凿，而且有仵作验尸，应该不会有假吧？ 既然林武亭长已死，亭长之位空缺，方秦接任自然没有疑问。 亭长不过是斗食小吏，自然是左绍县令一言可决。 方秦便向左绍告罪一声，运转真气，缓缓注入到官印之中。霎时间，就只见一道金龙虚影从中腾跃而起！ 力量滚滚翻腾，一时间宛如兴起丝丝雨雾。 方秦真气暗运，注入这一枚官印之中，那一道龙气顿时反推回来，隐隐有几分抗拒。 不过，方秦此时修为也不弱，真气催动，很快就将官印强行镇压。 真气徐徐在官印之中游走一圈。 嗖！ 就见那官印光华一转，便已经顺着方秦的真气牵引，落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方秦内视，就只见自己识海之中，正有一道金光闪烁，隐约可见龙影缭绕，在识海之中沉浮不定，游走不休，自然正是这一枚官印！ 而随着这枚官印祭炼完成，方秦只觉这一道龙气已经悄然融入自家真气之中，在自己体内周天搬运。 方秦感知一下，修为果然大有长进！ 这几日方秦一直勤勉修行，真气修为也颇有进境。 如果说最初时真气只如一根头发丝一般粗细，后来祭炼了那井妖后，已经大约有一根筷子粗细。 而现在，多了这一枚官印，方秦的真气顿时倍增！如同涓涓细流，在周身百脉之中游走。 方秦微微一运力，只觉力量汹涌而来，单单力量已经比之前翻倍不止。 很是欣喜。 怪不得景朝无论出身何门何派，什么传承，都希望跻身官场，旁的不说，单单是官印之中这一道龙气对于自身修为的加持，就已经足以吸引人如飞蛾扑火了。 不过，方秦也暗暗自警。 这龙气的加持，毕竟是外力，若一旦自己失去这一枚官印，这一股力量也会随之消失。 所以，不断升官固然重要，但自身的修行也不能放松。 一旁的左绍县令一直耐心地等着方秦，直到见他收敛真气，才微微一笑，勉励他道：“方秦，以你的天赋，这‘斗食小吏’，远不是你的能力的上限。好好努力，未来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这枚官印也会落入你的识海之中。” 县令，这可是四百石！ 距离方秦现在的斗食小吏，中间至少差了五、六个台阶，已经是相当高的位置了。 整个景朝三十六郡，县不过千，县令能有多少？ 一般人想爬到这个位置可绝非易事！ 左绍能这么说，虽然有勉励方秦的意思，但已经算是很看好方秦了。 方秦连忙再次道谢。 第十八章 勾心斗角 左绍就准备端茶送客，老实说，任命一个小小的亭长，压根用不着他亲自出面。 不过，一则他还是很看好方秦的，二则方秦是他亲自提拔的，算是他这一派系的，所以左绍才破格亲自授印，其实也有着拉拢的意思。 但这些东西，点到为止便好，也不需细说。 懂的都懂。 见左绍已经端起茶杯，方秦连忙禀道：“县尊，下吏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县令报告……” “哦？”左绍茶杯端在手中，没有急着放下。 方秦将那船主所说的炎帝后人遗宝的事情说了出来。 炎帝后人遗宝，自然很有吸引力。但方秦却明白自己的“基本盘”在哪儿！若是贪图什么遗宝，结果丢了基本盘，那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 更何况，这种遗宝，必然牵涉极深，又岂是他能够轻易插手的？他这区区一个野狐亭的亭长，可真不够看。 还不如拿出来卖个顺水人情。 左绍神色之间倒是没什么变化，只微微点了下头，欣赏地看方秦一眼，“好，你能把此事禀告给我，没有冒然自己去查，说明你还是很明白其中的凶险的。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安排人着手暗中调查。不过，此事牵涉太深，你心知肚明便好，不要在过于牵涉进去了。” “是。” 方秦连忙凛然应道。 再没了其他什么事情，左绍将茶杯放下，方秦告辞出去。 …… 出来后，方秦暗暗琢磨着左绍的话，他很明白，虽然左绍将自己看作他这一脉的，但老实说，对方对自己也不可能有多少信任，最起码现在还是如此。 所以，左绍也不可能对自己交代了全部的底儿。 就比如…… 左绍来这里当县令，会不会也不是偶然？ 方秦可听说了，左绍也刚过来没多久！ 水很深啊。 方秦琢磨一阵，又去拜见县尉。县尉姓卢，单名一个殷字。景制，县令主管一县之事，县丞、县尉都算是他的副手，分别管政、军之事。 秩比四百石。 所以，方秦的亭长，按理来说是直接归县尉所管辖的，自然还是应该拜见一番长官的。 卢殷县尉看起来足有五十岁上下，略显老态，不过精神却很好。 见到方秦，卢殷立刻亲自起身，挽着方秦进入房中，各自坐好，不等方秦见礼，就摆手“呵呵”笑道：“方秦，不需要这么客气。看你的年龄，就像看自己子侄一般，随意一些便是。” “是。” 方秦应一声，当然，他说“随意”，方秦可不敢真的随意。 这点儿官场的规矩他还是懂的。 卢殷不谈公务，只跟方秦“呵呵”笑着话家常，“方秦你也是我们本县的人吧？” 方秦道：“是，清平乡【卧虎亭】的。” “好好，藏龙卧虎啊！就像是贤侄一般，也是藏龙卧虎之姿。” 方秦只能连道不敢。 卢殷“呵呵”笑着，跟方秦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方秦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告辞，卢殷也不强留，笑眯眯地亲自把他一路送到了县衙门口。 …… 从县衙出来，方秦忍不住长舒口气。 这官场是真的难混啊！ 左绍县令视自己为“自己人”，但每句话似乎都另有深意，让方秦得在心里字斟句酌，揣摩每句话的意思。 而卢殷县尉，看着好像始终笑眯眯的，在县里面的风评也是很“昏聩”，但其实这一番接触下来，方秦暗暗琢磨，对方似乎也摆出了拉拢自己的姿态。 按说自己算是左绍一脉的，而传闻中左绍县令跟卢殷县尉不合。 卢殷县尉却拉拢自己…… 方秦很快琢磨出来，卢殷问的问题刁钻啊，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出身是不变的！ 自己是长陵县的“本地官”！ 而卢殷是本地官，反而左绍县令是外来的，两人之间的矛盾，其实也正是本地与外来者之间的矛盾。 所以，自己该算是哪一派的？ 方秦叹气，他想到，其实卢殷也并不一定就诚心想拉拢自己，但只要摆出这个姿态，就足够在左绍县令那里给自己埋下一颗钉子。 真阴险啊。 自己才刚刚接任亭长，就已经被卷入了官场斗争之中…… …… 方秦收敛心思，去后院看林武亭长的尸身。 “方亭长！” 在这里看守的两个佐吏见到方秦后，连忙向方秦见礼。方秦现在毕竟是亭长，有级别在身了。更何况，左绍县令亲自接见，亲自任命，在旁人眼中，那可是县令跟前的“红人”。 方秦客气跟他们回应。 很快，方秦就在两人的指引下，见到了停在那里的林武亭长的尸体。 确认无误。 真的死了？ 方秦长叹一声道：“林武亭长，是我进入野狐亭的主官，是我的引路人。今日见到林武亭长不幸，当真是令人唏嘘。” 两个佐吏肃然起敬——当然，他们也不一定是真的肃然起敬，不过总归是摆出了肃然起敬的姿态——就听两人连连道：“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方亭长知恩图报，果然是忠厚勤恳之人！” 一番恭维。 还别说，方秦也听得舒服。不管如何，他摆出姿态的目的达到了。 留心的人自然会注意到。 方秦才退到一旁，跟两人寒暄，“林武亭长的死因还有什么未曾了结之事么？” 两人忙道：“没有了，县尉已经定案，是溺亡。” 方秦诧异，“那为何还停在这里？若是没有人替林武亭长收尸，我愿意出资，毕竟，我也算承了林武亭长几分恩情。” 不过两人却是笑道：“不用。林武亭长出身郡里的林家，也是个大家族，县令已经行文知会了他们，相信不久他们自然就会派人过来处理。” 方秦大为遗憾，又问道：“这炎炎夏日的，林武亭长的尸体能停放那么久？”赶紧烧了才能彻底放心嘛！ 但两人一愣，不放着还能怎样？ 方秦也立刻醒悟，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急切了，连忙找补道：“呵呵，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秘法，可以护住林武亭长的尸体？” 两人恍然，忙笑道：“方亭长不必担心，县令已经安排过了。” “好吧。” 方秦很是遗憾。 不过，他已经确认过，林武亭长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在长陵县县衙内，也不可能“尸变”吧？虽然他总觉得林武亭长有问题，但现在看来，问题似乎已经被解决了？ 第十九章 归途诡事 从县衙出来，方秦迎面却正撞见了祖先生。“祖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方秦讶然。 祖先生微微点头，“我在这里正是为了等你。” 方秦更惊讶。 祖先生简单解释一番。 原来，他是特意向方秦道别而来的。方秦念头一转，“祖先生，可是巧儿姑娘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祖先生点头微笑，“方亭长果然心思敏捷。” 方秦笑道：“恭喜祖先生。” 祖先生也笑道：“我都没有开口，你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方秦道：“我之前便觉得，巧儿姑娘虽然手中沾染了鲜血，但毕竟算得上是手刃仇家，更是被人控制，其情可悯，其行可原。再加上有祖先生的面子，大概率是要从轻发落的。现在看祖先生神情，自然更加确定。” 祖先生微微点头，“左绍县令判她打入郡里的【灵兵曹】，终生囚禁，辅助蕴养灵兵。我准备护送她一道去郡里。” 终生囚禁，毕竟不是直接抹杀神魂，算好的结果了。 方秦点头，“好吧，那就提前祝祖先生一路顺风了。” 其实他心底颇有些惋惜，这祖先生虽然战斗能力一般般，但他见多识广，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祖先生微笑，“也祝方亭长官运亨通，前途似锦！” “哈哈，借你吉言！”方秦大笑。 临别之际，祖先生又道：“方亭长，我观你好像懂一些我符门的神通。” 方秦心中一凛，连忙笑道：“只是偶然间修习了一些。” 祖先生倒是没有怀疑，微微点头道：“我符门弟子万千，许多入门的神通都流传在外，方亭长学过一些也很正常。不过，我观你的神通运用，还有一些生疏之处，我这里有一卷我自己写下的修习心得，虽然也只是一些皮毛，但还是想送于方亭长，希望能够对方亭长有所助益。” 方秦闻言顿时大喜，连忙谢过祖先生，从他手中小心接了过来。 他修习法术神通，靠的都只是自学，基础的部分没问题，但许多运用技巧，就只能靠自己慢慢揣摩了。 有祖先生此卷心得，肯定会对方秦大有帮助！ 方秦展卷察看，但见其中详细描述了对于力量之符、速度之符等等符箓的运用之法；末了，还记载了一种名为【金锁】的神通，却是能够祭出一道金锁，限制对手的行动，很是实用。 方秦自然欣喜非常，再次谢过祖先生。 至此，在县里也没了什么事情，方秦便不再逗留，当即动身赶回野狐亭去。 山路崎岖。 来时方秦走了足足两个时辰，这返回自然少不得也得这么久。 一路无话。 不，有话！ 方秦猛地停住，他心中估算，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见野狐亭的影子？ 甚至一路道路崎岖，好似都没有什么变化似的？ 都是官道，并无分岔，也不可能会走错。 方秦皱眉，四下看看，但见此时天色已经略有些昏暗下来，山林之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远处树影重重，枝叶婆娑，静谧之中却也透着一股淡淡的阴冷之意。 “少年郎。” 正此时，忽然就听见一声招呼从一旁传来。 方秦扭头看去，却见一个白须老者正站在那里，向他含笑招呼，“山中多有鬼魂精怪，入夜之后一人独行可不安全，何不随我去前面我们村里借住一宿？” 方秦想想，上午来时确实在道旁见到过一个村庄。 不过—— 方秦看看这白须老者，他却是觉得，这白须老者是鬼魂精怪的可能性才更大啊！ 方秦心中一动，已经将野狐亭长印之中的那一道【金瞳】神通祭出！ 这官印之中所封印的神通术法，都可以不经修习，直接祭出！威力比起自身千锤百炼的神通法术，自然要少了几分圆润和细致入微，但毕竟可以免去修习的功夫，而且可以瞬发，自然也还是颇为便利的。 就只见光华一闪，两道金光已经加持在了方秦的双眼之中。 金光穿透蒙蒙阴雾，照射在那老者身上。 “啊！” 那白须老者痛哼一声，被方秦眼中的金光刺伤，身子陡然化作了一道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方秦眼前的竹简中，也浮现出了它的信息： 【游魂】 【境界：怨鬼】 【神通：无】 真菜。 方秦收起神通，继续赶路。 再前行不多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方秦远远望见了一个小山村。 缕缕炊烟从中飘起，显然也有人家。 方秦谨慎，动用【金瞳】神通观摩一番，但见那山村中似乎并无阴魂鬼气，他才放下心来，快步过去。 一进去，就听见了朗朗的读书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方秦更加放心。 这声音之中朗诵的是先圣孔圣之言，圣人言之中，自然蕴藏着儒家的浩然正气！能够朗诵这般圣人言的，自然不可能是那些邪魅鬼物之类。 方秦放慢脚步，进入村子，循着声音到了一扇半掩的窗户前，向内打量，就见十几个稚童正在那里朗朗读书。 正前方，却是一位先生拿着戒尺，领着这些稚童念书：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 听着这朗朗的读书声，仿佛有着一点点的星光悄然汇聚，方秦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悄然沉浸进去。整个心神，完全放空在了这些圣人言之中。 他的一身真气滚滚流转，周天搬运；太乙引气术自然运转，不断引动点点星光融入自身…… 方秦双眼缓缓闭上，沉沉如同睡去。 浑然忘了时间流逝。 他也没有注意到，四周渐渐起了层层的淡淡薄雾，仿佛独立成了一方天地，与外界隔离开来。 …… “施主，醒来！” 忽然，方秦感觉自己肩膀上被推了一下，立刻从这种冥冥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第二十章 棺材铺 却说方秦清醒过来，回头看时，却是一个双眉尽白、带着一脸温和笑容的老和尚。 先前竟又着了道？ 方秦惭愧，连忙向和尚道谢：“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真是防不胜防。 不料，那老和尚却是微微一笑，“施主多虑了，其实并非如你所想那般，你内视一下自身。” “嗯？” 方秦惊讶，他依言内视。 这一看，他不由又是吃了一惊，但觉被那圣人言所吸引的这一会儿功夫，他体内的真气竟然又悄然壮大了三分！如今已经有堪堪一根拇指粗细。 一旦绵绵运转起来，真气周天搬运，绵密行走全身，几乎已经有源源不绝、首尾相接之意！ 哎？ 一不小心，这又变强了？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方秦连忙向那老和尚请教。 后者微微一笑，“实不相瞒，你之前撞见的，是在这里修行的几只小狐妖，它们虽然出身畜类，但也一心向道，平素只在这里修行，从不伤害过往的人类。也是施主你修为不俗，又正好用秘术破解了迷障，才会误入这里的。” 秘术破解了迷障？ 方秦一愣，接着很快醒悟过来，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使用野狐亭长印的【金瞳】神通，才无意间窥破了什么迷障，结果撞见了那些狐妖的吧？ 不破，什么事也没有；破了，反而误入其中。 真是够巧合的。 那老和尚又道：“其实你也得了好处，这些狐妖诵圣人言，已经蕴藏了几分浩然之气，你无意间闯入进去，却也正好助益了自身的修行。当然，只是因为你失神的时间太长，我怕对你反而有影响，这才唤醒你的。” “多谢大师。”方秦再次向他道谢。 他明白老和尚对他这般解释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不要迁怒那些狐妖。其实，方秦并非嗜杀之人，也不会把所有妖灵都视作仇雠。 人有善恶之分，妖灵自然也是。 更何况，自己还得了好处不是？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便走出了这一片山林，周围的景色渐渐熟悉了起来。 而天色也渐渐亮起。 那老和尚停下脚步，向着方秦微微合十，“施主，就此别过。” 方秦忙道：“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去处，大师何不随我去野狐亭歇歇脚？” 但见那老和尚含笑微微摇头，身形竟是缓缓消失…… ！ 方秦无语，所以，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其实也是妖精鬼怪之类？真是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 方秦不由暗暗心凛，看来，这【金瞳】神通也并非万能的，依然有很多的限制。自己切莫因为有了这样一道神通，就骄傲自满，小瞧了旁人。 终于，一路无话。 方秦顺利回到了野狐亭。野狐亭中倒是没什么变化，陈二、沈北等人纷纷迎了出来。 “亭长，让我们看看你的亭长印！” 方秦便也将亭长印展示给他们。 众人逐个把玩一番，再听方秦稍稍解说一番其功用，一个个不由都是艳羡非常。 不论是助长修为、还是【金瞳】神通，显然都大有妙用！ 方秦见状，趁机说道：“诸位，这一次侦破狐尾里的案子，你们也都各有功劳！我已经向县令、县尉大人陈述过了，两位大人都答应，今年的考课，都会给你们记上！你们好好努力，日后，我这个亭长的位置，未必不能由你们来坐。” 陈二愣愣地道：“那亭长你呢？” “真笨。”梁昱嘲笑他，“亭长肯定能够担任更高的职务！” 其他众人也都毫不怀疑这一点。 不管怎样，在方秦的一番激励下，一众亭卒也都是跃跃欲试，心底有了“远大”理想。 “亭长。”朱光禀道：“县里面转交过来了一起案件。” “嗯？” 方秦有些奇怪，他两次拜见县尉，后者怎么一句话都没提起过？ “是什么案子？” 朱光将案宗递到方秦手上。 方秦接过来仔细察看，但见这案子却不是他们野狐亭的，而是发生在相邻的黑罴亭。罴，即熊也。说起来方秦也很想吐槽，他们这里是为“清平乡”，但几个亭要么叫野狐亭，要么叫卧虎亭，要么叫黑罴亭……都是虎狼之名。 案子看起来倒是不算太复杂： 说是黑罴亭的一个棺材铺，每天三更时分总是能够听到敲门声，但打开门却一个人也没有，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棺材铺的老板都被整崩溃了，店内的伙计都被吓跑了，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看起来就只是个小鬼而已？ 比起野狐亭狐尾里的那“厉鬼案”，这个案子看起来当真再简单不过。 但方秦却是眉头微皱，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黑罴亭也有亭长，若真的很简单的话，总不会一位亭长都解决不了吧？ 这么差劲儿的？ 不过，方秦虽然心底狐疑，但表面却也没有显露出来，只笑道：“一个小案子而已。这样，杨初，我记得你是黑罴亭的吧？” 他们这些亭卒大都是本地的，相距都不远。 杨初点头，“是。” 方秦安排，“那你辛苦一趟，去黑罴亭打听打听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又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纵然案子看起来不复杂，我们也不能大意。” 杨初领命，“好，我这就回去。” 方秦想了想，又向梁昱道：“梁昱，就劳烦你一趟，跟杨初同去吧？” 梁昱也应了下来。 如今方秦已经很有威望，他安排的事，亭内众人都是凛然应命，不敢违背。 而杨初、梁昱动身后，方秦安排其他人在亭内修炼。众人被方秦的那一番话所激励，一个个也都是纷纷勤勉修行，希冀自身实力能够有所提升。 整个野狐亭都显得朝气蓬勃。 方秦看在眼中，心底也很是欣慰。这些人，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第一套“班底”，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打独斗是难以成事的，自己想要走的更远，就离不开这些人的帮助。 当然，自己可也不能落下了！方秦也开始勤勉修炼起来。 转眼又是一天。 方秦审视自己眼前的竹简： 【姓名：方秦】 【修为：后天境】 【功法：太乙引气术（初窥门径）】 【武技：密龙拳谱（初窥门径）】 【神通：符门五字诀（初窥门径），水遁（初窥门径），金锁（初窥门径）】 【法器：野狐亭长印（后天法器）】 明显是比之前提升了许多！ 第二十一章 黑罴亭 方秦带着陈二、赵北、杨初三人，向黑罴亭赶去。 黑罴亭，位置比野狐亭还要更偏远一些，可以称得上是一句“穷山恶水”，山势陡峭连绵，几乎少有平地。 这一路自然也颇不容易。 路上，杨初向方秦禀报他搜集到的情报：“亭长，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棺材铺的老板，姓丁，是个有名的悭吝鬼，在亭里面名声很不好，再加上他开的又是棺材铺，所以很遭人嫌，平时没事很少有人过去。” “这一次，正是他的这家棺材铺出了诡异事件。前几天，也就是大约这个月初四、初五开始，每逢半夜三更的时候，总是会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但打开门却什么人也没有。” “黑罴亭的亭长也猜测涉及到了诡事，但到目前为止，还未能真正查明原因……” “……” 方秦微微点头，杨初做事还是很仔细的，信息打听的很完整。 杨初请示，“亭长，我们直接去棺材铺？” 方秦想了想，却摇头，“不，我们先去见这里的亭长。”毕竟他们算是“跨区域”办案，虽然有县里的调令，但毕竟远来是客，而亭长才是这里的地头蛇。 跟这里的地头蛇打好交道，才更方便做事。 “是。” 杨初也没有多问，当即前头引路。 一路走，方秦也也一面跟杨初闲聊，“杨初，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是，亭长！” 说起两个弟弟，一向寡言少语的杨初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笑容，多说了几句，“他们一个叫杨朔，一个叫杨望。两个臭小子，皮的很，也野的很，不过家里面还是想让他们学文，学文，有前途，比我强多了。” 方秦无语。 不过，他也能理解杨初的想法，其实也不只是杨初，这年代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习武不如习文。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能吃上官粮成为官吏，那当然是好的，但只是一个小小亭卒，那在一般人看来，还真没有学文“有前途”。 毕竟，当亭卒，品阶低，难晋升，还有危险！ 哪儿能比得上学文？ 只要治学出了名气，就有可能被“举孝廉”，一步登天！ 比从亭卒开始容易多了。 方秦不由思绪发散开来……习文，当然也是正途，治理国家，离不开文吏。但太过重文而抑武，是否也有不妥之处？ 前朝。 秦朝以耕战立国，军功爵制度，将举国资源集中在了战争机器上。 汉朝也有“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安西域，平北疆，征南蛮……可以说是四夷咸服！ 可以说，都是威名赫赫！ 反而如今的景朝虽然上承秦汉之制，而且多有增益，但在重文抑武这一点上，方秦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当然，这毕竟是国家大事，还远远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亭长来评论。 …… 很快赶到黑罴亭，见到了黑罴亭的亭长。 黑罴亭的亭长名叫郭行，长着一张方正大脸，看起来很有气场，只一对眼睛斜吊着，显得窄瘦。 “郭亭长。”方秦向郭行见礼。 他已经从杨初那里听说了，这郭行也算是老人了，担任黑罴亭亭长有六年之久，虽然没有什么大功，但也没什么大过，每年的“考课”，基本都能得一个“中”的评价。 而郭行本人，则擅长一手“唤鬼”之术，相传能够用秘法唤鬼物前来问话！ 可谓是相当奇诡和精妙。 但面对方秦的客气，这郭行却也不还礼，反而一对眼睛瞪着方秦，阴阳怪气道：“方亭长那是年少有为，断案如神，我在黑罴亭都如雷贯耳了。” “不敢。”方秦很是莫名其妙。 他怎么对自己这么大敌意？ 方秦也不愿意与他计较，“郭亭长，县里面转过来的那起案子，还想要向郭亭长请教。” 郭行却拂袖道：“你是断案如神的高手，何必向我请教？” …… 虽然郭行话说的不好听，但还是把方秦他们带到了案发的那间棺材铺，并且把他掌握的信息大致介绍了一番。 当然，看得出来他很不满。 很显然，郭行觉得县里面没有问他一声，就直接把案子转交到其他亭办理，岂不显得他很无能？ 这才有了之前的阴阳怪气。 方秦无语……他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县里哪位又坑了自己一手！但既然身在漩涡之中，自然不可能逃脱开。毕竟县里是正规行文，将这起案件转交给自己，那自己明知道其中可能有坑，却也不得不兢兢业业设法破案。 否则的话，年底的考课，必然会因为这起案件降低了评级！ 所以，这起案件的难点不只在于事情诡异，还在于如何处理跟这位郭行亭长的关系。 很快，一行人到了棺材铺前。 方秦左右打量，这间棺材铺位置很偏，其实这也正常，毕竟一般人都觉得棺材铺是比较“晦气”的，不遇事儿，谁也不愿意靠近。而且，方秦还知道，其实棺材铺也有许多“忌讳”，离旁人远一些，更清净，也更安全。 不过，此时铺门半掩着，一个伙计都没有，自然就显得更加荒凉了几分。 棺材铺的老板老丁头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他们一行人过来，连忙一脸苦相地上前见过众人。 “你把案情向这位方亭长再说一遍。”郭行吩咐他，“这位方亭长你别看年轻，其实断案如神，如有神助，解决你的这点儿小问题，自然不在话下。” 方秦不理会郭行言语中的讥诮，向那老丁头点点头，“你再把情况仔细说一下，注意，越详细越好。” “是是。”老丁头连连应道。 接着他又复述一遍，其实跟方秦之前掌握的信息、以及郭行所转述的差不多。 听起来似乎就只是一个路过的游魂小鬼而已。 方秦默默运转野狐亭官印中的【金瞳】神通，神光加持，向着四周打量，但见淡淡的金光之下，整间棺材铺四周都透着淡淡的死灰之气，显得晦暗而阴森。 不过，方秦却知道，这是死气。 棺材铺是做死人生意的，有死气才是再正常不过。 看不出有鬼物活动的痕迹。 方秦微微沉吟，一旁的陈二却大咧咧道：“这还不简单？我们在这里守一晚，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就行了？” 郭行冷笑。 第二十二章 夜半敲门声 方秦直觉事情也不会如陈二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的话，黑罴亭的郭行亭长怎会一直无法解决？ 不过，暂时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所以方秦便微微点头，同意下来。 郭行冷眼旁观。 方秦安排赵北和杨初将棺材铺四周仔细搜寻下，打发陈二和老丁头将棺材铺收拾出来一片空地，铺好草席，好让他们晚上能够留守在这里……种种安排琐事，自然不必细说。 却说陈二斜眼看老丁头。 老丁头装作没看见。 陈二气道：“我说老丁，你没听见方亭长怎么安排么？” 老丁头愕然，“不是安排我们腾出来一片空地，好晚上留守在棺材铺里面？” 陈二双眼瞪他，“对，既然要留守一夜，你不觉得还少了点儿什么？” 老丁头吃不住，只好忙道：“二爷，我这就去。” 片刻后，老丁头提着一颗大冬瓜过来，连连向陈二赔笑，“二爷，二爷，我这就给您老熬汤。” 陈二左右看看，见他手里还真就这么一颗冬瓜，不由都气笑了，“一晚上风餐露宿的，你就让我们吃这个？” 老丁头狡辩：“二爷，冬瓜能够明目，正好适合晚上留守。” 陈二气极，“你二爷我不用吃冬瓜也能看清你们棺材铺里的鬼！” 老丁头一愣，“在哪儿？” 陈二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这个吝啬鬼！” 一旁的赵北听见两人说话，不由凑趣道：“我听城里的先生出了个字谜，老丁你来帮我参详参详，‘文下口，墙土走，地上有玄机，二牛偏多一’。” 方秦也不由好笑，过来笑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笑话，说有两户人家，最是乐善好施，好客疏财；有一天，两人说起请客，这南门的就说，‘我给客人画了一碗茶，请他喝茶，结果我婆娘嫌我茶叶画的太多，非把茶叶给撕了，这才端给他喝。’结果北门的当时就笑了，说‘你这太大方了，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你道我请客都怎么？我跟他对坐着喝西北风，结果一不小心放了个屁，然后我婆娘骂我，应该把屁放到水盆里，浇到地里当做肥料！’” …… 众人说笑一阵，还是陈二遭不住，自己去打了些酒肉过来。 老丁头厚着脸皮过来蹭饭。 吃喝一阵，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笃笃笃！ 众人蓦地惊醒过来，还真传来了敲门声！杨初滴酒未沾，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已经捡了长枪在手中。 赵北也忙看向自己那两条黑犬，但见两条黑犬都盘卧在一旁，没有丝毫动静。 赵北气得踢它们，“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方秦却是神色严肃，“开门。” 杨初提着长枪，将门推开，但见外面果然空无一人。再出门察看，四周也没有丝毫动静、痕迹。 “亭长，没人。”杨初冷静道。 方秦微微点头，他已经再次动用了【金瞳】神通，却也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不是路过的游魂作怪？ 那会是什么？ 一旁的郭行连连冷笑，不是“断案如神”么？不也就这样？要是真这么简单，自己岂会一直束手无策？ 他早已经用【唤鬼】之术，召附近的小鬼过来问话。 但也根本没有发现！ 这方秦年轻，只有一手亭长印中带的目术，怎么可能比自己更厉害？ 县里就是胡闹！ 方秦亲自出去察看了一番，同样没有什么发现。 这就有些怪了…… 方秦缓步回来，一抬头，却见棺材铺正前供着一张鲁班像。民间一直传言，是鲁班发明了棺材，所以很多棺材铺都会供鲁班像。不过其实方秦却知道，棺材更早便已经出现了，传言鲁班发明棺材，应该只是民间将这份信仰转嫁到了鲁班身上而已。 方秦张开金瞳神通察看，但见这鲁班像上却有着淡淡的灵气波动。 当然，这也正常。 神明不出世，也难以证伪他们的存在。但若虔心供奉，确实有可能产生种种灵异，得到冥冥之中的庇佑。 就好比说除夕贴春联、燃爆竹、挂灯笼、吃饺子……这些本是民间兴起的风俗，但时日久了，却也有了一些灵性，能够得到一些冥冥之中的庇佑。 这里供奉的鲁班祖师也是如此。 鲁班是否成神不可证，但若虔心供奉，自然会有种种灵性庇佑。 只是—— 方秦却是好笑，老丁头这么吝啬，供神居然虔诚？ 或者说，正因为他太吝啬，所以两相对比，反而比平常人更容易感动“神仙”？那这“神仙”眼皮子也太浅了！ 方秦也忍不住心底吐槽一番。 方秦收回目光，重新向老丁头仔细询问，反复推敲许多细节，从头看看到底是哪里还有遗漏。 “店铺里的伙计都被吓跑了？”方秦问道。 老丁头一脸苦相，“可不是？这棺材铺传闻闹鬼，可不把人都吓走了。不光是伙计都被吓走了，连很多老主顾，也都不敢往我们这边来了。方亭长，你可得赶紧帮帮我啊。” 老丁头叫苦连天。 方秦点点头，“我自然尽力。”他继续问道：“你婆娘呢？也出门躲避去了？” 杨初打听的消息，这老丁头有一个婆娘，不过膝下无子。 但说起他婆娘，这老丁头却是吞吞吐吐。 方秦顿觉有问题，立刻追问。 老丁头只好道：“亭长，实不相瞒，我老丈人他们老两口前一阵子刚过世，她回去帮忙料理丧事去了。” 方秦皱眉，“那你怎么还会在这里？” 他直觉这里恐怕有问题！ 按说老丁头是开棺材铺的，都是跟死人打交道。虽然跟打理丧事也不直接有关，但毕竟比常人接触的要更多一些！他老丈人两口子去世，作为女婿，他还在这里不合适吧？ 老丁头狡辩，“我这不是要照看铺子的生意。” 方秦冷笑，“你如果不说实话，你这棺材铺闹鬼的事，我也就没法儿管了。” 老丁头只好连连道：“方亭长，我这不是，这不是觉得，我要回去，还得给他们准备礼钱，只我婆娘回去，就能够省下这一笔不是……” 第二十三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就这？” 杨初、赵北也不由又是无语、又是泄气。本来以为方秦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谁料背后竟是这个原因？ 真是个吝啬鬼。 方秦沉吟了下，果断安排，“杨初，你天一亮就去打听下，我们去他婆娘家里看看。陈二、赵北，你们留守在棺材铺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变化。” “是。”众人都应道。 方秦自然没给郭行安排，他们俩平级，县里也只是调他过来接手这个案子，可没有临时指挥郭行的权力。 不过，郭行却主动道：“我明天带你们过去，前两天我就已经去过了。” 方秦意外，向郭行道谢，“多谢郭亭长。” 郭行道：“我就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方秦一笑，也不跟他争执，转而岔开话题，问老丁头道：“你铺里的这张鲁班像，挺新的啊。” 老丁头连连笑道：“方亭长说笑了，怎么可能新？都已经十来年了。” “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秦心头一动，旧？他刚才扫过去，分明见这张鲁班像崭新崭新的，怎么可能有十几年？心中沉吟，方秦举起油灯向那画像照去。 但见这画像四周却是已经泛黄，果然已经很陈旧了。 这是怎么回事？方秦沉吟不语。 …… 老丁头的婆娘也是黑罴亭的人，相距不远，有郭行带路，很快方秦他们一行便已经赶了过去。 “郭亭长！” “方亭长！” 老丁头婆娘一家连连向方秦、郭行他们见礼。亭长，有着缉凶拿盗，守护一方的职责，所以在民间，对于其中的“干吏”还是很尊敬的。 郭行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也没什么纰漏，所以在亭里的威望也不低。 方秦道：“两位不必客气，闲言少叙，我们此番过来是想问下棺材铺老丁头的案子。” 老丁头的妻弟冷笑道：“我也听说了，棺材铺闹鬼了不是？要我说，就是他活该。” 老丁头婆娘道：“二弟，他毕竟是你姊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老丁头妻弟向方秦、郭行赔罪，“两位亭长见谅，这老丁头实在不是个东西，太过吝啬！我也是气急了，这才出言不逊。” 郭行不以为然，“虽然他太吝啬，但毕竟是你兄长，你怎可如此无礼？” “是。”老丁头妻弟只好低头认错。 方秦却仔细盘问，“你这么说，可是他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老丁头妻弟看一眼姐姐。 方秦心中一动，说道：“老丁头遇到了诡事，而且很是诡异，查不清楚原因的话，生意受损事小，只怕还有其他灾祸发生，殃及家人。你们若知道什么，切不可隐瞒！” 见方秦这么说，老丁头婆娘才讷讷道：“两位上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良人他之前喝醉酒后曾经应诺家父，等他百年之后，给家父准备一口棺材。结果前些时日，家母过世，家父悲伤过度，一并跟去，结果二弟去向良人说起此事时，良人却又反悔了，这才让二弟生气，口无遮拦，其实也没什么的。” 原来如此！ 方秦明白过来了，看来，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 郭行也被气笑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已经应允了的事，却又反悔，这是被他老丈人从九泉之下回来讨债了吧？” 真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该说他胆大！ 承诺不可乱许。 说出口的话，若是食言，说不定有什么东西注意到，就可能前来追讨了！ 老丁头这次明显是因为他胡乱许诺，结果又反悔，那鲁班像通灵，替他老丈人前来讨债的！怪不得门外没人，也看不到什么游魂野鬼，甚至连郭行召唤小鬼也问不出究竟来……原来，真正的缘由在屋内的那张鲁班像上。 老丁头婆娘吓得连忙道：“亭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郭行指点，“很简单，让老丁头按着他的承诺，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送过来，自然能够化解。” 虽然知道老丁头小气，但这种时候他婆娘自然也顾不得了，连连答应下来。 事情了结。 郭行转向方秦，心底对方秦也多了几分佩服。怪不得县里调方秦过来，果然是有道理的！他也想到会不会跟老丁头的老丈人有关，所以也来这里查过，但却没问到老丁头承诺一口棺材的细节，所以一直没能查明缘由。 结果，方秦刚刚过来，立刻就抽丝剥茧发现了真相？ 比自己厉害。 当然，虽然心底有几分佩服，但方秦看着这么年轻，郭行到底也舍不下脸来道歉。 “方亭长，案子完结，我在亭内备些酒食，放松放松吧。”郭行道。 案子完结？ 方秦却摇头，继续向老丁头的婆娘、妻弟盘问：“令尊送给老丁头的那张鲁班像，他是怎么得到的？” 神像有灵，但却也不是随便一张神像就都能通灵的！ 老丁头他老丈人虽然行事敦厚，是个老实人，平日里也礼佛敬神，但要说随便送老丁头的一张神像就能够通灵，未免也有些匪夷所思了。 老丁头的婆娘、妻弟面面相觑，“这个，却是不知……” 方秦道：“去查一下。” 很快将那老丈人身边人都询问一遍，才从他的一个老兄弟口中听到了缘由：“是邻村的无赖三送给他抵债的。” 无赖三？ 郭行也意识到事情恐怕还能深挖，立刻道：“无赖三是个有名的无赖，游手好闲，姓吴，上面有两个姐姐，所以被人称为无赖三。” “把他带回来。”方秦果断道。 郭行点头。 很快，方秦已经带人将无赖三带过来。方秦沉声道：“前些时日，你送给王老丈人的那幅鲁班像，是从哪里得到的？此事关系重大，若有隐瞒，定然从重处罚，少不得要吃牢狱之灾。” 那无赖三吓一跳，连连道：“大人，冤枉啊，这张画像，就是我从一个游商那里淘到的，我当时就是觉得怪好看，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郭行皱眉，游商？这些人往来不定，难以锁定，这样一来，后续线索可不好查了。 第二十四章 狐水深窟 方秦却在仔细观察着那无赖三的表情，但见他神色之间透着慌张，害怕，但却没有惊讶。 所以，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没有说出来而已。 方秦端起茶杯慢慢品着，一言不发。 良久。 那无赖三都觉得很不自在，连连赔笑道：“两位大人，若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告退了？” 方秦依然一言不发。 无赖三顿时压力更大，额头上都开始泌出了细汗。 又过良久。 方秦方才缓缓道：“无赖三，因为那张画像，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如果再有隐瞒，说不定，下一个死的人就会是你。” 无赖三额头冒汗，不过依然狡辩，“大人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画像，就是我偶然得到的。” 方秦冷笑下，“你不是说是从一个游商那里买到的？好，那我问你，你是在哪一天，几时，在何处见到的这游商？这游商多大年纪，什么样貌，主要卖的什么货物？口音如何？如实给我招出来，不得有隐瞒，欺瞒！郡太守大人将会派人根据你的招供，立刻在全郡之内大索，只要真有这么个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无赖三面色更加惶恐，“大人，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秦继续冷笑，“对，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牵扯有多大，敢有隐瞒，我保证你想死都难。” 方秦吓唬他。 对付这种无赖，好好商量是不行的，只有吓住他，才能把他的话给套出来。 那无赖三终于扛不住，招供道：“这张画像，是我从熊山脚下捡到的……” 熊山脚下？ 方秦沉声道：“带我们去你找到这张画像的地方看看。” “是是。”无赖三彻底老实了下来。 还真有发现？郭行彻底服气了……要不县里面非要安排方秦过来呢？看看人家这手段，当真称得上是“断案如神”！无怪乎这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受重视，是有真本事的。 …… 很快，无赖三引路，方秦一行人赶到了熊山脚下。 “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当时那张画像，就卷在这一片石头缝隙里面。我见这画像遇水不湿，猜想应该挺值钱，就拿去给王老丈人用来抵债。”无赖三连连说着。 方秦向前方打量，但见这里乱石嶙峋，地形十分复杂。 “这里好像有不少坟冢。”方秦观察。 郭行点头，“是啊，这是黑罴亭有名的丧葬之地，很多人家都把祖坟置于此处，也算是一处富贵吉地。” 方秦虽然于风水一道不算擅长，但多少也接触了一些，但见这里左右两山，龙虎环抱，中间龙吐一珠为丘，八字水交汇于明堂，水口层层交锁，内气自持，后靠大龙，前临活水，确实堪称是一处风水宝地。 所以，这无赖三来这种地方是什么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景朝，掘坟是大罪！律法规定：发墓者诛，窃盗者刑。这无赖三的行径，至少也算得上是一个“窃盗”，按律法，最低也要处以“鞭笞之刑”，所以无赖三之前还想狡辩隐瞒。 方秦示意赵北、杨初四周搜寻一番。 片刻后，两人两犬返回，却都是摇头，显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方秦微微沉吟，没发现？不应该吧。 这张画像显然十分不俗，藏有灵性，称得上是一件“宝物”，绝非是寻常人的坟冢之中会附带的东西。再说，一般人家，也犯不着用一幅画像陪葬吧？ 所以这中间肯定有古怪。 方秦缓步过去，祭出野狐亭长印之中的【金瞳】神通，一一查看那些坟冢。 但同样没什么发现。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这张画像的出现就只是一个意外？ 连方秦都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郭行连道：“方秦，差不多了，这个案子已经可以算是圆满完结！没必要在这里吹冷风，我们回去喝上几杯解解乏吧。” 陈二精神一振，喝酒，这个自己擅长啊！ 吹冷风？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方秦却顿时心中一动，被郭行提醒到，他立刻目光转向旁侧，但见不远处，熊山山脚蔓延之下，正是狐水从这里穿行而过。 狐水的水面在这里收窄，水流十分湍急；再加上两侧是熊山的余支，地形交错复杂，所以这里倒也称得上是人迹罕至。 那么，会不会是有什么古怪，藏在狐水之中呢？水流将这幅画卷到了这里，也解释的过去。 方秦当即安排，“赵北，杨初，你二人下狐水去察看一番。” “是！” 两人当即动身。 杨初在水面上接应，赵北则带着两条黑犬潜入了狐水之中察看。 片刻后，赵北浮出水面，振奋道：“亭长，水下面有个洞窟！我稍稍往里面试探了下，应该还挺深的！” 有戏！ 方秦也不由松口气，总算是没有白费了这一番功夫。 既然有古怪，那自然是要探索一番的。 方秦当即安排，他带着陈二、赵北进入看看，留杨初在上面接应，顺便看守那无赖三。 郭行也主动请缨，跟着一同下去。 于是，几人收拾一番后，根据赵北指示的方位，顺着狐水慢慢潜入下去。 这里的狐水颇为湍急，但方秦几人都精通水性，本事不俗，所以倒也全无惧怕。 很快，几人已经找到了赵北所说的那个洞窟，但见洞口掩在狐水下面，四周乱石交错，若非刻意留心寻找，只怕还真难能发现这里另有玄机。 众人顺着洞口游动进去，但洞窟蜿蜒，竟是极为狭长。而且河水完全将这里淹没，都没有换气的地方。 片刻后，赵北先坚持不住，只好带着两条黑犬先退了出去。 紧跟着，郭行也觉胸闷，无奈放弃。 只剩下方秦、陈二两人继续。 郭行暗暗佩服，野狐亭当真是藏龙卧虎！方秦作为亭长，实力超卓也就罢了，他手下的这陈二，居然也有这本事？ 却不知方秦也很惊讶，这陈二有点儿本事啊。他明明都没有完成“引气”，没有修炼出真气，结果，居然也能在水中闭气这么久？这可当真是纯纯的天赋。 方秦还怕是这傻小子逞强，但暗暗观察一时，但见后者始终神色自若，才放下心来。 两人继续前行，约莫又向前游走了数十息后，终于水面一浅，上面露出了空气。 方秦和陈二连忙浮出水面换气，但觉这里空气竟颇为新鲜，隐隐间似乎还有微风吹拂而过，看来应该不是完全封闭的场所。 当然，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微微泛起的点点水光，不过对视线似乎也没多少帮助。 方秦运转【金瞳】神通四周察看，这一看，他也不由微微吃惊！ 第二十五章 阴阳双道 先前从水中穿行没有注意，此时才发觉，两侧的石壁上竟然刻画了不少文字。 方秦凑近了仔细察看，但觉这些文字形体古怪，每一个都如同在蜿蜒扭曲，乍一看，简直如同是一条条的小蛇在那里蠕动一般。 显然是一种十分古怪的文字。 可惜没有照相机…… 方秦暗暗叹气一番，只好打起精神，强行记住一些文字。 好在他修炼真气有成，记忆力要比先前好了不少，所以记下全部内容不现实，但记一部分还是没问题的。 等返回去后，再慢慢研究不迟。 继续前行。 此时水面渐浅，大约只有没过小腿那么深。不过洞窟也很矮，方秦和陈二只能半躬着腰，小心摸索前行。 但两人前行一时，水面似乎又渐渐变深，不多时，已经几乎完全淹没通道，两人只能重新闭气潜入水中，从水底摸索着前行。 又行进一时，水面渐渐变浅……不多时，复又变深…… 几番循环。 陈二服气，“这什么鬼地方？怎么搞这么深的一个洞穴？” 方秦顿时心中一动，有问题！ 虽然一路穿行在水中，速度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但以两人的身手，这么长时间也应该走了很远。 这洞窟怎么可能这么深？ 这么深的洞窟，空气怎么可能如此新鲜？ 鬼打墙？ 方秦立刻祭出【金瞳】神通，但一面继续前行，一面不断用【金瞳】神通探测，却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反而他之前做下的几处标记，此时已经重新摸到……所以，他们真的是走了循环路！ 陈二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慌乱道：“方秦，我们向后走。” 向后走也未必就行…… 不过，虽然方秦是这么觉得，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所以还是点点头，跟陈二一道又转身向后。 一路上自然依然是水位深浅变化……然而不出所料，片刻后，两人又出现在了重复的位置！ 陈二叫苦连连，“这下可糟糕了，早知道应该先去见了邻村的寡妇再来的。” 方秦不理会他，沉思着。 不应该是鬼打墙，否则自己的【金瞳】神通不应该会没有丝毫的发现。当然，也许有些诡异，已经超出了【金瞳】神通所能窥探的范畴，但真遇到那种情况，自己干脆两手一摊，站这里等死算了，也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而如果不考虑鬼打墙的话，那应该是有什么巧妙机关，欺骗了自己的感知。 毕竟这里视线很有限，可以说是天然的绝佳屏障！ 只是，机关到底在哪里呢？ 方秦眉头皱起，分析着所有细节，他自然很快就注意到了水位的变化！之前他以为，是因为洞窟一路上行，所以水位才有深浅变化，但现在看来，会不会是设计者故意留下的陷阱？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了变浅的水位上，却忽略了水中藏下的暗道？ 一念及此，方秦立刻行动，“我们再走一遍。” 方秦打头，陈二跟上。 这一次，方秦依然一面走、一面不断祭出金瞳神通观察四周，还别说，野狐亭长印中的这一道神通，当真是给了方秦不小的帮助！否则，旁的不说，单单这里，就当真如同睁眼瞎子一般。 很快，水面又一次由深变浅，但方秦没有只观察上方，也开始注意着水中的岔道。 这一下终于有了发现！ 就在水面之下，有一个巧妙的阶梯分岔口！形成了“阴”“阳”双道的布局，若非方秦此番一直留心察看，只怕还真难以看破其中的玄机。 哗！ 终于，找到正确道路后，方秦和陈二两人一路穿行，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已经是进入了一个宽阔的洞窟之中。 眼前一排排的钟乳石，如同一根根巨大的石笋一般耸立着。漆黑的洞窟之中，泛着各色的鳞光，显得又诡异、又壮观。 陈二几时看过这般震撼的景象？一时间看得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不过，方秦却知道，这其实就是“喀斯特地貌”的一个特征而已，说白了，就是地下水对岩石的侵蚀、沉积，最终渐渐形成了这样的溶洞。 一般来说分布会更靠南一些，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这么大的一片。 还别说，若是不明缘由，刚一进入，却蓦地看到这样一幕场景，当真给人一种很震撼的感觉。 穿过这一排钟乳石，后面赫然站着几个身披重甲的劲卒！ 吓！ 方秦、陈二也不由都吃一惊，连忙取出兵刃。不过，眼前这些重甲劲卒却没有任何反应。 陈二上前一推，哗啦啦，种种甲胄、兵刃顿时掉落一地。 原来里面的劲卒早已经化作了枯骨！只是这些甲胄互相支撑，这才勉强支撑着不倒而已。 方秦察看那些甲胄、兵刃，虽然看得出来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肉眼可见的依然十分锋利，锋刃处透着点点寒光。 方秦不由心中一动，之前他就隐隐有所猜测，此时又是印证了几分—— 如此规模宏大的地底布局，这些品质精良的甲胄、兵刃，恐怕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够支撑的起来的吧？再加上传言之中的“古沙国遗宝”，自己该不会是误打误撞，直接撞入这古沙国的遗迹之中来了吧？ 方秦却没多少喜意，反而有些无奈。 古沙国遗迹，听起来诱人，但这些古老遗迹，能藏着什么让自己也心动的东西？ 功法？自己已经有了景朝官方传授的功法，这是经过景朝官方多年打磨，汲取了前人功法精髓的基础上推演出来的！这古沙国的功法，能比这个还高明？ 更别说，自己眼前的那一幅【竹简】，还将这功法都给升级了下…… 其他兵刃、甲胄之类的？纵然自己得了，最多也就是自己拿几件，真的敢拿出去太多？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而已！ 至于丹药、灵药之类的，就更是笑话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谁知道还能吃不能？纵然能吃，不知道品性，不明剂量，自己也不可能敢吃啊。 所以，这古沙国遗迹，对自己来说其实未必有多大好处，反而很可能有麻烦…… 第二十六章 古沙国遗迹 当然，方秦微微沉吟着。 麻烦，换一种角度考虑的话，也未必不能发挥出作用。 方秦心中盘算。 不管如何，既然已经发现了，装作没发现更不可取。方秦和陈二小心穿过那一批重甲劲卒，继续向后。 再向前走不远，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武器库！ 推门进去，就见密密麻麻的弓矢、甲胄、长戈、长剑陈列眼前，甚至还有战车、飞翼等等装备。虽然时日已久，但保养的当，所以看起来依然崭新如初。 方秦捡起一件试了试手，感觉把锋刃稍稍打磨一下的话，基本可以当做新兵器来用！ 而眼前这么庞大的数量，恐怕足够装备一支近千人的军队了。 简直夸张。 一扭头，方秦看见陈二正拿着一口青铜大斧在那里试手，稍一挥动，顿时寒光凛冽，劲风拂面生疼。 陈二兴奋道：“这重量可以，很顺手！” 方秦好笑，这陈二天生神力，之前近百斤重的大板斧他直呼太轻，现在换上分量更足、也更加锋利的古沙国青铜战斧，无怪乎会这么爱不释手。 拿一件就拿一件吧，数量少，即使被人知道了也不影响什么。 方秦左右看看，给自己也挑选了一口铜刀。 这铜刀虽然也只是古沙国的制式兵刃，但当时的锻造技艺看起来已经颇为不俗，整口铜刀打造的十分精致，再加上两侧雕刻种种纹饰，显得很有气势。 方秦注入真气试试，但觉铜刀仿佛嗡然鸣响，真气奔流不息，长刀俨然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方秦很是满意。 现在的锻造技艺肯定要胜过之前，但他之前所用的，毕竟只是景朝一亭中所藏。 而现在，却是古沙国一国之力的精华，品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方秦又给赵北、杨初他们也挑选了一些兵刃，见者有份嘛，也不能忘了他们。末了，临退走时，方秦想了想，给郭行也挑选了一套。 多的就不好再拿了。 正如方秦所言，这古沙国遗迹，恐怕藏着很多麻烦！不看有多少势力明里暗里聚集在了这里。 还是少牵扯一些为好。 更何况，这兵刃甲胄人手一套，再多了也没用不是？ 他们野狐亭也就这么几个人。 换上古沙国的兵刃、甲胄，方秦和陈二两人也算是“鸟枪换炮”，装备大大更新了一把。 陈二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找个人试试手。 方秦拉住他，“我们继续往前面去看看。” 陈二这才作罢。 两人继续向前，穿过这一处武器库，后面却是进入了一个布满了各种水池的洞窟中。 当然，说“水池”不恰当，准确的描述恐怕应该是“血池”！ 却见此时一座座血池之中的血水已经干涸，但四周有着明显的褐色的血液残痕。方秦去血池边取了一些干涸的血液残痕，走近了感知，依然能够明显感觉到其中的浓郁力量。 干涸之后还有这样的力量波动，可想而知，这些血液之中蕴藏的力量该有多恐怖！ 这倒也不奇怪，方秦早就听闻，那些顶尖强者，或者一些强大生命……他们的血液都经过多番洗练，真气暗藏，所以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虽然如今因为岁月流逝，血液渐渐干涸，力量涣散，但多少还是能够残存下来一些的。 所以嘛—— 方秦毫不客气地上手搜刮……虽然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截留下来一些也不会亏什么不是。 还别说，这些血液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重量惊人，方秦只是从边缘刮了一些，就觉沉甸甸的。 怕不得一滴就有个半两重？ 方秦眼前一亮，再接再厉，砥砺前行，继续搜刮！ 很快已经搜集了足足大半瓶，那重量，连方秦运转真气捧着也觉很是吃力。 不过嘛，背东西这种事有擅长的！ 方秦干脆将这些血液残留都交给陈二，后者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方秦是信服的，所以嘟囔几句，还是老老实实背着了。 继续向前。 穿过这一片血池，后面则是一片蜿蜒扭曲的藤蔓类植物。 地下居然藏了这么一大片藤蔓，也当真够惊人的。 它们怎么进行“光合作用”呢？ 方秦吐槽。 这些“藤蔓”都透着几分淡淡的紫色，一大片聚集在一起，却也着实给人一种森然的感觉。 走近一些，就看见这一株株的藤蔓上都结着一种紫色的果子，这些果子约摸有小儿手掌大小，椭圆形，表皮有着零星的褶皱，卖相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而且，刚刚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味。 这是什么植物？ 方秦搜索了下记忆，没什么发现，他干脆将这些果子也搜集了些。 有错过没放过！ 单单搜集果子还嫌不够，方秦干脆又挖出一小截根系，小心包好，交给陈二一道背了起来。 看看能不能带回野狐亭养起来！ 继续。 再往后面还有种种动物的坑洞—— 有的身长扭曲如同蛇蟒，有的背后有壳好似灵龟，还有的生有四肢却又背后生翼，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生物……林林种种，方秦走一小截，就见到了足足二十多种各式各样的珍奇动物！ ——的尸骨。 没错，无数岁月之后，这些动物也都已经化作了一具具的尸骨。 方秦还是每一种搜集了一些，交给陈二背了。 继续向前。 忽然，方秦感觉到了微微的寒意，好似有细微的凉风拂过皮肤一般。 方秦脚步一停，顺着寒意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一看顿时就骇了一跳，但见正前方，一条巨大的黑蟒正倒吊在坑洞的上方！尾巴勾在上面倒垂的一根钟乳石上，硕大的脑袋垂了下来，双眼巨大，泛着猩红血色。 “嘶——” 饶是陈二一向自诩胆大，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黑蟒？ 方秦也是凛然，他向陈二示意了下，两人缓缓后退。好在这巨蟒似乎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见两人后退，也就扭开了脑袋。 “莫非它是在看护什么东西？所以不许旁人靠近？” 方秦心中一动。 第二十七章 石中灵兵 方秦不动声色地跟陈二一并缓步后退，但却悄然开启了【金瞳】神通，向着那巨蟒的位置看去。 好像没什么异样？ 方秦有些意外，他又转目向四周也打量一番，似乎也都是普普通通，毫无特殊。 嗯？不应该啊…… 方秦沉吟，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那巨蟒的身下……这一次，方秦却蓦地发现了一些异样之处！ 但见那巨蟒身下的那一根钟乳石，色泽似乎比其他钟乳石更加透亮，外表也更加光滑。先前方秦以为是巨蟒缠绕，慢慢摩擦所致，但这次再度仔细观察，却才发觉，在那钟乳石的表皮内，竟似乎有一层宛如水流一般的物质。 正是这一层液体，使得自己【金瞳】神通下，看起来好似整根钟乳石都变得透亮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相距颇远，但只从这种种神异，再加上这巨蟒看护，已经不难猜测，恐怕肯定价值非凡！ 方秦心底飞速转动…… 那些兵刃、甲胄，以及那些血痕、藤蔓……肯定价值更高，但那些毕竟是装备一支军队的，方秦只是个小小的亭长，对他来说反而没多大作用。 但眼前的这件奇宝却不同！这才是对单人实力提升的宝贝。 自己既然进入这里，岂有入宝山而空回的道理？ 所以，短短刹那之间，方秦已经决定动手！而且，迅速在心底推敲了好几种行动方案…… 步步后退。 眼见他们已经要退出了这一处洞窟，方秦忽然蓦地转身，手中已经结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速度之符】，打在自己身上！就见他速度陡增，倏然间如一只巨鸟展翅，向那巨蟒所在的位置飞扑而去。 同时，方秦向陈二疾喝一声，“你先走！” 陈二都有些懵，方秦怎么忽然又动手了？ 不过，他对方秦是信服的，既然他让自己先走，那就说明自己恐怕帮不了方秦多少，所以，陈二毫不犹豫，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而后方，那巨蟒已经被方秦惊动，硕大的身躯倏然扬起，蛇尾朝着方秦抽打了过来！ 这巨蟒反应比方秦想象的还要快！ 但这当口，方秦也无暇后悔，好在他本就假设了多种局面，所以眼见巨蟒长尾横扫，挡住了前行方向，方秦立刻变招，凌空使出一式【飞龙在天】，左掌真气灌注，迎面拍在那巨蟒长尾上，身体借势向后轻飘飘退开。 但右手却早已经劲力暗蕴，觑准机会，青铜长刀倏然脱手，带起一道青光，直奔那钟乳石而去！ 嗤嗤嗤！ 劲气破空。 这钟乳石宽足有尺许，足堪一人合抱！不过，方秦盘算的也并非是一刀将这钟乳石从中斩断，以他现在的真气修为，以及这青铜长刀的锋利程度，只怕也还真没这个能力。 但他也不需要斩断，只要将钟乳石的表皮破开不就行了？ 霎时间，铜刀已经到了钟乳石前。 就只见那钟乳石上，陡然亮起了一层淡淡的光华，符文流转，竟是生出一股力量要将铜刀格挡开！ 居然还有守护的禁制？ 方秦也不由吃一惊，不过，好在他这一刀灌注的真气着实不俗，虽然被格挡一下，但还是被他生生穿透光华，斩在了钟乳石上，碎石飞溅，霎时间已经是斩开一道裂口。 还好还好。 方秦松口气，这巨蟒太过恐怖，他不敢正面硬闯，所以这一刀没有建功的话，安全起见，他就不得不选择放弃了…… 幸好。 但转眼方秦又吃一惊，却见那钟乳石上裂口一道细口，方秦本来只准备着偷走一点那种液体，但谁曾想，这种液体竟然宛如一个整体一般，竟是从那细小的裂口之中“汩汩汩”一股脑全部都给流淌了出来！ 方秦也不由吃一惊，不会吧？ 液体的特性，本就是没有固定形状，可以任意改变，用前世“化学”的原理解释，就是分子间隔相对更远一些，吸引力相对较小。 但现在，居然宛如一个整体？ 但见这一道细流落出，半空之中竟是依然连在一起，半空中随风荡漾，不断左右摇晃，却始终黏连不散，真的就宛如一个整体一般！ 不过越是如此奇异，岂非越说明了它的不俗？方秦只犹豫了不足一秒钟，已经果断出手，探手一抓，将那一道细流收摄入手，接着身子向下翻滚，趁势逃命。 那巨蟒自然更加狂怒，顿时从半空中落下，身躯扭动，直奔方秦而来。 本来，方秦只想偷走一些，但已经盘算着要承受这巨蟒的追杀……但后者毕竟还要守护这里，所以应该不会追的太远。 这就是机会。 但现在，自己一下全都给收摄走了……这不得追杀到底？ 方秦听风辩位，反手向后一拍，力量之符闪烁。 但紧跟着，已经是一股沛然的恐怖力量传来，方秦身子翻滚，继续向前狂奔逃命。 那一道细流已经在手中拿稳，方秦只觉触感微凉，真的就好似水流，但却明显黏连一起，在他指缝间环绕，但不论怎么流淌滑落，只要抓住部分，就始终不会断开。 一道道清凉绵密的灵气，遍布细流之中。 方秦也顾不得多研究，将这一道细流贴身藏好，同时脚步不停，飞速狂奔。 只是那巨蟒果如他所料，从后面不舍追来；巨大的身躯穿梭，横冲直撞，沿途撞翻了不少钟乳石，碎石滚滚洒落一地。 但巨蟒却已经是越追越近！ 先跑了老远的陈二，也是被吓一跳，方秦这么彪悍的？这么恐怖的玩意儿，也敢主动招惹？ 怪不得让自己跑…… 陈二毫不犹豫，拔腿继续狂奔！ 开玩笑，这么长的恐怖巨蟒，饶是陈二天生神力，但他可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去招架得了…… 方秦要怎么逃命？ 陈二一边狂奔，一边也在替方秦担心。 这巨蟒主要目标是在方秦身上，所以陈二与方秦分开，巨蟒就毫不犹豫地锁定在方秦身上。 而眼见那巨蟒越逼越近，腥风扑面，方秦都已经能够感觉到巨蟒呼吸之中带着的刺骨森寒！ “就是此时！” 方秦忽然双眼一亮，神色一松，一个纵身跃入水中。 第二十八章 灵兵：流魑！ 噗通！ 巨蟒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方秦闯入水中，巨大的身躯挤入进来，登时水花四溅。 但它的眼前，赫然已经失去了那个可恶小子的踪影！ 哗！ 巨蟒硕大的脑袋从水中抬起，又钻下，一对铜铃大眼四处转动搜寻，却也没有发现…… 而方秦，其实早在入水的刹那，已经运转【水遁】神通！ 随着身形落水，已经悄然遁入水中，顺着水流急速穿梭遁走。这巨蟒虽然力量恐怖，体型巨大，但它毕竟不通遁法，顿时就失去了方秦的踪迹。 被方秦逃之夭夭。 …… 片刻后，方秦和陈二钻出水面，与停留在这里的赵北、杨初、郭行他们汇合。 方秦催促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众人惊讶，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动身。 郭行几次欲言又止。 方秦见状，对郭行说道：“郭亭长，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对你细说。只能说，这里的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的好。” 郭行苦笑道：“我明白了，你别说了。我只问一句，你会不会向县里汇报。” 方秦点头，“我回去就上报。” 郭行顿时松口气，“那就好，那你不需要告诉我，我们只是平级而已。” 不报，那郭行就涉嫌帮方秦隐瞒，这他可吃罪不起。 但只要方秦报，确实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说到底两人只是平级，更何况，正如方秦所说，有些事情，知道了很可能反而意味着麻烦。 不知道更安全。 方秦将从洞窟里捡到的兵刃、甲胄，分给了郭行一套。 郭行道谢后收下，不过依然不多问。 然后，跟郭行道别，后者自己返回黑罴亭，方秦则掉头直奔县里过去。 夜长梦多，还是尽早上报了合适！ ——当然，方秦也打发陈二、赵北，先把“战利品”带回去，这是他们野狐亭自家的，可不能被县里给没收充公了。 至于更多的，方秦不贪，还是交给官方来处理合适。 一方面，那里更多的资源，到底还是官方统一调配，武装一支军队更合适；而另一方面，人多口杂，方秦也没把握自己一人运走、独吞。 所以，仔细权衡一番，还是将这些资源交出去，换给县里，作为自己的功劳更加合适！ 再说—— 最有价值的宝贝，恐怕已经落在自己手中了吧？ 方秦暗暗把玩自己得到的那一道细流……他眼前的那一册竹简，却是已经将这一道细流也给收录了进去： 【灵兵：流魑】 居然是一口灵兵？！ 方秦又惊又喜，灵兵，他之前也听闻过，顾名思义，就是用“灵”打造的兵刃。 所谓灵，其实便是种种妖魔鬼怪、珍奇异宝的统称。 所以，用这些灵物打造的兵刃，自然也就蕴藏了种种奇异能力，拥有种种玄妙神通！威力自然也远不是寻常的兵刃能够相提并论的。虽然都算“兵”，却已经压根不是一种东西。 灵兵威力无穷，潜力巨大，甚至可以说，他们【景朝】之所以能够一统前朝、也即是汉末时期的乱世，形成大一统国家，根基之一就在灵兵上！ 传闻景高祖当年就是得了无上天阶灵兵【轩辕剑】，从此威震群雄，大杀四方，一步步走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可见灵兵的神通。 当然，灵兵也有品阶之分，一般分为天阶、地阶、人阶以及不入阶四层。 天阶最强，几乎每一种都有江山改易、山河动摇的神通威能。 每一件都堪称“国本”！ 不过数量也很稀少，至今记载的不过二十一种。 地阶次之，但每一种也有不同玄妙神通，质性非凡，任何一件地阶灵兵在手，哪怕区区一介凡夫俗子，都足堪比一方宗师！对于个人的“战斗力”加成是很夸张的。 当然，地阶灵兵，记载之中的也仅仅只有七十二种而已。 再往下是人阶灵兵，目前有记载的，大约有三千六百种之多，每一种也都有不同奇妙功用，同样十分不俗。 甚至就连不入阶的灵兵——不入阶只是相对于其他灵兵而言！但不管怎样，都是灵兵不是？ 所以同样威力不俗！ 可以说，任何一件灵兵，哪怕不入阶的，也绝对是无数人所争抢的宝物。 这次可是赚大了！ 不过，这流魑灵兵只是显示在了竹简中自己的那一页，对于这流魑灵兵的功用、质性等等，竹简却并未显示。 方秦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 很快到了县里。 方秦径直前往求见左绍县令，看守的小吏还在拿腔作势，“这个，你们这些亭长想拜见县令，依着规矩，还是要先递名帖，等县令闲暇了才能见你们的。” 要带着陈二了，保不准后者一瞪眼就要发火了，但杨初却是小心的性子。就见他取出一些五铢钱，悄悄塞到那小吏手中，赔笑道：“上吏通融一下，我们确实是有急事要见县令。” 那小吏摸了摸五铢钱的分量，这才拉长了腔子，“也罢，看你们确实是有急事，我就替你们通禀一声吧。” “多谢上吏。”杨初连忙道。 方秦好笑。 这五铢钱的分量够了，那就是确实有急事，不够，那就是没急事了。 有没有急事，是看五铢钱的分量够不够的！ 不过，这也正常，从来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嘛。 惯例如此。 很快，方秦就见到了左绍县令。 “县令！”方秦见礼。 左绍县令正提笔练字，但见已经写下了“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十五个字。 方秦一脸懵逼。 这写的什么？ 字他都认识……好吧，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不认识的，但基本都认识，但就这么些字，组合到一起，方秦就完全莫名其妙、不明所以了。 见左绍县令停笔望过来，方秦连忙捧道：“县令真是一手好字！” “呵呵——” 左绍县令看方秦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其实没看懂？ 左绍笑笑，伸手向方秦点点，“你啊，既然已经入朝为吏，就应该多读些书，否则难免闹了笑话。” 方秦只好尴尬一笑。 左绍也没解释，岔开话题，向方秦发文，“说吧，你急着来找我，是什么事？” 方秦忙道：“我发现了古沙国遗迹！” “什么？！” 这一次轮到左绍一惊，手一抖，险些将眼前这幅字帖拨到地下，笔墨却已经渲染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地底石棺 但左绍完全顾不得计较这些小事，望向方秦，“你详细说来！” 方秦将事情经过一一解说。 左绍听着也不由无语，之前县尉将黑罴亭的案子交给方秦，左绍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却没有开口阻止。 一方面他也想看看方秦的能力究竟如何，另一方面，这毕竟只是个小事。 跟县尉的斗争是斗争，但两人毕竟是长陵县权力最大的两个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也不好太驳了县尉的面子。 这毕竟是县尉的分内之事。 但是！ 左绍哪里会想到，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案子，居然让方秦给折腾了这些事出来？ 古沙国遗迹都给挖掘出来了？ 真不知该说方秦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背…… 左绍起身，“走，跟我去黑罴亭。” 方秦一愣，“就我们两个？” 左绍神色淡然，“足够了。” …… 两人快马赶到黑罴亭，那一处古沙国遗迹的上方。方秦道：“就是在这下面。” 左绍点点头。 方秦准备前头探路，但左绍却摇摇头，就见他取出了一枚方镜，虚空祭出，霎时间方镜上光华流转，一道道淡金色的光华洒下。 片刻后，就见那一面方镜上开始徐徐浮现出了模糊画面。 方秦仔细一看，赫然正是地底那个洞窟的场景！ 灵兵？ 方秦哪里还猜想不到？ 这可比自己那一枚【野狐亭长印】之中的【金瞳】神通要高明多了。 果然，就听左绍淡淡向他解释，“此物名为‘照影金镜’，是用【影虫】锻造而成的人阶灵兵，能够窥虚探幽，妙用非凡。” 方秦心底羡慕。 左绍却道：“你也不用羡慕，等你到我这个位置上，这样一件灵兵……你大概率也得不到。不过不入阶的灵兵还是有希望的。” 方秦：“……” 不入阶灵兵，自己现在就已经有了！ 不过他当然没必要说出去…… 左绍观察了地底的情形，当即开始动身。就见他官袍一拂，水波向着两侧荡开，当即分水穿行，已经落入了那一洞窟之中。 方秦连忙从后面跟上。 左绍显然是有什么“分水”的宝物，一路前行，水波都向两侧分开。 也因此，先前让方秦颇费了一番手脚的那“阴阳双道”，此时在左绍面前，当真是如履平地。 很快穿过。 不过，左绍左右打量了下，却是微微点头，“这里‘暗道’的设计颇具匠心，很是隐蔽，你能够那么快就想清楚其中的关窍，并且准确找到正确道路，果然心思机敏，聪慧过人。” 方秦连道不敢。 左绍也注意到了两侧岩壁上的文字，很快就确认，“是古沙国的文字。” 他用照影金镜将这些文字都照进去，便没再继续耽搁。 继续前行！ 穿过这阴阳双道，就进入了后面那宽阔的地下钟乳石洞窟之中。 嘶嘶嘶—— 正是那一条巨蟒，已经闻风扑来！ 这畜生恐怕是记住了方秦的气味！ 方秦一惊，连忙运转真气，准备挥掌格挡，但左绍却是毫不在意，随手一拂长袖，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已经按住了那条巨蟒的脑袋……那巨蟒身躯长大，凶戾非常，但此时却也只能温顺地伏在左绍手下。 左绍低头看了下，不在意地道：“原来只是一条刚刚突破到【厉鬼】级别的小蛇。” 厉鬼，相当于先天境。 他随手抓起，收摄进入官袍的袖口之中。 “也罢，看在你守护遗迹有功，就将你收走吧。” 这就完了？ 方秦目瞪口呆……是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自己跟这些强者之间的差距。 左绍县令是什么修为？ 方秦暗暗揣测，恐怕至少也得是【入微境】吧？ 当真恐怖。 当然，方秦的【野狐亭长印】，能够助长修为，左绍县令的【长陵县令印】，肯定也有同样的功效，而且功效只会更强许多。左绍县令看起来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修为造诣，肯定也离不开官印的助力。 所以，还是得升官啊！ 方秦心底转着这些主意时，左绍已经悠然地跨步向前。 一路穿行兵器库、血池、藤蔓……左绍都是随意观察一番，就径直穿行了过去，并未过多逗留。 这些东西，一件件当然价值不菲，不过，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只有在经过那藏有【流魑】灵兵的钟乳石时，左绍县令才稍稍停顿了下脚步。 方秦还真有些心虚。 不过，左绍也只是稍稍停顿，并未多说什么，继续前行。 方秦也不知他看出来了没有…… 穿过这一根钟乳石，后面便是方秦也并未进入过的区域了，方秦也很好奇后面究竟藏着什么。 却见进入此间，地形开始微微向下，脚下也开始出现了深浅不一的水洼。 水洼之中，开始时不时有一种古怪的墨色小鱼出没！ 这种鱼别看个头小，却很凶，在水洼之中藏着，冷不丁忽然就冒出来，朝人狠狠咬上一口！口中竟是生着上下各三排细细密密的牙齿，看着就很骇人。 不过，这鱼今天却是撞到硬茬了！ 它们刚从水里钻出来，立刻就被左绍身上的气势所慑，“噗通”一下子便又重新跌落水中。 左绍看都懒得多看上一眼…… 继续前行。 方秦心底那叫一个佩服。 一路上自然还有好几处的机关布置，但在左绍眼前，却也都未能掀起什么波澜。 终于！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到了这一处洞窟的最深处，就只见一根高拱的钟乳石上，正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 那石棺两侧缠绕着一圈圈的藤蔓，一根根蜿蜒扭曲，几乎将整口石棺包裹。 而在藤蔓遮掩之下，能够看到石棺上雕刻的零星纹饰。这些纹饰也都如同蛇虫一般扭曲，透着一种诡异和原始苍莽的气息。 直到见到这口石棺，方秦感觉，身旁的左绍县令仿佛才是松了口气。 之前的所有收获，相比这口石棺似乎都不算什么！ 左绍向方秦点点头道：“方秦，你这一次可又立下了大功！若非你刚刚升任亭长，只怕位置还要动一动。” 左绍也有些惋惜。 以方秦这一次立下的功劳，再升一级自然绰绰有余。 只是景朝官吏制度考核严格，很少有连续破格越级拔擢的。方秦刚刚从亭卒提拔为亭长，立刻就再次提拔，着实有些太过扎眼。 可惜了。 第三十章 倒吊神像 不过，左绍也向方秦承诺，“你放心，我会将你此次的功劳如实记下，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你今年的考课，一个‘上’的评价是少不了的。” “多谢县令！”方秦连忙向左绍道谢。 左绍拍拍方秦的肩膀，意示勉励。 不管方秦的心思如何，但他选择了将这一次遗迹禀告给自己，就是把这份功劳摆在了自己面前。 左绍并非那种心黑手辣之人，可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所以，他的话，其实也是对方秦的一种许诺！ 甚至。 严格来说，他若真举荐方秦的话，会成为方秦的“举主”，根据景朝的制度，作为举主，是要对自己举荐的官吏承担着一定责任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假若方秦日后若是犯了错，作为举主，左绍也要承担一定的连带责任！ 所以，举主也是一种极大的恩情。 这就是后话了。 左绍淡然对方秦道：“我要准备开棺了，你替我护法。” “是。”方秦忙应道。 就见左绍缓步上去，他的神色明显变得凝重许多，真气激荡，官袍发出猎猎声响。 不过，方秦从后面却是看不出什么危险，他就准备祭出【金瞳】神通。但还没等他动作，前面已经传来了左绍县令的声音，“不要用你官印里的那一道【金瞳】神通，否则，小心你被这里面的东西给烫伤。” “烫伤？” 自己明明只是用“眼”去看，却能被烫伤？ 但既然左绍县令这么说，方秦便老老实实收敛了神通，心底对这口石棺之中的东西更加好奇。 说话间，左绍已经来到了石棺近前。 方秦敏锐发现，左绍的右手仿佛变得透明起来，带着一层浅浅的金色光华，似缓实快地向着那石棺的棺盖上落去。 嗤嗤嗤！ 而等他刚刚触及石棺，立刻发出了如同沸水一般的声响。 然后，就只见一根根藤蔓疯了似的纠缠过来！ 左绍视若无睹，右手依然自顾自的按在石棺棺盖上，那些藤蔓如同蛇虫一般缠上他的手腕，甚至方秦都能看到一些藤蔓竟然生出一根根的倒刺！狠狠向着左绍的肌肤之中扎去。 但左绍依然毫不在意，果然就只见那些倒刺刺在他手臂上，却如同刺入虚空一般！任凭它们如何不断扭曲，却始终难以触碰。 而与此同时，左绍已经右手微微运力，石棺发出“咔咔”的声响，棺盖缓缓向着一旁移开。 棺中蓦地爆出了一团乌黑阴影！ 方秦一惊，下意识就想祭出金瞳神通，但很快又想起左绍的话，连忙强行忍住。 却见左绍也是神色凝重，左手已经跟着拍出。 他的左掌之中好似蕴藏万千灵光，气象恢弘，但偏偏出掌却又细腻无比，五指、甚至掌心的每一处细节变化，都有无穷曼妙。 那团乌影如影随形，但却被左绍的这一掌之力所牵引，始终难以伤他分毫。 只可惜，方秦不敢动用【金瞳】神通，也就有很多细节看不到……而正在方秦心底惋惜时，前方已经再度变化—— 左绍右手蓦地一探，竟是探入了石棺之中！ 但此时！ 就只听头顶传来“哗哗”的声响，一道道裂缝交错呈现，无数碎石纷纷滚落。 方秦抬头，赫然就见原本上方嶙峋的岩壁，已经层层剥落，竟是渐渐露出了一座巨大雕像一般的石刻。 而随着碎石的坠落，雕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赫然正是一个人首蛇身的古老神像！ 此时，整尊神像从头顶的岩壁上倒吊下来，面目细节清晰可见，透着一股狰狞之意。 而那神像怒目圆睁，一股威压笼罩下来。 哪怕是站在外围，方秦也只觉身子陡然一沉，险些都站不住！ 可想而知，左绍县令承受的压力只会更加恐怖…… 喀喀喀！ 方秦敏锐发现，左绍县令的双脚竟是微微下陷到了石板之中，一道道细碎的裂纹，如同蛛丝一般向着四周蔓延。 不过，左绍的右手也终于从石棺中抽出，手中赫然有一枚暗红色、宛如火焰一般的铜印。 方秦看得清楚，那铜印宛如一粒粒的砂砾组成，显得很有质感。而随着左绍的取出，整枚铜印上仿佛有着一道道的乌黑墨色勾勒，显得诡异而又森然。 左绍却抓着不放，显然，这才是他在找的东西。 方秦看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这不是自己现在能打主意的…… 刷！ 就见左绍身影一晃，已经从那石棺前闪烁了回来。 “我们走。” 左绍从容不迫地说一声。 方秦却望向头顶，这，这走的了么？——就见之前的那一尊神像，身侧的碎石终于完全坠落，整个身子露了出来。 足有三丈多高，五、六尺宽，整个身子呈暗红色，长尾上还有着一道道的诡异符文，随着它的长尾摆动，好似将一道道的符文烙印在了虚空之中。 紧跟着，就只听“咔咔”的声响，那尊神像竟是也从半空蓦地坠落下来！ 一阵地动山摇！ 场面这么大的？ 方秦骇一跳，果断转身就溜……这种程度的战斗，还远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 左绍县令祭出照影金镜，一道道淡淡的金光将那神像托住。 只是，随着那神像的坠落，长尾虚空舞动，威压赫然不断攀升，无数碎石飞舞，整个洞窟之中劲气四溢，逼得人几乎无法靠近。 那枚铜印虽然勉力抵御，但这神像的威能着实有些太恐怖了，铜印翻翻滚滚，隐隐已经有招架不住的意思。 要遭啊！ 方秦心惊肉跳。 但此时，左绍忽然反手又丢出一枚方印，赫然正是他的长陵县令印！ 这是要做什么？ 方秦一愣，就听左绍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已经是我景朝天下，景帝受命于天，你们莫非要忤逆天道么？” 随着他的声音传开，仿佛有着一缕无形的气息落在他的身上。 一身的气场悄然攀升，凛然不可冒犯。 那神像停顿在了身前，画面仿佛静止一般，只有无数的碎石还在纷纷滚落，发出一声声的巨响。 沉寂片刻后，神像缓缓倒下。 蓬！ 重重砸在了地上，尘土飞扬。劲气肆虐的洞窟，也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所以—— 这就结束了？ 第三十一章 斩魅刀 方秦着实没料到，事情居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收场……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左绍县令再怎么说，也是景朝在长陵县的最高长官，有着景朝的龙气庇护！这古沙国遗迹的这一尊神像，也只是尊石像罢了，既然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也不可能得罪的太狠了不是？ 虽然左绍似乎是取走了他们什么东西，但是否要翻脸，肯定还是要权衡一下的嘛…… 这也是一门交易。 不过—— 方秦想起野狐亭案宗上常有记录，说现在神佛不出，天地间没有神明等等之类。他也不由疑惑，没有神明的话，这尊神像又算是什么？ 当然，这些也不是方秦现在需要关心的。 眼见左绍县令招手摄回官印，转身步履从容的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方秦不敢怠慢，连忙从后面跟上。 方秦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直到出了这一处河底洞窟，左绍才向方秦道：“那种果子名为【赤帝果】，是一种辅助真气修炼、蓄积温养真气的极佳药材。最妙的是千年留存，药性可谓是积蓄到了极致。你可以将它研磨成粉，配以茯苓、丹参、五味子为佐，冲水服用，效果更好。” “这些血液残痕，都是一些上古凶兽的精血残留，虽然年代久远，精血已经干涸，但那些残痕之中还是残留了一些凶兽之力的，你用粳米、甘草为佐，化解几分戾气，然后涂抹在身上，可以辅助锤炼肉身……” 左绍详细说了用法、剂量等等，方秦连忙用心记下。 哎？ 方秦忽然想到，左绍县令只给自己说了用法，可没有说把那些资源分给自己一些啊？ 虽然，自己确实有，但官面上自己什么也没拿不是？ 他有心想向左绍县令讨要一些，但想想自己其实还是偷偷摸摸拿了，而左绍县令恐怕也猜到自己偷偷摸摸拿了……再去讨要反而不妥，所以只好咽了回去。 很快到了官道上，左绍县令说完了这些资源的用法，稍稍顿了顿，又告诫道：“方秦，你修炼天赋不错，修行进步很快，亭长印也给了你不少助力。不过，不管是亭长印，还是赤帝果、凶兽精血，毕竟都只是外力，可以用来作为辅助，却绝不能因此而放缓了自身的修为。你需要知道，哪怕你日后位列九卿，龙气庇护，官印之中的力量通天彻地，但自身的修为，依然才是根本。” 方秦凛然，连忙应道：“是。” 左绍看了看方秦，有心想再点拨他几句，告诫他修炼也不要贪快，在后天境还是需要用心多打磨打磨的。 不过，想想方秦才刚刚突破，而自己今天已经说的够多了，再说多了他也不一定能记住。 倒也不急着说。 所以，左绍便收回了说这些的心思，住口不言。 而再等一时，县里已经由卢殷县尉带队赶到，他看到方秦跟左绍县令站在一起，双眼不由微微眯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张开，露出了笑容。 “方秦贤侄，你果然破获疑案，而且发现这古沙国遗迹，真是令老夫心怀大慰啊。” 方秦也不想明着得罪这个笑面虎，连忙向他见礼，口中谦逊道：“多亏了县令、县尉大人的调度指挥！下吏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何足道哉？” 卢殷“哈哈”大笑。当然，他是真的大笑，还是皮笑肉不笑，亦或者虚伪假笑……那旁人就看不出来了。 后面有县里接手，自然也就不需要方秦再做什么。 方秦见状，便向左绍告辞。 左绍也没有挽留他，只拍了拍他肩膀，便让他离开了。 等方秦走上官道，准备返回野狐亭，忽然念头一转……自己这一次也算是立了大功吧？结果，好像除了得了左绍县令一句空头承诺之外，别的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当然，自己得到了流魑灵兵，得到了一些赤帝果、凶兽精血……但，这都是自己私下搜刮的，至少表面上自己一无所获吧？不能提拔，也不能给自己一些其他的奖励？ 这自己岂非白忙活一场？ 方秦正想着，忽然就见左绍县令身旁的一个亲信追了上来，“方秦亭长。”方秦识得，后者叫做左周，是一直跟在左绍身旁的。 所以，方秦连忙向他见礼，“左周先生。” 左周微微一笑，将一个锦盒郑重其事地交到方秦的手中，“先前人多口杂，不好说话；左绍县令特意吩咐我追上来，将这份礼物交到方秦亭长手中。” 方秦一愣，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他接过来。 左周微笑介绍道：“这是我左家的【斩魅刀】，用的都是一些百年灵金，精心锻造而成，品质非凡。而且，这斩魅刀先后经历三代主人，用它杀伐鬼物无数，已经融炼了一股凶戾之气在其中，不论是对种种鬼物，还是对敌人，都有一种天然的威慑。” 方秦忙道：“下吏怎好受左绍县令这般厚赐？实在受之有愧。” 左周微微一笑，“左绍县令特意嘱咐我，说方秦亭长这一次立功不小，只是朝廷自有尺度，奖励要通禀上面，核实之后才能赏赐下来。这口斩魅刀，是他个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希望方秦亭长莫要嫌弃。” 方秦怎么会？连忙向左周道谢，并请他代为转达，感谢左绍县令。 左周见他收下，这才告辞离去。 方秦看着左周远去的身影，心底却是不由好一阵感慨…… 这左绍看着年轻，但不论修为实力，还是处事手腕，当真是老辣非常！方秦细细品味，只觉左绍厉害的很啊。 方秦摇摇头，也是，能够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的，出身背景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他本身的能力、手腕，肯定也都不容小觑。 千万不能小看了天下人啊。 方秦感慨一番，才将那锦盒小心收起，然后转身，向野狐亭的方向赶去。 至少目前，野狐亭还是他的基本盘！ 也是他的家。 …… 第三十二章 斩神七刀（求收藏求推荐！） 返回野狐亭。 朱光、陈二、赵北、杨初、梁昱五人，都已经在等着方秦了。 方秦扫一眼，陈二、赵北提前运送回来的兵刃、甲胄，并未分发到几人手中，依然一件不少地完好封存着。 方秦奇怪，“不是每人分一套么？怎么还在这里？” 陈二快言快语地道：“朱哥说等你回来再说。” 朱光向方秦见礼，“方亭长，我是觉得规矩不可废，你是我们野狐亭的亭长，自然应该是由你来分发这些兵刃更好。所以就先叫停了他们。” 方秦意外看朱光一眼，没想到他看似身手平平，也没多少才干，却能有这份谨慎和老道。 怪不得当初林武亭长那么看重他。 方秦笑道：“我已经说了的，也罢，那我来一一分给你们吧。” 当然，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东西是陈二、赵北带回来的，由他们直接发了，自己也不会说什么，朱光他们肯定也得承自己的情；但毫无疑问，若是能由自己亲手发给他们，那更能代表了自己对他们的这份拉拢不是？ 通过跟左绍打交道，让方秦对这些上下之间的关系细节，也有了更深的体悟。 一件件兵刃、甲胄分发下去，众人都是兴奋非常，一个个把玩着手中的兵刃，爱不释手。 也是，这些兵刃虽然在古沙国也只是制式兵刃，但毕竟是古沙国精选出来、妥善存放的，自然比他们小小一亭里面的兵刃要好的没影儿了。 朱光见方秦没拿，而且想起陈二说他丢出了兵刃对敌，便将手中兵刃捧向方秦，“方亭长，我年纪大了，舞刀弄枪的事也不擅长，这套兵刃还是由方亭长你拿着用，更能发挥它的作用。” 方秦却没接，微笑摇头，“不用了，左绍县令亲赐了我一口宝刀。” “哦？” “亭长，让我们也开开眼！” 众人都是纷纷道。 方秦便也没藏着，当即将那锦盒拿出，打开，就只见一口三尺许长、手掌宽厚的长刀躺在里面，刀身雕刻着种种复杂纹饰，形成一种奇妙的韵味！ 很显然，这绝非是那种寻常的制式兵刃！一定是出自名家之手，精心打造的上乘宝刀。 “好刀啊！” “真锋利！” 众人不由都是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方秦拿起来试了试，分量颇轻，看着厚，但拿在手中竟比他最初用的那口兵刃还轻！轻飘飘的，初时让人颇不适应。但方秦挥动下，只见长刀仿佛倏然间化作无数光影，半空之中穿梭而过似的！重量轻了，速度却快了，也更灵活。 方秦暗暗点头，自己毕竟不是陈二那样的，天生神力，很多时候靠“力”来压敌。 所以，自己倒是没必要过分追求刀的重量。 关键还是刀的其他质性如何！ 而这方面，作为一口上乘的宝刀，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方秦越用越是顺手，连连舞动，只觉整口刀宛如化作了自身的一部分一般！渐渐的甚至似乎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隐约间，方秦甚至真有这种，这口刀成为了自身的手掌的延伸的感觉。 方秦自己的刀法造诣自然远远没有到这一步，所以这种感觉，肯定是这口刀带给自己的。 片刻后，停下动作，方秦看着这斩魅刀也很是满意。 可是承了左绍县令一个大人情。 而放下刀，方秦又注意到，在锦盒的下方还压着一套帛书，方秦取出一看，赫然是一门名为【断门七刀】的刀法秘籍。 左绍县令还真是送人情送全套的！ 还别说，方秦现在还真缺刀法，能得了这一门刀法，也是对自己实力的有力补充。 当然，眼前的竹简也对这门刀法进行了升级： 【斩神七刀】！ 如此一来，方秦也算是实力再有提升： 【姓名：方秦】 【修为：后天境】 【功法：太乙引气术（初窥门径）】 【武技：密龙拳谱（初窥门径）；斩神七刀】 【神通：符门五字诀（初窥门径），水遁（初窥门径），金锁（初窥门径）】 【灵兵：流魑】 【法器：野狐亭长印（后天法器）；斩魅刀（后天法器）】 “属性面板”已经是越来越丰富了！ …… 众人对方秦的斩魅刀自然都是十分艳羡，当然，倒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一方面这本来就是方秦破的迷案，立下的功劳，另一方面这也是官场惯例！作为野狐亭亭长，自然是方秦拿了大头的奖励，其他才能轮到他们。 而方秦能惦记着给他们每人争取一套兵刃、甲胄，其实已经是很大方的主官了。 谁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心服归心服，羡慕自然也是难免的。 方秦见状，趁机道：“诸位，我已经向左绍亭长禀告过我等的功劳，左绍县令也承诺，今年的考课，我们每个人都能得到‘上’的评语。” 众人闻言不由更是大喜。 考课！ 这可以算得上是景朝上上下下，所有官吏压在心头的一根重担。 每年的考课，都决定了这些官吏的升迁、贬谪，甚至处罚！ 谁能不怕？ 一般来说，考课分为上、中、下三大档次，每一档次之中又有更细的区分。不过，就奖惩来说，得到“下”的评语，一般都会被贬斥，甚至调任，甚至降级、罢官，可谓严厉非常。而能得到“中”的评语，就是无功无过，只能按部就班，慢慢积累资历，等待升迁的机会。至于得到“上”的评语，自然是有极大的希望会得到提拔！并非绝对，但却也绝对有着很关键的参考价值。 这一次，左绍县令承诺可以给他们都“上”的评语，当真是让众人欣喜不已。 对方秦自然也更加感激。 众人觉得，以方秦立下的功劳，还有左绍县令的特别赏赐，看来虽然年轻，但年底的考核后，很有可能再进一步。 而方秦提拔走，那他留下的这个亭长的位置，他们这些人能得到“上”的评语，自然也就都有机会！ 所以，自然人人都是跃跃欲试，充满期待！ 方秦微微一笑。 这些人，可以说是他最初的一批班底。他也不介意扶持他们一把，毕竟，这些时日接触下来，这些人也还是很靠得住的。 第三十三章 炼制灵药 野狐亭众人各自勤勉修炼。 方秦琢磨着，还是应该把从古沙国遗迹里面得到的赤帝果和凶兽精血，好好收拾一番，用来辅佐修炼。 当然，左绍县令说的简单，但其实其中也还是有很多细节的！ 比如佐料的用量如何？ 火候如何？ 这里面都有很多讲究！方秦在这方面不大擅长，自付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不过，作为“领导”，自己也不需要会做事，会用人就行。 所以，方秦就向朱光请教。 朱光毕竟年长，而且在野狐亭时间也久，或许会听闻过左近有这样的人才。 却不料，朱光听了方秦的需求，却是不由一笑道：“方亭长，你想要找的人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方秦一愣，惊喜道：“朱兄你擅长炼药？” 朱光摇头道：“是梁昱懂一些。” 方秦惊讶，没想到那个平日里看起来颇为怯懦的梁昱，居然还是擅长炼药一道的？当真人不可貌相。旁的不说，单单这一手本事，就足够让他衣食无忧了。 方秦当即将梁昱找来，向他询问。 梁昱连忙道：“亭长，之前我已经看过这些材料了，只是亭长没说，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没敢多问。这些材料品质都很高，也很精纯，虽然时日久了一些，不够新鲜，但用来炼药倒也还好！我有至少七成把握。” 七成，已经不少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秦当即道：“那就有劳你了。” 梁昱连连道：“亭长太客气了！”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方秦只是看梁昱一起手，已经不由双眼微亮，暗暗点头，这梁昱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而梁昱一面操作，也一面连连向方秦介绍，“亭长，这炼药最讲究用量，火候，俗话说，利汤欲生，少水而多取；补汤欲熟，多水而少取，就是说根据炼制药方的不同，要斟酌水的用量。这用水，也有很多讲究，譬如种类上，就有普通水、井花水、潦水、浆水、泉水、甘澜水、东流水、酒水等等多种，用法上也有半煎、酒煎、水醋煎、蜜煎等等不同……” 梁昱滔滔不绝。 方秦虽然很多细节不大明白，但还是用心记下。眼见梁昱一面讲解，一面手中也是不停。 很快，就见梁昱将种种佐料都加入了炉鼎之中，沸水滚开，水中渐渐变了颜色。 梁昱估摸着火候，看差不多了，才将赤帝果送入其中。 这赤帝果他早已经研磨过，将汁水果肉，快速加入了炉鼎之中。 汩汩汩！ 沸水一激，就见那果肉之中已经升腾出了一股股的赤色雾气，虽然稀薄，但却有一道炽热火意扑面而来，闻之还有一股颇为刺鼻的辛辣之气。 梁昱连连解释道：“这正是赤帝果中的‘药毒’，炼药常有一种说法，是药三分毒，所以好的炼药之法，就是要在尽可能保留药性的基础上，最大程度地逼出药毒、丹毒，这样才算得上是上品的丹药。” 方秦微微点头，但见炉鼎之中，融入赤帝果的药水不断滚沸。而梁昱已经转小火，开始慢慢收汁。 片刻后，药汁收尽，炉鼎中只剩了薄薄的一层药膏。 那么些赤帝果，最后只炼成这么一点儿？ 方秦无语。 梁昱却是颇为满意，连连道：“亭长，你别看量好像变少了不少，但其实这些才是赤帝果的精华！你看这色泽，鲜红透亮，宛如玉石，这说明药毒排的很干净，剩下的都是精纯的药力！用来辅佐修炼，效果最好。” 方秦了然，赞许道：“可辛苦你了。” 梁昱连忙笑道：“不辛苦！” 他又接着去炼其他的赤帝果，还有那些凶兽精血……足足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将方秦带回来的赤帝果、凶兽精血完全炼制。 最后，一共也只得了七八两赤帝果的药膏，以及二十多斤凶兽精血的药膏…… 二十多斤……听起来不少不是？ 事实上也就大半碗！ 只是因为这凶兽精血太重，所以从重量上来说显得挺多而已。 “亭长，幸不辱命！”梁昱连连禀道。 方秦自然又是勉励梁昱一番。对于这些灵药的分配方案，方秦也早已经有了腹稿，眼见梁昱炼制完成，他当即将陈二、杨初等人都叫过来。 方秦道：“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是为了分配这一次的收获，梁昱已经炼制成药膏，可以辅助修炼，我意欲这样分配，你们听听有无意见……” 杨初、赵北连忙都是道：“亭长，这一次主要是你的功劳，我们怎么好意思分配？理应亭长你都拿了。” 方秦却是摆手笑笑，“我们是一个整体，大家都变强，才是真正的强大。而且，你们也都各有功劳，若非梁昱炼制，我们岂能得到这么多药膏？杨初，有打听消息之功，赵北，有深入水底探测之功，朱光，有主持大局之功，陈二，也有辅助探索之功……” 于是，方秦就根据各人贡献分配，毫无疑问，方秦自己拿了大头，剩下的几人各有收获。 其中朱光、赵北、杨初、梁昱，各分了一些赤帝果药膏。 陈二则分了一些凶兽精血的药膏。 赤帝果练气，凶兽精血炼体，方秦这样的分配自然也是让众人皆大欢喜。 朱光却将那赤帝果药膏推回去，摇着头道：“方亭长，我老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这赤帝果精血如此珍贵，给了我，着实有些浪费，还是亭长你留着用吧。” 方秦却拍拍他肩膀，“朱兄，我相信，亭长不是我的终点，也不会是你们的终点，所以，我需要你的修为更强一些。” 朱光一震，微微动容，低下头，向方秦道：“是！”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看重他的主官！ 久违的，朱光觉得自己早已经冷下来的心底，似乎也开始掀起了那么一点波澜…… …… 有了这些药膏的辅佐，野狐亭众人自然都是勤勉习练，一个个修为实力都在不断精进之中…… 第三十四章 各自突破 野狐亭众人修为都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其中方秦自不必说，他掌握的资源最多，一面练气，一面炼体，两相促进，简直可以说，修为是一天一个模样。 修为不断精进。 而其他人得了赤帝果、凶兽精血的辅佐，修为也都比之前有了明显的精进。 其中最让方秦意外的是杨初，后者本来在野狐亭并不算突出，方秦看中他，主要也是因为“勤恳”二字。但不料，这一次众人各自修炼，杨初反而从中脱颖而出，竟是他们野狐亭内，在方秦之后，第一个修炼出真气的！ 方秦又是意外、又是欣喜，这杨初为人仔细勤恳，方秦还是很欣赏他的，如今实力又有蜕变，对自己也是一大助力。 所以，方秦干脆又分给他一些凶兽精血，让他在练气修炼之余，也将肉身锻炼一番。 杨初自然又是感激不尽。 当然，要说战斗实力提升最快的，恐怕还不是杨初，而是—— 陈二。 这陈二天生神力，但在之前就好比只是一块璞玉，未经雕琢，多少有些未能彰显了全部的潜力。 而现在，有了凶兽精血的激发，陈二的肉身力量一点点爆发出来，整个人肌肉贲张，身高都拔高了少许！看起来，简直宛如一头蛮荒凶兽一般！ 至于一身的力量，自然更是恐怖惊人。 莫说其他亭卒，就连方秦，轻易都不敢跟他硬碰硬的来。 这是天赋啊。 方秦也不由感慨，替陈二欣喜。不过，让方秦也有些无奈的是，这陈二肉身力量不断突破，但真气修为却始终进展寥寥，至今都未能修炼出真气。 否则的话，以他的肉身力量，再以真气辅佐，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方秦也只能摇头惋惜。 而最令方秦不满意的却是赵北——后者进步的速度很慢，简直比不擅长修炼一道的朱光、梁昱都不如。 方秦纳闷儿，特意找赵北过来询问，后者吭吭哧哧半天后，终于在方秦的一再逼问下，说出了缘由—— 原来，他竟把分给他的资源，分了一部分给那两头黑犬！ 方秦又好气又好笑。 人修炼还不够呢，还给狗？ 赵北忙道：“亭长，我知道错了，我，我就是想看看，这两头黑犬还能不能再进一步……” 这两条黑犬，既是他驯养的宠物，其实也是他最亲密的战友！ 方秦摇头道：“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我再分你一些赤帝果，这一次你不要再给那两头黑犬了，你自己用。这两头黑犬当然也是重要助力，但若你这个主人实力太不济了，又怎么指挥的了这两头黑犬？” “是是。”赵北连忙应道：“我再也不敢了。” 但方秦还是摇头，“并非如此，而是你培养的方式不对。” “嗯？”赵北愕然。 方秦笑道：“我再分你一些凶兽精血，你用凶兽精血去培养那两头黑犬！” 凶兽精血对这两条黑犬的帮助，应该比赤帝果要大的多！ 赵北这个大汉，眼睛顿时都有些红了，讷讷道：“亭长，分给我的太多了……” 方秦拍拍他肩膀，“知道就好，下一次有什么想法，先给我说。” 赵北还要推拒。 方秦却打断他，“好了，这一次就这样吧，觉得你欠我的，下一次多给我立些功劳，补回来便是。” “多谢亭长！” …… 夜色渐深。 一樵夫沿着官道赶路，他的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慌张。山道之中，一直有着各种狐妖鬼怪的传说，只怪他今日贪多卖上些价钱，多耽搁了一些功夫，以至于返回家中时天色就晚了，这走着走着，天色更是简直要完全黑下来了。 梭梭、梭梭—— 耳边不住传来各种细碎的声响，好似脚步声，也好似什么东西在远处叫着。 樵夫心里发毛，不会真有什么鬼东西盯上自己了吧？ 忽然，樵夫一抬头，就看见一道灰影正站在前面一株老槐树下面，背对着他，看不见面容，只约莫看着身材颇为消瘦，光着脑袋，像是个老和尚。 樵夫也没多想，心头一喜，若能跟一位大师同行，就没什么怕的了！ 所以，他连忙就过去，招呼一声，“大师，你一个人在这里？” 但他伸手一拍时，那和尚身影竟如同气泡一般蓦地消散！ 鬼，有鬼啊！ 樵夫顿觉手足一阵发软，喉咙都有些干涩，这灰影……竟然是鬼？亏他还想跟这灰影同行！ 樵夫不敢耽搁，连忙掉头，从另一个方向飞快离开…… …… 方秦和黑罴亭的郭行亭长饮酒闲话。 自从帮郭行亭长破了棺材闹鬼案，郭行亭长隔三差五就会提两壶好酒，或者提一些野味过来找方秦一起品尝品尝。 郭行虽然不善言辞，但他对方秦还是很感激的。 这一次方秦帮他破案，可不仅仅“破案率”的问题！更关键的是，发现古沙国遗迹，郭行也从中分润了一些功劳！说不定，能让他借此稍稍动一动。 郭行可也是老亭长了。 酒过三巡，郭行压低声音向方秦道：“我已经从县里得了消息，今年的考课，我很可能会得到‘上上’的评语。” 方秦向他道喜：“这说明你升迁有望，恭喜恭喜。” 郭行嘴角一咧，也很高兴，不过当然，他也很清楚，“我这一次能提拔，多亏了方秦你。而且，虽然我没打听到关于你的消息，但以你的功劳，提拔是肯定的，就看是提拔去乡里，还是去县里任职。” 方秦却是不置可否，替郭行满上一杯，“我刚担任亭长都不久，这些事，不急。” 但郭行却摇头，“方秦老弟，这我得说你一句。”他抬手向着上方指了指，“我们这些人，上面都是有顶的。想爬过去，多难你可知道？所以，有机会就一定要把握住。现在快了，后面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去运作。我们，和有些人，根本没法儿比……” 方秦受教，“多谢郭兄指点。” 郭行却觉自己说的太多，深悔失言，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方秦老弟你可听说了？去县里的官道上，似乎有一鬼物，总在深夜时分出没……” 方秦倒是没听说，“愿闻其详。” 郭行便详细描述一番，“听说好似一僧人，身着灰衣，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树下，惊到了不少路过行人。不过，倒是没听说他伤人的消息。” 僧人？ 方秦不由心中一动，又仔细打听了下，点头道：“明日我去会会他。” 第三十五章 坐忘寺 不过，第二天方秦却没时间去处理那鬼物了。 方秦接到了乡游徼的文书！ 虽然，不论是乡游徼、还是亭长，都是直接隶属于县尉下面的官吏，乡游徼和亭长两者之间并非直接从属关系。 但乡游徼毕竟秩俸更高一些，所以该给的面子自然还是要给的。再说，传言之中的那僧人游魂，似乎也并不伤人，倒也不急着非要立刻去处置。 所以，方秦当即动身，去到乡里见到了他们清平乡的乡游徼。 清平乡的乡游徼名为江渔，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看起来也是十分干练。 “见过江游徼。”方秦向江渔见礼。 江渔却是一把拉住方秦，“哈哈”一笑，“你跟我客气什么？再过几个月，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方秦早听说，江渔是左绍县令的人，他既然这么说，看来此事当真是十拿九稳。 当然，这话却不好明说，所以方秦岔开话题，问起来意。 江渔笑道：“无事，我们清平乡有一寺庙，坐忘寺，方秦你可听说过？” 方秦点头。 江渔继续道：“这坐忘寺内有一高僧，法号【明苦】。明苦禅师生前声名不显，但是他圆寂之后，居然肉身不腐，至今已经月余，却依旧宛然如生！当真是佛法高深，蔚为奇观。如今坐忘寺要为明苦禅师举行焚化仪式，要焚去肉身，脱去桎梏，往生极乐，特意邀请左近禅寺、以及我等前去观礼，出席的不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寻思方秦你不日必然接任我们清平乡乡游徼，如今这等事情，还是出面去见识见识，也没有坏处。” 肉身不腐？ 高僧？ 方秦还是有些兴趣的，所以连忙谢过江渔，“多谢江游徼！” 江渔微微一笑，“我们这就动身吧。” ……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坐忘寺前。这坐忘寺位于清平乡的【熊山】的一条主脉上，山势陡峭，说实话，道路并不好走，颇为崎岖。 但方秦他们一路过去，沿途却见到了不少行人，纷纷带着香烛、纸钱等等，向坐忘寺赶去。 称得上是游人如织！ 方秦沿途跟几人攀谈几句，果然都是为了坐忘寺的明苦禅师的法事而来的。 声势很大啊。 方秦却是微微皱眉，好好的一个法事，怎的闹的跟一出闹剧似的？ 江渔却不觉得奇怪，“正常，高僧圆寂，他们的尸骨会化作舍利子，是他们一身修行的精华。如明苦禅师这等高僧，死后肉身不腐，这般修持，尸骨化作舍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家自然想去瞻仰一番，顺便沾沾功德之气。” 好吧，这确实也能解释过去，只是方秦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来到坐忘寺前。 江渔亮出了自己的官印，寺门前看守的僧人见状，连忙将两人引入了后院的禅房之中： “明镜禅师在这里亲自接待诸位！” 两人进入禅房中，但见这禅房四周见方，正前摆放了一些蒲团，蒲团上已经有了一些客人。 而禅房正中，则是一个身着方丈袈裟，慈眉善目的和尚。 江渔低声向方秦介绍一声，“这位便是坐忘寺的方丈，明镜禅师。” 方秦知道，方丈，原本指的是一丈四方之室，后面慢慢开始用来代指禅寺的主持。 江渔又低声将其他人介绍一番，可以说，基本都是长陵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其中有菩提寺的一心禅师，烂陀寺的金刚和尚，杂家的华阴夫人，儒家的赵燕先生…… 一个个都是修为高绝之辈！ 众人正在说话，不过见方秦和江渔进来，众人还是起身向方秦他们两人客气见礼。毕竟，他们这些人虽然实力不俗，但方秦、江渔，他们代表的却是景朝的官方势力！所以，众人少不得也还是要给方秦他们几分面子的。 方秦、江渔也都一一回礼。 一番礼节之后，明镜禅师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见他面露悲色，叹气道：“我师弟明苦自小聪慧，拜在先师门下后，遍历佛典，过目能诵，所学之博，佛门修持造诣之深，都是我生平所罕见！我一直觉得，这坐忘寺主持的位置，就该是明苦师弟的才是，明苦师弟定能张大我佛门，广大坐忘寺。却不料明苦师弟天不假年，竟走在了我前面，实在令我心痛不已。” 一心禅师也不由叹气道：“十年前，我曾经有幸与明苦禅师坐而论道，当时明苦禅师妙语如珠，佛门典故信手拈来，哪怕及至如今，思及过往，我仍觉当时的字字句句，都令我受益匪浅。不料，今日竟是惊闻明苦禅师圆寂的消息，当真是我佛门一大损失。” 华阴夫人、赵燕先生也都纷纷出言，言语之间，对明苦禅师都是十分推崇。 不过，金刚和尚却瓮声瓮气地道：“明苦禅师佛法高僧，他的圆寂，对我佛门来说固然是一大损失。但就他自己而言，进入佛门净土，却也是他得道的因果。” 众人也不由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其实，佛门净土一说，也只见于佛家典籍，现实中，当然没谁真的去过。 不过，明苦禅师佛法精深，众人平素就十分钦佩的。 再加上又有肉身不腐这一异象！ 所以，若说真的有人能在圆寂后进入佛门净土，众人觉得，恐怕还真就要属明苦禅师。 …… 众人缅怀一阵，又说一阵佛法。 方秦对佛门的种种典籍却只是有所耳闻，了解并不深，所以听众人那么引经据典，不多时就听得头痛，很多地方都是似懂非懂，了解不深。 所以，又听了一阵后，方秦觉得气闷，便觑个空子，悄然从禅房之中出来，到外面透透气。 外面也是禅音阵阵，焚香缕缕，气氛渲染十分到位…… 方秦看一时，却是觉得不耐烦，就往坐忘寺的偏僻人静处走。 人声渐远。 方秦回过神来，赫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走到了坐忘寺后门的位置，林深人静，四周都不见什么人影。方秦就准备往回走，却忽然听到了附近传来的说话声！ 嗯？ 有人？ 方秦好奇，悄悄靠近了过去，却见大约是一对夫妇，男的看起来忠厚，女的看起来却有几分尖刻，正被一僧人拦在了后门外…… 第三十六章 肉身不腐，佛体生香 先就听那僧人不耐烦地道：“都跟你说过了，我们家方丈正在主持法事，哪里顾得上理会你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从这里出去，等明日再来吧。” 那男的一脸忠厚相，还在劝说他婆娘，“既然明镜禅师忙着，那我们等明日再来吧。” 但那妇人却一把推开自家丈夫，张口就骂道：“你这窝囊废，若非你借钱给那滑头小子，还用得着我来替你出面讨债？” 那男的懊恼，“我听他说是明镜禅师的侄子，哪里想到他还会赖钱？” “所以你就把我们家买牛的钱都借出去了？”那妇人恨铁不成钢。 男的只能不断苦笑。 那妇人继续向那僧人争辩，后者却是不耐烦地道：“刚才不是说过了？方丈正忙着，顾不上理会你们，你们明日再来。” 那妇人却道：“这几天你们都是这么一幅说辞！明日又明日，究竟要到何日？你们偌大的坐忘寺方丈，莫非还要赖了我们家的买牛钱不成？” 那僧人面色一变，“你这妇人说话怎的如此难听？我家方丈什么时候说要赖账了？只是暂时无暇理会你们罢了。” 妇人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僧人道：“我怎知道？你明日再来吧。” 妇人自然不依。 谁知道明日来，会不会还是这么一幅口吻？ …… 方秦在旁边看了半晌，已经约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所以，是明镜禅师的侄子借钱，被债主追讨上门了？ 今日明镜禅师要主持法事，确实也顾不上理会这种琐事。 想了想，方秦缓步从藏身处出来，亮出了自己的官印，“我是野狐亭的亭长，我可以替明镜禅师证明，他今日确实有要事缠身。这样吧，你们明日再来，若还是不行，去野狐亭，我来替你们主持此事。今日你们就暂且回去吧。” 那妇人仔细看了方秦的官印，确认无误，这才讷讷谢过方秦后，告辞离开。 那僧人也连忙向方秦道谢，并且连连赔罪，“惊扰了贵客，实在是罪过罪过。” 方秦微微一笑，“无妨。” 便转身返回。 不过，一面走着，他也一面心中沉吟此事…… 总觉得这背后另有隐情。 方秦在前院又转了一圈后，却被明镜禅师迎住，就见后者向他见礼，一脸无奈地道：“我世俗家的那个侄子惹出祸事，今日实在无暇仔细盘问，倒是让方亭长见笑了。” 方秦回礼，客气道：“这种事情也是难免的，禅师不嫌我多管闲事便是。” 明镜禅师忙道：“怎会见怪？还要多谢方亭长解围。” 明镜禅师很是客气一番后，才告辞离开。 不过，方秦看着后者离开的身影，却是微微沉吟——有意思，明镜禅师今日该是忙的脚不沾地吧？但居然为了这等事，专门来找自己解释一番。 说好听点，是对自己的客气；但如果……是另有什么隐情呢？ …… 吉时已到！ 坐忘寺前人头攒动，比肩接踵，聚集的人数也达到了一个峰值！众人都在等着看明苦禅师的法事。 “出来了！” “出来了！” 人群之中忽然一阵骚动，人人兴奋，不少人甚至踮起脚尖向前面望去。 就见四个僧人神色肃穆，抬着一具尸体从寺内缓步走出。 “嘶——” “真的是肉身不腐啊！” “高僧！” “好像都能闻到一股佛香的气味……” “……” 人群中传来各种议论之声。众人都是又振奋，又激动，心头更是涌起一阵崇慕之意。 仿佛观摩高僧尸骨，肉身不腐，让他们的功德也增进了一般。 方秦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幕闹剧。 人间百态。 不过—— 方秦目光重新落到那高僧的尸骨上，有些意外，或者说，大部分还是不意外的，这具尸骨的面容，俨然如生，甚至都能看见肌肤的红润。真让人难以想象已经死去月余，说他只是闭目睡在那里恐怕都没人会怀疑。 而且，正如其他人所说，方秦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麝香气味。 还真是肉身不腐，佛体生香？ 不过，这位“高僧”，方秦却是识得——正是他之前从县里返回时，路途中间撞见的那位“高僧”！ 还是“故人”呢。 方秦心中反复推敲…… 而正眼前，焚化的法事还在继续着。 就见四位僧人将明苦禅师的尸骨抬到了坐忘寺门前，那里早已经搭好了架子，显然就准备在这里焚烧。 明苦禅师的尸骨被放上去后，四周传来了整齐的吟唱之声。 甚至一心禅师、金刚禅师的声音也在其中！ 明苦禅师虽然在世俗间声名不显，但在佛门内，他却是一位被人尊崇的佛门高僧。 佛法造诣极深。 终于，吟唱结束，明镜禅师缓步上前，手持火把，将火把丢在了明苦禅师尸身的下方。 然后他双手合十，面露悲切。 接着是一心禅师、金刚禅师，甚至江渔，华阴夫人，赵燕先生…… 人人神色肃穆，近前来添了一把火。 以示缅怀。 火焰倏然窜起，在干柴、油料的助燃之下，很快便腾起了熊熊的火焰。 明苦禅师的尸骨端坐其中，须发俱燃，面露慈悲，当真有一种佛门高人的气象。 坐忘寺的众僧再次传出整齐划一的念经声，场中的其他百姓也纷纷被这一幕所震撼，一个个自发地叩拜了下去，不少人都是倾家荡产，购买香烛，捐献香火…… 法事圆满落幕！ 坐忘寺僧人将前来观礼的百姓送走，明镜禅师则亲自去送江渔、一心禅师等人。 一心禅师恭贺道：“恭喜明镜禅师，此番法事大获成功，贵寺声名鹊起，影响力将跨上一个台阶了。” 明镜禅师忙道：“这也是我佛门广大的盛事。” 一心禅师也不由微微点头，确实，坐忘寺影响力大增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确实也是对佛门整体影响力的提升。 所以，他才会前来捧场，助明镜禅师一臂之力。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出言道贺。 经过江渔、方秦身旁时，江渔也如旁人一般出言恭贺一番，明镜禅师道谢。 但方秦却忽然道：“明镜禅师，这是明苦禅师想看到的一幕么？” 明镜禅师一愣，周围众人无不露出讶然之色。 明镜禅师勉强笑道：“方亭长真是说笑了，明苦师弟自小在坐忘寺内修行，如今佛法有成，尸骨化作舍利留镇敝寺，他怎会不愿？” 但方秦却是摇头，“肉身如浮尘，贵寺要怎么处置，明苦禅师或许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如此大张旗鼓，以此牟利，恐怕非他本意吧。” 这话可有些重了！周围众人不由都是面色微变。 第三十七章 执念不散，化作鬼影 却说方秦一言既出，不但明镜禅师神色微变，一旁的一心禅师也唱喏一声，说道：“方亭长，话切不可乱说！” 他言辞虽然简练，但语气却有些重。 很显然，方秦这番指责，影响的不仅仅只是坐忘寺一家！甚至他们整个佛门，都有可能会被波及到。 如此诽谤之言，岂可乱说？ 一心禅师本来还是很欣赏方秦的，但对他此时所言，却也颇有几分不满。 但方秦摇摇头，他看众人一眼，“诸位，且听我讲一个故事。” 江渔连忙干笑一声：“你讲。” 江渔自然是替方秦站台的意思。其实，他也觉得方秦此举太过莽撞，但方秦是自己人，这种时候，他也必须出来替方秦撑一下场面。 当然，暗地里江渔也很替方秦捏一把汗。 一个不好，这可是要把他们清平乡，甚至不止清平乡，整个长陵县的佛门子弟，都要得罪的啊！ 着实太过莽撞了…… 方秦向江渔点点头，示意他放心，然后才转向众人，笑道：“诸位，请问一下，假设这熊山出现了一只鬼物，伤到了附近过往的百姓，诸位会怎么做？” 一心禅师眉头微皱，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会亲自赶去，斩妖除魔，安定一方。” 方秦向他拱拱手，笑道：“一心禅师果然侠肝义胆，慈悲为怀！不过——”方秦话锋一转，继续道：“如果这妖魔鬼物的实力太过强大，一心禅师你的实力也有所不及呢？” 江渔立刻插口道：“一心禅师佛法高深，他若是还实力不够，那还有谁的实力够？” 一心禅师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实力强过我的鬼物自是也有很多。”接着，他转向方秦，肃容道：“若这鬼物实力强于我，我会舍下这张老脸，遍邀各路好友强手，一同前来，合众人之力，将此鬼物除去。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这番话说的很是豪迈慷慨。 众人不由都是赞叹一声！ 但方秦却又笑道：“若是因为其他种种缘由，不能去邀请旁人来助力呢？” 一心禅师也不由默然。 打不过，又不能邀请旁人来助力？ 那还能怎么办？ 一心禅师一时间也没有个主意，就见他的长眉微动，似乎想问方秦这般假设的理由，但终究没有开口。 不过，一心禅师胸怀宽广，其他人却不然。 金刚和尚已经冷哼一声，“你不是要讲故事么？就是在这里做这些无谓的假设？” 方秦叹道：“这就是我所讲的故事。诸位，我这般假设，却也并非假设，而是真真正正发生的事情。” 众人微微动容。 一心禅师更是长眉一挑，“哦？那还请问，这故事的主角，是怎么做的？” 方秦肃容道：“他甘愿牺牲自己，不惜名誉，常在路旁，阻拦过往的行人，以防他们误入险地，平白折损了性命。” 一心禅师顿时动容，“难道他竟能日日夜夜守于此处？” 此佛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上境界！ 方秦郑重点头，然后补充说道：“因为妖魔强大，他不幸陨落于此。但陨落之后，因为担忧过往行人不知，误入其中，所以他的一缕执念残留，化作鬼影，吓走过往行人。可叹世人不知，还以为鬼，却不知，正是佛门高僧，舍己救人，救了他们的性命。” 一心禅师不由唱喏一声，“不知这位高僧是哪位？恨不能相见。” 方秦道：“禅师不必惋惜，禅师也曾跟他坐而论道。” 一心禅师一愣，“莫非——” 方秦点头，“不错，正是明苦禅师。”稍顿，方秦继续道：“明苦禅师舍弃进入西方净土的机会，舍弃轮回转世的机会，甚至甘愿舍弃自己的一生清誉，化作鬼影阻人。如此大智大勇大仁之人，岂会在意什么肉身不腐，岂会在意什么禅寺兴衰？以其身后清誉为己牟利，恐怕才是明苦禅师所不愿看到的吧？” 方秦话语掷地有声。 江渔恍然，“这两日听闻熊山有鬼，不伤人，但也吓到了不少行人，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秦点点头道：“不错，那‘鬼’正是明苦禅师。可叹世人不知，还在惧怕。却不知他们惧怕的，正是救他们性命之人；他们追捧的，反而是算计图谋于他们之人……” 众人默然。 半晌后，金刚禅师开口说道：“方亭长，你所说的明苦禅师之事，确实令人动容，和尚也钦佩不已。只是，明镜禅师此举，也是广大佛门之意，虽然也许并非明苦禅师本意，但终究也不算有什么坏心思。” 方秦看明镜禅师一眼，向金刚和尚道：“金刚大师是磊落君子，但君子可欺以方。” “我还有一个故事……”方秦继续道。 “哦？” 连华阴夫人、赵燕先生也插口进来，“方亭长请讲。” 他们也发现了，方秦显然早是成竹在胸。 但此时，明镜禅师的面色却是几番变化，终于是无奈长叹一声，苦笑道：“方亭长不必再讲了……当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于是，他将自己侄子贪赌欠钱，借了大量外债，自己为了给侄子还债，听信侄子之言，一时行差踏错，动了歪念，意欲以明苦禅师的死做文章，大张声势，宣扬他们坐忘寺名声的同时，也从中赚上一笔……种种事情，原原本本，坦诚说出。 明镜禅师面有愧色。 末了，明镜禅师掩面认罪道：“我一时糊涂，犯下这等大错，今日听方亭长说起师弟的胸怀，当真是又惭又愧，跟明苦师弟实在是天壤云泥之别。” 稍顿了顿，明镜禅师又向江渔道：“江游徼，我犯下这等过错，动了贪念杂心，实在愧疚难当，已经不适合担任这坐忘寺的主持。等我向弟子交代几句，还要烦请江游徼将我拿下，锁入县里的牢狱之中。” 明镜禅师抖抖手腕，衣袖处衣衫寸寸断开，露出了两条胳膊，伸向江渔。 江渔迟疑。 一心禅师不由唱佛号一声，有心替明镜禅师开解。 不过，一旁的方秦却已经开口：“江游徼，我倒是觉得不必如此。明镜禅师此举，也没有违犯了什么律令戒条，只是礼佛心思不纯而已。往小了说，并未对百姓酿成什么恶果，往大了说，也不算坏了佛门清誉，所以，属下觉得，加以训诫，以示警戒即可。” 第三十八章 要提拔了？ 听方秦也这么说，江渔顿时松口气，立刻起身亲自将明镜禅师挽起，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明镜禅师闭关七日，反省自身足以。” 可谓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过，明镜禅师素来颇有名望，再加上此事若张扬太过，清平乡的几家古刹脸上也会不大好看。 所以，只需止住此事即可，却不好太追究的。 此事告一段落。 江渔、方秦告辞离开，一心禅师、金刚和尚也无意继续逗留，同样纷纷起身告辞。 明镜禅师亲自将江渔、方秦他们送出来，向方秦隆重一礼，诚恳地道：“方亭长，多亏你出言警醒，才让我迷途知返，否则，当真是要铸下大错！坏了我自身修行事小，毁了我佛门清誉事大。” 方秦连忙还礼，“禅师言重了。” 告辞离开。 不过，走出没有多远，就见华阴夫人的车辇在他们身旁停下，掀开车帘，露出了华阴夫人的一张俏脸，就听她笑吟吟地道：“方亭长，我载你同行如何？” 方秦婉拒，“不必了，华阴夫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 华阴夫人微微一笑，“方亭长果然聪慧无比，一猜就猜到我有话想问。实不相瞒，我就是想听听方亭长讲故事。” 方秦道：“第二个故事，明镜禅师自己已经讲了。” 华阴夫人却道：“明镜禅师素有清誉，佛法造诣也很深，否则的话，当年也不会是他接任坐忘寺的主持，而非明苦禅师。相信方秦亭长也打听到这些了吧？否则不会刻意在私下说起此事。但我却有疑问，既然如此，方亭长又何必非要提起？” 方秦想了想，说道：“还有第三个故事。” 华阴夫人闻言立刻展颜笑道：“愿闻其详。” 方秦道：“我曾经在某本传记之中读到过，说古时有一寺院，香火不旺，然后主持左思右想，终于动了邪念，就编造出寺内有高僧得道，焚化飞升的传闻，然后将事先找好的僧人饿到半死，然后用绳索捆住，使其无法动弹，再用核桃塞入口中，使其无法发声，再用火焚烧，欺愚百姓，骗取香火……如是再三，累有十数位‘高僧’就这样被活活烧死……” 华阴夫人顿时明了，明镜禅师所为，固然情有可原之处。 明苦禅师也确实佛法造诣深厚。 但是！ 若此法被其他人所用呢？到时候是否还能这样“情有可原”？所以，有时候，纵容就等同于犯罪。 华阴夫人在车内向着方秦遥遥一礼，“多谢方亭长解惑。” 方秦连忙回礼，“夫人言重了。” 华阴夫人再次邀请，“方亭长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否屈劳贵步，移到敝府，好向方亭长好好请教。” 方秦依然摇头婉拒。 华阴夫人再请。 而正在此时，忽然就只见官道上，一骑疾驰而来！ “方亭长，县尉召你去县里见他！” 县尉找自己？ 方秦虽然心底奇怪，不过倒是正好能够解围，所以他就转身向华阴夫人道：“夫人，实在不巧，公务缠身，不得空暇，在下这便告辞了。” 华阴夫人自然不好再挽留，便含笑点头：“好吧，只盼望方亭长日后有空暇，可以过去一番。华阴定然备好香茶美酒，好向方亭长请教。” 方秦敷衍，“一定一定。” 言罢，向华阴夫人告辞，向县里赶去。 江渔跟方秦同行，向方秦笑道：“方秦，华阴夫人美艳过人，虽然上了些年纪，但比起那些雏鸟，更有一番别样的风情。她一再相邀，你怎的不断推拒？要知道，县里面不知有多少人想去她的闺阁之中一探而苦于没有机会呢。” 方秦哭笑不得，“江游徼莫要打趣我了，华阴夫人或许只是想讨教一些什么事情而已。” “讨教什么事情，非要邀你单独相见？”江渔根本不信。 不过，江渔取笑了方秦一番，却还是直言道：“方秦，你这么做是对的。虽然华阴夫人名声不错，但瓜田李下，古人所慎，又有一说，暴风骤雨，不登寡妇之门。你既然是朝廷官吏，前途无量，这些地方还是应该注意的。” 方秦凛然，谢过江渔的指点。 …… 途中一路奔行无话。 很快到了县里，方秦前去拜见卢殷县尉，一见面，卢殷县尉便道：“方秦亭长，你的功绩我已经向郡里禀告过了，现在郡里意欲点你为狐阴县的左贼曹史，你可愿意？” 方秦不由一愣。 景制，县里也设兵曹、贼曹、灵兵曹等等诸曹，为县令、县尉的辅佐之官。 而各曹又有主曹缘，是各曹的主官，秩二百石；此外下设左曹史、右曹史等等，为佐官，秩百石。 亭长只是“斗食”小吏，而左贼曹史却是百石的小吏，虽然还是小吏的行列，但毫无疑问品阶是提了一阶的。 也即是说—— 自己升官了？ 这么突兀？ 但方秦转念又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古沙国遗迹一案后，自己几乎可以算作是“左绍县令”的人了。左绍县令跟卢殷县尉不合，就算自己要提拔，怎么会是卢殷县尉来通知自己，反而左绍县令并没有提前知会？ 特别是还要将自己调往其他县！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心思急转间，方秦已经转动了许多念头，他谨慎地婉拒道：“卢县尉，属下年轻学浅，恐怕难当重任，实在惶恐不安。” 卢殷道：“你的功劳实打实摆在这里，有什么不安的？” 方秦再三推却。 卢殷不耐，但方秦只说要考虑，卢殷也没有办法。他冷哼一声，冷声道：“方秦，我是看好你，给你这个面子，才向郡里保举你。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跨过斗食小吏这一步，你知道是多少斗食小吏苦求而不可得的？今日我提拔于你，你还在这里推让什么？” 但方秦只是赔笑，“属下愚钝，也是唯辜负了县尉的举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卢殷露出冷色！但越是如此，方秦越肯定这背后有问题，自然也就越不敢轻易应下。 正在此时！ 就见左周推门进来，微笑道：“卢县尉，左绍县令召方秦过去问话。” 卢殷冷眼盯着方秦半晌，方才一拂袖起身，“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我们长陵县本地的人！真当左绍会把你当亲信么？而且要不了几日，他就该走了！你想抱住他这根无根之萍，又能抱的了几日？” 冷声说完，卢殷转头就走。 左周拍拍方秦的肩膀，温声道：“走吧，跟我去见左绍县令。不必怕他，跳梁小丑而已。” “是。”方秦应一声，跟左周同去。 第三十九章 百石吏！ “左县令！” 见到左绍，方秦连忙向后者见礼。 现在，他可绑到左绍这里了…… 左绍微微点头，“卢殷县尉那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说实话，有些打乱了我的部署。” 方秦连忙表态，“卢殷县尉不过画饼而已，属下分得清楚。” 但不料，左绍反而摇头，“并非如此，这背后涉及到的斗争十分复杂……” 他这么说，其实反而是把方秦当做自己人了。 稍顿，左绍没有解释这中间的复杂斗争，反而是说道：“也罢，事已至此，本就是迟早的事情，早一步提拔也没什么。方秦，以你的功绩，我本拟在考课之后，提拔你为百石吏，一方面是磨砺下，你还年轻，在亭长的位置上历练下并非坏事；而另一方面，太过显眼，对日后的仕途反而绝非好事。但卢殷县尉已经向郡里禀告过，你的提拔文书已经下来，其实倒是省却了我一番功夫，可以破格提前提拔你为百石吏。” “所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你如卢殷县尉所言，担任狐阴县的左贼曹史，虽然只是一佐官，没有实权，但也算是避开了风暴中心；其二，我可以任命你为清平乡的乡游徼，同样秩百石，但我可以保证，你在乡里有足够的权力，立功的机会更多，只不过，要交给你一个案子去处置……” “你选哪个？” 乡游徼？ 左贼曹史？ 方秦念头飞快转动。无疑，左贼曹史是要到县里为官，听起来自然要好听许多。 但县里的贼曹，上面有贼曹缘为主官，还有右贼曹史…… 所以左绍县令才会说，只是佐官，没有实权。 想要有一番作为，那肯定还是乡游徼更自由一些，也有更多的机会！只是，既然左绍县令会专门来说，那么他交付下来的这个案子，恐怕不会很简单。 而且，方秦隐隐觉得，卢殷县尉该不会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担任清平乡游徼，才想要将自己调走吧？ 从这里来看，这个游徼之位，只怕还真有些烫屁股…… 但方秦仔细衡量一番后，还是毅然道：“县令，属下愿意担任清平乡游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方秦自然有他的考量，很明显，左绍县令特意拿出来说，肯定还是希望自己担任清平乡游徼的。而他已经算得上是左绍县令的人，想要在官场混下去，不得不站队，但站了队，也就不得不跟着左绍县令的脚步走。 否则的话，纵然左绍县令现在不会说什么，但也会将自己排除在他的圈子外面。 所以，这个险必须得冒。 要立功，还得是游徼！ 左绍果然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他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清平乡游徼官印，郑重递向方秦手中，“方秦，我相信，你的未来绝不会止步于百石小吏。” 方秦连忙谢过左绍，然后，他又顺势问起案子。 左绍缓缓将一本案宗递向方秦手中，“此案你也有所了解，正是熊山的那一妖魔。郡里已经行了文书，绝不允许此妖魔成为清平乡的‘第四患’。” 熊山？ 就是让明苦禅师圆寂的那个妖魔？ 方秦不由心中一凛。 他接过案宗，就当着左绍县令的面，快速浏览了一遍，对于这个妖魔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不消说，实力自然是很恐怖的…… 是货真价实的厉鬼！ 真的棘手啊。 方秦想了想，向左绍县令请道：“县令，野狐亭的几个亭卒，我跟他们熟悉了，希望能调拨他们跟我去乡里，作为我的助力。” 左绍不在意地点点头，“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大方便亲自出手，也不大方便从县里面派人协助。不过，你可以推荐一人接任野狐亭亭长之位；另外，我也会给你行文，让你可以调用野狐亭的人手作为援手。” 方秦一喜，连忙再次谢过左绍。 没了其他事情，方秦便向左绍告辞，不过临行前，方秦又想起一事，连忙向左绍问道：“县令，郡里的文书调令……” 左绍不以为意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行文郡里解释此事。” 方秦这才放下心来，告辞离开。 …… 从左绍县令那里出来，方秦又将案宗展开仔细研究。 根据案宗的记载，熊山出现的这只鬼物很可能是“光魅”，这是一种能力十分诡异的鬼物！ 很让人头痛。 光魅，案宗后面也附有对它的描述，这种鬼物擅长隐遁匿形，喜欢穿梭于山林之中，可以任意依附在种种草木上，自如变幻。 可以说，是一种很难缠的鬼物。 甚至景朝官方的认定中，光魅，可以算得上是【厉鬼】层次之中，可以排入前五的最难对付的鬼物！ 其凶戾程度可见一斑。 辖区内出现了这等鬼物，不论是出于考课的目的，还是守护百姓的目的，都是必须要除掉的。 毫无疑问。 但是！ 方秦隐隐间，还是觉得这一次的事情颇多诡异…… 左绍县令为何不方便出手？ 卢殷县尉又为何非要想调自己离开？ 水很深啊！ 而正在方秦思索时，就见左绍县令的近身随从左周跟了上来，向方秦道：“方秦，野狐亭的新任亭长，你可有了推荐的人选？我给你送到吏曹缘那里。” “是。”方秦忙应一声。 野狐亭亭长…… 方秦琢磨，自然是要从现在的几个亭卒之中选的，这是左绍县令给自己的条件，自己没道理让给旁人。 只是，究竟该选谁，方秦也还有些斟酌。 几个亭卒里面，朱光无疑最老成持重，但陈二最得自己信任，赵北鲁直爽快，也不错，杨初更是自己之外唯一修炼出真气的……还真有些不好挑选。 不过，权衡半晌后，方秦还是选择推荐了杨初。 一来自是因为杨初的修为，步入后天境，说出去也能够服众。 二来杨初行事小心谨慎，方秦也很欣赏。 选择他应该没大错。 左周接过文书，看见方秦推荐的名字，以及推荐理由之中的描述，不由微微惊讶。 小小的一个野狐亭，除了方秦，竟还有第二个后天境？ 很多亭长都还未能修炼出真气呢！ 左周看一眼方秦，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将文书收起，“好，我会交给吏曹缘，你稍等下，很快任命文书就会下来。” “多谢！”方秦连忙道。 第四十章 祭炼百石印！ 返回野狐亭。 刚刚回来，众人都是欣喜，朱光、杨初就上前来，准备禀告这几日亭中的事情。 但方秦却是摆手笑道：“且不忙，去把大家都叫过来。” 杨初道：“是。” 当即把陈二、赵北、梁昱等人都聚了过来。 “亭长，什么事？” “又有案子了？” 陈二和赵北都是磨掌擦拳。 方秦微微一笑，“有案子不假，不过那个可以稍后再说。先说另一件，杨初——”方秦望向后者，“县令大人赏识，决定提拔你为野狐亭亭长。” 吓！ 众人都是吓一跳，杨初，野狐亭亭长？ 杨初自己也很意外……他就是个普通农家子弟，当上亭卒都很满足了，所以才一直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唯恐出什么差池。结果现在，居然又成了野狐亭亭长？杨初一时间都不敢相信！不过，这话是方秦说的，他又不得不信。 方秦将野狐亭长印递向杨初，“好好干，亭长，不过只是刚刚起步而已。” 众人既替杨初欣喜，又不免有些羡慕。 方秦望向其他众人，同样勉励他们，“之前我就说过，我等的未来，不会仅仅止步于亭长！今日杨初能提拔为亭长，日后你们也都能够。” 众人纷纷点头。 之前方秦这么说，大家多少心里还有些嘀咕。结果现在才没多久，他们中间就真有人成为了亭长！ 方秦的话，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说服力。 方秦向杨初笑道：“怎么？高兴坏了？还不赶快接过官印？” “亭长，那，那你呢？”杨初接过亭长印，脱口问道。 方秦道：“我被县令提拔为清平乡游徼。” 嘶！ 尽管早有预料，但众人仍是不免惊叹！游徼，那可是百石吏啊！百石吏，跟亭长这样的斗食小吏，其实还是有着根本性的差别的。别看就只差一级，就这一级，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终生都难以跨过去。 不看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只是斗食小吏？ 而且，方秦成为“斗食小吏”都没多久，居然这么快便又成了百石吏。 这提拔速度，也真是够夸张的！ 大家都知道，方秦可没什么背景，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本领和功劳，实打实提拔上来。 谁不服气？ 方秦等众人稍稍安静，才开口道：“我此番过来，除了交接野狐亭长印，还有一事，我被县令提拔为清平乡游徼，也是要去处置一个案子。很棘手。所以，县令特别允许我可以带你们中几人过去。也因此，我此番过来，也是想询问下你们，谁想跟我去清平乡？谁想留在野狐亭？先别忙，也不瞒你们，这个案子恐怕有些麻烦，还是有一定的凶险的……” 但方秦话音刚落，陈二、赵北已经毫不犹豫地道：“亭长，我愿意去！” “我也愿意！还有，现在应该该叫‘游徼’的！” “对对，方游徼！” 便是朱光、梁昱，虽然没有如陈二、赵北那么抢先，但也很快表示：“我二人也愿意随游徼去乡里！” 危险？ 也许有，但因为对方秦的信任，所以他们并没有特别惧怕。 方秦也不由欣慰点头，自己这个亭长，没白当。不过，方秦却摇头道：“野狐亭也不能缺了人手，这样吧……”他想了想，“朱光和陈二，你们二人跟我去清平乡，赵北，梁昱，你们留在野狐亭吧。” 稍顿，方秦望向杨初，微微一笑，“杨亭长，你可有什么意见么？” 杨初连忙道：“游徼，野狐亭是你一手带起来的，我更是承蒙游徼的推荐，才能担任野狐亭亭长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只要游徼一声吩咐，野狐亭上下，绝无二话。” 杨初也在野狐亭好几年了，他自然明白，方秦推荐他担任野狐亭亭长，已经算得上是他的“举主”。 换句话说，若是自己在任上不称职，方秦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所以，这份恩情可太重了。 …… 计议已定，朱光当即安排布下酒席，众人畅饮一番。 方秦也有些微醺，返回自己的住处后，他盘膝坐下，运转太乙引气术，功行三十六个周天，这才觉得头脑渐渐清明，气机也慢慢平复下来。 “喝酒误事啊。” 方秦感慨。 等气息平复下来，方秦才有空暇取出清平乡游徼印，开始炼化！ 清平乡游徼印，尺寸模样与亭长相仿，都是铜质，方形，上书有“清平乡游徼印”的字样。 方秦取过来，真气注入，霎时间就只见一道龙气从官印之中喷薄而出！ 不过，方秦已经祭炼过野狐亭长印，所以此时也算是轻车熟路，当即运转真气，缓缓注入官印之中，将那一道龙气镇压！真气游走一圈，光华一引，这枚游徼印落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哗！ 霎时间，方秦只觉一股澎湃的真气，浩瀚如江河一般，从这枚官印之中，向他周身经脉之中灌注而下。 饶是方秦早有预料，也颇有些吃力，不得不连忙运转太乙引气术，才将这一股力量慢慢吸纳。 随着这一股力量在方秦体内周天搬运，渐渐便融入到了方秦的真气修为之中！方秦缓缓运功，霎时间真气奔腾，整个经脉似乎都被填充满盈！ 赫然已经是达到了“真气满盈”的状态！ 方秦知道，真气满盈，正是后天境慢慢修炼到圆满的一种表现。只有真气饱满，经脉鼓胀，真气流转，首尾相连，络绎不绝，才能开始尝试着破开玄关，打通天地之桥，从【后天境】突破到第二层次的【先天境】。 没想到自己现在就接近了这一层次。 当然！ 方秦也很清楚……虽然，这里面肯定有【太乙引气术】的功劳，让自己修行进步很快。 但同样也离不开官印之中的力量的助力。 换句话说，这是外力。 外力，到底不完全是自己的力量！可以利用，但却不能太过依赖外力。 所以，方秦一点儿也没有趁机尝试破关的意思，真气周天搬运，缓缓沉入气海丹田之中。 还需要再好生打磨、沉淀一些时日才行。 方秦察看官印。 清平乡游徼印，是百石吏的官印，所以，这其中除了正常打入的【金瞳】法术之外，还另有一道护身法术： 【金衣】。 第四十一章 孤坟野鬼死人坡 方秦稍稍揣摩，但见这一道【金衣】法术，却是一道护身法术，施展之后，可以在周身幻化出一道金色光圈，如同衣衫一般将自己周身护住。 有着相当不俗的防御能力！ 而且，最妙的是，这一道法术是封印在官印之中的，借助官印的力量施展，不但速度更快，而且对自身真气的消耗更小。 方秦稍稍熟悉，很快就已经能够自如施展。 而祭出后，但见周身立刻出现一层浅浅的金色光华，方秦试了试，若是以自己祭炼这枚游徼印之前的力量，不借助神兵利刃的话，想破开这一层【金衣】的防御都不容易！ 这帮助可太大了。 方秦实验一番，自是十分满意。不过，在满意之余，方秦自然也不免感慨—— 怪不得大家都想当官，旁的不说，单单是对修行的帮助，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自己这才只是百石吏，那想想左绍县令那样的四百石呢？ 千石呢？ 二千石呢？ 单单只是官印之中的力量加成，恐怕都已经是十分夸张、恐怖的程度吧？ 连方秦心底都忍不住涌起一股憧憬之意。 …… 景制，一乡之事一般由乡三老、乡啬夫、乡游徼三人主持。 其中三老管教化，相对而言位置最尊；啬夫管农事、收赋税，可以说是相当有权力；而游徼则是负责治安，缉捕盗贼，算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了…… 方秦见到了清平乡的三老、啬夫。 其中三老名叫做娄旌，啬夫叫做公西孔，两人看上去也是和颜悦色的，见到方秦后，一口一个年少有为，一口一个前途无量……态度十分客气周到。 两人还备下酒席，盛情款待。 方秦却之不恭，只好应邀，于是喝的又是醉眼朦胧，半醉半醒。 自然是说不成事了。 等到第二天，方秦又去拜见两人，但还不等他提及正事，两人又是非要拉着方秦去饮酒，方秦无奈，少不得又被两人灌了一通。 第三天，第四天…… 竟是天天如此！ 若方秦还察觉不出来不对劲儿，那才是真的不对劲儿了！ 这两人在故意阻挠自己？ 方秦觉得不可思议，要说景朝制度，乡中三人各司其职，按说应该互不影响的。 两人非要用这种手段来阻挠自己，究竟是什么意图？ 第五天。 方秦再来拜访两人，张口想要说起剿灭熊山鬼物“光魅”之事，但还不等他开口，娄旌乡老已经连连道：“方秦，你来的正好，今日公西啬夫家中添一小孙，在家中备下酒宴，正打算邀你我二人同去他家中欢聚。” 公西孔嘴角微微扯了下，不过还是很快挤出一个笑容，向方秦连道：“正是正是，方游徼还请务必赏光。” 又来？ 方秦眉头微微一皱，就见他伸手拦住两人，“乡老，啬夫，如今乡中有患，耽误不得，我此来正是为了与两位商议此事……” 娄旌敷衍笑道：“我等先饮酒为公西啬夫为贺，等明日再商议此事不迟。” 方秦板起脸，肃容道：“迟！如今鬼物猖獗，每多耽搁一日，便会有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沦丧在其爪牙之下！郡里已经行文，绝不能让此鬼物成为我清平乡的‘第四患’，如何能够不急？再迟，恐怕下来的便是郡里的文书苛责了。” 娄旌擦汗，“方游徼言重了，何至于此？” 清平乡有三患，孤坟，野鬼，死人坡！那是早已经在郡里都出名了的。 孤坟，指的正是这清平乡万蛇亭的一座荒僻孤坟。万蛇亭，以亭中的一座“蛇山”而闻名，这蛇山本是熊山的一条支脉，不算很高，但地形十分崎岖蜿蜒，行走不便，所以少有人踪。 蛇山之中多蛇，故有此名。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南楚郡本就偏居于南隅，再往南则是东西绵延数千里的【十万大山】，潮湿温热，瘴气遍布，所以南楚郡的山中多蛇也是常事。 但这蛇山，却是从前朝起，就有人在山中发现了一处孤坟！ 找不到源头，找不到根脚，仿佛就是那么突兀出现的！而且孤坟前立有一碑，碑上没有文字，却绘着一条蜿蜒巨蟒，煞是诡异。 而孤坟附近也常常有种种离奇怪事，死了不少人。以至于后来清平乡不得不每年举行“祭蛇”的仪式，才能平息祸患。 以景朝官吏，却要祭祀鬼物，当真是咄咄怪事！ 但历经汉、景的朝代更迭，历任清平乡官吏，甚至长陵县官吏……不是没有人试图解决此患，却始终没有办法！是以才成为了清平乡“三患”之一。 而野鬼，指的则是清平乡南隅老林之中的一个鬼物。它躲藏在遮天蔽日的古林深处，神通广大，十分难缠。 长陵县曾经先后三次组织人手，入林除鬼，结果却尽皆都是铩羽而归！ 是为清平乡的第二患。 至于这第三患，则更加诡异，是清平乡卧虎亭的一处荒坡，但每隔一段时日，总是会有人的尸体离奇出现在荒坡之上！所以才被乡中人称为“死人坡”。 至今都未能查明缘由…… 而眼下，这熊山之中的鬼物光魅，又是一患。所以郡里才会行文下了死命令，绝不能让这光魅，成为清平乡的第四患。 这是郡里的死命令！ 方秦将郡里的行文搬出来，娄旌、公西孔两人果然也不好再继续敷衍。 就见娄旌拍拍自己的胳膊，叹气道：“方游徼一心为了乡里的百姓，实在令人钦佩，老朽也是打心眼里的佩服。只是，老朽老了，如今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不过游徼放心，你需要什么，老朽一定豁出命给你提供帮助。” 公西孔见状，连忙咳嗽两声，“咳咳，方游徼，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病秧子，实在惭愧的很，惭愧的很。” 方秦看着他大腹便便的样子，实在不理解，他是怎么能厚着脸皮说自己“病秧子”的？ 是凭借着昨天痛饮三斗酒的底气么？ 不过，方秦也算认清了这两人的嘴脸，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这些。 方秦缓缓道：“两位放心，剿灭鬼物之事，自然由我一力负责。只是，依着规矩，需要两位提供一些帮助便是。” 第四十二章 镇守灵兵 方秦道：“第一，此鬼物十分凶戾，所以我希望可以申请调用乡里的灵兵。” “第二，动用灵兵要消耗大量资源，希望两位能够调拨于我。” 灵兵，正是各地官府的底牌之一！ 景朝以灵兵起家，高祖正是得了天阶灵兵【轩辕剑】，逐渐成就帝王基业，打下景朝的江山。而景帝、三公手中，也都握有天阶灵兵，震慑四方，这是景朝的立国之本。 而再往下，郡里一般也会有一件【地阶灵兵】坐镇；县里则会有【人阶灵兵】坐镇。 到了乡里，自然就是不入阶的灵兵。 当然，这并非绝对，但一般而言，地方郡县想要镇守一方，震慑境内的种种妖魔鬼物，除了官印提供的助力之外，灵兵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据方秦所知，清平乡就有一镇守灵兵，【火羽扇】。 相传是以南方十万大山之中的“炽火鸟”的羽毛祭炼而成，祭出之后，可以扇出无穷真火，威力惊人！ 若是能够调用到火羽扇，对于此行无疑会有更多把握。 当然，方秦这么做也并不违例。 毕竟，各地的镇守灵兵，本就是镇守一方、威慑妖魔而用的，方秦用来剿灭妖魔，自然毫无问题。 这也是惯例。 但不料，或者说不出所料？娄旌假惺惺长叹一声，一脸惭愧地道：“方游徼还年轻，有所不知，俗话说，灵兵一动，黄金万两。这灵兵，消耗的都是钱啊！钱从哪儿来？那都是我们境内的百姓，辛辛苦苦，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但积累的这些税赋，朝中要拿走大半，郡里也要拿走一部分，剩下的县里还要再分走一些，留给我们乡里的，实在寥寥无几啊。” “而仅剩下的那么一点儿，还要供给乡里的日常用度，还要供我等修炼，还要奖赏乡里百姓，奖优惩劣……能够留出来多少每日温养灵兵？” 方秦眉头一皱，“娄乡老的意思是？” 娄旌一摊手，“实不相瞒，乡里的灵兵早已经丧失了灵性，如今只能停在乡里的【灵池】之中，勉强维持，恐怕是无法提供给方游徼用了。” 哦？ 方秦沉默盯着娄旌，一字一句地道：“娄乡老，朝廷有规矩，灵兵是国之根本，国之重器！务必精心温养，妥善保管。如今灵兵出了这等差池，需要使用时却无法动用，恐怕也算是两位的过失吧？” 娄旌若无其事，向公西孔示意下，向方秦笑道：“方游徼莫急，此事我已经向县里行文禀告过了，只是县里还没有再调拨更多资源过来，所以我等也没有办法。” 公西孔将一份文书递来，“这是抄录的副本，方游徼明鉴。” 方秦接过，但见文书中果然陈述了乡里资源紧缺，镇守灵兵【火羽扇】无法使用，请求县里支援。 还没有回复。 所以—— 责任就这么推的一干二净了？方秦心中愈冷，哪里还不知道，这又是背后跟过来的一环套一环的策略？ 否则的话，灵兵早没事迟没事，就正在自己要动用的时候，就出了问题？ 但偏偏对方手脚很干净，已经行文县里，依着规矩办事，自己还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所以，方秦纵然明知道其中有鬼，却也说不得什么。 而要等县里审核、批复，一套流程走下来，只怕十天半个月都是少的！ 方秦哪儿有这闲功夫一直等着？ 方秦沉默了片刻，又缓缓道：“既然灵兵无法调用，那我请求调拨一些资源，总没有问题吧？” 娄旌一愣，干笑道：“这个，自然是没问题；不过先前也说了，我们乡里的资源有限……” 方秦打断他，“乡老，此鬼物已经伤人无数，威胁到了乡里百姓的安全。根据我景朝的制度，我可以调用最大限度的储备资源前去剿灭鬼物，没有问题吧？” 这是景朝立下的规矩，自然没有问题。 毕竟，这鬼物十分难缠，已经有了县里的行文，乡里必须重视。 守护一方平安，就是他们这些乡吏的基本职责。 当然，更大的危机不是没有，比如生死存亡、失土之患……但到这种程度，依着景朝制度，已经不只是调用乡里的资源了，而是需要向县里求助，调用县里的资源。 娄旌也只好点头道：“没有问题，我会尽最大可能调拨……” 他本以为，自己三番五次故意拖延，再加上这明显蹩脚的借口，会激怒方秦。 却是没想到，方秦看着年轻，却如此沉得住气。 自己都这么做了，他依然不动怒？ 无奈之下，娄旌只好说道：“我们清平乡储备的资源，只有阵盘、符箓、灵香三种，数量都不是很多，你要哪一种？” 阵盘，是刻绘种种阵法的工具，可以配合祭出种种阵法，有着诸般妙用。 符箓，则是引天地之力注入符纸之中。 灵香，却是一种温养灵兵的资源。 所谓的灵兵，其实就在于其中所蕴藏的灵性！正是这种灵性，使其能够衍生出种种妙用，有了厉害威能。 但灵兵也是需要温养的，否则的话，灵性渐渐流失，不但灵兵的威能大减，甚至还有可能跌落品阶！ 还是很有用的。 方秦想了想，“都是什么品阶？” “都是下品，我们这种小地方，还能有什么上品的资源？再说，下品已经足够用了！就好比一般的不入阶的灵兵，也根本用不到上品的资源。” 好吧，也不意外。 方秦便道：“那给我3座阵盘，30枚符箓，10支灵香吧。” “没有那么多！”娄旌吐血。 这是狮子大张口！ 娄旌道：“乡里储备的都没这么多了，最多只能给你1座阵盘，5枚符箓，两支灵香。” 方秦好整以暇地道：“娄乡老，这也太少了吧？我可是奉了郡里的命令，若是耽搁了除魔之事，不知道娄乡老能不能扛得住？不如这样，我们去府库里面看看究竟有多少资源，能分给我们多少吧？灵兵不能用了，总不能资源一点也不剩了吧？” 娄旌一脸纠结，他咬牙道：“最多只能再多给你10枚符箓，1支灵香。” 方秦笑道：“5支灵香20枚符箓。” “不行！乡里只有5支灵香了，总不能一支也不剩吧？” “那20枚符箓不能少了。”方秦起身笑道。 第四十三章 盘外招 片刻后，告辞娄旌、公西孔，方秦拿着新鲜到手的一座阵盘，3支灵香以及20枚符箓出来。虽然从娄旌两人手中硬生生敲诈出了这么些资源，但方秦脸上也并无喜色。 这些资源，都只是辅助的作用，没拿到火羽扇，到底还是差了很多！ 方秦手中也有一件灵兵—— 【流魑】。 但方秦已经试过，这件灵兵主要还是辅助作用，杀伤力方面比之火羽扇恐怕还是要弱了很多。 拿不到火羽扇，无疑为此行又增添了一层阴影…… …… 灵香，乍一看与一般的佛香很像，但却要细长很多，颜色也显得更加驳杂。 当然方秦却是知道，这是因为这种灵香只是下品的缘故…… 不过拿在手中，隐隐之间却有一股清香之气，令人不觉一阵神清气爽。 显然不俗。 方秦很清楚，别看是下品灵兵，其实也是用了至少十余种珍稀材料一起融炼而成的，价值非凡！随便一支，只怕都是寻常的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换不到的。 将灵香点燃，立刻有着一缕缕的烟气升腾而起，方秦真气引动，烟气向着流魑灵兵之中注入。 霎时间，方秦已经感觉到，流魑灵兵仿佛都变得活跃起来，宛如一道流水一般流淌变化。 一道道的璀璨毫光，不断从灵兵上迸出。 一缕缕的烟气，已经被灵兵所吞吸炼化…… 其实，灵兵的品阶划分，很多都只是人为划分的，并非绝对的。有的灵兵常年用心温养，品阶就有可能提升，威力会更强；但若是灵兵温养不善，灵性渐渐流失，灵兵却又反而可能会跌落品阶！ 所以，能够从娄旌手中敲诈几支灵香，至少让自己在这几个月内不用担心温养流魑灵兵的问题。 也算聊胜于无吧。 阵盘则是【锋矢阵】，是一种融合众人之力，配合阵法运转，达到威力加成的阵法！ 可以算得上是军中常用的阵法。 方秦几人实力不足，正好可以借助阵盘来增幅实力。 还不错。 至于那些符箓，有十张火箭符，五张水盾符和五张落石符，只可惜都只是下品的符箓，品阶不高，威力自然有限。否则的话，若是有那种价值连城的高阶符箓在手，恐怕一枚符箓都有可能直接灭杀厉鬼！哪儿还用这么发愁？ 当然，那种高阶符箓每一枚都是重宝，哪怕郡里也不一定会存有几枚，而且用一枚就少一枚，自然不可能轻易动用。 “游徼。” “游徼，怎样？” 朱光、陈二围上来，向方秦询问。 方秦摇摇头，他沉思了下，安排道：“乡里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不过，我从乡里拿到了【锋矢阵】阵盘，朱光，你去野狐亭将杨初、赵北叫来；陈二，你去黑罴亭，把郭行请来。我们集齐人手，先去试探一番再说。” “是！”朱光、陈二都是凛然应道。 方秦长舒口气，卢殷，都把手伸到了清平乡？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按说不就只是一个鬼物么？ 世道不宁，百鬼现世，单单只是他们清平乡就已经有【三患】，天下间鬼物何其之多？ 有必要吗？ 方秦也琢磨不透，只能边走边看了…… …… 又一日后。 朱光、赵北从野狐亭赶来，赵北一脸怒容，向方秦禀告：“游徼，杨初他，真不是个东西！” “嗯？”方秦一愣，望向朱光。 朱光无奈摇头，低声道：“杨初不肯前来。” 什么？方秦有点儿不相信。 赵北大声道：“游徼，杨初他忘恩负义，前一日县里面有人来见他，跟他在密室里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时我就奇怪，问他他也遮遮掩掩的不肯说。结果，今天游徼让朱哥来叫我们，杨初他竟然约束着我们，不允我们过来。” 方秦皱眉，“那你怎么过来了？” 不得命令，擅自前来的话，至少也是一个“不遵上令”、“擅离职守”的罪责。 朱光道：“赵北一怒辞职，如今是个白身了。” 方秦顿时动容。亭卒虽然只是个佐吏，连斗食吏都算不上，但毕竟也算是吃了官粮，比平民百姓怎么也还是要高一些的。结果，赵北居然没一点儿迟疑的就辞掉了？ 方秦拍拍赵北肩膀，“其实大可不必。” 赵北却满不在乎地道：“游徼，区区一个亭卒还能怎样？辞了就辞了。” 方秦拍拍赵北，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看来，这又是卢殷的手笔吧？ 方秦都忍不住起了怒意，剿灭鬼物，是自己的任务，但上是守护一方平安，下是保护境内百姓！卢殷一再设法阻挠，不管他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所作所为都令人所不齿。 幸好自己有左绍县令的行文，先调了陈二过来，又有赵北辞去职司追随而来，否则，这一下要资源没资源，要人手没人手，当真是寸步难行！ 但越是如此，方秦反而越是坚定了心思，说什么都要去会一会那鬼物。 看看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又一日，赵北将郭行也请了过来，方秦松口气，再有郭行作为援手，虽然仍略显单薄，但总算不至于太过寒碜。 “方秦。”一见面，郭行就有些欲言又止，“关于杨初的事，我听说了一些……” 方秦请教，“是怎么回事？” 郭行叹口气，“你也别怪杨初，是卢殷派人威胁杨初的父亲和两个弟弟。杨初自小丧母，是他父亲一手将他带大；如今卢殷抓住了他的七寸，他也没有办法，所以只好拒绝了你这边……” 方秦了然，心中却更加愠怒，这种手段，实在太过卑鄙！ 都是景朝官吏，却用这种手段？ 当真无法无天！ 不过，方秦也很清楚，卢殷是本地官吏，代表的是“本地派”，他们人手众多，而且爪牙遍布县里。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若真动用一些盘外招，杨初恐怕也是真没办法。 看来，是指望不上杨初了。 方秦心中有些不满，虽然他也理解杨初的选择，但是，杨初毕竟是他一手推荐到野狐亭亭长位置上的！可以说，自己算是他的举主。结果，遇到了事情，连来向自己解释一句都没有，一声不吭，直接就选择了背叛自己？ 还是那句话，虽然理解，但心底难免有些不快。 第四十四章 熊山有鬼 第二天一早，方秦决定不再等，带着郭行、陈二和赵北三人，摸索向熊山之中。 总要试探一番的。 然后命朱光带了乡里的几个役夫，在外围负责接应以及掩护。不过，这些人实力要更弱一些，只能做一些辅助的工作，正面是指望不上的。 方秦几人小心深入。但不料，刚走没几步，就见旁边转过来一人，一见面就跪伏下来大礼相见：“游徼！” 方秦一愣，来人却不是杨初又是何人？ “你怎么来了？”方秦问道。 杨初惭愧，“游徼，我被卢殷所迫，不敢明里过来支援游徼，只好算着游徼进入熊山的时间，偷偷过来，希望能跟在游徼身旁，略尽绵薄之力！” 方秦很意外，却也很是欣然，自己还是没有看错人！这杨初还是可靠的。 前有赵北，后有杨初！自己这边这个小团体已经初步成型了。 “走吧。” 方秦拍拍杨初肩膀，招呼杨初同行。众人继续前进不多时，果然就在一株老槐树下，看见一道灰影。 那灰影背对着众人，山风阵阵吹拂，他的身影好似在微微摇晃，但细看他衣衫，却又贴合在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郭行就想祭出【金瞳】神通，方秦却摆手止住他。 方秦向前几步，遥遥向着那灰影见礼，“见过明苦禅师！禅师大智大勇，令人钦佩。如今我奉县里所命，前来熊山除此妖魔，还请禅师让行。” 灰影纹丝不动。 嗯？ 众人都望向方秦…… 方秦念头一转，忽然明悟，明苦禅师，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这方实力太弱，不足以剿灭那只光魅，所以才不让行的吧？ 只是，这般关头，方秦自然绝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向明苦禅师微微一礼。 也不知明苦禅师的这一缕执念，是感知到了方秦的坚持，还是本就只是以吓退为主，总之，方秦一礼之后，明苦禅师的灰影缓缓消散不见。 方秦略略沉默，一挥手，“我们继续！” 众人继续。 从明苦禅师这里穿过，渐渐也就进入了熊山的深处。 说也奇怪，方秦特意挑的白天进入山中，但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天色居然渐渐阴沉了下来。 甚至山林之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一股阴寒气息渐渐弥漫而来，方秦都不由打个寒颤。 “小心！” 方秦凛然，自己已经修炼出了真气，甚至借助清平乡游徼印的真气加持，真气积蓄几乎达到了后天境圆满！ 不说百病不侵吧，但至少这盛夏时节的一点儿小雨，怎么也不会让自己感觉到寒意吧？ 所以，肯定有问题。 然而！ 方秦一声提醒出口，却立刻又意识到了不对—— 他扭头一看，周围赫然已经空无一人！ 人呢？ 郭行、陈二、赵北几人，竟然都没在身旁！明明是一同进入的，怎么忽然不见了？ 方秦凛然，他立刻祭出【金瞳】神通，向着四周望去。 一道蒙蒙的金光落在他的双眼上，照射向四周，然后，但见左右草木幽深，藤蔓交错，却是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也完全没有陈二他们几人的踪迹。 方秦也不由心头微紧，最怕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诡异……而正在此时，方秦忽然只觉脚腕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他连忙低头看去，就见一只森然白骨的手掌，正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腕。 方秦骇然，斩魅刀倏然出鞘，向着脚下斩去。 噗嗤！ 结果，斩魅刀竟是斩入了泥土之中，汁液四溅，那根白骨手掌，赫然已经变成了一根翠色藤蔓。 断口处，乳白色的汁液渗入了四周的泥土之中。 竟然只是一根藤蔓？ 但方秦脸色却越发沉重，感觉到了这只鬼物的难缠。【金瞳】神通的功用，正是窥破虚妄，洞见真实。 然而，四周的草木藤蔓都是真实，反而脚下的那只白骨手掌是虚妄。 换句话说，这鬼物的幻术，融入到了现实世界的场景之中！ 这种情形下，纵然他运转金瞳神通，功用只怕也是被大大削减。更何况，金瞳毕竟是一道法术，虽然被打入在官印之中，施展时消耗更少，速度更快，但终究不能时时保持在身上，自然就会有更多破绽。 “冷静冷静！” 方秦深吸口气，其实这种局面也不难预料。 这鬼物若是好对付了，明苦禅师怎么会陨落在这里？根据自己掌握的资料显示，这鬼物虽然诡异，但毕竟只是先天境！ 有境界限制在，远不能够这般随心所欲，在山林之中任意穿梭。 肯定还是有很多局限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找出它的弱点，然后设法击败，或者，至少是从这鬼物手中保命逃出。 当然，方秦也并非全无优势，毕竟敌明我暗。 自己是有备而来，这鬼物却只能被动应战。 自己对它的种种神通略有了解，但这鬼物对自己的手段却是一无所知。 这就是优势。 方秦小心缓步继续向前。 刷！ 忽然间，头顶蓦地垂下了一条斑斓巨蟒！ 但方秦已经祭出金瞳神通，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巨蟒”，赫然也只是一根这段的树枝。 方秦挥刀将树枝劈飞。 然而！ 正在此时，就见那树枝忽然扭曲伸缩，却是蓦地化作数十只斑斓蜈蚣，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向着方秦覆盖而下。 方秦【金瞳】神通之下，这些蜈蚣身子扭曲蜷缩，弹射而出，显然都是真的！ 方秦已经来不及挥刀格挡，不过好在他的官印之中还封印着一道【金衣】神通。 心念一动，方秦身侧已经幻出了一层金色光圈。 光圈将方秦护住，如同一件金色外衣。 铛铛铛！ 一只只蜈蚣撞在金衣神通上，被弹落出去，但却仍有两只附着在了金衣的表面，身子飞速扭动，竟是一点点地向着光圈之中钻入。 方秦凛然，不敢怠慢，连忙挥出斩魅刀，将这两只蜈蚣斩杀。 当真是步步凶险！ 忽然，方秦一抬头，眼前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庙，但见这小庙不过一人多高，前后也不过一丈多些，门槛却立的老高，得高抬腿进去不说，还不得不弯下腰，当真就不是让正常人进的。 也许，也不是让人进的？ 方秦自然还是祭出金瞳神通，但却没有看出什么诡谲。 方秦缓步进去。 但见这么小的一座庙，庙中竟还藏着一口阴井。方秦莫名一寒，小心走到井边，低头一看，井中竟赫然漂浮着一具女尸！ 方秦不由小退半步，而正此时，就见那女尸已经睁开了双眼。 这是什么鬼东西？ 方秦不假思索，当即兜头一刀，迎面斩下。 果决非常。 但他一刀落下时，那女尸应手裂开，身子却宛如青烟一般虚幻消散。 然而很快，青烟重新汇聚，再浮现时，赫然是一道青衫人影！ “林武亭长？！” 方秦一愣，瞬间心神失守。 怎么又梦见他了？ 紧跟着，就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的扯住自己，方秦一个止不住，已经不受控制地向着眼前的阴井之中跌去！ …… 第四十五章 荒山诡庙 “游徼！” “游徼！” 方秦蓦地惊醒过来，一扭头，但见陈二、杨初正一左一右抓着他，急声喊着。 方秦回过神来，但见自己赫然正在熊山之中，距离明苦禅师的那一缕执念的位置都没有多远！ 哪里还有什么小庙、阴井？自然也没有了林武亭长……所以，先前的种种，都只是一场虚幻？ 但自己怎么又梦见了林武亭长？ 方秦眉头紧锁。 郭行神色凝重，“方游徼，刚才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们感觉就是一阵怪风，还在说着话，结果你就一声不吭向前走去！我们都觉得奇怪，连忙跟上，几次想抓住你，结果你不断出刀，逼得我们不得不让开。” “结果，就一直到这口枯井前，见你好像要往里面栽进去，我们四人不得不一道出手，才总算是将你拉住……” 方秦沉吟了下，还是将自己之前的遭遇简单描述了一番。 当然，隐去了关于林武亭长之事。 众人越听神色越是凝重，方秦有官印之中的【金瞳】神通，结果还是着了道？ 而且，根本就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明明是几乎时时都用【金瞳】神通察验过的，但怎么就着了道？ 此鬼物当真诡异恐怖…… 方秦沉默片刻，有心想要继续，但才只是刚刚进入，就已经遭遇这般恐怖，后面不想也知道肯定会更加凶险。他不仅要考虑自己的安危，还要考虑这些手下的安全。 但若要就这么放弃，方秦又着实有些不甘心…… 才进来，连这光魅的面都没见，就回头？ 说出去了颜面何存？ 当然，最关键的是，方秦还必须得考虑其他各方面对此事的态度…… 郭行看出了方秦的纠结，于是他便建议道：“方游徼，我倒是有个建议，我们可以用绳索彼此连接起来，这样谁遇到危险，其他人都能及时察觉，并且快速施以援手。” 方秦眼前一亮，“好主意。” 郭行笑道：“我这里正好备有一根【符文索】，有县里的名家刻印上去的三道符箓，善能驱邪破妄，正好合用。” “如此甚好！”方秦欣然道。 于是，方秦五人用符文索彼此连起，这样谁稍有异动，都能通过绳索察觉。 而且可以利用绳索快速解救。 确实安心很多。 不过，赵北讪笑一下，“游徼，我还有两条黑犬……” “汪汪！” 两条黑犬趴在一旁。 方秦头痛，不过确实不好不管，这鬼物太过凶怖，万一这两条黑犬也着了道，岂不就麻烦了？ 所以，方秦干脆道：“把这两条黑犬也绑一起把。” 赵北大喜，“多谢游徼！” 于是，变成了他们五人两犬…… 准备妥当，一行人再度动身。果然，这一次五人又接连遇到了种种幻境。 方秦毕竟修为更深，手段也多，所以之前被这光魅所惑时，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坚持了许久。 而郭行四人实力明显都要逊色，所以被光魅缠上，几乎立刻就会遭遇到凶险！ 好在有符文索相连，其他人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且连忙用力拽住，才避免了危险。 五人有惊无险地一点点深入。 忽然！ 方秦一抬头，赫然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庙，一人多高，丈许方圆，门槛却立得老高……与他之前幻梦之中所见完全一模一样！ 方秦下意识伸手一拽—— “游徼！” “游徼！” 旁边立刻传来陈二、赵北他们四人的声音。 方秦这才松口气。 郭行望着眼前这座小庙，神色同样十分凝重，“方游徼，你之前幻觉之中所见的，就是这座小庙？” 方秦点头。 郭行一脸凝重。 赵北不以为然，“老郭，你摆出这么一幅神情做什么？不就是一座小庙么？” 郭行却是连连苦笑着解释道：“游徼，赵北兄，你们可能之前不接触，所以了解不多。俗话说，宁可睡坟，不可住庙，这庙是祭祀神仙之地，但天下神仙何其繁多？有正仙，自然就有邪神。我们不知道这庙的底细，谁知道里面祭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天下愚夫愚妇众多，误祭祀了邪异的，可不在少数。” “而且，看这庙如此古怪，还出现在这种荒无人烟之地，想想都知道恐怕不会是什么善地……” 方秦点头，庙中若是藏污纳垢，那只会比寻常地方更加凶险！ 赵北却是不耐烦这些，“说这么多，我们还能就此打住不成？都已经到这里了，肯定是要进去看看的。” 接着，他跃跃欲试，向方秦连连道：“游徼，我先进去，有什么危险，你们拽我出来便是。” 方秦摇摇头，向他前方一指，“先让它们进去。” “汪汪！” 两条黑犬低吠。 赵北听令，招呼一声，两条黑犬顿时拖着绳索向着庙中钻去。 这小庙其实并不深，方秦梦中所见，也是一眼就能够看到头的，但两条黑犬进去，却不知怎的左拐右拐，赫然不见了它们的身影。 赵北顿时就有些慌，这两条黑犬他养了许久，可是当做自己儿子来对待的！ 方秦示意赵北先莫慌，伸手去拉绳索。 但这一拉，绳索那端却是空荡荡的！不过片刻功夫，绳索已经被从小庙之中拉拽了回来！ 那一端已经从中断开。 两条黑犬不见踪影。 赵北大急，这两条黑犬进入庙中，前后不过只是片刻功夫，结果就失去了踪迹？ 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起身就想向庙中进去。 方秦担心赵北也出什么意外，当即和杨初、陈二一道，连忙跟着赵北进去。 这小庙不过丈许方圆，五人进去，登时就挤满了小庙。 但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正前竖立着一尊神像，一身深红袍服，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倒也称得上是威风凛凛—— 如果不算它生着三颗脑袋的话！ 众人都是吓一跳，就连方秦也是如此，他在之前的幻梦中，可没有见到这样的一幕。 三颗脑袋？这是什么邪神？ 不过天下邪神诡谲妖魔鬼怪之物不计其数，没头没脑的，自然也不好猜测这鬼东西的跟脚。 第四十六章 三头邪神 却说这小庙之中的三头邪神，三颗脑袋，其中一颗是人的脸庞，但嘴巴却大张着，獠牙突出。 一颗是树木，枯皱树皮一般的面庞，看着着实诡异。 剩下一颗乍一看仿佛一颗蛇头！但仔细看时才发现，竟是一根根的藤蔓互相纠缠扭曲，组成的宛如蛇头模样。 赵北荤素不忌，绕到神像后方去找他的两条黑犬。 结果，赫然发现了一口阴井！ 还真有井？ 方秦四人也跟着绕过去。所谓的阴井，其实就是背阴之井，修在不见天日之处。 井本就是阴地，背阴处的阴井，自然阴气更盛。 而这修建在邪庙之中的背阴处的阴井……其中的诡异阴森，自然不消细说。 不过，方秦向井中看一眼，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女尸。 古井无波。 “噗通！” “噗通！” 阴井中莫名传出扑打水花的声音。 赵北一急，“定然是我那两条黑犬！它们一定是不小心落入到阴井之中了。” 说着，他就准备跳入阴井之中去救两条黑犬。 方秦却拉住他，“且慢，这里面有蹊跷。” 肯定有蹊跷。 且不说狗犬本就比人敏锐的多，他们都能轻松看到这口阴井，两条黑犬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掉落水中？ 而且，退一步来说，就算两条黑犬真的不慎跌落，但这符文索怎么会忽然断开？ 要知道，这符文索可不是一般绳索。这是有符箓之力加成的！ 岂会是说断就断的？ 方秦祭出【金瞳】神通，但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想了想，方秦向郭行道：“郭亭长，杨初，我们一同施展金瞳神通，看看能不能看出点儿什么。” “好。” 郭行、杨初都是心中一凛，上前跟方秦站到一起。 刷！ 就见三人各自两道金光，分别从方秦、郭行、杨初他们三人眼中亮起。 金光穿透蒙蒙阴雾，照射在阴井之中。 吓！ 方秦他们三人也不由都是骇一跳，但见这阴井之中哪里有水？分明就是一滩泥沼！甚至，泥沼之中还有着种种蛇虫不断扭曲蠕动，看着已经令人头皮发麻。 这若是冒然进去，岂不是要正落入到泥沼蛇虫之中？ 金光穿透泥沼，并没有两条黑犬的踪迹。 单单一人之力都无法看透，还要方秦他们三人联手才行，可见这阴井的诡异、这鬼物的诡谲恐怖。 “游徼，怎样？” 赵北急切的声音远远传来。 嗯？ 方秦却是心头一惊，赵北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远？ 这绳索总共才能有多长？ 他可一直留意着，绳索根本没断！两端都还稳稳吃着力。那赵北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方秦扭头，金瞳神通已经果断祭出。 赫然就见他左手方、原本应该是赵北的方位，却不见了赵北的身影，反倒是一尊神像正矗立在那里！ 正是那三头神像。 而此时，三头神像中“人脸”的一面正朝向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霎时间，方秦只觉手中绳索蓦地收紧，竟是死死缠在他的身上！一时间，让方秦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方秦自然不敢怠慢，斩魅刀果断出鞘。 锵！ 方秦一刀斩在符文索上，这种时候性命才是关键，自然也顾不得可惜一根绳索。 只是，方秦明明斩向的是绳索，刀落下时，却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声响！ 再定睛看时，哪里是什么绳索？ 分明正是那尊三头神像！ 这一刀也根本没能给这三头神像造成什么影响似的，对方那张藤蔓蛇头，倏然伸张开来，急速破空，当真宛如一条蛇蟒一般向着方秦捆来。 方秦长刀脱手，斩魅刀霎时间化作一道银练，直奔那神像而去。 一言不合就掷兵器？ 后面的郭行看得都是吓一跳，兵器出手了，那还怎么对敌？ 但陈二跟方秦配合更久，更加默契，却是知道，方秦将兵器丢出，这才是要动大招了啊！ 所以，陈二立刻大喝一声，从侧方向那神像急冲而来。 另一旁杨初也挺枪直刺。 蓬！ 陈二大板斧挥落，斩在那神像上，但不知何时，这神像竟早已经把树脸的那一边转向了陈二。 所以陈二这一斧头落下，只是斩在那张枯皮上，跌落无数碎屑，却没能伤到神像。 不过，另一边方秦已经挥拳杀到。 【流魑】！ 灵兵祭出！ 就只见一道透明水流一般的光影，悄然间覆盖在了方秦的拳头表面，一时间，方秦的拳头仿佛变得莹亮起来一般，一道道细密的光华，在他拳头之间流转汇聚。 蓬！ 方秦重重一拳落在神像上，再加上流魑灵兵的加成，这一拳当真有着相当恐怖的威能。 只局限在后天境内，恐怕已经是极致的一拳！ 那神像顿时向后跌飞出去，但他的三张面孔面目狰狞，无数尘土霎时飞出，藤蔓、枝叶……一道道化作漫天蛇虫！ 方秦毫不犹豫，右手一翻—— 刷刷刷！ 赫然已经有先后五道【火箭符】向那神像飞去。 轰！ 霎时间爆出了漫天火焰。 火光之中，方秦已经运转符门五字诀，力量、速度、灵巧、破邪……诸般符箓齐出，种种神通加持。 蓬！ 方秦身影倏然从漫天火光之中飞出，重拳再出，一拳命中在神像身上。 几乎同时，陈二、杨初，还有反应过来的郭行也跟上齐齐出手。 轰隆隆—— 神像身上传出轰然鸣响，一道道的裂痕从神像上出现，密密麻麻，不过片刻之间，整尊神像已经轰然碎开，无数碎石滚落。 噗通！ 噗通！ 就见神像碎开后，赵北还有两条黑犬，先后从神像之中跌落了出来。 一人两犬从地上弹起，显然虽是被捆缚许久，气息微弱，但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整座小庙都开始摇摇晃晃，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方秦、郭行几人不敢怠慢，陈二背上赵北，杨初、郭行抱起黑犬，众人连忙从这小庙之中逃了出来。 轰隆隆！ 而刚出来不久，整座小庙已经轰然倒地。 尘土四溅。 众人都有些灰头土脸，颇为狼狈；方秦点点人手，一个不少，倒是让他松口气。 只是，这一番遭遇之后，赵北受伤，而众人也耗费了不少资源、精力，着实不适合再继续向后搜索下去。 所以，方秦也不得不放弃。 方秦也有些无奈，这一番兴师动众，结果却是铩羽而归…… 实在有点儿“丢人”。 不过这时候自然也顾不得这些了，方秦叹口气，“我们暂且撤走吧。” 这一次就连陈二、赵北也不再反对…… 第四十七章 各自嘴脸 很快，众人重新返回清平乡。杨初自然还是偷偷告别，自行返回野狐亭。 而众人的行迹，在有心人的眼中自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方秦他们回来没多久，他们此行无功而返的消息已经不翼而飞。 特别是其中赵北还受了伤。 没多久，几乎就已经传得全乡人都知道了！ 娄旌等候在乡里，见到方秦他们一行人后，笑容可掬，“方游徼，我听说你们此行不大顺利啊。” 方秦板着脸，“有劳乡老惦念，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流程，岂有第一次试探就成功的？” 娄旌大笑，“方游徼可真会说话。不过呢，我此番过来也是想提醒游徼，对于种种资源的使用，取得的成果，都需要向我和公西啬夫报备，向县里报备；剩余没有使用的资源，也需要重新交还给乡里储备才行。” 方秦面色不变，从容道：“乡老放心，等到彻底解决此患，自然会跟乡老商议此事。” 至于什么时候能解决？那再说。 “哈哈哈哈！” 娄旌却是大笑不止。 彻底解决此患？当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啊？ 这鬼物实力恐怖，本来娄旌就觉得困难，只坐着看他笑话就行，但因为方秦也算“颇有名气”，再加上县尉那里更是再三催促，所以娄旌才不得不阻挠方秦。 但现在嘛，这一次方秦他们几乎已经是“倾巢而出”，这一次不行，下一次就能行了？ 年轻人，说大话撑面子嘛。 不过，迟早有他必须得服罪认输的一刻！ 不急。 方秦返回后，郭行暂且告辞。朱光、陈二和赵北三人则跟着方秦一道，四人聚集一起，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赵北惭愧地道：“游徼，我实在无能，没给游徼什么帮助不说，还拖累了游徼。” 方秦道：“说的什么糊涂话？这鬼物太过凶怖，哪里能怪到你身上？” 自然是怨不得赵北的。 只是，这鬼物如此难缠，他们甚至都没见到鬼物本尊就被打回来了……又该怎么除掉这鬼物？ 朱光建议，“还是要向县里申请人手。” 方秦摇头，“左绍县令一开始就说了，他不方便出手。” 朱光顿时眉头大皱，这就更棘手了…… 众人正商议间，忽然，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吵吵不断。方秦皱眉，“走，我们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出来后，却见一群人围着他们的住处，不断喊着： “新任游徼劳民伤财，除鬼无能。” “纵容鬼物，侵扰百姓。” “打倒贪官污吏！” 陈二、赵北都是大怒，这就是胡说八道！且不说他们如何出生入死，不就为了铲除鬼物么？ 就说回来，方秦不过才刚刚过来，这纵容鬼物、贪官污吏，也能栽赃到方秦头上？ 简直笑话！ 但这一群人就这么在门外喊着，就算不说误导了周围百姓，单单看着都已经十分碍眼恶心。 方秦却拉住陈二、赵北两人。 没办法，若是跟这些人起了冲突，只怕他们还正好又有了新的说辞。 这些人背后肯定有人，单单收拾他们是没用的。 还未等方秦想出一个妥善对策，忽然又有飞骑赶来，也不下马，就那么停在方秦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就是清平乡游徼方秦？” 方秦看出他是从县里过来的，依着规矩见礼应道：“正是。” “取官印验过。”来人傲慢地道。 方秦不动怒，取出官印。 那人验看无误，才似笑非笑地翻身下马，向方秦见礼，“见过游徼。”说着，将手中的一份文书递向方秦，“卢殷县尉听闻此间之事，十分震怒，特意差我前来，行文苛责，要求游徼立刻前去熊山，剿灭鬼物，守护清平乡一方平安。” 方秦眉头皱起，接过文书，但见里面洋洋洒洒，总结起来便是一句： 能干不能？不能干滚。 这是不但不帮忙，还净给添乱了吧？ 方秦都能感觉到四周百姓的指指点点……这些寻常百姓，哪里知道什么更多的背景？ 他们只看见有人闹事，县里又行文苛责，只怕还真把方秦当酒囊饭袋之辈了吧？ 方秦又好气、又好笑。 但眼前的这一幕幕，一桩桩，反而让方秦更加肯定了，此案绝非仅仅只是一只鬼物这么简单的！背后定然还另有玄机。 所以，方秦反而是有了一些主意。 不过，跟这些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好官，也不一定就必须是百姓心目中的好官。 只要自己最后能办成事即可。 所以，方秦一转身，重新回屋，也不多解释什么。 后面陈二、赵北两人还很是愤愤不平，朱光却知道在这里跟这些人辩解也没什么意义，拽着两人跟着方秦回去。 方秦沉思片刻，安排道：“朱光，你安排人在乡里散布一些消息，就说新任游徼甘冒大险，带人深入熊山之中，历经几番生死搏斗，终于救出了十几名孩童，只是因为乡里乡老、啬夫掣肘，拖后腿，所以才未能将那鬼物一举剿灭。不过，游徼不日将再次亲冒矢石，深入熊山除妖。” “陈二、赵北……算了，还是朱光你多劳烦一些吧，你再去找一些人，扮演下，感谢我们救下他们孩童之恩。” “再多安排一些人围观，让他们在人群里面大声赞叹；也可以欲扬先抑，先骂我们几句，然后再被感动，反转……” 方秦井井有条地安排。 舆论战么，这个还有比自己更擅长的？ 一出手那就是降维打击！ 所以，方秦根本不在意这些。不过他随意安排一番，朱光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可以想见，方秦这般“有理有据”的，至少也能混淆了乡里百姓的判断吧？朱光先前还在头痛该怎么办，谁知方秦轻描淡写就已经化解。 厉害啊！ 方秦继续道：“陈二，赵北你们在乡里守一下，派人看守住熊山，不要让人误入其中。我去县里一趟。” 朱光一愣，“左县令不是说不方便出手么？” 方秦笑道：“不能出人，出灵兵也行。” …… 很快，方秦便到长陵县内见到了左绍县令。 左绍县令见到他后，神色倒也看不出什么，只微微颔首，“清平乡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不要急，一些流言蜚语，不会影响到县里。卢殷县尉的行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这里自然会替你兜下来。” 合着这还要自己感谢不成？ 方秦无语……不过没办法，他果断低头认下来，“多谢县令！” 左绍道：“你来还有什么事情？” 方秦连忙道：“县令，那鬼物实在恐怖难缠，我已经试探一番，单凭我自己，恐怕难以建功，还希望县令能够给予一些帮助。” 左绍皱眉，“我不方便出手。” 方秦道：“不用县令动用人手，不过希望能调拨县里储备的一件灵兵！” 第四十八章 借灵兵 借灵兵！ 左绍摇摇头，“县里的灵兵使用也是有规矩的，轻易不能借给你。” 方秦却是再请道：“县令，单凭我清平乡一乡之力，已经难以解决此鬼物，甚至都不能造成什么威胁。不论县令大人有什么计划，恐怕我们都难以成事。” “哦？”左绍饶有兴致地望向方秦，“你猜出了什么？” 方秦忙笑道：“县令，属下只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试着一猜，也不知是否准确。” 左绍却是拍拍方秦的肩膀，赞叹道：“方秦，你只担任一乡游徼，当真是屈才了。不过你放心，你用心替当今景帝办事，替郡守办事，上是报效国家，中是守护一方百姓，下也是实现自己的抱负。只要你办的好，立了功，我自会如实替你请功！相信这游徼之位，也只是过渡而已。” “多谢县令！”方秦忙道。 左绍思索了下安排道：“长陵县中藏有人阶灵兵两件，不入阶灵兵五件。考虑到对此鬼物的功用，我将【锁龙佩】调拨于你，你认为如何？” 方秦知道，锁龙佩，正是长陵县所储藏的一件不入阶灵兵。 不是人阶灵兵，不过方秦倒也没什么不满，景朝自有制度，自己区区一乡游徼，能借到不入阶灵兵，已经是左绍县令赏识。 人阶灵兵？ 哪怕是寻常的二百石吏，都不是想借就能借到的！ 基本都是由一县的顶尖长官，县令、县尉、县丞等等，亲自掌管使用的。 而这锁龙佩，虽然只是不入阶的灵兵，但它的功用恰好是锁魂定魄，护持灵兵的使用者。 所以，正好适合来应对光魅。 方秦忙道谢，“多谢县令！” 左绍当即给方秦行文，让他拿着文书，去县里的【灵兵曹】借取灵兵。 郡、县都有灵兵曹，专职负责温养、保管灵兵。 不像是乡里，人手太少，所以一般都是由乡三老、啬夫、游徼三人共同管理灵兵。若是碰到有谁强势的，甚至基本算得上是沦为私人之物…… 粗糙多了。 方秦拿着左绍县令给的文书，心领神会，当即依足了规矩，一板一眼地去灵兵曹履行了借取灵兵的手续。 拿到锁龙佩，但见这锁龙佩乍一看仿佛就只是寻常玉佩，但仔细看时，翠绿色的玉石之中，隐隐间却似有一条蜿蜒龙蛇不住游走。 握着玉佩，也能感觉到一道道的清灵之气，仿佛护持着自己周身上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真觉得头脑比平时清明许多！ …… 从县里出来，方秦也没有再耽搁，径直返回清平乡。刚一回来，朱光立刻就来禀道：“游徼，坐忘寺明镜禅师来了。” 终于来了！ 方秦欣然，“请他来见我。” 很快，见到明镜禅师。 明镜禅师还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市井无赖儿进来，后者一边被明镜禅师提着，一边还在那里不住扭动挣扎，“别动我，我招你惹你了？我爹叫你打我了？” “方游徼！” 见到方秦，明镜禅师一脸惭愧，“我这侄子不肖，昨天又聚众生事，幸好游徼没有与他计较。” 方秦也早已经认出来，这市井无赖儿，正是昨天隐在闹事人群之中起哄最厉害的那个。 方秦微微一笑，“禅师言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镜禅师将那无赖儿丢到方秦脚边，“游徼，此事毕竟是他的错，我已经将他提过来了，任凭游徼发落。” 说完，他又忍不住唱喏一声，惭愧道：“他是我兄长的独子，早年间我家中贫寒，是我兄长含辛茹苦，一手将我拉扯大。后来兄长早夭，留下这个独子，可恨我没能教育好他，让他不断惹是生非，接连惹出了这许多祸事。” 方秦倒是不怎么在意，谁家还没有个熊孩子？ 方秦上下打量那无赖儿一眼，“禅师，我倒是有个想法。” “游徼请直言。” 方秦道：“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树不修不成材。禅师忙于修禅礼佛，恐怕是没分出多少精力教育这个孩子吧？” 那无赖儿撇撇嘴，这什么游徼看着还没自己大，居然把自己称为“孩子”？ 明镜禅师惭愧道：“游徼明鉴。” 其实，有时候也不是明镜禅师不想管，只是毕竟不是自己亲儿子，再加上怜悯他父亲早夭，所以有时候也不忍太过严厉，以至于此。 方秦笑道：“不如这样，我给他找一去处，让他到某个亭里锻炼锻炼，或许能有些帮助。” 明镜禅师欣然道：“那就多谢游徼了！” 教育这混小子是其一，其二也是给他找了一条出路！明镜禅师当然心知肚明。 否则，始终在市井之间厮混，能成什么事？ 方秦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事儿对明镜禅师来说或许颇为麻烦，但在方秦这边，只需要修书一封，交给郭行或者杨初便是。 说完他这侄子的事，明镜禅师又向方秦询问道：“市井之间传言，方游徼想要剿灭熊山的那鬼物？” 方秦肃容道：“正是如此。” 接着，他也把之前第一次行动铩羽而归的事情，简要的向明镜禅师描述一番。 末了，方秦又叹道：“此鬼物当真凶戾，第一次时，都没见到它本尊！就已经损兵折将。不过，我已经向县里借了一道灵兵，准备择日再去一番，定要除此祸患。” 明镜禅师动容，“游徼果然一心为民！” 赞叹一声，他便又主动请缨，“游徼，我师弟明苦，也是因为此鬼物而死；而他执念不散，护持一方，也是因为这鬼物。所以，老朽虽然不堪，力量微薄，但也想要尽上一份绵薄之力，还望游徼莫要嫌弃。” 方秦闻言不由大喜，别看明镜禅师说的谦逊，但方秦可知道，明镜禅师的实力那也是相当顶的！ 所以，方秦忙道：“禅师肯仗义出手，我替清平乡所有百姓谢过禅师！” 明镜禅师欠身叹道：“也是弥补我个人的过错。我已经将坐忘寺主持之位，让给了明苦禅师的弟子。” 方秦一愣，“何至于此？” 明镜禅师微微一笑，“其实，舍去了主持之位，反而让我更加通透，是逃避了俗务才是。” 好吧。 方秦还是很佩服明镜禅师的这份胸襟的。 …… 安排明镜禅师在这里暂时住下。而很快，又有一人主动登门拜访—— 一心禅师！ 第四十九章 群雄咸集！ “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 方秦快步到门外，正见到一心禅师含笑站在那里，见方秦出来，向他遥遥见礼，唱喏一声。 “方施主，别来无恙。” 方秦连忙还礼，并且如释重负地诚恳道：“我盼禅师前来，如同久旱终盼到甘霖！大师此来，可是让我多了许多底气。” 一心禅师微微一笑，却是道：“游徼一心为民除害，是和尚该说一声钦佩才是。此番前来游徼麾下，听从游徼指挥，只盼能够稍稍尽些心意。”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方秦盛情将一心禅师邀请入内。 一心禅师，明镜禅师，都是他们清平乡声名在外的高手！两人都已经步入先天境界。 所以，正如方秦所言，有他们两人的加入，当真是让方秦安心不少。 多了许多底气！ 而除了一心禅师、明镜禅师之外，还有金刚和尚、华阴夫人等人，也纷纷露面前来相助一臂之力。 可以说，都是清平乡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此一来，方秦他们这边自是实力大增。 称得上是群雄咸集，人才济济！ 方秦自是一一向众人道谢，感谢他们前来相助之情，众人自然也是客气回礼。种种琐事之事，自然不必一一细说。 当然，方秦也明白，这些人前来相助，有的是如一心禅师等等，是一心想要除去乡里的妖魔；有的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自己结下一份情谊；而有的，恐怕也不乏只是想来厮混一份资历的意思……但不管怎样，肯来，总归是一份助力。 也不枉了他颇费心思，在乡里散布那许多谣言。 不过，却还有个让方秦意想不到的人前来—— 杨初！ 却说这一日，郭行带着杨初和另外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过来，“方游徼！” “游徼。”杨初背着荆条，一见方秦就跪了下去，一脸无奈。 方秦很是莫名其妙，连忙上前扶杨初起来，替他将荆条取下，“你这是做什么？” 郭行从一旁代杨初解释，“方游徼，之前不是说了么？是县里面派人威胁杨初之父，还有他的两个弟弟，杨初迫于无奈，只能表面上装作屈服。结果谁料，杨初他父亲还真信以为真，等杨初赶回家看望父亲，游徼你猜怎么着？老爷子拿起长枪，倒转了枪杆狠狠抽打了他一通！那叫一个狠啊。然后，逼着杨初也辞去了野狐亭亭长之位，过来向游徼负荆请罪。” 又一个辞职的？ 方秦无语……这一个个的把朝廷官吏当做什么了？ 闹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不过，方秦倒也能理解杨初的苦衷，没有太责怪于他，目光望向了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少年。 郭行笑道：“杨父是黑罴亭有名的枪道高手，你别看杨朔、杨望他们两个年轻，一手枪法已经十分不俗。单论枪法，只怕已经不在杨初之下。” 杨朔、杨望跟着杨初跪下。 方秦看这两人，但见杨望老老实实跪伏着，不敢抬头，旁边的杨朔却在偷眼打量自己，十分灵动，触及自己的目光，才连忙垂下。 这两人虽然还没有修炼出真气，但一个个精神抖擞，笔挺有力，显然确实都是有本事在身的。 方秦还是心中欢喜，他自己这边正缺人手，再多这两个好手，自然是好事。 至于亭长之位，丢了就丢了吧，自己回头再去县里向左绍县令禀告一番，相信也不是什么大事。 运作好了，杨初弃官千里随行，说不定还能变作一则“美谈”。 “好，你们就都留下吧。”方秦点头应允。 杨朔、杨望登时都是大喜，连忙叫道：“多谢游徼！” 方秦摇头，笑道：“有什么好谢我的？” 杨望讷讷不知如何回答。 杨朔却是大着胆子从一旁答道：“其实应该是大哥要谢游徼，若非游徼胸襟宽广，收下我二人，大哥说不得要被老爷子打断一条腿。” 众人都笑。 …… 方秦考校杨朔、杨望两人的身手，但见他们两人虽然没有功法，所以没能修炼出真气，但武道根基却打的很扎实，步履稳健，出手迅疾，已经很有根底。 方秦也不由啧啧称奇，看来这位“杨父”当真也是一位有本事的。 而且，他的本事不只是在枪法上，眼力也很高明。 杨初偷偷前来，不敢声张，也是一种避祸的方法，但这样终究有隐患，万一被发现呢？反而是杨父这般，直接将他们兄弟三人都打发到自己身边，卢殷他们一派再嚣张，还敢对自己这样的景朝官吏动手？ 这岂非也护住了杨朔、杨望？ 而且，这样反而是更加坚定地站在了自己这边…… 自己也不好不有所表示。 方秦想了想，便将【引气术】传授给杨朔、杨望两人。他们现在算是来到乡里服役，按照规矩，倒是也可以将入门基础的引气术传授给他们。 方秦传授的虽然是“普通版”，但他修炼这么久，还有太乙引气术作为参照，所以传授时自然融入了许多自己的看法 杨朔、杨望两人上手也很快，一点就透，方秦不由欣喜，看来，自己手下很可能又能多两个后天境！ …… 长陵县。 深夜。 县丞刘直的马车停在卢殷县尉府邸的后门处，刘直下来，左右看了看无人，才闪身进入卢殷家里。 卢殷正在饮酒作乐，见刘直忽然前来，不由讶然道：“刘县丞，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刘直看他醉醺醺的，一身酒气，不由眉头微皱，直言道：“卢殷，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在饮酒？误了郡里大人的事，小心上面怪责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 卢殷微微有些不快，他们两人平级，都是比四百石！ 当然，一般来说，县里面县丞的权力要比县尉大一些，算得上是一县的“二把手”。 但又能差多少？ 不见左绍平日里见了他，都是笑眯眯的，十分客气？这刘直就仗着跟郡里大人走的更近，就对自己颐指气使，卢殷早就对他十分不快了。 所以，此时酒劲儿上来，卢殷径直道：“刘县丞操心你的事情就行了，此事我早已经安排妥当。” 第五十章 鬼兵 刘直见他这幅样子，越发的不耐烦，冷笑道：“你所谓的安排妥当，就是一亭之中，先后两人辞职，追随那个方秦而去？” 卢殷不由一愣，除了那个叫赵北的亭卒，还有其他人？ 真是不识抬举！ 卢殷暗怒，不过表面上他却若无其事地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两个小小的亭卒而已，就算跟着方秦过去，又能成得了什么事？这种关头我顾不上他们，等过了此事，我定然让他们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刘直对这卢殷却是更加失望，郡里大人怎么提拔了这么一个蠢货到这个位置上？ 刘直径直道：“不是亭卒，是野狐亭的新亭长！” “什么？” 卢殷醉眼都不由愕然抬了下。 那种贱民……好不容易爬到了亭长的位置上，居然也敢直接辞职不干？ 他凭什么敢的啊？ 要知道，景朝制度，虽然并没有说不能辞职，对于主动辞职的也比较宽容，但是，辞职一次，毕竟会记录在案！留了这样一份“案底”，以后不论是谁再想推荐他，少不得就要多考虑考虑。 可以说，对他本人的仕途绝对没什么好处。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还真是很少有主动辞职的事情。 贱民，贱民！ 卢殷心底更怒，不过，他还嘴硬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刚突破后天境的小人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刘直摇头，“你喝醉了脑子，也喝醉了耳朵了么？难道你没听说，左绍将【锁龙佩】借给了方秦？” “什么？！” 卢殷终于色变。 锁龙佩，这是他们长陵县所储藏的灵兵之一！ 左绍居然肯让方秦动用灵兵？ 卢殷顿时有些慌了起来，“不好，这锁龙佩正好克制光魅，若是被那方秦拿到此佩，说不定他还真能搞出一些事情来。我们快快去熊山，抢在他前面遮掩住。” 刘直摇头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慌乱！而且，你没听说么？除了杨初辞官，方秦借灵兵，还有一心、金刚、明镜……这些人都主动去找方秦，给方秦提供援手！现在方秦这边的阵容实力，绝对远超你的想象！” 卢殷倒吸一口冷气，酒都已经完全吓醒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刘直看他这幅模样，又是鄙夷，又是怨怒，忍不住气道：“之前我就向郡里大人建议，熊山的布置太危险！劝大人早早撤去。是你一再保证肯定没有问题！结果现在，出了差池，却在这里问我该怎么办？” 卢殷无法回答，只能无奈道：“我怎知道，这方秦小小一个游徼，还是刚提拔上来的，之前只是个亭长而已，居然能掀起这么大波澜？” 刘直叹气，也是，不只是他，连刘直自己之前也有些大意了。 他们一直防备的都是左绍，却哪里想到，意外居然出现在了一个小小的游徼身上？ 这方秦，是怎么请动一心、金刚、明镜这些人物的？ 这可都是先天境啊！ 卢殷慌乱道：“我们派人去刺杀方秦如何？我手下还有好几个高手，应该有六七成把握。” 刘直却瞪他一眼，低声喝道：“你疯了？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方秦他们蓄势待发，好几位先天境高手聚在他身旁，谁有把握？而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卢殷只好打消这个念头，“那我们……只有赶在前面，将鬼兵撤走了。” 鬼兵！ 没错，郡里的大人物正是在熊山温养了一道鬼兵！那所谓的什么“光魅”，其实不过是鬼兵散逸出的一点儿灵性而已。 也因此，之前听闻左绍安排方秦“除鬼”，刘直、卢殷都在看笑话，觉得方向都错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从中设阻，却还是让方秦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 鬼兵，与灵兵相似。 甚至有一种说法，鬼兵就是私自炼制、温养、使用的灵兵。当然，除此之外其实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比如大部分被定义为“鬼兵”的，都是一些伤残生灵，攫取生机的诡异邪兵，想要温养这些鬼兵，都需要制造不知多少杀戮，炼化不知多少无辜性命……可以说，每一道鬼兵的背后，都是无尽的罪恶与黑暗。 也因此，鬼兵是景朝禁物！ 绝不容许任何官方、私人，私自炼制、温养、使用鬼兵。 违者，杀无赦！ 但可惜的是，这一次，不论是卢殷还是刘直，都已经被卷入了这件事情之中……无法脱身。 他们都有把柄在郡里那位大人手中，也绝无反水的可能，否则，两人还真敢这么想。 刘直左右权衡，也别无什么更好办法，所以他只好沉声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直接过去，还要设法再制造出一个机会……” …… 清平乡。 却说方秦等人人多势众，可以说声势浩大。不过，方秦却压住众人，并没有直接动身。 一心禅师、明镜禅师联袂找到方秦，“方秦，我们人手已齐，还不尽快动身去除去那鬼物，还在等什么呢？” 方秦微微一笑，“两位禅师莫急，我们还需要等一个机会。” 一心禅师、明镜禅师两人都是不解。 除鬼还要什么机会？ 方秦却不好多解释，只笑道：“到时候，还要请两位禅师看一场好戏，一场大戏。” 明镜禅师道：“只怕多耽搁一时，会有更多的无辜百姓不慎丧命于此。” 方秦连忙肃容道：“禅师慈悲，不过还请禅师放心。我已经安排了赵北、杨初他们，日夜巡护在附近，绝不会让任何一人靠近熊山左右。” 明镜禅师没有多想，双手合十道：“如此甚好。” 一心禅师长眉却是微微一动，感觉方秦所说的“任何一人”，似乎别有含义…… …… 终于！这一日，有飞骑便衣从县中疾驰而来，悄然掩至，将一封书信送到了方秦手中。 方秦展开书信，认出正是左绍县令的笔迹，上面只有四字： “时机已至。” 第五十一章 二入熊山 方秦欣喜，连连召集一心禅师、明镜禅师等人，以及朱光、赵北、陈二等人，集齐人手，再赴熊山！ 众人浩浩荡荡向熊山进发，这一次的声势，自然是远胜于方秦他们上一次。 不过，虽然一心禅师、明镜禅师等人都是先天境修为，但众人仍然谦逊，共推方秦担任此行的指挥。 方秦辞让一番后，便也不再装模作样，当即井井有条一一安排。 方秦先安排朱光带着乡里的役夫在熊山四周看守，一则是清退左右无关人等，二则也可以就近接应，传递讯息。然后，方秦则安排众人前后呼应，布好阵势，向着熊山之中摸索进去。 一心禅师也微微颔首，正该如此！鬼物大都有着种种诡谲手段，诡异难测，难以尽知，所以即便他们势大，但也绝不能大意，否则一旦失手，悔之晚矣。 不过当然，此番众人毕竟实力更强。所以一路向熊山之中穿行，沿途几乎没遇到什么波澜。 方秦也只感觉到一次微微的凉意，但还不等他祭出【金瞳】神通察看，就已经只觉胸口佩戴的锁龙佩上透出一股清凉之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完全是消弭于无声之间。 再往后更是一片坦途，众人很快便抵达了方秦他们第一次铩羽而归的那种小庙。 但见此时小庙坍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一心禅师、赵燕先生他们上前，各自用手段探测一番，都是微微点头，“有鬼物的气息，方游徼你们上一次遇到的，应该便正是这鬼物！它距离这里应该不太远，还有气息残留，我们尽快进入搜索它的踪迹。” 明镜禅师微笑，“一心禅师、赵燕先生都擅长寻踪觅迹之术，既然他们做出这样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一心禅师合十唱喏，赵燕先生也是谦逊。 方秦很快道：“既然如此，就请一心禅师、赵燕先生带路吧。”稍顿，方秦又安排道：“陈二，赵北，你们实力略逊，就留在这附近接应吧，不要再继续深入了。我把【锋矢阵】留给你们，你们应该也足以自保。” “是！” 陈二几人连忙都是应道。 一心禅师等人也都没怎么在意，此行的主力毕竟是他们这些先天境。 正如方秦所言，陈二几人的实力就略显逊色一些了。 正面对上那厉鬼的话，这几个恐怕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妨碍。 众人继续。 一心禅师、赵燕先生都是各施手段，根据小庙之中残留的气息，用秘术搜寻着那鬼物的踪迹。 “这边！” 两人很快有所发现，立刻带着众人从后追踪过去。 “它在逃跑！” 一心禅师、赵燕先生很快察觉异样，这鬼物的行踪飘忽，但是将线路一一连起，却不难判断出来，它正试图将众人摆脱。 这鬼物居然有了这样的灵智？ 众人凛然。 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过它。所以，方秦招呼一声，一心禅师、赵燕先生继续施展手段，紧紧追踪过去。 众人渐渐越行越远。 “这边！” 就听赵燕先生忽然急喝一声，忽然一挥手，一把绿色药粉撒了过去。 只见药粉覆盖之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扭曲的光影！ 一心禅师已经唱喏一声，拍手向着那光影拿去！他的手中绽放出无上佛光伟力，金光璀璨，向着那一道光影覆盖了下去。 那光影急速扭曲，想要向外逃窜。 只见它在被一心禅师的掌力所笼罩的一刹那，蓦地化作了漫天光点；而后紧跟着在附近重新聚合。 但却是已经避开了一心禅师掌力中心，躲过了灭顶之灾。 “好本事！” 一心禅师赞叹一声，却也不慌不忙，手掌一翻，佛光再现，宝相庄严。 这光影躲得了第一下，却又如何躲得了第二下？ 更何况，后面还会有接踵而来的佛力！ 所以，一反手间，一心禅师已经将那一道光影笼罩在了佛光之下！然后，还不等一心禅师将它收摄，就见这一道光影已经悄然涣散。 “嗯？” 赵燕讶然道：“禅师佛法修为高深，居然轻易将这鬼物碾碎？不过应该留活口的。” 一心禅师却是皱眉，“不对，我本意只是困住它，但它所蕴藏的力量比我预料之中却小的多。”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都是诧异。 一心禅师忽然长眉一动，“附近还有这鬼物的气息！” 难不成这鬼物还有分身？ 众人都是讶然。仍然是由一心禅师、赵燕先生两人寻踪觅迹，众人紧随其后，又向着一心禅师所说的又一道这鬼物的气息掠去。 不过片刻功夫，众人又在一片灌木丛中，捕捉到了这鬼物的踪迹。 这一次则是由明镜禅师出手，不过几个照面，同样是将这鬼物轻松镇压……但一模一样的是，这鬼物也是径直涣散。 一心禅师冷静道：“诸位施主小心！这东西好像能够炼化分身碎片，我们必须找到它的本体，除去本体才行！” 众人继续。 但很快，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众人接连捕捉到十三道这鬼物，却都无法擒获，只能看着它的一道道分身碎片灵性涣散，消散于天地之间。 也不能说全然无用功，毕竟只是一只厉鬼，灵性有限！ 每多消散一分，自然就弱一分。 但至少目前为止，众人仍然完全找不到这鬼物的本体…… …… 而就在方秦他们不断搜寻着鬼物时，另一边，从那小庙的方位向另一个方向，两道人影悄然出现在了那里。 “看守真严密，想进来可真不容易。”其中一人嘟囔一声。 却正是卢殷县尉！ 另一人自然便是刘直，此事不好假手他人，所以他们只好亲自过来。但见他眉头微皱，低声喝道：“莫要大意！这一次的事情，还未吸取教训？” 卢殷却笑道：“左绍已经被我们引到了郡里，方秦那帮人也被引到了另一方向！眼前这里正好是个空挡，有什么好怕的？” 卢殷左右看看，点评道：“这方秦到底太年轻，不懂风水之术，此地牵龙引凤，正是绝佳的风水宝地！也怪不得郡里大人会看上这里。若是我来主持此事，定然会在这里留下几人看守，绝不会出现这等空挡。” 第五十二章 人赃并获 “少在这里说这些闲话。”刘直虽然也觉得他所言有理，但还是呵斥了一声。 卢殷只好住口。 两人悄然展开身形，借着草木灌丛的遮掩，向着温养鬼兵之地飞掠过去。 刷！ 就见两人在一处灌丛中落下，卢殷连续打出几道印诀，眼前的一丛灌木竟是缓缓向着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一股股森寒的阴冷气息，霎时间从洞穴之中向外渗出！ 就只见洞口处，一株株灌木上已经结出了冰霜。 刘直却一点儿不以为异，身形一纵，已经从洞口处飞掠入内，卢殷则留在外面作为掩护。 片刻后，就见刘直已经从洞穴之中出来，沉声道：“我们走！” 哗！ 但正在此时，周围却蓦地一阵喧哗，就见数人结成阵法，从一旁包围过来。 “止步！” “停下！” 来人自然正是郭行、陈二等人！ 刘直、卢殷不由面色微变，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藏在附近的？为何之前他们搜索一番，完全没有发现？ 刘直很快冷静下来，亮出自己官印，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县里办事，尔等速速退下。” 但陈二看都不看一眼，在那里笑道：“刘县丞，就别耍这些威风了。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在等的就是你们。” 刘直心头一惊，表面却仍厉声道：“你敢以下犯上么？” “有我的命令，替我景朝除去你们这等蛀虫，也算是以下犯上么？”另一个声音从一旁悠然传来。 “左绍！” 卢殷、刘直顿时面色大变。 卢殷更是脱口道：“你不是随郡守大人去行县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左绍微笑，“我向郡守禀告长陵县有人温养鬼兵，向郡守大人告罪；蒙郡守恩尊，特来县里铲除祸患。” 人赃并获！ 刘直、卢殷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算盘之中。 他们以为是郡里大人用计，将左绍诱骗离县，其实却不料，是对方故意用的一招声东击西之计！ 名义上去郡里，但一掉头却直奔此地，将他们抓获。 沙沙！ 另一旁，方秦与一心禅师、明镜禅师等人，拨开灌丛，从那里钻了出来，向卢殷、刘直两人见礼，“刘县丞，卢县尉。” 刘直、卢殷都是惊怒，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方秦和左绍两人的合谋布局？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刘直忽然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那一道鬼兵蓦地丢了出去。 倏！ 就只听尖锐的破空之声，那一道鬼兵蓦地化作了百余道光线，一条条都呈森然的白骨之色，惨淡而又阴冷。 一道道光线倏然遁走，向着四面八方飞遁而去。 “不自量力。”左绍冷笑。 他早已经布局多日，岂会让这鬼兵遁走？就见左绍反手祭出一口铜钟，摇摇晃晃飞到了半空中，紧跟着，嗡然的鸣响蓦地传开，霎时间仿佛一道道的无形波纹向着四周扩散开来！周围众人无不精神微微恍惚。 竟是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而那一道鬼兵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在这钟声之下，一道道光线都是不断摇曳，光华迷离闪烁。 不多时，已经是一条条纷纷从半空之中落下。 方秦看得分明，但见这一条条的惨白色光线，分明就是一根根的森然白骨！ 每一根骨头的尺寸、色泽、重量……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但每个人都由不同，纵然是兄弟、姐妹，骨骼也必然千差万别。 想要找出这足足百余根几乎一模一样的白骨，想想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换句话说，由此也不难想象，为了炼制这口鬼兵，究竟伤了多少无辜性命！ 更别提，这还只是炼制材料。 后面还有诸多关窍！无数难关。想要将这百余道白骨都炼出这般灵性，造成的杀戮绝不会少于收集白骨材料。 这些炼制鬼兵之人，当真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杀！ “鬼佛钟！” 卢殷面色惨淡，左绍当真是够谨慎的，居然把长陵县的这一件人阶灵兵也给调用过来了。 有这种品阶的灵兵坐镇，当真是让他完全看不到翻盘的希望。 但刘直还未放弃。 就听他低喝一声，“咄！” 那一道鬼兵，百余根森森白骨，竟是蓦地化作虚无一般，“噗嗤噗嗤”的声响之中，纷纷向着地面之下钻去。 左绍冷哼一声，“我已经在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这些小伎俩又有什么用处？” 左绍左手托着鬼佛钟，缓步而行，每走到一处，都将手中的铜钟微微晃动，接着就只听一阵嗡然鸣响。 接着，就有一道、或者两道的白骨从地下飞掠出来，落入铜钟之中。 很显然，他正在用这鬼佛钟收摄那些白骨。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周围已经被阵法禁锢，无法就是多花费一些功夫而已！正如左绍所言，他已经在暗中筹谋许久，为此不惜跟卢殷始终假意周旋，不动声色，就是为了这最终的一击！岂会让这鬼兵遁走？要的就是人赃并获。 但刘直要的也就是耽搁这片刻功夫！ 刷—— 刘直已经蓦地飞身而起，径直从方秦所在的那个方向向外飞遁。 他想逃！ 刘直很清楚，温养鬼兵，是景朝绝对的禁忌！这等事情，被左绍抓个人赃并获，刘直自己已经断无任何脱罪的可能。 甚至，郡里的大人也不可能出面救自己。 他也不敢！ 所以，刘直想要活命，就只能靠自己。 刘直早已经盘算过，只要自己能够从这层层包围之中逃走，向南走就是东西绵延潜力的十万大山，而只要能逃入十万大山，纵然是左绍想抓捕自己也不容易。 更何况，郡里的大人虽然不方便直接去救自己，但若自己已经逃走，他稍稍掣肘一下，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自己逃生的几率无疑就要更大了不少。 至于突围的方向—— 刘直也早看好了！ 其实，要说方秦这边，还站着一心禅师、明镜禅师等等先天境好手，不敢说实力最强，但也是很难突破的一面。 但哪一面都不会容易突围！哪一面能没有防备？ 方秦这边实力强，众人都觉得自己不会选择这个方向，却反而或许能打个措手不及。 更何况—— 刘直还有杀手锏。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只是转瞬之间，刘直已经飞扑到了方秦面前。 第五十三章 镇压鬼兵 就见刘直忽然大喝一声，“还不出手？我若被捕，我等的密谋还能隐瞒的住么？” 赵燕先生神色几度变化，终于是蓦地挥手，拍向了方秦后背。 “你做什么？” “是你？！” 方秦身旁的一心禅师、明镜禅师，都是惊怒急喝出声。 特别是一心禅师，之前就觉得赵燕先生有些古怪，但毕竟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一心禅师真没想到，出身儒家的赵燕先生，居然也会参与到鬼兵之事当中！所以，骤闻之下，一心禅师也不由又惊又怒，难以置信。 而赵燕这一下出手太过突然，一心禅师、明镜禅师也根本反应不过来，来不及出手救援。 众人无不惊呼出声。 但方秦却早得左绍提醒过，料到刘直、卢殷必然会在他们一行人之中安排人手，故意将他们引诱到一旁，好给他们争取收走鬼兵的机会。 所以，虽然方秦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但其实却也一心在小心提防着。 这一下刘直、赵燕先后出手，方秦虽惊，但倒也不乱。 斩魅刀倏然出鞘，寒光凛冽之中，流魑灵兵化作一道绵长细流，滚滚游走，一层层包裹在了斩魅刀上。流魑灵兵的灵性，也附着在了斩魅刀上。 刷！ 斩神七刀！ 长刀迎风斩出，锁向迎面而来的刘直。但刘直浸淫武道多年，一身的实力自是不俗。再加上他身处在长陵县县丞之位，这可是比四百石的官吏！官印对于他的力量的加持，岂是方秦所能够相提并论的？ 所以，方秦这一刀落在刘直眼中，简直漏洞百出，稚嫩非常。 刘直根本不放在眼中。 不过，刘直的目的倒也不是击杀方秦，只是想逃命而已。出手击杀方秦，说不得反而是耽搁了他的时间。 也因此，刘直根本不理会方秦，身形从方秦这边穿过，袍服张开，仅凭袍服的柔软推拂，已经是将方秦阻拦在外。 再加上赵燕从后出手，方秦也不得不先护自身，在刘直的推演下，方秦已经难以拦截。 然而！ 也便正是此时，方秦手中的斩魅刀忽然脱手飞出！ 流魑灵兵倏然带起一道流光，绵绵不断地重新落回方秦手上，而他紧跟着转身，一式【龙蛇起陆】，双手交错，一静一动，一飞一落，配合着流魑灵兵流转，挡住了身后的赵燕。 一言不合就丢兵器？ 刘直也被方秦这种战斗套路给吓一跳，猝不及防，只好微顿身形，手掌牵引，将方秦的这一刀引落一旁。 但这终究是耽搁了片刻功夫！ 后面的一心禅师、明镜禅师一左一右扑来，两人交替出手，将刘直阻拦。 刘直心头大恨，这方秦又坏自己大事！ 刘直一指，倏然间十数根白骨从地下蓦地钻出，四面八方向着方秦、一心禅师他们击去。 这鬼兵凛冽迅疾，一心禅师、明镜禅师他们也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对抗这一道道鬼兵。 方秦【金衣】法术自然激发，流魑灵兵也化作了一道流光护在了他的身后。这鬼兵虽强，但方秦面对的毕竟只是百余道鬼兵分身之一，威力自然弱了许多。 再加上这些鬼兵激发仓促，也没人精细操控，所以方秦金衣法术配合流魑灵兵，还是成功抵御了下来。 身子悠悠晃晃，飘荡到了一旁。 “这都杀不死他？” 刘直也不由恨恨看方秦一眼，此辈听说出身寒微，但没想到却竟有这般手段。 而同一时间，一心禅师、明镜禅师已经飞扑到了近前，掌力覆盖，后者自然也再无出手的机会。 刘直虽然还想闪转腾挪，但两位禅师佛法神通展开，刘直哪里还逃遁的了？ 很快已经被擒拿下来！ 方秦悠悠飘落，手中已经收摄住了一根白骨。 但见这白骨握在手中时，凑近了，才看见上面竟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丝丝缕缕的森然气息，不断从白骨之中向着方秦手掌渗透过来。 “方施主。” 一心禅师落在方秦身旁，提醒道：“这等鬼兵，每一件都造成了无穷杀戮，沾满了无辜生命和鲜血，可谓是大凶之物。拿到这等兵刃，也必然会沾染它的因果。” 方秦点头道：“禅师放心，我明白。” 虽然，这鬼兵是一口刀，但方秦自己对用刀也不怎么擅长嘛！ 看着这口鬼兵，方秦还真没多少心思。 刘直、卢殷都被擒下，等等会被押解回县里审问定罪。左绍手捧鬼佛钟沿着场中搜索几遍，将大部分鬼兵碎片都已经收摄起来。肯定有遗漏的，但这也没办法，这鬼兵洒落许多，有的深埋地底，想要一一找出来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鬼兵大部分碎片都已经被收摄，剩下的一些终究是没了多少危害。 左绍缓步到刘直、卢殷跟前，“两位，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卢殷连连告饶。 但刘直却很清楚，牵扯进这等事情之中，自己已经断无任何生存可能。所以，他只冷笑一声，不服气道：“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左绍又岂是真的一心为民？谁还不清楚谁么？少在我这里装模作样。” 左绍摇头，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你和我的最大区别，就是我有底线，而你没有。” 但刘直却是冷笑着不接话。 左绍不再跟他多说。一挥手，“押回县里。” 然后，左绍又特意来到方秦身旁，向他微微点头，“做的很好。回去之后，我会替你向郡里请功。” “多谢县令！”方秦忙道。 …… 此间事情自然告一段落。后续肯定还会有更大的风波……毕竟，刘直，卢殷，一个是长陵县县丞，一个是长陵县县尉，相当于长陵县的二把手、三把手，这两人一同被擒拿下狱，犯下重罪，牵连的人岂会少了？ 这是长陵县官场的大动荡！ 不过，这些事情毕竟跟方秦关系不大，而且，他才刚刚升任清平乡游徼，无论如何再提拔一级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所以，方秦只打发朱光去留心这些事情，他的精力还是放在了乡里。 而一心禅师、明镜禅师都向方秦告辞。 一心禅师是要返回菩提寺清修，自不必说；明镜禅师却已经辞去了坐忘寺主持之位，打算云游天下，增广见闻，精进佛法。 方秦不舍挽留道：“禅师，我还想要向你好好讨教一下神通，禅师不如留下吧。” 第五十四章 真传一句话 明镜禅师却是去意已决，听闻方秦之言，只是微微一笑，“方施主何必舍近求远？要论修为精深，神通高明，我比一心禅师差的远了。方施主想要讨教，何不向一心禅师请教？” 一心禅师唱喏一声，微笑道：“方施主修为深厚，神通高妙，当真是令和尚我也叹为观止。只是，确实还欠了一些火候。” 方秦连忙向一心禅师请教。 一心禅师也不藏私，这一次熊山除妖，虽然颇多变故，但他对方秦还是颇为赞赏的。 所以，一心禅师其实也很乐意点拨方秦一番。 方秦虽然是官吏，但其实自己的一身本领都只能算是“野路子”，都是他自己摸索着自己修炼的。 也因此，很多神通、法术，高明是很高明，方秦的运用却是颇为粗糙。 一心禅师讲解道：“我等斗法运劲，讲究的是【拳要稳，力要实】。方施主投掷兵刃，确实能够出人意料，但这一招却也不能常用。刀，有刀的运力方式；拳，有拳的发力技巧。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落‘实’，要让自己的拳劲，在自己想要的位置扎扎实实地爆开……” 一心禅师耐心讲解。 方秦仔细听着，一面听，也是一面思索。 豁然开朗！ 正如一心禅师所言，自己还真有这样的问题。发力不够“实”。为何方秦喜欢将兵刃掷出？ 一方面是这一招确实很出乎意料。 但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方秦总是用不好刀，总是难以发挥全部实力。 还没有不用厉害。 而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在于发力上！方秦用刀，难以将力量发实，威力不够，所以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其实，他用拳也有这样的问题，只是没有用刀那么突显而已。 这也是因为方秦无人指点的缘故！ 他修炼只靠自己，一些大面上的东西没有问题，但涉及到这些细微的部分，难以在典籍之中详细记载，所以方秦就只能慢慢摸索了。 这就需要时间。 而现在，有了一心禅师的指点，顿时大大缩短了这个过程！ 方秦受益匪浅。 一心禅师讲解的很仔细，也很用心，方秦仔细体悟，也领悟了很多。而等他日后继续慢慢消化，收获只会更大！ 方秦诚心向一心禅师道谢：“多谢禅师。” 一心禅师微微一笑，“方施主天赋过人，一点就透，我哪儿有什么功劳？是方施主自己的天赋。” 他颇为赞许。 不过，稍顿之后一心禅师又谆谆教诲道：“武道修行，没有捷径，只有一点一滴地打磨！日积月累，持之以恒，再好的天赋，也必须沉下心思，从每一点每一滴的细微之处着手，反复敲打，才能有所成就。” 方秦凛然，“是！” 但见一心禅师也准备告辞，方秦连忙笑道：“禅师，您若是不介意，再帮我指点下那几个小子呗。” 一心禅师哑然，还真是要把自己给利用的彻彻底底的啊？ 不过，指点一个也是指点，指点一群也是指点不是？ 所以，一心禅师摇头失笑，但还是同意了，“好吧，叫他们都过来吧。” “多谢禅师！” 方秦当即将陈二、赵北、郭行、杨初几人都叫了过来，向他们解释一番，几人顿时都是大喜，连忙纷纷向一心禅师见礼。 他们大都没什么背景，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在野狐亭担任一个小小的亭卒？ 就算郭行，也是从一个亭卒慢慢积功升迁的。 所以，现在有机会能够得到一心禅师的指点，那自然是天大的幸运！ 众人对方秦更加感激。 若不是方秦，他们哪儿会有这样的机会？ 一心禅师逐一指点。一心禅师不但是浸淫武道多年的先天境高手，而且他见识广博，佛法深厚，眼光只会比一般的先天境更加高明。 所以，指点这几个小辈，自然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一心禅师一一指点，郭行、杨初、赵北……一心禅师也都没有在意，只看了他们擅长的本领，然后提出自己的见解。 虽然很多方面他也不是特别擅长，但毕竟见识眼光在那里，所以几句点拨，依然让众人收获很大。 众人惊喜，连连道谢。 一心禅师只是微微含笑，并不怎么在意。 最后，轮到了陈二。 “禅师！” 这陈二虽然莽撞，但也不傻，自然看得出一心禅师的本领，连连陪着笑凑了上来。 一心禅师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向他微微点头。 然后，一心禅师问道：“把你擅长的本领施展一下，我看看。” 陈二左右环顾，然后抱起一块巨石举了起来。 一心禅师：“……” 这莽汉。 他无奈，只好再详加解释一句，“擅长的武技，神通，或者法术什么的。” 陈二挠挠头，“我就擅长这一身力气。” 方秦从一旁替陈二道：“禅师，这陈二天生神力惊人。” “哦？” 一心禅师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伸手搭在陈二肩上，“用你最大的力气。” 陈二大喝一声，沉马步向上一顶！ “喝！” 一心禅师只觉手掌之中一股沛然巨力传来，竟是让他险些也止不住势子，还是他连忙暗运神通，这才不至于被陈二迫退。 “好一身力量！” 一心禅师眼前一亮，赞叹一声。 接着，他伸手搭在陈二的手腕上，一道真元注入，察看陈二体内修炼的状况。 这一看，一心禅师也不由又惊又喜。 “好小子！” 方秦心中一动，“禅师？” 一心禅师松开手，向方秦微微一笑，“恭喜方施主，麾下有这等猛将！”他也没有隐瞒，向方秦解释，“方施主可曾听说过，一些人天生有着特殊血脉，从而拥有种种天赋神通。这些人哪怕不修炼，天生也有这般本事。” 方秦讶道：“略有耳闻。禅师的意思是，陈二的天生神力，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天赋神通？” 一心禅师却是摇摇头，“这么说并不准确。没有测试血脉，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但以我的探测来看，陈施主很可能有着某种特殊的血脉，而这种血脉的显露特点之一便是天生神力，却不一定便是他的天赋神通。” 第五十五章 【火羽扇】 也就是说，天生神力只是血脉附带的？ 很可能还有别的本事？ 方秦都不由多看陈二几眼，这莽小子居然有这样的天赋？ 赵北、杨初等人一个个也都很是羡慕。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陈二许多地方确实都有独特之处，只是之前没有往这边想，才没注意到而已。 方秦又替陈二问道：“禅师，这天赋神通，该怎么激发出来？” “还有，他至今仍未能修炼出真气。”想了想，方秦又补充。 一心禅师摇头，“具体的修炼方法也不好说，这是血脉之中的力量，很多时候都是自然而然激发的，并没有固定的模式可以借鉴。” “所以……他就在家睡觉，等着神通自己觉醒就行了？”赵北羡慕地插嘴问道。 一心禅师哑然失笑，“当然不是如此，越使用，才能越容易激发。所以，勤勉修行、锻炼，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更何况，激发血脉力量，只是力量层面。具体的战斗技巧等等，肯定还需要日积月累的锻炼。” 众人都是受教。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付出努力就想变强大，怎么可能？ 但老实说，还是很让人羡慕啊！ …… 一心禅师向众人传授一番之后，便告辞离开，返回菩提寺自己修行去了。明镜禅师也已经告辞，云游天下。 方秦略略惋惜，一心禅师、明镜禅师，都是很得力的帮手。 但可惜，两人都不能为自己所用。 没办法，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徼而已……哪里请得动这样的大人物？ 纵然人家不介意，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不是？ 不是人人都有刘备刘玄德那种天生魅力的啊！ 方秦送走一心禅师，回到乡里，乡三老娄旌、乡啬夫公西孔，都是一脸惶恐地过来拜见方秦： “游徼，救命啊游徼！” 方秦好笑，好整以暇地道：“两位言重了，有什么还需要向我呼喊救命的？” 娄旌连忙道：“游徼，我等之前是被卢殷那厮所迫，阻挠游徼；但我等对于他们做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消息传出，他们两人都吓坏了。 那可是鬼兵啊！ 卢殷、刘直，这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参与这等事？ 两人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 走投无路之下，两人只好过来向方秦求饶求救。 其实，方秦也不相信他们两人会参与进去，这种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刘直、卢殷又不傻，怎么可能随便泄漏给旁人？ 但纵然没有直接参与，被牵连进去，两人被责罚也是避免不了的。方秦笑了笑，竟是主动将两人搀扶起来，“娄公，公西兄，我年轻学浅，来到清平乡也多蒙两位照拂。而且，此次除魔，两位也大力支持，提供阵法、符箓、灵香等等，我心中也十分感激。郡里、县里大人如何判罚此案，我也不得而知，不过我会将此节，修书告于左县令。” “多谢游徼！” 娄旌、公西孔不由都是喜出望外。 方秦居然如此不计前嫌？ 其实，他们两人此番过来，纯粹就是病急乱投医。以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哪怕他们自己想，也觉得方秦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结果哪里想到，方秦居然主动应允，替他们修书向县里表述他们的功劳？ 虽然不一定能完全脱罪，但肯定是大有帮助！ 两人怎能不感激涕零？ 接着，方秦叹口气，“不过，此案毕竟关系重大，郡里、县里的大人们都是震怒，上上下下，也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所以，两位被牵连进去，我认为，两位继续执掌乡里的镇守灵兵，多少有些不大合适了。两位以为如何？” 方秦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娄旌、公西孔也不傻，哪里还不明白方秦的意思？他们也恍然醒悟，这就是方秦的条件吧？ 方秦要的，哪里是什么镇守灵兵？分明就是清平乡的绝对权力！ 但此时此刻，两人只求脱罪，哪里还有旁的心思？ 所以娄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连连道：“不错，还是游徼考虑的周到。我这就回去将【火羽扇】取来，交给游徼保管。” 方秦望向公西孔。 公西孔顿时只觉浑身寒毛倒竖，连忙表态，“正该如此！就该游徼持有才是。” 方秦这才欣然道：“两位如此深明大义，高风亮节，方秦不胜钦佩。” 娄旌、公西孔都是苦笑，他们倒是想不“深明大义，高风亮节”，但是能行么？不过，能保住性命就好，其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 很快，方秦就拿到了火羽扇。 这是一口长足有尺许的赤色羽扇，由三百多根赤色鸟羽拼接祭炼而成，一道道玄妙的符文刻绘在鸟羽上，恍惚之间，只觉羽扇上仿佛一只赤色灵鸟盘绕飞行，煞是神异！握在手中，顿时有着一股股的炽热暖流，不断蔓延过来。 很显然，虽然同是不入阶灵兵，但火羽扇作为清平乡的镇守灵兵，温养百年，灵性还是比方秦手中的流魑更强的。 不过，流魑神异非凡，也很有潜力，只是目前温养不够而已。 这么想想，方秦也不由叹气，温养灵兵，当真是吃钱大户！ 怪不得总说，灵兵一动，黄金万两。 要方秦说，这还说的太少了！黄金不过是世俗之物，哪里能跟灵香这等灵物相提并论？ 所以，其实握有灵兵，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啊。方秦握有了两件——不，三件灵兵，想想要怎么温养，还真有点儿头疼。 好在火羽扇是清平乡的镇守灵兵，只是被自己暂时掌握，可以用清平乡的资源来温养。 这个谁也挑不出毛病。 但流魑灵兵，就只能方秦自己想办法了。 至于【锁龙佩】，这是县里的灵兵，自己执行县里任务的时候借过来用用可以，申请一定量的资源也行，但当然不可能指望县里会无限制拨付资源供自己使用温养。 所以，暂时锁龙佩的温养，也只能方秦自己想办法。 方秦也不想将锁龙佩还回去…… 这还回去容易，再想借出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已经尝到了这般灵兵的甜头，方秦只恨自己手中握有的灵兵少呢！ 归还？ 呵呵，不急，清平乡不是还有“三患”呢？ 唯一的问题，就是钱啊。 方秦叹气。 第五十六章 灵兵一动，黄金万两 方秦盘算下手中的灵香，先前从娄旌手里敲诈走3支灵香，去县里借灵兵时，向左绍县令申请支取了4支灵香。 这些嘛，都可以报“战损”，算作损耗，被自己截留。 但灵兵灵性越强，品阶越高，温养所需要消耗的灵香自然也就越多。 比如3支灵香，大约够自己的流魑灵兵使用两、三个月！具体是多少不好说，毕竟流魑灵兵肯定也在缓慢提升之中。 但火羽扇这般威力的灵兵，大约就只能使用一个月了。 而锁龙佩倒是没这大阵仗，毕竟也是辅助、守护自身的灵兵，但一个月少不得也得两支灵香吧？ 这么一算，哪怕方秦手中已经有了7支灵香，估摸着也就仅仅只够使用两个月…… 还是得争取更多灵香！ 方秦在心中盘算着。 …… 三日后。 方秦去县里拜见左绍县令。 “县令。” 左绍向着方秦微微颔首，他对方秦还是很满意的，屡破奇案，也帮了自己不少忙。 特别是最后一次，一次性将卢殷、刘直一股脑全部打压，可以说，让左绍也觉得身上压力骤减，松缓许多。 可以说，打倒了他在长陵县的政敌，也顺利完成了此番调来长陵县的最大目的。 给他增添了十分漂亮的一笔政绩。 这样的手下，谁能不喜欢？ 左绍微微一笑，“方秦，你这一次的功绩，我已经向郡里禀告过了。只可惜，你刚刚才提拔为游徼，否则的话，以这一次的功绩，都有可能再提升一级。” 发现鬼兵，扳倒长陵县的二把手、三把手……这彪炳战绩，居然跟区区一个百石吏直接相关。 可想这得是多大的功劳？ 要换做平时，肯定是能够提拔一级的，但方秦毕竟刚刚提拔上来，再提拔，实在太过扎眼。 可惜了。 方秦连忙道：“多亏了县令的高瞻远瞩，巧妙布局，还有及时支援。否则的话，仅仅我一人，能成的了什么事？方秦岂敢贪功？” “哦？”左绍却是玩味笑道：“果然如此么？那我替你争取的这一枚官印，也不用再给你了不是？” 方秦一愣，左绍县令这还玩儿这种小把戏呢？ 方秦苦笑。 “哈。” 左绍笑一下，不再笑话方秦，将又一枚官印丢入方秦手中，“我将你的功劳向郡里禀告过，特意又为你争取，任命你为长陵县灵兵曹的左曹史。” 左曹史！ 这也是一个百石吏。而且，灵兵曹内也有曹缘，有右曹史，下面还有种种佐官，所以，左曹史其实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位置。 但没实权，却也还有官印啊！ 景制，官吏可以身兼多职，但俸禄只能按着最高的一级来领取。 不过，真正作为官吏的，也没谁真在乎那点儿黍米…… 最明显的好处就在官吏上！多一个职务，自然就会多一枚官印，多一枚官印，就多了一道真气加持，也多至少一道神通！ 助益自然不言而喻。 更何况，这种加官往往都是立下功劳，但一时不方便提拔，所以采取的权宜之计。 也就是说，一旦有机会，自然就有更大的几率提拔！ 可以说，算得上是“预备干部”。 还不够让人心动？ 方秦自然也是欣喜非常，连连向左绍道谢，“多谢县令栽培！” 左绍摆摆手，“这也是你自己的功劳。” 左绍介绍：“这枚左曹史的官印之中，封印了一道【金光遁】法术，祭出之后，可以借助官印的力量向前急速飞遁，是一种追击、逃命都很合用的法术。我思索着，正好可以配合你的【金衣】法术，就没再更换法术了。” 方秦应是。 官印之中打入的法术，自然也是可以更换的。不过，更换法术也需要消耗资源，这个资源就需要自己提供了。 方秦现在正资源紧缺，再说这金光遁法术也挺实用，自然没更换的必要。 说起资源，方秦立刻动了心思，连忙向左绍道：“县令，我清平乡这一次遭遇祸患，为祸非常，伤了不少黎民百姓，乡里面损失十分惨痛。再加上先后两次围剿，也消耗了大量资源。之前乡老、啬夫他们都打过文书请示，申请调拨资源，所以，县令，能不能再多调拨一些资源给我们？” 左绍忍不住无语看他一眼……之前清平乡乡老、啬夫为什么打文书请示，真当他糊涂不知道么？ 现在还把这拙劣借口给搬出来了！ 左绍不答反问道：“那枚锁龙佩呢？现在已经剿灭鬼兵，该交还回来了吧？” 方秦大义凛然地道：“县令，我打算在近期逐步清缴清平乡三患！所以，这灵兵还是让我再多借一些时日吧。” 说到后面，方秦连连向左绍赔笑。 左绍哑然失笑。 清缴清平乡三患？真敢说。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 当然不合规矩，但规矩就是人定的。更何况，方秦自己已经找到了理由不是？清缴清平乡三患嘛。 若是旁人，左绍肯定会呵斥回去，但方秦，这是左绍的人。 再说，还是左绍很得力的手下。 所以，左绍点点头，“好吧，我会让灵兵曹给你出一份文书，交由你暂时保管。不过，规矩你也清楚吧？暂时掌握灵兵，必须负责灵兵的温养！若是在你掌管的时间内，灵兵有所损毁、消耗，都需要追究你的责任。” 这也是惯例，方秦当然清楚，立刻应道：“是，属下明白！” 紧跟着，方秦又连连向左绍请道：“县令，我们清平乡压力实在大啊，恳请县里的支援。” 左绍好笑，“之前已经拨付给你锁龙佩的温养资源了，无法再继续调拨。” 方秦狡辩道：“不是锁龙佩，是我们清平乡需要资源。” 左绍失笑。 不过，他也懒得跟这小子计较太多，能做事就行，索要更多资源也没什么。所以，左绍想了想，“我可以给你行文，再调拨你10支下品灵香，1支中品灵香。” “多谢县令！”方秦登时大喜。 能再多10支下品灵香，无疑又可以多撑几个月。 而一支中品灵香，更是意外之喜！ 第五十七章 【金光遁】 中品灵香，品阶比下品灵香高，质地比下品灵香更精纯，中间所蕴藏的灵性自然也更足。 所以，用中品灵香温养灵兵，不但温养的时间会更长，效果也会更好！ 特别是一些灵兵若是处在了进阶的边缘，用中品灵香温养的话，甚至都有可能借此而一举破境，提升品阶。 功效非凡。 可以说，中品灵香的价值，十倍于一般下品灵香都不止。 左绍县令居然肯拨一支中品灵香过来，不管怎么说，方秦都很承这个人情。 左绍挥手打发方秦离开。 方秦起身准备告辞，不过转念他又想起一事，“县令，这一次的案件，跟上一次狐尾里的案件，似乎有些关联。” “哦？”左绍看他。 方秦分析道：“狐尾里的案子，我从头到尾仔细思索了一遍，其实最本质的是养鬼！有人借助那女鬼巧儿的怨气，来养厉鬼！而这一次，又是养鬼兵。都在我们清平乡，若说没有问题，恐怕鬼都不信……” 左绍缓缓点头，“那又如何？” 他忽然反问。 方秦一愣，不明白左绍的意思。 左绍起身，在厅堂内缓缓踱步了半圈，转过身，向方秦道：“方秦，你当真敏锐，居然能让你发现其中的问题。不过，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上一次我就说过，这里面的水太深，你切莫要冒然牵涉进去。” …… 从左绍那里出来，方秦仍在回味着左绍县令的话。水太深，不要牵涉进去？ 之前方秦只以为是古沙国遗迹，但现在看来，远不止于这么简单！ 水真深啊。 到底牵扯到了谁？ 所以，左绍才不让自己牵涉进去？ 方秦叹口气，他不是愣头青，他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区区乡游徼，就算长陵县里面，官阶大过他的都不计其数。 这种事情，当真不是他现在能够去触碰的。 还是要继续强大才行！ 方秦一催身下快马，向着清平乡疾驰而去。 清平乡。 回来后，方秦第一件事就是将长陵县灵兵曹官印祭炼了。 拿出官印，方秦不由一拍脑袋，去了一趟灵兵曹，拿着左绍县令的行文支取了灵香，结果都忘了去拜见一下灵兵曹的主官。按理说，自己也算部分在他管理之下。 不过，忘了就忘了吧，反正自己是兼职，也没想多管灵兵曹的事情。 方秦便收敛心思，开始祭炼官印。 祭炼官印自是没什么好说的，方秦这都已经是第三次祭炼了！自然轻车熟路，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片刻功夫，方秦已经祭炼完成。 倏！ 就只见一枚方形官印，落入他的识海之中，在里面盘旋游走不定。 紧跟着，一股沛然的力量已经从官印之中涌出，灌注进入方秦的周身百脉之中，滚滚奔流，几乎霎时间已经将方秦的一道道经脉挤的鼓胀起来！ 好雄厚的力量！ 其实也不难想象，之前方秦祭炼游徼印，力量便是大幅提升，达到了“真气满盈”的境界。 眼下又多了一枚毫不逊色的左曹史印，力量再灌注进来，岂不更加惊人？ 所以，方秦被这股力量一引，几乎都差一点儿直接突破！ 幸好方秦也有所预料，连忙运转太乙引气术，牵引一股股雄浑的力量搬运周天，慢慢沉入气海丹田之中。 好不容易，才终于压制住了突破的气机。 不能急，自己步入后天境都没多久，现在突破，其实完全就是因为官印之中的那一道龙气对于力量的加持！但这毕竟是外力，借助外力突破，再怎么说也不稳，根基不够扎实。 自己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完全没有必要急着突破。 这一枚左曹史官印之中封印的是【金光遁】法术，方秦尝试一番，一旦祭出，身形顿时化如一道金光，倏然飞掠，奇快无比！ 方秦也修炼有【水遁】，但水遁之法其实更多是在隐遁行迹，借水穿行上。 论起速度，肯定还是金光遁更胜一筹。 可惜的是这是封印在官印之中的一道法术……日后若是方秦提拔，免去职务，自然也就失去了这一道法术。 可惜可惜。 方秦这么试了几下，感觉果然还是很实用的。 以后有选择的话，还可以选择这门法术！ 方秦祭炼、熟悉一番，很快朱光、杨初等人就前来汇报清平乡的种种事务。 “游徼！” 梁昱也从野狐亭跑了过来。 杨初辞职，野狐亭一下几乎没了人，所以梁昱不得不作为“代亭长”，暂时主持着野狐亭的各项职司。 老实说，方秦倒也是眼前一亮，这梁昱性情胆怯，但做这些琐事还真有一手。 这几天把野狐亭也管理的井井有条。 称得上是一位称职的文吏。 方秦也颇为欣赏，他固然需要“武吏”，需要有人跟他一道冲锋陷阵，剿灭种种鬼物；但同时，也需要文吏处置各种琐事。 可别小看这些，民生、灵植、资源……种种琐事哪一样也少不了，都很繁琐。 处理不好，就会误了大事！ 为何刘邦评论功臣，推萧何为首？固然有他作为帝王的“权衡”之计，“政治”考虑，但萧何周转粮草，保障供给，稳固大后方，功绩也绝对是不能抹灭的。 方秦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方秦向梁昱笑道：“你这些时日在野狐亭做的不错，左绍县令都称赞你，说你是个‘能吏’，可是给我长了脸。” 梁昱忙道：“游徼，这都是依循着你当时留下的规矩，我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 方秦道：“左绍县令让我推荐野狐亭亭长人选，你有什么建议？” 梁昱不假思索地道：“听凭游徼安排！” 方秦点点头，“梁昱，依我看，你岂只是这十里之才？我意欲把你带到清平乡，来帮我处置一些琐事，你意下如何？” 梁昱顿时惊喜道：“当然愿意！” 他很清楚，自己能在野狐亭的位置上，主要还是因为方秦。 而且，一个亭长的位置有什么好贪恋的？ 显然跟着方秦才更有前途！ 于是，方秦转向朱光道：“朱光，我意欲让你二人都留在乡里，一个管文教，一个管税赋，你们意下如何？不过当然，暂时没有官职，只是做这些事情。” 朱光、梁昱一愣，一个管文教，一个管税赋？这不是三老、啬夫的活儿么？ 方秦让他们管？ 第五十八章 灵药圃 虽然没有官职，但两人心底都很清楚，方秦并非吝啬的主官，有机会，方秦一定会帮他们争取。 所以，一时没有官职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互相看一眼，都是欣喜道：“我等愿意！” 方秦点点头，然后转向杨初，“杨初，我意欲让你继续去野狐亭担任亭长。” 杨初讷讷，“游徼，我还想跟着你……” 方秦宽慰他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野狐亭毕竟是我等起身之地，少不得有许多事情离不了，你去野狐亭我也很放心。” “是。”杨初只好应下。 至于杨朔、杨望两人，方秦却是留在了身边。 这一番周转，方秦基本理顺了自己这边的人手。稍后向县里行文，相信左绍县令也不会反对。 清平乡开始重新踏上正规，朝廷机器开始滚滚运转起来。 至于娄旌、公西孔，他们两人虽然名义上还担任着清平乡的乡三老、啬夫，但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左绍行文斥责。 虽然没有免去他们的职务，但两人都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自顾尚且不暇，自然更没心思来跟方秦争权。 所以，清平乡基本就是方秦一家独大，一个人说了算。 当然，方秦也很谨慎，不肯留口舌于旁人。所以，他命令朱光、梁昱，有什么事情都要向娄旌、公西孔汇报，面子工作一定要做足了。 至于听不听嘛，那当然就是另一回事。 但表面上绝对周到！ 甚至就连方秦自己，也时不时与娄旌、公西孔两人宴饮一番，称兄道弟，好不和睦。 不管如何，表面上的恭敬，自然还是让娄旌、公西孔两人感觉好受许多。 转眼十余日过去。 这一日，方秦带着梁昱视察清平乡的灵药圃。 梁昱连连介绍道：“游徼，这里就是清平乡的灵药圃，其实规模在整个长陵县来说，还是挺大的，占地足有百余亩，中间种植了三种灵药，分别是龙须根、火芝、凤爪花，都是用来炼制灵香的一些基础材料。” “我已经查过乡里的资料，三种灵药长势最好的是龙须根，每年大约能收获三千多份，凤爪花能收获一千份，火芝生长最慢，要三年才能收获，收获也只有大约三百份。” 方秦知道，论“份”来计算产量，是目前景朝常用的方式，也是为了方便。 一份也即是炼制一根灵香需要的数量。 不过当然，这些材料也都只是炼制灵香需要的材料之一！真正想炼制一根灵香，需要至少十余种材料，数十道工序。 可以说是相当繁琐复杂。 方秦扶住一株凤爪花仔细察看，但见这花形宛如凤爪，微带赤色，握在手中，顿时就能感觉到一股股温润的炽热之气，不断从花朵之中渗透过来。 果然神奇！ 长势也很不错。 “所以，灵药圃中收获的材料，都要上交县里，然后由县里每年分配需要的灵香以及其他资源？”方秦问道。 梁昱道：“正是如此。” 方秦摇摇头，其实这种方式，在国家整体看来肯定是更加划算的。 统一收集，统一规划，统一炼制，统一分配。 这样不但能够保证灵香炼制的品阶，还能够最大程度上减少资源的无谓浪费…… 但落到个体上，自然就有些不划算了。 清平乡明明有这样的灵药圃，产出这许多材料，结果，最后每年却只能可怜巴巴地从县里分到那么一点灵香…… 不过，这是国家管控的，方秦也只能看看。 梁昱又介绍道：“种植材料也是要考课的，不过我估算过了，今年的产量其实很不错，一个‘中’的评语是少不了的，好一些，甚至有可能到‘上’。” 方秦微微点头。 他继续从灵药圃中穿过去，但见里面种植的种种灵药，照顾的都很用心，长势也很不错。 圃中的匠人见到方秦等人，都是惶恐的连连向方秦叩首见礼。 方秦温和点头，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这些人有的是触犯了法律，被罚在此“劳动改造”，这可以算是这灵药圃中地位最低的一批；然后好一些的，是在此服役的普通百姓，景制，18到56岁的男子，每年都要为官府服役，其中一部分就被分配到了这里。 老实说，在这里服役算是不错的差事了，活儿不算太累，灵药圃中灵气也充盈，种植好的话，时不时还会有额外的奖赏。 当然，缺点就是种植不好，罪罚也比其他差事更重。 这一类人地位稍高一些。 而再往上，其实还有一些【花匠】，这些人有的是熟手，有的是有特殊本领，被官府聘用，在这里照料种种灵药。 这些人的地位自然就更高了，其中一些技术好的，甚至都会在县里挂名！ 制度已经十分完善。 方秦巡视一圈，倒也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毕竟景朝这一套制度已经运转百年，经过了很多代的摸索和改进，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太明显的问题。 工作热情都不算很高，但也称得上用心，毕竟惩罚制度在那里，若是照料不好，负责的人都要承担责任！ 而这样一来，自然谈不上什么“爱岗敬业”。 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 方秦也没有冒然改动制度，每一套制度都有他的背景，就算想改，肯定也要缓慢着手。 治大国如烹小鲜。 梁昱介绍，“游徼，这两位便是这一处灵药圃的【花匠】，谷桓和龚庭，都是县里面挂了名的！” “见过游徼！”两人都是连忙向方秦见礼。 方秦温和点头，但见这两人，谷桓更年长一些，更稳重；龚庭年轻很多，更有冲劲儿。方秦简单询问他们几句，但见两人回答的都是头头是道，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方秦不由微微点头赞赏。 暂时自己只能算是“外行人”，外行指导内行是大忌。所以，方秦也就只是依着惯例，给灵药圃之中的这些匠人赐了些酒肉，勉励他们几句，承诺丰收之时，定然会给他们更多的奖励。 众人热情才稍稍起来一些，纷纷向方秦跪伏见礼。 …… 第五十九章 黑犬练气！ 从灵药圃出来，方秦对这里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产量还是很低啊。 方圆百亩，这么大的规模，却只能种植这么一点儿灵药？方秦一路看下去，虽然灵药长势不错，但明显稀疏。 虽然，这也是因为灵药需要吸收天地灵气，种的密了，反而会影响灵药的品阶。 但是，若是能够提高灵气密度呢？ 或者提高吸收效率呢？ 方法很多嘛！ 不过，方秦暂时也没打算大动干戈，一方面他还只能算是外行，另一方面，这灵药圃他也只是代管。 日后再说。 刚刚风尘仆仆返回乡里，方秦就看见赵北神神秘秘地过来找他，“游徼。”赵北压低声音。 方秦好笑，“怎么？有事尽管开口，干嘛装神弄鬼？” 赵北连连道：“游徼，你跟我过来。” 方秦好奇，跟他过去。就见赵北一路引着他到了后院无人处，然后一声招呼，他的那两条黑犬扑了出来。 “汪汪！” 两条黑犬凶狠地盯着方秦，身子微伏，一幅蓄势待发的模样。 赵北从一旁拉拽着它们，连连呵斥。 方秦眉头微皱，“这两条狗今天怎么这么凶？咦，不对——”方秦很快察觉到了异样，“它们都突破到了后天境？！” 方秦凛然，凑到跟前仔细察看，这两条黑犬，还真的突破了？ 要知道，动物突破，只会比人更难！人是万物灵长，可以说是最适合修炼的生命。 所以，对很多妖物来说，“化形”都是很重要的一步。 这两条黑犬，虽然赵北一直精心照料，甚至还不惜拿赤帝果药膏喂养它们，但哪怕如此，这两条黑犬想要突破，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不至于说完全不可能，但两条黑犬，同时突破？这未免太巧了些吧？ “它们是怎么回事？”方秦沉声道。 赵北显然也知道轻重，连忙道：“游徼，我真的不知道。它们两个前几日就特别嗜睡，经常一睡一天，我还紧张的不行。结果到了昨天，它们又重新精神了起来，我才松口气，结果却发现它们竟是突破了！” 赵北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方秦皱眉，仔细思索半晌，忽然念头一转，压低声音，“会不会是因为那鬼兵？” 赵北不敢回答。 方秦了然，看来赵北也是有这样的猜测。 也是，这两条黑犬之前全无迹象，为何会忽然就突破境界？ 仔细想想近些天的异样，也只有熊山的那一道鬼兵吧？这两条黑犬，会不会是吞食了那道鬼兵的一根白骨，从而突破了境界吧？ 方秦神色凝重。 赵北慌忙道：“游徼，这两条黑犬也没什么异样，能突破了境界，也是好事不是？” 方秦看看不住低吠的两条黑犬，有些无语，这也叫“没什么异样”？ 不过，看起来倒是还听赵北的话…… 也还好……吧。 而且，赵北并没有隐瞒自己，发现黑犬突破后，立刻就来禀告自己，倒是让方秦略感欣慰。 这如果瞒着自己，到关键时候给自己一个“惊喜”或者“惊吓”，那才叫糟糕！ 方秦想了想，“这两条黑犬确实暂时也看不出什么，不过你要知道，鬼兵，大都诡异难测，凶怖非常，现在看着没什么，却不一定是真的没什么……” 赵北却是一惊，连连道：“游徼，它们真的没什么，也听我的话，你看……” 他把手伸到那两条黑犬前，两条黑犬果然驯服地舔他手掌。 方秦点点头，“目前看起来确实如此。不过，我也是必须提醒你一声，一定要万分小心。而且，一旦有什么异样的话——” 赵北明白，“游徼你放心，我都明白。” 方秦再次微微点头，“好吧，你知道这其中的分寸就好。还有，这件事就烂在你我肚子里面，绝不可再往外说。” “是！”赵北立刻应下。 “多谢游徼！” 方秦摇头，转身离开。 心累啊。 养鬼兵是大忌，方秦是绝不敢沾手的；更何况，这事儿也太过伤天害理，为人所不耻，方秦心底也很看不上。 但这是两条黑犬，只是有可能啃了鬼兵的一根白骨而已…… 似乎不能归为一谈？ 至少目前来看，也不能说这两条黑犬就有了多少杀性。 再说，这两条黑犬毕竟是赵北驯养多年的，若是就这么被自己强行灭杀，只怕赵北纵然口中不会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方秦作为他的主官，是必须要考虑他的情绪的。 赵北是自己人。 心累啊。 方秦叹气，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桩接着一件的。灵香的事还没头痛完，又来了个黑犬突破？ 真是“惊喜”啊！ …… 半夜。 “呼呼！” 方秦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皱皱眉头，梦境还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又一次梦到了林武亭长……不过这一次，林武亭长却面向南面的十万大山看着……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奇了怪了！ 方秦如今已经是后天境圆满，而且有【锁龙佩】护身，但居然还会莫名地梦到林武亭长？ 有时候，连他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该不会真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吧？ 但这样的几率太小了。 以方秦眼下的修为，不说能够完全控制梦境，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事情，他必然是会有一定的感知的。 这是他不断修炼之中，自然而然便会获得的一种灵性。 就好比传闻之中的“心血来潮”。 当然，以方秦眼下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但已经有了一些相似之处。 所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方秦正琢磨间，忽然就听见了赵北敲门，“游徼？县里面有人过来，说是左绍县令急召！” 方秦看看外面，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大亮。 “好。” 他暂且收敛了诸多杂念，起身，见到县里的来人。 “见过游徼！”县里来人连连见礼。 方秦温和点头，向他询问道：“不知左县令召我过去是何目的？” 那人连忙赔笑道：“游徼，这些事情岂会是我能知道的？” 方秦向一旁的梁昱示意了下，后者会意，起身上前，向那人拱手笑道：“上吏远来辛苦，也来不及备茶，这些上吏拿去，路上买些茶水吃。” 一面说着，一面将一串五铢钱塞到后者怀里。 第六十章 【山怪】 却说梁昱向县里来人的怀里塞了一把五铢钱，后者连声道：“这怎么好意思？真不用！” 不过，等他摸了摸分量，脸上也是掩不住地露出喜色，他压低声音向方秦说道：“具体的县令也并未多说，不过这一次召见的并不只是游徼一人，另外还有附近的黑云乡、伏龙乡。” “黑云乡和伏龙乡？”方秦若有所思。 这两个乡，再算上他们清平乡，都是长陵县更偏南的三个乡，与更南方的“十万大山”已经相距不远。 莫非是南边出了什么问题？ 十万大山？ 方秦不由心头一跳，想起了昨天半夜被惊醒的那个梦…… 方秦想了下，干脆道：“县里南边有什么异样消息么？” 那人想了想道：“消息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不过，好像县里面最近向南面的【沙林】撒了不少人手。” 沙林，正是濒临十万大山的一座苍莽森林！方圆足堪比整个长陵县的面积。 而且其中古木参天，藤蔓遍布，可以说是十分幽邃。 少有人迹。 平时除了一些采药客、挖宝人等等，轻易几乎没什么人会靠近那里。这一次，县里忽然撒过去大量人手，不用说，肯定是南方的十万大山出了什么变故。 只是不知是何变故而已。 方秦也不由微微紧张，景朝承平已久，老实说，就算是他们南楚郡、长陵县这样靠近南疆的郡县，也没经历过什么刀兵战乱。 十万大山之中高山林立，密林幽谧，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自然远远无法与中原腹地的沃野千里之地相比。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十万大山之中没有人。 事实上，十万大山之中足有大大小小百余个不同种族，他们语言不尽相同，崇拜信仰更是迥然相异，饮食习惯、风俗人文也都各自不同…… 其中这些种族，最多的大约也不过数万人，少的甚至可能只有数百人！ 相比于景朝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甚至一个郡的人口都远远超过他们！ 但十万大山得天独厚，地势、环境十分险恶，所以前朝，秦、汉时期，多次对这里用兵，但也不能说是完全收服。 到了景朝，虽然上承秦汉之制，但许多地方却更加重文轻武，所以渐渐也就将触手从十万大山之中收了回来。 双方只是维持着相安无事。 不会真是十万大山之中的诸族有什么异动吧？方秦思索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既然在南楚郡、长陵县任职，守土有责，若真有什么事情，绝无逃避、推脱的道理。 只能说，希望不要有事吧。 …… 有了这样的猜测，方秦谢过县里的来人，然后命赵北备上快马，他带着陈二和杨朔，一路向县里急赶过去。 现在方秦出门办事喜欢带着杨朔、杨望他们，或者至少是其中的一个。 杨朔机灵，杨望稳重，都很得力。 方秦对一手教出了杨家这三兄弟的“杨父”也很好奇，杨家三兄弟都是谙习诗书，精炼武艺，这个年代，如此“文武双全”之辈可是少见。 而且，之前的种种事情，也能看出这杨父的独到眼光以及决断能力，是个人物。 不过，还是那句话，方秦现在才只是个游徼。 有些也只能想想，说了也没意思。 很快到了县里。 进入县衙内厅等候，而黑云乡的三老梁奎、游徼赵实，伏龙乡的三老贾扬、游徼巫马律也都已经到了。 方秦才发现，除了他们清平乡是只有自己一人过来，其他两乡都是三老和游徼齐至。 所以…… 这是左绍县令也觉得清平乡就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干脆只把自己叫过来了？ 方秦眼观鼻鼻观口，不管别人怎么觉得，反正自己是坚决不认。 “方游徼！” “方游徼！” 见到方秦，旁边几人都是连忙向方秦拱手见礼。 大家都知道，这可是左绍县令眼前的红人！ 这才短短几天？方秦就已经被左绍从一个小小亭卒，一路提拔到了百石吏！而且，还是兼任了长陵县灵兵曹的左曹史！ 双百石吏。 谁不知道？能够身兼两职的，要么是能力出众，要么是身后有人…… 而不管哪一个，场中这些人自然都不敢得罪。 众人跟方秦客气寒暄一阵，谁也压根不提清平乡三老娄旌的事情。就算他们中间有消息闭塞的，没听到娄旌倒霉的具体，但察言观色的功夫肯定是不缺的。一个个都是久经风浪的老油条，什么话不该说，不该问，哪儿能不清楚？ 方秦等了半天也没个人搭个话，他只好自己硬生生切进来，“呵呵，我们清平乡的娄旌三老身体不适，所以只我一个人过来了。” “明白，明白！” “呵呵，呵呵……” 众人都是敷衍地笑笑，应付两声，显然谁都不信。 方秦无语。 自己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多时，左绍进来，见众人都已经到了，便点点头，开门见山，直入正题，“这一次将诸位请来，是因为有人在十万大山之中发现了【山怪】的踪迹，县里面已经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不过暂时还没有更多发现。” “这一次把你们都叫过来，一方面是提醒下你们，务必要加强戒备，严密看守防止这东西突入过来；而另一方面也是想询问下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山怪？ 方秦知道，这是景朝官方记载的，十万大山之中的一种怪物。 按照景朝的划分： 动物通灵为妖， 草木生灵为精； 魂魄不散为鬼， 物之异常为怪。 所以，这【山怪】正是被归入【怪部】之中的一种。当然，这也只是景朝人为的划分，不一定准确，只是方便而已。 传闻这山怪身高两丈有余，生有人形，但通体赤裸，披头散发，生活在十万大山的乱石飞岩之间。 这山怪行走如飞，力大无穷，而且最善隐匿于山林幽谧之中，若不注意，很难发现它们。 这东西虽不食人，但却伤人！ 根据景朝记载，几次遭遇到这山怪出没，进入景朝郡县，都被它伤人无数！可以说，是一种十分凶残的【怪】。 第六十一章 山村怪事 却说这山怪是一种十分凶残的怪，也幸好它一般都生存在十万大山之中，少有人迹，才不至于伤人太多。 只是不知这一次为何又忽然出现在了长陵县左近。 怪不得左绍县令如此谨慎，立刻召他们过来告知此事，而且撒下许多人手进入【沙林】之中，仔细搜寻它的踪迹。 最好没出现，而若是真的有的话，必须尽快集中力量将它逐走，否则，若被它闯过来，不知要造成多少杀孽。 见左绍县令问话，几人都摇头，还是第一次从左绍这里听到关于山怪的消息。 左绍也不以为异，毕竟县里的消息总是要更灵通些。 所以，左绍也只是叮嘱他们，“你们即刻返回自己乡里，安排人手值守要害通道，约束人员，减少在沙林之中的活动。并且，一旦有什么发现，要立刻跟县里联系，山怪凶残，仅凭你们一乡之力，想对抗此怪太难。” “是。”众人都是凛然应道。 左绍特意召他们前来说此事，显然十分紧要，不可疏忽。 见众人没什么疑问，左绍便挥手打发他们各自退下。 众人告退。 左绍又点道：“方秦，你留一下。” “是。”方秦应一声。 梁奎、贾扬四人不由都是露出羡慕的神色，方秦果然是左绍县令的“嫡系”，这不，又特意将他留下了。 等众人都离开，左绍还是叮嘱他此事，“这一次山怪之事，不一定需要你非要立下什么功劳，但一定不能在这里面犯错！你之前的功劳，我都已经向郡里禀告过了，没什么意外，一个‘上’字的考课评语是少不了的。但如果山怪一事处置不当，却很有可能影响了最终的评语，你明白这其中的要害么？” 方秦忙道：“明白。” 左绍点点头，“切莫小看了考课，考课的成绩如何，至关紧要。有时候，能不能提拔，就落在考课成绩上。” “是。” 方秦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根据景朝制度，连续三次考课为上，没有特殊原因，都会得到提拔。 连续考课为下，则会被贬职，可以说相当重要，是景朝所有官吏身上的一道枷锁。 见方秦明白其中利害，左绍便不再多说，岔开话题，笑道：“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研究各种关于灵药种植的典籍？” “是。”方秦忙道：“我思索着，我既然在灵兵曹挂了职，也不能太过敷衍……” 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 左绍不以为意，“你有这样的心思也是好的。这样吧，我给你一道行文，你去灵兵曹里借阅一些档案记录，乡里的记录到底还是太少了一些。” 方秦大喜，连忙向左绍道谢，“多谢县令！” 左绍微微一笑，大有深意地道：“灵兵曹是个好差事，你不管是在灵药的养殖上，还是灵兵的温养上，做的好，都大有好处。” 告辞出来。 方秦琢磨着左绍的话，感觉似乎颇有深意，但他却不说清楚，让方秦也颇为挠头。 最讨厌谜语人啊！ 方秦一面琢磨，一面走着，忽然迎面碰上一个青衫少女。 方秦连忙避让到一旁。 这里是县衙内厅，一般来说，外厅是县令处理公务之处，县里的各曹也都在外厅；而内厅则是县令居住之地，外人很少会进入的，特别还是女子。 所以，莫非是县令的家眷？ 看这女子样貌年轻，刚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还明显没有完全张开，想来多半应该是县令之女吧？ 左绍县令上任还带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 方秦偷眼打量，但见这少女生得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眼睛微弯，嘴角含笑，透出了几分俏皮和活泼。 她也饶有兴致地打量方秦几眼，这才从方秦身旁穿过，进入内厅不见。 方秦收回目光，快步出门。 “方游徼！” 却说方秦刚一出来，立刻就听见了叫声，方秦停步扭头一看，却是伏龙乡的三老贾扬、游徼巫马律。 两人现在还留在这里，显然是刻意在等着自己了。 方秦向他们见礼，“贾三老，巫马游徼！” 贾扬热情洋溢地连连道：“方游徼，久仰大名，这一次有幸相见，果然人中龙凤，年少有为啊。” 贾扬那叫一个不住口地恭维。 方秦虽然不耐烦，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也不得不耐下性子互相吹捧一番。 “贾三老经验丰富，老成持重，才是我们晚辈应该学习的对象。” 一番商业互吹后，贾扬连连道：“方游徼，时间也不早了，你从清平乡远来辛苦，还没有吃饭吧？这样，我做东，我们一起去县里的酒肆喝上几杯。” 方秦笑道：“贾三老，不必如此麻烦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便是。” 贾扬“哈哈”一笑，“方游徼真是快人快语。也罢，那我就直说了，实不相瞒，我们伏龙乡遇到了一件棘手案子，想请方游徼去帮我们看看。” 原来如此。 方秦这才了然，接连侦破大案，如今方秦在长陵县也颇有名气。 所以，伏龙乡有棘手案子向自己求助，也不算奇怪。 方秦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仔细向他们询问。巫马律在一旁连连唉声叹气，无奈解释道：“方游徼，这案子着实有些奇怪，我带着几个弟兄查了好几天，却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煞是古怪……” 原来，他们伏龙乡最南边有一山，名为“墟岭”，山不算特别高，但绵延却很长，俗话说“山路十八弯”，在这里可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山中也有一个古老山村，被编入了“终南里”，意为景朝终南之地的意思。 这一里中，这几日却接连出现怪事！ 先是山中猎户狩猎时，惊奇发现竟有无数飞鸟跌落，死在了眼前。 然后他们将这些飞鸟尸体拿回去吃了后，一个个肚皮都鼓胀起来！里中的老人说他们这是冒犯了山灵，连忙让人割开他们的肚子，果然从他们肚子里爬出了一条条的黑色小蛇，扭曲蜿蜒，飞速游走，很快消失不见……看着着实骇人。 此事才算基本结束。 这些猎户虽然变得身子虚弱，仿佛一身的精气神都被吸走一般，但到底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但紧跟着，村子里每逢半夜三更，又总会有莫名的犬吠声！ 里正召集村中的青壮，顺着声音寻找，结果却发现，声音竟然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地下怎么会有狗叫？ 这种偏远山村，本就常有诸多鬼魅传说，又有这等咄咄怪事，自然是把里中的众村民都给吓坏了，不少人连连向伏龙乡求助。 伏龙乡的游徼巫马律亲自带人过去察看，但也没有发现这些事情的缘由。 巫马律甚至命人顺着声音的方向，向下挖地三尺！但也没有什么发现……接连数日无果，无奈之下，巫马律、贾扬他们才想到了向方秦求助。 第六十二章 灵药种植技术 方秦了然，看来多半又涉及到了诡事。 但贾扬、巫马律他们都没发现，说明此事肯定不会像表面这么简单，必然有着诡异、棘手之处。 方秦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一方面对这离奇案子他也颇有几分兴趣，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 贾扬、巫马律两人毕竟也是同僚，既然求到门上，若是直接拒绝，未免会有些惹两人不快。方秦也不一定非要侦破案子，但于情于理，还是至少应该去试一试的。 于是，方秦跟贾扬、巫马律两人约好，三日后去墟岭。 贾扬两人这才松口气，都是大喜，连连向方秦不住口地再三道谢，才告辞离开。 方秦则拿起左绍县令的文书去灵兵曹。 灵兵曹的右曹史叫做甘农，见到方秦过来，连连起身，客气道：“方游徼！” 景朝以右为尊，所以，按理来说应该是甘农位置比方秦更靠前一些；但方秦身兼两职，摆明了是左绍县令要重用的，甘农哪儿会摆什么架子？ 更何况，甘农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已过花甲之年，只想安稳度日，自然更没有跟方秦计较个位置次序的意思。 方秦连忙回礼，然后说明来意。 “翻看县里的种种灵药的档案记录？”甘农亲自起身，“我带游徼过去。” 方秦道谢，“多谢右曹史。”他又忙道：“唤个小吏带我过去便是，哪儿敢劳烦右曹史亲自给我一个晚辈带路？” 甘农摆摆手，“正好活动活动腿脚。”接着，他又好奇问道：“方游徼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方秦道：“清平乡有一处灵药圃，我琢磨着既然重任在肩，自然要扛起责任的，所以想要学习一下。” 甘农有点儿懵，灵药圃？这是游徼的职司？ 一般来说，乡里的灵药圃都是由啬夫管辖，或者三老强势一些，会由三老亲自负责。 但哪儿有一个游徼来管这事儿的？ 不过，甘农也知趣的没有多问，亲自将方秦引到了存放各种档案的地方。 “这边是龙须根的档案，这边是火芝的档案，这边是凤爪花的档案……清平乡的灵药圃，我记得主要应该是这三种吧？关于长陵县内，所有这些灵药种植的地点，年份，产量，甚至栽种时的种种因素……记录都十分详尽。” 方秦眼前一亮，“右曹史对清平乡的灵药圃也很熟悉？” 甘农“呵呵”一笑，“我也是【花匠】出身，蒙之前的县令厚爱，提拔到县里，才逐渐到了右曹史的位置上。” 人比人，气死人。 他原先是个【花匠】，比亭卒的地位自然要高出不少。 但他几乎是努力了一辈子，最终也才只是个右曹史，年过花甲，基本就这样了。反而方秦，从一个亭卒起步，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左曹史、游徼的位置上！ 真是让人又羡慕又无奈。 甘农也是花匠？方秦不由眼前一亮，他当即向甘农虚心讨教种植灵药之事。 甘农笑道：“天有天道，物有物性，想要将灵药种植好，就是要上应天道，下顺物性，再借地华，辅以人力，各按其时，各利其地，最终而有所成……” 说起专业，甘农顿时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龙须根喜阴厌热，需要栽种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时时浇水，每次量不宜多，两钱即可，但一日最少三次，特别干燥的天气还要再加量。火芝却又相反，喜干喜热，但种植它反而要在冬季，冬藏力于地下，迎春而萌芽，盛夏滋长，逢秋而藏，如是再三，三年才能有所收获……” 方秦受益匪浅，听他所讲，对照着清平乡灵药圃中灵药种植的方式，果然一一印证。 甘农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趁着甘农停顿的功夫，方秦趁机邀请道：“右曹史若是有暇，希望能到我们清平乡灵药圃，给我们指点一番。” 甘农一愣，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毕竟他现在已经高居右曹史，早已经不是当年，这时候让他下地干泥腿子的活儿，他哪儿有这心思？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是理论大于实践。 但方秦是左绍县令面前的红人，不见他兼任左曹史，都压根不来他们灵兵曹拜见主官？ 他们灵兵曹的主官也不敢吭半个字。 就是这么飞扬跋扈！ 甘农已经年过花甲，哪儿敢得罪这样的人物？所以，甘农只能搪塞，“哈哈，那感情好，日后有空暇了，一定前去。” 但方秦却道：“既然如此，那右曹史这次就跟我们一同去吧。事了之后，我安排人送右曹史回来。” 甘农顿时叫苦连连，他很想说自己就是客套一句……但却哪里敢说出口？ …… 于是，甘农被迫“一脸欣然”地跟着方秦一同前去清平乡。 而且方秦还不打算给他行文，让他按“公务”出行，反而是让他不得不向灵兵曹的主官“告假”。 亏大了啊！ 甘农那叫一个无语……但在方秦面前，还得摆出一幅欣然赴约的姿态…… 清平乡灵药圃。 很快到了地方，方秦将灵药圃内的【花匠】谷桓、龚庭招来，向他们介绍道：“这是我从县里灵兵曹请到的甘农甘右曹史，让他来视察下我们灵药圃的灵药种植情况，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你们用心听着。” “是！”两人都是连忙低头应道。 不过，他们心底却都有些颇不以为然。甘农，他们也知道，种植灵药的技术自然是有的。 但他都多久没进过灵药圃了？ 现在就是个官吏而已！ 当然，虽然心底这么想，表面自然是不敢露出分毫。毕竟，灵兵曹的右曹史，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他们的长官，只是甘农不大管事而已。 甘农跟着方秦在灵药圃内走了一圈，龙须根、火芝、凤爪花……种种灵药的种植也基本合乎规范，长势也很不错，挑不出什么毛病。 末了，方秦殷切期盼地问道：“右曹史，可有什么建议？” 甘农连连恭维道：“方游徼这里管理的很不错，灵药长势也都很好，一个‘上’的评语是少不了的。” 但方秦却失望，“真的没什么改进的建议？” 甘农吓一跳，想想方秦的“飞扬跋扈”，若自己不说，会不会惹他不满？甘农只好试探着道：“其实，倒也还是有一个方法或许能有所改进的，只是颇为冒险，颇为冒险……” 第六十三章 灵药“间种”之法 方秦顿时眼前一亮，“愿闻其详。” 甘农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道：“其实也是我这几年研究时发现的，譬如凤爪花，一般是春种而秋收，一年只收成这一次，所以从秋季而到春季，却是一段空闲期。我就琢磨着，能不能再找一种灵药，秋种而春收，正好填补了这一段时间？” “经过这几年的探索研究，已经选定了三种灵药，分别是龙胆草，木寒藤，石松针，或许都有些希望。” “只是当然，还都没有实践，只是我推测的，感觉或许可行的几种……” 方秦微微点头。 其实，甘农所说的也不是什么出奇的法子，无非就是间种、套种而已嘛。 不过，这在后世已经很成熟的技术，在这里显然还是惊人之谈。 就见龚庭几乎是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天有其时，物有其性，灵药种植，最重‘灵性’，若是种植其他灵药，汲取了过多的灵性，岂非反而影响了凤爪花的生长？” 甘农微微一笑，他也不计较龚庭的冒犯，分析道：“凤爪花喜阳，汲取的是阳气；若找一种灵药，汲取阴气，说不定还更能够达到阴阳调和的功效，反而能够种植更多的凤爪花也不一定。当然，这只是我的假想，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成功……” 甘农说的很谨慎。 谷桓、龚庭两人不敢再反驳，但看他们模样，显然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也不奇怪，毕竟这跟他们平素所学所用都大相径庭。 哪儿有那么快就能接受的？ 但方秦却能。 有着后世的思维，方秦却觉得，这种方法或许还真的可行！他看一眼甘农，这甘农看着年长体衰，唯唯诺诺，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新奇思路。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方秦决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划出来三小块区域，分别间种龙胆草，木寒藤，石松针试试。” 甘农都被吓一跳，没想到方秦居然如此的雷厉风行。 他忙道：“方游徼，此法太过冒险，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方秦微微一笑，“无妨，只是分出了部分区域尝试，纵然失败了，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甘农点头，也是。 方秦安排，“谷桓、龚庭，此事就劳烦两位了，种植三小块区域，明年跟原有的凤爪花对比下，看看会不会影响凤爪花的长势，影响有多大。” “是。”谷桓、龚庭两人都是应道。 方秦又向甘农讨要，“右曹史，我们清平乡这等穷乡僻壤的，种种灵药的种子也不大好买，县里灵兵曹可有储备？能否分给我们一些？若是尝试能够成功，不但是右曹史的功劳，对我们全县的灵药种植也是帮助！” 甘农忙道：“没问题，我回到县里就安排人送过来。” 正如方秦所言，此事若真的能成，那他也有功劳！也许，自己这个位置也能动一动呢？ 甘农心底也是久违的微微滚热。 …… 方秦暂且将灵药之事放下，毕竟此事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见功效的。 灵药种植就是这样，是一个经年累月的长久功夫。 方秦设宴款待甘农。 甘农松口气，他还真怕方秦就这么不管他，让他饿着肚子回到县里…… 老实说，被方秦设宴款待了，竟还有种感激涕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两人饮酒正酣。 甘农说一说灵药种植之事，方秦也是受益匪浅。甘农显然也是有真本事的，否则又怎么可能从一个花匠，最终被上吏赏识，提拔到灵兵曹右曹史的位置上？ 只是他到这个位置上后，上有官吏之间的曲意逢迎，下有各方的牵制掣肘，让他这样的“技术工”招架不住，才慢慢失去了锐气，只想厮混日子而已。 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灵兵曹右曹史的位置上，不掌实权，却让他能够沉下心研究灵药种植之事！ 未必不是一条路。 酒过三巡，方秦忽然想起一事，假作随意地向甘农讨教，“右曹史，左县令上任不是没有带家眷么？他的妻女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甘农听得却是“哈哈”一笑，借着酒意取笑方秦道：“左家是大族，方秦莫非是想入赘其中？要说以左县令对你的赏识，倒也未必没有机会，但左县令的女儿才七八岁，太小了些，方秦你等得起么？” 太小？ 方秦却是一愣，想想昨天见到的那青衣女子，分明已经是二八年华，过了及笄之年，哪儿还小了？ 但甘农言之凿凿，也不像是假的。 莫非昨天见到的那青衣女子不是左绍县令的女儿？也不像是妻妾，更不像是丫鬟，那会是谁？ 方秦打听，“左县令还有什么家眷也来了？” 甘农已经醉眼朦胧，“没有吧？左县令除了一妻、一女跟在他身旁，丫鬟下人都没用几个，哪儿还有什么其他人？” 那这年龄差是怎么回事？ 方秦也琢磨不透。 不过，这种上吏的事情，他虽然有疑惑，却也不好过问，只能就此作罢。 …… 伏龙乡，墟岭。 “方游徼！” 贾扬、巫马律两人早都已经是望眼欲穿，见到方秦一行人纵马过来，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连连向方秦道谢： “方游徼仗义前来，当真是让我等大大松了口气，不胜感激。” 方秦微微一笑，“贾三老，巫马游徼不必如此，我们边走边说，看看究竟是什么妖精鬼怪吧？” “好！”贾扬、巫马律两人自是欣然应道。 于是，众人前行。 方秦是第一次过来墟岭这边，但见果然如贾扬、巫马律他们所言，山势连绵起伏，蜿蜒多折，他们明明已经进入山里，但顺着山势走了大半天，翻了好几个山头，直线距离却也没走了多远。 陈二不耐烦道：“还得多远？这路也太难走了吧？” 陈二虽然没什么官职在身，但巫马律知道他是方秦身旁信重之人，所以对他也很客气。 见状，巫马律就笑道：“陈二弟稍安勿躁，这里就是这样。就有个名字，叫做‘盘蛇十八弯’！可想而知这里的路有多崎岖！” 第六十四章 死地 方秦生出了几分兴趣，“为什么叫盘蛇十八弯？一般不都应该叫盘龙十八弯？” 巫马律忙笑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众人说话时，终于渐渐进入了墟岭之中的这一座山村，终南里。 从这里向着四周眺望，但见这里正好是一处高点，而且向南就是沙林，向北隐约都能望见县城的轮廓，称得上是南控荒蛮，北倚长陵，堪称是兵家要地。 方秦微微颔首，之前就听贾扬、巫马律他们说起过，这终南里早在前朝的时候，就曾经是前哨驻扎之地。 秦、汉都向南用兵，这里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战术指点，战略意义十分重大。只不过到了景朝时，因为对十万大山诸族的羁縻之策，所以才让这里渐渐荒废下来。 “嗯？” 方秦忽然神色一动，挥手止住众人。 贾扬忙问：“方游徼，怎么？” 方秦四周观察，沉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四周没有任何动物的声响？飞鸟，走兽，甚至林间的蚊虫，都没有！” 就好像是一块死地一般。 众人凛然，连忙四周仔细观察，但见果然如方秦所言，这一片透着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贾扬心底有些发毛，“或许，或许只是正好这一带安静一些吧？” 但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恰好？ 怎么可能！山林之中最多蚊虫，特别此时刚过盛夏，进入秋季，正是蚊虫最盛的时候，怎么会如此寂静？ “游徼，看这边！”赵北忽然出声。 众人围过去察看。 但见赵北脚下有几只蚁虫，背负着食物飞速爬行。然而它们身侧像是有一层莫名的屏障一般，让它们宁可多绕一个大圈子，也不愿意靠近这边。 方秦示意下，杨朔捻起几只蚂蚁丢进来，那几只蚂蚁顿时惊慌失措，飞速游走，一刻也不敢停歇。 然而，它们却好像是迷失了方向，在那里绕着圈子却爬不出去。 过了大约十数息，第一只蚁虫倒下。 再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大约只是半柱香的功夫，所有丢进来的蚁虫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杨朔捻起来，神色之间也不由透出几分悚然，“都死了。” 众人骇然。 杀死几只蚁虫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众人在这里明明没有察觉任何异样，没有感觉到任何力量波动，为何这几只蚁虫竟会莫名地就死在了眼前？ 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他们为何无法察觉？ 场中明明方秦、贾扬、巫马律三人都有【金瞳】神通，却根本没有施展的方向！ 贾扬声息都变得微微粗重，“方游徼，这该怎么办？” 他已经萌生了退意。 方秦道：“你们之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么？” 贾扬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神色…… 是啊，他们也动用了这么多人手，在这里里里外外翻找了许久，结果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根本没有任何蚁虫靠近？ 方秦摇摇头，也不奇怪，用【金瞳】是察觉不到这一点的。 只是，方秦早便知道，金瞳绝非万能的！有所提防，所以才能及时发现异样。 “我们进去看看。”方秦道。 既然到了这里，自然没有刚刚到门口就退缩的道理。不论如何，总要进去察看一番才行。 而有了这样的发现，众人自然变得更加谨慎，小心翼翼。 很快进入其中。 终南里的里正连忙迎接了出来，见礼道：“上吏！” 贾扬喝道：“你们这里少有蚁虫，不见活物，这么大的异常，为何之前过来的时候，你等却不禀告？” 里正不由一愣，讷讷道：“上吏，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啊。” “嗯？”贾扬惊讶。 山中不见蚁虫，还一直都是这样？ 贾扬召过来里中的几个老人，询问一番，果然如里正所言，他们终南里一直都是这样。 哪怕盛夏时候也不见蚊虫，他们还觉得这是祖宗的庇护。 方秦却是暗暗摇头，天地四时，自有规律，该有蚊虫的时候没有，正说明了天地异常，肯定是出了问题的。 这些人不明此理，当真是无知者无谓。 方秦安排赵北、杨朔沿着这终南里四下搜索察看一番，方秦则跟贾扬、里正在一起说着闲话。 里正介绍着他们终南里，“这里早年间，是前朝的伏波将军马援征伐至此，伏波将军平定南蛮诸族，在边界立下一根铜柱，上面书写有【铜柱折，南族灭】，终前朝数百年，南蛮诸族根本不敢靠近那铜柱半步。” 方秦听着前人风采，也不由心折，便问道：“铜柱立在什么位置？” 里正忙道：“就在前方山脚下不远处，不过我朝并未再修缮铜柱，此时都已经有些锈蚀了。” 可惜可惜，方秦暗暗摇头。 不过这种国策之事，他也不好肆意评价，便不再多说。 而此时，赵北、杨朔两人先后回来，都向方秦摇头，显然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这也不奇怪，如果真的很容易找到，贾扬、巫马律他们怎么会铩羽而归？ 方秦想了想，“等到入夜之后再看看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 于是，里正连忙安排人准备酒食。他们这里由于蚁虫不生，各种牲畜也很难养活，所以酒食基本是以素食为主。 当然，里正用心款待，用了不少山中的香料，所以虽然素食为主，却也颇为鲜美。 陈二开始还大皱眉头，很不情愿。但等他尝了一口之后，立刻转怒为喜，捧着大海碗在那里狼吞虎咽起来。 “管够管够！”里正连连赔笑道。 很快，众人都吃得肚皮滚圆。 然后，方秦安排下赵北、杨朔等人轮流值夜，其他人各自休息，养精蓄锐。 众人也都知道轻重，此地颇多古怪，还不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谁也不敢大意，都猫在一旁躺下休息。 渐渐入夜。 “汪汪！” “汪汪！” 等到半夜时分，果然如贾扬、巫马律两人所言，身下传来了犬吠声。 众人惊醒，四周察看，声音当真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但地下怎么会有犬吠声？ 第六十五章 又是王家 方秦用【金瞳】察看，却也没有什么发现。 方秦喝道：“赵北！” 赵北明白，立刻凛然应一声，“是！”他当即一拍身前的那两只黑犬，两只黑犬倏然一下飞窜了出去。 巫马律在一旁惊讶道：“这，这两只黑犬……好像，好像都已经修炼出了真气？” 两只后天境的黑犬？！ 要知道，修炼出真气的人，用万中无一来形容只怕都毫不过分。就比如各亭的亭长，也并非人人都是后天境。 但方秦手下驯养的两只黑犬，却都已经突破到了后天境？ 比一般亭长都厉害？ 人还不如狗？ 饶是贾扬、巫马律他们也都是后天境，也颇觉压力，至于他手下那些没入后天境的手下，自然就更是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无颜见人，不，应该是无颜见狗。 这里对于寻常动物，似乎是一处凶地，难以生存，但赵北的这两条黑犬却全无惧意。 两条黑犬沿着声音的方向穿行，很快绕到了终南里的后面。 “汪汪！” 它们冲着一处宅院不住犬吠。 方秦把里正叫过来，“这一处宅院是谁家的？” 里正忙道：“是王家的！” 原来，王家也是终南里的一家大户，家主姓王，单名一个荆字。这王荆在里中还是颇有威望的，跟左邻右舍关系都很好；而且乐善好施，每逢里中有人穷困潦倒，过不下去了，王荆总是慷慨解囊，里中不少人都得了他的帮助。 名声很好。 “敲门。”方秦吩咐。 事关诡事，里正当然也不敢不从，连忙上前敲门。 铛铛铛！ 但里正敲了好几声，却始终无人来开门。 方秦道：“破门进去！” 陈二早就在一旁等的不耐烦了，得了方秦的吩咐，挥着大板斧就走上前去，摩拳擦掌。 里正忙道：“上吏，这，这有些不大好吧？” 方秦道：“诡事紧急，只是一扇门而已，若是无事，乡里赔他便是。” 里正不敢再多说。 贾扬、巫马律自然也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蓬！ 陈二大板斧挥下，偌大的朱红大门顿时应声而倒！这种靠力气的活儿，陈二是从不会让人失望的。 “走！” 众人一个个鱼贯而入。 但进入后，众人却惊讶发现，偌大的一处庄园，竟透着一股死一样的沉寂。 除了众人凌乱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王伯！王伯！”里正连连呼喊几声。 没有任何回应。 里正一脸惊诧的表情，“怎么会？王家连上下人丫鬟，上上下下足足数十口人，怎么可能忽然都不见了？” “汪汪！” 两条黑犬径直向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赵北担心它们遇到危险，连忙从后面拽住它们，抢先伸手推门—— 哗啦！ 就只听一声响，蓦地一个东西从屋檐上倒垂了下来！两个软趴趴的东西，一下拂在了赵北脖子上。 软软的，有些痒。 赵北抬头看一下，赫然却见落下来的不是旁的，正是一具女尸！ 长发垂下，她的面孔被头发所遮掩，只从中露出了一对眼睛，似乎半张着，透着几分惊惧交加的模样。 正是她的两只手掌搭在了赵北的脖子上！ 赵北虽然也算是混不吝的性子，但几时遭遇过这般场景？ 顿时也被吓了一跳。 他连忙伸手将那女尸的手掌向外一拨，不料力量用的大了一些，女尸一阵摇晃，竟是一下从上面脱落下来。 正砸中赵北，赵北慌忙拽下来丢在地上。一旁的陈二看得一乐，“老赵，没想到你竟有这桃花运。” 赵北黑脸。 那两条黑犬已经从赵北身旁穿过，跑进了后院。 方秦几人从后面跟上。 巫马律低头察看了下，很快做出了判断，“这具女尸已经死了有一天多了，致命伤在脖子上，看伤痕，应该是被一种爪牙十分锋利的动物所伤。” 不会又是一起灭门的惨案吧？ 不过，进入后院却也没有发现更多的尸体，反而是那两条黑犬，在后院的一处土堆前不住低吠。 “刨开它。”方秦道。 “是！” 赵北、杨朔，甚至伏龙乡的巫马律都是神色凛然，知道这里定是关键处之一。 于是众人连忙动手，很快已经将土堆刨开，去除了表面的遮掩，下面却是露出一个深深的洞穴！ “王家在家后院里面挖这么深的一个洞穴做什么？”里正骇然。 方秦亲自下去察看。 赵北忙道：“游徼，让我先下去！”说着，他抢在方秦前面，一个纵身跃入了洞穴之中。 另一旁的陈二也当仁不让，“我也去！” 跟着跃了进去。 方秦无语，这两人实力也不错，但比自己还是差了一些；更何况，他们没有【金瞳】护身，遇到什么事可不好处置。 真是两个莽汉。 方秦自然也不能看着他们冒冒失失，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跟着掠入进去。 “杨朔，你带人在外面掩护。”方秦吩咐。 外面也必须留自己人。 后面的贾扬、巫马律一看这情形，方秦这边人人争先，自己这边也不好表现的太拉胯不是？ 所以，他们两人只好苦着脸，点了这边几个好手，跟着方秦也跳了下去。 却说众人先后进入洞穴之中，但见洞底空间却很大，这么多人下来空间依然绰绰有余。 方秦左右打量，但见四周有着明显的人工打磨的痕迹，地上还散乱地丢弃着许多陶器、铜器、玉器，以及一根根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骨头。 拨开表面这些杂物，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褐色血迹，浓郁的血色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了地下泥土之中。 一股隐隐的力量波动从脚下传来。 隐隐之间，众人赫然都有一种身处在漫漫的荒芜天地之间，一时间竟是都错乱了时间、空间的奇异感觉。 “这是一座祭井？！” 还是贾扬最先反应了过来，他又惊又怒地低声喝道。 祭井？ 他的话顿时提醒了众人，可不是，这座地底的宽阔洞穴，可不就像是一口祭井？而那些密密麻麻的血迹，应该就是组成了这一座祭井的祭祀阵法；至于散落的陶器、铜器，甚至骨头，自然就是投入祭井之中的祭品了。 是什么人在这里打造了一座祭井？ 他要祭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