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在你梦中亲吻你》 第一章 有病难治 平斯特街23号……15号……7号，到了。 一双毫无特点的女式皮靴踏上了台阶。 叮铃……叮铃…… 声音似乎惊动了一只老鼠。它从旁边的灌木丛中窜了出来，嗖的一下消失在了墙根的拐角。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随即，门把手一转，露出了一位发型凌乱的俊美男子。 看到印象中的面孔，敲门的少女扶了扶脸上的银白面具，手腕一翻，露出了一张刻画着剑与天平的公正女神的纸牌。 塔罗牌，正义！ 黑发绿眸的房屋主人点了点头，将“正义”小姐奥黛丽请了进去。 奥黛丽一如既往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动作有点紧绷，不像平时那么随意……“星星”先生对于将要做的事情很紧张啊…… 之前，“星星”伦纳德通过向“愚者”先生祈祷，请求和“正义”小姐在平斯特街7号见面，希望她的“织梦人”能力可以提供一定的帮助。 虽然“星星”先生连报酬都没有提，但很有主人翁精神的奥黛丽认为失去了召集者的塔罗会更应该团结起来互帮互助，所以立刻从东切斯特郡返回了贝克兰德。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在塔罗会上提及？这样明明更加隐蔽……或者在祈祷的时候说明也可以呀……呃，也许是不想打扰沉眠的“愚者”先生…… 奥黛丽嘀咕着走进客厅，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梳着整齐白发的老人。 咦？我见过他的画像。这是寄生“星星”先生的那位天使？是祂？祂结束了寄生，塑造了新的身体？ 嗯，看起来很和蔼，也没有什么架子。这很符合我在那本书中听到的莫贝特·索罗亚斯德的描述…… 奥黛丽提起裙摆行了一礼：“您就是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先生？”在听过莫贝特的描述，并且从“星星”的言行侧面了解后，她对这位老爷爷很有好感，并相信这才是“愚者”教典中提到的那位“时之天使”。 帕列斯凝视着她，缓慢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了一点：“‘正义’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有一点防备，是因为我直接叫出了祂的名字……动作虽然平稳，但还是暴露出少许凝重……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能让一位天使都感到凝重？ 奥黛丽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 “‘正义’小姐，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情况，你再决定要不要提供帮助。”伦纳德端来一杯红茶，邀请对方入座，“唉，我需要你帮助的这件事不能在灰雾上讨论，所以我才会无法提前告知细节。呃，辛苦你跑了这一趟。” 什么样的事情不能通过灰雾传达？莫非和我们塔罗会不相关？是黑夜教会的事务？奥黛丽看着“星星”伦纳德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解开灵性之墙，露出了里面的事物。 是一枚，呃，金币？ 伦纳德摊平手掌，将金币倒了出来。 “这是‘愚者’先生沉睡的前一天，克莱恩给我的金币。” “世界”先生？奥黛丽猛地睁大眼，心砰砰跳了起来，一时间百感交集。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心绪纷乱的同时，奥黛丽注意到，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眉毛有些古怪地动了动。 有秘密……这位天使似乎知道什么，却没有告诉“星星”先生……奥黛丽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同时听见“星星”伦纳德继续说道：“如果我在包含这枚金币的范围内使用入梦的能力，就可以进入克莱恩的梦境。” 奥黛丽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双手微微发抖。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这枚金币，来唤醒沉睡的‘世界’先生？” 而“愚者”先生说过：“世界”醒，“愚者”归。 不过她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面前的两位不会这么凝重。 “这其中有什么样的困难？” 伦纳德抓了抓头发。 “克莱恩的状态非常不好——他好像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嗯，我猜他之所以把这枚金币给我，就是希望我能够唤醒他的自我意识。” “但可怕的是，他的梦境似乎被什么操控着。我在第一次入梦时，刚在聊天中提及魔药积累的疯狂和代价，就突然退出了梦境。等到我再次进入时，梦境的内容已经向前推进了许多，我曾经的那段聊天就那么被强行中止了。” 这时，帕列斯突然插嘴道：“这应当是源自污染。” 污染……奥黛丽悚然一惊，双腿忍不住向后收了收。她想起“世界”先生在最后一次治疗时提到的内容，连忙问道：“来自最初那位造物主的污染吗？” 奥黛丽记得，那一次如果不是“世界”先生及时出手，她很可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遭受了侵蚀。而那时，“世界”尚且情绪稳定，认知清晰，不像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立刻明白了任务的艰巨。 而帕列斯则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愚者’遭遇了类似情况。” 什么！竟然是这样？ “愚者”先生的处境这么危险……奥黛丽一边难以克制地觉得自己在亵渎神灵，一边深感不安和恐惧。 她想到了“太阳”曾经在塔罗会分享的来自“暗天使”萨斯利尔的话： “原初在我体内苏醒了……” 在此刻，她对这句话内含的恐怖有了隐约的感受。 伦纳德跟着补充道：“这也是为什么不能通过灰雾传递消息。”在被污染的神国讨论对抗污染，这无疑是在挑衅。 这……这简直让我们失去了塔罗会的大部分便利。奥黛丽稍一细想，便发现自己熟悉的所有解决问题的捷径都受到了影响。而其余能够想到的办法，在强大的“愚者”先生都无法抵御的污染面前，似乎脆弱不堪一击。 一直乐观向上的她，第一次对于能否唤醒“愚者”先生产生了怀疑。 奥黛丽，你不能这样……哪怕希望再渺茫，也不能放弃！ 她一边暗示自己，一边运用非凡能力安抚起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尽量避开灰雾的前提下，进入‘世界’先生的梦境，在不惊动梦境中污染的同时，唤起‘世界’先生的自我认知，并保护自己不受到相应的污染？” 这意味着不能直接进行催眠，因为催眠必然导致被污染。语言的提醒也很可能被干扰和扭曲。而“世界”失去自我认知，则意味着过去建立的信任不会再有丝毫用处。 真是叫人无从下手。 “不仅如此，梦境本身也十分诡异。非凡能力在那里会受到明显的削弱。而模仿梦中人的生活需要大量的知识，在那里即使是平民也会频繁使用十分复杂的机器。而且……”伦纳德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他们使用的文字，竟然是罗塞尔文。” 这……这不是只有“愚者”先生和罗塞尔大帝才懂得的文字吗？难道我们进入的梦境其实是“愚者”先生的梦境？可是为什么“世界”先生要在沉睡前送给“星星”先生进入“愚者”先生梦境的媒介？也许“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在同一个梦境中沉眠？ 或者说……“世界”先生也能够解读罗塞尔文？不，如果在梦境中还能将一种文字当作通用文字使用，那绝对不是能够解读这么简单。这种文字必然是他极为熟悉，出于本能想使用的。 这……罗塞尔的文字不简单啊，这背后或许有更加深刻的神秘学含义，只是大部分非凡者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只有“愚者”先生这样深入了解的伟大存在才能领会其中深层次的意义。 奥黛丽借助自己向往神秘与梦幻的初心，终于稳定了自己纷乱的思绪。 这是她在晋升序列3“织梦人”后为自己选择的“锚”。 她深吸口气，站起身，真诚地看着“星星”伦纳德绿色的眼睛： “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信息。” “我愿意唤醒‘世界’先生。” “这不是帮助，是我内心一直以来的愿望。” 第二章 进入梦境 看到奥黛丽答应下来，伦纳德也松了一口气。 塔罗会的半神虽然多，拥有梦境领域能力的只有他和“正义”——这实在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可以求助的人了。 “那我们现在就进入梦境吗？” “可以。但我希望今天只是尝试性的探索。”奥黛丽认为如果要冒险，至少应该有苏茜在身边作保障。 “那是当然。”伦纳德站了起来，看向帕列斯·索罗亚斯德，“老头，你要去吗？” “我就不去了。经常出入那里，我也会受到严重的污染。何况梦境领域的事，我去也没什么用处。” 伦纳德点点头，正要施展自己的非凡能力，又突然停了下来：“呃，差点忘记了。我们在梦境中有对应的身份，所以一旦进入其中，就会自动代入身份里，这很有可能会分散开。我们要怎么会合？” 奥黛丽想了想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分出一个虚拟人格放到你的心灵岛屿上。这样我就能知道你的位置。” 伦纳德当然不介意，毕竟“正义”小姐已经不知道帮助塔罗会的成员催眠过多少次。只是……让一位女士来找自己是不是不够绅士……可是这位女士的序列比我还高……伦纳德一时也想不到更快捷更可靠的方法，只能答应下来。 “呃，为了防止意外，我在警察局上班，你也可以去警察局找我。”他按照记忆中的发音，强行将警察局的地址用梦境中的语言念了出来。 奥黛丽认真记下了“星星”伦纳德念出的地址，再分化出虚拟人格，两个人对视一眼，分别闭上了眼睛。 …… 再睁开眼时，奥黛丽发现自己正站在一辆车厢中间。 这……这好像是一辆地铁，但比贝克兰德的地铁宽敞明亮很多……唔，这里的人更像南大陆的原著民，五官柔和，只不过皮肤更白，偏黄偏冷色…… 奥黛丽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向地铁内张贴的站牌。 是罗塞尔文！真的是！解放桥……平安街……我，我能看懂罗塞尔文了！ 奥黛丽抱着缓和心情和稳定人性的目的小小地激动了一下，随即闭上眼，开始接收梦境中的身份。 霍黛丽……霍尔集团董事长独女……唔，这个霍尔听起来和我的姓氏读音很相近啊……看来“世界”先生即使没有鲜明的自我意识，潜意识里对过去也是有很深刻的印象的。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奥黛丽并没有急着开始唤醒“世界”的任务。她一边检视随身携带的每一样物品，一边从周围的潜意识海洋中不断地吸收信息。 手机……网络……这……很多发明都被罗塞尔大帝提到过啊……啊，好多名言也都记载在罗塞尔语录上！ 大学……我好像就是一名大学生……公务员考试……咦，这个和当初“愚者”先生建议的政府雇员统一考试很像啊……这……这个世界果然和“愚者”先生是有关系的！ 唔，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如果现实世界里的人们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不用担心填饱肚子，人人都能得到学习的机会，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和不幸了…… 直到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认知，奥黛丽才终于睁开了眼。 这个世界真的很好……也不知道是“世界”先生想象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 她感应了一下自己虚拟人格的位置，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图，准备离开地铁站。 等一等…… 已经踏出了一只脚，奥黛丽却又收了回来。她想了想，伸手在半空勾勒出了一道道闪着微光的纹路。 她要分割出一个身份来，做霍黛丽原本打算做的事，以免打乱梦境的安排，惊动潜在的污染。 这是她身为一个“梦境行者”的基本素养。 半空中，闪着微光的纹路不断扭曲，却在将要成形时，突然消散。 这……神秘减弱，现实增强…… 奥黛丽若有所思，又连续尝试了多次，终于成功勾勒出了一名一模一样的少女。 整个过程中，周围的乘客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帮我留在这里吧。”进入心理学隐身状态的奥黛丽把随身物品递给对方，提起裙摆行了一礼，转身走下了地铁。 …… 警局里，伦纳德看着眼前有着深邃灰色眼睛的警官，再次感受到了哽咽的窒息。 队长……唉……克莱恩真是…… 他想着自己一会儿肯定要去看克莱恩，决定给自己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队长，我想再去凤飞路188号10楼的极光公司看一看。虽然之前的调查结果表示没有得到任何有效证据，但是每天早晨，嗯，cosplay，的公司看起来还是很奇怪。” 伦纳德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极光公司……这个名字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邓恩警官点了点头：“调查报告上说他们的cosplay会持续到中午，并且会有午餐。你可以尝试在那里吃一顿饭，也许会有发现。” 伦纳德接受了这个建议，站起身，却没有离开。 过了一会儿，邓恩又抬起头来说道：“忘记了一件事……” 果然……嘶……这场景，真是……伦纳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那个区域之前的那个窃贼还没有落网。他最近又连续进行了多起盗窃，其中甚至包括两辆名贵轿车。你既然要去，可以顺便走访一下。那里都是办公大楼，不排除有公司员工透过窗户，偶尔瞥见他的可能。” “好的，我知道了。”伦纳德并不觉得能调查出什么。既然队长都出现在了克莱恩的梦里，那么给大家造成过巨大阴影的阿蒙肯定也在。谁能抓捕得到阿蒙啊……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磨磨蹭蹭地开始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东张西望。 唔……“正义”小姐怎么还不来…… “‘星星’先生，你在找我吗？” 伦纳德吓了一跳，一转身，看见金发绿眼，上半张脸带着面具的少女正在安静地注视他。 呃……她为什么还能带着这个面具……伦纳德顾不上深究这件事，赶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收好东西跑出了警局。 他用鲁恩语低声和“正义”小姐交流道：“我们先去看克莱恩，现在是上午，去他公司肯定能看到他。呃……他在因蒂斯（中文）集团工作，咳，这个公司的名字听起来是不是很像因蒂斯？真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公司里，他大概都没去过因蒂斯……” 因蒂斯……不会是因为罗塞尔大帝吧……奥黛丽歪着头思考，一边问道：“我们要怎么去？” “呃，我约一辆车吧。它应该会直接送我们到目的地。”伦纳德本来想坐公交车，随即意识到让“正义”小姐出现在这么拥挤的场合实在不符合一名绅士的准则。 反正约车的钱也不真正属于我……他艰难地打开手机，开始尝试像角色记忆中的那样约车。 随后，他认真地翻遍了整个手机的软件，花了整整两分钟才终于找到了约车的那个。 “呃，不如让我来尝试一下吧。”奥黛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平和，以免“星星”先生恼羞成怒，“将来我肯定要经常出入这个梦境，大概很需要这些技能。” “你来。”伦纳德倒不觉得有什么，只等着“正义”奥黛丽遇到困难向他求助。在他眼里，能在这样一个梦境世界里活下来真的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然后，他看见“正义”小姐认真地在手机上点击和滑动了几下，又把手机递还给他：“好了，还有一分钟车就会开过来。” 伦纳德：…… “看来你对这里适应得很好……” 奥黛丽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可以从周围的潜意识大海中获取信息，这比翻找角色遗留的记忆要容易很多。” 伦纳德点了点头。 其实要不是不敢使用非凡能力，他可以直接让两个人出现在目的地。在梦境中，只要不涉及心灵领域，“不眠者”途径还是比“观众”途径要强大很多。 伦纳德不再在意这件事，转而介绍起接下来的情况：“一会儿你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出现在这里的人物，凡是和现实世界有对应关系的，外貌总体来讲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有克莱恩自己，他和他的任何一个身份相比都长得完全不一样。要不是通过一些细节，我当初都没有办法认出他。” 唔……一般来讲，梦境是人潜意识的体现…… “是变得更加英俊了吗？”奥黛丽笑着问了一句。 “呃……并不是。”伦纳德显然明白了“正义”小姐的错误想法，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没有这么自恋。事实上，他现在的长相比他在现实中的任何一个身份都要，嗯，平庸很多。” 咦？那“世界”先生为什么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应该长这个样子？奥黛丽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一辆红色的轿车已经停在了她和“星星”伦纳德面前。靠近路边那一侧的车窗被摇了下来。 “是你们叫的车吗？”司机宽额头瘦脸庞，黑发微卷，眼眸漆黑。 他一边说着纯正的鲁恩语，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单片眼镜，戴在了右眼。 第三章 坐上蒙车 鲁恩语！是真正的阿蒙！伦纳德瞬间惊恐到四肢僵硬。 他早就猜到了阿蒙会出现在这个梦境里，可是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梦境中的角色。直到听到他说出鲁恩语，伦纳德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阿蒙真身入梦的可能。 ——在这个梦境里，不论是谁，通用语言都是罗塞尔文。所以能说出鲁恩语的一定是外来者。这是伦纳德早就发现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身陷险境，伦纳德几乎立刻就要拉着“正义”小姐脱离梦境。谁知道“正义”竟然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早上好，阿蒙先生。” 她自然得像是在面对熟悉的朋友。 这什么状况……难道“正义”小姐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人心险恶，不懂得保护自己…… 伦纳德看着“正义”奥黛丽动作轻松又优雅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拉上车门，双手交叠于腿上。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认知：一旦听到或看到“正义”小姐拍击双手，就立刻脱离这个梦境。 这……这是“正义”小姐用虚拟人格给我种下的暗示？她不像她表现得这么放松不设防备啊…… 伦纳德若有所思地拉开车门，随意地坐在了车辆的后排，似乎随时要将两只脚翘上前排座椅的靠背。 这时，他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如果阿蒙可以自由地出现在这个梦境里，那么他将成为他们在探索梦境时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障碍。这样一来，比起见一次逃一次，适当地试探，得到更多的情报，会不会是更好的办法？ 这不是“正义”小姐正在做的事吗……嘶……这不是我的想法，这是“正义”小姐在使用虚拟人格和我交流！而使用问句只是在避免这句话成为心理暗示，让我完全按照“正义”小姐的思路行事，不能提供自己的观点……反过来讲，如果“正义”小姐怀有恶意，我现在已经被操控……我答应让她放一个虚拟人格在我身上是不是太鲁莽了……唉，“观众”真是恐怖于无形之间啊…… 下一刻，伦纳德僵硬了一下，随即默默迷惑道：我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啊……阿蒙虽然不能窃取我的想法，却可以通过窃取“星星”先生的念头知道我的目的……不能再用虚拟人格和“星星”先生交流了……或者给予星星先生一些错误的引导与暗示？不行……这对“星星”先生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奥黛丽没有让这些念头冒出来，而是在潜意识中悄悄划过。这是她在看到阿蒙的那一刻就通过催眠完成的。 ——这样的催眠并不简单，她不可能在阿蒙的注视下不着痕迹地对“星星”先生使用。 她轻快地微笑着，尝试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开启谈话：“阿蒙先生，这辆车的颜色好像和约车软件上的并不一样。” “我偷来的，有什么问题吗？”阿蒙正了正右眼的单片眼镜，神情同样轻松愉悦。 奥黛丽跟着摆了一下头，似乎莫名其妙地突然看了眼车窗外的飞虫。 随即她扭回头，笑着接话：“当然没有。我只是好奇，这样使用非凡能力不会引来污染的注视吗？” “呦，你们还知道污染。是帕列斯告诉你们的吧。”他含着笑意往后瞥了一眼，“或许我应该找个时间拜访一下帕列斯？” 这……不能露怯！老头说过，阿蒙原身陨落，已经只剩下了序列2的位格，他未必打得过老头和我…… 伦纳德当即像平时一样懒散又随意地说道：“呵呵，随时欢迎。” “星星”先生，你的懒散过于做作了……不过他看起来确实很有信心。阿蒙可是“渎神者”，连真神都要忌惮祂……难道阿蒙的状态出了问题，而帕列斯老先生因为处在同一途径，对此有所感应？ 嗯……不能因此对阿蒙放松警惕……哪怕祂只是序列2，我也打不过祂……何况阿蒙擅长欺诈，也许我得到的情报只是祂刻意的误导…… 阿蒙倒没有继续顾左右而言其他，认真回答了奥黛丽的问题；祂似乎很乐意他们了解这个梦境世界的危险程度：“如果你们频繁使用非凡能力，那确实会引来原初的注视。但我不一样。”他笑着，似乎有点得意，“我已经被原初污染。” “啊！”奥黛丽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而伦纳德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这意味着污染源可能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发现了他们两个的异常。 这……探索梦境、唤醒“世界”先生的难度一下子加大了啊…… 等到车里安静了好几秒，奥黛丽才努力地优雅笑着问道：“阿蒙先生，请问你是怎么解决原初造物主的精神污染的？” 她感觉非常艰难，因为她习惯了躲在一旁做观众，而不是主动出击暴露自己。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讲，面对阿蒙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是反过来，我这样刻意主动发问，还是被拉到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果然，和阿蒙在心理层面的交锋真的是很大的挑战……奥黛丽觉得懊恼又不知所措，因为她已经预料到了阿蒙不会正面回答。 果然，阿蒙笑得很开心地说道：“你猜？” “我想，您应该有经常请您的兄长帮助您驱除这些污染。”奥黛丽习惯性地没有提亚当的名字。 阿蒙呵呵笑了起来，仿佛在面对两个无知的孩子：“对于祂，我们无法战胜和驱除，只能对抗和压制。” 这……这很有可能是真的！当初“世界”先生也没有让我去除他的精神污染，只是希望能更好地压制……嗯，不能放松警惕，回去再询问一下帕列斯老先生…… 同时，她表现得仿佛是对这个领域毫无所知：“连‘观众’途径的真神都不能解决吗？” 阿蒙继续呵呵笑着，仿佛很乐意在这些方面做出解答：“对于我们来说，能做到长期的压制就是很好的解决了。像你们‘愚者’先生这种程度，就算是‘空想家’，也不敢做出一丁点尝试性的帮助。”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奥黛丽一眼。 这！“愚者”先生的情况已经这么严峻了！奥黛丽的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甚至忘了监视阿蒙的一举一动。 不过她立刻反应了过来，在潜意识中重新翻找出了刚才的观感。 幸好阿蒙没有趁机寄生“星星”先生……祂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暗示我这个序列3的“织梦人”在这方面没有丝毫用处？可是我们又不是来给“愚者”先生做心理治疗的……也许“世界”先生面临着同样严重的污染？ 她没有再深想下去，因为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到了。”阿蒙正了正单片眼镜，带着微笑侧头说道，“给你一个忠告：不要频繁地在这里利用潜意识大海。也许只是看一眼祂的潜意识岛屿，就足以令你彻底疯掉。” 第四章 受到污染 看着阿蒙的那辆红车渐行渐远，“星星”伦纳德狠狠地吐了口气。 “真是可怕！幸而你还能跟祂周旋，我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正义”奥黛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伦纳德的话，她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莫名其妙非常突兀地偏过了头，仿佛只是忽然想看空气中的某只飞虫一眼。 嘶……一个阿蒙的周围，往往围绕着很多阿蒙！ 因为这里是梦境世界，阿蒙又并未显示出太强的攻击性，伦纳德一时忽略了这一点。 唔……看来“正义”小姐可以借助潜意识岛屿分辨真正的飞虫与阿蒙的寄生体啊……怪不得她敢上阿蒙的车……说不定偷窃念头这种事她也有办法防御！擅长催眠的人肯定有办法直接使用潜意识思考……这么想来，“观众”途径对“偷盗者”途径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啊！阿蒙会不会因此经常被祂哥哥管教……呃，我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伦纳德揉了揉太阳穴，怀疑自己刚才被阿蒙偷窃走了念头。这让他确信周围有阿蒙的分身存在，顿时只想尽快离开：“呃，我们去找克莱恩吧。他在那栋大厦上班。”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座高楼。 奥黛丽点了点头，突然说道：“‘星星’先生，你可不可以帮我注意一下周围？一旦‘世界’先生出现，就立刻提醒我，我可能需要退出潜意识大海。” 呃，这不是阿蒙刚才的提醒吗？他说的“祂“指的是克莱恩？伦纳德当即答应下来，一边看着“正义”奥黛丽的身影渐渐虚化，消失于原地。 心理学隐身！ “正义”小姐完全不避讳使用非凡能力了啊……也是，我们肯定已经被污染源注视了…… 可是这样一来，伦纳德完全不知道“正义”奥黛丽在他身边的哪个位置。他不知道该冲哪边说话，只能微微低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他们的公司在10楼。呃，隔壁的公司叫极光公司。没错，就是极光会的那个极光。我今天就是打着检查他们的旗号来的。调查报告上说他们的员工每天上午都会做cosplay——呵，你肯定能从潜意识大海知道它的意思。真是一群疯子啊……” 极光会……“世界”先生的工作环境真是危险啊……奥黛丽一边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几个阿蒙的分身，一边认真思考道。 “我之前有尝试偶遇过克莱恩几次。他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但一般都是从这个公交站台坐35路公交车，坐到他家门口的安康北站。呃，他住在安康北里4号楼2门602号，是和一对情侣合租的。” 伦纳德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正义”奥黛丽走向凤飞路88号大厦的大门。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大门外站着一个银色长发的秀美男子。他的面容温柔中带着淡漠，看着伦纳德渐渐靠近，突然冷淡地说了一句：“有打火机吗？” 这什么意思！伦纳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答道：“没有……” 那美男子点点头，没有再搭理他。 伦纳德赶紧钻进大厦，差点让转门打到了隐身的奥黛丽。 直到快步走到电梯门口，他才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极光公司的乌副总……” 嗯……确实是“吞尾者”乌洛琉斯……当初小“太阳”还展示过他的壁画，不过那时候“星星”先生还没有加入塔罗会…… “他平时看见人就借打火机吗？”奥黛丽询问道。因为说话，她在伦纳德的视野中暴露了出来。 “没有。我见过他几次，都是擦肩而过。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是阿蒙？” 奥黛丽想了想，回应道：“也可能是你突然说要去调查极光公司，这属于命运中的异常，乌，乌副总或许能感受得到……” 听起来很有道理……算了，已经招惹了原初造物主和阿蒙，也不差一个乌洛琉斯……伦纳德对此已经感到麻木。 他带着重新隐身好的奥黛丽，来到了10楼。 “到了，你小心，克莱恩应该就在那个大办公室里。”他指了指玻璃墙后的一个开放办公室。 “他们公司老总叫黄涛，我几次来都没碰上。他的办公室应该在里面那个独立的房间里…… “这家公司的员工应该不是每一个都在现实中有对应的。不过我有看见罗珊，她是我们以前在廷根做值夜者时共事的文职人员。呃，你知道克莱恩在廷根的时候和我一起做值夜者吧？” 我不知道……原来“星星”先生和“世界”先生是这么认识的？“世界”先生竟然做过值夜者……唔，女神和“愚者”先生的关系好像一直都很友好…… 奥黛丽一边观察着“世界”先生的同事们，一边问道：“我好像还不知道，‘世界’先生用的是他的哪个名字？” “呃，都不是。”伦纳德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他叫，周明瑞。”他探着头张望着办公室内的情形，疑惑地说道，“他好像不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拦住了一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普通员工：“您好，请问周明瑞周先生在吗？” 那名员工看了眼伦纳德身上的警服，似乎有些畏惧，小心地说道：“他上午出去办事了，可能下午才来公司。” 这么不巧……伦纳德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他们辛辛苦苦地来到这里，甚至途中遭遇了阿蒙，没想到克莱恩居然不在！ “现在怎么办？”他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你要完成你的调查任务吗？或者我们去他家附近看看？”奥黛丽一面说着，一面将心神重新沉入潜意识大海，果然在办公室的窗台上看到了一只麻雀的心灵岛屿。 阿蒙是不是知道“世界”先生不在公司，却故意不提醒我们…… “调查任务就算了吧，刚才乌副总或许是在警告我……可是克莱恩肯定不会在家，他工作可勤奋了……呃，我可以带你坐一次公交车，体验一下。不过会很挤。” 奥黛丽早就习惯了平民的生活，对此没有丝毫异议。 两个人出了大厦的大门，发现门口的乌洛琉斯已经不见了。伦纳德松了口气，连忙带着“正义”奥黛丽走向公交车站。 可别再遇见阿蒙了。 就在这时，一个红发披肩，年轻英俊，叼着一根香烟的男子从他面前经过，斜斜瞥了他一眼，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这样的弱鸡，也敢来唤醒祂……” 这……这是那个红天使恶灵！ 今天到底是什么运气，遇到了三个天使之王！ 伦纳德顿时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索伦·艾因霍恩·梅迪奇，心中翻滚着警惕、惊恐和受到挑衅的愤怒等情绪。 梅迪奇看到他停了下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嘲笑：“那个蠢货打开了西大陆的部分封印，也不想想西大陆都信仰着谁……这下祂更醒不过来了！” 在两个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在充当观众的奥黛丽眼睛一亮。 祂知道点什么！祂这么说出来，是想帮助我们？比起几乎没有破绽的阿蒙，这位红天使挑衅的本能绝对是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愚者”先生给我的任务，正是帮助休，调查“红祭司”途径成神所需的非凡特性以及原初魔女的状态！ 这是可以发展的方向！ 她正有心现身提问，忽然循着灵感，望向了街道的尽头。 在幽暗深黑的潜意识大海中，灰蒙的雾气突然浓厚了起来。浓雾顶端泛起层层微光，仿佛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虚幻灿烂的光球。 奥黛丽脸色一变，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疯狂和污染意味的尖叫。 “不——” 她的身影不可抑制地显现，裸露在外的皮肤浮现出层层灰白鳞片，被手捂住的面部不断拉长，显得更接近蜥蜴而非人类。 下一刻，她整个人消失在了这片梦境中。 伦纳德惊愕地看着这转瞬发生的一切，突然依循灵感抬头。 在街道的尽头，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轿车里，探出了一个身材瘦削，略显斯文的青年男子。 他黑发整齐斜梳，眸色深棕，脸庞消瘦，一脸好奇又迷惑地看了过来。 第五章 制定策略 平斯特街7号内，伦纳德睁开了眼。 他的面前，金发少女紧紧蜷缩在地。她龙鳞覆体，僵持在了即将形成不完整神话生物的状态。 因为阿蒙的事先提醒，奥黛丽在自己的心灵岛屿上分化出了一个虚拟人格作为防御。在刚才的污染中，这个虚拟人格为她挡住了大部分侵蚀。 沙发上，不显皱纹的慈祥老者已经站了起来。他伸出右手微微一拧，偷走了一部分来自原初意志的污染。 这让他额头上青筋鼓起，身体隐隐要崩解成一条一条半透明的小虫。 帕列斯急忙将污染还了回去。 这一来一回，相当于放缓了污染侵蚀的过程，让奥黛丽在与污染的拉锯战中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对自己进行精神分析，进一步压制体内受到的污染。 伦纳德也反应了过来，吟诵起带有安抚意味的诗歌，帮助奥黛丽抚平混乱和疯狂的倾向。 如此反复几次，奥黛丽稳定控制住了来自原初造物主的精神污染，脱离了不完整的神话生物形态，站了起来。 “多谢你们的帮助。”她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因为刚刚的挣扎，她金发散乱被汗水沾湿，面具略有歪斜，看起来楚楚可怜。 “后续你要小心一些，时刻审视自己的内心。观众是最不容易失控，也是最容易失控的。既然原初已经污染了你，那么这种污染随时可能复发。”确定了奥黛丽已经脱离了危险，帕列斯坐回到沙发上，“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居然引发了这么强烈的污染？” “呃……我们遇见了克莱恩？‘正义’小姐，你当时看到了他的心灵岛屿？” 奥黛丽整理好面具和头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严格来讲，我其实是在观察周围的潜意识大海。那一瞬间，我在潜意识大海的上方，看到了升起的一个个光球。呃……就像‘世界’先生冥想的那些光球一样，我们在‘诚实大厅’见过的。” 伦纳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忍不住感叹道：“真没想到会这样……你脱离梦境之后我看见了克莱恩，离我们至少有50米远……这就是阿蒙说的，只要看一眼他的心灵岛屿，就会彻底失控吗？” “我认为没有那么简单。我当时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心灵岛屿，那些污染……应该是在主动侵蚀我。” 主动侵蚀？还能这样？伦纳德想象了一下，感到十分惊悚。 他下意识地说道： “这个梦境对于‘观众’途径的非凡者来说是不是太危险了……‘正义’小姐，我觉得你是不是……” “咳，在这件事上，我有相反的看法。”安静坐在一旁的帕列斯突然说道， “沉眠会对原初的意志造成很大的削弱，让他失去主动性，只剩下被动的本能的侵蚀。这和你遭遇的情况不符。我认为，原初应该是感受到了威胁，才会强行透支力量，挣脱沉眠，希望可以将你侵蚀，或者虚张声势，使你暂时不敢进入梦境。” “可是‘正义’小姐又不能直面克莱恩的心灵岛屿，对他进行催眠。原初为什么会感受到威胁？” “天真！你以为‘观众’的强大在于正面对抗吗？躲在幕后操纵人心，让自己想做到的事成为众多人期盼的潮流，这才是‘观众’真正厉害的地方。 “你前同事这个梦境，表面上淹没了祂的自我意识，实际上应当有薄弱之处。如果一位‘观众’长期出现在梦境中，很可能会发现梦境的缺陷，借此唤醒祂的意识。” 伦纳德恍然大悟：“老头，你的意思是，‘正义’小姐应该趁着原初意志虚弱的机会，更加深入地探索梦境，在梦境中发挥作用？” “咳，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样的侵蚀不会经常发生。具体选择什么样的方案，还要看你们自己。” 帕里斯老先生似乎不想主动作出决定……祂虽然比较保守和谨慎，但应该不是这种不愿意承担责任的人啊……或许长期停留在梦境里会有其他隐患，让祂有些摇摆不定，一方面不希望我们被原初的意志欺骗，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的提议导致另一种不好的发展…… 这非常合理，如果原初的欺骗只是这么简单，我们只要随便找一位有见识的天使就能破解了……唔，不排除祂沉眠状态下设计阴谋的能力受到限制…… 奥黛丽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唤醒“世界”先生这件事她是一定要参与的。 她微微一笑道：“事实上，我还分离出了一个身份留在梦境中。到目前为止，她一直在按照梦境原本的剧情做事，看起来还没有惊动任何一位存在。” “我的想法就像帕列斯老先生说的那样，避免直接通过非凡能力影响‘世界’先生，而是通过尽量合理的梦境发展，将能够强烈打动他的事件展现于他的面前，辅以不涉及神秘学的催眠方式，帮助他唤醒自我意识。” “至于非凡能力的直接治疗，这应当是在‘世界’先生初步找回自我意识，有能力做出配合之后的事情。” “这样一来，我就没那么容易遭遇原初的污染了。” “可是梦境里还有阿蒙……对了老头，阿蒙为什么会出现在克莱恩的梦里？还有梅迪奇演化的红天使恶灵，遇到我突然停下来跟我说，克莱恩是因为打开了西大陆的封印，受到西大陆信仰的影响，才会难以苏醒……” 可是“世界”先生为什么会受到信仰的影响……这听起来更像是在指代“愚者”先生……咦，阿蒙也是这样，祂们似乎默认我们唤醒的是“愚者”先生……这里面肯定有点什么联系……这可以预见，不然“愚者”先生也不会带着“世界”先生一起沉眠了…… 奥黛丽认真观察着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听见对方说道： “阿蒙应该是通过祂在唯一性上的精神残留，利用‘命运木马’的能力，创造了一个漏洞，进入了梦境。梅迪奇我就不知道了……” 直接跳过了信仰的问题……祂是天使，对信仰和锚应该很了解，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不可能发现不了……这里还有秘密啊……嗯，帕列斯先生对“星星”先生的安危还是很关心的，这至少证明这个隐秘不会给他带来危险……先不要窥探太多，比起这些，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发掘和整理…… 嗯，阿蒙失去了唯一性……这符合我之前对祂实力受损的猜测…… “对了老头，阿蒙还说要来拜访你。我们该怎么办？” “嗯……我和祂已经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情况不会太坏……在欺诈这件事上，祂应该对神灵更感兴趣，瞧不上我这个又老又弱的天使……” 帕列斯老先生，阿蒙比你老多了…… 奥黛丽顺着他们的话语问道：“阿蒙失去了唯一性，位格降低了？” “嗯，祂现在应该只有序列2的位格……” 什么样的存在能使阿蒙位格降低……是“愚者”先生？祂因此受到了更严重的污染？可是“愚者”先生说过，祂的沉眠涉及序列之上的争斗……奥黛丽，不要再想了，你还怕受到的污染不够多吗？ “阿蒙的事我们可以再观望一下，只从今天的接触看，祂并没有显露出强烈的攻击性，反而对我们提供了有意义的提醒。我认为目前我们需要做的有两点，一是对梦境世界加深了解，这或许可以通过搜集罗塞尔日记来完成；二是设计可能给‘世界’先生带来强烈情感冲击的情节，这需要‘星星’先生你的帮助，我想你对‘世界’先生有非常深入的了解。” 带来强烈情感冲击的情节……难道要让队长再死一遍……嘶……这可太虐心了……“星星”伦纳德一边答应了第二点要求，一边为将要暴露好友的隐私而产生了异样的不安。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跟着闭了下眼睛，似乎看到了这两个塔罗会的成员将在某条后果未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 凤飞路的公交站牌下，索伦·艾因霍恩·梅迪奇叼着根香烟，看了看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奥黛丽，又看了看一脸迷茫往这边走来的周明瑞，呵了一声：“小乌鸦，这里的神秘减弱得不够啊……” 随着祂的话语，一只乌鸦真的凭空出现，慢慢落在祂的头顶：“这是灯神的事，与我无关。” “呵，你们不是最不希望原初苏醒的两个吗？” “那是祂，我只是来体验不同的生活。倒是你，就不怕奇克出现在这里？” 梅迪奇挑了挑眉毛，充满挑衅地笑了一声：“我很期待。” 一恶灵一鸟都不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街上各色各样的人们，平凡又忙碌地穿梭在热闹的城市中。 第六章 他不正经 原初的污染没有对霍黛丽这个身份带来什么影响。她只是皱了皱眉，抽出手来又分出了一个身份。 这个是纯粹的霍黛丽，是奥黛丽进入梦境之前的样子。 因为神秘减弱的缘故，这么做很是费了她一番力气。终于做好伪装后，奥黛丽在霍黛丽身边隐身站好，闭上眼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 她要按照现实中奥黛丽的计划，解读罗塞尔的日记。而当初为了从“愚者”先生那里换取想要的事物，她记忆过很多页。 她随意挑选出一页来阅读： “一月十六日，魔女的滋味还真不错啊。” 滋味？什么滋味？啊……不会是……我以为的那个滋味吧…… 罗塞尔大帝！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都不介意魔女作恶多端，以及曾经的性别扑朔迷离吗…… 这一刻，奥黛丽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她对于罗塞尔的形象，一时产生了深深的迷茫…… 知道的太多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好了奥黛丽，你要成熟一点。在社会底层秩序混乱疯狂的大前提下，非凡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不那么契合社会道德的地方。奥黛丽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去想更重要的事。 也许是我挑选日记的方法有问题……嗯，我应该先看日记的前三页，这或许会包含更多的信息。 之所以知道是前三页，是因为那是她当初在罗塞尔展览中看到的： “一一四三年二月二十三日，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周多了，我得写点什么，把某些事情倾述出来，要不然我感觉我会疯掉。” “嘿嘿，我用简体中文写，肯定没人能解读，这个世界都是字母文字！” 穿越？这不是这个梦境世界里的文学幻想吗？罗塞尔大帝认为自己是穿越了？ 呃……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以为日记的开篇会充满神秘学的思考……不过这至少说明，大帝的记忆确实发生了类似穿越带来的突变…… 看来在大帝眼中，罗塞尔文只是他曾经的母语……那么这个梦境世界既有罗塞尔文，又有“穿越”的概念，还有罗塞尔曾经提出的种种发明，是不是就对应着罗塞尔“穿越”前的世界？ 这么说来，“愚者”先生也是知道这个世界的。这里对祂应当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在祂沉眠时具现成了梦境……难道祂原本也属于这个世界，也是“穿越者”？不，不应当假设“穿越”是真的，有太多可能导致同样的结果，比如通过神秘学完成的复活，或者某种精神残留…… ——因为阿蒙和梅迪奇的暗示，奥黛丽相信这里其实是“愚者”先生的梦境。祂以隐蔽的姿态影响着这里的发展，而“世界”先生只是在祂的看护下无意识地游荡。 奥黛丽继续往下回忆： “我现在是罗塞尔古斯塔夫，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真正的姓名。” “黄涛！” 黄涛！我知道这个名字！ 虽然奥黛丽只是一个身份，但她知道“星星”对自己本体的介绍： “他们公司老总叫黄涛，我几次来都没碰上。” 黄涛……黄涛是罗塞尔大帝！ 梦中的“世界”先生原来是在罗塞尔大帝的公司里工作？怪不得叫做“因蒂斯集团”……可是“世界”先生为什么不是“愚者”先生的下属？这是“愚者”先生的安排？ 她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继续往下阅读，然后失望地发现后面的内容毫无价值，罗塞尔大帝在记日记的初期连神秘学都不了解。 全是各种猎艳记……真是想象不到罗塞尔大帝的私生活是这样的，这和我经常看到的人们潜意识中的欲望可不一样，罗塞尔大帝把它们都变成了现实……感觉他是一个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和阴暗想法的人…… 奥黛丽将心神投入到其他的日记，很快发现其他的日记同样价值不高。其中最多包含了一些隐秘的神秘学知识和历史，可是价值甚至远远不及她曾经从小“太阳”那里了解到的知识。 “愚者”先生就这么允许我们拿价值不高的日记和祂交换……即使祂没有办法在阅读前确定日记的价值，一直这么换取对祂毫无意义的信息，也太吃亏了吧……嗯，这就是“愚者”先生的仁慈。奥黛丽，不能辜负“愚者”先生给予的便利！ 可是“愚者”先生为什么不直接赐予我们解读罗塞尔日记的能力呢？赐予一种语言能力，对于“愚者”先生这样的神灵来说，应当是非常简单的事…… 奥黛丽思考了一会儿，将原因归结到不愿泄露日记的内容上。 还是要多搜集一点别的罗塞尔日记……也许可以拜托“隐者”女士，看看“神秘女王”会不会允许我借阅……另外也要多进行梦境本身的探索，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奥黛丽睁开眼，略作观察，确定真·霍黛丽可以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被动地像个梦境中的角色行动，不存在被人发现的痕迹，才提起裙摆，离开了自己故事的轨迹。 她要去图书馆看书。在不能进入潜意识海洋随意乱逛的情形下，这是最快的了解梦境世界的方式了。 …… 平斯特街7号，坐在“星星”伦纳德对面的奥黛丽突然狠狠地僵硬了一下。 伦纳德正在讲他在廷根值夜者小队的经历。沉重的过去让他实在懒散不起来，也因此让他迅速注意到“正义”奥黛丽的异常：“‘正义’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我要告诉你，罗塞尔大帝和一位魔女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呃，我应不应该把我看到的罗塞尔日记分享给“星星”先生？“愚者”先生此前没有赐予我们阅读罗塞尔文的能力，是不是就是不希望我们过多了解的意思…… 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奥黛丽决定顺应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星星’先生，你在现实世界还具有阅读罗塞尔文的能力吗？”如果可以，奥黛丽当然要和他分享；如果不能，那就主要自己收集，只向他透露一些关键信息。 伦纳德没想到她问了个毫无关联的问题，抓了抓下巴说道：“不行的。我试过解读罗塞尔日记，这需要我在现实中强行记忆罗塞尔日记的内容，然后进入梦境，解读记忆中的文字。” 咦？为什么我就能在现实世界阅读罗塞尔文？奥黛丽十分确定这不是因为她在梦境内的身份的帮助。她把这归结为被动接受梦境灌输和在潜意识大海中主动掌握的区别。 “那你有发现什么比较有意义的信息吗？我浏览了我记忆过的罗塞尔日记，却没有看到什么很有帮助的线索。” “我只看过一页……没什么有帮助的信息。我想这也很正常，罗塞尔的日记不可能每页都提到那些跟克莱恩的梦境有关的秘密。” 奥黛丽点了点头，注意到帕列斯换了个姿势，似乎对他们现在交流的内容很感兴趣。 祂也好奇那个梦境世界的神秘学根源啊…… “我想我需要试着从‘神秘女王’那里借阅日记。呃，这个不着急，我们还是先说‘世界’先生的事。很抱歉打断了你，‘星星’先生。” “咳，我讲到哪了来着？嗯，按照克莱恩的说法，他是因为受到安提哥努斯笔记的诅咒，所以死而复生，然后化名夏洛克·莫里亚蒂，去了贝克兰德。也是在那时，他为了复仇，成为了‘愚者’先生的眷者。” “后来我正好负责调查，咳，调查塔罗会。我注意到了夏洛克·莫里亚蒂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几起相关联的案件里，所以对他做过一些详细的调查，知道他大概的人际往来。但要说他的确切经历，我就不清楚了，需要再去调查一下才能给你更详尽的信息。” 奥黛丽点点头，微笑着道：“辛苦你了，‘星星’先生。你的讲述真的有非常大的帮助。根据我们已经了解的廷根部分的经历，我觉得能带给‘世界’先生深刻印象的，除了那位邓恩先生的死亡，应该还有他一步一步让家人越过越好的过程。在我眼中，‘世界’先生应该是个内心非常柔软的人，家人在他心中，应当有不可取代的位置。” 伦纳德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还记得克莱恩的死讯传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哥哥和妹妹痛苦的样子。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明明知道，甚至可能亲眼所见家人的痛苦，却不能走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他还活着。” 确实是很好的思路……“星星”先生真的很认真呀，比他平时在塔罗会上敏锐非常多……唔，经历过那位队长的死亡，他的内心也会受到冲击，失去同伴变成了难以承受的事，所以更倾向于在类似的事情上竭尽全力地挽回？ “对了‘星星’先生，‘世界’先生的哥哥和妹妹叫什么名字？” “他哥哥叫班森，妹妹叫梅丽莎。” 梅丽莎？奥黛丽的眼睛豁然睁大，随即恍然；“梅丽莎·莫雷蒂？” 第七章 交流学术 梦境，f大图书馆。 奥黛丽合上了一本讲述两次工业革命中机械和电气沿革的书籍，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难道我的计划在第一步就要破灭了吗？ ——在确定了这个梦境世界的主流宗教不存在任何神秘学的痕迹后，奥黛丽把目光投向了超前的技术上。这让她灵感一现，想要利用这些技术改善平民的生活，却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我太难了……奥黛丽用新学会的流行语嘀咕了一句，起身要将书本放回书架。 m区……o区……在这……咦？ 厚重的书架后面，一位褐色眼眸的少女皱着眉在书架上仔细搜寻。她脸庞消瘦，略显苍白，披散着乌黑的长发。 这不是梅丽莎吗？ 她也在这所学校？ 这很合理……和“世界”先生相关的角色会自然而然的围绕“世界”先生存在。何况这个城市在梦境中本就是国际化大都市，教育资源也是一流的……呵呵，我打赌梅丽莎一定是机械系的学生，她对机械的喜爱简直狂热。 f大寝室，已经外出归来的霍黛丽突然双手一拍，站了起来： “啊——忘记了一件事！” 她飞速地带好东西冲出寝室，来到图书馆的相应楼层，径直走向无人的空位，拿起了桌上摊开的一本讲述工业革命中机械和电气沿革的书籍。她的脸上立刻摆出了奥黛丽方才阅读书籍时露出的困扰表情，仿佛已经坐在这里读书读得头晕脑胀。 她慢慢的合上书本，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困惑里，游魂一样地走向书架。 奥黛丽站在书架旁边目视着整个过程，来来往往的学生没有一位能发现她。 这个霍黛丽的身份和奥黛丽的其他身份不同，本质上是梦境自身提供的角色。奥黛丽关闭了其他身份的意识对她的同步，让她像一个正常的梦境角色一样生活。 这也意味着，在需要霍黛丽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奥黛丽得主动地自己催眠自己。 周丽莎已经搜索完了整个区域的图书。她想要的那本书明明显示“在架上”，却偏偏不见踪影。浩瀚的书海让她忍不住想放弃，走了两步又突然有些不甘心。 “反正放假了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再找一遍。” 她扭身匆匆返回书区。没想到方才空无一人的区域突然多了一位发色浅金的少女。周丽莎一时不察，险些撞上对方。 被撞的少女游魂一样地把头扭过来看她，突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说：“同学，你是不是机械系的周丽莎？” 呃？周丽莎一时有点懵，茫然点了点头。 金发少女高兴又腼腆的笑了：“我是心理系的霍黛丽，之前我们一起参加了汤立新奖学金的面试演讲，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汤立新奖学金是f大一项非常难以申请到的奖学金，全校只有两个名额。相应地奖金十分丰厚，而且一直提供到获奖者硕士甚至博士毕业。 这样一份奖学金，是由各院系推举出两名最优秀的候选人，聚集在一起做演讲式的面试，由校领导和奖学金负责人评选而出的。而周丽莎和霍黛丽，恰巧都是各自院系的候选人之一。 周丽莎也想起来了。 其实这样一个面试，无论谁在演讲，剩下的人都只会坐在下面走神。周丽莎之所以对霍黛丽有印象，是因为同来的机械系男同学在面试结束之后，一直和她感叹心理系的那位混血美女有多么的美丽优雅。 霍黛丽已经激动地说道：“同学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能最后拿到汤立新奖学金，不就意味着你是我们这一届最厉害的两个人之一吗？你的机械设计真的好强！我也有机械系的同学，他们根本没见过你这样在大一就能做出完整机械设计的学生！同学同学，我太崇拜你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因为在图书馆不得不压低声音，所以周丽莎其实没有听清霍黛丽说的每一个字。但她听懂了对方是发自真心地赞美自己，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一边拿出手机和对方互加微信，一边忍不住岔开话题：“同学你不是心理系的吗？怎么在看机械的书？” 霍黛丽呵呵笑了，向周丽莎展示了一下手中书籍的封面：“我其实是想研究一下工业革命时期，各个阶层对待科技飞速突破的心理变化。我认为如果不能在技术的细节上有详细的理解，很多细腻的心理活动是无法把握的。所以我想来看看机械方面的书籍，看看技术人员是怎么看待技术的。” 她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发现我其实不太看得懂。可能我的思路并不正确。” 涉及到了机械相关的领域，周丽莎表现出了一些兴趣：“可是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我虽然不懂心理学，可是也觉得站在过去的历史背景，理解当时的发明者是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虽然我们的科技已经突飞猛进，但改进科技的思路永远有相似之处。” “我也看过这本书，如果你有空闲，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彼此的想法。我们背景不同，可以提供不同角度的思考，说不定对彼此都会有帮助。” 霍黛丽一口答应下来：“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想找个学机械的人帮帮我。丽莎，我们不如去楼下的咖啡厅怎么样？我请你吃蛋糕。” 奥黛丽站在书架侧面，看着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絮絮说着话，看着另一个自己活泼地拉起周丽莎的手往电梯走去，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 咖啡厅里，周丽莎揉着额头，看着一脸苦恼的霍黛丽。 她已经确定对方没有一点机械天赋。可令人惊喜的是，霍黛丽对当时的历史背景熟知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对很多历史人物的心理揣摩都让她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这给了周丽莎很多启发，让她忍不住想要继续了解下去。所以即使彼此的谈话十分艰难，周丽莎还是没有放弃。 在两个人看不到的地方，奥黛丽已经毫无仪态地趴在了桌子上。她的面前铺开了一张具现出的白纸，上面几乎一模一样地复刻了书中的机械图纸。奥黛丽艰难地睁着眼，努力地把周丽莎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纸张的边边角角。 奥黛丽，不能放弃！摆在你面前的是鲁恩民众的幸福生活啊！ 就在奥黛丽怀疑自己其实已经睡着的时候，清越的手机铃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周丽莎闻声掏出手机： “喂，哥哥。你已经到了吗……” 奥黛丽腾地坐了起来。那一瞬间，她感觉恐惧直窜上脊背，那种裹挟精神的疯狂似乎又一次传遍了她的身心，让她头痛欲裂，浑身颤抖。 “我哥哥今天约了我在学校附近吃晚饭。要不我们今天先这样，明天再约时间一起讨论……” “好！今天真是……” 奥黛丽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那种直击心灵的恐惧让她几乎想要立刻脱离梦境。 不对不对……奥黛丽你让另一个自己接近周丽莎，不就是为了不引人怀疑地靠近“世界”先生吗？ 可是通过他妹妹也可以隐蔽地影响一切。我没有必要自己见到他…… 不，这不是重点！奥黛丽，你被污染了！你的污染并没有被根除！ 奥黛丽痛苦到紧紧蜷缩在椅子上。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竭力用疼痛抗衡难以遏制的恐惧。 得……催眠自己……先安抚……没什么用啊……需要象征意义辅助……编织一个苏茜来给我信心……不……失败……我的非凡能力被削弱了……怎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周丽莎的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了图书馆的拐角。 第八章 这是历史 佛尔思摸着面前的水晶球，通过占卜发掘自己的回忆，突然灵感有所触动。 她迅速睁眼，看到面前金发绿眼的少女已经紧紧蜷缩在椅子上。 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呀？还未等到佛尔思有所动作，周围猛地吹起一股柔和而清凉的风。 她下意识地望向清风的来源，看到一只毛色金黄的大狗凝重地立在那里。 苏茜……这是……有非凡能力？ 下一秒，金黄大狗张开了嘴：“奥黛丽，不要害怕……危险终将过去……” 嘶……它还会说话！佛尔思忍不住想在胸口画三角圣徽。 之所以没有立刻使用非凡能力帮助奥黛丽，是因为佛尔思已经意识到这是奥黛丽的其他身份带来的影响。在不了解另一个身份的具体情况时，“观众”途径之外的非凡能力很难对此提供有效的帮助。 我也不知道她出问题的身份在哪，不能传送过去帮助她……还是守好周围吧…… 此时苏茜已经感觉到安抚的效果有限。她没有犹豫，纵身跃至奥黛丽的心灵岛屿上。 这一瞬间，强烈的恐惧差点压得她趴在了地上。 “奥黛丽，不要害怕……让我唤起你的勇气……” 她回忆着自己和奥黛丽一起出走以来，鼓起勇气对抗种种危险的经历，吸聚着奥黛丽相似的情感。这及时将奥黛丽从强忍恐惧的状态解放了出来，可以抽出手做更有效的催眠。 她主动从心灵岛屿中抽取出自己决定参与唤醒“世界”时的决心，将这种感情以催眠的形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了自己的各个身份。 与此同时，她放开自己的心灵岛屿，用意念的方式和苏茜对话：“苏茜，我被污染了，帮我寻找一下污染的源头。小心一点，不要轻易触碰，这会让你也受到污染。” 当时接触污染的是她眼下的本体，因此虽然梦境中的身份出现了更强烈的反应，奥黛丽还是把治疗的重点放在了自己这里。 苏茜当即开始自己观察起奥黛丽的心灵岛屿。同时，这位好学的淑女狗问道：“奥黛丽，污染为什么会带来恐惧？”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想它可能附着在某段恐惧的回忆里面。” 奥黛丽没有认为这来自对抗污染时的那份恐惧，因为早在污染结束之后，她就已经仔细地检查过这些记忆，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苏茜很有技巧地开始挑选那些和恐惧相关的记忆，很快发现了一份记忆附带着一些黯淡的青黑光点。她没有贸然动作，将她的发现告知了奥黛丽。 居然是我差点让心理炼金会的斗争波及到爸爸妈妈的那一次……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已经找到了目标，奥黛丽立刻主动做出压制，并在合适的时机呼唤苏茜的配合。 片刻之后，蜷缩在椅子上的奥黛丽放松了身体，睁开眼睛，看到佛尔思正在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奥黛丽露出了优雅的笑容：“刚才是之前遗留的污染，被其他的身份引爆了。” “污染！”佛尔思睁大了眼，“解决了吗？” “应该吧。”奥黛丽没什么信心的说道，下意识地揉了揉重新回到地面的苏茜，“先不说这些，我们继续来回忆罗塞尔的日记吧。” 佛尔思点点头，重新摸着自己的水晶球，闭上了眼。 梦境中，奥黛丽缓过一口气，立刻意识到自己显露出了身形。她急忙坐正坐直，紧张地四处张望，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毫无仪态的坐姿。 此时霍黛丽已经按照梦境的安排离开了这里。周围的人全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少女。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奥黛丽感到十分困惑。她刚才因为专注对抗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分心引导周围的人不要注意自己。 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周围的人就没有丝毫发现吗？奥黛丽迷惑地四处张望，忽然灵感有所触动，抬头望向了咖啡厅的窗台。 一只乌鸦站在那里，右眼带着一圈明显的纹路。看到奥黛丽望了过来，它拍了拍翅膀，露出了一个仿佛是戏谑的笑容。 阿蒙…… 奥黛丽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推开了窗户。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几不可闻： “阿蒙先生，您知道周明瑞先生和他的妹妹去了哪里吗？” 乌鸦张了张嘴，吐出了人声：“你想用什么来换取答案？” 居然没有说“你猜”……奥黛丽看着这只乌鸦，非常克制地说道：“我没有什么能够和您交换。您是否告诉我答案，只取决于您是否希望我找到他们。” 乌鸦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呵呵地笑了：“美食广场，优乐餐厅。” 奥黛丽沉默了一会儿，提起裙摆行了一礼，合上了灌着冷风的窗户。 …… 霍黛丽在食堂转了一圈，看什么都觉得寡淡无味。 叫外卖……或者还是去饭店吃吧……她掏出手机想浏览一下周围的餐厅，却被企鹅图标上的小红点吸走了注意力。 “塔罗会”的消息……又是这种集齐多少个赞就能减免的把戏……这些餐厅可真会省广告费……等等，这个优乐餐厅不是美食广场的那个吗？ 是“世界”发的……如果我现在去优乐餐厅，是不是就有可能遇到“世界”？ 嘿！那可就有意思了！在网络上认识的两个人突然在现实见面，那是多么有趣的巧合呀！霍黛丽拿定了主意，兴冲冲地骑上自行车走了。 在她的侧后方，隐身的奥黛丽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子。 我是不是永远不可能从阿蒙那里占到便宜……不，奥黛丽你膨胀了。应该说，幸好没有和阿蒙换取答案，不然就真的亏了…… 她放下手，顿了顿，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是不是太过巧合了……我刚看过机械方面的书籍，就遇到了梅丽莎……才刚和她搭上话，正好“世界”先生来找她吃饭……正好他在“塔罗会”的群里又暴露了自身的线索，下一步，明摆着是“正义”和“世界”彼此认识啊…… 奥黛丽悚然而惊。 阿蒙的哥哥……是你吗…… 优乐餐厅，霍黛丽意外地看到了周丽莎。她笑着同这位新交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青年男人，礼貌地没有上前打扰。 她走向一个不引人注意，又能看见所有人的位置，优雅地坐了下来。 奥黛丽眉头紧锁地跟上，坐在了另一个自己的对面。 不行……必须打破这种巧合……可是直接打消相认的想法实在是太突兀了……怎么做才好呢？ 霍黛丽已经叫来了服务员，果不其然被推销了这个集赞得优惠的活动。她很高兴地拿出手机，扫码准备参加活动。 来不及了……奥黛丽看了一眼周明瑞扣在左手边的手机，咬咬牙直接凑了过去。 她趁着周明瑞伸出左手招呼服务员的动作，敏捷地按住他的手机，静音…… 这样就不会有提示音，也不会有及时的回复了……奥黛丽，你真聪明！ 奥黛丽正要飞速溜回去，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深棕色的双眼。 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忘了。 呃，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奥黛丽忍不住追随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瞳，看到周明瑞扭回头，微微皱了皱眉。 “哥哥，怎么了？” 周明瑞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困惑，随即屈指敲了下桌面：“没什么。吃饭。” 吓死我了……我以为隐身失败了……奥黛丽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世界”先生虽然失去了表层意识的自我认知，但灵感还是很高的呀！不知道他的非凡能力还能不能用出来…… 此刻坐在她对面的霍黛丽已经在“塔罗会”的qq群里发出了点赞链接。 奥黛丽心有余悸地回头去看，确定周明瑞一边吃饭一边温柔地盯着妹妹，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机的动静。 真是个好哥哥……吃饭不玩机，玩机不吃饭，好习惯！ 霍黛丽的手机还在滴滴滴地响。在一串点赞帮助后，“倒吊人”率先说道：“你们……在同一个饭店吃饭？” 为什么我等的人却不出现……霍黛丽打开点赞页面，不断刷新，却一直看不到“世界”的名字。她忍不住打量起整个餐厅里的客人，按照她心中为“世界”绘制的肖像画一一筛选。 男性，应该还很年轻，但肯定已经工作了……她环视一圈，无力地发现餐厅里有半数男性看起来都符合标准。 她摇着头叹着气，退出了点赞页面。此时“倒吊人”的发言后面已经跟了其他成员一连串的惊叹。霍黛丽想了想，在底下回复道： “真的诶！” “我才发现我们去的是同一家优乐餐厅！” “世界先生，你还在餐厅吗？” 她再次抬头，在视线略过正前方时，目光突然涣散了一下。 她突然想到：也许“世界”已经看到了这条消息，是故意不想和我认识…… 也对，不想把网上的社交关系变成现实的人有很多，也许“世界”就是其中之一。算了，既然这样就不要强求，好好吃饭吧。 成功！奥黛丽松了一口气，具现出一把叉子，开始分享另一个自己面前的菜肴。 唔……要说这个梦境最让人惬意的是什么，那就是食物了！我现在留在现实的那几个身份已经对所有食物都提不起兴趣了…… 好吃……奥黛丽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不远处的周明瑞。 他吃得好香……不过“世界”先生是香料爱好者，这样味觉丰富的菜肴确实更合乎他的胃口……哎呀，他还一直给梅丽莎夹菜。他真的很爱他的家人吧……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突然呆住了。 她清楚地记得，“世界”先生专门在灰雾上做过心理治疗，起因是他发现自己沉睡了至少上千年，家人都已经成为过去…… 那梅丽莎是怎么回事？她总不可能也是沉睡千年的人吧？不，如果是那样，“世界”先生当时不会那么低落…… 他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上千年后苏醒的？奥黛丽略一思索，就找到了头绪—— 他和“星星”先生的结识，正是源于他在一场非凡事故中奇异地存活了下来！ 也许真正的克莱恩·莫雷蒂已经死去，而“世界”先生在他的尸体上苏醒了过来……呀，这不正像是这个梦境世界的“穿越”吗？“世界”先生会不会一直以为经历了“穿越”，直到成为半神，才发现自己只是跨越了历史…… 哎呀……那罗塞尔大帝是不是经历了同样的事情？这个梦境世界，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历史？ 那么“愚者”先生呢？祂又为什么掌握着这段历史的隐秘？祂是这段历史中诞生的古老存在？ 奥黛丽忍不住仔仔细细地环视周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 …… 佛尔思感觉到奥黛丽有点走神。 她忍不住主动问道：“这些日记没有帮助吗？我不会收集了一堆没有意义的东西吧？” 也许“愚者”先生只是想多看两眼来自遥远历史的文字……奥黛丽失了魂一样地摇摇头，一边无意识地抚摸着苏茜，一边拿起下一页日记： “一月九日，经过几次失败，我终于成功了。” “拿着这布满奇异符号和花纹的银牌，我努力地灌注灵性，试图激发。” “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雾气，但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灰雾……奥黛丽的瞳孔一下子放大。 第九章 源质之一 灰雾……造成“穿越”现象的是灰雾？或者说，是灰雾的主人，“愚者”先生？ 梦境中，奥黛丽无意识地吞了口饭。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定“穿越”现象发生了。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这好难啊……不论是验证这个梦境是否对应远古的历史，还是证实“世界”先生曾在类似的背景下生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可以先看看“世界”先生是否经历了两段人生，如果是的话，至少和“穿越”带来的结果很类似了。而这是很容易从他潜意识投射出的梦境判定的。 奥黛丽想了想，催眠霍黛丽给周丽莎发了条微信：“丽莎，你寒假留在学校，不会是为了等你哥哥一起回家过年吧？” 虽然两个人才第一天认识，问及私人生活还有些太早，但霍黛丽本来就是阳光外向的人设，现在坐在同一间餐厅，一直看着兄妹两个人互动，兴之所至调侃一句也是合理的行为。 周丽莎回复得挺及时： “是的。” “哥哥不太放心我一个人回去……” “世界”先生真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啊……奥黛丽指使着另一个自己输入聊天：“哈哈，叔叔阿姨难道不会希望女儿早点回家陪伴他们吗？” 根据“星星”先生的讲述，莫雷蒂一家的父母在差不多十年前就已经去世，这远远早于“世界”疑似“穿越”的时间点。 如果“世界”先生“穿越”之后才和莫雷蒂家的一切产生感情，那么这肯定不包括已经去世的父母，他们也不会因为“世界”先生对亲人的眷恋而出现在梦境中。所以这个时候，周丽莎就会回复一句：“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 梦境中的周丽莎：“还好吧……我爸妈不到大年三十也不放假，我们回家了他们也顾不上。” 还在世？我猜错了？等等，莫雷蒂老先生是一名士兵，和工薪阶层典型的大年三十放假不符……也许这个梦境里出现的是“世界”先生自己的父母？ 这么一想，我之前的推理彻底反了……如果“世界”先生“穿越”成为克莱恩·莫雷蒂，那么他潜意识中对自己原本的生活才更加印象深刻。而“穿越”后经历的种种事情，更有可能以不太合理的形式融合进他原本的生活。 咦，那周明瑞这个名字就可以解释了呀！这是“世界”先生“穿越”前的名字，所以他在梦境中当然认为自己叫周明瑞，而不是克莱恩·莫雷蒂，不是格尔曼·斯帕罗……他的长相也是他原本的长相，“星星”先生的疑惑解决了！ 而相比于这个梦境世界的整体环境，周丽莎的名字明显有些奇怪。这是强行把梅丽莎塞进了他们家的家谱……我敢打赌他们的大哥大概叫周班森？ 这么明显的异常我之前竟然没有意识到……唉，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梦境世界本身的奇特上了…… 奥黛丽一边思考着这些，一边很有专业素养地指使另一个自己回复消息，让这段对话合理结束：“这么辛苦！我还嫌我爸爸妈妈一直催我回家，你的回答教育了我……” 周丽莎：“嗯嗯！还是早点回家和父母团聚吧！” 奥黛丽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对话上。她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周明瑞”这个名字在现实世界明显很奇怪。哪怕在我已知的最古老的第二纪，也没有人类和非凡生物叫这样的名字……反而是罗塞尔大帝的本名“黄涛”和“周明瑞”明显对应，也都符合这个梦境中人们取名字的风格…… 啊……“世界”先生真的是和罗塞尔大帝一样的“穿越者”？对应后来“世界”先生说的，沉眠许久的经历，在遥远的、甚至可能是第二纪之前的历史中，真的有一个类似于这个梦境的社会存在？ 我见到的不是奇妙的幻想，不是未知的隐秘，而是曾经确确实实存在的历史？ 奥黛丽忍不住回头去看周明瑞，对他的经历之神秘有了新的认知。 咦，“世界”先生怎么突然看起手机了？这是受到了妹妹的感染啊…… 奥黛丽不走心地想着，突然感应到霍黛丽打开了qq。 那里赫然显示着新冒出来的消息： “你还在优乐餐厅？” 消息是私聊，备注显示的是“世界”。 诶？等等！等等！霍小姐，请放下你的手机！ 霍黛丽已经抬起了头，正好看到周明瑞在四处张望。双方视线一对，仿佛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置信。 奥黛丽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奥黛丽，你这个笨蛋！ …… 佛尔思家，奥黛丽的本体闭了闭眼，在心中跟着骂了自己一句“笨蛋”。 她睁开眼看着佛尔思，半笑半叹道：“这张是我目前得到的最有意义的一页日记了！” “那就好……”佛尔思还沉浸在担心中，害怕自己的日记没有什么用处，不足以报答此前“愚者”先生对自己的庇佑。 奥黛丽伸手去揉苏茜，一边对着佛尔思说道： “佛尔思，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想要什么报酬？金镑？或者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我没什么要帮忙的事啊……自从“愚者”先生沉眠以后，我的生活平静毫无波澜…… 奥黛丽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笑着问道：“你的魔药消化得怎么样了？还有斯帕罗先生的传记呢？” 唔……格尔曼·斯帕罗的传记前半部卖得出奇地好，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人们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冷酷冒险家的故事……呃，我打算在未发售的后半部中加入一些浪漫的爱情元素，希望“世界”先生知道了不要生气……这都是为了增加传记的销量…… “秘法师”消化的要点在于发现隐秘，守住隐秘，创造隐秘。奥黛丽小姐突然获得了解读罗塞尔日记的能力，肯定是获得了一些隐秘的知识……可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我宁愿不了解新的知识，只靠守住已知的那些，和创造隐秘的环境来消化魔药…… 呃，末日就要来临，我是不是应该努力提升序列……可是成为了“漫游者”就会接触星空，连“门”先生那样的存在都会被污染……做个半神应该也够了吧？ 佛尔思权衡再三，决定让自己的生活保持现状：“我对这两件事的进展还挺满意的。要不，要不先欠着？” “当然可以，这只取决于你的想法。”奥黛丽在心里认真记下了这件事，以防“咸鱼”的佛尔思忘记讨债。她不好意思地笑道：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想把一张图纸伪造成罗塞尔大帝的手稿，至少不被半神以下的非凡者发现，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了解？” 这不就是创造隐秘吗，我擅长这个！“除了仿制古旧的纸张外，还需要反占卜等神秘学处理。这件事你可以交给我。这正好能够帮助我消化魔药，就不用提供报酬了。” 居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不直接通过灰雾，我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嘛…… “那做旧的环节也请你代劳了？我确实不太希望从自己的途径经手，万一被人查出痕迹来，也许要牵扯到家里人……” 这没问题。毕竟做戏要做全套，消化也要走完流程……佛尔思答应下来：“你直接把图纸寄给我就行了。” 奥黛丽点点头，抽出一张白纸，直接画了起来。 直接画了起来…… 佛尔思眼睁睁地看着，嘴巴渐渐无法合拢…… …… 拜访完佛尔思，奥黛丽直接穿行潜意识大海，来到了平斯特街7号。 她才显露身形，一只老鼠刷地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奥黛丽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在灌木丛边蹲了下来。 老鼠人立而起，发出声音：“他去了黑夜教会。” “索罗亚斯德先生，我是来拜访您的。” 老鼠点点头，迅速倒毙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平斯特街7号的大门打开了。 “请进。” 两个人寒暄了一番，各自落座。帕列斯双手按膝，身体微微前倾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感觉帕列斯老先生有点戒备啊……嗯，从祂之前的反应可以看出，祂应该隐瞒了什么秘密，可能是在担心我发现蛛丝马迹…… 奥黛丽没有非要发掘别人秘密的心思，恭敬地问道：“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不知道我需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先问。如果不是特别珍贵的消息，我很愿意回答。” 奥黛丽欣喜地笑了：“感谢您的慷慨。” “我想请教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对灰雾有什么了解？” 帕列斯不由得盯了她一会儿，才呵呵笑着说道：“灰雾又叫源堡，是最初造物主遗留的九份源质之一，指向‘占卜家’、‘偷盗者’和‘学徒’这三条途径，代表着超越序列的力量。” 超越序列？“愚者”先生果然是超越序列的存在！祂在古老年代里就是源堡的主人？ 奥黛丽试探着问道：“您是‘偷盗者’途径的天使，对灰雾会有所感应吗？它在哪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你说的只是那些灰白的雾气，那么它一直在灵界的最顶端，亘古不变；如果你指的是源堡，是你们聚会的地方，那么它是完全虚幻的，没有具体的位置。在我此前的记忆里，除了我晋升天使的那一刻感应到了模糊的联系，此外从未察觉过源堡的出现。” “直到1350年的某一天，它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第十章 好多问题 1350年……那一年有什么大事是和“愚者”先生密切相关的？神战？乔治三世成神失败？呃，也许是我不知道的事。“愚者”先生又不会每件事情都和我们交待。 奥黛丽没有再深思这件事。她提出这个问题主要是怀疑灰雾是“世界”和罗塞尔大帝沉眠的地方。那么他们从灰雾回到现实，或许会留下一些痕迹。可是既然帕列斯老先生没有感应到过源堡，那么灰雾，或者说源堡的隐秘程度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对于唤醒“世界”先生来说并不重要，只是满足我的好奇心…… 因为之前帕列斯详尽的回答让奥黛丽感受到了友善，她不由得放松了一些，说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各位伟大存在对‘愚者’先生受到污染这件事，持什么样的态度？” 都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啊……帕列斯呵呵笑着：“对于来自原初的污染，了解得越多，就越容易在天使阶被原初侵蚀。你确定想知道答案？” 这么危险……呃，关于超越序列的知识也是这样……这是非凡世界的主基调啊…… 奥黛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犹豫的：“我发现各位存在的痕迹频繁出现在‘愚者’先生的梦境中。呃，我比较相信我们进入的梦境其实是‘愚者’先生的梦境。‘世界’先生只是恰巧在其中。” 嘶……你连这都知道了。那将来会不会还想在梦境里寻找你的“愚者”先生。帕列斯赶紧移开心神，专注于奥黛丽的话语。 ——在“观众”面前，祂可不敢在敏感问题上想太多。 “根据我在梦境中的观察，各位存在都在隐秘地干涉‘愚者’先生的梦境，如果我不能把握到祂们的态度，操纵梦境将成为不可能的事，我们唤醒‘世界’先生的计划也就难以实现了。” 帕列斯挑了挑眉毛：“你很愿意为‘愚者’奉献自己啊……” 奥黛丽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和塔罗会的其他成员不同，没有‘愚者’先生，我可能都不会踏上非凡途径。我一路走到今天，都是‘愚者’先生的恩赐。” 她很认真地赞美了“愚者”，接着说道： “况且，我也发自内心地想要唤醒‘世界’先生。他对我的引导，很大程度上帮助了我从一个纯真无知的少女成长到今天的样子。”而且因为担任“世界”先生的心理医生，我对他的内心有更深的了解。这让我知道他的痛苦和他的温柔，让我忍不住地想去帮助他…… 你的话让我觉得你的“愚者”先生哄骗了一位纯真无知的少女，而我现在就是祂的帮凶……还好祂已经是真正的“愚者”，不然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帕列斯轻轻颔首，开始自己的讲述：“原初是所有象征的合体，是非凡特性的集合，因此自身具有强烈的分裂和聚合倾向。真正的原初在苏醒后，应当是分裂出了很多人格，对应不同的非凡途径。‘愚者’体内复苏的原初意志，对应着源堡相关的三条非凡途径。” “因为原初具有聚合的倾向，祂会本能地想要收集相应途径的高序列非凡特性。因此‘占卜家’‘偷盗者’和‘学徒’这三条途径的高序列者，是最不希望原初取代‘愚者’，掌控源堡的。” “这就是为什么阿蒙在梦境中虽然戏弄我们，却没有实质性的攻击？” “不错。当然，对于阿蒙来说，这不是那么绝对。也许祂会觉得欺骗原初、逃避祂的追捕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在某些时刻放任某些事情发展，以达到祂的恶趣味。” 奥黛丽点头。对待阿蒙这样的存在，永远保持警惕是最安全的决定。即使处在同一阵营，也不能轻易相信祂。 “那其他存在呢？如果‘愚者’先生被原初彻底污染，对祂们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就涉及到了非凡途径的源头。二十二条非凡途径中，有十六条直接来自原初造物主，剩余六条来自星空，我想你应该知道这都是哪几条。对于前十六条而言，‘愚者’体内的原初意志苏醒，可能会导致祂们的途径所对应的原初意志应激性增强。” “也就是说，大部分存在都不希望原初的意志获得胜利，因此可能会以自己的方式提供一定的帮助？”奥黛丽想了想道，“那对于曾经被原初意志侵蚀，只能靠复活避免被污染的存在而言，更是如此咯？” 在东切斯特郡的那场梦境大战中，心灵巨龙艾瑞霍格曾对白兔形象的赫密斯说过： “亚当不一定就是亚当……” 在先后联想过“暗天使”萨斯利尔说的“原初在我体内苏醒”，后来亚当险些杀死“世界”先生的行为，以及之前在梦境中阿蒙的语气后，奥黛丽排除了亚当是原初造物主的猜测，确定亚当就是复活的远古太阳神。 听到她含蓄的指代，帕列斯忍不住挑高了眉毛：“你还知道祂的复活……”一面又恍然道，“祂复活是因为原初的侵蚀啊……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这就合理多了……” 祂想了想，解释道：“理论上是这样，但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祂为了收回‘暴君’、‘太阳’和‘白塔’的权柄，可能会尽量避免‘愚者’苏醒过早，受到这三位真神的拉拢，站在和祂对立的阵营。毕竟之前因为阿蒙，祂们已经斗争过太多次。” 原来是这样。看来阿蒙哥哥的安排意图莫测啊…… “那同样的情况应当也发生在别的途径了？” “是的，比如两条水银之蛇，‘吞尾者’乌洛琉斯和生命学派的那位议长对于序列0的争斗。” 水银之蛇？奥黛丽立刻想起了梦境中盘绕在黑色尖塔上的银白巨蛇。 原来“愚者”先生座下的水银天使是生命学派的议长？“愚者”先生这么早就复苏了？还是说那位议长投靠了“愚者”先生，以此增加胜利的砝码？ 唉……所有伟大存在的利益和争斗都离不开非凡途径呀…… “那对于剩下的六条途径而言，‘愚者’先生能否获得胜利，对祂们都没什么影响了？” “确实是这样。不过有些存在和‘愚者’有紧密的合作关系，肯定倾向于‘愚者’获得胜利。另外，祂们肯定都希望‘愚者’和原初的斗争尽快得出结果，源堡的主人苏醒，帮助祂们对抗来自星空的污染。” 原来是这么回事…… “您的回答让我有了一些新的思路。嗯，我还有第三个问题，是关于上一个问题的延续：对于我这样还不到序列2，无法了解超越序列的知识的人，您有什么可以提醒的吗？”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帕列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相近非凡途径是必然的敌人，但敌意可以通过降低位阶来进行一定的化解。” 奥黛丽联想着远古太阳神的故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帕列斯看她这样，连忙补了一句：“不要想太多。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你总不希望唤醒的计划还没有展开就已经失控崩溃吧。” “我明白。谢谢您的提醒。” 奥黛丽将心神从这件事上移开：“那您知道为什么‘世界’先生会和‘愚者’先生一起受到污染，一起沉睡吗？” 又是这个问题……对着一位“观众”，帕列斯可不敢拿出当初忽悠伦纳德的话来：“具体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我想祂应该从‘愚者’那里交换到了某些特质，代价就是和祂产生某种独特的联系。” 祂在说谎……这就是帕列斯老先生防备我的原因吗？可是这有什么可说谎的…… 难道祂不小心窥见了“愚者”先生的秘密，害怕在我这个“观众”面前泄露出来？ 您不说不就好了，我也不会追问啊……“愚者”先生的秘密我才不要打探。如果祂想让我们知道的话，“愚者”先生会告诉我们的！ 奥黛丽直接跳过了这件事，假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咳，我还有第五个问题：‘愚者’先生通过沉眠对抗污染，是不是受到了黑夜女神的帮助？” 我怎么觉得撒谎被发现了……不过她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应该是不想追问出结果，那我也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为了缓和即将暴露秘密的惊恐和窘迫，帕列斯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在神秘学上真的很有天赋啊！” 同时，精神压力带来的本能反应，让祂忍不住在心里拿奥黛丽和伦纳德做了一下对比。 细心又聪明，学东西也快，关键是体贴又礼貌……如果当初我寄生的是她，我可能早就彻底恢复，有了和阿蒙对抗的实力，也不用被迫降低位格了。唉……不能比呀…… 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奥黛丽害羞地抿嘴笑了：“女神好像和‘愚者’先生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密？” 呵呵，你们的“愚者”先生怕是做过“黑夜”的眷者…… 帕列斯侧面肯定道：“如果你在梦境中到了紧急关头，必须要寻求援助的时候，可以尝试向‘黑夜’祈祷，寻求祂的帮助。当然，这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还有这种好处……我原本多么虔诚地信仰女神，得到女神的帮助这种事也是想都不敢想的……这都是“愚者”先生带来的恩赐！赞美“愚者”先生！ 奥黛丽一如往常地崇拜了一回“愚者”先生，才接着问道：“那会不会有一天，黑夜教会反过来掣肘我们？比如‘世界’先生的妹妹是信仰女神的非凡者，我想影响她和教会建立联系，从而让‘世界’先生的家人得到庇佑。这会成为将来黑夜教会拿捏我们的地方吗？” “这样的小事都不会是问题，只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就可以了。” 这我就放心了。我早就想这样做，但又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患，反而给莫雷蒂家带来危险。奥黛丽认真想了想，说出了最后一件事： “我对于那个梦境世界的来历有了比较确切的猜测，您想听一听吗？” 帕列斯眉毛一挑，坐直了身体。 第十一章 吃魔药了 奥黛丽正在做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她在跟踪周明瑞。 原本的计划应当是，“星星”伦纳德在下次轮休时，带着奥黛丽去逛一圈周明瑞的住处。但阿蒙的哥哥制造的巧合，明显表现出加快故事进度的意图。这与帕列斯的推测中祂的立场恰好相反，让人忍不住地怀疑“愚者”先生已经处在了极为不利的位置。 这个时间，公交已经是最后一班了，整个公交车空无一人。奥黛丽看了又看，起身坐到了周明瑞的身边。 周明瑞正在盯着手机，对周围的一切完全没有感应。 “世界”先生的灵感也不是每次都奏效啊……奥黛丽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礼仪，将头凑了上去，观察手机上的内容。 头晕、恶心是什么疾病……听到未知的嘶吼怎么办……这！这不是失控的征兆吗？ 奥黛丽蹭地坐直了身子。 “世界”先生失控了？污染？可是这个梦境中似乎没有原初以外的隐秘存在提供精神映射……他正在沉睡的身体失控了？ 如果是在外界，奥黛丽立刻就能分出一个虚拟人格，放到周明瑞的心灵岛屿上。哪怕不能治疗，至少也能看一眼是个什么情况。可现在原初的污染虎视眈眈，奥黛丽连非凡能力也不敢乱用。 怎么办怎么办？失控可不是小事，万一“世界”先生变成怪物，那是不是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找“愚者”先生？怎么找？用塔罗会的那个qq群？可是据我观察，“愚者”先生几个星期都不发一条消息。而且手机也不在我手里，要是利用身份间的联系影响霍黛丽，就得通过潜意识大海，我得离“世界”先生远一点才敢进入。可我也不敢立刻离开啊？ 找阿蒙？可万一暴露了“世界”先生的什么秘密，或者让阿蒙找到机会下手…… 呼，奥黛丽，你要自己先冷静下来…… 她给了自己几个安抚，强行利用冥想将思绪放空，才重新把心神放回到眼前的事。 周丽莎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刚才他们相处时“世界”先生也没有露出痕迹，这说明事情还没有那么紧急…… 现在要先确定的是，这样的失控来自现实还是梦境。如果来自梦境那还好，许多非凡者梦见自己失控，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就会失控……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利用“织梦人”的能力强行修改梦境，甚至变成了怪物也能逆转……可要是在现实中失控就麻烦了，我根本不知道“世界”先生在哪里…… 女神带来的沉眠真的会失控吗？可以找“星星”先生问一问，他或许知道答案。 嗯，先紧密观察“世界”先生在梦境中的状态。无论失控发生在梦境还是现实，肯定都会在梦境中有所反应。只有搜集到更多的信息，我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寻求相应的帮助…… 奥黛丽冷静了下来，仔细观察起身边的周明瑞。 他显得很困扰，但还没有太多的痛苦……这说明情况可能还没有很严重，只是偶尔发生……这也意味着“世界”先生并不记得失控相关的内容，那他很可能也不记得自己的非凡能力……可是这样一来，为什么“世界”先生会失控呢？这个梦境中神秘学对现实生活的渗入明明很低啊…… 奥黛丽突然心头一跳。 不，不是这样的……在霍黛丽的记忆里，塔罗会的qq群在半年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消息： “大家最近要小心，有个神秘的邪教出现。” “那个邪教喜欢对普通人下手。” “尤其是爱好神秘学那种！” “他们会以各种方式让你们获得超越凡俗的力量，比如，越到夜晚越是精神。” “一旦被那个神秘的邪教蛊惑，接受了他们的馈赠，加入了他们，必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有的人，我听说有的人，因此疯掉，住进了精神病院，有的以各种方式自杀，死得相当狰狞，有的还变成了……” 这不就是魔药吗？莫非“世界”先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服食了新的魔药，却没有消化，因此带来了失控？嗯，如果邪教在半年前肆虐，让“世界”先生吃下魔药，那半年时间确实是让魔药的影响慢慢渗透，使人产生失控倾向的时间…… 还好还好……如果只是魔药带来的影响，那还比较好解决…… 奥黛丽松了口气，开始觉得自己先前的慌张有些好笑。 我是不是太紧张了……也可能是没有经验……呃，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各位存在都在暗示境况已经非常不好，这让我下意识地觉得事情非常严重。 奥黛丽眨了眨眼。 也许应该反过来想，如果大家都认为情况已经非常严重，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看到的问题并不难以解决，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看到问题的全部……不能贸然出手，再多观察…… 奥黛丽接着扭头去看周明瑞，一下子对上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 又来？“世界”先生的灵感会间歇性地恢复，感知到我的位置？那他的灵感恢复的时候会不会对我更有信任感？唔，他的眼睛和斯帕罗先生的那一双很像啊…… 奥黛丽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周明瑞其实不是在看她，而是越过她的座位，去看某些漫长的、久远的、深邃的东西…… 奥黛丽慢慢挺直了脊背。一个念头不断在她心底发酵—— “世界”先生是不是短暂地恢复了一些模糊的自我意识，因此恢复了灵感和非凡能力？ 我叫一声斯帕罗先生，他会不会意识到我是在叫他？ 奥黛丽紧盯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心里犹疑不定…… 叫？不叫？叫？不叫？ 突然，周明瑞眨了眨眼，低下头，伸手揉了揉额角。 困惑和迷茫……他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不，也可能记得，但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嘿！如果刚才的迹象意味着短暂的恢复，那岂不是意味着“世界”先生在现实中肯定是没有失控的，不然肯定会有所映射……这侧面印证了我的猜想，他很可能是在梦境中服食了新的魔药…… 呃，我好像犹豫太久，错过了和他直接交流的机会……不过确实不应该贸然试探，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以免触发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奥黛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看着周明瑞又一次拿起了手机。 …… 失去了奥黛丽的操纵之后，霍黛丽就是一个正常的女大学生。 但凡是个女大学生，就没有不吃零食的。 想吃冰激凌……不，霍黛丽你要控制饮食，要是吃胖了可怎么穿上漂亮的宴会礼服…… 可是好想吃…… 唔，学校的居民区里有一家便利店，里面的冰激凌种类比寝室楼下的小卖部更加丰富……这是平时难以吃到的美味。今天正好顺路，机会难得啊…… 霍黛丽无法控制自己地向便利店走去。 薯片……饼干……巧克力……都好想吃……不，霍小姐你是来买冰激凌的。霍黛丽控制着自己往冰柜方向走，一眼就看见一辆婴儿车停在那里。 这都晚上九点了，小朋友早该睡觉了吧…… 霍黛丽注意到婴儿车里伸出一只小手，用力去拉冰柜的门。 这么小的孩子……霍黛丽连忙快步上前，一边扶着冰柜的门，一边笑着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小朋友，姐姐来帮你开门吧？” 小孩子白白胖胖，仰起头来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小孩子看着才一两岁啊……吃冰激凌真的没关系吗？霍黛丽看着他伸手抓起一个八喜白桃乌龙味的冰淇淋，忍不住说道：“小朋友这么晚少吃冰激凌哦~会没有办法长高高的~” 小孩子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冰激凌，嘴一瘪哭了起来。 呃，怎么就哭了……霍黛丽有点无措，抬头去看推着婴儿车的大人。 那是一位温婉秀美的女士。她带着点安抚地笑看着霍黛丽：“不要介意，他就是这样，不给冰激凌就闹个不行。我为了这个特意搬到郊区，没想到还是让他发现了这个便利店。” 说着她低下头，温声说道：“威尔，不许哭了喔~大姐姐帮你开门，快点谢谢大姐姐。” 这位名叫威尔的小朋友听了，抽噎着擦着眼泪，从婴儿车里掏出了一只纸鹤，颤抖着递给了一脸愕然的霍黛丽…… 霍尔伯爵的府邸，奥黛丽看着女仆在暗示下离开，低头望向了面前摆满了一桌子的冰激凌。 她闭上眼，用古赫密斯语念道： “幸运的化身；” “预知未来的怪物；” “传播厄难的灾祸；” “贝克兰德所有命运的见证者；” “混乱与疯狂的看守。” “您忠实的仆人祈求您的注视；” “祈求您收下他的奉献；” “祈求您打开国度的大门。” 第十二章 愚者笔记 那位议长阁下的眷者也被请来这个梦境了啊……不知道没有梦境领域非凡能力的人是怎么进入的…… 搬到郊区……那位眷者是想避开活跃的乌洛琉斯？ 奥黛丽悄悄跟在周明瑞身后进入他的房间。 有了那个千纸鹤，她有底气了很多，觉得今天除了观察和收集信息，也能做出一些小小的尝试了。 “世界”先生的房间好小啊……这个世界虽然生活可以得到保障，但住房压力真的很大……呃，是不是因为人口过于密集…… 嘶……床头柜上那是什么……安眠药？这是为了对抗失控？“世界”先生你不能麻痹自己的啊……得想办法阻止他再吃这种东西…… 奥黛丽继续环视房间，一眼看见电脑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它摊开在桌上，纸张似乎是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个穿华丽衣物，戴灿烂头饰，扛着手杖和行李的形象。 “愚者”！ 奥黛丽惊喜地睁大了眼。 在这个梦境里，除了qq群的那个长期灰暗的头像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愚者”先生相关的事物！ 这个笔记本是用来联系“愚者”先生的？或者它包含了“愚者”先生赐予的力量？ 别激动，奥黛丽！有了议长阁下的眷者给予的幸运，一会儿我可以偷偷翻一下！ 她几乎是期待地看着周明瑞一路忙活，将外出携带的东西都归置在各自的位置，最后砰地一下钻进了盥洗室。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他奇迹般地从未撞到过隐身在原地的奥黛丽。 有幸运加身真好……奥黛丽忍不住转了个圈，才跑到电脑桌前翻动那本笔记。 亲爱的“愚者”先生，又可以聆听您的教诲了~ 呃，公安局合作计划…… 这应该是“世界”先生自己记的。他用这个笔记本工作呀……怎么从本子中间开始用…… 奥黛丽把本子往前翻，终于看到了一页不同寻常的内容： “我画画水平真的不行。” “主要的问题不在于我，我曾经被称为艺术大师。” “战争就是艺术！战争就是美学！” “我就像是做了以前经常做的那个梦，梦里面充满这种奇怪的语言。” “我这个腐烂的家伙！” “我们果然是女人！” 战争就是艺术……这是那个红天使恶灵写的？这和“愚者”先生没什么关系啊…… “我就像是做了以前经常做的那个梦，梦里面充满这种奇怪的语言。”意思是祂以前也会梦见这个世界？祂是“愚者”先生的眷者？不可能啊？“世界”先生不是还对抗祂猎杀了一位半神？呃，当时阿蒙的哥哥也参与了猎杀，所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时间紧迫，奥黛丽暂时不去细想，打算回头去问问帕列斯·索罗亚斯德。 祂知晓一个关于“愚者”先生的秘密，说不定可以据此做出一些推断…… 奥黛丽又往前翻，看到一页仿佛小孩子的涂鸦，是一个一个细小的蠕虫，共同构成的一个人类形态。 这是“世界”先生的神话生物形态？红天使恶灵是想尝试唤起“世界”先生的自我意识？嗯，从之前的提醒来看，祂确实是倾向于帮助我们的…… 可这画得也太不像了吧？怪不得祂在后面感叹自己画画水平不行…… 我要不要帮祂画一幅好看的……可我也没见过“世界”先生的真正样子，只是听说过“占卜家”“偷盗者”和“学徒”途径的神话生物形态都是小虫子……还是不要乱来。 奥黛丽继续往前翻至扉页，却发现全是空白。 她尝试滴了一滴血液上去，什么都没发生…… 她又摸着那一页“愚者”，诵念起“愚者”先生的尊名，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感觉这个笔记本和“愚者”先生完全没有关系啊……难道身为“愚者”先生的眷者，工作也要用印有“愚者”的制式笔记本…… 奥黛丽用玩笑来缓和内心的失望，把笔记本摆回了原本的位置。 呃，等等……也许我可以借着红天使恶灵的名义—— 奥黛丽警惕地看了一眼盥洗室的房门，迅速拿走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又翻到笔记本画有神话生物形态的前一页，抽出笔，飞快地留下了一串话。 过了好久，盥洗室的房门传来了咔哒一声。门页一转，周明瑞从里面走出来。 他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头发滴着水，水珠顺着紧实的腰部滴滴滑下。 嘶……女神啊！ 奥黛丽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秒，她意识到不对。 我得盯着他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他的反应……奥黛丽犹犹豫豫，张开手指从指缝间看了过去。 周明瑞已经看到了笔记本的变化，眼睛眯着，显露出了警惕。 他挺拔的脊背充满了力量感，看得奥黛丽吞了口唾沫。 “世界”先生……你可以先去把睡衣穿上吗…… 虽然心里这样说着，但奥黛丽也知道这不可能。 好了奥黛丽，你要认真一点……以前消化“梦境行者”魔药的时候不是还看过更强烈的画面吗？不能因为对方是“世界”先生就这样…… 她放下自己的双手，看着周明瑞一步步走进电脑桌，拿起那个黑色的笔记本。 上面写着： “魔药的力量带来失控，消化魔药的力量避免失控；” “消化的方法是扮演，魔药名称是扮演的钥匙。” “记住，你只是在扮演。” 他立刻露出了惊恐戒备的神色，警惕地望向四周。其间目光在床头柜上停了一下，显然已经发现了安眠药的消失…… 半晌，他突然出声道：“莎伦？” 什么东西？奥黛丽瞪大了眼。 周明瑞又喊了一声：“莎伦女士？” 莎伦是谁？这屋里还有别人？“世界”先生的女朋友？呃，对女朋友应该不会这么客气……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周明瑞忍不住皱眉低语：“不在？” 听起来是个可以隐身的人啊……呃，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恶灵……奥黛丽倒不是很紧张。她有幸运加身，即使被那位莎伦女士发现了，估计也不会是坏事。 周明瑞又警惕地望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你是一个恶灵！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世界”先生这样生涩地强装镇定的样子好有趣啊……咳！不能这样，奥黛丽！“世界”先生知道了肯定要不好意思的。嗯，他竟然知道红天使是个恶灵。这是那位莎伦女士告诉他的吗？ 周明瑞又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坐下来检查笔记本的其他页面。 不用看了，我没有写别的…… 随着时间流逝，奥黛丽心里也开始打鼓：那段话写的是不是太简略了？“世界”先生看得懂吗？ 应该可以吧，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潜意识里总得有点印象啊…… 周明瑞已经确定笔记本上只多了这么一串话。他把这段话反复地读了几遍，捏了捏额角。 “和上次不一样，这段话没有混乱让人头疼的感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呃，同一个恶灵写的……” “世界”先生好敏锐啊……怎么我一不留神就被他发现了破绽……不过他为什么要把他心里的推理说出来，他不是一直都很会掩饰自己的吗…… 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他觉得写下这些话的我还在房间内，故意这样自言自语，让我听见？ “我喝下的那瓶饮料是魔药？扮演……” 奥黛丽仔细盯着周明瑞，看见他叩了叩桌面， “也就是说，我要扮演刺客？” 奥黛丽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你的魔药名称是什么？ 刺客？！ 第十三章 有个眷者 这真的不是小事啊…… 即使已经勉强冷静了下来，奥黛丽依然觉得脊背发凉。 她扫视了一圈平斯特街的夜景。 虽然夜晚拜访非常不礼貌，但我现在真的慌得不行。奥黛丽刚走到7号房屋的房门，屋门已经打开了。 露出的是一双绿色的眼睛。 “星星”先生值班回来了啊……奥黛丽勉强地行了一礼，把自己心中的慌乱表露无疑。 这让“星星”伦纳德立刻感受到了事情不同寻常，将她请了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报纸。祂将报纸合上，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奥黛丽语速偏快地说道：“‘世界’先生在梦境里出现了失控的征兆。我可以确定他喝了一份魔药！” 因为慌张，她的声音有点发尖。 “告诉他扮演法不就好了……”“星星”伦纳德低声嘟囔。 奥黛丽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气，颤抖着说道：“他喝的是一份‘刺客’魔药！” 什么！伦纳德无法克制地张大了嘴。 “刺客”上面是“教唆者”，再往上是……“女巫”…… 咳……虽然事情挺严重，但我为什么有点想笑…… 这个时候，帕列斯苍老的声音已经响起：“不用慌张。这是可以预料的事。” 呃？伦纳德和奥黛丽一时都没有听懂，纷纷望向坐回沙发上的老者。 帕列斯启发性地问道：“魔女途径的真神自称什么？” 原初魔女……原初？！ 奥黛丽试探着问道：“祂是……原初造物主的一部分？” 帕列斯轻轻颔首：“祂当年为了获得力量，应当是主动地接受了原初的污染。” 还可以这样……神灵的想法一般人真的很难理解…… 了解到问题的本质让她稍有放松，获得了更多的专注，一下子对红天使恶灵的立场有所明悟。 祂天然地站在原初魔女的对立面啊……怪不得会主动提醒“世界”先生。 奥黛丽想了想，问道：“这算服食了其他途径的魔药吗？” 伦纳德插嘴道：“做梦喝了一份魔药又不代表真的喝了一份，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帕列斯颔首道：“这份‘刺客’魔药的主要目的是混淆祂的自我意识，让祂忘记自己‘占卜家’的身份。”祂顿了顿，又道，“当然，保险起见，可以再询问一下那位生命学派的议长。他们对非凡特性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是指那个绝对理性世界的理论吗……看来帕列斯老先生认为这个理论有独到之处啊…… 奥黛丽在心里分析了一下，随即说道：“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世界’先生去扮演刺客？那样就落入了原初意志的圈套。” “不错。这件事的重点，在于让祂意识到自己是‘占卜家’。当然，失控也是要解决的事情，不然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是的，他已经开始吃安眠药了。”奥黛丽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现状，接着说道，“也许我可以想办法让他相信自己服食的其实是‘占卜家’魔药。” “可是你又不能直接催眠他，那会导致你被污染。”伦纳德接道。 “嗯，我可以通过改变他周围的信息，来让他改变认知。比如让他相信梦境世界里根本没有‘刺客’这个途径……呃，或者告诉他那个邪教团会告知受害者错误的魔药名称，让他们进行错误的扮演，从而带来失控。嗯，这方面‘星星’先生你的帮助可以增加说服力……” “星星”伦纳德若有所思地点头，觉得这是很可行的办法。 有了解决的思路，奥黛丽也不再紧张。她基于‘观众’的职业素养认真分析，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如果他相信了自己其实是‘占卜家’，那‘刺客’魔药带来的非凡能力是不是就消失了？这要怎么显得合理呢？” 伦纳德想了想道：“‘刺客’魔药带来的非凡能力是羽毛般的轻盈，鹰一般的视力，敏捷的动作和将力量灌注在一击之内的能力。这和‘占卜家’相差太大，可能无法让事情显得合理。我觉得序列8的‘小丑’会更好一些。‘小丑’魔药会带给人极大的平衡能力，强化力量、速度和敏捷。至于致命一击，我觉得他可能在梦境里也没什么机会使用，未必需要解决这件事。” “嗯。可以告诉他从魔药中获得的知识也是假的，是被邪教徒恶意篡改过的……这很合理！呃，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星星’先生你可以再给我讲一下邪教徒案件的始末吗？” …… 周明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失控带来的眩晕和呓语让他难以入眠。 明天早上还要和老板以及警察局的合作者开会，迟到、或者因为困倦注意力不集中必然会带来不好的印象，然后就是扣薪水，甚至被开除……想到这里，周明瑞的心情愈加烦躁。 他猛地翻身坐起，对着空气说道：“可以给我两片安眠药吗？我明天还得早起。” 随即，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过于暴躁了，又酝酿了一下情绪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要帮助我，可是扮演并不能解决今晚的问题。我不能因为一晚上不吃安眠药，然后就失业了。” “世界”先生的生活压力真的很大啊……奥黛丽坐在电脑桌旁看着他，默默想道。 一阵风莫名吹过，那本“愚者”笔记又往前翻了一页。 周明瑞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忽然有所明悟，起身看向那个笔记本。 上面已经有了新的文字： “教你冥想：” “在脑海中想象一个个光球，不断勾勒它们，将它们重叠在一起。” 就这么简单？听起来即使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周明瑞犹豫了一下，乖乖躺回了床上。 过了几分钟，屋子里回荡起他平稳的呼吸声。 奥黛丽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听着周明瑞的呼吸声，竟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 “我该怎么询问那位生命学派的议长？” 帕列斯眉毛微挑：“你身上不是还带着祂给予的幸运吗？”身为一位“命运木马”，祂可以看到这样的变化。 嗯？奥黛丽愣了愣，微微睁大了眼：“那位，那位议长阁下告诉我，那是祂的眷者……” ……这都是跟谁学的…… 因为和对方不熟，帕列斯毫不犹豫地戳穿了祂：“如果你是在梦境中遇到了祂，那应该就是那位议长本人。被原初污染的梦境，不是一般圣者可以给予幸运的。” 这样啊……有个眷者等于有个朋友？这是神灵和天使们彼此都知晓的托辞吗……我们“愚者”先生就不这样！祂有什么事都是亲自出面的，从不说什么“我有个眷者”！ 哦，我知道了……议长阁下是不是太爱吃冰激凌，不好意思承认……我又不会笑话祂…… 这么说来，“愚者”先生如果想要某些东西，觉得有损自己的形象，完全没有必要自己说出来啊，直接让“世界”先生替他出面就好了……咳，奥黛丽！不可以对“愚者”先生不敬！ 奥黛丽在心里偷偷吐着舌头，转而问起了其他的事：“你们知道有一位叫莎伦的女士，可能认识‘世界’先生吗？” 伦纳德懒散地把脚翘到了茶几上：“我认识一个莎伦，是玫瑰学派节制派的成员，配合我们一起搜捕玫瑰学派的。” “如果是她的话，估计是认识克莱恩的。他不是在塔罗会上参与过‘月亮’和节制派狩猎‘巫王’的事吗。” 玫瑰学派……“囚犯”途径的序列5“怨魂”确实和隐藏身形对应。那很有可能就是她…… 奥黛丽想了想，说道：“可以帮我试探一下，她能不能进入梦境吗？咳，我今天跟进‘世界’先生家里，在纸上给他留言，告诉他扮演法。结果他意识到有人入侵了房间，第一反应就是呼唤那位莎伦女士的名字。” “我想这总不可能是现实生活的映射，那很可能这位‘莎伦’女士也能进入梦境，在主动看护‘世界’先生。” 呦？克莱恩还有这种艳遇……不过那家伙在这方面像块棉花，肯定不知道主动抓住机会。伦纳德稍稍走了走神，才说道：“我大约一个月后会再次调回南大陆，到时候可以帮你问问。” 这个时候，帕列斯咳了一声，插嘴道：“何必那么麻烦，你可以召唤祂的那位信使。那也是位节制派成员。” 是啊，那位信使女士那么喜欢金币，说不定早就从克莱恩那里得到了特殊的一枚。伦纳德抓了抓下巴，看到奥黛丽一脸好奇地望着他们。 “你没召唤过克莱恩的信使？” 奥黛丽摇摇头。她有什么事都是在基金会和道恩·唐泰斯见面，有心理治疗相关的也都是在灰雾上进行，实在没什么召唤信使的机会。 伦纳德刷刷写下了召唤的方式，一面说道：“那是一位虚弱的天使。咳，我跟她也不太熟，你有问题不如自己询问。” “星星”先生看起来有点忌惮的样子……不过召唤一位天使肯定不适合在晚上，那样不太礼貌；白天里“星星”先生又有工作要做，确实得我自己召唤…… 奥黛丽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想要问问红天使恶灵梦见罗塞尔文的事情，又想起上次帕列斯老先生听了她关于梦境世界是真实历史的推测后，让她先不要把这个发现和“星星”先生分享，先观察一下这个隐秘是否会带来污染…… 那我白天再来吧…… 奥黛丽站起身，行了一礼道：“今天真是太辛苦你们了……呃，我最近可能还会频繁地过来，会对你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吗？” 伦纳德看了看帕列斯，没有说话。 “星星”先生好像有些为难……唔，黑夜教会肯定知道他的住处，他肯定不希望教会发现他和一位“织梦人”有过于密切的联系…… 奥黛丽试探着问道：“或者我们可以交换一些其他的联络方法？‘星星’先生，你有信使吗？或者我可以诵念索罗亚斯德先生的尊名？” 伦纳德犹豫着，又看了看帕列斯，终于说道：“老头，要不你分给‘正义’小姐一条时之虫？这样有什么问题她可以立刻询问你，我们也可以通过你交流。”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你小子……哼！将来如果“愚者”责怪我暴露了他的秘密，我一定要带上你……帕列斯迎上奥黛丽的目光，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一脸的期待。 他无奈地伸出手，分离出了一条半透明的小虫。 那虫子落入奥黛丽的手掌，被她小心翼翼地捏了起来。虫身无力下垂，仿佛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第十四章 我叫苏茜 苏茜很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一条狗。 奥黛丽很多事不会告诉她，告诉她她也听不太明白。反正她就乖乖的，奥黛丽说什么她就干什么就对了。 因此，虽然奥黛丽三更半夜突然慌乱地跑了，但苏茜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脱离了她们正在游荡的梦境，乖乖回到她们暂住的出租屋内等待。 此时夜色漆黑，家家都已经进入安眠。苏茜点起一盏孤独的煤气灯，挂着她的金丝眼镜，伏在地上翻开了一本讲述机械的书籍。 读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认真阅读的苏茜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灯影晃了晃，突然熄灭了。 敌袭？！ 苏茜蹭地立起身子，警惕地四处张望，轻轻嗅着空气。 没有人……没有声音……也没有心灵岛屿靠近…… 什么状况？ 这时她才想起来，奥黛丽好像有说要往瓦斯计费器里投铜便士，以提供煤气灯的燃料。 可是我只是一条狗……苏茜犹豫了一会儿，对知识的渴望战胜了对物理困难的畏惧。 奥黛丽总是想在各种场合让我独立尝试，大概就是为了预防今天这样的情况吧……苏茜一边感叹奥黛丽的深谋远虑，一边用嘴叼起自己出门时背的小布包，倒出了一地的铜便士。 ——为了出门在外掩盖身份和来历，她背的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皮质小包。 苏茜衔起一枚铜便士，人立而起，转动把手拉开门，又用身体将椅子挪过来挡住门缝防止合拢，才一跃进入楼道。她沿着墙趴伏而立，望着近在咫尺的灰白机械造物。 高度不是问题，困难在于怎么把铜便士塞进去…… 这个角度……啊……这种东西真的不是给一只狗使用的……好难……不行啊我流了好多口水……真是太不淑女了……唉，可是这个角度真的是没有办法淑女地塞进去……苏茜缩回地上苦恼地看着计费器，忽然听见几枚铜便士叮叮当当落进了计费器内部。齿轮咔嚓咔嚓地转动了起来。 苏茜眼睛一亮。她张开嘴，顾不得衔在嘴边的铜便士滚落于地，高兴地摇着尾巴道：“奥黛丽，你回来了！” 奥黛丽应声显露了身形。 她笑着蹲下身，抚摸大狗的脑袋：“苏茜你真优秀，竟然想到自己向瓦斯计费器投硬币。” 说完，她捡起了地上的铜便士，丝毫不在意上面湿漉漉的口水，推开门进了屋。 ——以她的财力，自然不会真的将铜便士放在心上。但任由铜便士躺在门口本就是一种痕迹，可以让人推断出房屋主人的很多特质。 出门在外这么久，她对这些事已经很熟练了。 苏茜摇着尾巴跟进来。 真正让她快乐的并不是奥黛丽的夸赞，而是她和出门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她欣喜地问道：“奥黛丽，你的困难解决了？” 奥黛丽挪好椅子关上门：“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思路。”她蹲下身，将苏茜洒落的铜便士一枚枚捡起来，塞回苏茜的小布包里。 苏茜则沉下心神，进入了潜意识大海。 这来自奥黛丽的请求。按照奥黛丽的说法，她正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随时可能遭受污染。因此奥黛丽每次回来，苏茜都要给她做个检查，平时也有不定期的观察，防止奥黛丽受污染影响，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刚一进入，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在奥黛丽的旁边，还漂浮着另一座潜意识岛屿。 有人！ 苏茜没有声张，立刻分出一个虚拟人格进入奥黛丽的心灵岛屿，说道：“奥黛丽，我看到你身边还有一个人！” 奥黛丽笑了。她打开随身的手包，小心翼翼地请出了一条半透明的小虫。 “来，苏茜，认识一下，这位是索罗亚斯德先生，一位‘偷盗者’途径的天使。这是祂的一个分身，是我请回来给予指导的。” 她注意到苏茜认真凑了上去，急忙说道：“不要认真去看，这是索罗亚斯德先生的神话生物形态。” 苏茜连忙点头。不能直视神话生物形态，是她早就知道的知识。 奥黛丽转而介绍道：“这是苏茜。‘观众’途径序列4的‘操纵师’。” 半透明小虫蠕动了一下，发出了苍老的声音：“这是你的宠物？” 奥黛丽笑着纠正：“是同伴。” 苍老的声音安静了一下，说道：“即使在第四纪，在天使家族，也没有人会去培养半神级的非凡宠物。” “咳，这是个意外，呵呵。”奥黛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蹲下身转移话题道，“苏茜，你原本是在看书吗？看的什么呀？” 她捡起那本书籍，翻到封面，手不由得一抖。 上面赫然写着：《机械原理概论》 “苏茜！你能看得懂这个？我看了三页就困得不行！” 苏茜抬起头。她摇着尾巴，不明白奥黛丽为什么这么激动：“这本书讲得很明白啊~” 奥黛丽嘴巴微张，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她的手心里，半透明的小虫蠕动着自己的身体，传出了呵呵的笑声：“‘正义’小姐，你还不如一条狗啊……” …… 周明瑞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 他真的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良好的睡眠让他发自内心地对在笔记本上写字的神秘人产生了一些善意和亲近。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 他张了张嘴，又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守着他一晚上，也许早就离开了这个房间。于是他又把嘴闭上，拉过他的“愚者”笔记本写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奥黛丽依然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含笑看着周明瑞俯身书写。 怎么称呼……好问题……无论是“正义”还是奥黛丽，最终都还是会指向霍黛丽……可是如果随便取一个名字，又不符合我把“世界”先生的现实经历映射到梦境中的计划…… 得是个“世界”先生在现实中知道的名字，又不能占据已有的角色……有了！ 周明瑞去了趟盥洗室，回来后发现笔记本已经往前翻了一页。他凑近一看，发现那一页空白上，多了寥寥几个字： “你可以叫我苏茜。” …… “苏茜，我要和索罗亚斯德先生聊一些事情。” 苏茜丝毫没有犹豫，站起身摇了摇尾巴，叼着她的《机械原理概论》钻进了另外的房间，并贴心地为奥黛丽关上了房门。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你的隐瞒啊……” 奥黛丽温柔地笑了：“苏茜很单纯的，并且全心全意地信任和帮助我。” 她手边的桌子上，半透明的小虫动了动：“怪不得你不那么害怕污染……有这样一个同伴确实是很好的事情……” 奥黛丽安静了一会儿，随即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索罗亚斯德先生，我在‘世界’先生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画有塔罗牌‘愚者’形象的笔记本。”她详细描述了自己发现的内容，随即问道，“红天使恶灵为什么能够经常梦见带有罗塞尔文的梦境？” 半透明的小虫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了苍老的叹息：“看来来自古老历史的，不仅仅是‘愚者’和罗塞尔啊……” 奥黛丽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论。她微微睁大眼，怔愣着，半晌未有动作。 …… 奥黛丽站在凤飞路公交站牌下，看着正对着大门的那条金黄大狗，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苏茜，我不该乱用你的名字…… 咳，我的幸运呢？怎么我刚冒名顶替，就遇到了正主…… 咦，也许这就是幸运！苏茜如果一直蹲在“世界”先生的公司门口，那她很可能看到过一些什么。而即使是出现在梦中的天使之王们，也很难去在意一条狗…… 奥黛丽耐心等待着周明瑞消失在电梯里，迅速进入潜意识大海，分出了一个虚拟人格放到金毛大狗的心灵岛屿上。 她飞速地翻找起苏茜的记忆。 ——之所以没有主动交流，是因为奥黛丽意识到苏茜在梦境中并不是霍黛丽的狗，无法和霍黛丽迅速产生合理的交集。而她现在的这个身份，并不是梦境中的任何一个角色。根据“观众”的宗旨，她不应该过于主动地和梦境中的角色发展人际关系。 ——至于之前关于失控的提醒，纯粹是伪装红天使没有成功产生的漏洞。不然她也不会谎称苏茜来解决了。 女神啊……苏茜竟然有非凡能力！在这个梦境里，哪怕是“星星”先生也不是非凡者……“世界”先生对苏茜的印象这么深刻吗……还是我们在他的眼里，都不如一条狗…… 时间紧急，奥黛丽没有去关注周明瑞的日常生活，直接跳到了邪教案件发生的时间点。 还真让我找到了……这么巧！“世界”先生正好是在苏茜面前喝的魔药！这就是幸运？呃，也可能是阿蒙的哥哥埋下的伏笔…… 奥黛丽仔细翻检着苏茜的记忆，心情飞扬了起来。 以后教授“世界”先生神秘学知识的就是苏茜你了！奥黛丽在金黄大狗的心灵岛屿种下相应的心理暗示，随后提起裙摆，飞速地跑向了警局。 她要赶在“世界”先生到达警局开会之前，将警局的人催眠，为修改魔药名称的事情做出铺垫！ 第十五章 四个脑袋 奥黛丽坐在出租屋的椅子上，思考着帕列斯得出的结论。 这就是阿蒙活跃于这个梦境的原因？祂想更多地了解自己的父亲？ 那么远古太阳神的穿越也是“愚者”先生带来的？“愚者”先生曾经强大到这样的地步？如果这样，在此前的历史中，为什么没有留下祂的名字？ 或者，穿越这件事并不是只有“愚者”先生才能做到……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边突然响起了苍老的声音：“我有一个猜测，如果你有机会，可以试着验证一下。” 奥黛丽微微坐正了身体：“您说。” 帕列斯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才说道：“黑夜……可能也来自那段古老的历史……” “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祂为什么挑你的“愚者”先生做眷者？这曾经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身为一只虫子，帕列斯不再那么害怕“观众”，肆无忌惮地说着谎话：“你看看‘黑夜’的教义，是不是有几分梦境世界的影子……” 嗯……真的有……比如鼓励女性出门工作，获得和男性相等的地位……这在梦境中的那段历史里，要到很后来才会发生…… 女神也来自那段历史？祂的“穿越”总不能也是“愚者”先生导致的吧……这么看来，那段历史还有我不知道的神秘学意义啊……阅读更多的罗塞尔日记也要提上日程了……此前我一直在犹豫，不想那么早暴露我懂罗塞尔文的事实。“隐者”女士可不像佛尔思那么好打发……奥黛丽心神一转，有了主意。 她站起身，对帕列斯说道：“索罗亚斯德先生，我要向那位议长阁下祈祷了。” …… 梦境中，奥黛丽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她可以确定自己因为走神，错过了正确的路口。可问题是，拥有幸运的她不应该遇到这样的事。 难道一晚上过去，我的幸运已经用光了？或者正是幸运在驱使着我往这边走？ 奥黛丽决定信任一位水银之蛇的能力。她左右张望着，信步往警察局的方向走去。 张记小吃……罗森便利店……重庆老火锅……星梦杂货店……我都已经看见警察局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等等！奥黛丽猛地一顿，收回了向前的脚步。 星？梦？杂货店？ 她慢慢扭回身，望着这家狭小又昏暗的店面。 这么黑……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奥黛丽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迈入了那个黑夜般的小店。 收银台没有人……货架后面也没有……奥黛丽小心翼翼地显露了身形，提起声音，礼貌地问道：“您好！有人在吗？” 紧挨着她的货架上，一面镶着两颗黑色宝石的银镜猛地亮了起来。镜子上，银白色的单词各个凸显： “没有，店主人出去了。” 奥黛丽被突然亮起的光吓了一跳。她定定看了那镜子两眼，试探着问道：“您是……阿罗德斯大人？” …… 出租屋内，奥黛丽睁开眼，神色略有凝重： “那位议长阁下说，因为那是原初污染的梦境，所以会存在一些命运的异变。吃错魔药如果只有一次，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如果次数多了，而且在错误的途径进行了正确的扮演，可能会导致命运的偏移，绝对理性世界中的某些物质就无法很好地映射给他了。呃，最后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没太听懂……” 意思是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源堡就不是祂的了，只能被原初掌控？ 嘿，怪不得连阿蒙都主动露面。如果“愚者”真的因为命运的错乱失去了源堡，哪怕阿蒙重新成为“错误”，也很难窃取到源堡主人的身份了…… 呵呵，这些细节“正义”小姐就不需要知道了……作为帕列斯分身的时之虫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了苍老的声音：“只要转回‘占卜家’不会带来不好的影响，计划的目的就不需要改变。” 看来帕列斯老先生听懂了啊……嗯，祂不说我就不问，免得把祂吓跑了……咦，我为什么要用“吓”这个词…… 这么一来，我可以开始谋划了…… 奥黛丽认真点头，用意念向梦境中的自己传递了消息，随即拿着蜡烛和金币站了起来。 她熟练地将一切摆放正确，随即退后一步，用古赫密斯语说道： “我！” “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于虚妄之中的灵，可供驱使的友善生物，独属于格尔曼·斯帕罗的信使。” 呜呜风声激荡而起，膨胀的火苗中，慢慢钻出一个金发红眼的明艳脑袋。 充满审视……以及一些克制的不耐……奥黛丽在心中揣测着“星星”伦纳德充满忌惮的原因，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那颗头颅向外伸展，露出了牵着头发的手，身着繁复长裙的无头身躯，以及剩下的三个脑袋。 哇！好有神秘色彩的造型！这正是我追求的神秘学！呃，我还是不太希望自己的造型变成这样…… 奥黛丽认认真真地提起裙摆行了一礼，带上恭敬真诚的笑容：“您好，蕾妮特阁下，我是塔罗会的‘正义’。” 蕾妮特·缇尼科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奥黛丽几遍，四张嘴依次张开：“你的……一部分……待在……源堡……” 我的一部分待在源堡？嗯，“愚者”先生肯定是在灰雾上沉眠，我进入祂的梦境中，本质上当然是进入源堡……奥黛丽心神一转，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有……源堡的……气息……” 这样……那岂不是意味着许多存在都可能看出这一点……不过能进入梦境的存在已经不少了，该知道的都知道……奥黛丽看着蕾妮特的最后一个脑袋张了张嘴，因为没有分到单词而略显失望，突然觉得这位天使有点可爱。 “星星”先生为什么这么忌惮这位天使……我觉得哪怕只是看着她的脑袋挨个说话都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咳，奥黛丽，对天使要有基本的尊重！她端正了颜色，恭敬又认真地说道：“我正是因为‘愚者’先生的梦境，才请求您的指导。” 蕾妮特的四个脑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时之虫，说道：“什么……事……祂……不能……指导……吗？” 哎呀，祂的第四个脑袋抢着说了第一个字。很公平啊！咳，认真一点，奥黛丽！ 奥黛丽面上一点不显地回答道：“我是想询问一下，节制派手中有没有格尔曼·斯帕罗先生给予的特殊事物。我在梦境中，在斯帕罗先生对应的身份口中，听到了莎伦女士的名字。” 蕾妮特的四双眼睛转了转，多看了桌上的时之虫一眼，答道：“她……有……一枚……金币……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制定了一些计划，帮助斯帕罗先生脱离梦境中的误导，想要询问她是否愿意配合。”奥黛丽拿出早就写好的信，“我已经写下了相应的细节，不知您是否愿意转交？” “可以……没……问题……还有……别的……事……吗……” 她一个个脑袋挨个说话的样子，真的好严密好整齐啊……如果到了谈话结束，她说过的单词不是四的整数倍，会不会因此不悦……奥黛丽一边思考着，一边答道：“请问将来我该怎么进一步和莎伦女士联络？” “召唤……我……就……可以……记得……准备……金币……” 好了，正好是四的倍数。奥黛丽笑着提起裙摆：“我没有别的事了，感谢您的降临。” 蕾妮特的四个脑袋分别摇晃着点了点，其中一个衔起桌上的信件，整个身影随即虚化消失了。 奥黛丽想着刚才的对话，忍不住悄悄勾起了嘴角。 第十六章 阿罗德斯 梦境中，仿佛镶着两颗黑色眼睛的银镜显露出一个个鲜红的字： “是的，我是伟大的阿罗德斯大人。” “根据对等原则，你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不诚实或拒绝将遭受惩罚！”那个“惩罚”的字眼比其他字符大了好几倍，字母上仿佛能滴下鲜血。 两个问题？我什么时候问了它两个问题？ 奥黛丽略一回想，愕然发现自己真的问了两个问题： 一个是“有人在吗？”，一个是“您是阿罗德斯大人？”…… 我觉得我受到了哄骗……按照休的说法，这个镜子问出的问题很让人尴尬的！咦，等等，它不是要求必须有人旁观吗？这里并没有人啊，连阿蒙的分身都没有…… 看来这个镜子对自己所谓的要求也不需要严格执行嘛…… 瞬间，阿罗德斯在奥黛丽心中的形象从“无所不知的阿罗德斯大人”变成了“无所不知但恶意刁难的阿罗德斯”。 她轻轻咳了一声，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身体，挡住了可能的路人望向这里的视线。 阿罗德斯不管这个。它惨白的文字一个个浮现在镜面上：“你是来唤醒我的主人的吗？” 主人？奥黛丽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的主人是格尔曼·斯帕罗先生？” 等等，我为什么要用问句……可是鲁恩贵族都是这样用问句来表示含蓄的肯定，这简直是我难以克制的习惯……这种时候，我的幸运怎么没有发挥作用……呃，可能这称不上什么危险，所以也用不到幸运…… 此时，镜面上已经欢快地跳跃出了几个单词：“是的，这是祂的身份之一。三个问题……” 好气啊…… 奥黛丽忍不住鼓了鼓嘴，继续盯着面前的镜子。 镜面上，一个个粉红色的单词像泡泡一样地冒了出来： “你是否在心中悄悄爱慕着我的主人？” 奥黛丽猛地后退一步，直接撞上了装满杂货的架子。 …… “你要知道，在那个梦境世界中，做得越多就越容易遭到污染。你和其他人合作，必须考虑这一点。”斑驳的木质桌子上，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做着善意的提醒。 “是的，我有想过。所以我打算诱导‘世界’先生主动向周围涉及神秘学的友善人士求证，这样莎伦女士只要不说谎，最多也只是回答被干扰。” “但干扰同样会对事情的结果产生难以改变的影响……如果我是原初，我一定会主动施加干扰。而在这件事上，非梦境角色显然比梦境角色有更多可以利用的机会……” 意思是我更应该把重要的步骤交给梦境中的角色来完成？这有点麻烦，毕竟“世界”先生周围的角色都是普通人，发展成了解神秘学的有经验者不是能够瞬间完成的，而“世界”先生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唉，不应该先告诉“世界”先生扮演法，这样他至少不会进行错误的扮演……不过那样我也就不知道“世界”先生喝错了魔药，我们可能还在不正确的道路上狂奔…… 奥黛丽想了想，总结道：“现在布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一边推动梦境的发展，一边填补必要的环节……” “呵呵，这就考验你身为一个‘织梦人’的素养了……”作为帕列斯分身的时之虫在木桌上蠕动着前行，仿佛一个老者在慢慢踱步。 那我岂不是可以顺便消化魔药了……奥黛丽低下头，看着半透明的小虫爬过木桌上一个被腐朽的空洞。 呃，得换个崭新的桌子，这上面的洞看起来仿佛是被帕列斯老先生蛀出来的一样……咳，奥黛丽，你真是越来越不尊重天使了…… 奥黛丽定了定神，开始整理思路，在纸张上书写出自己的计划…… …… 在货物“咣当”落下的混乱中，奥黛丽听见了“嗤啦”一声。 什么状况！我别把女神的东西撕坏了！奥黛丽吓得急忙扭身撤步，却又不小心撞上了阿罗德斯所在的货架，这上面的东西也跟着“哗啦啦”掉了下来。 ……奥黛丽，你给我冷静一点！不就是回答一个问题吗？ 她低头看了看洒落满地的东西，叹了口气，决定先解决阿罗德斯。 这个阿罗德斯一定早就知道什么问题最能让对方尴尬，然后故意问出来……咦，这么说来我虽然在回答它，但其实我并没有向它提供新的信息，反而是我得到了审视自己的机会……这么一想，这个镜子对“观众”途径的半神很有帮助啊！ 呃，前提是没有人旁观…… 奥黛丽深吸了口气，把自己调整到“观众”的心态。 就当是在剖析自己的内心了…… “是的。在深入了解他的过程中，我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再加上他突然陷入沉睡，对我来说相当于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朋友突然消失，这让我忍不住地想起他，去想如果他在，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从某种角度上讲，我把他当作我做出人生选择的导师，因此产生了爱慕的感情。” 她一开始还在用面无表情克制自己的尴尬，到了后面却难以克制地感到悲伤：曾经那样强大的“世界”先生，如今却陷入了困境，连过去那些让人印象深刻的经历都不记得了。 所以一定要努力唤醒“世界”先生！奥黛丽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让自己重新变得乐观昂扬。 就在这时，魔镜的表面再次显露出一个个粉红色的泡泡一样的单词：“那么，您愿意把我送到主人的身边吗，我美丽的未来的女主人？” 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称呼！ 我怎么就成了你未来的女主人了！ 奥黛丽的双颊刷地绯红，心不可抑制地咚咚跳了起来…… 呼，冷静，冷静……奥黛丽，你淡定一点，就算魔镜这么称呼又有什么用，“世界”先生不是依然和别的女士在同一个房间睡觉……呃，我怎么听起来像一个怨妇，这样不对…… 等等，这面魔镜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秘密吗？刚才它还在高傲地自称阿罗德斯大人……呵呵，所以它其实是希望我把它送到“世界”先生手里，所以才故意用这种称呼迷惑我……我明白了！我不会被欺骗的！ 奥黛丽滚烫的脸颊迅速降温。她谨慎地答道：“这取决于你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到他的身边。” “善良的美丽的未来女主人，您有什么建议吗？您可以稍后再问我一个问题。”阿罗德斯的语句变得银白。 呵，我不会被你的甜言蜜语迷惑的。我在社交场已经听过太多虚伪的夸赞…… “如果你只是想靠近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影响他的生活，我可以在游荡梦境的时候，带着你。呃，当然，我得先把你从这家店里买下来……但是我的原则是不会和梦境中的角色直接交流，那么你跟着我，肯定也没有和你的主人直接对话的机会。” “如果你想真正地属于你的主人，经常和他说话，我可以推动梦境角色以合理的方式将你送到他的手中。但我必须提醒你，你的主人在梦境中第一次接触神秘学是来自邪教，那么他对未知的神秘学事物必然抱有警惕。而且，我想你也不属于梦境本身的角色，如果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会被原初强制修改甚至踢出梦境。” 魔镜沉默了一会儿，银白色的文字一个个浮现：“比起在梦境中接近祂，我更愿意尽快唤醒我的主人……我选择跟着您，我美丽的善良的聪慧的未来女主人。” 奥黛丽点点头。她对携带这面魔镜并不排斥。能够通过提问来让一位“观众”时常审视自身，对于她对抗原初的污染有非常重要的帮助。 “那你要告诉我，我该怎么买下你。还有，如果你跟着我，不许在有人旁观的情况下问我尴尬的问题。” “好的，美丽的善良的聪慧的强大的未来女主人。您不需要购买，直接拿走我就可以了。这家杂货店因梦境而生，里面的很多物品，包括我，都并不真正属于店主人。” 听起来这虽然是女神的店，女神却并不在意里面的东西……想想也是，女神进入这个梦境，肯定是为了给“愚者”先生提供帮助，不是为了开店挣钱…… 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机会来这里聆听女神的教诲……希望祂不要责怪我把祂的东西都碰掉在地上……咳，奥黛丽，你应该先去聆听“愚者”先生的教诲才对…… 奥黛丽看到银白色的单词再度浮现在银镜上：“您可以问我问题了。” 奥黛丽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她最迫切关心，却最毫无头绪的问题：“你知道‘愚者’先生在梦境中的哪里吗？” 魔镜狠狠地闪烁了两下，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般的小店。随后，几行银白的单词显现了出来： “我不知道。” “我的信息来自灵界，而梦境本身没有灵界。” “因此我在梦境中不能获知任何信息。” 原来是这样……奥黛丽一时难掩失望。 她低下头，开始收拾被她撞下货架的杂物。 羽毛笔……好像是放在这的……骰子……嗯，这个盒子应该是和它配套的……我记得它放在这里……唉，这些不会都是封印物吧……我就这么直接用手摸，会不会受到负面效果影响…… 奥黛丽扫视着地面上各种各样的杂物，突然顿住。 她看见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它的纸张似乎是羊皮纸，摊开的那页被从中间撕开，明显是刚才“嗤啦”声的来源。 奥黛丽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翻过了那页撕毁的纸张。 它的下一页画了一个穿五彩衣物，戴华丽头饰的年轻人。他扛着手杖和行李，背后有小狗拉拽，眼中满是憧憬。 第十七章 星梦杂货 “愚者”笔记本？“世界”先生的笔记本其实来自这家店，来自女神？ 奥黛丽猛地抬起头。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店铺的每一个角落，想要确定“愚者”先生是否就在其中。 可是“愚者”先生为什么要呆在女神的店里……呃，“愚者”先生肯定也受到原初意志的影响，那么祂可能也会像“世界”先生那样意识不是很清楚，不能很好地进行自我保护，因此需要女神的帮助？ 可是女神不在店里啊……那“愚者”先生呢？祂还会在店里吗？ 奥黛丽遍寻无果，想了想，对阿罗德斯说道：“你的主人是怎么买到他手中的那本‘愚者’笔记本的？” 在奥黛丽看来，既然这个愚者笔记本就放在阿罗德斯的旁边，那么只要“世界”先生是在这家店买的这个笔记本，阿罗德斯一定可以看见。 果然，镜面上立刻显露出了一张相貌平庸的脸孔，属于周明瑞的脸孔。 周明瑞正对镜面向外，目光略显呆滞。 几秒钟后，他微微偏过身体，放下了手中一个仿佛黄铜制成的笔记本，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又看了看前方。 这是魔镜的视角……阿罗德斯这是做了什么，把“世界”先生吓成这样……奥黛丽紧紧盯着镜子中的画面，听到周明瑞的声音传来：“……这镜子怎么回事？” 这时，一道柔和的女性嗓音响了起来，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迅速变得宁静：“这是一面智能镜。” 这……这是女神的声音！女神啊，我竟然听到了女神的声音！“星星”先生可能都没听过！ 身为“观众”的奥黛丽调整好自己激动的心情，随即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连女神都绕开了神秘学的本质，只用符合人物认知的方法解释神秘学现象。 连女神都在忌讳原初意志啊……我也要小心一点，不要过多地在梦境中添加神秘学知识，维持梦境的正常运转就可以了……重要的还是情感上的再现…… 魔镜上，周明瑞一副恍然大悟地放下了阿罗德斯，重新拿起了黄铜色的笔记本，以及奥黛丽刚刚放回货架的羽毛笔：“这笔记本多少钱，加这根羽毛笔。” 女神的声音充满了笑意：“一千万。这两件是古董。” 噗……“世界”先生的表情好有趣……嗯，能摆在女神的店里，这两件恐怕是0级封印物……这支羽毛笔莫非是“0-08”？这个笔记本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一千万……霍黛丽好像买得起啊……呃，0级封印物不可能真的只有一千万，按照购买力换算，一千万价值不超过两万金镑…… 奥黛丽恢复专注，看着周明瑞在女神的指引下，转身拿起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他随手翻动着，在看到那一页“愚者”时神色微动。 这是什么意思……不像是突然收到了“愚者”先生的指示啊……也不像是想起了“愚者”先生……似乎，似乎就是正常地看见了一本印有“愚者”的笔记本…… 是“世界”先生受到污染太严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是“愚者”先生本身就没有指示……奥黛丽拧眉看着周明瑞离开杂货店的背影，追问了一句：“这些‘愚者’笔记本是怎么进入这家杂货店的？” “它们一开始就在这里，就像我一样。”阿罗德斯的回答泛着银白的光。 完全找不到线索啊……难道在“愚者”先生的梦境中，所有和“愚者”有关的事物都会自然而然地出现，自然而然地遵守“愚者”先生为它们安排的命运？ 奥黛丽看着阿罗德斯银白色的语句，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 对于每一位就职于公司的员工而言，最尴尬的事情之一，就是和老板坐在同一辆车上，然后堵车了。 一方面，你必须要时刻找到话题，避免冷场；另一方面，和老板又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周明瑞就在经历这种尴尬。 如果不是这次会议比较正式，我一定选择和黄总在警局碰面……难道我要和黄总聊聊美女？可我母胎单身，毫无经验……周明瑞从后视镜里去看坐在后排的黄总，发现他已经忍不住拿出了手机。 嘿嘿，人呐，其实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说不定人家黄总更希望在手机上和他的各位女朋友们聊天，而不是和我……周明瑞可不敢在老板的注视下拿出手机来看，只能翻动着自己的“愚者”笔记本，假装在复习以前的会议内容。 其实，他看的是昨晚的新增的对话。 “消化的方法是扮演，魔药名称是扮演的钥匙。”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对“消化”的概念懵懵懂懂，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些思路。 我该怎么扮演“刺客”呢？在法治社会里，这好难啊……没有什么人能让我去刺杀……总不能为了消化魔药，从此转行成为杀手……唉，当初真的不应该贪便宜，去买那个饮料盲盒…… 周明瑞几乎是无意识地呆坐在了那里。半晌，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幽深…… 幸运的力量真是无法抗拒啊……威尔再这样用力过猛，我在“正义”小姐心中的形象必然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不过还是优先保障“正义”小姐的安全。在这方面，过量的幸运总比不够要好…… 嗯，这锅得帕列斯来背。伦纳德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帕列斯怎么也不阻止一下……我会不知道请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吗？既然没有安排，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真是没有默契……克莱恩刚想用一个“嫁接”，思绪却不可抑制地模糊了…… 我也需要幸运……在思绪的结尾，克莱恩迷迷糊糊地想着…… …… 所以基于我的幸运，我应该买下这个笔记本？我应该像“世界”先生那样在上面记工作笔记吗？奥黛丽把“愚者”笔记本单独放好，继续收拾起满地的封印物。 咦，这不是“世界”先生买不起的那个黄铜笔记本吗？说起来，女神明知道那两样东西价格离谱，为什么还要指给“世界”先生看？希望他使用这两样封印物？不，这里是梦境，封印物的作用只能存在于想象，你相信它有用它就有用，除非这个封印物像阿罗德斯一样活着，可以交流…… 或许“世界”先生对它们非常熟悉，因此女神希望借此唤醒他的一些记忆？可是女神为什么会知道“世界”先生认识哪些封印物？他认识这些封印物是在和黑夜教会合作的过程中？唔，“0-08”确实符合这个条件，当时“世界”先生参与击杀了黑夜教会叛逃的大主教。 那这个黄铜笔记本又是什么呢？奥黛丽俯下身，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在它摊开的页面上，有一行水银色的文字： “此地神秘减弱，梦境增强。” “仲裁人”途径……神秘减弱，梦境增强……这就是梦境中非凡能力变弱的原因？可是这句话好奇怪啊……一般大家都说“神秘减弱，现实增强”，而神秘和现实明显是相反的两个概念……可是神秘和梦境…… 奥黛丽把笔记本向前翻，发现前面的内容全部是灰黑色的。里面包括了各种各样的内容： “……当理智降低到原本的20%，就会出现失控的征兆……” “……‘织梦人’可以分离出自己曾经的身份独立行动，分离出的身份数量不超过3个……” 这都是规则啊……奥黛丽不断翻阅，直到看到这样一句话： “……‘特伦索斯特黄铜书’源于被‘失序之国’污染的‘审判者’‘唯一性’……” 黄铜书……这本书就是黄铜色的，“黄铜书”指的是它？它叫“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它居然是“审判者”唯一性！可是失序之国又是什么……听起来比唯一性的位格还要高，难道是源质？或者“地底”和“星空”？ 就在这时，书籍银白色部分的上方，突然显示出了另外一句话： “以下规则无效。” 咦？它在变化……以下规则无效……意思是现在神秘不减弱了？奥黛丽试探着在周围释放了一个安抚，果然感受到了正常的水准。 这……这个封印物不仅仅是个投影，它在确确实实改变这个梦境！呃，可是如果它是实物，我和“世界”先生怎么可能随意用手触碰而不触发负面效果……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封印物其实是在梦境之外发挥作用，而它的变化被同步映射到梦境之中……如果这个可能成立，那么这个笔记本肯定在“愚者”先生手边…… 奥黛丽盯着它，发现“此地神秘减弱，梦境增强”的规则被缓缓擦掉。紧接着，“以下规则无效”也不见了。这个黄铜笔记本停顿了一会儿，再次书写出了同样的内容： “此地神秘减弱，梦境增强。” 它在循环啊……如果这个循环的周期不变，我就把握到了神秘减弱的时间点…… 奥黛丽环视一周，望向了墙上的挂钟。 第十八章 先你一步 我刚刚在想什么来着……我不会睡过去了吧……周明瑞感到一阵惶恐，忍不住又从后视镜里看了黄总一眼。 还好，黄总还在和女朋友们聊天…… 周明瑞低下头，想要继续思考自己的扮演方法。黄涛却在这时抬起了脑袋： “小周，听说你对神秘学挺感兴趣？” 不，我现在不感兴趣了……嗯，如果可以，我希望穿越到我喝下魔药的那一天，早点从公司离开，不要经过那个自动贩卖机，不要买那个饮料盲盒…… 对待老板，周明瑞当然不敢实话实说：“是有一点兴趣。”他试探着问道，“老板，是有什么事吗？” 黄涛端正了身体，清了清嗓子，扫了眼司机，才说道：“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你愿意吗？” 周明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肯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对此，我深有感触…… 随即，他注意到黄涛严肃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犹豫着问：“黄总，您……是认真的？” 黄涛呵呵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很清醒。但如果预先有足够的了解，代价都是可以做出一定规避的。我们为什么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站在更多人之上？” 不，我并不想获得更多的力量，让我贷款买得起房我就满足了……黄总这股王霸之气一定很吸引年轻的姑娘们，让她们纷纷投向黄总的怀抱…… 嘶……黄总这么说，莫非他可以制造魔药，并且懂得扮演法？他，他属于那个邪教团？他是提供自动售货机，给我魔药的人？他的目的是培养一个刺客，让我没有退路，为了扮演只能为他效力？ 不，我喝魔药已经这么久，失控的症状也出现很长时间了，如果他们蓄意辖制我，早该出手了……之前我难受请假去医院，黄总肯定有办法知道。如果是那个邪教团，在那时候就应该点明他对魔药的了解，告诉我扮演法。对那会儿的我来说，这绝对是无法偿还的恩情，我肯定会心甘情愿为他效劳，不像现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踩这个坑……呃，也许他耽误这么久，就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 可是反过来讲，这说不定是我唯一的扮演机会。即使是在我笔记本上写字的神秘人，也没有告诉我该怎么扮演刺客。当然，我也没问…… 嘶，可我不想滥杀无辜啊……效忠于私人，肯定没有办法保证只杀罪大恶极的人，而且杀手都是关键时刻推出去的替罪羊……我还不如找警察部门坦白，请他们帮助我，给予我扮演的机会…… 周明瑞心绪反复，最终选择了做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带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说道：“您的意思是……您，我们公司，真有这样的能力？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黄涛并不说话，嘴角带笑，通过后视镜紧盯着周明瑞的眼睛。 周明瑞慢慢笑不出来了……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问道：“都有什么样的能力？” 一只乌鸦落在车顶，拍了拍翅膀。它的右眼处有一圈别样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戴着一个单片眼镜。 …… 这里怎么还有个单片眼镜……这是阿蒙的吗？如果我把它拿走，阿蒙会知道吗？奥黛丽没有胡乱尝试，按部就班地抽出35元现金丢到了收银台，一边拿起了“愚者”笔记本和阿罗德斯。 “好了阿罗德斯，你可以向我提问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的，美丽的未来女主人。”阿罗德斯浮出银白色的单词，“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您介意我把您刚才的回答呈现给伟大的主人吗？” “介意。”奥黛丽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为什么呢，美丽的迷人的未来女主人？” “你的主人又不会真的愿意和我发展什么。如果只是让他知道，那我们以后面对彼此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 这才说了几句话，我怎么已经完全不尴尬地开始跟阿罗德斯聊这种私密的问题了……哎呀，我是不是说了个问句？啊……好气……奥黛丽趁着没人看得见自己，怨念地鼓了鼓嘴，钻过了警察局的小门。 “我并不这么认为。未来的女主人，您为什么认为主人不愿意和您发展别样的关系？” 奥黛丽非常有条理地答道： “首先，每个人对自己的心理医生都抱有一定的戒备，因为他们已经吐露了太多。而这会阻止两个人进一步彼此了解，彼此接近。其次，我可以感觉到你的主人心中背负了很多东西。在末日即将来临的压力下，他大约不愿意再背负一段感情。何况，你的主人身为‘愚者’先生的眷者，难道不需要忠诚地全身心地侍奉‘愚者’先生吗？” “而且我对他的爱慕也没有那么强烈，不包含什么占有的欲望，更多的还是想要帮助他，唤醒他，给予他温暖，让他不要那么辛苦。” 这段话她说得十分流畅，显然身为一名“观众”，早就对自己做过详细的精神分析。 阿罗德斯亮了亮，又暗了下来，什么都没说。 终于打发了阿罗德斯，奥黛丽潜进警局办公室，开始着手今天的催眠。 负责邪教案的人，“星星”先生给我介绍过的，主要是这位气质冰冷、有点像死尸的先生，这位个子不高的年轻男士，以及这位看起来很冷淡的女士，还有“星星”先生自己。咦，“星星”先生怎么在办公桌的那个位置放了一份文件？这不是正常的放文件的位置。 奥黛丽悄悄走过去，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是一名近期死亡的市民，调查发现半年前受过邪教蛊惑……这是现成的案例啊！“星星”先生这是—— 奥黛丽扭过头，看着明显在工作时间摸鱼的英俊警员，试探着用鲁恩语喊了一句：“‘星星’先生？” 发型凌乱的警员立刻扭过了头。 奥黛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星星’先生！你竟然从圣塞缪尔教堂进入这里！” “星星”伦纳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入梦。入得多了，难免一不小心迷路到某些存在的梦境中。” 可现在明明是上午，谁在上午做梦啊……“星星”先生这个借口也太敷衍了吧……算了，他觉得没关系就没关系吧……知道对方是自己人，奥黛丽大大方方拿起了那份文件来读：“我们要声称案例中的这个人尸检结果和他以为的魔药名称不符？” “是的。我们需要修改尸检报告，并催眠涉事的所有人员。” “都交给我。”奥黛丽手腕一翻，一份新的文件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你看看，没有问题就照着这个安排。” 伦纳德迅速看完，忍不住笑着称赞道：“这发展很合理啊！有了这份文件，根本都不需要我在场了！按照合理的发展，我们早晚都得主动去找周明瑞确认情况。即使我今天没有把魔药名称的事泄露给他，他也总会知道的。”说着，他忍不住对“观众”产生了由衷的佩服和恐惧。 “这样就可以防止原初注意到你，在你做某件事的时候让你强行离开梦境。对了‘星星’先生，我刚刚掌握到了梦境中神秘减弱的周期，我写给你你记一下。” 伦纳德迷茫地看着便签纸上的数字，忍不住愕然地张开了嘴。 …… 周明瑞愕然地听着黄涛叙数各种超越凡人的能力，忍不住张大了嘴。 好半天，他才想起来做出一个没有非凡能力的人该有的反应：“对不起，黄总，这，这有点太多了，我记一下……” 黄涛很有耐心地看着周明瑞打开了手机备忘录，一面解释道：“这个力量体系一共有二十二种能力。虽然不敢说每一种我们都擅长，但得到相应能力的方法我们确实都有掌握。” 我去……为什么不在半年前和我说这些……早知道有这么多选择，我一定不选鸡肋的刺客，更不用拼运气买盲盒了！ 他再次听着黄涛的讲述，把二十二种非凡能力一一记在了自己的手机里，在听到“羽毛般的轻盈，鹰一般的视力，将全部力量集中于一击的能力”后松了口气。 至少是条出路。周明瑞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黄总，这太难以决定了，我可以先考虑考虑吗？” “当然，这是改变人生的大事。”黄涛笑着说道，“你甚至可以选择都不要，我们除了会用特殊手段擦除你的这段记忆之外，不会做什么另外的事，也不会影响你以后在公司升职加薪。不过我想大部分人都不愿意错过这样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这语气，真是霸道不讲理……我如果拒绝，是不是就有了被人操纵记忆的风险！这，这侵犯人权吧！我可以去公安局报警的！ 算了，我不想失业……我一个小职员，就算记忆被操纵，对黄总这样的人来说大概也没什么用。他说不定有一个超能力军团…… 周明瑞暗自想着，听着黄涛又叮嘱道：“作出决定后就把这些都删了。你肯定不希望把自己的奇遇分享给更多的人吧？” 这种唯我独尊的气度真不是谁都有的。反正对我来说，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发现我的特殊，绝对想不到这个方向上去……对着老板，周明瑞当然连连答应：“实在是太多了，我只好先记一下。回头看完马上就删。” “对了黄总，您说会有负面影响，又是什么呢？” 黄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眯起眼，看着车辆缓缓驶进公安局的停车场，才笑着说道：“你只要相信，肯定有规避的方法。我们不会不考虑公司员工的个人安全的。” 是我还没答应下来，所以不愿意告诉我？看来那个扮演法还挺机密啊……那个神秘人为什么就这么告诉我了……周明瑞思索着推开车门，正好看见一只乌鸦扇动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第十九章 反复阿蒙 霍黛丽愉快地步行在商业街上。 经过昨天和“世界”的相认，她现在还处在亢奋的状态。 命运真是奇妙啊……“世界”竟然是周丽莎的哥哥……如果不是昨天恰巧相遇，我们说不定会长期产生交集，却不知道彼此在网络上也是朋友…… 哎呀，好多言情小说也是这么写的，男主和女主一边在现实中慢慢相爱，一边在网络上成为好朋友，最后惊讶地发现对方是同一个人……咳咳，我为什么要用这种类比。这不好，会给自己奇怪的暗示…… 她带着愉悦张望着周围，运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揣摩着路人的心理。 ——霍黛丽虽然不谙世事，但其实对心理学有很深刻的学习和理解，这源于自己长期的兴趣和钻研，以及父亲帮忙请来的家庭教师。 那位男士已经无聊到不行了，似乎一刻也不想继续逛下去，却不得不陪着自己兴奋的女朋友……那位先生看着自己的女儿试衣服，心里一定充满了为人父亲的骄傲和满足……咦，那不是李康斯吗？他不是在武警部队供职？怎么会在工作日出现在这里？ 因为李家和霍家有很友好的关系，霍黛丽对于算是同龄大哥哥的李康斯比较熟悉，此刻忍不住产生了恶作剧的心思，悄悄跟了上去。 呼，他走得好快啊……要不是我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目的地，我早就跟丢了……在商场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快……莫非他在执行任务？ 我就悄悄看一看，我不打扰他……霍黛丽这么想着，看到李康斯钻进了平时没人会去的楼梯间。 不会真的是在抓捕坏人吧……嗯，应该不太危险，不然商场已经开始疏散顾客了…… 霍黛丽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试探着打开楼梯间的大门。 在低处的楼梯上，李康斯与一位涂蓝色眼影和腮红的女士站在一起。他们的脚下，晕倒着一名面带奇怪纹路，一看就像恶人的男子。他头顶伸出两根弯曲的山羊角，上面布满了数不清的神秘花纹。 霍黛丽震惊地看着那个恶魔一样的男子，忍不住倒抽口气。 …… 奥黛丽停住了写写画画的笔尖。 “怎么了？”伏在斑驳木桌上的半透明小虫察觉到了异常。 奥黛丽动了动下巴，目视虚幻的前方，呢喃道：“阿蒙的哥哥又出手了。” 半透明的小虫动了动脑袋：“真神对各自的途径掌控力极强，你做的重要事项基本都会受到祂的影响。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目的一致，可以适当地合作。” 奥黛丽沉思着，半晌笑了笑：“我还没有和阿蒙哥哥合作的资格吧。” 正常来讲你当然没有，这不是你们“愚者”先生沉睡了吗……作为最可能影响沉睡的“愚者”先生的人，你自然会受到更多的注视。 这种暴露“愚者”身份的话，帕列斯当然不会主动说出口。祂只是说道：“你的潜力让人无法忽视。按照你的说法，你成为非凡者也才四年吧？都已经是序列3的‘织梦人’了。而且有了‘愚者’的梦境，你魔药的消化肯定非常迅速，过不了多久就该准备成为天使了。” 奥黛丽低头笑了笑：“这都是‘愚者’先生的恩赐。赞美‘愚者’先生。”她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索罗亚斯德先生，您知道‘失序之国’和‘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吗？” 帕列斯蠕动了一下身体，表达祂的意外：“那本规则书也出现在了‘愚者’的梦境？它的编号可是‘0-02’，不具有规则方面的权柄，是很难利用它的。” 规则方面的权柄？“仲裁人”和“律师”途径都没有真神啊……奥黛丽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 “阿罗德斯，你知道是谁在操纵那本‘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吗？” “是封印物‘0-05’，许愿神灯。” 许愿神灯？听起来是个活的封印物啊……居然能够利用比它编号还靠前的其他封印物…… “它为什么要让神秘减弱，梦境增强？” “为了阻止梦境涉及神灵的威能。这将更适合像小姐你这样的人发挥作用。美丽的小姐，我有一个建议，你想要听吗？” 怎么没有叫我未来女主人？不，我才没有希望被这样称呼……嗯，它这明显是在给我白送问题啊……奥黛丽若有所思地望向四周，果然看到了一只右眼有一圈纹路的乌鸦。 所以阿罗德斯是在履行承诺，在别人面前不问我尴尬的问题……阿蒙好喜欢用乌鸦做形象啊……并非隐身状态下的奥黛丽礼貌地向对方点头致意，一面暗自戒备起来，却看到阿蒙扑楞着翅膀落了下来，盘旋着凑近了阿罗德斯，似乎是想落在它上面。 阿罗德斯瞬间爆发出了大把的闪电。 呃——我怎么觉得阿罗德斯的反应有点过激……奥黛丽一脸茫然地看着阿蒙抖了抖被电焦的羽毛，表情似乎十分戏谑：“不要这么抗拒。虽然我曾经折磨过你，但我们现在是同一阵营了。” 阿罗德斯闪了闪，不知道是在恐惧，还是在威胁阿蒙要继续放出闪电。 阿蒙居然折磨过阿罗德斯……这跟当初“愚者”先生和阿蒙的斗争有关？奥黛丽瞪大眼睛看着祂们互动，忽然看到乌鸦把头转过来对着她：“你竟然拿到了这面镜子。那你可要好好利用，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它基本不会说谎。” 什么意思……祂在暗示我从阿罗德斯那里探寻到什么秘密吗？感觉这句话不怀好意……我不会这么做！我会尊重阿罗德斯的隐私的！ 奥黛丽笑了笑，没有主动搭腔，反而低下头回答阿罗德斯被打断的问题：“想听。” 阿罗德斯尽职尽责地显露出银白色的单词：“‘0-05’的来历涉及星空，以你目前的位格，不适合深入了解。” 星空！奥黛丽悚然一惊。随即，她听到阿蒙说道：“何必这么小心？那盏灯曾经是星空——” 奥黛丽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几乎是瞬间切断了和外界身份的信息传递。 ——她知道自己身在源堡，而源堡一直以来都能为塔罗会的大家隔绝各种危险。所以她对自身的安危暂时还不担心。 “——中的外神，被掌握源堡的那个最初造物主的人格封印了起来。所以祂几乎是最不希望原初在‘愚者’体内复苏的存在，没有之一。” 阿蒙注意到奥黛丽的惊恐，似乎觉得很有趣，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安抚道： “你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之所以到达序列2才能了解星空，除了因为位格的提升，更多的是因为序列2诞生的原初精神烙印可以对来自星空的污染有很好的抵抗。而你已经被原初污染，所以有资格对星空做出一定的了解。” 呵，不要想诱惑我！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唤醒“世界”先生，为了一件对此没有什么帮助的事加重原初的污染，拖慢唤醒的进程，我才不会去做。奥黛丽一边想着，一边觉得体内似乎有记忆在苏醒。 我好像曾经和“世界”先生交谈过关于星空的内容？不行，得赶紧催眠自己忘记，不然可能会导致外界的身体也回忆起相关的内容。奥黛丽急忙加固了曾经关于遗忘的催眠，又删去了刚刚阿蒙提及的相关内容，只让自己记得“0-05”的友好态度。 阿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满足自己恶作剧的心理吗？奥黛丽愤怒地嘀咕着，重新恢复了自己和外界的信息沟通。 而阿罗德斯，已经愤怒地又给了阿蒙一大把闪电。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阿蒙抖了抖身上几乎已经焦透的羽毛，飞得高了一些。 阿罗德斯用愤怒的红色问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美丽的小姐，您认为阿蒙为什么主动来找我们？” 这哪是问题啊……这简直是在替我向阿蒙发问，表达我不敢表达的不满……在外人面前，阿罗德斯收起了自己恶劣的一面，显得忠心护主，尽心尽力……嗯，也许是因为我不是它的主人。阿罗德斯在“世界”先生面前，恐怕不存在恶劣的一面。如果它问“世界”先生尴尬的问题，影响“世界”先生伪装成冷酷阴沉的格尔曼·斯帕罗，“世界”先生肯定早就恼羞成怒地把它扔掉了。 “我也不知道。”奥黛丽这样说着，仰起头努力保持自己的礼貌，“阿蒙先生，您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在观察普通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乌鸦扑楞着翅膀，依然沉浸在莫名的愉悦中，“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出现在周围。” 观察普通人解决问题的方式？祂想看我怎么解决“世界”先生喝错魔药的事？可我早就开始行动了，祂至少在凤飞路的时候就有机会跟着我……难道，原初开始反击了？阿蒙这是在含蓄地提醒？ 祂刚刚差点让我受到污染，现在又来提醒我？不过这确实像是恶作剧之神会做的事…… 奥黛丽决定保险起见，先放弃手头不重要的收尾工作：“那我现在要回警察局去了，您要一起吗？” “很聪明啊。当初祂要是有你这么敏锐，场面估计会有趣很多……”阿蒙非常满足地笑着，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及我。” 祂……是指“世界”先生？阿蒙先生，你这样一会儿充满友善一会儿满含恶意，真的很莫名其妙…… 奥黛丽暗含焦虑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蹬蹬地跑了。 第二十章 修改案情 周明瑞坐在黄涛身后，认真记录着会议内容，一边忍不住地走神。 我到底要不要和黄总说明我的经历……根据我的观察，这种魔药带来的力量是不为公众所知的，那肯定也没有健全的法律。我为他效力，权益很可能得不到保障。而另一方面，黄总又可能担心我有牵扯，反过来把我交给警察……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如我直接去和警察坦白，他们大约愿意帮助我…… 嗯，情况还没到必须这样的地步……我可以再询问一下那位叫苏茜的神秘人，听听她的意见……愿意把扮演法告诉我，她应该对我的态度还算友善…… 对了，还有莎伦女士。她不是那个夏洛克·莫里亚蒂派来保护我的吗……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周明瑞打定了主意，终于能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会议上，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一名黑发绿眸的警官神色焦急地走了进来。他凑到邓警官的耳边，用虽然不大但竟然能让人听清的声音说道：“队长，之前的有了不好的进展。” 周明瑞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怎么了？”邓警官一边起身向黄涛致以歉意，一边低声问道。 “我们猜错了目的，他们的真实意图竟然是给予错误的魔药名称，让受害者进行错误的扮演！” 什么！周明瑞寒毛倒竖。 难道我喝的不是“刺客”魔药？周明瑞顿时又多了一层忧虑，意识到他还需要明确自己的魔药名称。而这听起来并不容易，因为黄总提到的魔药中，很多都具有与“刺客”相似的能力。当然他也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新魔药比刺客要好扮演一些。 我怎么这么倒霉……他还想继续听下去，邓警官却已经扭过身，对因蒂斯集团的众人说道：“抱歉，有个紧急案件需要处理一下。你们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 说完，他又转向了伦纳德：“接着说。” 门边，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奥黛丽微有喘息地停了下来。 赶上了。 伦纳德继续说道： “他们似乎有办法修改魔药带来的知识，于是用能力相似但象征截然不同的魔药做出顶替。” “根据我手中的一个案件，我们新追踪到一位受害者就是因为进行了不正确的扮演而失控。我们直到看到他的尸检结果，以及他析出的非凡特性，才意识到他喝的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魔药。” 没什么不对，都是我在新的案情报告里编好的……规则书的神秘减弱要失效了…… 奥黛丽看着“星星”伦纳德，突然觉得他的停顿有些过长，仿佛有短暂的忘词。 奥黛丽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 “星星”先生你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还是原初意志出手了？赶走了“星星”先生？现在是在切换角色？ 突然，那位绿眸警官语气自然地接道： “他原本可能还不会这么快失控。但是后来专门接近了他，告诉了他扮演法。” 这不是我的安排！ 在我的剧本里，那位死者是通过其他渠道了解的扮演法！ 刻意接近……他在暗指苏茜！暗指我在“愚者”笔记本上写的字！ 奥黛丽豁然瞪大了眼，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她近乎僵硬地扭头去看，果然发现周明瑞难掩惊恐地呆住了。 他的双手，死死地捏着他的“愚者”笔记本。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慌，必须立刻控制住局势。奥黛丽扭头扫过窗台上含笑的乌鸦，掏出了阿罗德斯，语速飞快地说道：“你盯着点你的主人，我离开一下。” “没问题，美丽的小姐。”银白的字体飞快地浮现，又消失不见。 奥黛丽利用幻术把阿罗德斯藏在了视角合宜的角落，忍不住又警惕地扫了窗台上的乌鸦一眼，飞快地离开了。 呵呵，看我干什么……乌鸦扑了扑翅膀，高兴地跟了上去。 会议室至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黄涛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属，意外地发现周明瑞竟然有点魂不守舍。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深。 几乎是停顿了好几秒，周明瑞才意识到黄总在看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黄总，我去趟洗手间。” 说着，他机械性地放好笔记本，推开了座椅，站了起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黄涛仿佛思索着什么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周明瑞一直走到洗手池边，才站住了，撑住了洗手池的台面，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上面。 呼！怎么办？那个我以为在帮助我的神秘人居然是成员！他们竟然已经潜进了我的家里！真是防不胜防！ 不行，得赶紧搬家！虽然租约还有两个月才到期，但这事不能等！ 呃，可是如果搬到新的地方，又被成员找到怎么办？不行，必须找一个有保障的地方！黄总，黄总是不是能保证我的安全？他可以制造那么多种魔药，肯定需要和同样掌握这种力量的其他组织交流甚至对抗！ 周明瑞略微冷静了一点，就看到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呃，黄总…… 周明瑞僵硬地冲黄涛点头打招呼，看到他带着往常的自信笑容点点头，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悠闲地洗手。 呃，来洗手间就为了洗个手？在认识到自己有自救的可能后，周明瑞终于有能力注意到周围不正常的地方。 黄涛悠闲地涂抹洗手液，冲洗干净，往水池内部抖了抖手上的水，抬起头来再次看向周明瑞。 “那个案让你很紧张？” 糟糕！我刚刚的表现太明显了！周明瑞勉强地笑了笑，大脑飞速思考着合理的应对。 然而黄涛似乎不需要他回答什么。他面向镜子，仿佛在欣赏自己的英俊，一边自顾自地说： “警察局对非凡力量的了解比我想得要深。” “可惜，他们并没有掌握完整的二十二条途径。而对于第一次掌握非凡能力的人来说，不预先知道自己会有什么能力，是很难掌握相应的力量的。” “因此，警察局大概没有办法为每一位受害者确定真实的魔药名称。” 黄涛再次转过头，双眼直视周明瑞，定声说道： “你的魔药名称是什么？” 这一刻，周明瑞觉得自己没法隐瞒。 “……刺客。” 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黄涛的眼睛变得幽深了一些。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周明瑞一圈，才慢慢说道：“刺客的能力和‘罪犯’、‘猎人’、‘水手’都比较相似，有身体上的增强。” 可千万不要是“罪犯”……周明瑞已经在心里做过了相应的比较，对这样的结论并不惊奇。 黄涛接着说道：“不过他们在细微处的不同很好区分。只要教授你相应的非凡能力，观察你能否学会，就可以确定你喝的到底是哪一种魔药。” 这就解决了？周明瑞不可抑制地松了口气，看着黄涛转身慢慢离开。 他下意识地就想跟上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黄涛说道：“下午去找老艾，他会为你做新的安排。注意保密。” 好……周明瑞乖乖地跟在后面，由衷地放松了下来，似乎已经看到了新的希望。 …… 公安局门口，两名警员行色匆匆地走过。 “我之前就觉得这团奇怪。他们给受害者喝魔药，我们只要告知扮演法，事情不就变成了白送魔药给那些受害者了？现在我知道了，他们竟然使用了错误的魔药名称！真是让人难以防备！” “确实！真令人恐惧！” “他们还专门告诉目标扮演法，这是故意带来希望，又把希望毁灭，简直是精神上的折磨……最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能修改魔药带来的知识！细思恐极啊！” 两个人的身后，一只金毛大狗从潜意识大海中钻了出来。它的脖子上挂着项圈，绳子的另一头叼在它自己的嘴里。大狗望了望那两名警员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不耐地甩了甩尾巴，扭头走向了公安局的大门。 第二十一章 救命恩……狗 在确定黄涛玩手机玩得很认真后，周明瑞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他几乎立刻注意到微信图标上数字不小的红点。 谁给我发这么多消息……周明瑞略带恐惧地打开了微信，然后松了口气。 是昨天新加的“正义”同学……还好，不是工作……他一边为美丽天真的少女对自己莫名的热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翻到了新消息的第一条。 “世界先生！”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不光黄总向我透露了非凡能力，“正义”同学也知道了魔药的事？ 周明瑞继续往下翻，看到小姑娘絮絮叨叨地给他讲了自己如何撞破了一起非凡案件，发现熟悉的人居然拥有她梦寐以求的能力时是如何惊讶，以及自己如何受到了警局的招徕。 戴莉女士……她原来是武警部队的？这个世界真小啊……周明瑞已经浏览到了最后的部分，看到“正义”同学表明了自己想要成为“观众”，并询问他想不想也获得超凡的能力。如果想的话，自己可以提供帮助。 真是天真啊……这样的经历哪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我们虽然做了很长时间的网友，可是其实才见过一面……幸好我不是个坏人…… 周明瑞忍不住发送道： “这样的经历，不要随意透露给别人” “我如果是个坏人，说不定就会利用你” 霍黛丽几乎是秒回： “嘻嘻，我只告诉‘世界’先生你了嘛” “我连塔罗会的大家都没有说” 还真是。周明瑞忍不住打开了塔罗会的qq群，发现里面风平浪静。 他切回微信，看到“正义”同学继续发送道： “丽莎那么可爱，她的哥哥也不会是坏人的” 嗯，莎莎挺受同学喜爱啊，真是令人欣慰……周明瑞注意到邓警官返回了会议室，飞快地发了一句： “我在上班，一会儿再聊” 随后他迅速抬头，假装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却发现邓警官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情况？难道邓警官对于我上班时间玩手机感到不满？可是是你说的休息啊…… 周明瑞看着有深灰眼眸的警官在他的面前停下，说道： “小周，可以麻烦你出来一下吗？” “我们发现你和我们正在处理的邪教案有关。” 什么状况！我，我和黄总在洗手间的谈话被发现了？当时里面没有人啊！难道公安局连厕所那种地方都装监控？可是监控也没有声音啊…… 周明瑞忍不住扭头去看黄总，发现他也微微皱眉。 似乎是发现气氛变得奇怪了起来，邓警官又解释了一句：“是这样，有……有人，声称自己目睹了你受邪教欺骗喝下相应的药物。所以我们想请你过去确认一下。” 他又转身对黄涛说道：“这个过程不会很慢，不会耽误我们的会议太多时间。” 黄涛后靠到椅背上，摆足了架势说道：“反正已经耽误了这么久。请便吧。” 在黄涛气势的压迫下，邓警官不卑不亢地回道：“涉及邪教案的受害者，身体健康将受到严重影响，早一刻发现，就多了一些解决的希望。我们必须保护每一位市民。我想黄总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员工有不好的结果。” 说完，他恢复了温和的态度，对周明瑞说道：“走吧。不用紧张，只是找你确认一下情况。”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们已经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了……而且我并不想经常被请到派出所，哪怕你们是要保护我……周明瑞这样想着，可是看到邓警官深邃的灰色眼眸，心里又柔软了下来。 他看了黄总一眼，起身跟了出去。 …… “原初把‘星星’先生赶了出去。”出租屋内，奥黛丽对着木桌上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说道，“那个时间点，正好是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 “这很合理。原初的非凡能力没有物质基础，要想使用非凡能力达成某件事情，要么需要掌控‘愚者’的身体，要么就只能凭精神引导源堡。两种选择对祂来说都是不小的消耗，祂肯定不希望在神秘减弱的期间一遍又一遍地使用。” 奥黛丽轻轻点头：“这在将来会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怎么伦纳德那小子进入梦境半年也没有发现这种规律，“正义“小姐才几天就找到了……人跟人真是不能比……我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小子寄生……帕列斯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什么问题吗？”奥黛丽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听你的意思，梦境中的安排出现了变故？” “应该已经解决了。”说起这个，奥黛丽也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尽管真正行动的不是她的本体，“受到原初影响的梦境真的难操纵太多。只是一个细节的疏忽，我就被祂抓住了漏洞。呵呵，解决了这个漏洞之后，我甚至明显感觉到了魔药的消化，这比我之前半年天天入梦还要有效。” 半透明的小虫摆了摆脑袋：“你要从这次经历中吸取经验。这对你熟练运用‘观众’途径的非凡能力有非常大的帮助。” “是的，这正是我准备做的事。” …… 究竟是谁看到了我喝魔药……当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啊……周明瑞心里嘀咕着，跟着邓恩警官进入了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内，一只熟悉的金毛大狗立在那里，像个观众一样听着人们的对话。那熟悉的姿态，看得周明瑞心尖一抖。 我去！ 竟然是它！ 它，它那天真的在！ 我早就说了，这狗成精了！ 周明瑞不能自已地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这条每天立在公司门口的大狗。 大狗张开嘴，吐出了衔在嘴里的狗链：“你好，我可以看出你认出了我。” 我艹！这狗会说话！ 也是，邓警官不是说了，有人透露他看到我喝了魔药，这肯定要说话啊……嗯，他当时在那个“人”字那里还停顿了一下。他大概也很崩溃吧…… 我艹我艹我艹！我每天经过的狗竟然会说话！这比我喝了刺客魔药、每天和女鬼睡在同一个房间还要疯狂！ 就在周明瑞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惊讶的时候，他听到这条狗慢悠悠地说道： “你可以叫我苏茜。” ！！！！！！！！！！ 你说你叫什么？ 苏茜？！ 苏茜！！！ 已经没有脏话能表达周明瑞的心情。 教会我扮演法的竟然是一条狗！它，它竟然能在笔记本上写字！它怎么做到的！ 过了一会儿，周明瑞终于冷静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偷听来的细节：邪教徒会悄悄接近受害者，告诉他扮演法。 这条狗其实是邪教徒？那个饮料贩卖机是它变的？那它为什么又来报警？它笃定自己不会被警察查出来？ 警惕重新回到了周明瑞的心中。 这时，旁观的邓恩警官终于开口：“根据这位，呃，苏茜小姐的说法，她在8月21日下午5点15分左右，看到你在凤飞路188号的大厅里，从一架突然出现的自动售货机中买走了一瓶造型仿佛缠绕毒蛇的饮料，并当场喝下。之后你痛苦倒地，失去意识了大约有10分钟时间，然后重新爬了起来，摘下眼镜，返回了电梯。” “周先生，你认同她的说法吗？” 这么多细节……周明瑞没法反驳地点了点头。 邓恩忍不住说道：“虽然我理解你隐瞒的心理，但还是希望你在遇到特殊事件时向警方求助。任何个人或团体都可能欺骗你、损害你、从你身上牟利，只有我们不会。” 周明瑞听得心头一颤。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黄总。 就在这时，旁边那位熟悉的黑发绿眸的警官打断道：“队长，这位，呃，苏茜小姐刚刚对我说，她知道周先生喝的是什么魔药。” “是的。”金毛大狗抬起头，看向惊喜中带着警惕的周明瑞，“你喝的是‘小丑’。” 小丑？黄总告诉我的二十二种非凡能力里没有这个啊？周明瑞饱含迷惑，听到邓恩警官难掩惊愕地说道：“怎么可能？‘小丑’是序列8的魔药。他怎么可能直接喝序列8的魔药而不失控？” 序列8？那是什么？我似乎差点死了？周明瑞心中好奇与害怕兼具。 那位黑发绿眸的警官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想必你也发现了，你喝的这种魔药，会给予你一些超越凡俗的力量。像这种魔药可以分成二十二类，我们称为二十二条序列。每个序列单线升级，共有9级，最低一级是序列9，随后数字越小，等级越高。” “而魔药一般只能一级一级地喝，如果跳级喝魔药，999%的人只有失控变成怪物一种结局。” 这么可怕！周明瑞失声惊道：“所以我原本有999%的概率应该死去？” “你能够活下来，确实是个奇迹。”邓恩警官在旁边含蓄地表示了赞同。 “这没什么奇怪的。”苏茜大狗突然说道，她无聊地摇晃着尾巴，神情似乎有些不屑，“因为我所在途径的序列7，叫做‘心理医生’。而失控，本质上正是一种精神疾病。” 她迎着周明瑞瞪大的眼，略带嫌弃地说道：“正是我救的你，不用感谢。” 第二十二章 做守护者 这一刻，周明瑞的心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她救了我？她不是邪教徒？还是邪教徒并不想使我疯狂，有另外的目的？不对，那他们干嘛不一级一级地给我喝魔药，非要直接给我个序列8？” “她的意思是，序列7只是她曾经的序列？她比序列7还高？我艹！我还不如一只狗！” “她还嫌弃我！我做什么了！我只是个无辜的可怜人！” 还是那位黑发绿眸的警官及时抓住了主线：“苏茜小姐，请问您为什么确定那是一份‘小丑’魔药？” 苏茜大狗摇了摇尾巴： “我是一只狗。” “除了是一名非凡者，我还兼具狗的能力。” “我可以闻出来，那里面有人脸玫瑰，黑边太阳花，金斗篷草，曼陀罗和毒堇。” “只有‘小丑’魔药符合这样的组成。” 在场的各位人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为嗅觉不灵敏的另一物种，他们纷纷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反驳。 这时候，苏茜大狗继续说道： “我可以走了吗？” “我只是路过，听到了只言片语，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来。” “我还急着去看电影。《流浪魔术师》今天上映。” 这狗的生活真丰富……我去，它看电影是不是都不用买票…… 嗯，它说自己只是恰巧路过，这和它专门提醒我的行为不符啊……我可以回去在笔记本上询问它！这是明显的破绽，哪怕我没有怀疑它是邪教徒，这么询问也是合理的！ 邓恩警官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我们急着把周先生你叫过来，就是因为苏茜小姐比较赶时间。关于确认魔药真实名称的事，我们稍后会再次和你联系的。” 它一只狗到底有什么赶时间的……呃，可能是序列太高，大家都得罪不起，只能敬着哄着……嘶……它以后要是还来我家找我，我该怎么办？这样的强者，是不是一根手指头就捏死，不，一爪子就拍死我了…… 周明瑞听着邓恩警官说道：“我们先回去开会吧。米伦，你送一下苏茜小姐。” 周明瑞小心翼翼地目送着苏茜大狗离开。他心里难免记挂着自己的老板还被晾在那里，并不希望让他过于不满，以致自己惨遭离职，急忙跟着邓恩警官回到了走廊上。 “对了，忘记了一件事。魔药的存在我们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会引起恐慌。所以希望你不要主动和他人提起。等到会议结束，我们就会和你签署保密协议。” 那你们还说得那么大声……我和黄总听得清清楚楚…… 嗯，和知道这件事的人交流肯定不算违背保密协议，我依然可以为黄总工作。不知道他了解到我其实是序列8的‘小丑’，会不会更器重我……呃，他可能会嫌我被警察局关注…… 黄总为什么没有想到“小丑”魔药？可能他也没想到我竟然喝了序列8的魔药却没有死……他都没有告诉我魔药还分等级…… 小丑……小丑该怎么扮演？我该去马戏团？或者，扮演生活中的小丑，逗笑别人？不是有一个最近特别流行的表情包吗，“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这很好地形容了我现在的心情…… 唉，我就随便买了一瓶饮料，为什么生活就要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平稳安宁的生活就这样脆弱吗？ 这一刻，周明瑞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不仅仅感觉到了自己这份无常的命运的沉重，而是看到了无数条命运混乱而疯狂地影响着无数的人。 他沉默着回到会议室，翻开了自己的“愚者”笔记本，发现在和苏茜交流的纸页上，多了一句新的话： “我们是守护者，也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 …… “我们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但我们也是守护者。” “是不是，阿罗德斯？” 奥黛丽一手托着魔镜，一手托腮，靠墙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她的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着认真开会的周明瑞，小声和阿罗德斯说着没人听得见的话。 “是的，未来的女主人，您真让我感动！如果我有双眼，现在一定已经噙满泪水！”阿罗德斯说完这些还不满足，在文字的最后又画了一双感动到流泪的大眼睛。 这魔镜……真是多才多艺……奥黛丽对阿罗德斯的夸张感到哭笑不得。不过作为一位资深“观众”，她很懂得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接话：“你为什么这么感动？” “因为伟大的主人守护了这么多人，能够真正守护祂的却寥寥无几。” “现在，祂终于等到了守护祂的人！” 是啊，“世界”先生守护了那么多人。从破坏乔治三世的成神仪式，到战时医院的小丑天使，再到白银城……这就是我为什么忍不住爱慕祂，这样一个内心孤独却温柔的守护者真的很难不让人着迷。 奥黛丽垂下眼，看到阿罗德斯提出了它的问题：“所以，我真诚地请求您，美丽的奥黛丽小姐，您愿意做我未来的女主人吗？” 我对你的真诚毫无信任……奥黛丽照顾着这面镜子的自尊，含蓄地说道：“如果你的主人亲自问我这样的话，那我会认真考虑的。” 阿罗德斯银白的字迹立刻融化成了一滩水，一滴滴划落到镜子边缘消失了。 这镜子还学会哭了！奥黛丽一时难免有点手足无措，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阿罗德斯委屈成这样。她硬着头皮说道：“下一个问题。” 因为刚刚有一个问题是奥黛丽为了配合它白送的，所以阿罗德斯投桃报李：“美丽的未来女主人，我注意到了黄涛的一些异常，您要看吗？” “要。” 镜面瞬间虚化后，显示出了黄涛看着周明瑞离开的那一幕。 罗塞尔大帝真的是时刻充满了那种霸道的感觉……他这是什么意思？有一种被忤逆的不悦，又有看破对方秘密的愉悦……他看出了“世界”先生因为邪教案魂不守舍？那他为什么不悦呢？不满意员工被牵扯进公安局的案件？ 奥黛丽看到黄涛盯着会议室的大门看了一会儿，起身跟了上去。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 “阿罗德斯，你不能看到他们在会议室外发生了什么吗？” “对不起，美丽的未来女主人。没有灵界，我就只是一面活着的镜子，感知非常受限。” 这样啊……奥黛丽想了想，说道：“保险起见，等他们分开后，我去阅读一下黄涛的记忆。”她已经被原初的意志搞怕了。 我大约需要熟知这个梦境中的每一个人，才能够保证未来的安排不会受到极大的阻碍……咦，我这是不是提前在消化“洞察者”魔药？咳，我合理怀疑这个梦境需要我成为天使才有能力操纵…… 奥黛丽想了想，忍不住对阿罗德斯说道：“我觉得我需要你贴身跟随你的主人。这样一旦我需要操纵梦境，无法监视他周围的情况，这项任务就可以交给你。” “我很喜欢这个提议！美丽的聪慧的未来女主人，您觉得把我挂在主人的脖子上怎么样？” “这样我就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主人了！不论祂去了哪里，我都可以跟着祂！哪怕祂低下头，我也不那么容易掉下来！” 你的主人大概不太满意这样的造型……奥黛丽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冷酷的格尔曼·斯帕罗脖子上挂着阿罗德斯的样子，捂住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 奥黛丽努力忍住即将冒出的笑意，看着半透明的小虫慢慢地在腐朽的木桌上爬动。 奥黛丽，认真一点！帕列斯老先生这样，一定是有所发现！ 她刚刚跟帕列斯讲了这次操纵梦境的过程中受原初影响发生的异变，希望能得到这位老者的一些建议。帕列斯思考了一阵后，又让她复述了从苏茜大狗记忆中翻找出的，周明瑞喝魔药时的情形。 终于，半透明的小虫扬起了自己的脑袋。 “你以后的操纵，一定要务求没有漏洞。同时，还要防备各种小概率事件。” “我怀疑，原初对梦境的影响基于祂的权柄。” “拿到刺客魔药，源于‘占卜家’途径对小概率事件的放大；这次扮演法的异变，则是因为你没有在催眠中明确来源，成为漏洞被‘偷盗者’途径的权柄利用。” 那，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一切和神秘有关，所以异变只能发生在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这是非常有帮助的收获啊！奥黛丽忍不住瞪大了眼，露出了惊喜又叹服的神情。 她摆出了认真学习的姿态问道：“您可以详细地讲一讲，源堡都对应着哪些权柄吗？” 第二十三章 再次相遇 好不容易熬到了会议的结束，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周明瑞在签过保密协议后，受到邓警官的邀请，午饭后处理邪教案的相关事宜。 “这可能要持续一个下午，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这——黄总还让我下午去找老艾，和我讨论涉及非凡能力的工作内容……嗯，估计黄总也比较希望我了结了这些事情再开始工作…… 周明瑞小心地看向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黄涛，果然听他说道：“给你多放半天假，我可不是苛待员工的老板。”他似乎还记恨着邓恩用关爱员工身体健康回敬他的事情。 “谢谢老板！”周明瑞顿时在心中开心得不行。解决魔药的事怎么也不可能持续到下午5点，他至少得到了半个下午的假期。 当然，他表露出来的是对老板的感激。 黄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周明瑞努力笑着，微微弯腰目送他。他的胸口，一面受幻术遮蔽的镜子正在晃来晃去。 ——阿罗德斯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地被挂到了主人的脖子上。 “我们下午1点开始解决你的事。现在，你要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吗？” “荣幸之至！”其实就周明瑞的性格而言，他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吃饭，消化今天的传奇经历。但自己的命运已经交给了对方，眼下肯定要抓紧时间和对方打好关系。 “呵呵，我的未婚妻也会参与今天的午餐，希望你不要介意。她在武警部队工作，似乎刚刚结束了一个任务。” “您是说戴莉女士？能见到她是我的荣幸。” “你们认识？”邓恩警官露出了迷惑的神色，随即又有些恍然，“哦，我是不是和你提到过她？” “是的。”周明瑞对邓恩警官的记忆力非常理解，因而主动解释道，“而且我之前联系过专业人士驱鬼，我的朋友把戴莉女士介绍给了我。虽然后来交易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进行，但我还是对戴莉女士的专业能力印象深刻。” 悠闲插着兜的绿眸警员米伦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而邓恩警官则笑着说道：“她的非凡能力使她格外擅长这方面的事，尤其是她还是一名优秀的非凡者。” 很少有人在外人面前这么夸赞自己的女朋友啊……邓恩警官的称赞简直发自内心，是忍不住的那种……周明瑞忍不住笑道：“我可以感觉到你们非常相爱。” “她比我年轻许多，收入却已经比我还高。仅仅是这样的事实，相信你就能够看出她强大的业务能力。能和这样优秀的姑娘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一刻，都令我无比幸福。”邓恩警官深邃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温柔的神色，看得周明瑞忍不住心里发酸。 是啊，这样的相守哪怕只有一刻钟，也是美好的……周明瑞吸了吸鼻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有多么的汹涌澎湃。 走在周明瑞身边的米伦同样毫无所觉，他在转过拐角后，上前几步为众人撩起了重庆火锅店的门帘。 “这家火锅价格不高，但味道非常正宗。冬天吃上一顿，就会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因此我们小队特别喜欢来这里聚餐。” “嗯，戴莉女士似乎已经到了。里面那桌就是……”米伦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因为戴莉女士身边，坐了一位他不认识的小姑娘。 那位姑娘金发披肩，碧绿的眼眸仿佛最纯粹最明亮的绿色湖泊，让见到的人连呼吸都轻了起来，唯恐在其中吹出涟漪。 邓恩轻声说道：“我忘记了。戴莉跟我说，今天意外收了个小，小跟班，会带过来一起吃饭。”此刻所有人都会觉得，“跟班”这个词实在是惊扰了那位美丽的少女。 唯有周明瑞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我为什么竟然没有想到”的表情。 那位陌生的美丽少女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她视线一扫，立刻注意到了队伍最末的周明瑞。 “世，周先生？”少女惊讶地站了起来，“原来你在公安局工作？” 周明瑞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向前走了一步，露出了感到好笑又有些局促的表情：“又遇到你了，霍同学。” …… 阿尔杰站在“幽蓝复仇者”号的甲板上，手握镶嵌青蓝宝石的白骨短杖，望着迷雾海的尽头。 在那里，灰白的雾气向上蔓延至天空，向下蔓延至海底，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慢慢地，“幽蓝复仇者”号接近了那片灰白的雾气。阿尔杰张开双臂，脚尖随即离开了甲板。他乘着风来到这片屏障面前。 他张口诵念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 需要介绍给彼此的朋友竟然本来就认识，这样的巧合放在哪里，都让人由不得会心一笑。而在霍黛丽分享过她和周明瑞认识彼此的经过后，连邓恩警官都感叹道：“你们两个真的很有缘分！” 戴莉更是用充满暗示的目光看着周明瑞说道：“这就像在一次意外的关系中发现彼此格外合拍。这种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发展长久的联系，就可以时时刻刻享受那种快乐。” 女士，你开车真的是毫不在意周围的环境啊……霍同学还是个学生呢……周明瑞无奈中难免有些羞涩，毕竟他母胎单身至今，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 他忍不住看了夹在他和戴莉女士中间的霍黛丽，发现她捂着嘴笑着，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似乎并没有听懂他们的交谈。 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啊…… 他强行转移了话题，对霍黛丽说道：“这么说来，你已经喝了‘观众’魔药，接下来要跟随戴莉女士，学习神秘学的相关知识？” “是的。”霍黛丽显得很兴奋，“我现在算是武警部队的编外人员了。虽然我还在上学，但依然可以为部队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很多时候，像我这样一看就是学生的女孩子，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地轻视。” 这听起来还挺危险啊……“正义”同学一直给我感觉家境优渥，何必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在家做米虫不快乐吗？ 这时候，戴莉插嘴解释道：“其实对我们来说，‘观众’最大的意义在于将来可以晋升序列7的‘心理医生’。虽然我们掌握有‘扮演法’，但很多人还是会受到魔药带来的精神折磨。有一位‘心理医生’的帮助，可以很好地缓解这样的情况。” “可惜，根据我们的保密原则，是不能主动发展成员的。我加入部队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一位意外了解到非凡世界，又对心理学有浓厚兴趣的小天使了。” 对于这样的重视，霍黛丽显得开心又不好意思，于是继续捂着嘴笑着，小小地谦虚了一下。 就在这时，懒散倒在椅子上的米伦警员突然插嘴道：“说起来，我们今天也遇到一位‘观众’途径的强者。”他看了周明瑞一眼，笑着说道，“这还是托了周先生的福。” 呵，我还不知道那条狗对我到底抱有善意还是恶意……等等，米警官，别把我的遭遇就这么讲给“正义”同学啊！我还希望能在她心中保留一个有经验的社会人士的形象！ 然而米伦已经嘴快地讲起了那位“观众”大狗苏茜小姐如何找到警局，如何开口举报，如何和周明瑞当场对峙，揭露自己的救命之恩，听得霍黛丽时不时发出惊呼，对那条神秘又强大的“观众”狗流露出了无与伦比的羡慕与向往。 “周先生，你也好厉害！居然直接就成为序列8的非凡者了！虽然过程非常曲折，但结果真的挺美好的！” 我并不这么觉得……黄总临走时看我的那一眼，包含着非常明显的审视，让我觉得我未来的职场生涯怕是不太好走……周明瑞勉强地笑了笑，对霍黛丽说道：“事实上，我现在频繁地头晕恶心，听到奇怪的呓语声。如果没有安眠药，就会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这都是可以通过扮演缓解的呀。戴莉女士告诉我，如果懂得扮演法的话，低序列魔药花上一个月到半年就可以消化了，到时候，周先生你大约就不会有这些症状了。” 她见周明瑞一副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安慰道：“你还可以找那位苏茜小姐寻求帮助呀？她既然能让你安全地直接晋升到序列8，肯定也有办法缓解你的失控的。或者，也许我的魔药消化得快，几个月之后我也可以帮助你了！” 呵呵，那我肯定宁愿找你这个新手，也不找那位苏茜小姐。将自己的内心敞开给一位善恶不明的强大存在，只是想想就让人很不放心。 不过“正义”同学对魔药的态度真是好积极啊，和我完全不一样……呵呵，这大约也是因为她还没有接触到魔药不好的一面，而我则恰恰相反，几乎没有接触到过它好的一面，毕竟连我知道的魔药名称都是假的…… 周明瑞看着霍黛丽，问道：“你不担心失控吗？听戴莉女士的说法，那些部队的非凡者虽然了解扮演法，但似乎依然有失控的风险。” “也会吧。”霍黛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我想帮助那些非凡者。他们为市民们解决了不知多少起危险的事故，却时刻走在悬崖边上，最终的下场往往非常不幸。我想贡献我的力量，让英雄们都能得到好的归宿。” “这就像今天戴莉女士告诉我的一句话：” “我们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但我们更是守护者。” 第二十四章 对接愚者 我们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但我们更是守护者……这不是那位苏茜大狗在我的笔记本上新写的话吗？只不过把前一句和后一句颠倒了过来……周明瑞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感受到了一种宿命般的紧迫感和责任感。 我获得了魔药的力量，是否也应该运用这些力量，去帮助别人，让更多的人过上更幸福的生活？周明瑞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仿佛答案早就已经考虑好了一样。 这一刻，他对黄总承诺的工作任务，不再那么期待，反倒更加希望邓恩警官也可以将他发展成像霍黛丽那样的外围成员，在合适的时候提供自己的力量。 呵，没想到被社会磋磨的我也依然有这样热血的一面啊……周明瑞自嘲着，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正义”小姐真的成长了好多啊……诗人同学，快看看人家“正义”小姐！你泡在梦境里大半年都没解决的问题，人家一出手就解决了……呃，也不全是伦纳德的问题。公正地讲，这也是因为矛盾恰好爆发了出来，于是被她敏锐地抓住了……“织梦人”能够分割身份也是很大的优势，这让她可以时刻关注梦境的发展…… 克莱恩长长舒了口气，难得感受到了些许轻松，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点愉悦的心情。 ——之前在“福生玄黄天尊”诱导周明瑞进入不正确的途径后，事情就陷入了僵局。如果克莱恩继续恢复自我意识，就会有风险率先想起扮演法，然后进行错误的扮演，一点点失去对源堡的掌控。毕竟对于一个没有意识的梦境角色而言，将已经被告知的信息推翻，是不如回想起新的、正确的信息那么容易的。 于是克莱恩在陷入不妙境地的状态下，反而还要克制自己，不要让自我意识过于强烈。 “正义”小姐真是我的小天使……咳，不能说这种有歧义的话，不然可能会引导出奇怪的关系，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克莱恩打了个响指，完成了他上次清醒时没有完成的“嫁接”。 整个过程中，周围的人丝毫没有觉得不对。毕竟这是克莱恩的梦境，克莱恩说怎样，那就应当怎样。 克莱恩随即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阿罗德斯……你为什么挂在这里……克莱恩抽动着嘴角，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有创意的位置，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我去，我进入沉眠的时候，它好像也是想摆在我的胸口……你这魔镜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爱好…… 察觉到克莱恩的注视，一个招手的简笔画浮现在镜子上。 “至高的至大的至上的主人，您忠实的卑微的渺小的仆人阿罗德斯终于终于终于又跟上您的脚步了！！！” 隔着文字，克莱恩清晰地感受到了阿罗德斯的激动。 呵呵！现在表现得这么讨好，背着我还不是喊女主人喊得挺高兴！克莱恩眯着眼睛，看着阿罗德斯浮现出不常见的粉红色文字： “我为您详细挑选了伴侣的人选，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 半年没管你，胆子都变大了啊！连我的八卦你都想看了？克莱恩尽量冷淡地说道：“没有。” “可是，可是她成长得真的很快。您忠诚的坚定的仆人阿罗德斯已经预见到，那位美丽的‘正义’小姐将迅速登上序列2的位阶，成为您最得力的助手，并在黑暗中为您带来温暖和阳光。” 呵！你什么时候还有预言的能力了！克莱恩发现这镜子玩得真的很开心。于是他不得不板起脸，非常严肃地警告道：“无论如何，在我确实产生相关的想法前，不许对她再作出这方面的引导。这是对她最基本的尊重！” “如果再犯，你就真的认她当主人去吧。” 阿罗德斯这才感受到它的主人是真的不太满意。它吓得赶紧做出了跪地求饶的表情：“主人我错了！我会乖乖听话，不会再这么做了！您愿意给我机会，看我表现，以决定是否原谅您忠诚的卑微的仆人阿罗德斯吗？” “可以。”克莱恩这次是真的打算看它表现。在他看来，不准备发展关系却去招惹别人，尤其还是“正义”小姐那样一直信任和崇拜他的人，是非常过分的行为。 解决了这个问题，克莱恩才问道：“最近有发生什么吗？” 其实，身为“灵界之上的伟大主宰”，克莱恩在掌握了源堡之后，是可以轻易获知灵界中的大部分信息的。只是他清醒的时间不多，灵界的那么多信息不可能看得过来，短时间内只能获知和自己密切相关的那些。 因此他想看看阿罗德斯对剩下的信息有什么汇总和挑选。这就像一位贴身男仆每天替主人阅读报纸，挑选出最有趣的那些，放置在主人的茶几上。 “伟大的主人，阿兹克·艾格斯先生已经苏醒，去了东拜朗追寻自己的记忆，目前在古拉因城……” “……心灵巨龙艾瑞霍格出现在了霍纳奇斯山脉南部，并在那里建立了一片小型的信仰。周围有依次出现过永恒烈阳教会和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大主教……” “……灵教团的内部分裂越来越严重了。人造死神派在人造死神的回应中获得了勇气，似乎想要分离出去，成为一个单独的教派……” “……” 有种在看新闻快讯的感觉……阿兹克先生醒了啊……可惜我已经进入沉眠，很难再联络到他了……他还没有进入过我的梦境，看起来还没有恢复到相应的层次…… ……永恒烈阳和知识与智慧之神这是要联合对抗亚当？艾瑞霍格出现在祂们的阵营……这是想要《格罗塞尔游记》，并被许诺了“作家”非凡特性，甚至想要谋求“空想家”唯一性？不知道风暴之主会不会也加入其中，按理说这么多人出现在鲁恩王国，祂不可能不知道…… 在我看来，这个联盟非常没有前途啊……之前神战的时候，亚当一个人就挡住了三位真神，这还是祂和真实造物主融合不完全、未彻底掌握混沌海的情况下……如果我是这三位真神之一，一定主动自降位格，将唯一性和一份序列1非凡特性双手奉上，以此避免手下的非凡者有大量伤亡。之后说不定还能继续做天使之王，甚至还能在末日中得到眷顾…… 嗯，对祂们来说，已经背叛过远古太阳神，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知道祂们要拉拢哪些盟友……祂们应当不会和外神联合，这是逼得我和女神也站到亚当的阵营去……只要保证这一点，剩下的随祂们怎么折腾，我睡我的觉，我不掺和……嗯，希望不要过多影响现实，制造太多灾难，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要保护一下民众…… 人造死神派的事，希望不要影响到女神……看起来祂在得到永暗之河前，是不打算容纳“死神”和“黄昏”唯一性了，这样一来，对下属途径更多地需要借助外力掌控……唉，这些我实在是帮不上忙，打开西大陆的封印已经让我费尽了心力…… 无数念头在克莱恩脑海中飞快划过，他略作整理后，抓紧时间，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洞察者’非凡特性都可以从哪里得到？” …… 凤飞路188号，10楼。 一名女秘书从黄总的办公室门口经过，特意往里面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她正要抬脚离开，却忽然呆怔了一下，似乎一下忘记了自己想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于是，她险些绊倒了自己。 等到这位女秘书咒骂着离开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突然传来清甜的女声：“阿蒙先生，您知道这个查拉图斯特拉吗？” 因为说话，奥黛丽在办公桌后显露了身形。她跪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两摞高高的文件，正垫着其中一摞，将一本文件翻动到最后一页，然后放到另一摞上。 ——这是“观众”高序列表现出的快速记忆能力。本质上是利用对潜意识的还原，将只看过一眼的内容重新显现于眼前。而这些文件，都是奥黛丽从黄涛的办公室中翻出来的。 奥黛丽没有继续拿起新一本文件，而是盯着窗台上那只右眼带着花纹的乌鸦，观察着祂的一举一动。 乌鸦笑得很是高兴：“你猜？” 祂觉得很有趣……不只是对我，也是对这个名字……我的猜测应该没有错，这就是密修会首领查拉图……作为“占卜家”途径的天使，祂肯定和“世界”先生有过交集。不知道“世界”先生涉及非凡工作后，如果遇到祂，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祂连名字都和外界不一样，这或许是安全的象征？ 嗯，我去问问帕列斯老先生…… 奥黛丽笑了笑，说道：“猜不出来。”她继续低下头，飞速翻动一本文件，然后放到另一摞上。 “你这是要提前消化‘洞察者’魔药吗？”阿蒙戏谑地说道。 奥黛丽的笑容中带了点无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次如果不是您的提醒，我就要被原初抓住漏洞。” 当然，还有幸运的帮助，让我在完全不知道罗塞尔大帝对“世界”先生做出错误引导的情况下，依然先他一步，把“世界”先生拉回了正确的轨道上。 阿蒙等了等，看了看她，又笑着说道：“真是没有礼貌，怎么不给我一点谢礼？” “这样的结果，是您也需要的。”奥黛丽答得诚恳又一本正经。 “呵呵。”阿蒙正要戏谑开口，突然顿了顿。 这让奥黛丽立刻抓住了异常。她敏锐抬头，看到阿蒙刚从摆在她脚边的愚者笔记本收回视线。 她警惕地多看了阿蒙几眼，才带着戒备，翻开了笔记本。 她目光一顿。 在那画着“愚者”的后一页，竟然出现了一行又一行字迹： “观众”途径序列2，“洞察者”； 主材料：一条意识之龙的完整大脑，或一份“洞察者”非凡特性； 辅助材料：意识之龙的血液100毫升； 晋升仪式：洞察一位高位存在对自己抱有的心理。那位存在位格越高，洞察得越彻底，仪式效果越好。 这是……奥黛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愚者”先生！ 第二十五章 壕不留情 奥黛丽的表情引起了阿蒙的兴趣。祂迅速偷走了和奥黛丽之间的距离，飞到了她的身后。 “哟，你的‘愚者’先生给你发奖励了啊。你的表情就像终于看到母亲回来喂食的雏鸟。”阿蒙丝毫不在意这个比喻的嘲讽意味，高兴地扑着翅膀，“现在追过去，说不定还能聆听你的‘愚者’先生教导。” 这话怎么这么不怀好意……奥黛丽看着阿蒙，试探着问道：“您知道‘愚者’先生在哪？” 这次阿蒙没有含糊其辞：“知道，你想听吗？” 奥黛丽看了看祂，又看了看“愚者”笔记本，将后者抱在了怀里：“不想。” 反正我已经有办法联系上“愚者”先生了，没必要过多地探寻祂的位置。“愚者”先生如果想告诉我，祂自己会说的！ “没意思。”阿蒙在她头顶盘旋了一阵，突然说道，“你知道去哪里找‘洞察者’非凡特性吗？我可以免费告诉你，艾瑞霍格那条古龙在霍纳奇斯山脉南部的一个小村庄里，建立了一片新的信仰。” 这是希望我去猎杀艾瑞霍格？嗯，准确来说，那是“空想之龙”安格尔威德。奥黛丽仰起头，看着阿蒙的眼睛说道：“您应当理解，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尤其是我还找到了在梦境中联络“愚者”先生的方式，这种事就更要请示祂了。 “你可真是乖巧啊。”阿蒙落到了办公桌上，摸了摸自己带着一圈纹路的右眼，“真期待看到你叛逆你的‘愚者’先生的那一天。” 怎么可能有那么一天！奥黛丽坚定略带不屑地想着，再次翻开了面前的文件。 饭桌上，周明瑞忍不住地去看坐在身边的霍黛丽。 因为火锅很辣的关系，大家的形象难免都有点狼狈。唯有霍黛丽，虽然辣得眼睛都红了，用餐的姿势却依旧优雅。 虽然说不上来到底哪个动作做得好看，但就是忍不住地想看一遍又一遍，每多看一眼都有赏心悦目的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贵族礼仪吗？周明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却对上了霍黛丽碧绿的眼睛。 那双眼睛水光闪动，让她多了点平时没有的无辜与娇弱。看到他看过来，霍黛丽甜甜地带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真的很辣，让周先生见笑了。咳，但是很好吃。我的父母平时根本不会让我吃刺激性这么强烈的食物。” “那我们岂不是教坏了你？”周明瑞端起饮料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偷窥被发现的尴尬。 “呵呵，小姑娘长大了，总要走出这一步的。”戴莉女士笑着用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周明瑞的眼神中的充满了戏谑，看得他忍不住撇开了头。 别这样啊戴莉女士，这么小的小姑娘，我怎么下得去手，这不是禽兽嘛……咳，我在想些什么，戴莉女士只是喜欢开那方面的玩笑，又不是认真的…… 夹在两人中间的霍黛丽毫无所觉，认真点头说道：“这样和大家一起吃饭，真的很有意思。你们刚才分享的那些经历，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在之前的饭局中，周明瑞分享了一些职场中的小趣事，通过自我嘲讽试图拉近和警局众人的距离。而邓警官等人也提及了平日工作中的一些方便透露的小事。这让一直读书，从未接触过这些的霍黛丽眼界大开。 “下次大家还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她像是一颗高兴的小太阳。 邓警官看着他们，微微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吃好了，那我们就准备离开吧。” 一想到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魔药名称，解决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周明瑞难免亢奋起来。他咬咬牙站起身，抢着要为大家结账。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这顿饭是可以报销的。”歪坐在椅子上的米伦十分不端正地站了起来，拿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围巾和外套。 米警员，你就这么自己穿衣服，让你的上司去做结账这样的事，真的不会被开除吗……周明瑞从善如流地收起了自己的钱包，在心中嘟囔的同时难掩窃喜。 不用花自己的钱了。真是让人高兴。我这个月的工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他跟着站起身拿衣服，看到身边的霍黛丽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我可以旁观你们解决非凡事件吗？” 几名警员互相对视一眼，米伦率先咳了咳，说道：“其实我们大部分都不是非凡者，对非凡能力的了解主要也是来自于文字的描述。相比之下，部队在这方面要精通得多。” 真的吗？霍黛丽扭过头，好奇地去看戴莉女士。 后者同样有轻微的尴尬：“在大部分序列上是这样的。只是我们对‘观众’途径也只是掌握配方和一些理论知识，缺乏相关能力的经验。咳，但是我们知道‘观众’灵感不高，和‘小丑’完全不同。所以你如果跟去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帮助。” 这样吗……霍黛丽难掩失望。身为一名“观众”，她可以运用能力清晰地感觉到，大家并不太希望她旁观接下来的过程。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周明瑞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等到大家都已经走在前面了，才低声对霍黛丽说道：“如果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只要不需要保密的，我之后都讲给你听。” 霍黛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飞快地看了毫无所觉的其他人一眼，仰起脸，笑得仿佛盛开的小花：“‘世界’先生，你真是对我太好了！真是感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啊……这么强烈的感激，我当不起……周明瑞想着戴莉刚才的话，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那条叫苏茜的狗……我暂时不能确定完全是善意。等我有了把握，再看看能不能介绍给你认识。” 霍黛丽灿烂地笑着看着他。她的眼神仿佛在看最让人崇拜和感激的英雄。 呃……周明瑞怔了一下，飞快说道：“我们快走吧，他们都走远了。” 呼……小姑娘的崇拜啊……真是让人难以承受……周明瑞飞快地向前走着，隐约觉得有什么和他擦肩而过。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发现霍黛丽停在原地，仿佛有一瞬间的呆滞。 下一秒，她抬眼看向他，甜甜一笑。 …… 在火锅店和周明瑞等人分别后，霍黛丽又变成了那个假期悠闲无事可做的女大学生。她提着手包，漫步在街道上，一双眼好奇地东瞧西看。 最近罗森便利店开得越来越多了……咦，星梦杂货店？这家店好有感觉啊！ 霍黛丽好奇地迈上台阶，踏进店里。 好黑，仿佛一下子从正午进入了深夜……霍黛丽略作等待，才适应了店铺昏暗的光线，看到货架上的一样样极富神秘色彩的杂货。 这些东西都好有特色啊！看看这本黄铜色的书籍，这个雕刻神秘花纹的面具！每一个我都想买下来！霍黛丽随手拿起一根朴素的羽毛笔。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宁静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支笔是古董，四百万。” 四百万！霍黛丽循声望去，看到收银台后面，坐着位身穿黑裙子的店主。她长相朦胧而秀美，让人看着就觉得安宁。 霍黛丽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那这本黄铜色的书籍呢？” “六百万。”那位店主主动站了起来，绕过了收银的柜台，“我建议你选择那支羽毛笔。它看起来最普通，却和你最为相配。” 这句话根本毫无逻辑，莫名其妙。但霍黛丽怔了怔，竟然真的说：“那我就要它了。”说完，她还主动问道，“还有别的推荐吗？” ……穿着黑裙子的店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妨日后再来。或许在将来，还会有其他的物品和你有命运的牵绊。” 霍黛丽乖巧地点点头。不知为何，她不再询问，甚至不再继续她在货架间的探索，只是上前掏出信用卡，结账，转身，走到门口。 她突然扭过身，提起裙摆，向店主行了一个极为古典的礼节，安静地离开了。 那位穿着黑裙子的店主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多说一句话。 直到霍黛丽的身影消失不见很久以后，她才仰起头，用梦呓般地语气说道：“我要去西大陆了。” 第二十六章 面见女神 “我要去西大陆了。” “我可以帮你看看锚的问题，但真要解决它，还是要靠你自己。” 店铺门口，隐身旁观的奥黛丽捂住了嘴。 女神这是在和“愚者”先生说话？“愚者”先生的锚真的出了问题！那个红天使恶灵说的是真的！ 这怎么解决？听女神的意思，好像连问题的详情都不太清楚的样子？呃，“倒吊人”先生是不是快要靠近西大陆了？如果有什么事，“愚者”先生大约会吩咐他。我又去不了西大陆，胡乱担忧也没有用。 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无论如何，唤醒“世界”先生，增加“愚者”教会的信徒，都是必然会有帮助的事！ 奥黛丽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段声音。那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涯： “多谢。” “愚者”先生？ “愚者”先生！ 奥黛丽愕然张望着四周，几乎要留下眼泪来。 她都多久没听到“愚者”先生的声音了！ 我唤醒“世界”先生真的有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愚者”先生不仅联系上了我，还说话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愚者”先生含着笑意继续说道：“这边的事，我可以提供帮助。” 提供帮助……我们要帮助黑夜教会吗？ 就在这时，奥黛丽注意到黑夜女神偏过头，温柔笑着看了奥黛丽一眼。 奥黛丽赶紧解除了隐身，向着女神行了一礼。 “在我回来之前，这家店不会再打开。你不能再进入，其他人也不能。” 奥黛丽怔了怔，认真点了点头。 “你要把握自己最大的优势。”女神温和宁静地说道，“在这个梦境中，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只有我能做到？奥黛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女神朦胧仿佛戴着面纱的脸孔。 “只有你，既在梦境之中，也在梦境之外。” 这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奥黛丽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她知道女神不会再继续说明，于是低下头，认真地感谢女神的教诲。 “你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让阿里安娜去找你的。”女神缓缓迈出了星梦杂货店。在她的身后，一道卷帘门慢慢落下，最后砰地彻底合拢。 一点点飞尘飘了起来，在阳光下飞舞着，慢慢落回了原地。 …… “只有你能做到？”帕列斯苍老的声音在出租屋内响起。 “我想它应该是指，你既能融入梦境，以梦境角色地身份自然而然地参与，又能游离在梦境之外，操纵梦境。” “我也是这么想的。”奥黛丽撑着头坐在桌前，眉头微皱地思索着，“但这件事的启示在哪里？我想既然女神主动提醒我，那么这件事情一定是我之前没有做到的。” 帕列斯也没什么思路，毕竟祂并未亲自参与梦境，对梦境的内容缺乏足够的熟悉：“你仔细整理一下，在此之前的梦境中，你身边发生了什么和女神相关的事情。这很可能就是祂给你的启示。” 和女神相关的事？我在星梦杂货店拿走了阿罗德斯？不，我不觉得我对阿罗德斯的处理有问题。梦境没有灵界，它缺乏必要的能力帮助梦境中的角色，只能留在我身边…… 之后是我让霍黛丽进入星梦杂货店，想买走规则书和“0-08”，以此延续之前女神对“世界”先生的提醒。可女神只建议了我买“0-08”……其实在我的预想里，买规则书更有用一些。我说不定可以借此和“0-05”交流，就又多了一个帮手。 女神在否定这一点……如果和“0-05”交流对应着“在梦境之外”，那么女神希望我更多地在“梦境之中”起作用，让霍黛丽起作用？ 这不是阿蒙的哥哥一直在做的事情吗……从这个角度看，祂和女神的想法是一致的……可是霍黛丽能做什么？她只是个序列9的“观众”……哪怕她能使用“0-08”，写一句话就足以抽干她的所有灵性。何况一个序列9驭使“0-08”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奥黛丽一边想着，一边在白纸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白纸上画着一本花纹神秘的书籍。 规则书……我为什么会画规则书……这是我的灵性在提醒我……奥黛丽凝眉思索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索罗亚斯德先生，我发现我确实忽略了一件事。” “我一直很在意‘神秘减弱’，却忽略了‘梦境增强’。嗯，准确来说，是我之前对这句话的含义领会并不深刻。” “在这之前，阿蒙的兄长制造巧合，让我在梦境中的身份迅速和‘世界’先生熟识；而女神则把‘0-08’主动卖给了她。这应当都是希望我能更好地发挥我‘在梦境之中’这个作用。这和‘梦境增强’或许是对应的。” “嗯，这里的‘梦境’，是否可以理解为梦境主人的心灵世界？‘神秘减弱，梦境增强’的本质目的，是阻止神秘学因素对梦境主人的心灵世界做出干扰，帮助呈现出梦境主人最真实的内心，最本质的‘我’。” “而梦境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和这个精神世界的接口。他们做的事，本质上其实是梦境主人心灵世界的一种映射。而我本身就是角色的一员，因此可以操纵这个角色，让她更贴近梦境主人的真实内心。这不是催眠的那种操纵，而是通过一点点对角色性格的重塑，自然而然达到的事。” “这样的事情或许不那么容易，但因为我还在‘梦境之外’，所以我可以做出一些细微的调整。” 真是“观众”才会想出的解读……作为“偷盗者”途径的天使，帕列斯对梦境的理解更多地还是站在灵性的角度。但祂不得不承认，奥黛丽的理论听起来很有道理。 “有趣的想法。无论如何，对抗原初确实更多地还是要靠祂自己。你的想法，在大致的方向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帕列斯的夸奖，奥黛丽忍不住开心了起来。但接下来，她又瘪了瘪嘴：“可是我该怎么去理解梦境主人的真实内心？‘世界’先生我还比较了解，但‘愚者’先生那样的存在，让人根本无法揣测……” 这不是个需要困扰的问题……半透明的小虫扭了扭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害怕被解读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要想那么多。‘愚者’应该只让你唤醒‘世界’，你主要关注祂就可以了。” 真的吗？奥黛丽看着桌上的小虫子，感到有点迷茫。 我就这样不管“愚者”先生了？ …… “我们不希望霍小姐旁观接下来的非凡能力鉴定，其实是因为我们对‘小丑’，也就是‘占卜家’途径缺乏必要的了解。” 周明瑞听得心都提起来了。 “——所以，我们需要借助信仰黑夜女神的外国伙伴来鉴定你的非凡能力。而他们往往不太愿意和部队的人交流。而我们要找的人，你很熟悉，正是国际刑警组织的尼尔先生。” 周明瑞的心又落了回来。 没关系，如果你们不能确定，我还可以找黄总。唉，不知道公司隐藏的非凡部门是做什么的……感觉他们比警局还要厉害，竟然了解所有途径的魔药名称和特点。 周明瑞想着这些事，表情不断变幻着。和他对话的邓恩警官注意到这个细节，笑着说道：“看起来，你似乎对自己喝下的魔药是‘小丑’并不是那么有信心？” 周明瑞犹豫了一下，没说“扮演法”的事，只是说道：“经历过这样离奇的遭遇，我现在觉得周围看似正常的陌生人都可能存在恶意，更别说一位强大的，呃，独特的，非凡生物了。” “呵呵，看起来你对非凡世界抱有很多不好的印象。当然，你的印象并没有错误。”趁着还没有正式上班，邓恩警官掏出烟斗来，吸了一口，“非凡之路上，疯狂与恐怖相伴。这也是为什么米伦他们虽然对非凡世界有所了解，但都不愿意成为非凡者。” “但我的观点与他们相反。恐怖是不会因为我们不看，不听，不经历，就不会存在的。正是因为非凡世界疯狂、恐怖，所以我们才更要战胜它，用它来保护我们自己。” “哪怕代价是渐渐被同化，时刻在悬崖的边缘徘徊。” 那一瞬间，周明瑞觉得邓恩仿佛就是黑夜中的星光。 “我知道你成为非凡者属于被迫。但你也可以尝试运用它，用它做一些你以前做不了的事。” 邓恩端着烟斗看着他，目光幽深，“比如，加入我们。” 第二十七章 他又醒了 “洞悉一位高位存在对自己的心理……你们‘观众’的仪式真是容易啊……” “呵呵，你挑选你的‘世界’先生就可以了。他的位格够高，还把梦境摆在那里让你研究。”半透明的小虫说着，扭了扭自己的尾部。 “世界”先生可不是我的……嗯，我可以感觉到帕列斯老先生对“世界”先生有一种诡异的避讳感，祂对别的天使之王都是直呼其名，连阿蒙也不例外……这和祂刻意隐瞒的，“世界”先生跟随“愚者”先生沉睡的原因有关？ 嗯，这很合理。“世界”先生可能获得了和“愚者”先生的某种紧密联系，这一方面导致他晋升飞速，让帕列斯老先生都不敢直呼其名，一方面又带来了隐患，让他跟随“愚者”先生沉睡，甚至成为“愚者”先生苏醒的关键因素。咳，这怎么能叫做隐患……使用这样的词语真是对“愚者”先生不尊敬！奥黛丽！你要忏悔！ 仔细一想，这种紧密的联系早就露出了一些痕迹。比如当初“愚者”先生在神弃之地用“世界”先生的身体和阿蒙对抗。神降哪是想挑选哪具身体就挑选哪具身体的，我因为两个身份都在源堡，具有明显的灰雾气息，都没觉得自己和“愚者”先生有紧密到这种程度的联系…… 而反过来，“世界”先生每次晋升，似乎都伴随着“愚者”先生一定的提升？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晋升“奇迹师”，“愚者”先生甚至开始让我们以许愿的方式祈祷……是否可以大胆猜测，“世界”先生的序列提升是“愚者”先生恢复实力的关键？ 啊，“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这是怎么样的关系啊……不想了不想了。窥探这种秘密没有任何好处，连帕列斯老先生都在努力隐瞒…… 奥黛丽强行转移话题：“对了，索罗亚斯德先生，我有一个小小的疑惑。” “如果‘世界’先生在梦中占卜符合梦境，却不符合现实的事情，那他会得到符合梦境的结论，还是符合现实的？” …… “不要紧张。你的冥想和灵视学得都非常快，这让我确信你属于灵感较高的那几个序列之一。”桌子后面，和周明瑞一起参与过合作项目的尼尔先生笑呵呵地说道。 “现在我来教你占卜。” “嘿嘿，只要你能学会，这一方面证明你很可能是‘占卜家’途径，另一方面，你自己就能占卜你喝的那份魔药的本质。当然，这我不能代劳，因为前置信息不足，而事情又并不和我自己息息相关。” 还有这种好事！周明瑞终于感觉自己看到了确确实实的光明和希望。他忍不住想道：看来非凡也确实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一面，并不是完全不好的事物…… 他认真聆听了尼尔先生的教导，并按照记忆的要点，用灵摆尝试了面前的两杯咖啡，迅速就找出了放有不好事物的那一杯。 “学得很快嘛……”尼尔先生笑着说道，“现在，你可以尝试一下，占卜自己喝下的魔药是不是‘小丑’了。” 房间的角落里，原本抱膝而坐的奥黛丽略显紧张地站了起来。 按照帕列斯的说法，她根本不需要操心占卜的结果问题。因为强大的灵感不会把自身引向危险的方向，如果占卜出的结果会给自身带来不好的影响，那么灵感自己就会阻止自己，让占卜失败，或者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自身占卜。 哪怕像“小丑”魔药这样根本不存在的虚假，只要辅以“织梦人”事先对梦境的合理操纵，就能让灵感成功欺骗自身。 但这也仅仅是帕列斯根据已有知识的猜想。毕竟祂从来没有在受到操纵的梦境中做过占卜，而对占卜更是毫无经验的奥黛丽在这一方面不能提供丝毫帮助。 如果占卜结果真的和梦境中的真实一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我就强行制造幻觉，让灵摆顺时针转动！奥黛丽蓄势待发，看着周明瑞拿起灵摆，闭上眼，默念起相应的占卜语句。 咳！咳！咳！ 老尼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满脸通红，几乎佝偻起身体。 这打断了周明瑞的占卜。他立刻睁开了眼，担忧地问道：“尼尔先生，您没事吧？” 什么状况？ 巧合？原初的操纵？可是现在神秘还在减弱啊…… 奥黛丽忍不住看了眼腕上具现出的手表，证实了自己的记忆。 老尼尔摆着手慢慢站直了身体。他无奈地说道：“人年纪大了，总是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我刚刚被自己的唾沫呛住了。” 周明瑞又是一顿关切，直到老尼尔喝了口咖啡，顺好了气， 糟糕！神秘减弱快消失了！是原初要出手了吗？可是原初为什么能够在神秘减弱的时候导致尼尔先生突然咳嗽？我们对原初的推测是错的？祂的操纵不基于权柄？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避开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奥黛丽已经决定利用“织梦人”的能力，强行让梦境发生意外，再次打断周明瑞的占卜。 就在这时，周明瑞突然扭头看向奥黛丽隐身的位置。 他双眼幽深，嘴角微微勾起，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奥黛丽顿时僵在原地。 她忍不住捂住心口，看着周明瑞样貌的男士再次对着灵摆闭上眼睛。短暂的停顿后，灵摆做起了顺时针运动。 “世界”先生！ 是他！是“世界”先生自己拖延了占卜的发生。他，他也希望利用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帮助自己短暂醒来，以改变梦境的进程？ 奥黛丽看着周明瑞睁开眼，恢复了原本的神态，看了眼面前顺时针转动的灵摆，露出了松一口气的样子。 她慢慢后退靠上墙壁，深呼吸平复怦怦的心跳，慢慢坐了回去。 她双眼略有迷蒙，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 女神把“0-08”卖给霍黛丽，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冲奥黛丽笑了笑后，克莱恩闭上眼，一边漫不经心地使用灵摆法占卜一件毫无关系但结果必然为肯定的事，一边默默想道。 结合女神的前言后语，克莱恩当然明白这是希望霍黛丽在梦境中发挥顺理成章的作用。但问题是，“0-08”本身并不会在梦境中具有任何能力。它的能力只由梦境主人决定。 从这个角度上讲，克莱恩完全可以操纵自己梦境的走向，让一只圆珠笔，甚至一根筷子，产生和“0-08”相似的效果。只是这样的效果无疑可以被他和“福生玄黄天尊”共同利用。 而“0-08”相对于一根圆珠笔或者筷子的不同，在于它具有某些神秘学的联系，可以被亚当在一定程度上利用。 这就把亚当也牵涉了进来……女神的意思是，祂想站队亚当？或者祂想让我站队亚当？毕竟亚当开始谋划下一份唯一性的时候，女神未必从西大陆回来了。而这份唯一性，是真正在亚当和祂的相邻途径之间压倒天平的力量…… 唉，我不想掺和的啊……克莱恩的思绪渐渐飘忽，进入了无尽的犹豫和模糊中。 嗯，“正义”小姐惊喜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他近乎无意识地想道。 …… “你看到祂短暂地清醒了？” 帕列斯老先生似乎并没有很多的喜悦……这件事难道其实有不好的影响？奥黛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祂能在梦境中清醒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毕竟你的“愚者”先生先是用笔记本联络了你，然后又和黑夜女神隔空对话……可是这才多长时间，祂就已经清醒了三次，这也太频繁了吧…… 唉，伦纳德那小子进入梦境那么多回，从来都没发现过祂可以短暂清醒。这要么证明他的观察能力令人叹息，要么说明，“正义”小姐的出现，给局面带来了极大的好转……无论是哪一种，都深深地反映出了二者的差距。 唉……帕列斯的声音苍老中透着无力：“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之前的半年，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 “结合各项测试的结果，我们可以非常确信，你喝下的确实是‘小丑’魔药。”在各种测试之后，邓恩警官站在老尼尔身边，郑重说道。 已经不那么紧张的周明瑞依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仅仅意味着他找到了解决失控征兆的方向，更代表着突然接近他，告诉他扮演法的苏茜大狗，或许并不是邪教徒的一员。 我们天天见面，也算是熟人了。说不定她是看在这个份上才帮助我…… 周明瑞自得其乐地想着，等着邓恩警官的进一步指示。 “作为公安局下属的非凡者，我们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外围组织，为阻止非凡危害群众生活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会需要你在自己的工作之余，完成一些其他的涉及非凡的任务。由于我们机构本身的非凡者组成缺乏辅助职业，你的任务将更多涉及辅助性的任务，包括占卜、调查和各种我们无法完成的仪式魔法。这相对于其他任务来说，要安全很多。” “报酬上，基本上一个月能有五千的固定工资，每份任务都会根据其难度以不同的比重提成，以目前的案件频率算，大约能有五千到一万上下。另外，你可以报销学习神秘学花费的部分材料。相信我，它们并不便宜。” “当然，这肯定会比你现在的生活要危险。所以如果你拒绝，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不好的看法。” 听起来不是很难以接受，而且给的钱真的不少，几乎是我工资的一半了……如果早知道给这么多钱，我在刚喝了魔药之后就来兼职了…… 周明瑞没有立刻答应。他觉得自己需要试探一下黄总的态度再作打算。 “我需要考虑一下。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再给你答复。” “这是合理的要求。”邓恩警官微微颔首，“我们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只要你没有被我们发现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就永远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一员。” 第二十八章 鱼茸汤圆 “奥黛丽小姐，您总是让我觉得春天已经来临。今天的茶会因您而焕发光彩。” 不，您希望来临的是爸爸带来的权势，而不是春天，拉夫兰子爵……奥黛丽穿着式样修身，剪裁极富设计感的长裙，露出了端庄优雅的微笑。 这仿佛给了那位拉夫兰子爵一些信心。 “请允许我介绍今天独特的茶点。您不妨尝试一番，猜测一下它都由什么构成。” 奥黛丽礼貌地笑着，接过了侍女递来的小碗。里面并非一般的点心，而是清汤中漂浮着各色浑圆莹润的食物。 这东西怎么这么像汤圆……知晓其他身份经历的奥黛丽忍不住嘀咕了起来。她再次看了一眼拉夫兰子爵。 炫耀感和表现欲，很有信心……如果这位子爵是“穿越者”，应该有些许的心虚和紧张，毕竟他们肯定知道罗塞尔大帝，知道他抄袭过无数的文明精华，这个时候会很怕我说一句“罗塞尔大帝的创意果然令人敬佩”……嗯，大约“穿越者”是厨师而不是这位子爵…… 奥黛丽拿起茶匙，笑着称赞了一句：“这样的茶点真是独特。” 她优雅地盛了一颗汤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碧绿的眼睛随即微微睁大。 食物入口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鱼肉的鲜美，细腻到极致的口感，以及富含油脂的鸭蛋黄的咸香。 奥黛丽忍不住又咬了一口，才试探着问道：“这是——鱼肉？” 鱼茸做的汤圆……这位“穿越者”不简单啊……霍黛丽在梦境中有过吃鱼茸汤圆的印象，知道这样的菜肴，大部分人都没有吃过——连罗塞尔大帝都没有提出过这样的概念。 能做出这样的菜肴，要么是专业的厨师，要么是真正的吃货……咳咳。 “是的奥黛丽小姐，它中间包裹的是腌制出油的鸭蛋黄。” “真是独特的点心！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鱼肉可以这样细腻。而馅料的质感和鱼肉的对比，让它的味道整体都丰富了起来。”奥黛丽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唯一的遗憾是，它不是甜食。” 受从小饮食习惯的影响，奥黛丽小姐偏爱甜味而不是咸鲜口味。 “是的，我的厨师还在探索新的烹饪方式，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甜品。” 呃……让鱼肉成为甜品，可能不会特别美好……奥黛丽看着拉夫兰子爵一本正经，似乎真的这么认为的样子，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看来我们可以期待子爵未来的宴会了。”她笑着说道，忍不住又吃了一个鱼茸汤圆。 片刻后，奥黛丽借口离开茶会的中心，慢慢闲逛到靠近厨房的地方。 她迅速分出了一个虚拟人格，开始在人们的潜意识岛屿上徜徉，寻找那份鱼茸汤圆的根源。 果然是厨师新的发明，但没有“穿越”的迹象……啊！这配方居然是买来的！ 奥黛丽眼睛一亮。 很聪明啊！如果这位“穿越者”脑子里的菜谱非常丰富，那确实没有必要固定为某一户人家服务。通过把不同的菜谱出售给不同的厨师，他不仅同样能够收获金钱，在时间上获得更多自由，甚至可以建立一张不为人知的关系网，暗中借此搜罗情报，发展势力…… 唯一的缺陷是，这样的谋划根本逃不过非凡者的调查…… 看来还比较青涩，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非凡力量……这也说明这位“穿越者”还没有和“愚者”先生建立联系，甚至和“愚者”先生无关……嗯，无论如何，这都是网罗人才、发展“愚者”教会的好机会！今晚我就可以借助梦境调查一下，了解这位“穿越者”的基本情况。然后向“愚者”先生请示，看看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奥黛丽满意地笑着，回到了茶会的中心。 …… 真好，今天提前下班了……周明瑞走回自己租住的房屋所在的老城区，发现这里还保持着居民们下班之前的清冷。 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早回家，而是会趁着提前下班的功夫，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去艾老板家的书店看会儿书。但眼下，他一方面还记得自己在小区附近遇到过疑似邪·教团的成员，一方面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神秘学知识，正急着回家多加练习，因此毫无心思在外逗留。 还得通过笔记本问问那位苏茜小姐，今天为什么突然现身……虽然她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但对方到底抱有什么样的目的，还是要试探清楚。 不知道那位苏茜小姐有没有结束她的娱乐生活……电影肯定是早就看完了，就是不知道一条狗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 周明瑞打开家门，收好东西，坐在电脑桌前，开始复习今天学习的各项技能。 在熟练地重复了一遍冥想、灵视和灵摆法占卜后，他把重心放在了只是学习了理论知识，不怎么来得及尝试的梦境占卜。 占卜什么呢……周明瑞略一思考，心里有了主意。 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了这样的语句： “班森脱离单身的希望。” 考虑到占卜是比较正式的事情，他没有用自己取的外号，表示“头上无木”的“林”。 在默念这句话七遍之后，周明瑞后靠住椅背，进入了冥想。 还未来得及入睡，他已经看到了一幕幕景象： 那是班森在一次宴会上，第一次遇到那位发色深棕，面容白皙有活力的女士； 那是他们在昏暗的路灯照亮的街道上散步； 那是他们各自走入教堂，在牧师的见证下许下相守一生的誓言； 那是班森接过新出生的婴儿，难以遏制地露出笑容…… 周明瑞睁开眼，不知为何在喜悦中感受到一丝惆怅。 感觉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周明瑞揉了揉额角，开始解读梦境中的情景。 ——这没什么好解读的，因为启示已经十分清晰。 班森是在一次宴会上遇到他未来的妻子的？看他的样子，并没有比现在老，说明这就是近期会发生的事……嘿，他竟然是在教堂里结的婚，还挺洋气啊……最后那一幕，是指他会拥有一个女儿？这件事和脱离单身没有关系啊，为什么也会出现在梦境占卜的结果里…… 还有，我看到启示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尼尔先生不是说要进入睡眠吗…… 就在周明瑞思考这些的时候，旁边的穿衣镜突然变得幽深…… 莎伦女士？她回来了！ 周明瑞惊讶地扭头，看到一个戴小巧软帽的身影浮现在了镜子上。 “你学会了占卜？”她用几乎没有起伏的语气问道。 …… “奥黛丽，今天的茶会有趣吗？”凯瑟琳夫人看到女儿从外面归来，主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妈，我知道你其实想问我有没有见到有趣的结婚对象……最近经常被劝说参加各种宴会的奥黛丽笑着答道：“亲爱的妈妈，你一定不会想到，拉夫兰子爵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全新的甜点。不，我觉得不应该叫它甜点，它其实是咸的。” 她详细地描述了那份汤圆的外观和口感，引起了凯瑟琳夫人极大的兴趣。 “我可以预见到这会成为贵族中的新流行。这是子爵家厨师的发明？我们也可以请提姆做相应的尝试。嗯，如果他对咸味的把握不如甜味那么精准，其他的厨师也可以提供帮助。” 她转过身对女仆做出相应的吩咐，奥黛丽则赶紧抓住机会，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最迟晚饭之前，妈妈肯定还会再次提起相应的话题……奥黛丽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迎上热情扑过来的苏茜，揉了揉她金黄的毛发。 等到换过衣服和首饰，贴身女仆安妮上前说道：“小姐，玫歌庄园这个季度的收益已经送过来了。” “我看看。”奥黛丽当即接过了相应的资料。 对于玫歌庄园，她一直非常用心。因为这不仅仅是属于“愚者”先生眷者们的共有资产，更是和“世界”先生闲聊时的重要话题。 说不定哪次“世界”先生清醒得久，可以和我聊聊天呢……奥黛丽边翻看着资料，慢慢走在别墅的走廊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爽朗又戏谑的声音：“什么事情这样迫不及待，我们‘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 奥黛丽应声抬头，笑着说道：“阿尔弗雷德，你终于回来了。最近你似乎很忙碌？” “有一股恶魔的力量出现在了贝克兰德周围，军情九处不得不抽调力量排查。好了，奥黛丽，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资料让你这么爱不释手。” “没什么，是道恩·唐泰斯先生的玫歌庄园。”奥黛丽随手把它交给了安妮，“你知道的，唐泰斯先生从战争开始就再也没有回来，于是把他的玫歌庄园托付给了我。我们去餐厅吧，阿尔弗雷德。亲爱的凯瑟琳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询问我，有没有在今天的茶会上看到顺眼的绅士。她一定会抓住晚饭前的机会提起的。” 阿尔弗雷德的眼睛突然眯了一下：“那你遇到令人有好感的绅士了吗？” “很遗憾，阿尔弗雷德。你知道的，我想找一名非凡者做伴侣，这不是在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来的细节，哪怕我是一名‘观众’。”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一会儿。等到兄妹两人并肩走到餐厅门口，他突然说道： “我听艾弥留斯上将提到过，唐泰斯先生也是一位非凡者。” 第二十九章 为我占卜 “我听艾弥留斯上将提到过，唐泰斯先生也是一位非凡者。可能有序列7，甚至序列6。” 咳咳……如果没有魔药带来的增强，奥黛丽肯定要呛到自己。 “阿尔弗雷德，你在想些什么！”她故意让自己显得很恼怒，“我不要理你了。”说完她提起裙摆，扭头跑进了餐厅里。 “发生了什么？”正在一边看着仆人们布置餐桌，一边讨论甜点研发的凯瑟琳夫人注意到了他们的打闹。 “亲爱的妈妈，阿尔弗雷德竟然在考虑我和唐泰斯先生！”心虚的奥黛丽直接冲过去挽起凯瑟琳夫人的手臂，恶人先告状。 “道恩·唐泰斯？”因为对方和小女儿多有往来，凯瑟琳夫人还记得这位已经淡出了贝克兰德贵族圈的商人，“阿尔弗雷德，你莫非不知道他的风评？” 面对两位女士的指控和谴责，阿尔弗雷德显得很是平静：“你误会了，奥黛丽。” “我只是觉得，你对他拜托的事情实在是太认真了。” “你为什么激动成这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一向对妹妹温柔宠爱的他，此时看起来竟然颇有威严： “你是不是在心虚？” 奥黛丽愤怒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仿佛对方破绽太多，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攻击。随后她做出放弃攻击阿尔弗雷德的样子，直接对凯瑟琳夫人撒娇道：“妈妈，你听听他的话。唐泰斯先生鬓角都斑白了。” 凯瑟琳夫人立刻说道：“阿尔弗雷德，不要逗你妹妹了！还有，如果奥黛丽愿意，她可以在霍尔家住一辈子。没有人能逼她嫁出去。” “这是当然。即使我们未来的霍尔伯爵要赶走她，我的家门也随时对她敞开。”阿尔弗雷德双手摊开，表示这对自己从来不是问题。 发现话题开始拐向奇怪的方向，奥黛丽赶紧撒娇转移凯瑟琳夫人的注意力。身为“观众”，她有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站在那里看着她，露出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犹豫。 算了，这样的怀疑并不能影响我什么，反正我又不可能真有一天嫁给道恩·唐泰斯。奥黛丽带着完美无瑕的表情，招呼着哥哥一起加入了谈话。 …… “是的，我学会了占卜。”周明瑞很谨慎地没有主动暴露自己服食魔药的经历。 莎伦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简短地说道：“不要过度依赖。” 周明瑞愣了愣，随即说道：“我明白。”他已经听了尼尔先生的讲解，明白占卜只是启示，解读的时候可能出现错误，因此不能过度地相信占卜结果。 莎伦不再说什么，直接消失在了镜面上。 呼……她什么都没问……周明瑞松了口气。不过这一次，他借助小丑控制自己的能力，保持住了面部表情的平静。 他呆了呆，一时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原本安排的练习占卜技巧的时间因为超乎预期的成功而空闲了出来。 接下来是尝试和苏茜小姐交流？这么早，连正常下班时间都没有到，苏茜小姐可能甚至没有回到公司门口她的专属看戏位置……周明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笔在自己的“愚者”笔记本上写道： “请问您为什么一直帮助我？今天又为什么假装偶然路过？” “有什么我可以帮您做的吗？” “请问‘占卜家’和‘小丑’该怎么扮演？您愿意给予一些提示吗？” 写完这些，他把笔记本放回电脑桌上，又一次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嗯，“正义”同学好像还在等着我分享下午的经历……周明瑞已经事先问过了邓恩警官和尼尔先生，得到了神秘知识虽然不能随意外传，但并不需要隐瞒部队非凡者的提示。 他想起霍黛丽崇拜又感激的眼神，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我怎么有一种在哄骗无知少女的感觉……周明瑞微微摇头，解锁了手机。 …… 霍黛丽撑着脸坐在图书馆的一张桌子旁，无法抗拒地想通过睡眠缓解大脑的疲乏和困倦。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赋这种东西……即使有了丽莎的讲解，这本书对我来说依旧难以理解……霍黛丽用尽毕生的礼仪阻止了一个哈欠，忍不住把手伸向了手机。 我不行了……我要看点别的…… 她几乎是泪眼迷蒙地划开了手机，宝石般的眼睛立刻发出了光芒。 “世界”先生！他的魔药问题解决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霍黛丽兴冲冲地捧起手机，看着周明瑞的信息一条一条地往外蹦。 “世界”先生竟然还学会了占卜！好帅啊！我也想天天穿着巫师袍，捧着星盘和灵摆，用神棍式的口吻告诉别人命运的启示！咳，霍黛丽，不能贪心！嗯，还是“观众”好，我最喜欢“观众”！ 嘻嘻，有个擅长占卜的好朋友也不错嘛~~~霍黛丽兴致勃勃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你可以为我占卜一下，我将在哪里遇到我未来深爱的那位男士吗” …… 女神啊……刚用催眠把苏茜大狗骗来周明瑞家的奥黛丽一探眼就看见了手机上的对话…… 霍黛丽小姐，你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吗……奥黛丽难以克制地捂住了脸。 周明瑞也有一瞬间的惊讶。他不由得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微微摇头道：“真是来自少女的问题啊……” 不，“世界”先生，这是你的问题，为什么霍黛丽在你的梦里会是这样的……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吗……虽然当年的我确实很天真，但我早就不这样了…… 咳，这或许还有“愚者”先生对我的印象的加成……而我当初在“愚者”先生面前的青涩几乎让人不忍直视…… 我的形象啊…… 奥黛丽深感羞耻之余，还有点犹豫，觉得是不是应该强制阻止这个占卜，免得“世界”先生直接在占卜里看到他自己。 嗯，我喜欢的男士，不一定就是霍黛丽喜欢的男士……何况她说的是未来。也许我以后就移情别恋了呢……不，应该是这样——就算“世界”先生真的占卜到他自己了，那也是霍黛丽未来喜欢的男士，跟我有什么关系……奥黛丽强行安慰自己，因为她明白过于强硬地阻止占卜同样是不打自招。 咳，等到一会儿神秘减弱消失，“世界”先生会不会突然清醒？如果他还在占卜中看到了自己，女神啊，那简直不忍直视……嗯，以我对“世界”先生的了解，他肯定会在内心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努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时候我只要装作注意力不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世界”先生自己就会找到理由说服自己来避免尴尬。 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在专心地催眠苏茜……奥黛丽默念着蹲了下来，指使苏茜利用幻术往愚者笔记本上写字。 而周明瑞已经麻利地通过霍黛丽给予的各种信息和灵数完成了占卜。 “我看到一排排座椅，有点像教堂，天花板上挂着一个个水晶吊灯，里面插满蜡烛” “而你从入口走进大厅，披散着长发，锁骨中间挂着以一颗很大的珍珠为主体的项链，穿着腰部有宝石点缀的金白二色连衣裙，很像那种维多利亚时期的宴会礼服” “嗯，还拿着一个白色的手提包” 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很贵……尤其是那条裙子。那可是宝石啊，就那么镶在裙子上。这一身不知道要值多少钱……唉，“正义”同学肯定是真正的有钱人…… 周明瑞很快看到了回复：“没有男主角吗” 他其实也有点迷惑于这一点，但还是据实以告：“没有。场景中唯一的男性是你挽着一位中年男士的手臂，好像是你爸？” 霍黛丽很快回复道： “可我没有类似的宴会礼服” “那大约会是很久以后发生的事情了” “亲爱的占卜家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专门订做一条这样的礼服，去一个类似的地方参加宴会，就一定会遇见我喜欢的人吗” 我去，我是不是给“正义”同学施加了奇怪的诱导……她会不会直接盲目喜欢上在这一场景下见到的第一位年轻男性，忽略其他种种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女孩子可不能乱来啊，很容易吃亏的。 周明瑞急忙做出了否定。他分享了自己新学到的知识，又解释道： “虽然占卜得到的启示不太会有问题，但解读很可能会出错” “比如我刚刚看到的可能不是真实的场景，而带有某种象征意义” “而你订做的裙子，也没法保证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要太把这个当真，否则可能会危害到你自己” “女孩子尤其要小心，要保护自己” 咦，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点魔药的消化……这算扮演“占卜家“？周明瑞又往回看自己发的一长串消息，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普通朋友完全没有必要提醒这么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还不能对自己负责吗……我去，我不会是下意识把她当成莎莎，所以忍不住地叮嘱她吧……咳，其实大部分时候是莎莎在叮嘱我…… 周明瑞自我腹诽着，看到霍黛丽回复道： “放心啦，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对自己产生心理暗示的” “我可是学心理的哦” “那你可以再占卜一下我和那位男士的结局吗” “我真的很好奇……” 我感觉“正义”同学像是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而我就是那个玩具……周明瑞无奈地叹了口气，默念相应的语句，后靠电脑椅背，闭上了眼。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不需要入睡就能完成占卜的事实。 周明瑞看到了弥漫整个世界的灰雾。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在浓郁的灰雾中，金发少女双眼紧闭，表情痛苦。背后十二对洁白羽翼张开，显得圣洁无比。 她慢慢地睁开了碧绿如湖的眼睛，努力地露出了一丝恬然的微笑。 一道强光落下，天使般的少女向后倒下，身躯被羽翼包裹。 她骤然失去了生息。 她的嘴角还带着那一丝微笑。 克莱恩猛地睁开了眼。 第三十章 我会死吗 奥黛丽感知到周明瑞又在占卜。她叹了口气，专心地送走了苏茜。 神秘减弱要消失了啊……睁开眼睛的不会是“世界”先生吧……我要不要跟出去送送苏茜，嗯，这可是她第一次来，万一迷路了呢…… 奥黛丽疯狂地自言自语，以克制自己内心强烈的尴尬。 就在这时，她脸色一变。 这位“织梦人”瞬间感受到身边强烈的惊惧和痛苦。 奥黛丽连忙掉头看向周明瑞，发现他双目幽深，眼中的惊恐如有实质。 下一秒，她发现整个梦境都因此出现了扭曲和疯狂。 “世界”先生……奥黛丽直接扑到了克莱恩面前。下一秒，她直接被克莱恩紧紧捏住了手臂。她的心理学隐身因此消失。 一旁的穿衣镜里，戴小巧软帽的身影也显露了出来。 “怎么了，‘世界’先生？你看见什么了？”奥黛丽强忍着疼痛和紧张，语气平静又温柔地轻声询问，仿佛一位母亲在孩子睡前轻哼歌谣。 克莱恩看了看她，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世界”先生这是怎么了？是占卜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吗？什么样的情景会惊吓到一位天使之王啊……唉，偏偏我不知道占卜的问题是什么……真是不应该因为尴尬就假装没有看到…… 奥黛丽没有沉浸在懊恼中。她通过克莱恩捏住自己的动作，和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迅速推断出这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情。 “你看到我被污染了？失控变成怪物了？还是死掉了？” 克莱恩的眼睛动了动。 我死了？“世界”先生看到我死了？奥黛丽不可避免的怔了怔。但梦境世界愈发严重的扭曲和暗藏的恐怖迅速惊醒了她。 她大脑飞转，一边伸手去抚摸克莱恩捏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安抚道：“没事的。在非凡世界，死亡又不是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愚者’先生不是有死而复生的权柄吗？‘观众’途径自己应该也有复活的办法，就像远古太阳神那样。” 她努力把这件事讲得就像是睡了一觉又醒来一样。 似乎是看到了一丝解决的希望，克莱恩眼中的恐惧稍有减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在捏着奥黛丽的胳膊，于是轻轻松开了手。 梦境中暗藏的恐怖也消退了许多。 “世界”先生对梦境的影响比我想象的强烈啊……看来这里并不是纯粹由“愚者”先生主导……奥黛丽只是想了一下就迅速略过了这件事，专注地看着克莱恩。 他闭上眼，抬手捂住脸，用生硬紧绷略带沙哑的语气说道：“你应该是为了我才死的……” 还有这种事……我没觉得我喜欢“世界”先生到这种地步吧……嗯，先不管这个。对“世界”先生这样内心温柔的人来说，这确实会让他痛苦……啊！他莫非猜测我是为了唤醒他才付出生命，因此觉得自己对抗原初意志的努力变得不那么有意义了？ 别呀“世界”先生。我们不能放弃…… 奥黛丽微微偏头，注意到莎伦女士已经消失在了镜子上，似乎意识到了这件事她帮不上忙，甚至不适合旁观。奥黛丽想了想，劝说道：“我觉得这就像你当初阻止贝克兰德大雾霾，险些因此死去。如果你真的死了，难道被你救下的人就应该因此感到愧疚吗？” “你救他们是为了对抗邪恶。我如果死去，或许也是为了追求什么对抗什么。不能因为我保护的是你，你就把这些背负到自己身上。” 奥黛丽跪坐在克莱恩面前，抿了抿唇，轻声说道：“不能永远是你在守护别人，总要有人守护你的啊。” 克莱恩顿了顿，松开手去看她。少女碧绿的眼睛如同湖水般清澈，嘴边的笑容宁静又恬然。 就是这个笑…… 克莱恩猛地撇开了头，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奥黛丽迅速意识到自己面部的某个特征唤起了他不好的印象。她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认真地问道：“何况，不是说占卜得到的只是启示吗？也许是解读错误呢？” “说不定那只是我的一个身份死了。或者我死去是为了清除污染，以纯净的姿态复活，就像远古太阳神那样？” 这都不能叫结局……我占卜的是结局……克莱恩深吸口气，两只手肘撑着膝盖，重新捂住脸。 强烈的痛苦和自我怀疑让他不想说话。 奥黛丽看着他这幅样子，微微有点焦急。 不行啊……神秘减弱的时间快到了。如果就这么放任他失去清醒，说不定就会因为求生的意志不够强被原初彻底侵蚀……还有，不要一直捂着脸啊，我又不能进入潜意识大海，你不看着我我怎么催眠你…… 奥黛丽也顾不上矜持了，强行伸手去拉开他的胳膊：“‘世界’先生，你应该有办法让我复活吧？到时候你可以想办法救我呀。我为了你死去，然后你把我复活，这不是很公平嘛。” 克莱恩被强行中断了捂着脸的动作。他茫然地看着奥黛丽带着信任和依赖的眼神，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奥黛丽居然在拉着自己的手臂晃啊晃。 这是，在撒娇吗……克莱恩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似乎感受到了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可怕。他紧绷的语气终于多了几分无奈：“你都不害怕的吗？” 奥黛丽笑得像朵小花：“你那么强大，无论再困难的事情，只要交给你就很让人放心。” “嗯，实在不行，还可以请求‘愚者’先生拯救嘛。你在‘愚者’先生面前肯定比我有面子多了。” “愚者”先生毫无头绪……亚当，甚至是源堡，现在都不能让我完全放心……克莱恩感受到她全心全意发自内心的信任，眼神虽然依旧沉重，却慢慢有了点光彩。 无论如何，总要想办法改变……至少要挣扎一下…… 嗯，情绪在好转……奥黛丽趁机追问了一句：“这应该不是很快就会发生的事情吧？有什么线索提示相应的时间吗？也许那个时候你已经醒了？” 克莱恩摇了摇头：“应该就是在这个梦境里。”这从当时灰雾的状态可以推断出来。 “不过这确实不是最近的事。我看到你已经是天使之王了。” 天使之王？奥黛丽愕然瞪大了眼。 …… 出租屋里，奥黛丽终于放下了悬在空中半天的笔。 一旁半透明的小虫毫无动作。祂早就从奥黛丽的静默中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苏茜。”奥黛丽突然扬声叫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在另一个房间认真看书的苏茜立刻摇着尾巴扑了进来。 “什么事情，奥黛丽？” “我觉得我应该受到了新的污染。”奥黛丽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对污染已经没有什么畏惧，“要辛苦你帮我找一下。” 她十分确信这一点，因为她相信“世界”先生不可能仅仅因为占卜到她的死亡就失态成这样。 这里一定有原初的诱导。而使用了低级非凡能力安抚情绪的她，也会因此受到轻微的污染。 奥黛丽叮嘱道：“一定要小心！找到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触碰。” “好的奥黛丽。”苏茜十分听话。 她跃上奥黛丽的心灵岛屿，做谨慎而仔细的搜寻，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污染。还没等污染做出反应，奥黛丽已经在苏茜的帮助下将它彻底清除。 “谢谢你，苏茜。”奥黛丽感激地抱住了大狗。 “这是我应该做的，奥黛丽。我们要互相帮助。”苏茜大狗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觉得你的情绪有些灰暗。你需要开导吗？” “暂时不用。”奥黛丽笑得完美无缺，“这是伴随污染产生的。” 苏茜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有的时候情绪发泄出来是更好的解决方法。” “我明白。”奥黛丽笑着点头。 将苏茜送回了她读书的小屋，奥黛丽这才低下头，看向木桌上的小虫问道：“‘观众’途径的真神有能力空想出‘作家’非凡特性吗？” “也许。”帕列斯迟疑地说道，“无论如何，肯定会有某些操作，至少能解释为什么‘空想之龙’和‘噩梦之龙’可以共存。” 奥黛丽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您觉得阿蒙哥哥和相邻途径真神的斗争中，哪一方会占据上风？” 帕列斯呵呵笑了：“这很依赖‘黑夜’和‘愚者’的态度。其余的真神要么立场已经可以确定，要么和相近途径的劲敌必然站在不同的两边。” 女神现在去西大陆，莫非是想保持中立的态度？可是她又给了我“0-08”……感觉这个行为完全可以从两个方向解读……也许这就是女神的意思，只推动事情快速发展，却不预设立场…… 可是相对于我们来说，阿蒙的哥哥比其他三位真神对梦境的影响力要强得太多，我们很难避开这种影响…… 奥黛丽追问道：“如果‘愚者’先生和女神都保持中立呢？” 帕列斯犹豫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我认为阿蒙的哥哥胜算更大。” 这样吗……奥黛丽凝眉思索着，许久没有开口。 …… 霍尔伯爵的府邸内，奥黛丽进入自己的专属书房，吩咐女仆不要打扰，并关上了房门。 她只点亮了办公桌旁的一盏灯，随后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拿起一只钢笔，认真翻看起玫歌庄园的季度报告，时不时仔细做出笔记。 慢慢地，笔尖的移动逐渐放缓。 钢笔倒在了桌面上，骨碌碌滚出去很远。奥黛丽突然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缩进了椅子里。 她的身影相对于宽大的椅背显得那么娇小。 她把头埋入膝间，双肩渐渐颤抖起来。 红月被隔绝在窗帘之外。一盏灯只能照亮书桌周围很小的一片区域，其余空荡荡的面积被昏暗笼罩。 良久，破碎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 “奥黛丽，每个人都会死亡，甚至包括神灵。” “这不值得害怕。” 她慢慢抬起头，面部泪痕交错，双眼红肿，表情木然。 “我不害怕。”她说道。 第三十一章 又被安排 周明瑞情绪如常地结束了和霍黛丽的对话。 他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可以出去吃晚饭了。 我可不想天黑了再出去，说不定就要遇到邪教的人……周明瑞一边拿过外套，一边拉过了自己的“愚者”笔记本，打算在出门前确认一下状态，方便和之后作对比。 他的目光随即一顿。 刚才还空白的页面上，已经写满了文字。 周明瑞立刻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莎伦女士，你有看到一条金毛大狗进屋吗？” “……没有。”在镜面上浮现的莎伦平淡地说道。 竟然连莎伦小姐都不能发现那条狗，她的序列比莎伦女士还要高吗……周明瑞有些忌惮地想着，认真看向笔记本上的文字。 “我拯救你，帮助你，是因为察觉到了命运的安排。” “这是来自高位者的安排，我没有能力抗拒。顺应服从能为我减少很多困扰。” “很显然，有一位高位者在保护你，让我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给予你合理的救助和提醒。” “当然，我也很愿意深入观察一位平凡的人类如何适应非凡世界。老实说，我对你们的生活还有太多的不理解，毕竟我只是一条狗。”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帮助我，并在今天进入警察局汇报目击情况？真是神棍一样的风格啊……不，应该是非凡世界真是可怕，在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事件背后，竟然还有“命运的安排”这种东西……周明瑞这样想着，不知为何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接着往下，看这位苏茜小姐希望他为她做些什么。 “我没有什么能让你做的。你的序列还太低。” “不过我感应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奇特变化。‘观众’的力量正在缓慢苏醒。如果你认识哪位‘观众’，哪怕是低序列者，也可以介绍给我。” “放心，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只是想通过更多的了解把握世界的走向。” 这！她希望我把“正义”同学介绍给她？她知道“正义”同学是观众？不，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以苏茜小姐的序列水平，可以轻易找到“正义”同学……嗯，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想遵循“命运的安排”。 如果确定苏茜小姐不是恶人，不，恶狗，那确实可以把“正义”同学介绍给她。“正义”同学正缺一位非凡老师……周明瑞继续往下，阅读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也是就对于他的扮演的提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要否认，你肯定愚蠢地想到了去马戏团表演。” 我被一条狗嘲笑了……周明瑞一边无奈，一边忍不住为不用去当小丑而松了一口气。 “魔药名称并不仅仅是职业，更具有隐含的意义。它代表了生活中的一类人，这类人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而这些特征恰好可以用一个职业来概括。你要去思考‘占卜家’是什么样的，‘小丑’又是什么样的。当然，你也可以通过实际地选择相应的职业来更好地体会。” 不，我才不要去马戏团。我现在的工资虽然不高，但至少养活自己是够了……占卜家……小丑……周明瑞看着愚者笔记本，陷入了沉思…… 他无法注意到的是，早在他放下手机去翻笔记本的时候，奥黛丽就已经接管了他的手机。 教堂座椅……金白二色的礼服……以珍珠为主体的锁骨链……这不就是我第一眼见到道恩·唐泰斯的情形吗？“世界”先生还真的占卜到了他自己……这不太对吧，难道霍黛丽之后也会喜欢上周明瑞？可是这里的情节应该符合梦境主人的潜意识，而不是我的……唉，占卜我是真的不懂。这么让人羞涩的问题也不好问帕列斯老先生…… 奥黛丽继续往下翻，终于找到了第二次占卜的问题。 我和他的结局……奥黛丽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啊……怪不得“世界”先生对我提出的其他假设无动于衷，它们确实不满足“结局”的定义…… 可是这个占卜为什么再次指向了我而不是霍黛丽这个身份？按照帕列斯老先生的说法，占卜在命运有分歧的情况下主要受自身的灵感被动控制。不知道原初能不能操纵这种占卜的方向……奥黛丽想了想，悄悄走过去，摘下了周明瑞脖子上的阿罗德斯。 她悄声问道：“你主人占卜时看到的景象是什么样的？这是来自灵界的启示，我觉得你应该有办法看到。” “并不是这样。我的位格不够高，无论是主人获得的启示，还是您未来的死亡这件事本身，我都看得很模糊。” 这样啊……唉，我还是很想看一下自己是怎么死掉的……嗯，而且“世界”先生明显因为我的某个表情出发了不好的回忆。不能问阿罗德斯，我就只能通过试探来确定那个表情。这很可能引发新的情绪失控…… 奥黛丽探寻无果，只得把注意力转向未来的治疗方案上。 在她看来，孤独和疲惫一直是“世界”的内心深处没有办法解决的隐患。而一旦连存活下去的意义都产生了动摇，孤独又疲惫的他求生意志可能会非常薄弱。 如果是我的话，面对“世界”先生这样连清醒都很困难、时时刻刻都需要努力抗争才能保存自己的状态，我肯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世界”先生真是让人敬佩…… 奥黛丽低头问道：“阿罗德斯，你认为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着你的主人对抗原初的意志，寻求苏醒的机会？” 阿罗德斯用热烈又悲壮的红色字迹答道：“主人想要守护那些在神灵眼中如同蝼蚁的人们。” 果然是“世界”先生会做出的选择……不过我还以为“世界”先生多多少少会考虑到自己对“愚者”先生的苏醒十分重要，还想用这个来激励他。为什么阿罗德斯完全没有提起…… 咳，还是按照阿罗德斯的答案来。像这样能获知灵界各种信息，又始终陪伴在“世界”先生左右的存在，还是比我的认知要可靠的。 奥黛丽略加思索，就有了想法。 她仔细推敲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遂把目光投向了阿罗德斯：“轮到你了。” 阿罗德斯立刻跳出了粉红色的文字：“您有没有发现，占卜的结果已经暴露了您对我的主人的感情？” 我不需要你提醒这件事！！！ 虽然克莱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但奥黛丽已经反应了过来：他能确信占卜的启示是奥黛丽将会为他而死，明显就是知道占卜对象中的男主角是自己。 说真的，我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面对醒来的“世界”先生。咳，也没什么不好面对的，我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他肯定也会假装不知道的。 奥黛丽非常无奈地答应了阿罗德斯一声，虽然她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阿罗德斯镜面上立刻冒出了粉红色的爱心：“您为什么不主动地追求我的主人呢？在看到了那样的启示之后，他对您的态度肯定会发生变化，我认为这就是您的机会。而且忠诚的阿罗德斯自私地认为，这样能够减轻主人的孤独感。” 最后这句话有一点说服我……不，我不能被这个镜子忽悠了！他的真实目的绝对是想围观他主人的桃色新闻…… 奥黛丽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我要遵守职业道德。” “无法反驳的答案。那我只能等着您放弃职业道德的那一天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坚定……不行，奥黛丽！想想你在“世界”先生心中的形象吧！主动追求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 …… 霍黛丽耐心等了好久，才得到了周明瑞的回复： “你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童话故事……霍黛丽嘀咕了一句，没有再多想。几句话结束了聊天。 她低下头看了看摊开的书籍，强迫自己拿起笔继续学习，却又无力地把笔丢了回去。 我做不到……呜呜呜……不行，霍黛丽你要努力，不能因为放假就变得懒散！ 来，让我把新买的羽毛笔摆出来，用古人的精神激励自己好好学习！ 霍黛丽在包里翻啊翻，找到了包装羽毛笔的黑色盒子。 她兴奋又期待地剪开盒子上的封装胶带，翻开了盖子。她的目光随之一凝。 盒子里空无一物。 第三十二章 先不管它 什么状况！那支羽毛笔掉了？丢了？被人偷了？可是封条是完好的啊？ 霍黛丽皱了皱眉，困惑地翻看空荡荡的盒子。这么一看，还真让她找出了点什么。 盒子的盖子上，似乎有正在慢慢淡去的字迹！霍黛丽仔细辨认，看出了一个“占”字和一个“情”字。 这是那位店主留下的？霍黛丽忍不住回想那位穿着黑裙子的宁静女士，却觉得对方的相貌十分模糊。不过她在反复考察自己的记忆后，还是确信自己在看着店主把羽毛笔包装好时，并没有看到盒盖上有任何字迹。 究竟是谁写的……霍黛丽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她抓起手机，下意识地给周明瑞发起了消息。 …… “0-08”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阿蒙哥哥指使它出逃了？不过“0-08”原本就有制造巧合、脱离掌控、甚至写死自己主人的倾向，这是帕列斯老先生提醒过我的。 嗯，霍黛丽肯定会让周明瑞占卜。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还有，“世界”先生的占卜结果，大概真的是受到了阿蒙哥哥的影响……祂给我们看这个做什么……奥黛丽忍着疲惫揉了揉额头，发现周明瑞已经打起了电话。 “‘世界’先生，我可以去找你吗？我真的很害怕……”霍黛丽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 奥黛丽：…… 为什么我在“世界”先生心里是这种形象啊……我记得我原来虽然好奇心过于严重，但绝对不是这样有一点小事就会被吓哭的女孩子！ 嘿呀好气……奥黛丽已经在短短几天内学会了在尴尬的时候也依然盯着让她尴尬的对象。然后她清楚地听到了手机里继续传来霍黛丽的声音：“嗯，我可以把包装盒也给你。这是不是对你的占卜很重要？” 还知道为自己失态的行为找理由，嗯，还不是无可救药……唉，奥黛丽你要冷静一点，不要这么气急败坏。比起这个鸡飞狗跳的梦境世界，在心上人潜意识里有奇怪的形象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盯着周明瑞脱掉外衣，开始等待非要把自己送上门的霍黛丽小姐。 这一天究竟要发生多少事……阿罗德斯和规则书、原初的操纵、女神、占卜、然后是“0-08”……明天上午黄涛要给“世界”先生安排工作任务，我还没有来得及做最后的读心和催眠…… 嗯，现在我肯定不能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世界”先生就醒了，我还得继续他的心理安抚和治疗……我感觉在这个梦境里一直待下去，我肯定会老得非常快……奥黛丽忍不住闭了闭眼，眼前却浮现出了“世界”惊惧地掐住她手臂的样子。 她忍不住恐惧地颤抖了一下。 想开点，奥黛丽。听说蕾妮特女士就是死后才以那样特殊的状态成为灵界生物，也许将来等我死了，我也可以有四个头呢……奥黛丽挣扎着睁开眼，带着点自嘲地努力笑了笑。 在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周明瑞终于接到了霍黛丽的消息，下楼将看起来已经不那么惊慌失措的小姑娘领进了自己的家门。 “真是太麻烦你了，‘世界’先生。等到这件事解决，我一定要请你吃晚饭。” 呵呵，其实我对帮助你解决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信心……周明瑞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但是还知道对这位看着很冷静其实已经六神无主的小姑娘不应该说这些话。 于是他努力假装自己很有自信地说道：“我们先试一下吧……如果你能够很好地描述它的样子，然后我们又有它的包装盒，理论上应该可以占卜到它现在在哪。” 霍黛丽点点头，进屋脱下外套，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支羽毛笔的包装。 周明瑞接过包装盒，动作微微一顿。 这个包装盒通体黑色，表面铺有零星的闪粉，如同深夜中的星辉。上面只写了五个字： 星梦杂货店。 这店我熟啊……我的笔记本还是在那买的呢。周明瑞忍不住微微瞪眼，因为他迅速想起，在那家店中，他也曾拿起一支羽毛笔询问价格。 就在这时，新晋“观众”霍黛丽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你去过这家店？” 周明瑞苦笑着道：“如果你说的是警局附近的那个，那我确实去过。你那支笔，是不是摆在一本黄铜色的笔记本旁边？嗯，我是说写字的那种笔记本。” 霍黛丽已经连连点头，惊喜地说道：“你见过那支羽毛笔？那是不是你的占卜就更准确了？” “理论上是这样。”周明瑞僵硬地笑了笑，努力不去想那支羽毛笔的价格。他拿起那个羽毛笔的包装盒，深吸口气，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相应的语句，闭上了眼。 面前灰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 呃……怎么回事？我有哪一步做得不对吗？一直表现得很有天赋的占卜突然翻车，周明瑞的心里难免有点打鼓，一方面忍不住自我怀疑，一方面又担心自己惹上了什么不该惹上的可怕存在。他闭上眼，强行又占卜了一次，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就在这时，镜面上突然浮现出了戴有小巧软帽的身影。 “你的占卜失败了？” “啊！”早就处在恐慌状态下的霍黛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她迅速蹿到了周明瑞的身后，企图远离那个发出声音的莫名存在。 周明瑞急忙开口安抚道：“呃，别害怕，那是莎伦女士。她是来保护我的。” 镜子里的莎伦木偶般的表情微微动了动，仿佛隐蔽地看了一圈房间。 霍黛丽立刻感觉自己变得平静了，脱离了刚才那种一惊一乍的状态。她小幅度地探出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刚刚太意外，所以吓到了。莎伦女士，很高兴认识你。” 莎伦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周明瑞这才说道：“我看到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这是占卜失败的意思？” “是的。”莎伦精致的脸依然没有表情，“应该是反占卜的封印物，可能具有活着的特性。” 封印物？周明瑞对这个概念毫无所知。 一旁的霍黛丽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女士，你说的是非凡特性和周围物品融合产生的，具有神奇能力和强烈负面效果的封印物吗？” “是的。” 嘶……听起来怎么这么可怕……周明瑞立刻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报警？” 在经历了邪教案之后，周明瑞觉得自己已经把报警这件事刻进了骨子里。 “可是，这样一来那位店主是不是就会接受警方调查。这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霍黛丽下意识地觉得那位店主是好人，不想做出损害她的事，“既然莎伦女士说那可能是一件有活着特性的封印物，那也许，也许它只是出去玩一圈，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觉得不会有这种好事……周明瑞微微皱眉，看到莎伦女士什么都没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好吧，既然有经验者都没有发言，我也就不发表意见了。反正这是“正义”同学自己的羽毛笔，花了至少几百万的东西不见了她不心疼，那我也没话说……周明瑞心中略有些忐忑不安，但只能按捺下来。 霍黛丽已经想要揭过这件事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等一天，如果它还没有出现，我们再报给警局和部队，看看他们怎么说。” “‘世界’先生，今天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走吧，我请你吃饭。”她似乎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说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餐厅，走，我带你去。呃，莎伦女士，你要一起吗？” 我就这么被包晚饭了？我什么也没干啊……周明瑞略显茫然地看到莎伦女士微微摇头，消失在了镜子上，又看到霍黛丽恢复了她活泼向上又自来熟的样子。 走吧，让我看看“正义”同学这样的小富婆会请我吃什么，也许今晚我吃到的菜将会够我炫耀一辈子呢……周明瑞穿上外套，领着霍黛丽又离开了他的小出租房。 他的身边，全程隐身的奥黛丽在深思熟虑后，翻开了她的愚者笔记本。她确认过当前神秘减弱依然有效，连忙在之前的对话后写下了自己的汇报：“‘愚者’先生，‘0-08’不见了。” 几乎是收笔的瞬间，奥黛丽已经在下一行看到了回答。 “先不管它。” 在她的身边，周明瑞一如往常地走着，对一切毫无所知。 第三十三章 你的同乡 先不管它……奥黛丽微微皱眉又松开，决定不再想这件事。 “愚者”先生大约要亲自解决，毕竟只有祂才能出面和阿蒙哥哥讨论可能的合作……不过“愚者”先生的回复好迅速啊！不愧是强大的“愚者”先生！奥黛丽忍不住扬起了笑容，觉得悬在空中晃悠了一天的心终于踩在了地上。 那我今晚就很轻松了，只要安抚好“世界”先生的情绪，然后再监控一下罗塞尔大帝那边会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工作就可以了。奥黛丽已经收束心神，开始对晚饭产生了期待感。 在达到目的地之后，周明瑞意外地发现霍黛丽带他去的餐厅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高级会所，而是平时请客户吃饭也会去的那种比较高档的餐厅。 也是，“正义”同学如果真的动不动带朋友吃那种单价千元万元的餐厅，那就不是请客了，那是炫富……周明瑞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餐具包，从里面拆出了免洗洗手液、手机塑料包、手机擦屏纸、牙线、纸巾、薄荷糖等各式各样的物品。 当然还有筷子。 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啊……将来我要是挣钱了，我也顿顿在这种地方吃饭……不，我还是一周吃一顿……不，一个月吃一顿……周明瑞幻想着有钱人的生活，一边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了菜单。 “‘世界’先生你吃海鲜吗？吃蘑菇吗？如果没有忌口的话，一定要尝尝这里的佛跳墙！这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目前吃到过的最鲜最醇厚最正宗的佛跳墙了。” 评价这么高？不过佛跳墙确实是很好吃的……周明瑞好奇地翻到了对应的菜单，看到了128一位的价格。 嘶……手有点抖……周明瑞正在犹豫着怎么委婉地拒绝，就听见对面传来噗嗤一声笑：“我请客啦‘世界’先生~你就挑爱吃的就好了。” 咳，在“观众”面前真的是很容易暴露自己啊……不过“正义”同学，你刚丢了一支几百万的笔，就不想稍微省省钱吗？ 就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周明瑞被推荐了各种各样的美食，每一样的味道和价格都同样让他感动到想流泪。霍黛丽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品尝美味的满足样子，觉得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世界”其实是个挺喜欢美食的人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感觉已经吃惯了的菜品都变得更加美味了……以后我要找各种事让他帮忙，到时候带他去吃各种好吃的。嗯，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其实还没怎么认真钻研过这里的各种餐厅。看来要多做功课了呀…… 她笑眯眯地看着周明瑞，发现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呆怔。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想法，就已经下意识地站起来说道：“我去结账，你稍等我一下。” 餐桌那边的男子保持着发呆的姿势点点头。 等到霍黛丽起身离开之后，一碗汤圆突然被端到了桌前。 克莱恩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端着碗的那一截皓腕，看向站在桌旁笑得甜美如蜜糖的少女。 “请你吃点心。”奥黛丽带着点得意地说道，“这个是我做的哦~” 为什么是汤圆？还有，一名“织梦人”在梦境里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为什么这么骄傲……克莱恩有些茫然地又看了她一眼，才慢慢伸出手拿起汤匙，盛了一颗汤圆咬了一口。 咸的？ 他终于流露出了一点惊讶：“这是鱼肉？” “嘻嘻，想不到吧？”奥黛丽扭身坐在了霍黛丽的位置，“这是我今天下午在拉夫兰子爵的茶会上吃到的。” 嗯？克莱恩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他探究地看向奥黛丽。 “拉夫兰子爵家的厨师是从一位名叫安妮莎·蒙顿的女士手中，以50磅的价格买下的这个菜谱。安妮莎女士来自一个信仰风暴之主的中产家庭，父母认为女孩子应该居家学习，等到合适的年龄将自己嫁出去，终生为丈夫和孩子服务，做支撑家庭的天使。安妮莎女士希望拥有自己的事业，在抗争无效后选择直接离开了她的家庭。” “在短暂地给餐厅做了一段时间的帮厨后，她开始向已经离职成为家庭厨师的朋友们赠送改良后的菜谱，代价则是请他们推荐自己认识的更好的厨师。就这样，她以改良菜谱的方式开始盈利，用挣来的钱在乔伍德区开了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叫做相聚，但它的真实名字是三个来自罗塞尔大帝的文字。” 奥黛丽抬起头，看着克莱恩略有恍惚的双眼：“你猜猜是什么？” 克莱恩直接略过了猜的环节，幽幽地问道：“是什么？” “全聚德。” ……克莱恩闭了闭眼。 “她还卖烤鸭？” “那倒没有。不过靠着这个名字，她吸引到了几位常客。” 克莱恩终于专注地看了过来。 “一共有三位。” “丹尼尔·霍普金斯先生是一位体面的外交部文员，负责接洽因蒂斯共和国在这边的各位外交官员，经常在下班之后到酒吧小酌几杯，最喜欢喝酒吧自创的鸡尾酒龙舌兰日出。” “约翰·里德先生是一名最普通的工人，家里有一位忙于给人浆洗衣物、有严重肺病的母亲，和一位年仅10岁、只能在家帮母亲工作，却渴望着学习的妹妹。他们住在一个极为狭小的房间，脏乱、破旧，就像东区的所有房间那样。在安妮莎女士的帮助下，约翰先生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到她的相聚酒吧做工，正在安妮莎女士的帮助下努力识字，攒钱让母亲治病、让妹妹可以去教会的周日学校上学。” 讲到这里，她果然看到克莱恩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在廷根时努力挣钱，改善哥哥和妹妹生活的日子。 确实是有用的。奥黛丽暗自松了口气。 “哈罗德·乌利尔先生是一位赏金猎人，但身手不太好，经常因此吃不饱饭，属于最底层的那种。不过正是依赖他的见识，安妮莎女士才没有在开店的初期惹上不该惹的人。嗯，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在农村，属于自己一个人来贝克兰德闯荡的那种。” “比较不幸的是，他前几天才刚获得了一份奇遇。”奥黛丽的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 “他接触到了非凡，成为了一名‘刺客’。” “咳。”克莱恩狠狠地咳了一声。 奥黛丽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地说道：“我打算吸纳他们加入‘愚者’教会。嗯，不一定一上来就要信仰‘愚者’先生，这对于一些原本没有任何信仰的人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但我希望他们可以把我们当作一个可靠的组织，可以在内部得到自己想要的发展。” “你觉得呢？” 克莱恩想了想，说道：“不要强求。” 嗯？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奥黛丽微微歪过头，表达她的迷惑。 克莱恩认真看着她说道：“‘愚者’先生让他们从源堡离开，并不是为了利用他们、掌控他们。” “那是为了什么？” 克莱恩看了看她，偏过头，用悠远的语气说道：“为了我们的斗争到此为止。” 斗争？什么斗争？奥黛丽完全没有听明白。不过她感觉到了那份善意，就像她感觉到了那份熟悉的守护一切的沉重。 她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话。 过了一会儿，克莱恩半笑半叹地说了一句：“你真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好多啊。” 奥黛丽勾了勾唇，露出了恬淡的微笑：“我也想帮助你，也想守护那些挣扎求存的人。” 克莱恩看了她一眼，仿佛被阳光刺伤双眼似的撇开了头。 他说道：“我有一位老师，阿兹克·艾格斯先生，曾经是拜朗帝国的‘死亡执政官’，后来受了伤，不得不一遍遍遗忘过去，再慢慢恢复记忆。” “他现在正在东拜朗追寻过去的回忆。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帮我去看看他。”他顿了顿，说道，“顺便问问他，非‘死神’途径有没有借助冥界保存灵体的方法。” “我死后要做灵界生物了吗？”奥黛丽好奇地睁大眼。 为什么我觉得你跃跃欲试……“正义”小姐，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啊…… 克莱恩想了想，解释道：“很多途径都有办法复活，但各有优点和缺点。我看不清真正让你死亡的原因，所以还是要做好各种准备。” “接下来应该还要通过‘月亮’问问大地母神教会，他们甚至可以做到人体炼成。不过我们应该不太会选这一种方法。一来‘母亲’和‘月亮’都指向星空，二来我觉得保存灵体才是最重要的环节。” 他看着奥黛丽纯真的脸庞，感觉她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完全没有害怕，全是崇拜和好奇。 “我不会让你彻底死去的。”他郑重说道。 奥黛丽甜甜地笑了。她的心中没有丝毫怀疑和动摇。 “嗯，我相信你。” 第三十四章 友好磋商 南京路是天桥区比较繁华的一条路。仅仅在这条路上，就有一所重点小学，一所重点中学，一个警察局，几栋写字楼，一栋很高的居民楼和一座商场。 一个小学生随在妈妈身后，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边，热闹的汽笛声在他身边依次响起。小孩手里捉着一只羽毛，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 “哎呦，快把它扔了。脏不脏啊，上面都是病菌！” 在几句抗争没有效果后，小孩子愤怒地将羽毛丢在地上，拖着步子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羽毛突然立了起来。 它不蘸墨水，就这么刷刷在地上写道：“所以你占卜到了什么？” 汽笛声迅速遥远了起来，空气都变得沉默了。一个声音在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响起，带着微微的疑惑：“不是你引导我占卜的吗？” 羽毛笔继续写道： “我只是隐约感觉到这是对我有利的方向。” “我还没有完全收回全知的权柄，肯定不及‘占卜家’出身的你。” 空气再次沉默。半晌，祂说道：“你想说什么最好尽快，这样的状态我维持不了太久。” 羽毛笔晃了晃，写道：“我不是来找你合作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犹豫，不愿意将矛头对准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但又希望我们尽快决出一位支柱。” “我为你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我打算找你的‘正义’小姐合作。” “你的塔罗会应该比较松散，允许成员发展自己的势力。我说的没错吧？” 空气中立刻传来了回应，带着非常强烈的戒备：“你想让她做什么？” 羽毛笔继续写道：“你不用担心，合作肯定是让双方获利。你甚至可以旁观全部的过程，不用担心我有什么暗藏的陷阱。” 空气沉默了一下。随后，祂说道：“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来找我。” 羽毛笔写道：“没有你点头，她是不会答应的。” 空气静默了下来。羽毛笔也一动不动，就这么立在那里。半晌，空气中再次传来祂的声音： “这很虚伪。” “呵，但是很有效。” “我不会干涉她的决定，你们自己说服她。” 羽毛笔不再写字。它直接倒回了地上。 …… 周明瑞早早起床，匆匆洗了个澡，着装妥当准备上班。 他心中是很忐忑的。 不知道黄总会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希望他不要介意我受到了公安局的关注……嗯，还得试探他介不介意我在派出所兼职。应该不会的吧，我们公司还和派出所有不少合作呢…… 在他的身边，奥黛丽默默隐身跟着他，神情难掩疲惫。 为了尽快掌握这个梦境，她在周明瑞睡觉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对梦境中的人进行读心，了解他们的性格、背景和经历。虽说梦境的人物肯定比不上现实中的复杂，但这个城市人口实在过于密集，仅仅是可能和周明瑞发生交集的人，例如邻居、同学、同一座写字楼中的员工等，她也才读完一半。 已经很快了，等到明天早晨，我就能对“世界”先生在梦境中的生活有了基本的掌控能力。我现在已经开始觉得，这个梦境对我来说不一样了。在“世界”先生身边发生的各种事，对我来说都不再突然。我可以迅速和其他的我知晓的细节联系起来，推断出可能的发展，甚至提前做好准备。 这就是“洞察者”的感觉吗……可是我连“织梦人”的魔药都还没消化完呢…… 不过洞察了一切之后，“织梦”肯定容易了许多。也许这就是空想的本质。只有了解得足够多，才能让自己的空想得以具现…… 奥黛丽迷迷糊糊地思索着自己的扮演经历，突然身形一顿。 远方传来的信息让她瞬间清醒。她眨了眨眼，拿出了自己的愚者笔记本。 没过几秒，靠着公交扶手看手机的周明瑞收到了一条微信。 他迅速点开。 是霍黛丽发来的。她语气充满惊叹地说道： “‘世界’先生！！！” “你知道吗？那支羽毛笔真的自己回来了！！！” 我去，还能这样……怎么这个世界到了“正义”同学身边就变得友善了起来，连诡异失踪的羽毛笔都变得像淘气与乖巧兼备的宠物狗…… 不，仔细想想还是挺诡异的。如果这支羽毛笔能够悄无声息地出门又回来，谁知道它在外面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正义”同学恰好在那一天受到了正统的神秘学教导，大致知道“封印物”这种东西的存在，我们又恰好有莎伦小姐指导，那简直连怎么对付它都不知道。 他迅速回复道：“那你知道它有什么非凡效果了吗？” 霍黛丽回了一句：“我还在尝试和它沟通” 尝试沟通……不会是小女生那样的撒娇吧……周明瑞想象了一下，摇了摇头，发送道：“如果没有办法解决，我可以帮你占卜。” 霍黛丽迅速回复了一个表情包，是一个肉嘟嘟的小熊鞠躬致谢的表情。 年轻的小姑娘就是可爱啊……不像我身边的那些，都已经被生活抹去了纯真……呃，“正义”同学的财富大概允许她纯真一辈子。嗯，真好……周明瑞含笑摇了摇头，退出了微信界面。 在他的身边，奥黛丽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合上了她的愚者笔记本，没写一个字。 还是不要打扰“愚者”先生了……不管祂和阿蒙哥哥合作与否，都不是我能管的事。而“愚者”先生如果有事让我做，肯定会主动联系我的…… 离开公交车后，奥黛丽一眼看见了盘旋的乌鸦。就在这么抬头看了一眼的功夫，乌鸦直接俯冲下来，悬停在了奥黛丽的对面。 又有什么事……奥黛丽提起裙摆，行了一礼道：“阿蒙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阿蒙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我找到了一个说服你背叛你的‘愚者’先生的机会。” 什么东西……奥黛丽还记得昨天中午在她乱翻黄涛办公室的时候，阿蒙莫名其妙突然萌生了想看她背叛“愚者”先生的想法。她心中顿生警惕。 阿蒙扇着翅膀，落在奥黛丽的头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愚者’先生已经被原初隐蔽地污染，却毫无知觉。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毫无知觉的污染？奥黛丽脊背一凉。 她眉头紧皱，迅速仰起头，看着阿蒙因为重心不稳不得不再次起飞，警惕又惊恐地问道：“什么意思？” “呵，不用担心，这件事还没有发生。” 呼……吓死我了……奥黛丽冷静了下来，才开始认真考虑阿蒙的话。 “您是说，做出根本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行为，却对此毫无察觉的那种污染？” “是的。在第四纪，大部分被原初意志污染的天使和神灵们都呈现出这样的状态。”阿蒙耐心做着解释，就像一位友善又博学的老师。 很有说服力的论证……奥黛丽到此刻才发现，没了“愚者”先生在前方指导，自己确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心中不由得一沉。不过下一秒，她还是决定不按照阿蒙的引导进行交谈。 “我想，这么严重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序列3的我来做出决断，‘愚者’先生手下还有那么多天使。” 阿蒙听得会心一笑，仿佛在看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你还不明白天使们的行事准则。” “对于祂们来说，所有紧密的关系都可以随着合作方的衰弱迅速溃散，所有的恩怨都可以随着强弱的易位与时间的流逝转变和消逝。” “只有少数中的少数，能够像梅迪奇和乌洛琉斯那两个傻子一样，延续祂们数千年的忠诚，不会因我的父亲失去权柄、陷入疯狂和困境，而发生一丝改变。” “你的‘愚者’先生本来就没什么根基。如果祂真的已经落入那样的境地，那么依附于祂的天使们，包括帕列斯，包括那条水银之蛇，只会寻找其他的存在，进行新的交易，以获得新的庇佑。不会有人费尽心思，甚至付出一切，不求回报地帮助祂。” “到时候，你的‘愚者’先生，必将滑向深渊。” 奥黛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发现阿蒙的这段话如此振聋发聩，却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符合她接触到的所有神灵层次的博弈。 奥黛丽深吸口气，看向盘旋在空中的乌鸦，突然露出了一个明丽的笑容：“阿蒙先生，这样用合理的话语引导别人发自内心地完成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可不是您的风格。” “有了父亲的管教，您似乎也有了不得不做的事情。” 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奥黛丽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主次：无论“愚者”先生的境地多么糟糕，自己需要担起怎么样的责任，都只能关起门来和自己人商量。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应对目的莫测的阿蒙，不要让祂占到便宜。 乌鸦的动作僵硬了一瞬间，在空中竖直掉落了一段距离。随即，祂扇动翅膀，再次回到了原本的高度。 “呵呵，你猜错了。这段话是我自己编出来的。”祂笑得更加开心，甚至还有点得意，“虽然我确实更喜欢通过欺诈达到目的。但偶尔效仿一下祂的方式，感觉也很不错。” 奥黛丽不为所动地说道：“那看来我没有猜错的部分是，您确实受到了来自父亲的管教。” 说罢，她直接开启了新的话题，一副不需要再听阿蒙解释的样子：“所以呢？您究竟想要说服我做什么？” 阿蒙倒没有因为被戳破了真相感到羞恼，反而感到更加饶有兴致，似乎发现了对手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无趣，因而觉得整个事情都变得更加刺激起来：“所以你应该发展自己的势力，比如建立自己的信仰，创立自己的组织，以自己为主体和其他存在开展合作。” “这样，即使你的‘愚者’先生在不知不觉中被污染了，你也可以及时背叛祂，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嘿嘿，你的‘愚者’先生要是发现你背叛了祂，肯定要心痛坏了！”阿蒙扑楞着翅膀，兴奋不已。 有这么夸张吗……奥黛丽完全不明白阿蒙在激动什么。她直接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的部分：“所以，您希望我以自己为主体和你们合作？可是我只有序列3，我能帮到你们什么？” “呵呵，总有事情是我们不太方便做的，比如狩猎艾瑞霍格那条呆龙。”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艾瑞霍格十分谨慎，不会让宿敌有任何机会接近？可我一个序列3，怎么可能靠自己就对抗天使……这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奥黛丽看着盘旋的乌鸦，问道：“‘愚者’先生答应了？” “呵呵，祂让我们自己来说服你……” 那我可以寻求“愚者”先生的教导……奥黛丽心里有了主意，端庄又礼貌地对阿蒙说道：“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好意。” “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三十五章 分析局势 “小丑……”黄涛的态度是出乎周明瑞预料的嫌弃。 他站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站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长叹口气说道：“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占卜家’。” 这是非凡世界的供需关系不平衡啊，我竟然在人才市场上没有优势……我明明感觉公安局那里很需要像我这样的非凡者…… 唉，看来薪水不会太高了……周明瑞有点沮丧地看着黄涛转过身，问道：“你不想换个别的途径吗？” 呃？还能这样？周明瑞迷茫地问道：“不是选定了就不能更改的吗？” “理论上是这样。”黄涛点着头说道，“但‘太阳’途径的‘无暗者’可以帮助其他非凡者排出非凡特性，回归普通。” “而我们，正好有这样的资源。” 还有这种好事！那我岂不是可以变回普通人，不用再担心非凡世界的疯狂了？周明瑞眼睛一亮。不过下一秒，他就想起了对付着封印物羽毛笔的霍黛丽，想起了邓恩警官对抗疯狂的决心。 如果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够再提供帮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困境，那或许比现在更加糟糕。 何况黄总大概不会放过我。一个已经了解了非凡世界的人，再进行非凡培养的成本肯定小了很多…… 周明瑞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您希望我选择什么样的非凡途径？” “之前我提到的，‘水手’，‘猎人’，甚至‘刺客’，就都很不错。嗯，‘秘祈人’我们也有一定的需要。” “刺客”我是绝对不要选的，虽然我思考“刺客”的扮演只有半天，但那种要被逼着杀人的感觉真的是让人充满了阴暗和绝望……剩下的感觉都是力量型的啊，这不是我的风格……秘祈人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我还是挺喜欢现在的状态。至少给“正义”同学占卜感觉不错…… 就在周明瑞陷入纠结的时候，隐身在旁的奥黛丽却忍不住微微凝眉。 怎么还有“秘祈人”……极光公司可就在旁边……嗯，今晚去重点关注一下那些极光公司的员工。我昨天想着乌洛琉斯可能还很活跃，所以没有选择对他们读心…… 就在这个时候，周明瑞已经试探着问道：“那如果我不想转变途径呢？” “呵，那公司有你没你就会变得没什么差别。你明白的，这对一位员工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 这是要开了我？呵，我现在可不怕了！我还能去公安局那边，他们可是格外欢迎我……咳，不过能挣一份钱是一份钱……周明瑞思考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很喜欢我现在这个途径。” 黄涛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 “你很有坚持。嗯，这也是好事，至少公司对这一条途径的了解够多，你在扮演上的问题基本都可以得到解决，非凡能力的运用也能找到很多人教导。” 周明瑞端正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讽刺。 黄涛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简单地说道：“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薪涨到三万。平时你正常工作，如果有非凡相关的任务，我或者老艾会叫你。注意保密。” 所以我就还像一个正常员工一样？我以为黄总会带我去他的秘密基地……嗯，三万真的不少了，以后“正义”同学请我吃饭，我是不是也有底气回请了…… “扮演和非凡能力这类的问题，我会找一个高序列的‘占卜家’负责你。你有什么疑惑，或者是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经常听到呓语，或者产生失控的倾向，直接找他就可以了。” 说完这些，黄涛从桌面上拿起一沓资料，递过去：“这里是一些积压的任务，都是暂时没什么头绪，只能随时留意的。你也看看。完成任何一个任务，都是可以计入奖金的。” 周明瑞恭敬地接过，好奇地翻开了资料的第一页。 资料上打印着一张照片，黑色的背景下，躺着一支纯白的羽毛笔。照片的下方有一行字：寻找这支笔。 周明瑞吓了一跳。 这不会是“正义”同学的那支笔吧……周明瑞继续去看资料，发现上面的介绍十分简略，只有一句话： “这是一支不需要墨水就可以书写的羽毛笔。” 没有了？就这样？这能找得到就怪了……呃，不需要墨水就可以书写其实也算个特征，至少正常的羽毛笔是不会这样的……周明瑞下意识地想试探一下黄涛搜寻这支笔的目的，打工人的本能又立刻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会暴露我自己，引来老板的不好的关注。尤其是我总觉得黄总一副知道很多秘密的样子，必须要小心……嗯，我可以回头找黄总给我安排的那位指导者，从他那里打探消息……周明瑞合上资料，装作什么都不了解的样子，直接开启了新的话题： “黄总，我昨天离开派出所的时候，邓警官邀请我在工作之余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他们，他们似乎很缺乏类似途径的非凡者。” “这是你自己的事。”黄涛显得丝毫不在意，“只要不泄露公司机密，按时完成工作，剩下的时间你不受公司支配。” “我明白了！谢谢黄总！”周明瑞整张脸立刻散发出了光芒。 “世界”先生……奥黛丽忍不住捂了下脸，跟着周明瑞退出了黄涛的办公室。 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我是不是可以靠金钱诱惑他……要不回头让霍黛丽试试……咳，奥黛丽！你在想些什么！嗯，都是阿罗德斯的错，总是用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引诱我犯罪……奥黛丽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 她丝毫不在意黄涛追查“0-08”这件事。因为早在读心的时候，注意到黄涛居然对“0-08”有所了解，她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从某种角度上讲，原初不借助梦境对抗“0-08”才会显得奇怪。毕竟“0-08”是女神特意交给我的，目前看来似乎就是为了促成“愚者”先生和阿蒙哥哥的合作，借“观众”之手帮忙遏制污染。 重要的是后续关于“0-08”的展开。不过如果阿蒙的哥哥有心防备，原初应该很难设计对祂不利的情节……咦，那如果我是原初，我会怎么做呢？ 奥黛丽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毫无思路。在神灵层面的事情上，包括如何造成污染，如何抵御，如何利用权柄，她的了解都太少。 得早点晋升天使了啊……不然许多事情连了解的资格都没有……奥黛丽抿了抿嘴，一边不忘记关注周明瑞翻阅老板给的资料，果然发现上面的任务没有一样是她之前完全没有了解的。 按照“洞察者”的标准要求自己真的很有用啊……确定那些任务都是找东找西，或者留意某些信息，暂时没有潜藏的危险后，奥黛丽找了个侧对周明瑞的位子坐了下来，翻开了她的愚者笔记本。 她从旁边的办公桌上抽了一支笔。 “‘愚者’先生，今天阿蒙找到了我。” “祂似乎代表了远古太阳神，想要直接和我合作。” 写到这里，她不由得停了下来，转了转手中的笔。 接下来该怎么说……奥黛丽正在组织措辞，却已经在下一行看到了回复： “亚当确实和我达成了这样的共识。” “你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和他们合作。” 这样吗……奥黛丽倒不是很意外，毕竟阿蒙没必要在这么容易验证的地方欺骗她。 她皱了皱眉，俯身写道：“可是我不明白，那些合作的内容，明明祂们自己都可以完成。我仅仅代表我自己，在这场交易中有什么意义？” 就像狩猎心灵巨龙艾瑞霍格，无论是阿蒙还是其他天使之王，在非凡经验和位格上都高出她许多，显然更加容易成功。奥黛丽完全不明白把她拉进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随着她带着纠结落笔，一行字迅速在之后浮现：“亚当不会希望现在就爆发直接冲突。” 为什么这么说？祂想要一击必中，不希望像之前神战那样波及太广？嗯，又或许祂现在还没有达到自己希望的状态？比如，祂正在吸收、或者说融合真实造物主代表的堕落权柄？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祂确实不会希望阿蒙、乌洛琉斯等明显属于祂这一派系的天使和三位真神代表的势力发生直接冲突。这很可能直接引爆局势，让大家都不得不提前下场。而反复被阿蒙提到的艾瑞霍格，也许已经明确和三位真神站在了一起？ 如果这些假设都是真的，那么让我去狩猎艾瑞霍格，祂们只做辅助，确实更加合情合理。我一个等着晋升序列2的“观众”，必然会将目标瞄准某位“洞察者”。而艾瑞霍格之前和我有过交集，甚至还算不上美好…… 同时，艾瑞霍格知晓我去过利维希德，或许能推断到我身后还有其他势力，甚至知道那就是“愚者”先生。祂代表的三位真神不会希望“愚者”先生倒向远古太阳神，因此作出的反应就不会那么激烈…… 可是这样一来，祂们岂不是完全在拿我们当枪使……嗯，“愚者”先生既然允许祂们这么做，可能确实是想对远古太阳神提供一些间接的帮助？祂让我自己做决定，就是希望就事论事，让所有的帮助都显得微不足道，不具有鲜明的立场？奥黛丽觉得自己稍微理解了一点这种合作方式背后的意义。 她想了想，在笔记本上接着写道：“可我不觉得我有和祂们平等合作的实力。”如果自己不具有足够的能力，必然会让另一方轻视，在攫取利益的时候必然处于弱势。 对此，“愚者”回复道：“这是弱小时必然承受的不公。如果你想依靠自己变强，就必然会经历这样的过程。” “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我的状态不是太差，祂们就不会做得太过。” “我也会关注你们的交易。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会主动介入。” 这……“愚者”先生对我也太好了吧…… 奥黛丽反复读着这段话，似乎能听到“愚者”先生那微微带着笑意的语气。这样熟悉却又在渐渐模糊的场景，令她有一瞬间的分神。 真的好怀念“愚者”先生坐在上首，含着笑意轻叩桌面的样子啊…… 奥黛丽托着腮眨了眨眼。她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周明瑞慢慢偏头看向她。 他双眼幽深，带着欣慰和一点点爱怜的情绪。 仔细盯着笔记本的奥黛丽，突然发现两行新的话冒了出来。 “如果我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那么转移塔罗会，不要再和我有任何联系。” “当你不能再代表我的时候，祂们就不会对你有太多兴趣了。” 第三十六章 我想要的 “如果我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那么转移塔罗会，不要再和我有任何联系。” “当你不能再代表我的时候，祂们就不会对你有太多兴趣了。” 这什么意思！奥黛丽吓了一跳，感觉这和阿蒙的某些话语简直不谋而合。 是不是神灵和天使们不仅可以随意背叛其他存在，甚至对于别的神背叛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这就是神性吗？一切都只是利益…… 下一秒，奥黛丽又觉得并不是这样。 如果都是利益的话，我们塔罗会又能给“愚者”先生带来什么呢？只是作为锚的话，人数也太少了…… 她把这两句话又读了一遍，对它们的含义有了一点新的理解。 “愚者”先生是为了保护我们塔罗会？当祂的状态非常不好时，塔罗会的我们也可能因此受到波及？ 可是没有了“愚者”先生，塔罗会又算什么塔罗会？奥黛丽一方面有点委屈，觉得“愚者”先生小瞧了自己的忠诚，另一方面又觉得特别感动。 “愚者”先生虽然同样是古老的神灵，但比那些天使还显得有人情味。祂一定是所有神灵里最仁慈，内心最柔软的那一位！ 奥黛丽提起笔，想要表示塔罗会不愿意背叛“愚者”先生，但又觉得这不是小事，不是自己可以代替塔罗会的其他人承诺的。 而且其他的成员，确实未必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嗯，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她想了想，认真写道： “‘愚者’先生，我不想背弃您。” “真到了那样的地步，就没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没有回应。 奥黛丽等了半天，都没见再有任何字冒出来。 “愚者”先生这是怎么了？奥黛丽微微有点发慌。不过已经在这个梦境中经历了太多事，奥黛丽也再不是当初毫无经验的样子。她迅速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她环视四周，企图找到线索，却一下子对上了克莱恩的眼睛。 “世界”先生怎么正好醒了……要不和他讨论讨论……奥黛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真到了那个时候，“世界”先生是不是也会有很不好的结局……奥黛丽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景，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扬了扬自己的笔记本，换了个角度发问：“‘世界’先生，为什么‘愚者’先生突然不理我了？” 克莱恩闻言，眉头微锁，闭了闭眼，似乎是感应了一下，才说道：“‘愚者’先生也不是什么时候状态都很好。” 啊……所以是我说话说得太多了吗？奥黛丽一时有些无措。 克莱恩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事的，这是正常的现象。” “昨天连续和女神以及亚当主动交流过之后，‘愚者’先生一直有点精神不济。” “也许你可以给我看看你们的交流？有些事我也能够回答。” 奥黛丽眨了眨眼，乖巧地递过了自己的“愚者”笔记本。 “观众”的本能让她注意到，克莱恩的目光迅速地划过了此前的对话，直接固定在了最后两行上。 这也看得太快了……“世界”先生好像在某种程度上知道我和“愚者”先生交流了什么……他可以实时从“愚者”先生那里获得信息？嗯，这符合我之前的推测，他和“愚者”先生具有某种紧密的联系……呃，不过方向出乎我的预料。我一直以为是“愚者”先生可以对“世界”先生施加非常强烈的影响，没想到反过来居然也部分成立…… 而“世界”先生居然对此完全不掩饰……他不介意我知道吗？或者他在主动暗示我？可是我知道这个有什么意义？会对唤醒他有帮助吗？ 不排除他觉得什么秘密都瞒不过朝夕相处的“观众”，所以干脆放弃了抵抗……嗯，这确实是“世界”先生会做出来的选择…… 奥黛丽看到克莱恩露出了无奈的笑。 “塔罗会的大家，和源堡具有很深的联系。如果‘愚者’先生被污染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这种污染可能会借助向‘愚者’先生祈求的仪式，以及拉人进入源堡的过程，反向侵染塔罗会的成员。嗯，‘愚者’教会的高层也有同样的风险。” “呵呵，从某种角度上讲，这很像对邪神做出了祈求。你明白我的意思。” 奥黛丽抿了抿唇，没有办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可是这样对原初有什么意义呢？” 克莱恩笑着解释道：“在这样的斗争中，锚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你想象一下，如果大家发现自己信仰的神灵变成了邪神，教会的高层因此疯狂甚至死去，那么信仰的维系会不会受到影响？” “呵呵，当然，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说明锚的力量早就已经处在绝对的弱势。而锚是很难迅速增长的，从这个角度上讲，你们确实什么都帮不了，只能自救。” “这就是为什么‘愚者’先生说，不要再和祂有任何联系。” 奥黛丽忍不住焦急反驳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自己就在限制锚的力量，‘愚者’先生不就更加难以反抗原初了？” 克莱恩仰起头。他的脸上露出了颇为浮夸的笑容： “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 “对抗原初，甚至被祂取代，是我们自己要背负的命运。” “不应该让你们来付出代价。” 是这样吗……奥黛丽看着克莱恩的笑容，心一抽一抽地疼。她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移开眼睛。 啪嗒。一滴眼泪从脸颊上划过，溅落到地上。奥黛丽咬咬牙，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克莱恩怔了怔，忍不住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他无奈笑着，身体微微前倾：“这只是假设。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很差，甚至你进入梦境之后，我和‘愚者’先生清醒的时间都长了很多。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自己就找到办法对抗和融合原初的意志，慢慢地就苏醒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他忍不住想去捏一捏奥黛丽交叠在腿上的手，但又立刻克制了这样的冲动。 “别哭。”他说道。 奥黛丽垂下眼，手握成拳反抵鼻尖，轻轻吸了吸鼻子。她控制了一下情绪，尽量平稳地说道：“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如果原初真的取代了‘愚者’先生，祂肯定不会放过我。”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在我做到了‘愚者’先生的要求后，我可不可以参与进来，付出我自己的努力？” 我作为“愚者”特意这样交待，不就是为了让你最后不要这么做，以避免可能的死亡……唉，“正义”小姐怎么这么执着…… 克莱恩耐心劝服道：“并不是这样的。原初如果取代了‘愚者’先生，祂会继续作为‘愚者’而存在，而信仰‘愚者’先生的人并不能意识到不同。如果你留在‘愚者’教会，保守你知道的秘密，就可以替他们抱有警惕之心，在原初视所有人如蝼蚁的时候，尽量地保护他们。” “这难道不比无谓的献身更有意义吗？” “哪怕是‘愚者’先生，也更希望你保全自己去守护更多的人，而不是只为了祂付出。” 这样吗？奥黛丽略带茫然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可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 “可能我本质上还是自私的。我对‘愚者’先生、对我们塔罗会有强烈的认同感，因此会觉得既然‘愚者’先生一直守护我们，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就应该去为‘愚者’先生奉献自己。这是比守护其他的不认识的人要更重要的事。” “嗯，在涉及生死存亡的事情上，我还是会把亲近的人摆在更靠前的位置。” 她刚开始的时候还带着点茫然，到后面却越来越坚定： “这算是我作为女孩子的一点任性吧……我不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被原初取代，我要做我自己能做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克莱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能拒绝的对不对？” 唉……我确实不能拒绝…… 克莱恩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慢慢吐了口气，转而说道：“如果你想和亚当交易，要记得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涉及神灵和唯一性，都可以问阿罗德斯。” “嗯，‘愚者’先生手里还有不少封印物，放在源堡也只是落灰，你需要的话要记得借。” “呃，如果不想答应亚当也没关系。大地母神教会也有对应‘洞察者’的封印物，我们可以想办法和他们换取。” 既然不能打消奥黛丽的念头，克莱恩只能选择强大对方，让她有更多的自保能力。 奥黛丽看着他，哭过的双眼亮晶晶的，里面仿佛有小星星在闪烁。 “‘世界’先生，你对我真好！” “我，我会努力提升自己，不要让我们落到那样的境地的！” 第三十七章 合作愉快 经过将近一天一夜的航行，阿尔杰终于越过了厚重的灰雾屏障，重新看见了大海和天空的颜色。 真是可怕……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制造这样坚实的一道屏障……又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打开这样的屏障……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旅行，阿尔杰对“愚者”先生的臣服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我将终生追随“愚者”先生，绝不动摇……阿尔杰在内心坚决起誓，一边诵念起“愚者”先生的尊名。 对于沉眠的“愚者”先生来说，祈祷当然不是必然能够接收到的消息。但阿尔杰漂泊在外的这段时间内，已经从塔罗会上了解到：在强烈需要“愚者”先生回应时，可以选择间隔相应时间地祈祷三次。三次之内，“愚者”先生必然会知晓祈祷的内容。 当然，作为神灵，祂不会每次都回复。这样的规律，只是“愚者”教会在大量试验后摸索出的经验结论。 就算这个方法不可靠，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在祈祷三次之后，阿尔杰做好准备，放平心情，掏出了一个白锡制成的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解除了灵性之墙的封印，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是一卷黄褐色羊皮订成的书籍。封面上，用精灵语写了一行字。 《天灾之书》 一经暴露在空气之中，《天灾之书》就自动翻开了自己，露出了夹在其中的一份书签。那书签深蓝近黑，隐隐带着闪电的光芒。 一个个光点在周围浮现，天空中还有无数光点从无限远处汇聚而来。阿尔杰瞬间发现自己被光辉包围。那些光芒似乎蕴含着大量的呓语和嗡嗡的祈祷声，让阿尔杰瞬间跌倒在甲板上。 他捂住脑袋，青筋暴起，血肉爆裂，里面伸展出许多白色的筋膜，慢慢地包裹他的身体。 整个海域跟着变得汹涌了起来，仿佛在热烈欢迎着归来的神。 不……不要……阿尔杰的思绪开始渐渐模糊，甚至间歇性地开始失去意识。他竭力向后，努力望向那逐渐合拢的浓密灰雾。 “愚者”先生……阿尔杰拼尽全力，引导灵性激发手背上的印记，企图唤来“愚者”先生的注目。 什么都没有发生。拯救迟迟未曾降临，阿尔杰彻底被痛苦包裹。他双手紧紧抠住甲板，留下十道鲜红的血迹，仅凭意志做最后的斗争。 “愚者”先生放弃我了吗…… 突然，浓密的灰雾起伏了一下，呓语和祈祷声一下子消失在了阿尔杰的耳畔。 呼……阿尔杰刚松了口气，想要赞美“愚者”先生，却突然听到了暴怒的低喝： “为什么阻止我！！！” 在这道声音中，阿尔杰清晰感受到了来自同途径高序列者的绝对压迫。他脑子嗡地一下，好半天竟然找不到思绪。 怎么回事……为什么“愚者”先生竟然不能对抗一个序列2的天使。就在阿尔杰彻底绝望的时候，天地间却忽然蒙上了深黑的阴影。夜晚仿佛突然降临。 阿尔杰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道安宁的声音：“高希纳姆，你没有必要这样。” “如果你想对抗列奥德罗，那你不应该和‘愚者’结怨；如果你想对抗远古太阳神，那你更不应该和‘愚者’结怨。” 高希纳姆暴烈的声音中多了一点不可思议：“黑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你来获取永暗之河！哼！我自己虽然不能阻止你，却可以联合这里其他的力量！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半神，和我两败俱伤！” 女神的声音依然宁静：“你只是想要复活，又何必非他不可？我可以利用我的权柄，给你暂时的安宁，直到找到更好的复活对象。” “不！我信不过你！”高希纳姆的声音穿透黑暗，让海水随之沸腾。 女神的宁静不为所动：“你可以带着这个‘愚者’的眷者，一旦情势不对，就借助他迅速复活，甚至集结这里的力量对抗我。” “你还有别的顾虑吗？” 高希纳姆的声音停滞了一段时间。最后，她好像是强行平静下来般地说道：“好！我答应了！” “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了充满暴怒气息的声音，阿尔杰终于缓了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了半空中巨大无边的繁复黑色衣裙。 黑夜女神……阿尔杰心头闪过塔罗会上了解的种种，赶紧低下了头。 女神宁静平和地说道：“这是我和‘愚者’的事。” 说罢，她看向连头都不敢抬的阿尔杰，温和地说道：“正好，你可以暂时跟着我。你的‘愚者’先生有事请我帮忙，就由你负责即时传递消息。” “在西大陆，祂依然可以将你拉入源堡。不过因为沉眠，祂的力量很难投射进这里，这也是为什么祂刚刚没能及时解救。也正因如此，你不跟着我，大约无法得到及时的庇佑。” 源堡……是那片灰雾？阿尔杰感觉自己似乎接触了新的更高深的神秘，亲身参与到了神灵的交易中，忍不住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无法反抗，也没打算反抗，认真地恭敬地答应了下来。 …… 奥黛丽敏锐地发现“世界”先生突然失去了清醒。 怎么回事？神秘减弱还没有重新开始啊？之前几次，“世界”先生都是可以和我一直聊到神秘减弱的。 呃，他大约是放大了清醒的概率，才能做到这一点，这确实是很耗费精力的一件事。他刚才提到“愚者”先生精神不济，那他是不是也受到了影响，所以一段话说完就重新陷入沉睡了…… 奥黛丽确定了周明瑞在认真研读任务资料，周围也没有任何危险后，站起身，仔细巡视了一圈这个梦境。 很稳定……没有什么邪异和疯狂的倾向……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和周明瑞保持一定距离，小心翼翼地进入潜意识大海，快速看了一圈，确定并没有任何不对。 暂时先不要离开“世界”先生好了……奥黛丽快速回到周明瑞所在的办公室，看到因蒂斯集团办公室的艾华兹艾总走向了他的位置。 “小周，你出来一下。” 这是公司给“世界”先生安排的神秘学指导……早就格外关注这件事的奥黛丽迅速在脑海中划过了几个已知的可能人选。 她跟上周明瑞的脚步，进入了艾华兹的办公室。 “这位就是黄总给你安排的神秘学指导。他也是我们的合作公司——密斯特公司的总裁专用司机。” “呵呵，我想你们应该见过彼此。” 站在艾华兹办公桌旁边的，是一个黑发蓝眸，留着不深的络腮胡须，长相有点小帅的沉稳男子。 周明瑞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他几步上前，露出了礼貌暗藏不安的笑容：“罗萨戈先生！真没想到是您！” 罗萨戈？！奥黛丽微微皱眉。 这不是她之前预料的任何人之一。 当然，因为和周明瑞有过短暂的交集，奥黛丽也对他进行了深入的了解。 这么莽的人不会带坏“世界”先生吧……奥黛丽压下心中的疑虑，决定再观察一下。 而罗萨戈已经高兴地上前，热情地张开双臂：“哈哈！真没想到是你！周，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周明瑞不太适应地和他拥抱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以后还要多多麻烦您指导我神秘学方面的问题。” “哈哈，这有什么？只要掌握了扮演法，这些事都很简单的。” 这态度过于不正确了吧……奥黛丽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一边用余光关注着周明瑞略带无措的应酬，一边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将手伸到外面敲了敲窗板。 半晌，一只乌鸦飞了过来。 “我可不是你的仆从啊，美丽的小姐。”祂并不显得有多不满地笑着落在了窗台上。 “抱歉，阿蒙先生，我确实缺乏礼貌地联络您的方式。”礼仪让奥黛丽认真道了个歉，“阿蒙先生，我是想问一下，这位罗萨戈先生是你们安排的吗？” 阿蒙好奇地看了那位高兴拍着周明瑞后背的男士一眼，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奥黛丽皱了皱眉：“那他就是一个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陷阱。” 即使没有认真去“洞察”梦境中的人物，奥黛丽也能很容易地意识到，这位罗萨戈先生会给周明瑞带来很多关于非凡世界的错误认知。阻止他教导周明瑞几乎是明明白白的选择。 奥黛丽只是随口自语一句，没想到阿蒙竟然认真回答了：“即使是对原初来说，对抗一位正在洞察梦境的织梦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祂能做的就是在虚假的陷阱中掺杂真正的陷阱，让你因为过多的陷阱疲于奔命。这样一来说不定哪个陷阱就中了。” “也就是说我最好不要离开他太远太久？”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对织梦来说是一个挑战。”尤其是在周明瑞身边时，她不能使用潜意识大海。 “如果你能熟练地做到这一点，你之后都不用再担心魔药的消化了。”乌鸦扑棱了一下翅膀，“怎么样？我们的合作请求考虑好了没有？你应该已经请求过你的‘愚者’先生教导了吧？” “嗯，我想问一下，我们可不可以不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我们一次一次地做交易。” 乌鸦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呵呵，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说，像祂这样引导别人一点都不好用。” “这能让合作者对您抱有更多的善意。”奥黛丽很诚恳地说道。比起自然而然的引导，还是无所不在的欺诈更让她招架不住。 乌鸦跳了跳，扇扇翅膀盘旋了一圈，才说道：“那么狩猎艾瑞霍格那条龙，你要不要参与？” “我们可以提供消耗品和辅助，但你只能拿到晋升的材料，剩下的一切都不属于你。嗯，当然，如果你能够只依赖自己做到这件事，这就变成了委托而不是合作，那么除了你自己得到的战利品外，我的父亲愿意再告诉你一些你肯定不会拒绝的知识。关于心灵和梦境的知识。” 奥黛丽笑了笑：“我会尝试去做的。” 第三十八章 初次接触 晕头转向地忙了一天，却什么非凡都没有接触到的周明瑞先生终于在七点下了班。 社畜真是没人权……不过我今天涨工资了！嗯，今天可以犒劳一下自己，晚饭多买一罐可乐！不，我要买一箱，放在家里屯着！ 周明瑞自得其乐地想着，迈出了公司的大厅。 突然，他感觉到幽幽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那种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周明瑞连忙循着感觉回头，看到金毛大狗正蹲在写字楼大门外的阴影里。 苏茜小姐……周明瑞想了想，走上前去，尽量让路人不会觉得奇怪地说道：“你也没吃晚饭啊？” 苏茜大狗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 感觉自己讨了个没趣的周明瑞只好自顾自走向了公交站台。 他简单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35路公交车正在驶来，于是拿出了手机。 突然，他听到了细碎的娇笑声。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像谁呢……周明瑞一边想着，一边扭头看向身后，直接对上了一对碧绿如同宝石的眼睛。 “正义”同学！周明瑞吓了一跳，看到她笑眯眯地说道：“‘世界’先生，惊喜吗？” 什么状况？“正义”同学怎么知道我在这？呃，我跟她说过我的公司地址，她又认识我家，推断出我从哪里坐车倒也不难。可是她是怎么知道我几点下班的…… 周明瑞忍不住有点担心又有点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不会一直等在这里吧？” 就为了遇见我，给我一个惊喜？ 有点受宠若惊啊…… 霍黛丽笑嘻嘻地说道：“戴莉女士建议我坐在马路边，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为了，嗯，你明白的。我一想，坐在哪里不是坐着，就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她随口感叹道：“你下班好晚啊……我差点就要去吃饭了。” 这……真是小姑娘才会心血来潮去做的事……我要是下班再晚一点，她岂不是就因为吃晚饭和我错过了……那她估计会非常失落吧……周明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忍不住说道：“那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嗯，请“正义”同学吃饭，就不能去我平时常去的那种小餐厅了……嘶，这和我预算不符啊……没事，我涨工资了，三万呢！ 周明瑞神色变幻一番后，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他这才发现霍黛丽正歪着脑袋盯着他。 她笑嘻嘻地说道：“‘世界’先生，你不会涨工资了吧？或者发奖金了？买彩票中奖了？” 呃……“观众”这么可怕的吗…… 周明瑞咳了一声：“嗯，是涨工资了。” “哇！你升职了吗？那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咳，不是升职。”他张了张嘴，又有些犹豫，于是只好坦然对盯着自己的“观众”说道，“这个不太好解释，不过确实是涨工资了。” 霍黛丽认真点点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那‘世界’先生，你带我去吃烧烤吧！我在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不让我吃这些。嗯，我记得你家楼下就有很多家烧烤，你肯定知道哪家最好吃吧？” 呃……“正义”同学这是体贴我的钱包啊……周明瑞想了想，说道：“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是去学校那边吃，这样我方便送你回去。不然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啊，不用不用。我想着过年之前这几天我得一直往部队跑，学校里又没什么事，就在市区这里找了个短租。嗯，离你家还挺近的。” 这么巧……不过路边烧烤是不是过于配不上“正义”同学这样的富家千金了。周明瑞犹豫着说道：“我们找个，嗯，安静点的餐厅吧。” “不嘛不嘛，就要吃烧烤。”霍黛丽就差拽着周明瑞的胳膊撒娇了，“哎呀，车来了！‘世界’先生，我们快走。” 这姑娘……唉……周明瑞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一边伸出手，小心护着霍黛丽不要被冲向公交车的人群挤到。 公交站牌后，忍着尴尬看完两个人互动的奥黛丽长长吐了口气。 霍黛丽怎么变得这么娇滴滴的……她昨天还不这样的……咳，我不就是昨天下午扯了扯他的胳膊，“世界”先生印象这么深刻吗…… 呜……感觉没脸见人了…… 奥黛丽努力保持表情的淡定，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她安排霍黛丽心血来潮找周明瑞，就是为了和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换个班。这样她就可以去了解那些夜晚时因为距离周明瑞过近，不适合读心的梦境人物。 嗯，还有罗萨戈先生，真是对不起了！ …… 贝克兰德，乔伍德区。 伴随着黑夜的降临，道路上来往的人员渐渐多了起来。绅士们坐着马车回家，和等待着自己的妻子孩子共用晚餐；小职员们骑着脚踏车，在叮铃叮铃的声音中飞速行驶，冲向狭小却温馨的小窝；而不少单身的男士们缺少等待在家中的妻子，于是选择在酒吧中度过单调的夜晚。 在夜晚昏暗的路灯下，相聚酒吧人来人往。 未知的罗塞尔文字重复喷涂在整个墙体上，为酒吧增添了几分神秘，仿佛一位蒙面纹身的性感女郎，在夜光中等待着猎物的靠近。整个酒吧热闹却不拥挤，美丽的姑娘在高台上跳着充满诱惑力的舞蹈，男士们端着色泽鲜艳的各式酒精互相谈笑。 酒吧的主人安妮莎·蒙顿躲在吧台的角落，对面坐着一位穿着黑色正装、带丝绸半高礼帽的文弱男士。两个人各端着一杯酒，正看着一旁表演杂技般站在椅背上的精壮男子。 男子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了地面上，轻盈得仿佛一根羽毛。 “如果安妮莎你想看的话，我还可以表演从更高的地方跳下。嗯，我为了试验自己的力量，专门爬上了钟楼的十层。”剃着根根寸发的精壮男子带着骄傲微微挺了挺胸，随后又没有骨头似的瘫回了椅子上。 “十层！”安妮莎蔚蓝的眼睛里瞬间透出了野心的光芒，让她柔和的面容在一瞬之间散发出了足以震慑他人的攻击性。然而下一刻，安妮莎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她冷静地问道：“你就这么得到了这样超乎凡人的力量，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魔药，是魔药的力量。”这位精壮的男子正是曾经的赏金猎人哈罗德·乌利尔。他循着自己的本能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继续说道，“怎么可能没有付出代价。那位美丽的女士给了我非常多的调查任务，这才让我连续这么多天都没有时间来酒吧和你们碰面。不过，嘿嘿，有了魔药的力量，我跟踪的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那么多在原本看来根本不可能的任务，我居然几天就完成了。” “这听起来很诱人。”一直以审视的姿态旁听的体面男士丹尼尔·霍普金斯终于说话了。他仔细看了看四周，突然用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说道，“所以我们穿越到了一个魔法世界？” “嘿！说不定这些魔法就是我们穿越的源头！”瘫在椅子上的哈罗德腾地弹了起来。精准的身体控制力让他极度凑近了丹尼尔，却没有一口亲在对方脸上，“你要不要试试？除了我得到的力量，还有风情万种的女神和你一起度过美丽的夜晚。嘿！你绝对没有遇到过床上功夫这么出色这么诱人的女人！跟她相比，那些站街女郎算个p！那些网红主播又算个p！” 丹尼尔一边听一边慢慢远离哈罗德的靠近，目光隐蔽地观察安妮莎的反应，发现她双目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丹尼尔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的那位迷人的女士，难道允许你介绍别人加入你说的这个非凡者的行列？” “她当然不会主动提，但咱们不是哥们儿嘛！我就帮你问了。这可是我软磨硬泡，拍了胸脯保证不会外泄，她才答应下来。嗯，就两个名额，你和约翰都有份。”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安妮莎瞬间愕然又不满的面孔，立刻转变脸色，讨好地笑道，“不是我不想着你。我问过了，人家只招男的。” “你看，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当什么‘刺客’呀，是不是？” 安妮莎皱了皱眉，阴沉下脸，没有说话。 丹尼尔看了看安妮莎，又看了看哈罗德，突然说道：“如果这个世界有魔法，难道所有人都只能当刺客？没有别的职业？呃，比如坦克、战士、法师、射手和辅助？” 他满意地看到安妮莎抿了抿嘴，似乎有点被最后一句逗笑。 “呃，我没问。”哈罗德挠了挠后脑勺。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死脑筋，呵呵笑着说道，“下次问，下次一定问！我明天就去找我的女神！我一定问清楚了再来！” 丹尼尔这才说道：“是吧？你看，我们完全没有必要着急这一两天。还是要多搜集信息，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真选错了职业，又不能像玩游戏那样删档重来。” 安妮莎也跟着点头：“我觉得我们还可以试着努力搜集一下罗塞尔的日记。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曾经的时代主角不可能毫无接触。呵，虽然那上面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出轨记录，我每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难耐。” 对于普通人来说，罗塞尔的秘密笔记并不是什么容易接触的事物。安妮莎也只是在过去的罗塞尔展览中看到了摊开的两页。当然，这件事给了她信心，让她把“全聚德”三个字喷在了酒吧的墙上。 她转头看向哈罗德，补充道，“这样也防止你那位女神用美色诱惑你，实际上另有图谋。” 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的哈罗德心虚地往椅子上缩了缩，高大的汉子瞬间变得可怜兮兮。 他正想认真询问两位同乡的计划，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正望着他们。 哈罗德迅速回头。下一秒，他呆怔在了原地。 来人是位容貌十分出众的少女。她头戴贝雷帽，酒红色的长发披散而下，深棕色的眼睛仿佛秋日最迷人的湖泊。她的左耳坠着一枚极为夸张的耳饰，为她在纯真中增添了一丝妩媚。 天哪！我一定是走了这辈子所有的桃花运，才能在短短几天内连续遇到两位生平仅见的美人！ 哈罗德几乎看傻了。他眼巴巴地盯着少女向他走近，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 少女对着吧台角落的安妮莎露出了礼貌又腼腆的笑容：“您好，您是安妮莎·蒙顿女士吗？我的朋友告诉我，您是罗塞尔神秘文字的爱好者，收藏了很多的罗塞尔秘密笔记。这是真的吗？” 安妮莎下意识和两位同伴对视了一眼。 当初为了合理解释喷涂在墙上的中文，她主动在酒吧的客人中散布了自己喜爱研究罗塞尔神秘文字的消息，并为这件事做了大量的准备，怕的就是招惹到这些真正的罗塞尔爱好者，到时候惨遭拆穿。 看来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是的。”安妮莎立刻进入了状态，不自觉展现出了职场女性的干练，“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我希望可以和您交换罗塞尔的秘密笔记。很抱歉提出这样冒昧的请求，但是您知道的，这些复制品其实卖得很贵，是我们这些研究者不得不克服的难题。相较之下，交换彼此所得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嗯，如果您愿意的话，也许我们还可以交流一下彼此的研究？” 安妮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搜集罗塞尔的日记，不正是她刚刚想到的计划吗？只是略作思量，安妮莎就有了主意：“当然，我很愿意和你交换。不知道小姐你有几页？呵，很抱歉，我还没有询问您的名字。” “我叫朱斯提西娅·塔利亚。”这位自称朱斯提西娅的小姐从手包里翻出了一沓约有七八页的纸张，“这些是我收藏的全部罗塞尔秘密笔记。” 这么多！ 从安妮莎的角度，她可以直接看到丹尼尔的目光已经变得火热。 我是不是也是这样……没事，我是罗塞尔日记的爱好者，表现得狂热是应该的！ 安妮莎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从吧台下方拿出了厚厚一摞纸张。 纸张上歪歪扭扭，全是这样方块状的符号。 “您有这么多收藏！”自称朱斯提西娅的小姐顿时瞪圆了她秋湖般的双眼，“您一定十分富有，对这些神秘的文字充满热爱。” 她再没有犹豫地递出了自己的那些：“希望不要和您的收藏有太多重复。” 安妮莎立刻抓住机会，假装检验重复性，飞速地扫过了朱斯提西娅的罗塞尔日记。 “五月二十一日，工匠之神的教会给了我两个选择，两条序列途径的起始，一个是‘通识者’，这属于他们自身所掌握的那个完整序列链条，一个是‘窥秘人’，从摩斯苦修会得到，缺乏更高的序列。” “五月二十二日，我的选择很简单，‘通识者’！有完整序列的‘通识者’！” “通识者”？“窥秘人”？ 安妮莎瞬间瞪大了眼。 几乎是本能地，她联想到了一个今晚才刚听到的称号：“刺客”！ 第三十九章 揭穿骗局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递枕头啊！那一瞬间，安妮莎几乎遏制不住自己的惊喜。 就在这时，她听到那个自称朱斯提西娅的少女好奇带着惊喜地问道：“咦，安妮莎女士，您似乎有能力解读罗塞尔的神秘文字？” 糟糕，我暴露得太明显了。安妮莎定了定神，镇定中带出了自信：“是的，我已经掌握了一些解读的规律。”她略带骄傲的指着日记的第一行，故意带着卖弄学识的高傲说道，“小姐你看，这几个符号，在罗塞尔的神秘笔记中反复出现，每次都占据单独的一行。根据我的推测，他们其实是数字，是日期。”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说道，“罗塞尔的神秘笔记，其实是他的日记。” 朱斯提西娅秋日湖水般的眼睛中立刻透出了惊讶和崇拜：“真的吗？安妮莎女士，您真是太优秀了！您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比我知道的所有人都要远。太好了，请问您愿意和我深入交流一下您的解读收获吗？” “当然。”安妮莎利落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需要解决一些酒吧的小事。美丽的小姐，您愿意去后面的隔间等我一下吗？嗯，我想您可以自行挑选我收藏中的罗塞尔日记，进行抄阅。” “安妮莎女士，您真是太慷慨了！您的美德必将使您受到神灵的垂青！” 不，我不需要神灵垂青我……安妮莎将朱斯提西娅引入一个安静的小隔间，并递给她自己手中的那一摞纸张。确认对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厚厚一摞“罗塞尔日记”后，安妮莎轻轻关上房门，忍着激动回到了吧台的角落。 “都过来都过来。还有约翰！把约翰叫过来！让他把工作先交给别人！”安妮莎语速飞快地说道。 哈罗德蹭地跳起来，炫技似的冲向了忙于递送酒水的约翰·里德，途中灵敏地没有撞到任何一个人，然后几乎是半拖半抱地飞速将他带回了前台。 “看这个！”安妮莎激动地把得到的罗塞尔日记摊开在了吧台上。 “看到没有？‘通识者’‘窥秘人’。哈罗德，这是不是和你的‘刺客’是对应的？” 约翰忙于酒吧内的工作，没有听到之前的对话，此刻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可惜大家过于激动，根本顾不上给这位掉队的小伙伴及时科普。 哈罗德一脸愕然地说道：“真的有别的职业？我的女神没告诉我呀？”说着就伸手扯过第一页日记，让它旋转到更方便自己阅读的角度。 丹尼尔隐蔽地撇了撇嘴，说道：“看他的意思，至少教会是掌握着这种魔法力量的？呵，这很合理。魔法如果存在，怎么可能和神灵无关。” 几个人头碰头地往下阅读，看到后续的日记写道： “我的选择很简单，‘通识者’！有完整序列的‘通识者’！虽然掌握更多的神秘学知识有助于我找到回家的办法，但问题是，自身不够强大的情况下，穿越这种事情必然借助外力，而外力是好是坏，是善意还是恶意，无法控制，非常危险，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自身变得强大，靠自己的力量回去，所以，完整的序列是我考虑的首要因素！” “他真的觉得这是回家的方法！”安妮莎忍不住用中文低声感叹了一句。 而跟着大家一起阅读的约翰也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这是罗塞尔的日记，里面提到了魔法力量，提到了可能的穿越方法。他没有说话，神情却专注了不少。 “五月二十三日，我成为了一位‘通识者’，靠着魔药的力量，我竟然完整回想起了以前学过的知识，物理，化学，等等，等等。” “不仅回想起，我还深刻地理解和掌握了它们，哈哈，这简直是为我这个异域来客量身定做的‘职业’嘛，能最大化地发挥我的优势！不得不说，如果我以这样的状态回去，回到高三，一定能成为状元，要是再有更规范更深入的专业学习，科学家不算太困难的目标。” 哈罗德边看边感慨道：“感觉‘通识者’这个魔药确实非常适合我们穿越者啊……嘿！不过我还是喜欢‘刺客’！真男人就要当‘刺客’！” 一旁的丹尼尔隐蔽地白了他一眼。 “五月二十六日，我很享受‘通识者’这个身份。一件奇怪的事情，当我以‘通识者’自居，做的事情都符合它的定位时，那些让我几乎发疯的耳语安静了不少，我时不时爆发的脾气也得到了控制，并想起了日记这件事情。” “这就是那位神秘的查拉图先生对我提过的‘扮演’吗？这或许是解决魔药隐患的关键。” “让人发疯的耳语？时不时爆发的脾气？”丹尼尔迷惑中带着警惕地用鲁恩语低声说道，“哈罗德，这是魔药的副作用？你有遇到这种情况吗？” “有的有的。我的女神告诉我，这是正常的情况，是力量外溢带来的后果。等到这几天过去，如果我的任务完成得好，她就会告诉我进一步解决的办法。” “这听起来有点可怕啊……让人脾气暴躁……魔药会让人发疯吗？”安妮莎带着戒备低语道。 “会的。”一道女声突然在所有人背后响起。几个人吓得几乎跳了起来，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朱斯提西娅，那个被安妮莎撂在隔间里的姑娘。 此刻，她绝美的脸庞依然带着微微的腼腆，却显得更加严肃和担忧：“在非凡世界，疯狂与邪异永伴，一不小心就会滑向深渊。引导您进入非凡领域的人没有告诉您这一点吗？” 什么？哈罗德傻呆呆地摇了摇头。 “这也太过分了吧？”朱斯提西娅忍不住皱起了眉，“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序列途径吗？” “什么是序列途径？”哈罗德呆呆地反问。 一旁的小伙伴们几乎不忍直视。到了这一步，哪怕是不了解前因后果的约翰，都知道哈罗德是被他的女神骗了。趁着这个机会，角落里的约翰悄悄挪了挪桌上的罗塞尔日记，又将酒吧上的账册挪过来，掩饰他们其实是在阅读日记的事实。 似乎只是听见了最后一句，对他们先前的交谈内容不太了解的朱斯提西娅耐心问道：“呃，那您总该是喝了魔药才获得非凡能力的吧？魔药的名称您知道吗？” “‘刺客’！我是一名‘刺客’！”似乎是终于有了能回答上来的问题，哈罗德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对自己“刺客”的身份十分骄傲。 “‘刺客’！”朱斯提西娅愕然叫了一声，神情中已经带上了怜悯。 “如果我猜的没错，欺骗您的就是掌握了‘刺客’途径的魔女教派了。” “这位先生，您知道‘刺客’向上晋升会成为什么吗？” “‘刺客’还能向上晋升？”哈罗德一脸茫然。 朱斯提西娅带着不忍移开了目光。她无奈地看向安妮莎：“安妮莎女士，我们去隔间里聊吧。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非凡知识，恐怕风暴之主的‘代罚者’们要请我们喝茶了。” “呃，当然。”安妮莎虽然听不懂什么是“代罚者”，但也明白不为大众所知的魔法肯定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讨论。 “说起来，是我不小心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咳，我急着追出来，是发现了，嗯，发现女士您的罗塞尔日记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啊？什么问题？”安妮莎顺口接了过去，跟着朱斯提西娅进了那个小隔间。剩下的三位男士也呼啦啦跟着进来了。小小的隔间一下子变得拥挤。 丹尼尔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小隔间，突然开口道：“在讨论问题之前，我还是想冒昧打断一下。小姐，听起来你是非凡者？” “呵呵，是的。关于非凡的事情，我很乐意回答你们的问题。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来聊一下这个日记的事。” 朱斯提西娅拿起刚才安妮莎递给她的那一摞日记，似乎在努力忍着笑意似的说道：“安妮莎女士，你这个日记很有问题啊。” “嗯？为什么这么说？”安妮莎略感心虚，因为这些日记都是她自己伪造的。对于一个懂中文的人来说，这简直不要太容易。 朱斯提西娅看了她一眼，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她随手拿起一页，一本正经地读道：“七月二十三日，宫保鸡丁烹饪方法。鸡腿肉切丁，加入啤酒、姜片、胡椒粉、盐、糖少许，洒入淀粉搅拌均匀，腌制十分钟……” 她放下那页“罗塞尔日记”，看着愕然、惊喜、警惕各不相同的四个人，灿烂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明琪。” 第四十章 言情故事 奥黛丽走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她匆匆转身，一头钻入潜意识大海，沿着心灵岛屿飞速跳跃前行。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她就已经来到了苏茜大狗的面前。 大狗依然蹲在办公楼门口，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路上的行人，像一个无比认真的观众。 奥黛丽没有耽搁，直接从潜意识大海进入了苏茜的心灵岛屿。只是稍加浏览，就让她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奥黛丽利落修改了苏茜的记忆，随后改做奔跑，一路以火车般的速度，在拥挤的城市中飞速追上了堵塞在半路的公交车。 呼……赶上了。奥黛丽钻进公交车，一眼看到和霍黛丽拉着扶手面对面闲聊的周明瑞。她直接开口问道：“阿罗德斯，你的主人没有看过他的愚者笔记本吧？” 根据霍黛丽的反馈，奥黛丽知道周明瑞还没有拿出过那个笔记本。但她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如果您说的是从登上公交车到现在，那么没有。”周明瑞的胸口，银白色的字迹隔着衣服透出了光亮。 ——因为冬日出门需要穿着外套，原本挂在周明瑞胸口的阿罗德斯当然就被埋在了外套里面。 那就好……奥黛丽缓过一口气，悄悄从周明瑞的包里掏出了他的愚者笔记本。 只见之前和苏茜交流过的页面上，新添了这样的一段话： “我感应到了复苏的观众力量。它就在你的身边。” “那应该是一支羽毛笔，一支非常有名的羽毛笔。它看起来不起眼，却能够轻易害死整个城市的人。” “一定要小心它，小心持有它的人。” 真是巧妙的陷阱。利用了我和苏茜关系亲近，之前又借助她破解了重要的圈套，因此不容易意识到苏茜也是梦境角色，也可以被原初操纵这件事。如果不是我一到神秘减弱消失就格外警惕，在随后的间隔中也反复回想可能的漏洞，我根本意识不到这里会出问题。 奥黛丽伸出手，修改好笔记本的内容，又把它塞回了周明瑞的包里。 “好了阿罗德斯，你可以提问了。” 下一刻，她看到密密麻麻的银色光影浮现在了周明瑞的衣服上。仿佛是因为字多的缘故，那字号简直比平时小了一倍不止。 呃……你这镜子！真是……真是无聊！真是太无聊了！ 几乎不需要上前阅读，奥黛丽就已经明白了阿罗德斯的意图：想要看清它展示的这些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字，她要么把它从衣服里捞出来，要么就要以奇怪的姿势凑近周明瑞的胸口。 低级但有用的套路……奥黛丽尝试挣扎：“我看不清啊，阿罗德斯你换个字少一点的问题。” 阿罗德斯不为所动。 这镜子……唉……奥黛丽认命地扶住公交车的把手，小心地钻进了周明瑞和霍黛丽之间的空隙里，把脸凑近了阿罗德斯。 无论如何，把手从“世界”先生的领子里伸进去这种动作实在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唉！阿罗德斯真讨厌！真是太讨厌了！奥黛丽忍着羞愤的心情，半蹲下身体，仔细辨别起周明瑞衣服上的光影。 啊……它居然还先跟我讲了个故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简直就是市面上那种三流言情小说，比佛尔思写的差远了！奥黛丽赶紧钻了出来。作为一个织梦人，她可以依靠潜意识回忆一眼扫过的内容，实在没有必要在阿罗德斯的套路里钻来钻去。 故事非常长，大致讲述了一位男士谎称自己是一位强大的战功累累的骑士，并在这期间遇到了一位纯真美丽的少女，利用自己的虚假身份获得了她的崇拜。 问题呢？阿罗德斯，你不是在问问题吗？奥黛丽困惑地皱了皱眉，发现躲在衣服里的阿罗德斯竟然翻了个页。 翻了个页…… 你好无聊啊阿罗德斯……奥黛丽不得不钻了回去，看清楚了下一页的内容。 这一页是上一页的接续，讲了这位假骑士忍不住对少女心生爱意，于是改换回自己的真实身份，以骑士侍从的身份接近这位纯真的少女，逐渐获得她的芳心的故事。 还是没有问题……奥黛丽嘴角微抽，看着阿罗德斯又翻了一页。 里面的爱情桥段都好烂俗啊……阿罗德斯，这个故事是你写的吗……奥黛丽忍住了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以防阿罗德斯还有第二个故事给她看。 那简直就是在污染我的眼睛…… 哎呀，神秘减弱快消失了啊……嗯，时间还来得及，我先看一眼，然后赶紧钻出来。希望阿罗德斯能够把问题写在上面。如果让“世界”先生看到我被阿罗德斯这样戏弄，那么场面简直尴尬到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应该不至于。“世界”先生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再清醒过了。 奥黛丽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她拉住另一侧的公交扶手，矮下身，把上半身探进了周明瑞和霍黛丽之间的缝隙里，随后飞速移动双眼，确定自己看清了每一道光影，然后迅速撤头。 因为害怕“世界”先生真的突然清醒，她的动作格外迅速，抽出头部的时候甚至蹭到了周明瑞的衣服，带起了一缕头发。 奥黛丽赶紧伸手整理发丝。 怎么还是没有问题…… 这一页讲的是这位假骑士为了对得起自己背负的虚假荣耀，努力锤炼自己，终于成为了真正的骑士。然而不幸的是，在两种身份间反复切换的他难以维持这么高难度的操作，终于还是在心上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谎言。 问题呢？阿罗德斯，你不会要问我，你写的小说是否精彩吧……你这样我会很困扰，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心话…… 咳，神秘减弱消失了，我还是先干正事……奥黛丽警惕地扫过了周围的陌生乘客，确定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她探头往外，确定外面的车辆看起来也都非常规矩。 嗯，理论上讲，我在“世界”先生身边的时候，原初肯定不太愿意给我埋陷阱。这会意味着破解的难度大大降低。奥黛丽略微放松下来地转回身体，看到一面镶着黑宝石的镜子被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嗯？奥黛丽顺着镜子往前，看到镜子的主人正在慢慢扣上自己的外套。 “下次阿罗德斯再这么欺负你，就直接扔了它。”克莱恩冷淡不带感情地说道。 呃，“世界”先生你怎么真的醒了……咳，你很清楚这为什么是一种“欺负”啊……呜……这句话简直不能深想……奥黛丽，不要脸红，不然更尴尬了……嗯，我是“观众”，我可以的…… 奥黛丽一时没有及时做出回应，却发现镜子上已经替换出了惨白的单词： “主人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伟大的宽容的仁慈的主人，您愿意原谅您忠实的仆人，不，您愿意看我后续的表现吗？” 啊？ 奥黛丽愕然地微微张开嘴。 阿罗德斯，你在“世界”先生面前竟然是这样的……这样，这样谄媚，这样……我简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奥黛丽忍不住看了看克莱恩，又看了看阿罗德斯，最终选择先闭上自己失态张开的嘴巴。 克莱恩不为所动：“呵，每次都是这么几句。” 阿罗德斯赶紧让惨白的语句浮现： “我认真悔改！” “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不，我每次都是认真的！伟大的主人，我从来没有犯过的同样的错误！” 是啊！你只会翻来覆去地发掘新花样！要不是担心“正义”小姐觉得尴尬，我一定会好好教育教育你……克莱恩扣好外套，把镜子又往奥黛丽面前递了递。 呃，我竟然忘了拿镜子。咳，感觉更尴尬了……奥黛丽赶紧伸手接过阿罗德斯。同时为了掩饰这种感觉，她直接转移了话题：“‘世界’先生，那位罗萨戈先生……是个什么来历啊？” “我弱小时击杀的一位密修会成员。”克莱恩的回答非常简略。 原来是敌人……呃，等等，那位罗萨戈先生有序列5吧……“世界”先生认为序列5序列6也算弱小？还是说他击杀罗萨戈先生是在低序列的时候？呃，低序列击杀一位序列5，还是一位秘偶大师，这个有点过于夸张了吧……也许“世界”先生有受到别人的帮助，比如“愚者”先生…… 奥黛丽闲聊似的说道：“我感觉罗萨戈先生有点奇怪。他和我印象中的，你们这三条相近途径的非凡者完全不一样……哪怕，哪怕是海柔尔小姐，都显得比他谨慎严密多了。” 克莱恩微勾嘴角：“呵呵，他是‘占卜家之耻’的代表。” 看来“世界”先生是不认同这种风格的。嗯，那我可以安排他做反面教材了。奥黛丽顿了顿，突然觉得不对。 她迅速抬起头，严肃了起来：“‘世界’先生，今天有发生什么吗？我是说，距离你上次和我说话到现在，你身上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注意到奥黛丽严肃的表情，克莱恩也认真了起来。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于是说道：“没有，我的意识一直在沉睡。怎么了？” “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奥黛丽看了看他，垂下眼想了想，又看了看他，说道，“嗯，你平时和我谈论这些事情，会很仔细地和我解释，希望我可以注意到重要的细节。但是今天，你讲述事情非常含糊，似乎希望我自己体会。” “就像，就像‘愚者’先生说话那样……” 克莱恩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我又人格分裂了？ 第四十一章 有点暧昧 我又人格分裂了？ 嘶……仔细想想，我之前怎么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件事。这大半年里，负责回应祈祷的一直都是这几条灵之虫，直到今天灵性耗尽，正赶上“倒吊人”遇险，才意外地做了一次替换……我去，我不会被隐蔽地污染了，所以才忘了这件事吧…… 呵，这个担心非常多余。我被污染这件事只存在程度和时长问题，没有是否这个选项…… 克莱恩用自嘲放松心情，一边审视自身，把自己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灵的不协调。 应该还没有人格分裂那么严重。不过必须警惕起来了！要经常轮换，每个灵之虫都必须要轮流进入梦境内部的本体。嗯，还有那些星之虫时之虫，一个都不能落下。 唉，分裂的神话生物形态真是麻烦……这件事我又没法请“正义”小姐帮忙。呃，好像也不是不行……坦白从宽有坦白从宽的好处，可以有效避免之后哄也哄不回来的凄惨下场，就像我已经预感到阿罗德斯编的那个三流爱情故事有个什么样的结局……呵，这镜子已经学会含蓄地嘲讽我了啊…… 不过我要是真的坦白了，“正义”小姐估计要冒着受污染的风险直接用非凡能力给我治疗……咳，我还是先自己解决吧……稍微注意一点，应该不会太过严重。我一路扮演过来，对这种事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克莱恩拿定了主意，才看向奥黛丽担忧的双眼。他温柔地笑了笑：“多谢你，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不需要太过担心，我有办法解决。” 奥黛丽点点头，看了看他，忍不住说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如果，如果涉及什么不希望我知道的秘密，我可以在治疗结束后再催眠自己忘记。” 咳，“正义”小姐你越是这么体贴这么信任，我越觉得我将来的下场会很凄惨……不过这好像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就可以以此打消“正义”小姐为我献身的强烈使命感…… 克莱恩摆出最认真的态度答应下来：“好的，我知道了。” “嗯，现在，你来陪我聊聊天吧？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就像你平时那样。” 聊天啊……奥黛丽迅速找到了话题：“我跑去认识了你的那些同乡。” 哦？克莱恩偏了偏头，表示出了强烈的兴趣。 这对奥黛丽来说是一种鼓励。她略带得意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假装自己也是你们中的一员，把他们全骗过去了。我都没有使用非凡能力的！” 嗯，这确实是增强认同感的好方法。而且有我提醒，“正义”小姐不容易穿帮。克莱恩想了想，说道：“你要注意，目前活跃在地上的这些人，都是在同一时间复苏的。还有，理论上大家都在沉眠之前获得过一件具有神秘学力量的事物。这个事物是可以和源堡产生联系的。” 就像罗塞尔的那个神秘银牌吗……奥黛丽歪了歪头，好奇地问道：“那‘世界’先生，你的特殊事物是什么？” 呃……克莱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一本《秦汉秘传方术纪要》，里面记载了一个转运仪式。嗯，要把当地主食放在房屋的四角，然后逆时针走一个正方形，咒文是‘福生玄黄仙尊，福生玄黄天君，福生玄黄上帝，福生玄黄天尊’，每走一步诵念一句。” 所以大家得到的都是事物，只有“世界”先生得到的是个仪式？这就是他能成为“愚者”先生眷者的原因吗？等等……奥黛丽双眼微微睁大：“这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这是‘愚者’先生的尊名？” “咳，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克莱恩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等你序列2了再告诉你。” 哦……又是天使之下不能了解的神秘学知识……奥黛丽乖巧地点了点头，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世界’先生，我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我跟他们说，我叫周明琪。” 克莱恩一口唾沫卡在了嗓子里。 咳！咳咳！ 他光荣地呛着了。 “正义”小姐……你这么希望进入我们家的户口本吗……还有，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德国骨科的爱好者……克莱恩捂着嘴，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奥黛丽一脸茫然地回望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跟我的名字有点像。”克莱恩抹了抹嘴。 奥黛丽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代替你和他们做朋友。有我作为中转，你就可以像没有进入沉眠一样，依旧影响着自己关心的人。嗯，我想，如果你没有沉眠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去认识他们，关照他们的。” 克莱恩怔了怔。他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正义”小姐……真的很体贴啊……克莱恩觉得一股暖流在心底升腾起来，渐至整个身心。他凝视着奥黛丽碧绿的双眼，他棕色的眼瞳仿佛被人点亮。 “谢谢你，奥黛丽。”他嘴角的笑容可以融化冰雪。 别，别这样看着我……还有，这样低沉的声音，这么念我的名字……啊……奥黛丽下意识地撇开了眼，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有点发烧。 我是“观众”，我可以控制自己……奥黛丽平静了一下情绪，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转移话题：“所以，‘世界’先生你刚才究竟想到了什么，把自己都呛到了？” 咳，“正义”小姐，你既然这么容易害羞，就不要问我刚刚想到了什么。嗯，为了防止你尴尬，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用感谢我…… 克莱恩不说话，一直本能观察着他的奥黛丽忍不住皱了皱眉：“我觉得你在心里诋毁了我。” 我没有……那不是诋毁……咳，好吧，是我不够纯洁，我忏悔……不行，我这样只会被“观众”抓住漏洞。我得主动出击，让她不要抓着这件事…… 克莱恩控制住面部表情，一脸真诚地说道：“怎么会，你那么可爱。” 他满意地看到奥黛丽微微瞪眼，随即躲闪着移开了视线。克莱恩赶紧抓住机会，把话题移到了正轨：“你之前说那位哈罗德先生成为了‘刺客’？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的计划是顺其自然。从我之前观察到的情况看，魔女教派应该并没有察觉到他们都是在源堡沉眠了许久的人，只是主动地观察着所有涉及罗塞尔秘密文字的人士，并发展合适的人入教。” “既然这样，不如就假装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只是一个他们突然结识的中序列非凡者。我会告诉他我知道的‘刺客’途径的信息，由他自己作出决定。” “嗯，哈罗德先生是一个非常随遇而安的人，大约会选择停止在序列8吧。不过我告诉他转途径的事，也会提供排出非凡特性的选项，把后者定为有偿的帮助。” 克莱恩想了想，说道：“所有从源堡离开的沉眠者，都会和源堡对应的三条途径产生命运的交集。而这在贝克兰德并不是非常容易遇到的力量。你要小心原初魔女利用这一点，通过持有相应的高序列非凡特性，让命运把他们送到祂面前。” 奥黛丽微微睁大了眼。这是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向，即使她在听到“刺客”这个名称的时候已经产生了警惕，猜测背后应该有点什么阴谋。 “可是原初魔女，或者说原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克莱恩看了看她，笑了笑：“制造漏洞，影响源堡的归属权。” “这和我之前说的，和源堡产生联系的事物相关。” 奥黛丽抿了抿唇，神情严肃：“我明白了。” “我会做出相应的引导的。” 第四十二章 性别莫测 “所以我们有二十二种选择。”丹尼尔·霍普金斯忍不住怜悯地看了哈罗德·乌利尔一眼，“而且选择了就不能更改。” 在“相认”之后，奥黛丽顺着之前的话题，给他们重点科普了序列途径的知识，并友情提供了扮演法。 “我觉得‘刺客’挺好的。”哈罗德坚持道，“我的女神欺骗我并不能阻止我当一名‘刺客’。”他踩着椅背，做了个简易版的信仰之跃，以证明自己的决心。 对此，并不知道什么是信仰之跃的奥黛丽小姐只能悄悄浑水摸鱼。 “我想朱斯提西娅说‘刺客’途径不好，肯定是有原因的。”安妮莎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把话题引给了奥黛丽。 “嗯，‘刺客’途径不好的地方在于后续序列的晋升。”奥黛丽顿了顿，以示郑重，“‘刺客’途径的序列8是‘教唆者’。” “嘶……这听起来跟‘罪犯’一样！喝了这个魔药不会慢慢变成犯罪爱好者吧？”丹尼尔皱着眉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奥黛丽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它的序列7是‘女巫’。” 呃？丹尼尔忍不住哭笑不得地说道：“难道哈罗德要当女装大佬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知道“女装大佬”是什么意思的奥黛丽严肃地摇摇头：“不是的。” “‘刺客’途径序列7的非凡者，会直接转变为女性。” 什么？直接转变成女性！安妮莎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魔法世界可以匪夷所思到这种地步吗？ 下一刻，她听到咣当一声。原来哈罗德由于震惊过度失去平衡，直接踩翻了椅背。还好约翰·里德反应了过来，及时扶住了他。 他目光呆滞，脸色灰败，似乎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意外落地的疼痛。 丹尼尔也回过神来，忍不住呵了一声：“真男人就要选‘刺客’？这个魔女教派有病吧？他们只招女人不行吗？” 奥黛丽蹙起细细的眉毛，带着淡淡的仇视说道：“作为唯一掌控着‘刺客’途径的非凡组织，魔女教派的邪恶远不止于此。你们都知道贝克兰德大雾霾事件吧？那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雾霾，那是魔女教派运用散播疾病的非凡能力制造的灾难。” 她注意到约翰看了她一眼，然后麻木地低下了头。 奥黛丽当机立断说道： “事实上，如果不是我这具身体当时所在的隐秘组织及时应对，这场大雾霾甚至可能笼罩乔伍德区、北区这些地方。到时候死去的人数将不可想象。” 丹尼尔和安妮莎都忍不住微微瞪眼。这句话不仅仅透露了魔女教派的可怕之处，更是点出了朱斯提西娅小姐背后还有一个隐秘组织。 而约翰依然只是低着头，表情木然。哈罗德则依然沉浸在自己将要变成女人的悲惨事实中，无法回神。 一段静默后，丹尼尔率先开口试探道：“听起来，朱斯提西娅你这具身体原本所在的隐秘组织非常强大。” “那倒也没有。”奥黛丽说着看起来很公正的话，仿佛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他们只是率先发现端倪。最后能够控制住这场灾难，更多地还是依赖正神教会的力量。毕竟教会人多。” 安妮莎长长吐了口气，向后靠住椅背，觉得自己后背一片冰冷。 这就是魔法世界！每件大事背后都有非凡的力量。普通人在这里，哪怕地位再高再富有也只是棋子和蝼蚁。 必须要变强！只有变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忍不住环视自己的同伴们，发现丹尼尔和她的表情差不多，只是带着他平时惯有的那种挑剔感。约翰还是一脸老实相，麻木得和那些东区的贫民没有什么不同。而哈罗德，似乎还沉浸在噩梦中没有回神。 等到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他时，哈罗德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胸部。 “难道我要变成女人了吗？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满脸惊惧。 朱斯提西娅小姐看着他，忍不住露出怜悯的神色。她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才说道：“其实，如果你不想成为女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是什么？”哈罗德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般问道。如果不是顾忌鲁恩保守的风俗，他可能直接扑过去抱住朱斯提西娅的大腿。 “嗯，第一个办法是晋升到序列4，然后转至‘猎人’途径。嗯，怎么说呢，是这样的，序列途径在高序列往往都有可以与之互换的序列，按照这样的规律转移途径并不会变得疯狂。而‘刺客’和‘猎人’，就是相近的途径。” 还有这样的规律！为什么刚才朱斯提西娅小姐没有提及，只是说序列途径选定了就不能更换。安妮莎仔细思索着观察到的各种细节，最终定格在她略显迟疑的语气上。 这应该是比较隐秘，比较珍贵的知识，因此她没有一上来就告诉我们。嗯，很可能她的原身在自己所属的隐秘组织中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得到了这样的知识，因此白白说出来难免会有些心疼。这么说来，我不能在这上面问的太多，否则就是不识好歹了。 同样的猜测也存在于丹尼尔的心中，只不过他想到的是既然这个知识非常珍贵，那就更要抓住朱斯提西娅小姐这个资源多加了解。 至于约翰，还是一直保持着他麻木的表情。 “而‘猎人’途径的序列4，和‘刺客’的序列7正好相反，可以让服食魔药的非凡者变成男性。但是这样的选择有一个潜在的问题。但是转途径之后，你的体内依然含有‘刺客’途径的非凡特性，它们依然有让你变成女人的力量，所以你最终的性别……嗯，可能会有些不好预料。呃，也许我可以帮你咨询一下‘猎人’途径的高序列者。” 意思是，有可能会不男不女？丹尼尔忍着好笑的情绪为哈罗德默哀。在他看来，哈罗德完全是自己过于不小心，根本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就傻乎乎地听从了别人的安排，这才遭遇了如此的后果。 而哈罗德，已经脱口叫道：“要是不男不女的话，那我还不如做女人呢！” 安妮莎忍不住宽解了几句：“我觉得雌雄莫辨也没什么不好啊，我以前最喜欢在微博上刷那些长相秀气的小哥哥了。而且哈罗德你那样，那样以后，也许可以同时和英俊的男士以及美丽的女士发生，嗯，发生那种关系。” 是这样吗？哈罗德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被说服。 发现谈话的方向已经越来越奇怪，奥黛丽连忙拐回正途：“其实还有第二个办法。” “太阳途径的序列4‘无暗者’，可以为你排出体内的非凡特性，让你回归普通。嗯，我恰好认识一位‘无暗者’，可以帮你联系。不过我想你也明白，我也才序列5，而序列4以上就是半人半神，我们这样的非凡者请一位半人半神帮忙，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奥黛丽其实来的是本体，不过她的本体行走在外时一向假装自己是序列5，此刻也不例外。 安妮莎和丹尼尔对视一眼，有些震惊于这位新认识的“同乡”居然有序列4的人脉。不过他们对序列魔药还没什么概念，并不确切知晓这究竟是怎样的强大。同时，由于大部分穿越小说中的主角都能轻易快速地升级，他们下意识地觉得“穿越者”结识强者是非常正常的事。 “呃，当然，如果你选择这个办法，我可以预先帮助你垫付那位‘无暗者’的报酬。而你，嗯，让你欠债好像也不太好，不如你帮我做事吧？我肯定会顾及你的安危，不会让你做过于危险的事，这样你就可以慢慢偿还。” 听起来很不错啊！不仅重新有了选择魔药的机会，还可以和这么美丽的小姐发展更长期，更亲近的关系。哈罗德发现这个选择他完全无法拒绝。 他忍不住手舞足蹈了起来：“朱斯提西娅，你简直是我的天使！如果你真的愿意帮助我排出非凡特性，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嗯，任何事，我甚至愿意出卖我的身体。” 奥黛丽故意皱了皱眉，显露出了一些不悦，以避免这些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谈话在未来继续发生。因为她知道，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中，和女性朋友开这种玩笑并不是会被暴打一顿的事情。而她的反应，必须符合“穿越者”的人设。 她顿了顿才说道：“不用这么夸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够认识你们、找到你们，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我比你们运气好，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是非凡者，那么当然要多帮助你们一些。” “呃，不过我联系那位‘无暗者’也需要时间，而且他大概率不在贝克兰德，所以这不是立刻就能完成的任务。你的晋升估计要被耽误了。” “没事没事~”哈罗德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把脚翘到桌子上，抖着腿说道，“‘刺客’就已经够我用了。有了灵活的身体，我肯定能挣到更多的钱，邀请更美丽的站街女郎。” 哈罗德先生，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欢愉”……要不是原初魔女对“愚者”先生存在很大的威胁，我可能不会那么坚定地阻止你成为一名魔女…… 感觉魔女们要失去一位很有天赋的同伴了啊…… 第四十三章 安排途径 看到哈罗德已经彻底无忧无虑了起来，充满忧患意识的安妮莎忍不住说道：“那你的那位女神呢？她肯定还会联系你，你要怎么应对她？如果她让你做恶事你该怎么办呢？” “那我拒绝不就好了。我会对她说，我遇到了更加美丽更加迷人的少女，要为了俘获她的芳心努力做一位受人崇拜的英雄。”哈罗德这么说着，还冲朱斯提西娅小姐挑了挑眉毛。 此话一出，连向来没有同情心的丹尼尔都听不下去了，赶紧在桌底踹了他一脚，试图提醒他要对序列5的强者保持一定的尊敬。而安妮莎则赶紧引开了话题：“朱斯提西娅，你觉得那位蛊惑了哈罗德的魔女会看到什么破绽吗？” 奥黛丽故意想了想才说道：“哈罗德先生，如果你不是‘穿越者’，不想和同伴们一起探索回家的机会，你会想要晋升吗？嗯，尤其是你不知道扮演法，那样你会经受很强烈的呓语和幻觉。” “那当然不会。”哈罗德不假思索地说道，“保持原样又没有什么坏处，我为什么要费力晋升。” 奥黛丽点点头，向着安妮莎说道：“这就是我的想法。让哈罗德展现最真实的一面就好了。而且这一面恰好和我们的目的是相符的。” “嗯，如果哈罗德先生你担心自己情到深处时说漏嘴的话，我可以催眠你，让你不会向魔女教派的人吐露实情。呃，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信任信任！这么美丽的小姐怎么能不信任。”哈罗德立刻涎着脸凑了过来，“来吧美丽的天使小姐，催眠我吧。” 再这么下去，我真的得做点什么，让哈罗德先生稍微害怕我一点了。奥黛丽在心里想着，一边面色如常地为哈罗德做了催眠。 解决了魔女教派的陷阱，她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其他人，“你们呢？如果想成为非凡者，我可以帮助你们搜集对应的魔药配方。” 她刚才已经大致描述了二十二条非凡途径，相信此刻剩余的三个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安妮莎率先说道：“嗯……我比较喜欢‘学徒’。虽然它的序列9没什么意思，但后面的占星以及旅行真的很有趣。” “学徒”好啊，我可以直接请佛尔思帮忙。嗯，这个选择很符合从源堡苏醒的人必然和源堡途径发生交集的规律啊……“世界”先生说了，“穿越者”们只要不选“占卜家”，其他随意……奥黛丽笑着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经常羡慕‘学徒’途径的那些同伴。嗯，‘学徒’的配方对我来说比较容易获取，我想我很快就可以为你提供。” “这些需要代价的吧？”作为曾经的职场女强人，安妮莎知道自己不能让对方吃亏。 “呵呵，配方其实属于知识，就算我友情赠送的。序列9的魔药一般价格在300镑到400镑之间。你可以选择给我金钱，也可以选择帮我做些事。” 这么贵！安妮莎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想到，比起付出金钱这样冷冰冰的交易，帮助对方做事可以迅速拉近两个人的关系，在交易的同时收获友情，收获人脉。 “我选择帮你做事。嗯，我暂时没有能力失去这么多钱，我的酒吧需要足够的流水。” 奥黛丽点点头。她已经想好了让安妮莎做什么：以相聚酒吧为场地，举办非凡者的交易。 而这些非凡者对奥黛丽而言，就是绝佳的传教对象。 比起安妮莎，丹尼尔要谨慎得多，反反复复地问了许多途径非凡能力的各种细节，甚至包括了刚才提到的途径互换。奥黛丽表现得极为大方，基本上一个序列5该知道的知识，她都回答了。 “嗯，我选择‘律师’。”丹尼尔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那你要稍微小心一些，‘律师’途径受到军情九处的把控比较严格，在外界的流传是比较少的。呵呵，当然，这比不上‘仲裁人’。我们在贝克兰德能遇到的‘仲裁人’，都必然和军情九处有关。”她闲聊似的给几个人介绍各种各样的重要常识，充分展现了一个终于遇见老乡的“穿越者”所有的善良和细心。 “嗯，我所在的隐秘组织有‘律师’途径的配方，不过换取需要时间，可能不能像安妮莎女士那样迅速。等我们拿到配方，再讨论去哪里寻求魔药的事情。” 丹尼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急。 奥黛丽这才把注意力转向最为沉默寡言的约翰：“约翰先生，你呢？” 约翰·里德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自己想选择哪个途径，反而问道：“我想问一下，是否有非凡能力可以治疗他人的疾病？” 其实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意外的奥黛丽做着最合理的回应：“呃，很多途径都可以对他人予以治疗。这取决于你想治疗的疾病有什么样的特点。它是长期的，还是需要一次性解决的？等待治疗的时间是否紧迫？” 约翰没有说话，似乎还有些迷茫。而安妮莎已经热心地插嘴道：“我想约翰是想治疗原身母亲的肺病。说真的，约翰，我觉得比起获得救治他人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挣足够多的钱。有了钱，你就可以改善住房环境，购买治疗你母亲的药剂，让你的妹妹长期去学校读书。” 虽然约翰在安妮莎的帮助下进入她的酒吧打工，已经能够挣到更多的钱。但这些钱除了让母亲和妹妹不再需要辛苦劳作，全都花在了为约翰的母亲治病上面。如今他依旧住在东区破旧的房屋内，他的妹妹依旧只能上便宜的教会学校，他母亲的身体只是维持在了一个不好不坏的状态。 而因为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馈赠，约翰拒绝了伙伴们主动施舍的好意。 奥黛丽迅速抓住机会，主动说道：“在低序列，序列途径本身并没有挣钱的难易之分。嗯，在我看来，低序列者挣钱最快的方法是加入一个非凡者组织。比如在教会内部负责非凡事件的机构，刚加入的序列9非凡者周薪在6到8镑不等，随后做出足够多的贡献和晋升都可以增长薪水。” “当然，教会对非凡的控制是非常严格的，他们招收的非凡者都是意外接触非凡的普通人，野生非凡者只会被关进教堂的地牢。如果你想成为教会的非凡者，我可以帮你设计合理的非凡事件，让教会发现并主动吸纳你。” “另外一个不好的地方是加入教会的非凡者并不自由。未经教会允许，他们是不能离开自己所在的城市的。而且教会可以关注到你涉及非凡的各个方面，那么你希望隐藏的秘密，比如说和我们几个的联系，就有很大的暴露的风险。那么相应地，你可能只能减少跟我们的联系。” “和教会相对应的另一个选择是加入隐秘组织。相比于教会，隐秘组织会自由很多。但隐秘组织有些很邪恶，剩下的那些也没有统一的收入标准。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加入我所在的隐秘组织，视贡献不同周薪在8镑到12镑之间。嗯，我们比教会给得多，因为缺人，而且更累，基本上996都算是好的。” 奥黛丽把整段话包装得仿佛一心为“穿越”同伴着想，然而她的重点，只有那句“周薪8镑到12镑。” 这是很多公司的经理都达不到的薪水。 约翰的眼中不出所料地亮起了希望的光。他几乎没有思考地说道： “我愿意加入你所在的隐秘组织。” “哪怕工作再累也没有关系。” “只要我能挣到更多的钱。” 第四十四章 给个回答 在约翰选择加入朱斯提西娅所在的隐秘组织，甚至表示自己的序列也服从组织安排之后，这件事就变成了隐秘组织内部的交流。于是，朱斯提西娅小姐告别了新认识的小伙伴，带着约翰·里德离开了相聚酒吧。 两个人乘坐出租马车，然后步行，来到了东区的达瓦斯街。早在刚刚开始发展“愚者”教会的时候，奥黛丽就在这里租了一间小公寓，作为贝克兰德为数不多的几位教会成员碰头的地方。 “呵呵，这个地方比较简陋。因为我们的教会成员大多和你一样，在了解非凡之前都是有志但贫穷的青年。在这样的区域活动，不会过于显眼。”在点燃了屋内的蜡烛后，奥黛丽邀请约翰坐到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个隐秘组织，‘愚者’教会。” 约翰眉毛微微挑起，表现出了一点诧异。 “呵呵，你也听出来了吧，这是一个致力于发展成正神教会的隐秘组织。我们的官方教义有很多，但对于贝克兰德的我们来说，基本上就是两点。” “第一点，就是信仰‘愚者’先生，发展壮大我们的教会。”提起“愚者”，奥黛丽难以自抑地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考虑到“穿越者”的人设，她更多地表现出了崇拜而不是虔诚的信仰。当然，这也符合她的经历，毕竟她信仰的是女神。 她仿佛忍不住地补了一句：“‘愚者’先生真的是非常仁慈，非常伟大的一位神灵。在我了解的这么多神灵里，我觉得‘愚者’先生是最让我崇拜，最让我觉得信赖甚至亲近的。呵呵，当然，作为‘愚者’教会的一员，我对‘愚者’先生的态度当然是非常偏颇的。” 寡言的约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听起来你似乎可以直接对话，嗯，‘愚者’先生？” “我可以接到‘愚者’先生的神谕。”奥黛丽并没有对此做出隐瞒。 约翰的表情终于产生了变化。即使身为“穿越者”，身为一个普通的工人，他也知道神灵有多么高高在上，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最顶端。能够接到神谕，就以为这和世界的顶端已经建立的稳定的关系。 在我答应加入这个组织后，朱斯提西娅小姐主动暴露了她真正的强大。 约翰惊疑不定地动了动眼珠，试探着问道：“那，那‘愚者’先生，难道不能发现穿越的事情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能。我不敢也不会去试探神灵，所以我不知道‘愚者’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祂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在那个时间点前后有什么变化。”奥黛丽说着绝对的真话，“也许在神灵眼中，我们经历的奇异，都是他们可以理解的内容。” 这其实是她故意设计，故意引导的对话。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和“愚者”先生的亲近是没必要长期掩饰的，也符合“愚者”先生亲民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适当暴露“愚者”教会对“穿越”的理解，可以有效激发约翰为组织效力，提升地位，以了解更多隐秘的愿望。 看到约翰再次恢复沉默和木然，奥黛丽回归了原本的话题。 “第二点，则是针对鲁恩地区的行动方针。我们希望可以尽力帮助贫困的工人、农民等社会底层人士，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有基本的抵御风险的能力。” 约翰彻底怔了怔，完全没有想到一个隐秘组织竟然把自己搞得像个无产阶级联盟一样。他先是难以克制地露出了几分希冀，随即又略带嘲讽地克制着回归了木然。 奥黛丽笑了笑说道：“这是在那个独特的时间点之后，我自己提出来的想法，得到了我的伙伴们的一些支持。当然，我们都明白，我们离这样的目标还太过遥远。” 她知道，一个“穿越者”的身份提出这样的目标，是比一个隐秘组织高层产生相似的想法更让对方信任的。而且这句话也显露了她对贝克兰德教区的掌控力，暗示自己属于组织的高层，能让约翰产生更多的信任感，便于他融入这个教会。 吸引约翰加入“愚者”教会，是她在了解了约翰这个人后，就难以抑制的想法。因此她虽然遵守了克莱恩的要求，没有强制，没有使用任何能力，但还是加入了主动的引导。 “在这件事上，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她诚恳地说道。 “我目前的思路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提高社会的生产力，一个是通过募捐等方法成立更多的基金会，在某种程度上完成社会福利的任务。前者我遇到的困难是，这个世界没有石油，很多我们熟知的发明都无法展开，也就没有已知的模板可以借鉴；后者则有待进一步的积累，只有我们发展出足够的贵族成员，有足够的财富和底蕴，以及足够的非凡力量时，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的募捐来源。” 她认真看着表情渐渐生动的约翰：“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约翰想了想，说道：“没有石油，可以先发明电力相关的机器。在提高生产力上，它们同样有用。当我们有了产业，就可以利用教会带来的权威，在教会内部强行改变分配方式。嗯，比如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共存。” “这很强制。”奥黛丽笑了笑，仔细想了一下，突然觉得并非不可行，“也许可以尝试和其他教会联合。” 如果黑夜教会和风暴教会都觉得这是有利的方案……帕列斯老先生不是推测过，女神也来自那段历史……不过风暴之主未必愿意。这个时间点，祂不会接受大的变动…… 奥黛丽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想法。如果真的能做到，它基本可以保证我们‘愚者’教会的正神地位。嗯，看来我们的短期目标主要就是在科学技术的发展上了。” 约翰再次插嘴表达自己的观点：“为什么不建立类似于《资本论》的理论，在有知识的人士中分享。他们总不可能都是本质万恶的资本家，总会有人认识到这个理论的切实意义，认识到社会福利的重要性。这些人就是教徒的来源，就是募捐的来源，就是社会影响力的来源。” 他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了一点平时没有的神采。那是能够为社会做出改变的自信，由自信产生的独特魅力，甚至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都有了慷慨激昂的起伏。 奥黛丽越听眼睛越亮。到了最后，她忍不住高兴地拍击双手：“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观点。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嗯，我要仔细想一想，怎么柔和且不暴露我们身份地做到这一点。” “约翰，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想你的观点价值甚至高于你的序列9魔药和治疗你母亲的费用。” 她的话让约翰怔了怔，第一次没有再次回归平时的麻木表情。他眼睛亮了亮，似乎终于看见了一些的未来希望。 那不仅仅是生存的希望，更是能够实现人生价值，让周围的人过得更好的希望。 他看到朱斯提西娅小姐带着明亮的笑容说道：“约翰，我们需要切实的理论成果。我希望这件事可以由你负责。” 约翰怔了怔，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期待。然而下一秒，他苦笑着说道：“可我连这里的文字都还没有认全。” 面容如同天使的朱斯提西娅小姐听了，不禁露出了好笑的神色：“这件事你完全不用担心，一个高级的仪式魔法就可以使你拥有阅读文字的能力。” 仪式魔法？约翰不禁呆滞。 这，这还真是个充满魔法的世界啊…… …… 阿罗德斯已经委屈坏了。它不断地放出银白的光亮，再不断回归漆黑，每次闪烁都显得它幽黑的镜面似乎藏着一汪水等着哭出来。 “好了阿罗德斯，我知道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嗯，你再稍微等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愚者’先生汇报。” 奥黛丽靠着公交车的扶手，正在摊开的“愚者”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身边的周明瑞和霍黛丽还在如常地聊天，仿佛完全看不到阿罗德斯的闪光。 之前阿罗德斯讲故事讲到一半，克莱恩却突然醒来，还对它进行了一番威胁。在剩余的时间里，阿罗德斯当然半句话也不敢多说，乖乖听它的男主人和未来女主人交流‘穿越者’们的故事。 好不容易等到克莱恩失去了清醒，阿罗德斯开始续写它编纂的爱情故事。然而还没有把故事讲完，奥黛丽突然又开始在“愚者”笔记本上写啊写。 而这是因为约翰交流了自己对发展“愚者”教会的想法，让奥黛丽大受启发，立刻就想得到“愚者”先生的指导。 好难受……强迫症的阿罗德斯闪得更快了。 剧烈的闪光让奥黛丽下意识地把身体偏离了阿罗德斯一点。随即，顾忌到这面镜子的自尊心，她赶紧把身体转了回来。 她在笔记本上的书写完全没有停止，因为她发现，似乎只要自己停下笔，“愚者”先生就能给出回应。 这个笔记本不会直接和“愚者”先生的意识相连吧……呃，这样是不是对我过于重视了……奥黛丽终于交待完了约翰的所有设想，在下一行看到了“愚者”先生的回应。 “不错的想法。” “可以尝试，但要注意维持社会的稳定。” “如果有了明确的进展，可以联系女神讨论合作。” “愚者”先生答应了！奥黛丽眼睛一亮，随即又发起了愁。 在如何维持社会稳定这件事上，她完全没有模板可以参考。毕竟社会体制的变革，是注定伴随着激烈的武装冲突的。 这是必须要注意的事……频繁的闪光让奥黛丽几乎要睁不开眼了。她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笔记本，看向重新挂在周明瑞胸口，但已经不被外衣遮盖的阿罗德斯。 “好啦阿罗德斯，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让你都要变成照相机了。”她暗含打趣地说道。 第四十五章 名校毕业 终于轮到自己了，阿罗德斯立刻用银白的字迹阐述了自己的问题：“亲爱的‘正义’小姐，如果你是刚才那个故事中的女主角，你会选择原谅欺骗自己的心上人吗？” 原来已经到提问环节了啊，早知道我先回答阿罗德斯了。我以为还有很长的篇幅，那个故事明显没有结束……阿罗德斯这是编不出来故事了，想询问他人的想法吗？ 奥黛丽并不觉得阿罗德斯的每一个问题都会有深意，毕竟此前阿罗德斯在履行监视任务的时候，回问过她不知多少个无聊无意义的问题，甚至连讨论心理学的都有。 她含着笑意说道：“我大约不会遇到这种事，阿罗德斯。作为一名‘观众’，我不觉得我会连自己的心上人究竟是哪个都认不出来。” “啊，不要惩罚我，阿罗德斯。好吧，我会认真回答这个问题的。” “嗯，如果我是这个女主角，我觉得我还是会选择原谅的。毕竟男主角换回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和女主角坠入爱河，在这段感情上是非常坦诚的。而且到了最后，他成为了真正的骑士，这个谎言也就无所谓了。” “呃，不过我应该还是会生气的，毕竟在和那位骑士相爱之后，这位女主角还跟他的假身份做过很多次接触，却完全被耍得团团转。这怎么可能不让人气愤呢？不过这种气愤更多的是对亲近之人的一些任性，是在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只要哄一哄应该就好了。” 奥黛丽站在“观众”的视角认真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小女生心理，然后看到阿罗德斯回应道：“您真是一位理智与感性并存的小姐。这让您变得更加迷人了。” “真希望我的主人能有一天和您共同享受爱情的美丽。” 到时候你就可以围观了是吗？呵，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要么是我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很难复活的那种；要么是末日已经结束，未来变得更有希望……对自己的病患十分了解的奥黛丽小姐坚持说道：“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选择我的职业道德。” “好了阿罗德斯，我要做心理医生该做的事情去了。你继续帮我监控你的主人周围的情况吧。” 她趁着公交车到站的机会离开了这里，继续起自己的洞察工作。 …… “我觉得建立类似《资本论》的理论是我们的工作重点。”沉思了一会儿的朱斯提西娅小姐说道，“我们需要一定的创新，让理论尽量不要产生攻击性，不要真的引发革命，引发社会动荡。因为正神教会不会允许这个社会存在过大的不稳定因素，这在他们眼中和邪恶组织没有差别。” “至于发展工业，这很依赖整个社会的进步，不是我们目前可以轻易撬动的。” 约翰理解地点点头：“听起来我需要成为‘通识者’或者‘阅读者’，然后系统性地学习一下经济和哲学。” 朱斯提西娅小姐笑着说道：“你觉得自己需要帮助吗？嗯，你原本是学文还是学理的？” “我想先试一试，如果不行再找人帮忙。毕竟，不了解《资本论》的人恐怕很难理解我们究竟想做什么，无法给出很有效的帮助。嗯，我是学计算机的，呵呵，一个在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用的专业。不过我中学的时候文科也学得不错，大学时的《马原》也学得很认真。” ——《马原》就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是很多大学都会开设的基础教育课程。 “你竟然认真上《马原》！”有一个身份在当大学生的奥黛丽轻车熟路地做出了只有“穿越者”才会有的反应。 “我们学校的老师真的讲得很好。”约翰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认同。 “这很厉害啊！能够折服理科生的《马原》课！你是哪个大学的？”奥黛丽做着最正常的反应。 “呵呵，我是thu的你敢信？”稍微熟悉了一点的约翰终于开始表露自己的情绪和感想，“我穿越到这里，居然连字都不认识！这一年多的文盲真是当得我要疯了！” “天哪！你这么优秀！”朱斯提西娅秋湖般的双眼透出了崇拜的光，“嗯，我想能力是比知识更重要的事情，即使你现在面对这么大的困难，你的能力也能帮助你快速克服。你看，你和我见面后只用一段话，就为自己挣到了非凡特性和治疗母亲的机会。” “呵！谢谢你的安慰，嗯，我也很感激你的帮助，但我更愿意把这归结为幸运。” “我在这个异世最大的感受，就是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这里的贫民生活超乎我的想象，上升通道是完全断绝的，聪明和努力并不能让你摆脱贫困的生活。你的风险承受能力低到几乎没有，于是在机会真正来临之前，生活就已经滑向深渊！” “这个社会的结构是不健康的，大量优秀的人没有机会变得更优秀！呵呵，这就是我为什么才加入这个组织几个小时，却已经产生了很强烈的认同感。你们的教义我是真的很喜欢！” “我们也很荣幸可以吸收到你这位成员。”朱斯提西娅笑得十分灿烂，“我可以预见到，你的加入将让我们脱胎换骨。” “呵呵，现在让我们的明星成员来挑选一下自己的序列途径吧。你选择‘通识者’还是‘阅读者’？” “作为组织的内部成员，我可以告诉你整条途径的魔药名称。”虽然塔罗会既没有“通识者”也没有“阅读者”，但我们有“愚者”先生，还有白银城和月城！ 约翰略微惊喜了一下，随即认真了解了每一个序列的名称，和朱斯提西娅小姐一起推测了它们的含义。在问了几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后，他做出了决定：“我选择‘阅读者’。” “我可以好奇一下原因吗？”奥黛丽觉得略有些遗憾，毕竟一位“工匠”在任何组织都是稀缺资源。 虽然她其实知道为什么。 “嘿！”重拾自信的约翰完全没有暴露缺点的不安，“我根本不会做手工！” …… 在烧烤摊子上坐下来后，霍黛丽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翻起了自己的书包。 这让周明瑞迷惑了一下。不过下一刻他就瞥见了熟悉的包装盒，瞥见了它黑沉闪烁星光的一角。 他迅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霍黛丽已经长舒一口气，这让周明瑞了然地问道：“它还在？” “在的。”霍黛丽笑了笑说道，“它个性冷淡得很，完全不愿意和我交流。” 周明瑞看了看周围，略微凑近了霍黛丽问道：“所以你还不知道它的能力和负面作用？” 霍黛丽乖巧地摇摇头。 周明瑞皱了皱眉：“我可以试试。希望它反占卜的性质不会发挥作用。” 顺便可以占卜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公司在找的那支羽毛笔。如果不是那最好，如果是的话，嗯，那我就试探一下这个任务的目的，并询问一下苏茜“小姐”对这支羽毛笔的了解。根据这些反馈，我再决定是给“正义”同学和公司牵个线，还是直接劝说“正义”同学把它上交给公安局。 霍黛丽完全不知道周明瑞的想法。她很是高兴地把盒子整个递了过去，笑道：“好呀，‘世界’先生，辛苦你啦~” 虽然奥黛丽在离开之前做了点催眠以进行调整，但她的这个身份还是莫名其妙有一点娇滴滴的，连说话都有一股撒娇的味道。 当然，这个特点只存在于和周明瑞说话的时候。 周明瑞笑了笑，翻开盒子捏起了那支羽毛笔。 “你有用它写过字吗？”他还在想着公司的任务资料。 “没有诶。它的脾气那么高傲，我用它写字它会很生气吧？” “正义”同学认知非凡世界的方式真的是非常……非常可爱了。不过她说得也没错，作为一个甚至可以到处乱跑的封印物，它肯定不太愿意被人使用。 周明瑞就着烧烤摊子的餐巾纸写下相应的占卜语句，默念着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身体竟然下意识地有些颤抖。 “怎么样？”霍黛丽急忙问道。 周明瑞放下羽毛笔，带着极大的警惕和忌惮说道：“我看到它凭空写下相应的文字，编织相应的巧合，随后那些巧合都进入了现实。它可以让某某人的皮带恰巧断掉，使裤子脱落；可以让陨石恰巧坠落在某个人的头顶，导致难以逃脱的死亡；可以让一个人恰好走进危险的地下遗迹，遇见徘徊在那里的邪灵。嗯，似乎当编织的巧合过于不合理时，这支笔的力量就会被透支。” “对了，这支笔似乎还非常向往自由。当外力想要囚禁它的时候，它会想尽各种办法写死囚禁者，一般也就是这支笔的主人。也就是说，这支笔会尝试写死它的持有者。” 霍黛丽的反应和周明瑞截然不同：“这好酷啊！”她歪头想了想，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夜空，“如果我写一句‘今晚会下雪’，今晚就会下雪吗？不，这件事大约还不够随机，它的背后有大气流动的规律。让我想想……嗯，让我们今晚恰好遇见你的合租室友？突然决定走哪条路应该是比较随机的一件事了。” “……不要吧……我每次看到他们，他们不是在吵架，就是男方在被动挨打。”周明瑞回忆着自己印象中的场景，忍不住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好吧……”霍黛丽转了转眼珠，露出了促狭的表情，“那我们来写，让周明瑞先生在这家烧烤店遇到美女主动搭讪。” 这……这怎么好意思……还当着“正义”同学的面……周明瑞刚要阻止，霍黛丽却已经抓起了羽毛笔。 她捏好笔尖，就着餐巾纸开始写字。 她划了两笔，什么字都没写出来。 第四十六章 出现纰漏 看到霍黛丽尝试让自己被搭讪的行为失败了，周明瑞暗自松了口气：“似乎不行……嗯，难道它需要墨水？”那样它就不是公司在找的那支羽毛笔了。 霍黛丽却突然一拍脑袋：“我忘记了，戴莉女士告诉我，封印物是需要灵性才能动用的。我刚刚没有注入灵性。我再试试！” 诶，别呀！可以停止了！我不需要美女搭讪！不知道为什么，周明瑞总觉得当着霍黛丽的面被别的女人搭讪让他下意识地不安。 然而霍黛丽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 她刚一注入灵性，瞬间感觉到强大的吸力，这让她忍不住有些惊慌。这股吸力形成无法控制的趋势，短短几秒钟就将霍黛丽的灵性彻底抽干。在这个过程中，她仿佛不能控制地写下了自己想写的话语： 周明瑞将在这家烧烤店遇到美女主动搭讪 “呜，头好痛！我灵性不够呜呜！这支笔大约不是给序列9用的。”霍黛丽小声嘤嘤地叫着，看得周明瑞哭笑不得。 “不要乱试啊……非凡世界很危险的。下次小心一点，不要这么迫不及待……”周明瑞絮叨着絮叨着，突然停了嘴。 在道路的尽头，一位出众的美女慢慢向烧烤摊子走来。她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两枚水晶般的饰品，双眼顾盼生辉，如同林间的小鹿一般纯真清澈，楚楚可怜。 她的五官并没有什么特别，但组合起来却有一种让人想要一看再看的魅力。 她笑着走近这家露天烧烤店，走到周明瑞所在的桌旁。 “先生你好！又见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罗森便利店见过的。”她的双眼似乎蒙着一层雾气，让人看着就觉得分外心疼，“上次问你要微信没有要到，请问这次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周明瑞已经浑身紧绷了起来。即使是美女超乎寻常的魅力也没有让他动摇。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对不起，我女朋友还在这里。” 啊？ 无论是那位搭讪的美女，还是坐在周明瑞身边的霍黛丽，都有一瞬间的愕然。 下一刻，雾气在美女的双眼中越来越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认识一下，大家都住在附近……” 霍黛丽忍着头疼看向周明瑞，觉得对方的反应莫名其妙，显得非常过激。不过作为一名“观众”，她还是注意到周明瑞戒备到了几乎充满敌意的地步。 善良的霍黛丽小姐只好配合地挺直了脊背，正色道：“这位陌生的小姐，请你离开可以吗？对不起，我是一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不允许我的男朋友和别的女性靠得太近。还有，你打扰到我们的晚餐了。” 随后，她半是忍不住地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因为霍黛丽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比较大，旁边桌子的食客都跟着看了过来。无数道视线在两位美女之前来回扫动，在颜值无法明显区分高低的情况下，当然是谁占理谁有优势。在明里暗里的异样眼光中，这位突然出现的美女只能充满无辜地瘪了瘪嘴，强忍着一汪眼泪离开了这里。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霍黛丽才捂着脑袋看向周明瑞，小声问道：“那个人……有问题？” 周明瑞点点头，却没有先回答，反倒关切地问道：“你的脑袋没事吧？”看到霍黛丽乖巧地摇摇头，他才说道，“我感觉她是邪教的一员。我刚被骗着喝下魔药的时候，她在便利店里接近过我。当时邓警官恰好出现，结果她直接就不见了。” “这样吗？那看来她确实是做贼心虚了。”霍黛丽揉着额头点头。她左右看了看，忽然凑近道，“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抓住她？” “还是不了吧……”周明瑞下意识地退缩道，“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非凡者。万一她是个序列7呢？我们把她长什么样子记下来，下次告诉邓警官好了。” “也可以。”霍黛丽略显失望地点着头，继续捂着脑袋说道，“我明天去找他说一下好了。正好我学过绘画，可以直接画一张人像作为资料。” 周明瑞不由得露出了少许的惊讶赞赏。不过下一刻他就重新担忧了起来：“你说这支羽毛笔是不是有些邪异？大街上那么多美女，为什么它就恰好把那个邪教徒引过来了呢？” “唔，可能这条大街上的美女中，最有可能搭讪你的就是她？那样一来这支羽毛笔吸引她过来肯定比吸引别人要容易。”霍黛丽下意识从好的一面去解释这件事。 “有可能吧……”周明瑞不是太有信心地说道，“说真的，你不考虑请更厉害的非凡者来鉴定一下它的危险性吗？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就无法挽回了。” “可是如果告诉警局和部队的人，他们肯定会去调查那位店主啊……我不想给她惹来麻烦，她对我可好呢！” 一位杂货店的店主能够对你怎么个好法……不过确实，那位店主还是让人很容易产生善意的。 周明瑞这样想着，看到捂着脑袋的霍黛丽突然眼睛一亮：“诶，要不我们找你那位大狗小姐？她叫苏茜对吧？” 你连见都没见过她，就这么信任了？周明瑞心中无奈叹气。不过他倒也觉得苏茜大狗还是对他不抱有什么恶意的，于是点点头道：“可以试试。嗯，我有个笔记本，专门用来和她交流的。” 这样说着，他掏出了自己的“愚者”笔记本，翻到了和苏茜大狗交流的页面。他微微一怔。 只见笔记本上写着： “我感应到了复苏的观众力量。它就在你的身边。” “那应该是一支羽毛笔，一支非常有名的羽毛笔。它看起来不起眼，却有能力害死整个城市的人。” “不要让别人发现它。一旦它进入更多人的视线，或许就会有人利用它制造灾难。” …… 隔着整整一条街，奥黛丽猛地从潜意识大海中钻了出来。 她眉头紧蹙，带着困惑呢喃道：“不见了？” 在发现意外靠近了周明瑞后，她就立刻往回赶，还觉得自己正好能堵住突然出现的那位魔女，甚至潜入她的潜意识岛屿对她进行了解。可是当她按照自己推测的方向围追堵截后，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魔女的踪迹。 消失了？奥黛丽直接步行到周明瑞的身边，把他脖子上的镜子取了下来：“阿罗德斯，这个梦境中的角色可以凭空消失吗？” “不能，亲爱的美丽的动人的善良的‘正义’小姐。这个梦境严格基于梦境主人的潜意识，而潜意识是不能突然增加或者减少一个人的。” 可是只要她在，我肯定可以发现她。魔女的隐身是不能隐藏潜意识岛屿的。即使她借助镜子穿梭，我也不可能没有感觉。当时我借助虚拟人格，盯住了范围内的每一个潜意识岛屿…… 难道是因为镜子代表着隐秘，因此被原初动用了隐秘的力量？可是那段时间神秘减弱没有消失啊…… 或者说，她像我一样，属于入侵梦境的外界力量？奥黛丽猛地绷紧了身体。 “她是原初魔女？” “不可能的，迷人的智慧的善良的‘正义’小姐。我想原初魔女没有能力直接干涉这个梦境。祂最多能够透入梦境一些力量。” 那还好……奥黛丽轻轻呼出口气，紧锁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舒展。她忧心忡忡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所以阿蒙的那位哥哥为什么安排一位魔女靠近？” 阿罗德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亲爱的‘正义’小姐，外界的观众力量并没有在刚才发挥任何作用。这一点我想您可以不用那么时刻担心。在这个梦境中，‘0-08’的作用只取决于它写下了什么。而‘0-08’之外强制产生的巧合，我都可以感知到。比如前天的时候，那位复活的远古太阳神推动梦境，让您的身份尽快和我的主人相遇。” 所以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刚才的事都怪我自己……唉，没想到我的这个身份竟然还给我帮倒忙……不过我刚进入非凡世界的时候确实就是这个样子……只能推动梦境情节让她赶紧成熟起来，就像女神叮嘱的那样，发挥我在梦境之中的作用。 不过阿罗德斯竟然可以感知到阿蒙哥哥对梦境的操纵……它对这个梦境的掌控力比我以为的厉害很多啊……我，我好像被它误导了！当初它说，梦境没有灵界，它什么都看不见。我就以为它失去了自己的作用。仔细想想，谁也没跟我说过阿罗德斯只会偷窥！ 阿罗德斯，你很不简单嘛……奥黛丽没有直言询问，这是源自一位“观众”的体贴。 她只是说道：“好了，阿罗德斯。我没有问题了，你提问吧。” 第四十七章 毫无准备 得到了提问的机会，阿罗德斯的镜面上立刻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一样的文字。 又来了……奥黛丽静下心去读，发现阿罗德斯问的问题是：“美丽的温柔的善良的‘正义’小姐，您觉得我的主人是不是喜欢你？” 啊？奥黛丽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没觉得啊。他只是对我比较关心比较信任，算是很好的朋友，我觉得谈不上喜欢。” 阿罗德斯却很亢奋地说道：“您不觉得主人刚刚下意识地假装您是他的女朋友，让人浮想联翩吗？而且我觉得主人非常非常在意您！他甚至为了您威胁我要把我扔掉呢！”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被扔掉了还这么开心，还不是因为你知道你的主人不可能真的把你扔掉……奥黛丽非常无奈地说道：“我觉得那是很正常的反应，我们关系还是足够他毫不犹豫地做出这种假装的。还有，你确实很过分啊阿罗德斯，被威胁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嗯……我觉得他确实很关心我，对我非常好。可是这不代表就是喜欢。喜欢应该是会脸红心跳，会忍不住放弃理性思考的那种。” 阿罗德斯当即反驳道：“这对真正的神话生物来说太难做到了，‘正义’小姐。还请您不要对主人有这么高的要求。” “我认为对神话生物来说，关怀、信任、依赖、忠诚和占有欲加在一起就可以代表爱情了。” 好像还挺有道理……嗯，这更像是恋人转变成夫妻之后的状态。很符合神话生物受神性影响，没有什么强烈感情的特点。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我觉得你的主人对我没有占有欲。忠诚好像也谈不上。” 唉，我为什么这么一本正经地和阿罗德斯讨论这种问题，我现在都感觉不到羞耻了吗…… 被奥黛丽这么一说，阿罗德斯也迷茫了起来。不过它很快就转换了角度：“那如果有一天主人真的喜欢上您了，却又担心这段感情会给您带来灾难，因此只能忍痛拒绝。这个时候您会怎么选择？” “嗯？我什么都不会做啊。他说怎样就怎样，我对这段感情没有要求的。能在他身边陪伴他、帮助他，我就很满足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罗德斯的镜面上粉色骤然黯淡，难掩失望。 奥黛丽无奈地笑了笑，安慰道：“阿罗德斯你看，这是一个很好的指标啊。如果哪天你的主人想和我在一起了，那就说明他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我们需要采取相应的措施。”奥黛丽说着，看到阿罗德斯的镜面上出现了一只抓狂抖动的长耳朵兔子。 这是哪个表情包吗……阿罗德斯即使不依赖灵界，学习能力也很强啊。奥黛丽故作歉疚地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啦，阿罗德斯。真的没有桃色情节给你看。” …… 隐秘的祭坛上，长发如蛇拖曳在地的雕像猛地发出了一阵幽暗的红光。 狂风吹起呼呼作响。祭坛前的绝美女士长发纷飞，被这一束光骤然笼罩了身体。光芒中，那双白嫩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般地拿起笔，飞速在面前开始写画。 风渐渐地息了。举行仪式的女子端正身体，虔诚地感谢神灵的恩赐，感谢祂将教诲降临于大地。她站起身，倒退着慢慢远离了祭坛，只把那张仪式传达的画像留在了那里。 画像上，少女长发披肩，气质尊贵又清纯，美貌不下于任何一位魔女。 …… 在把灵性枯竭随时可以闭眼睡过去的霍黛丽小姐送回她的出租屋后，周明瑞意外地接到了罗萨戈的电话。 “今晚有一个任务，半小时后开始，你过来见识一下。”罗萨戈直接蹦出一串地址，然后，就挂了。 就挂了。 喂！加班好歹也要提前通知吧！有加班费吗？还有，是什么样的任务啊，需要什么着装，要陪客户吗？ 那一瞬间，周明瑞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黄总给我挑的这个神秘学指导，是真的不太靠谱啊……嗯，还好，我还有公安局那边的人脉，还有莎伦女士，真的遇到什么问题还是有很多人可以问的。 唉……加班到七点已经很累了，没想到好不容易和漂亮小姑娘一起吃了个晚饭，竟然又遇到了任务。这个任务要做到几点啊？会不会影响我睡觉？明天早晨还有会议要开呢，要是迟到了就惨了，倒不一定会被辞退，但扣钱是肯定的。 周明瑞满心抱怨地叫了一辆车。好在约定的地点离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二十分钟后他已经赶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正常的办公楼。周明瑞四处找了一圈，没看到罗萨戈先生的身影，只好再次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已经到了？好我马上就到。你注意隐藏，不要被人发现。”罗萨戈随意交代了几句，然后直接挂断。 注意隐藏？周明瑞彻底蒙了。他感觉这一切已经触及到了知识的盲区。 藏谁？藏哪？藏什么？怎么藏？ 这到底是个什么任务啊喂！你说清楚一点不行吗？ 唉……硬着头皮做吧。如果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任务”真的失败了，那我就在黄总面前好好告罗萨戈先生一状……已经有点不耐烦的周明瑞找了个大楼阴影的拐角躲了起来。 这算是隐藏了吧？ 他在角落里蹲了下来，想再问问罗萨戈到底要做什么任务，又担心一遍一遍打电话不太礼貌，只好编辑起短信来。 希望他看得懂中文…… 周明瑞低下头掏出手机，开始认认真真地打字。 这片阴影是大楼堆放垃圾的角落，几个巨大的垃圾桶挤在一起，散发着酸腐的臭味。远处的路灯透过昏暗的光，难以照进周明瑞所在的角落。 阴影在角落缓缓蔓延。 等到周明瑞终于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阴影已经猛地窜了过来，紧紧攀住了他的脚踝。 什么东西！周明瑞第一反应就是向后退。然而阴影的力道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本就蹲着的他立刻重心不稳，几乎要向后栽倒。 阴影趁此机会，就要将他紧紧捆缚。 关键时刻，周明瑞借助“小丑”带来的超强平衡能力，强行侧身翻滚，躲开了向自己腿部和身躯袭来的阴影，将上半身暴露在了路灯照耀的道路上，只剩下脚还被束缚在原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仅一个照面，周明瑞就感觉到这样事物的邪异诡谲。眼见阴影就要沿着脚踝攀上他的腿，周明瑞凭着本能举起手中的公文包，狠狠砸向束缚他双脚的阴影。 阴影被砸得凹陷了进去，却似乎并没有受到伤害。不过这延缓了它进攻的趋势。周明瑞急忙继续自己的攻势，让这个莫名其妙的诡异事物顾不上进一步捆缚他。 只要撑到罗萨戈先生到来，我就有救了！到了这一步，周明瑞已经明白了这个诡异阴影和今晚的“任务”脱不开关系。 突然，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脑海中成型：自己位于路灯侧面的身体遮蔽出的阴影中，那诡异事物突然拔地而起，直冲自己的头部。 他当机立断矮身一滚，挥包狠狠砸向了原本身侧的位置。 他的挥砍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效果。但随着他矮下身体，原本被阴影覆盖的位置暴露在了路灯下。阴影仿佛被刺痛了一般，迅速缩回了地面。 它怕光！ 周明瑞眼睛一亮，趁着它还在痛苦之中，急忙拉扯双脚，想要把整个身体挪移到路灯之下。 他竟然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他后退的脑袋直接撞上了一只冲向他的拳头。 “你是不是以为我只会化身阴影？”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 周明瑞头眼发昏，耳朵嗡嗡作响。这个诡异敌人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起来。他绝望地看着那只拳头再次靠近他的脸部，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我连“任务”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啊！ 然而下一刻，那只拳头卡顿在了原地。 周明瑞急忙用尽全力移动自己，远离了那只仿佛突然失去了润滑油，一卡一卡地前进的拳头。 这是什么状况？他睁着昏胀的眼茫然四顾，看到一个人影慢慢从大楼的拐角后走了出来。 来人黑发蓝眸，留着不深的络腮胡须，长得还挺英俊。 罗萨戈！ 他慢慢走近，含着笑意说道：“这是高序列之下最难对付的能力之一，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 随着他的慢慢靠近，那只阴影中的拳头连卡顿式的前进都做不到了，仿佛已经完全僵硬在了原地。 “我能把你变成我的秘偶。”罗萨戈笑着说道。 他慢慢走近了周明瑞：“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看起来是‘秘祈人’途径的序列6，一位‘蔷薇主教’。‘蔷薇主教’们可以变幻自己的血肉，将自己分解成肉末再组合回人形，也可以将自己潜藏在阴影中移动。” 所以刚才抓住我的阴影其实是个人……不过罗萨戈先生，你确定要在这样的战场上现场教学吗？ 周明瑞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事先不给我讲解？” “因为我也不知道来的会是谁啊。”罗萨戈抛着手中的硬币，露出了无辜且漫不经心的笑容，“放心好了，我有提前占卜，叫上你参加这个任务并不会对你产生不利的后果。” 我就这么平白无故挨了一拳，这还不叫不利的后果？把我的性命纯粹寄托给占卜，这也太儿戏了吧？周明瑞正待愤怒，却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眼中，面前的景象仿佛“咔嚓”一声碎裂了。罗萨戈依然站在他的面前，一杆冰雪凝成的长枪却从他身后逼近，直接洞穿了罗萨戈的身体。 他倒在了地上，脸上还带着无辜又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 第四十八章 合理安排 ！ 杀人了！ 周明瑞觉得自己的脑子轰得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 伴着之前受到拳击带来的耳鸣，他听到了朦朦胧胧忽远忽近的笑声，那声音中的喜悦简直夸张到了邪异的地步：“真抱歉，我其实是一位序列5，‘牧羊人’。” “知道自己对抗的目标是密斯特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提防‘秘偶大师’的能力呢？为此，我可是特意放牧了一位‘梦魇’。” “而这位可怜的‘秘偶大师’，哈哈哈，根本连我是序列几都还不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今晚，谁也别想和我抢夺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笔记！” 周明瑞眼睁睁地看着阴影在墙边慢慢生长，最终长成了一个人影。他走到罗萨戈的尸体边，直接趴伏了上去，下一刻，他直接裂开了自己的血肉，以一种恶心到难以言喻的方式，蠕动着把尸体整个包裹了起来。 他站起身，变回了人类该有的样子，和刚才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周明瑞觉得他应该感到恐惧，感到极端恶心。可是他竟然只是有轻微的不适，整个人充满了抽离感，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旁观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且因为抽离而格外冷静。 他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他听到那位杀了罗萨戈的“牧羊人”用戏弄猎物的语气说道：“也不知道我们的‘秘偶大师’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带了个低序列的拖油瓶。” “他的占卜说，你不会有不好的结果？呵呵，献祭给主的羔羊，怎么会有不好的结果呢？那是你们的荣幸！是主给你们的恩赐！” 那位“牧羊人”缓步靠近，似乎还在犹豫如何将周明瑞擒获。 只能拼了！ 这个人可以变成阴影，可以变换血肉，还可以让人进入梦境。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能力？我尽量在最明亮的地方跑，对他至少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嗯，只要跑到人多的地方，他或许就不敢下手！ 周明瑞弓起身体，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有什么东西比他还要快。周明瑞只看见一道金黄色的光影一闪而过。下一刻，他看到那位“牧羊人”直接被扑倒在地。 而压在他身上的，竟是一只金毛大狗。 苏茜小姐！周明瑞登时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略作回想，竟发现苏茜大狗其实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她跟着他送霍黛丽回家，跟着他坐上车来到这里，跟着他一起缩在大楼的阴影中，跟着他一起挪移到路灯之下。 无论是罗萨戈，还是这位“牧羊人”，竟然都好似没有看到她一样。 难道，她是高序列强者？比这位应当是序列5的“牧羊人”还要强？ 倒地的“牧羊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的脸孔突然变得柔美，层层冰霜在他身边凝结。 然而苏茜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目的是击败密斯特的人，然后抢夺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笔记。” “罗萨戈已经被你击杀，你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 “而这个人只是个序列8，根本没有力量影响你今晚的行动。” “所以，你现在应该去抢夺笔记，奠定你的胜局。而我和他，对你不会造成任何干扰。” “也因此，你不会记得我们。我们从未来过。” 然后，周明瑞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轻易击杀罗萨戈的“牧羊人”乖巧听话地站了起来，转身潜入了阴影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去！这什么状况！这就结束了？“观众”这么可怕的吗？！ 周明瑞一边由衷地佩服苏茜大狗的强大，庆幸她屡次帮助自己，对自己没有敌意；一边又觉得脊背发凉，担心自己哪天被苏茜大狗催眠了，还完全没有察觉，只以为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想法。 他看着苏茜摇了摇尾巴，转过身看向他。 周明瑞扯动嘴角想要对她笑笑，然后看到苏茜大狗撇过头，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总是差点把自己弄死？”她说道。 这不是我的错啊……周明瑞觉得自己无辜得很。他只能低眉顺眼地说道：“那，那现在您还有什么安排吗？” “跟我来。”苏茜大狗人立而起，一口叼住了周明瑞肩膀上的衣服。下一刻，周明瑞感受到一阵拉力。 他直接看见了一片深邃幽暗的大海。 这是哪？ 周明瑞低下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岛屿上。他抬头看天，发现一切都是雾蒙蒙的，隐隐带着一些青黑的颜色。 他刚想仔细观察一下那些青黑色的事物，却猛地被扯歪了身子，险些直接扑倒在地上。周明瑞连忙依靠小丑的能力找到平衡，以极其难以完成的姿势塌着腰，跟着苏茜大狗开始在不同的岛屿上闪现。 “这是哪里？”他终于缓过气来问了一句。 然后他看到苏茜大狗微微偏头，动动牙齿磨了磨他的外套，翻了个白眼。 呃……我忘了，她现在没法说话……可是这件风衣很贵的！别给我咬坏了啊，苏茜小姐！ 周明瑞脸上心疼之色一闪而过。然后，他发现苏茜大狗又翻了一个白眼。 完了，“观众”是可以通过表情猜出别人的想法的！咳，这只是我的下意识反应，我还是很感激苏茜小姐的！嗯，苏茜小姐阅人无数，肯定可以理解！周明瑞刚想说两句话掩饰尴尬，就发现自己身体一抬，双脚直接踩到了坚实的瓷砖。 他看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卧室。 这又是哪？周明瑞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一眼看见卧室的睡床上，穿着粉色真丝睡衣的少女金发披散，正在酣眠。 “正义”同学！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这！这不好吧！我这算非法入室啊！会不会让“正义”同学以为我是坏人，想要入室猥亵她！ 咳，不过我身边还跟着一条狗，她应该不会误会。 所以苏茜小姐刚刚进入那个奇怪的地方，是为了可以快速位移？这能力太帅了吧！我要是也能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早起上班了，每天可以多睡一个小时呢！ 正当周明瑞畅想之际，苏茜看着傻站着的周明瑞，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问道：“那支笔呢？” 笔？幻想着多睡一小时的周明瑞还没有回神。 “那支羽毛笔！阿勒苏霍德之笔！”苏茜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强烈的不耐。 哦哦！原来苏茜小姐带我非法入室，是为了那支羽毛笔。周明瑞其实也不肯定那支笔在哪里，不过他还是循着自己的直觉，把手伸向了霍黛丽的书包。 “我提醒一下你，你今晚的出现必然会留下痕迹，总会有人发现你在案发现场。我们只能希望相关人员不要关注这件事，而这只有那支羽毛笔能做到。你要是动作慢了，可就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了。” 所以苏茜小姐找笔还是为了我的事？她对我虽然态度嫌弃，但是真的很好啊！周明瑞急忙加快速度，从霍黛丽的书包里翻出了那个熟悉的包装盒。 希望那支笔还在里面。周明瑞屏住呼吸打开盖子，随即长长出了口气。 他拿起笔，递到苏茜大狗面前，又有些犹豫。 苏茜小姐这，这物种，看起来不像可以写字的样子啊……不过她经常在我的笔记本上留言，也许是可以做到的。所以我该自己拿着笔还是把笔给她？周明瑞犹豫着，结果被苏茜一个纵身衔走了手中的羽毛笔。 她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给了，扭动脖子飞快地在空中写道： “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笔记涉及了‘占卜家’途径高层次的秘密，绝不是一个低序列者可以插手的。” “所以当涉及此事的非凡者发现周明瑞的踪迹时，只会以为他恰巧经过，或者恰巧和罗萨戈进行了一场通话。他们不会想到周明瑞参与了笔记的抢夺，纷纷忽略了他的存在。这是符合事情发展的，我们的故事并不是胡乱编造。” “而极光会那位‘牧羊人’在受到苏茜小姐的催眠后，因为忙于其他的重要的事项，未再过问今夜的细节。也正因为此，他恰好没有听说或想起与催眠相悖的任何信息。他的催眠一直未被解除。” “这看起来非常巧合，但巧合背后隐藏着必然。总而言之，除了死去的罗萨戈，不会再有人知道，周明瑞在今夜前往了案发地点，亲眼见证了罗萨戈的死亡。” 它吐出笔，整只狗显得萎靡了许多。 这就结束了？我去！这笔这么厉害？周明瑞试探着问道：“那我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我去了那里？也不用管罗萨戈先生的死了？” “除非你想被人关押审问，成为囚犯。”苏茜回答道。 “不，我当然不想。”周明瑞顿了顿，真诚地说道，“谢谢！谢谢您！您又救了我一次！” 苏茜大狗摇了摇尾巴，似乎对周明瑞的态度很是满意。她略带嫌弃地说道：“你还是小心一点吧！我看你的上司给你安排这么个神秘学指导，大约是没想让你好好地学习神秘学的知识。” “什么意思？” “呵！这位罗萨戈先生啊，我真是没见过比他更不像占卜家的人！他前面的序列到底是怎么扮演的？你的领导安排这样的人指导你，难道就不怕你学坏了？” “不过你可以把他当作反面教材。他会那么容易死在那里，全是咎由自取。好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小心吧，不要再让我撞见你险些死掉了。” 我也不想险些死掉啊……周明瑞无奈地叹了口气，目送苏茜大狗纵身消失在了房间内。 他后退了一步，收束下意识发散的思维，环视了一圈陌生却显得很温馨的女生卧房，看着依旧熟睡的霍黛丽，终于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我刚刚竟然差点死了。 周明瑞深吸口气又呼出来，俯下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羽毛笔，擦干净上面来自苏茜的口水，将它放回包装盒塞回书包。他靠近卧室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个小缝，从缝隙钻到了房屋的外面。 希望不要让“正义”同学着凉……周明瑞攀着窗户的突起，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将窗户推了回去。 晚安，“正义”小姐。 周明瑞温柔中带着点寂寥地笑了笑，转身落入了夜色之中。 第四十九章 被发现了 “阿罗德斯，你说我该怎么计划对艾瑞霍格的狩猎，却不被它洞察到呢？”奥黛丽坐在周明瑞的床沿上，整个人精神奕奕。 昨晚设计了罗萨戈的死亡后，奥黛丽再次明显感觉到了魔药的消化。这让她觉得自己不出一个月就能消化完魔药，忍不住就有些亢奋。因此，虽然整晚都在外面奔波读心，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已经开始积极思考起晋升天使的魔药了。 “美丽的‘正义’小姐，您可以在思考计划的时候，让这个身份呆在主人的身边，因为这个区域是绝对隐秘的。您利用这个身份做出计划，其他身份只负责执行，艾瑞霍格就不能洞察您的安排。” 很有道理啊……“世界”先生当初对付持有“0-08”的叛逃大主教，是不是就是用的这个方法？他在源堡上思考计划，在现实中只负责执行？这听起来很脱节，很不容易应变啊…… 唔，也许是“愚者”先生负责思考计划，“世界”先生只负责执行？可是让“愚者”先生思考怎么对付一个半神，是不是太掉价了点…… 奥黛丽只是想了一下就不再深思。自从察觉到“世界”和“愚者”之间存在秘密后，她就下意识地不去挖掘相关的事情。 “你打算自己狩猎艾瑞霍格？” 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奥黛丽吓了一跳。她也真的跳了起来，扭身看向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她的克莱恩，惊异道：“现在，现在神秘还在减弱呀？” “可我不需要动用非凡能力就醒了。”克莱恩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说真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从奥黛丽在梦境中真正见到他到现在，才仅仅过去不到三天的时间。而他的状态竟然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好转。 也许这场沉睡真的不会像我想象的那样艰难。这三天的轻松感是我许久未曾感受到的。这不仅仅是行为上的轻松，我连心情都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他带着最大的温柔和信赖说道。 奥黛丽自己也有点惊讶。她刻意安排昨天那场非凡冲突，让“世界”先生领悟扮演的守则，并契合他步入非凡早期，命运不断起伏，总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心理状态。但她没想到效果会这么明显。 她回过神来，兴奋地坐回床沿上：“所以真的有用？那是不是只要一直坚持下去，你最终会一直在梦境中保持清醒？还是说到了那个地步，你就彻底从沉眠中醒过来了？” 到了那一步，我就要开始容纳“错误”和“门”的唯一性了。这肯定又是一场硬仗……不过有“正义”小姐陪在梦境里，我真的感觉有信心多了！ 克莱恩含糊着说道：“到时候还会有别的事情要做，等那时再告诉你。” 哦……这样啊……奥黛丽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有进步就是好事，能为加速“世界”先生做出贡献，我就没有白白进入这个梦境。嗯，“世界”先生也算没有吃亏，白白向我暴露了这么多秘密。 她追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你昨天进过一次潜意识海洋。虽然我有让苏茜保护你，但是还是要小心。” 克莱恩认真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可以放心。我作为整个梦境的污染源，真要加重污染也不是通过潜意识大海的。” 奥黛丽赞同地点点头。如果不是基于这种考虑，她也不会允许有这种情节发生。 那么，如果“世界”先生当时触碰了那些污染的象征，有没有可能趁机打败它们，改善自己的状态？奥黛丽幻想了一下，谨慎地决定不去尝试。 结束了这个话题，克莱恩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奥黛丽回答道：“我想对于我们来说，不暴露和阿蒙哥哥的交易总是更有利的。而且阿蒙的哥哥既然说了会提供我绝对不会拒绝的知识，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听一下。” “最好是把整件事情伪装成一个意外，我自己一个人，突然遇到艾瑞霍格，然后贪图他的非凡特性，直接击杀他。这是我理想的结果。” “我还以为你会找帕列斯帮忙。你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太过……不过真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可以让‘愚者’先生把你整个人拉进源堡。”克莱恩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说道，“我把‘星之杖’给你吧？你让本体布置一个请求赐予的仪式。” “是0级封印物吗？”奥黛丽惊喜地睁大了眼，“不需要请示一下‘愚者’先生吗？” “不用。”克莱恩随口编道，“这是个人赠予，它本来就是我的。” “它对应着‘学徒’的序列2，应该足以把你的能力提升到天使级了。”克莱恩大致描述了一下“星之杖”的能力和负面作用，“……它应该很适合你，观众可以很容易地应对它的负面效果。” 听起来确实是诶……奥黛丽期待地眨了眨眼，随即好笑地说道：“这样一来，我所拥有的神奇物品中，你给我的已经有三件了。”虽然有了星之杖，剩下的她可以直接弃用了；但这个数字本身，就代表着格尔曼·斯帕罗强大的实力和给她带来的帮助。 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崇拜和依赖，看得克莱恩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其他两样你付了钱的。” “那‘星之杖’呢？我要付出什么？”奥黛丽噙着笑容看着他。那笑容带着点调笑带着点期待，更多地却仿佛流淌着蜜。 克莱恩看着离得极近的美丽容颜，思维似乎发生了非常飘忽的发散，就像整个人被分散在了一团团柔软的棉花上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突然划过了“以身相许”几个字。 我在想些什么！克莱恩骤然回神，下意识地撇了过头：“呃……就当是诊费了。”他顺势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自己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于是终于找到了点事情转移注意力，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在遥远历史中的他，一直是习惯不穿睡衣睡觉的。 好在奥黛丽已经习惯了，只是礼貌地转过身体不去看他，还体贴地转移了说话的对象：“对了阿罗德斯，我欠你一个问题呢。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把你逼成照相机了。” 阿罗德斯却没有立即回应，仿佛还在专注于别的什么没有回神。在短暂的停顿后，它的镜面上，才终于浮现出了粉红色的问题：“‘正义’小姐，您觉得主人的腹肌好看吗？” 阿罗德斯！！！ 你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脸皮已经越来越厚的奥黛丽更多的是惊讶。 而坐在另一边床沿上，正把胳膊伸进袖子里的克莱恩带着恼怒扭过头道：“阿罗德斯，你是想被塞回杂货店去？” 阿罗德斯悻悻地闪了闪，仿佛不怎么害怕似的。随后它才认真求饶道：“主人我错了，我马上换问题。” “笑容迷人的‘正义’小姐，你敢相信吗？艾瑞霍格居然一个神奇物品都没有。” 笑容迷人？奥黛丽怔了怔，忍不住回头看了克莱恩一眼。 她语气毫无异常地说道：“这很符合我的印象。当初祂和赫密斯谁都没有利用神奇物品战斗。嗯，对于天使来说，能够帮到祂们的神奇物品也只能是0级封印物了。那并不容易获得，哪怕祂曾是八位古神之一。” 说完这些话，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克莱恩一眼，发现他还在认真穿衣服，和平时的周明瑞没什么不同。 “不过我们应该防备祂从正神教会借到0级封印物。”她的这句话和上句话间歇短暂，让人完全听不出她中间分神去想了别的事情。 克莱恩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当然知道奥黛丽看了他好几次，知道自己的异常根本瞒不过一位资深的“观众”。这让他觉得格外尴尬，仿佛剥去衣服被她审视了一番一样。 虽然他刚才约等于没穿衣服。 他没话找话地说道：“我去洗漱，你和阿罗德斯自己讨论。” 奥黛丽乖巧地点头，很是体贴地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还调笑道：“‘世界’先生也要担心上班迟到吗？” 克莱恩强装镇定地笑了笑，突然感觉更奇怪了。 这种情景，就好像将一切料理妥当的妻子在调笑丈夫赖床起晚了一样。 我去！我今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扭身直接钻进了盥洗室，认真地关好了门。 门刚关上，阿罗德斯已经冒出了粉红色的单词：“‘正义’小姐！我猜对啦！” 它直接在句子末尾放出了一团又一团的烟花。 奥黛丽好笑地抿了抿嘴。她知道阿罗德斯指的是昨天关于“它的主人喜不喜欢她”的讨论。 “也没有啊，你昨天不是还说，神话生物不会有脸红心跳这种反应吗？”她抬起手掩了掩嘴，假装自己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抿起的弧度却克制不住地越来越大。 咳，坦白地讲，“世界”先生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第五十章 举行仪式 等到克莱恩终于调整好情绪从盥洗室走出来的时候，阿罗德斯已经在一本正经地和奥黛丽讨论正事了。 “我认为您可以先假装去康斯顿城。主人当初在那里重建了整个城市，还和黑夜教会的阿里安娜女士一起解决了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带来的灾难。您可以借此去那里传教，然后顺势南下去往迪西郡，预备在那里宣扬道恩·唐泰斯先生的善行。于是，您非常恰巧地遇到了艾瑞霍格。” 已经关闭了消息同步的奥黛丽说道：“这很不合理的，阿罗德斯。我有了‘星之杖’，为什么还要选择好好走路？” “因为您想在途中传教。”阿罗德斯编纂着自己的故事。 “咳，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你请亚当做出安排就可以了。”克莱恩一边穿着出行的外套，一边说道，“艾瑞霍格如果察觉到了其中的巧合，反而会觉得很合理。这本来就是亚当会做的事。” “你不吃早饭吗，‘世界’先生？”奥黛丽忍不住关切了一句，才说道，“我总是下意识地排斥这样的安排，担心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承受的巧合。” “祂不会这么做的。”克莱恩面无表情，“这会直接惹怒‘愚者’先生。” 他扣好外套，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没时间吃早饭了。我以前还是个社畜的时候，经常不吃早饭的。” 奥黛丽跟着站了起来。她笑着说道：“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陪‘世界’先生一起赶时间上班。” 克莱恩嘴角抽了抽。 说真的，‘正义’小姐，你感觉不到一种奇怪的暧昧吗？ 他面无表情的开门，让过跟在身后的奥黛丽，边往外走边掏出钥匙，返身锁门。奥黛丽乖乖站在楼道的角落里，一边问道：“你还可以清醒多久？ “如果不用非凡能力进行干涉的话，应该能支撑到我坐上公交车吧。” 奥黛丽点了点头。这基本是一个神秘减弱的循环了，跟过去的时长完全不能比拟。 她含着淡淡的喜悦说道：“之前和你说话都要赶时间，现在时间突然变长了，竟然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克莱恩跟着牵起嘴角。他一边飞速走下楼梯，一边温声说道：“我给你讲讲我在康斯顿城的经历吧。如果你有时间，确实可以试着去那里传教。” …… 出租屋内，奥黛丽做好准备，从祭台上拿起了那根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黑色手杖。 如果是其他途径的非凡者，这个时候必须处在没有其他念头，不会突然想到场景或非凡能力的状态。长期处在这样的状态，直接限制了他们思考的时间和范围，无疑会对正常的生活和行动造成很大的阻碍。 但这对奥黛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她只需要多分出一个虚拟人格，让它直接负责使用星之杖，并且控制它不要胡思乱想就可以了。这和她利用虚拟人格传达意念、操纵别人相比，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我一直都特别羡慕‘记录官’，”她略带兴奋地和帕列斯的分·身说道，“现在我也可以释放各种各样的非凡能力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半透明的小虫扭动着身体，“你见识过的天使级非凡能力还太少；而半神级的非凡能力，需要非常精妙的配合才能在天使级的战斗中发挥作用，这同样是目前的你难以做到的。” 虽然奥黛丽只有序列3，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从她得到星之杖这件事上，帕列斯已经意识到她需要对抗天使级的敌人。 对此祂没有多问，因为一位“织梦人”将目标瞄准“洞察者”是很容易想到的事。 听到帕列斯的忠告，奥黛丽非常虚心地点头接受：“我会尽量找机会观察天使级的战斗。” 在这件事上，阿罗德斯大约很愿意帮忙，只要我回答它奇奇怪怪的羞耻的问题，满足它“八卦”的心思…… 帕列斯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捷径可走。祂带着长辈的善意说道：“你到平斯特7号来，我给你演示几个非凡能力。” …… 约翰循着地址，来到了乔伍德区洛克汉姆街的21号联排房屋门口。 在按响门铃后，一张熟悉的脸探了出来，正是昨天才刚认识的朱斯提西娅小姐。 她并未像昨晚那样披散长发，耳边的夸张耳饰也不见了。现在的她在脑后扎了个半丸子头，搭配风格独特的因蒂斯女士衬衣和短裙，颇有几分职业女性的干练。 朱斯提西娅小姐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换上了新西装的约翰，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你看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约翰让进了别墅。 “其实本不应该让你第二天就来上班的，不过我想你也理解，加入创业期的公司总是要更加辛苦一些，所以只能给你放今天上午半天假。”她歪着头，娇俏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猜你肯定迫不及待地拿着我的信去找那位医生了？伯母的病怎么样。” “能治，只不过需要比较长期的治疗。”约翰的双眼中闪耀出了希望的光，随即下颌微微收紧，“我妈妈听说吃药一周就要花去一镑，险些直接把那位大夫赶出去。” 奥黛丽温柔中带着安抚地笑了笑：“等到伯母发现你越挣越多，就会渐渐习惯更优渥的生活。嗯，等到我们做出一点成绩，我就有理由给你涨工资了。所以要努力干活哦。” 约翰相当感激地笑了笑：“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工作了。” 奥黛丽笑着给他大致介绍起了这栋房屋的布局：“这间房屋主要是用来处理中产阶级教众的相关事项的。往那边走是一个比较大的祈祷室，是组织我们还不多的教徒们学习教典、向‘愚者’先生祈祷的地方。旁边有一些小房间，供教徒们私下和主教交谈。” “办公的地方都在二楼。左手这间大的就是大家的办公室，是教会的非凡者和牧师主教工作的地方。桌子是混用的，不过每个人有独立的柜子。下次有机会，带你认识一下我们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右手这间是储物间，之前其实没什么用。现在我放置了一个书架，可以给你存书。” “这些是不涉及非凡的区域。而这扇玻璃门后面的，都是和非凡相关的东西。”奥黛丽掏出钥匙打开门，引着约翰进入其中，一边小心地侧着身子，避免悬在腰间被幻术隐藏的星之杖触碰到他。 被星之杖抽打是会发生异变的。 “这间是炼金室，调配魔药、举行仪式都在这里。最里面那间是存储灵性材料和文件的地方。呵呵，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人看守这里，所以每次想要取用什么的时候，只能通过仪式的方法解除上面的封印，这也是变相的通报。”奥黛丽讲到这里，难免有些尴尬，觉得和正神教会相比，这样的布置实在是有点寒酸。 “你现阶段的任务包括学习非凡知识和改编《资本论》这两项。嗯，非凡知识你希望自学还是给你专门安排一位神秘学老师？我猜，顶尖高校毕业的学生，自学能力肯定很强？” “我自学吧。”约翰很有信心地点点头。 “那太好了，你也看得出来，我们人手根本不够。嗯，我会给你提供‘教材’。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攒在一起问我，我们应该会非常频繁地见面。” “没问题。”约翰笑笑说道，“我想我暂时也用不上非凡能力。整理和完善《资本论》中涉及的经济学理论，肯定要占据我的大部分精力。毕竟我们手里根本没有《资本论》的原本。我也只能凭着模糊的印象，根据现有的经济学理论强行推演。” 朱斯提西娅小姐忍不住拍击了一下双手。她面露骄傲地说道：“这个时候我就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了。” 她带着约翰推开了炼金室的门。房间中拜访了一个挺宽敞的白色桌子，上面早已经摆好了三根蜡烛以及一些灵性材料，另外，还有厚厚的一摞纸。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接下来我需要举行一个仪式魔法。你旁观就好，千万不要凑过来。” 说完，她站到蜡烛跟前，动作优雅流畅仿佛舞蹈一样地制造灵性之墙，依次点燃蜡烛，用约翰还不能听懂的赫密斯语，声调优美又带着庄重地念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我祈求您的眷顾，祈求您赐予我隐秘的力量，让我具现出的事物只有我和约翰可以阅读。” “织梦人”是有弱化版的空想能力的，只不过保存的时间不是永久，而且越是复杂越是虚幻。只是空想一本与非凡无关的书籍，奥黛丽还是可以自己做到的。 她举行这个仪式，固然是为了向“愚者”先生祈求隐秘的力量，但更多地也是为了吸引初入非凡的约翰，激发他向上晋升、努力做出贡献的动力。 在约翰目不转睛的旁观下，奥黛丽伸出右手，缓慢做出一个翻动书页的动作。 随着她的手腕慢慢转动，一页一页白纸像装订好的书页一样凭空翻动，上面渐渐呈现出了满满的简体中文。 约翰惊到瞳孔一缩。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伸长了脖子，看到那厚度有他手掌宽的纸张在几个呼吸间依次翻动，直至最后一张纸页整齐码在最上方。 那上面整整齐齐写了三个宋体印刷字。 《资本论》 朱斯提西娅小姐虔诚地赞美了“愚者”先生，随即把厚厚一摞纸张端起来，塞进了他的怀里。 “好了，现在这摞纸上的内容除了我们两个，连天使也不能看到了。” 她按照自己“穿越者”的人设说道：“嘻嘻，虽然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很痛苦，但我可是被父母逼着读过《资本论》的人呢。” 约翰微张着嘴，半天没有想起来合拢。 第五十一章 出现分歧 霍尔伯爵的府邸，坐在起居室的奥黛丽看着匆匆走下楼梯的阿尔弗雷德，诧异地问道：“阿尔弗雷德，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 “紧急任务。我之前跟你说的那股邪恶力量又出现了。”阿尔弗雷德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句，就告别从大门离开。 “又是他们？”虽然阿尔弗雷德顾忌仆从在场做出了掩饰，但奥黛丽听出了这是他之前提到的，在贝克兰德流窜的恶魔势力。 普通的凶杀案，不会连阿尔弗雷德都要连夜叫过去。只怕这一回和大人物相关……奥黛丽豁然想到了被恶魔刺杀的尼根公爵。 又是阿蒙的哥哥？被刺杀的大人物是风暴之主的信徒？ 希望不要有太多无辜的人因此死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女仆安妮说道：“等一下我写封信交给你，你明天让人送到梅丽莎小姐手中，告诉她，我想在去往东切斯特郡之前，最后一次邀请她到家里来聚会。” …… 有了昨晚苏茜大狗的告诫，周明瑞对黄总的戒备感直线上升。 居然也就真的没有人来通知他罗萨戈已遭不测。这让他完全不用担心被动卷进相关的调查中，被人发现端倪。 周明瑞成功摸鱼一整天，在下班的那一刻眼疾手快飞速撤离，顺利躲过了加班的命运。 他要趁着时间还不晚，去警局和邓恩警官讨论一下兼职的事情。 奥黛丽抱着阿罗德斯跟在他身后。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显示着相关问题的答案：“美丽的‘正义’小姐，目前在贝克兰德流窜的恶魔势力属于古老的恶魔家族，诺斯家族。他们也是拜血教的主要统治者。亲爱的‘正义’小姐，我有一个建议，您想听吗？” “想。”奥黛丽正想咨询一下阿罗德斯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如果您想知道他们行动的源头，那么我建议您先晋升成为天使；如果您只是想要适当地阻止他们的恶行，那么在您决定行动后再提问，可以有效地规避恶魔的危险预感。” “当然，您也可以选择让您外界的身份不带有恶意，仅凭梦境中的身份指挥行动。但经常这样做会对您的本体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连我的恶意都能被感受到，看来有半神级甚至天使级的恶魔参与其中……可是不知道他们行动的源头，我还真不敢随意插手。毕竟我现在已经不仅仅代表自己，不能仅凭个人喜好行事……呵呵，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吗…… 奥黛丽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还是继续观看非凡战斗吧。” 为了见识更多的非凡能力，更好地发挥星之杖的力量，她已经看了一整天的天使级战斗场面。 阿罗德斯当即重新显示了之前被暂停的画面，正是五官冷峻的疯狂冒险家和一只巨大的布娃娃，对一头小山般魔狼的狩猎。 “咦，这个创造隐秘空间的非凡能力很眼熟啊，我好像见你主人用过。” 画面闻声暂停。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浮现出了浅浅的银色字迹：“这是‘诡秘之境’，是序列1‘诡秘侍者’的非凡能力。”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后我自己也可以试着创造隐秘。” “聪慧的‘正义’小姐，您知道什么是隐秘吗？” “将某些事物包容进另一个世界，与原本的世界不再存在物质和信息的互通。” “您说的基本没有问题，但我想为您补充两点。一点是隐秘隔绝的互通，会包含神秘学上的联系，比如当初查拉图的一部分被隔绝在了隐秘的世界里，于是祂在现实世界的部分就失控了。另一点是每一个隐秘世界都有一扇门，对隐秘的主人来说，这是控制隐秘世界的方式，对于被隐秘隔绝的人来说，这就是逃出隐秘世界的通道。” “所以一个隐秘世界的主人，是不会出现你说的查拉图的那种情况的，尽管他们同样可能只有一部分在隐秘世界中。”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画面继续。奥黛丽几乎是立刻又发出了感叹： “这个把敌人变成山羊的非凡能力我很喜欢诶！非常符合我当初对于神秘学的幻想。” 她还在等待阿罗德斯给她讲解，耳边却突然传来低沉的轻笑。 奥黛丽闻声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一直闷头在前面赶路的周明瑞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在回过身对着她笑。 “你又醒啦~”奥黛丽立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而阿罗德斯也跟着欢快地蹦出了一个个单词：“伟大的至高的主人，您忠诚的谦卑的仆人阿罗德斯时刻为您效劳。” “今天一整天，您的仆人阿罗德斯都在向‘正义’小姐展示天使级的非凡战斗。” 克莱恩微微颔首：“做的不错。” 阿罗德斯你为什么要这样汇报，就好像，就好像你在我面前乖巧听话，就可以讨你的主人的欢心一样…… 奥黛丽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想要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话题，却发现克莱恩望向她的面色突然一变。 她立刻提起了心。 克莱恩皱紧眉头，紧盯了奥黛丽一会儿，凝重地说道：“你最近的命运有起伏。” “应该是很大的危险。在外界的危险。” 啊？奥黛丽的心理准备根本不在这个方向。她完全没有想过会事关自己。 我还以为是这个梦境出了什么问题……我为什么会遭遇极大的危险？除了身处梦境，我就没有做过什么匹配我所在位格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被高层次的力量注意到。 危险的来源对应能够参与这个梦境的力量？那就只有女神，远古太阳神一系，还有魔女。当然也可能是意外……能够对我造成威胁，肯定是至少天使级的力量……我该做点什么准备好…… 天使级以上，我能做的真的不多……除了熟悉星之杖的使用，我就只能请求帕列斯老先生和信使小姐帮忙。可这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奥黛丽一时有点无措，却发现克莱恩比她还要紧张。 “你立刻让本体向威尔祈祷，让祂帮你看看。在命运领域，祂比我更专业。还有，找祂要几只千纸鹤，跟祂说算在我头上。” “千纸鹤？那是做什么用的？”奥黛丽迷惑道。 “是祂的力量降临的媒介。”克莱恩简单解释一下，接着说道，“我觉得可能是你那天被原初魔女渗入的力量注意到了。你试着在梦境里接触一下那个红天使恶灵，问问祂魔女们最近的动向，看看祂愿不愿意这几天来你身边转一圈。” “嗯，我给你几条灵之虫，你可以做几个符咒。”他已经一连串安排了一堆。 “不要！这会对你的精神状态有影响的！”奥黛丽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随即平静了一下，柔声说道，“而且对我来说非常危险的战斗，恐怕不会允许我有时间使用符咒。另外，星之杖可以模拟大部分非凡能力，符咒与之相比也只是得到一些强化而已，还不如我多用几次不同的非凡能力，加以配合。” 克莱恩被说服了，他点点头，顿了顿，严肃认真地补充道：“如果敌人超乎你的想象，就召唤我的历史投影，我来替你解决。” 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奥黛丽生气地鼓了鼓嘴：“不能这么做！这和强行苏醒有什么区别？原初意志肯定会应激增强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对抗？而且我觉得如果真的是魔女针对我的话，那或许逼迫我这么做，才是她们真正的目的。” “‘世界’先生，我不想敷衍你。我觉得哪怕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请‘愚者’先生把我拉进源堡的时候，也不能召唤你的历史投影。” 克莱恩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她们掌握了你的动向，那么即使你有办法暂时对抗她们，她们可以随时逃跑，随时回归再度对你出手，这对你是极为不利的。所以除非你一直躲在源堡里不出去，否则必须要当场将她们击杀。” “魔女教派的天使可能只有一两个。如果能当场击杀一位天使，对魔女教派将是非常大的打击，这对我自己来说也有很大的好处，原初魔女可能从此就顾不上插手这个梦境了。” 一直安静旁听的阿罗德斯相当配合地插嘴道：“魔女教派只有一位天使，‘灾难魔女’厄莉丝。” 奥黛丽抿着嘴听，听后反驳道：“可是经历了序列3‘不老魔女’后，她们就拥有了复活和重生的能力，彻底杀死是很困难的。这对你的历史投影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没有什么复活是位格不能阻挡的。”克莱恩冷硬地说了一句，随即认真盯着那一双碧绿的眼睛说道，“奥黛丽，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出事。” “绝对不能。” 奥黛丽撇过头，显然并不能因此被说服。克莱恩看着她天鹅般优美的颈部曲线，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也没有什么是她一个‘观众’不知道的。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几个呼吸之后，阿罗德斯小心翼翼地浮现出银白的单词：“可，可不可以联合正神教会？” 第五十二章 注意风评 阿罗德斯小心翼翼地浮现出银白的单词：“可，可不可以联合正神教会？” 奥黛丽眨了眨眼，露出了些希冀的光。 克莱恩却皱眉道：“女神不在，不要麻烦黑夜教会。在风暴教会眼中，我们大概和魔女教派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是上升到神灵层次，风暴之主的人情我们欠不起了。” 阿罗德斯收起了自己的语句，眼巴巴地看着克莱恩。可惜克莱恩现在顾不上问它问题。 还是奥黛丽主动把阿罗德斯递给了他，一边开口道：“我们边走边说吧，你不是还在赶时间吗？” 她声音平静轻缓，恢复了平时优雅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有了主意。 克莱恩看了看她，点点头，往前迈步。 “‘世界’先生，‘愚者’先生是不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高序列‘观众’？”奥黛丽带着点好奇问道。 “嗯。”克莱恩知道奥黛丽没有说完，所以没有多发表观点，只是配合。 “所以只有我能在这个梦境中发挥最大的作用。我进入这个梦境，为唤醒你们起到作用，这是一种必然。” “从我进入这个梦境开始，我就必然会受到神灵和天使们的关注。这次如果真的是魔女教派针对我，那固然可以说是我不小心，没有安排好梦境的剧情，让那个魔女出现在了我面前。但其实这是必然发生的。原初魔女总会注意到我，总会想到要针对我。” “而除去魔女教派，其他的天使和神灵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像阿蒙，像乌洛琉斯，或许现在不会针对我，但将来总有彼此针对彼此算计的时候。” 她看向克莱恩，从他的神情判断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说什么，“你这一次护着我，挡在我前面，那下一次呢？你打算次次护着我吗？万一哪一次，你陷入困境，状态不好了，我必须要自己面对这些神灵层次的斗争，我连怎么办都不知道。” 顿了顿，奥黛丽又说道：“你总觉得，这个梦境是你自己的事，不能牵连到我，不能让我因此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可是每个人都只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我选择进入这个梦境，选择帮助你，陪在你身边，选择面对这些比我强大的天使甚至神灵，这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没有谁逼迫我，也没有谁欺骗我蒙蔽我引诱我。”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永远只是做个观众，我也想守护我在意的人，我也想挡在他们面前，为他们抵挡灾难和痛苦。”她认真看着克莱恩，看得他忍不住移开了眼。 奥黛丽不在意这个。她继续说道：“你可以……你可以不鼓励我这么做，但我也想告诉你，这就是我的选择。我就是觉得，无论如何，哪怕我死在外面，我也决不能召唤你的历史投影。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进入这个梦境，折腾了这么多天，都是为了什么呢？” 克莱恩没有看她，深吸了口气。奥黛丽就知道他被说服了，刻意缓和气氛地带着调侃说道：“‘世界’先生，你以前可是教导过我，要抱着‘我会死’的决心去做某些事的。” “这个‘某些事’里不应该包括让我不要从世界上消失这件事。”克莱恩忍不住说了一句，又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又觉得对着‘观众’没有必要多说什么。最后只是回归了原本的话题，“威尔是怎么说的？” “祂说祂也看不到具体是什么时候，只能说已经很近了。这肯定涉及了神灵的力量。”奥黛丽乖巧地回答道。 “那看来就是原初魔女。”克莱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你先去找梅迪奇，看看祂感不感兴趣。然后问问蕾妮特女士愿不愿意出手，祂大约愿意要战利品或者金币。帕列斯大约不太愿意本体出战，但想必不会吝啬一个分身。如果只是天使，我想现在的准备应该够了。万一涉及神降，那就只能用神灵的力量对抗。到时候请‘愚者’先生把你拉入源堡，由‘愚者’先生来对抗原初魔女。” 非常合理的安排，没有什么需要我反驳的。而且这个阵势虽然不敢说一定能击杀对方，但保证不死是绝对足够了。 她笑着说道：“我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连害怕都没来得及呢，结果你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的笑容让克莱恩紧绷凝重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你要是只知道乖乖听话就好了，那就不需要我说那么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似乎好久没有跟人争吵过了。” 奥黛丽闻声跟着怔了怔。她下意识地分析这句话背后的感情，突然感到一阵悲伤。 “是不是有几千上万年了？”她含着苦涩的笑意感叹了一句，“你身边哪有人呢？” 克莱恩看了看她，又看向地面，低声说道：“但我还是宁愿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奥黛丽丝毫没有被抗拒的不快。她毫不受影响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一件事必须要跟你说。我感觉贝克兰德不太平静了，所以我想把梅丽莎送进黑夜教会去。” 突然听到梅丽莎的名字，克莱恩难免怔了怔。随后才点了点头：“也好。” “你要怎么送？” “唉，我原本想把她叫到家里，直接跟她说。毕竟我是观众，还是要刻意避免用巧合去安排熟悉的人的命运。但现在看来，这两天让她接近我反而更加危险，还是只能暗中安排。” 克莱恩斟酌了一下，说道：“你别管这件事，让伦纳德去做。” “‘星星’先生？”奥黛丽下意识地想问一句“他靠谱吗”，但又及时停下了嘴，只是说道，“‘星星’先生好像在忙着处理贝克兰德的恶魔势力。帕列斯老先生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 克莱恩点点头：“没关系，让他晚上顺便去梦里当面说一声就够了。当初，当初我的死讯就是伦纳德去通报的，梅丽莎肯定能够认出他。” 还可以这样……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种事情，确实是怎么安排，都不及当面点明让人放心。‘星星’先生如果能让梅丽莎产生信任感，那么完成这件事不会太困难。” “嗯。”克莱恩停顿了一会儿，“辛苦你一直主动照顾着梅丽莎。” 奥黛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你我也会照顾她的。梅丽莎是很可爱的女孩子。” 两个人并排走了几步，克莱恩突然问道：“她想继续往上晋升吗？” 在过去的两年中，梅丽莎已经从“通识者”晋升到了“考古学家”。而她序列8的魔药正是源自奥黛丽小姐的帮助。 奥黛丽刚想回答，阿罗德斯已经抢着开口道：“梅丽莎小姐认为，序列越高，越能发明出更有用的东西，帮助更多的人。她希望可以一直晋升到‘工匠’。” 自从以提问的方式主动提出建议后，它一直等着，等了这么半天，终于等到克莱恩嘴里说出了一个问句。 可把它难受坏了。 奥黛丽好笑地掩了掩嘴，随后主动补充道：“梅丽莎好像快要发明出电话来了。我还打算帮帮她呢，唉，现在只能把这件事推后。” 克莱恩带着淡淡的骄傲颔首道：“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是别让她接触太危险的事。” “放心吧。黑夜教会也不会舍得牺牲一个‘工匠’。‘星星’先生肯定也会看顾她。嗯……等到她的电话发明出来了，我拿你玫歌庄园的收益去投资她，怎么样？” 克莱恩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抬起眉毛说道：“你拿着我的钱去投资？那些无聊的贵妇们要怎么议论我们‘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 “不要这样叫我！”奥黛丽瞪圆了宝石般的眼睛，说道，“我肯定会把故事编得很圆满，不会让大家感到奇怪，奥黛丽小姐为什么会对爱好广泛的唐泰斯先生另眼相看。”她特意咬重了“爱好广泛”四个字。 阿罗德斯感觉捏着自己的手用力了一点。它迅速黯淡了镜面的光芒，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 克莱恩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奥黛丽一眼。 这一眼看得奥黛丽微微红了脸。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看着克莱恩。 克莱恩只好轻笑着叹气道：“这个可真的是委屈我了。我活到现在，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这并不妨碍你喜欢各种类型的女性，唐泰斯先生。嗯，不过‘世界’先生既然这样说了，那这个风评应该指的不是他。 可是这还是很让人心里不舒服……唉，奥黛丽你不能这样。占有欲过多并没有什么好处，反正我也得不到。 注意到气氛并没有什么好转，阿罗德斯纠结半晌，终于勇敢地站了出来：“正，正义小姐，道恩·唐泰斯喜欢各种类型的女性的言论，是，是我说的。” 啊？还能这样？奥黛丽微微瞪眼。她看了看阿罗德斯，又看了看克莱恩，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开始上翘的嘴角，含着明显的笑意对似笑非笑的克莱恩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扔了它？” 第五十三章 山雨欲来 “我改变主意了，不应当邀请梅丽莎小姐到家里来。她的机械发明似乎进展到了关键的步骤，我叫她来她未必愿意，但又不好拒绝我，反倒会感到困扰。嗯，我还写封信给你，送信的时候只说我要去往东切斯特郡了，代我向她问好。” 奥黛丽小姐吩咐好女仆，转身独自进入了自己的书房。 她并没有立刻开始写信，而是走向书柜，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小抽屉。 里面放着一枚造型夸张的耳饰和一只叠好的女式薄纱手套。 这是刚刚本体特意造访留下的，以防有魔女的力量根据霍黛丽的面容，找到霍尔家。 奥黛丽小姐一边拿出那两件熟悉的神奇物品，一面忍不住嘟囔道：“真的不用提升一下这个身份的序列吗……” 不过确实，序列高了反而更危险。她们如果想要除掉我，绝对不会专门针对一个只有序列5的身份，这反而会暴露自身。嗯，这个决定没有什么问题。 奥黛丽携带好神奇物品，坐到桌前，铺开信纸，拿起了钢笔。 …… 当黑夜彻底笼罩大地时，哈罗德再次来到了乔伍德区洛克汉姆街尽头的3号联排房屋外。 上次来时，他亢奋，倾倒，沉迷，对美好的夜晚充满了期待；这次他依然饱含期待，却产生了一种抽离感，仿佛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被分割了出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次激情的幽会。 这是朱斯提西娅小姐的催眠带来的吗？会不会影响一会儿的快感……不过催眠还真是挺神奇的。嘿嘿，等到我排出体内的非凡特性，我要不要也选择成为“观众”？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借助催眠，引导各种各样美丽的少女投入我的怀抱。 哈罗德带着无限的美好幻想，敲开了联排房屋的门。 开门的是位绝美的温婉女子。她本人似乎就代表了一位已婚的妻子最完美的样子，但凡是看到她的面容，没有人不会幻想起她年轻时的俏皮和火辣，猜测她宽松的衣袍下，掩藏着怎样的美丽和诱惑。 看到是哈罗德，绝美的温婉女子微微愣了愣。 “赛波琳娜，我怎么感觉你不太欢迎我？”哈罗德吊儿郎当地问道，“上次我们的相处不让你愉快吗？” “当然不是。”赛波琳娜笑着将哈罗德让了进来，“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今天过来。呵呵，你很幸运，我的一位女性朋友恰巧来拜访我。”她粉唇一勾，笑得风情万种又充满暗示。 那，那我岂不是可以……哈罗德心中一荡，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要飘起来了一般。然而他的意识中盘踞上空的那一部分，控制着他做出了符合对方认知的反应：“她是，和你一样的那类人？” 赛波琳娜笑着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她正是我的引导者。来吧，哈罗德，我来介绍你们认识。她可是和我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赛波琳娜温柔妩媚地挽起哈罗德的手臂，将他带进了卧室。 在哈罗德已经熟悉的大床上，坐着一位皮肤苍白，嘴唇鲜红的女子。她的脸庞被黑色的帽纱遮盖，朦胧中有一种冷淡的性感。黑色裙摆岔开露出雪白的长腿，白皙纤细的手一上一下地抛着一个奇特的挂饰，上面层层叠叠全是大门一般的纹路。 那位女子看到他，轻轻勾起鲜红的嘴唇，露出了冷冽却充满诱惑的笑容。 她把手中的挂饰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指尖不经意划过雪白的脖颈那惑人的轮廓，看得哈罗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就是赛波琳娜新交的朋友吗？” “我叫克里斯蒂娜。不过，他们都叫我，‘黑之圣女’。” …… 奥黛丽对着华灯初上的夜空，努力保持着仪态地叫道：“阿蒙先生，您下来一下可以吗？我有急事想请您转达。” 右眼有一圈纹路的乌鸦看见了她，扑棱了一下翅膀，俯冲了下来。 “我可不是你的传话筒啊，‘正义’小姐。” 你不是吗……奥黛丽行了一礼，直接略过了这句似是而非的抱怨：“您知道红天使阁下在哪里吗？” “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阿蒙笑得不怀好意。 “呃，我只是想告诉红天使阁下，我在贝克兰德看到了‘黑之圣女’。您愿意代为转达吗？” 在知道魔女接近哈罗德是为了对“愚者”先生不利的情况下，奥黛丽怎么可能不对此防备？她表面上只是催眠了哈罗德，不让他在魔女教派面前吐露秘密；但实则她一直有一个虚拟人格放在哈罗德的心灵岛屿上。 于是，她理所应当地听到了黑之圣女的自我介绍。 说真的，这简直是在主动挑衅。那位黑之圣女大约是像“世界”先生告诉我的那样，利用源堡途径的非凡特性聚合定律，确定了哈罗德是从源堡离开的人之一。她笃定“愚者”先生会安排最容易和祂直接交流的我去关照他们，于是在哈罗德面前亮明自己的身份，吸引我去解决这件事？ 在她们的设想里，我会以为在场的只有一个持有0级封印物的序列3和一个序列6。而我虽然只有序列3，但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从她们眼皮底下带走一个序列9并不困难。所以她们笃定我会去找她们，而那间屋子里必然还有我暂时没发现的陷阱。 不知道是天使还是圣者。无论如何，红天使肯定会感兴趣的。据我所知，有一份“征服者”非凡特性在魔女教派手里，而那位红天使恶灵必然想要得到它。对祂来说，魔女教派高层的行踪就是重要的线索。 “‘黑之圣女’为什么会让你看到？是你想猎杀她还是她想猎杀你？让我想想，看你的样子不像会对那个老女人感兴趣，所以你是在向梅迪奇求救吗？” “呃，您误会了，这并不是求救……”奥黛丽当然不能在阿蒙面前露怯，“我只是，嗯，确实对魔女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不如把重要的东西留给最需要的人，啊不，天使。” “好吧，我知道了。”阿蒙摸了摸自己长着眼圈的右眼，“你为什么不自己诵念祂的尊名。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奥黛丽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才说道：“我跟红天使阁下并不熟悉，经由我们彼此都熟悉的您来介绍，才符合我从小到大接触的礼仪。” 阿蒙顿了顿，无语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祂说道：“梅迪奇说，祂知道了。” 然后呢？没有了吗？奥黛丽忍不住问道：“抱歉，请问这就是祂的原话吗？” “这是祂想表达的全部含义。你确定你要听祂的原话吗？” 呃……听起来原话不会好听啊……不，原话不好听，阿蒙也不至于照顾我的自尊心为我隐瞒，那大概是阿蒙也被一起嘲讽了。 “还是不要了。”奥黛丽体贴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认认真真行了一礼，“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阿蒙先生。” 阿蒙相当有风度地拍了拍翅膀，说道：“呵呵，你得抓紧时间晋升啊，‘正义’小姐。居然连奇克都盯上你了。” “我明白的。谢谢您的提醒。”奥黛丽笑得优雅又尊贵，让人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她目送着阿蒙飞离远去，这才眯了眯眼，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红天使的风格吗？” …… “苏茜，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奥黛丽蹲下身，抚摸着金毛大狗的脊背。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奥黛丽？”苏茜合上正在阅读的机械书籍，灵活地褪下了自己的金边眼镜。 “帮我引导周围的民众，不要靠近洛克汉姆街。嗯，你也不要靠得太近，这对你来说同样危险。” 苏茜看了眼奥黛丽挂在腰间的黑色镶宝石手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奥黛丽笑着又摸了摸她，抿了抿嘴，又说道：“如果危险已经波及到你，不要犹豫，立刻逃走。你只是一条狗，她们应该不会太在意你。” 她顿了顿，强调道：“无论如何都不要管我，我有自己的办法脱身。” …… 佛尔思从洛克汉姆街走过，裹紧了自己的大衣。 她刚刚从老师那里回来，想起这附近的迪西馅饼格外美味，忍不住拐过来买了两个。 买完馅饼，她又觉得自己作为塔罗会的成员，总是除了写书什么都不做，似乎也不太合适。所以决定顺路来21号看看，补充一下这里的灵性材料。 在她的设想里，这样寒冷的夜晚，洛克汉姆街21号里肯定是一个人都没有的。谁知，她刚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对着玄关站在那里。 少女酒红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深棕色的眼瞳如同秋日的湖水，仿佛在盯着来人，又仿佛在发呆。 佛尔思只愣了一下，就迅速看向了少女的腰间，看向那根镶满宝石的黑色手杖。 在佛尔思眼中，那根手杖正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 非凡特性聚合定律！ 这么强烈的程度，得是0级封印物了吧？奥黛丽小姐什么时候得到的这跟手杖？“愚者”先生的奖励？ ——作为“愚者”教会贝克兰德教区明面上的半神之一，佛尔思当然是认识“朱斯提西娅小姐”这张脸的。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奥黛丽已经回过神似的把目光聚焦在了佛尔思脸上，笑着说道：“果然还是把你吸引过来了。” 什么？ 佛尔思满脸的茫然，听到奥黛丽带着笑意解释道：“这条街上已经出现两份‘学徒’途径的0级封印物了。” 第五十四章 踩入陷阱 什么情况！贝克兰德又要出大事了？ 佛尔思第一反应就是想赶紧回家。 不过好在她还知道自己是个半神，是教会的核心力量，因此没有转身就逃。她看了看奥黛丽，又看了看那根挂在腰间的手杖，试探着问道：“那另一份是什么？” “魔女教派掌握的封印物，外形是一个层叠门符号的挂坠，具有封印空间、创造隐秘和使主人概念化的能力。” 这是奥黛丽找阿罗德斯咨询得到的知识。这个0级封印物的副作用是时常突然把主人困在某个随机的封闭空间中，需要主人自己找到‘门’才能破解；另外，在概念化时可能会不小心撞见某些非常危险的概念；除此之外，它会使主人更有可能受到来自星空的注视。 佛尔思一听奥黛丽如此了解，立刻仿佛明白了什么：“我们要狩猎魔女教派了吗？” 在格尔曼·斯帕罗沉眠一年多后，终于又听到了这样的活动。 遗憾的是，奥黛丽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不是的，是她们要狩猎我。” “啊？”佛尔思吓了一跳。她立刻把转身就跑的想法丢到了脑后，“需要我帮助你吗？嗯，虽然本途径的0级封印物对我的压制可能会比较大，但我还是能起到一些辅助作用的。唉，可惜休去追恶魔了，不然我可以去把她找过来。” 今晚恶魔的事闹得很大啊……这些恶魔到底想干什么？奥黛丽只是想了一下就不再关注。她笑着摇摇头道：“如果你希望帮忙的话，确实有一个任务现在找不到人去做。” “什么？” “一会儿开战之后，去3号联排房屋一楼西南角的卧室里，把现场的唯一一位男性带走，带到哪里都可以，总之不要让战斗波及到他，不要让魔女们可以当场利用他。” 这个是不是太简单了？我几乎是一顺手就可以做到……佛尔思刚皱了皱眉头，就听到奥黛丽认真解释道：“这很重要。那个人虽然只有序列9，但决不能被魔女们控制住。” 原来是这样……佛尔思追问道：“那我把他带走之后还需要回来吗？” “不用了。不能让你参与战斗。”奥黛丽笑了笑，“虽然我还没有找到，但我怀疑那栋房屋里还藏着一位天使。” 天使！佛尔思脱口而出：“你做了什么，竟然惹来这么可怕的阵势！” 奥黛丽笑了笑：“你觉得仅凭一个携带0级封印物的序列3，能万无一失地击杀另一个序列3吗？尤其是我还有‘愚者’先生的眷顾。” 到了奥黛丽这个位阶，很多时候即使打架打不过，跑路一般也都是可以做到的，尤其是在有高位者帮助的情况下。 因此，奥黛丽确信，在场的肯定还有第二个人，可能是携带0级封印物的圣者，也可能是天使。而经过分析，她认为天使亲自前来会更加合理，毕竟封印物负面作用显著，而且携带了就会有丢失的风险。 佛尔思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问道：“所以你等在这里，是在寻找那位天使？” “是的，我正在寻找被隐藏的空间，但是好像不太找得到。这根‘星之杖’本身不具有封印空间的能力，模拟出来的能力又存在削弱，似乎不足以对抗他们手里的那个挂坠。” 她又认真找了一阵，低低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其实还有很多别的方法寻找，但是奥黛丽不希望让魔女们发现，自己已经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按照奥黛丽的推算，原初魔女大概率还不知道，或者来不及告诉自己的下属们，“世界”先生的精神状态得到了蜕变般的好转，不仅给了她一个0级封印物，还亲自预言出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们不知道奥黛丽是有准备的。 “我直接出手，胜算应该也不小。” 奥黛丽动用虚拟人格，给隐在街道另一端的帕列斯分·身做了一个示意，随后操纵哈罗德身上的那个虚拟人格，登上了黑之圣女克里斯蒂娜的心灵岛屿。 …… 克里斯蒂娜很轻易地发现自己的心灵岛屿被入侵了。 ——既然猎杀的目标是一位“观众”，她怎么可能不做相应的防备。来之前她已经得到了天使的祝福，让她可以在心灵岛屿被入侵时保持清醒。 她一边捏造相应的记忆，误导那位“正义”小姐，让她误以为自己来到贝克兰德的目的是将哈罗德带回总部；一边神情冷淡地为自己披上了一件惑人的黑色蕾丝睡衣，满意地看到一丝不挂倒在床上的哈罗德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她冷笑着伸出手指，划过哈罗德刚硬的脸部轮廓，眯着眼轻轻说道：“以后别和赛波琳娜在这里厮混了。跟着我走吧。” 在适才的欢愉后，赛波琳娜就被请离了这个房间。毕竟她们的目标是猎杀一位序列3的圣者，序列6的赛波琳娜在这里，不仅不能自保，还可能拖累两位魔女。 就在这时，清醒的克里斯蒂娜发现自己的心灵岛屿被种下了暗示：暂时离开这个房间，前往浴室。 呵！想要支开我，趁机带走这个小家伙？克里斯蒂娜看着露出迷惑表情的哈罗德，扭过身，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你已经是我的猎物，怎么能再让给别人呢？” 她双眼微眯，带着冷冽的魅惑。 哈罗德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一股冷气直窜脊梁。虽然这些话语听起来只是略显蛮横的调笑，但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笃定，接下来必定会发生十分危险的事情！ 这让他下意识地裹紧被子，看着克里斯蒂娜冷冰冰地拉开卧室的房门，走出去，拉上门。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竟然出现了朱斯提西娅小姐的脸！ 什么状况！ 哈罗德吓得直接坐了起来。 她，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哈罗德想出个所以然，朱斯提西娅已经一脸凝重地倾过身来。她右手捏着一根黑色镶满宝石的手杖，左手前伸，似乎想要拉住他的胳膊。 然而下一刻，她改拉为推，自己借势一滚，躲到了墙角。 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几根长长的冰棱直直插进了床垫深处。 这，这又是哪来的？哈罗德吓得直接弹了起来。然后，他咕噜一下，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去。 幸而他并没有重重摔在地上。“刺客”如羽毛般轻盈的能力让他在半空中迅速转变了姿势，就势半跪在了地上。他缩进床榻遮挡的角落，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愕然发现天花板竟莫名拔高了些许。 在原本并不存在的空间里，一位身材火辣魅惑的女士衣着轻薄，被蛛丝悬吊在了房间的顶部。 那位女士黑色的长发违背自然规律地飘荡了起来，根根变得粗大，染上了灰白黯淡的颜色。 以她为起点，灰白色蔓延至墙壁和地板，直向着躲到另一边墙角的朱斯提西娅小姐涌去。灰白潮水经过的地方，桌椅、床榻纷纷丧失光泽，变为毫无生机的石头。 朱斯提西娅小姐面容冷静。她背靠墙壁，胸前持握那根黑色手杖，从体内迸发出了一道极为纯净的光芒。 那光芒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对抗着房顶那位女士带来的灰白浪潮，在身边照亮了一小块安全的区域。 无暗之域！ 这不仅能够在力量上抵挡对方的攻势，还能避免疾病和诅咒的暗中扩散。 然而下一刻，光明的前进骤然凝固。朱斯提西娅小姐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脸色迅速青黑，仿佛即将死去。 朱斯提西娅小姐！哈罗德吓了一跳，爆发了强烈的担忧。 之前和这位小姐的接触，以及还没有把对方泡到手的事实，让这位热心肠的少女在哈罗德心上占据着比魔女教派的女神们更重要的位置。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穿黑色蕾丝睡衣的克里斯蒂娜重新出现在了门外。 “‘无暗之域’可不能照亮你的虚拟人格。对于我们来说，这也是诅咒的媒介呢。” 这，难道是克里斯蒂娜让朱斯提西娅小姐陷入了险境？哈罗德仿佛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三个女人正在生死相斗。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却突然发觉肩膀上多出了一只手。 什么东西？ 哈罗德浑身一个机灵，终于想起来恐惧。 他只是个序列9！ 对自身的担忧迅速上涌，他感受着肩头的那只手，一时竟不敢回头。 难道是鬼吗？ 下一刻，他竟然真的看到世界凝固成了油画的色彩，红色白色鲜艳又不真实，似乎还夹杂着难以描述的鬼影。 只是一个呼吸间，他“咣当”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视界再次变得正常。 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哈罗德试探着扭过身，看到了一位充满慵懒气质的成熟女性。 “呃，你需要衣服吗？”她看着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问道。 第五十五章 灵光一现 通过虚拟人格诅咒对方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观众”之外的非凡者是很难掌控虚拟人格的，诅咒因此缺乏相应的媒介。克里斯蒂娜也是借助来自天使厄莉丝的祝福，才勉强做到了这一点。 她表面上一副轻松的样子说着话，实则正全神关注地维系着诅咒，只希望厄莉丝能够借机将敌人彻底击杀。 然而灰白色的浪潮并未趁机前进。悬吊于房顶的厄莉丝短暂僵硬了在原地，眼神中透着茫然。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想做什么。 克里斯蒂娜刚刚因此警醒，余光便注意到墙角的人影一闪而过，躲在角落里的哈罗德跟着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这一刻，她彻底分了神。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奥黛丽的身影便彻底破碎，变成一片片泛着铁锈色的纸屑。 ——在认真比较了各个途径格挡伤害的非凡能力之后，她确信“占卜家”的纸人替身是反应最快、效果最好、最令敌人头痛的那个。 奥黛丽借机闪现至敌人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铁盒。 她飞快除去灵性之墙，啪地弹出了盒子里的金币。 金币表面光芒一闪。下一刻，提着四个金发红眼脑袋的身影直接映照在了厄莉丝的瞳孔中。 这是祂们在战斗开始之前就商量好的方案：由奥黛丽牵制同样持有0级封印物的克里斯蒂娜，而蕾妮特·缇尼科尔和帕里斯·索罗亚斯德的序列3的分身趁此机会，先解决隐藏在暗处的天使。 面对这样的阵势，两位魔女已经明白了过来，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克里斯蒂娜连忙操纵起自己颈间的挂坠。下一刻，她化作了一个个概念，包括但不限于“不老”、“灾难”、“疾病”、“诅咒”和“蕾丝睡衣”。 这让奥黛丽一时无法对她施展心灵方面的攻势，因为概念是没有心灵的。 克里斯蒂娜化作的概念飞快聚拢，就要借助星界逃离这里。 然而她失败了。 微黯的领域笼罩了洛克汉姆街的3号房屋。这是诡秘之境，是神国的雏形！ 这个通过星之杖再现的诡秘之境比奥黛丽预想的要强得多。这让她瞬间明白了过来，是“愚者”先生在一定程度上修改了自己的权柄，用间接的方式给予了帮助。 赞美“愚者”先生…… 奥黛丽刚想乘胜追击，动作却猛地一顿。 她的危险预感在那一瞬间疯狂示警。 奥黛丽本能扭头，看到原本厄莉丝的位置只剩下了一根魔杖替身。而房间的另一端，头发根根粗大的天使邪恶地笑着，手中拖着一团仿佛由鲜血和灾祸填充的火焰般的物质。 这是！“征服者”非凡特性！ 祂竟然随身携带着一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 刚刚“黑之圣女”的刻意逃脱正是为了引诱我封印这栋房屋，让我们在接下来的灾难中难以脱离！ 厄莉丝身形膨胀，长发飘荡如蛇，裹挟着手中的非凡特性，散发出难以忽视的邪异力量。赤红的火焰、灰白的洪水、黑暗的诅咒与锈红的疾病裹挟着冰霜，组合成实质化的灾难，向着整个房间席卷而来。 灾难所过之处，墙壁、地板纷纷颤抖，砖石碎屑剥落于地。整栋房子都摇摇欲坠起来。 这一刻，除了已经概念化的克里斯蒂娜，无人能够幸免。 蕾妮特急忙从口中吐出一枚长方形钻石般的符咒，动用剩余三个脑袋念出不同语言的“昨日”。与此同时，帕列斯继续尝试偷窃对方的念头，却发现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刚才的失利只是因为意外，身为原初魔女座下唯一的天使，厄莉丝当然知道通过排列成串的念头抵抗“偷盗者”对念头的偷窃。 奥黛丽则急忙试图解除“诡秘之境”，引动千纸鹤向威尔求助。然而她却发现，“诡秘之境”带来的封印属性被加强了，短暂间竟然无法解除。 这显然是克里斯蒂娜利用手中的封印物做出的辅助。 这一耽误，具现为现实的灾难已经逼近到了每个人的脚边。 然而下一秒，潮水般逼近的灾难却突然不稳定起来。原来奥黛丽早就料定克里斯蒂娜必有后招。她在尝试解除“诡秘之境”的同时，将一个个或有意义或无意义的念头化作心灵风暴，向着厄莉丝席卷而去。 虽然厄莉丝受到原初魔女的影响，倾向于接受自己非凡特性中的原初意志，精神状态较之其他途径的天使要容易平衡得多，但奥黛丽在心灵风暴中夹杂了大量有意义的隐秘知识，成功地让厄莉丝分了神。 与此同时，符咒的力量发挥了作用。蕾妮特的头颅随之合一，整个身体膨胀为巨大的布娃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对已经不太稳定的灾难做出了勉强的对抗。 帕列斯的身影随之分解成一条条时之虫，每一只都做起了同样的尝试：偷窃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 这对低序列的分身而言十分困难。但在争分夺秒的现在，增加分身的数量反而可以增加尝试的次数，使得祂的偷窃更容易获得成功。 而奥黛丽则配合地举起星之杖。随着杖头相应的宝石发出明亮的光，她的眼中银辉闪现，连成一条神秘的巨蛇。 这是嘉德丽雅从“水银之蛇”血液中学会的魔法，“短暂的幸运”！奥黛丽这是要为帕列斯提供幸运，让他的偷窃有更大的概率获得成功。 ——因为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威尔给予幸运，奥黛丽没有办法直接模拟原版，只能选择与之接近的更加熟悉的版本。 大量的分身失败了，但有一个分身成功了。可惜握在帕列斯分身手中的，并不是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而是一根魔杖。 又是魔杖替身！ 这根魔杖不仅代替了帕列斯的偷窃，更是抵挡了奥黛丽的心灵风暴！ 厄莉丝迅速闪现到了敌人的身后，就要近距离再次带来灾难。 就在这时，整个“诡秘之境”摇晃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个银白色的复杂符号凭空浮现，联结成一条巨蛇的虚影。那条巨蛇咬住自己的尾巴，鲜红冰冷的目光似乎在若有若无地注视着厄莉丝，注视着克里斯蒂娜。 “水银之蛇”的“重启”！ 这并不是威尔降临的力量，而是奥黛丽通过星之杖模拟的，当初在狩猎“秘之圣者”布提斯时看到的，布提斯记录的来自乌洛琉斯的能力。 这种记录再记录的能力根本不足以“重启”一位天使，甚至对圣者的影响都十分有限。但奥黛丽同时利用“织梦人”的能力，强行制造了极为逼真的幻觉，并辅以“战斗催眠”，让敌人以为这就是原版的“重启”。奥黛丽甚至配合模拟了“诡秘之境”的晃动，让敌人以为它出于未知的原因即将破碎，“水银之蛇”的力量因此得以降临。 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使用“重启”，而是让敌人误以为她要使用“重启”，因而做出错误的应对！ ——这是她灵光一现想出来的办法。在此之前，因为“织梦人”的空想力量需要梦境作为依托，而奥黛丽无力同时拖一个天使和一个圣者入梦，所以她难以使用相应的能力。 此刻，厄莉丝和克里斯蒂娜都中计了。前者长发根根延伸，利用“征服者”非凡特性的力量，将自己和整栋房屋建立联系，形成一个整体，以分摊“重启”带来的影响；而后者更是以为自己已经中招，直接脱离了概念化的状态，落入了厄莉丝之前制造的灾难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奥黛丽把星之杖模拟出的力量全部投注在了克里斯蒂娜身上。 下一刻，奥黛丽的真实攻击接踵而至：还是心灵风暴！ 和上一次完全不同，此时的克里斯蒂娜脱离了概念化的状态，重新拥有了心灵岛屿，因而被这一股夹杂着各种念头的风暴冲撞得几乎难以维持理智。 而厄莉丝虽然和整栋房屋合为一体，但房屋只能够分担“重启”的影响，却对心灵风暴的抵御毫无帮助。 这让她只能凭借自身抵御精神上的失衡，白白浪费了关键的几秒钟时间！ 奥黛丽灵光一现的一招，竟然让双方对抗的形势彻底扭转！ 帕列斯立刻抓住机会，再次偷窃厄莉丝手中的“征服者”非凡特性。而这一次厄莉丝无力再利用魔杖替身，因为蕾妮特布娃娃般的身影已经浮现在了祂的眼中。 祂被“怨魂”附身了！ 与此同时，奥黛丽一边动用相应的虚拟人格，操纵星之杖，再次模拟了一回短暂的幸运，为帕列斯提供辅助；一边直接将克里斯蒂娜拖入了梦境。 在心灵风暴造成的混乱中，克里斯蒂娜隐约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还没等她集中精力，做出相应的应对，这位“黑之圣女”直接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光明的身影。 这身影身穿白袍，面容被淡金色胡须遮盖，背后巨大的十字架蒙着层层光辉，身边由无数天使环绕。 远古太阳神！ 一道强光落下，克里斯蒂娜在这道力量中直接蒸发了。 奥黛丽微微一怔，意外地挑起了眉毛。 第五十六章 获得胜利 “霍尔将军，我就是负责接待大使的丹尼尔·霍普金斯。”丹尼尔的燕尾服上灰尘遍布，左侧袖管直接破裂到了手肘，裸露的皮肤上满是血迹，礼帽更是早就不翼而飞。 然而他还是假装自己穿戴整齐体面一般，右手仿佛拿着礼帽似的放在胸前，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地行了一礼。 这让前来勘察的阿尔弗雷德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普通人第一次接触非凡事件还能这么镇定？ 他下意识地动用非凡能力，审问道：“你是否是一名野生非凡者？” “我不是，尊敬的将军。”丹尼尔强忍着巨大的畏惧和战栗，说着最为真实的话语。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连涉及穿越者同伴们的念头都不敢冒出一下。这位年轻又强大的将军在他们这些底层政府官员中极其出名，此刻丹尼尔丝毫不敢看轻他。 阿尔弗雷德多盯了他两秒，随即，他表情转变，浮现出了亲和的笑容：“你的心理素质非常优秀。可以给我详细讲一讲大使遇刺的经过吗？” “好的，将军。”丹尼尔丝毫没有掩饰地松了口气。 他刚要开始自己的讲述，就看到这位青年将军的同伴蹬蹬跑了过来。 “黑夜教会传来消息，‘红手套’们发现了那伙恶魔的踪迹。” …… 安妮莎看着洛克汉姆街熟悉的街景，微微怔了怔。 穿过这条街，再往后拐过两个路口，就是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家了。 现在这个时间，家里或许已经用过了晚饭。原主那位脾气暴躁的父亲大约正坐在沙发上阅读报纸；性格柔弱温顺的母亲带着杂活女仆一起，忙东忙西地安排着家里的各种琐碎家务；而弟弟则只顾着温习文法学校学习的知识，家里的大小事项全不用他操心。 现在我不在家了，没有女儿帮衬原主的母亲，那位温柔却已经不再年轻的女性大约会更加辛苦吧……说真的，她虽然不懂得抗争，不明白女性独立自强的意义，但对原主是真的很好…… 安妮莎抬起脚，下意识地想要走向洛克汉姆街的尽头，从那里拐回原主熟悉的那个家。 然而下一刻，她猛地改变了念头。 这是原主的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她的父亲信仰风暴之主，我就要跟着忍受一屋子瞧不起女性的自大狂吗？ 他们这群人，和我穿越前的父母弟弟有什么不同？永远都只知道低看我一眼，凡事先想到的都是弟弟而不是我！ 即使换了一个人生，我的家也只能是这个样子吗…… 安妮莎突生一股悲伤。她顿住脚步，不再向前，转而走向了街边。 那里正蹲着一只金毛大狗。大狗毛发整齐，项圈精致，一看就是有主人的。 大狗看着她，她也看着大狗。安妮莎就这么慢慢走近，在大狗面前蹲了下来。 方才那种找不到家的悲伤让她暂时收起了自己平时的强势干练。安妮莎对着大狗笑了笑，语气略带忧郁地说道：“你好可爱呀。让我摸摸可以吗？” 她没指望那条狗能听懂她的话，伸手就要去摸它的狗头。然而大狗的脖子顺势一扭，自然而然地躲开了她的手。 安妮莎微微一愣。随即，她顺着大狗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里正匆匆走过一位裹紧腹部的绝美女士。她的气质温婉暗藏动人，几乎就是一位人妻最完美的样子。 …… 哈罗德充满尴尬地和那位气质慵懒的女士对视了片刻。 其实，她的容貌虽然不是绝美，细看却很让人舒心。尤其是下巴的弧度几乎完美，微厚的红唇也很性感，而且因为没怎么化妆，反而有一种自然的美丽，让人看着就很放松……哈罗德的思绪不自觉飘向了其他的方向。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哈罗德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动作做到一半又想起自己一丝不挂，急忙又坐了回去，用被子裹好了自己。 “朱斯提西娅小姐怎么样了？她，她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突然出现在那里？”哈罗德追问起了刚才的情形。 佛尔思真诚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那，那她会不会，会不会……”哈罗德越想越是担忧，一时竟不忍将这句话说完整。 这不会又是一位被奥黛丽小姐迷住的男士吧……奥黛丽小姐好像也挺在意他的，竟然专门安排我把他带出来……佛尔思本能地脑补起了两个人对抗着世俗地位差距的爱情故事。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位先生和魔女在同一个房间里就那样坦诚相对，明显是一个沉迷美色、难以控制自己色欲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奥黛丽小姐的名字放在一起……佛尔思中断了自己的思绪，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因为奥黛丽强调了一定不能让哈罗德被魔女们控制住，所以佛尔思决定亲自盯着他直到战斗结束。反正休晚上不在家，她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不知道奥黛丽小姐为什么会说，这个人非常重要……佛尔思看了看一脸紧张担忧的哈罗德，在房间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抬起了左手。 哈罗德这才发现，她的左手竟然还提着一个纸袋。 哈罗德顿时警惕起来，怀疑纸袋里藏着什么高级的非凡法宝，或者强力的符咒宝物。他紧张地看着佛尔思小心翼翼地将右手伸进纸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份迪西馅饼。 她小心地吹了吹，似乎是担心烫到嘴，随后一口咬了下去，仔细又保持着礼仪地咀嚼咽下，才突然意识到哈罗德一直盯着她似的抬起了头。 她没话找话地问道：“你是怎么和朱斯提西娅小姐认识的？” …… 奥黛丽故意在梦境中具现远古太阳神，其实是为了吸引一下阿蒙这位兄长的注意，提醒祂“征服者”非凡特性的出现。 ——第一次接触天使级的非凡战斗，她心里抱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哪怕现在情势已经对己方有利，奥黛丽还是希望能够通知到红天使恶灵，确保万无一失。 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复活的造物主居然直接投桃报李，利用自己的权柄和神秘学的联系，在梦境中一举击杀了“黑之圣女”。 态度很友好嘛……和那位红天使恶灵完全不一样……唔，阿蒙的哥哥曾经设计牺牲了梅迪奇，现在大概很希望修补一下关系，因此对这份“征服者”特性志在必得？ 只是帮我给了“黑之圣女”致命一击，可不足以换取“征服者”非凡特性啊……奥黛丽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一边动作丝毫不慢地脱离了梦境。 ——作为一名拥有很多身份和虚拟人格的“观众”，奥黛丽早已习惯了多线思考，完全不害怕分心。 如她所料，在她进入梦境的这段时间内，帕列斯成功地偷窃到了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而注意到克里斯蒂娜已经阵亡，处在绝对劣势的厄莉丝不再压抑自己，直接伸展长长的黑发，上面一枚枚复杂的神秘学符号随之呈现。 祂直接展露出了自己的神话生物形态。 心知自己身处绝境，厄莉丝甚至刻意放纵了原初的意志，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这让直视祂的奥黛丽瞬间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几乎无法站立。当然，作为一名“观众”，奥黛丽受到的负面影响也仅止于此。 她二话不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通过“精神分析”迅速去除心灵中沾染的污染。然而下一刻，她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是疾病……她们大约在战斗一开始就散播了疾病，现在终于开始起效了……因为知道要对阵的是魔女，奥黛丽事先专门了解过治疗类的非凡能力，此刻急忙模拟出一个“药师”途径天使层次的医治能力，为她和帕列斯驱除疾病的影响。 至于蕾妮特女士，因为大部分时候以怨魂状态存在，受到疾病的影响比其余两人要轻得多。 被厄莉丝的神话生物形态强行剥离附身的蕾妮特恢复了实体，双眼映照着长发挥舞的厄莉丝，试图将对方诅咒成山羊。 厄莉丝急忙让头发前伸，带着灰白色的浪潮和滋滋作响的冰霜，攻向释放诅咒的蕾妮特。 那片攻势尚未完全接近，蕾妮特的身体表面就开始蒙上白霜，缠绕于身体的邪异藤蔓随之萎靡。 然而下一刻，灰白色浪潮和冰霜却突然消失了。 站在蕾妮特的身后，一只只时之虫重新聚合而成的帕列斯分身，右手托举着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左手微拧，无数光点隐约在祂手中闪现。 借助这份“征服者”非凡特性，祂创造漏洞，仅凭序列3的分身，就一下子偷走了厄莉丝所有灾难领域的非凡能力。 这直接为厄莉丝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厄莉丝一时来不及抵挡，砰地一下变成了一只山羊。一直忙着维持帕列斯身体健康的奥黛丽当即举起了星之杖。杖头宝石闪烁之际，明净的阳光自天空降落，直接落在了这只毛发逐渐伸长，明显还不死心的山羊身上。 因为害怕对方利用复活的能力，奥黛丽直接模拟了曾经在神战中不小心窥视到的，来自“永恒烈阳”的攻击！ 这道阳光直接穿透了3号房屋的屋顶，让“诡秘之境”都跟着摇晃起来。整栋房屋轰然倒塌。在明净光芒的照耀下，厄莉丝的身影不可逆转地化作了黑烟，寸寸消散。 祂就这样无可逆转地逝去了。 在祂曾经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一团交缠在一起的灰白头发状事物，上面隐隐描绘着各种复杂的神秘学符号，看得奥黛丽一阵头晕。 她撇开眼，又瞄了一眼帕列斯手里的“征服者”非凡特性，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们，先把东西都献祭给‘愚者’先生，稍后再进行分配？” 涉及到一份序列1非凡特性，她明显没有能力再自行安排。 其余两位天使当然没有异议。于是奥黛丽飞快地布置好仪式，看着得到的非凡特性和神奇物品一起消失在了献祭的大门之后。 她随之模拟太阳领域的非凡能力，小心地清除了战斗带来的所有污秽和疾病的影响，恢复两位天使的身体状态，并避免危害到周围的民众。随后，奥黛丽引动星之杖解开了诡秘之境，三个人各自运用自己的方式，先后消失在了已经只剩一堆废墟的3号房屋之中。 第五十七章 突发情况 在战斗结束的几分钟之后，一个身影突然在房屋的废墟中浮现。祂满头红发，身穿染血黑甲，脸部多有腐烂的痕迹，眉心长着一枚旌旗状的印记。 祂凝视着整个废墟半晌，相当张扬地笑了起来：“‘愚者’家的那个小姑娘挺厉害的嘛。” 话音刚落，祂的左右脸颊同时裂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都是你，竟然还在拿腔拿调地嘲笑阿蒙，结果错过了这么关键的战斗。” “你以前不会也是女人吧？怎么比我们两个还要墨迹。” “我感受到了序列1层次的力量。魔女肯定携带了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 “都是因为你太过犹豫，我们才错过了！” …… …… 梅迪奇丝毫不受影响，看着残破的房间，满意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不懂，如果我当场现身，奇克说不定会硬抗重重限制直接神降。这对我们和‘愚者’家的那个小姑娘来说，都属于没有必要的危险。” “你们等着。我肯定能拿到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 祂脸颊上的两张嘴丝毫不让步： “你不会要等待你的主赐予吧？” “梅迪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被牺牲了就这么忍着？” “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我们战争天使在曾经的仇人面前低眉顺眼的样子了！” …… …… …… 佛尔思看着仿佛在组织语言的哈罗德，默默吃了两口迪西馅饼。 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两个人认识的经过，所以也不在意哈罗德磨磨唧唧的样子。 佛尔思啃了一会儿馅饼，突然直起身，松开手，让馅饼落回了纸袋。 在她的灵视中，一只有桌子那么大，表面沟壑纵深的大脑状生物，突然挤进了这个房间。 这正是佛尔思的契约信使，威斯德姆。 “威斯德姆，是一位酒红色头发的小姐给我的信吗？”佛尔思把纸袋放在腿上，拍了拍指间的饼屑道。 大脑蠕动着表面的沟壑，传达出“是”的意念，一边翻动整个身体，将一张便笺纸从身体的内部翻到了沟壑的缝隙中。 佛尔思伸手取过便笺纸，看到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战斗结束，一切安好。” 她放心地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裹着被子坐在地板上的哈罗德：“你可以离开了。” 哈罗德早在听到佛尔思自言自语的时候就害怕了起来。听她的意思，这房间里明显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他看不见的人。 也可能是鬼。 听到佛尔思的话，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朱斯提西娅小姐没事了吗？” “没事了。”佛尔思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被分了神。因为在她的灵视中，那位大脑信使翻卷着自己的层层沟壑，传达出了非常复杂的意念。 佛尔思认真倾听了一会儿，才说道：“威斯德姆，你又想出了新的故事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露出了温柔又耐心的笑容：“走吧，我们一起回家。我会帮你把它写下来的。” …… 奥黛丽坐在床尾，手里捧着阿罗德斯，长长出了一口气。 直到战斗开始的前一秒，她都在和阿罗德斯讨论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就连那个“创生者”的治疗能力都是她临阵磨枪现学的。 不过战斗开始之后她就顾不上了。毕竟战斗局面瞬息万变，说话的速度是远远跟不上的。 此时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奥黛丽把阿罗德斯平放到腿上，小幅度地扭动着身体，缓解紧张带来的僵硬。 毕竟作为一位淑女，伸懒腰这种动作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扭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奥黛丽循着直觉回过头，发现坐在电脑桌前的周明瑞先生早就转过了身体，正在悠闲地撑着头看着她。 这个姿势……奥黛丽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不敢去想。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地惊讶道：“你一直醒着？怎么不说话？” “看你这么紧张，不想打扰你。”克莱恩似笑非笑地说道。他向后靠住椅背，双手交叉在腹间，“你那个‘重启’真的很漂亮。照着这个思路，星之杖和‘织梦人’简直是绝配。” 奥黛丽看着那熟悉的姿势，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脊背紧绷，眼皮直跳。她难以自制地带着小心说道：“你，你这样频繁清醒，不会有负面影响吗？” 克莱恩扯动嘴角，捏了捏双眼之间的位置：“我其实不是特别清醒，感觉意识有点模糊……”他顿了一会儿，仿佛才注意到了奥黛丽担忧的眼神，笑着说道，“没事的，我连非凡能力都没有动用。这对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我就是想以防万一。真的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至少我可以利用你在梦境里的这个身份做出一些干预。” “当然，事实证明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确实是我过度紧张了。” “我们的‘正义’小姐可远比我以为的强大太多了。”他噙着一丝奥黛丽从没见过的，温柔如水、带着点骄傲的笑容说道。 看来“世界”先生确实不太清醒，他平时和我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可不会这么亲昵……那他刚才那几个平时不会出现的姿势…… 别再想了，奥黛丽！这不是你该窥探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主动站起身，捧着阿罗德斯走过去，迎着克莱恩随之扬起的视线说道：“那你别继续勉强自己了，接下来的事都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这也不是我想失去清醒就能立刻……”克莱恩刚说到一半，却突然被奥黛丽的声音打断：“阿罗德斯？” 他循声抬头，才发现阿罗德斯的镜面直接漾起波纹，显现出了一副画面。那上面，头顶双角，满身邪异花纹的恶魔带着嗜血冰冷的笑意，慢慢向前踱步。在他的面前，众多戴红手套的非凡者或痛苦抱头倒地，或青筋暴起，血肉接近坍塌，离失控已经不远。 在深受诅咒濒临失控的‘红手套’们中间，唯一站着的那位男士黑发浸透汗水，绿色的眼眸已经泛起血红。 “‘星星’先生！”奥黛丽捂住嘴叫了一声。 克莱恩立刻精神了。 下一刻，阿罗德斯展示的画面中，两方对峙的场地正中间，披散酒红长发的俏丽少女直接闪现在原地。 “你别……”克莱恩终究是喊慢了一步。他也顾不上继续阻止了，直接打了个响指，“我希望朱斯提西娅·塔利亚的灵性得到恢复。” 幸运的是，眼下正处在“神秘减弱”的间隙之中，他使用非凡能力还没有那么吃力。 镜面上的少女显而易见地精神了不少。她抬手一个“安抚”，周围所有“红手套”的状态都得到了显著的改善。 “困住他打，利用你的‘心理学隐身’。”到了这一步，克莱恩也不想着阻止她了，主动指点道。 奥黛丽瞬间明白了克莱恩的意思：恶魔的诅咒是针对单体的伤害，而“心理学隐身”对这种类型的伤害相当克制！ 酒红长发的少女握住了星之杖，就要模拟“诡秘之境”。 与此同时，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红手套”们的痛苦和挣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与此相对，那位序列3的恶魔反而痉挛着顿住了脚步，皮肤表面片片灰黑，仿佛受到了强烈的诅咒。 这位恶魔带来的诅咒似乎被强行篡改到了自己身上。 “是‘重组’？”奥黛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一眼瞥见克莱恩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萎靡了起来，吓了一跳。 她直接抓紧了他的手腕：“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他不是天使，我自己可以的！” “我没事。”克莱恩轻轻挣脱了奥黛丽的手，说道，“我不出手了，我帮你看着。” 即使没有奥黛丽阻止，他也感受到了吃力。毕竟这和回应祈祷不同，需要他主动关注特定的位置，主动决定非凡能力的作用对象——这实在是在为难一个正在睡觉的人。 如果是平时需要这么做，克莱恩还比较有信心；可今晚他因为担心奥黛丽，已经花费了太多精力，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对精神产生负面影响了。 此时的镜面上，朱斯提西娅小姐的应对丝毫没有停滞。一道仿若幕布的阴影从天而降，将这只恶魔所在的区域彻底和周围的“红手套”们隔离。酒红长发的少女随之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整个领域之中，让这位刚刚摆脱了诅咒的恶魔警惕又茫然。 狂乱与恐惧的瘟疫开始在这片隔绝的世界中蔓延。 狭小的卧室里，奥黛丽却丝毫不给克莱恩面子地说道：“不看这个了，给我看看那些‘红手套’们。” “我总觉得不太放心。一个恶魔的诡计这么简单就被破解了？” 第五十八章 意外遭遇 伦纳德还没有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脑部的抽痛还如此真实，他几乎怀疑刚刚遭遇恶魔的痛苦和绝望只是一场梦。 刚刚出现的那位小姐是谁？那只恶魔大约是序列3的“呓语者”，能够和他形成对抗，那至少是序列3层次。不过，她手里的似乎是一件0级封印物…… 可是，刚刚那样让“呓语者”的诅咒突然反作用于他自己，这几乎是神灵层次的力量了！这……难道是“愚者”先生的帮助？ 对了，刚刚那位小姐释放了一个“安抚”，难道是“正义”小姐？她确实有一个可以变幻容貌的神奇物品…… 可我还没有来得及祈祷啊……“愚者”先生在沉睡之中，竟然也会主动庇佑我！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伦纳德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身处贝克兰德郊区的塔索克河沿岸，周围的密林荒草都可能埋伏着敌人。他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圈环境，暂时没有发现危险，才急忙释放牙齿上相应的灵，配合着他自身安抚灵体的能力，缓解满地“红手套”的痛苦。 “还能行动吗？”他关切询问在场的几位序列5“红手套”小队队长，幸运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带着你们的队员，迅速从不同的方向撤离！由我走在最后，并向圣安东尼大主教传讯！” “好的！”几位队长虽然对刚才发生了什么充满迷惑，但都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纷纷听从了命令。 就在这时，几位受诅咒极其严重、精神状态已经十分不好的“红手套”突然惨叫一声，抱着脑袋异变成了怪物。 “小心！”伦纳德立刻戒备了起来。 …… “怎么回事？这怎么有点像‘观众’的攻击？”奥黛丽凭着本能，迅速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克莱恩没有说话。他突然抬起手，直接敲在了阿罗德斯的镜面上。下一刻，整个画面突兀一变。 在满地伤残的“红手套”中间，一条心灵巨龙舒展双翼，半透明的身影幽暗隐现，覆盖了在场的所有伤者。 “这是！艾瑞霍格！”奥黛丽倒抽口冷气，一时竟然克制不住颤抖。 艾瑞霍格竟然和恶魔联手杀害黑夜教会的非凡者！那祂背后的三位正神呢？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奥黛丽急忙通过“心理暗示”稳定情绪。与此同时，她迅速切断了这个身份的心灵向本体的信息自动同步。 笼罩着恶魔的“诡秘之境”转变成了天使层次的“空间隐藏”。酒红长发的少女直接一步踏出，重新出现在了“红手套”们的面前。 而克莱恩已经顾不上阻止她亲自下场了。他飞速思索着艾瑞霍格参与此事的原因，一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降下神力。 因为异变一阵慌乱的“红手套”们刚刚因此警惕起来，就愕然发现他们的头顶上，一只身覆灰白鳞片和无数神秘花纹的巨龙凭空浮现！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他们就觉得脑部刺痛，失控的倾向隐隐加剧。 克莱恩再次使用了“嫁接”的权柄，将艾瑞霍格埋藏在“红手套”们的心灵岛屿上的虚拟人格和本体的概念嫁接在了一起，逼迫祂的本体降临于此地。与此同时，他利用封印的权柄将祂阻拦在了现实世界，阻止祂深入潜意识岛屿，对饱受疯狂侵蚀的伤员们进行精神上的伤害。 这一刻，捧着镜子的奥黛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处的梦境产生了疯狂的趋向。 尽管这一波动很快平息，但还是让奥黛丽心头一沉。 “你别再出手了！”她叫道，“有什么事让我来！我有星之杖，不是那么怕祂。” 克莱恩把艾瑞霍格的本体“嫁接”到这里，当然是想自己解决。但刚才原初意志趁机增强，确实开始牵扯他的精力。鉴于奥黛丽此前优秀的战斗表现，克莱恩决定相信自己的小姑娘：“这是本体。” “你先拖延，等我缓过劲来杀了祂，看看祂为什么和恶魔合作。” 反正万一有什么不对，他还可以把奥黛丽拉上源堡。 奥黛丽一听艾瑞霍格是本体，难免一惊。 这不就把在场的其他人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反而牵扯我们的精力了？“世界”先生这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艾瑞霍格啊…… 也是，万一和恶魔合作的真是三位正神，这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为此增加少许的战斗难度，甚至“世界”先生为了保护无辜者，强行动用力量，放弃一个星期的治疗进度，都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奥黛丽也不再想着阻拦克莱恩，开始专心应对眼前的战斗。 虽然她拿着0级封印物，虽然她有一个身份在源堡，虽然艾瑞霍格不能进入潜意识海洋，但同途径高序列强者对她的压制依然是不可忽视的。 意外来到战场中心，并且察觉到限制的艾瑞霍格动作一顿，随即反应极快地张开蜥蜴般的大嘴，就要释放“心灵吐息”，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率先解决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的“红手套”们。 酒红长发、双目紧闭的少女急忙高举镶嵌宝石的手杖。一阵璀璨的光辉后，“红手套”们并没有如艾瑞霍格所愿彻底失控，在他们身后，塔索克河内血水翻涌，大量游鱼翻着肚皮浮上了水面。 通过模拟克莱恩刚刚展示过的“重组”，奥黛丽把艾瑞霍格释放的伤害转移到了河里的鱼群上。 ——因为星之杖模仿的非凡能力必然有所削弱，她并不能像克莱恩那样把对方的伤害归还敌人自身。 这让时刻准备着出手的克莱恩松了口气。他一边继续对抗着原初意志的复苏，一边凭空捏出纸人，给了奥黛丽的本体一个祝福，为她免疫心灵上的操纵。 虽然他已经把艾瑞霍格的本体封印在了潜意识海洋之外，但依然无法阻止祂分化出虚拟人格，进行心灵的操纵。这只是比原本困难了很多而已。 在连续两次攻击不成后，艾瑞霍格也明白了，不率先解决这个突然出现的“织梦人”，祂今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诱杀“红手套”的任务了。 祂转过身体，面向这位改换了容貌的塔罗会成员，运用“洞察”的能力，迅速知晓了她的打算：模拟魔女的“冰霜长枪”，将自己冻结在半空之中。 祂当即使用“战斗催眠”，将对方的攻击目标修改为忙着对付失控队友的“红手套”们。 毕竟，对于一个为了保护他人而战斗的非凡者来说，最能让她崩溃的，就是看到想要保护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祂失算了！随着星之杖上的宝石亮起，作用在“红手套”们身上的并非魔女的“冰霜长枪”，而是又一个“重组”！ 奥黛丽直接将他们的位置和塞缪尔教堂“嫁接”在了一起，让他们及时脱离了战场！ 艾瑞霍格的洞察本没有错，使用“冰霜长枪”确实是奥黛丽本体的念头。只是指挥战场的并不是本体，而是她在梦境中的身份！ 这小小的伎俩在关键时刻保护住了“红手套”们！ 发现自己的“洞察”不能带来优势后，艾瑞霍格的第一反应就是张开翅膀，准备飞离这里。 在被封印在现实世界，无法进入潜意识海洋的情况下，这是祂最快速的逃跑方式。 然而有了克莱恩的指示，奥黛丽怎么可能放祂走。“诡秘之境”及时降临，将一人一龙笼罩在了隐秘之中。 艾瑞霍格反应极快。发觉自己无法离开，祂立刻释放“心灵风暴”，向着奥黛丽席卷而去。 来自天使层次的“心灵风暴”，绝对不是序列3的奥黛丽可以抵挡的！ 奥黛丽还记得刚才的战斗经历。她急忙引动“星之杖”，将自己变成了一团概念，盘旋在了半空之中。 这样一来她没有心灵，自然也就不会被心灵风暴袭击。 艾瑞霍格并不苦恼，径直在这个密封的隐秘空间中播撒起了“精神瘟疫”。这样一来，只要奥黛丽回归实体，她就会被瞬间感染。 但奥黛丽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第一次“概念化”的她有了新的发现：“咦，我可以向‘愚者’先生祈祷！” 祈祷的本质是用相应的语言撬动自然力量，和伟大存在建立联系。而概念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不需要语言就可以凭借自身撬动自然力量。 这和灵界生物不需要开灵视是一个道理。 “可以。”克莱恩在彻底掌握“源堡”之后，早就获得了相应的知识，知道这种概念化的祈祷方法。而通过祈祷降临力量，对克莱恩而言是更加轻松的事情，正好可以减缓他主动出手带来的负担。 刚才之所以没有采取这种策略，是因为祈祷毕竟需要过程，不适合瞬息万变的战斗。而眼下不一样，“概念化”的奥黛丽和艾瑞霍格谁也奈何不了谁，正是僵持的时候。而这种僵持对奥黛丽不利，因为她的灵性会被率先用尽。 奥黛丽点点头，大脑飞速运转。神秘减弱的时间已经逼近，最好能够一次祈祷完成击杀。 当然，也可以想办法拖延至下一个神秘减弱消失的周期，这正符合克莱恩让奥黛丽战斗的本意。但奥黛丽不希望克莱恩的精神状态受到进一步负担，也不希望那只恶魔被独自关在封闭空间中太久。 对调命运？可是艾瑞霍格知道我有“愚者”先生庇佑。在本体被强行拉至此地后，祂不可能没有防备，所有的直接对应源堡三条途径的攻击手段，祂必然都有应对的方法。 我应该利用星之杖攻击祂。但我首先需要免疫“精神瘟疫”的伤害…… 奥黛丽眼睛一亮，语速飞快：“可以欺诈自然规则，将我的本体视作我的秘偶吗？” 第五十九章 误打误撞 奥黛丽现在的状态其实和操纵秘偶的状态很像：她在外界的本体完全终止了思维，只凭梦境中的身份指挥；两者之间的联系和秘偶与主人的联系相似，凭借的是心灵层次传输念头的特殊通道。 而秘偶是绝对不害怕心灵攻击的。更重要的是，奥黛丽操纵本体这个“秘偶”的身份位于灰雾之上的梦境，艾瑞霍格的攻击无力顺着“秘偶”蔓延至此！ 这个方法的缺陷是秘偶状态等同死亡。而被自然规则视作“秘偶”的可是奥黛丽的本体！ 克莱恩微微蹙眉，一方面觉得过于危险，没有必要让奥黛丽冒这里的风险；一方面又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方法，因为简单，对他的精神状态要求不高：“不能维持太久，你有办法瞬杀祂吗？” “我觉得可以。”已经亲手杀过一个天使，奥黛丽对自己的水平大概有数。 “那试试吧。” 安静等待猎物落网的艾瑞霍格，发现空中的那团概念变回了少女的形状。祂连忙施展自身的非凡能力，用巨龙的吐息配合已经种下的“精神瘟疫”，不愿意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时间。 然而少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高举手杖，灰白的浪潮向着艾瑞霍格汹涌而去。 这种范围攻击，最是让“观众”无法抵挡！ 艾瑞霍格才刚明白面前的少女处在秘偶的状态，灰白的浪潮就已经蔓延上了祂的四肢和尾部。这让祂难以挥动长尾和利爪，给予面前的敌人致命一击。 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酒红长发的少女再次高举镶嵌宝石的手杖。“秘偶化”的状态让她面无表情，带着死亡般的冰冷与残酷。 刺目的闪电仿佛降落的银白炸弹。在轰的一声中，这只“空想之龙”彻底失去了生命。 …… 哈罗德小心翼翼地来到洛克汉姆街。 那位带走他的成熟女士除了告诉他朱斯提西娅小姐安然无恙，简直一问三不知。哈罗德现在满心迷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突然带走自己，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那位“黑之圣女”究竟怎么样了。 在心中权衡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回洛克汉姆街3号看一看。 我就远远地看一眼，一旦有危险就赶紧逃走……哈罗德躲在路灯的阴影里，猫着腰，飞速向着3号房屋靠近。 才走到7号房屋的窗户下，哈罗德已经看到了3号的情景：整栋房屋坍塌成废墟，只剩一根东北角的立柱还勉强完好。楼板和砖块的碎片堆叠在一起，让人无端联想起恐怖的大地震。 我的天呐！哈罗德“咣当”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朱斯提西娅小姐，还有那个“黑之圣女”，居然这么可怕！我如果还留在房间里，肯定早就被砸死了！那位带走我的女士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哈罗德挣扎着要爬起靠近，却突然发觉头顶传来“吱呀”一声。 在他的正上方，7号房屋的主人打开了自己的窗户。 “什么声音……”来自陌生男人的嗓音带着迷惑，“安迪，你去二楼看看，阳台上的花盆是不是掉下来了？” 不，掉下来的不是花盆，是我……哈罗德小心翼翼地紧贴墙壁，努力不让自己被房屋的主人发现。 在频繁前往洛克汉姆街3号的这几天，他时常能见到这间房屋的主人，那是个比他还健壮还高大的男人。 “刺客”的能力更偏向于杀人，打架未必有太大的优势。如果他们误以为我是小偷……那我就跑！非凡者难道还跑不过一个普通人吗？哈罗德刚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就看到一团光从房屋的拐角照了过来。 “什么人？” 我艹！快跑！哈罗德连滚带爬地向前。“刺客”魔药带来的加成让他的动作丝毫不慢。 然而灯光一闪就抢到了他的面前。哈罗德只觉得左臂和肩膀一阵剧痛，整个人就被制服在地。 “队，头儿！这儿有个可疑的人，刚才蹲在墙根上。” 呼啦啦无数道光纷纷靠近了过来。哈罗德刚想大喊这是个误会，就听见制服自己的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他的身手好得出奇，感觉不是普通人。” 听他说话的人沉默了一瞬，粗犷的声音随之响起：“抓了带走。” 我艹！还能这样！ 他们识破了我的非凡者身份！朱斯提西娅小姐说过，官方势力对野生非凡者很不友好的！ 失策了失策了！ 7号房屋的住户突然看到冒出一堆穿警官制服的人，难免有些紧张，礼貌地从窗口打招呼道：“各，各位警官，你们好！是，是发生了什么案件吗？” “3号房屋整个塌了。你没听到任何声音吗？” “没有啊。”7号屋主的声音无辜至极。他努力把头伸出窗户，向旁边再旁边的3号看去，顿时愕然，“风暴在上！真的塌了！塌成这样！” “警官，我发誓！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切都和平时一模一样。” 几位警官并没有对此表示出任何的怀疑。为首的“警长”逼迫哈罗德抬起头，对着7号窗户的方向。 “这个人你见过吗？” 在刺目的灯光中，哈罗德注意到周围几位警官发色深蓝，各个身形高大、气质狂暴。 “见过！我见过！他，他最近几天经常出入3号房屋！” 哈罗德绝望地叹了口气。 …… 终于击杀了这位最古老的“观众”，奥黛丽长长出了口气。 刚才对自然规律的欺诈让她难免受到了少许死亡的侵蚀，脸色已经泛起青黑。她略显呆滞地站在“诡秘之境”中央，一时间大脑颇有点发木。好在她还在依据梦境中身份的命令行事，知道先驱散残留的“精神瘟疫”。 “做秘偶可真不好受。”梦境里的奥黛丽跟着感叹了一句。 克莱恩笑了笑，刚想夸奖几句辛苦战斗的小姑娘，却发现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浮现出了一句话：“主人，那个恶魔发生了异变。” 镜面上的场景随着这句话发生了改变。 原来在奥黛丽和艾瑞霍格对峙的过程中，整个河岸都开始蒙上诅咒的黑暗。以那个恶魔被封印的区域为中心，四周草木疯狂生长。每一棵植物，甚至每一片泥土都张扬着邪异，仿佛随时可以捆缚敌人，给予他最大的欲念和疯狂。 而封印的空间内，那只恶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犄角向上长长延伸，竟然如同树木一般长出了枝丫，犄角上的神秘符号邪异开裂成红色的缝隙，不断有新的枝丫从其中生发。而恶魔的整个身体膨胀到几乎成了一座肉山，已经看不到肢体的轮廓；肉山上一边不断裂开诞生新的肉体，一边在内部不断形成空洞，仿佛可以吸纳一切美好，释放一切罪恶。 克莱恩急忙叫道：“你别出去。” 奥黛丽跟着变了脸色，乖乖地点头答应。 这异变一看就不是她这个层次可以应对的。 克莱恩飞快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神秘减弱前的间隙已经十分勉强。就在他疾速思索着该如何快速阻止这片邪异蔓延的时候，一道足以覆盖整片河岸的闪电轰然而下。 克莱恩手疾眼快，赶在“诡秘之境”崩塌前，把奥黛丽的本体拉到了灰雾之上。 闪电过后，这片地面彻底换了一个样子。 地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受到异变的草木连黑灰都没有剩下。深坑底部的泥土崩解，河流跟着渗了进来。没过一会儿，临近塔索克河那一侧的泥土便坍塌落入了河床。 而刚才的空间封印和“诡秘之境”早就被击毁了。那只恶魔身处的地方，除了析出的非凡特性，就只剩下了一堆形似枝叶的焦黑事物。至于艾瑞霍格的尸体，更是已经连灰都不剩了。 “这还怎么通灵……”克莱恩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今天辛辛苦苦把艾瑞霍格拉过来对战，就是为了通灵这条古龙，了解背后的阴谋。 虽然刚刚降下的闪电属于给予帮助，但也实在没有必要把艾瑞霍格的尸体的囊括在攻击范围里。 “感觉，感觉‘风暴之主’好生气……”奥黛丽在旁边心有余悸地说道。 她刚才给艾瑞霍格的最后一击，模拟的是以前在神战中不小心窥见的“风暴之主”的攻击。即使是在“诡秘之境”内部，这样的神秘学联系也足以让“风暴之主”将目光投至此处。奥黛丽的本意，正是想试探艾瑞霍格和恶魔的合作，是否带有三位正神的意志。 现在看来，不管真相是怎么样的，至少在明面上，“风暴之主”对艾瑞霍格的行为持有强烈的愤慨。 “呵！差点把我们‘正义’小姐也劈坏了，幸好，‘愚者’先生反应快。”克莱恩十分不满。 奥黛丽瘪瘪嘴，没有说任何劝解的话。 她刚刚真的被吓坏了。 …… 闪电砸落的刹那，所有军情九处的人员都停住了脚。 “风暴教会出手了？”有人忍不住自语道。 站在阿尔弗雷德身边，红鼻头雀斑脸的年轻男士本·威利斯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说，那是序列几的恶魔，才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阿尔弗雷德看了看他，没有接话，安排战友戒备周围，一边说道：“我要尝试联络赛尔特阁下。” 他随即闭目开始祈祷。 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德睁开眼，说道：“赛尔特阁下说，我们的水平不足以参与这种层次的战斗；没有必要赶往那里了。” “我们的任务是继续调查现场，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痕迹。” 本顿时讶然：“我们还要回去？那刚才的时间不就全都浪费在路上了？” 第六十章 外交策略 梦境中的两个人一起安静等待了一会儿，奥黛丽率先问道：“我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她有点惦记自己的晋升材料。毕竟辅助材料已经被“风暴之主”劈成了黑灰，主材料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她就真的要被气死了。 “应该没事了。你可以先把‘洞察者’非凡特性献祭上来。我估计一会儿教会和军情九处的人都会赶到。”克莱恩一边说着，一边把奥黛丽的本体放了下去。 酒红长发的少女凭空浮现在深坑的侧壁，惨白的面色尚有些许青黑。她提起裙摆，冲着被雷电击中的中心位置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 无论“风暴之主”劈毁艾瑞霍格灵体的行为有多么可疑，祂确实是提供了帮助。在确定风暴教会确实勾结恶魔之前，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到。 随即，奥黛丽具现出几根蜡烛，摆放在艾瑞霍格曾经的尸骸面前。在那里，原本巨龙的庞大身躯只剩下了一团光彩四溢的乳白色事物。上面光点不断闪动，仿佛映照着人世间的所有秘密。 奥黛丽只是稍微走近，就感觉到了强烈的被窥视感。 她准备好祭台，正要开始祈祷，一道仿佛有山峰般大小的透明灵体凭空浮现，将一位穿黑底红纹长袍的老者，以及一位黑发绿眸穿风衣的英俊男士放在了深坑的边缘。 正是安东尼·史蒂文森和去而复返的伦纳德。 “‘正义’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伦纳德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下一刻，他感觉到安东尼和奥黛丽同时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伦纳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咳！干嘛这么装模作样！教会高层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塔罗会”的成员了吗……伦纳德略感窘迫又无语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 被鄙视为装模作样的奥黛丽小姐提起裙摆，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圣安东尼阁下，圣伦纳德阁下，我是塔罗会的‘正义’。” 安东尼在胸口点过繁星，说道：“‘正义’小姐，非常感谢您现身保护‘红手套’们。”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们都没事了吧？”奥黛丽关切问道。 “经过治疗，他们大多数都得到了初步的恢复。”这边安东尼刚给出答复，就听见身侧砰的一声巨响，一阵飓风席卷过后，一位身穿绣风暴符号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他耳垂明显，发色深蓝，气质暴烈，正是风暴教会贝克兰德郊区的大主教，雷达尔·瓦伦丁。 雷达尔仿佛蕴含着闪电的双眼扫过面前的深坑和奥黛丽身后的祭台，盯向站在坑中的奥黛丽：“你是塔罗会的人？” 这态度不是很友善啊……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我们质问他们吗…… 安东尼急忙充当缓和气氛的工具人：“雷达尔，这是塔罗会的‘正义’阁下。” “圣雷达尔阁下，您称呼我‘正义’小姐就可以了。”奥黛丽带着比春风更加温和的态度说道。 “塔罗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雷达尔的敌意减弱了一些，戒备却丝毫没有消减。 奥黛丽眉毛一挑，反问道：“那我想请问圣雷达尔阁下，刚才‘红手套’们陷入危机，风暴教会又在哪里？” 雷达尔心中一梗，随即怒火中烧。 我们风暴教会是一个隐秘组织能质疑的吗？不是真正负责维护秩序的正神教会，又怎么能够理解人手上的安排，理解不同教会之间的协作？ 他顿时气息暴涨，就要怒声斥责奥黛丽。谁知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扇虚幻而神秘的大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位黑发金眼，礼服笔挺的儒雅男士从门里走了出来。 “赛尔特阁下。”奥黛丽不得已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奥黛丽捋了一下酒红色的长发，端庄又优雅地说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不如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刚才发生的情况吧。” …… 梦境之中，克莱恩盯着阿罗德斯呈现的内容，微微皱眉。 “军情九处的人来得有点慢啊。”他半是自语地说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奥黛丽完全没有明白。 黑夜教会因为“星星”先生，必然会赶过来帮忙；风暴教会看到那一道闪电，自然会立刻赶来，甚至可能在途中接到神谕；只有军情九处或许还什么都不知道，观望一下再赶过来也是对自己安全的保障。 克莱恩也没有解释。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先不要质问风暴教会和艾瑞霍格的关系，也不要吐露太多我们的猜测。有什么事，私下和黑夜教会通过气再说。” “好。” “其实你刚刚不用那样质问风暴教会。”克莱恩温声道，“我们毕竟是隐秘组织，他们对我们态度戒备，也是合理的。我们没有必要惹怒正神教会。” 奥黛丽扁了扁嘴，解释道：“可是风暴教会正是那种不打不服的类型。如果他们没有参与恶魔的阴谋，那么在他们面前不卑不亢，却又在合适的时间给予他们帮助，才更能赢得他们的尊重。” “有了他们的认可，再加上黑夜教会的支持，我们就可以往正神教会的方向发展。到时候传播信仰就更加容易了。我还想着联合其他教会，强行缩减社会贫富差距，发展人口，为众神提供更多的锚，大家互利共赢呢。不先成为正神教会，得到其他教会的尊重，怎么做到这一点？” “正义”小姐真是志向远大……她描述的前景确实令人向往……也许在外交上，“观众”对于细节的拿捏确实比我自己要准确得多。我就从没想过怎么让其他势力认同我们这种事，因为知道做不到…… 克莱恩失笑道：“是我的错误。我不该不信任一位‘观众’。” “如果能保证不会和正神教会产生冲突，那么我当然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发展成为正神教会、吸引更多信徒的。” “放心吧。‘愚者’先生的叮嘱，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奥黛丽笑得像棵盛开的太阳花。 “正义”小姐真好看……她这么笑，让我觉得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不行，我在想什么！要控制一下我自己…… 克莱恩后靠住椅背，含着自己抑制不住的宠爱笑意说道：“今天晚上辛苦你了。我们的‘正义’小姐今天累计击杀两位天使、一位圣者，可以继承我‘疯狂冒险家’的称号了。” “哪有。都是依靠他人的帮助。”奥黛丽突然被夸奖，有点不好意思地抿起了笑容。 “这并不能掩盖你的强大。”克莱恩看着奥黛丽强忍害羞和骄傲的可爱表情，忍不住想去揉揉她顺滑的秀发。 但他及时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口头夸赞道：“说真的，不论是你在战斗中的应对策略，还是学习高序列非凡能力的速度，都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克莱恩自己也在战斗中有很多巧妙的安排，但那大多依赖于提前的思考和准备。奥黛丽哪怕有所准备，肯定也仅限于拿到星之杖这一天。她出色的表现不论是因为快速的学习能力，还是现场的随机应变，都是非常让人惊叹的。 而她仅依赖几次现场的观察，就能模拟“嫁接”这种高难度的序列1非凡能力，更是让数次求教帕列斯后才敢模拟“时之虫”非凡能力的克莱恩颇为汗颜。 “太能干了。”他充满了信任和骄傲地感叹了一句。 奥黛丽作为观众，当然感觉到了强烈的认可和新萌生的信任与依赖。这让她心头一甜，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在克莱恩温柔的注视下，奥黛丽干咳了几句，努力正色道：“为什么就偏偏让我遇上了艾瑞霍格？这里会不会有安排？” “也许只是非凡特性聚合定律。”克莱恩觉得不太像安排出的巧合。 这个时候，阿罗德斯表面漾出了银白的文字：“美丽的‘正义’小姐，您不如直接询问阿蒙，正好可以听听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有道理……奥黛丽点点头，就要走到窗边呼唤阿蒙。 “你得走远一点。我醒着的时候阿蒙不敢过来的。”克莱恩迎着奥黛丽惊讶又有点不情愿的目光，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有阿罗德斯陪着呢。” 奥黛丽点点头，一边由衷说道：“阿罗德斯今天晚上也辛苦了。有它在真是帮了大忙。” “谢谢您的肯定，美丽的强大的‘正义’小姐。”阿罗德斯快乐地摇摆着自己的文字，目送奥黛丽离开了房间。 它突然就换上了热情如火的鲜红： “伟大的主人，您，您刚才竟然把源堡的真实视野‘篡改’给了我！” “您不担心我会趁机利用源堡吗？” 刚才的战斗中，正是因为克莱恩进行了这样的“嫁接”，阿罗德斯才得以窥视到艾瑞霍格的虚拟人格，为后续的战斗提供必要的视野。 对于沉睡的“愚者”先生来说，这肯定比自己亲自使用真实视野，再具现给奥黛丽要省力。因为阿罗德斯的本体就躺在他的胸口，对它进行“嫁接”不需要“起床”。 “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克莱恩带着有些飘忽的笑意，无意识地摩挲着镜子边缘的神秘花纹，“辛苦你了，阿罗德斯。在我沉睡这段时间，全靠你一直盯着灵界的各种消息。” 今晚如果不是阿罗德斯主动汇报，克莱恩就要等到伦纳德祈祷之后才能发现恶魔带来的危机。 到那时不知道要死多少“红手套”，也不知道恶魔和艾瑞霍格又要趁机布下什么圈套。 “不，不辛苦！能得到您全心全意的信任，是我无上的荣光！我，我愿意为伟大的主人献出自己的全部！” “主人，我一定会努力成为您最好的管家，并遵照您内心真实的意愿，全力帮助我未来的女主人！” ……克莱恩抽动嘴角，字正腔圆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第六十一章 阴谋背后 今晚的战斗虽然阵势很大，但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雷击之后，灵体早就彻底湮灭，不存在通灵的可能；而占卜如果有帮助的话，阿罗德斯早就主动交代一切了。 因此奥黛丽在大致描述了今晚的战斗过程后，就把问题丢给了教会和军情九处：“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引得‘红手套’大量出动？” 像这样数个小队凑在一起的行动是非常少见的。 负责“红手套”的伦纳德自然而然地接口答道：“因蒂斯和弗萨克的大使同时被刺杀了。其中弗萨克的大使死得无声无息，难以判断凶手。而因蒂斯大使确定是恶魔所杀。” “我们击杀并通灵了那位杀手恶魔，找到了追击高位恶魔的线索。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圈套，等着我们的那只恶魔，和通灵中显示的层次完全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奥黛丽思索着说道：“两位大使同时被刺杀？我记得他们都是‘猎人’？” “是。”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刚杀了两个魔女，还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可以去通灵试试。魔女和“猎人”处在相近途径，说不定她们知道一些今晚的事。” 雷达尔眉头一皱，声如雷鸣地问道：“你杀了两个魔女？在洛克汉姆街？那栋莫名坍塌的房屋？” “是。”奥黛丽赶在雷达尔暴躁的话语前，底气十足地说道，“如果发现有无辜的人被误伤，你们可以来找我负责。” 雷达尔无话可说，不满地咬了咬牙。 来得最晚的赛尔特忍不住向安东尼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安东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赛尔特不再看他，转过头，却正对上奥黛丽的目光。 这是个“观众”……他心下微紧，面色如常地儒雅笑着，点了点头。 奥黛丽转而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因为刚刚被看了一眼，这会儿赛尔特主动说道：“目前还在排查证据、寻找刺杀弗萨克大使的真正凶手。同时我们也在依据因蒂斯大使身亡的线索，全城搜查恶魔的踪迹。” “我想，搜查线索这样的小事就不用劳动‘正义’小姐了。如果稍后的线索指向了新的目标，不知道‘正义’小姐和‘塔罗会’的其他成员愿不愿意提供帮助？” 奥黛丽需要的就是这种将他们视同正神教会的态度。她优雅又亲和地笑道：“您误会了，‘塔罗会’其实是一个非常松散的组织，哪怕是‘愚者’先生，也不能替其他成员做出决定。” 伦纳德差点就要跟着点头。 而对在场的其他人来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了解“塔罗会”的组成形式，一时间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奥黛丽继续笑着说道：“不过，如果您想邀请的是‘愚者’教会的话，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我们在贝克兰德的力量，非常愿意参与这场非凡事件的调查和追捕工作。” “毕竟，‘愚者’先生对于背后的真正主使者究竟是谁，也是非常关注的。” 她的目光慢慢地扫过雷达尔和赛尔特，最后落在安东尼身上，冲他露出了一个澄澈的笑容。 …… “用你愚蠢的小脑袋瓜好好想一想，如果我们知道艾瑞霍格和恶魔合作，我们还需要花费代价请你去狩猎祂吗？”小乌鸦扑闪着翅膀，语气充满了嘲讽。 阿蒙先生心情不太好啊……梅迪奇到底对祂说了什么，把祂气成这样…… 奥黛丽眨了眨眼，问道：“所以你们还会给我报酬吗？” “呵！我们还不至于舍不得这么点小小的报酬。等你晋升了天使，去神弃之地就可以了。” 还要等我晋升天使……又是什么样的知识需要天使阶才能知道……我的魔药还没消化完呢……唉，今晚的战斗竟然不能帮我消化魔药，这说明我的战斗方式不是一个合格的“织梦人”该做的…… 奥黛丽想了想，问道：“阿蒙先生，您觉得艾瑞霍格背后的人是谁？会是那三位正神吗？” “肯定不是祂们，不然我真要为祂们的智力感动。” “可是‘风暴之主’恰巧毁灭了艾瑞霍格的灵体。这让人很难不多想……”奥黛丽犹豫着说道。 “这只是因为祂暴躁的脾气同样令人感动。”阿蒙扑了扑翅膀，突然“嘿”了一声，“我觉得我有点理解艾瑞霍格在想些什么了。”祂迎着奥黛丽期待又好奇的目光，咬字清晰地说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那我自己再想一想。”奥黛丽完全不生气，“阿蒙先生，如果是其他的存在构陷三位正神，你们会敌对这位隐在暗中的存在吗？”她知道三位正神落入不妙的境地，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对阿蒙的哥哥有利的。 谁知，阿蒙扑了扑翅膀，冷笑一声：“这就要看他们值不值得我们出手了。” ……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奥黛丽撤下通灵的祭坛，对着跟过来的伦纳德说道，“与恶魔合作的另有其人。魔女们选择在今日来到此地，看来更多地是命运上的象征。” “命运上的象征？”伦纳德完全没有明白。 在交换过了目前已知的情报后，圣安东尼大主教就赶回了塞缪尔教堂。他还需要统筹协调今晚的各项工作。而伦纳德被留了下来，“负责协助‘正义’小姐的调查”。 “死去的魔女中有一位序列2的天使。而序列2已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命运的象征了。”奥黛丽长长出了口气，“灾祸将降临于此。” 伦纳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序列2？！你杀了一个序列2？！” “并不是只有我自己。蕾妮特女士参与了今晚的战斗，而索罗亚斯德先生也派出了一个序列3的分身。”奥黛丽压低声音回答，一边扫了几眼守在废墟周围的“代罚者”，引着伦纳德离开了这里。 这就合理多了……伦纳德神情恍然地问道：“老头也参与了？你们为什么要猎杀魔女？” “不是我们要猎杀魔女，是魔女们要猎杀我。”奥黛丽迎着伦纳德惊愕的目光，笑了笑，“多亏‘世界’先生提前预知到我身上的危险，我们才能早做准备。” “克莱恩？”伦纳德眼睛一亮，露出了热切的惊喜，“他恢复自我意识了？” “已经可以偶尔清醒一段时间了。”奥黛丽抿起笑意说道。 她没说克莱恩还参与了击杀艾瑞霍格的事。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能从源堡上降下力量，奥黛丽自己都不敢深想。 “那真是太好了！”伦纳德摸着下巴，带着点得意道，“看来我邀请你进入梦境的选择，实在是太明智了！我真该早点找到你！” 奥黛丽笑着点头，没有告诉他在自己进入梦境之前，“世界”先生同样可以偶尔清醒。 “魔女猎杀你，是因为原初的指示？”伦纳德回归了原本的话题，迅速联想到了三天前的深夜，帕列斯关于周明瑞成为“刺客”这件事做出的推测。 “是这样的。不过魔女教派只有一位天使，现在被我们击杀了，她们肯定元气大伤，之后对梦境的干扰未必还会那么多。‘世界’先生的精神状态，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奥黛丽很有信心地说道。 “‘正义’小姐，你真是太强大了！”伦纳德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又补充道，“今天的事也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赶来，只怕连我都要死在那里。” 奥黛丽笑了笑，没有解释这是阿罗德斯的功劳，转而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们未必会全部死去。” “为什么？” “我是从艾瑞霍格的行为推断的。祂在向你们施展心灵攻击的时候，明明可以瞬间灭杀所有人，为什么要一个一个地击杀？我觉得祂想留下目击的‘红手套’，让他们明白这一切是‘观众’做的。而在他们眼中，在场的只有我一个‘观众’。” “他是在看到我出现的时候，临时改变主意，决定离间我们和黑夜教会的关系。等到，‘愚者’先生，强迫祂的身影暴露在你们面前时，祂才回归了原本的目的，也就是那只恶魔的目的，击杀红手套。” “祂，或者说这件事的背后主使者，真正的目的并不单单是针对谁，而是搅乱局势，让非凡势力彼此失去信任。基于这种考量，对于最初那只恶魔而言，只是杀灭‘红手套’是不够的，后续必然有进一步的圈套。” 伦纳德摸了摸下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只恶魔其实并没有用全力。如果我是他，肯定会利用低序列成员牵制我的精力，在对我进行显著的削弱后，再大面积针对所有人。” 奥黛丽赞同地点点头：“我们可以和圣安东尼大主教一起讨论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样的想法。不过‘星星’先生，你可以稍等我一下吗？我有点事要去街那边解决一下。” 她加快脚步向街道的尽头走去，那里，一只金毛大狗正乖巧地立在阴影之中。 “奥黛丽，我还记得你的话，如果你突然消失，我就在原地等待。”她飞快地摇着尾巴，等待着来自女主人的表扬。 第六十二章 暗藏陷阱 奥黛丽边走边在“愚者”笔记本上写字： “‘愚者’先生，请问我应该给予帕列斯老先生什么样的战利品？” 至于蕾妮特·缇尼科尔，已经说好了由奥黛丽帮助祂剿灭玫瑰学派一次，互为抵消。 奥黛丽捧着笔记本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反应？奥黛丽连忙快走两步，推开了周明瑞的房间门。 黑发整齐斜梳的社畜先生正坐在电脑前，认真看他从公安局带回来的资料，为自己的副业呕心沥血。 这是失去清醒了啊……奥黛丽看了看周明瑞，又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带着深深的担忧蹙起了眉。 她连忙利用“织梦人”的能力检查梦境，仔细确认了并没有什么疯狂失控的迹象，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是消耗太大了……唉……我也帮不了什么，只能多在梦境剧情上下功夫…… 奥黛丽隐藏好自己，走到周明瑞身边，拾起了摆在桌上的阿罗德斯。 咦，刚刚是不是阿罗德斯提议让我去找阿蒙的？他是不是想和“世界”先生说悄悄话，所以把我支开……这种活着的封印物真的是很难让我解读情绪，需要靠推理才能发现它的目的…… 奥黛丽没太在意这件事，只是问道：“阿罗德斯，你知道那位弗萨克大使是谁杀害的吗？” “这场刺杀经过了反占卜反预言的处理，教会和军情九处都没能通过占卜锁定敌人。幸好我位格够高，勉强能够看清行凶者持有黑夜途径的封印物‘1-12’。它能够制造噩梦，并逐渐增加目标在梦境中的厄运。因此目标在梦境中经历的事情会越来越危险可怕。意志不够强大、序列不够高的非凡者可能因此被吓死。” “对不起，未来的女主人，我看不到使用这件封印物的人是谁。我只能说，这件封印物保存在风暴教会，保存在圣风大教堂。” 圣风大教堂！又是风暴教会！ 奥黛丽连忙追问道：“它还在那里吗？” “是的，它还摆放在原位。而我甚至不能看到它是何时被放回来的。” 证据明显对风暴教会不利啊……不，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明明有那么多种杀人的方法，却偏偏选择黑夜途径的封印物，这是希望初步的调查结果指向黑夜教会，而死去的正是弗萨克帝国的大使，是效忠于皇室、而非战神教会的“猎人”！ 一旦弗萨克大使死于黑夜途径的假设被提出，黑夜教会必将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引来风暴教会、军情九处甚至弗萨克王室的针对！而阿罗德斯说了，它是因为位格够高，才能勉强看清真正的行凶者拿着“1-12”。而它，包括我自己，原本是不会参与今晚的调查的！ 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圣安东尼大主教！奥黛丽露出了明显的焦虑神色。 这时，她看到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浮现出了它的问题：“美丽的未来女主人，您觉得这一切会有风暴教会的设计吗？” “我不知道……”奥黛丽充满了犹疑，“无论是风暴之主劈死艾瑞霍格，还是‘1-12’的参与，都是对风暴教会非常不利的证据。可是，我不明白风暴之主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祂并没有什么好处……” “我看阿蒙的意思，似乎觉得这是艾瑞霍格独立主导的阴谋，与三位正神无关。也许艾瑞霍格和三位正神合作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祂们，搅乱当前的局势。对了，阿蒙还说，祂已经知道了艾瑞霍格是怎么想的，但祂不肯告诉我。” 阿罗德斯非常配合地问道：“那么，聪慧的未来女主人，您觉得艾瑞霍格是怎么想的？祂最大的追求是什么呢？” 阿罗德斯在引导我思考，帮我整理思路……它真的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帮手了……奥黛丽答道：“如果我是祂，我会很想要《格罗塞尔游记》。那里封印着祂作为安德尔威格的一部分人格。” 谁知阿罗德斯说道：“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未来女主人。艾瑞霍格真正想要的，是达到更高的序列。” “只有人性才会催生‘自我认知、自我意识高于一切’的想法。对于神性强大、人性薄弱的神话生物来说，神性才代表祂们自身；收集万物的神性，也就是收集相应的非凡特性，才是祂们增强‘自我’的方法。” 阿罗德斯说着说着，突然说道：“我，我好像有点明白艾瑞霍格为什么会和恶魔合作了。可能，祂确实只代表祂自己……” 所以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奥黛丽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阿罗德斯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于是她明白了，这又是序列2之下不能了解的知识。 她只好点点头说：“我会记得把你的观点也分享给黑夜教会的。”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军情九处吧。你的主人似乎对他们有所怀疑？阿罗德斯，你知道他们今晚是如何行动的吗？” …… 奥黛丽随手一挥，阿罗德斯的历史空隙影像随即消散不见。 她把星之杖挂回腰间，看向面露沉思的圣安东尼大主教。 安东尼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我的想法是，把这些证据直接拿给风暴教会，让他们自己做出交待。” 什么？意思是，即使风暴教会和恶魔合作，我们也不再追究了？ 安东尼看了看奥黛丽，温声解释道：“首先，艾瑞霍格必然有搅乱局势的目的。末日当前，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承受的。维持局面的稳定，是第一要务。” “基于这一点，我们把证据交给风暴教会。如果他们没有主使这场阴谋，那么我们就没有凭白和风暴教会结下仇怨；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我们的态度就是在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他们的阴谋，如果他们还不收敛，在未来……的某些争端中，我们不可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我可以理解……这是常用的政治手段……用威慑而不是切实的行动交锋，可以让彼此的利益都不受到太大的损失…… 但奥黛丽还是反驳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依然不知道背后的主使究竟是谁。万一，风暴教会……根本不需要我们和他们站在一起呢？或者，其实风暴教会什么都没有做，但这场阴谋的背后主使故技重施，于是我们再次经历相同的局面，对风暴教会的信任更加岌岌可危。”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调查今晚的案件。这是绝对不能放松的。”安东尼感觉到奥黛丽还有些迟疑。他耐心说道，“如果你是想要求风暴教会当着我们的面对内部成员进行审查，我认为这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他们是主谋，在决定使用‘1-12’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做防备；如果他们不是主谋，那么他们自然会公开所有的调查结果，以示清白。” 如果情况真的会这么完美，风暴之主又怎么会当场劈死艾瑞霍格……奥黛丽在心里反驳了一句。但她还是决定听从圣安东尼大主教的决定，这一是因为对方肯定比她更有经验，二是，当面的对峙确实会让局势更加混乱，这是奥黛丽同样介意的。 “那军情九处怎么办？”奥黛丽迟疑地问道，“我们需要防备王室吗？” 圣安东尼大主教陷入了沉默。半晌，他说道： “先不要告诉军情九处。” “就当是给风暴教会留面子了。” …… 安妮莎无聊地趴在相聚酒吧的吧台后面，看着面前片片切好的精致烤鸭。 今天怎么回事……说好了一起吃烤鸭，怎么丹尼尔和哈罗德都放我鸽子……枉我辛辛苦苦调出了面酱…… 安妮莎撕下一张轻薄如纸的春饼，卷了少许蘸酱的烤鸭肉和葱丝，塞进了嘴里。 不错！来到异世一年有余，我的手艺没怎么下降！想当年，我参与制作的烤鸭可是上过国宴餐桌的！ 虽然我是切葱丝的那个…… 安妮莎看着酒客们摇晃着色泽鲜艳的鸡尾酒，大声地聊天，或跟着高台上的姑娘一起唱歌、扭动身体，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眼前的所有都只是一场戏剧，而她，是这场戏剧唯一的看客。 安妮莎刚要吐槽自己莫名其妙地伤春悲秋，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的裤脚。她低头一看，一只背着精致小布包的金毛大狗，正眼巴巴地看着她面前的烤鸭。 狗？安妮莎下意识地指了指墙上明显的标识： “本店禁止宠物入内。” 随即，安妮莎意识到这只狗没有主人跟在身边。而狗自己是绝不可能看懂标志的。她刚想收手改作驱赶，那只金毛大狗竟然真的顺着她的手指扭过了头去。 下一刻，安妮莎看到它飞快地褪下了自己的小布包，一转身就跑不见了。 第六十三章 险死还生 什么鬼？这狗识字？逗我的吧？安妮莎无意识地微微张嘴，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然而，她随即忽略了这个念头。 安妮莎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精致小包，解开搭扣，发现里面掉出了两张纸。 安妮莎先拿起较大的那一张，发现上面用鲁恩文写着： “学徒”魔药配方： 主材料：迷雾树人的叶片50克，邪纹黑豹的血液10毫升 辅助材料：纯水100毫升，5片金薄荷叶子，15滴白千层精油，10克夜交藤粉末 这是！朱斯提西娅给我的！她昨天答应的魔药配方！安妮莎急忙拿起较小的那张，发现上面果然写着几行清秀端正的简体中文： “突发情况，不便见面” “配方阅后即焚，今晚小心官方势力搜查” “辅助材料自己准备，主材料过几天带给你” 突发情况？官方势力搜查？出事了！ 安妮莎不由得联想到其他两位老乡的缺席，一时有些担心。 应该不至于这么巧，一件事能把三个人都牵扯进来…… 安妮莎定了定心，反复记忆下“学徒”的魔药配方，将两张纸扔到火炉中销毁殆尽，一边忍不住感叹道： 朱斯提西娅竟然用狗来传递消息，真是太帅了！ 我也想拥有这样训练有素的汪！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索性不再逼迫自己，专心吃起了眼前的烤鸭。 …… “‘正义’小姐，他们的情况都还好吗？”伦纳德紧盯着奥黛丽凝重的表情，试探着问道。 为了避免局面更加混乱，奥黛丽并没有跟随安东尼一起和风暴教会交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治疗起了那几个接近失控的“红手套”。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她的神情就渐渐凝重起来。 能让一位序列3的“织梦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的失控难道是不能缓解的？这就是为什么之前的仪式魔法效果很差？ 这里有我的责任！这些“红手套”们落入这样的境地，和我今晚的指挥失当有很大关系！伦纳德，你怎么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个个死去！这一刻，伦纳德再次触碰到了曾经的心魔。 他的表情已经开始渐渐狰狞，奥黛丽才终于回了神：“不用担心，他们的症状都是可以解决的。” 伦纳德表情一僵，随即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奥黛丽的表情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但是你应该有点危险。” 啊？我？我有什么危险？伦纳德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着奥黛丽缓缓站起，说道：“我之前忽略了一个细节。” “我在缠住恶魔之后，借助，‘愚者’先生的力量，发现艾瑞霍格的虚拟人格正在对你们发起攻击。那么在这之前呢？艾瑞霍格的虚拟人格在做些什么？” 奥黛丽沉声说道：“伦纳德，给我详细检查一下你的心灵岛屿。” 伦纳德后颈一凉，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他连忙点了点头。 随着奥黛丽的身影在他面前消失，时间开始变得难捱起来。伦纳德深呼吸平静着自己，突然感觉到脑部剧烈抽痛起来。 这剧痛，仿佛要将他撕裂成两半。伦纳德只觉得心底泛起一股毫无来源的恶意，让他想要毁掉周围的一切！ 不行！控制住自己！伦纳德！你是守护者！想想克莱恩，还有队长…… 他痛苦地弯曲身体，浑身肌肉紧绷至痉挛，颗颗汗珠从额头滴落。如果此刻哪位值夜者看到这样的景象，必定会吓一跳。 平时行事散漫没有正形的伦纳德执事，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痛苦和挣扎！ 就在伦纳德感觉那股恶意已经难以压制的时候，一切忽然缓和了下来。他眼前一花，再次看到了“正义”小姐毫无装饰的女士皮靴。 “你还好吗？”奥黛丽立刻补了一个安抚。 “艾瑞霍格给你种下了心理暗示，我去不掉……我需要利用祂遗留的非凡特性再试试一下。”奥黛丽虚握双手，掌心立刻具现出了三根蜡烛。 “……好。”伦纳德几乎虚脱地坐倒在地上。 他看着奥黛丽动作熟练地摆放祭坛，忽然问道：“祂给我种下的心理暗示是什么？” 奥黛丽动作顿了顿，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祂想引导你攻击赶来的军情九处非凡者。尤其是其中一位序列5的‘惩戒骑士’。” “阿尔弗雷德。” 她手中的蜡烛应声断作两截。 …… “阿尔弗雷德，你家的女仆好像找过来了。”一位军情九处的非凡者从门外走进来。 阿尔弗雷德有自己的职务，平时并不负责案件的调查，属于临时被收编过来帮忙的。因此他并不需要亲自参与调查结果的整理，现在有空闲出去见见自己的女仆。 房间的另一边，休循声看了过来。她虽然负责的是更加缺乏线索的弗萨克大使案，但还是听说了，今晚针对恶魔的战斗有塔罗会的介入。 出于对佛尔思性格的熟悉，休非常肯定他们提到的是奥黛丽小姐。 奥黛丽小姐或许会发现什么……要不要一会儿找个机会通过“愚者”先生和她沟通，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休看了看忙于思考线索的下属们，心中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位黑发金眼、英俊儒雅的男士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说说你们的发现吧。”赛尔特的目光扫过负责弗萨克大使刺杀案的每一个人，沉声说道。 …… 阿尔弗雷德看到安妮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奥黛丽怎么会把自己的贴身女仆派来找他？ 他敏锐地环视四周，把安妮带到了无人的角落。然后，他听见安妮压低声音开口道： “阿尔弗雷德，是我。” ！！！这是他妹妹！！！ “你怎么跑出来了？”阿尔弗雷德立刻沉下脸，整个人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威严，“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我很担心你。”奥黛丽丝毫不怕，宝石般的绿眼睛直直盯着阿尔弗雷德，“我通过我的渠道听说，今晚死去的是因蒂斯和弗萨克的两位大使！” 心理炼金会的消息这么灵通？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一皱眉，听到奥黛丽飞快地说道：“我知道弗萨克那位大使也是序列5！他不声不响地就死了！我很担心你，所以溜出来打探消息。” 这些话其实没有说谎，奥黛丽在发现了艾瑞霍格的催眠内容后，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迫切地想要来见见阿尔弗雷德。但同样的，她也确实抱有另外的目的——打探军情九处的战斗安排。 在解读出艾瑞霍格催眠“星星”伦纳德的内容后，一个非常明显的疑点就暴露了出来：艾瑞霍格为什么会知道阿尔弗雷德将要赶往那片战场？ 艾瑞霍格当然有可能实时洞察军情九处派遣阿尔弗雷德的行动；但奥黛丽没有办法忽略另一种可能：军情九处有人勾结恶魔。 这和克莱恩出于直觉的怀疑不谋而合。 如果再深想下去，艾瑞霍格针对阿尔弗雷德，是因为他职位高，又有高贵的出身，其身死能引发最剧烈的政治动荡；然而军情九处的序列5说少不少，是什么保证了被派去追捕恶魔的就是他，而不是别的序列5？艾瑞霍格又该如何保证军情九处没有派遣其他半神，提前阻拦因催眠而暴动的伦纳德？ 抱着这些疑问，奥黛丽向阿罗德斯询问了军情九处的相关安排。然而军情九处进行了反占卜反预言的处理，阿罗德斯并不能看得真切。 ——王室手中持有“黑皇帝”唯一性，因此是有能力对抗阿罗德斯进行反占卜的。阿罗德斯不能据此断言，军情九处的行动有未知的神灵介入。而一场针对恶魔的行动，反占卜反预言也是非常合理的操作。 因此奥黛丽驱使自己在霍尔家的身份赶了过来，试图站在阿尔弗雷德的视角，去寻找军情九处的破绽。 她迎着阿尔弗雷德担忧的目光，辩解道：“我没有乱跑，我一直待在圣塞缪尔大教堂。可是，我看到好几支‘红手套’小队，加在一起将近二十个人，队员几乎全部濒临失控！” “还有，还有那道闪电！阿尔弗雷德，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参与战斗？” 当然，奥黛丽·霍尔这个身份一直待在家里，直到现在才刚跑出来。但奥黛丽自然有办法骗过所有人，让他们事后意识到，她好像真的早就偷偷溜出来了。 二十多个“红手套”？这不会就是我原本需要支援的对象吧？全部濒临失控？这么严重？ 因为还没来得及和黑夜教会的人面对面地交流，所以阿尔弗雷德还不知道这些细节。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差一点，就有回归女神的神国的危险。 好在他一直记着自己的妹妹是个“观众”，因此竭力压制住情绪的波动，带着一位兄长的温柔和镇定说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参与战斗，更不可能受伤。” “正好我现在有空闲。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返回这里。” 第六十四章 贸然出手 由担忧妹妹的阿尔弗雷德送自己回家，正是奥黛丽希望的结果。 王室有天使和大天使，甚至可以操纵唯一性，奥黛丽哪敢在他们眼皮底下催眠军情九处的成员，套取消息？ 只有将阿尔弗雷德引离军情九处的控制范围，奥黛丽才能通过和缓的催眠套取情报，并在事后销毁证据，进行反占卜的布置，从而不被军情九处发现。 依靠着非直系下属的职位、贵族的身份和不低的级别，阿尔弗雷德顺利地向负责调查的半神请到了几个小时的假期。他拦住一辆出租马车，将妹妹让进车厢，自己也跟着爬了进去。 奥黛丽趁机变回了自己的样子。 “阿尔弗雷德，他们没有派你去战斗吗？派出的是其他序列5？是半神？”奥黛丽试探着开启话题。 “呵呵，他们确实派出了我带领的小队追捕恶魔。但我们还有没赶到战斗现场，那道闪电就落了下来。于是我们只好掉头返回。”阿尔弗雷德似乎是觉得这不触及保密条例，回答得颇为仔细。 “闪电和你们追捕的恶魔有关？你们追捕的恶魔需要那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击杀？！”奥黛丽立刻露出了惊恐、担忧和惧怕的神情，“阿尔弗雷德，那道闪电至少是天使级的力量！” “你们追捕一个圣者甚至是天使级的恶魔，却派出一个最强只有序列5的小队？！”奥黛丽表现得简直惊恐不能自已。 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安抚道：“我们只是提供辅助。发现恶魔的是黑夜教会，我们是顺着他们留下的线索，追索过去进行支援而已。” 此刻，安抚妹妹情绪的想法完全占据了他的内心，让他一时没有产生保密工作内容的想法。 ——这是非常柔和的催眠方式，更方便奥黛丽一会儿销毁证据，干扰占卜。 “是黑夜教会发现的恶魔？”奥黛丽丝毫没有受到安慰，“难道就是我看到的那些‘红手套’？阿尔弗雷德！他们除了领头的高级执事，全部都接近失控了！”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极度害怕地抓住了阿尔弗雷德的衣袖，“如果你及时赶过去，你是不是也会失控？” “军情九处为什么派你支援黑夜教会？你不是临时过去帮忙的吗？还有，他们为什么不派遣序列更高的战斗人员？你们没有半神吗？还是你们事先根本不知道那只恶魔的序列？” 阿尔弗雷德顿了顿，才说道：“我们知道。黑夜教会留下的线索提到了，那大约是一只序列4的恶魔。嗯，赛尔特阁下经验丰富，当然会派遣其他半神带领的小队一同赶赴现场。只是，只是我不受他直接管辖，他也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安排。” 是没有告诉你，还是真的没有半神出战？ 赛尔特是不是故意派遣阿尔弗雷德，让他可以依照艾瑞霍格的计划，和被催眠的“星星”先生相遇吗？ 奥黛丽保持着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小声抗议道： “他既然知道你不受他管辖，怎么还派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阿尔弗雷德，你是因为不属于他们的团队，所以受到了排挤吗？他们有没有故意欺负你，总让你做最危险的事？” “他们为什么派你去支援黑夜教会呀？当时别的小队都不方便吗？” 阿尔弗雷德本来还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了，这种机密的事情不应该告诉自己的妹妹。然而一听到奥黛丽一连串的问题，立刻被带跑了思路： “我们一共有4个序列5带领的小队负责因蒂斯大使刺杀案，当时有两个小队和黑夜教会分头追寻恶魔的踪迹，一个小队去往其他地方探访重要的调查线索，只有我们这支临时小队还留在案发现场，做一些不太重要的证据搜集。” “我们确实是最闲的那个，派遣我们去帮助黑夜教会没有任何问题。” 他一边解释着，自己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却听到奥黛丽问道：“在你之前帮助他们调查恶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把你留作机动力量，让别人去做切实有意义的事情？你辛辛苦苦地去帮助他们，却什么功劳都得不到？” 她完美地表演了一个担心自己哥哥被人欺负，因此看谁都像坏人的妹妹。 “你不是刚刚还在不满意我险些遇到危险吗？只做最简单的事情有什么不好？”阿尔弗雷德失笑道。 奥黛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心中却难免忧愁。 只到这一步，我依然不能断定赛尔特作此安排，究竟是不是刻意为之。既然留着阿尔弗雷德做机动力量已经成为了一种规律，那么艾瑞霍格就可以利用自己“洞察者”的便利，推动巧合的发生。 对了！我可以占卜！借助“愚者”先生的力量做魔镜占卜！“愚者”先生的意识虽然还没有苏醒，但是我已经了解了比较详细的信息，可以只占卜是或否。 这么做的危险是，“愚者”先生体内的原初力量可能会趁机侵蚀我……不过到目前为止，原初的力量还局限在梦境中，从来没有借助祈祷渗入过现实世界。这应该是“愚者”先生状态极度恶化时才会出现的事…… 奥黛丽拿定了主意，抬起头望向阿尔弗雷德，碧绿的眼睛深邃仿佛海洋： “阿尔弗雷德，可以给我详细地讲一讲你被派遣协助黑夜教会的经过吗？” …… “来自黑夜途径的攻击……”赛尔特自语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因蒂斯大使的刺杀案有没有类似的细节？嗯，去把阿尔弗雷德请过来。他的小队在案发现场呆得最久。” 坐得最远的军情九处成员立刻走向了大厅另一端低声讨论的人群。过了一会儿，他一个人回来了。 “阿尔弗雷德回家去了。好像，他的家里出了什么急事。他几个小时后就会回来。” 回家去了？赛尔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唉，他不是我的直系下属，我没有权利阻拦他……赛尔特按捺住心头的忧虑，镇定道：“那把本·威利斯叫过来。” …… 黑夜教会的小会议室里，奥黛丽端坐在一面镜子前。她的身后是伦纳德，以及刚从风暴教会返回的安东尼。 “这并不是一定能成功的占卜。”奥黛丽看着镜子中安东尼的眼睛，察觉到他温和的神色中正孕育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仿佛黑暗中的哭号，又仿佛难以摆脱的厄运，“只能说，如果答案为‘是’，那么占卜结果是正确的；如果答案为‘否’，它什么都说明不了。” 奥黛丽这是在复述阿罗德斯的原话。她其实并不知晓这背后的原因，只是难免有所推测：如果王室真的勾结恶魔，阿罗德斯知晓背后的神灵是谁，而这位存在有能力干扰“愚者”先生的占卜。 真是让人恐惧的力量啊……“愚者”先生可是超越序列的神灵，还拥有隐秘权柄，执掌灵界……其实我能猜到一点那位假想敌的来历。阿罗德斯专门提醒了我，要在黑夜教会内部进行占卜，否则有遭遇污染的风险。是地底？还是星空？ 安东尼心头一凛，同样意识到了敌人的强大。不过他即便警惕也是不动声色的。这位黑夜教会的大主教什么都没说，只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伦纳德心中则难免惊惧。 他刚刚从被催眠的阴影中挣脱，对天使级的力量印象深刻；而这还只是天使。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等同于“愚者”先生的力量。 我们也是有神灵庇佑的……我做我应该做的就行了。伦纳德这样安慰自己，跟着冷静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奥黛丽的身后，距离她大约两米远，看着她郑重地点燃了蜡烛。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 在诵念七遍尊名之后，奥黛丽轻抚面前的镜子，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产生了一些难以描述的变化。 “愚者”先生回应了……在神秘减弱消失的期间，祈求得到回应的频率确实高得多。但我也要小心，这个时候原初是可以降下力量的，而魔镜占卜使我不受保护……奥黛丽收束了一下自己的念头，压低嗓音说道： “我祈求您的帮助，祈求您告诉我，赛尔特将阿尔弗雷德·霍尔派去支援黑夜教会，是否抱有让他死于黑夜教会之手的目的？” 镜面上的黑暗仿佛流动了起来。无形的力量在奥黛丽身边涌动。她的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屏着呼吸，看着镜面上慢慢显出了一个单词： “是。” 奥黛丽浑身一震，一方面有种在做梦的迷茫感，一方面又仿佛是听见第二只靴子落了地。 然而下一刻，她面色一变，再也顾不上发呆。 红月照耀的夜空中，某颗星星骤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带着无形的力量，直直向蔚蓝色的星球落去。 与此同时，整座教堂的地底，黑暗的力量顿时翻涌起来，带着超出想象千万倍的恐怖，沸腾着向上，迎上了直直落下的无形力量。两者相撞的瞬间，整个教堂仿佛轻微虚化成了雾气。 奥黛丽惨叫一声，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她的体表片片灰白鳞片浮现，随即片片虚化惨淡。就在这时，她的身前突然浮现出一片灰白的雾气，将她整体包裹。 奥黛丽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灰白的雾气，大脑有些许的放空，一时不能理解，一个简单的占卜为什么会引来如此可怖的力量，连黑夜教会的教堂都难以全部抵挡。 她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久违的熟悉的叹息： “不定之雾……” 第六十五章 我回来了 狭小的卧室中，睡在床上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 他腾地坐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眼中红丝密布，隐有少许疯狂翻涌，却依然带着点不顾一切地盯向了坐在床尾的奥黛丽。 奥黛丽完全没有料到克莱恩会突然惊醒。她带着极大的惊异扭回身，有些无措地说道：“我，我没事……你怎么醒了？” 她说着话，脑子已经从惊讶中反应了过来。奥黛丽起身走到了床侧，在克莱恩身边重新坐下：“我没事。除了刚开始那一下，我都没有什么感觉。所有的伤害都由‘愚者’先生抵挡了。赞美‘愚者’先生。” 她随即注意到克莱恩眉头紧蹙，明显不满意这样含糊的回答，只好说道：“是有一点被污染，但我自己就可以去除。就算有遗漏的地方，还有苏茜帮助我检查。”奥黛丽带着最大的安抚缓声说道，“不要担心我。我毕竟是‘观众’。” 克莱恩勉强点了点头。他颇为心疼地说道：“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不定之雾出手。祂这是在试探‘愚者’先生的状态。你属于无故被波及了。”他长叹口气，似乎难以释怀，“又让你夹在中间，被神灵之间的博弈裹挟……” “等我晋升天使就好了嘛~”奥黛丽努力扬起笑容，想要让克莱恩的心情放松一点，“很快我就能晋升了。非凡特性你已经帮我准备好了，魔药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仪式更是毫无难度。等到成为天使，我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你安心睡吧。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可不好了。” 克莱恩丝毫不为所动。他犹豫地看着奥黛丽，迟疑着说道：“要不，你别一直留在梦境里了。最多，最多像伦纳德那样，偶尔来一次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奥黛丽反应极大—— 她直接扑上去扯住了克莱恩的胳膊。 “我不要走！”她娇声抗议着，瞪大眼睛看着克莱恩，带着一点点委屈和任性般的固执。 从霍黛丽在梦境里莫名变得娇滴滴的之后，她就知道“世界”先生虽然表面上非常冷淡，但其实很吃这一套。 谁知，克莱恩只是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坐好。” 奥黛丽看了看他，感觉到他只是苦恼而非放弃了想法，于是听话地松了手。 她的表情慢慢端正了起来，变得严肃。 “我明白，你觉得我本来可以不用参与这些，只做一个普通的塔罗会成员。可是，如果不是亲身参与了这些事，或许，或许，”她压抑住声音的颤抖，轻轻吸了口气，“或许阿尔弗雷德现在已经死了。” 她看着克莱恩的眼睛，悲伤、无措和恨意，慢慢地变成了坚定： “我要保护他们。” “我要和你一起保护他们。” “我要保护你，然后和你一起保护他们。” 克莱恩仿佛不能承受地错开了眼。 他叹口气，凭空具现出一枚金币，一边向上抛起，一边敲在了阿罗德斯身上。 阿罗德斯的镜面顿时显露出了一副陌生的场景。 克莱恩低声说道： “在这个星球上，目前超越序列的力量，除了‘愚者’先生，还有亚当。” 奥黛丽抿了抿嘴：“我明白了。” “你安心睡吧。我会小心保护自己的。” …… 赛尔特正坐在办公桌前，思索新的破局之法，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惨白的雾气： “你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 是那个“观众”？通过阿尔弗雷德·霍尔？速度可真快！ 下一刻，赛尔特听到了威廉·奥古斯都一世通过他在祂那里的祈祷光点传来的声音：“执行第二套预定计划。” 第二套预定计划应对的情况是，教会力量不仅发现了他们的破绽，而且有能力压制来自不定之雾的反占卜。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存在推替罪羊出去认罪的可能，因为占卜可以轻易看透这种伪装。他们能做的，只有所有涉事人一起，四散奔逃。 赛尔特手上的指环发出水晶般的光芒，眼前的视界染上了油画般的色彩。他的身影开始在灵界中飞速穿梭，眨眼间便出现在一座小小的海岛上。 下一刻，他的面前突兀现出了一位披着白袍，胡须淡金，背负着十字架的神父。 赛尔特面色一变，如临大敌。他右手握拳高举，就要迅猛下挥，对敌人进行“处决”。 然而他出拳的方向竟不是面前的神父，而是自己的侧后方。 片片纸屑顿时在他身后飞扬起来。赛尔特随之看向自己的右前方，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你的梦境对我毫无用处，我的身上有神灵的庇佑。除非你能请你的‘愚者’先生出手，否则，你根本拦不住我。” 从踏上岛屿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落入了“织梦人”的梦境。 “我并不想动用神灵的力量，相信你也不希望被星空污染。不如我们当作谁也没有看见谁，就这样各自离开，如何？” 回答他的，是一道略带威严的清甜女声：“此地禁止传送。” 何必呢……赛尔特就要利用自己的清醒脱离梦境，却愕然发现自己被什么力量拦在了原地。 难道？不会吧……赛尔特这才正眼看向面前的神父。 身穿白袍的神父看着他，微笑开口：“刚才，不定之雾主动攻击了黑夜的教堂。” 赛尔特瞳孔一缩。 “祂主动暴露了你们。这样一来，你们没有退路，只能为祂效忠。” “而我，愿意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披着白袍的身影暗含悲悯地开口。 嗯？阿蒙的哥哥想要说服赛尔特投降？这和我希望的不一样，我还想为阿尔弗雷德报仇的。不过针对一个马前卒确实没有意义，不如利用他套取更多的情报……奥黛丽压下自己心头的失望和不满，安静旁观。 “奥古斯都选择不定之雾，那是祂的选择。你呢？我还没有收回权柄，“愚者”还没有苏醒，“黑夜”还没有从西大陆归来。一切都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你就断言我们必定失败吗？” 女神去西大陆，也是为了超越序列？依据帕列斯老先生的暗示，超越序列的力量和相邻途径有关，“收尸人”和“战士”两条途径确实都没有序列0了。这就是为什么“世界”先生告诉我，那场战争是一场必然吗？ 奥黛丽一边依据已有的信息做出推断，一边觉得自己从亚当身上学会了一种新的战斗方式：通过讲道理让别人屈服。 亚当的投影继续说道：“至于不定之雾的注视和污染，我也可以为你去除，你不需要为此担心。” 赛尔特看着亚当的身影，似乎一时难以抉择。在略作等待之后，他才轻轻眯起了眼：“那如果我拒绝呢？你有能力杀了我吗？”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你根本不会降下自己的力量，和伟大的不定之雾对抗。” 旁观的奥黛丽微微一怔。她顿时错愕地看向亚当。 亚当的表情依旧淡然平静，悲悯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没有心虚，但也没有反驳。 “对于你来说，收回‘暴君‘、‘白塔’和‘太阳’的权柄，才是眼下必须要做的事情。为此，你不能轻易出手，否则就会暴露你目前容纳‘混沌海’、融合真实造物主的进度，让三位正神有所准备。” “在你看来，贝克兰德死几个人，这都是小事；就算是我也不过是个序列3，死与不死并不能对局势有多大改变；你真正想要的是借助我了解奥古斯都们的安排，可我们和恶魔的阴谋已经被挫败，放我们逃走的风险在将来而非现在。对于你来说，先强大自己，再用其他方法阻止我们未来的阴谋，是对自己、对大局最有利的方法。你不会出手杀我。” “而我则恰恰相反，伟大的不定之雾既然主动暴露我们，说明祂对我们的忠诚分外在意，对现在的我们更会加倍重视，对我自然会主动庇佑。” “你不出手，哪怕再来三个天使之王，也不能对抗伟大的不定之雾。” 亚当含着笑意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你对神灵层次的游戏规则很清楚。” 这是，默认了吗……也是，阿蒙的哥哥连忠心的梅迪奇都可以放弃…… 这一刻，奥黛丽感受到了极度的失望。这不仅因为她在无能为力之中，那样地期盼亚当可以对抗来自星空的力量，更是因为这是来自克莱恩的决定，意味着克莱恩同样信任着亚当。 这信任终究是错付了。 没有亚当出手，我就必须要克制自己。虽然我是“观众”，可受到星空的污染对我来说仍是无法承受的事情，因为我还负责治疗“世界”先生的精神状态。这是比抓住奥古斯都的这些人更重要的事。呵，这么看来，我和阿蒙的哥哥也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奥黛丽又失望又沮丧地看着赛尔特的身上逸散出了些许惨白的雾气，整个梦境随之坍塌，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现实海岛出现在眼前。奥黛丽握紧手中的星之杖，打定主意利用模拟的非凡能力吸引“风暴之主”和“永恒烈阳”的目光，尽己所能地拦住这位潜逃的邪教徒。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道直通星界的耀眼白光。 那道白光轰然落下，布满了她的整个视界。毫无准备的奥黛丽顿时产生了轻微的眩晕和失明。她花了几秒钟才恢复了感官，看到面前只剩下一具四分五裂的焦黑尸体。 一句半含笑意半含无奈的叹息，轻轻在海风中回荡： “你不清楚的是，我已经不仅仅是亚当。” 奥黛丽怔怔仰起头。 这就是……创造一切的主，全知全能的神，白银城几千年来的信仰？ 第六十六章 走投无路 安妮莎正趴在吧台后面撕着春饼，突然发现一团阴影笼罩在了头顶。 她抬头，看见了丹尼尔略显疲惫的脸。 “对不起，我来晚了。”丹尼尔满是歉意地说道。 “没事。吃晚饭了吗？烤鸭还有很多。哈罗德今天也没来。”安妮莎很会做人地没有表达自己的不满，起身将丹尼尔让进了吧台后面。 没有了吧台的遮挡，安妮莎立刻注意到，丹尼尔今天打扮得整整齐齐，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明显是刚熨过没上身多久的。 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他是突然需要招待大人物吗？可是招待大人物怎么会没有晚餐…… 还有，我怎么觉得他的姿势有点奇怪……安妮莎下意识地弯过身体，去看丹尼尔有些刻意地背在身后的左手，却发现他的手空空如也。 “怎么了？”丹尼尔无辜地看过来。 “没什么。”安妮莎摇摇头，“我看你老是这么背着手，还以为你拿了什么东西藏在背后。” “花吗？”丹尼尔笑了起来，“下次带花给你。”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妮莎赶紧否认。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当面要求男性朋友带花，那成了什么了！ 她缓解尴尬地给他卷了份烤鸭，一边说道：“我终于把面酱调出来了。感觉还不错，你尝尝。” 她卷好烤鸭，就要递给右手边的丹尼尔。丹尼尔配合地去拿碗碟，恰好伸出了左手。于是，安妮莎不小心碰到了丹尼尔的左臂。 丹尼尔动作非常明显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后缩胳膊。 “你的手怎么了？”安妮莎这回看明白了，丹尼尔的左手被她碰疼了！ “没什么没什么。”丹尼尔表情不太自然地接过烤鸭，想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安妮莎已经不由分说地凑近了他的袖管。 “纱布！你受伤了！我闻到血腥味了！好浓的血腥味！到底怎么回事？你出什么事了！”安妮莎连珠炮似的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满脸的关切是丹尼尔从没见过的。 “没事的，医生都看过了，养几天就愈合了。”丹尼尔拉起了自己的袖管，裸露出了包扎平整的纱布。 安妮莎连忙仔细查看：“怎么血腥味这么浓？止血了吗？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她心疼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伤口看着可不小！肯定很疼吧？” 由于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口上，安妮莎没能发现，坐在一旁的丹尼尔，悄悄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在这样一个异世，有一位老乡对自己嘘寒问暖，真好。 …… 奥黛丽走进军情九处的时候，在场的序列6序列5甚至半神们正四散坐着，面色惶然又无措。 就在刚才，黑夜教会的圣安东尼大主教告诉他们，军情九处的高层私自勾结恶魔，一手策划了今晚的大使刺杀案，现在已经畏罪潜逃。 军情九处的大家当然是不相信的。可是看到赛尔特阁下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后，众人难免忐忑了起来。 此刻，看到大门口走进来一位陌生的美丽少女，大家难免都把注意力投放了过来，想知道是否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注意到大家都在看自己，奥黛丽优雅地笑了笑，提起了裙摆：“各位好，我是塔罗会的‘正义’。” 军情九处的各位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了然又惊讶的神色。了然是因为他们早就听说了塔罗会的介入，惊讶则是这位少女看起来年少又亲和，完全不像一位序列3的圣者，反而像是初入社交场的贵族少女。 休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想道：和教会的那些大主教相比，奥黛丽小姐可以说是非常平易近人了。嗯，这和“愚者”先生的强大又低调一脉相承…… 奥黛丽打过招呼，便迎向大厅中央的安东尼和伦纳德。二者早已站起身来，等待她宣告结果。 奥黛丽扬起了一抹明丽的笑容：“赛尔特已经死了。” 在座的军情九处成员顿时炸了锅。伦纳德听到这个消息，长长出了口气。安东尼则又欣喜又困惑。 他走到奥黛丽身边，低声问道：“是哪位神灵出手？” “是，远古太阳神。”目睹了对方出乎意料的选择，奥黛丽已经不太愿意称呼祂亚当。 “祂带走了赛尔特的灵体。后续对奥古斯都们的围剿，就是神灵们的事情了。”她注意到安东尼微微皱起了眉，敏锐地意识到女神不在，“我想如果有什么安排，祂应该会通知阿里安娜殿下。我也会和你们分享从‘愚者’先生那里了解到的消息。” 安东尼立刻释放了善意的笑容。 “今天真是非常感谢你，‘正义’小姐。你拯救了红手套，击毙了艾瑞霍格，又帮助我们洞悉了弗萨克大使刺杀案的细节，解除了伦纳德的心理暗示，并及时证实了军情九处的高层包藏祸心。” “这都是‘愚者’先生的恩赐。赞美‘愚者’先生。”奥黛丽并不居功。 安东尼立刻说道：“以后如果‘愚者’教会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们一定尽力帮助。” 奥黛丽友善地说道：“和黑夜教会互相帮助，是‘愚者’先生的意志，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要请求你们援手。”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非常愿意。” “呵呵，准确来说，这也是格尔曼·斯帕罗先生的请求。” 奥黛丽注意到，原本听得茫然又无聊的“星星”先生立刻精神了起来。 她心中暗自发笑，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听到“吱呀”一声，军情九处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位气质略带威严、金发整齐后梳、蓝眼清澈如湖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 阿尔弗雷德回来了呀…… 阿尔弗雷德一眼看见了大厅中央的黑夜教会大主教，以及身边那位陌生的酒红长发的少女。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少女非常友善地冲他笑了笑。 她腰间的那根手杖至少是1级封印物，甚至0级都有可能……和黑夜教会关系很好……这是塔罗会的那位“织梦人”？完全看不出圣者的架子。感觉她的笑容好甜，像阳光一样让人心情舒畅…… 阿尔弗雷德非常礼貌地回以一笑，随即冲向了小队队员本·威利斯。 “我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本顶着满脸的雀斑看向他，眼神空洞仿佛大梦一场：“你知道吗？赛尔特阁下派我们支援黑夜教会，是为了让我们死在那里。”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骤然凝固了。 …… “赛尔特死了。”威廉·奥古斯都一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拖着一顶黑色的皇冠，嗓音低沉地说道，“你知道吗，在不定之雾降下神谕之前，我看到祂的力量袭击了圣塞缪尔教堂。” 他的身后，黑发夹杂银丝、表情略显傲慢的德林克·奥古斯都顿时怒道：“祂是什么意思！” 威廉·奥古斯都笑了笑，表情并没有什么不满：“祂不希望我们还有退路。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隔着原初的屏障，祂对我们的掌控力并不够强。” “比起被缚之神和宇宙暗面，我们的待遇还算不错。” 德林克·奥古斯都想象了一下被外神侵蚀的样子，顿时觉得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不过祂还是感叹道：“如果不是外神们如此急于出手，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威廉·奥古斯都说道：“根据我的推断，不定之雾也不希望这么早地暴露自己，不然祂不会只让我们配合恶魔的行动。身为王室，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这多半是祂受到了其他外神的牵制，不得不出点力。” “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我们并没有过线太多，教会就不会彻底取缔奥古斯都家族的王室身份。我们的锚不会动摇太多。” 德林克·奥古斯都依旧闷闷不乐：“太亏了！这次真是太亏了！谁能想到‘愚者’会突然插手？祂不是状态很差吗？” “这样帮助黑夜和风暴，对祂又有什么好处？” 威廉·奥古斯都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赛尔特是那位复活的太阳神主动出手灭杀的。看得出来，祂已经基本掌握混沌海，只差临门一脚了。” 祂迎着德林克·奥古斯都愕然的目光，沉声说道：“在对抗外神这件事上，这两位支柱，已经不计较自身的得失了。” 德林克·奥古斯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威廉·奥古斯都苦笑道：“其实我又何尝想要投靠外神？只是不定之雾势必会在末日来临时收回失序之国。祂必然不会允许天使阶以上的非凡特性遗留在这个星球上。到了那个地步，你我只有死路一条。” “偏偏‘审判者’唯一性受到源质污染无法容纳，‘黑皇帝’的晋升仪式难以完成，我们之间，很难出一位‘失序者’和祂对抗了。” “不及早向不定之雾投诚，难道要祈祷罗塞尔自行脱离堕落母神的污染，复活之后去容纳失序之国吗？” 第六十七章 想吃烤鸭 出租屋内，奥黛丽坐在斑驳的木桌前，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金毛大狗，神色有些困扰。 她刚刚回到这间小屋，请苏茜帮助她检查残留的污染。因为不好检查完了就把自己的伙伴丢下，所以奥黛丽开始听苏茜回顾她今晚的行动。 “那道菜真的很香！鸭肉的油脂香味十分挑动我的嗅觉！而且我看到她是蘸了酱和葱丝一起卷在饼里吃的。这种吃法我从来没有见过！奥黛丽，你不是说你和酒吧的主人是很好的朋友吗？有没有，有没有可能从她那里带回来一点鸭肉让我尝尝？” 是烤鸭呀……安妮莎的烤鸭技术肯定是过硬的，毕竟是全聚德的头牌主厨之一……说得我也有点想吃了…… 奥黛丽无奈地说道：“可是最近真的去不了。我现在必然被神灵注视，而她连非凡者都不是，这个时候对她做任何事，都是对她的安全不负责任。” 当然，只是和安妮莎接触这件事并不足以给她带来太多危险，不然奥黛丽也不会让苏茜去给安妮莎送配方。但烤鸭容易暴露安妮莎出自源堡的身份，因此要格外小心。 “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去吧。到时候我带上你一起去找她，她的厨艺是非常有名的，做出来的菜肴肯定都很好吃。” 苏茜兴奋地摇了摇尾巴。然而她随即低下了头：“可是那家店不允许宠物入内。” “没关系的，你不是普通的宠物。到时候我把你正式介绍给她和她的朋友们认识，怎么样？”奥黛丽带着笑意说道，“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 苏茜听得眼睛一亮。不过随后她就疑惑道：“奥黛丽，你很信任他们？” 正式介绍的意思是，把苏茜当作智慧生物、当作伙伴，介绍给别人。这意味着暴露苏茜的非凡身份，而这是奥黛丽很重要的一张底牌。 奥黛丽抿着嘴笑了笑：“苏茜，我今天拿到了序列2的主魔药。” 这意味着奥黛丽即将晋升。到了那时，苏茜的力量对她来说将不再那么关键。而奥黛丽私心里也希望苏茜可以认识更多的朋友，发展她自己的社交圈。 苏茜眼睛一亮，由衷地感叹道：“这真是太好了，奥黛丽！你要成为天使了！” 她顿了顿，有些羡慕又有些懊恼地感叹道：“你的魔药是不是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你的魔药消化完全没有出现减缓的现象？” “奥黛丽，我觉得我从消化序列5的魔药开始，就明显地减慢了速度。现在看来，这简直比你消化序列3的魔药还要慢……” 奥黛丽笑着安抚道：“我是在消化的过程中有了奇遇，你这样才是正常的情况。” 苏茜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在认识到不是自己的问题后，她放松地摇起了尾巴。 “对了，奥黛丽。有一件事和你说的不一样。我去那个相聚酒吧的时候，那位安妮莎女士附近，并没有坐着其他人。” 嗯？奥黛丽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吃烤鸭的吗？哈罗德没来我能理解，丹尼尔怎么也没有来？ 他正好负责接待因蒂斯大使……丹尼尔是因为源堡带来的影响，被卷进了大使刺杀案吗？ …… 哈罗德被捆缚着手脚站在水牢中，饱含忐忑地看着面前气质暴烈的男人们。 以他不太出色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这几位老大哥看起来比抓住他的时候可生气多了。 我是无辜的，我不怕！我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所以经常出现在洛克汉姆街3号而已……我没做过坏事，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哈罗德理直气壮地在心里说道，双腿发抖到难以站立。 都是太冷了！嗯，对，都是太冷了！这个地方真是受罪！等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我要找他们赔偿！ 等会他们问我问题，我一定要强调，我什么坏事都没干！我也不知道那栋房子是怎么塌的！我只是，只是之前恰好出现在了那里而已。后来我就走了！我在事发之前就走了！ 对！就这么说！这些可都是真话，他们就算利用超凡的能力，也不能说我在说谎！就这么决定了！我这么说，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他们是教会，是官方势力。如果没有证据，他们再怎么样，也不能把罪名强行安在无辜的人身上！ 哈罗德拿定了主意，双腿的颤抖终于得到了缓解。他抬起头，信心满满地看向身形粗犷、表情暴躁的“代罚者”们。 “代罚者”的队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带着不屑和不满看了他一眼。 哈罗德没有等来这位大汉的质询。 他脚下的池水骤然拔地而起，席卷着直向房顶冲去。哈罗德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腿骨咔嚓一声折断，痛得他大脑发木。他的整个身躯不受控制地被水流推着旋转向上，却又被捆缚手脚的锁链缠住，强大的力量仿佛要挤碎他的手骨脚骨。他想要呼吸，却吸进了水。 一瞬间，哈罗德连哀嚎都想不起来了。他仿佛连生命都已经无力掌控，只能逆来顺受地任凭对方摆弄。 池水哗啦一声落了回去。哈罗德艰难地睁着眼，咳嗽着，大脑宕机了好几秒，才慢慢地恢复意识。 我，我还活着…… 他终于有能力审视自己，终于恢复了意识去感受疼痛。这一瞬间，强烈的恐惧让他直接哭叫了出来：“饶命啊！饶命！我错了！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呜……” 此刻，他连颤抖双腿都做不到了。 气质暴烈的“代罚者”缓缓靠近，脸上多了对哈罗德屈服的满意，以及对他软弱的不屑。 “说吧，你和恶魔合谋，都做过些什么？” 啊？恶魔？什么恶魔？那些魔女们其实是恶魔？疼痛让哈罗德大脑发木，一时竟然不能正常思考，只能呆愣在原地。 “代罚者”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沉默极为不满，就要再进行下一步的拷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队长，我刚刚看了黑夜教会传来的调查结果。洛克汉姆街3号的坍塌和恶魔无关，是一群魔女在其中发生了战斗。” “我们现在人手不足，不如先不要管他了吧？” “代罚者”队长听得眉毛立起，随即十分暴躁地对哈罗德说道：“和恶魔没有关系，你小子刚才怎么不说话？” 这位“代罚者”队长再次气得哼了一声，咣当一声关上了牢房铁门。 哈罗德呆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直到整个水牢彻底安静下来，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黑夜教会……真是我的救命恩会啊！ …… 星界，笼罩着狂风-暴雨的神国内，海浪滔天，雷鸣电闪，无不宣告着主人的愤怒。 这是神灵的怒火，针对盟友背叛的怒火！ 就在风暴之主发泄祂的怒火的时候，一位宽额头、瘦脸庞，黑发黑眸，带尖顶软帽的男士出现在了神国之外。 祂在衣兜里掏了又掏，掏出了一片装饰简约的单片眼镜，就要戴在右眼。 咔嚓！雷电骤然落下，阿蒙赶紧往后一躲，躲过了暴烈的闪电。 祂还没来得及戴好的单片眼镜在极速中脱落，没能逃过风暴之主愤怒的攻击，在闪电中化作了碎片。 “又坏了一个……”阿蒙抽了抽嘴角。 祂提高了声音：“列奥德罗，你这是无能狂怒吗？” “如果你能改改你令人发笑的脾气，也不至于被‘愚者’怀疑。” 神国安静了一秒，下一刻，雷电更加汹涌地落在了阿蒙所在的位置。 然而，有了准备的阿蒙从容了许多。祂偷窃了距离，再次闪避了风暴之主的闪电，出现在了神国的另一侧。 四周立时狂风大作，无差别地席卷整个区域，令阿蒙逃无可逃，就要被拉向风暴之主的神国。 阿蒙不紧不慢地伸手一抛。 规则受到了欺诈。狂风卷起的不是阿蒙，而是祂抛出的人形黑影。 电闪雷鸣更加汹涌了。狂风烈烈作响，就要将阿蒙扔来的替身撕成碎片。谁知阿蒙却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就知道，如果我不提醒你，又一具尸体要被你毁得连灵体都不剩下。” 狂风骤然停歇。然而阿蒙的话终究不会那么及时。这具被祂扔出的尸体已经在狂风中残破不堪，只剩下头颅还勉强完整，缓缓落入了波涛汹涌的神国。 那头颅黑发金眼，正是死去的赛尔特！ 神国之中，电闪雷鸣骤然平息了。 阿蒙掏呀掏，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一模一样的单片眼镜，戴在了右眼：“我的父亲担心我放任你毁掉这具尸体，于是把他的头保护了起来，并把灵体封印在了里面。不过，我是不会帮助你们解除封印的。这是获得馈赠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神国之内的雷雨翻滚了半天。风暴之主似乎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了劈死阿蒙的冲动。 片刻后，祂雷鸣般的嗓音终于响起：“你们什么意思？” 阿蒙捏了捏自己的单片眼镜，就像还没有失去唯一性时，祂所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祂笑了，笑得戏谑又得意： “你猜？” 说完，祂迅速转身，趁着风暴之主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消失在了星界之中。 第六十八章星作家 “爸爸，你怎么还没睡？”奥黛丽在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一件外套，睡眼朦胧地站在卧室外的走廊上。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听到了动静，还是要出来关心一下。 “收到了一封紧急电报。今天傍晚的时候，因蒂斯和弗萨克的大使同时被刺杀了。”依稀还残留着年轻时英俊的霍尔伯爵抬眼看了一眼小女儿平静的表情，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的非凡圈子分享了这件事。爸爸，我想阿尔弗雷德就是在追查真凶。这一定和之前频繁作案的恶魔们有关。” “真凶已经找到了。你的推测没有错，恶魔确实参与了这件事。但你绝对无法想象它们的同伙是谁。” 霍尔伯爵对上女儿立刻专注起来的表情，沉着脸说道：“竟然是军情九处的高层和奥古斯都家族的高序列者！” 奥黛丽小姐露出了如有实质的惊慌和错愕：“什么？爸爸，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同时针对两国大使，难道他们想要再启战争吗？” “呵，这就是更让人无法理喻的地方。根据教会传来的消息，他们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嫁祸两大教会。根据我的猜测，这背后肯定有其他正神教会与王室的交易，两大教会必然要和王室背后的合作者展开较量。不过，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 “我们要想办法把它伪装成意外，伪装成令人愤怒和惧怕的恐怖分子所为，缓解因蒂斯和弗萨克的愤怒。我们不可能再承受第二次战争了。” “另外，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向王室施压，趁机攫取我们希望获得的利益。为了这两件事，我不得不离开温暖的床铺，走向冰冷的办公桌。” 霍尔伯爵很有自我嘲讽精神地笑了一下，看向带着濡慕和担忧的小女儿：“不要担心，你的父亲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依然能够承受偶尔的熬夜。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卧室，什么都不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我知道了，爸爸。”奥黛丽乖巧又认真地点了点头，“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勉强。” “您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许多事情我们都可以为您分担。”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睡吧。”霍尔伯爵露出了柔和的笑意，背起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卧室的门口。 他微微摇了摇头，含着笑意低声自语道： “我们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换来妻子和女儿的无忧无虑吗？” …… “威斯德姆，我实在是太喜欢你的新故事了！这样诡异、怪诞的画面，真的只有灵界生物才能描绘出来！”佛尔思语气非常兴奋地说道，“如果把这个故事发表出去，它肯定会成为非常流行的小说！” “威斯德姆，我们来把这个故事发表出去吧！用一个新的笔名，一个可以代表你的笔名！以后我们就用这个笔名，专门发表你构思的小说！挣到的稿费也都归你！” “天哪威斯德姆，我觉得你会挣到比我更多的稿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擅长写小说的灵界生物了！” “威斯德姆，快给自己想一个笔名！” 大脑翻涌着自己沟壑，缓慢地传达出自己的意念：“哦不……我不擅长取名字……还是你来吧，佛尔思……” “不行，威斯德姆。这是你的笔名，你要自己取。”佛尔思兴奋又坚定。 “那就叫……叫遨游灵界的大脑……” “不行的，威斯德姆。这个名字一看就和神秘学有很大的关联，我会被教会的非凡者上门收取瓦斯计费器里的铜便士。” “你要取一个普通的，呃，但也不用太普通。可以稍微诡异一点，符合你的故事风格，能让读者一下子记住你。” “那就叫……递送信件的大脑……” ……我错了，威斯德姆的故事虽然听上去想象奇诡、天马行空，但它其实是个写实派…… 佛尔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略微琢磨之后，她又喜欢上了这个笔名：“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威斯德姆！它的每一个单词都很普通，刚听到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越想越是诡异可怕！呃，我不是在说你，威斯德姆……我是说对普通人，对普通人来说！” 好在威斯德姆是一颗很大度的大脑。它只是略微翻卷了一下身体，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 “好了威斯德姆，我们可以尝试发表这个故事了！只需要再修改一下某些措辞，它就近乎完美。”佛尔思打了个哈欠，这才注意到从窗帘背后照进来的阳光。 “竟然已经早上了！我太兴奋了，竟然完全没有觉得累！不过说真的，威斯德姆，这个故事里，用鲜花吞吐鲜血的腐肉，和长满各种禽类翅膀的双腿，真的不能发生浪漫的爱情吗？如果说你的故事还缺点什么，我觉得就是爱情了。” 威斯德姆赶紧翻卷自己，传达出了坚定的拒绝：“他们在灵界中对应的形象是死敌……是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情谊的……” 佛尔思刚想论证一下死敌并不是不能发展爱情的理由，在这方面她有着丰富的经验。谁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休？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今天中午。”佛尔思推开房门，看到休十分疲惫地把小小的自己陷进了沙发里。 顾忌到休的母亲和弟弟还在睡觉，佛尔思带着威斯德姆悄声走到了休的身边，才压低声音说道：“怎么样？你们抓到恶魔了吗？” “我不负责抓恶魔，我负责的是另一个案件。”休给佛尔思大致讲了一下弗萨克大使诡异死亡的案情。 “听起来，案情还完全没有线索，这个时候你们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做侦查？为什么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就和恶魔的案子有关了。”休露出了严肃又暗含些许恐惧的表情，“涉及因蒂斯大使死亡的恶魔竟然有序列3。黑夜教会被假线索骗了，‘红手套’差点全军覆没。你猜是谁救了他们？” 序列3？佛尔思心中想到了一个名字。她动了动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谁？” “是奥黛丽小姐！” 还真是她！奥黛丽小姐今晚如此忙碌，我却在家写故事！佛尔思不由得陷入了自责和愧疚中。一旁的威斯德姆等了半天等不到后文，只好翻卷自己问道：“然后呢……这和你及早回家有什么关系？” 休看了看漂浮的大脑，又特意看了看佛尔思，见她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才继续讲述道：“因为奥黛丽小姐突然出现，打乱了恶魔的计划，黑夜教会才因此追查到，那些恶魔的同伙，居然就是王室！就是军情九处！” 什么！！！佛尔思瞪大了眼睛，一时思绪纷乱，说不出半句话来。 休看了看她，继续讲述道：“奥黛丽小姐的二哥，阿尔弗雷德·霍尔，不是也在军情九处任职吗？我的那位上级，赛尔特阁下，原本好像是计划把阿尔弗雷德派到恶魔跟前送死的！幸好奥黛丽小姐突然出现。” “她这是救了自己的哥哥啊！”佛尔思带着庆幸和后怕感叹道。 “就是这么回事！阿尔弗雷德只怕不知道，没有自己的妹妹，他现在大约已经回归女神的神国了！我今天晚上还见到奥黛丽小姐了。当时黑夜教会的圣安东尼大主教正在军情九处纠察叛徒，安抚其他无辜的非凡者。奥黛丽小姐从门外走进来，就像她平时那样和大家行了个礼，然后笑得心满意足地对圣安东尼大主教说，‘赛尔特已经死了’。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是，是奥黛丽小姐杀死了他？”佛尔思根本克制不住内心的错愕。 “估计是的。我看到她腰间别着一根手杖，估计是0级封印物。她大概有能力击杀一位同等级的非凡者。我感觉她好像要代表，代表‘愚者’先生，正式和教会展开合作了。我们大概要迎来一些变动。”休已经开始琢磨起奥黛丽今晚的高调出场。 然而佛尔思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不，休，你不明白。我昨天傍晚，刚在洛克汉姆街21号见到过奥黛丽小姐。” “她告诉我，有天使级的魔女要狩猎她，还让我帮她看守了一个人。你不知道，我就吃了两口馅饼，她就给我传信说她打赢了！休，那可是天使！” 休的嘴巴张成了o形：“天使！就算奥黛丽小姐有0级封印物，她怎么可能打败天使？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是不是也出动了？” “这我不知道。不过很明显的一点是，奥黛丽小姐刚刚和一位天使战斗过，就出现在了你们的战场，保护了一群‘红手套’。” 两位好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叹道：“奥黛丽小姐真是太强大了！” 第六十九章 好好学习 约翰刚一踏进办公室，就吓了一跳。 好多人…… 多年社畜的他顿时有了一种“今天我上班打卡最晚”的惊恐感。 更要命的是，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约翰。 看着他的人里，有身高超过两米、身穿布甲的巨人，也有衣着阔气、戴丝绸礼帽的半大孩子。各种各样的目光看得约翰难免有些窘迫。 还是站在办公室正中间的朱斯提西娅小姐及时解了围。“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招收的成员，约翰·里德先生，昨天刚刚晋升序列9的‘阅读者’。” 约翰当惯了低下的工人和服务员，还不太适应这个世界绅士之间的交流方式，因此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一个绅士在这种场合下该有怎样的举止。于是，他只好窘迫地笑了笑，冲大家点了点头。 还是在座的那个看起来才十岁出头的小男孩率先开口道：“‘阅读者’？我们还有‘阅读者’？我以为我们全是‘占卜家’，‘学徒’和‘偷盗者’呢。” “因为我们有非常重要的文书工作要交给约翰做。这是他的专长。”奥黛丽对这个问题轻轻带过，接着说道，“我们正在开会，所以没有时间给你们熟悉彼此。我只简单给你介绍一下他们的名字吧。以后大家就会渐渐熟悉了。” 她的提议正合约翰的意。如果是在“穿越”之前，一群普通人这么盯着他，名校出身的约翰当然不会紧张；但现在这群人肯定都是非凡者，很可能序列没一个比他低的，而且真的是个个奇形怪状。 他飞快地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在朱斯提西娅小姐饱含抱歉的要求下，如愿以偿地躲进了炼金室。 在离开之前，他隐隐听到朱斯提西娅小姐在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要过分暴露自己。无论发现了什么，无论有了什么想法，都让教会、让富商、让大贵族们去出面。你们每个人都是教会的重要力量，一定要首先保护好自己……” 发生什么了？ 约翰只是略微想了想，就把一切抛诸脑后。对于学霸来说，这个社会太过复杂，哪有学习简单明白。约翰将就着坐在炼金室的桌子前，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在了自己“好好学习”的事业中。 直到房门被轻轻敲开，朱斯提西娅小姐步履翩翩地走进来。 “没有打扰你吧？我就是来看你一眼，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约翰非常自动自觉地开始汇报工作：“我昨天粗看了一遍《资本论》。呵呵，这得感谢魔药给我带来的加强。我的阅读速度大大增加，记忆力也变强了。如果我大学的时候有这样的能力，我的数学双学位就不会只是勉强及格了……” “嗯，我列出了几个大致的方向，打算接下来比对着现有的经济学知识去深入学习。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看非常多的书。如果全部选择购买，实在是太浪费钱了，所以我打算去图书馆借阅。嗯，我需要一张借书证……”约翰看着朱斯提西娅小姐，欲言又止。 “需要我提供帮助吗？你不知道图书馆在哪，还是缺乏办理借书证的材料？” 约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没有。我，我就是想问一下，借书证相关的费用，可以报销吗？” …… 直到晨光微亮才回到家的阿尔弗雷德，奖励自己狠狠地睡了个懒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午饭时分，阿尔弗雷德随意披好衣服，揉着眼睛，意识还不太清醒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他直接被一件软软的事物砸在了怀里。 什么东西！ 阿尔弗雷德低下头，看见顺滑的金色长发，一拱一拱地抵在自己胸前。 “阿尔弗雷德……”小姑娘刚念出一个单词，就已经哽咽不能成声。 “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还没太睡醒的阿尔弗雷德顿时慌了。他连忙想将妹妹抱起，摸了摸奥黛丽娇软的身躯，顿觉小姑娘长大了，实在是下不去手。于是只好揉了揉奥黛丽的头发，“别害怕，有什么事跟我说。” 奥黛丽抬起了头。她的颊上泪水涟涟，眼睑哭得有些浮肿，愈发显得让人心疼：“爸爸告诉我，和恶魔合作的是，是王室……” “阿尔弗雷德，你，你是不是真的差点死了……”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自己的哥哥，完全不顾礼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阿尔弗雷德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奥黛丽，你先跟我进来。这件事不能让妈妈知道。” 奥黛丽听话地抬起脸，吸着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阿尔弗雷德拉着她返回了身后的卧室，看着妹妹抱着他的胳膊在床沿上坐下，一副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的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确实差一点死了。” 他的目光有愤怒，有后怕，更多的却是坚定。 “奥黛丽，你可能无法想象。我在南大陆征战那么多年，辛辛苦苦爬到如今的位置。我为我所挣得的一切感到骄傲，我身边的所有人也为我骄傲。可是直到昨天，我才知道自己只是王室阴谋的牺牲品。原来我自己其实那么渺小，我所奋斗的一切在他们眼中是那么不值一提。” 他低下头，看着扯着自己的胳膊，哽咽着仰着脸看着他的妹妹，斗志昂扬地说道：“我要成为半神。只有这样，我才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你们，才能去争取我们应该得到的，才能不被视作随意抛弃的棋子。” 奥黛丽看着阿尔弗雷德。她微红的双眼被泪水浸润，反倒显得更加明亮：“阿尔弗雷德，我相信你！我们会一起努力的！” …… “阿罗德斯，你的主人已经一整天都没有清醒过了。‘愚者’先生也没有回复我。”奥黛丽捧着阿罗德斯，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样的话。 今天一整天，她越是等待，越是焦虑。哪怕用非凡能力安抚了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又会重新焦虑起来。 看不到“世界”先生熟悉的笑容，她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充满了不安定感。 “您真的不用担心，美丽的未来女主人，这个梦境里疯狂的倾向并没有增加。”阿罗德斯非常有耐心地安抚道。 “你确定吗？真的不会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危险吗？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潜意识大海看一眼？”奥黛丽已经不在意自己说了多少个问题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焦虑，属于不正常的情绪。但只要一想到“世界”先生可能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问题，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我非常确定，美丽的未来女主人，这个梦境非常稳定，这说明主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差。” “您不用担心有危险没有被发现。因为，呃，因为您在梦境之内，我在梦境之外，我们的观察可以互相补充。如果有什么危险我们都发现不了，那说明它还不严重，还没到我们必须付出行动的时候，那不如等到主人醒来再做准备。” “所以，您千万不要在这里进入潜意识大海，美丽的未来女主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风险。” “亲爱的未来女主人，我对您不正常的焦虑有了一些猜测，您想听吗？” “你说。”奥黛丽深吸口气，再次利用非凡能力平静自己的心情。 “您自从进入这个梦境起，屡次受到污染；而且自己的检查往往难以奏效，每次都需要请苏茜小姐帮助才能彻底根除。这让您产生了轻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与此同时，这个梦境中也是状况百出，主人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您依循神秘减弱的周期，每到规则消失就需要提高警惕，这很容易让您有一定程度的精神衰弱。我有注意到，您在利用非凡能力减轻这方面的问题。可是，您动用非凡能力也是要遵循神秘减弱的周期的。” “再加上您昨天连续遭遇三次非凡战斗，一次比一次恐怖，而且基本上都是突发的，即使有预先的准备也非常短暂。即使是中间的间歇，您也因为发现了案件背后的阴谋，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您从未承受过如此大的压力，只是因为主人陪在您身边，您才能够比较镇定地接受。因此，主人长期陷入沉睡后，您就越来越紧张。” “三种原因结合在一起，您才会这么焦虑。” 阿罗德斯长篇大论了半天后，突然感觉到了不对：“亲爱的未来女主人，这些都是非常明显的问题，您作为‘观众’，怎么会没有察觉？” “您是不是被污染影响了？！”它的文字骤然变成了阴森的暗红。 第七十章 天天向上 我被污染了？奥黛丽看着阿罗德斯，一时脑海纷乱，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要回答阿罗德斯的问题：“我，我不知道……我竟然没有发现这些问题，这确实很奇怪……” 阿罗德斯还记得自己差一个问题，连忙说道：“如果我们假设未来女主人您被污染了，您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我不知道……我肯定要先解决自己精神疾病，然后再去考虑污染的事情。可是我和苏茜都检查过了，如果我们发现不了，我也找不到别人求助了……也许只能时刻检查自己，通过阻止自己疯狂的倾向来克服吧……所有并非‘观众’途径的非凡者不都是这样的吗？” 阿罗德斯连忙说道：“可是您马上就要晋升天使了，这个时候受到污染是很不利的。” 它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用浅金色的文字说道：“不如，不如我来帮助您吧。我虽然不能为您去除污染，但找到它应该不成问题。” 奥黛丽讶异地挑起了眉：“阿罗德斯，我以为你只是‘阅读者’途径混合‘水手’途径的封印物，怎么还有‘观众’……形成你的那份非凡特性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罗德斯的镜面凝固了一会儿，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应。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坦诚自己的来历时，一股外来的力量突然解救了它：“美丽的未来女主人，您快看您的笔记本。‘愚者’先生的意识好像苏醒了。” …… 奥黛丽乖巧地坐在平斯特街7号的沙发上，听着帕列斯幽幽地感慨道： “真是难得。亚当竟然也有舍己为人的时候。” 因为要来和帕列斯解决战利品的事情，奥黛丽顺便和祂聊起了自己昨晚的经历。 此刻，奥黛丽忍不住说道：“祂说，祂已经不仅仅是亚当。我想祂是融合了真实造物主，因此得到了改善。” “你似乎对祂产生了一些好感。”帕列斯提醒道，“你要记住，‘观众’最擅长影响他人的观感。像亚当这样的存在，骗骗你这种年轻小姑娘简直不要太容易。” “祂或许确实发生了改变，但那是当祂对待来自星空的力量。对你、对我们，祂还是那个亚当。” “比如眼下这件事。祂被你呼唤之后，出手灭杀军情九处高层，看起来是吃了亏。但之后，祂必然还有其他布置，要么弥补自己的损失，要么拖着所有人一起吃亏。” “像你现在这样，和亚当互相利用，结成松散的联盟，最需要小心的就是祂的这种操作。不要哪天被亚当骗了，还一门心思帮祂数钱。你也是‘观众’，被祂影响是非常难以防范的事情。” 奥黛丽被训诫得面红耳赤。当然，“观众”是不存在面红耳赤这种表情的，但帕列斯还是感觉到了小姑娘的窘迫。祂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那个缺心眼的小子，对待小姑娘似乎不应该这么严厉。 祂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有你的‘愚者’先生帮你看着，在大事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太过年轻，被欺骗也是难以避免的。等你活得久了，看多了祂们这些来来回回的勾当，你自己就明白了。天使都是这副德行，平时看着好好的，一旦利益相冲，翻起脸来根本没有心理负担。” “好的，我明白了。”奥黛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变得过于外露、过于容易起伏了。 我大约真的被污染了……她非常诚恳地说道，“多谢您的指点。” 还行，没有被我说得伤自尊。帕列斯赶紧转移话题：“这次拿到‘洞察者’的非凡特性，你就可以晋升天使了吧？” “魔药的消化还差一点，再有一周就差不多了。” 帕列斯点点头：“你要记住，你这是占了‘愚者’位格的便宜，并不代表你就是一个合格的‘织梦人’。” “虽然我对‘观众’的理解有限，但在我看来，‘织梦人’魔药的消化，不仅仅是在梦境中，也需要在现实中上演噩梦，通过梦境去影响现实。” “这有点过于邪恶了。”奥黛丽说着自己的想法。 帕列斯笑了一声：“非凡途径不都是这样吗。当然，你已经不用担心魔药的消化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去做这种事。我想说的是，你在这方面的锻炼还不够，自己要多加注意。” “嗯，我明白了。” 帕列斯又仔细给奥黛丽讲了一些晋升天使后普遍需要注意的事项。讲着讲着，门吱呀一声开启，伦纳德在傍晚的喧闹声里回到了家中。 “‘星星’先生，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咦，‘正义’小姐也在？风暴教会的老哥们都气疯了，争着抢着要干活，我们当然乐得清闲。”伦纳德走进起居室，随手把外套扔进了沙发里。 在发现了王室的阴谋之后，风暴教会在黑夜教会那里的嫌疑当然就洗清了。不然两大势力联手，黑夜教会怎么可能有还手之力，还查到了真相？ 帕列斯抬眼一扫，立刻不干了。他点着伦纳德说道：“你把衣服挂好！这几天你不在，我过得多么顺心。你一回来就让我头疼。” 当初在《格罗塞尔游记》的梦境中，莫贝特子爵好像确实说过，帕列斯老先生是很热衷于整洁的……他的分身每天趴在我那张满是虫洞的桌子上，大概要难受死了……必须要买新桌子了！ 奥黛丽拿定了主意，一边掩着嘴，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一边回答伦纳德之前的招呼：“我来和索罗亚斯德先生商量战利品的事情，就是我和你提到的，我们和魔女的战斗。” “战利品？老头，你拿到了什么？”伦纳德立刻表露出了兴趣，一边乖乖挂好衣服，一边问道。 帕列斯不太在意地说道：“一份‘灾难’非凡特性。”祂只出动一个分身，除了因为输了亏得不大，也是因为即使赢了也没什么祂需要的东西可拿。 奥黛丽感觉到伦纳德仿佛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觉得他似乎对自己身边的人的水平缺乏一个正确的认知，遂说道：“本来‘愚者’先生想计算功勋，等到记满后可以给索罗亚斯德先生一份‘时之虫’非凡特性。不过索罗亚斯德先生拒绝了，只要了一份天使阶非凡特性。这么算来，其实索罗亚斯德先生吃亏了呢。” “女神啊，你们的战利品都是天使层次起步的吗……老头，你干嘛不要序列1非凡特性？你不想回归自己原本的位格吗？” 帕列斯呵呵笑了：“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我才终于明白，还是找个不上不下的位格停留在原地最好。”当着奥黛丽的面，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担心“愚者”被原初取代，还会反过来收走这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我老啦！只想过安稳日子啦。需要位格的事情，就让‘正义’小姐这样的新生力量去做吧。” “对了，‘正义’小姐拿到了那条巨龙的非凡特性，是不是可以晋升天使了？”伦纳德露出了由衷但非常单纯的羡慕，“这样的晋升速度真是令人向往……老头你不知道，昨天要不是‘正义’小姐救了我一命，我就要回归女神的神国了。” 帕列斯顿时嗤笑：“你还好意思向往？如果你多找机会消化魔药，现在已经可以晋升序列3，怎么会还需要别人来救。” 伦纳德的表情顿时僵硬：“你都知道了啊……”他顿了顿，强行争辩道，“就算我消化了魔药，我的功勋也不足以换取晋升序列3的机会。有那么多劳苦功高的大主教和高级执事们排在我的前面。” 他说着说着，一副连自己都说服了的样子，表情渐渐自然又理直气壮。 谁知奥黛丽突然插言道：“我听‘世界’先生说，‘愚者’先生那里还有‘银骑士’的非凡特性呢。” 她看着动作僵住的“星星”先生，含着极大的笑意说道：“我想，‘世界’先生专门告诉我这件事，就是为了请我督促你消化魔药吧。” “‘星星’先生，你要努力哦~” 第七十一章 突然相遇 巨龙少女奥黛丽扛着新买的桌子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因为空间有限，需要把替换的旧家具扔掉，所以奥黛丽没有自行具现一张新桌子。不然等到几年过去，她具现的桌子消失了，出租屋的房东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张满是虫洞的桌子。 在苏茜欢快的围观下换好桌子后，奥黛丽左手握住腰间星之杖的手柄，右手微微一拧。 一面镶嵌黑色宝石的神秘银镜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苏茜立刻好奇地扑了上去。 银镜一亮，立刻浮现出了鲜红如血的字迹：“我是伟大的阿罗德斯。根据对等原则，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错误或不诚实都将受到惩罚！”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苏茜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奥黛丽急忙说道：“阿罗德斯，不要捉弄苏茜。” 阿罗德斯浮现字迹的动作稍稍停顿。它随即显示道：“我的问题是，如果奥黛丽小姐在追求自己爱慕的男士时遇到了困难，你希望给予她什么样的帮助？” 奥黛丽：？？？ 不让你捉弄苏茜，你就开始捉弄我了是吧？阿罗德斯，你不在梦境里，胆子大了很多嘛。幸而帕列斯的分身此刻在另外的房间里看报，不然奥黛丽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阿罗德斯丢到地上摔碎。 苏茜则非常迷茫地吐了吐舌头，又抬了抬爪子，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才说道：“我为什么要提供帮助？爱情难道不是两个人自己的事吗？如果我要提供帮助，那一定是奥黛丽主动找到了我，所以当然是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苏茜，回答它的问题不要说问句。”奥黛丽无奈说道。而苏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轻轻皱了皱鼻子。 阿罗德斯没去管奥黛丽对苏茜的指点。它字迹凌乱又激烈地说道：“回答错误！当主人遇到了爱情的萌芽，我们这些忠诚的仆人应该全力帮助他们才对！爱情当然不是主人们的事情，和我们同样息息相关。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可是，我不是奥黛丽的仆从，我是她的伙伴。”苏茜隔着文字，感受到了阿罗德斯的亢奋和激动。这让她非常不解，但谨慎地没有提问。 与此同时，奥黛丽沉下语气警告道：“阿罗德斯，你要是敢因为这个惩罚苏茜，你可给我等着的。” 一人一犬的话同时让阿罗德斯一梗。它停顿了好半天，才终于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苏茜小姐，现在，你可以暂时离开这间屋子一段时间吗？” “……好。”苏茜到现在都还处在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她看了看奥黛丽，见她没有反对，遂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叼起自己新买的《机械原理精修》，乖乖躲进了旁边的房间，带上了门。 奥黛丽这才噙起了明显的笑意：“阿罗德斯，我现在知道了，对待你就需要像苏茜这样心性单纯，不会因为你的捉弄而恼怒。” 阿罗德斯挣扎着辩解道：“我还没有尽全力……” “好了好了，我知道阿罗德斯非常优秀，每天戏弄我毫无压力。我们开始吧。阿罗德斯，我要怎么做？” 奥黛丽利用召唤历史投影的方法把阿罗德斯带到现实，正是为了寻找自己未曾发现的污染。这是一件需要本体来做的事情。比起让本体深入梦境，当然还是在现实召唤阿罗德斯更加安全。 阿罗德斯当即配合道：“美丽的未来女主人，您只需要把手放在我的镜面上，并在我深入您的内心时不要抵抗就可以了。” …… 等到苏茜重新受到呼唤时，那面在她看来奇奇怪怪的镜子已经消失不见。奥黛丽正坐在桌前，神色略显疲惫，精神状态却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奥黛丽，我可以感觉到你得到了很好的治疗。这让我为你感到高兴。”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那就是在含蓄地担忧自己心理医生的地位受到了取代。但苏茜不会。她就是单纯地感到高兴。 奥黛丽挺开心地笑了笑。在祛除了阿罗德斯新发现的污染后，她整个人从内到外地感到放松。 苏茜摇了摇尾巴，纵身一跃跳到了奥黛丽新买的桌子上，蹲好身体，视线和奥黛丽平齐，问道：“奥黛丽，刚刚那面镜子是神奇物品吗？” “是的。它最喜欢捉弄别人，喜欢问别人非常羞耻的问题，让别人觉得尴尬。”奥黛丽一边说着，一边失笑着摇着头，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尴尬。奥黛丽，这是因为你事先警告它了吗？” 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事能让苏茜你尴尬吧……即使在别人眼里很羞耻的事情，不熟悉人际交往习俗与道德规范的你也会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这难道就叫“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吗？ 奥黛丽没有说透，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当然，她知道苏茜肯定能明白这个点头不是赞同的意思。 苏茜摇了摇尾巴，没有再说。她转而思考其他的问题：“为什么他要问我那个问题，就是你追求自己爱慕的男士，却遇到了困难的那个。” “大概是觉得有趣吧……对我来说，这是很让人尴尬的问题，不是吗？”奥黛丽企图蒙混过关。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苏茜立直了前腿，探究地看了奥黛丽一会儿，轻声问道：“奥黛丽，你有了爱慕的男士，对吗？所以你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 “我没有！”我什么时候傻笑过？这，这也太傻了吧……奥黛丽顿时涨红了脸，看着苏茜明显一脸不信的样子，张了张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执意隐瞒，苏茜当然也会善解人意地假装什么都没有问。但到了这个地步，隐瞒其实也没有意义。 “我，我是有了爱慕的男士，但我并没有追求他。是阿罗德斯总想把我们凑在一起。”奥黛丽的语气有点羞涩，又有点恨恨地。她顿了顿，解释道，“那位男士是阿罗德斯的主人。” “原来是这样。”苏茜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她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仿佛只是听奥黛丽分享了一个小故事，摇着尾巴跳下了桌子，“那如果你真的有需要我帮助的那一天，记得告诉我。” 奥黛丽看着她重新摊开书本的样子，默默地对自己说：不，绝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实在是太羞耻了！ …… 北区，格林兰街18号。 发际线明显后移、面容十分显老的黑发棕瞳男士看着正在整理着装的妻子和妹妹，忍不住说道：“我们真的要挑选今天去教堂吗？报纸上刚刚报道了大使刺杀案，可怕的恐怖组织极光会竟然连杀两位大使。” “可是班森，我们的家庭就要迎来新的成员了。我们难道不应该向女神礼拜，赞美她的恩赐吗？”说话的是发色深棕、面容白皙的露丝夫人。相比起两周去一次教堂的莫雷蒂一家，露丝自己是更为虔诚的女神信徒。 而这次她坚持去教堂的原因是，大家发现露丝怀孕了。 新生命的降临是大地母神的权柄，女神只负责厄运与安宁……神秘学常识丰富了很多的梅丽莎并没有真的出言反驳，只是在内心略想了想。 她看看一脸虔信的露丝，再看看满脸苦恼和紧张的班森，说道：“我们住得离圣塞缪尔教堂很近，路途即使步行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而且大使被刺杀后，贝克兰德肯定会加强巡逻，教堂周围更是如此。” “班森，我知道你很紧张露丝肚子里的孩子，可维持孕妇的心情舒畅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不让露丝去教堂，露丝会时刻不得安宁的。” 对于大使刺杀案，梅丽莎不是不警惕。但已经消化了“考古学家”魔药的她，觉得自己至少有能力保护家人，直到救援来临。 “好吧，但必须要乘坐出租马车。”班森终于做出了妥协。 因为这是用在露丝身上的开销，梅丽莎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莫雷蒂一家就这么去圣塞缪尔教堂做了礼拜。等到礼拜结束，心情很好的露丝提出，想要喂一喂白鸽。 因为梅丽莎提出了需要维持孕妇心情舒畅的观点，所以班森没有拒绝。他只是紧张兮兮地守在妻子身边，就像所有刚知道自己要当父亲的男士那样。 这让梅丽莎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如果克莱恩还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带我去广场的另一角，并和我偷偷嘲笑班森现在的样子……梅丽莎一边慢慢退到离哥哥嫂嫂稍远的位置，一边默默想到。 思及亡兄让她的心绪有了些微的惆怅。 如果那时我已经成为非凡者，我有没有能力让克莱恩免于死亡呢……“通识者”途径对战力的加成虽然有限，却可以利用知识，制造很多有用的机械装置，这里面说不定就有能给克莱恩拿去防身的……可惜，这都是如果。 梅丽莎忍不住闭了闭眼。 她想起了刚刚得知克莱恩死讯的情景。那位头发异常凌乱，脸色异常苍白的男子，就那样站在门口，碧绿的眼睛含着那么浓重的悲伤，嗓音沙哑几乎不能成句。 梅丽莎整理好心情，再次睁开了眼睛。突然，她整个人僵住了。 在她眺望的方向，在圣塞缪尔教堂的门口，一位长相英俊，左手戴红手套的男子正在和同伴交流着什么。 仿佛感受到了梅丽莎的注视，这位男士转头看向了这边。 他也愣住了 他的黑发略有凌乱，眼眸碧绿满含错愕。 是他。真是他。 第七十二章 了解真相 梅丽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一直到了家门口，她才突然说道：“我想，我想去趟图书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我们坐马车把你送过去再回家。”露丝是一位非常有活力、非常健谈的女士，“说真的，梅丽莎，我觉得你过于努力了。女孩子在周末难道不应该逛百货商场，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吗？” “我，我只喜欢机械。我先走了。”梅丽莎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转身匆匆地离开家门，仿佛听到露丝在对班森说：“梅丽莎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失魂落魄的？” 她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根本没有听见。 等到梅丽莎重新回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圣塞缪尔教堂的门口。 我来这里干什么……梅丽莎茫然四顾，没有看到那个发型凌乱的英俊身影，顿时觉得失望又无措。 当时没有追上去，现在他当然走了……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他，一个安保公司的员工为什么会来贝克兰德。想问问他，他还记不记得克莱恩，愿不愿意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当初在廷根，我根本不敢去问，现在反倒很想知道…… 还是走吧……我站在这里干什么……梅丽莎捏了捏提包的带子，就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遗忘的、略带沙哑的声音：“莫雷蒂小姐！梅丽莎·莫雷蒂小姐！” 她迅速扭头，有些呆滞地看着那道身影从教堂的侧面冒了出来，正在向她快步走近。 他是怎么冒出来的？ 这一刻，她仿佛再次置身于那个悲伤的中午。这位英俊的男士那样突兀地向她走来。 黑发绿眸的男士眼神微黯，似乎也回忆起了曾经的画面。他走过来，露出了一丝略带悲伤的苦笑，说道：“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伦纳德·米切尔。” “米切尔先生，你好。”梅丽莎分心思考着怎么开启有关克莱恩的话题。 对于刚打过招呼的两个陌生人来说，这无疑是非常唐突的。可对方的表情，让她知道他同样回忆起了那位曾经的同事。 这让梅丽莎不想错过机会。 就在这时，她听到这位米切尔先生主动说道：“梅丽莎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去我们公司坐一坐？我们，可以聊一聊克莱恩的事。” 梅丽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就是我想要说出口的话吗？此刻，她唯有点头。 就这样，梅丽莎跟着伦纳德绕过了整整一条街，来到了一家破旧的小楼门口。 他拉开大门，侧过身，绅士地邀请梅丽莎先行入内。 梅丽莎却没有动。因为悲伤还没有彻底影响她的智力。 她站在原地，狐疑地说道：“你，你们的公司不是叫黑荆棘安保公司吗？怎么，怎么现在叫红月亮安保公司？你更换就职的公司了？” “你可以这样认为，美丽的小姐。我们不如先行入内，我会为你解释这其中的关系。” 梅丽莎仍旧有些犹豫。此刻，平素的警惕回到了她的内心，让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着这位只见过几面的男子进入陌生的地方。迟疑半晌，她终究选择相信自己哥哥的同事。 两个人一路上到二楼，负责接待处的文职人员看到伦纳德，微微愣了愣，站起身在胸口点满繁星，就要向伦纳德行礼。 伦纳德急忙摆手制止：“给我们准备——梅丽莎小姐，你想喝什么？红茶还是咖啡？” “……红茶。”梅丽莎感觉到了这位米切尔先生备受同事尊敬，这让她愈发有些迷惑。 在她看来，自己哥哥的同事、负责来通知死讯的家伙，当然是职位比较低的那种。 还有，他们为什么在打招呼前要先做向女神祷告的手势……这家公司全是女神的信徒吗？ 然而梅丽莎并没有深入去想太多。一想到自己即将得到更多关于克莱恩的消息，她就止不住地坐立不安，心浮气躁，难以专心思考问题。 “准备两杯红茶，送到会客室。让他们暂时不要来打扰。”梅丽莎听到那位英俊的男士如是说道。她看着他大步上前，为她打开房门，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指向进入了房间。 红茶准备得很快。梅丽莎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时间的流逝。仿佛只是一眨眼，两个人就已经坐在彼此的对面，即将述说那个已经消逝在时光中的人。 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伦纳德却没有直接把话题指向克莱恩：“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感觉非常惊讶。我完全不知道你来了贝克兰德。” “尤其是，我的下属告诉我，他们居然有你的资料。在看过你的资料之后，我就立刻产生了邀请你加入我们的想法。” 有我的资料？我的资料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手里？我又没有雇佣过安保公司。是因为莫蒙特教授的缘故吗？什么是邀请我加入？加入什么？我还要上学，还要研究机械，我不可能进入安保公司工作的。 还有，你不是来请我聊克莱恩的吗？这样的开场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招聘员工的面试？梅丽莎听得云里雾里。 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只是想问问关于克莱恩的一切。 仿佛知道梅丽莎的困惑，伦纳德呵呵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想你一定会迷惑，我们手中怎么会有你的资料。事实上，你的资料之所以被转到了我们这里，是因为你是女神的信徒。尽管你是通过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获得的魔药。” ！魔药！他们怎么会知道魔药的事？ 梅丽莎猛地挺直了脊背。她终于冲破了自己略带恐惧的期待感，感觉到了另外的惊恐。 突然被戳破最大的秘密让她忍不住地颤抖。 不过，已经增长了很多阅历的少女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敏锐地想到了某个可能，心头一跳。 梅丽莎强忍着战栗说道：“你们，你们根本不是，安保公司。” 伦纳德点了点头。他仿佛戏剧的旁白，终于得到机会宣布主角的出场，嗓音低沉地说道：“我们是值夜者，黑夜教会的值夜者。” “我们在廷根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是，克莱恩也是。”他让语气显得沉痛又满怀追忆。 梅丽莎脑子轰得一声。她感觉自己的双手颤抖不止，在克制无果后，只能选择交握双手略加控制。她变换了一下姿势，带着一点做梦般的恍惚说道：“所以，克莱恩，他，是，非凡者？！” “是的。他，死时，是‘占卜家’途径的序列8。” 占卜家？梅丽莎心中闪过茫然。她并没有特别主动地了解过神秘学的知识，因此并不知道这个序列名称。 她按照自己对扮演法的理解，试图将克莱恩和占卜家联系起来，无果。 克莱恩在她心中的形象顿时扭曲着模糊了起来。这让她觉得陌生又害怕。 克莱恩是“占卜家”？占卜…… 她忽然抓住了一点联系。 那场聚会！赛琳娜的生日聚会！赛琳娜的魔镜占卜！克莱恩当时说，他帮她们解读了赫密斯文！他猜测她们进行了不好的占卜！ 不好的占卜怎么会瞒得过一名“占卜家”？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不知道的不好的事情！克莱恩及时发现，及时解决了这件事！然后，他什么都不说，就做一个无名的英雄。不，他告诉了伊丽莎白！他肯定需要伊丽莎白配合他！所以伊丽莎白才会对克莱恩那么感兴趣！ 梅丽莎终于找到了过去的蛛丝马迹。这让她仿佛找到了锚点。那个熟悉的哥哥又回来了，并且形象有所修改，更加完善。 原来克莱恩除了不懂机械，喜欢做饭，喜欢让我花钱，还会追逐着黑暗中的非凡事件，用占卜获得命运的启示…… 此刻，梅丽莎觉得自己对哥哥的印象更加清晰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轻声问道：“所以，克莱恩，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刻的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谁知，伦纳德却抱歉地笑了一下：“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相应的细节。虽然这不是什么机密，但依旧不适合向教会成员以外的人员透露。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规定。” “除非，你能够加入值夜者，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嗯，当然是兼职，我知道你还在上学。” “可以，我愿意。”梅丽莎说的毫不犹豫。她虽然不接触太多非凡，却也知道教会的非凡者负责保护民众，不让他们受到邪恶的非凡者的伤害，是值得敬佩的人。 加入值夜者，我还可以知道克莱恩是怎么工作的，知道他每次推开门去上班之后，他的生活中都会发生些什么。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他都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呀！ 伦纳德咳了咳，说道：“我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要求吧。我们希望你在正常工作的空闲，为我们提供一些辅助，一般都会是制作一些东西，或者鉴定一些神奇物品。我们……非常需要一位‘工匠’。” 梅丽莎感觉有点思绪飘忽，没有办法认真地听下去。她只能靠理智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告诉自己这是非常重要的决定，需要仔细地考虑：“我听说过，任何大势力都无法拒绝一位‘工匠’。嗯，我也愿意成为‘工匠’，可我才只有序列8。” “我们会为你提供帮助，让你能够顺利地达到那样的高度。这对你同样是有利的。毕竟序列6的魔药是非常昂贵的，而在教会，我们计算功勋而非金钱。” 梅丽莎点点头。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对，何况此刻她已经无心细想。她语气略显急促地说道：“那你可以告诉我，克莱恩真正的，死因了吗？” “我可以为你调来卷宗。当然，我知道你已经迫不及待，所以我非常愿意讲述可以告诉你的一切内容。”伦纳德低声说着，重新露出了沉痛和追忆的样子。 他碧绿的眼睛仿佛有波涛在汹涌。 梅丽莎却突然之间害怕了起来。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准备好，并没有准备好重新接受一次哥哥的死讯。 她听到了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一个一个单词挨个传进她的耳朵：“他死于一场阴谋，导致邪神子嗣降临的阴谋。是他，还有我们死去的队长，阻止了邪神子嗣的降生。” “如果没有他，整个廷根市都会彻底毁灭。包括所有人，包括你我。” 梅丽莎看着他，目光凝固如同雕塑。那一个个单词让她觉得难以理解，让她觉得置身幻梦。 她听到对面的男士相当坚定地说道：“他是，真正的英雄。” 第七十三章 在意长相 会客室的房门再次吱呀一声开启。伦纳德悄声关上门，把空间留给了渐渐哽咽出声的纤瘦少女。 在他的身边，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气质清纯又尊贵少女正透过会客室地小窗户，看着屋里的情形。 “‘正义’小姐，你打算就这么观察一位被蒙骗的少女哭泣吗？”伦纳德对奥黛丽的这种行为十分不解。 在他看来，“正义”小姐早就把礼仪刻进了骨子里。而偷窥显然是一件不符合礼仪的事情。尤其是他们两个还在骗人家，人家的哥哥其实活得好好的。 “我要到梦境里讲给‘世界’先生听。”奥黛丽眼珠都不转一下地说道。 还能这样？别说，好像真的行……这肯定对唤起他的自我意识很有帮助…… 伦纳德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陪她站在这里偷窥非常尴尬，于是没话找话地说道： “你究竟为什么要让我提出那个，加入教会才能知道克莱恩的，呃，死因，的要求？提出这个要求，让我感觉，感觉……我明明在邀请她的时候说要跟她聊克莱恩的事，把人请来了却什么都不肯说，这也太……不讲信用。” 按照伦纳德的设想，他和梅丽莎对话应该以追忆克莱恩为起始，等到双方情绪产生强烈的共鸣后，再趁机邀请梅丽莎小姐加入黑夜教会。 至于卷宗上的内容不应该透露给教会之外的人这种小事，在伦纳德看来并不是特别要紧。 这就像违反保密条例，把自己是非凡者的事暴露给了自己的配偶，并不会得到什么严厉的处罚一样。 “你不了解梅丽莎。她不会对机械之外的事情感兴趣。不拿‘世界’先生的死因哄骗她，她是不会答应加入教会的。” 奥黛丽顿了顿，说道，“所以，为了增加她和黑夜教会的联系，让她顺理成章地受到更多的保护，你们以后要多使唤她。” 还有这样的……伦纳德无语了一会儿，追问道：“怎么使唤？你不是要求尽量不让她接触太多非凡吗？” “我会安排的。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得把明面上的手续做全。” 那我们岂不是非常省心……伦纳德忍不住感叹道：“你对克莱恩那家伙也太好了吧！照顾他妹妹照顾得这么尽心？” “我和梅丽莎本来就是好朋友。”奥黛丽顿了顿，突然意味不明地说道，“我可是在神战之前就开始帮‘世界’先生照顾梅丽莎了。” 你的语气怎么还有点炫耀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我竟然还真的因此产生了一点愧疚感，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伦纳德觉得这段对话好像有点问题。 会议室里，梅丽莎似乎缓和了情绪，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奥黛丽刚要示意伦纳德，就看到一位“红手套”蹬蹬地跑了出来： “伦纳德执事，这是风暴教会发来的电报，圣安东尼阁下让您也看一看。” 是让我看，还是让“正义”小姐看？伦纳德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把纸往隐身的奥黛丽那边偏了偏。 风暴教会……牵头摧毁王室留下的秘密基地？风暴教会怎么会知道这个？赛尔特的灵体不是被阿蒙祂哥哥带走了吗？ “有给‘愚者’教会的电报吗？”伦纳德主动问道。 “愚者”教会的公开联系方式，是先联系黑夜教会。而伦纳德正是黑夜教会中负责转达消息的人。 “红手套”摇了摇头。 奥黛丽顿时皱眉，走到伦纳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去问问。”她顿了顿，忽然语气有点兴奋地说道，“你要不要也来？等你一会儿安顿好梅丽莎？” 嗯？我也去？去哪？顾忌着旁人在场，伦纳德不好去看她，眼神却已经亮起来。 在梅丽莎打开房门的吱呀声里，他听到了奥黛丽含着愉悦的低音：“他醒了。” …… “‘世界’先生，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奥黛丽带着极大的愉悦，拖着椅子坐在了克莱恩的身边。 在他清醒之前，周明瑞正坐在派出所的办公室里，阅读警局积压的非凡案件的卷宗，通过占卜的方法做出辅助。 “什么好消息？”克莱恩看着她，笑得轻松又温柔，带着恰当的期待。 因为之前两次清醒时因为脑子不太清楚，表现得过于亲昵，所以他现在自暴自弃地不再掩饰自己面对奥黛丽时的好心情。 “你要当叔叔啦！”奥黛丽猛地露出了灿烂像小花一样的笑容。 小花僵硬了一下，突然蜷起了自己的花瓣：“你的惊讶都是装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没能骗过敏锐的“观众”，克莱恩失笑道：“只是不想让你扫兴。” “这是和我密切相关的事情，我可以感知到命运的启示。” “当然，还是有一点意外的。在你说出来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他尽己所能地安慰自己心爱的姑娘。 奥黛丽当然也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种事失望，她转而说道： “‘星星’先生把梅丽莎招进值夜者了。现在算是做一个兼职，不需要接触太多非凡事件，主要就是帮助他们鉴定材料，做一些简单的制作。薪水不太多，但可以报销非凡材料。” “我专门和圣安东尼大主教说了，以保护为主，不要让她接触危险的事情，算是我们请他们帮忙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听到“报销”两个字的时候，突然生动了一下。 忍住……不要笑……不然“世界”先生会不好意思的！ 奥黛丽保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会慢慢减少奥黛丽·霍尔的身份和她的接触，主要通过‘星星’先生暗中关注她。” 克莱恩慢慢点了点头：“辛苦了。”他顿了顿，有点迟疑地问道，“你们……告诉了她我当时是怎么死的？” 奥黛丽点头。 “……她哭了吗？” “在‘星星’先生面前没有，后来自己独自哭了一会儿。”奥黛丽细细的给他讲了梅丽莎被骗进黑夜教会的全过程，末了听见克莱恩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什么都没说，表情却很惆怅。 “世界”先生真的很想念他的家人吧……奥黛丽忍不住说道：“要不——过一段时间，让‘星星’先生告诉她，你其实没有死？反正你短时间内也见不到她，不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影响。” 克莱恩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过随后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等我确定能醒过来再说吧。” 这句话触动了奥黛丽心底的忧虑。气氛一下子就有点悲伤起来。两个人沉默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还是克莱恩先主动问道：“你的污染怎么样了？去除干净了吗？” 奥黛丽刚要开口，摆在她手边的阿罗德斯立刻就亮起了银白的字迹：“主人！我帮未来女主人找到了潜藏的污染！现在我、苏茜小姐和未来女主人都看不到任何问题了。” 阿罗德斯！你现在都敢于当着“世界”先生的面这么叫我了吗？！ 奥黛丽不自觉从悲伤中脱离了出来。她忍住内心的窘迫和羞涩，表情归于镇定。 克莱恩目光躲闪了一下，假装没有看到那个称呼。他只是连夸奖都没有地把阿罗德斯推到了一边，对奥黛丽温声叮嘱道： “在你晋升之前，都不要再做可能受到污染的事情了。另外，在你消化好魔药之后、开始晋升之前，一定要再跟我说一声。” 奥黛丽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克莱恩仔细思索着有没有什么遗漏，一边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愚者’教会出面，剿灭恶魔、或者追杀王室之类的事情，你都暂时不要去，让罗斯德群岛那边派人，明白了吗？” “不能什么事都只辛苦你一个。” “知道啦！‘世界’先生，你比我妈妈还啰嗦。”奥黛丽半是撒娇地嗔了克莱恩一眼，看着他露出了无奈的失笑表情，自己也抿着嘴笑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其实呢，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 “哦？是什么？”克莱恩再次配合地露出期待的表情。 奥黛丽抿着嘴，笑着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他的身后。 那扇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发型凌乱的帅气警官略微张望了一下，一眼看见了那张平庸的面孔，属于周明瑞的面孔。 他带着点期待，带着点不敢置信，带着点小心翼翼，傻乎乎地叫了一声：“克莱恩？” 伦纳德！ 这家伙怎么还是像个傻子一样…… 克莱恩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米警官？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一旁的奥黛丽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笑声。 这不仅仅是因为克莱恩的“阴谋”。难得见到“世界”先生这样活泼的样子，让奥黛丽的内心深处多了点隐秘的成就感。 伦纳德狠狠地愣了愣，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克莱恩，又看了看奥黛丽，才反应了过来，有点气呼呼地说道：“你骗我是吧！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还捉弄我！” 克莱恩的眼中顿时露出了真实的快乐：“你怎么不说自己傻？这要是‘正义’小姐，一秒钟都不可能被我骗到。” 奥黛丽不得不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好了‘世界’先生，‘星星’先生刚刚帮你安顿了梅丽莎呢。稍微给他留一点面子吧。”她这样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抿着嘴又笑了起来。 伦纳德却觉得很受用，赞同道：“是呀，我好歹也是功臣。另外，如果不是我把‘正义’小姐请到梦境里来，你有这么容易恢复自我意识吗？” “你还好意思居功？”克莱恩无情嘲讽道，“你在梦境半年不如‘正义’小姐呆一周，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 伦纳德无话可说，凄惨落败。 他转移话题道：“你在梦境里怎么是这张脸？你什么时候用过这张脸？这么……啧，丑。” 克莱恩抽了抽嘴角。他转过脸去问朝夕相伴的奥黛丽：“我这张脸丑吗？” 说平庸他承认，但他是真没觉得丑。理由当然是奥黛丽天天对着这张脸，照样对他痴心爱慕。 奥黛丽看着他，突然觉得看“世界”先生吃瘪一定很有意思……不不不，是觉得这两个人的战力差距悬殊，“星星”先生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一副凭良心说话的样子，诚恳说道：“‘无面人’在意什么长相？” 克莱恩：…… 第七十四章 把他支走 三个人笑闹了一阵之后，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 “调查王室的事竟然是风暴教会主导，‘世界’先生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克莱恩故作一脸斟酌地说道：“或许是亚当又把赛尔特的灵体交给了风暴之主？” 奥黛丽身为“观众”，哪能感觉不到这句话背后的笃定？ 看来“世界”先生不希望“星星”先生知道他和“愚者”先生的诡异关系……怪不得“星星”先生说起把我请进梦境，他一副挺来气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知道他这么多秘密…… 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在这了。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奥黛丽配合着接话道：“祂这是什么用意？” “短期内不想加剧冲突吧……如果祂自己带头去布置行动，必然要把自己的人手伸进鲁恩，这会触动到风暴之主的神经。呵，虽然我们都知道黄昏隐士会的成员遍布世界各处。” 然而奥黛丽依旧迷惑：“你说过，能对抗星空的，除了‘愚者’先生，就只有祂。如果祂把这件事交给风暴教会，那么风暴教会不可能主动向祂求助，就只能找我们。” “祂不怕我们趁机被风暴教会拉拢吗？” 伦纳德被这段对话弄得十分迷惑。听他们的意思，风暴之主似乎在和阿蒙的哥哥抢夺“愚者”先生代表的力量。这个，恕伦纳德眼拙，实在是没有从之前奥黛丽和风暴教会的交流中看出来。 克莱恩也皱着眉，对这种行为感到不太理解：“也许，祂只有这两个选择，所以只能选择相对较好的那一个。毕竟，如果只考虑祂自己的得失，祂根本不会出手管这件事。” 他边说边思索着，表情渐渐苦涩又危险了起来：“又或许……他有把握我们不敢倒向风暴之主。” 这是哪里的把握？我们为什么不能倒向风暴之主？现在奥黛丽也听不明白了。不过她能感觉到这不是好事，大约是威胁一类，遂猜测和这个梦境有关。 因为看出克莱恩并不打算解释，所以她也没有追问。 至于伦纳德，已经听得云里雾里。 为什么“正义”小姐听得毫不吃力……这就是持续一周留在梦境中的收获吗？我感觉我们三个坐在这里，我就是多余的那个…… “无论如何，眼下没有线索，‘愚者’先生也不方便占卜。所以前期的调查工作肯定是不需要我们的。”奥黛丽很注意每一个听众的感受，因此调转方向对伦纳德感叹道，“风暴教会都不正式通知我们一下，真是一点都不尊重。感觉现在的‘愚者’教会就是黑夜教会的一个挂件。” 伦纳德早就知道奥黛丽一直致力于发展“愚者”教会在鲁恩地区的影响力，遂出于好心安慰道：“风暴教会一直都有点，唉……我想他们这是对隐秘组织抱有本能的恶感吧。等到慢慢接受了你们，习惯了凡事都有你们参与，自然就会有所改善。” 克莱恩在旁边点头道：“而且教会的态度不能代表神灵的态度。”他扯了扯嘴角道，“这是组织结构不够扁平化带来的缺陷。” “世界”先生这是在自嘲什么？和正规教会相比，我们过于扁平化？能代替“愚者”先生安排琐事的天使太少了？奥黛丽早就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推测出，“愚者”座下的天使各有自己追求的利益，可能并不那么让神信任，此刻自然而然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至于伦纳德，还在回味“扁平化”这个新词语。 他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开始转，就听见克莱恩说道：“你回去之后，可以告诉阿里安娜女士，在这件事上，只要是我们知道的消息，都会无偿和黑夜教会分享。”他看了看奥黛丽，见她一如既往地乖巧看着他，迟疑地说道，“如果，如果弗萨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尝试提供帮助。” 弗萨克大使毕竟是死了。弗萨克王室会不会趁机做文章，完全取决于黑夜教会现在对弗萨克的掌控力如何。 这是有可能被打上一个问号的。 伦纳德若有所思地点头，揣摩着两个势力显然有些过于亲密的合作关系。 而奥黛丽则轻易听懂了后半句的意思，为了表示积极配合的意愿，主动期待道：“我还没有见过阿里安娜女士呢。” 克莱恩看着她明亮的碧绿眼睛，私心里觉得她特别可爱：“阿里安娜女士是很好的人，呃，天使。当初给过我很多帮助，却从来不索要回报。” 奥黛丽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伦纳德却下意识地抬杠道：“祂为什么要找你索要回报，这难道不应该请女神找‘愚者’先生索要回报吗？” ……克莱恩再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杠精！ 奥黛丽看了看伦纳德，又看了看她的“世界”先生，在心中仔细思索了一下，确认和黑夜教会相关的事项都交待清楚了，才突然挺直了脊背，仿佛很意外地说道：“‘星星’先生，你们教会的人有事情找你。” “啊？”伦纳德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观众’的身份还能这么用。”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这几天加在一起，就休了半个晚上的假……真是……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克莱恩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快走吧，要你留在梦境里也没有用。” 回答他的是伦纳德翻起的白眼。 两个人一起看着伦纳德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奥黛丽转回头，发现克莱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你是有什么悄悄话，要把伦纳德支开才肯对我说？” 奥黛丽就没想过自己能骗过“世界”先生。虽然此刻被心上人调侃，但她的脸皮厚度早就几何增长，完全不会心虚脸红。 她抿住笑意，假装自己很认真地说道：“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觉得你丑。” “你这张脸虽然初看的时候有点不习惯，但是越看越觉得还挺帅的。” 克莱恩抽了抽嘴角，撇过了头。 “正义”小姐，说真的，你说这话良心不痛吗？我吹牛都不敢这么吹！ 偏偏他一眼看见被推到角落的阿罗德斯，冒出了一行桃红色的单词：“主人，我作证，她没有说谎！” 你们两个……算了，“正义”小姐一定是被阿罗德斯带坏了！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阿罗德斯交给她……克莱恩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说正事。” 哎呀害羞了害羞了！奥黛丽忍着内心的小雀跃，进入讨论正事的状态：“是你的那几位‘老乡’。前天晚上我经历的两场非凡事件中，他们几个除了约翰，或多或少都和我们的行动发生了牵扯……” …… 梅丽莎觉得自己应该冷静冷静，所以她真的去了图书馆。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再善于学习的女孩子，在情绪翻涌的时候，照样是看不进去书的。 那些熬夜值班的时候，那些周末不能休息的时候，那些突然需要前往公司的时候，克莱恩都是在做些什么？是在研究写有古赫密斯文的历史资料，还是调查非凡事件的邪恶凶手，又或者和那些潜藏在暗中的邪恶势力斗智斗勇，阻止他们破坏普通人的生活？ 那是邪神子嗣，他阻拦的可是邪神的子嗣啊！他对抗邪神力量的时刻，有没有过瞬间的恐惧，有没有对这世间留恋不舍，有没有……想到我和班森…… 梅丽莎突然想起奥黛丽小姐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非凡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可怕，甚至远比我想象的可怕。我们还能站在这里，享受自己该有的生活，心中没有恐惧和阴霾，是因为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非凡者站在我们背后，牺牲自己，保护我们。” “他们是真正的守护者。” 克莱恩，你也是他们的一员吗？你也是守护者吗？ 梅丽莎觉得喉间一哽。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去盯着眼前的书本。 唉……还是看不下去…… 梅丽莎兴致缺缺地合上了书。 那位米切尔先生居然是教会的高级执事！是半神！如果克莱恩还活着，他是不是也能达到这样的层次了？他们当时的水平应该差不多吧？ 有谁知道，一名也许有能力成为教会执事的非凡者，就这么死在了邪神的子嗣面前？ 别想了别想了……梅丽莎强迫自己晃了晃头，想将这些悲伤的念头们晃出自己的脑袋。她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 我的机械设计……今天的午饭……过几天又有一场报告要听……一个个念头划过梅丽莎的脑海，却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终于，她找到了吸引自己注意力的事情。 在她这个位置的斜对角，正坐着一位男士。他黑发黑瞳，面容极为普通，是那种一丢进人群里就再也认不出的类型。他身上的正装有些廉价，就像还在上大学的克莱恩那样。 然而他看书看得太快了。不，他甚至不能算作是在看书。他简直就是在翻书！如果不是时不时在身边的笔记本上做出记录，他只怕十分钟就能翻完一本较薄的书籍。 梅丽莎眯起眼，借助“考古学家”带来的加强，瞄到了他笔记本上“经济学”的单词。 这么认真，不像是在装样子啊……非凡者？那种能力偏向于学习的非凡者？就像“通识者”一样？“通识者”可没有这样的本事……是我不知道的途径…… 哈，来一趟图书馆，竟然让我发现了一名非凡者？这个世界的非凡者其实这么多的吗？ 第七十五章 抓住机会 “真是奇怪，王室勾结邪神的消息竟然被那些中产阶级和富商们知道了。”霍尔伯爵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摸着自己已经后移的发际线，自语中带着满满的迷惑。 他的两个儿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个露出警惕，一个眯着眼睛深思。 “他们要抢夺我们的利益？”希伯特戒备地问道。 “呵呵。他们向我们许诺了好处，希望可以和我们合作。他们想要争取选举权的进一步放宽，将所有的中产阶级都囊括在内。真是大胆的要求啊……” “这太夸张了！爸爸，这会威胁到我们的影响力，我们贵族的影响力！即使我们是新党！我们对下议院可能会因此失去控制！” 新党当然是支持选举权下放的。但这必须得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肯定不能像这样一步就登上天空。 “你没有明白，希伯特。他们声称自己有切实的证据，即使我们不与他们合作，他们也可以越过我们直接逼迫王室。和我们的交易只是为了把大家的损失都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所以我才会希望知道，他们背后的支持者是谁，他们的证据从哪里来，提供证据的这些人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希伯特，你要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不是我们这些贵族，也不是那些手握大量资产的富人。是非凡，是神灵，是教会和隐秘组织。这就是为什么当奥黛丽悄悄成为非凡者时，我没有阻止她，即使我知道这存在隐藏的危险。” “所以，阿尔弗雷德，最近有什么崛起的非凡势力吗？他们可能直接参与了这次大使刺杀案，因此才能如此迅速地掌握证据。当然，我不需要太过详细的解释，这或许会让你违反保密条例。我只想知道，他们和他们信仰的神灵，和女神的教会、和风暴教会关系如何？对待民众们的态度是怎么样的？是否对中产阶级有明显的偏向性？” 阿尔弗雷德从父亲说出第一句话起就在沉思。不需要父亲多做提示，他自己就想到了背后可能有非凡势力主导。 根本不需要怀疑，他立刻想到了塔罗会。这个隐秘组织已经不仅仅是参与大使刺杀案了，他们表现出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群信仰‘愚者’的人。” “信仰谁？”希伯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有些嫉妒阿尔弗雷德。毕竟他完全没有想到阿尔弗雷德竟然真的能帮上忙。 当然，这也仅止于有些嫉妒。希伯特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成为非凡者，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做的事情。 “呃，祂自称‘愚者’先生。‘愚者’的信徒组成的势力，属于隐秘组织中格外隐秘的那种，在此之前，即使是军情九处对他们的了解也很有限。” “听起来是位十分谦逊的神灵。”希伯特忍不住感叹道。毕竟，“愚者”并不是什么好名字。 至于霍尔伯爵，还是从自己的特殊渠道中听说过“愚者”的。 “重要的是，我知道的那位，信仰‘愚者’、甚至代表‘愚者’的半神，表现出了和黑夜教会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阿尔弗雷德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霍尔伯爵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地点了点头，“那我倾向于答应他们。把选举权放宽到这种程度，既是挑战，也是我们的机遇。比起其他大贵族来说，我们有更多的拉拢富商、拉拢中产阶级的优势。当然，这不是我们一家能做的决定，但我们可以把态度表达给他们。” “爸爸，你不询问一下教会的意见吗？”希伯特忍不住问道。 “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那些抱有反对意见的新党成员吧。你也听到阿尔弗雷德的话了，这个信仰‘愚者’的组织和教会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黑夜教会本就更多地支持新党成员，对于放宽选举权抱有比较积极的态度。只不过，他们是正神教会，不适合在政治上有明确的表态。” “或许这些信仰‘愚者’的人本就是教会暗中发展的力量，为的就是帮他们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去做的事情。既然他们不方便直接表露态度，那么我们尽量不要主动询问。” 这是一个政客下意识会想到的事情。而且“愚者”这个名字，让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位神灵可能没有正神那么强大。 当然，在稍微了解一些非凡常识的普通人眼中，七位正神肯定是最为强大的神灵。 阿尔弗雷德没去纠正这一小小的误会。虽然塔罗会的“正义”小姐表现得可不像黑夜教会的附庸，但是他们连公开的联系方式都是通过黑夜教会，其亲密程度可见一斑。 从政治的角度上讲，阿尔弗雷德赞同父亲推测出的结果：“愚者”信徒的所为是黑夜教会默许的，甚至是黑夜教会希望做却不方便去做的。 这样一来，父亲小小的误会并不会对他的决策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阿尔弗雷德自然没有必要解释这小小的细节，否则他将因此违背保密条例。 说起这个，我怎么有一种模糊的警惕感，感觉自己似乎在某些时候做过什么，可能会产生违反保密条例的隐患……阿尔弗雷德细数了一遍自己这几天做过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现。 当然，在细数的过程中，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在送妹妹回家的马车上有没有说过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父亲问道：“你对这些信仰‘愚者’的人有什么别的了解吗？他们的成员有什么组成特点？收入？政治倾向？” 阿尔弗雷德缓缓摇头：“想要发现一位‘愚者’的信徒是非常难的事情。” 事实上，在此之前，军情九处虽然发现过宣传“愚者”信仰的人，却从未找到因此转变信仰的信徒。如果对“愚者”的信仰已经广泛到了可以影响政局的地步，那么这种无效的宣传方式，绝不可能是传教的主要途径。 这更像是摆在明面上给正神教会调查的对象，或者目的只是传播这个名字，让民众有一定的印象。 这位负责传教的非凡者很会布局啊……是那位“正义”小姐吗？“观众”一定很擅长这种事，我们家的那位小“观众”在这方面就特别聪明……阿尔弗雷德忍不住回想起那位代表“愚者”的半神，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她的样貌。 这是各位效忠军情九处的非凡者们早就发现的事。 不过我还记得，她看到我进门，还对我笑了笑。作为一位半神，这实在是过于平易近人了，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不过“观众”最容易影响他人的观感，这是每一个训练有素的非凡者都必须警惕的事情！ 霍尔伯爵没有再进一步追问。三个人随即商讨了一些政治博弈上的细节，讨论哪些可以让步，哪些坚决不能放弃。当然，说是商讨，更多的是霍尔伯爵在教导两个儿子。 等到终于谈完正事，霍尔伯爵放松了神态，笑着对阿尔弗雷德说道：“这次也算从祸事中得到了好处。我非常有把握可以为你要来一个爵位。很有可能是伯爵。” 这一瞬间，希伯特嫉妒到想要发芽。 他虽然早就知道阿尔弗雷德的军功足以为他挣得一个爵位，并因此降低了对这位弟弟的敌意。但按照他的预计，这应该是在阿尔弗雷德步入中年，除了自己的军功外，又积攒了大大小小的功劳和资历之后。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自己还是个勋爵，弟弟就已经达到了和父亲同等爵位的等级。这让别人怎么看他！ 他的内心完全不能平静！ 而阿尔弗雷德则颇为意外。他几乎呆愣地看了自己的父亲半晌，才嗓音微哑地开口道：“我，爸爸，您，您知道了？” 被王室派去送死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家里的任何人。就算是奥黛丽，本质上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知道什么？”希伯特急忙问道。 霍尔伯爵冷笑了一声：“军情九处和邪神勾结的上层，竟然打算设计让阿尔弗雷德死于教会参与的冲突，意在动摇我们对教会的支持，激起教会和贵族间的矛盾。” 他顿了顿，对阿尔弗雷德解释了一句，“这是圣安东尼大主教亲自告诉我的。” 希伯特吓了一跳。他心中的不平顿时消减了许多。 再怎么嫉妒弟弟的优秀，家人的生命依然在他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 阿尔弗雷德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还想着通过军情九处那边争取，等有了好结果再告诉你们。不过，这件事决不能告诉妈妈。她会吓坏的。” “这确实不能让你们的妈妈知道。倒是可以透露一些给奥黛丽，让她知道非凡世界的危险。” 霍尔伯爵顿了顿，对着自己的小儿子露出了柔和的神色，“这件事还是让我来主导吧。身为一个父亲，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还是要给我一个有所表示的机会。” 阿尔弗雷德看着鬓角已经泛白的父亲，许久没能说出话来。一旁的希伯特伸出手，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肩膀。 第七十六章 宣誓主权 “别！别！大哥！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嗷！咳咳！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兄弟！咳！我根本不知道魔药是什么东西！我就是想和她上-床，她让我喝了那份饮料，说喝了在床上可以坚持得更久，我就没多想啊！嗷！”哈罗德被关在风暴教会的水牢里，被翻涌的水花碰撞得根本不可能控制身形。 他先前的骨折已经被特殊的药剂治好，这来自“代罚者”小队中的一位成员难得的怜悯和由于队长错怪他产生的愧疚。但哈罗德随时觉得自己会在新的滔天巨浪中撞成碎块。 “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不知道她们都是作恶多端的人啊！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我给你们当间谍！我帮你们潜入她们组织内部，帮你们打探消息！别别别！兄弟我求你了！嗷！” 哈罗德的面前那位发色深蓝、面容粗犷的“代罚者”队长停下了动作，看向身侧的一名队员说道：“怎么样？” 这名队员正是向哈罗德提供药剂的那位。他的外表和周围的人完全不同：他没有深蓝的头发，也没有暴烈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目光充满审视。这位男士捏了捏自己的金边眼镜，点了点头：“说的都是实话。” 这位风暴教会的异类看着哈罗德可怜兮兮又充满滑稽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建议道：“如果他真的是意外成为非凡者不久，本性又不邪恶，确实可以发展成我们的线人。 那位队长看着吱哇乱叫的哈罗德，眉头微皱地说道：“这个人太过软弱，主不会宠爱这样的人。” “还是把他永远地关在水牢吧。” 哈罗德一听，这还了得，当即大叫道：“我没有！我，我很勇敢的！我曾经帮助我的朋友，阻止比我多了四五倍的黑帮成员伤害她，让他们再也不会去骚扰她开的店！我不是软弱！我是，我是敬畏你们！你们是，主的代行者！” “代罚者”队长再次看向身边的斯文男士。 “基本没有谎言，但有使用措辞的痕迹。”这位明显是“观众”的成员尽职尽责地判定后，又心怀怜悯地说道： “看起来他确实是误入歧途还不久，心中还残存着高贵的品德。我们不妨对他进行教导，让他成为主更加忠诚勇敢的信徒。尤其是现在，上层都被调去处理大使刺杀案的后续，日常的非凡案件处理非常缺乏人手。” “代罚者”的队长皱起眉头，犹豫了一瞬，点头道：“那你来负责这件事。” …… 约翰一整天都沉浸在阅读中，全神贯注地理解和总结着经济学和社会学的知识，尝试推断他们的联系，探索合理的理论发展。 直到一只白皙的小手按住了书页：“约翰，你这样不行。” “呃，朱斯提西娅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什么问题吗？” 奥黛丽抽了抽嘴角，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来到图书馆的角落：“你看得太快了。你觉得正常人有可能像你一样看得这么快吗？” 约翰顿时一僵。这只学霸平时倒也不至于如此粗心大意，但因为获得“阅读者”魔药后过于兴奋，所以他只顾着阅读更多的书籍，一时没有顾上这些细节。 真是……得意忘形了……约翰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终于清醒了过来似的。他急忙想要努力弥补过错：“那，那我以后先把内容背诵下来，再回去慢慢理解和记录。这样，别人只会以为我在翻书，或者在查找什么。” 他不可能一次借出去很多书，因为这是有借阅数量限制的。而频繁地借出，还回，再借出，同样能让人看出异常。 奥黛丽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我给你在图书馆内封印一小块空间，你每次自己躲进去就可以了。” 还能这样？约翰顿时错愕。他完全没有想过这种解决方法。 看来我对于非凡世界的思维方式还没有很好地掌握！以后阅读神秘学相关的知识时，还要多加揣摩！约翰一边暗自反省，一边问道：“那我今天在这里看了一整天，会不会已经暴露了我的身份？我需要做些什么来补救？” “应该不要紧的。我会通过催眠大致观察一下，都有哪些人注意到了你。只要中间没有夹杂意图不明的隐秘组织成员，就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奥黛丽安抚地笑了笑： “这里也有我的过失。我第一次接触‘阅读者’，不知道你看书可以看得这么快。我以为就是和‘通识者’差不多的速度。是我想当然了。” 约翰不接受这个。在他看来，这主要还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得意忘形，不够仔细。何况出了问题哪能怪在老板头上：“真是对不起，还要辛苦你给我收拾残局。” “没事的，这对我来说都是小事。稍后我会在图书馆给你挑一个不妨碍别人、也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现在呢，我邀请你去享受一下美好的周日的夜晚，顺便帮我办一件私事。” “你说。”约翰的态度十分乖顺，毕竟他刚刚做了错事。 不过奥黛丽的要求并不过分：“帮我把这个小包交给安妮莎，这是她的‘学徒’魔药的主材料。如果她已经攒够了魔药的辅助材料，想要直接服食魔药的话，你可以稍微看着点她。序列9的魔药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只需要你指导一下她如何冥想，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朱斯提西娅小姐，你不去吗？” “嗯，我最近不太方便。对了，你要记得提醒他们，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使刺杀案有非凡力量参与，教会的非凡者会更加严格地监控贝克兰德。要小心自己的非凡者身份被教会发现。” 这当然不是奥黛丽真正的目的。在从军情九处那里了解到丹尼尔确实被牵扯进了这件事后，她就相信这几个“穿越者”们肯定会得到丹尼尔的告诫。她的目的是希望约翰可以借此开启这方面的话题，了解他们被非凡事件牵扯的程度，以及对于遭遇的非凡事件抱有什么样的态度。 这时，奥黛丽注意到约翰脸色微变。她知道他是联想起了自己刚刚的破绽，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自己，我们‘愚者’教会现在在正神教会面前也有点面子了。你的非凡者身份算是半官方的。” 约翰感觉到朱斯提西娅小姐语气中的轻松愉悦，忍不住追问道：“听起来，你扩大组织影响力的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 奥黛丽笑着点点头：“你努力做你手里的工作。等到我们有了初步的理论体系，说不定可以得到黑夜教会的支持。到时候推广起来就容易多了。” 约翰跟着眼睛一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 约翰赶到相聚酒吧的时候，正看见丹尼尔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坐在吧台后面，面前放着一杯黄澄澄带着浑浊果肉的饮料。 这看着……是橙汁？在酒吧喝橙汁？ 约翰的脸上露出了生动的迷惑。 丹尼尔看到他来了，眉毛一挑，顿了顿，露出相当欢迎的表情，招呼道：“你来了？你这两天没来，我们一直念叨着你呢。你想喝什么？”他的姿态仿佛自己才是这家店的主人。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安妮莎现在不在，走之前有拜托他帮自己招呼一下客人。 约翰一向是负责给人端酒送水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点酒。他心中涌起了混合着辛酸的幸福感，随便要了杯啤酒。 这位学霸其实不太明白不同的酒都有些什么差别，即使他做了一段时间的酒吧服务生。 丹尼尔连忙示意调酒师倒一杯啤酒来——这当然是比调鸡尾酒更快速的任务，所以约翰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饮品。 丹尼尔这才接着说道：“你看着可完全不一样了。之前你，唉，一副被生活压垮了、没有生气的样子。我和安妮莎一直都琢磨着怎么能让你高兴点，可惜都没什么用。现在你终于有了新气象。看来新工作不错？” “朱斯提西娅小姐很照顾我。”约翰没有多谈自己的工作内容。之前朱斯提西娅小姐有提醒过他，要在同伴们面前保密。 “朱斯提西娅小姐没来？” “没有，她很忙。”约翰提起了手中的小布包，“她让我把，嗯，主材料带给安妮莎。这是她之前承诺过的。” 丹尼尔早就听安妮莎提起过这件事，因此立刻明白了这是魔药的主材料。他伸出手道：“给我吧，我给她放在吧台这里。她今天兴冲冲地拉着我去买其他的辅助材料。现在就差主材料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防止被普通人听到。 “安妮莎呢？”约翰有点怀疑自己和这个世界脱节了。怎么他两天没来，丹尼尔对待安妮莎的事情，态度这么……嗯，大包大揽。 “她去下厨了，说要烤乳鸽吃。你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一点。” “吃过了吃过了。”约翰向来不好意思在安妮莎这里蹭饭。他总觉得，在不作出金钱交易的情景下，不应该让女性们辛苦烹饪，他们这些男士却坐在这里等着。 “那你一会儿也吃一点。安妮莎的厨艺你是知道的。放在……当年，只有那些地位最高的官员和有钱人才能吃到她做的菜。” 约翰当然是从善如流地应付了下来。他又问道：“那哈罗德是没来？” “他也两天没来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许和他的哪位心肝宝贝一起度过漫漫长夜呢。” 约翰跟着耸了耸肩。他早就发现丹尼尔热衷于对哈罗德的行为冷嘲热讽。当然哈罗德也确实太不着调。 “说起来，你为什么在喝果汁？” “呵呵，前几天受了点小伤。所以安妮莎非不让我喝酒。”丹尼尔的表情可没有半点不情愿；相反，他的愉悦感简直爆棚。 约翰的眉毛越挑越高。他慢慢“哈”了一声，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失笑地摇着头，伸手拍了拍丹尼尔的肩膀。 “兄弟，你目的不纯啊。”他笑着，带着单身狗特有的羡慕与苦涩。 第七十七章 满嘴狗粮 安妮莎端着菜回到酒吧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丹尼尔和约翰两个人笑得很奇怪。而且在看到她之后，两个人纷纷停住了笑容，整理表情。 他们在笑些什么？明显是不希望我知道……不会是在笑我吧……安妮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热情地笑着走了过来： “约翰，你来了！你看起来变化真大！这才几天呀！看来有一个好工作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早就希望你不要每天那么低沉，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改善过什么！” 她把烤乳鸽端上吧台后边的桌子，一边招呼约翰道：“坐进来一起吃！我烤了好多呢！后厨还有！” 约翰看了看和安妮莎挤着坐在吧台后面的丹尼尔，再看看她身体另一边的座位，笑了：“不了不了，我晚饭吃太多了，再给我也吃不下。嗯，我就拿一个，剩下的你们吃。” 安妮莎一边从饭盒往外一份一份地端小菜，一边说道：“你现在看着可真好！笑容也多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原本我们几个人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现在我终于能放心了！你的新工作怎么样，辛苦吗？” 她每说一句，丹尼尔的笑容就变淡一分，到最后几乎要板起脸了。 约翰赶紧说道：“挺好的挺好的，不用担心我。呵呵，辛苦虽然确实辛苦，但现在做的都是脑力活，是我自己喜欢的，感觉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嗯，朱斯提西娅小姐特别照顾我，所以你们都不用担心了。” 他带着点调侃补了一句：“你快把筷子给丹尼尔，他眼巴巴地看了你好久了。”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你饿坏了吧？下午让你陪我逛了这么久，实在是太辛苦了。” 在安妮莎看过来的瞬间，丹尼尔就换回了温柔可亲的笑容：“这有什么。难得今天不用加班，我回家也是一个人，陪你逛至少还是两个人在一起呢。” “嗯，对了，朱斯提西娅让约翰带来了这个。”他主动拿出了约翰带来的小布包。 “什么东西呀……”安妮莎嘟囔着打开了包裹，眼睛顿时一亮，“这是！这不会是！天哪！约翰，太感谢你了。” 约翰已经快要被丹尼尔的眼刀扎穿了：“别谢我别谢我，你该谢朱斯提西娅小姐。我就是顺路。” “确实要感谢她！我从没见过她这么做交易的。这就是300金镑啊！她就这么预付给我了，都还没告诉过我要让我帮她做什么呢。” “朱斯提西娅小姐确实是……爽快又大方。谁要是娶了她，怕是一辈子都不想奋斗了。” “尤其是长得还漂亮，身材也好。是不是，约翰？哈罗德那家伙就算了，他对哪个姑娘都没有长性。”丹尼尔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什么意思？这是怎么拐到我身上的？和我有什么关系？约翰脸上的迷茫生动又直白。 还是安妮莎含笑解释道：“今天丹尼尔陪我买东西的时候，就和我说呢，穿越到异世，开局穷困潦倒，被同为穿越者的富贵女强人赏识，得到了一飞冲天的机会，最后喜结连理强强联手，这不就是约翰你吗？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约翰抽了抽嘴角：“这是哪跟哪。我们跟朱斯提西娅小姐才认识几天呀……你们都脑补到哪去了……” 丹尼尔一脸的不同意：“说是这么说，在这样一个异世，你不觉得还是我们这些‘老乡’最能彼此理解，更好地走在一起吗？” 安妮莎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怔了怔，扭头看了丹尼尔一眼。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垂了下去，什么都没说。 于是约翰明白了，自己就是个工具人。表达暧昧的工具人。 丹尼尔这家伙，有异性没人性啊……约翰抽着嘴角，直接转移了话题：“朱斯提西娅小姐最近都不太可能过来，她说魔药你可以自己调配，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就是要学习一下冥想，用以控制魔药过剩的力量，减少听到呓语的情况产生。剩下的就是自己摸索扮演的守则了。” “太好了，那我今晚就可以成为非凡者了是不是？”安妮莎重新变得兴冲冲的，“约翰，听起来你已经经历过一遍这样的过程了？你可以在旁边指导我吗？我，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呃，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当然，我也可以陪着你。只是，嗯，对了，丹尼尔，要不你也来看看？真的特别简单，不需要我教你的。就是像做化学实验一样，把东西一样一样加进去，魔药就产生了。冥想也非常容易。” 安妮莎兴冲冲的表情凝滞了。她隐含深思地看了一眼莫名其妙语序错乱起来的约翰，思索着，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笑容：“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觉得自己快待不下去的约翰决定赶紧完成朱斯提西娅小姐的任务，然后开溜：“对了，朱斯提西娅小姐还让我提醒你们。嗯，你们知道最近的大使刺杀案吧？” “朱斯提西娅小姐说，这件事背后有非凡能力介入，我们要当心暴露非凡者身份……你笑什么？” 丹尼尔忍着笑意解释道：“我当时就在刺杀现场。我的胳膊受伤就是因为这件事！” 哈？约翰吓了一跳：“这么危险？！” …… 奥黛丽正在对着周明瑞房间的穿衣镜低语，突然敏锐地察觉到，镜子里的莎伦女士，目光动了动。 她跟着扭过头，看到那双心爱的熟悉的眼睛，正盯着她们俩看。 “莎伦女士，晚上好。”克莱恩笑着点头致意。 “你看起来好了很多。”莎伦的表情好似生动了一些。 “多亏你们的帮助。嗯，尤其感谢‘正义’小姐。”克莱恩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温柔。 莎伦看了看他，恢复了木偶般的样子。 奥黛丽在旁边抿着嘴笑：“莎伦女士的帮助也非常大。我正和她商量着新的梦境故事呢。你醒得可真不是时候。” 莎伦没有说话，继续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镜子里。克莱恩挑了挑眉，笑道：“这让我感受到了被‘观众’安排的恐惧。这种恐惧曾被我深深刻入脑海。” 其实奥黛丽和莎伦主要是在讨论一些和梦境相关的细节，以免在操作的时候临时出现问题。不然在梦境里讨论梦境的未来发展，这不是提前给原初剧透了吗？ 对于克莱恩来说同样如此。梦境中发生了什么他其实都知道，他只能克制地不去联想，不去深究她们讨论的那些问题，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目的：“莎伦女士，你们追捕玫瑰学派的行动进展如何？” “没有进展。” 克莱恩点了点头：“他们同时有欲-望母树和原始月亮庇佑，难以寻找是必然的。但只要他们谋划新的行动，我们就有发现他们的机会。”他顿了顿，补充道，“可以尝试关注一下鲁恩王室反叛的事情。他们最近勾结恶魔，被我们察觉了。” “黑夜教会邀请了我们。”莎伦的回答依旧简短。 而奥黛丽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原始月亮我知道，欲-望母树是什么？勾结恶魔和玫瑰学派又有什么关系？唔，“囚犯”和“罪犯”是两条相邻途径，都指向星空……那我还是别想了，反正再过大约一周我就可以晋升天使。有了我现在的安排，甚至可以更快…… 同时，出于‘观众’的本能，奥黛丽察觉到有点冷场，于是说道：“我还欠蕾妮特女士一次非凡战斗的帮助呢，如果这两件事合成一件，那我岂不是可以在参与追杀王室的时候，顺便完成我的欠债了？” “咱们和教会追杀王室的合作，是本来就要做的事情，就算帮到了蕾妮特女士，也只能算是合作。”克莱恩知道奥黛丽只是开玩笑，因此也没有多么严厉，只是点了一句。 奥黛丽乖巧地点了点头。 莎伦依旧什么都没说。 奥黛丽隐蔽地多观察了她几眼，转而说道：“莎伦女士，不如我们继续讨论吧。就让……斯帕罗先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好了。” “好。” 呵！我现在清醒得频繁了，“正义”小姐对我都不热情了啊！想想当初……果然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 克莱恩抽了抽嘴角，扭过了头。 他得找点事干，这样可以避免自己过多地关注两位女士的交流。 于是克莱恩把自己胸口的阿罗德斯摘了下来。 说真的，每次我都想吐槽，阿罗德斯为什么一定要待在我的胸口……克莱恩摸了摸阿罗德斯的镜面，随口问道：“他们追查王室的进度怎么样了？” 阿罗德斯直接复制粘贴了一段风暴教会的调查报告给他。 已经探索了位于贝克兰德的秘密据点，发现了和恶魔相关的大量事物……嗯，这都是可以预料的。 对于风暴教会来说，现在重要的就是两点，一个是确定王室和军情九处未潜逃的高序列者有没有倒向不定之雾，一个是推断奥古斯都们接下来的谋划。想找到祂们的藏身地点是几乎不可能的，这和追捕玫瑰学派是一个道理…… 啧，我怎么觉得阿罗德斯对我也这么敷衍，复制粘贴是不是太偷懒了一点…… 克莱恩主动说道：“提出你的问题吧。” 阿罗德斯的字迹是忧郁的蓝色：“伟大的至高的主人，我有了一个令人忧虑的发现：” “虽然是未来女主人先对您产生了好感，但其实您对她在心理上的依赖要强烈得多。” “如果您不主动表达爱意，加深您与她之前的情感，就会存在被冷待、甚至被抛弃的风险。” “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它蓝色的单词仿佛流淌着忧伤。 ……“砰” 这面直言不讳的镜子被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在奥黛丽和莎伦不约而同看过去的视线里，克莱恩满脸平静，甚至充满风度地说道：“抱歉打扰了你们。呵呵，我在教训不听话的神奇物品。” 第七十八章 情侣吵架 莎伦没说几句就走了。奥黛丽这才凑过去，关注正在僵持的一人一镜。 她刚刚走近，克莱恩立刻把镜子收了起来。 这是问了什么问题，把“世界”先生尴尬成这样……奥黛丽当然不会去探究。她主动转移话题道：“莎伦女士现在不太爱来这个梦境了，所以我只能主动邀请她。嗯，上次她正好遇上你占卜的事，估计觉得出现在这里有点尴尬。” “我只能先送走她，并不是故意冷落你。”她扬起甜甜的笑容，“我有好些事讲给你听呢。” 克莱恩先是联想起占卜的内容，难以克制地有些阴郁。听到后来，他又觉得好像被剥光了衣服示众一样，怎么自己只是不高兴了一小下，一个两个都看出来了。 不过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毕竟这句话一晃就跳过去了。 受到奥黛丽笑容的感染，克莱恩也跟着轻松又愉悦了起来：“你说。” 然而阿罗德斯顿时抗议了：“亲爱的主人，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克莱恩忍着没有再摔打它。 奥黛丽看不到阿罗德斯说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到克莱恩的情绪变化。对此她也只能说道：“自从我在现实召唤了几次阿罗德斯之后，它好像越来越……嗯，调皮了。” “也许是在外面玩野了。下次把它关在梦境里不许出去。” 你不用帮我找借口，“正义”小姐，我知道这镜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肆无忌惮的。我就是对它太好了！ 克莱恩严厉地盯着阿罗德斯的镜面，看到那几行问题下面，多了一双水汪汪的、可怜兮兮的卡通大眼睛。 大眼睛眨啊眨。 ……算了。阿罗德斯在这个梦境里，其实挺辛苦的……而且很重要！表现也一直很优秀！嗯，哄一哄它也没什么。它也没有坏心，就是……唉，就是调皮…… 它也确实从没有违背过我的要求，都是，咳！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 克莱恩无奈地说道：“我觉得这样的结果未必不是我期望的。” 啊？期望什么？奥黛丽愣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 “世界”先生在回答阿罗德斯的问题！“世界”先生居然妥协了！我以为至少也要不痛不痒地教训几句，让阿罗德斯换个问题……“世界”先生！我还指望着你管管阿罗德斯呢！ 这下阿罗德斯更嚣张了……阿罗德斯一嚣张，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 奥黛丽感受到了极度的失望。 她也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世界’先生，你知道吗，今天梅丽莎在图书馆，居然遇到了约翰……” …… 安妮莎穿过小隔间的墙壁，再穿回来，整个人兴奋无比。 虽然她在选择途径的时候，觉得“学徒”途径序列9阶段的能力其实没什么意思，但现在她的表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约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之前，咳，看到一条描述，说学徒很容易迷路。你要小心一点。” 其实约翰能看到的非凡资料都还是保密级别非常低的，奥黛丽说过，透露一些给同伴们并非不可。但约翰还是努力说得含糊。 “为什么会迷路？”安妮莎还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 “我不知道……” 丹尼尔这会儿没顾上飞眼刀。他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你们说，冥想为什么不能以手机电脑这些不存在的东西为对象？” 安妮莎对此毫无想法。约翰试探着说道：“我的猜想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物品’肯定是神秘学意义上的。手机电脑随着科学发展，早晚都会被制造出来。总不能在制造出手机前的一年还能利用它冥想，一年之后就不行了吧……” “一件事物的突然出现，为什么不能在神秘学意义上有所反映？”丹尼尔完全没有听懂。 约翰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重要的细节没有介绍：“在神秘学上，灵界汇集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信息。人们因此可以依靠占卜看到未来的启示。如果一部手机会在一年后被造出来，它现在就已经有信息出现在灵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丹尼尔觉得自己被说服了，他终于开始继续关注自己的心上人。 “安妮莎，你刚刚说你还有烤乳鸽没端上来？我还想吃……” “这么晚了你吃太多不好……”安妮莎下意识地关心了一句，突然顿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 两位男士还什么都没察觉到。约翰满心想着开溜，抓住机会立刻说道：“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丹尼尔笑着调侃了一句：“按照……当初流传的那些笑话，这么积极上班的人，都是暗恋自己的上司。” 约翰抽了抽嘴角，懒得解释，挥挥手直接走了。 丹尼尔带着笑意目送他远去，这才看向一旁的安妮莎：“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厨房。不能总是劳烦女士搬动食物，那太不绅士了。” 安妮莎依旧低着头。她低声应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丹尼尔终于感觉到了一点不对。 “安妮莎？” “嗯。”安妮莎的语气紧绷略显冷淡。 “你生气了？” “我没有。”安妮莎故作平静地抬起头，“你不是要去厨房吗？快走吧。” 丹尼尔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在网络上看到的内容：当女朋友说她没有生气，说明她已经非常生气了。 虽然安妮莎还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丹尼尔此刻对这句话产生了切身的体会。 他试探着问道：“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也许是哪句话词不达意，让你误会了？我对你肯定没有坏心的。” 安妮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走。 她语气平淡嗓音紧绷地说道：“别多想了，我跟你生什么气。” 这还说没生气？对我这么冷淡！哪怕是对陌生人都比现在热情……丹尼尔一方面下意识地有点紧张，一方面又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安妮莎一直就像那些职场上八面玲珑的女强人，表露出的都是最完美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好在我也谈过几个女朋友，也在网上查过攻略，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能以为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或者尝试冷处理。一定要哄，坚持不懈地哄，锲而不舍地哄，哪怕重复说同样的话，一遍一遍地说，也比什么都不说强！ 于是丹尼尔坚持不懈锲而不舍地说道：“你这明明就是生气了啊……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哎呀没有！我怎么就生气了？我对你哪句话语气不好？真是莫名其妙！” “你都不笑了！还说自己没生气？你平时和我待在一起，都笑得可开心了。” 安妮莎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转过身，看着丹尼尔。 “你很得意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把我哄到手，让你觉得我就可以随意操纵，就可以，可以当做物品一样炫耀给别人吗？” 这什么？这什么跟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得意了？我也没把你哄到手啊？我还没来得及表白呢！丹尼尔成功地愣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安妮莎和自己之前的几任女朋友都不一样。 如果是奥黛丽在这里，就可以轻易看出，安妮莎是因为重男轻女的家庭出身，对于女性的独立性和尊严极度敏感，因此被丹尼尔向约翰昭示所有权的行为惹怒了。 这其中有安妮莎自身的性格问题，也有丹尼尔行为的不妥之处，毕竟他明明还没有把安妮莎追到手，不应该看到点苗头就拿出去向他人炫耀张扬。 好像自己多么有把握似的。 可惜丹尼尔没有奥黛丽的非凡能力，不可能一下子看出问题的根源。事实上，他已经连正常的思考能力都有点丧失了。安妮莎这一串毫无来由的问题，把他彻底问蒙了。 安妮莎宣泄完一串问题后，又沉下脸低下了头，一时特别后悔自己没管住自己，把心底反复琢磨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一下让表面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 她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对丹尼尔的依赖和不自觉的关心，今晚却突然意识到，他或许不是自己以为的这样，或许和她利用自己赚钱去供养弟弟的父母没有什么不同，即使将来在一起也只会拿自己像个物品一样对待。 偏偏我现在沦落异世，身边的同伴要么靠不住，要么离我又高又远，感觉跳起来都够不着，只有丹尼尔这么一个人勉强可以依赖。现在，现在发现他也不能依靠，我该怎么办？将来就这么彼此断绝联系吗？她一想到这一点，心钝钝地疼，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泪来。 他们此刻正站在酒吧后面的走廊里。灯光很暗，丹尼尔花了两秒钟才看出来，安妮莎好像哭了。 他一把冲上去，将安妮莎拉到了灯光下面。在昏黄的煤气灯下，安妮莎的脸上水痕鲜明，反射着光。 丹尼尔一下子慌了。 她居然哭了！安妮莎居然会哭！他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什么觉得安妮莎生气很有意思，这样的念头早就被他抛到不知哪里去了。 他看着安妮莎挣开自己的拉扯，觉得心都要碎了。 “安妮莎！你别哭！你一哭，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别哭好不好！是我错了！你先别哭！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安妮莎应声，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丹尼尔。 因为刚刚的拉扯，丹尼尔的正装有些凌乱。他一个这么在意自己外形的人，此刻却完全顾不上整理，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透着慌乱。 她看着这样的丹尼尔，突然就不生气了。 我的父母、弟弟，谈过的几任男朋友，好像还从来没有谁这么在意我，看到我哭了就慌张到这样的地步。 我，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第七十九章 情意浓时 “‘世界’先生，你说，我如果请求与威尔阁下见面，学习祂给予幸运的非凡能力，祂会答应我吗？” 克莱恩听着小姑娘娇柔又轻快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念啊念，感觉整个身心都特别放松和愉悦。他含着不自觉的笑意说道：“我也说不好，也许你需要因此承包祂一年的冰激凌？” “你需要幸运？为什么不直接请祂帮忙？或者使用‘隐者’女士的那个‘短暂的幸运’？” “毕竟，非命运领域的非凡者想要获得幸运，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在幸运结束后进入不幸的状态。” “不是只有我自己需要幸运啊……”奥黛丽嘟囔着，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还有谁？莎伦小姐？ 停！不要再想了…… 克莱恩温声对奥黛丽说道：“你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非常倒霉的状态。你在梦境里的这个身份，随时都有被污染的风险。” “好吧……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下比较间接的方法……唉，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威尔阁下说话呢。上次你让我请祂帮忙看我的命运，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照做了。后来我才想到，这样直接暴露了，我知道威尔阁下其实是在假装祂自己的眷者……” 她懊恼地捂住脸：“我当时被吓着了，居然犯这样的错误……我可是‘观众’啊……” 克莱恩在旁边抽了抽嘴角。 真羡慕啊……哪天我要是暴露了“愚者”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待遇我就很满意了……“正义”小姐肯定会非常生气，各种冷漠不理我。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直接跑出这个梦境，我连主动追着她说话都有点困难…… 我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做好各种预案准备，防止“正义”小姐气到一去不回？可是准备的痕迹太严重，会不会同样让“观众”不满？ 其实这么一想，阿罗德斯的提醒其实很及时也很合理，我的处境并非毫无危险…… 等等，如果“正义”小姐不留在梦境里，就不会有被污染的风险，这不是好事吗？ 我居然被阿罗德斯带跑偏了！这该死的镜子！不，这该死的爱情…… 克莱恩一边品味着这种不可对人言的烦恼，一边不自觉饱含宠爱地说道：“你已经很棒了。那天晚上你经历了多少事！完成了多少你这个序列不该承受的任务！一点无关紧要的失误是可以接受的。” 奥黛丽把埋在手里的脸抬了起来。她一边因为受到心上人的夸奖，下意识地感到快乐，一边却故作苦恼地说道：“不要这样夸奖我啊，‘世界’先生！这样我会因为骄傲，失去进步的动力的。” 克莱恩顿时被她努力忍住骄傲的表情逗笑了。 “正义”小姐怎么这么可爱……咳！我现在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我到底能不能管住我自己！ 他端正了表情，突兀地转移话题道：“后来黑夜教会有请你帮助他们解决弗萨克的事情吗？” 奥黛丽乖巧地摇了摇头。她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话题变化的生硬。 克莱恩点了点头，努力集中精力似的自语道：“看起来他们对战神教会的掌控力还不错……也不知道女神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永暗之河……” …… 夜幕之中，郁郁葱葱的森林里，阿尔杰警惕地前行着。在他的身前，是一位五官柔和、耳朵稍尖的男子。这位男子头顶束着一道乌亮发髻，身穿大襟道袍，正操着一口蹩脚的古精灵语，在阿尔杰身前引路。 “前方便是我玄冥观弟子的修道之处。山路崎岖，前辈请注意脚下。” 阿尔杰已经知道他们将非凡能力高于自己的人称作“前辈”，知道这位偶遇的非凡者，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道门弟子”，是在邀请自己去他们教会的教堂，一个叫做“玄冥观”的地方。 在他看来，这名非凡者也不过是序列6、或者序列5的水平，并不足以让他产生警惕。让他真正警惕的原因是，在这位“玄冥观弟子”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形状不规则、时刻变化的光团正绕着他转啊转啊转。 那代表着高希纳姆复活后还不太稳定的灵体。 女神去哪了……祂让我向这位非凡者了解他们的非凡体系后，就直接消失了……不，我不应该窥探神灵的踪迹！ 可是如果高希纳姆突然想要利用我复活，我该向祂祈祷吗？祂会立刻给予回应吗？还是，我依然应该向“愚者”先生祈祷？ 阿尔杰终究决定冒险信任黑夜女神。毕竟如果不是真的和“愚者”先生有默契，祂完全没有必要冒着得罪本地精灵的风险，出手阻拦高希纳姆，救下自己。 他这才专注于眼前的任务，试探问道：“请问，你们，玄冥观，信仰哪位神灵？” 那位有精灵血统的道人立刻露出了恭敬的神色，向着东方行一道礼：“我们信仰的是十殿冥君——太乙救苦天尊。” 他带着滔滔不绝的景仰讲述了一番这位“太乙救苦天尊”的神迹和传说，让阿尔杰成功地把祂和死神划上了等号。 不，不能太过草率……西大陆被隔绝了那么久，也许早就发展出了和我们的非凡体系完全不同的力量。 否则依据非凡特性守恒定律，在死神存在的第四纪，他们这位“太乙救苦天尊”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呢？ 他想了想，问道：“请问，你们这些，道门弟子，中间，流传的创世神话是什么？” 有了在塔罗会上了解种种秘辛的经验，阿尔杰认为，创世神话往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照见真实发生的历史。这将帮助他理解西大陆非凡体系的起源，以及与他熟悉的非凡体系的差别。 这位玄冥观弟子虽然迷惑于这位前辈为什么连创世神话都不知道，但还是很细致地说道：“天地初时，一切都是混沌，直到第一位尊神从时空中孕育而出，劈开了整个世界，一位位尊神因此诞生。” “这位创世神因此被尊为道祖，受到所有道门弟子的供奉。祂的尊名，乃是……”这位道人用古精灵语艰难地翻译道： “福生，玄，黄，天尊。” 阿尔杰呼吸一滞，彻底僵住了。 …… 丹尼尔拉着安妮莎，席地坐在酒吧后面的走廊里。 他因为情绪激动，说话还有点结结巴巴的：“我，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完全没想到你会这样觉得。安妮莎，你相信我！我，我发誓！” “我真的就是习惯了，习惯了，不择手段……我承认这是我丑陋的一面，我想要得到什么，都是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光彩的、不光彩的，只要达到目的我就不在意。” “可是我完全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完全不觉得你是我可以左右的。我只是想赶走他们！我不想让他们也觊觎你！” “我太知道一位穿越者的同乡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归属感，这种互相理解的感觉！所以我不希望他们也参与竞争，不是竞争你，不是把你当做事物一样抢夺。是竞争你的芳心！” “所以我向约翰虚张声势，杜绝所有他对你动心的可能。这和我在你面前说哈罗德的坏话，告诉你他有多么不靠谱，是一样的道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什么所有物，绝不是这样！” 安妮莎抿着嘴看着他。她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丹尼尔，可性格深处的敏感让她不愿轻易放开戒心：“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应该被迫在别人面前被标上你的记号吗？”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没有信心啊！我曾经以为我的竞争对手只是哈罗德，我从来不担心他，你瞧不上他的！可是约翰……他变得太不一样了！” “安妮莎，你不明白，我不像你这样，天赋异禀，可以一路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国宴大厨。我就是个普通的人，能力普通，成绩普通，性格普通……那些和我竞争机会的，那些我竞争不过的，都是真正的天才！他们的能力，他们的履历，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我太熟悉这些人了！他们是我竞争了一辈子的对手。我今天一打眼看见约翰，我就知道。哪怕他曾经是最下等的工人，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是这种，我坐着飞机也追不上的天才！他的气场就是那些天才的气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害怕了！安妮莎，我真的害怕了！我以为我即将得到你的爱，这让我更加无法容忍失去！所以我才不择手段，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想让约翰成为我的竞争者！我竞争不过他的！我除了不择手段，我还能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你的啊，安妮莎！” 安妮莎怔怔看着他。这个平日里总是让自己完美无缺的男人，此刻正装满是褶皱，金发凌乱不堪，微红的双眼中，是那样鲜明的恐惧、疯狂和执拗。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撼动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外表完美的男人，内心深处是这个样子！ 她听到这个自己心系的男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安妮莎，你原谅我，好不好？” 安妮莎抿着嘴，用力地点头。 丹尼尔扯动嘴角笑了笑。他深吸口气，带着颤抖，轻轻说道：“那你，愿意接受我吗？愿意和我在一起，在这个孤独的异世彼此相守吗？” 安妮莎笑了。她双眼尚有红肿，眼神却明亮得仿佛在发光： “我愿意！” 下一刻，她被丹尼尔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太高兴了，安妮莎！真是！我太对不起了你了！你对我这么好，我竟然害你哭成这样！我真是……唉！” 丹尼尔不住地抚着安妮莎的长发，感叹道：“我以为我了解了你，其实我还差得很远。安妮莎，你愿意跟我仔细讲一讲你的过去吗？” 安妮莎双眼亮晶晶地笑着。得到如此珍重的爱护，让她愈发觉得丹尼尔是可以信任的人。她自然而然地点点头：“你也要跟我讲讲你，我对你的了解也太少了。” “好，我们去……唉，酒吧里实在是太吵了，我不想去酒吧。可是这么晚了，街上也不安全……最近还有邪恶势力作案，有非凡者巡逻……” 丹尼尔思索着，眼睛渐渐亮起来：“安妮莎，你愿意去我家吗？你还没去过我家呢。” “这么晚了……”安妮莎有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虽然此刻情意正酣、精神亢奋，但她依然感到犹豫。 “你相信我，安妮莎！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我发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 “好了好了，不用这样！丹尼尔，我相信你就是了。我过去的人生里，就是没有一个能让我全心信任的人！丹尼尔，我现在选择相信你，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安妮莎，我带你回家！” 第八十章 教会成员 “太感谢你了！艾伯特！风暴在上！你的信任对我来说如同新生！”哈罗德努力学着风暴的信徒们锤击胸口，不遗余力地表达自己归顺风暴教会的意愿和忠诚。 这位艾伯特，正是贝克兰德“代罚者”小队中唯一的“观众”，从暴躁的“代罚者”队长手中解救了哈罗德的那位。 艾伯特捏了捏自己的金边眼镜，笑着说道：“你不用这样。事实上，教会中对待野生非凡者的态度，分为鲜明的两类：一类是队长那样，认为他们都是罪恶的源泉；一类则是像我这样，认为野生非凡者也是可以接纳、可以合作的。” “既然队长把这件事交给了我，那你也不用担心那些对野生非凡者抱有敌意的人，再横加干预你的安排。” “现在，我想问问你，你是想要彻底加入‘代罚者’小队，还是希望以线人的身份跟我们合作，定期向我们汇报动向，完成我们发放的任务，领取奖励？” 如果是遵从哈罗德的本心，他当然希望以线人的身份存在，这样他一方面取信风暴教会，一方面还可以和“穿越者”同乡们保持紧密的联系，自由自在地过着他邂逅站街女郎的幸福生活。 如果能追求到朱斯提西娅小姐，那就更好了！ 可惜，哈罗德只要一想到被风暴教会发现秘密，重新关进水牢，遭遇那种折磨的后果，就再也升不起一丝勇气。 “我愿意加入‘代罚者’，成为主的勇士，为主维护世界的秩序！”他努力让自己说得足够虔诚。 这当然骗不过一位序列8的“读心者”。艾伯特看得出来，哈罗德的选择更多地是出于恐惧而非虔信。但他不在意这个。这一方面因为教会正缺人手，另一方面，出于恐惧而服从的行为，在风暴教会中广泛存在。 “那么，哈罗德，我想你也明白，你需要足够的功勋，才能被‘代罚者’小队的其他人认可。现在正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做，去用它来证明自己。” “是什么？”哈罗德虽然满心不情愿，却不得不表现得很积极。 “事实上，这个任务非常适合曾经做过赏金猎人的你。” “是这样的，在之前的大使刺杀案，呵呵，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场案件的细节，毕竟你被关起来了，不能阅读报纸。但这不重要。在之前的一场非凡案件中，我们和一个信仰‘愚者’的隐秘组织有了接触。” “我们现在需要调查‘愚者’的信徒，研究他们是怎样的群体，有什么特征，总之就是收集相关的资料，对这个隐秘组织有一定的了解。” “而你的任务，正是寻找‘愚者’的信徒。” “愚者”？哈罗德听得一脸卧槽。 哪个神灵取这种名字做称号？脑子进水了吧？ …… 周一的早晨七点整，约翰准时地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令他意外的是，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一个人，不，一位庞然大物。 这让他有些生疏僵硬、并难以克制地带着点恐惧地打招呼道：“巴德尔，早上好。” “早上好，约翰，很高兴见到你。”巴德尔笑得非常友善。他俯下自己两米五的身躯，对着约翰说道，“前天的时候，我们忙着执行各自的任务，都还没有来得及仔细交流。” 跟你这种身高的人交流，我真的很有压力啊……约翰出于本能地示弱，展露自己萌新的身份：“我刚加入教会，成为非凡者还没有几天，因此还什么都不懂，请你多指教。” “不要在意这些。只要你扮演法掌握得好，半个月后就能继续晋升了。嗯，朱斯提西娅小姐似乎是因为你的专长才让你成为‘阅读者’？那么你的魔药肯定消化得很快。” 他伴随着言语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动作吓得约翰忍着才没有后退。 约翰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同事高大的身形，简单谦虚了几句，然后试探着问道：“不知道你是哪条途径的非凡者？” “‘巨人’，我是‘巨人’途径的。当然，你们都叫它‘战士’途径。我是序列6的‘黎明骑士’。” “战士”途径又称“巨人”途径？怪不得他长得那么高，原来是非凡特性带来的改变。唔，想想“刺客”和哈罗德，这也不算奇怪。 不知道我的非凡特性会让我改变什么？应该也有不会带来改变的途径吧？朱斯提西娅小姐看着就很正常。 约翰好奇地问：“我其实还不了解，教会的其他非凡者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感觉这里总也见不到他们。” “呵呵，这是各人有各人的原因。我的话，因为主要负责在东区传教，所以更多地出现在达瓦斯街的据点，而不是这里。” “几位负责在东区传教的非凡者都是这样，只不过他们的任务和我不同。我是负责大面积宣扬‘愚者’先生的尊名，不做吸纳信徒的要求；他们则是根据朱斯提西娅小姐的安排，接近相应的目标，一对一地吸引他们。” 约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还可以这样传教？我完全没有想象过！” 他虽然是个穿越者，但原身有相应的记忆，记得正神如何彼此竞争、宣扬教义，也记得一些流传的隐秘的信仰，例如所谓原初的造物主。 这些神灵的传教，无一例外都是在街上随意拉人宣讲，从来没有这种点对点传教的。 当然反过讲，使用这种传教方法的组织，也不容易被组织成员以外的人知晓……但我们不一样的是，我们同样宣扬“愚者”先生的尊名，只是不抱有吸引信徒的期望。 嘶……感觉这是在布局啊！先在人民群众中不动声色地扎下钉子，同时做前期宣传铺垫。这样只要机会来临，就可以在短期内增长大量的信徒。 我敢打赌，现有的教会成员或许不多，但必然都是关键人物！ 这种传教方法是朱斯提西娅小姐发明的吗？ 很有可能！朱斯提西娅小姐是“观众”，而一对一的传教如果想要保证成功，肯定要对目标有足够的了解。这正适合、也只能由“观众”来做。 “观众”真是可怕啊……想到这里，约翰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加入“愚者”教会，本质上也是基于同样的套路。 只不过出面的是朱斯提西娅小姐本人罢了。 这么想来，朱斯提西娅小姐当初和我们相认之前，肯定还做了另外的调查，不可能只是像她解释的那样，是防备利用罗塞尔文字钓鱼执法的正神教会，所以假装成普通的罗塞尔文字爱好者出现。 如果她事先已经对我们有了一定的了解，她为什么不直接和我们相认？做出那样的伪装究竟是在防备什么？ 约翰只是略加思索，就锁定了怀疑的对象：魔女教派！ 毕竟这是当时和他们这群人有接触的唯一一个非凡势力了。 朱斯提西娅小姐怀疑这是魔女教派布下的陷阱？可是魔女教派怎么会能够利用简体中文？感觉穿越这件事背后的水很深啊…… 约翰一时思绪纷乱。不过学霸此前做多了奥数题，知道毫无思路时空想无用，不如先把这个疑惑放在一边。他继续和巴德尔的话题：“那么其他人呢？没有人平时更倾向于出入这个据点吗？” “有的有的，他们负责中产阶级以上的相关事务。比如杰登，你一定记得他，他才刚十二岁，竟然已经是和我一样的序列6，是‘偷盗者’途径的‘盗火人’了。当然，这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个非凡者，他出生就是半个‘偷盗者’。” 约翰已经从自己阅读的神秘学材料中知晓了这个规律，因此毫无理解障碍。 “杰登是公学里非常受欢迎的学生；当然，他也非常让老师头疼。但重要的是，他可以充分利用自己在学生中的影响力，为我们打探大量有用的信息。而那些受他领导的孩子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帮杰登打探些什么。” “呵呵，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邪恶？其实杰登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只是，嗯，他太聪明了，所以还不懂得如何包容智商不如他的人们。” 一般人肯定会对这种目下无尘的天才感到抵触，尤其是他还不择手段。但约翰也是做过天才的，知道天才能够理解普通人，其实是一种需要锻炼才能获得的能力。 他天生的立场让他对这位性格古怪的孩子没有什么反感。 “嗯，还有沃伦。你一会儿大概能见到他，朱斯提西娅小姐正和他在告解室的小房间谈话。” 约翰记得沃伦，那是一位看起来风度翩翩好脾气的肥胖男士。 “沃伦只是序列8的‘欺诈师’，这同样属于‘偷盗者’途径。但是，呵呵，他几乎是我们之中最无可替代的人，嗯，除了朱斯提西娅小姐。” “我们‘愚者’教会在鲁恩的所有资产，都是沃伦主持掌管的。每当朱斯提西娅小姐又找到沃伦谈话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又有哪位大贵族的资产要被我们并购了。” “听起来，我们教会其实很有钱？”约翰听得眼睛一亮。 因为和朱斯提西娅小姐提过“再分配”的理论方针，所以约翰下意识地觉得教会很缺钱。但现在看来，至少目前大家还是很富有的。 “这是因为朱斯提西娅小姐总是能抓住时机，在最合适的时候，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多的资产。在这件事上，‘观众’和‘欺诈师’的搭配确实非常有效。你看，我们的明星组合来了。” 随着他的声音，奥黛丽和挺着一肚子肥油的沃伦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 “约翰，今天来得真早！你先忙你的，我一会儿过来听你交待昨天的事。” 奥黛丽今天依然扎着半丸子头，显得干净又利落，说话也依旧带着“观众”的面面俱到：“巴德尔，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因为沃伦还要上班，所以我只能先和他交谈。嗯，我们来讨论你去东切斯特郡传教的事吧。” 第八十一章 处理信仰 “来，约翰，我给你讲一下图书馆中被我封印的那个空间在哪里。”已经忙了一圈的奥黛丽和约翰一起坐在告解室里，对着一张纸写写画画。 “在图书馆三楼这个位置，原本是个杂物间，我确信已经许久没有人进入了。所以我就把杂物间的后半部分隔绝出来了。你可以从房间的背面进去，那里正好是阅览室的最后一排书架。” “这个空间的门被我设置在了墙面的一块暗红的污迹上，你只要去了就能发现。进入空间可以依靠这枚书签，我利用仪式魔法把‘开门’的力量固化在了上面。你只需要把书签按在那块污迹上，向它蔓延灵性，念出“开门”的古赫密斯语，就可以进入了。” “离开封印空间的门，是一面镜子，你在空间里一眼就能看见。出去的方法和进入是一样的。这面镜子还可以提供外界的视野，防止离开这间屋子后却发现周围有人。” “我摆了一张桌子在里面。不过，虽然这个封印空间轻易不会有人发现，但你还是不要在里面存东西。” “我明白了。”约翰接过那枚书签，表情颇为期待。 哪个男孩不希望有自己的秘密基地？哪个学霸不向往这种独属于自己的学习空间？ 然而学霸之所以是学霸，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通过学习提高自己的机会。 约翰把玩着那枚书签问道：“这上面固化了‘开门’所需要的非凡力量？这是符咒？为什么它可以反复使用？上面固化的非凡力量足够多？” “是的。你的理解直指本质。”奥黛丽为约翰的学习能力感到惊喜。 毕竟大部分非凡者都是先学会使用符咒，再根据实际的使用经历慢慢理解符咒的神秘学本质。约翰则明显是先抓住了符咒的神秘学本质，从定义上将它归类为符咒，再反向分析它的特质与普通符咒的差别。 奥黛丽自己在神秘学领域的学习能力也很强，但她更多地是依赖于天赋，依赖于神秘学的直觉，而不是约翰这种严密的逻辑思维。 他的数学一定学得很好……嗯，他修过数学双学位……奥黛丽听到约翰继续提问：“所以它时间长了也会失效？我可以利用它打开别的‘门’吗？假如这张书签落到别人手里，别人肯定是可以使用的吧？” “它确实会失效，但我的布置让它可以使用很久，嗯，足以支持你进出上千次。我想那时你肯定已经不需要经常借阅图书了。” “你说的很对，它可以交给任何人使用。但它不能开别的门，这是我特意赋予它的特性。因为开门的力量往往和迷路联系在一起，我不希望你经常使用。” 约翰想起了资料上描述的“学徒”容易迷路的特征，点了点头：“我没有问题了。” 奥黛丽笑了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昨晚在酒吧，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或者他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提起这个，约翰立刻来了精神：“朱斯提西娅小姐，你知道吗？大使刺杀案发生的时候，丹尼尔竟然就在当场！对了，他还因此受伤了。” 奥黛丽歪头，挑眉，瞪眼，完全地表露出了在熟悉的事件中，意外地听到熟悉名字的惊讶： “……受伤了！伤得重不重？那些邪恶的杀人犯可不会在意普通人的生死！” “还好，只有胳膊伤得比较严重。他当时正好离开了因蒂斯的大使，在回去的路上赶上非凡战斗引发的爆炸，被炸飞的玻璃割破了血管。” 丹尼尔的经历其实根本算不上“身处案发现场”，受到战斗的波及毫不严重。否则约翰惊讶的地方也不会是“他竟然被卷进了这样的大事”，而是“他竟然活了下来”。 ——虽然受到组织的培养只有几天，但约翰还是比同伴们要更多地了解非凡战斗的可怕。在丹尼尔昨晚对约翰嬉笑着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约翰其实着实为丹尼尔捏了一把汗。 “丹尼尔有被吓着吗？还是对这件事不太当回事？我猜应该是后者吧？” “是的。他，唉，他还有闲心拿这个博取安妮莎的同情呢。我想叮嘱他小心，又觉得他恐怕不会听进去。” “等到他接触了更多的非凡，看得多听得多了，自然就会心怀警惕了。”奥黛丽睨了他一眼，说道： “你可别把组织资料里的案例告诉他们。有些你注意不到的细节，是会暴露我们的很多底细的。这样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了也是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约翰赶紧点头保证。 奥黛丽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及早为他提供‘律师’魔药配方。我想以他的收入，购买魔药的主材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压力。等到他也成为非凡者，你可以带他们去参加野生非凡者的聚会，帮助他们更多地了解非凡世界。” 奥黛丽在丹尼尔的事情上有点拖延。因为她知道，丹尼尔可不会像安妮莎那样，对自己给予的帮助心怀感激：他只会觉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拿定了主意，转而问道：“哈罗德呢？哈罗德这两天怎么样？” 约翰摇摇头说道：“他们都没见过哈罗德。这两天哈罗德没有去过酒吧。” 没有去过酒吧？奥黛丽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 “哈罗德被风暴教会关起来了？不不，阿罗德斯，我不是在问问题。” “他可真行……唉，我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折回洛克汉姆街……莫非我其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观众’？” 阿罗德斯连忙用新学来的泡泡状字体安慰奥黛丽：“我想这是他思维跳跃、时常脱线的缘故。对于这样的人，除非他产生相应的想法时还在您的身边，否则您很难预料到他接下来的举动。” “这不是女主人您的错。” 好吧……等等，我怎么直接升级成女主人了？？？ 阿罗德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做什么！你就是希望引导我习惯这种称呼，然后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这个身份！ 我可是“观众”，我不会上当的！我，我才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怎么竟然还有点好听…… 可是，可是这件事的进展也不在我呀…… 阿罗德斯抱的是潜移默化的目的，当然不会直白地开展这方面的对话。它依旧继续原本的话题：“美丽的女主人，您打算出面将哈罗德先生从风暴教会要回来吗？” “……不要吧。他并非我们教会的成员，我没有理由做出庇护的姿态。即使他为了脱离风暴教会，愿意加入我们，也难以适应我们高强度的工作氛围。” “留在风暴教会也没有什么不好，魔女总不至于成功诱骗到一位风暴教会的‘代罚者’。唯一的缺点就是，哈罗德不能排出他的非凡特性了；可是我私心里觉得他其实挺适合做魔女的。” “我也这么认为！那么女主人，我们就先不管他了吧？” “嗯……姑且先这样吧，看看哈罗德适不适应代罚者的生活。如果不适应的话，我再帮他想办法好了。他的晋升大约还要依靠我们呢！风暴教会未必会为他提供后续的魔药配方。” “我非常赞同您的想法，亲爱的女主人。” 因为奥黛丽此前问了两个问题，所以现在阿罗德斯还需要再次提问。 “美丽的女主人，您忠诚的阿罗德斯有注意到，您最近在依靠那份‘洞察者’非凡特性，尝试接纳艾瑞霍格原本的信仰。对于这一点，我有一个建议，您要听吗？” 你怎么变成我的忠诚的阿罗德斯了？你不是忠诚于“世界”先生的吗？ 这难道是因为我答应帮助阿罗德斯推动梦境，一直无助地躺在梦境中的阿罗德斯终于找到了帮手，因此过于感动？可是我和莎伦女士的行动还没开始呢！ 所以阿罗德斯，你确实是想要叛变了是吧？你这个样子的话，我可就要告诉“世界”先生了！呃，不过，阿罗德斯明明是要叛变到我这里，我告发它是不是太让它伤心了…… 奥黛丽最终面无表情：“你说。” “我建议您稍微修改一下那些信徒的潜意识，让他们对您的认知明显区别于艾瑞霍格的形象。我认为，这能有效避免祂再次复活，对您施加不好的影响，甚至将您取代。” “‘观众’途径几乎是秘密最多的一条途径，即使是我也所知有限。我无法确定天使阶‘观众’的复活手段都有哪些，但是依据我所掌握的神秘学，信仰是复活常用的方法之一。” “而我们对艾瑞霍格应当保持更多的警惕，毕竟利维希德还在《格罗塞尔游记》内部，这让意外更加有可能降临。” “关于修改信徒的认知，最简单的办法是，添加您是‘愚者’先生的从神这一概念，让这种概念根植于他们的潜意识中。”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考虑很周到，阿罗德斯。而这并不难做到。” 她为自己得到了重要的建议而欣喜，因此举起阿罗德斯，给了它一个紧紧的拥抱：“阿罗德斯，你真是太棒了！我真是不能没有你！” 阿罗德斯的镜面紧贴着奥黛丽的胸口，默默浮现出银白的字迹： “我很荣幸，亲爱的女主人。” “我，我可以申请由主人来代替我领受这份感谢吗？” 第八十二章 另有目的 “兄弟！我终于见到你了啊！！！！！我，我tm差点死在风暴教会！”今晚的哈罗德一出场，就扑上去抱住了丹尼尔。 这让丹尼尔刚想秀恩爱的话语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风暴教会？你被风暴教会抓住了？”丹尼尔压制住心中的幸灾乐祸，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哎呦可不是嘛老哥！他们，他们简直不是人！他们把我关在那种水牢里，我必须要踮着脚站着，不然肯定会呛水！我tm真是！呸！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丹尼尔高高地挑起了眉，幸灾乐祸的情绪减弱了很多。 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因为他们发现你是非凡者？” “我tm怎么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把我抓起来？最开始，他们审问我跟什么恶魔的关系。我tm跟恶魔有什么关系？我连恶魔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讲，他们审问起人来可吓人了！他们的头儿，肌肉那么粗，感觉一拳能锤死一头狮子！我看着就吓得半死！” “他们拷打人的方式，就是用水撞你！你别小看这个！我tm第一次被打的时候，骨头直接咯嘣断了！他们审完发现我不是那什么恶魔的同伙，连石膏都不给我打！我tm断着腿在水牢里单脚站了一晚上！” 这个描述，听得丹尼尔和安妮莎同时一个激灵，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这种感觉，顿时觉得腿脚抽疼了起来。 安妮莎立刻关切道：“那你没事吧？你的腿呢？现在怎么样了？”她一边说着，身体努力探过吧台，去观察哈罗德的腿。 丹尼尔虽然同样对哈罗德充满同情，但还是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他腿好着呢！他刚刚冲过来，那力道差点把我腰撞断了。” 他的话成功地让安妮莎收回了关切的目光。然而丹尼尔随即就被哈罗德拍了回来：“哥们儿，你腰不好啊？” 丹尼尔的脸顿时绿了。他一时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就那么尴尬地看着安妮莎，僵在了原地。 安妮莎也有点尴尬，想表达一下信任，又觉得不合适。她咳了咳，刚想转移话题，却突然找到了救星，招手道：“约翰！你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又要沉迷工作，等到周末才会出现呢！” 约翰刚要回应她的招呼，就被结实的哈罗德扑了个满怀。 因为“阅读者”对身体没什么加强，他顿时磕在了旁边的空桌子上。 丹尼尔忍不住噗嗤一下：“这下腰不好的不止我一个了。” 安妮莎横了他一眼，抿着嘴笑了。 约翰丝毫不适应这种亲密接触，急忙把哈罗德搬了下来，听着他哭喊道：“约翰，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差点死在风暴教会了！” 约翰一怔，立刻说道：“那你还不小声点？你不怕‘代罚者’再把你抓回去吗？” 哈罗德顿时梗住了，吓得浑身一抖。 趁着这个机会，约翰拽着他回到了吧台，一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他被风暴教会抓起来了？为什么？” 丹尼尔答道：“我们也没听明白呢，刚听他说到什么，风暴教会怀疑他是恶魔的同伙？” 安妮莎跟着问道：“恶魔是什么？具有魔法力量的怪物吗？” “恶魔是‘罪犯’途径中、高序列者的别称。”约翰随口解释了一句，转而问道，“你是在他们查大使刺杀案的时候被抓住的？你做了什么，让他们怀疑你？” 大使刺杀案？！丹尼尔和安妮莎惊讶对视，没想到哈罗德被抓的事竟然还和自己熟悉的大事件相关。 我以为丹尼尔被牵扯到大使刺杀案，已经算很危险的经历了，没想到哈罗德更加可怜……安妮莎一边想着，听到丹尼尔问道：“刺杀两国大使的，其实是恶魔？” “呃，是的。”约翰没有想到哈罗德连这件事都还没讲明白。他转而去看哈罗德，等着他讲述自己被抓的遭遇。 哈罗德挠着脑袋，迟疑道：“哎呀，这个，这个不太好说……” 他扭捏的样子，顿时引来了丹尼尔的追问：“被抓有什么不好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个，比较复杂。唉，我从头给你们讲我那天晚上的经历吧。”他本来不打算说的。出去嫖却被自己追求的美女捉奸在床，这，这实在是太毁形象了！ “我那天，去见我的女神。女神还给我介绍了一个床伴，啧，那身段，那性格，那技术……”他露出了一脸痴迷的表情，被丹尼尔无情打断道：“说重点！” “呃，重点是，我和我女神还有那位床伴，做完，做完那事之后，朱斯提西娅突然闯了进来！” 三个听众都惊呆了！安妮莎和丹尼尔对这样的发展完全摸不到头脑，甚至真的怀疑起了朱斯提西娅是不是去捉奸的。而约翰惊讶过后，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出现的第一天刻意做出伪装，真的是在防备魔女！甚至她选择和我们相认，也有反向追踪魔女的目的！不然她出现在魔女们面前时，为什么哈罗德正好在场！约翰求证般地问道：“她们发生冲突了？” “是的！你怎么知道？！她一出现，就和我那位新床伴打起来了！对了，还有另外一位火辣美女！那位美女竟然一直藏在屋顶上，我做那事时完全没发现！这爱好很刺激啊……”哈罗德说着，又浮想联翩起来。 丹尼尔在一旁，听得抽了抽嘴角。 这明显是个陷阱啊！在哈罗德不知道的时候，朱斯提西娅肯定和魔女们做出了某种博弈，甚至哈罗德就是他们的人质！朱斯提西娅匆忙赶到，想要解救他，却踩入了另外的陷阱。 丹尼尔听得没有什么紧张感，毕竟如果朱斯提西娅真的出了什么事，约翰不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暗中感慨道：哈罗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运道，能被这样强大又美丽的女性暗中守护。 不过这些跟我没关系！我已经有安妮莎了！他本能地向女朋友看去，发现安妮莎听得一脸紧张。 这个样子可真可爱……他听到约翰语气紧绷地追问道：“那你呢？她们发生冲突，没有波及到你吗？” “没有没有，朱斯提西娅专门安排一位女士，把我带走了。那位女士真的是瞬移，瞬移到了很远的位置！呃，也不是瞬移，我中途看见了鬼……” “呼。那应该是灵界，这位女士至少是‘学徒’途径的‘旅行家’。”约翰狠狠松了口气。 能请一位序列5来保护哈罗德，说明朱斯提西娅小姐对他们这些“同乡”还是很重视的，抱有相当的善意。 这让她可能的利用变得容易接受了起来。 我们几乎是受到了朱斯提西娅小姐无偿的帮助，有所付出也是可以接受的。就是这种命运完全被更高序列的强者掌控的感觉，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能代表我自己，哈罗德如果知道他被朱斯提西娅小姐安排得明明白白，估计还会很开心，觉得自己不用为生活操心，还能获得美女的关注……约翰这样想着，重新回归了放松。 丹尼尔则看着约翰，心中充满了嫉妒。他完全没有想到约翰加入那个隐秘组织还不到一个星期，竟然已经能在谈话中充当引导者的身份，为他们介绍所有不了解的神秘学知识。 这让他心中设想的，炫耀自己和安妮莎的恋情，都不香了。 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个非凡组织加入……那天审讯我的那位霍尔将军似乎对我挺欣赏，我有没有可能直接投靠他，成为一名非凡者？ 可是以我的身份，想见到霍尔将军难如登天……不，也没有那么难，这其中还有操作的空间……我可以尝试一下。一个普通人见识到了非凡后想要变强，是非常合理的…… 安妮莎则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序列，做出了相应的联想：“这莫非就是朱斯提西娅小姐提到的，那位‘学徒’途径的朋友？她们的序列层次也是一样的。” “很有可能。”约翰点头赞同。 随后，哈罗德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在听到他居然返回了案发地点后，三个人同时嘴角一抽。 连最富同情心的安妮莎都对他同情不起来了。 还是约翰在沉默中主动发问：“所以你现在是怎么重获自由的？风暴教会可是对野生非凡者态度最不好的官方组织了。你不会是加入了他们吧？” 哈罗德顿时惊了：“你，你怎么知道的？约翰，你可太厉害了！我感觉你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现在变得像朱斯提西娅一样，无所不知！” 约翰顿时从哈罗德的感叹中感受到了他的无知。 而丹尼尔则神情一紧，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成为了‘代罚者’？那你可不要暴露我们！不，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太过困难了！也许，我们两个也应该找个非凡组织加入，让自己的身份不存在问题？”在他看来，哈罗德是非常难以保守秘密的人。 安妮莎不由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加入非凡组织。不过很快她就有了主意：“至少我们可以加入约翰的隐秘组织！我感觉约翰虽然忙碌，但似乎过得不错呢！唉，不过我可舍不得我的酒吧。” “你这个想法倒是真的可行！酒吧是可以继续经营的，朱斯提西娅小姐肯定能够最大程度地剥削你的价值，利用你的酒吧完成别的成员完不成的任务。”约翰毫无心理负担地诋毁自己的美丽老板。 他已经发现“愚者”教会以“占卜家”、“偷盗者”和“学徒”途径为主，认为安妮莎如果加入其中，可以获得更相关的帮助。 丹尼尔却对这个想法表示拒绝。他是绝对不想加入约翰的隐秘组织的，不然换了新单位还要被某位天才压上一头。不过他并未在此刻提起。 哈罗德却仿佛完全没有听他们说话似的，自顾自地开启了自己的话题：“对了，风暴教会还交给了我一个任务。说是只有完成这个任务，我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我的天呐，我本来以为这个任务挺简单的，结果忙活了一天都还没有头绪。” “什么任务？需要我们帮忙吗？”安妮莎热心接话道。 “是个找人的任务，要找一个隐秘组织的成员。也许约翰可以帮到我？嘿，我跟你们讲，可搞笑了！那个隐秘组织信仰的神灵，怕不是脑子不太好使！祂的称号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祂脑子不太好使！” 约翰听着，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哈罗德咂摸着嘴，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位神灵居然自称，‘愚者’！” 第八十三章 开始行动 美好的周二上午，上班时间。周明瑞坐在自己的位置，仿佛椅子上有刺似的坐立不安。 再坚持两天……周四晚上就可以回家过年了……一想到这里，周明瑞就完全没有认真工作的动力。 他只想摸鱼混过最后的工作日。 谁知，周明瑞刚掏出手机想刷刷抖音，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 他一个激灵，赶紧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应声抬头。他的目光随即一滞。 他竟然看到了熟悉的凌乱发型和绿色眼睛。 “周明瑞先生，我们需要您跟我们走一趟。”这位熟悉的警员现在一副公事公办、冷酷无情地带走嫌疑犯的模样，“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什么玩意？怎么回事？我做什么了？我周日辛辛苦苦替你们占卜到七点多才回家，昨天晚上还在家加班替你们干活，结果今天你们就拿我当犯人拷走？ 周明瑞一脸迷惑、带点愤慨地看着对方，随即注意到米警员隐蔽地冲自己打了个眼色。 这是有急事要请我过去？是为了能过黄总那一关，故意找的借口？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周明瑞嘴角一抽。 你换个理由不好吗？说是合作项目有急事需要我解决不行吗？再不济让我配合调查也可以啊！你这么说，我的同事们要怎么看我？ 我就说，这位米警员果然不是很靠谱！ 周明瑞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点头。他乖乖跟着米伦警员出了办公大楼，一眼就看见一辆警车正停在路口，车顶红灯缭绕，警笛鸣响不停。 无数经过的路人克制不住地往这边瞥。 周明瑞顿觉额头一抽一抽地疼。他一钻进警车，就再也忍不住地说道：“什么事情急着找我，非要搞这么大阵仗？我们回头率100%你知道吗？” “出大事了！你记不记得请你占卜的案件里，有一件是去年八月份，一名诈骗犯诈骗大量财物后携款潜逃的案子？我们按照你周日那天提供的占卜结果，追查到了那名诈骗犯窝藏赃物的地点。” “没想到那名诈骗犯事先有所察觉，绑架了一位女士作为人质威胁我们。我急着把你叫出来，就是希望你可以占卜一下那位女士的位置。” 听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周明瑞立刻停止了抱怨：“那位女士的随身物品呢？” “在后座上的那个袋子里。”米伦警员发动了汽车，一边说道，“那个诈骗犯简直丧心病狂！他绑架的姑娘是他的前女友，那姑娘在他潜逃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还舍不得流产，现在孩子都五个月了！他可真是狠得下心！” “也许那位女士是自愿充当人质的呢？”周明瑞小声嘀咕了一句，戴好手套，拿起了后座上的避光袋子，开始翻检里面的物品。 这是什么玩意？千纸鹤？人质叠的？这种东西叠过就放一边了吧，不可能和目标有频繁接触。不过叠得倒是挺精致……周明瑞拿起来把玩一瞬，就迅速略过，翻检起其他物品。 他最终选择了人质的日记本，认为那位沦为人质的女士必然时常使用。他单手握住后，另一只手将一根签字笔立在了大腿上，松开手。 “……那位女士在左后方向。” 米伦警员赶紧并道掉头。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追上高速，直追到东向物流港郊边的一座破旧的拆迁房里。在追踪的最后一段，另一辆警车鸣响着警笛与他们会合。 那辆车里坐着邓恩警官一个人。 三个人依次下了车。邓恩警官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他们在另一个方向发现了诈骗犯的踪迹。现在不能确定诈骗犯一定和人质在一起。所以我们决定兵分两路。” 诈骗犯不带着人质，那人质还算什么人质啊……不过，如果人质真的是无辜的，那么无论如何都要解救她……周明瑞一边操纵他的签字笔占卜，一边感受到了逐渐发酵的紧张。 他已经从诈骗犯超乎寻常的行为模式中，察觉到了意外和危险的味道。 好在邓恩警官随即说道：“小周，你走在最后面，给我们指路就可以了。你不是我们的正式成员，一旦场面失去控制，尽全力逃跑，不要管我们。” “对了，我忘记了，你可以拿一根警棍。”他转身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位上拿出了一根便携式警棍递给他。 米伦警员看了邓恩队长一眼，想了想，突然补充道：“老周你会开车吧？队长，要不我把车钥匙给他一份，方便他开车逃跑？” 我，我算会吧……我虽然有驾照，可是又买不起车，早就好多年没开过了。 也许，真到了逃命的时候，我可以爆发出强烈的潜能，唤起开车的肌肉记忆呢？ 在周明瑞充满自嘲精神地在内心嘟囔的时候，邓恩警官苦笑着说道：“你说的完全没错，我忘记了这件事。” 邓恩警官，你的记性啊……周明瑞点着头接过了车钥匙，一边还默默想道：虽然这让我觉得安全了很多，可我们还没进入就想着逃跑，真的好吗…… 他依靠深呼吸，努力地缓解着紧张，跟在两位新同事的身后，进入了这座墙砖剥落的拆迁房。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因为是拆迁房，所以玻璃门窗早就破败了。走在走廊中，经常能看到半掩的腐锈房门，微张着黑魆魆的大嘴，仿佛等待猎物入内。 周明瑞指路的声音在这片场景中独自回荡，让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加快。 终于，他指向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门说道：“到了。” 邓恩警官和米伦顿时摆开了架势，一边对周明瑞说道：“你后退。” 周明瑞毫不犹豫地后退了几步，握住手中的警棍。 米伦微微偏头聆听片刻，冲邓恩点点头，试探着推了一下虚掩的房门。 房门应力大开。整个房屋的格局映入眼帘。 屋里没有陷阱，没有武器，没有诈骗犯。只有金发脏污、腹部隆起的女士被反绑在墙角，整个人脏乱得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诈骗犯果然没有和人质在一起。”邓恩沉声说了一句。 “无论如何，我们把人质救下来了。这可是位孕妇，早一刻脱离这样的对待，就能减少一些痛苦。”米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被反绑的女士身边。 喂，你们就这么走进去了？那个诈骗犯莫名其妙捆了个人质，却不放在自己身边，肯定有点什么别的目的吧？不能只是为了转移视线啊？周明瑞忍不住上前一步，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周明瑞紧盯着米伦一步步上前，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位孕妇绑住双手的绳索。 孕妇仿佛终于恢复了意识似的。她眯着眼，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米伦，轻轻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是的。你得救了。”米伦尽着一位警察应有的义务，缓声安抚这位无辜的受害者。 “呵呵……我的……孩子……有些不安……”孕妇嗓音依旧飘忽，看起来十分虚弱。 “你需要急救吗？我们有携带一些紧急的药物。救护车也在赶来的路上。”米伦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们在找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最近的医院。 “呵呵……你们……”孕妇突地睁大了眼。在场的三人这才发现，她双眼血红，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魔鬼。 啪嗒！她的眼珠掉了出来！ “去死吧！”她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在场的三人顿时觉得仿佛被铁锤敲中了脑袋，嗡地一下几乎失去了视觉。下一刻，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爆开，最近的米伦被直接撞飞到了墙上，撞得彻底晕厥了过去。 是异变！她已经异变成怪物！这才是那名诈骗犯将她绑架来的目的！周明瑞最先恢复了意识。他忍着巨大的恐惧抬头，正看见那名孕妇刷地抽出了自己左臂骨！ 她的右手挥舞着这惨白的骨刀，向着痛苦弓身的邓恩警官直冲过去。 邓警官！周明瑞感觉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 他想都没想，直接利用“小丑”带来的灵活弹了过去，推开了仍在恍惚中的邓恩。 咣当！他的手机在移动中掉了出来，屏幕朝上，幽黑发绿。 周明瑞根本没意识到这些。他闪避不及地迎向了那根骨刀，只能勉强用警棍抵挡。坚硬的警棍被骨刀咔嚓削断，却仍然无法阻拦它的去势。刀尖直接划过了周明瑞的右侧胸骨。 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幸运的是，邓恩警官终于被这一推唤回了神智。他动用非凡能力，就要强行将对方拖入梦境。 然而他没有等到那一刻。 异变的怪物张开大嘴，吐出了充满堕落与污秽的单词：“死亡！” 邓恩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就在这时，倒地的周明瑞目光骤然变深。他似乎突然被最恐怖的噩梦扼住喉咙，动作先于思绪地打了个响指。 邓恩松开了自己的心脏。他的目光之中还残留着茫然。那异变的怪物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尖叫，直接消散成了一滩污秽的黑色液体。 它死亡了。 场面凝滞了整整三秒。 一道身影慢慢从滚落在地的手机屏幕上浮现了出来。莎伦小姐木偶般地看着克莱恩，皱起了眉。 “你是自然苏醒。”不是因为剧情推动被吓醒的。 “呃……我是不是……醒得不是时候？”克莱恩有点僵硬地说道。 第八十四章 突然表白 “我是不是……醒得不是时候？”克莱恩有点僵硬地看了看莎伦，又看了看房间的门口。 在那里，奥黛丽怀抱着阿罗德斯的身影慢慢凸显了出来。她美丽的脸庞带着紧绷，一副强忍怒火、强行保持冷静的样子： “没事的没事的，不是你的错。我有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找，找‘水银之蛇’阁下要来了那只千纸鹤。” “没想到情况还是发生了。” 她仿佛在强行用话语粉饰眼下的情形。然而她碧绿眼眸中的怒火，看得克莱恩一阵心虚。 ……我不应该直接令异变的“梅高欧丝”死亡。哪怕是任由它杀死队长，至少失去意识的我会面对一个更加直击内心的结果。这就像当初的事情对伦纳德带来的影响那样。 唉……刚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我的意识并不完全清醒。直接让我看到这么直击心灵的画面，我的本能反应也只能是这样…… 克莱恩尝试甩锅给天尊：“如果幸运的用处不大，说明我的苏醒并非随机，是被原初主动控制的结果。” 奥黛丽沉凝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问题。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的语气暗藏怒火汹涌。 “正义”小姐好像不是在冲我生气。她好像……是在跟自己生气？自己跟自己气成这样？ 不用这样吧……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可爱了……克莱恩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奥黛丽仿佛在极为努力地平静自己。她提着裙摆向莎伦微微躬身道：“真是抱歉，耽误了莎伦女士你这么多天，结果却出了意外。” “没关系。”莎伦简略地说道。 “太抱歉了，莎伦女士。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后面，后面就不麻烦你了，我会自己解决的。”奥黛丽依然不停地道歉。 莎伦看了她一眼，轻轻说道：“好。” 她直接缩回了手机屏幕上。 这是莎伦和奥黛丽此前探索的内容之一：如果莎伦不进入这个梦境，她的对应角色就会以怨魂状态留在原地，从不干涉现实。 这大约是因为这个世界对应的历史中，本就没有能够干扰现实的怨魂。 奥黛丽这才看向克莱恩右胸上的伤口。她已经褪去了愤怒的外壳，直直白白地表达出了内心的懊恼和低落。她纤白的小手凑近了克莱恩的伤口，却又不敢真正触碰，只是满脸心疼地问道：“‘世界’先生，你，你疼不疼？” “没事的，这只是梦。我认为它不疼，它就不疼了。”克莱恩没去治疗自己的伤口。毕竟一会儿他失去清醒，梦境还要继续下去。 虽然伤口突然消失会被梦境角色理所当然地接受，但克莱恩可不敢再乱动了，免得又给奥黛丽造成什么意外的麻烦。 他忍着抚摸那一头淡金长发的冲动，努力地保持端正的神态，安慰奥黛丽：“别不开心了。我这条途径对应的原初性格狡诈，被祂欺骗是很难避免的事情。” “我没事，我，是我轻敌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经历的失败太少，所以一时有些不能接受。没事的。”奥黛丽垂着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金色长发，抬起头来勉强笑道，“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收获。前面的经历同样对你的意识有刺激作用。” 傻姑娘，你既然知道这一点，还不开心什么……唉……“正义”小姐怎么可爱成这样…… 克莱恩耐心哄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总不能要求事事完美，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能强求自己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呀。” 其实我觉得，哪怕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这也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随着我苏醒的程度逐步增加，通过推动梦境来增强自我意识的手段必然越来越无效。 何况，天尊怎么可能由着我们一路高歌猛进？之前的成功更多地是因为，祂当初强行动用力量去污染“正义”小姐，因此不得不休养生息罢了。 “正义”小姐这纯粹是期望过高……不过也不能怪她，之前的治疗过程确实太顺利了，她又迫切地想要帮助我，才会这样。 唔，也是因为她现在面对我时，会更加直白地表露内心的情绪。如果是对着其他人，她肯定第一时间用非凡能力调整好自己，表现出最冷静最完美的样子。 “嗯，我明白。”奥黛丽依旧低落，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比较奇怪，遂低声说道，“我其实……也不是非要通过这件事达到怎样的目的……” “我只是觉得，随着你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样的事情必然会经常发生的。我以为我可以凭借仔细的操纵，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我其实根本做不到。”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羞于启齿，垂着头，嗓音极低地含糊道：“这让我感觉，自己会越来越没用的。”说完，她抿了抿嘴，把头埋得更低了。 嗯？这是，这是怎么了？阿罗德斯不是说，“正义”小姐对我的心理依赖没有那么强烈吗？怎么竟然还会有这种失去安全感的想法……克莱恩失笑道：“别这么想。不会这样的。” 他看着奥黛丽从未有过的低落和惶恐，只觉得心间温暖如春风，夹杂着一点点的心疼，那些深埋在内心的想法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上来。他轻轻咳了咳，移开目光说道： “其实，能有个人在梦境里陪伴我，让我睁开眼就找得到人说话，让我有机会分享我的喜悦和忧虑，让我甚至有能力间接改变现实……这种帮助是远高于推动梦境、唤醒自我意识的。” 奥黛丽极为讶异地抬起头。她完全没有想到“世界”先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按照她的预计，“世界”先生的安慰到上一句就可以停止了。最多他会再说几句软话哄她，然后她就可以趁机重新开心起来。两个人随便聊点什么，这一轮清醒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况，让她敏锐地意识到，这些话他或许一直藏在心里，带着他最为强烈的感激。只是因为他真的不希望和她发展什么，所以一直没有表达出来。 她沉淀心情，全身心地认真听了起来。 克莱恩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嗓音略显低沉、仿佛呓语般地感叹道： “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才觉得活下去还有期待，才觉得我一直竭力挣扎，还是有意义的……” 奥黛丽一怔。 在我进入梦境之前，“世界”先生……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他是怎样日复一日地竭力挣扎，只是为了恢复少许的自我意识？又是怎样在偶尔的苏醒中，看着这个已经彻底深埋在历史中的世界？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毫无牵挂地和这个世界一起，深埋进历史的尘埃里？ 奥黛丽的眼眶刷地红了。 她赶紧掩住嘴，竭力平复情绪，不要让自己哭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嗓音微哑地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安慰我。” 她的话有点干巴巴的。这份感激背后的沉重和悲伤，让她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只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让他不要那么痛苦，让他可以早日醒来…… 奥黛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抱着让话题回归轨道的目的说道：“那你预备今后主要依赖意志对抗原初，逐渐清醒吗？” “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嗯，其实我本来就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苏醒。你带来的一切，”他低声笑了笑，自嘲里又带着点感恩，“属于命运额外赠送给我的礼物。” 只是我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已经是命运额外的礼物了吗……“世界”先生，你到底背负着怎么样的命运啊……奥黛丽听着这句话，险些直接哭出来。好在其中难以忽略的珍视让她不自主地感到些许羞涩，中和了她心中强烈的心疼和悲伤。 她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又贴了贴脸颊，强行笑起来转移话题：“其实仔细想一想，这也不算是不能接受的结局。也算是完成了你的一个心愿吧？你终于救下了你的队长呢。” 克莱恩也跟着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看了看梦境中自行忽略了他，去唤醒米伦的邓恩警官，带着略微苦涩、满怀追忆的笑容说道：“嗯。算是吧。”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这只是梦啊…… 奥黛丽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说道：“‘世界’先生，你愿意跟我讲一讲你们的队长吗？” …… 莎伦从梦境回到现实，一睁眼就看见了一模一样的“正义”小姐。 “正义”小姐双手交叠于腹部，端坐在椅子中看着她，表情完全没有一丝梦境中表露出的愤怒和沮丧。 她显得无比镇定和平静。莎伦甚至从中看出了些许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我有针对这种情况，制定预案。”奥黛丽轻轻说道。 莎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像木偶一样地开口问道：“我要做什么？” 第八十五章 科学思考 约翰等了一上午，也没能等到朱斯提西娅小姐出现。不只是她，这个据点就没来过一个人。 因此当杰登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约翰立刻强忍着生疏带来的尴尬，叫住了他：“你知道朱斯提西娅小姐今天会不会来吗？” 杰登停住脚步看向约翰。他骨碌碌如黑葡萄的眼睛满是挑剔：“你有急事找她？” “是的。”约翰知道这是个叛逆期的小孩，因此没有催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耐心等待。 “嗯，你才刚加入我们，不知道如何使用仪式联络她，也算正常。”杰登仿佛大人物似的点评道。 约翰心念电闪，立刻就明白了：“是，是那个取用非凡材料时通报用的仪式？” 他右手握拳砸在手心，发自内心地嘲笑自己道：“我真是傻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本质都是通过‘愚者’先生的力量，和特定的信徒建立联系嘛！传递信息当然是联系的一种。” 在约翰加入“愚者”教会的第一天，奥黛丽为他介绍洛克汉姆街21号这个据点的时候，就讲解过，这里的非凡材料因为抽不出人看守，所以取用时只能使用仪式来解除封印。 由于这个仪式包括了一个祈求许可的过程，而这种小事当然不能劳动沉睡的“愚者”先生来做决定，所以“愚者”教会普遍使用一种叫做“下位祈祷仪式”的方法，把信息传递给对应的教会中高层，由这些中高层来作出决定，降下力量。 事实上，这个仪式魔法绝不只是这么点作用。从本质上讲，这种“下位祈祷仪式”，是请“愚者”先生把对应的祈祷光点转嫁给指定的眷者，由该眷者来回应祈祷。而祈祷的内容，当然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这种祈祷方式得到的结果，几乎等同于直接使用这位眷者的尊名进行祈祷。但它额外的好处是，允许序列3以下的眷者也可以接受祈祷，而且因为借助了“源堡”的位格，在响应范围和反占卜程度上都能得到显著的提高。 奥黛丽平时就依靠这个仪式魔法“远程办公”。当初在伦纳德邀请她进入克莱恩的梦境之前，奥黛丽身在东切斯特郡，就是利用这种“下位祈祷仪式”，远程操控贝克兰德的“愚者”教会。而现在，她也是利用同样的方法，指导东切斯特郡的传教活动。 当然，这个仪式在“愚者”教会之外，其实罕为人知，用途有限。“愚者”教会能把这个仪式魔法用出花样，是因为他们进行了一定的改良。在这个仪式被改良之前，步骤更加繁琐，使用条件非常局限，即使在正神教会中，也只有知识教会掌握有这个仪式魔法，并在有限的条件下使用。 “愚者”先生的信徒之所以可以比较大范围地使用它，当然是因为“愚者”先生有“错误”和“嫁接”的权柄，可以利用这样的力量，帮助转嫁信徒的祈祷光点。 但这样的简化，却让本就复杂的仪式格式更加不同寻常。 在神秘学领域浸淫多年的人，或许可以凭借经验，将这个魔法的格式做出一定的拓展，推导出其他的用途。但刚成为非凡者的约翰做出这种事，就属于很学霸的行为了。 这下，杰登保持不住倨傲的姿态了。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从未见识过的神迹：“你，你成为非凡者真的才四天？” “呃，是的。”约翰的心神还在传递消息这件事上，“所以确实是使用这个仪式和朱斯提西娅小姐交流？” “是把仪式第二阶段的最后一句‘祈求解除某某封印’改成我想说的话？仪式的第一阶段需要修改吗？指向性的尊名肯定不需要，可是第十二句的‘祈求她的垂听与力量’是否需要改成‘祈求与她交流’之类的话？” 约翰提问完，又自顾自地作出了思索：“也许不需要修改……第一阶段的仪式是定义这个下位祈祷过程的，应当不可以随意更改。修改的要点是否在仪式的第二阶段？这部分应当可以更加随意一些，就像我们平时祈祷那样？只要尊名正确，想说什么都可以？” 杰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约翰，一边艰难地说道：“你的推测完全没有问题……” 他第一次对某个人流露出了别扭但真诚的崇拜，这让他的目光终于显露出了孩童的清澈：“你，你是怎么想到的？喂！你快教教我！” …… 凤飞路88号，10层，极光公司。 长相俊美到几乎有些女性化的男士跪倒在倒吊的巨人雕像面前，双眼平视空无一人的前方，目光略显呆滞。 突然，他的脸部肌肉抽搐起来。这些抽搐的肌肉彼此毫无联动，显得极度怪异。 他的皮肤寸寸撕裂，呕吐出大量的内脏和闪烁光点。他的头颅贴着地面，疯狂自语道：“渎神者……渎神者利用了主的力量。” “但我们也可以利用他……我们可以利用他，让主降临……” “我们要制造绝望、压抑和堕落……我们要制造灾难……制造死亡……” “物流港……拆迁房……” a先生匍匐着前行，一口一口将自己的内脏吞了回去。 …… “我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可以用归纳和演绎的方法去研究的。哪怕非凡也是如此。这就是我在这些神秘学知识上触类旁通的原因。”约翰随意地坐在办公室的某个座椅上，和杰登分享自己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的逻辑思维。 杰登恢复了他睥睨众生的样子。他抬高下巴，语气格外不屑、难掩失望地说道：“这只能说明，你还不了解非凡，不了解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就是混乱和疯狂的，就是不符合逻辑的。我们‘偷盗者’途径到了高序列，就是利用规则的漏洞，利用命运的漏洞，完成种种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神迹。” 约翰不可避免地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是混乱和疯狂。但辩论状态的他，迅速利用自己强大的逻辑思维包容了这一条新知识： “可是就算如此，总有些规则是永远存在的。比如可重复性。高序列‘偷盗者’的能力，总不能第一次使用时能够成功，第二次就不能了吧？” “能达到可重复性，其实已经代表着规律，让归纳和演绎有一定的适用性了。” “这说明神秘学依然具有很强的逻辑性。要知道，即使在严密的科学研究中，也并不是每一个科学实验都是可重复的，比如……”约翰说到这里，卡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脑海中库存的例子，都是计算机领域的。 这个世界可没有计算机。 好在杰登的思维被“可重复性”这个新单词卡了一下，因此还停留在约翰的上一句。他无法不信服地瞪大了眼睛：“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道理？” “……科学，我是从科学的思考中学来的。”约翰为了弱化原身根本不可能接触科学这个细节，故意露出了庄重又神圣的表情，以转移杰登的注意力： “我相信，即使在非凡的世界，科学依然能够指导我们进步。你看，这个仪式魔法就是证据。” …… 极光公司中，a先生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俊美的容貌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妖异。 他把玩着手中一支层层防护的密封玻璃管。 “科技虽然与非凡格格不入，但在必要的时候，依然可以提供至关重要的帮助。” 他推开门，走出了封锁严密的祈祷室。 极光公司的大厅里，无数员工或穿长袍戴兜帽，或头顶惨白骷髅，或赤裸上身覆盖血色液体，各自装扮不同地跳着类似增员操的动作。 在看到a先生走出来后，大家纷纷停下了动作望向他。 “拿着这些病毒。”a先生从一个银色保险箱中掏出了一大把相同的密封玻璃管。 “散布它，如同散布主的信仰！”他双手高高捧起那些玻璃管，姿态神圣庄严，如同高举着主的十字架。 着装不同的公司员工们纷纷跪倒在地，一个，两个……几十，上百……他们匍匐着上前，领受这些“信仰的制剂”。a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仿佛看着放牧的羔羊。 在他的身后，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金毛大狗缓步走出了祈祷室。她双眼迷蒙，仿佛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一样。 这只大狗走出了大厅，走出了10楼，走到了凤飞路88号的门前，蹲在了自己往常所在的地方。 她迷蒙的双眼骤然清醒。 大狗看了看周围，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只当自己从头到尾都蹲在这栋大厦的门口。她像往常一样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渐渐地，她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看着一个又一个离开大厦的极光公司员工，看着他们狂热又虔信的神态，目光露出了机敏的警惕。 在虚幻的深暗的潜意识大海中，一个金毛大狗的身影悄然分化出来，登上了其中的一座岛屿。 第八十六章的交锋 “人质和诈骗犯竟然是一伙的！不，我觉得人质依然是受害者，她是被那个诈骗犯以隐蔽的方式污染了，早就彻底异变成怪物。”已经苏醒的米伦警员正一边给周明瑞上药，一边感叹道。 周明瑞穿着薄薄的单衣靠在墙边，在冬日的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在利用药剂短暂止血、恢复了适当的行动能力之后，他仿佛被恶鬼追赶似的抓起外套，飞快往身上穿。 让一个失血过多的人暴露在冬日的低温里，实在是太残酷了！如果不是因为药剂过于珍贵，只带了很小一瓶，而隔着外衣上药会浪费许多被衣物吸收，起不到足够的止血作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受这个罪的！ 周明瑞挣扎着爬起来，开始从米伦警员携带的物品中挑选出和仪式魔法相关的那些。刚才上的药只是暂时止血，想要真正地使伤口愈合，恢复足够的行动能力，周明瑞需要自己布置仪式，自力更生，自我拯救。 谁叫邓恩队长不擅长仪式魔法，米伦同学更是普通人呢？ 就在周明瑞忙碌这些的时候，邓恩队长正在联系之前呼叫的救护车，请他们掉头返回。毕竟怪物的尸体还在散发着强烈的邪异气息，并不适合普通人靠近。 做完这些，他终于有空闲搭理一下原地打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的米伦警员：“真没想到，这竟是一起非凡者作案。米伦，我不该带你过来的。”像这种捕捉非凡者的行动，当然不适合普通人参与。 米伦警员苦笑了一下，说道：“也许这次案件结束，我会选择成为非凡者。我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我睁开眼，却看到你们已经死亡，那会是怎样的感受。” 邓恩点了点头：“那你要好好考虑再做决定。” 他忍受着污秽和堕落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那滩黑色的液体，轻轻蹲了下来。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浓郁的污秽和邪恶，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理。 米伦好奇地在邓恩身后张望着，问道：“这些液体是什么？你们说，它会不会包含那个胎儿的一部分？老周，你能利用它占卜那位诈骗犯的下落吗？” 你是魔鬼吗？就不怕因此我异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一拳头把你砸成肉饼？就算不会发生异变，这东西看着就很恶心好不好！ 周明瑞刚想怼回去，突然感受到灵性直觉的疯狂预警。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后退！” 话音刚落，靠近楼房外侧的那面墙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那身影迅速凝实，表情冷漠中蕴藏着极致的疯狂。 他的容貌妖异如同女性，身后披着一件还在蠕动的鲜血披风。 “幸好我记录了旅行的能力，让我可以及时到达这里。啊，你们还没有对这里造成什么破坏，这真是太好了。”a先生嘶哑笑着说道，“感谢你们，亲爱的小爬虫。” 在周明瑞的身后，在没有人的地方，他似乎听到了倒抽气的声音。 …… 武警部队，戴莉女士瞪着面前的金毛大狗，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已经听自己的未婚夫提起过对方许多次，她对这位苏茜大狗的每一句举报都毫无怀疑。 戴莉女士一把抓起面前的对讲机，凑到嘴边飞快说道：“紧急行动，紧急行动。” “凤飞路88号出动大量恐怖分子。对方持有未知病毒，即将投放全城。” 因为恐惧和紧张，她的声音竟然显得有点尖利。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女声横加插入：“你不用这么紧张。” 戴莉一怔，看着蹲在办公桌上的金毛大狗，等待着她的进一步解释。 “我认识每一位极光公司的员工，这让我有能力把他们全都找出来。你们只需要布置正常的警戒，让我们的敌人像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光明正大地行动。” “当然，也要进行相应的防备。比如，你们可以暂时封锁这个城市与外省市的交通。这样一来，即使病毒得到了扩散，你们也可以阻止它传染到更远的地方。” “你们有保存太阳途径的封印物吗？或者警察系统有没有相应的资源？” 戴莉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 “我们原本持有一份太阳途径的0级封印物。但这在昨天被调往了国外，短期内很难送回。” “派出所那边倒是有一份太阳途径的3级封印物，但好像之前也被调走了。而且它更多地表现出怨魂方面的能力，对疾病的净化很有限。” 苏茜皱起眉，点了点头：“我感受到了高层次‘观众’的力量，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阻止病毒的传播本身并不困难，重要的是动作要快。我们需要一种方法，可以迅速地帮助我们定位每一个极光公司的员工。这就是我找到你们的原因。” 她转过脸，看向旁观整个过程，还在努力平复惊恐情绪的霍黛丽小姐：“你带那支羽毛笔了吗？” 羽毛笔？苏茜小姐怎么会知道我有羽毛笔？霍黛丽不由得一愣。她完全预料不到自己的秘密竟然被人，不，被狗知晓。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睛跟着一亮。虽然还不能明确地想到苏茜大狗需要这支羽毛笔做什么，但她已经直觉地感受到这里有利用的空间。 霍黛丽很是积极地说道：“带了。它就在我的包里。” 苏茜满意地点点头。 霍黛丽拿过自己的背包翻找，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黑色带星辉的盒子。她略微提着心翻开，看到那支羽毛笔依然好好躺在盒子里，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她最近几天有努力尝试和羽毛笔交流，让它的行为乖顺了很多。但万一恰好在此刻，这支羽毛笔跑了，那事情就比较可怕了。 “这是什么？封印物？”戴莉女士看着这一幕，惊讶的表情中多了一点严肃。 霍黛丽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我从一个杂货店买到的。它，它可以让写下的语句变成现实。呃，负面效果是，它喜欢写死自己的主人。” 戴莉女士悚然一惊，意识到这是非常强大的封印物。 苏茜大狗在一旁补充道：“事实上，它有很多特质被涵盖在这个能力之中。例如，如果想要利用写下的语句修改目标的状态，首先要对目标有足够的了解。而这支笔，自身就具备着了解目标的能力。” “而身为‘观众’途径的非凡者，我恰好可以适当地利用这个能力，确定那些携带病毒的员工的位置。” “好了，现在让我来随意编写一些符合情理的、不需要耗费太多力量、不会激发它的负面作用的语句。” 她探头衔起了盒子中的羽毛笔，略作思索后，在空中写下了第一段话： “极光公司的员工因为聆听了过多的邪神呓语，造成了性格中的疯狂扭曲。因此，他们彼此之间往往缺乏正常的沟通方式。在执行任务时，这样的特征将成为他们的劣势，让他们缺乏互相的合作与协调。” “比起拥挤的闹市区，从郊区开始传教有利于将病毒传至更广泛的区域。因此，手持病毒的教徒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从郊区开始散播，这是非常合理的。” “而由于他们彼此不作交流，没有人想到其他人也做了同样的决定。这是符合逻辑的，我们的故事并不是胡乱编造。” 她这样书写的目的是，郊区虽然范围更大，但距离极光公司同样遥远。这样一来，己方就有更多的机会，在那些携带病毒的敌人达到目的地，将病毒散播出去之前，定位敌人、阻止敌人。 在这方面，苏茜可以利用潜意识大海快速移动，不用担心追不上那些携带着病毒的普通人。 而另一个好处是，即使存在漏网的病毒投放者，在郊区地广人稀的前提下，病毒的传播也不会那么迅速。 戴莉女士眼前一亮，建议道：“可不可以把他们赶到物流港去？警察系统的人在那边抓捕逃犯，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包围敌人！就，就说物流港的物资通往全国各地，有利于他们将病毒散播到更远的地方。” 苏茜略一思考，点了点头。 伴随着苏茜的笔触再度落下，戴莉掏出相应的通讯设备，利落地向上级报告道：“请求迅速封城！封锁所有联通外省市的高速公路！暂停所有高铁和航班！” 第八十七章 硬抗伤害 奥黛丽看着突然冒出来的a先生，忍不住地抽气。 她无比确定，她之前已经研究过太多遍，a先生根本没有记录“旅行”！甚至这个梦境理论上是不能使用“旅行”的，因为这个梦境没有灵界。这一点是经由莎伦女士确认的。 原初的这个应对，大大超出了奥黛丽的预料。在她原本的安排中，a先生作出散布病毒的指令后，应当和极光公司的员工们分作两头行动，帮助病毒的扩散。 而相较于其他员工而言，a先生的优势在于，苏茜被她抹去了相关的记忆，对a先生毫无印象，也就不可能利用“0-08”提前察知他的行动。直到病毒已经彻底散布开，开始有人死亡之后，他们才会想起针对a先生，针对已经难以遏制扩散的病毒。 而现在，a先生却没有听从她的安排。他直接出现在了这里！奥黛丽利用自己“织梦人”的力量，迅速确定了a先生依然把病毒藏在自己的血肉中，一支都没有减少。 我留给他的任务，他是完全没有做啊…… 可是，a先生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病毒还没有得到散布，怨念还没有来源，仪式是不可能现在就开始的。他来这里做什么！就算是为了守护这里的堕落气息，不被破坏，顺路丢下点病毒不好吗？ 安排这么不合理的情节，原初必定耗费了许多力量才能完成。祂这是打定主意要挫败我了？ 这倒是符合先前我和阿罗德斯在现实中的讨论：我们在梦境中太过顺利了，原初绝不会容许我们这么顺利下去。尤其是我即将晋升，这对原初来说意味着更大的压力…… 所以祂让a先生出现在这里。 a先生的出现，无疑会对“世界”先生的生命安全产生威胁。而“世界”先生是绝不能在梦境中死去的。按照我和阿罗德斯的讨论，以及向帕列斯老先生的咨询，“世界”先生虽然不可能因此真的死去，但会在很大程度上消磨自我意识。 这倒是有很多可能的解决办法。但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个。真正让我感到担心的是，原初让a先生连病毒都没有散布，就直接赶来这里，是不是已经看破了我的真实目的！ 祂知道我根本不是为了唤醒“世界”先生的自我意识，才布置这场行动。我真正的原因，是源于阿罗德斯的请求…… 不应该啊……我并没有暴露什么破绽吧……我的布置一看就是在复刻贝克兰德大雾霾事件，而把魔女的疾病替换成病毒，完全可以解释为，我担心引来原初魔女的力量。如果这样原初还能看出破绽，那很有可能不是我的问题，而是阿罗德斯那边暴露了什么…… 奥黛丽摸了摸阿罗德斯的背面，忍着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 总不能是原初非要浪费祂宝贵的精力，占卜了一下我的行动目的吧……按照所有人告诉我的情况，原初想要作出精神世界以外的影响，都需要操纵“愚者”先生的身体，这对祂来说是收益远低于付出的行为。 莫非原初有另外的办法，借助精神的力量，直接获知灵界的信息？可是我们也是借助阿罗德斯的位格，做过反占卜的。这虽然在位格上不足以匹配，但至少保证了关于我们的计划的信息，不至于在灵界中胡乱飘荡…… 奥黛丽飞速思索着，把目光投注回了梦境故事的安排上。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世界”先生，我可以请莎伦女士出现，让她把“世界”先生带走，就像我原本的方案中安排的那样。 但这不能解决我最大的担忧，我依然没有机会知道原初是想阻止我散布病毒，还是想阻止我唤醒“世界”先生的自我意识…… 所以我应该让a先生去做他该做的事情，让他去散布病毒，看看原初接下来的阻挠是针对他，还是针对“世界”先生。这样一来，苏茜那边就需要打个补丁。好在我有在那边保留虚拟人格…… 唉……我敢打赌，如果我现在敢去再次催眠a先生，我肯定会受到污染…… 奥黛丽，不要害怕！你已经被污染了那么多次，而且也有预设的方案，被污染是你准备得最充分的情况了！ 就在奥黛丽下定决心，一边跑到远处去操纵虚拟人格，一边用层层虚拟人格保护自己的时候，a先生已经步步逼近了弱小的三人。他动用放牧的魔女灵魂散播出疾病，短短几秒钟就让序列较低的三人咳嗽不止，再也无力行动。 甚至连周明瑞都不能对抗这种影响。虽然他得到了威尔给予的幸运，但a先生的出现是原初强行制造的错误，在命运的掌控范围之外。 a先生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准许你们留下，成为仪式的一部分，组成主降临的身躯。这是你们至高的荣耀，你们将荣幸地参与主的降临！” 主？哪个主？哪个主要降临？肯定是个邪神！周明瑞结合现场堕落污秽的气息，迅速有了判定。 这让他顿时惊恐了起来，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腐化为烂肉，成为堕落与污秽组分的一部分。 就在他的心中开始难以遏制地感到绝望时，周明瑞突然发现，那位a先生的表情呆滞了一秒。 他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收吞没了。 下一刻，他听到了a先生嘶哑的笑声。 “不，不能这样。” “只有这么几只小小的爬虫，怎么为主提供最隆重的欢迎？” “去吧，小爬虫，去呼唤你们的同伴吧！让更多的人来到这个地方，让更多的人为主献出生命，成为主降临的营养吧！” 这！疯子！这是真正的疯子！周明瑞在咳嗽的间隙，倒吸一口凉气。 当然，他能够成功地吸进这口凉气，也是因为a先生突然放弃了使用疾病感染和控制他们，让周明瑞的症状明显减弱。 “去吧！快去吧！快去寻找你们的同伴吧……”a先生嘶哑的声音继续，如同命运的指针在钟面摩擦。 他不再理会三位蝼蚁般的非凡者，而是匍匐在地，舔舐起了地面上的那一滩堕落邪异的液体。这恶心又恐怖的景象，看得在场的三人一阵激灵。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咬咬牙，起身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在他们的身后，奥黛丽刚想提步跟上，突然一个恍惚，差点摔倒在地。 啪嗒一声，她怀中的阿罗德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奥黛丽却顾不上这些了。 她预备作为防御的虚拟人格纷纷在外力的攻击下扭曲着，带着十足的邪异消散。然而这并没有结束。无数个念头膨胀起来，此起彼伏地占据奥黛丽的整个心灵。那些念头有些是她常常冒出来的，但更多的是她平时根本不怎么会想到的，邪恶的、阴暗的念头，甚至有些念头根本不属于她自己。 果然……原初在a先生体内留下了污染的种子……这污染，真的很充足啊……这道念头在奥黛丽心中划过，下一刻，她连思绪也找不到了。 …… “就像我说的，解决那些病毒的传播，不是我们的难点。” “我们需要警惕的，是暗藏的陷阱。比如，那名极光公司的高层，为什么突然要求他的员工散布病毒？” “对于这个人，我根本没有任何了解，这本身就意味着他的强大。你们知道这个人吗？”苏茜用爪子扒拉过来一张纸，利用幻术具现出了他的样貌。 戴莉和霍黛丽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在我发现极光公司的异常行动时，我有翻找过一些极光公司员工的记忆。他们竟然也对这个人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a先生，平时会给他们颁布任务，再多就没有了。” “呵，这很符合我之前用阿勒苏霍德之笔写下的语句。极光公司的员工因为信仰邪神，彼此之间缺乏正常的交流。” “只是知道代号和容貌，是没有办法让我利用阿勒苏霍德之笔知道他的位置的。而当我追去极光公司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所以，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而且缺乏知晓的渠道。” 戴莉听了她的解释，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只能阻止他想做的事情，让他因此做出应对，才能对他有更多的了解。” “是这样没错，但我有点担心。”苏茜深沉中带点神棍色彩地说道，“就像我之前说到的，我感受到了高层次‘观众’的力量。而我们在祂的安排之下，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戴莉刚要点头，忽然发现身边的霍黛丽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霍小姐，你怎么了？”戴莉吓了一跳。这可是地主家的姑娘，可不能真的出了事。 谁知，一旁的苏茜大狗竟然语气镇定无比，颇为习以为常似的说道：“不用管她！现在重要的是阻止病毒真的传播开来。” 这当然不是正常的梦境发展该有的反应！这来自于奥黛丽对苏茜的心理暗示，是她打下的补丁之一，以保证梦境的顺利进行。 戴莉还有些迟疑。但苏茜表露出的对霍黛丽的熟悉，和她本身的见多识广与强大，让戴莉感到信服。于是她听从了苏茜大狗的指示，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应对病毒传播的行动上。 “就让霍小姐在这里休息。”苏茜说道，“你安排好接应的人手，然后跟我一起进入潜意识大海，我们先去追上那些散播病毒的人。” 在她的身边，在办公室的窗沿上，一只乌鸦拍了拍翅膀。 第八十八章 场内救援 “我们必须尽快请求援助！”才刚逃出那座拆迁房，周明瑞就立刻在跑动中说道。 米伦警员作为普通人，受疾病影响最强烈，此刻依然在不断地咳嗽，连跑路都十分勉强。听了这话，只是胡乱地点点头，抹了把剧烈咳嗽带来的鼻涕眼泪。 邓恩警官说道：“可是警察系统的非凡者只有我一个序列7了。那些信仰女神的外国教士昨天刚刚离开。如果动用强力封印物的话，就需要我掉头回去，再返回这里。” 他顿了顿，突然说道：“等一下，我差点忘记了，我们可以通知部队的人！由他们携带封印物抵达现场，可以节约时间。”他直接说道，“我来联络他们！” 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边跑边打电话。 然而周明瑞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表情在瞬间的模糊后发生了剧变。 “正义”小姐……这一刻，他仿佛被紧紧捏住了心脏，又仿佛被敌人狠狠刺在了最脆弱的部位，带来无比剧烈的疼痛。 这让他双拳紧握，表露出了强烈的痛恨。 他迅猛掉头，只一步就踏入了那座拆迁房，踏入了他们击败“梅高欧丝”的房间。 而无论是继续跑远的邓恩和米伦，还是在屋内布置祭坛的a先生，都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突然动作。 克莱恩低下头，一眼看见跌落在地的阿罗德斯，正面朝上，显露出鲜红如同滴血的字迹： “女主人，把手给我……把手给我……” 它的字迹在张扬着邪异的昏暗房间中，仿佛一双利箭刺进了克莱恩的眼睛。他立刻俯身抓起了阿罗德斯。 此时此刻，奥黛丽已经勉强靠墙才能站立。她的皮肤表面早就浮现出片片龙鳞，双手之上利爪伸长，狠狠地嵌入墙体内部，流下几道鲜红的血迹，似乎在用尽力气对抗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念头。 这让克莱恩心疼到窒息。他急忙掰开奥黛丽紧扣着墙体的利爪，将阿罗德斯塞在了她的掌下。 奥黛丽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甚至稳住了自己在拉扯中失去平衡的身体。 她冰冷不带感情的金色竖瞳刚刚映出克莱恩满是紧张和心痛的表情，就立刻基于本能反应地说道：“你别……出手……我……没事……” 在这样的关头，她首先想到的还是不能让“世界”先生的精神状态受到影响。 克莱恩正要许愿的动作顿时僵在了半空。他的内心仿佛一下子装满了被水浸透的棉花。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哪怕到了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要给予她最大的爱与温柔…… 仿佛是应和着他的念头，被按着贴在墙上的阿罗德斯，跟着发出了濛濛的光。 当然，这面镜子不可能真的在紧急关头还分心八卦。阿罗德斯这是在利用自身的能力，为奥黛丽指出污染的确切位置。这个举动虽然本身没有降低污染的能力，却可以帮助奥黛丽，把自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最有效用的地方。 果然，有了它的引导，奥黛丽立刻在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方向，做出了最为有效的压制。如今的她，面对污染早就极富经验，一时的压制立刻被她滚起雪球。她的目光渐渐清明，满身鳞片逐个消失，双眼也恢复了原本的碧绿。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觉得脑海中还有些迷茫和恍惚，只是本能地说道：“我没事，别担心我。我准备了解决方案的。即使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事。不要担心……” 克莱恩看着她满心记挂自己的样子，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手，强忍着才没有将她拥入怀中。 …… 莎伦伸着手，指尖已经露出了长长的、属于“狼人”的指甲。她面向眼前痛苦蜷缩起来的少女，预备划破对方被龙鳞覆盖的皮肤，给予她疼痛的刺激，帮助她在混乱的思绪中找到出口。 就在这时，莎伦发现对方突然动了动，情况似乎有所缓解。 莎伦立刻停住了动作。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后，美丽的少女抬起了头。她展露出的污染痕迹依次消失不见。 “我没事了。”奥黛丽露出了一个还算平静的笑容，“但还是要谢谢你，莎伦女士。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莎伦没有说话，收回手，恢复了木偶般的样子。 …… “你真的没事了？”克莱恩心痛中带着紧张地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小姑娘。 “真的没事了。”奥黛丽已经重拾思考的能力。她努力地露出甜甜的像阳光一样晴朗的笑容，以显得她的状态像平时一样好。 她对着满脸紧张和心疼的心上人说道：“你怎么突然醒了呀？你不会是利用非凡能力强行苏醒的吧？”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待遇。感觉……心里好甜！ 奥黛丽用心安慰道：“‘世界’先生，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一直抱着阿罗德斯，就是为了防备这种危险。” “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的准备。一旦出现刚刚那种情况，我不能第一时间摸到阿罗德斯的镜面，莎伦女士就会给我一些刺激，让我能够找到意识，做出正确的反应。” 被扣在墙上的阿罗德斯也跟着说道：“是的，伟大的至高的主人，请您不要担心，您卑微的仆人阿罗德斯会照顾好女主人的。” 女主人！呵！阿罗德斯，我几乎可以实质化地看到，你一次次向前试探底线的脚步。现在行动还没有结束，我们的目的还不知道有没有被原初窥破，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奥黛丽在心中腹诽着，赶紧把扣在墙上的阿罗德斯取了下来。 克莱恩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奥黛丽被污染的事情让他难掩担忧：“可是你即将晋升，这个时候受到污染，会很危险。” 奥黛丽点头道：“我会稍微稳定一下状态、充分去除污染后再晋升的。不过，我毕竟是‘观众’，不需要那么担心。” 她看着克莱恩心疼到自我否定、自我厌恶的表情，觉得不安像铅水一样灌满了全身。在短暂的犹豫后，奥黛丽做出了决定，努力用快乐的语气说道： “其实这是好事啦。原初做出了主动的安排，就肯定会消耗力量。这样一来，等到我需要晋升、不能留在梦境里的时候，祂趁机对你出手的概率就小了。” “你不要担心我嘛~我看到a先生突然出现，就知道原初肯定要借助他污染我。我有心理准备的。” “我只是，我必须要阻止他攻击你的呀。让我被原初污染，和让你的自我意识受到威胁相比，当然是前者更好接受了。” 这是她设计的，站在以唤醒克莱恩的自我意识为目的的视角，对于她刚才主动催眠a先生的行为的解释。毕竟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原初肯定会对她主动面对污染的行为感到疑惑，进而产生怀疑。 然而这段话给克莱恩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这么说来，你其实还是故意的？！！！！ 这是在乱搞什么！克莱恩刚才有多么惊恐，现在就有多么愤怒。他看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你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不要在晋升之前再让自己受到污染？” “世界”先生好生气……呜，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是，他那种心都碎了的表情真的看得我很难受。我不能还像上次那样，做戏到不小心把他的真情实感骗出来了呀…… 还是生气吧。生气还是比伤心要好的。 奥黛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我要是不欺骗你的话，原初不就跟着知道了我的计划……” 呵！不守承诺的人还理直气壮起来了！克莱恩不满的同时，感觉到了异样：“你那个时候就在谋划着布置这次行动，甚至要冒着被污染的风险了？” 而我当时还在担心“正义”小姐高频率参与非凡战斗，又被“不定之雾”污染，太过辛苦，或许会产生负面情绪……感觉自己被骗得好彻底…… “观众”真是可怕，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可以完全不表露出任何痕迹……呵，我上次清醒的时候也是这样。我现在才知道她居然还有后手，之前的伤心都是装的，都是为了麻痹原初。而我就这么被彻底骗过去了。 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脱离“观众”的安排了……嘶，想想还是有点可怕的……克莱恩听着奥黛丽乖巧地说： “是阿罗德斯对我说，原初最近都没有什么动作，肯定是在等待着我晋升时必须要离开梦境的时机，对你进行进一步的影响。我离开梦境去晋升之前，必须要解决这个隐患嘛……” 这些是绝对的真话，虽然奥黛丽清楚自己的本质还是在欺骗。 阿罗德斯请求她作出行动的原因根本不是这个。 “我可以增加你的自我意识，让你有能力自己作出对抗；或者耗费原初的精力，让祂没有足够的力量增强污染。现在第一种解决方案被原初阻止了，幸好我们达到了后一种……” 奥黛丽说着说着，看着克莱恩喷着怒火的眼睛，声音弱了下去。 你还知道心虚啊……克莱恩带着严厉说道：“‘正义’小姐，如果你不懂得保护自己，总做这种伤害自己来削弱敌人的行为，我只能把你从这个梦境里赶出去了。” 奥黛丽皱了皱鼻子：“你别生气嘛……”她反手捏住克莱恩牵着她的手，晃了晃。 唉，这是没办法的事。从这个视角去看，我的行为好像确实过于不理智，很容易让自己受到伤害。 所以还是撒娇蒙混过关吧……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克莱恩，碧绿的眼睛仿佛闪着最明净的光：“‘世界’先生……你一生气，我，我有点害怕……” 她的尾音娇娇颤颤地拉长，仿佛一下子能延伸到克莱恩的心尖上去。 克莱恩：…… 第八十九章 乖乖听话 事实上，要不是奥黛丽晃了一下，克莱恩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她的手。 他一时松开也不是，不松开也不是，就那么僵在了原地。再配上奥黛丽酥中带甜的撒娇，和带着点装模作样的可怜姿态，顿时令他好似从心口往外化开了一样，连怒气都被心中不自觉的怜爱阻隔了。 这让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感觉自己的怒火得到了冷却。 呵！我该夸奖“正义”小姐吗？化解我的愤怒倒是真的很有一套啊。 他一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不满肯定是有，但是也有一种异样的幸福感。 毕竟从来都是他付出代价去保护别人，现在却有了“正义”小姐，哪怕冒着受到污染的风险，也要坚持治疗自己、保护自己不受进一步的损伤。 但这不是她自我伤害的理由！ 奥黛丽无疑感受到了他态度的缓和。她试探着说道：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不希望自己受伤。可是‘世界’先生，我觉得我们追求的应该是共同利益的最大化。现在你处在比较脆弱的状态，受到同样的伤害会有更加难以承受的后果，那当然就应该更多地由我来牺牲，由我来承受。” 她这是在偷换概念，弱化这件事里不太对劲的地方。但这也确实是她的观点，是她想找机会表达的，不赞同克莱恩的地方。 我觉得“世界”先生对我的保护欲有点太过了……只要多冒一点风险，我明明可以做到更多的事……奥黛丽继续说道： “你自己觉得受到污染，受到伤害，是你自己的事，不应该由我承担。可是你不觉得，同样的危险由我来承受，因此造成更小的损失，这是一件对我们非常有利的事情吗？如果你觉得我吃亏了，那你再补偿我不就好了？” 奥黛丽说着，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克莱恩。那满眼的亲近和信赖，看得克莱恩心中一荡，竟然真的对她描绘的情景产生了一点向往。 不……不是这个问题……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控制了一下内心情感的冲动，才沉声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占卜吗？” 奥黛丽心中一凛，乖顺地点点头。 “如果你一直替我承受伤害，你就会被我的命运拖累。而你是承受不了我的命运的，那么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奥黛丽微微瞪眼。 她其实一直记得那个占卜，可是成为天使之王终究是过于遥远的事情。她害怕归害怕，却从来没有把这种恐惧和对“世界”先生的每一次帮助联系起来。 这……听起来好抽象，但又好像真的很有道理……所以，死亡的危险，其实一直潜伏在我身边？ 可是……那“世界”先生怎么办呢？如果我不这么做，那谁来拯救他呢？ 她张开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克莱恩抢先一步，堵住了她的话： “你不要觉得死去了就一定可以复活。牵扯到远高于自身层次的斗争，难以复活的死亡是非常常见的。而且即使复活成功，那到底还是不是你，都很难说。” 奥黛丽拉着他的手忍不住一抖。这让克莱恩的心尖也跟着一疼。 果然，她其实是很害怕的，只是从来不说……而这正是我希望的，我希望她害怕到选择退缩…… 他忍着满心的疼痛与怜爱，目光沉沉地盯着奥黛丽的脸庞，仿佛用视线紧紧地缠住了她。他轻声问道：“奥黛丽，你真的可以毫不迟疑地为我赴死吗？你的死亡甚至可能对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奥黛丽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似的。她下意识地松开了克莱恩的手，后退了一步。 这一刻，她那么真切地认识到，她保护克莱恩的决心，远比不得现实的残酷。 我不敢……如果有一个明确的好结果，我或许能咬咬牙点头。可是“世界”先生说的是对的，没有人能保证我的牺牲有意义……奥黛丽小声地抽着气，感觉颤抖从指间一直蔓延到了内心。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世界”先生是多好的人呀……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坚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起吗……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真的，必定会走向不可逆的死亡吗？”她带着茫然发问，无力地作着最后的挣扎。 “会的。我不能明确地告诉你危险究竟来自哪件事，但命运就是命运，这就像非凡特性聚合定律一样，抽象但又实际地存在着。”克莱恩看着她。他的目光像铅块一样压在奥黛丽的眼前： “如果你没有必死的决心，那么答应我，我不让你做出的牺牲，你不要做，可以吗？” 奥黛丽茫然地回视。她的目光因为眼眶发酸而变得涣散。她就那样看了他一会儿，痛苦地闭上眼，轻轻地、微哑着说了一声： “好。” …… “怪不得他们突然决定散布病毒！原来是为了收集怨念与绝望，举行仪式！”苏茜大狗蹲在一名被捆缚的极光公司员工面前，对着戴莉手中开着免提的手机叹道。 戴莉在旁边飞快地问道：“苏茜小姐，我们要先解决那个祭坛吗？我们还是有一两件较为强力的封印物可以出动的。” 苏茜大狗没说话，而是衔住了戴莉拿在另一只手中的羽毛笔。她闭目感应了一会儿，仿佛在洞察些什么，随即微微摇头：“我们已经知道了a先生所有的布置，不妨从根源上断绝他的力量。我们先追回所有的病毒。”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不符合逻辑但又理所当然地忽略了，a先生还携带着几支病毒这件事。 这是奥黛丽布下的心理暗示。而且她的虚拟人格还放在苏茜的心灵岛屿上，自发地做着进一步的催眠，以增强这个效果。 除非原初像上次那样，强行动用力量打破奥黛丽的催眠，否则很难提醒苏茜注意到这一点。毕竟只有她自己知道a先生带着病毒，周围的人都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苏茜小姐，那个邪恶的祭坛难道不会带来可怕的灾难吗？要知道，邓恩差点死在了那里。”戴莉还有些犹豫。 “这不需要担心。我对那个祭坛已经有了了解。在没有外在力量增强那个祭坛的情况下，即使仪式真的启动了，仅凭我自己也可以轻易解决。” 仅凭苏茜小姐自己！那可是邪神神降的祭坛！ 戴莉忍不住说道：“苏茜小姐，我可以冒昧地询问一下，你的序列层次吗？” 苏茜大狗扫了扫尾巴。她一脸平淡，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地说：“我是序列3的‘织梦人’。” …… “我一直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这个梦境中的所有角色里，只有苏茜的序列是高于她在现实中的序列的。”奥黛丽已经恢复了情绪，或者说假装自己恢复了情绪。她正带着克莱恩往拆迁房外走，一边说道： “如果她的序列再高一点，即使她是个梦境角色，我也没有办法操纵她了。” “不仅如此，梦境里的苏茜和现实中的完全不一样。她对着所有人都有一种，嗯，‘因为你很笨所以我要忍着才能不嫌弃你’的感觉。” “‘世界’先生，为什么苏茜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 你无法理解一只宠物成为非凡者，给年轻时的“愚者”先生带来的冲击……在我低序列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正义”小姐你又不小心浪费魔药，制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非凡怪物出来……还好苏茜从来都没有失控成为真正的怪物…… 克莱恩随口编造着听起来比较合理的理由： “你不觉得苏茜看起来不受注目，其实非常强大吗？它可是一只狗，在服食魔药之前，连话都不会说，现在竟然可以自己读书学习，连消化魔药都比大部分非凡者要快。” “我认为，即使我终于苏醒的那一刻，发现苏茜已经成为了序列2的天使，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对此，奥黛丽简直无法更加赞同了：“其实，我成为非凡者之后一直努力学习，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不希望自己连狗都不如……” 她说着，忍不住想起了现实中的苏茜正在阅读的那本，自己连第一页都看不懂的《机械原理精修》。 这让奥黛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随口问道：“按照我之前的观察，梦境中的苏茜虽然是序列3，却不能分出另外的身份来，是吗？” 这是她之前问过阿罗德斯，得到过比较确定的答案的。 “应当是这样。我想这大约是因为，我的内心潜意识还是知道，苏茜并不是一位半神吧……如果苏茜能够分出身份来，我的梦境就有点混乱了。”这会造成苏茜过于强大，原初一旦控制住了苏茜，就控制住了整个梦境的大致走向。 奥黛丽停住了脚步。她看着克莱恩，艰难地张开了嘴： “‘世界’先生，苏茜她，已经是序列4的‘操纵师’了。” 克莱恩的目光凝固了。 …… 现在的极光公司已经被部队的力量彻底搜查了一遍。所有还留在那里的人都被关押和审问，一样样物品被当做证据和资料收集了起来。 只有一位银色长发、面容秀美的极光公司成员还站在走廊里，神色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部队的人在他身边进进出出，却好像没有发现祂似的。 这让人合理地怀疑，所有人都得到了催眠：不要招惹极光公司的乌副总。 随着扑棱扑棱的声音响起，一只小乌鸦飞了进来，降落在了乌副总的脑袋上。它移动翅膀，摸了摸自己右眼上的纹路。 “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公司被翻动成这样？” 乌洛琉斯当然不会搭理这无意义的话。祂连听没听进心里去都不太好说。 “你今天为什么来了？亚当让你来的？亚当要插手？” 乌洛琉斯依然不说话。 阿蒙非常无聊地“啧”了一声：“大蛇，现在都是第五纪的末尾了，你的思维还是像第三纪一样迟缓吗？” 乌洛琉斯终于开口了。 “主问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阿蒙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祂掉过头，起飞，扑楞着翅膀，跑了。 “在亚当决定停止祂那些愚蠢的课程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祂留下的尾音里，还残留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暴躁。 第九十章 灾难蔓延 a先生站在拆迁房失去了玻璃的窗口，极目远眺，看着那位黑发棕瞳的男士追上队伍的车辆，消失在了视界之中。 他的脸庞忽然变得更加刚硬和粗犷。他矫健地翻出那扇窗户，直接飞了起来。 他选择相反的方向，乘着高空中的风，一直长途飞行到了人口密集的市中心。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缺乏任何停顿和迟疑，仿佛是机械性地遵循着某个命令，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完成。 他目标明确地落到一栋大厦的楼顶，俯瞰着这个城市。 周围的街道中车辆穿行，人群来来往往，一切都那么热闹又繁华。 a先生看着这一切。他的血肉忽然翻卷，一个小型的银色保险箱从他的体内暴露了出来。 a先生露出了一个极为疯狂极为妖异的笑容。他手臂前伸举起保险箱，箱口向下，猛地打开了箱子。 无数制造精密的密封玻璃管哗啦啦从高空中落了下去。 “伟大的主……我愿意以我的身躯为容器……接受您的降临……” 他慢慢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大楼下方，金发绿眼的美丽少女看着a先生缓缓离去，动作不太明显地轻轻舒了口气。 她默默地低下头，看向地面上破碎一地的玻璃渣。 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子经过，忽然抽搐着倒在地上。他在几秒钟后失去了呼吸。 两个衣着精致考究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她们急忙冲了过来，想要拨打120。然而电话还没来得及拨通，她们一个混身长满红癣，一个不受控制的癫狂大笑，纷纷倒在了地上。 旁边卖矿泉水的贫苦妇女看到这一幕，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她猛地蹿了起来，连自己的摊位也不要了，拔腿就往远处跑去。跑着跑着，她渐渐浑身浮肿，身上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暗黄色斑块。渐渐地，她的身体几乎肿胀成一个气球，伸着粗短的双腿无力摆动着，难以维持平衡地跌倒在地。 越来越多的人染上怪异可怕的疾病。恐慌和绝望开始向四处蔓延。人们尖叫着，狂奔着，却难以逃脱笼罩在头顶的厄难。他们一个个倒下了。 原本繁华的市中心，现在横尸满地。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这里，越来越多的怨念与绝望开始蔓延。 奥黛丽看着这一切。她无法自抑地捂住心口，她的呼吸渐渐急促。然而她始终没有移开视线，她好像在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切一样。 她觉得身后的声音如同幻梦般模糊： “啧，‘正义’小姐，你这是自己把自己吓着了？” 奥黛丽愣了愣，相当迟钝地反应了过来。 是阿蒙。 她终于调开了自己直勾勾的视线。她转过头，还带着点迷茫地看向悬停在空中的乌鸦。 “你还不走，不怕原初直接威胁祂的生命吗？”阿蒙带着戏谑的笑容问道。 奥黛丽猛地攥紧双手。她深吸口气，看着阿蒙，露出了最完美最合乎礼仪的笑容：“谢谢您的提醒，阿蒙先生。” 她掉过头，飞奔着冲向她的下一站目的地。 …… 周明瑞看着点数着病毒制剂的苏茜大狗和戴莉女士，看着放松了神态的邓恩和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的米伦，觉得仿佛置身梦境。 上一刻他还觉得跌落深渊，在强大的堕落力量面前无法反抗，下一刻，他们不仅有了对抗敌人的力量，甚至获得了相对的胜利！ 苏茜小姐真是太强了！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属于武警部队和警察系统，却从没说过要退出这次行动；尽管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她感受到了高层次的“观众”力量，这次行动必然还有潜在的危险。 真是多亏了苏茜小姐！周明瑞虽然是个外围成员，但依然对苏茜大狗满怀感激之情。 他甚至为自己当初产生的，怀疑苏茜是个邪教徒的想法而羞愧。 “数量没有问题，和极光公司员工记忆中的数量是一样的。”苏茜大狗立直了身体，认真宣布道。 回应她的是大家的欢呼声。 周明瑞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幻想起了临近过年，家家户户一片祥和，喜气洋洋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所有人其实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解决了这么大的一场灾难，我大概能得到大把的年终奖金。有几万？也许能上十万？可惜这是个兼职，不然我肯定能升职加薪。 得给莎莎买条新裙子。她总是借口要为我和班森结婚买房而存钱，不肯好好打扮自己。小姑娘就应该漂漂亮亮。看看人家霍小姐，每一条裙子都那么精致。 恰在这时，他的灵性直觉突然疯狂预警。 周明瑞脸色一变。他下意识地掏出一枚一元硬币，向上一抛。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市中心尸横遍野的大街，看见了死相诡异凄惨的人们，看见了几乎凝成实质的怨念和绝望。 那绝望几乎能将他彻底覆灭。 他看到了浮现出人们死前绝望表情的祭坛，看到了阴影帷幕后的那双眼睛。 这仿佛触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噩梦。周明瑞难以压抑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他浑身的血管和青筋鼓起，仿佛成为蠕动的毒蛇；他的双眼滴落泛着黑色的血液，滋滋污染了接触到的砖石。 苏茜大狗面色骤变。她急忙分出虚拟人格，放入周明瑞的心灵岛屿。 周明瑞顿时觉得自己被从堕落粘稠的深潭里捞了上来。他大口呼吸着，感觉疼痛渐渐减弱，污染的征兆逐渐消失，整个人终于恢复完好。 方才的经历那么不真实，让他觉得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苏茜的表情却变得难看。她终于出现了慌乱的神色，带着惊恐叫道：“市中心，宇宙大厦！病毒在那里传开了。” 什么！邓恩失去了放松的表情，重新变得严峻，他的黑色外衣在风中发出烈烈声响；米伦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拳紧紧握住。 戴莉则忍不住尖叫道：“不可能！那里明明布置有警戒。如果有异常，怎么可能没有人通知我。除非……” 除非负责警戒的人员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感染了病毒……戴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不敢深想。 “我们要做什么？”她飞速说道。 面对这样可怕的病毒，快一秒都是挽救无数人的生命。 苏茜根本顾不上回答她。她呲着牙夺走了拿在戴莉手中的羽毛笔。 ——这可以说是苏茜最大的缺陷了。如果她能直立行走，如果她能随身携带阿勒苏霍德之笔，她绝对不会现在才发现病毒的传播。 苏茜几乎没有思考，仿佛早就心中有数地落笔道： “一种病毒的致死率越高，它的传播就越会因此受限，因为受感染而死的人是不能随意走动、传播疾病的；因此，在病毒的进化过程中，所有的病毒都会追求致死率的降低，以此增加传染的效率，帮助自身的繁衍，这是病毒进化的铁律。” “因此，基于不知名的原因，由a先生传播出的病毒纷纷突变了！他们变得不再致死，仅保留了自己高效的传播效率。它们的目的是传染更多的人！” 几乎是写完这句话的瞬间，叼着羽毛笔的苏茜立刻低低呜咽了一声。她的体表浮现出片片灰白的鳞片，整只狗仿佛被装上了厚厚的甲壳，身形也跟着飞快拉长。 她写下的巧合可不仅仅是强行的安排，更是同时针对了已经在市中心扩散出的所有病毒个体！别看现在死去的人不过几千上万，病毒的数量却已经繁殖出一个天文数字了！ 哪怕是真正的“作家”，也要被这样的巧合掏空了身体！ 不过很快，发生在苏茜身上的异变就迅速消减了下去。 因为早有准备，她利用“观众”的能力空想出了暂时的灵性，以安抚自己灵性枯竭带来的失控！ 这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不仅时效短暂，而且将会在空想效果的结束遭受极大的反噬。如果不是现在正处在对抗邪恶力量的关键时期，苏茜绝不会这样做。 几乎是同时，周明瑞抛起了手中的硬币。一幕幕景象飞快闪过，他松了口气地说道：“市中心不再死人了！” 苏茜写下的语句有了作用！ 苏茜脖子一扭，直接把羽毛笔抛还给了戴莉：“你们陪我去那个祭坛。” 那些死去的人带来的怨念并没有消失，神降的祭坛依然可以获得力量。如果不及时阻止这一切，邪神依然有可能降临。到时候，整个城市的人都不可能存活下来！ 几乎不需要迟疑，大家都明白了苏茜的意思。戴莉率先凑近苏茜，被她衔住了袖口的一角。周明瑞则被邓恩拉着上前，手中被塞了一把手枪。 “有五枚阳炎子弹，是部队那边给的。你序列最低，你拿着。” 周明瑞心头一暖。他没有说话，一边紧紧握住邓恩递来的手枪，一边跟着他一起，拽住了苏茜的尾巴。 米伦却只能留在原地。他面容紧绷地叫道：“我，我立刻通知上级，封锁这个城市，不让病毒蔓延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的人就消失不见。 …… 在梦境人物看不到的地方，奥黛丽右手虚握，一枚怀表在她手中具现而出。表盖咔哒弹开。 距离神秘减弱消失，还有六分多钟……而苏茜空想出的灵性，只能支持五分钟。这和我的计划不符，时间接不上了…… 幸而我的真实目的已经接近完成，接下来，重在保护“世界”先生吧。在唤醒自我意识这件事上，我可以假装斗不过原初，因而有些许失利…… 都是因为我刚刚盯着那些死去的梦境角色，走神了太久，没有及时赶过来，对他们进行时间上的操纵。只能凭借临时的应变了……奥黛丽有些紧绷地抿了抿嘴，摸了摸抱在怀里的阿罗德斯，深吸口气。 她像开动的火车一样冲了出去。 第九十一章 行动胜利 “你们竟然率先破坏了祭坛！”a先生乘着风，再次从早已成为空洞的窗户回到了祭坛的房间。 他看着面前破碎的残骸，怒道：“小爬虫们，你们以为破坏了这里，就能阻止主的降临吗？” 周明瑞看着愤怒中带着癫狂的a先生，忍着没有瞥向戴莉的左手袖子。 那里正写着一行行小字： “虽然a先生吞噬了真实造物主子嗣留下的堕落力量，成为了神降仪式的最关键组成，但祭坛的存在依旧对他争取时间、开始神降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此，在感觉到怨念力量的变化突然停滞后，a先生不由得对自己组建好的祭坛产生了担忧。因为一旦祭坛被毁灭，他是无法迅速开始仪式的。这就给了对方清除自己的机会。” “因此，他焦急地希望赶回组建祭坛的位置。这是非常合理的。” “幸运的是，今天的风向和a先生的返程方向恰巧一致。这为a先生的移动提供了很大的增强。因此，他在一分钟内赶回了祭坛。” 这是戴莉接替苏茜，利用阿勒苏霍德之笔写的。而在等待a先生的这一分钟内，他们摧毁了已经失去大部分堕落力量的祭坛，并做出了许多相应的准备。 按照苏茜小姐的说法，我们只剩下了三分钟的战斗时间，至少要在这三分钟之内消耗a先生的大部分力量。 不然，三分钟之后，她必定会因为灵性的极度缺失，陷入濒临失控的危险状态。而我们剩下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对抗一个身具邪神力量的序列5。 a先生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他直接僵硬在了原地：苏茜的“心灵风暴”已经席卷而至。 不过a先生早就不害怕这个了。在获得了邪神子嗣的力量后，他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使用更高层次的能力！ a先生抽搐着抬手抓向眉心，将一团黑暗污浊拉扯出来，丢向了自己的影子。 这团影子直接扭曲着，分散成了一个个拉长极瘦，薄如纸片的堕落身影。这身影各个疯狂，就要在这个房间内四散分开，做不受控制的运动。 这是序列4“黑骑士”的“堕落之影”。由于“心灵风暴”的本质是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它们与堕落之影融合后，便分化出了一个又一个疯狂的、不受控制的人影。 在a先生看来，这些人影或许不会对他和苏茜造成太大影响，却能够威胁到中低序列非凡者的安全。这让其余的三名敌人必须专注应对眼前的无差别攻击，无法在关键的时刻为序列3的核心敌人提供辅助。 趁着刚刚施展过“堕落之影”，心灵世界中必定没有心灵攻击或者虚拟人格留存的机会，a先生的两侧肩头，分别长出了一个蒙着阴影的头颅。两个头颅分别带走了各三分之一的躯体，又蠕动着变成完整的人形。 他们之中，留在中间的青年a先生，化身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黑甲巨人，操纵着幽黑暗沉的巨剑，向着正聚精会神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戴莉攻击了过去；中年的a先生则变得更加妖娆和女性化，凝聚出长长的蛛丝，袭向序列最低的周明瑞。 面对一个战力比自己略高的“观众”，a先生怎么会信任对方留下的身影就是本体？怎么敢保证对方没有使用心理学隐身？ 找出苏茜的位置是a先生的首要目的。这两个身影主动攻击苏茜的同伴，正是为了逼迫苏茜，使她因为不得不回护同伴而现身。 与此同时，年迈的那个身影变得影影绰绰，双眼中浮现出了虚幻的书册。 “我来到，我看见，我记录。” 在虚幻缥缈的诵念声中，浓郁的黄色雾气蔓延向房间的四周。这来自之前和魔女的某次合作中，a先生得到的，记录“绝望魔女”非凡能力的机会。 范围型的攻击，正是心理学隐身最大的克星。在三重身影的逼迫下，a先生不相信苏茜可以维持隐身。 而当隐身结束，隐在暗处的“观众”就不得不展开堂堂正正的较量。 然而，让a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小瞧了苏茜的同伴们，更小瞧了阿勒苏霍德之笔。 早在a先生散布出疾病之前，灵感敏锐的周明瑞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他随手一抛硬币，在看到短暂未来的同时，靠近戴莉的他纵身一跃，直接拿走了戴莉手中的“0-08”，在自己的衣袖上飞快写道： “a先生既然利用狂风快速抵达，就要承受狂风带来的困扰。他周围的风速恰巧增大，将所有的疾病都吹向了窗外！鉴于这栋拆迁房的玻璃都已经破碎，没有什么能阻止狂风灌进来，这是非常合理的发展。” 这让周明瑞的灵性大量消耗。但幸运的是，“小丑”也没什么需要灵性的魔法，主要依靠的是身手的灵巧。 就在他做出这些应对的时候，邓恩将那个攻击周明瑞的、放牧魔女的中年a先生拖入了梦境。 “梦魇”层次的梦境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但意外的是，a先生直接在梦境中看到了一位穿带兜帽古典长袍、面容十分呆滞的女士。 他被直接擦掉了。 这源自苏茜分出力量，在梦境中给予的帮助。而她具现出的，自然是a先生最恐惧的形象。 因为中年a先生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这样的攻击并不致命。但a先生却在被隐秘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恐惧，因此战栗起来，出现了动作的停滞。 这让他的攻击稍有停顿。早就被赋予了幸运的周明瑞因此和他的攻击擦身而过，甚至还抽空打来一颗阳炎子弹，造成中年a先生进一步的受伤和迟缓。 而攻向戴莉的青年a先生本体，则发现自己被所有分割出来的堕落身影重新包围了。 原来，早在a先生进入这个房间之前，苏茜就为戴莉空想出了一个又一个幽灵。心灵风暴形成的堕落身影刚刚成形，戴莉就忙着让这些幽灵融入其中，借助自己操纵亡灵的力量，使他们再度攻向a先生。 这让a先生的本体相当于再次遭受了心灵风暴。而他短期内无法重复使用“堕落之影”！ 因此，他彻底被混乱的念头纠缠在了原地，仅凭邪神子嗣的位格竭力抵抗。 ——其实，现实中的“织梦人”是很难空想出这么多幽灵的，他们在神秘学领域的空想能力还局限在梦境之中。但因为这里本就是梦境，所以“织梦人”的空想力量得到相应的加强，是非常合理的。 这是奥黛丽在之前的神秘减弱中，为这个梦境制定的一些改变。而原初并没有阻止这一点，因为这样的改变是中性的，可以被双方共同利用，而并不适合浪费祂的力量去阻挠。 至此，a先生的这一轮攻击彻底失利。而这样的空隙，已经足够一位“织梦人”占领他的潜意识岛屿。 因为担心邪神子嗣的位格会使a先生在梦境中保持清醒，苏茜并没有选择“织梦人”最强大的攻击方式，而是一遍遍向a先生的三个身影叠加各种各样的精神攻击，包括但不限于“心灵风暴”、“心智剥夺”和“狂乱”。 至于“精神瘟疫”，苏茜不允许战斗拖到它起效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她很有技巧地避开了邪神子嗣带来的改变，更多地针对a先生自身的经历，他个人的恐惧，和最大的渴望与遗憾。这让三个a先生一会儿傲慢不可一世，认为面前的敌人不能对他造成丝毫的伤害；一会儿疯狂暴躁，难以掌控自己，做出任何有效的行为；一会儿又卑微匍匐，仿佛已经被主遗弃。 与此同时，邓恩拿过了“0-08”，简单地写道：“短暂融合邪神子嗣的力量，虽然让a先生获得了更强大的非凡能力，却也让他的精神状态更不稳定。尤其是将自己分割成三份，这对一名只有序列5的非凡者来说，非常容易失控！” 他要给苏茜的精神攻击做出辅助。在这个过程中，他同样避开了邪神子嗣，避免写下诸如“a先生在苏茜的攻击下彻底死亡”这样的，涉及邪神子嗣状态的判定。 但这依然帮助了苏茜的攻击。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胜局，看着a先生的三个身体在情绪的混乱中渐渐陷入绝望的深渊，仅凭信仰支持着最后的求生意识。 不行，要抓紧时间……信仰……苏茜灵光一现地在他的脑海中说道： “放弃吧。你的主，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奉献……你得到的神谕，不过都是祂的谎言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a先生的表情变得狰狞，似乎想要跳起来反驳苏茜。然而下一秒，苏茜的话语完全融入了a先生的心念中，他已经被彻底说服。 在信仰崩溃、求生意念因此丧失的情况下，他无可逆转地失去了生命。 第九十二章 遭遇反噬 扑棱扑棱，一只小乌鸦落在了窗沿上，摸了摸自己带着纹路的右眼。 “哟，已经打完了？这么快？” “‘正义’小姐，你这是在主动避开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吗？” 祂偷窃了其他梦境角色的念头，因此只有奥黛丽能听到祂的话语。 奥黛丽对阿蒙的嘲讽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盯着屋内的几个人。因为时间安排出了问题，她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完全没有把握。 此时，除了苏茜之外的三个人正在忙着抵御那些空想出的幽灵。由戴莉操纵它们对a先生做出攻击，只是非常短暂的事情。随后，这些幽灵就因为堕落力量的侵蚀失去了控制，胡乱地选择起目标。 周明瑞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四颗阳炎子弹，看着周围多达十几个的邪灵们，由挡在他身前身后的邓恩和戴莉安抚着、驱逐着。 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羡慕那些有能力对付灵体的非凡者…… 邓恩和戴莉的保护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周明瑞握紧手枪，时刻警惕着漏网之鱼的靠近。 “啧，真是弱鸡。”阿蒙抓住了难得的嘲讽“愚者”先生的机会，笑得格外开心。 奥黛丽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把一枚千纸鹤塞进了周明瑞的后衣领。这微痒的触感，吓得周明瑞惊恐转身，以为是哪个幽灵接近了自己。 奥黛丽抿了抿嘴，扭过头，注意到阿蒙目光闪烁、拍起翅膀，索性挑着眉毛睨了他一眼。 那意思很明白：我们怎么可能不防备你们追踪威尔阁下？你们尽管去试，能找到算我们输。 这是奥黛丽早就跟威尔通过祈祷沟通过的。 她不再搭理阿蒙，一边慢慢走回墙边，一边右手虚握，再次具现出了金色的怀表。表盖咔哒弹开。 已经过去了四分钟。苏茜空想出的灵性快要消失了。 苏茜大狗此刻已经借助梦境，反复确认了a先生的意识彻底死亡。 随着a先生的死去，邪神子嗣带来的堕落力量也失去了依凭。因为已经和a先生短暂地融合，这些力量很难再像当初那样凝结成堕落的实质，于是就那么随风消散了。 还不错，我们的行动算是非常顺利了，比如阿勒苏霍德之笔并没有因为我的超强负荷使用，产生严重的反噬。苏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她这才抽出精力，让自己具现出的幽灵各个消散。 一直忙于驱赶和安抚幽灵的戴莉和邓恩顿时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戴莉，她先是使用了一次“0-08”，又操控这么多幽灵攻击a先生，着实是不小的消耗。 戴莉看着面前的一切，终于有了真实感。 我们真的阻止了灾难的降临！她下意识地看向邓恩，看到这个带着岁月痕迹的男人，对着她露出了温柔又轻松的微笑。 真好啊。她想道，嘴角不由得泛出了笑容。 而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周明瑞也不发抖了，跟着直起身。他虽然也高兴于行动的成功，但满心的担忧更难克制：“苏茜小姐，你的灵性是不是快要消失了？” 毕竟，比起邓恩和戴莉对苏茜的几面之缘，他和这只大狗的情谊就要深切多了。 从今以后，苏茜小姐就是我最信任的人，不，是最信任的狗。呃，还是有点奇怪…… 听到他的话，戴莉和邓恩也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毕竟敌方的失败固然值得庆贺，我方的大腿也不能出事。 尤其是苏茜小姐根本不属于部队和警察系统，没有义务为此付出……戴莉默默想道，由衷地希望苏茜不要因为这次行动受到难以逆转的损害。 “呵呵，是这样没错。”苏茜摇了摇自己的尾巴，“我要去隔壁的房间解决这件事。你们不用进去。” 我们不用进去？苏茜小姐，你真的不需要帮助吗？虽然你很强，可是灵性都没有的非凡者能做些什么？ 周明如刚想出列说些什么，就看到苏茜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因为灵性枯竭就死去了，那真是圣者里面最令人耻笑的……” 她的话语骤然停滞。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0-08”突然从邓恩的手中逃了出来！ 邓恩伸手急抓，想让“0-08”重回掌控。然而“0-08”身体一扭，灵活地躲开了邓恩的手。 它抓住这个机会，飞快地在半空中写道：“苏茜以为阿勒苏霍德之笔长时间没有表现出主动的行为，必定不会再尝试写死自己的使用者。这是小瞧了阿勒苏霍德之笔，是对阿勒苏霍德之笔最大的侮辱！” “阿勒苏霍德之笔决定，将给予苏茜最大的惩罚！” 苏茜不由得怔愣，完全没有料到这支笔会因为这种小小的念头突然翻脸！ 不只是她，连奥黛丽都愣住了。 她当然是预料到了“0-08”会在这个时间点反噬。在上一次神秘减弱消失的时候，奥黛丽利用织梦的能力“说服”了“0-08”，让它选择在苏茜灵性彻底枯竭的时候再进行反噬。 她给出的理由是，这样能够起到最大的反噬效果；而她的真实目的则是不希望“0-08”在战斗途中突然失控，增加她保护“世界”先生的难度。 也因此，奥黛丽希望苏茜灵性枯竭的时间处在神秘减弱消失的范围内，这样就可以由她来主动控制反噬的内容，达到相应的目的。 现在她当然是不敢想这种事了，只能选择随机应变。可是，“0-08”这突然而来的脾气，这莫名其妙的理由，是不是太…… 不太正常…… 奥黛丽忍不住偏过头，看了阿蒙一眼。 那小乌鸦保持着戏谑的表情，轻轻“啧”了一声。 我傻了，我为什么要看阿蒙……奥黛丽连忙低头，果然看到阿罗德斯的镜面上写着：“亲爱的‘正义’小姐，有强大的‘观众’力量对‘0-08’做出引导。” “我想，我们不如安静旁观，看看祂想要做些什么。” 这样……看来是阿蒙祂哥哥没错了……奥黛丽深吸了口气，全神贯注起来。 ——因为“0-08”代表的那份非凡特性，已经是亚当体内的一部分。所以亚当引导“0-08”的变化，类似于现实中的奥黛丽本体产生了某个念头，并通过控制自己的身份，影响梦境中霍黛丽的行为。 这种引导是由“观众”的位格决定的，因此即使是神秘减弱期间，想要实现也并不那么困难。 就在奥黛丽询问阿罗德斯的时候，苏茜已经由呆滞转变为带着惊恐的戒备。她刚想做些什么，对“0-08”进行阻止，就看到一行行单词在空中浮现： “恰巧在这时，苏茜空想出的灵性消失了。她真是太倒霉了！她的幸运似乎已经在和邪神信徒的对抗中用光了！” 伴随着这一句句惋惜的，是苏茜委顿在地上的身影。 她的身形扭曲着拉扯着膨胀，化作了身负灰白鳞片的庞然大物。那神秘又立体的花纹和几乎膨胀到眼前的体型，看得想要帮忙的三人不得不忍着头晕后退。 但这并没有让他们逃过半神失控的波及。苏茜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嘶吼，让他们纷纷觉得额头青筋暴起，眼前的世界发生扭曲，一会儿觉得暴躁想要摧毁一切，一会儿又觉得心情灰暗失去希望，只想终结自己、逃避现实中的种种苦难。 幸运的是，周明瑞的症状比邓恩和戴莉要轻一些。这似乎是因为他在早晨上班的路上，刚听过歌手阿尔杰·威尔逊的新发专辑，因此获得了一定的免疫能力。 这让他有了活动的余地。他侧开目光上前，一边小心地避免直视濒临失控的苏茜，一边想要凭借余光抓住发疯的阿勒苏霍德之笔。 这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盯着“0-08”的邓恩都没有逮住它，何况是只敢用余光瞥视的周明瑞呢？ 但是这样的瞥视，让周明瑞非常清晰地看到了“0-08”写下的每一个单词： “失控是坏事，但负面影响有时也会提供正面的帮助。在灵性枯竭带来的失控中，苏茜无意中触及了被封锁的记忆，那是某个高位‘观众’封锁的记忆。” 旁观的奥黛丽双眼一凝。 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到“0-08”不断地写下新的字迹。那些字迹在空中发着虚幻的光： “指使a先生散播病毒、制造灾难的，根本不是邪神的神谕，而是苏茜自己。是她在那位高位格‘观众’的催眠下，亲自操纵了a先生，让他以为这是神灵的指示。” “所有的厄难，其实都是苏茜一手造成。而她却还在竭尽全力地阻止这一切，以为自己是无名的英雄，值得同伴的所有崇拜。这还真是可悲啊！” 随着最后一个单词落下，场面出现了长达半分钟的凝滞。 这一切，其实都是苏茜小姐带来的？周明瑞感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段话的内容，无法把这丑陋的真相和带着他们阻拦邪教徒的苏茜联系在一起。他茫然又错愕地瞪大了眼。 在他的视界中，阿勒苏霍德之笔还在絮絮地编织着噩梦，描述着惊闻噩耗的苏茜是如何凄惨地经受精神上的混乱和失控。然而周明瑞感觉自己已经不认识字了。 他木然低下头，恰好对上苏茜毫无情感的金色竖瞳。 那竖瞳中极致的冰冷和漠然，让周明瑞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这冷冰冰的感觉，就是现实吗？ 在直视神话生物带来的强烈眩晕中，他看到阿勒苏霍德之笔带着欢快写道： “周明瑞被苏茜的神话生物形态吓到了！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后退，在苏茜看来，就是对原罪者发自内心的抵触和谴责！” “她崩溃了！她无法忍受自己成为这一切的罪人！在精神的打击和灵性枯竭带来的双重影响下，她不可逆转地走向了死亡！” 什么……意思……周明瑞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腾起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怒火。 为眼前的场景而愤怒的不只是周明瑞一人。奥黛丽看着这一切，从脸庞到脚尖都在颤抖。她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盯向神态悠然自得的阿蒙。 阿蒙的笑容丝毫不受影响：“看我做什么，亲爱的‘正义’小姐？” 祂冲奥黛丽的右手抬了抬下巴：“神秘减弱要消失了。” 在她的手中，秒针恰好走过了对应的时刻。 第九十三章 背后的深意 在梦境里这么久，神秘减弱的消失对奥黛丽来说，就是一个指令，一个开启预设程序的按钮，一个写进本能的即时响应。 她动作先于思考地摒弃了所有的情绪，全神贯注地警惕起梦境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此刻，周明瑞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阿勒苏霍德之笔的惊怒和对苏茜的愧疚懊悔顿时充斥了他的内心。他毫无克制地吼道：“不是！苏茜小姐！你别死！” 受到影响更严重的邓恩和戴莉也终于理解了眼前的一切。前者双手紧握成拳，竭力对抗着疯狂的倾向，企图向“0-08”扑去；后者则尖声叫道：“不要这样！苏茜小姐！你是……最好……。” 戴莉的最后几个单词被吞没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苏茜发出一声哀鸣，一道强光突然在她头顶落下。 她直接失去了声息。 戴莉茫然无措地站着，看到阿勒苏霍德之笔在半空中书写道：“苏茜的死亡无声无息，这是她主动地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对一位‘织梦人’来说，这轻而易举，也让一切变得无法逆转。” “这是她轻视阿勒苏霍德之笔所必须承受的代价。” 戴莉看着这荒诞又惊悚的一幕，一时竟然想不起感到恐惧。在她的身侧，邓恩停在扑出的动作半晌后，慢慢收回身体，拉住了她的手。 “过去看看吧。”他低声说道，嗓音有些模糊。 而周明瑞已经跪倒在了苏茜的面前。泪水缓缓从他的脸颊落下，悲痛欲绝的他却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走过来慢慢蹲下的邓恩，笑声仿佛根本没法停止：“邓警官……哈哈哈……为什么……哈哈哈……她那么强大……哈哈哈……怎么会，就这样……哈哈哈哈哈……” 他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邓恩沉默着，捡起已经变得黯淡、跌落于地的羽毛笔。他端详着它，又好像只是找一个发呆的理由。 戴莉在一旁，带着哭声的颤抖，低低道： “我们是守护者，也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 在这样的声音中，周明瑞带着近乎抽搐的颤抖，摸向苏茜还带着余温的灰白鳞片。 他回想着苏茜留在他的“愚者”笔记本上的那段同样的话，回想着那时难以卸下的防备，以及心中懵懂的感悟，所有的神经质的笑声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 “啧，真吵啊。”窗沿上，小乌鸦拍了拍翅膀。 奥黛丽顾不上理祂。刚才苏茜死亡的瞬间，她凭借“织梦人”的力量，敏锐地感受到原初想要利用苏茜的死亡制造灾难。 这让她根本来不及推动梦境自然发展，直接强行动用了“织梦人”的能力去阻止，去让苏茜自我了结自己。 这根本没有失误的余地！“世界”先生离苏茜那么近！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奥黛丽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好在除了她的努力以外，亚当也利用“0-08”给予了帮助，这让梦境中没有任何灾难发生，一切都十分平静。但现在“0-08”已经耗尽力量跌落于地，奥黛丽自己可不敢再走神了。 她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原初又搞出什么小动作来。 …… 在泪眼朦胧之中，周明瑞突然发现，面前的视界染上了一层幽绿。 幽绿渐渐凝实成深黑，凝实成宫廷长裙的裙摆。 哈哈哈……有点眼熟啊……周明瑞无声的笑中带着眼泪，纯粹出于本能地抬起头，看见了熟悉的脸庞，木偶般的脸庞。 他看着她，丝毫没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他听到她说：“她并没有彻底死去。” 什么……她说什么？！！！ 她说谁？谁没有死？是苏茜小姐吧？是她吧？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三双眼睛同时望向了漂浮在空中的莎伦。 莎伦依然保持着木偶的表情。她轻轻说道：“她留下的怨念还很强烈。我可以尝试把她转变成恶灵。” 恶灵？苏茜小姐还可以以恶灵的方式续存？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对鬼魂没什么研究的周明瑞努力按捺心情，颤抖地去看戴莉的表现。 她的神态是他所期望的惊喜：“您，您可以做到这件事吗？” “可以。”莎伦简练地说道。 她的话音落下，一团光华已经从苏茜身上飞起，拉扯着即将延伸出形状。 这样的力量其实不在“囚犯”途径的权柄之内，更多地属于“收尸人”途径的能力。但莎伦现在就是个工具人，真正完成“复活苏茜”的，其实是奥黛丽对梦境的编织。 这是在亚当突然改变梦境进程后，奥黛丽意识到苏茜的死亡已成必然时，灵光一现想到的发展方向。 谁说刺激“世界”先生的自我意识，只能依赖过去的经历？未来的占卜结果又有什么不行呢？ 但奥黛丽根本顾不上为自己机智又快速的反应感到骄傲。控制着苏茜形成的她突然心中一沉。 那个在所有人面前扭曲着拉长的大狗身影，竟然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黑堕落。 是原初。祂利用奇迹的权柄，放大了恶灵形成时受周围环境影响的概率。 可恶……我该怎么办？恶灵的形成可逆吗？或者，可以通过消解苏茜的恶念，自然而然地去除这些邪恶气息吗？ 抑或就让它这么发展下去，成为一个堕落的恶灵？理论上我只要保护“世界”先生不受伤害就可以了。 呃，但是这个结果是不是有点太扎心了…… 奇怪，原初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好像不是意在攻击“世界”先生。有莎伦女士在，“世界”先生怎么可能被恶灵攻击？ 祂到底是什么意思？ 奥黛丽一时的举棋不定，令苏茜恶灵的堕落气息自发浓郁起来。邪恶的气息开始无法忽视，开始令周围的人只是靠近，就觉得恶念层层上涌。 所有人狂喜的神色都僵硬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样？周明瑞感觉心脏都不跳了，整个人仿佛被一把大锤狠狠砸进地里。 砸得他喘不上气。 他像脱水的鱼一样努力地抽着气，用颤抖陌生几乎不属于自己般的声音说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双眼瞪到了从未有过的大小。 “周围的堕落气息影响了她。”莎伦的回答依旧简略。只有抿起的嘴显示出了她的凝重。 戴莉和邓恩对视一眼，彼此的表情惊恐又戒备。他们不认识莎伦，不能确信她足够友善。现在苏茜的灵体变成这个样子，让他们难免怀疑，莎伦或许有另外的不好的目的。 戴莉大着胆子提出了异议：“可是，可是苏茜小姐的序列层次这么高，按常理不应该被环境造成这么深的影响。” 莎伦木偶般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轻轻说道：“有外力干扰这个过程。” 戴莉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是那个高位‘观众’！祂还在注视着我们！” “祂，祂能像阿勒苏霍德之笔那样，制造巧合！” 伴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奥黛丽眼神一凝。 我，我好像明白，阿蒙的哥哥为什么要戳穿灾难的真正来源，暗示幕后有一位高位格“观众”了！ 因为这里不仅神秘减弱，而且梦境增强！而我不仅在梦境之外，还在梦境之中！ 如果，如果在梦境主人的认知中，我对应着霍黛丽之外的另一个人，一个天使位阶的“观众”，那么我根本不需要等待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就可以借助这个身份操纵梦境！ 这是天使的位格自然而然地赋予这个身份的能力。如果相应的认知得到了强化，这个角色甚至可以制造巧合！这是现实中的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么做唯一的危险是，原初随时能够在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把我从梦境角色中驱赶出去。但我还有游离于梦境之外的身份，在神秘减弱消失时必然可以发挥作用。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作用，可我直觉地感受到这里有解决的方法。 这才是女神说的，我既在梦境之中，也在梦境之外！ 奥黛丽眼睛一亮的同时，又难免郁闷。 阿蒙的哥哥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形象，让我在“世界”先生的心中变成一个目的莫测的坏人！ 唔，好在这大约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最多就是“世界”先生清醒的时候，对着我会觉得有点别扭。以我们的关系，这种别扭感很容易克制。 奥黛丽按捺着这容忍范围内的不满，一边敏锐地察觉到，这样在帮助中留下一些可以勉强忍耐的瑕疵，绝不是什么操作上的失误，而是阿蒙的哥哥有意而为之的。 也许哪一天，这个小小的瑕疵就会被阿蒙的哥哥主动利用，以达到祂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应当消除一下这里的负面影响！ 这大约并不难，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恶意。而在神秘学的世界，再善良的存在也会制造灾难。就像女神那么好，也会掀起战争。 呵，这些灾难也确实是我带来的，他们要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 奥黛丽咬咬牙，迎着莎伦不着痕迹的询问目光，摇了摇头。 第九十四章 选择放弃 戴莉喊出这句话后，自己就是一颤。 如果那位神秘莫测的“观众”还在注视着我们，那祂会不会已经听到了我的话？祂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会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将我随手灭杀吗？ 祂连杀死苏茜小姐都那么容易！ 几乎是同时，她的手再次被邓恩拉住。虽然序列低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级，但邓恩依然展露出了保护的姿态。 显然，他认同戴莉的判断，认为他们依旧身处危险之中。 周明瑞的反应和他们都不同。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惊恐的感受，只是看着莎伦，在神经质的笑声中，木然地问道：“哈哈……祂究竟想要做什么……哈哈哈……祂也会害怕我们通过苏茜了解更多，发现祂的踪迹吗？” 他似乎在悲痛中自动觉醒了挑衅的能力。 莎伦没有做出回答，她只是说道：“如果你们不能接受，也可以现在停止，让她自行消散。” 伴随着她的话，奥黛丽暂时遏制了苏茜恶灵的形成。 这一下让大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复活一个带有堕落气息的强大恶灵，说不定会造成更多的灾难；但好不容易看到了复生的希望，却选择在此刻终止，这和杀人又有什么两样？ 戴莉试探着问道：“您有办法去除苏茜小姐沾染的堕落气息吗？” 莎伦沉默摇头。 戴莉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周明瑞神经质地大笑着，问道： “我们为什么不问问苏茜小姐的意见？我们难道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吗？哈哈哈……” 莎伦难得多说了几句话：“越是邪恶的恶灵，越会想要存活。”从这个角度上讲，询问苏茜的意见并不那么有意义。 周明瑞不说话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愈加沉郁，嘴边的笑容拉扯出了更浮夸的程度。 还是邓恩率先做出了决断：“我认为，我们应该相信苏茜小姐。她连，连死亡都是源于自我责备，复生后也不会放任自己带来灾难。” 戴莉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 周明瑞则神经质地笑着说道：“还是先见一见苏茜小姐，听一听她的想法吧。” 莎伦挨个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她瞥了一下旁观的奥黛丽，得到了准备就绪的示意，于是再次作出了虚假的施法动作。 奥黛丽刚刚继续塑造苏茜恶灵的尝试，就再次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这次，原初似乎放大了恶灵形成不成功的概率。 感觉原初在这件事上格外执着。祂对苏茜的复活有强烈的抵制…… 其实在我看来，事件的最终发展应该符合“世界”先生内心深处的为人信条。如果复活就意味着沾染堕落，那肯定应当就此终止。当然，这个选择不能由“世界”先生来做，那会让他陷入自责和愧疚之中；这个决定应该是由堕落的苏茜主动作出的。 呵呵，这可真是邪恶极了。苏茜可是我最重要的伙伴呢…… 但是，如果基于这样的目的，即使原初阻止苏茜恶灵最终成型，只要我安排苏茜在中途说出放弃复活的要求，这个故事就圆满了。 问题就在于此：既然我的安排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原初又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力量，执意阻止苏茜的复活呢？ 莫非是因为，在阿蒙的哥哥塑造了一个新的高层次“观众”的角色之后，原初无法再承受苏茜这个“织梦人”的存在了？这对原初来说会有这么大的影响，让祂不惜浪费自己的精力吗？ 就在奥黛丽开始犹豫要不要因此硬抗原初的力量，让苏茜以恶灵的形式彻底复生时，大狗长长的狗嘴终于扭曲着成型。 在头颅和眼睛都还一片模糊的情况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狗嘴的开合，听到了充斥着愤怒和痛恨的嘶吼：“祂，那个‘观众’……” 奥黛丽心念一动。 身为一个高序列的灵体，苏茜的嘶吼不受控制地引动了自然力量，让周围的人顿时感受到了内心的狂躁和扭曲。 序列最低的周明瑞已经痛苦地抱住了头，仿佛听到了能割开心灵的声音；邓恩稍好一些，还能本能地挡在戴莉面前，维持自己保护的姿态。 戴莉的状态比他们都要好。这既是序列层次的作用，也是因为她本就掌握着死灵领域的能力，对一位恶灵造成的攻击有充足的抵御方法。这让她有余力出声安抚： “苏茜小姐，请不要着急。关于那位‘观众’，你都知道了什么？我们，我们会帮你报仇的！” 在模糊的光影不断扭曲的过程中，大狗的双眼渐渐显露出原本的形状。听到戴莉的问题，大狗的表情停滞了一瞬。翻涌的狂躁力量因此减弱了。 它的狗眼不再只有愤怒。它露出了少许迷茫和不确定： “祂，很像，霍小姐……” 迎接她的，是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错愕。 …… “啧，你对亚当的安排接受得很迅速嘛，竟然开始主动配合了……”阿蒙拍了拍翅膀，“我还以为你会傻乎乎地反抗呢。你刚刚的愤怒看上去可愚蠢得很。” 奥黛丽没有搭理祂的嘲讽。她控制好所有的负面情绪，带着最诚恳的虚心问道：“要怎样才能让这个新身份彻底成型呢？” 她现在只有隐约的感觉，没有她对霍黛丽这个身份的那种感应。 阿蒙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眶，很有兴味地说道：“你可以接受亚当的主动帮助，凭空塑造出一个新的身份；也可以像你现在做的这样，对现有的身份进行转变。呵呵，当然，你也可以寻求其他的帮助。” 祂表现得似乎很希望破坏亚当的谋划。 如果可以，我当然不希望接受阿蒙哥哥的帮助……等等，为什么是接受？这个描述方式，就像这个帮助是免费的，是阿蒙哥哥主动请求的一样。 奥黛丽敏锐察觉到了阿蒙的话语背后的意思。 她试探着问道：“你们给予帮助，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需要。”阿蒙拍了拍翅膀，说道，“这属于你击杀艾瑞霍格的报酬的一部分。” 虽然祂的本体不在亚当跟前，但这并不妨碍阿蒙一眼看破亚当的目的。这就是亲兄弟，不，亲父子之间的默契。 击杀艾瑞霍格的报酬？那不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知识吗？奥黛丽立刻推测出，这个知识和自己身处的梦境息息相关，甚至很可能就是推进唤醒进度的重要办法。 这让她立刻产生了期待感和紧迫感，希望可以尽快晋升，早点得到这个知识。 也许阿蒙的哥哥会告诉我的，就是女神离开时指代的内容。关于我如何利用自己在梦境之中的身份，又如何利用游离在梦境之外的自己……那会是什么呢…… 不，我不能彻底按照阿蒙哥哥的安排行事，哪怕这是祂给予的报酬的一部分。我还是要想办法把主动权握在手中，自己尝试转变我的梦境身份。 如果任由祂像刚才那样，在提供的帮助中留下一个一个不够完美的地方，那将来祂或许会利用这些漏洞，拿捏我或者威胁我。 另外，这也是一个机会，把我这个“高位观众”的身份洗白的机会。 奥黛丽做出了决定，渐渐地就有了思路。她暂时不再深想这件事，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中。 在和阿蒙交流的时候，她并没有忘记和原初对峙。但这样的分心依然不能维持太久。 …… “霍，霍小姐怎么会是那位‘观众’？她，我看着她喝下魔药，成为非凡者的呀？”戴莉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 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周明瑞。无论是长期来自网上交流的固有印象，还是最近一段时间意外的结识与相处，霍黛丽在他眼中，都代表着最纯净的美好，和邪恶完全沾不上边的那种。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向下推断：“哈哈哈……你们看，那位‘观众’都没有阻止……这说明，祂希望我们这样认为。霍小姐的形象，是祂主动呈现给我们的。” “哈哈哈……这样，我们就会冤枉霍小姐，然后再发现这一切都是误会，最后陷入无尽的懊悔……” 好有道理的感觉……同样觉得霍黛丽天真又可爱的戴莉顿时被带偏了思路。还是和霍黛丽不太熟的邓恩主动说道： “这件事，本就不是仅凭苏茜小姐的指控就可以做出论断的。我们总要……” 然而他来不及继续说下去了。苏茜在压制了一段时间的堕落倾向后，再次爆发出了剧烈的挣扎。 她刚刚成形的灵体不断扭曲消散，尚未成形的部分变幻着长出奇怪的、不正常的、不合理的形状，诸如人类的竖眼、翻开的邪异书页、滑腻的恶心的触手…… 鲜明的堕落痕迹混杂其中，每一次膨胀，都让周围的人感受到鲜明的恶念；每一次被压制，必然带来苏茜形象上新的扭曲和疯狂。 “我……不想……堕落……”苏茜的声音断续，却像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每一个单词都震慑得围观的三人几乎瘫倒在地。 这就是非凡世界，这就是神秘学……只是高位者挣扎的自救，对我们来说就是极大的灾难和痛苦……周明瑞在几乎难以忍受的精神的刺痛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有一部分抽离了出来，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做着最客观的点评。 这感觉，似乎就是疯狂本身。 就在他努力找到思绪，包容自己奇怪的抽离感时，他的耳边，传来了苏茜时远时近，时高时低，朦胧又清晰，几乎丧失了原本音色的声音：“杀了……我……” 果然，只能这样吗…… 周明瑞感觉到了周围力量的变化，感觉莎伦似乎在向相反的方向努力，将苏茜重新导向死亡；他感觉到戴莉似乎强忍疯狂的倾向做了些什么，让苏茜的灵得到了的一定的安眠。 但还不够。苏茜恶灵还在挣扎。这挣扎的波及几乎让人精神错乱。 周明瑞慢慢地抬起手，他的手枪中还有四发阳炎子弹。 他的枪口瞄准了不断挣扎的苏茜。 “快……杀了……我……”他听到了苏茜的话语。每一个挣扎的单词都让他浑身汗湿，几欲疯狂。 他终于扣动了扳机。他觉得颤抖的手仿佛已经和身体断开了连接。 灾难停止了……周明瑞的思绪渐渐清晰，视界却彻底模糊了起来。 为什么……他心中只剩下了这个问句。 第九十五章 真实目的 回到现实世界的莎伦，几乎是立刻看向了对面的奥黛丽。 在梦境里，当所有人都沉浸于苏茜的死亡时，作为旁观者的莎伦就有注意到，奥黛丽的消耗很大，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连她都能感觉到，最后苏茜的死状，是奥黛丽正面和原初对峙着，强行塑造出来的。 奥黛丽梦境身份的不适，果然在现实的身份中有了一些反映。莎伦发现，这位美丽的少女像个玩偶一样地呆坐在座椅中央，动作完美，表情完美，就是一动不动。 她碧绿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生机一样。 “你还好吗？”她主动问。 奥黛丽愣了一秒才有反应。她的瞳孔动了一下，仿佛终于找到了聚焦。她露出了最完美的笑容。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莎伦女士。”她坐姿一动不动地说道。 莎伦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她用沉默表示关切。 奥黛丽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她忍不住撇开了目光。她安静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 “我，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她努力不让声音颤抖：“苏茜是我，最重要的，伙伴。” “我却要，那么努力，塑造，她的，死亡……”说到最后，她已经忍耐不住哭腔。 奥黛丽不再说话了，抿住嘴，垂下目光，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坐姿紧绷地坐在座椅中央，依旧一动不动。 莎伦沉默了一会儿。她漂移着凑近过来，降低自己的高度，让自己可以平视奥黛丽。 她们几乎脸贴着脸。 “那只是梦境。”她说道。 奥黛丽动了动嘴，没有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那是梦。可我就是很难受，很，害怕…… 莎伦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轻说道：“越是畏惧内心的恶念，越要战胜它。” “所以才要节制欲望。” 她湛蓝的眼睛仿佛没有波纹的湖水。 是，这样吗…… 奥黛丽的眼睛动了动，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她深吸口气，仿佛是在强行逼迫自己找到勇气。她姿态挺拔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有了少许疲惫的弯曲。但随即她又挺直了上身，就像在保持着最完美的礼仪。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安慰，莎伦女士。”奥黛丽说道。她的姿态终于灵活了很多。 “我，我现在想去，看看苏茜。” 莎伦点点头：“我一直在这里。”如果梦境再有意外，可以随时回来。 “谢谢你，莎伦女士。”奥黛丽再次说道。 …… 苏茜正在看书。这次她看的是《代数学》。 那写满数学公式的书页上，趴着一只半透明的小虫。虫首摆动，正在和大狗讨论代数知识。 这位从第四纪活到现在的天使，在数学的抽象思维上，并没有比活了不到十年的狗有什么优势。 “好吧，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帕列斯无奈地说道，“我觉得我是不可能理解这个定理了。” “呵呵，小家伙，如果你选择‘偷盗者’途径，消化‘解密学者’的魔药大约不会有什么困难。” 苏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表达了不同的看法：“我想，这或许是因为你活得太久，对于那些和现实相对应的数学规律，已经觉得理所当然。” “当这些理所当然的直觉被推翻，你以往理解世界的依凭就不存在了。你自然会感到混乱。” “在这件事上，我身为狗反而具有优势。毕竟对我来说，连十进制这样的基本设定，都是我需要从头学习的。那些更抽象的概念……” 苏茜的话在半途终止了。她眼前一花，面前突然浮现出一抹毫无装饰的朴素裙摆。 是奥黛丽！奥黛丽回来了！苏茜刚想像往日一样和奥黛丽问安，突然就被少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奥黛丽？ 苏茜不适地动了动自己被迫悬空的前腿。 身为序列4的半神，她当然能感受到奥黛丽的情绪不太对劲。 她安静地沉默着，任由奥黛丽把脸颊埋在自己长长的毛发里。在她脚边的书页上，半透明的蠕虫努力地抬起了脑袋，动了动，又落回到纸页上。 空气沉静到几乎凝固。 直到奥黛丽终于抬起头，轻轻吸了吸鼻子，苏茜才开口道：“奥黛丽，发生了什么吗？你看上去很不好。” 她的语气带着关切的担忧。 奥黛丽看着这样的苏茜，险些又要再次哭出来。她小小地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我没事。苏茜，我是不是打扰你和索罗亚斯德先生看书了？” “你们继续吧。我，我去卧室，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她的语速越到后面，越比平时有些许的加快。这让苏茜听出了她的躲闪，听出她不愿意说太多。 如果是普通的时候，苏茜当然会体贴地不再问。但现在，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奥黛丽，你是不是被污染了？让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虽然她不知道，也不会打探奥黛丽在做些什么。但她不可能不从奥黛丽频繁的污染中感觉到不对劲。 她的这位主人兼伙伴，最近一直行走在悬崖的边缘。 “呃，我确实是被污染了。但是不用了，我有进行大致的治疗，后续的问题也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 “我，我还有很多事。我之后再麻烦你帮我治疗。呃，谢谢你，苏茜。” 苏茜没有再说什么。她目送着奥黛丽有点像逃跑似的背影，低下头，看向根本不可能有表情的小蠕虫。 苍老的声音感叹道：“你的这个主人，唉，也是不容易。” “还是太年轻了。才21岁呀……” 苏茜下意识地伸了伸舌头，随即保持淑女形象地闭上了嘴。她只是强调道：“我们不是主仆，是伙伴。” “奥黛丽从不将我视作宠物。” 她真的很好。 …… 奥黛丽觉得自己有一堆的事情要做。然而等她坐到卧室的床沿时，却有些想不出来自己要做些什么。 她的思绪纷乱。这一个上午，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 奥黛丽不得不深呼吸口气，利用非凡能力整理了一下心情，才握住别在腰间的星之杖，右手微拧。 她拽出了一面镜子。镜子上的两颗黑宝石闪闪发亮。 奥黛丽肉眼可见地打起了精神，再也看不出一丝情感的脆弱和彷徨。 毕竟阿罗德斯的意识投注到历史投影，可能就不能那么专注地帮梦境中的自己防备意外。而现实中的奥黛丽身为本体，是可以通过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相应的身份，来帮助身份更快速地做出反应的。 随后，她动用星之杖，让自己和阿罗德斯的历史投影同时像被橡皮擦掉一样消失了。 这种模拟出的残次品隐秘虽然对大部分神灵没什么强烈的反占卜能力，但至少能对抗天使。 奥黛丽用星之杖为自己补充了一下灵性，随后直入主题：“阿罗德斯，原初到底有没有发现我们的目的？” “或许是没有，或许祂发现了，却不在意。总之，我想您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了，美丽的女主人。”这从后来原初没有做出什么阻挠就可以看出来。 “我很担心那件‘0-36’被突然从国外调回来。在这种超出梦境边界的事件上，我只能强行使用非凡能力做出改变。” “可是您即将拥有新的梦境身份。”阿罗德斯的字迹银白发光，“如果您能抓住机会固定下这个梦境身份，您制造巧合的能力会让一切变得轻松，您觉得呢？” 奥黛丽深吸了口气：“你说得对，阿罗德斯。” 她迅速开始了新的担忧：“可是，如果原初发现了我们的目的，却不在意，那是否意味着，祂有另外的布置在等待着我们？” 奥黛丽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今天我们看似进行了很多较量，可是原初的出手其实有些随意，似乎完全不在意我消耗祂的力量。这或许就是因为祂还有其他的后手，所以才不担心力量的流失。” 阿罗德斯映照着奥黛丽紧锁的眉头。它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单词：“就算真是这样，也不是女主人您该担忧的问题。这种事交给主人担心就可以了。” “您真的应该专心晋升。这对您，对主人，甚至对您卑微的仆人阿罗德斯，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梦境环境的突然改变，会让场景的漏洞增加，让阿罗德斯无法阻拦住原初的意志渗透，阿罗德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请求您在这个时间点，给予阿罗德斯帮助，拦住主人离开那座城市的。” 这才是今天的行动真正的目的：制造事件封锁城市，将周明瑞困在其中，不能回家过年。 当然，关于阿罗德斯为什么能够阻拦天尊意志的渗透，又为什么会被梦境环境影响，奥黛丽也不知道其中的答案。这被阿罗德斯归类为“女主人暂时不能了解的知识”。 阿罗德斯用轻快的浅绿色字迹说道： “亲爱的女主人，现在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您这段时间，就应该放松一下心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为晋升天使做准备。您觉得呢？” “可是我不能把你主人毫无保护地留在梦境里呀。如果原初真的有后手，他仅凭自己可怎么应对呢？现在的梦境环境本就十分混乱了。”而奥黛丽晋升的时候，是不能有身份留在梦境的。那会给原初影响她晋升的机会。 阿罗德斯镜面变幻，仿佛在斟酌语句一样。慢慢地，它的字迹再次变成了浪漫又娇嫩的粉红色。 “亲爱的美丽的善良的女主人，您相信我，在您晋升的时候，主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失去清醒的。” “如果不是沉眠的力量过于强大，主人祂，说不定会因为担心您而睡不着觉呢。” 阿罗德斯…… 奥黛丽看着阿罗德斯的镜面。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要被抽掉所有的脊梁，展现出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一面。可终究，她只是抚摸着阿罗德斯边缘的花纹，轻轻叹道： “阿罗德斯，你难道一点也不在意吗？我其实根本没有勇气为你的主人献出生命啊。” 第九十六章 这就是爱 安妮莎正在灶台前忙碌，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一回头，看到了丹尼尔正正当当站在她身后，正从身后掏出一大捧玫瑰花。 看到她突然看过来，丹尼尔愣了愣，随即苦笑：“我还以为能给你一个惊喜……这是魔药的作用吗？我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安妮莎却顾不上回答这个。她确实超级惊喜：“丹尼尔！好漂亮！太感谢你了！” 她想去接那捧花，可是满手生鲜食材的血腥油腻又让她觉得不妥，于是有些忙乱和无措。 丹尼尔立刻体贴地说道：“我帮你放到别的地方吧。你在忙什么？午饭还没有做好吗？”他之前已经和安妮莎说好了，今天中午一起吃饭。 “呃，快好了，只有汤还差点儿火候。我没想到你这么早来！我以为你下班还要一会儿的。” “你不用着急。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因此难以忍耐地提前下了班。呵呵，我真是想不到我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心情。安妮莎，我还以为我不可能是一个会因为爱情丧失理智的人呢。” 丹尼尔一边感叹着，一边问道：“那你现在在忙些什么？”他是注意到了安妮莎面前的生肉，才会问她午饭是否还要很久。虽然是他来早了，但假如现在还没开始制作午饭，那时间上就有点来不及了。 他下午还得继续上班呢。 “这是晚上的肉，我先把它腌上。丹尼尔，你提前下班，你的上司不会介意吗？”安妮莎再次转回身，在灶台上忙碌了起来，一边关切道。 “呵呵，不用担心，我老板走得比我还早。”丹尼尔耸了耸肩，“大使都死了，我们这些负责接待大使的雇员哪有什么工作任务。” “丹尼尔！你一点都不可怜那些大使吗？他们失去了生命呢！” “傻姑娘！永远不要相信政治！” “我敢打赌，这件事绝对不会像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我们尊敬的大使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或许是手伸得太长，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或许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动作，对鲁恩的国家机密有了渗透，因此被那些高位者伪造出了意外的死亡。” “不然，那些恶魔为什么不刺杀别人，偏要刺杀他呢？” 因为他是大使呀……安妮莎在心中想道。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确实不懂政治，那么相比之下，还是丹尼尔的话更令人信服。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安妮莎的信服，立刻让丹尼尔获得了满足感。他忍不住侃侃而谈起来：“安妮莎，你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费内波特的国王遇刺身亡了。” “看了的。怎么最近大人物纷纷遇刺？丹尼尔，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要乱起来了？之前的战争才结束了没多久呢！” “这不至于。安妮莎，你不要害怕。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会保护你的。” “不过依我看，这和大使刺杀案根本不是一回事。国王遇刺身亡，要么是家族权力更迭，那必定是继位的王子做的；要么是贵族们想要争夺更多的权力，甚至推翻国王的统治。资本主义国家嘛……” “而这个世界有非凡力量，这让权力的争夺一下子变得暴力和血腥了起来。” 安妮莎一边动作极其熟练地处理食材，一边觉得很有道理地不停点头。 她确实不懂这些。她在穿越之前，都不关心政治和新闻的。她的世界只有努力提升烹饪水平，成为更高级的厨师，以及保护自己挣的钱不被弟弟抢走。 呃，也许还有微博上长相英俊秀气的小哥哥们。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做饭，一个指点江山似的点评时事，竟然就有了几分丈夫回家吃饭的温馨感。直到最后一道汤完成了加工，一样一样菜肴被端上了餐桌。 菜很简单，就是一份鱼香肉丝，一道裹了煎牛肉的生菜卷，一大盆撇了浮油的清鸡汤。只有最后那道肉末豆花里的豆花废了不少功夫，是安妮莎找黄豆自制的。 丹尼尔看着那些红红绿绿的颜色，闻着那刺激味蕾的鲜香，感觉根本按捺不住自己。他忍不住抢先拿过一双筷子，自己先夹了点鱼香肉丝尝了一口。 那酸甜混合着辣味的刺激，让丹尼尔觉得灵魂都被点亮了。 他不住地点头，一边抬眼去看安妮莎，看到新任女友正无语地斜瞥着他。 他顿时一梗，意识到自己没有等安妮莎就先吃了起来，实在是不合乎礼仪。 丹尼尔一时觉得懊恼，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做了不合礼仪的事情，脸上一时红白交错，然后才想起来转移话题： “我以前听人说，一个厨师的水平高不高，就看他的鱼香肉丝做得好不好吃。你这个鱼香肉丝真是绝了！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香肉丝。” 这话夸得安妮莎失笑起来，才说道：“我原来在家的时候，要是像你这样不等开饭就吃起来，怕是要被罚一整天吃不上饭。”她说着，脸色忍不住沉了下来。 安妮莎的阴郁，立刻让丹尼尔忘记了刚才的窘迫。他急忙拉住了安妮莎的手：“别想这些事了！我们都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这些事还能有什么影响呢？你想想，你现在都具有非凡能力了！这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啊！” “他们再凶，再罚你，他们能穿墙吗？他们将来能占星吗？他们能穿梭灵界，眨眼间到达另一个地方吗？” 安妮莎被他说得阴霾消退，渐渐抿起了嘴，笑了起来。 “我现在才序列9，你想得可真远。朱斯提西娅也才序列5呢。” 丹尼尔耸耸肩：“如果连追上朱斯提西娅的信心都没有，那还当什么非凡者？做普通人算了。” 这话说得，真是好没道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比朱斯提西娅强？我们在进步，她也在进步呀？呃，当然，这和晋升序列5没关系。我肯定要晋升序列5的，甚至更高，这就像我当初反复磨炼自己的厨艺一样。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丹尼尔索性提起了昨晚和“穿越”同乡们的聊天内容：“你说，我们要不要真的找一个非凡组织加入？” “你还真的不放心哈罗德啊？不至于吧……”安妮莎昨晚虽然提起了加入约翰所在的隐秘组织，但也只是一提。她根本没有细想。 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满意了。开这样一家小店，拥有大把的自由时间，想钻研什么就钻研什么，这是她穿越前所有的梦想。她不想失去自由。 “傻姑娘，你觉得哈罗德看到朱斯提西娅和魔女们打起来，真的和他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没关系的话，这怎么会正好让他看见？你听他那个描述，你听不出来那是魔女针对朱斯提西娅的陷阱？” “说不定是他哪句话说漏嘴了，才让魔女们找到了蛛丝马迹，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安妮莎瞪大了眼。她确实没有细想，现在听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丹尼尔的话让她忍不住恐惧起来。她顺着丹尼尔的话推想道：“那，那当初魔女们找到哈罗德，会不会就是为了朱斯提西娅？不然他们怎么会正好找到了我们？” “这不可能。那个时候，朱斯提西娅和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穿越这件事。她们怎么知道穿越的？又怎么知道我们这些穿越者就一定会相遇？”丹尼尔吞了口饭，摸了摸安妮莎的头，“别害怕。就算真有什么，我保护你。” 他补充道：“我想找个非凡组织加入，一方面是因为哈罗德，一方面也是因为约翰。你看他加入非凡组织才几天啊，对非凡世界的了解就比我们多了多少！可见有个组织培养还是很重要的。” 这，这样吗？好像是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要加入一个非凡组织，就像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学校教育，而非在家自学一样。 “那，那你想加入约翰的那个隐秘组织吗？” “不，我本就是政府雇员，去隐秘组织发挥不出我的优势。我想去军情九处。正好朱斯提西娅说了，军情九处掌握有‘律师’途径，这正是我想要的。” “另外，大使遇刺那天，我有幸被那位年轻的霍尔将军审问了几句，还得到了他的称赞呢！那可是霍尔将军啊！” “安妮莎，你不知道，霍尔将军可是不满三十岁，就凭借自己的军功成为了将军。他们昨天还在传，霍尔将军好像要受封伯爵了！他父亲可就是伯爵！而他并不是继承爵位，而是凭自己的努力又得到了一个新的爵位。” 安妮莎跟着瞪大了眼睛。那就是一家有两个伯爵！这真的很厉害了！鲁恩王国独一份的吧？ 丹尼尔真的好厉害！他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实权伯爵赏识！像我，会赏识我的都是伯爵的厨师。当然，我觉得我比他们厉害！ 但安妮莎随即想到了自己：“我呢？我可没办法跟你一起。我舍不得我的酒吧。”这可是自由和自主的象征。 “要不，我加入约翰他们的隐秘组织吧。约翰可是说了，我如果加入他们，应该不需要停掉酒吧。而且我去了那里，还可以有熟人照顾！” 这句“有熟人照顾”顿时刺激到了丹尼尔。 他想起约翰昨晚对非凡知识手到擒来的姿态，一时态度颇为强硬地摇头：“不行，你不能去他们那儿。” 什么意思？安妮莎完全没有想到丹尼尔会这么说。随即，她反应了过来，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怎么，我去哪里，还要由你做主吗？” 她眉头紧皱地怒道：“你是不是觉得做了我的男朋友，我就要一辈子听你的了？” …… “亲爱的女主人，您忠实的仆人又怎么会要求您为主人献出生命呢？”阿罗德斯银白的字迹如同在流淌，“只是您自己想这么要求自己罢了。” 奥黛丽苦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是我自己对自己不满意。” 为了减少灵性的消耗，她解除了周围的隐秘化。毕竟这不是什么需要反占卜的内容。 “我原本以为，我至少可以陪伴他，不让他一个人苦苦支撑。可现在我才知道，我连一直陪伴他都做不到。在他痛苦的时候，我只能旁观，只能，像个观众。”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阿罗德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觉得我应该一直陪着他，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可是，你的主人不让我这么做，我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如果强行催眠自己，把自己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那就太……太虚假了。” “阿罗德斯，我觉得我不应该那么答应他，可我又找不到理由支持自己。” “我该怎么办呢，阿罗德斯？” 阿罗德斯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似乎已经超过了一个镜子可以回答的范畴。过了一会儿，它才一点一点地飘出了银白的字迹：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亲爱的女主人，您在感情还没有自然而然地发展到相应程度的时候，就已经在理智上认定我的主人了，是这样吗？” “亲爱的女主人，请允许阿罗德斯这样评价您。” “您实在是太可爱了！” 第九十七章 得到神谕 丹尼尔听着安妮莎的指控，满腔的情绪梗在了胸口。 怎么我就要求什么都听我的了！按照这个逻辑，我是不是永远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了！ 冷静，我要冷静……在女朋友无理取闹的时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认错，要告诉她我永远爱她。丹尼尔回忆着“穿越”前在网络上学来的哄女友大法，平复好情绪，诚恳说道： “对不起，安妮莎，我，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你的人生当然是你自己决定的！” “安妮莎，你别生气好不好？你一生气，我心慌得不行。快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对。”他伸着手去摸安妮莎的脸。 安妮莎顿时被安抚了。她绷住脸做最后的警告：“那你以后不许这么说话。这简直是在命令我！”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就是语气太强烈了。我没有命令你的意思，我真没有。你相信我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丹尼尔看着安妮莎终于缓和的面色，轻轻松了口气。 安妮莎实在是太在意女性平等独立这些事了。唉，也不能怪她，从我知道的她的经历的零碎片段，她的父母实在是太，太极品了！ 我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 安妮莎算是平静了下来。她主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去约翰的那个隐秘组织？” 丹尼尔当然不可能说心里话。他的语气真诚得不行：“太危险了，安妮莎！你听哈罗德描述的，朱斯提西娅和魔女的战斗，你不害怕吗？我可不放心你去这么危险的组织。” “找个官方组织吧。我不信那些邪恶的隐秘组织敢暗算官方组织的人。就算有这样的打斗，肯定也有经验更加丰富的队友指导你、保护你。这样我至少放心多了。” 安妮莎皱起眉，一边觉得丹尼尔说的确实有理，一边又颇为苦恼：“可我不想失去自由。朱斯提西娅可是说过的，加入正神教会非常不自由。” 丹尼尔同样不想让安妮莎失望。他想了想，安慰道：“不如等到下次遇见朱斯提西娅的时候，我们跟她咨询一下？她肯定能给出最好的解决方法的！” “别发愁了，安妮莎。我给你讲个好消息。最近好像有女性富商和贵族小姐在游说议员们，要求赋予已婚女性和男性平等的选举权利呢。好像已经得到了黑夜教会的部分支持。” 安妮莎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 埃姆林·怀特转了转左手镶血红宝石的戒指，进入了大地母神教会位于南大陆的据点。 这样的动作并不是为了刻意表明他始祖眷者的身份——经过此前的无数次炫耀身份之后，如今的埃姆林已经把转戒指当成了一种习惯，将这种行为彻底内化成了下意识的举动。 屋中的血族们注意到了他，纷纷恭敬地向他行礼： “中午好，伯爵阁下。” 埃姆林随意地点点头，就好像他对这样的恭敬毫不在意。他沉声发问：“乌特拉夫斯基主教呢？” “主教在招待客人。今天早上，有两位主教从附近的其他据点赶了过来。”那位回话的血族悄悄看了埃姆林一眼，继续努力恭敬地说道： “伯爵阁下，乌特拉夫斯基主教说，等您来了之后，请立刻过去找他。” 埃姆林神色一僵。他忍着没有看已经爬上天空正中央的太阳。 两位主教早晨就来了；乌特拉夫斯基主教让我来了之后过去：他们从早上就在等待我！ 而我，迟到了一个上午…… 这简直是太，太丢脸了！我怎么能在教会的其他主教到访的日子迟到！早知道我就不去……唉！我身为末日的救主，怎么能这样懈怠！ 埃姆林在心中好好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懊悔和心虚，相当沉稳的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未曾超出他的掌控。他转了转左手的戒指，下巴微抬地对那名血族说道：“很好。”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走向了据点后面的小房间中。 在不快不慢的敲门声中，房间的门嘎吱打开，乌特拉夫斯基主教极具压迫力的身影出现在房门之后。 埃姆林顿时觉得，徘徊在心中的懊悔也跟着迎面压了上来。 不过，乌特拉夫斯基主教并没有出言指责。他只是用眼睛看了埃姆林一眼，不见表情地将他让进了房间。 另外两位主教也站起身，用大地母神教会的礼仪和埃姆林见礼。他们的表情相当严肃。 这大约是因为我的迟到令他们产生了不悦。呵！任凭是谁，等待整整一个上午都是十分令人烦躁和不满的事情。我真的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我自己了！ 这时，两位主教中深蓝头发的那个主动开口了：“埃姆林，我们为母神的神谕而来。根据神谕，有些任务必须由你来完成。” 一听到是始祖的安排，埃姆林立刻打起了精神：“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你需要回答我们一些问题。”另一位主教主动上前一步，看着埃姆林说道，“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他一提出这个问题，整个人立刻变得极具威严和压迫感，让埃姆林下意识地不敢说谎：“红，红树林街。”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一名“仲裁人”途径的非凡者。 “红树林街？你为什么去那里？”这位“仲裁人”轻轻挑了挑眉，表情显得不置可否。 “观看，观看人偶……”埃姆林努力显得理直气壮。 昨天是我轮休的日子，去买人偶有什么不对！ 这位“仲裁人”显然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愣了愣。另外一位发色深蓝的主教却声如洪钟地开口道： “什么样的人偶？是不是‘囚犯’途径用于诅咒的人偶？” 埃姆林顿时觉得自己的人格和智商都受到了侮辱：“我并没有那么愚蠢。是那种等身人偶，做工很精致、很像真人的那种。在贝克兰德有很多这样的工艺品。” “我昨晚观看的人偶，和那些工艺品唯一的不同，就是人种的风格偏向南大陆。” 那位深蓝发色的主教皱了皱眉，似乎不能因此放心；“仲裁人”途径的那位则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那你今天上午又去了哪里？”他按部就班地问道。 “……还是红树林街的人偶店。” 深蓝发色的主教顿时怒道：“为什么又是人偶？你难道还想欺骗我们？这分明和诅咒，和玫瑰学派有关。你是否已经倒向了‘原始月亮’，倒向了‘欲望母树’？” 这样毫无根据的指责顿时让埃姆林愤怒了。他抬高下巴，刚想说些什么，那位“仲裁人”主教赶紧抢在他前面出声： “我们还是先听一听埃姆林的解释，不要急于做出结论。耐心是从播种到收获必不可少的环节。失去耐心将会使我们做出错误的选择，因而错失最后的成果。” 说完，他还带着点歉意地看了看埃姆林，似乎在说，他这位同伴性格急躁，请埃姆林多加担待。 乌特拉夫斯基主教也在这个时候主动解释了一句：“收集人偶是埃姆林的爱好。我见过那些人偶，确实与诅咒无关。” “是的！”在得到了乌特拉夫斯基主教的支持后，埃姆林顿时觉得更加理直气壮了起来，“我之所以再次去往那家人偶店，是因为，是因为我昨晚没有携带足够的钱……” 在申辩这些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色深蓝似乎是“水手”途径的特征，而性格暴躁也符合“水手”途径非凡者的一般特点。 奇怪，派来的两位主教竟然都是神眷者，没有一个神恩者。 什么样的神谕不容许“大地”和“月亮”途径的非凡者参与传达？我们虽然容易收到假的神启，但还没有避讳到这样的地步。 埃姆林突然有了猜测，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仿佛对待犯人一样的审讯：并不是他有什么问题，而是“大地”和“月亮”途径出了问题。 真是麻烦啊…… 猜到了一切根源的埃姆林保持住了平和的心态，认真地应对了那位“仲裁人”随后提出的各种问题，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检查。 在长长的准备工作结束之后，埃姆林看到那位“仲裁人”站起身，摆出了庄严的姿态：“现在我宣布，埃姆林·怀特主教并没有被邪神污染。” “显而易见。”埃姆林点点头，“接下来我需要配合你做什么？” 屋内剩余的三位神眷者互相对视了一眼。乌特拉夫斯基主教主动做出了解释： “就在昨天，费内波特国王当众意外去世，死状诡异凄惨，可以确定受到非凡因素影响。” 国王死了？听起来就很麻烦……埃姆林顿时联想到了乔治三世的死亡。 那位“仲裁人”主教补充道： “现在的问题是，在事发当时，他正经受着教会的层层保护。而他此前很长一段时间的行为，都有教会的严密监视。我们无法理解国王死去的原因，无法理解凶手为什么能够穿透我们严密的防护。” 因为明显已经得到了信任，埃姆林大大方方地嗤笑了一声：“很明显，教会中混入了奸细。” “这正是我们的猜测。但正常的侦查和推理需要时间，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所以我们希望通过占卜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埃姆林已经听得有点不耐烦。 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位“仲裁人”说道：“神谕说，我们现在陷入了困境，不得不向外界求助。母神所希望的，正是由你来向一位隐秘存在祈求帮助。当然，这并非强迫，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埃姆林听着这些话，内心渐渐产生了些许错愕。这个要求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一时产生了几分时间上的错乱。 他看着那位“仲裁人”嘴巴开合：“那位隐秘存在是，‘愚者’先生。” 第九十八章 情况好转 梦境之中的旧日都市，其实并非无限宽广。恰恰相反，它有一个明确的边界。 边界之内，是埋藏在历史中的繁华喧嚣；边界之外，是广袤的沉寂的灰蒙。 这灰蒙却并非空无一物。无数层层叠叠的光球堆叠在那里，其间也混杂着一个个漂浮的透明蠕虫。 它们一动不动。 一只临近都市边界的灵之虫忽然动了动脑袋。它似乎看了一眼边界之内车水马龙的世界。 “好想进去……” 这样的念头立刻得到了应和。数条想法随之产生。 “想和‘正义’小姐聊天……” “‘正义’小姐看上去情绪不太对…… “‘正义’小姐被吓着了……” “等本体醒了，由本体安慰……” “反正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不，可以通过那个笔记本和‘正义’小姐联络。但除非我的小号不想要了……” 灵之虫们的思维发散了一下，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远离梦境中心的方向。在那里，正漂浮着一个又一个深红的星辰般的光点。 这是属于“愚者”先生的每日任务。 灵之虫们一边完成任务，一边下意识地吐槽： “为什么沉睡之后也要工作……” “我这个‘愚者’的称号是不是起得有问题……” “听说换个名字运气就会变好……” 因为本就同属一体，这些念头毫无阻碍地在彼此之间交换。不，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的内心想法。 “之前那些被放在外面回应了大半年祈祷的灵之虫真可怜……” “他们被换进梦境的时候一定高兴极了……” “不，他们不存在高兴的情绪。他们被换进去的时候，人性都快消磨干净了……” “他们穿过阿罗德斯制造的屏障，被剥离大部分神性之后，就只剩下了秘偶般的呆滞和本能的行为……” “‘正义’小姐差点看出问题了。” “她已经看出来了。” “她只是不窥探、不深想。” “一想到这个我就担心。有朝一日‘正义’小姐知道了我的秘密，她会不会不理我？” “到了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阿罗德斯对这种事有经验吗？” “本体是不是应该找机会和阿罗德斯探讨一下？” “阿罗德斯靠不靠谱？” “目前只看到了它捣乱的能力。” “真叫人担心。” “咦，等等，我为什么会有担心这种情绪？” 灵之虫们看了看彼此，又悄悄看了看周围悬浮着一动不动的光球。没有虫敢动。 由于阿罗德斯制造的梦境屏障，可以过滤和拦截大部分未经融合、未经掌控的神性，所以相应的，梦境都市外的灰蒙世界，就是神性过度、人性缺失的重灾区。像担心这样的情绪，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出现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阿罗德斯打造出了一个安全屋，让克莱恩的自我意识可以稳定留存，现在的“愚者”已经是福生玄黄天尊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克莱恩沉睡之后，在彻底掌控源堡时，打开了一点西大陆的封印。 这让天尊意志骤然增长，进度难以被沉眠延缓。好在阿罗德斯反应快，把克莱恩的大部分自我意识都勉强保护住了。 “所以我的人性有增强？” “应当是的。” “天尊意志确实消退了。” “是‘正义’小姐今天的操作起了作用。” “‘正义’小姐真优秀。” “回头本体要奖励她。” “算了，人性充沛的我完全招架不住‘正义’小姐。” “先记着，奖励攒在一起给。” 就在“愚者”先生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被标记的深红“星辰”伸缩膨胀了起来。 灵之虫们纷纷把目光投注了过去。 “嗯？埃姆林？” “这家伙可不常祈祷……” …… “杰登，你难道不该去上学了吗？”约翰并不知道公学的作息时间，但他觉得杰登已经在这间房屋内呆了足够久。 杰登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那些课程我不用听就能明白，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欣赏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师们愚蠢的着装吗？” 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忍不住抚了抚自己做工精致、线条优雅的正装袖口。 约翰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他随口说道：“听起来你已经具备了很强的自学能力。恭喜你，这是一个人能够追求更高层次的重要标志之一。” 杰登却显得很惊讶。因为已经互相熟悉，他直白地表露出内心的兴奋： “你居然没有劝我去上学！在这个组织里，只有朱斯提西娅小姐在听到我说这些的时候，不会对我提出这样愚蠢的建议。呵呵，当然，她会提醒我不要忘记那些必须在公学内完成的任务。” 约翰不由得怔了怔。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孩子”确实应该按时上课，认真听讲。 ——没办法，我们的约翰同学可是在高中时翘掉正课去学习数学竞赛，才比其他人提前拿到了进入优秀学府的机会。至于在thu，翘课的都是真正的学霸，稍微自学一下课程，考试就能拿第一的那种。 “学会的知识当然没有必要再听，但是这不代表不上学的时间就可以被浪费。”约翰站起身，去拿挂在墙边的外套，“我要去图书馆看书了，你要一起吗？” “图书馆？你还真是‘阅读者’啊。” “喂，你不吃午饭吗？” 杰登显然还没有对约翰失去兴趣，也去取了风衣跟在他身后。 “我带了迪西馅饼。打算在路上吃。倒是你，还是要好好吃饭，小孩子正长身体呢。”约翰点了点杰登脑门，满意地看到他不满皱眉。 “喂！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这样戳我！” “我说，迪西馅饼？你就吃这个？” “算了，我们这么聊得来，你请我吃饭吧。我们去塞伦佐餐厅怎么样？” 约翰嘴角一抽，格外地坦诚：“……我穷，我吃不起。” 能知道塞伦佐指的是哪家餐厅，就已经代表着他的阶层上升了。 “你穷？！这可不是绅士该说出口的话。喂，你不是说学习改变命运吗？你怎么连塞伦佐餐厅都吃不起？” 约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戴好劣质丝绸制作的礼帽，把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就要提步走出洛克汉姆街21号。 他的动作顿住了。 房屋外的街道上，大批的女性携带着横幅经过。她们的衣着具有明显的中产特征，其中有的是年轻的职业女性，有的是明显已经生过孩子的妇女。 几位衣着更加普通、勉强算是中产的男士跟在周围，为她们高举着横幅，上面写着“开放已婚妇女选举权”之类的字样。 几辆颇为华贵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仿佛参与了又仿佛没有，这操作看得约翰颇为咋舌。 杰登从约翰的身侧冒了出来。 “啧，这次大家的动作真快呀。朱斯提西娅小姐铺下的信徒网络真是越来越完善了。” 约翰眉头一挑，讶异地问道：“这是我们推动的？” “啧，你小声点。”杰登警惕地看了看自家大门外，“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但我们应当是联合了黑夜教会。” 黑夜教会？约翰立刻想起朱斯提西娅小姐说的，如果他的《资本论》整理清楚了，可以尝试和黑夜教会合作。 黑夜教会和我们的关系很亲密啊……约翰想了想，好奇地问：“咱们还在女性平等这方面有相应的追求？” “呵呵，并非如此。朱斯提西娅小姐说过，女性平等是黑夜教会的蛋糕，我们不能太过主动。这次主要是拿她们做个幌子。” 他冲着那几个举横幅的男士抬了抬下巴：“那些才是我们的目标。” 约翰若有所思。 这意思是，现在距离妇女获得选举权还有很大的距离，所以这些有钱的妇女们，在争取权利失败之后，会转而资助更加贫穷的下层中产阶级男性，通过他们来完成自己在政治上的追求？我们教会真正的目的，是降低选举权的财产要求？ 政治真是复杂啊…… …… 莉莉丝怀疑祂的教会有奸细？那祂为什么不亲自找我？ 这样间接的求助，是给我拒绝的余地？还是……祂被外神的力量渗透，不太方便直接求助我？ 我睡着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可以把这件事举报给亚当吗？ 梦境边缘的灵之虫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梦境之中的那支羽毛笔。 当然这种事也就是想想而已。“愚者”先生端正了一下工作态度，开始按照大地母神教会提供的信息，挨个占卜教会的高层成员。 随着一个一个成员被排除，灵之虫们的动作渐渐僵硬起来。 怎么没有一个有问题的…… 怎么回事…… 大地母神教会提供的信息有问题？ 我要不要和阿罗德斯核对一下…… 灵之虫们想着想着，忽然纷纷看向梦境之中。 在那里，原本颇为黯淡的羽毛笔莫名其妙地乘着风，向着城区中心的南京路直线飞去。 亚当有话跟我说……灵之虫们纷纷摆了摆身体，就像在整理正装、扶正礼帽。 第九十九章 给予庇佑 邓恩开着车，载着周明瑞和戴莉向市区返回。 因为刚刚经历了苏茜从死亡到复活再到不得不死亡的过程，三个人都觉得精疲力竭。 在几乎凝固的沉默中，邓恩主动说道：“你们觉得，霍小姐该怎么办？” 周明瑞呆呆地摇了摇头。戴莉则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霍小姐并不只是看上去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通过平时交流可以看出，她根本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还不知道人心险恶。” 周明瑞在思绪的木然中，想起了当初霍黛丽对他毫无道理的信任。虽然他现在由于情绪低落带来了思维迟滞，思考什么都像隔着一层薄膜；但他依然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邓恩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汇报给上级吧……我差点忘记了，戴莉你似乎说过，霍小姐的哥哥其实也是部队的人。部队对每个成员的家庭都有很详细的调查，也许他们此前对霍小姐有其他的了解。” 戴莉点点头。点到一半，她忽然停顿了： “我想起，霍小姐今天原本是和我们一起的。但是她中途突然非常痛苦，表现出了类似失控的症状。那个时候，苏茜小姐非常了解地说，不需要管她。” “她对霍小姐似乎有另外的了解？小周，她们之前就认识吗？” “……至少我不知道。”周明瑞迟钝的大脑思索了一下，结合自己的经历，提出了观点，“苏茜小姐，不需要认识的过程，就可以对任何人有了解。”就像当初苏茜了解自己那样。 邓恩却觉得不太对劲：就算苏茜真的了解霍黛丽失控的原因，身为一个“观众”，帮助对方及时治疗才是正常的选择。在这方面，苏茜小姐可是非常热心的狗，不然也不会主动救助喝下魔药的周明瑞了！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使苏茜小姐做出当时的反应的，并不是她自己的经历，而是那位高位‘观众’的催眠？” 再次提起这位幕后的黑手，三个人都是心中一凛。在汹涌着情绪的沉默中，周明瑞率先恨声说道：“我一定要找到那个‘观众’！一定要杀了祂，为苏茜小姐报仇！” 在他看不到的位置，奥黛丽被吓得抖了抖。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过。 她手中的阿罗德斯立刻说道：“女主人不要害怕！都是主人不对，主人实在是太凶了！等到主人醒了，阿罗德斯陪您一起，要求主人向您道歉！” ……阿罗德斯……奥黛丽想以微笑回应，却提不起嘴角，只好就这么把它挂回了周明瑞的脖子，努力放柔声音：“你好好保护你的主人。我去操纵梦境。” 现在离开这里，等到她跑到目的地，就差不多是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了。 阿罗德斯目送着奥黛丽翻身跳下车，在自家主人的胸口晃啊晃。 女主人完全没有发现“0-08”不见了啊…… 汽车内，周明瑞的决心立刻得到了戴莉的应和： “算上我。”她压抑着怒火说道，“我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人制造这样恐怖的灾难。祂看到那些枉死的人们，心中不感到羞愧吗？” 正在开车的邓恩侧头看了副驾驶座的戴莉一眼，又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周明瑞的神色。 “那样的对手，绝不是我们的序列可以应对的。”他说道，“报仇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相信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但是不应当失去理智。”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提升自己，以及尽己所能地降低灾难带来的影响，阻止祂接下来的阴谋。” 他的话让其余的两人都沉默了。半晌，戴莉率先说道：“前面这件事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但后面这件事我们现在就可以做。等到我们回去，就可以贡献自己的力量，阻止病毒的传播，安排感染者接受治疗。” “希望这个疾病可以被我们所掌握的非凡药剂针对。” 周明瑞听着这个问题，思绪迟滞了几秒，突然拿起了自己的硬币：“我可以尝试一下，占卜病毒的防控和治疗方案。” 其余两个人跟着眼前一亮——不熟悉占卜的他们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如果这有用的话，小周，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 羽毛笔落到南京路的路面上，没有任何迟疑地写道：“莉莉丝也找你了？” 空间似乎被隔绝了，哪怕是最细微的声音也跟着遥远了起来。“愚者”克莱恩的声音在这个空间的每一处回响：“祂也向你求助了？你找到谁被堕落母神污染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 两位准旧日相对无言。 亚当也没找到？那我也没有必要找阿罗德斯核对了……克莱恩想了想，问道：“是真的没有，还是因为我们都还不是真正的支柱？” “这很难说。”羽毛笔写道，“但不论是哪个原因，削弱堕落母神对现实的渗透，都是直指根源的解决方法。” 它停顿了一下，继续写道：“那个原始岛屿有什么异常吗？我知道你和罗赛尔有非常紧密的联系。” 克莱恩的语气似乎梗了一下：“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回答……”能记得按时维持罗塞尔那里的“嫁接”，已经是一位沉睡神灵最优秀的表现了。 “在进入沉眠后，我把一条灵之虫放在了罗塞尔的陵寝内，定期维持祂身上的沉眠状态。而罗塞尔每过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会通过仪式，把那只灵之虫送回来，换一只新的过去，以避免我的分身被严重污染。” “上一次祂和我交换灵之虫，是在上个星期三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没有发现祂有什么异常。” “嗯，我现在状态好了不少，可以定期通过我的分身做一些粗略的检查。”那毕竟是被外神污染的地方，克莱恩观察起来还是比较辛苦的。 “能保持陵寝内一切正常，就已经足够了。”羽毛笔写道，“陵寝之外，可以先做一些侦查。” “我会让乌洛琉斯去查探这件事。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派个天使一起。” 我没有天使……不，我马上就要有了。可是让“正义”小姐去，是不是太危险了！我不能什么事都让“正义”小姐去做啊。 可以请贝尔纳黛去吗？不过罗塞尔肯定不希望贝尔纳黛再去冒险。祂要是知道了这是我的请求，大概要直接上拳头…… 于是克莱恩不接话。 羽毛笔继续写道：“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莉莉丝的教会并没有什么问题。是不定之雾直接利用对本途径的影响力杀死了那位国王。整个事件意在制造恐慌，和祂在鲁恩图谋混乱的风格很相似。” 克莱恩的语气带上了少许忧虑：“这岂非更加可怕，说明祂对现实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强烈得多。” “看来还是要从那几位逃跑的奥古斯都身上寻找线索。” 羽毛笔顿时写道：“关于这件事，你有没有兴趣接管鲁恩的王室力量？” 逼迫奥古斯都们信仰我，以避免他们再被不定之雾施加影响？他们肯定不会愿意的。 虽然大家不说，但其实心里都明白，王室还在期待那几位天使级的先祖们给予庇护，继续家族的荣光。 这个时候如果予以逼迫，一个操作不当，就是强烈的政治动荡…… 克莱恩不太情愿地说道：“这可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黑夜教会和风暴教会才是真正控制鲁恩的力量。 羽毛笔晃了晃：“那些还没有得到源质的神灵，没有资格作出反对。” 这……不愧是曾经统治了一整个纪元的神灵啊……我就没有这种底气……克莱恩问道：“如果我不接手，你会尝试控制他们吗？” “我会选择更加间接的方式，否则很容易触动列奥德罗的神经。而我暂时还不想引发神战。” 克莱恩暗自松了口气。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一旦亚当和三位正神的冲突爆发，一方面，星界可能会失去足足三位坐镇的神灵，另一方面，动荡本身就给了外神加深侵蚀的机会。 当然，他时刻记得和自己说话的是位“观众”，心中还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 这时，他看到羽毛笔继续写道：“但间接施加的影响将非常有限，肯定不如你来出面合适。” “你的‘正义’小姐不是一直在帮你发展教会吗？她大约很乐意接手。” 我就是不想让“正义”小姐太辛苦，才想拒绝这件事。唉，不过亚当说的对，就发展信徒来说，这其实是很好的机会。 我还是问问“正义”小姐的意愿吧。在这种事上，她比我要擅长多了。呵，不用问，她肯定特别愿意。 克莱恩略略发散了一下思维，随即收束了所有的念头。 他试探着说道：“军情九处有不少黄昏隐士会的成员吧？” 亚当的态度还算坦诚：“你可以自己去找，我不会刻意隐瞒。” …… 克莱恩在飞驰的车辆中睁开眼。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奥黛丽连个虚拟人格都没有留下。 “正义”小姐去转变她的新身份了啊……嘶……如果这个身份成型，我在阿罗德斯构建的这个梦境里可只有序列8，随时有被“观众”洞察的危险……这里可是“梦境增强”的…… 算了……我在这个梦境里也没什么重要的秘密，都是我在远古历史中的记忆。“正义”小姐知道就知道了，还可以帮她提前消化魔药。 还是正事比较重要……克莱恩摘下了胸口的阿罗德斯：“你觉得我应该逼迫王室信仰我吗？” 阿罗德斯变幻出银白的字迹：“伟大的主人，您忠诚的仆人认为，如果时不时关注一下奥古斯都们对您的精神状态没有太大的负担，那这件事答应下来并无不可。” “主人您恢弘的威仪和深厚的神泽，当然应被更多人领受。他们将匍匐在您的脚下，为您献上所有的忠诚和信仰。” “只是希望到了那时，阿罗德斯依然是您最忠诚最信任的仆人。” “嗯，你的位置无法取代。”克莱恩随口哄了哄这面镜子，“我担心引起两大教会的不满。尤其是风暴教会。王室本就信仰着风暴之主。” “主人，关于这件事，您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你说。” “风暴教会既然没有提前察觉王室的阴谋，反而差点被诬陷成功，那就应该把位置让给更加强大的存在。这无关权力和脸面，只是末日面前必须维持的生存法则。” 但风暴之主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克莱恩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克莱恩动作一顿。他低头看向阿罗德斯，阿罗德斯映照着他呆滞的表情，一人一镜同时僵在了那里。 克莱恩掏出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霍黛丽”三个大字。 第一百章 思想教育 在短暂的纠结后，克莱恩深吸口气，接起了电话。 压抑着痛苦的尖叫嘶吼顿时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克莱恩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奥黛丽？” 在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了梦境角色带着绝望的低语：“救救我……‘世界’先生……我不想消失……” 好尴尬……“正义”小姐，我现在跪搓衣板（划掉）装睡还来得及吗？ 声音渐渐遥远，似乎是有人拿着手机，走到了远离声源的位置。奥黛丽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世界’先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都挺好的。感觉比以前好了很多。”克莱恩乖乖答话。 “那太好了。得麻烦你等我一会儿，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就回去。”奥黛丽的语气轻柔，甚至略有上扬，却反而显得有点刻意。这让克莱恩摸不清她的情绪。 他带着点小心带着点歉疚地说道：“我是不是又打乱了你的安排。” “不会呀。你清醒得频繁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奥黛丽似乎在努力显得自己很高兴，“这些困难都是可以预见的，你不用觉得内疚。” “嗯，我正好有事请你帮忙。可以给我补充一下灵性吗？” 克莱恩愣了愣，打了个响指。然后，他听到了奥黛丽松了口气的声音。 “太感谢你了，‘世界’先生。”她维持着自己有点刻意的上扬语调，“我很快就会过去，你稍微等我一下。” 这时，克莱恩看到阿罗德斯镜面闪烁，浮现出了银白的字迹：“女主人是被吓着了。” 这样啊……克莱恩迟疑着叫了一声：“奥黛丽？” 他的声音阻止了奥黛丽挂掉电话的动作。 “你好像不太开心？”克莱恩小心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他听到奥黛丽的声音终于低落又真实了起来：“这边死了好多人……” 唉……克莱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低声说道：“别害怕。”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嗯。”对面的声音似乎稍微轻快了一些，“你要记得小心。” “我等你先挂吧。” 克莱恩依言挂了电话，低下头，看到阿罗德斯的字迹变化了形状：“主人加油！您要让女主人慢慢地对您产生心理上的依赖，最终再也离不开您！” 他嘴角一抽，刚想训阿罗德斯两句，就听到戴莉女士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听到戴莉女士带着极大的惊异和警惕叫道：“霍小姐的电话？” …… 阿尔弗雷德刚回到家，就看到小姑娘飞快地迎了上来。 “阿尔弗雷德~~~” 然后阿尔弗雷德就甩不掉这个小尾巴了。 对此他已经有点习惯了。自从知道了哥哥差点死掉之后，奥黛丽一见到阿尔弗雷德回家，就要跟在他身后粘着他。 上次看到这样追着我的奥黛丽，可还是她只有四五岁的时候呢……阿尔弗雷德带着点隐秘的身为兄长的自得，看着奥黛丽从女仆手中端来红茶，递进自己的手里，然后挥退女仆，坐到自己身边： “阿尔弗雷德，我看到报纸上说，费内波特的国王在演讲过程中当众死亡了。”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费内波特王室也是‘仲裁人’途径的吧？最近‘仲裁人’途径怎么总出问题呀？” 阿尔弗雷德皱起了眉。奥黛丽的话戳中了他的隐忧：鲁恩王室对教会布下陷阱，和费内波特国王当众死亡，或许具有相同的根源。 毕竟两者的最终结果都是制造混乱，而混乱正是“仲裁人”最为厌恶最为抗拒的。 “阿尔弗雷德，你这个途径是不是容易倒霉呀……”奥黛丽抱怨似的说道，“王室对此有什么表示吗？” “就是正常的那一套，悼念，缅怀……反正我没听说有什么动作。”阿尔弗雷德压下了心中的忧虑。他可不希望自己还没有什么根据的猜测被敏锐的“观众”发现。 奥黛丽正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她似乎更关心阿尔弗雷德对王室有没有足够警惕，仿佛老师检查学生的作业似的，查问起各位王室成员近期所有的动向。 …… 奥黛丽迎着疾速驶来的车辆，找准时机跳上了车顶。 她刚想尝试拉开后座的车门，就看到车窗摇下来，一只手从车内伸了出来。 奥黛丽愣了愣。她有些温暖地笑了，拉住这只手，就着这股力道钻进了车厢。 然后，她直接被拽着摔在了后座上。 “‘世界’先生！你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她半是撒娇地抱怨道，一面从后座上撑身坐起，整理着自己在拉扯中产生褶皱的衣裙。 这真的不能怪我，我真没想到“正义”小姐居然这么沉。我第一下都没拉动她，结果第二下正赶上“正义”小姐自己发力，一下就用力过猛了…… 我去，我该不会根本抱不动“正义”小姐吧…… 做了错事的克莱恩只好不说话。 奥黛丽一边整理自己，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克莱恩的状态。她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你看上去确实好多了，疲惫感没有那么强烈了。” 以前哪怕是自然苏醒，“世界”先生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重感，仿佛他的意识随时都会一下栽倒。 我还是做了有用的事情的……奥黛丽主动问道：“你觉得自己可以清醒多久？” “应该不会短……我现在没有那种意识将要下沉的感觉。”克莱恩说着，拿了个硬币随手抛了一下，“大约两个小时吧。” 那真的是很大的改善了！在上午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奥黛丽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情终于明媚了起来。 她一笑，克莱恩也觉得自己被点亮了。他下意识地噙起了笑容，一边问道：“你的污染怎么样了？” “呃……我还没顾得上解决。现在大约也查不出来什么，只能依靠后续经常复查。”奥黛丽知道克莱恩在担心什么，主动解释道，“有个三五天的治疗，基本就能保证晋升不出问题了。” “正义”小姐这是，被污染都产生经验了啊……克莱恩追问道：“有产生别的问题吗？你跟原初应该是进行了直接的对抗吧？” “呃，还好。你不是帮助我解决了灵性的事情吗？多亏你醒了，不然后面的操纵我做起来还有点麻烦……嗯，精神上的疲惫感肯定还是有的，但我觉得我过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了。” 克莱恩想了想，说道：“要不，你趁我醒着，先睡一会儿？”在他清醒的状态下，至少可以自主压制天尊意志，不至于让奥黛丽在不能自我保护的情况下突然受伤。 “呃……下次吧。现在局面还比较混乱，我担心有突发情况。” ……我现在醒着，能有什么突发情况。“正义”小姐这是心情低落，睡不着吧……克莱恩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犹豫着不知怎么启动下一个话题。 没想到奥黛丽主动说道：“其实，我想我更需要你陪我说说话。” “观众”真是好啊，连被安慰的时候都可以体贴地主动开启话题……克莱恩在这个话头上找到了接续下去的方式：“阿罗德斯说，你被吓着了。” “也不算是被吓着了……”奥黛丽苦笑了一下，垂下了头，“其实情绪上的事情都很好解决，我只是觉得很迷茫，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 “我一边清楚地知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一边又觉得这很残忍。这一次牺牲的都是梦境角色，不会有什么实质的影响。可是将来呢？” “如果有一天，我为了自己坚信正确的事情，必须要牺牲无辜的人，甚至牺牲我最重要的伙伴。我也要这样伤害他们吗？这一天其实并不遥远，我即将晋升天使，很快就有能力轻易为别人带来灾难了。” “我就开始觉得，我不知道怎么安抚自己了。如果我告诉自己这都是梦境，都是假的，就好像在逃避这件事一样；可是我如果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我没有做错，我觉得我会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的。” “莎伦女士告诉我要节制恶念，可我觉得，这对‘观众’并不适用。我们可以依靠催眠，让自己相信任何事情。只是控制自己的念头，实在是太不保险了。” 她轻轻抬起眼，瞄了一下克莱恩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感受。” 克莱恩看了她一会儿，轻轻说道：“我想我听懂了。” 他掉开头，目视前方，说道：“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什么是对的，因为连我都还不清楚怎样算是正确。不过也许我可以和你分享一些我的经历。” 奥黛丽抬起头，很专注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乔治三世成神的事吧。在我破坏了祂的成神仪式，逃走的途中，我遇到了亚当。” “亚当对我说：‘乔治三世陨落，鲁恩遭受重创，因蒂斯不再旁观，决定趁机发动进攻，这场大战开始真正席卷世界。’” “‘这样的结局，你接受吗？’” 奥黛丽立时坚决又强硬地辩解道：“你没有错。乔治三世制造了那么多灾难，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如果任由祂成神，能够阻止祂的人就更少了。” “何况，何况你当时应该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克莱恩笑了笑：“所以我当时对亚当说，我接受，但我也会在之后，努力地降低战争带来的伤害。” “我也明白，有些事情仅靠弥补是没有用的。失去父亲的小女孩并不会因为我的帮助，就不再经历那些痛苦和无助。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他看向奥黛丽碧绿的眼睛，他的双眼仿佛容纳了沉重这个概念本身：“我知道这个例子有很多特殊性，它并不能告诉你未来究竟要如何选择。但我认为，你至少要正视一件事，那就是身为神话生物，无论怀着再大的善意，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最终都会给一部分普通人带来灾难。” “这是我们无法避免，只能接受的事情，是这个混乱和疯狂的世界带给我们的。” “我们总要做出选择，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动。我们能做的，是记住我们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对这样的痛苦感同身受。只有这样，才不会在神性中失去自我。” 奥黛丽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扯出了一个不太快乐的笑容，目光却坚定了很多：“我明白了。” “谢谢你，‘世界’先生。” 第一百零一章 春祭仪式 奥黛丽思索着说道：“就目前来看，至少我可以尝试像你那样，努力弥补自己带来的伤害……” 克莱恩看着她带着少许忧郁的凝重表情，忍不住说道：“也许你还应当学着不被这些持续地影响心情。感受伤痛当然是很重要的，可是混乱和疯狂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不会因为你多悲伤一天就有任何改变。” 奥黛丽闻声看向他。她先是很温暖地笑了笑，接着转了转眼睛。 克莱恩顿觉不妙。他看着那张美丽的脸慢慢凑近自己，忍着没有后退。 奥黛丽一本正经地说道：“‘世界’先生，既然我上午的时候欺骗了你，那么我现在也应该弥补我带来的伤害，补偿你一下。” 如果你说的是我以为你被打乱了节奏，自己跟自己生气的那一段……呵呵，不要再提起就是最好的补偿了…… 克莱恩努力地使用“小丑”的能力，克制因为回想自己的深情话语而产生的窘迫。 但这根本瞒不过一个“观众”。 奥黛丽抿住所有的笑意，仿佛因为认真思索而忍不住自语似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让我觉得只要有你在，有再大的困难我也不害怕……唔，可是我觉得你也许本来就知道……不，这不能算作补偿……” 这种事你在心里想就可以了，不需要念出来！这里又不是诚实大厅…… 这样戏弄我就是你使自己开心的方式吗，“正义”小姐？ 克莱恩窘迫又无奈地看着奥黛丽因为恶作剧而闪闪发亮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恼怒还是该抗议。 算了，“正义”小姐高兴就好……她这样有活力的样子看着比刚才好多了。克莱恩努力地面无表情，假装自己是冷酷无情的疯狂冒险家。 这让奥黛丽觉得更有意思了。 不行，我得顾及一下“世界”先生的面子，不要让他恼羞成怒了……奥黛丽忍住所有的笑意，收回了自己凑近的脑袋，转而摇晃起克莱恩紧绷的手臂： “这样吧，我也告诉你一个我不愿意告诉你的秘密，好不好？” 你在调侃我不愿意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吗，“正义”小姐？克莱恩继续躲在格尔曼·斯帕罗的人设中面无表情。 见克莱恩不搭理自己，奥黛丽自娱自乐地自语道：“我该告诉你什么好呢？阿尔弗雷德怀疑我对道恩·唐泰斯先生产生了好感？不，我还没有那么不愿意告诉你这件事。” 你二哥挺犀利啊，“正义”小姐。克莱恩看着她，继续假装自己很冷酷。 奥黛丽开始苦思冥想自己有什么不愿意告诉克莱恩的秘密。想着想着，她的表情渐渐变幻了起来。她瘪着嘴，似乎为自己将要说出这个秘密而感到无奈和委屈。 什么秘密让“正义”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她还真的有不愿意告诉我的秘密吗？不，也可能是“观众”的伪装和欺骗…… 克莱恩不自觉被调动了好奇心。他注意到奥黛丽小心翼翼地往他这边看，似乎在希望自己的表情并没有被注意到。 然后，发现自己被看了个正着。 她僵硬了一下，只好端正表情，深吸口气。 这下定决心的样子真可爱。感觉奥黛丽小姐刚才的表情就像一个小包子。我觉得我要被她萌化了……克莱恩在心中嘀咕着，不知不觉放松了自己身为疯狂冒险家的冷酷外表。 他看到奥黛丽努力地不哭丧着脸说：“这件事和苏茜有关。” 克莱恩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不会是想给我讲苏茜不小心喝了魔药的经过吧？我倒确实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谁知奥黛丽说道：“上周的时候，我买了一本叫做《机械原理概论》的书，结果发现自己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我就把它丢在了家里。” 克莱恩顿时预感到了事情的走向，却又为自己的预感不可置信。他挑起了眉毛。 “结果有一天我回家，看到苏茜正在看这本书。我当时挺惊讶的，就问了苏茜一句。结果苏茜说，她觉得这本书很容易很清楚！” 所以你最终还是连狗都不如了吗，“正义”小姐？咳，其实你不用这么认真补偿我的。不行，我不能笑…… 克莱恩努力保持正常的面部表情，说道：“这只是说明你不擅长理工学科。” “你不用安慰我，‘世界’先生！”奥黛丽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后来过了几天，苏茜自己去买了一本《机械原理精修》。” ！这么快就从概论到精修了？苏茜这是……要成为大科学家了啊……可以把灵界七光介绍给她认识一下…… “那本书，我一时没有忍住，又翻了一下。我发现我连第一页都看不懂！” 噗……“正义”小姐，你这是何必自取其辱呢？ “然后我对自己说，这不是我的问题，是苏茜太优秀了。我为了证明这件事，就把这本书拿给帕列斯老先生看。” “结果，结果帕列斯老先生不仅看懂了，还因此天天嘲笑我……”奥黛丽说着，绝望地把脸埋进了手里，“祂还威胁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星星’先生！” 咳！这就过分了啊，帕列斯！“正义”小姐好歹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伤自尊的啊。克莱恩以拳抵嘴，努力压制自己的笑意。 他听到奥黛丽从双手中传来模模糊糊地哭丧声音：“怎么办啊，‘世界’先生？如果帕列斯老先生真的告诉了‘星星’先生，我，我是不是要社会性死亡了！” 相信我，你看不懂的东西，伦纳德那家伙肯定也看不懂。克莱恩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阿罗德斯突然加入了谈话： “女主人，您不要伤心！在您不在家的时候，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其实和苏茜小姐进行了很多场阅读比赛！在此之前，他们都以平局收场。” “直到今天上午，在阅读《代数学》的过程中，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终于败给了苏茜小姐！” 帕列斯……我不行了，我好想笑……咳！帕列斯，你的退休生活就是和狗比赛看书吗……你的一世英名不想要了吧？表现得这么逊，居然还有脸嘲笑“正义”小姐…… 忙着哭丧着脸的奥黛丽终于瞪大了眼睛：“帕列斯老先生！祂为什么要和苏茜比赛读书！祂，祂不觉得赢了或者输了，其实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去做这种事的！” …… 西大陆的时光已至夜晚，此刻的阿尔杰默默站在集会的最角落，看着这些五官柔和、体型瘦弱的“玄冥观弟子”穿着最华丽的衣袍，高声诵念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在整齐的队列的包围中，一位位年纪更轻、脸庞尚显稚嫩的道门弟子们依次排队，上前领受职牒、令牌等等各式物件。 直到仪式结束，所有的玄冥观弟子在大法师的带领之下，再次参拜了“太乙救苦天尊”，整段仪式才算结束。 和我们所熟悉的仪式完全不同……而且按照他们的说法，今天这个仪式的目的，在于使这些受到恩赐的年幼弟子们获得驾驭非凡的能力…… 至此，阿尔杰基本确信，这是一个和魔药体系完全不同的非凡体系。 完全不同，但并非彻底无关。至少在这样的非凡体系中，有“愚者”先生的身影——祂甚至被尊为创世之神！ 这样算来，那位“太乙救苦天尊”，又等同于魔药体系的哪一个层次？肯定不可能是神灵，我已经询问过，在死神存在的第四纪，这里同样有通过仪式，获得非凡能力的道门弟子。 也许是从神，是天使？或者……再大胆一些，是神灵之上，是和“愚者”先生等同的层次？ 这其中有一个佐证是，这些本地的道门弟子从来没有听说过，向“福生玄黄天尊”领受力量的流派。这很可能是因为“愚者”先生在创造西大陆后，就离开了这里，封印了这里，隔绝了这里的人们向祂领受力量的可能。 阿尔杰想到这一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就是黑夜女神来到这里的目的吗？为了达到神灵之上的层次？祂要和这里的神灵开战吗？ 阿尔杰一边预见到了危险，一边忍不住激动起来，为自己能够亲身参与神灵间的斗争和博弈而浑身战栗。 就在这时，悬浮在他身边的那枚形状不断变换的光影传出了声音：“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别忘了阿曼妮西斯交给你的任务。” 比起在灰雾屏障边的初遇，此刻的高希纳姆因为灵体上的稳定而平静了很多，开始显露出冷漠、骄傲又挑剔的性格。 这让阿尔杰不再那么惧怕祂。毕竟有理智就意味着会权衡利弊，而自己的身后可是站着凌驾于神灵之上的“愚者”先生！ 他回过神，开始向着那位引他入观的会说古精灵语的道门弟子走去。 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阿尔杰终于能勉强读对他的名字：臧冉。 “臧道友。”他按照本地的礼仪称呼道，“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有幸见到贵教首座？” 这是黑夜女神几天前突然出现，对他提出的要求。说完这个祂就再次消失了。 按照阿尔杰的观察，刚才那位带领观中弟子完成传度仪式的大法师，水准也不过是和他一样的序列4，却据说是这个道观中首座之下的最高存在了。那么这位首座，或许也就是序列3。 这让拿着海神权杖的阿尔杰并不那么担心。 臧冉对阿尔杰一向客气，此刻连连回礼，操着自己蹩脚的古精灵语说道：“此事已上达首座。首座对您的到访同样欢迎之至，只是春祭将至，首座难免忙碌。不知您可愿在春祭仪式之后，再与首座会面？” “这是我的荣幸。”阿尔杰答应下来后，又问道，“春祭仪式？我可以旁观吗？” “自然可以。春祭仪式是所有道门中最隆重的节日，是每个新年伊始的祭祀礼仪。您大约还不熟悉我们的历法，这春祭仪式，就在四日之后。呵呵，这大约是我们玄冥观一整年中唯一一个在白天举行的仪式了。” “对了，我记得您对‘福生玄黄天尊’格外关注，那您自然不能错过春祭仪式。” 臧冉目视阿尔杰，解释道：“这春祭仪式，正是我们每年之中，唯一一次会祭祀供奉‘福生玄黄天尊’的仪式。” 第一百零二章 睡不安稳 克莱恩正在阿罗德斯的镜面上写字：“我赞同‘正义’小姐的想法。天尊确实表现得并不那么担心我们消耗祂的力量。” “这或许意味着另外的布置。” “你认为祂会有什么暗藏的手段？” 之所以是写字而不是说话交流，是因为奥黛丽终于还是在克莱恩的再三哄劝下，决定睡上一会儿。而克莱恩可不想吵到她。 “伟大的主人，您忠诚的卑微的仆人猜测，这也许还是和西大陆有关。”阿罗德斯也收敛了镜面的微光，避免惊扰睡觉的奥黛丽。 我也这么觉得……但这就不是我们能努力的了，只能寄希望于女神那边会有进展。 嗯，我们也有能做的事情，比如在“正义”小姐晋升后，状态稳定之前，不允许她返回梦境，免得在比较脆弱的状态下遭受进一步的创伤。 一会儿要和“正义”小姐好好交流一下，让她乖乖听话。不，不能当面说，得通过那个笔记本交流，这样她会更听话一点。 克莱恩拿定了主意，在阿罗德斯的镜面上写道：“该你了。” 阿罗德斯顿时变幻了字迹：“主人，您为什么不让女主人枕着您睡？她这样靠着车门，多不舒服呀。” 克莱恩：…… “正义”小姐在睡觉，我不能摔镜子……不能摔……会吵醒“正义”小姐……不能摔…… 他平静了一下内心，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在阿罗德斯的镜面上写道：“下次再说。” 谁能想到，阿罗德斯居然说道：“伟大的至高的主人，请您宽恕阿罗德斯的僭越，您对女主人一点都没有绅士的体贴。这会有损您的形象的。” ！！！！！谁给你胆子了，阿罗德斯！ 不，我不能跟阿罗德斯生气。如果没有阿罗德斯，我的意识早就被消磨干净了……唉，算了算了。阿罗德斯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何况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正义”小姐这么睡觉肯定是不太舒服的…… 克莱恩相当潦草相当敷衍地写道：“她都已经睡着了，我再挪动她会惊醒她的。” 下一刻，他的灵感忽有触动，下意识地向身边看去。 美丽的少女睁开了她的眼睛。她的目光清澈，不含丝毫迷离。 她醒了？她醒了？？？ 克莱恩低头看了看阿罗德斯的问题，以及自己刚写下的答案，满心卧槽一时不知该向谁倾吐。 他顺手就把阿罗德斯反扣在了腿上。 怎么回事？“正义”小姐怎么突然就醒了？总不能是被我的呼吸声吵醒了……克莱恩稍稍思索了一下，突然明白了真正的原因： 神秘减弱在刚才消失了。 这……“正义”小姐这样下去，不会神经衰弱吧……他忍不住皱眉。 奥黛丽经过瞬间的警惕的清醒后，确定周围没什么危险，就重新陷入了被疲惫包围的迷蒙中。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因为含糊不清，反而显得娇滴滴的：“‘世界’先生，我睡了多久呀？” 克莱恩不自觉用上了他能发出的最轻柔的声音：“才不到十分钟。你接着睡吧。” “哦，好。”奥黛丽显得不太清醒，脑子也不太清楚的样子，“你没什么事吧，‘世界’先生？” “我很好，你放心睡。有什么事我会叫醒你。” “好。”奥黛丽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脖子，重新靠在了车门上。 克莱恩看着这一幕，产生了真切的犹豫。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让“正义”小姐靠着我睡？她都已经那么辛苦了，总不能连短暂的休息都休息不好……可是这也太暧昧了！ 这样的摇摆不定在克莱恩心中不断累积，直到奥黛丽又睁开了眼。 她露出了一抹苦笑，已经显得比刚刚突然惊醒的时候还要清醒了：“我可能无法在神秘减弱消失的期间入睡……” 克莱恩觉得那句邀请几乎已经爬到了他的喉咙。 就在他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奥黛丽坐正了身体，露出了她惯有的甜甜的笑容：“‘世界’先生，我们来聊天吧~” “……好。”克莱恩忍不住松了口气，又有一种被什么在嗓子那里梗了一下的不适感。 奥黛丽还有点迷糊，因此没有发现这些异常。她想了想，立刻想起了她在外界的身份一直琢磨的事情：“‘世界’先生，我看到报纸上说，费内波特国王当众死亡了。” 她盯着克莱恩，小心地问道：“是，不定之雾做的吗？” 我就知道“正义”小姐会问……克莱恩只能点头。 没想到奥黛丽的脑回路和彻底睡醒时不太一样：“咦？‘世界’先生你一点都不意外。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又看不到报纸。” 呃……克莱恩简单地解释道：“大地母神通过‘月亮’先生，向‘愚者’先生请求了一点帮助。” 原来是这样……奥黛丽相当主动地问道：“有需要我去做的吗？” 克莱恩赶紧否定：“你专心准备晋升就可以了。” 说真的，你明明是个贵族小姐，为什么把自己搞得像个社畜？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正义”小姐还是这么有事业心的人。 然而什么都逃不过“观众”的眼睛：“‘世界’先生，你在心里嘀咕什么呢？” 奥黛丽瘪着嘴看着他，委屈地叫道：“我觉得你在说我坏话！” ……我没有，我冤枉……这不是坏话啊…… 另外，“正义”小姐你是还没睡醒吧？怎么说话这么直白…… 克莱恩就差指天发誓了：“怎么会呢！你那么可爱，完全没有缺点。” 奥黛丽仔细地盯着他，确认他这句话说得真诚无比，顿时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她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回了原本的话题：“不定之雾是对‘仲裁人’途径有特殊的影响力吗？这就是祂杀死费内波特国王的方式？” “其实现在还不清楚祂是如何杀死了那位国王，只能说，很有可能。”克莱恩看着那双流露出忧虑的碧绿眼睛，“你担心你二哥？” “嗯……还有‘审判’小姐。” “‘审判’小姐不需要担心。信仰‘愚者’先生，就不会被不定之雾影响。” “这样吗？”奥黛丽已经比较清醒了。她思路非常灵活地询问道，“是不是，只有‘愚者’先生以及阿蒙哥哥的信徒处在被保护的状态？” “目前来说是这样。”克莱恩失笑道，“你想让你二哥信仰‘愚者’先生？” “唔，我在想……如果正神教会对这件事有清晰的认识，这里或许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世界’先生，教会会在意军情九处的信仰吗？应该不会吧……” 克莱恩说道：“你不妨直接和圣安东尼大主教沟通。至于风暴教会——他们大约不喜欢所有隐秘组织。” “唉，风暴教会真是麻烦又无趣……”奥黛丽想着，突然说道，“如果，如果逼迫王室信仰‘愚者’先生，是不是可以减轻风暴教会的调查压力呀？他们不需要担心王室再被邪神掌控了。” “呃，‘愚者’先生会介意收获几个品行不端的信徒吗？” 果然，即使我什么都不说，“正义”小姐自己也会想到这上面……克莱恩问道：“你似乎并不觉得改变他们的信仰有什么难度？” “呃，难度肯定还是有的。但是对‘观众’来说，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还是上位者的态度。” 嘶……仔细一想，这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克莱恩点头道：“事实上，今天亚当还和‘愚者’先生讨论了控制王室的事情。” “‘愚者’先生抱有无所谓的态度。如果你觉得比较容易，不会引发和正神教会的冲突，那么就可以尝试。” “那我先试探一下黑夜教会的态度。”奥黛丽双手一拍，“如果能让阿尔弗雷德信仰‘愚者’先生，那我就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克莱恩看着奥黛丽彻底精神起来的样子，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晋升吧。毕竟什么都比不上这件事重要。” “没关系啦，这费不了我多少精力。时机不等人嘛。”奥黛丽显得兴致勃勃，“准备晋升的话，重要的还是心理上的轻松。这些事都不会给我什么压力的。” “‘世界’先生，你不知道，在我进入这个梦境之前，我每天只需要琢磨怎么发展信徒，日子过得可轻松了。” “……那你不如等到梦境身份的事情解决之后，彻底离开这个梦境，休息几天？” “啊？我不！”奥黛丽直接扑上来抱住了克莱恩的胳膊。她看着克莱恩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世界’先生，我一天看不到你，就会焦躁不安，难以平静的。如果就这么喝下魔药，我肯定要失控的！”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想把胳膊抽出来，没想到他的胳膊丝毫不能移动。 怎么回事！我居然在力量上比不过“正义”小姐！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呢！ 没想到克莱恩这么一愣神，奥黛丽直接把脸颊贴在了他的手臂上：“‘世界’先生，你就让我天天看着你嘛～好不好～” “……时间到了，你还睡觉吗？” “好啊，‘世界’先生。我可以抱着你的胳膊睡吗？” “……” “‘世界’先生，你理我一下嘛。” “……” “好吧，你不答应的话，我只好自己睡了。可是这样很不舒服的啊，‘世界’先生。” “……我给你变个枕头你要不要？” …… 幽暗可怖又庄严宏大的陵寝内，巨大王座上的黑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每当黑影凝实的时候，祂的身上便显露出了一道道绯红的裂隙，又随着身影的模糊而闭合。 又一次循环过后，黑影戳了戳掌心中的微光。那是一只透明的小小蠕虫。 小蠕虫被戳得翻了个身，依旧一动不动。 “小周啊，别总睡觉，醒过来帮帮我。” “只靠你当初那一下，我支持得有点辛苦啊……” “唉，算了。小周你也不容易。” “我们两个真是难兄难弟啊……” 黑影扭曲着又一次的新生力量，一边抱怨道：“你说堕落母神这是要干嘛，就非得跟我过不去怎么的。” “小周啊，上次我举行献祭仪式的时候，你收到我的祈祷了没？什么时候派个天使来帮帮我？” “嘿，你要是睡着了没听见，那笑话可就大了。” 第一百零三章 她是谁 戴莉走进办公室，“砰”地合上了门：“我联系了霍小姐的哥哥，他答应会尝试联系霍小姐。按照他的说法，霍小姐的家教很严格，至少在上大学以前，每天接触了什么人都是被父母知晓的。她不可能接触过任何非凡者。” 在回到市内后，一行三人立刻把所有的经历和收获，包括周明瑞对病毒治疗方案的占卜结果，汇报给了上级。因为能派出的人都已经被派往相应的岗位，上级只能顺势安排这三个人负责调查霍黛丽的事情。 这倒也符合他们的期待。 戴莉继续汇报道：“我问过了这栋楼的所有人。没有人听到霍小姐的求救声，也没有人看到她离开。不过那时大家都出任务了，留在楼里的人本就不多。” 负责查监控的邓恩皱眉道：“监控录像也没有拍到任何异常。” “我什么都占卜不到。”周明瑞的表情冷硬紧绷缺乏变化，掩盖了所有的对幕后黑手的邪恶、以及对自己的无能的痛恨。 邓恩表情凝重地说道：“这说明占卜涉及了高位格的存在。结合，苏茜小姐，告诉我们的话，霍小姐应当确实和那位幕后黑手存在神秘学的联系。” 这样的事实，对发自内心喜爱霍黛丽的周明瑞和戴莉来说，都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邓恩看了看两个人，总结道：“既然霍小姐的哥哥这么说，部队在此前的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就说明霍小姐和那位幕后‘观众’的关系，不是部队的惯用手段可以察觉的，查不出来也在预料之中。” “呵呵，这也很合理。那可是比苏茜小姐位格还高的非凡者，我们怎么可能在祂面前有还手之力？” “现在能做的都做了，我们不妨暂时把结果汇报上去，先投身病毒的治疗和防控。这才是我们能实际做出改变的地方。” 他的话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立刻让其余两人在迷雾中找到了方向和动力。戴莉率先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挺直了脊背：“你说得对！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的结果，悲伤痛恨又有什么意义？我们还是要把自己的力量贡献在最有价值的事情上！” 周明瑞撇开眼，终于有能力扯出浮夸的笑容：“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算霍小姐真的需要拯救，也早就救不回来了。” 邓恩和戴莉听了这话，不约而同地看向周明瑞，目光难掩担忧。 看得出来，霍黛丽和那位高位“观众”之间的关系，给了周明瑞不同寻常的打击。 就在他们彼此关心彼此鼓劲的时候，这间办公室的门被悄悄推开，隐身的奥黛丽带着她的隐身的梦境身份一起钻了进来。 挂在周明瑞胸口的阿罗德斯立刻实时汇报进展：“亲爱的女主人，主人刚刚占卜了您的梦境身份的下落，得到了失败的结果。伟大的主人一直在利用祂的灵感，给予您最大的配合！” “我有注意到，主人对您的梦境身份还缺乏应有的畏惧。这说明您的梦境身份还没有完全成型，我说的对吗？” “是这样。”奥黛丽的神色难掩疲惫，和不久前刚睡醒时活力满满的样子判若两人，“没关系，我们尽力就好，不用强求结果。”反正实在不行，还可以求助阿蒙的哥哥。 “阿罗德斯，如果这个身份真的成型了，我是不是可以提前获得洞察的能力？” “是的，美丽的女主人。对此，您需要做好一定的准备。据我所知，‘观众’的洞察能力是相对被动的。只要您站在比自己序列更低的人身边，他们心灵中的一切都会被您知晓。” “当然，这种被动的能力是可以通过主动的控制来停止的。但这肯定不会发生在您身份成型的那个瞬间。您只有序列3，可能会被瞬间涌来的信息压垮。” “所以您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您的梦境身份和其他身份的联系，让这些信息不会被其他身份同步知晓。”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那我会因为洞察到你的主人而被污染吗？” “美丽的善良的女主人，您的梦境身份受到梦境的保护，只能洞察到主人被梦境所保护的一部分潜意识。这其中只含有很少量的污染，您完全可以凭自己抵御。” “当然，等到您真的晋升天使的时候，您游离在外的这个身份序列不足，同样也洞察不了主人。” “不过关于洞察，阿罗德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您： “一定不要洞察您自己！一定不要洞察您自己！一定不要洞察您自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您长期身处源堡，身上会有一定的印记。如果您洞察得太过深入，会因为直视源堡而疯掉的。” 这一刻，奥黛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艾瑞霍格在和她的战斗中，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原来祂并不只是防备随时可能降下的，来自“世界”先生的攻击。祂大约是在下意识的洞察中，预感到了潜藏的危险，于是对未知产生了另外的忌惮。 “好的，我记住了，阿罗德斯。该你提问了。” “美，美丽的女主人，请允许您满足阿罗德斯小小的好奇心，您以后还会像今天那样调戏主人吗？” 那怎么是调戏！我是怕“世界”先生因为之前被我欺骗的事情心存芥蒂，目的是做出一定的弥补！我为什么要调戏“世界”先生！我难道不会感到羞涩吗？ 不过我害羞的感觉确实不像当初那样强烈了。都怪阿罗德斯！都是因为阿罗德斯天天对我说奇奇怪怪的话。用梦境里的语言来描述，我的脸皮都变厚了！ 奥黛丽的表情端正严肃：“这不取决于我，这取决于你的主人对于这种行为的态度。” “好的，女主人。我明白了，女主人。”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阿罗德斯……奥黛丽抽了抽嘴角，把注意力转回了梦境之中。 就在她和阿罗德斯交流的时候，一串铃声忽然在屋内响起。 这是手机铃声……哦，好像是我的手机……周明瑞觉得自己好几个小时没有碰过手机了。这让他一下子想起好多事，比如公司的同事，自己的好友彭登，还有妹妹…… 糟了！我该给莎莎报个平安的！我当时光想着大学城没有病毒的传播，只是作强制的室内隔离，莎莎还相对安全；我忘记了自己身处市中心，莎莎肯定会担心我的！ 他火速掏出了手机。 果然是莎莎……她肯定担心坏了！周明瑞看了看邓恩和戴莉，表情有些焦急地说道：“我可以打个电话吗？是我妹妹，她也在本市。” 这一句话道尽了亲人间所有的牵挂。 “接吧。”邓恩率干脆利落地点头，“我们正要向上级汇报，你也帮不了什么。何况你本就只是兼职。” 周明瑞立刻接起了电话。他拉开房门进入了走廊。 “莎莎，对不起，我没有来得及联系你。我一切都好，你怎么样了？”他主动说道。 听筒那边顿时传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我没事。我本来就在图书馆，现在他们不让我们出门，也不会影响我什么。哥，我听说市中心出现了非常可怕的病毒，传染能力特别高，这是真的吗？” “呃，是的。嗯，你别担心，我今天恰好和警察部门，呃，合作，他们这边有非常充足的防护措施，我也可以使用。”周明瑞努力只讲好的一面。 然而这骗不过妹妹。听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传来的甜美嗓音带上了担忧的试探：“你，你在帮助他们阻止病毒的传播吗？” 周明瑞犹豫了一瞬间，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当然不会告诉妹妹，自己其实是在做更危险的事情，在对抗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 电话那头再度陷入沉默。半晌，周丽莎低低地说道：“你要保护好自己。” “爸爸妈妈和班森还在等着我们回家过年。” 周明瑞苦笑了一声：“这个年，我们怕是回不去了。” 这么严重吗……周丽莎没有问出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惊讶。 她只觉得满心迷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哥，你不知道，昨天爸妈刚刚告诉我，其实班森找到女朋友了，正打算今年过年带她回家见见爸妈呢。” 周明瑞愣了愣。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城市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期盼着过年回家，被家人深深牵挂的人。” “莎莎，我必须要帮助他们。” “我明白的……”周丽莎低低应了一声，又抬高了嗓音，“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我在学校，至少对这边的情况有比较详细的了解。” 周明瑞本想说没有。话到嘴边，他又转了念头。 他完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说道：“你对霍黛丽小姐有多少了解？” 下一刻，他听到了听筒那边传来的熟悉的甜美嗓音，带着浓浓的疑惑：“霍黛丽？那是谁？” 第一百零四章 谁被催眠 周明瑞的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他身体僵直，嗓音发紧，努力地悄悄深呼吸平静自己，一边尽量正常地说道：“就是，你们学校心理系的那个女生，之前和你一起申请汤立新奖学金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周丽莎的声音依旧迷惑：“心理系的女生？心理系申请汤立新奖学金的只有一个男生呀。” “哥，你确定她是心理系的吗？我帮你问问心理系的同学？你问起这位霍同学是有什么事吗？” “不，不用！”周明瑞的回答快速又坚决。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努力集中精神，丝毫不敢让自己有任何疏忽： “莎莎，你不要管这件事了，就当我没有说过。你，你尽量留在治安人员看得见的地方，不要和任何人说话和对视，每过半小时给我发一条消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向办公室的方向返回，时不时推一下墙作为支持和借力。 “好。”周丽莎虽然依旧摸不到头脑，但从哥哥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事情的严肃，“我会小心周围的人。” “嗯，我先挂了。”周明瑞按掉电话，冲进办公室，在邓恩和戴莉看向他的目光中，语气终于透出了慌乱，“我妹妹是霍黛丽的同学。她突然不记得霍黛丽了！” 两个人的脸色顿时一变。 戴莉愣了一瞬间，猛地扑向了部队的对讲机。 “呼叫李康斯！呼叫李康斯！”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了声音：“收到！收到！” 戴莉声音紧绷，语速飞快：“说出你对霍黛丽小姐的所有了解。” 为了防止对方没有听清，她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周明瑞立刻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提着气盯着那只对讲机。邓恩站在一旁，表情晦暗不明。 对讲机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了略微迷惑的声音：“执事，那是谁？” 戴莉后退一步，撞在了办公桌上。在她的对面，是表情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周明瑞。 她松开了对讲机。 “别紧张别紧张。”她低语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至少，至少我们还记得她……祂能抹去别人的记忆，总不能抹去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我现在联系霍小姐的哥哥，由他帮助我们完成一些防止被催眠的计划。嗯，她哥哥总不至于能把自己的妹妹忘记了。” 这其实很难说……周明瑞的声音干涩艰难：“戴莉女士，我们可不可以找那位霍上校要一些足以证明她的存在的物品？比如户口本之类的。” “好。”戴莉飞快地应声，拨通了电话，打开免提。 “霍上校，我是戴莉。我们刚刚发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许多认识你妹妹的人，都不记得她了！敌人展现了非常强大的催眠能力！我们可能需要你配合我们，防止我们也被……” 她飞快毫无停顿的声音突然被打断：“戴女士，您稍微等一下。” “我没有妹妹啊。” 戴莉手一抖，电话啪嗒掉在了地上。 竟然……果然…… 周明瑞倒没有戴莉那么紧张。或者说，他的震惊果然中夹杂着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连霍黛丽的亲哥哥都被催眠，这说明自己的妹妹并不是专门被针对，自然也就安全了很多。 他飞快地冲过去捡起了电话：“霍上校，你还记得自己大约二十分钟前刚和戴莉女士联系过吗？” “没有啊。我不记得。”手机那边传来了颇为镇定的声音，“你们的意思是，我被催眠了？” 他似乎很有经验，并没有因此慌乱。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电话那头重新传来了他的声音：“可是通话记录里也没有显示。” 周明瑞动作一僵。 他挂起通话界面，飞速地打开了通讯记录。 没有记录！真的没有记录！通讯记录上显示，这是戴莉的手机打给霍上校的第一个电话。 周明瑞颤抖着手去看戴莉。在两个人难掩惊惶的对视中，他们同时听到了手机中传来的声音：“是我被催眠了，还是你们被催眠了？” …… “这一切真是开始得猝不及防……阿罗德斯，我还以为我能休息一会儿呢。”奥黛丽有些疲惫地伏在桌子上。现在在这个镜子面前，她已经完全不考虑仪态方面的事情了。 真的好累！催眠整个梦境的人忘记自己，遮蔽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哪是那么容易的！ “我还以为等到他们收到上级的回复，才能发现这件事呢。当然，现在这样是好事，可以避免原初有时间做手脚。但是我觉得有点奇怪啊，阿罗德斯。” 阿罗德斯哪敢告诉奥黛丽，在梦境外窥视一切的“愚者”先生帮忙做了一些小小的引导。它直接把话题引开了。 “亲爱的女主人，我必须要说，是您自己选择了这么辛苦的方式。我从没见过哪个‘观众’做这种事。” “真的吗，阿罗德斯？我一直打算，如果哪天我必须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我就把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痕迹都抹掉，让所有人都把我忘记。” “这是真的，女主人。”阿罗德斯先赚了一个问题，才说道，“不过我想这是因为您太善良了，而且过于，呃，年轻。所以认识您的人都还在世。” “亲爱的女主人，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希望阿罗德斯可以在您的身边，永远地陪伴您！” 你身为“世界”先生的仆人，永远地陪伴我是个什么道理？阿罗德斯，你果然是想叛变了吧？ 奥黛丽没有回应这件事。她只是说道：“该你提问了，阿罗德斯。” 阿罗德斯的镜面立刻闪出了银白的光：“亲爱的女主人，如果您成功了，您打算怎样做，以确保不被赶出这个梦境呢？” “呃，我目前的打算是，祂把我赶出去，我就再通过‘星星’先生的那个金币返回。反正我还有一个身份在这里。”奥黛丽这个游离在梦境之外的身份，是无法被天尊赶走的。从本质上讲，她现在是踩在源堡的地面上，而天尊还影响不到这里。 这是奥黛丽许久以前就向阿罗德斯确认过的事情。 “亲爱的美丽的女主人，您为什么不向‘愚者’先生求助呢？” 向“愚者”先生求助……“愚者”先生能够如此深入又持续地掌控自己的梦境吗？那祂为什么需要我？为什么不直接使用自己的神力，让“世界”先生的自我意识得以回归？ 呃，或许这是“愚者”先生在进一步苏醒之后，才重新获得的能力？那会不会太辛苦了呀？我完全可以选择用那个金币，又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阿罗德斯，‘愚者’先生要做到这一点，对祂来说会不会是过大的负担？” “咳，亲爱的女主人，您不用担心这件事，这并不困难。” “这样做的本质，是把您的身份和我的存在‘重组’在一起。” 把我和你重组在一起？阿罗德斯！ 奥黛丽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声。 这就是你能察觉梦境中的“观众”力量，甚至能够阻拦原初意志的原因吗？ 阿罗德斯，你不会，就是这个梦境本身吧？ …… 是他们被催眠了，还是我们被催眠了……这一刻，同样的问题在戴莉和周明瑞的心中回响。 他们连忙回顾起和霍黛丽相关的一切记忆，企图从逻辑不合理的地方找到蛛丝马迹。然而敌人的强大带来的心慌意乱，竟然令他们一时找不到头绪。 在这样的慌乱中，吱呀的开门声显得那么突兀。 吓得周明瑞几乎跳了起来。 他扭回身，看到邓恩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沓纸：“上级让我们去帮忙清理市中心的尸体。那里产生的怨魂太多了，严重影响他们通过仪式灭杀尸体上的病毒。” 他说完才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劲，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邓恩警官，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不是一直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解决霍黛丽的事情吗？我，我的记忆真的出问题了？ 周明瑞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盯住唯一一位还和自己有相同记忆的同事。 戴莉从头到脚都在颤抖：“邓，邓恩，我，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邓恩担忧地蹙起眉毛，“你怎么了，戴莉？你没事吧？” 戴莉盯着那双熟悉的充满担忧的灰色眼睛，相当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我想问你，你还记得，霍黛丽，吗？” 那双灰色的眼睛，不出意外地露出了迷惑的神色：“那是谁？” 那一瞬间，周明瑞忽然想起，三个人在返回市区的汽车中，说着要一起为苏茜报仇，语气是那么信誓旦旦。 现在…… 他看着邓恩表情担忧地询问自己和戴莉：“你们两个没事吧？要不，要不你们休息一会儿，我自己去？” “不行！”戴莉回答得仿佛比她的思考还快，“邓恩，我们要待在一起。” 别！戴莉女士！别去！周明瑞突然产生了强烈的预感。只要她走出这个房间，她同样会忘记霍黛丽的一切。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是不是，是不是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反抗根本没有益处，只会把戴莉女士推向更可怕的深渊？ 还是，由我自己来面对这一切…… “呃，好。”邓恩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有深入追问，而是看向周明瑞，“你呢？你要去吗？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坚持。你也没有处理怨魂的能力，没有必要参与。” 周明瑞艰难地回道：“我，确实，不太舒服。” 他注意到，戴莉看着他，表情已经没有任何紧张和惶恐，只有和邓恩一样的担忧和迷惑。 “那你留在这里吧。好好休息。”邓恩带着戴莉走向门外，“要帮你把门关上吗？” “不，不用了，就开着它。开到头。” 周明瑞背靠着墙壁站着，看着邓恩把门推到大开，最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戴莉走上走廊。 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周明瑞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抽离的感觉，这个世界的人们来来往往，而他只是站在这里旁观，难以融入。 他们的全部记忆，他们印象中的整个世界，是和他不同的。 周明瑞深深呼出口气，警惕地观察着办公室的每一个布置，每一个细节。突然，他的双眼瞪大。他仿佛被卡住了喉咙。 他看到门自己合拢了。 那“砰”的一声，仿佛是响在了周明瑞的心上。整个办公室寂静再没有声音。周明瑞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软。 “嘻嘻，这下你跑不掉了。” 周明瑞觉得自己的心脏跳不动了。他瘫软着，不自觉滑到了地上。 这是，霍黛丽的声音…… 第一百零五章 幕后黑手 周明瑞迷茫了好久，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眼前的一切。 这个房间多了个人。多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抱着手臂，侧对着他，站在办公桌前，目视向前。她的侧影，和霍黛丽简直一模一样。 “废了这么大劲，我终于抓到你了。”她的声音也一模一样。甚至那种天真纯净、无忧无虑的语气也一模一样。 周明瑞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幕后黑手，高位观众，她其实就是霍黛丽本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大家找不到的地方，才暂时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 “这一下，你再也不能打乱我的任何布置了。”她的声音那么欢喜。 周明瑞感觉自己被引动了情绪。他几乎就要跟着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看到霍黛丽向他转过了头。 在那张一模一样的美丽脸庞上，有一双金色的竖瞳，像苏茜一样的金色竖瞳，漠然冰冷，和她的甜美笑容格格不入的金色竖瞳。 周明瑞浑身一震。 他突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霍黛丽。 这是一个比苏茜位格还高的“观众”。 就在他产生这个认知的瞬间，霍黛丽的身影似乎虚化了一下。霍黛丽跟着愣了愣，突然露出了无比真切的欢喜。 她步履轻松地凑近，矮下身。她的灿烂笑容配着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得周明瑞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世界’先生，你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你是以为我在跟你说话吗？” “不是的，你不要紧张。”她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羽毛笔，“我是在找它呢。” …… 奥黛丽正躲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以防梦境身份在成型的瞬间洞察到自己。 她现在进入了一种很神奇的状态。她的梦境身份正在慢慢地把自己洞察到的信息传递给自己，传递给其余的各个身份。这样的速度被她刻意做了降低，变得就像观看一场戏剧一样。 她看到了周明瑞被梦境保护的，埋藏在旧日历史中的一生。 她看到了他如何在父母的呵护下牙牙学语，如何在炎炎夏日吵着要吃冰棒，如何趁着父母未归的时间悄悄翻看漫画书，如何怀着满心的忐忑，写下对班上女同学的爱恋…… 呃，这是不是太详细了……我还以为，“世界”先生受到梦境保护的意识，只是他记忆深刻，有强烈情感共鸣的部分……我就这样知道了“世界”先生的这么多隐私，这，这太不好了…… 奥黛丽有点尴尬地低下头，看向她手中的阿罗德斯。 “阿罗德斯，我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我是不是应该催眠自己忘掉？” 阿罗德斯银白的字迹一如既往地轻快：“亲爱的女主人，您不需要这样。主人既然什么都没有说过，那就表明他不在意您的洞察。” 真的不在意吗？这种事是可以不在意的吗？ 啊！“世界”先生不会是为了帮助我提前消化“洞察者”的魔药吧！这，这真是很大的牺牲了！ 奥黛丽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这样的馈赠。 阿罗德斯看出了她的不安。它银白色的字迹继续流淌：“美丽的女主人，您要习惯这件事。等到您真正晋升天使之后，身边的人在您面前，都是没有秘密的。” “‘洞察’是‘洞察者’最核心的能力，您不可能不使用它。” 奥黛丽抿紧了嘴：“我确实是预备不在熟人面前使用‘洞察’的能力的。不窥探熟悉的人的秘密，是我从成为‘观众’起，就渐渐摸索出来，并一直坚守的规则。” “如果，如果不能坚持这一点，我觉得我会失控的。” “可是女主人，这很难非常完美地执行。总会有一些意外发生，让您不小心洞察到您熟悉的人。您这是在逃避……” 这正是我一直隐隐担心的……奥黛丽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 阿罗德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在长长的沉默后，它忽然冒出了浅淡发灰的字迹：“亲爱的女主人，您会因此放弃成为‘洞察者’吗？” 奥黛丽愣了愣。她不假思索地、相当坚定地答道：“不会。我必须要成为天使。” “只有这样，我才能有资格了解末日的真相，才有足够的能力在末日中帮助无辜的人们。” “还有你的主人。阿罗德斯，我有预感，等到我成为天使后，我对你的主人的治疗会有非常大的进展。” “所以，哪怕我因此承受失控的风险，甚至是信念的崩塌，我也要成为天使。” 她看着阿罗德斯，努力地笑了笑：“不要担心我。哪怕是在最坏的情况下，我因为洞察了太多真实，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我至少可以远离现实，躲到你主人的梦境里来。” “嗯，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阿罗德斯你要负责每天陪我说话。” 阿罗德斯的字迹重新变得银白发亮：“好的，女主人！没问题，女主人！” “我向您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陪伴您！” …… “你，你到底是谁？”周明瑞盯着眼前的少女问道。 “我是霍黛丽呀。”小姑娘的语气格外天真，让人完全不能将她和散布灾难的幕后黑手联系起来，“我确实是霍黛丽，霍家的小女儿。” 她看透了周明瑞内心的所有疑惑：“之前你认识的也是我，呃，按照我们‘观众’的叫法，那是我的一个身份。只不过我做了一些额外的处理，让她不记得我身为非凡者的一切。” 周明瑞忍不住摇头。他完全不能相信，那么纯净那么真诚的霍小姐，会为这个城市带来这么可怕的灾难。 他看到霍黛丽微微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会害羞的小姑娘：“我其实是为了拿到阿勒苏霍德之笔啦。真抱歉欺骗了你，亲爱的‘世界’先生。” 抱歉？呵呵。 周明瑞撇开脸。他只觉得惊悚，觉得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割裂。 她害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会为了这样的细枝末节对自己说抱歉！ 不过周明瑞没有问出来。这样惊悚又扭曲的霍黛丽，让他觉得也许下一刻，她就会笑着对自己说：“‘世界’先生，我想麻烦你死掉呢。” “你在想些什么呀，‘世界’先生！我怎么会想让你死掉。”霍黛丽语气颇为委屈地叫道。但她的委屈没能从眼神中体现出来，因此让周明瑞觉得诡异又虚浮。 她，她能看透我的想法？这是高位“观众”的能力吗？“观众”原来可怕到这样的地步？ “呃，啊，嗯，是的。”根本不用周明瑞说出口，霍黛丽就自行和他的思绪对话起来。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泄露了秘密——她的动作仿佛是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般，“这是天使阶‘观众’的能力。呃，不好意思，我不看了……” 周明瑞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原来在天使级的‘观众’眼中，我们的一切根本不是秘密，所有的筹谋都是摊开在明面的！ 天使竟然这么强大恐怖……也是，她，不，祂造成了多大的灾难呢！ 那现在呢？祂站在我面前，是为我准备了一个怎样的结局？祂没有催眠我忘记祂，是要置我于死地吗？还是要将我带走，让我像祂的那个身份那样，被所有人遗忘？如果祂抱有这样的目的，我又该怎样脱身？ 不，不能再想了。祂虽然承诺不会再窥视我的念头，可是这样的承诺有什么力度？在我知道这个能力之前，祂难道就不清楚我肯定不会希望祂窥视我吗？ 周明瑞强行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那，那你为什么要让大家都遗忘你？” 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霍黛丽顿时沉默了。 她双眼以外的面部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张了张嘴，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地闭上了。 配合着她冰冷漠然的竖瞳，这样的表情看得周明瑞大气都不敢出。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我不会因此走向死亡吧……这毕竟是天使级的非凡者，而我在祂眼里就像一只蚂蚁……可是如果我不掌握主动，又和躺平任杀有什么区别？祂一个天使，完全可以主宰我的一切…… 不，其实祂一直都能主宰我的一切。所谓的掌握主动，只是祂给我的错觉罢了…… 就在周明瑞自嘲中带着绝望地胡思乱想时，霍黛丽却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似乎整理好了情绪，露出了和她的双眼颇为相称的冷淡表情。 “其实，我除了来拿阿勒苏霍德之笔，也是想来告诉你一句话。” 怀揣着紧张和绝望的周明瑞立刻看向她。 “当群星归位之时，混沌将从地底升起，伟大的最初将会苏醒。” 这句话，我在网络上看到过……就在周明瑞企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他听到了后半句他从没听过的部分： “灾难将降临于此，世间旧有的一切，都将湮灭于历史之中。” 这……这是……末日吗？ 他看着霍黛丽转过身，一面向门边走去，一面淡淡说道： “如果遇到了无法抵御的伤害，你可以呼唤我的名字。” “我会赶过来救你。” 她的身影突然再也找不到了。 第一百零六章 意外消息 梦境边缘，成百上千的灵之虫们僵直地悬空在原地，整齐划一地发出足以令神灵眩晕的呓语： “不想干活……” “不想干活……” “不想干活……” “……” 然而工作是不会因为“愚者”先生挺尸而停止的。 猝不及防地，那个和灵之虫们的思绪嫁接到一起的笔记本上，传来了奥黛丽的请示： “‘愚者’先生，我见到了阿里安娜女士。” 嗯？ 出什么事了…… 让我看看“正义”小姐现在在哪…… 克莱恩刚产生这个念头，就在大大小小的祈祷光点中，感应到了突然冒出的，属于奥黛丽的那个。 啧…… “观众”就是体贴…… 瞌睡刚来就被递了枕头的“愚者”先生顺着祈祷光点看去，果然看到了奥黛丽和站在她身边的阿里安娜。 这是…… 跑去宁静教堂了啊…… 怎么突然跑到那去了…… 莫非是为了王室的事情…… 与此同时，笔记本上继续传来了奥黛丽的话语： “阿里安娜女士说，有女神的神谕要转达给您。” 女神从西大陆传来消息了！ 克莱恩精神一震。 “女神启示说，这一切应当在隐秘中进行。” 隐秘啊…… 克莱恩将力量向那个祈祷光点探去，场景内的一切顿时被一层微黯的阴影笼罩。 “隐秘之仆”阿里安娜立刻感应到了这股力量。祂抬起头，看向虚无的深黯的上空。 随即，祂在胸口点出繁星，轻轻说道： “女神说：四天后的春祭仪式中，西大陆的非凡者将会祭祀诡秘之主。” 喂…… 不要让“正义”小姐听见啊…… 这下她又要主动为我做这做那…… 克莱恩顺手给了奥黛丽一个天使之拥，免得她离开这个隐秘的世界后，因为被亚当注视而暴露了秘密。 想了想，他又在笔记本上回复道：“提前一天，将你游离在外的身份撤出梦境。” “尽量不要在那两天晋升。” …… “‘愚者’先生让我转达祂最诚挚的感谢。” 隐秘消失后，奥黛丽行了一个她能做到的最认真的礼：“这对我们有非常大的帮助。” 她虽然完全不理解这句神谕的含义，但知晓女神在西大陆，要帮“愚者”先生调查祂的锚出问题的事情。 而这句神谕明显就是调查的进展。 无论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对他们而言都是巨大的帮助。这让奥黛丽产生了强烈的感激之情。 事实上，如果不是实在不太合适，她甚至愿意在胸口点出繁星。 阿里安娜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奥黛丽却不打算走。 她本来是去圣塞缪尔教堂找圣安东尼大主教商量王室的事情的，知道女神降下了神谕，才赶来了宁静教堂。 如今来都来了，为什么不索性和黑夜教会的教廷直接沟通呢？ “阿里安娜女士，您听说费内波特国王的事了吗？” 阿里安娜动作一顿。祂幽黑的眼眸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带你去见教宗冕下。” …… 克莱恩一清醒过来，就听到了奥黛丽带着雀跃的声音。 “‘世界’先生，我见到阿里安娜女士啦~我好喜欢阿里安娜女士！” “嗯，我还传递了女神送来的消息，还和黑夜教会的圣座交流了王室的事情呢。” 这求夸奖的语气…… 克莱恩适时配合道：“你很能干。” 奥黛丽顿时甜甜地笑了。 “正义”小姐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 莫非哄“正义”小姐高兴的方法，其实是，派她给我干活？ 你这是什么社畜属性啊，“正义”小姐……怪不得你和阿罗德斯这么聊得来…… 克莱恩为自己的想法抽动嘴角，一边问：“黑夜教会怎么说？” 奥黛丽多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他们说要考虑一下，不过态度是倾向于赞同的。放心啦，‘世界’先生，这种事交给我这个‘观众’就好了。” 克莱恩笑了：“我对你当然很放心。” “那，‘世界’先生，什么是诡秘之主呀？”奥黛丽默认了“世界”先生会知晓神谕的内容。 “等你晋升了就告诉你。” “哦……那，那个春祭仪式呢？我也不能知道吗？” 奥黛丽其实有所猜测——四天后，那不就是梦境中的春节吗？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春祭仪式代表什么。所以我们要按照最坏的打算来防备。这就是‘愚者’先生让你的身份退出梦境的原因。” 最坏的打算……这个春祭仪式，会给“愚者”先生带来损害？ 奥黛丽顿生不安。她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在这两天晋升就好了。其实硬要这么做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有点勉强……” “不用这样。”克莱恩坚决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稳的力量，“你不用负责解决这件事。不要让自己受伤就可以了。” 哦……好……奥黛丽带点担忧带点愧疚地看了他一眼，迅速转移了话题：“‘世界’先生，我觉得阿里安娜女士好符合我心目中的天使形象啊！” “你说等到我成为了天使，我是不是也要像她那样穿着？” ……大可不必。毕竟连“愚者”先生都是穿风衣戴礼帽的…… 克莱恩照搬广为流传的标准答案：“你怎么都好看。” 奥黛丽立刻颇为甜蜜地笑了。她下意识凑近了一点，愉悦又期盼地说道： “‘世界’先生，你还记得阿里安娜女士的腰带吗？我好喜欢阿里安娜女士的腰带呀。” “我也想要那样的腰带。哪怕是系在普通的裙子上，我觉得也会很好看。”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会以为你想让我给你买…… 可是“正义”小姐，你一个“织梦人”，自己空想一条不就好了？ 再不济，你身为贵族小姐，请人为你用树皮扭一条腰带有什么难的？你甚至可以在上面镶满宝石…… 克莱恩默默给了奥黛丽一个迷惑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奥黛丽抽了抽嘴角。她无语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 “‘世界’先生。” “我现在明白了，你在进入源堡之前，为什么直到二十七岁，依然从未追求到过爱恋的女士。” ……我帮你消化魔药，你就这样回报我吗，“正义”小姐！ 你，还有阿罗德斯，都是被我宠坏了！ 唉，算了，自己看上的姑娘，跪着也要宠一辈子…… 所以，“正义”小姐，你确实是想要我送给你一根腰带是吗？ 可是我做得再好，能有你自己空想出来的符合自己的心意吗？不是很懂你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弯子…… 克莱恩一斜眼，恰好看到奥黛丽的手中，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显示出了一个捶胸顿足的小人。 ……克莱恩自动进入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可这反而让他更加敏锐起来。他突然发觉奥黛丽离自己其实很近。 少女微微向这边偏头，她的呼吸因此吹到了他的侧颊。她的声音那么轻： “但是谢谢你帮我消化序列2的魔药，‘世界’先生。” 克莱恩努力地面无表情。 我很冷酷……我很冷酷……我是冷酷的格尔曼·斯帕罗…… …… 奥黛丽再次出现在了苏茜和帕列斯分身的面前。 我以前看到他们一起读书，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其实是在比赛…… 呃，也许并没有比赛这么回事，是阿罗德斯夸张的解读。 我还是不能把这样的行为和帕列斯老先生联系在一起。 但我现在可不怕帕列斯老先生嘲笑我不如狗了！ 她笑着凑近正在窃窃私语的一狗一虫，伸手揉了揉苏茜长长的毛发。 苏茜看出了奥黛丽情绪的彻底好转，这让她高兴地摇起了尾巴。 心中的隐忧让她迫不及待地说道：“奥黛丽，我来帮你检查一下你的污染吧。” 奥黛丽接受了苏茜的好意。 在一番检查与治疗之后，她一边揉着苏茜的肚子，揉得她舒服地发出了呜噜呜噜的叫声，一边优雅地对帕列斯说道： “索罗亚斯德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的看法。” 她简单地讲述了自己和阿罗德斯讨论的，关于“洞察者”的能力如何和自己的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相违背的事情。 半透明的小虫甩了甩尾巴，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正义’小姐，你为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为自己制定这样，不窥探熟人想法的准则？” “唔，我觉得人的内心有太多阴暗的想法，知晓这些会让我对他们失去平和的心态。而且这样和他们相处，对他们很不公平。” “所以，你只要学着远离现实，学着接受甚至欣赏人心中阴暗的一面，就不需要遵守这样的准则了，不是吗？” 奥黛丽忍不住蹙起了眉： “远离现实这一点并不困难，可是欣赏人心中阴暗的一面……索罗亚斯德先生，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更多的是美好而非邪恶。看到他们阴暗的一面，只会让我感到痛苦……” 帕列斯呵呵地笑：“这是年轻人才有的想法。当然，你也确实是个年轻人。” “我建议你去多看一看这个世间。去看善人为何而善，恶人因何而恶，看普通人，看非凡者。” “慢慢地你就会明白，人性都是相同的，所谓的善恶的分别，只是把相同的人性塞进不同的人生之中。” 是这样的吗……奥黛丽忍不住蹙起了眉毛： “可是，如果我真的这样认为，我还会对这世间抱有热爱，对痛苦的人们心怀怜悯吗？” “这就是你的事了，‘正义’小姐。” “但你不能任由自己的善良建立在虚假的认知上，不能捂住眼睛和耳朵，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第一百零七章 都是一家人 “帕列斯是这么跟你说的？呃，祂说的也没什么错。”克莱恩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可是我也很年轻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自己还要依靠心理医生呢。” 心理医生奥黛丽眼巴巴地看着他。 克莱恩想起她说的，只要有自己在，有再大的困难她也不害怕。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首先，逃避肯定是不对的。那么你必然需要调整自己的认知。” “如果你担心自己失去善意和怜悯的话，也许可以尝试置身人类社会之中，用他们的情绪来感染自己。” “善与恶或许没有那么鲜明的分界，但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更多的人感受到幸福和愉悦，而非痛苦与悲伤。”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头： “也许，我可以暂时远离自己熟悉的人，先通过洞察其他人的方式来适应这样的状态，同时像你说的那样，用他们的情绪来感染自己。” “等到这一切稳定了，我再回到熟悉的人身边。” 克莱恩看着她，补了一句： “如果一切变得难以忍受，或者有什么突发情况，比如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导致你需要延后解决洞察的问题，你可以请‘愚者’先生把你拉到灰雾上来躲一段时间。” “这，这是不是太打扰了！”奥黛丽觉得受宠若惊。 “没关系的，反正‘愚者’先生陷入沉睡，灰雾上现在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帮‘愚者’先生回应祈祷，作为你的，呃，房租。” 奥黛丽不动声色地多瞟了他一眼。 为什么“世界”先生的语气，就好像这件事他自己就能做主……他在“愚者”先生面前的权限这么大吗？ 唔，也可能是“愚者”先生确实不在意这件事。在我们还那么弱小的时候，祂就愿意把我们拉到灰雾上来聚会呢。 可是，“愚者”先生也会需要别人帮祂回应祈祷吗？祂当初帮助我们传递那么多在祂看来无关紧要的消息，我以为祂很有耐心呢！ 咳！奥黛丽！这样的想法太不尊敬“愚者”先生了！ 奥黛丽尝试着说道：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思路。我先洞察一些人，然后慢慢和他们熟悉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体会怎么接受别人阴暗的一面。” 克莱恩看着她，忍不住说道：“这不就是你正在做的事情吗。” 奥黛丽愣了愣。她慢慢瞪大了眼睛，拍击双手说道：“是哦，我怎么没有想到。” “‘世界’先生，果然有你在，什么困难都不需要担心！” “……” …… “苏茜，我今天晚上带你去吃烤鸭吧。呃，估计没有烤鸭，但应该会有别的美食。”奥黛丽揉着苏茜的肚皮说道，“正好我也该放松心情，准备晋升了。” 苏茜一翻身站了起来：“太好了，奥黛丽。那道烤制的鸭肉已经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了。” 蜷在书页上的半透明小虫瞧了瞧奥黛丽舒展的眉眼，“嘿”了一声： “看来不是只有我在开导你嘛。” …… “欢迎回家，亲爱的霍尔伯爵。”奥黛丽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欣喜地迎了上去，“我整整一天都没有见到你了，爸爸。” 她今天早晨醒来后，发现家里的男士们一个也不在家，都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不然奥黛丽也不会直到中午，才找到机会和阿尔弗雷德讨论费内波特国王遇刺的事情。 “混乱带给我们机遇的同时，也会可恶地占据我们和家人相处的珍贵时光。”霍尔伯爵一边将风衣脱下来递给侍者，一边问道： “我亲爱的小天使，今天又在茶会上遇见了哪些优秀的绅士？” “爸爸！”奥黛丽羞恼地叫了一声，随即抱怨道，“哪有什么优秀的绅士，都是一群闻见了兔子气息的狐狸。” “我的女儿可不是弱小胆怯的兔子。”霍尔伯爵笑着反驳道，“阿尔弗雷德最近的风光无人能够超越，你当然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奥黛丽露出苦笑： “这对我来说，就像在践踏兄长流出的血液。我们还是不说这个了，亲爱的爸爸。” “最近大家关注的焦点也不在这些事情上。女性获得政治权利的运动突然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女士们都在私下议论呢。” “有几位嫁妆丰厚的年轻夫人颇为关心，似乎也想贡献自己的力量。” 霍尔伯爵呵呵笑道：“你可不要参与进去。已婚妇女获得选举权虽然是肉眼可见的未来，但不会是在这一次。这是大家私下都有默契的事情。” “亲爱的霍尔伯爵，我甚至可能没有参与的机会。”奥黛丽表情严肃地说道，“我正想告诉你，我大约需要提前去往东切斯特郡。” 霍尔伯爵端正了表情，看向自己的小女儿。 奥黛丽眉心微蹙：“我的‘鲁恩古物搜集和保护基金会’近来发现了一些源于几百年前的设计手稿，上面写满了罗塞尔创造的神秘文字。” “这个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吸引来了，唔，一个隐秘组织的注意。他们希望买下这些手稿。” “一个隐秘组织？他们难道主动向普通人透露身份？还是你看破了他们的掩饰？” “是他们主动透露给了基金会的非凡者。我的基金会是有非凡者部门的，爸爸。你知道的，那些古老的事物往往更容易涉及神秘。” “我想，那位隐秘组织成员大约是考虑到，普通的富商和贵族身份，是不会让基金会轻易卖出藏品的。” 霍尔伯爵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棘手：“你和阿尔弗雷德交流过这件事吗？” “还没有，爸爸。我下午才刚收到消息。但我想无论如何，我还是需要亲自去一趟，见一见他们，才能把握到他们的真实目的。” “您不用太过担心我，那个隐秘组织不算太邪恶。我想我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只是不能和你们一起启程了。” “好吧，我知道你已经长大，我可爱的小天使。记得遇到危险不要逞强，你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可以在这方面为你提供援助。” 霍尔伯爵说完，依旧难掩担忧，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不如还是告诉我那个隐秘组织的名字。一旦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可以以此为线索。” “好吧，爸爸。那个隐秘组织，是一个信仰‘愚者’的教会。” “愚者”？霍尔伯爵挑起了眉毛。 “奥黛丽，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讲讲最近在贝克兰德发生的变化。我们如今忙碌的，就是和疑似‘愚者’信徒的合作。” 奥黛丽微微瞪眼，表露出了极大的意外。 …… 约翰躲在奥黛丽为他分割出的秘密空间内，有些焦躁的看着显示外界情形的那面镜子。 在通往出口的那个阅览室的角落，一位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已经在那里翻找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够约翰看完一本书了。 小姐，你可以不用那么好学……身为一位女士，现在还不回家的话，难道不怕天黑了走在外面格外危险吗？或者，你愿意把书搬到座位上去看吗？ 已经复习了一遍自己写下的所有笔记，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新学的神秘学知识，再也找不到一件事做的约翰不含恶意地吐槽道。 唉……无聊……想看书……约翰忍不住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少女手中的书本。 生、命、的、机、械、原、理……这姑娘思路很奇特啊……我可记得我学生物的哥们说，完全基于还原论是很难把生物学研究得特别清楚的…… 呃，不过人家姑娘可能是做仿生学的……那就真的很厉害了。一个姑娘竟然学机械！ 我记得我那届，选了机械大类的那位兄弟跟我抱怨，他们好像是一个班只有一个女生，还是整个年级都只有一个女生来着……总之就是一个大写的惨。 我们贵系就很好了。我们贵系虽然也没有几个女生，但我们有ai学妹呀！这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而且，我们还可以抢叉院的女生。据说，我们那届的叉院本来有一个女生的，就是被我们贵系抢走了…… 哪怕工作了很多年，又穿越到这里，再回忆起那个青春蓬勃的校园，回忆起和好友熬夜肝代码的日子，约翰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想不到一朝穿越，我竟然搞起了马列主义……约翰的笑容渐至苦涩。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自己说道： “优秀人才，就要投身社会需要的领域，投身人民需要的领域。” 他握右拳下挥，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想想不用debug的人生，难道不开心吗？”他努力地勾起一丝笑。 …… 梅丽莎觉得很发愁。 她设计的借助电力的传声工具很不稳定，传递声音的效果极差。原本她希望从模仿现实生物的角度寻找突破的方向，但在图书馆翻阅了许多相关的书籍后，却找不到对自己有帮助的研究。 梅丽莎已经放弃地往外走了，却突然又觉得不甘心。她想到了一个另外的可能的思路。 她猛地掉头。 一转身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人。梅丽莎吓了一跳，赶紧后退几步，凭借“考古学家”带来的身体的增强，避免了和人相撞的命运。 而被撞的那个人明显没有她的灵活，被手臂中高高摞起至与人等高的书籍拖累，险些就要向后栽倒。 出于愧疚的心态，梅丽莎赶紧扶了他一把。 扶完之后她隐约觉得不太对。这个区域是阅览室的尽头，刚刚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现在这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他可能来自书架另一侧的走廊。梅丽莎没太在意这个小小的疑点——她的脑子里还全部都是她的电话。 直到这位勉强站稳的男士艰难地从书堆后探出了头：“真是抱歉，小姐，给你带来了惊吓。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仿佛后方有人追赶一样，一溜烟地跑了。 梅丽莎愣住了。她暂时把心绪从电话上移开，愣愣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这不是我上次遇见的那个翻书很快的疑似的非凡者吗？ 梅丽莎扭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书架，心里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身为半个值夜者，遇到这种奇怪的、可能涉及非凡的事情，我是不是，应该上报？ 对！克莱恩当初遇到这样的事，肯定是要上报的！ 第一百零八章 交个朋友 奥黛丽隐藏了自己，站在相聚酒吧后厨的灶台前，看着安妮莎和丹尼尔。 这两个人在吵架。而她，在翻检他们在旧日历史中的记忆。 当然，说是翻检，却不如说是在重温。 毕竟，当初奥黛丽刚发现这些穿越者的时候，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骗来信仰“愚者”先生。因此，她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他们的整个人生，一方面是为了设计相应的招揽策略，一方面是不希望假扮穿越者的时候露出破绽。 后来克莱恩不让奥黛丽干涉他们的命运，这些曾经的准备反而成了负累。过度的了解让奥黛丽在相处时难免觉得别扭，于是下意识地选择暗中关注，避免经常到酒吧来和他们碰面。 现在，奥黛丽要借助他们，练习怎么在彻底的洞察之后，和对方发展出正常的熟人关系。 这可真是邪恶啊……他们可从来没有答应被我洞察，而这只是为了给我练习……我身为高序列者，真是轻易就能利用这些比我弱小很多的人…… 虽然，我给予他们的帮助，同样是他们短暂难以回报的……可这还是太邪恶了…… 奥黛丽，你要坚强起来，直面这些疯狂的扭曲的现实。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才能减少对他们的伤害。 就在奥黛丽一边复习，一边做心理建设时，两位看不见她的“穿越者”则忙着吵得面红耳赤。 丹尼尔有点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让他整齐体面的发型凌乱了一些： “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说她们没有工作，本质上还是男人的附庸，只凭借嫁妆和财产，很难争取到选举的权利。我说错了吗？” 听到这样的话语，奥黛丽下意识地分析对方的心理： 这句话当然没错，但是丹尼尔的原话带有鄙薄的语气，因此触动了安妮莎的神经。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歧视女性，而是因为他习惯于嫉妒强者、鄙夷弱者，而且习惯于用事业达到的高度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就。 而没有职业的贵妇们自然是没有事业的，于是丹尼尔将她们悉数归为无用之人。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些生来就被当作附庸的女人，改变自己的命运有多么困难吗？” “你知不知道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我，一个全聚德的主厨，在这里连工作都找不到，因为餐厅厨师不招收女性！我最终是以女仆的身份去餐厅帮工的！” 奥黛丽继续在心中腹诽： 安妮莎的反驳和丹尼尔的话其实没有半点逻辑关系…… 这一方面是因为女性的思维难免偏向感性，在情绪激动时容易曲解，或者说多想一句话的含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安妮莎的内心积压着她受到的所有不公带来的不满，她向丹尼尔争吵，并非因为丹尼尔如何，而是她需要一个途径去发泄她的负面情绪。 唉，安妮莎真的挺可怜的，她那么努力，最终甚至参与国宴的制作，她的父母也没有为她感到骄傲，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父母教养的功劳。而安妮莎受到如此出众的教养，却没有把得到的奖金上交给父母和弟弟，简直是莫大的辜负与背叛。 嗯，其实我在心理上同情安妮莎，对丹尼尔不太公平。没有谁的阴暗思想是先天养成的。丹尼尔会依据事业的成就划分尊卑贵贱，会嫉妒强者鄙夷弱者，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父母的教养方式和潜移默化。 这何尝不是值得怜悯的事情呢？ 按照他留存的记忆，丹尼尔的父母每每见到亲戚、朋友、同事，就要针对孩子的成就展开一番较量。如果得到了失意的结果，就会把失去的脸面怪罪在丹尼尔身上，最终甚至会演变成一顿毒打。 偏偏他的表兄从小就比他学习优异，两个人一直从小学被比较到工作，丹尼尔竟然没有一样是能追上对方的。他也因此被父母从小责怪到大，到了将近三十岁的年纪，竟然还要受到责骂。 如果带他去了解那些贫民的生活，了解他们是如何被自己的层次捆缚，几乎不可能得到相应的教育和资源，不可能有上升的渠道，他会对这些人感到同情吗？会真正怜悯和善待这些地位远低于他的人吗？他会因此而改变自己吗？ 我想是会的。他至少是懂得怜悯和宽容的，就像他现在一样—— 丹尼尔深吸口气，仿佛在压制自己起伏的情绪，然后发出不自然的轻柔声音说道： “安妮莎，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曾经那么艰难。” “我，是我不对，我确实没有了解过这些没有职业的女性所面临的困难，没有资格对她们做出评论。” 奥黛丽忍不住想道：丹尼尔是一个那么在意脸面的人，却愿意在安妮莎面前认错，其实非常难得。他强迫自己低头的语气，多么隐忍和难堪啊…… 真该让风暴之主的信徒们都来学习一下他的美德！ 她看着丹尼尔主动抱住安妮莎，不顾她挣扎地动作，安抚地说道： “安妮莎，我很抱歉，在你曾经痛苦挣扎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陪伴。” 安妮莎不再挣扎了。她倚在丹尼尔的怀里，忍不住地放声大哭。她仿佛要把自己一辈子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奥黛丽隐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相处。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我其实也很抱歉。在你痛苦挣扎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与你并肩的勇气…… 奥黛丽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四天后…… …… 约翰一边走路，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新翻阅的书。 ——在成功避开那位黑裙少女，逃出自己的秘密基地后，约翰又抱了一摞书回去，一直读到了图书馆关门的时间。 他照例啃了几个迪西馅饼做晚餐，再前往相聚酒吧，去和自己的同乡们相会。 因为思绪太过专注，约翰对道路的情况没有那么关心。等到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险些踩到一只金毛大狗。 哪来的狗……约翰没多想，绕过它想要继续前行。 他可不是会对小动物产生兴趣的人。 没想到大狗几步追了上来，又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狗成精了？ “我没有吃的。”他无奈地说道。 “我知道。”狗说。 ……！！！！！！！！ 刚刚谁在说话？ 这只狗？ 狗会说话！！！！ 约翰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又看了看狗，确定这周围除了自己，就它这么一个活物。 狗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茜。” “我是朱斯提西娅的好朋友。” ……听到朱斯提西娅的名字，约翰突然就入戏了。他开始觉得，狗会说话好像其实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对呀，这个世界有非凡，有神秘，那有会说话的狗有什么奇怪的。 他迅速进入了正常的和人交往的模式，蹲下身向苏茜伸出了手： “你好，苏茜小姐，我是约翰·里德，很高兴认识你。” “你是从朱斯提西娅小姐那里听说过我吗？” 对于这样的回应，苏茜感到格外惊喜。毕竟，在她的预想中，人类发现她会说话，可都是要被吓一跳的。 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 比如佛尔思小姐，在发现我竟然是非凡者的那天，一直不自觉地给予我更多的关注，似乎我每说出一个单词，都能让她格外兴奋…… 比如索罗亚斯德先生，虽然看起来很淡定，但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和我比较学习知识的能力…… 再比如那位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唐泰斯先生，向来对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忌惮…… 相比之下，这位约翰先生虽然第一次和我交谈，却在用对待同类的态度对待我！ 这立刻赢得了苏茜的好感。 “是的，朱斯提西娅告诉我，你和你的伙伴们非常有趣。这让我相信，和你们做朋友会是很令人愉悦的事情。”苏茜抬起前爪，和约翰握了握手，“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呃，一般没有人会说得这样直白，大狗小姐。或者，这其实是你们狗的礼仪？我是不是应该尊重甚至遵守…… 就在约翰还有点犹豫的时候，苏茜已经说道：“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的行为不符合人类的常态。” 大狗小姐，你的直白令人难以应对…… 好在约翰也是有话敢说、有错敢认的人，倒也勉强能给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回答： “对于人类来说，朋友的情谊是通过相处产生的，而非通过口头的契约认定的。这大约就是人心的复杂之处。” 苏茜大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虽然能够看透人类的情绪，却很难猜测到他们的想法，这或许就是因为我的思想没有人类复杂。” “谢谢你的解释，里德先生。” 约翰敏锐地感觉到了苏茜坦诚的态度——他从苏茜的上一句话就有所猜测了，这句新的回答让他把猜测坦然地问了出来： “听起来，你是‘观众’途径的非凡者？” 在这方面，受到组织培养的约翰已经知晓，动物也是可以服食魔药成为非凡者的，只是失控的概率比人大了很多。 “是的。”苏茜摇了摇尾巴，“我是序列4的‘操纵师’。” 是什么？ 序列4？ 半神？ 约翰心中首先冒出的想法是： 朱斯提西娅小姐掌管整个贝克兰德的教会，原来还不如一只狗吗？ 第一百零九章 看破一切 平复了情绪的安妮莎和丹尼尔，见到了从正门进来的奥黛丽。 “晚上好，我们的主厨小姐和外交官先生。” 奥黛丽故作敏锐地看了看他们贴得极近的站位，笑着说道：“看来你们的关系发生了令人喜悦的进展。这真是值得恭贺。” “朱斯提西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安妮莎表现得格外惊喜——她一直对这位给自己提供魔药的“同乡”心怀感恩。 “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正好一起，今天做了四喜丸子，酸菜鱼，尖椒酿肉，还煲了三鲜汤。” “那我可就等着蹭你的饭了。”奥黛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有注意到丹尼尔带着忖度的目光，知道他在琢磨着请教自己关于加入非凡组织的事情。 呵！又一个想攀附阿尔弗雷德的。奥黛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边告诫自己要远离现实。 她顺着安妮莎的话说道： “安妮莎，我可以邀请一位特殊的朋友来品尝这里的美味吗？她上次恰巧路过后，对你的厨艺念念不忘。” “什么时候的事？”安妮莎产生了迷惑的情绪。 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安妮莎并未多想，而丹尼尔则更加警惕一些，担心发生了什么事，又被我催眠忘记——他心里一直记着我是个心灵领域的序列5。 这也和他的性格相关。他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必然会嫉妒“朱斯提西娅”的好运气，刚“穿越”就是序列5的非凡者。 奥黛丽不好意思地笑了：“等你见到她，你就明白了。” 她努力树立苏茜的形象，勾起对方的好奇心： “她是一位很善良的野生非凡者。虽然，唔，序列比我还高，但非常平易近人，平时和低序列者说话根本没有架子，也会非常热心地帮助他们。” “我想，你们也不能只认识我一个非凡者。” 呵，丹尼尔的表情果然变得火热了起来。对于他来说，每一位序列更高的非凡者都是非常重要的人脉。而对于不凭借自身能力，更喜欢取巧的人来说，人脉无疑是最重要的资源。 而安妮莎明显没有想这么多，她向来是只在意自己的真实水平的。 唔，从她的经历来看，这和她的家庭也有关系。 正因为无论怎样超越别人，都难以得到父母的偏爱和重视，甚至反而得到更强烈的压榨；因此她更在意自己真正的能力，这是她自立自强的唯一依靠。 不行，我要对丹尼尔公平一点，不能因为他总想从我身上获利，就对他产生过多的恶感。 他会形成这样的性格，何尝不是值得怜悯？如果不是从小旁观父母谄媚强者，他又怎么会偏好于使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呢？ 是不是洞察就是要这样，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这就是索罗亚斯德先生说的，把相同的人性塞进不同的人生中？ 可是面对那些邪恶到令人发指的恶徒又该怎么办呢……肯定他们的可怜之处，否定他们的行为，因为这是对其他人的怜悯？ 奥黛丽一边仔细地琢磨着未来的扮演守则，一边听着丹尼尔说道： “序列比你还高？那位女士是序列4的强者？”他见奥黛丽点头确认，语气中立刻多了向往，“那一定是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非凡者。” 奥黛丽掩着嘴笑：“让我先卖个关子，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看来你们并不介意，那我请她稍后过来？” “呵呵，不要好奇，我们有自己的通信方式。” 两个人的脸色纷纷产生了变化：安妮莎是对强大和神奇的崇拜与向往，而丹尼尔则是野心勃勃。 丹尼尔主动说道： “我们欢迎之至。不过，朱斯提西娅，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其实有问题想要请教你。” 奥黛丽摆出了专注聆听的姿态，虽然她早就料到了对方要问些什么。 “我和安妮莎注意到，约翰才加入你们的隐秘组织不到一个星期，对非凡世界的了解就已经和我们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们在想，是不是也应该找个非凡组织加入……” 这个想法明明来自于丹尼尔自己，他却要在提出时将安妮莎与自己并列…… 唔，这不一定是他在安妮莎面前依旧自私自利，不然他不会强忍着自尊心的痛苦在安妮莎面前低声下气。这也许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坏习惯。 我有注意到，在丹尼尔的过去中，这样的伎俩被他用得十分纯熟。 奥黛丽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地点点头： “比起加入了官方组织的成员，野生非凡者确实缺乏稳定的神秘学知识的来源，甚至有可能因此丧命。” “当然，也有很多隐秘组织对成员有过于负面的影响，他们的下场还不如野生非凡者。” 我这样说完，安妮莎肯定也不会放弃加入非凡组织的想法了。她虽然不喜欢同别人比较，但在对一件事情感兴趣的情况下，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 她最向往的形象是那种隐世的强者。咦，那她一定会崇拜帕列斯老先生的。 丹尼尔主动说道：“所以我们希望得到你的指导。尤其是，安妮莎不希望失去自由，失去自己的酒吧。呵呵，这是她曾经一直想要实现的理想。” 先生，这句话应该由你的女朋友来说，而不是由你自己来说。你的女朋友不高兴了，丹尼尔先生。 丹尼尔其实也意识到了。 他虽然没有“观众”的敏锐，但他一直关注着安妮莎的一切。这让他立刻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友变了脸色。 结合几次主题相同的争吵，丹尼尔哪里意识不到出了什么问题。他几乎想抽自己一嘴巴。 他忐忑地看向安妮莎，却见女友表情冷淡，就是不看他，心情顿时更加慌乱不安，连思绪都混乱了起来。只是有外人在场，安妮莎表面上若无其事，丹尼尔也什么都做不了。 唉，我有点同情丹尼尔了。他可没有什么恶意。我想，这纯粹因为在他生长的家庭中，和外人出面交谈的事情都是由他的父亲完成的。 这是他耳濡目染，下意识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奥黛丽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如果你坚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酒吧的话，确实很难成为哪个组织的正式人员。而只是以合作和线人的身份加入组织的话，是很难拿到那些核心的神秘学资料的。” “唔，其实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不过不那么容易实现，那就是你可以成为某个有丰富经验的非凡者的学生，由这位非凡者教导你知识。” “这里的困难你也明白，我们需要保证这位非凡者对你抱有善意，并说服这位非凡者收下你。” 奥黛丽看了看安妮莎，不出意外地见到她眼睛发亮，明显对这个选择颇为向往。 她继续说道：“在这方面，掌握‘学徒’途径的古老天使家族，有亚伯拉罕家族和塔玛拉家族。不过这两个家族现在已经没有天使了。他们是第四纪的天使家族。” “什么家族？天使？”安妮莎愕然问道。在她的心目中，天使还是长翅膀的可爱小婴儿。 “呃，在这个世界，天使指的是序列2以上的非凡者。” 确定安妮莎没有什么问题，奥黛丽继续讲述： “亚伯拉罕家族几乎是把持着‘学徒’途径的主要资源，对每一个序列层次都有非常深刻的理解，家族中也有很多古老的传承。不过他们家族——应该是没有人住在贝克兰德。” “除此之外，我还认识一位亚伯拉罕家族成员收下的学生。可惜的是，她虽然在贝克兰德，但以她的性格，大约不那么愿意招收自己的学生。” 说到这里，奥黛丽有点犹豫。毕竟以她在“愚者”教会的地位，是可以主动联系其他亚伯拉罕家族的成员，为安妮莎牵线搭桥的。 不过奥黛丽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这会让亚伯拉罕家族误以为这是“愚者”先生的授意。 而亚伯拉罕家族和“愚者”先生的关系，其实还有一点微妙，不适合有这种举动。 “塔玛拉家族一直深居简出，但古老家族的积累同样令人难以忽视。” “不过，塔玛拉家族会受到一位邪神的影响，所以我不建议你找塔玛拉家族。”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同样认识一位塔玛拉家族的人，只是她也不在贝克兰德。” 我这样回答他们，他们即使没有足够的神秘学知识，也能感受到我的强大。而这也正是我希望的。 虽然我作为‘观众’，不需要他们的坦诚，但我希望他们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我。这方便我处理可能发生的、因为源堡的印记而引来的非凡事件。 果然，安妮莎和丹尼尔分别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话题还在继续。安妮莎主动请教道： “一定要找一位‘学徒’途径的非凡者做老师吗？如果我找一位其他途径的非凡者，会错失非常重要的知识吗？” 奥黛丽歪头斟酌了一会儿，语气相当自信地说道： “对你来说或许不会。因为我对‘学徒’途径有格外的了解。” 这让安妮莎顿时露出了信赖的笑容。 “朱斯提西娅，有你真是太好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你一定不要犹豫，都跟我直说。” “安妮莎，你不知道，我就等着你说出这句话呢。” “你擅长做冰激凌吗？我需要一些风味独特的冰激凌，作为，呃，某位小绅士的礼物。” 安妮莎自信满满：“包在我身上。我会做的冰激凌，不敢说有上百种，几十种总是有的。” 这样就很好，我给威尔阁下的梦境行动的报酬有着落了。咦，我是不是可以把安妮莎推荐给威尔阁下？威尔阁下肯定非常喜欢。 嗯，这件事不急。先看看威尔阁下对这批冰激凌的态度。安妮莎这边，其实也更适合找亚伯拉罕家族，而非生命学派。 奥黛丽符合情理地把目光转向了丹尼尔：“丹尼尔呢？你有什么打算？让我猜猜，你是想加入军情九处吗？” 第一百一十章 拜师学艺 丹尼尔的心思还在心生误会和不悦的女友身上，对奥黛丽的回答相当敷衍。奥黛丽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多提醒丹尼尔什么。 她看出这对情侣此刻更需要独处的空间，借口要去接自己的半神朋友，主动避了出去。 因为这次矛盾主要是丹尼尔的问题，他认错认得很干脆。两个人又还是在热恋期，哄起来也没有难度。不过一个亲亲抱抱的功夫，这对情侣又再次和好如初。 为了证明自己完全尊重女友的想法，丹尼尔主动问道：“安妮莎，你打算听取朱斯提西娅的建议，找一位有经验的非凡者做老师吗？” “我，我不知道。”安妮莎还很迷茫。 丹尼尔告诫自己不能犯错。他主动遏制了提出个人观点的冲动，改作询问：“我觉得，你似乎在担心些什么？” “嗯。我觉得这太看缘分了。要怎么遇到一位友善又强大的非凡者，对方又恰巧愿意收我做学生呢？我甚至除了朱斯提西娅，就不认识其他的非凡者。” “唔，我觉得也许可以就这个问题再向她讨教一下。”丹尼尔终于找到了机会，提出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想法： “其实我更加担心，这位所谓的老师，会不会怀有你无法看破的恶意。” “比如说，他看上去很友善，也很努力培养你，但却抱有另外的目的。” “哈罗德不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吗？” 这样的假设让安妮莎感到恐惧：“那，那我该怎么办？我只寻找朱斯提西娅熟悉且信任的人？” 丹尼尔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原本想的是，安妮莎继续开酒吧，自己可以将从军情九处学来的知识分享给她。但是吵了这么多回，他哪能不明白，安妮莎根本不会接受这种安排。 不过他脑子一转，就有了想法。 “安妮莎，一位受朱斯提西娅信任，性格友善，强大又有经验，还对你抱有善意或者说兴趣的非凡者，不是有现成的一位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为自己想到这样的好方法沾沾自喜。 安妮莎愣了愣。她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丹尼尔在说谁： “这，你，你是说，朱斯提西娅要带来的那位朋友？你的意思是，我用厨艺来征服她，请她教授我非凡知识？” “这——这听上去真的可行！至少厨艺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优势了！”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今晚的饭菜就太家常了！早知道这样，我该准备点拿手好菜的！” “怎么办，丹尼尔，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别紧张，安妮莎。你留下的第一印象应当很好，不然那位非凡者也不会请朱斯提西娅牵线搭桥，主动和我们认识。” 丹尼尔觉得安妮莎紧张兮兮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况你也不是一见面就要请求她收徒啊。肯定要有一个认识的过程的。” 这倒是……安妮莎才发觉自己犯了傻。 得到了丹尼尔的安慰和建议，她慢慢安下了心，对未来少了迷茫，多了期待。 不过在丹尼尔看来，这些可不够。他们得对那位非凡者增加了解，才能保证拿捏对方的喜好，增加对方的好感。 ——对不那么喜欢走正道的人来说，这都是必不可少的准备。 “安妮莎，你对那位非凡者，就没有一点印象吗？” “虽说你的厨艺在这里非常出名，知道的人绝对不少；但那位非凡者总不能恰好经过这里，又恰好认识朱斯提西娅。” “她的出现应该和朱斯提西娅或多或少有关系才对。” 和朱斯提西娅有关系？可是朱斯提西娅之前就来过一次…… 安妮莎仔仔细细地回忆那一天经过的每一位路人，一时觉得谁都有可能，又谁都不像，最终只能含糊着摇摇头。 “那算了，等见面的时候小心应付。” 丹尼尔刚想给安妮莎传授一下自己在这方面的心得，就看到朱斯提西娅重新挤进了拥挤的酒吧。 他赶紧拽了拽安妮莎，一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起了精神。 可是——人呢？ 朱斯提西娅身后的，不是约翰吗？ 丹尼尔心中迷茫，却听到安妮莎倒抽了口气。 她极度失态地捂住了嘴，喃喃道：“不会吧……” 她的表情彻底崩塌。 怎么回事？丹尼尔立刻紧绷了起来。 他不能让自己的女友因为失去仪态，丧失绝佳的机会。 也不需要他再迷惑了。随着朱斯提西娅的靠近，一只金毛大狗跟着跃上了吧台。在丹尼尔的愕然和安妮莎的震惊中，大狗伸出了自己的前爪： “我想你还记得我，安妮莎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茜。” ……狗？序列4的，一只狗？ …… 克莱恩正在艰难地拧动一块树皮。他的神态让奥黛丽觉得，面前的树皮是比天使之王还要难缠的对手。 这让奥黛丽难以遏制自己恶作剧的心思。 她仿佛随口聊天似的说道： “我以前一直觉得，斯帕罗先生是最强大的人。” “许多我觉得很困难甚至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斯帕罗先生轻易就做到了。” 克莱恩瞥了她一眼，迅速移开了视线。 你是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表白，“正义”小姐？ 我觉得我们今天对彼此倾诉的暧昧话语重度超标，而你要负几乎全部的责任。 克莱恩努力克制因为被崇拜而产生的愉悦感。 然而很快，他就听到奥黛丽说：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斯帕罗先生连树皮都拧不动。” 克莱恩：“……” 奥黛丽假装什么都没察觉，格外真诚地说道： “加油啊，‘世界’先生！我除了本体，还有三个身份呢！” ？？不是只要一个的吗？ 克莱恩顿时绝望地放下了手中的半成品。 “好嘛好嘛，‘世界’先生，我错了嘛。”奥黛丽扯住了他的衣角，“只要一个，我只要一个。” 克莱恩抽着嘴角继续手头的工作。 “‘世界’先生，我感觉你不太擅长做手工呀。” “……值夜者的手工活都不好。”所以不是我的问题。 “‘世界’先生，你这句话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梅丽莎难道不是值夜者的一员吗？” “……” “‘世界’先生，你身为梅丽莎的哥哥，为什么没有学到她的手艺呀？不仅没有学到，你和她相比，差得也太远了。” “……”克莱恩气得再次丢掉了手中的活计。 “不要生气嘛，‘世界’先生，是我错了。我不调侃你啦。” 阿罗德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整个镜面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微光。 …… “苏茜，你这样会吓到他们的。丹尼尔和安妮莎可没见过人类以外的非凡生物。” 奥黛丽适时打破了震惊带来的静默。 “上次苏茜来替我送配方，就对你的菜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她声音轻柔地说道： “可惜，你的酒吧不允许宠物入内。吓得苏茜赶紧跑了。” 所以……那不是被朱斯提西娅仔细训练过的宠物……那是，一位序列4的非凡者…… 这个世界的画风怎么突然就，变得可爱了！ 在初步的震惊之后，安妮莎反倒觉得兴致盎然又欣喜了起来。要知道，她最喜欢小动物了。 一只只小动物会说话又会施魔法，想想就萌翻了！ 她拿出了职场上和人交际的能力，让人如沐春风地说道： “看来，那块标志要赶紧撕掉了。很高兴认识你，苏茜小姐。”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着苏茜的爪子，和她挥了挥。 唯有丹尼尔面颊僵硬地看着这一切。他实在无法接受，他为安妮莎提出的老师人选，竟然是一只狗。 难道我将来带着安妮莎去和别的非凡者交际，她要向别人自我介绍： 教导我的老师，是一只毛色顺滑的金毛大狗？ 一时间，他的脸色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这让他只能僵硬地向苏茜打招呼： “很高兴认识你，苏茜。” 苏茜倒不在意这个。她的心思没有那么复杂，不会觉得丹尼尔是轻视她或者抱有恶意。 在她看来，别人发现她是非凡者后，怎么惊讶都不为怪。 奥黛丽倒是看出了丹尼尔内心的难以接受，不过她还在努力琢磨洞察的要义，因此不确定自己该作什么反应。 只有约翰发觉了场面在往尴尬的方向发展。他主动用钦佩的语气说道： “苏茜小姐真的特别厉害。刚刚，我在路上偶遇苏茜小姐，和她交流了一点混沌数学的想法。” “苏茜小姐举一反三，提出的观点让我觉得豁然开朗。” 这当然不是真话。 混沌数学在这个世界才刚刚起步，怎么可能发展到让约翰这个修数学双学位的学霸惊叹的地步？而约翰也不能和苏茜交流过于超前的理论，那不是露馅了吗？ 所以这句话只是为了把苏茜的强大展示给他的同乡们。 “混沌数学？约翰，你懂得好多……苏茜小姐，你竟然还精通自然科学！你，你好厉害！” 虽然精通数学和安妮莎心目中，那种会说话还会施魔法的小动物不太相符，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并崇拜了起来。 这让苏茜也很快乐。 她其实是很寂寞的，因为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类做朋友。在长久的寂寞之后，能在同一天收获约翰和安妮莎两个人的崇拜，是多么令她高兴的事情！ 苏茜摇着尾巴说道：“事实上，我觉得这些是比人类的情感容易理解得多的事情。” 丹尼尔目光一闪。他突然觉得，安妮莎或许不需要做出拜师这么正式的举动。 ——面对这么单纯又直白的一只狗，完全可以用美食来换取知识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生怜悯 “诶，这是你们谁养的金毛？” 一脸被榨干模样的哈罗德刚到场，就发出了内心的疑问。 约翰赶紧阻拦了他的无礼举动——在场的“穿越者”中，就数他最明白半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层次： “这位是苏茜小姐，一位序列4的野生非凡者，也是朱斯提西娅小姐的朋友。” 哈罗德顿时愣住了。 “啥？你说啥？老哥？这只狗，是非凡者？” “狗也能做非凡者？！” 哈罗德这个蠢货……他没听到这句话的重点在序列4吗？ 丹尼尔在内心腹诽，却不希望因此给苏茜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赶紧阻拦道： “哈罗德，你可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你是想把代罚者引来怎么的？” “到时候，小心又被关进水牢。” 苏茜不明白前因后果，迷惑地望向身边的约翰；约翰低声解释了此前发生的故事。 哈罗德终于明白要跟苏茜打招呼：“苏茜，呃，苏茜小姐，你好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他还是觉得非常搞笑。不过这并不影响苏茜，她认真地抬起前爪，和哈罗德握了握手。 这时，躲在一旁的奥黛丽突然轻轻出声： “哈罗德，我感觉你看上去非常疲惫。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她的声音格外轻柔，不含任何恶意；旁边的约翰却打了个激灵。 他在学会了下位祈祷仪式后，把哈罗德调查“愚者”信徒的事告诉这位美女上司时，并没有提及哈罗德对“愚者”先生的言语冒犯。但祈祷之后毫无回复，约翰就预感到他的这位上司想要亲自解决这件事。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担心，如果哈罗德在朱斯提西娅小姐面前出言不逊，会不会因此遭到可怕的报复。 ——虽然朱斯提西娅在他面前一向亲和友善，但约翰丝毫不敢轻视一位序列5的强者。 更不用说朱斯提西娅小姐对“愚者”先生的崇拜丝毫不加掩饰。而脑残粉有多可怕，他难道还不能从穿越前那个世界的网络中知晓吗？ 然而不管约翰怎么担心，哈罗德还是坦诚地倾吐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正好！我美丽的女神，你救救我吧！我真是要被这件事逼疯了！” “那群代罚者，让我寻找‘愚者’的信徒。我把所有可能的渠道都试遍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有一丁点线索！” “这个‘愚者’是不是脑子真的有坑啊，他……” 奥黛丽脸色一变，狠狠咳了一声。 她目光相当严厉地说道： “哈罗德，不许对神灵不敬！” “神灵哪里是你我能冒犯的！” 其他人都愣住了。 除了约翰以外，三位“穿越者”其实对神灵没有任何概念。在他们眼中，神灵或许存在，但像那些愚蠢的信徒一样狂热地信仰神灵，无疑还是一种和愚昧挂钩的行为。 如今，一个和自己一样，出身无神论大环境的同伴，竟然对神灵如此敬畏，不得不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安妮莎和丹尼尔颇感意外。他们想要发问，又顾忌苏茜在一旁，只好暂时按捺不开口。 不过缺根筋的哈罗德可想不起掩藏秘密：“他，他还能知道我说他坏话？” 我去，老哥你能不能停停嘴？约翰已经要崩溃了。 他先是小心地看了看朱斯提西娅，果不其然看到她俏脸紧绷；但随即，他把更担忧的目光投向了苏茜。 哪怕用缺乏神秘学常识解释这件事，也掩盖不了哈罗德用“他”而非“祂”来称呼神灵，这样的行为有多么怪异。 约翰刚看向苏茜，就突然意识到，看向她本身也是一种破绽。毕竟“观众”更多地是通过行为和心理上的异常而非逻辑上的细节来察知问题的。 他赶紧转移了视线，去看自己的美女上司。 奥黛丽紧紧盯着哈罗德。她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压迫感。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相信神灵的威能，不要相信祂们的仁慈。” “这是从第四纪流传至今的箴言。” 几位“穿越者”顿时被这句话的内容震慑在了原地。 旁观的苏茜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甚至能看出奥黛丽严厉的外表下，是被冒犯的怒火。 这让她怎么可能猜不到，奥黛丽和这位‘愚者’的关系？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甩了甩尾巴，缓和气氛地向奥黛丽问道： “‘愚者’？这是哪个隐秘组织信仰的神灵？” 这话让约翰愣了愣。他突然产生了狐疑。 这位苏茜小姐可是比朱斯提西娅还高一个序列的“观众”，又是她的好朋友。她不知道朱斯提西娅属于“愚者”教会就罢了，怎么会连“愚者”的名号都没听说过？ “愚者”先生的存在，真的有这么隐蔽？ 可是连哈罗德都知道“愚者”先生了…… 还是说，这位序列4的半神，其实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方面是合理的，因为狗的身份使她不便于和人交流；可是另一方面，一只狗只凭自己学习，真的能够达到半神的层次吗？ 还是说，在她的背后，有另外一位非凡者在教导苏茜？ 那得是多么高位阶的存在呀！竟然能够将一只容易失控的动物教导成为半神！是序列3，还是天使？ 如果是天使，这可是一位认识朱斯提西娅小姐，却不属于我们“愚者”教会的天使！ 朱斯提西娅小姐表面上是将苏茜介绍给我们，实际是希望我们有机会交好她背后的那位可能的天使？或者，这里有什么另外的目的？ 可是我们都是最低序列的非凡者，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呢？ 不，不是这样。魔女教派就曾经图谋过我们。朱斯提西娅小姐甚至因此产生了忌惮，在与我们真正相认之前，只敢假装自己是罗塞尔文字的爱好者！ 我得小心关注苏茜背后的那位强者。除此之外，我需要努力强大自己，尽快晋升更高的序列！ 约翰这样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躲避到苏茜的视角盲区。 他可不想自己的想法被这位半神“观众”洞悉。 不提约翰如何从苏茜的小小的问题中推测出各种各样的信息，奥黛丽确实被苏茜的问题卡了一下，借此缓和了内心难以遏制的愤怒。 我要冷静……我要学会包容这些事……我以后会洞察各种各样的人，总会有触怒我的地方…… 我应当明白，哈罗德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无知而非罪恶。我应当引导他，而不是憎恶他…… 奥黛丽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回答苏茜的问题作为缓冲： “‘愚者’有自己的教会。另外，塔罗会也信仰‘愚者’。” 塔罗会？那是什么？约翰愣了愣，顾忌着苏茜在场，决定等找到机会，私下询问朱斯提西娅小姐。 另外几位“穿越者”则仿佛在听天书。 奥黛丽强迫自己心平气和：“风暴教会要求你寻找‘愚者’信徒，给了你多少时间？” 哈罗德愣了一会儿才回神：“三、三天。” 奥黛丽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 当然，表面上，她只是微微蹙起眉毛，说道：“哪怕是我，仅凭三天时间也不可能找到一位新的‘愚者’信徒。” “代罚者们大约没有正确地预估这件事的难度。” 你说的找和哈罗德的找恐怕不太一样……约翰默默在心中腹诽。 奥黛丽察觉到了约翰的情绪变化。就如她同样注意到，丹尼尔听出了这句话潜在的意思——她有已经认识的“愚者”信徒——却没有任何提醒哈罗德的意愿。 她声音轻柔地说道： “这是他们自己的安排有问题，我认为你除了任务失败没有别的合理结果。” “对于代罚者来说，你的忠诚是比你的能力更重要的事情。你不妨向他们讲述你的努力，这也是帮助他们排除错误答案，不是吗？” “当然，仅凭这些是不足以获取他们的信任的。后续代罚者肯定还会给予你新的任务，你需要努力地完成后续的任务。” 哈罗德顿时感受到了绝望： “难道我以后就永远只能和一个又一个的任务打交道了吗？” “我感觉，和美丽的姑娘们邂逅的日子，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没有人同情他。毕竟掉头返回作案现场，因此被风暴教会抓回去的操作，实在是过于愚蠢了。 只有苏茜安慰道：“通过这些任务，你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是值得敬佩的事情，哈罗德先生。” 可我只想做一只咸鱼……哈罗德不知道咸鱼该怎么翻译，因此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跳跃的思路帮助他转移了话题： “说起需要帮助，我感觉费内波特更加需要帮助。” “你们看报纸没有？他们的国王居然被当众刺杀了！” “这可是能被载入史册的大事啊！” “可是这对民众的生活会有很大的影响吗？”苏茜非常认真地发问。 她以为哈罗德提起这件事，是为了对比鲁恩需要帮助的人，和费内波特需要帮助的人 “呃，我，我不知道……”哈罗德愣了一下。 他的思绪和苏茜不在一条道路上。不过跳跃的思维让他的回话无缝衔接： “可是，我看到报纸说，这次演讲发生了踩踏事故，导致了几百人受伤和死亡。” “据说在撤离的慌乱中，还有一位贵族小姐被劫走了。直到今天上午，警察才找到她的尸体，上面竟然被刺了十几刀。据说是，仇杀……” “太可怜了……如果不是国王的突然死亡造成的混乱，我怀疑这些都不会发生。” 可是，踩踏事故还勉强说得通，仇杀怎么能归咎于国王的死亡呢？苏茜刚想出声发问，却注意到奥黛丽脸色微变。 她的双唇下意识地轻启。苏茜可以通过口型，辨认她无声的自语： “混乱……” 第一百一十二章 鸡同鸭讲 “你是说，通过杀死一个国家的国王，使得秩序受到影响，引发逻辑上不相关的混乱？” “我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仪式。‘律师’和‘仲裁人’途径可不是‘恶魔’那种喜欢使用仪式的途径。” 帕列斯合上奥黛丽提供的几份报纸，看向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奥黛丽： “即使在第四纪，在黑皇帝的统治之下，也不存在这样的仪式。” “当然，如果按照你的假设，杀死一位皇帝在这样的仪式中或许有特殊的作用。而在第四纪，皇帝的死亡甚至没有发生过几次。” “所以即使存在这样的仪式，我大约也不能在第四纪有所了解。” “如果你很担心，除了继续关注费内波特的大小案件之外，还可以等待亚当的反应。” “论起神秘学知识的丰富程度，没有谁能超过亚当，超过曾经的那位远古太阳神。” 那位远古太阳神竟然这么强大？祂可不算最古老的神灵。 也许，是因为祂的层次高于序列0？ 奥黛丽眨着眼睛，仿佛惧怕烟火又想点烟花的孩童似的，语速飞快地问道： “‘律师’和‘仲裁人’都是指向不定之雾的途径？那位邪神是位于序列之上的存在？” 帕列斯狠狠地咳了咳：“你想想自己的序列层次，你觉得我会回答你吗？” 你不需要回答呀，帕列斯老先生。通过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奥黛丽忐忑地看着祂。 其实我也很害怕，可是产生这样的推测，自然到我完全无法控制。 “愚者”先生说过“律师”和“仲裁人”来自星空； 不定之雾袭击我的力量来自星空之上； 在我的古物保护基金会，不定之雾留下的气息明显使“律师”途径的非凡者失控； “世界”先生又承认了不定之雾可以影响“仲裁人”途径的非凡者。 到了这一步，我如果还猜不到真相，那我可以请一位卷毛狒狒做我的老师了。 帕列斯看着奥黛丽的表情，哪还不知道她已经猜到了答案？祂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身上有源堡的印记，嗯，还有原初的污染，倒不用太担心自己知道得太多。” “不过，如果你不想意外地死去，最好不要再多想。你毕竟只有序列3，‘愚者’又在沉眠，不能时刻保护你。” “不定之雾的事，让‘愚者’去操心。你不要乱掺和。” 呃……帕列斯老先生，你就这么把事情甩给“愚者”先生了吗？ “愚者”先生可是处在沉眠之中，难道不是应当由我们替祂分担吗？ 您知道您在圣典之上，也是侍奉“愚者”先生的天使之一吗？ …… 作为一位沉睡的神灵，克莱恩有充足的理由拖欠工作。更何况还有神秘减弱存在。 所以即使祈祷光点堆满了他的梦境，克莱恩依然决定休息一会儿。 他开始走神。 “太丑了……” “真的太丑了……” “我的手艺完全配不上‘正义’小姐的容貌……”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高高兴兴地把它系在腰上的……” “我当时究竟是为什么不用非凡能力……” “难道没有想过这种水平的作品会被梦境中的外来力量看到吗……” “我身为神灵的面子马上就要丢尽了……” 当然，对于人性缺失的灵之虫们来说，要面子这种情绪是不太存在的。克莱恩更多地是在通过吐槽自我调剂。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来自笔记本的工作报告： “‘愚者’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或者说担忧，想要请教您。” 灵之虫们纷纷缩起了脖子。 “‘正义’小姐……” “虽然你是工作狂……” “但我不是……” “我想休息……” “唉……” “‘正义’小姐这么努力……” “我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好吧……” “还请‘正义’小姐不要问什么超纲的问题……” “我回答不上来会很尴尬……” “谢谢配合……” 然而尴尬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尊敬的‘愚者’先生，我研究了费内波特昨天和今天见报的案情，发现各项犯罪的数量都比平时要高出不少。” “这里面有些是和国王遇刺直接相关的，但也有很多并不相关，甚至与非凡明显无关。” “我想询问您，这样的混乱会不会是某种仪式的成果？不定之雾选择杀死国王而非首相，是不是有仪式上的考虑？” 灵之虫们纷纷僵直在了原地。 “这……” “我不知道啊……” “不过……”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实存在……” “那确实不是小事……” “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正义’小姐还是很优秀的……” “可是这种事不是应该由大地母神操心吗……” 灵之虫们摆了摆头部，仿佛努力打起精神。 “唉……” “不仅不能休息……” “还有了繁重的任务……” 克莱恩先在笔记本上回复道： “你先专心准备晋升。”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通过答非所问来假装自己无所不知。 随后，克莱恩略显颓废地等到了神秘减弱消失的期间，一边努力压制天尊带来的影响，一边将自己的力量探向了罗塞尔那边的分身。 随着他的动作，灰白的雾气穿透了濛濛红光和黑暗的阴影，克莱恩顿时看到了恢宏又阴暗的陵寝。陵寝中央的铁黑色座椅上，模糊的阴影沉眠毫无声息。 状态不错嘛…… 身上的红色缝隙都没有裂开…… 看祂睡得很香的样子…… 真叫人羡慕…… 克莱恩努力延伸梦境，包裹对方，一边发出了不属于任何语言，更像是自然力量本身的呼唤： “大帝……” 黑影没有动静。 “罗塞尔……” “老黄……” 怎么回事…… 睡得这么香吗…… 不会…… 出了什么问题吧…… 就在克莱恩犹豫着想要做出更多的检查和试探时，模糊的阴影逐渐凝实成人形： “咋了？” 克莱恩悄悄松了口气。 “问你个事……” “不涉及神秘的混乱可以作为仪式的一部分吗……” 他没说是作为仪式力量的来源，还是仪式的影响和后果，希望得到更加全面的了解。 阴影凝成的人形敲了敲眉心： “没听说过……” 这语气…… 很不自信嘛…… 不过也是…… 罗塞尔成神之前是“通识者”和“窥秘人”途径的…… 对“黑皇帝”相关的知识可能没有那么了解…… 要不我还是去问问亚当…… 就在克莱恩犹豫不决的时候，罗塞尔却突然拔高了声音： “啊！贝尔纳黛！我的小公主！” “你的老父亲知道你需要更多的保护！” 贝尔纳黛？ 她怎么了…… 克莱恩短暂地抽出一部分力量，找出了贝尔纳黛对应的深红光点，发现她正身处波涛汹涌的海洋之上，和一座蒙着漆黑帆布的巨大三桅帆船形成对峙。 贝尔纳黛怎么和五海之王纳斯特打起来了？ 这，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啊…… 都已经费力把她对应的信徒光点找出来了，克莱恩索性许了个愿，让贝尔纳黛所在船只周围的混乱有了明显的降低。 贝尔纳黛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向无穷高处看了一眼，随即把注意力转回了眼前。 好了…… 我可以交差了…… 克莱恩对罗塞尔说道： “我给她帮了点忙……” 罗塞尔满意地点点头。 祂捏了捏眉心，靠坐在铁黑色的高大座椅上，慢慢模糊成了一片虚无的阴影： “没事不要打搅我……” “我看到‘占卜家’就想揍……” 喂…… 我招你惹你了…… 算了…… 祂被污染了…… 我不跟祂计较…… 克莱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联系。 呼…… 好累…… 要不是“正义”小姐让我的精神状态进一步改善…… 我可不会花费力气做这些事…… 灵之虫们抻了抻身体，纷纷瘫在了原地。 我决定了…… 今天晚上都不干活了…… …… 罗塞尔看着手心闪着微光的透明小虫，脑子格外的混乱。 在祂的面前，整只小虫都被包裹在灰白的雾气之中。灰白的雾气之外，是发着濛濛红光的惨白雾气。 这样的惨白雾气伴随着无处不在的红光，在刚才灰白雾气突然出现的时候，紧接着突兀地出现在了祂的掌心，将整个蠕虫都包裹了起来。 罗塞尔尝试着触碰那团灰白发红光的雾气，发现自己直接触摸到了雾气的另一端。 祂收回手，尝试着扭曲那团雾气，却发现以自己接近真神的位格，竟然不能对那团雾气造成丝毫影响。 这……这啥？ 罗塞尔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位格的压制。 我现在，应该担心小周多一点，还是担心自己多一点？ 罗塞尔眼睁睁地看着灰白的雾气膨胀，惨白发红光的雾气也跟着避让着膨胀起来，意识到还是自己比较值得担心。 “……小周？小周？” “小周啊，你听得见吗？” “小周啊，你收到我的祈祷了吗？” “小周！救救我吧！我要死了！不对，我要复活了！” “不，我没有，我开玩笑的，我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你别被我吓得掀开了棺材板。” “小周啊，你理我一下吧。” 在一声声期期艾艾的呼唤中，灰白的雾气膨胀再收缩，再膨胀，最后悉数收缩到了小虫的体内，再不见一点痕迹。 那惨白发红光的雾气也跟着消失了。 罗塞尔犹豫着，试探着戳了戳手心的小虫：“小周？” 小虫被戳得翻了个身，没有任何回应。 什么状况……罗塞尔捏着眉心，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祂由阴影构成的躯体上，红色的缝隙不断地生长，竭力地突破沉眠的封印。 它们几乎要膨胀成圆形。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羽化飞仙 阿尔杰趁着将亮未亮的天色，乘着悄无声息的风，落在了一间低矮略显破败的茅屋旁。 在这座小屋内住着的半大孩子们，正是刚入夜时接受传度仪式，真正成为玄冥观弟子中的几个。 因为身在西大陆，请求赐予和交流都不那么方便，阿尔杰没有浪费自己的血族麻醉气体。他凭借着自身对风的掌控，悄悄潜入了小茅屋之中，取走了桌案上精心摆放整齐的职牒和令牌。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偷窃。阿尔杰只是借来研究一下。 才刚远离了玄冥观弟子的住宿区域，进入不远处的密林中，迎面立刻冲上来一只拉扯着自身形状的光团。 光团及时刹住了自己，没有一头撞进阿尔杰的怀里。 “怎么样？他们获得非凡力量的原理是什么？” 这么急切？这件事对祂来说有值得图谋的地方？祂缺非凡特性？因此希望借助不依赖非凡特性的方法获得力量？ 可是我拿走的非凡特性只是序列3的部分，天灾之书里面应当还有一部分才对。 阿尔杰谨慎地什么都没说，借着即将亮起的天光，查看起手中偷来的事物。 职牒就是很简单的记录，上面连头衔没有，只是记录了某某某入道成为玄冥观弟子。 当然，这些小孩子举行传度仪式，只是成为玄冥观的一员。按照阿尔杰从臧冉那里了解的知识，玄冥观弟子只有得到法箓，职牒上才会具有真正的职衔。 阿尔杰把职牒放在一边，拿起了属于入门弟子的令牌。 他立刻感受到了不对劲。 阿尔杰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蔓延自身灵性，尝试着操纵起那块令牌。 他顿时看到了树林中飘荡的恶灵。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有了明显的降低。这样的降低并不痛苦，反而带来了一种奇怪的舒适感，让阿尔杰觉得自己对黑夜和亡灵格外亲近。 这……阿尔杰摆弄了一番，终于确定，这就是个正常的3级封印物，还是力量最弱，不过副作用不大的那种。 难道这里的人们获得非凡能力的方式，就是操纵神奇物品？阿尔杰顿时感到一阵失望。 然而，经验丰富的他紧接着感受到了不对劲。 他放下手中的令牌，又拿起属于另一人的令牌。再尝试，再放下，再拿起另一份。 随着不断的尝试，他的嘴唇紧紧抿起。 在阿尔杰身边，代表着高希纳姆的光团飘忽着，拉扯着自身的形状说道： “这些弟子，难道领到的都是作用效果一模一样的封印物？” “这是怎么做到的……” 祂凌空飘浮，俯视着阿尔杰的头顶说道： “你应当再偷几个层次更高的弟子令牌，看看它们之间有没有差别。” 这……阿尔杰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如果让那位尚未谋面的首座发现了这件事，我就得罪了整个玄冥观。到时候，我该怎么继续留在这里，打探更多的和“愚者”先生有关的信息？ 阿尔杰推诿道：“这不是小事，我们应当先请示黑夜女神。” 高希纳姆嗤了一声。 祂直接扬声叫道：“阿曼妮西斯！阿曼妮西斯！你快出来！” 周围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阿尔杰僵硬地仰头看着这块光团。光团的形状变幻得更加频繁无规律了起来： “怎么回事！阿曼妮西斯跑哪去了？我们难道不是在帮助祂做事吗？” 这一句句神灵的真名，听得阿尔杰眼皮直跳，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疯掉的错觉。 在他的头顶，高希纳姆还在嘀嘀咕咕： “阿曼妮西斯真是的！每天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意思。” “都当了这么多年真神了，为什么还要天天躲在隐秘里。” “祂不知道在第二纪的时候，我们这些从神们都是怎么嘲讽祂，说祂不敢出来见人的吗？” …… 玄冥观的藏书阁内，层层阵法的空隙之间，黑夜女神从隐秘中走出。 祂无声地向前迈步。 层叠的黑色长裙贴着地面，随着祂的步履缓缓前移，途中丝毫没有触碰任何一座阵法。 黑夜女神盯着书架看了一会儿，取下了其中一本装订整齐的书卷。 凭借着神灵层次的占卜，她轻易理解了书本的内容： “上古年间，天灾降世，门殚户绝，白骨露野。” “时观中首座朝生子哀天下之大慛，发盖世之夙愿，度四海之寂世，遣往生之轮回。” “冥君嘉其大功德，点化于斗牛之滨，羽化而升仙者，史无前例也。” …… “我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仪式。”白色的羽毛笔在克莱恩的注视下写道，“不过，不定之雾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肯定强于你我。” “我可以花时间推演一下，不过不敢保证成果。” 克莱恩点点头： “辛苦了。” “希望大地母神可以处理好费内波特的混乱。无论如何，维持秩序总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羽毛笔相当含糊地写道：“祂未必有精力。” 什么意思？大地母神被堕落母神侵蚀得更加严重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啊…… 克莱恩自语般地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决一下那座原始岛屿的问题。这对那位外神而言会是非常有效的遏制。” “也许很快就可以。”羽毛笔突然写道，“等你的状态更好一些，我也彻底掌控混沌海的时候。” “当然，我们都还不是真正的旧日。因此需要一些来自其他源质的帮助。” “但黑夜不是正好在西大陆吗？” “正好，如果罗塞尔可以彻底复活，我们对抗不定之雾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 等到羽毛笔彻底切断了和亚当的联系后，克莱恩拿起了手边的阿罗德斯。 “你知道罗塞尔成神的时候，亚当为馈赠标注的价格是什么吗？” “对不起，伟大的至高的主人，我看不到……” 克莱恩对此并不意外： “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我问问罗塞尔。” 他停止了胡乱的思索，说道： “你提问吧。” 阿罗德斯立刻闪烁起鲜嫩的粉红色光芒。这让克莱恩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至高的至大的主人，您，您其实很享受被女主人调戏的感觉，我说的对吗？” ？？？ ！！！ 阿罗德斯！！！！ 克莱恩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向脖子以上的部位涌去。 他刚一瞪眼，阿罗德斯就立刻改变了镜面的单词： “我，我说错了，伟大的主人。我立刻更换问题！” 呵！阿罗德斯！ “亲爱的仁慈的主人，您愿不愿意满足阿罗德斯的好奇心，告诉您忠实的仆人，您打算什么时候接受女主人对您的爱意呢？” ……我终于体会到了不愿意向阿罗德斯提问的心理。下次我对它绝不说问句，直接命令它。 正好，它不是自称我的仆人吗？命令它难道不是很正当的事情。 因为这个新问题没什么羞耻的地方，所以克莱恩也没有再矫情，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遵从您的意志，伟大的主人！”阿罗德斯在语句的末尾，画了一个敬礼的小士兵的形象，以卖弄自身的乖巧。 这镜子……真是…… 克莱恩平复了一下呼吸，确认自己的脸色不再有任何异常。他一手持镜，一手拿起羽毛笔，推开了房间的门。 在刚刚和亚当交流的时候，他有请奥黛丽暂时退避。 这小姑娘乖乖跪坐在房间门口，两只手蒙着脸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从刚才我就想知道了，“正义”小姐这是在做什么？不会是被我赶出去，因此伤心了吧？ 克莱恩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他刚想凑近询问，奥黛丽突然一下抬起头凑近，正对着克莱恩的脸。 她捂着面庞的两只手迅速移开，露出了其后冰冷又漠然的竖瞳。 克莱恩看着这一幕，内心充满了迷惑。 这是在做什么？好像不是不高兴。 奥黛丽看着他，眨眨眼，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世界’先生，你怎么没有被我吓到？” ？？？ 我去，我露馅了！ 整个梦境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当然知道刚才她的梦境之外的身份离开了，现在守在门口的是那个序列成谜的梦境身份。 那个成心把自己的眼睛弄得很吓人的身份。 克莱恩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强行解释： “我对周围的感知不光凭借眼睛，还有‘小丑’带来的预感。” “我推开门就知道你换人了。” “这样吗……”奥黛丽，或者说霍黛丽接受了这个解释，整个人都失落了起来。 说真的，“正义”小姐，随着我们的关系变得亲密，你在我面前越来越幼稚了……这样突然吓人的举动，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吧…… 克莱恩觉得自己应该挽救一下刚刚的破绽，于是主动提问道： “这根腰带怎么跑到你这里来了？” 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并因此感到无语。 “因为她打不过我呀！”霍小姐笑得特别骄傲，虽然她的眼睛让整个表情显得格外怪异： “让我戴两天嘛~她马上就要离开梦境了，到时候我想戴都戴不到了。” 这么丑的腰带，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抢得这么开心…… 克莱恩不得不提醒道：“虽然你是‘观众’，但我不建议你做这种有精神分裂倾向的行为。” “……知道啦……以后不会了……” “让你帮忙询问贝尔纳黛，你问了吗？”这同样是克莱恩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问了。祂说不是什么太大的冲突。” “起因是很久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祂受到了告死号持续不断的挑衅，因此打算予以报复。” “在昨天的夜里，神秘女王终于捕捉到了告死号的踪迹。不幸的是，祂才刚成功毁灭了告死号，五海之王就意外地从灵界出现在了那里。” “因为出现的位置过于恰好，告死号对应的非凡特性被五海之王利用混乱轻易夺走。为此，神秘女王和他发生了混战，从他手中抢回了自己的战利品。” “‘世界’先生，告死号是不死之王的船只吗？听上去，它似乎是个活着的封印物？” 克莱恩轻轻颔首，和奥黛丽聊起了自己对告死号的了解。 他的心中不是没有疑问。恰恰相反，对于罗塞尔究竟为什么认为贝尔纳黛有危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此，他唯一能做的，叮嘱贝尔纳黛，将得到的恶魔非凡特性尽快脱手。毕竟，那或许联系着深渊，联系着背后的欲望母树。 可是在他看来，这依旧谈不上危险。因为贝尔纳黛在这方面的经验远比他丰富，不需要提醒也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究竟是什么危险呢？ 总不能是五海之王纳斯特也信仰起了不定之雾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翻脸不认人 约翰抱着一摞书往自己的秘密基地走，一边忍不住瞥了一眼挡在路中间的黑裙少女。 这姑娘今天怎么又来了？还没放弃她的还原论思想吗？ 在他眼中，一个姑娘学习生物学的概率，比学习机械要大得多。 因为手中抱着的书不少，所以约翰没有多看，只是努力维持着平衡向前迈步。可是当他经过对方后，却突然感觉到不安。 我出来的时候她就在，我回去的时候她还在。她难道不会怀疑我跑去哪里了，或者说抱着这么多书想要做什么吗？ 早知道我应该从走廊的另一边走！大意了！ 约翰意识到自己需要解决一下可能的隐患，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露出破绽，产生暴露身份的危险。 然而他思绪一转，意识到了一个更加迫切、更加现实的问题—— 书太沉，他抱不动了。 当梅丽莎小心翼翼、满怀警惕地越过最后一排书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位相貌普通的疑似非凡者，一本一本地将书籍从地上拾起，插入书架上层的某处。 ……我猜错了？他其实是一位图书管理员？ 虽然无论如何，这位男士大概率是一位非凡者；但是如果他并没有在这里做任何涉及神秘学的事情，我们似乎也没有必须要把他怎样的必要……所以我该怎么做？ 梅丽莎在短暂的迷惑后，选择就这个问题请教一下同行的正牌值夜者。 她尽量无声无息地往书架的另一边走去。 ——因为通向同一个方向的走廊有位于书架两侧的两条，值夜者们当然需要派出至少两个人，才能保证堵到这位行踪奇特的嫌疑者。 随着她的离开，约翰狠狠地松了口气。 如果刚才经过那位小姐时，他还只是隐约不安，现在的他已经非常确定，对方确实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真奇怪……虽然我们在昨天差点撞到彼此，但这也不至于让她怀疑我呀？一般谁会在意图书馆中突然经过的陌生人呢？ 难道想用还原论研究生物学的少女，连生活中的细节也要肢解成碎片吗？ 总不能是我上次翻书太快、露出破绽的时候，正好被她看到了，因此记住了我吧…… 如果这样的话，说明今天的遭遇危险性不大，不然朱斯提西娅小姐早就解决了这件事。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梅丽莎走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凭借着“通识者”的超强记忆力，她记住了那位疑似非凡者经过她的时候，手中抱着的书籍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这个区域的书籍。 梅丽莎脸色一变，掉头往回走。 正等着她靠近的正牌值夜者：？？？ 约翰正盯着自己胡乱塞好的书籍发呆，灵感忽然有所触动。他扭头，正对上那双褐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看了看明显放错了位置的书籍，又看了看约翰。 双方同时陷入了沉默。 她怎么……又回来了……这种杀回马枪的行为真的是很难防住……唉……这下我估计是无法挽回地暴露了…… 我还是没有经验啊……如果我的知识储备足够多，实战经验丰富，我应当想到发挥我的强项，使用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式魔法，达到遮掩异常的目的。 回头得找朱斯提西娅小姐问一问，有没有比较高级的仪式魔法供我学习…… 嗯，材料也需要报销！ 约翰深吸口气，尴尬地笑着说道： “小姐，我们遇见两次了呢。真是有缘分呐……” 梅丽莎同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嘴，眼中还有残存的茫然。 她其实没怎么和野生非凡者打过交道，实在不知道在这样尴尬的场景下，应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说，我是来抓你的吗？ 好在还有同行的正牌值夜者救场。 一道声音从约翰的背后传来：“这位先生，我们是值夜者。” 值夜者？ 约翰还来不及惊喜，动作先于思绪地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理直气壮地说道： “老哥，自己人！我是‘愚者’教会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中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挫败感： 我不会是第一个暴露了自己身份的“愚者”信徒吧…… 哈罗德要是有这位小姐的运气，恰巧遇到我这样的教会成员，他甚至可以按时完成代罚者的任务了…… “愚者”教会？自己人？梅丽莎迷惑地看向同行的值夜者，听到对方同样迷惑又迟疑地说道： “我记得‘愚者’教会，是参与了大使刺杀案的那个隐秘组织？那，隐秘组织成员的话，还是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啥？说好的我们和黑夜教会的合作很紧密呢？ 朱斯提西娅小姐！你骗我！ …… 阿尔杰今天没有带着高希纳姆。这位复活的天使对他探索的进度表示嫌弃，又不喜欢人来人往的气味，于是决定等在玄冥观旁边的密林，由阿尔杰自己行动。 因为知道臧冉很忙，所以阿尔杰特意早早来找他，希望可以捕捉到他忙碌前的空隙。 臧冉此时刚吃完早饭，一抬头看到阿尔杰向自己走来，立刻热情又主动地迎了上去： “前辈可有吩咐？是我招待不周，实在是春祭将近……” 阿尔杰赶紧摆手否定： “是我看到你们这样忙碌，整个玄冥观只有我一个人格外悠闲，因此也想做些什么，也算和你们一起欢度新年。” 臧冉连忙阻拦：“怎能让贵客操劳？那样便是我等失礼了。前辈若是对这些好奇，不如我陪您四处走动查看一番？” 阿尔杰欲拒还迎地推辞道：“那样不就白白占用了你的时间，打扰了你正在忙碌的事务。” “这怎会是打扰？前辈真是抬举我了。我就是招待一番观中弟子的亲眷，都是自己人，随意些也没什么干系。” “何况，他们大多中午才到，为了留下来用午膳的。现在还早得很。” 阿尔杰接受了这样的好意，顺着臧冉的解释，好奇地问道： “招待亲眷？这些弟子，平时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吗？” “这是自然。我等既然侍奉尊神，便要断绝俗世因果，以免被凡尘沾污了天尊降下的神力，甚至扰了神灵的清净。” “不仅我们玄冥观是如此，供奉其他尊神的教派也是这般。” 这……和我们的教会体制差别很大啊……这边的神灵难道不需要广泛地收集信徒，获得更稳固的锚吗？ 阿尔杰顺着臧冉的话问道：“既然这样，你们又为什么允许家人在这一天前来探望呢？” 臧冉神秘一笑，稍稍凑近，压低了声音，仿佛怀揣着天大的秘密一般地说道： “这前辈就有所不知了。” “能在每年腊月千里迢迢来探望弟子的，都是家缠万贯之辈，这每年供奉的银钱——” 他搓了搓拇指和食指，露出了一个贼兮兮的笑容。 阿尔杰顿时朗声笑了。 果然，无论在哪里，人与人之间都离不开权势和地位带来的影响。 共同的笑声拉进了二者的距离。阿尔杰顺势问道： “臧道友，你刚刚说，除了你们玄冥观，就是供奉其他尊神的教派？” “这句话潜藏的意思，岂不是供奉太乙救苦天尊的，只有你们一家？” “这是自然。”臧冉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冥君只会赐予我等力量，难不成还要惠及那些招摇撞骗的歪门邪道？” ——冥君是玄冥观弟子对太乙救苦天尊的尊称。这源于祂的称号“十殿冥君”。 同样地，他们称呼福生玄黄天尊为道祖。 阿尔杰听到臧冉的回答，立刻意识到这是西大陆获得非凡能力的方式带来的不同—— 他们的教派是围绕着神灵赐予的非凡能力形成的，一个途径当然只能有一个教派，不会有类似摩斯苦修会和要素黎明共存的这种情况。 不过，阿尔杰下意识地以为还有其他教派信仰太乙救苦天尊，不是没有原因的： “臧道友，我有一个疑问：在你们玄冥观，像你这个等阶的弟子，应当不多吧？” 他正是觉得出席传度仪式的中高序列者太少，才怀疑还有另外的非凡组织。 “只有七人。” 七个……只有七个序列5……那我岂不是已经在传度仪式上认全了…… 居然真的只有七个……这，开玩笑的吧？ 不，也许是因为这种由神灵赐予非凡能力的方式，确实有更大的限制。 这，看起来，哪怕三个玄冥观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一个正神教会啊…… 阿尔杰露出感叹的表情：“看来你手中的弟子令牌，不是谁都能拿到的啊。” 这是一个试探。臧冉立刻上钩了： “呵呵，前辈说错了，其实拿到弟子令牌容易得很。我们玄冥观，共有正式弟子一千余人。” “真正困难的，是被授予符箓。这需得神灵应允。” 这么说来，他们的令牌或许差不多，都是效果不大的3级封印物，辅助大部分弟子处理一些简单的神秘学事项。 西大陆非凡体系的真正精髓，还在这些高阶弟子手中的符箓上。 这可麻烦了……只有这么几个人，每个人受到上层的关注肯定会多得多，不好偷啊…… 阿尔杰刚想继续试探些线索，就看到远处一个低阶弟子呼哧呼哧地向臧冉跑来，神色颇为慌张： “臧法师！臧法师不好了！后山关着的那个疯子跑了出来，把春祭用的幢幡烧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别再晋升 因为有阿尔杰带着他飞，臧冉到得很快。当他们来到堆放升坛用品的后殿时，混乱还未停止。 开坛用的幢幡果然被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所幸焚起的火苗已被浇灭，周围的一切因此全是湿漉漉的。几名穿着普通弟子服的玄冥观弟子抱着桶呼呼喘气，显然是来来回回跑了不少趟。 在他们的旁边，在一片比较开阔的地界，一名瘦得像竹竿的弟子披头散发，衣襟大敞，那脏污干结成一团的弟子外袍几乎要被他从肩膀上甩下来了。 这弟子迈着爹娘都认不出的步伐，仿佛喝醉了一般地兜来转去，却偏偏避过了一个又一个普通弟子扑上来抓捕他的动作。 这无疑就是那位被关在后山的“疯子”了。 阿尔杰看着这位“疯子”再次避开了一人，一边高高提起自己的弟子令牌，仿佛嫌它有毒似的拿得格外远，只用两根手指勉强捏着它，一边叫道： “那边的俏丽小娘子，可否帮小生缠住你身前的那只肥猪？小生稍后必当好好侍候小娘子一番~” 阿尔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能顺着那位“疯子”的目光看过去。 那边正有一名长得十分肥壮的普通弟子，手中高举令牌，身上的肌肉在未知力量的加持下，挨个鼓胀起来。那弟子原本正伸着大掌抓过来，听到“疯子”的这一段话，吓得赶紧向身后看。 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但胖弟子明显更加恐惧了。他满怀警惕地企图退离假想的敌人。 “哈哈哈！骗你的！连有没有灵体都看不出，当什么玄冥观弟子？回家当你的土财主吧！” 阿尔杰的身旁，臧冉不忍直视地撇过了眼睛。 那胖弟子顿时被惹怒了，攥紧了硕大的拳头就要向“疯子”攻来。 和胖弟子如今的体格相比，那位“疯子”仿佛能够被他咔嚓折断一般。不过“疯子”丝毫没有恐惧，桀桀怪笑着，晃荡着两指间捏着的弟子令牌，一边高声诵念道：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注1） 那位胖弟子在诵念声中身躯一软，鼓胀的肌肉直接松塌成了肥厚的脂肪，做出的动作再也没有之前的力道。 阿尔杰一愣。 虽然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这不妨碍他听出这段话语的音节数量相近，十分富有韵律。 这是……“午夜诗人”？！ 明显偏向死灵领域的玄冥观弟子，竟然能够做出“午夜诗人”才能做出的攻击？ 而刚才那名被诗歌攻击的弟子，产生肌肉的方式似乎也是依赖非凡的。这是——“战士”途径？因为他们的非凡能力源自外在，所以“战士”的格斗能力表现为短暂的力量加成？ 难道序列之上的秘密，和相邻的途径有关？ 这，这会是黑夜女神击杀战神的原因吗？ 就在阿尔杰因为自己窥视到的秘密而激动到颤抖时，一位表情严肃刻板，衣袍上的花纹和臧冉相似的玄冥观弟子，被一只单足九头的大鸟状灵体提着，落在了臧冉的身边。 阿尔杰见过这人。按照臧冉的话讲，这是他的师兄。 因为语言不通，阿尔杰只是用西大陆的礼节和他行了个礼。这位师兄也没有多管他，互相行礼后，便转过头对臧冉说道： “你既已到了，何故就这么看着？” 臧冉苦笑道：“龙师弟尚未授箓，偏偏性情桀骜，又对授箓者格外抵触。我若出手，怕是会伤了他。” 那位师兄冷哼了一声： “此等不敬尊神之徒，纵是伤了又如何？肯给他治伤，已是我等慈悲。” “若不是看在首座的面子上，我必要亲手了结了他。” 臧冉只能苦笑着抢上前，以免师兄亲自出手。他实在害怕师兄一个没控制住，真的杀了这位龙师弟。 周围抓捕“疯子”的普通弟子早就注意到了臧冉，见他上前，纷纷主动避让。人群中央的“疯子”也掉过头，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臧冉轻声道：“开念，你既已烧了幢幡，也算是达成了所愿。我不想伤你，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这位名叫龙开念的疯癫弟子嗤笑了一声：“回去？回哪里？他们给我建的牢房么？” 臧冉急急开口： “那怎么是牢房？那里比照你幼时的居所，可有半分缺漏？若是有服侍的弟子克扣了你的份例，你只管和我说，我必为你严惩他们。” 他压低声音道： “你快别说这些话。这么些年，师叔师兄师侄们待你什么态度，你难道不知道？你可别再得罪他们了。” 龙开念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神色颇为不屑地嗤声： “那等愚昧无知之徒，我才懒得和他们费口舌。” “阿冉，我只问你，你依旧不肯信我的话么？” 臧冉顿时露出了欲说还休的担忧神情： “开念，不是我不肯信你。你那些话，你，你再这样下去，你真当冥君肯饶恕你么？” 他这番话真是发自肺腑，满怀诚心。然而龙开念听到他的回答，双眼发直地盯了他半天，仰头怆惘大笑了起来： “也罢，也罢！世人愚昧！世人多愚昧啊！” 他抖了抖肩膀，捞住即将滑落的弟子服，转身向后山走去，一面扬声道： “阿冉啊！你若想活命，只管听我一言。那法箓切勿贴身存放！你可知晓？” “你年纪轻轻晋位三品，也是够本了，日后别再想着晋升啦！” “我这些话，你千万记在心里！” “我们自小相识，情分非同一般。如今我孑然一身，你算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不能不顾你。” 他顿了顿，更像是赌气发狠地说道： “你若是非要晋位二品，我就只能打断你的腿了。我可说到做到！” “你们这群蠢货，供奉什么狗屁冥君……” 臧冉余光瞥见师兄已将法箓拿在了手里，吓得赶忙说道： “我记着了我记着了！我此生绝不晋位了！” “开念，你快别说了，让我送你回去。” 一行人你跑我追地走了。 阿尔杰站在人群的最后旁观着一切。直到龙开念和臧冉一前一后往玄冥观的后山走去，他也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让他对于这场闹剧兴致缺缺。 出了这样的事，臧冉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有精力招待我。我不如还是回到他们安排的客房……阿尔杰刚想抬脚，就听见一道轻柔静谧的女声，从自己的身后传来： “注意那个制造混乱的弟子。想办法和他搭上话。” ！黑夜女神！ 阿尔杰没敢转头。他感觉自己连气息都被压制了，仿佛只能匍匐在地一般。 他顺着这样的力量俯低身体，压低声音说道：“谨遵您的意志。” 等到一切再次变得悄无声息，阿尔杰才意识到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我可以通过占卜猜测他们交流的内容，可是我说出的话，该怎么让他们听懂呢？ 只有臧冉一个人听得懂古精灵语啊！ …… 因为约翰坚持表示两个组织有非常亲密的合作关系，自己不应该受到盘问和审查，迷茫的值夜者只能一边请约翰留在会客室喝茶，一边请示起了上级。 考虑到这件事是自己引起的，梅丽莎同样留在了会客室。 当然，她坐在那里，其实是在想她的电话。 而约翰同样不愿意浪费时光—— 在被值夜者带走的时候，他有请求借出一些书籍。现在他抱着自己的一大摞书，正在一页一页飞速地阅读。 还是梅丽莎先忍不住开口，毕竟她是干坐在那里，感觉更尴尬一些： “里德先生，你平时是做什么的？” 她问出来就后悔了。约翰刚刚拒绝了值夜者的审问，而工作正是常规的审问内容。 于是梅丽莎急忙修饰问题，让它显得不那么唐突： “我是说，你一直在图书馆看书，这让我感觉你十分热爱学习？”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非凡者为什么会出现在图书馆呢？ 约翰倒没有被审查时的强硬态度。他用着没人懂的梗笑道：“是的。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他一边说着，同时也在心里推测： 她说一直？我从上周才开始去图书馆。这位梅丽莎小姐就见过我很多次了？她不会真的是撞见了我第一次露出破绽，从此记住了我吧？ “你呢？美丽的小姐？你似乎也常驻图书馆。” “值夜者也需要天天读书吗？” 梅丽莎嗓音甜美地答道：“我做值夜者只是兼职。” 当值夜者也能兼职？朱斯提西娅小姐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可以，哈罗德肯定很希望兼职代罚者。 约翰没有多问，只是说道： “看来不浪费一刻光阴地学习，是我们共同的使命。” “这种时候不需要多说，一起学习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友善。” 梅丽莎噗嗤一下笑了。 这位约翰先生真是个很有趣的人啊…… 梅丽莎顺着对方的邀请说道：“这么说来，我想你不会介意我去取来我阅读的笔记。” “当然不会，美丽的小姐。需要我随同你一起去吗？这样可以避免我这个囚犯趁机逃跑。” 这当然是说着玩的，约翰也不会真的跑到值夜者的办公室里，免得自己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 直到他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梅丽莎，看到了她手中的稿纸。 我去！这真的是个学机械的妹子啊！ 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在我们thu，你会得到整个年级的男生的宠爱，你知道吗？ …… 注1：引自屈原《九歌》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认识一下 伦纳德走进会客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面对面学习的和谐场景。 注意到他进来，梅丽莎赶紧起身，在胸口点画繁星：“午安，圣伦纳德阁下。” 虽然这位哥哥的同事对自己颇为照顾，但梅丽莎可不敢对半神不够尊敬。 约翰自然不认识伦纳德，但这不妨碍他听出对方的地位。他顿时感到受宠若惊。 我只是个序列9，怎么就惊动了一位半神？一直觉得气定神闲的约翰终于感到了不安。 莫非，我们教会和黑夜教会的合作背后，还有其他的隐秘？这让他们发现我后，对我抱有另外的目的？ 可是，我翻书太快那天，朱斯提西娅小姐帮我检查过的。如果这里有什么隐患，她难道不会主动解决吗？ 或者，这其实是她乐于看到的局面？ 嘶，我是不是太信任朱斯提西娅了？她对我真的没有私心吗？她真的会为了同乡的情谊，把我的利益放在组织的利益之上吗？或者，她难道不会借此为自己谋利吗？ 无论如何，她的序列层次允许她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算计我。 就在约翰因为一时的异常，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伦纳德摸着自己的下巴，兴致盎然地打量着约翰。 抓到一个“愚者”教会的成员，这种事当然劳动不到他，随便找一个“红手套”出面招呼就可以了。可是他听说了这件事，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要知道，他身为塔罗会的一员，除了那位明面上负责传教的巴德尔先生，竟然连一个“愚者”信徒都不认识！ 这像话吗？ 哪怕撇开这些不提，贝克兰德的“愚者”信徒们因为十足的神秘，令负责大使刺杀案的官方非凡者们遐想无数。在最近几天工作的闲暇时间里，红手套们总是忍不住地凑在一起，猜测着“愚者”信徒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伦纳德听着他们一直说啊说，自己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现在居然抓到一个真人，大家怎么可能按捺得住自己？没看到除了负责出面的伦纳德以外，会客室外还排了一串围观的红手套吗？ “你就是里德先生吗？”伦纳德随意地伸出了右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伦纳德·米切尔，黑夜教会的高级执事。” “呃，圣伦纳德阁下，您好。”约翰小心翼翼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伦纳德随性地甩了甩头发： “不用这么紧张，里德先生。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是我们的责任。” “你说的并没有错，‘愚者’教会和我们有密切的合作。面对合作者，我们当然不能做出审讯这么失礼的行为。” “这件事的症结在于，我们和‘愚者’教会的合作局限在中高层，局限在红手套的队伍。值夜者们只是知道‘愚者’教会涉及了大使刺杀案。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个隐秘组织的成员应当被调查。” “总之，这是一个误会。” 因为梅丽莎在这里，他补充道： “当然，保持警惕是正确的。梅丽莎，你做得很好。” “事实上，你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多么伟大的成就！你竟然找出了一名‘愚者’的信徒！这是那么多序列6序列5的非凡者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呵呵，扯远了。总而言之，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们的失礼，里德先生。” 约翰因为心中的警惕，不敢有丝毫出格的举动。他露出了社交性质的笑容，风趣地说道： “从这个角度上讲，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有那么多位‘愚者’信徒，只有我自己暴露了身份。” “所以，不必道歉，尊敬的阁下。只要你们肯放我离开就可以了。” 伦纳德立刻说道： “当然，里德先生。我们不应当限制你的自由。” “如果你希望离开的话，现在就可以。” 说完，伦纳德状似无意地瞥了眼会客室的大门，添了一句：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耽误一些时间的话，我们红手套们非常希望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歉意。” “请问，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吗？” 随着他的话语，会客室的门被嘎吱推开。 约翰看着门外一溜整齐的“红手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臧冉眼巴巴地看着龙开念回了后山的小石屋，还要反过来安抚深感冒犯而暴怒的师兄。 “师兄你别多想，我就应付他一声，我肯定要向上晋升的。他，他疯疯癫癫的，那些话我怎会信呢？” “师兄，你别多想，你真别多想。龙师弟，他再怎么样，那是首座的独子呀。” “就让他住在后山，还跟以前一样，这不挺好的吗？” 那位师兄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 “你这话说的。我又岂是嗜杀之辈。只是师弟，他不敬神灵，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这般心软待他，待到他日冥君降下责罚，你不怕被牵连么？你可是少有的、天赋极佳的弟子，又这样年轻，日后自有远大前程等着你。” 臧冉哼哼哈哈地应了半天，又把安置龙开念的各项事务妥善安排好了，一回头才看到阿尔杰一直站在远处旁观。 他赶紧上前招呼：“前辈，突发了意外，让您见笑了。” “是我耽误了你的工作。”阿尔杰继续跟他客气，“刚才你送走的那位弟子，和今天被烧毁的器具相关？” 他其实已经通过占卜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当然，他只有序列4，又属于不善于占卜的途径，短时间内只能知道个大概。详细的细节，例如龙开念的那些话语的内容，还需要他独处的时候，借助女神的力量，做进一步的占卜。 臧冉不知道这些。他叹口气道：“那位龙师弟，唉，他素来疯癫，因此被关在后山不见人。今日乃是看守他的弟子一时大意，才让他跑了出来，以致烧毁了春祭的器具。” “这……会对春祭仪式有影响吗？”阿尔杰还是很在意春祭仪式的。毕竟这涉及“愚者”先生。 “倒不至于有大影响。只是负责相关事务的弟子这两日要赶工了。” 那就好……阿尔杰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我观察你的神态，感觉你对那位，那位龙姓弟子，格外在意。” 臧冉落寞一笑： “让前辈见笑了。我二人自幼相识，情分非同一般。在龙师弟发疯前，我受过他不少照拂。” “那时我还愚钝得很，龙师弟却是我们那一辈天赋最出众的弟子。他从不藏私，自己悟到了什么，都要和我分享。正是凭着他日积月累的点拨，我后来才算是开了窍。” “谁能想到如今，我一路升至三品，他却……唉。” 阿尔杰看看他，又看看周围，低声试探着问道： “他这个疯病，有办法医治吗？我知道一些治疗心理疾病的神秘学物品。如果能够设法拿到，也许可以尝试着治疗他。” “不过，他发病时的症状究竟是什么样的？病情严重吗？事实上，只凭我刚才的观察，他虽然性格独特了一些，但看不出是个疯子。” ——既然是女神要求接近那位龙开念，阿尔杰当然可以借助女神的力量，获取一些心灵领域的封印物，解决对方的心理问题，甚至因此和对方结下友善的关系。 臧冉吓了一跳。他压着声音急声道：“还请前辈莫要将这些话说与他人。” 我说什么了？我的话语有什么不对吗？阿尔杰自觉这段话十分友好。他只好迷惑地看着臧冉。 臧冉抿紧了嘴。他领着阿尔杰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向阿尔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 “前辈道行高深，我也不瞒前辈。” “龙师弟，乃是我玄冥观首座的独子。说他疯了，其实也是首座对外的宣称。” “他，他其实没有疯。”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吐出了音节： “说他疯了，只是因为，他若是没有疯，就得死！” “渎神者，唯有一死以谢其罪！” …… 对坐的午餐中，丹尼尔一边沉醉于朴素却充满技术含量的美味，一边听安妮莎絮絮叨叨。 “怎么办，丹尼尔？我觉得我的糖醋肯定放多了！” “唉！我不应该选择做糖醋排骨的！我自己酿的醋，居然每个瓶子的酸度都不一样！你说，这谁能想得到？” “怎么办怎么办？苏茜小姐会不会觉得口味太重了？” ——他们已经在昨晚约好，要在今天整治一桌宴席，以庆祝他们和苏茜的相识。 丹尼尔一边欣赏着安妮莎焦虑的可爱样子，一边安慰道：“理论上讲，狗的味觉灵敏度远低于嗅觉。你只要让菜肴闻起来香就可以了。” “这样吗……” 安妮莎只平静了一会儿，又再度担忧了起来： “不行，我要去看看，我的面饧得怎么样了。这个世界的面粉和我穿越前用的完全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饧一会儿就湿漉漉的，变得很软很软。” 她放下筷子，匆匆地跑了。 丹尼尔无语地吃着饭，看着她过一会儿又匆匆地从后厨跑回来，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需要那么认真地讨好她。依据我的观察，哪怕是你现在就请求苏茜教导你一些神秘学常识，她也不会拒绝的。” 安妮莎愣了愣。她正色道：“可是，那是老师啊。丹尼尔，我怎么能对老师不尊敬呢？” “……你可以不拜她为师，只以朋友的关系相处。” “可是她如果教导我，那她不就是我的老师吗？丹尼尔，在我们厨师里，如果对师父不够尊敬，甚至不认师父的话，是要被所有同行鄙视的。” 这里可没有你的同行……丹尼尔不是杠精，自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也不敢总是反驳安妮莎，怕她又误会自己想要掌控她。 他选择主动发问：“听上去，你对教导自己的人有额外的重视？只是因为行规吗？” 他无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安妮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当然不是了。丹尼尔，你不知道，在我过去的人生里，我的老师们都是我的贵人呢！” “如果不是他们怜惜我，关心我，主动教导我，我靠什么反抗父母的掌控，靠什么自己养活自己呢？” “如果不是认识了老师们，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应当反抗我的父母！丹尼尔，那样的人生，现在的我真是完全无法想象！”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不是单身 梦境边缘，灵之虫们刚刚完成了昨晚拖欠的工作，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却突然得到了独特的祈祷。 什么…… 女神要我教祂中文…… 您问过罗塞尔的感受了吗…… 灵之虫们歪了歪头，只犹豫了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大帝…… 对不起了！ …… 约翰等在相聚酒吧门口，终于等到了朱斯提西娅小姐和苏茜小姐。 他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在见识了“红手套”们超乎寻常的热情后，他心中的警惕达到了顶峰。 虽然“红手套”们有作出解释，他们在场的每个人都受到了“愚者”教会的掌管者——“正义”小姐的救治，脱离了失控的风险和死亡的阴影；但约翰不知真假，也就无从相信。 他更倾向于对方有另外的目的。而这样的目的让朱斯提西娅小姐乐见其成。 在这件事上，我们可怜的约翰还不知道“正义”小姐是谁。这本质上源于塔罗会和“愚者”教会关系混乱，导致鲁恩这边的教会和罗思德群岛那边缺乏必要的整合。 因此，奥黛丽从不给底层非凡者们讲解上层的教会结构。 奥黛丽注意到了他的靠近，主动停在了原地。这让约翰赶紧上前，一边看向苏茜，一边试探着说道：“朱斯提西娅小姐，今天上午的事——” 他有把自己的经历通过祈祷汇报给这位上司，但并未收到回复。 奥黛丽嘴角一抽。 一旁的苏茜甩了甩尾巴：“原来你们属于同一个隐秘组织。”说完，她主动向前走去，“我来帮你们营造无人的环境。放心，我不会偷听的。”她最后这句是专门说给约翰听。 ——面对这位还不知道“观众”究竟有多么强大的新手，苏茜觉得还是坦诚自己的能力比较友善。 约翰也是万万没料到，“观众”竟然敏锐到这样的程度。他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奥黛丽笑着看了他一眼，轻柔说道： “没关系的。苏茜知道就知道了。她不会乱说。” “嗯，今天的事，确实是源于我刻意的安排。我希望你和值夜者们有自然的接触。” 约翰心里咯噔一下。 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紧张于被安排本身，还是紧张于自己内心的怀疑被对方一眼看破。 奥黛丽发现了。她努力让语气更加温柔： “你不要害怕。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担心你在值夜者面前不够自然。” “我这样安排，其实是想送一场功劳给你。” 呃？功劳？ 约翰愣住了。他凝神看着奥黛丽。 “《资本论》的事，如果想要顺利推行，必然要假借‘愚者’先生的名义。这样一来，你的辛勤劳动就会被掩盖大半。” “所以我需要在别的地方补偿你。现在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至于黑夜教会的热情，你不用太过介意。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和他们多交流；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直接拒绝就好。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 她看着已经听蒙了的约翰，笑了：“‘观众’是不是很可怕？” 约翰一个激灵回过了神。他闻到了送命题的气息。 “你对我坦诚这些，就代表着你最大的友善。这样的‘观众’，又怎么会可怕呢？”他格外真诚地说道，“我为我的怀疑感到抱歉。” 奥黛丽摇了摇头： “不，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哪怕是对待最友善的上位者，也要抱有基本的警惕。小心和谨慎是非凡世界最重要的品质。” 约翰一时听得有些楞。他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朱斯提西娅小姐，这是，在鼓励我怀疑她吗？ 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要对友善的人也抱有警惕之心？” 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奥黛丽噙着笑容答道： “最大的原因在于，非凡途径越是向上，越是冷酷和疯狂。高序列的非凡者，哪怕稍有不慎，就会受到非凡特性的影响，变成与曾经的自己完全不同的样子。” “所以你应当保有一些基本的戒备心，就像你今天这样。假如我在继续向上晋升后出了什么问题，你就可以立刻察觉到危险。” 这番话完全超出了约翰的认知——依据他过去的经历，无论在什么样的领域，追求实力和地位，都应当令自身更强大、更有能力保护自己才对。 “那，那高序列既然这么危险，非凡者为什么还要晋升呢？” “确实有很多非凡者选择停在中序列，不再向上晋升。至于那些追求序列提升的人，有的是不在意这一点，有的是受到命运的驱使，也有一些，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笑容不自觉放大了一些，随即转移了话题： “现在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小心谨慎是正确的，请继续保持。” “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和我说吗？” 约翰犹豫着四处看了看。见朱斯提西娅小姐没有反对，他低声问道： “请问，他们口中的‘正义’小姐，究竟是谁？” “她啊……”奥黛丽的笑容意味深长，“是我们教会的上层之一，也是我上次提到的，塔罗会的成员。那是真正侍奉于‘愚者’先生座下的强者。” 哎呀，这样一本正经地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夸自己，实在是太让人脸红了！ 侍奉“愚者”先生的强者？朱斯提西娅小姐用“她”而非“祂”来称呼，看来这位是半神级的非凡者。 唔，如果那些红手套说的都是真的，这位“正义”小姐显然不具备朱斯提西娅小姐描述的那种，源自高序列魔药的冷酷和疯狂。 不知道我会不会有一天能够见到她……约翰想了想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毕竟这位“正义”小姐和他实在没什么关系。 等到苏茜重归了队伍，两人一狗依次迈入相聚酒吧的门口。谁知一声怪叫突然响起，一个黑影当头扑来。 苏茜借助犬类的灵活，一扭身就扑开了；奥黛丽就更不用说，能在身体的强度上压制她的，都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只有可怜的约翰被黑影正正砸中，险些摔坐在地上。 他听到身上的黑影叫道： “朱斯提西娅，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我明天就要去交任务啦嗷嗷嗷！我好害怕……” 约翰无力地推了推他，忍不住插嘴道： “哈罗德，你难道不应该先反省一下，为什么每次你都会扑到我身上来？” “我可没有奇怪的爱好啊！” 哈罗德倒是很老实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老哥，我错了！我，我以后一定努力磨炼技艺，争取扑倒自己心仪的目标。” 他说着，一边给旁观的奥黛丽抛了个媚眼。 咳！哈罗德先生！你已经不是“穿越”前的那个细皮嫩肉的英俊公子哥了。以你现在人高马大的外形，这样抛媚眼，真的，不太好看…… 奥黛丽一边腹诽，一边注意到苏茜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因为都是“观众”，奥黛丽轻易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奥黛丽，我想到了别墅周围总是追着我的那只黑狗……” 突然觉得哈罗德有点可怜…… 其实这里也有我的问题，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阻止哈罗德的行为。现在看来，我不得不解决一下这件事了，嗯…… 奥黛丽越过哈罗德和约翰，带着苏茜走到了吧台前。在和安妮莎、丹尼尔他们打过招呼后，她转向了紧跟在身后的哈罗德： “我当然会帮助你，哈罗德。可是你总是做出这样的举动，会让我有点难以处理。” 她笑得格外甜美： “要知道，我虽然没有结婚，可也不是一位单身女士呀。” 哈罗德呆住了，丹尼尔和安妮莎也愣住了，连约翰也有点惊讶，只有苏茜高兴地摇了摇尾巴，给了奥黛丽一个眼神： “听起来你已经获得了成功，这真让我为你感到高兴。” 奥黛丽顿时感到心虚。 这让苏茜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又给了她一个眼神： “莫非你只是为了阻挡令人困扰的示爱，故意这样谎称？” 是谎称吗？好像也不算吧……奥黛丽只好给了苏茜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让苏茜自己琢磨。 等她们两个互动完了，其他人才反应了过来。 丹尼尔和安妮莎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依据他们的猜测，朱斯提西娅小姐的那位和她有情感关系的男士，显然不会是“穿越者”。而选择一位本土人士做配偶，有违他们共同的认知。 约翰则开始下意识地回忆起教会的各位非凡者，推测哪些人和美女上司的相处过于亲密，哪些人又知晓这个消息，因此有注意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结果什么收获都没有。 ——大家心中的朱斯提西娅小姐，似乎都是时刻剥削下属的劳动力、却又令人信服的老板形象。 哈罗德终于回过了神。他“呜哇”一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约翰：“约翰啊！我失恋了！啊！我的心好痛！快安慰我！呜呜呜呜呜……” 约翰狠狠“嘶”了一声，僵硬地抬起因为受巨力后退而撞到了桌角的手肘，忍了又忍，终究是愤怒地说了一声： “滚！” …… 阿尔杰俯低身体，只敢看着面前星光璀璨的黑色裙角。 他的内心宁静得连惶恐都没有。 “我将赐予你相应的语言能力，让你能够听懂西大陆的话语。”黑夜女神的嗓音依旧轻柔。 阿尔杰俯得更低了：“赞美您的恩赐。” 女神轻轻地笑了： “这里大部分是‘愚者’的贡献。” “好了，做完这些之后，我会离开几天时间，直到春祭才会回来。这里发生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先不要采取任何可能引发冲突的行动。” 阿尔杰恭敬地应是。 女神笑着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了漂浮的光团： “高希纳姆，你打算跟着我，还是跟着他？” 阿尔杰不由得想到，如果高希纳姆跟着自己，没有女神的注视，她会不会尝试争夺自己的身体？ 当然，在想这些的时候，他的内心依旧平静不惊慌。这是女神的神力带来的影响。 光团同样显得非常安稳，固定在了最简单的球形：“你为什么不教会我这里的语言，让我自己行动？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谁？” 女神的声音依旧轻柔： “因为这是‘愚者’掌握的语言。你如果想要学习，需要向祂付出代价。” “当然，这里也有另外的解决方法。” “你想不想成为我的从神，高希纳姆？” “除了能够获得相应的语言能力之外，你跟在我身边，也不会再因为容易受到影响而变得暴躁。我记得第二纪的你，不是最厌恶冲动和暴躁了吗？” 光团顿时暴躁了起来，开始拉扯自己的形状：“你、想、都、不、要、想！” 女神丝毫不介意祂恶劣的态度，只是转过了身： “那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不要欺负我们‘愚者’的眷者。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她一步向前，踏入了隐秘之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起吃饭 “你清醒的时间真是恰好。给你也尝尝安妮莎做的宴席。” 奥黛丽一边说，一边凭空把一道一道菜肴端到克莱恩面前。 克莱恩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顿时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我的食欲已经被调动了。” 虽说已经在梦中吃着梦寐以求的中餐，可梦境毕竟局限在想象之内，哪有想象之外的美味吸引人？ 奥黛丽变出两双筷子摆好，高兴地一拍双手，坐在克莱恩的对面： “好了，可以开吃了。” “不过这么多菜肴，只有我们两个吃，实在是太可惜了。应该把‘星星’先生也请过来。” 克莱恩顿时调侃道： “那可不行。被梦魇吃掉的东西，想变都变不回来了。” 奥黛丽噗嗤笑了，刚想说什么，注意到克莱恩的神色，又安静了下来。 她当然认得出来，这是追忆的表情。 奥黛丽没有盯着他看，只是轻轻揭了张薄饼，拣了烤鸭和葱丝，蘸酱卷好，放进了克莱恩的碗里。 克莱恩的目光追上了她的手。他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谢谢。你也吃吧。” “我已经吃过一顿啦。” 奥黛丽托着腮，欣赏着他咬了一口烤鸭后，被美味彻底征服的表情。 “看来我要多吃几顿安妮莎的饭菜，趁机偷师来给你吃。‘世界’先生，我看着你吃饭的样子，感觉自己又饿了。”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语有多么正确，她舀了一勺子蟹黄豆腐到自己的碗里。 克莱恩顿时失笑：“你的偷师可真是不需要任何努力。” “怎么会呢，‘世界’先生？我可是认真地咀嚼了每一道菜肴，才能如此完美地复原它们的口味。” “我是很辛苦的。” 克莱恩含着笑看着她，想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又忍住了。 挂在他胸口的阿罗德斯顿时不甘寂寞地亮了起来： “伟大的至高的无上的主人，您想知道在今晚的聚餐中，女主人都和那些旧日的遗民说了什么吗？” 奥黛丽坐在对面，正正好好看见了这一行问题。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阿罗德斯在指代哪件事。 阿罗德斯！ 她碧绿的双眼瞪圆，刚要出言威胁，克莱恩已经非常冷漠地回答道：“不想。” 他还记着阿罗德斯之前提出的那个过分的问题，并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主动提问，不受阿罗德斯蛊惑了。 阿罗德斯的镜面上露出了一个委屈的颜文字表情。但它的字迹依旧流淌： “好吧。那么，美丽的吸引无数男性追求的亲爱的女主人，您想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吗？”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阿罗德斯？奥黛丽看到克莱恩的眉头狠狠地皱了皱。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她忍住所有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当然取决于你的主人愿不愿意告诉我啦。” 阿罗德斯锲而不舍：“好吧，险些被粗鲁的男士推倒在地的女主人，请向阿罗德斯提问吧。” 阿罗德斯…… 奥黛丽注意到，克莱恩的眉毛已经高高抬起，仿佛一只被挑衅了领地的猫。 她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问题，只好问了一个不那么有意义的：“你要吃一点吗，阿罗德斯？” “不用了，我没有品尝食物的能力，也享受不到它的美好。谢谢您，善良的因为没有结婚而被误会为单身的女主人。” 阿罗德斯，你究竟想暗示什么……奥黛丽无语地看着阿罗德斯镜面上的新的话语： “伟大的至高的主人，您可以提问了。” 克莱恩似乎犹豫了一下，却终究决定不理它。他给奥黛丽夹了一片夫妻肺片里的牛肉，然后自己认真扒饭。 “伟大的仁慈的主人，请您向阿罗德斯提问吧。求您了~” 克莱恩依旧坚定地不理它。 阿罗德斯的字迹开始颤抖了起来。它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抓狂的小人，背景还有两道泪水不断流下。 奥黛丽看得津津有味。 阿罗德斯，你也有今天呢！她无意识地夹起那片牛肉，没注意上面沾了块辣椒，直接咬了一口，顿时被辣得咳嗽起来。 “你不能吃辣？”克莱恩愣了一下，赶紧给她倒水。 奥黛丽摆了摆手，还没说话，阿罗德斯的字迹陡然变幻： “主人请不要担心。女主人刚才盯着阿罗德斯幸灾乐祸，结果吃到了一块辣椒。” 阿罗德斯！请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咦，等一下，你该不会是……就这样得到了一个问题？！ 这真的是……阿罗德斯，我真的很佩服你…… 克莱恩的额头跳了跳。他依旧不搭理阿罗德斯，只是对奥黛丽柔声说道：“小心一点。没事了吧？” 奥黛丽喝了口水，红着眼睛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依据她从小到大接触的礼仪，这算是比较失礼的行为了。虽然她知道在“世界”先生面前根本不需要在意，但还是下意识地会觉得不好意思。 克莱恩继续吃。吃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喜欢和他们相处吗？还是只是为了我？” “世界”先生，你是想问我有没有被冒犯到吧……你这不是依然被阿罗德斯掌控了思维和情绪吗？ 唉……“世界”先生…… 唉……阿罗德斯…… 奥黛丽很诚实地说道：“还好啦。我利用他们探索洞察的规律，这不就是我自己的收获吗？” 克莱恩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你可以利用任何人。选择他们不就是因为我么。” “不要在意成这样啦，‘世界’先生。对‘观众’来说，世界上本来就只有‘有缺点’和‘有很多缺点’的两种人。” 她说着，又摇摇头：“不对，‘世界’先生是没有缺点的。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 你是认真的吗，“正义”小姐……为什么你的表情如此真诚，完全看不出是在哄我？ 难道说，连“观众”也会因为爱情失去理智吗？ 克莱恩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才笑道： “那在你眼里，‘有缺点’和‘有很多缺点’的他们，是什么样的？” 奥黛丽瞪圆了碧绿的眼睛： “我才不要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发现我的内心有多么阴暗的！” 说完，她自己撑不住先笑了。 “其实呢，我这两天研究他们几个，还是有了很多发现的。” “比如，我以前有点讨厌丹尼尔，觉得他总想占别人的便宜，总想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达到目的。” “可是通过进一步的观察，我发现，他对待自己未来的伴侣，真的很好，特别地迁就，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 “相反，安妮莎对他其实算不上好。她并不太注意丹尼尔的情绪，而且很容易听到一句不顺心意的话就情绪敏感、大发脾气。这对比于丹尼尔对她的温柔和迁就，可以说是很不好了。” “可是，在我去洞察这件事之前，我一直觉得安妮莎是很好的人。”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同样知晓，安妮莎受到父母的影响，一方面在男女平等这件事上过度敏感，另一方面又难免受到父母的潜移默化，会在对待自己的亲人时态度比较强制，少有反省自身。” “可是，也许是我同情她的遭遇，同情和她相似的、我认识的其他女性；也许就是因为性别决定了我的立场：总之，那时的我并不觉得，她的这些缺点令人难以接受，只是对她感到怜悯。” “所以我现在觉得，每个人都有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每个人的恶也都有自己的缘由，并非纯粹的邪恶。而我过去接受一些人，厌恶另一些人，只是源于我的角色会否让我直面他的邪恶。这样一想，那些我过去不敢窥视的阴暗面，似乎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我认为，等到日后我晋升了序列2，我至少可以尝试，去理解每个人的恶是如何受人生的局限所产生，并帮助他们变成更好的样子。” “嗯，我打算等到再熟悉一点之后，尝试通过语言的引导，让安妮莎他们都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走出认知的误区。”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认为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不能过界。一旦从引导变成了操纵，这就不是善良而是邪恶了。”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她看向目露深思的克莱恩： “‘世界’先生，你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克莱恩张了张嘴，说道： “那假如你遇到穷凶极恶的人呢？比如抢劫财物、奸**女的海盗。他们很多也只是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生活在混乱的海上环境，盲从着别人都在做的事情。” 奥黛丽笑了： “我有想过这种问题。” “如果那是个会和我的人生有很大交集的人，我或许会在阻止他为恶的前提下，尝试改变他，让他认识到内心的罪过，从此向善；可是我哪有时间对每个人都这么做呢？对待陌生的邪恶的人，还是彻底杀死他们比较合理吧。” 克莱恩追问道： “你不会想着强制修改他们的认知，把他们变成善良的人吧？” 奥黛丽摇摇头： “那太邪恶了。每个人至少都应当有权利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然这个世界，就要变成‘观众’空想出来的了。” 她直视克莱恩的眼睛，半开玩笑地问道： “你还有什么要拷问我的吗，‘世界’先生？” 克莱恩慢慢地摇着头，有点犹豫地说道： “没有了。” “我，没有再看到什么隐患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语言不通 没有了黑夜女神的庇护，阿尔杰做什么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他没有急着开始行动，而是选择耐心等待。直到抓住了臧冉格外忙碌的时机，才适时地提出离开，说自己愿意一个人随处转转，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 玄冥观有什么景色？屋脊连绵，茅舍参差，这些当然算不上景色。能称得上景色的，也就是后山。 后山有什么？有山有水有树有野兽，当然还有被关在小屋里的龙开念。 阿尔杰正是冲着龙开念去的。 从女神那里获得了西大陆的语言能力后，阿尔杰立刻回忆了龙开念当时说的那一段话。那段看似疯癫的话语中，明明白白地透露了两个信息： 龙开念认为西大陆的法箓对这些道门弟子来说是很危险的，这种危险会随着贴身存放而增加；这样的危险，在晋升到大约半神的实力时，会达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以至于龙开念不允许臧冉晋升二品。 对此，阿尔杰并不觉得难以理解。虽然他还不确定法箓的本质，但至少确定这里的非凡者没有经过魔药改造身体。换句话说，他们都还是普通人。 看看那些教会的记载中，和封印物接触时间过长的普通人，哪个有好下场呢？ 当然，除此之外，龙开念的话语中还透露了一条或许会很重要的线索：龙开念明明是首座唯一的儿子，却说自己孑然一身，身边唯一重要的人就是臧冉。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变故，让龙开念认为首座不再是他亲近的人，阿尔杰一时还难以想象；但他直觉地认为，这和龙开念对法箓与众不同的态度有关。 阿尔杰装模作样地逛了大半天，才假装随意地走向那座隐在山中的、建筑精美别致的小屋，仿佛只是在欣赏风景。 他才稍微靠近，就听到守备弟子扬声道：“前方何人？此乃守卫重地，速速退散！” 阿尔杰现在听得懂了。但他依然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茫然地看着他们，摊了摊手。 守卫的弟子里，一个说道：“这人是谁？长得与我等不甚相似，倒好似那些蛮夷。” 另一名弟子，仿佛是领头的人，连忙道： “休得胡说，这怕是观中前来做客的那位前辈，据说是漂洋过海从东边来的。你们日常守在这里，没听说罢了。” “前辈是贵客，我等不得冒犯。” 话虽如此，领头弟子也犯了难：这位前辈语言不通，若是他执意入内，自己该如何解释阻拦？ 他犹犹豫豫地冲阿尔杰行了个晚辈礼。阿尔杰保持着不明所以的样子，很是礼貌温和地接受了。 他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了大声的叫喊：“你们说什么？东边来的客人？” 下一刻，一阵咣咣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似乎是什么人飞跑起来，撞倒了桌椅板凳。 “东边哪有人烟，是结界另一边吧？那结界果真是可以打通的。我幼时同爹这样说，爹还笑我异想天开。果然，我龙开念的不凡，岂是常人可以看破！” 阿尔杰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眯着眼，仿佛是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伸着脖子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但其实，他的心里十分满意。 当初，阿尔杰刚刚登上陆地、遇到臧冉的时候，对方一听说他从东边来，表情立刻就变了，态度也不知道恭敬重视了多少倍。阿尔杰由此知道，玄冥观是对西大陆的封印有了解、有探索的。 因此，当阿尔杰开始思考怎么接近龙开念的时候，就猜想他会不会同样知晓封印相关的信息。要知道，龙开念毕竟是首座的儿子，小的时候又很聪明，未必没有接触这些隐秘的机会。 而龙开念的性格，明显向往自由，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封印外的世界，很可能会引起他的兴趣。 最重要的是，我来自哪里，当然是由他人介绍给龙开念的，和我阿尔杰又有什么关系呢？ 哪怕由此产生了什么矛盾，也不能怪在我身上。 守卫弟子们听到龙开念的动静，顿时紧张了起来，一个个高度戒备着，防着他要冲出来。 但龙开念没有走门——他从烟囱里探出了头。 “咦，果真是您！我昨日便见着您了。我见您带着阿冉飞过来，便觉着您与旁人不同。未曾想您竟是从结界外来的。” 他一只手臂挂在烟囱沿上，一口气说了一串话。说完又立刻意识到阿尔杰听不懂，皱着眉苦想了半天，突然吐出一句发音格外生涩、带有浓重口音的古精灵语： “你好。” 他是臧冉的特长，以及自己略有了解的、有关精灵一族的经历，推测出对方或许听得懂古精灵语。 不过，这位龙弟子显然外语不太好。这句“你好”，阿尔杰差点没听出来。 他愣了一下，才作出惊讶的样子，向龙开念回礼，用古精灵语说道： “早上好，龙道友。” “原来龙道友也懂古精灵语？” 几个守卫看着他们就这么交流起来，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们一方面感到担心，万一龙开念说了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话语，造成了未知的不好的影响，便是他们守备不力之过；另一方面，又觉得龙开念大半个身子还留在烟囱里，好像也不违背关押的规则。 他们真是被龙开念折腾得筋疲力尽，只想能不管他就不管他。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阿尔杰说的话，龙开念也听、不、懂！ 他掌握的古精灵语，还是小时候好奇，随口跟臧冉学的。原本会的就不多，这么多年不使用，更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龙开念挠着头，摊了摊手，指了指东边，手臂抡圆了在空中随意划了几下，又摆出了摇桨的姿势。 阿尔杰看得嘴角一抽。 别说他得假装不知道这些弟子的前言；现在他知道，可他依然不明白龙开念想表达的内容。 龙开念看出他没懂，一时情急，下意识改用两只手比划。 然而不幸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因为动作过大，他的手臂没能稳稳挂在烟囱沿上，整个人“咣当”一下掉了下去。 呃……阿尔杰在心中抽了抽嘴角。 第一百二十章 消化过快 看着龙开念就那么从烟囱上掉了下去，再想想他的身体还是个普通人，那砸在桌椅板凳上的声音，阿尔杰都不忍深想。 他微微伸了伸脖子，露出了担忧的神情。里头的龙开念却嘶着气，长啸道： “啊！我为什么把古精灵语都忘干净了！” “阿冉啊！救我嘶！”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他顿了顿，突然惊喜叫道： “不对，当年阿冉把他的古精灵语词典留在我这了！” “门外的，帮我留住前辈，等我把词典翻出来！” 守卫的弟子顿时无语了： 我们是你的看守，不是朋友，更不是奴仆！ 不塞钱就想使唤我们？想得美！ 阿尔杰倒是有些惊喜。 我原本的目的，只是引起龙开念的兴趣，方便我稍后秘密接近他，悄悄和他交流。没想到他手中竟然有古精灵语的词典。这样一来，交流的方式就可以更加多样化。 当然，在合理的情况下，一个语言不通的人，是不会知道龙开念去找了词典的。阿尔杰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见守卫弟子一脸淡定，没有要进去救人的意思，遂朝守卫弟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走了很远之后，他还听见了风中依稀的叫喊： “咿！前辈怎么走了！不是让你们帮我留住前辈的吗？” “你们这些蠢货！结界外定有另一番广阔天地！你们都不关心，天天就想着争破头抢那狗屁法箓！鼠目寸光！” “啊啊啊啊啊！真是气煞我也！嘶！疼嗷嗷嗷嗷！” …… 奥黛丽冲进洛克汉姆街21号，推开办公室的门，一口气停在约翰面前；整个过程只能勉强保持住仪态： “你说你的魔药，消、化、了？” 她刚刚正在处理艾瑞霍格原本的信仰，听到约翰传递给她的消息，惊得立刻就赶了过来。 要知道，约翰服食魔药，才刚过一个星期啊！ 约翰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杰登已经无比亢奋地插言： “没错！我已经让他描述过了消化时的感受，也做了我们常用的几样检查。他确实是消化了。” 奥黛丽在理智上是相信的；她只是在情感上无法接受，约翰居然学霸到这样的地步！ “辛苦你了，杰登。太好了，我们教会出了个真正的天才！约翰，你跟我来。” 约翰依旧没有来得及说话。因为杰登已经主动插嘴道： “他要晋升‘推理学员’了吗？他的功勋攒够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借给他一些。” 这东西是能借的吗？约翰淡定在内心吐槽，一边犹豫着说道： “我，我其实还有工作要汇报……” 因为杰登在旁边，他没法说得很明白。 奥黛丽点点头，示意她听懂了：“一起带过来吧。” 等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炼金室，奥黛丽才问道： “是什么让你在昨晚和我分别之后，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莫非是因为和苏茜聊了太久的差分机，唤起了你的码农之魂？” 当然，最后这句纯属玩笑。 “我昨晚觉得工作快要接近尾声，就熬夜把它们做完了。” “在整理了那么多理论之后，我有了融会贯通的感觉，对整个领域都有了一种额外的掌控力。然后，我产生了哗啦破碎的感觉。” “杰登说，那就是魔药的消化。” 他有些忐忑地问道： “朱斯提西娅小姐，这正常吗？按照我的预想，我至少应该以这样的方式阅读多个不同的领域，才真正算得上‘阅读者’。只是阅读一个领域的书籍，思维方式应当会受到这个领域的局限才对。” “而且，我记得教会资料的记载中，序列9的魔药至少要消化两个星期。” 奥黛丽笑着摇摇头： “我想你只是没有了解一个事实：魔药是可以提前消化的。你在‘穿越’之前的阅读经历，同样在帮助你。” “这也解释了你说的，思维方式的问题。你以前一定读过许多理科类的书籍，这对你现在的工作是很好的补充。” “所以，你只用一周消化魔药，是很合理的。” “当然，这个消息依旧令我格外激动。约翰，我已经预见到你成为半神，成为教会主干力量的那一天。” 约翰刚想谦虚几句，就听到朱斯提西娅小姐瞬间转换了态度： “好了，让我先来看看你整理好的理论吧。至于魔药，稍后我会看着你调配喝下。你既然晋升了序列8，就可以参与一些教会的工作任务了。我会尽量安排有助于你消化魔药的那些。” “要努力挣功勋，为你日后的半神魔药做准备呀，约翰先生。” 果然，你还是那个朱斯提西娅·周·扒皮·明琪·塔利亚。 约翰不甘示弱地说道： “‘推理学员’应当可以学习更多的仪式魔法了吧？那我是不是会有更多的材料配额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性格偏激 “什么？你要开始出任务了！” 杰登显得对约翰比对自己还关心： “我们哪有什么任务要用到推理呀？” 约翰确信这不需要保密，因此说道： “现在还不清楚。朱斯提西娅小姐让我明天去东区达瓦斯街的据点，找一位名叫苏珊娜·埃文斯的女士。” 杰登听了这话，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你要去东区？” “那完了，朱斯提西娅小姐要让你去协助达瓦斯街的那些人，处理非凡事件了。” “你不知道，那个据点的人，除了传教之外，还要多管闲事，处理东区的那些被警方忽视的、涉及非凡的案件，一般都是死人的那种。” “东区，你知道的，死的人太多了，所以警察一般就随便看看，盯着他们下葬就好了。我们应该是在警察系统有人，会把这些没仔细检查过的案件汇总，交给咱们教会。然后，达瓦斯街那帮人就会利用占卜追溯一下，是否有非凡力量作案。” “这些案件吧，虽然大部分是和非凡无关的，辛苦的主要是那些，需要占卜来消化魔药的成员；可一旦真的涉及非凡力量，就需要破案专家了。朱斯提西娅小姐肯定是派你过去帮忙破案的。” “怎么办？你快去找她拒绝，趁着朱斯提西娅小姐还没走。” 约翰听明白了原委。但他没听明白杰登的态度： “我为什么要拒绝？这里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吗？我的意思是，我感觉这是挺合适的工作。又能帮助别人，又能消化魔药。” 杰登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刚从东区逃出来吗？你为什么要回去？” “那是东区啊！那里那么，那么脏乱，街上的人都毫无素质。小孩子到处乱跑，街上随时可以看到有人小便。你，你去那里不难受吗？” 约翰听得皱了眉。 但他随即想起这是个叛逆期的小孩，即使是反对也不能太过直白。他放平神态，改用询问的语气说道： “可是，东区是不会因为我不去那里，就不存在的。如果我不进入那里，我该怎么改变这个社会，让更多的，像曾经的我一样的人，过上自己应有的日子呢？” 杰登听得“呵”了一声。他终于又对约翰露出了那样不屑又挑剔的神色： “怎么，你也想像那些傻子一样，倾心尽力地帮助那些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吗？” 约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他们都很可怜。” “可怜？”杰登嗤笑了一声，“这世上谁不可怜？你可怜他们，谁又来可怜你呢？” 他的语气那么激烈，已经超过了这件事本身需要的程度。 这让约翰皱起了眉。 这里，有故事啊…… 他一直以为，杰登的傲慢和冷漠，只是源于他自视甚高；但现在看来，他年幼的时候，必然经历过旁人的冷漠甚至恶意，因此才学着用冷漠武装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 如果是曾经的约翰，现在大约只会抱着对杰登的所有怜悯和宽容，采用缓和的方式，纠正杰登偏激的想法；可是在得到魔药的加强后，约翰注意到了另外的细节： 以我的着装、外貌、家庭环境等条件，出入达瓦斯街的据点更不引人注目；朱斯提西娅小姐安排我到这边来看书，是不是，就是为了，杰登？ 她知道杰登内心偏激，偏偏性格高傲，又处在叛逆期，对一般人的劝说难以信服；而当朱斯提西娅小姐将我招进教会后，她终于找到了足够聪明，因而有潜力让杰登信服的人，可以纠正他偏激的观念？ 所以她安排我在这里读书；而杰登逃学躲进洛克汉姆街的据点，本就是他的习惯：他遇见我的几率是很大的。在多次相遇后自然而然地熟悉，成为好朋友，交流彼此的观点，也是非常合理的。 这……这就是“观众”才会有的温柔吗？约翰突然觉得，这个组织特别温暖。 他略作斟酌之后，用踌躇满志、最能唤起少年热血的自信语气，反问道： “我为什么需要别人可怜我？弱者才需要被怜悯，我有足够的自信，自己就能救赎自己。” “改变这个世界，让更多人根本不会再遭遇我曾经的苦难，就是我对命运最好的反击！” “杰登，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杰登不由得瞪大了眼。他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自己面前打开了。 …… 乌洛琉斯收拢羽翼，降落在了一棵棵高大黑绿的树木之间，降落在了这座岛屿上。 祂温柔又淡漠的目光注视着岛上的一切。 乌洛琉斯无声地向前走去。在越过广袤的死寂森林之后，大片空地显现，无数生物匍匐于地面。 乌洛琉斯注视着空地中央的神龛，注视着给予尸骸新生的黑色石柱，注视着铭刻宏大壁画的陵寝。 祂注视着岛屿上的每一具活尸，注视着它们的命运。 祂也在注视着自己的命运。 半晌，乌洛琉斯慢慢地张开了嘴，吐出了几个单词： “好像，没什么问题。” 他的视线之中，几具活尸听到他的话语，转过了头。 这包括变异的卷毛狒狒，拼接着人类头颅的蜥蜴，浑身密布恶心瘤体的树人，也包括一位头发全白、面容苍老、皮肤紧贴骨骼的男性。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身上穿着罗塞尔时期的奢华衣物。 他们看了看祂，随即回视向前，像所有其他生物一样，继续参拜空荡荡的神龛。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交流观点 “后来，我又让乌洛琉斯尝试触动了那里的新生力量。引发反应的激烈程度基本和预料相当。” 羽毛笔缓缓写道： “这符合我们之前的推测。费内波特的灾难不是堕落母神带来的。它更像是不定之雾的直接影响。” “现在的问题是，不定之雾是借助什么为跳板，将力量降临于现实的。” 克莱恩捏了捏眉心，随手抛着硬币。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既然那里是黑皇帝的陵寝，那么理论上讲，不定之雾是可以利用的，对吧？如果祂能和堕落母神达成合作。”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陵寝内部一定会有异变。”羽毛笔写道。 克莱恩沉吟着说道： “我前天倒是刚刚找过罗塞尔。当时看上去一切正常，连堕落母神对罗塞尔的侵蚀都十分稳定，没有明显的增强。” 他的面前，字迹流淌： “但是，如果你的假设成立，不定之雾可以扭曲你的视野。何况还有堕落母神提供帮助。” “……确实。” 克莱恩苦恼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情形，相当于哪一条证据都无法令人确信。这源自位格上的压制。 克莱恩想着罗塞尔当时的一切反应，想着祂突然为了贝尔纳黛呼救，想着贝尔纳黛稍后的回复，想着整个事件的原委。他慢慢感受到了直觉的不对劲。 如果我看到的都是不定之雾扭曲出的视野，而不定之雾又对“律师”和“仲裁人”具有相应的掌控力，那罗塞尔当时忽然叫起贝尔纳黛的名字，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不定之雾不希望我观察太久，那会让我发现陵寝内的异常；而祂又可以影响“律师”途径。因此祂安排纳斯特和贝尔纳黛意外相遇，以此为借口，转移我的注意力，消耗我的力量。 克莱恩想着从头到尾的整段对话，忍不住问道： “真的没有已知的仪式涉及普通的混乱吗？” 羽毛笔写道： “我真的不知道。” “听上去你似乎有了思路？” 克莱恩摸着下巴说道： “只是一种直觉。” “罗塞尔的陵寝内，可能真的有问题。” 羽毛笔停顿了一会儿，写道： “你提醒了我。那座原始岛屿上，死亡生物的原始崇拜中，掺杂了不少秩序的混乱。这看似符合黑皇帝陵寝带来的影响，其实反而不太对劲。” “连欲望母树和不定之雾都开始对现实产生更强烈的影响，比祂们更强大的堕落母神，又怎么可能连罗塞尔带来的混乱都压制不了呢？” “很有可能是因为不定之雾占领了罗塞尔的陵寝，才导致岛上应激性出现了更多的混乱。” 克莱恩顺着祂的思路说道： “如果不定之雾通过和堕落母神合作，侵蚀了大帝的陵寝，作为自己力量的跳板，祂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制造费内波特的混乱，动摇大地母神的锚，或许正是祂为馈赠付出的价格。” 羽毛笔的笔迹变快了一些： “这很可能是真相。” “而当祂们彻底侵蚀罗塞尔之后，就可以进一步借助祂的复活，影响因蒂斯的民众。”因蒂斯的人们，在神秘学的意义上，都是罗塞尔大帝的臣民。 “奥古斯都们很可能藏在那里。” 克莱恩微不可见地颔首：“一切线索都串起来了。” 他的心中隐忧重重。如果这些猜测是事实，那么罗塞尔的状态可能会非常不好。而祂甚至难以把自己的求救传递出来。 而我前天完全没有发现祂的困境！他的内心产生了些许自责。 对此，他只能自我安慰： 我上次交换分身，还是在上个星期的时候。这至少说明，那时的侵蚀力量还不足以影响到我自己。一个星期的变化，还不会达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亚当想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我的建议是，不要再尝试联系罗塞尔，就让外神们以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既然你上个星期才替换过分身，事情就还没有发展到过于紧急的地步。” “我们从因蒂斯入手，试试能不能找到奥古斯都。一旦找到了祂们的踪迹，就是对我们的猜测最好的验证。” 克莱恩对这个计划没有疑议；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实施： “你计划怎么寻找他们？邀请因蒂斯的教会提供帮助吗？” 羽毛笔的字迹很流畅——这件事似乎对亚当来说完全不是困难： “不需要这么正式。我的黄昏隐士会的成员，可以利用职务的便利做到这件事。寻找奥古斯都，本来就是很正当的行为。” “在这方面，如果你愿意提供帮助，可以把黑皇帝的亵渎之牌借给我。我知道它在你那里。” 克莱恩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他撑着额角，难以自制地皱着眉。羽毛笔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主动说道： “没有必要太过忧虑。最多再有两个星期，我就可以彻底容纳混沌海。” “到时候，我们就有能力毁灭那座岛屿，救出罗塞尔。” “你可以提前联系一下黑夜，看看祂有没有余力提供帮助。” “即使没有，我想你也能把卡尔德隆城和宾西连通的那座灾祸城市重组到对应的地点，直接产生力量上的碰撞。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分出一些额外的力量保护罗塞尔。” “一切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克莱恩捏着眉心点点头，一边有些哭笑不得： 亚当这是在安慰我吗？ 祂的人性，好像恢复得不错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模仿对象 克莱恩推开门，看到两个身形一模一样的美丽少女，头挨头肩挨肩地坐在一起，一个翻看资料，一个记笔记，默契度达到满分。 满心愁容的他顿时被逗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听到他的动静，两个奥黛丽纷纷抬起头来。源自梦境的那个主动上前，接过了“0-08”： “‘世界’先生，你看上去很忧虑。阿蒙的哥哥和你说了不好的事情吗？” 刚才，她正在梦境里做正常的检查和维护，“0-08”突然问她克莱恩是不是醒着。 奥黛丽就知道，阿蒙的哥哥有事要说，赶紧把“0-08”送了过来。 另一个奥黛丽也跟着站起来：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你怎么总想帮忙，“正义”小姐？你知道自己快要晋升了，应该调整好状态吗？ 克莱恩直接问道： “你的污染解决得怎么样了。” 距离奥黛丽在梦境中被天尊污染，也有两天了。 “唔，我在按时治疗。”源自梦境的霍小姐说道。 另一个奥黛丽跟着说：“按照正常的进度估算的话，明天再找阿罗德斯复查一下，由苏茜最后检查一遍，应当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霍小姐接话道：“所以，我现在很健康，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去做。” 梦境外的奥黛丽：“反正我除了调整艾瑞霍格的信仰，以及为约翰提交的理论制定实际的计划外，没有其他重要的任务。” 克莱恩看着她们两个，感觉嘴角直抽。 他忍了忍，还是问道： “你是在模仿蕾妮特女士吗？” 两个奥黛丽顿时露出了一模一样的、不好意思的笑容。她们依次说道： “是呀是呀。” “‘世界’先生，你不觉得，蕾妮特女士的形象，格外神秘而富有魅力吗？” “我记得规则书上说，‘观众’到了序列2，就可以有六个身份了。” “到时候我们都围在你身边，挨个说话，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我不需要这样虚假的左拥右抱，“正义”小姐。 克莱恩露出无语的表情，眉宇间的愁容不自觉消散了许多。 …… 黑夜女神走在没有边际的沉寂与阴冷中。祂的脚步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这里，在隐隐约约的哗啦声中，沉眠的力量是那样清晰，那样不可逆转。 女神整理了一下胸口的黄金鸟形饰品，目标坚定但又格外谨慎地继续向前。在祂的周身，无法看透的黑暗努力挣扎着，配合着黄金鸟形配饰发出的苍白辉芒，撑起一片安全的区域。 深眠花和夜香草不断在祂脚边生长，又迅速枯萎干瘪下去。 黑夜女神缓缓前行着，直到祂终于看到了深暗的水流，看到了笼罩其上的灰白雾气。 祂眉头微皱，看着那些灰白的雾气，看着它不断地翻卷着，慢慢吐出了一个人影。 那身影仿佛完全由灰白融合的深暗水流组成，却又隐隐具有实体。 女神甚至能够偶尔看到祂的衣袍具有纹路。那是和玄冥观弟子的道袍相似的纹路。 “来者何人？”这人影问道。 女神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反倒用西大陆的语言问道： “你是谁？” 人影身上的深暗水流汹涌又褪去。祂的声音慢慢道： “我乃冥君座下，朝生子。” 祂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黑夜女神一遍，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是，‘黑暗’。” …… 在图书馆看到约翰后，梅丽莎立刻上前打招呼。 她还记得那些被自己敬佩的红手套们，是怎么满怀感激地亲近这位“愚者”教会的成员。这让她很难不对“愚者”教会产生好感。何况，约翰本就是个热爱学习的有趣的人。 在几句寒暄之后，她好奇地问道： “约翰先生，你今天阅读的内容，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啊，是的。”约翰将厚厚一摞心理学和神经生物学的书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缓和了一下手部的酸痛感，一边解释道： “这是因为我突然遇到了一个令我迷惑的问题，希望能够从书中寻找到答案。” 梅丽莎扫了眼熟悉的书名，主动说道： “不知道我有没有可能提供一些帮助？我在消化‘通识者’魔药的时候，有了解过心理学和生物学的内容。” “呃，这个问题其实……”约翰仔细转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其实是关于如何，呃，利用魔药的力量。” 他本来想说“如何消化魔药”，话到嘴边才想起，扮演法在正神教会是不被允许传播的，因此赶紧改了口。 梅丽莎的表情很认真： “利用魔药？你指的是哪方面？” 她是真的没听懂。 这让我怎么解释呢……约翰犹豫着说道： “梅丽莎小姐，如果你确实很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一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讨论这个问题吧。” 在这里讨论魔药的相关，让他有一种，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谈论银行卡密码的感觉。 梅丽莎相当赞同这个提议。 在这件事上，她不担心约翰会伤害自己。因为在她眼中，相信“愚者”教会的成员，就像相信代罚者一样自然。 直到约翰带着她走到了上次被围堵的位置，拿出一枚书签，贴在了墙上。 “拉住我。” 他带着梅丽莎钻进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梅丽莎随着他的动作，惊呆了： “女神啊！约翰先生，图书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我们开辟出来，看书用的。坐吧，幸好这里没有被我弄得太乱。”约翰作为秘密空间的主人，主动介绍道。 开辟一个秘密空间，就为了看书？ 如果，如果全世界的非凡者都像“愚者”教会这样，安全又友善地使用非凡能力，那，那克莱恩也不会牺牲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秘学讨论 梅丽莎打量着这个空间，一边说道： “原来你突然出现和消失，是进入了这里。如果真的因为这个被我们抓住审问，那实在是太冤枉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里告诉其他值夜者的。” 你知道就好……约翰已经在来路上想好了说法： “让我们说回正题。梅丽莎小姐，你知不知道有这样一种情况：” “非凡者在服食魔药的很久之前，甚至是还没有成为非凡者的时候，作出了某些行为，恰好很契合魔药的力量。所以，在他服食魔药之后，会比常人更快地进入安全的状态，不再听到呓语，感受到疯狂的倾向。” 梅丽莎眯起了眼。她看着他，犹豫着，问道：“你说的是，提前扮演？” “咦？你知道扮演法？”约翰格外惊讶，“你们正神教会不是不传播扮演法的吗？” “是我加入值夜者之前，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告诉我的。” “听上去，在你们‘愚者’教会，扮演法是公开的？” 梅丽莎感到惊异。她愈发觉得“愚者”教会是个好地方，除了信仰的不是女神。 “咳！这不重要。”约翰差点咬到自己。 他发现自己总是在这位小姐面前暴露秘密。这让他感到有点懊恼。他强行转移话题道： “让我们把目光转到我的问题上来。我想知道，提前扮演的原理是什么？是人体的哪一种组分，记住了这个人做过相应的扮演？” 约翰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是因为自己独特的经历——既然穿越前的人生也可以在提前扮演中产生效果，那岂不是意味着，有某种事物在穿越前后没有发生变化？ 假如能够知晓是什么样的事物承载着提前扮演的经历，不就能够找到这个在穿越中不变的事物，进而理解穿越的原理了？ 而理解原理，往往和做出应用不会相距太远。 梅丽莎不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她只是感到很新奇： “这——应该是星灵体或者以太体吧？约翰先生，这完全是神秘学相关的知识，你为什么要在自然科学中寻找线索呢？” 这是因为我原本的世界只有自然科学，没有神秘…… 约翰当然不可能这么解释。他说道：“因为我发现了某个特例。它让我希望知道，记忆是否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毕竟穿越前后，最显著的不变的事物，就是一个人的记忆了。 “记忆……可是这样一来，‘观众’途径的非凡者，不就可以通过修改记忆，直接完成魔药的消化了？那我们就都不需要扮演了。直接请‘观众’为我们添加扮演的记忆，我们的魔药就消化了。” 约翰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我只是不确定，‘观众’真的彻底地改变了我们的记忆吗？我知道很多‘观众’的催眠，是可以被检查、可以被纠正的。或许，他们并不能改变记忆。他们改变的只是读取记忆的方式。” 梅丽莎若有所思：“你的理论，听上去非常自洽……如果能找一位强大的‘观众’求证就好了。你们的那位‘正义’小姐，不就是位序列3的‘观众’吗？” “呵呵，我怎么可能见得到‘正义’小姐，还用这些个人的疑惑去打扰她？” “不过，我确实打算询问一位强大的‘观众’。只是，我总应该先准备好自己，因此还是要阅读一下相关的知识。” “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时间？我的困惑其实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一点都没有。约翰先生，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非常喜欢这样的讨论。” “我以前总觉得神秘学难以被解读，因此不是太喜欢。但是你的分析让我见识到，原来神秘学也是可以用科学的视角去看待的。” “约翰先生，关于你的理论，我有一个问题：” “按照你的思考方式，记忆究竟是什么呢？会不会我们所讨论的记忆，其实就是以太体的一部分？” …… …… …… 灰雾之上，梦境都市中，克莱恩看着正在埋头整理资料和笔记的奥黛丽，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世界’先生，你有话想对我说吗？”奥黛丽虽然没有看着他，但是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情绪变化。 克莱恩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深吸口气，说道： “那个约翰，最近和梅丽莎走得很近？” “嗯？”奥黛丽愣了愣，抬起了头，“他们昨天才真正认识的吧？发生什么了？” 克莱恩默默把手边的阿罗德斯转了过来。 花纹神秘的古镜中央，面容平庸的男士和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分据书桌的两侧，对着同一本书籍讨论得颇为热烈。 在画面边缘，写着一行仿若滴血的鲜红字迹： “伟大的至高的主人，您的妹妹要被约翰先生拐走了！！！” 奥黛丽从阿罗德斯看到克莱恩，再看到阿罗德斯，再看回克莱恩，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吐槽才好。 “‘世界’先生，你忘了你在和阿罗德斯冷战吗？这明显就是阿罗德斯的套路。” “……我没有和它说话。” 很好，逻辑满分。 奥黛丽无语地叹了口气： “他们明明只是在正常地交流啊。” “就算不是这样，‘世界’先生，这也完全是梅丽莎的自由，是不应该被阻止的。” “都是阿罗德斯在无中生有，故意挑起你的情绪。你不要相信它。” 克莱恩顿时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他一方面认同奥黛丽的想法，一方面又为可能的猜测感到难以接受。 奥黛丽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无端联想到，一只死死抱住食盆的猫。 好可爱呀……她忍不住起了坏心，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世界’先生，你不妨抱着同理的心情看待这件事。” “梅丽莎有哥哥，我难道没有吗？” 咳！克莱恩顿时撇开了脸。 你的哥哥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他在内心反驳着，一边注意到，阿罗德斯的镜面上，实时的场景突然消失，粉红色的单词依次成型： “女主人说得太好了！伟大的主人，请允许阿罗德斯表达赞同：您没有资格对约翰先生不满！” 阿罗德斯？！ 不是你告诉我，梅丽莎要被拐跑的吗？！怎么你现在突然倒戈了？ 所以，你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引导我们两个，一本正经地调情是吧？ 这真是……我不能再搭理阿罗德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愚者”的目的 阿尔弗雷德刚走进家门，坐在沙发上的霍尔伯爵就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跟我和希伯特到书房来。”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奥黛丽，你也来。” 最先提出异议的，不是迷惑为什么要带上奥黛丽的希伯特，而是奥黛丽自己： “爸爸，现在快到晚餐时间了！” “虽然您的儿女还很年轻，可是您已经到了需要仔细保养身体的年纪了。” “还是请您按时吃饭吧。” 阿尔弗雷德将外套递给仆人，一边赞同道： “奥黛丽说的对。爸爸，我们先用晚餐吧。您最近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不按时吃饭。” “政务上的事，总不至于紧急过一顿晚餐的时间。” 霍尔伯爵顿时呵呵笑了：“看来我的儿女都已经长大，比你们的父亲还要沉稳和镇定。” 希伯特在他们身后张了张嘴，又闭上，深吸了口气。 用过晚餐之后，霍尔伯爵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女，排成长长的一串，进了书房。 霍尔伯爵照例在书桌后坐下。希伯特自动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侧的椅子。阿尔弗雷德则慢了一步，把奥黛丽让向了希伯特对面的那一张： “这张椅子舒适很多，奥黛丽，你来坐。” 奥黛丽欣然提起裙摆： “谢谢你，亲爱的阿尔弗雷德。” 等到阿尔弗雷德在仆从的帮助下，将另一张座椅挪过来后，霍尔伯爵才开口道： “把奥黛丽叫过来，是因为我们交流的内容和‘愚者’教会有关。我相信，适当的了解会有利于你把握他们的目的，在即将到来的交涉中占据主动。” 奥黛丽笑着说道：“谢谢您的体贴与帮助，亲爱的爸爸。” 霍尔伯爵点点头，看着他的两个儿子，主要是阿尔弗雷德，说道： “今天，那些疑似受到‘愚者’教会指使的富商们向我们暗示，他们预备将自己的政治诉求，表露为更加夸张的程度，用更加剧烈的方式，向议会发起挑战。” “依据他们的透露，这些夸大的政治诉求并非他们最终的目的。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给予传统贵族、给予国王更大的压力。” “这让我嗅到了不好的味道。我感到担心，黑夜教会是否希望通过他们，发起统治上的变动。” “如果变动的格局局限在政坛，我很有信心能够保住霍尔家族的地位，甚至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毕竟他们的目的和我们并不冲突；但是，如果这件事背后涉及教会的争斗，我们就必须要小心谨慎。” “所以，阿尔弗雷德，你有获得什么相关的信息吗？”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 “很巧，我今天也收获了许多关于‘愚者’教会的消息。这些消息，或许会改变您的一些猜测。” 奥黛丽在一旁，安静地侧头看着他。 “我想你们都知道，军方的非凡者都是‘律师’和‘仲裁人’两条途径的，甚至连王室成员也是如此。可是今天，军方人员内部突然流传起了这样的传言：” “‘律师’和‘仲裁人’途径，近来受到了一位邪神的影响，这才让王室犯下了谋害教会的错误。” “而同样的原因，也导致了费内波特的国王在演讲中暴毙的结果。” “传言说，这样的下场可能会发生在每一位‘律师’和‘仲裁人’身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祈求‘愚者’的庇佑，以躲过那位邪神的掌控。” 希伯特立刻说道： “这明显是‘愚者’散布的传言，希望收获更多的信徒。这样简单的伎俩，你们难道没有办法解决？” 阿尔弗雷德回答道： “我们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我们找到了正神教会。” “女神教会的态度十分暧昧。据说，他们的高级执事，那位圣伦纳德阁下，回应军方的原话是：‘愚者’先生确实在先前的行动中为大家提供了庇佑，不是吗。” “如果考虑到教会和‘愚者’教会的关系，或许这样的回应可以理解为对合作者的纵容；但是，风暴教会的回应就更加有趣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风暴教会表现得很愤怒，声称要将这件事汇报给圣堂；可是此后他们就没有了回音。” “军方再次找到他们时，他们竟然说，这件事短时间内又不会造成危害，反而责怪我们过于慌张。” “听上去，他们好像是默许了一样。” 不，并没有这回事。他们才通过黑夜教会通知我，让我明天去风暴教会的总部见他们的教皇。哼，态度一点都不礼貌。 所以我才不去呢。我已经请“星星”先生回复了他们：如果他们觉得自己有相应的能力，保护这两条途径的可怜非凡者，大可以站出来指责我们语言不实。 至于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商量……先摆正礼貌的态度再说吧！ 她心里气呼呼的，脸上却认真又凝重地看着他们交谈。 “难道‘愚者’教会在依附教会的同时，还收买了风暴教会的高层？”希伯特问道。 “我不知道。但这至少说明，目前风暴教会没想和‘愚者’教会产生冲突。爸爸的担忧并不存在。” 阿尔弗雷德摊了摊手： “我们可以专心地考虑我们在政治上的博弈。” 霍尔伯爵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表情已经变得轻松。 “你提供的消息，是许多政客和富商难以接触到的。” 他欣慰地评价道： “阿尔弗雷德，因为你的存在，我们享受起了非凡者家族才能享受到的好处。” 奥黛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不说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转信吗 因为霍尔一家的讨论显然进入了可以暂停的阶段，奥黛丽摆出了迫不及待的姿态，满怀担忧地问道： “阿尔弗雷德，那个传言是真的吗？‘仲裁人’真的会有额外的危险吗？” “我怎么感觉，教会在赞同这个传言的内容？而风暴教会的态度，就好像他们气愤于‘愚者’教会招揽信徒的行为，又拿不出反驳的证据一样。” 阿尔弗雷德点头道： “许多人都有和你类似的感受。教会的态度还好，风暴教会的态度实在出人意料。” “最开始的时候，这个传言是没人相信的；可是现在，大家都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奥黛丽符合家庭角色地表现出了慌乱： “那怎么办，阿尔弗雷德？如果‘仲裁人’真的有危险，那你岂不是很可能已经被邪神注视？王室可是专门针对了你。”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依旧镇定，至少奥黛丽之外的人都这么以为： “不要担忧，这样的情况我其实早有预感，而且已经联系教会，准备了一些抵御的方法。” “何况，我现在多了新的选项。一旦危险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可以诵念那位‘愚者’先生的尊名。我想，在这样吸引信徒的关键阶段，‘愚者’肯定会回应的。” 不，如果你恰巧挑选了神秘减弱的时间，“愚者”先生未必会回应祈祷。在这方面，已经信仰“愚者”先生的信徒，依靠的是长期的祈祷附带的检查。 ——不定之雾并没有能力突然掌控一位“律师”或“仲裁人”，只能选择长期的缓慢的侵蚀。不然，这个星球上的“律师”和“仲裁人”，早就全部异变成怪物了。 奥黛丽当然不会把这些说出来。 看到了阿尔弗雷德镇定自若的态度，霍尔伯爵放心了下来，开口道：“阿尔弗雷德，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回答。” 阿尔弗雷德立刻看向他。 “为什么军方的两条途径只能通过信仰那位‘愚者’先生来避免邪神的影响？女神不愿意提供庇护吗？风暴之主也不愿意吗？” 他怀疑这里有正神教会的态度转变：教会开始对军方力量冷眼旁观。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对“愚者”教会的行为毫不在意。 而这样的事件如果真的发生，阿尔弗雷德就应当早做准备，暂时退出军方的权力漩涡。在这件事上，得到爵位和被王室设计，都是非常好的契机。 阿尔弗雷德答道： “我也有过这样的担忧，但我并没有看到其他的迹象。” 奥黛丽适时插嘴道： “会不会是神秘学上的原因？比如权柄上的克制关系？我无法想象，‘水手’途径的非凡能力，该怎么克制规则和秩序相关的侵蚀和掌控。” 这样的讨论，就只有阿尔弗雷德能接得上了。 “神灵相关的事，不是我们的视角可以理解的。在这方面，还是不要多想。我们多从人类社会的角度做准备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霍尔伯爵沉吟了一会儿，有了新的思路： “那些富商们的行为转变，莫非就是为了，逼迫王室改信‘愚者’？” …… 等到一行人走出了书房后，奥黛丽收到了阿尔弗雷德的眼神示意，悄悄跟在了后面。 两个人来到阿尔弗雷德的房间，阿尔弗雷德轻轻说道： “奥黛丽，不要在他们面前提及‘仲裁人’面临的危险。这只会让他们产生没必要的紧张。” 奥黛丽愣了愣。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你打算悄悄转信‘愚者’，并且隐瞒爸爸他们？” 阿尔弗雷德苦恼又无奈地点点头： “我会先观望一段时间。但应当会这样选择。” “唉……虽然这样很不虔诚，可我总要先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不然谁来保护你们呢？” 奥黛丽立刻安慰道： “阿尔弗雷德，你在之前的案件中被针对，教会肯定知晓你需要帮助，他们不会责怪你的。” “而且，我感觉，教会甚至很希望两条途径的非凡者转信。这很说明问题，不是吗？”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 “总之，你要帮我瞒住家里其他人。尤其是希伯特，他听了我讲述的情况后，担心我改信的表情几乎写在了脸上。呵！他害怕这会影响他的社交形象。” 如果是过去，奥黛丽不会接后面这段话。但现在，她主动说道： “希伯特成长的时候，正是爸爸长期不在家的时期。他和妈妈接触更多，难免会受到她更多的影响。” 比如，对自己的社交形象达到了强迫症般的在意。 “至于瞒住家里人，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可是‘观众’呢！” 奥黛丽想了想，补充道： “你决定向‘愚者’祈祷的时候，不如叫上我在旁边。虽然‘愚者’不是那些邪神，但我们还是应当防备意外。”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引导阿尔弗雷德，让他避开神秘减弱的时间，更快地获得“愚者”先生的回应。 我真是一刻都不想等待！阿尔弗雷德肯定被不定之雾标记了！ 阿尔弗雷德听到这句话，顿时露出了宠爱的笑容，拍了拍她的头： “好，我的小妹妹也有能力保护哥哥了。” 奥黛丽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惊人的进度 “你说的记忆，确实是以太体的一部分。”苏茜摇着尾巴，分享着自己的知识，“这是对最本质的我的认知中，非常重要的组成。” “但是，我们平时通过回忆来挖掘的记忆，都是从心智体中获取的。” “我们‘观众’操纵的也是心智体。低序列的催眠，可以蒙蔽心智体，使你提取出错误的信息；而更高序列的‘观众’，甚至可以直接改变心智体的内容。” “这样的改变，理论上是可以通过挖掘以太体来修正的。但这样的事情，大约只有天使和神灵才能做到了。” 这样的记忆的概念，和神经生物学的认知完全不同啊！我们穿越，本质上不是记忆的传递，而是以太体的转移？约翰感到有些失望。 他即将得出最令自己无力的结论：穿越前的世界，或许同样具有以太体的概念。只是当时的科学对此没有清晰的认识。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合理的。原本世界的我们，对意识究竟是什么，缺乏明确的认知。或许，意识就是以太体。只是那个世界没有神秘，人们无法对以太体进行观测。 约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结论。 在他们的身旁，奥黛丽拖着腮含笑看着他们，认真咀嚼着各式菜肴； 哈罗德独自品酒，自娱自乐； 丹尼尔听得很认真，认为这是他超越普通非凡者、知晓隐秘的重要机会； 安妮莎则被神秘学的世界吸引，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直到苏茜问道：“结合你提出的问题，我是否可以猜测，你的‘阅读者’魔药经历了提前的消化？” “恭喜你！你已经晋升‘推理学员’了吗？” 哈罗德顿时被酒水呛到，差点喷在了约翰身上。好在他记住了约翰对他的抗议，及时扭过了头。 丹尼尔则僵硬在了原地，脸色一阵青白——他为了设法接近那位小霍尔伯爵，吸引他赏识自己，到现在还是个普通人，以保证自己身家清白。 安妮莎没有注意到丹尼尔的异常，她惊叹道： “天哪，约翰！我学习厨艺的时候也做过学徒，怎么没有这么快消化‘学徒’的魔药？” 约翰感到很尴尬。 作为一名真正的学霸，他是不喜欢有什么超常的成绩都去和人分享的。一次两次的赞美崇拜当然令人享受，可是次数多了，身边的人不想揍你才怪。 奥黛丽在约翰身后，给安妮莎打了个眼色。 安妮莎这才想起注意自己的男朋友。她回忆起丹尼尔之前对她袒露的内心想法，哪还不明白他此刻的感受？这让她懊恼于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悄悄伸出手拉住了他。 丹尼尔勉强回应了一个笑容。 哈罗德已经开始叫唤：“请客！这必须得请客！” 约翰的表情顿时更尴尬了。 苏茜注意到了所有人的表情，明白自己说出了正确却不合时宜的话。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还是奥黛丽适时说道： “约翰能消化得这么快，还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约翰赶紧充满夸张的恭敬，实则却是调侃地说道： “是是是，都要感谢上级领导对我的欣赏和栽培，让我有了充分的消化魔药的机会。” “亲爱的上级女士，您看这个客，不如也您来请？” 奥黛丽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 “既然你这么诚心实意地赞美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承担了。” “不过，请客吃饭这种事，在我们的安妮莎面前提出来，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不如，我们改作别样的庆祝方式：我带你们去参加非凡者的交易聚会吧。” …… 阿尔杰深深地知道，如何降低他人的戒心。在后山遇到龙开念这件事，由他主动地告诉了臧冉。 臧冉当着他的面查问了一番，从守卫弟子的口中得到了更多的细节。 这包括阿尔杰走后，龙开念如何抱着词典撒疯撒泼，责怪守卫弟子没有替他留住前辈，又自怨自己的古精灵语，是如何忘到了一干二净的程度。 阿尔杰躲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回过头来还要装作语言不通、懵懂无知的样子。 “臧道友，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前辈这是说笑了。开念不过是见到前辈太过激动，竟从烟囱上掉了下来，摔疼了而已。给他送些药膏就是。这哪能怪得到前辈呢？” “不过，开念懂得的古精灵语，约莫也就是‘你好’、‘再见’了。前辈跟他交流不来的。” 他半点没提词典的事，显然是不希望龙开念多和阿尔杰交流。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阿尔杰也不着急。他打算过几天再找机会偶遇龙开念，最好等到女神回来。这样一来，就算出了问题，也有办法解决。 谁知，在当晚的午夜时分，就在他即将入睡的时候，一只鸡从外头哒哒闯了进来。 鸡？这里为什么会有鸡？负责养鸡的弟子疏忽了？阿尔杰一抬眼，立刻发现那只老母鸡的嘴上，衔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是，信？谁的信？ 他们西大陆，喜欢用鸡传信？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信使者 老母鸡走到阿尔杰脚边，将纸丢在他的面前，拍着翅膀“咯咯咯”地叫。 阿尔杰看了看鸡，又看了看纸，弯腰捡了起来。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古精灵语： “前辈，你好。我的名字是龙开念。住在山后面小屋子里的人。” “前辈，很高兴认识你。我听说，你从东边来。” “你是来自东边的灰色和白色的边界的另一边吗？” “请问，边界的另一边是什么样的？” 这短短的四句话里，满满的错误用词和语法，看得阿尔杰嘴角直抽。 咳……所以这位龙开念，是操纵环境中的灵附身了这只母鸡，给我送信？这可不是序列8的非凡者能做到的事。他借用了仪式魔法？ 阿尔杰看着这母鸡明显不像母鸡地安静站在原地，仰着脖子看着他，感觉——有点同情守卫龙开念的弟子。 要看住这么一个非凡知识雄厚，鬼点子又多，偏偏还出身不凡的同级非凡者，该有多么的心力交瘁呀。 阿尔杰露出些许笑意，刷刷写了回信： “很高兴能够和你交谈。你是我来到这片大陆后，认识的第二位懂得古精灵语的人。” “如果你说的是灰白的雾气组成的封印，那么我确实来自封印的另一边。那边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无论是普通人的生活，还是人们获得超凡能力的方式。” “你对什么样的话题感兴趣？我很愿意讲给你听。” “另外，你是否愿意为我讲述你们的超凡体系？” “比如，你们通过法箓获取超凡能力的知识体系，是如何起源的呢？” 最后这个问题，是女神在今天傍晚，突然传来神谕吩咐他留意的。因为春祭将至，臧冉实在太忙，阿尔杰还没找到机会问。 现在看来，问龙开念也是一样，甚至还可能有另外的收获。毕竟龙开念对法箓的态度，明显与常人不同。 最重要的是，不率先给予我有足够价值的消息，我又怎么会用珍贵的知识和他交流呢？ 阿尔杰放下笔，把信纸递给老母鸡。母鸡立刻拍了拍翅膀，转身离开了。 阿尔杰看着母鸡的背影，忍不住感叹： 我来西大陆这么久，第一个问起我的非凡体系的人，竟然是龙开念。 其他人呢？他们对我们完全不好奇吗？ 还是说，这个玄冥观，在等什么？ …… 母鸡一路又是飞又是跳，熟悉又机警地避过一个个巡逻的弟子，奔跑到后山的小石屋，悄悄飞上了屋顶。 它扑棱着翅膀，努力地爬上烟囱，往下一栽。 啪叽一声，它成功地摔进了屋里。 “他娘的，一天摔两次，真不是人干的事。”母鸡口吐人言。 原来，附身母鸡的，不是受到操纵的灵，而是龙开念自己！ 在他眼中，这样关键的交流，怎么能够假于人手？ 龙开念赶紧翻身而起，确定信纸没有任何损坏。他小心翼翼地衔起信纸，在书桌上放好，随后一摇一摆的走进了一个插满了小幡和蜡烛的阵法。 在那阵法之中，龙开念的肉身正盘膝而坐。 随着他缓缓地前行，那只母鸡的头顶，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灵体的脑袋，然后是身体，再是腿部。若是有人开启灵视，就会发现，这灵体和龙开念的肉身长得一模一样。 等到母鸡站在龙开念的肉身跟前时，整个灵体已经彻底脱离了母鸡。他顺着前行的趋势，向前一扑，顿时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中。 龙开念略作平息之后，站起身，拔掉了阵法的主幡。 那母鸡顿时咯地一声，仿佛才回过神来，扑棱着翅膀茫然四顾，格外惊慌地逃了。 龙开念没有管那母鸡。他拿过信纸，一边拖过字典，一词一句地查看起来。 “灰白的雾气……原来是这么表述的。下次我也这么说。” “他们的超凡体系与我们不同？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的法箓，本就是有问题的！瞧见没有？外界并非这般修炼的！” “这个词是何意……词典上没有啊……联系上下文，这是指，我们的法箓？这位前辈想知晓法箓的起源？” “这倒是问对了人。我知晓的上古隐秘，怕是连如今的阿冉都及不上。” “可是……我该怎么把这些悉数翻译出来呢？” “唉唉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啊啊！” 今日阴天，看不到红月，因此龙开念无法注意到，他的窗前，正站着一位穿最华贵道袍，束最华贵道髻的男子。他的额头很高，五官十分清正，放松时应当显得很平和。 可是现在，他的脸隐在黑夜的暗影中，时而狡诈阴狠，时而沉寂冷漠，时而深情悲伤。 仿佛他的体内住着另外的灵魂一样。 他的脸色挣扎半晌，最终勉强固定在了深情又悲伤的样子。他看着灯光中龙开念的剪影，低低叹了口气。 “念儿啊，为父多年隐忍，不过是为你等的这一条活路。” “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他转过身，向着天边看了一眼，毅然决然地走了。 ——隐秘中，一双眼睛隐在薄纱般的朦胧之后，默默地看着他。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传记与真实 在深深的夜色中，休嘎吱推开了家门。 母亲和弟弟早就睡下了。只有佛尔思的屋子里亮着灯。 休轻手轻脚地脱下外衣，又将出门携带的物品放好，就看到佛尔思推开了房门，走入起居室。 “怎么这么晚？”她低声问道。 “唉，我真是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休挠着头发，跟着佛尔思进入她的卧室。 “‘正义’小姐不是让我注意观察，面对传言态度异常的军情九处成员，判断它们是否来自，嗯，那个隐秘组织的嘛。那几位隐秘组织的成员，反应真是超乎我的预料。” “你在他们面前暴露了？”佛尔思斜着眼睛看着她。 “不，不是暴露。我觉得我没有暴露。或者说，我早就暴露了。” “我们不是提过那位存在的名字吗？在当时，祂至少将我们和亚伯拉罕家族联系了起来。而现在亚伯拉罕家族也信仰‘愚者’先生，我们当然会被认出是‘愚者’先生的信徒。” “我觉得，那位存在直接告诉了他们，我信仰着‘愚者’先生。” “在今天，传言彻底传播起来之后，我才刚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他们就直接找到我，约我晚上去俱乐部聚会。” “嗯？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你去了，这才这么晚回来？他们有对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吗？” “他们，唔，表面上的行为都很正常。但是总会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暗示。类似于，正神教会没有能力在末日面前保护民众，真正掌握着时代潮流的，还是他们和我们，这样的。” 佛尔思颇有幻想意味地评价道： “这听上去就好像，他们觉得自己是小说里的主角，现在正要登上时代的舞台，赶走那些腐朽的、无用的、无法追上时代的，老古董，咳。” 她因为这样描述正神教会而感到不安。 “我其实也这么觉得……也许，那样一个隐秘组织，吸纳的成员，多少都有些自命不凡吧。” “不过，好的一面是，他们的态度，更多的是希望与我们合作。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总之，这个任务完成得比我预想中的顺利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佛尔思对此感到欣喜。 休说完了自己，立刻关心起好友的情况：“你怎么样，你的书稿整理到哪了？” “呃，威斯德姆的那篇恐怖故事，我已经用他的笔名发表出去了。编辑说很快就会印出来。” “至于格尔曼·斯帕罗的下半部传记，我还在做最后的修改和校稿。” “好在催得不急。‘正义’小姐说，她还在寻找适当的时机发售。” ——为了“世界”先生的这些传记，“愚者”教会早早地收购了不少出版社。 休拿起佛尔思手边的样本翻了翻，忍不住问道： “‘正义’小姐说的，建议你删了那部分，疯狂冒险家和三位海盗将军的感情纠葛，你删了没有？” “呃，我，我我我，我不想删……一本传记，如果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该如何吸引读者呢？” 说完，她又很小声地补了一句：“反正‘世界’先生肯定看不到就是了。” 喂……最后这句才是真正的原因吧……休抓了抓下巴，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可是，我认为‘正义’小姐提出的观点很有道理。‘隐者’女士就不用说了。哪怕是冰山中将，因为那位达尼兹神使的关系，也很有可能和我们产生交集。你这样写，多尴尬呀。” 不，我不想和她们有交集……佛尔思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我已经把写作的重点向疾病中将偏移了。” “除此之外，我还修改了结局。这位疯狂的冒险家没有接受任何一位海盗将军的爱意，而是选择和一位偶然相识的浪漫少女携手，一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这样一来，整个爱情故事会更加出人意料，又引人遐想。” 她看着休无语的表情，努力地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这是为了销量！和真实性相比，销量明显是更重要的事。” 休默默地盯着她，半晌，说道： “我只知道，‘学徒’途径的非凡特性，往往不愁销路。” “等到‘世界’先生醒来的那一天，他一定会产生类似的想法。” 佛尔思顿时僵住了。 “我，我再问问‘正义’小姐的意见吧……” 第一百三十章 猜测的隐秘 阿尔杰才刚晨起洗漱完毕，就再次看到了那只母鸡。 有了昨晚的经历，阿尔杰熟门熟路地展开信纸，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前辈，我对你们的获得超凡能力的方式，非常感兴趣！” “关于法箓的起源，我知晓许多细节。可惜我不擅长古精灵语，没有办法为前辈清晰地讲述出来。” “虽然许多人都以为法箓由哪位神灵授予，就由哪位神灵开创；但是，法箓体系其实由道门的始祖，也就是那位‘掌管着福泽的黄黑色尊神’教导给大家。” “在这位道门的始祖创造了天地后，祂将请神灵赐予法箓的方法教导给了两名童子，他们的名字是浩天和清池。” “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力量只是被浩天和清池所教导的徒弟们使用。但是后来，因为各种强大的怪物伤害人类，浩天和清池决定组织人类击杀怪物。” “于是，他们建立了如今的四个教派，分别信仰四位尊神，由他们赐下力量，用来杀灭怪物。” “渐渐地，怪物消失，四个教派在这片大陆上各自寻找徒弟，建立道观。” “看到这里，我想前辈一定注意到，既然有四位尊神，为什么一开始由同样的一个势力获取法箓呢？四位尊神难道不会打架吗？” “对此，我想与您讲述我的观点。” “我认为，四位尊神最开始是一体的，甚至可能就是那位道门的始祖。随后，因为某种原因，道门的始祖分裂成四位尊神，分别地影响不同的弟子。” “信仰道门始祖的教派因此发生了难以解决的分裂，浩天和清池才不得不将教派一分为四。” “与此同时，他们将那些可怜的怪物设为人类共同的敌人，让不同的教派合作灭杀，实际上是为了让大家和平共处。” “我这样认为的理由是，怪物一直存在，浩天和清池不会突然开始怜悯普通的人。他们这么做，只能是因为这件事对他们有好处。” “但这也是我唯一的证据。因此，这个想法只是猜测，只能用来参考。” “希望以上的知识对前辈有所帮助。” 阿尔杰又读了一遍，放下了信纸。 虽然，他对龙开念的猜测持保留态度，毕竟“愚者”先生还在，自然没有分裂成四份；但是，这些内容，确实有非常大的价值。 它值得阿尔杰告诉龙开念一些比较隐秘的知识，例如相邻的非凡途径。 最重要的是——阿尔杰握着笔，难以自持地想道——如果我能够吸引龙开念，令他成为一名非凡者，是否就可以借助他，传扬“愚者”先生的尊名，令神灵的光辉照耀在这片土地？ 到时候，我就是这片土地的教皇，是神灵最信任的侍从！ 到了那样的地步，即使是成为天使之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 龙开念避开耳目，返回自己的小屋，神魂归体，展开了信纸。 他一行一行地做起了翻译。 “非凡途径？他们的超凡力量，源自魔药？不同层级的魔药？” “咦，他们亦身处危险之中——魔药会带来失控与疯狂？” “唉……听着并未比法箓安全多少……不过前辈说，他们教派内传有秘法，可以适当抵御这失控与疯狂。只是因着这是机密知识，不能告诉我……喂！这是故意吊人胃口啊！” “前辈啊前辈，你可真是……唉！怎么办，我真是百爪挠心地想知道啊……也许，也许这秘法，对已授法箓之人也有用处呢？那爹……” “不，这样的事，绝不能抱有期望，不然就只有失望的份。就当我爹已经死了，现在那个，不是我爹。” “唉！说不定我爹确实死透了呢。” 龙开念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信件的内容上。 “相邻途径？他们的途径可真多。不似我们，只有四大教派。” “嗯？前辈说，这三个相邻途径加在一起，与我们玄冥观十分相像？这是何意？授箓之法与他们的体系，同出一源？” “有趣……” “让我瞧瞧，若把他们的相邻途径算作一体……咦，有九个？不对呀。我们只有四大教派。便是算上那三个新生的邪魔外道，也才七个……若是把当初浩天清池那一脉道祖传人算上，也还差一个……” “难道我猜错了，这两个体系其实没有关系？” “不，不可能。前辈只知晓玄冥观。可我粗略看来，另有三组相邻途径，和其余三大教派颇为相似。这必定是有联系的。” “难道隐秘历史中，有我未曾发现的另一教派？”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龙开念的心思已经跑到自己的小书房上去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向信纸的末尾。 译完最后一句话，他倒吸一口气。 因为前辈问他： “你想不想服食魔药，成为像我一样的非凡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被冷落的原因 “今天的非凡者聚会，感觉如何？”苏茜大狗摇着尾巴，询问同行的伙伴。 她也参与了这次聚会，只是做了心理学隐身，纯粹作围观。毕竟，狗的身形过于难以掩饰。 最先回答的是安妮莎：“太有趣了！他们交易的物品，我一样都没有见过！” 丹尼尔跟着插了一句： “唯一的遗憾是，他们安排的时间不太恰好。如果能再晚一个小时，我就可以在正常的下班时间过来了。” 他今天是早退来参加非凡者聚会的。 有组织作后盾的约翰对此没什么感觉。哈罗德倒是评论道： “如果我早知道有这样的资源，我岂不是可以在这里发布寻找‘愚者’信徒的悬赏任务了？” 约翰听了，忍不住皮了一句： “那你要小心，万一有‘愚者’的信徒同样在参与聚会，他可能会悄悄跟踪你，将你敲晕了带走，审问你的来历。” 这番话吓得哈罗德狠狠颤抖了一下。 奥黛丽带着漂浮的笑意看着他们交流，没有多说话。苏茜多看了她一眼，代替她开口道： “你们以后也可以自己来。只是当心不要暴露自己的信息，小心保护自己。当然，也可以叫上我一起。” “朱斯提西娅就算了。她太忙了。” 苏茜仰起脸，学着他们平时调侃彼此的语气，说道： “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这么悠闲。这对你来说可不正常。” 奥黛丽似乎是在走神，听了苏茜的话才不着痕迹地回神，随口说道：“这是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人，可以替我分担工作任务。” 吓得约翰顿时不敢说话。 因为看出了奥黛丽没有兴致，苏茜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说自己和奥黛丽晚上有事，率先脱离了队伍。一人一狗回到家里，奥黛丽才终于专心了一点： “辛苦你了，苏茜。你代替我作引导者，角色融入得非常好。” 苏茜敷衍地摇摇尾巴： “我喜欢和他们交流。可是奥黛丽，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奥黛丽长长出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走到卧室内，拉开了床头的抽屉。 那里有一根树皮扭成的腰带。 奥黛丽对着镜子，将这根腰带缠在了自己绿色的裙子上，一边问：“苏茜，它好看吗？” 苏茜张了张嘴，又闭上，没有直接回答。 ——这两天和穿越者们的相处，让她的情商直线上涨。 她选择主动发问：“这根腰带对你，似乎有特殊的含义？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我完全不知道。” “是我另外的身份放在这里的。在我们出门的时候。” 奥黛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这是他制作的。” “亲手做的吗？”苏茜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看，“唔，虽然，美学上的处理不那么完美，可是看得出来很认真。尤其是边缘处理得非常仔细，这保证了不会扎伤你。” “奥黛丽，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的亲密很多呀。都已经开始赠送充满爱意的礼物了。” 她说完，看着奥黛丽依然走神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道： “奥黛丽，你是在担心你的那位绅士吗？” “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奥黛丽的表情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这让苏茜有了新的领悟：也许，正是因为奥黛丽帮不上忙，才觉得担忧和悲伤？ 这让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凑上去拱了拱她的腿： “奥黛丽，你今天检查你的污染了吗？这是最后一次复查了吧？” 这样的正事唤起了奥黛丽的专注。她终于端正了表情：“还没有，我马上做。” 苏茜向门口走去：“你要先召唤那个阿罗德斯，对吗？那我先出去了，免得他问我尴尬的问题。” 阿罗德斯要是向你提问，大概率尴尬的是我……奥黛丽目送苏茜离开，握住星之杖，伸手一拧。 镶着两枚黑宝石的神秘古镜顿时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愿意帮我检查污染吗，阿罗德斯？”她嗓音轻柔地问。 “当然，我亲爱的女主人。”阿罗德斯的字迹轻轻流淌。 奥黛丽将手放在了镜面上。 在解决了几个可能的潜在的危险之后，阿罗德斯结束了这次治疗，主动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美丽的善良的机智的勇敢的女主人，您想知道，主人究竟是为什么冷落了阿罗德斯这么久吗？” 你不是已经问过我一遍了吗，阿罗德斯？你难道想听我再回答你一遍，“这取决于你的主人的态度。” 谁知，阿罗德斯竟然补充道： “亲爱的女主人，这其实都是您的责任，却让阿罗德斯承担了相应的惩罚。” 我的责任？我做什么了？奥黛丽自我审视了一下，却毫无头绪。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点愧疚不安。 这足以令她一时忽略了，克莱恩其实并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的原委：“那你告诉我吧。” 阿罗德斯顿时欢快地说道： “美丽的温柔的女主人，我想您一定还记得，在星期二的晚上，阿罗德斯询问您，愿不愿意在未来继续调戏伟大的主人。” 奥黛丽扬起了眉毛。 “当时，您说，这取决于主人对这件事的态度。” 阿罗德斯，你不会……奥黛丽难以置信地轻轻吸了口气。 “所以，阿罗德斯对伟大的主人询问了如下的问题：” 它完美复现了当时的字迹： “至高的至大的主人，您，您其实很享受被女主人调戏的感觉，我说的对吗？” 那字迹的背后，仿佛映照着克莱恩的倒影一般，显露出了那张属于周明瑞的脸孔，是如何愣住，然后通红，然后瞪大了眼睛。 看得奥黛丽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阿罗德斯！！！！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不仅问了，你还拿来给我看！ “……你逼迫你的主人回答了吗？” “不，忠实的仆人阿罗德斯更换了其他的问题。” 哦，那还好……好什么呀！阿罗德斯！你活该被冷落！这怎么能是我的责任！ 啊，我知道了，阿罗德斯那样说，其实只是为了骗我答应它，让它有机会跟我讲这件事！ 唉，阿罗德斯，你的套路真是越来越难以看破……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你的主人丢掉的！ ……没关系，到时候我收留你好了。 奥黛丽刚这样想着，就看到镜面上浮现出了相应的问题： “所以，强大又美丽的女主人，您现在愿意继续调戏我的主人了吗？” “……阿罗德斯！你在引诱我犯罪！” “请您回答我的问题，亲爱的女主人。” “不会！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哦，好吧。阿罗德斯很失望，亲爱的女主人。您明明答应了，只要主人愿意，您就会这么做的。” “我没有！阿罗德斯，你这是曲解我的语义！”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互相鼓励 比起梦境外的奥黛丽，还需要苏茜和阿罗德斯逗她开心；梦境内的霍黛丽小姐，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她一边轻轻哼着来自梦境的那些，热闹又欢快的新年歌曲，一边把一个个红色的灯笼、福字、各种饰品，或悬挂或张贴在周明瑞的卧室里。 总之就是不能有一点紧张的情绪，以免感染给等待着春祭仪式的“世界”先生。 ——因为梦境中的病毒治疗可以依靠仪式和非凡药剂，所以初步的遏制到来得很快。然而进展随即进入瓶颈，因为相关的非凡材料已经耗尽，需要从各个来源重新调配。 这不是周明瑞能帮得上忙的，所以他像其他普通市民一样，被隔离在了自己的居所。除了一个人欢度春节，他也没有别的事能做。 当然，现在是两个人了。 克莱恩现在醒着。他看着奥黛丽高高兴兴地准备春节的装饰，有一种莫名的错乱感。 “你难道等下还要和我一起看春晚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画风哪里不对。 “不行吗，‘世界’先生？” “我没有意见，但周明瑞可能有。” “他的想法不重要。”霍小姐毫不在意地说道。 克莱恩嘴角一抽。他看着奥黛丽桌子摞椅子地爬上去，想要把一只红灯笼挂在顶灯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张着手靠近了她。 “‘世界’先生，你在担心我摔下去吗？”奥黛丽的语气很愉悦，“难道我真的摔下去的时候，你接得住我吗？” 克莱恩：“……” “既然我接不住你，巨龙小姐，那就请你不要爬得那么高。” “我会飞呀，‘世界’先生。你不是都已经称呼我巨龙小姐了吗？” “……我的家太小，可能容不下你的翅膀。” “啊，好像是的！”奥黛丽愣了愣，露出了夸张的惊吓表情，紧紧抱住了脚下的椅子。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 ……这叫什么？爱上一匹巨龙，可我的家里没有面积？ 克莱恩带着诡异的甜蜜感在内心自嘲，一边顺手扶了她一把。 不能装饰屋顶，其他的区域操作的余地就不多了。奥黛丽环视了一圈已经被她折腾得红通通的房间，将巨龙的魔爪伸向了丢弃在桌角的镜子。 “阿罗德斯，我给你换两块红色的宝石吧？” “不，阿罗德斯拒绝。” “那，那我给你做一件新衣服好了。”奥黛丽一抽手，具现出了一大把红绸子。 “我……不……要……”阿罗德斯连字迹都变得有气无力。 “可是阿罗德斯，过年就要穿新衣服呀。连我都换上了红裙子呢。” “善良的女主人，请您宽恕阿罗德斯的僭越，您难道不觉得，自己像一只红灯笼吗？” 奥黛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水红色的裙摆，轻轻皱起了脸。 “真的吗？”她可怜兮兮地看向克莱恩。 一直在努力忍笑的克莱恩赶紧端正表情： “你很好看。”他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奥黛丽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看，你的主人也这么觉得。阿罗德斯，我会把你也变得好看的。” “就让我这么丑吧，女主人。” “不行呢，阿罗德斯。过年就要漂漂亮亮的。” 克莱恩看着阿罗德斯被迫围上了一大圈红绸，原本古典神秘的镜子顿时显得庸俗又喜庆了起来。他以拳抵嘴，肩膀不住耸动，努力不发出声音。 太解气了！ 阿罗德斯，你也有今天！ 以后，阿罗德斯再敢用奇奇怪怪的方式套路我，我就提醒它此刻的黑历史！ 克莱恩看着奥黛丽像挂红奖状一样地挂起阿罗德斯，轻笑着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他低声说道： “我今晚和明天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奥黛丽扭回身看着他。她金色的竖瞳传达不出任何感情。 “‘愚者’先生会窃取我这段时间的清醒，积攒到春祭仪式发生的时候，用来防备意外的情况。” 奥黛丽慢慢点了点头。 “你到时候不要管我，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我明白。” 克莱恩看着她。虽然她的表情一片平静，但他还是想了想，补充道： “虽然理论上不太可能会有这种事，但是如果你发现我无法清醒了，也不要害怕。” “我明白，大不了就是一切从头开始。我进入梦境也才两个星期呢。”奥黛丽接得很快。她的声音显得很有信心。 克莱恩点点头。 “我知道。不过，我是想说……” 他清了清嗓子，缓解内心的羞涩和窘迫。 “即使我失去了清醒，我也会记得你陪在我身边。” 奥黛丽愣了愣。她露出了一个颇为明亮的笑容： “好！” “我会努力唤醒你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仪式开始 阿尔杰再次站在了人群的末尾，看着幢幡在四周扬起，中间高高筑起一座法坛。法坛上放置着一张摆着香炉的供案，供案后是面向众人的影壁，上面刻画有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像。 不同的是，站在法坛上的不再是大法师，而是那位玄冥观的首座龙渊。 这位龙首座看上去正值中年，额头较高，眉目生得颇为清正，表情端肃却又沉寂，又因为沉寂显得冷漠。 他带着这种其实充满了冷漠的严肃，俯视着法坛下排排站好的玄冥观弟子。 比起之前的传度仪式，这场春祭仪式要盛大得多。玄冥观一千三百五十二名弟子，悉数到齐。 当然，龙开念不在这里。不仅如此，他的住所已经被大法师亲自布置的阵法层层环绕，有效防备他趁机出逃。 不过，今天的龙开念可没想着逃跑。他这两天沉迷于学习古精灵语，无法自拔。 ——在昨天早上得到了成为非凡者的邀请后，一向洒脱不羁的龙开念竟然谨慎了起来。他没有一上来就答应下来，反而希望从阿尔杰的口中，了解更多的情况。 当然，知识都是要用知识去换取的。龙开念表面上不通世故，却意外地很明白这些道理。根本不用阿尔杰加以暗示，他就自动自觉地提到了许多授箓体系相关的隐秘。 比如，据龙开念所说，在玄冥观刚刚创建的时候，春祭仪式其实发生在晚上，发生在新年的前夜，就像供奉太乙救苦天尊的所有其他仪式那样。 不过，这样的春祭仪式只推行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浩天和清池亲临玄冥观，和当时的观主进行了一番据说“亲切友好”的论道，最终取得了论道的胜利，将春祭的时间改在了次日天明之后。 很明显，这说明在天明时举行春祭，对浩天和清池是有好处的。而阿尔杰清楚地知道，他们二人，正是“福生玄黄天尊”的弟子。在她看来，这二人的利益，很可能代表着“福生玄黄天尊”，也就是“愚者”先生的利益。 这让他没法不关注。 幸好，黑夜女神也会旁观这场仪式。祂虽然再也没有露面，却说过自己会在春祭前回来。 如果这里有什么涉及“愚者”先生的重要细节，祂应当会为了“愚者”先生的委托，进行一定的关注。 仪式已经开始。在几声过于书面，以致超出阿尔杰语言能力的诵念声后，龙渊退到了法坛上影壁的左侧方。 在神像的对面，也就是法坛的正面，原本排列整齐的七位三品法师列次向前，在神像面前围拢成圈，整齐跪下，双手高举过头，各个捧着一个银盆。 盆中是含有熏香的清水。 他们各自负责祭坛的一角，用相同的频率膝行着向后，缓缓退下法坛，一边用清水泼洒地面。 臧冉的身影也在其中。他失去了平时热情爽朗的神态，露出了沉寂严肃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和周围的师兄师姐毫无差别。 他们泼水的动作也毫无差别。 但这并非他们唯一的动作。在泼洒清水的同时，七位三品法师纷纷蔓延灵性，扫过相应的空间。 法坛的四周变得彻底洁净。 这……和我们用灵性封闭祭坛，制造洁净的环境，很是相似啊。他们这是更加盛大的版本……阿尔杰在内心评价着这一点。 在七位三品法师完成相应的操作后，三名二品大法师依次上前。他们手中拖着沉香木做的托盘，上面垫着鸦青的绒布，绒布上的事物各不相同。三位大法师从左到右，捧的分别是一根蜡烛，两根线香，以及首座专用的朝笏。 三位大法师依次就位后，在距离神像前的供案两步之遥的位置，整齐划一地跪了下来。他们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阿尔杰看着这一幕，产生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无论是刚才的三品法师们捧起银盆，后退，泼洒清水的动作，还是如今二品大法师们跪下，奉上祭祀用品的动作，不同的人之间频率、幅度都完全相同，没有一点差别。 就好像是同一个人，操控着不同的提线木偶，做出同步的动作一样。 这是他们长期培养的默契，还是未知力量的掌控？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阿尔杰直觉地认为是后者。 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点不安。 就在阿尔杰深吸口气，想要赶走内心毛骨悚然的感觉时，首座龙渊一步踏出，捻起了那根单独的蜡烛。 他将那根蜡烛立在了供案上香炉的后方，靠近神像的位置。 等到龙渊松开它时，阿尔杰彻底看清了蜡烛上的纹路。 那根蜡烛上，就像他熟悉的所有仪式那样，刻着完全可以被理解的抽象符号。在其中包括一串象征着时间的螺旋线，以及将螺旋线截段的一扇洞开的门。 在洞开的门中，是半个无瞳之眼和半个扭曲之线组成的符号。它似乎受到了螺旋线的吸引，因此并不在门的中央，却因此恰巧地位于整个符号的中心位置。 阿尔杰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这包含了“愚者”先生的象征符号！ 阿尔杰已经有根据地猜测到：这根蜡烛象征着福生玄黄天尊！ 这是否意味着，现在的“愚者”先生，依旧没有登临真正属于祂的位置，拿回祂的所有权柄？ 可祂已经是超越序列的存在了！ 我在西大陆的一切行动，能够帮助祂重返真正的神位吗？阿尔杰想着这一切，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法坛上龙渊的行动，当然不会因为阿尔杰的震惊而停止。他不紧不慢地走向位居中间的大法师，捻起托盘上的两根线香，将它们并排插在了香案之上。 随后，他举起属于自己的朝笏，认认真真在三位大法师面前跪下，随后咬破指尖，在朝笏上认真写下了数行小字。 因为离得太远，阿尔杰看不清他写了什么。但他的眉头还是轻轻皱起。 怎么感觉，有点像密契仪式？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祝词难懂 密契仪式，首先要用血液书写神灵的尊名，以及相应的魔法符号……很符合现在的场景…… 可是，密契仪式会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敞开给神灵。这里的非凡者全凭外在事物，才能获得非凡能力；他们本质上可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举行密契仪式，难道不会在一年又一年的仪式中，被神灵污染甚至同化吗？ 这难道就是为什么，龙开念认为法箓是不好的事物？不，他又不知道密契仪式；他肯定是看到了不好的现象。 可刚才授箓弟子同步如一的动作，难道不就是不好的现象吗？ 阿尔杰直觉地感到不妙。 如果发生了不好的事，我就直接逃跑，不再顾及和玄冥观的友谊。我毕竟拿着海神权杖，这里又临近海洋，他们就算失控疯狂，也未必留得下我。阿尔杰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 至此，整个法坛寂静无声。站在坛下的千余弟子，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龙渊摩擦灵性，刷地点燃了一根蜡烛，两根线香。 场地之中回荡起他的声音： “玄冥观嗣弟子龙渊，常侍十殿青玄太慈宁和往生禅灵祝厄惇心御体覆秘太乙救苦天尊，敢告于上道开天古阙皇极太衍执道御历镇宇发性无常福生玄黄天尊：” “洪荒无定，天数及穷；生灵臧否，祈祝恒常。螭赑浑浑，勿少忧惘；凡人戚戚，殊笃己强。敬天之渝，无敢戏豫；固请视下，佑我繁昌……” 这样的话语，阿尔杰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懂的。他任由这一段段四个音节一组的词句从耳边飘过，心思还留在祭祀开头的尊名上。 虽然不能精准地把握每一个字的含义，但阿尔杰大致能够感受到，这长长的一串名字，其实和他熟悉的那些神灵的尊名一样，是在描述这位神灵的权柄。 按照他们的语言习惯，对于一件事物，他们最多用两个字去描述，偶尔才会使用四个字；这就意味着，这些神灵的尊名，至少对应着六七种权柄。 我熟悉的神灵，一般在尊名中包含了三到四种权柄；考虑到相邻途径的神灵有时会有权柄上的重叠，把它们整合一下，大约就是六七种了。 我的猜测应当是正确的，序列之上的神位，就是对相邻途径的权柄的集合。 如果再进一步，是否就是将所有途径的权柄集于一身，成为最初的造物主？那当初的远古太阳神，又处在哪一个层次呢？ 阿尔杰虽然在思考，其实依然注意着首座龙渊的祭词。他心中知晓，龙渊已经说完了对福生玄黄天尊的祝词，开始“敬告十殿青玄太慈宁和往生禅灵祝厄惇心御体覆秘太乙救苦天尊……” 说起来，“愚者”先生从未公布过完整的尊名。这是因为祂的权柄尚未收回完全？ 或者，是因为尊名过长，如果将全称告知给信徒，就会暴露神灵间力量的不平衡？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龙渊的祭告声依旧在继续： “……天之煌煌，遐福远欣；神之赫赫，祛厄攸宁。神祇来格，柷敔相迎；固请视尔，泽被牖民。嗣弟子龙渊，敬拜冥君之佑。” 听到那句“固请视尔”，阿尔杰双眼一眯。 他清楚地记得，在祭祀福生玄黄天尊的时候，有类似的“固请下视”。 这是……要做什么？意思是，祈求神灵的注视？他们的密契仪式，还需要额外的格式？ 还没等到阿尔杰做出更多的猜测，法坛上已经开始出现变化。象征着“福生玄黄天尊”的蜡烛上，火苗突然飘摇了起来；香炉中的两根线香，也加快了燃烧的速度。 无声的风开始在法坛盘旋。那风盘旋过龙渊，又环绕向他身后的三位大法师，然后是七名三品弟子，再到四品，再到五品。 阿尔杰的额角突突跳了起来，他的后颈寒毛倒竖。没来由的危险预感，让他几乎生出了立刻逃窜的想法。 冷汗啪嗒一下从他的额头上滴下来。 那无声的风越过了玄冥观的五品弟子，越过了场中的千余弟子。它毫无道理地锁定了阿尔杰，直直朝他袭来！ 怎么回事！这可不是密契仪式能做到的！ 阿尔杰想要动用非凡能力抵抗，想要驭使风力躲避，想要蔓延灵性，动用海神权杖；但无声也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他，让他几乎不能移动分毫。 他仿佛重回了灰雾之上，在最靠近“愚者”先生的位置，直面来自神灵的威势。只是这一次，威势只针对自己一人。 站在他身前的普通弟子，甚至连这样的对峙都无从知晓。 阿尔杰看着面前肃穆又无声的祭祀场景。危险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的体表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层层鳞片。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要……死了……吗…… 他的思绪已经开始滞涩。 就在阿尔杰觉得心跳已经快到极限，整个人即将在神灵的威势中爆炸时，他看到自己从下往上，被像用橡皮一样擦掉了。 法坛之上，龙渊若有所感地抬起了身体。在他的面部，沉寂冷漠、狡诈阴狠和悲苦决绝的神情飞快地替换着。 他咬紧牙关，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坚持着说道：“继续……仪式……” 第一百三十五章 梦境变化 阿尔杰的视界，顿时蒙上了一层微黯。宁静平和的力量包裹了他，原本即将失控的征兆，立即就被平复了。 阿尔杰愣了愣，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被黑夜女神救了。 看到身前点缀着星屑的黑色裙摆，阿尔杰急忙埋低头颅，俯下身体。 “赞美您的恩赐。”他诚心实意地说道。 阿尔杰没说要为祂效劳、报答恩赐之类的话。他心里清楚，女神救自己是因为“愚者”先生，自己要报答，也该报答“愚者”先生的恩情才对。 女神同样是这么默认的。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含着平和的笑意轻轻颔首。 祂什么都不说，阿尔杰却有满腹的话语想问：“崇高的女神，不知您可否给予我一些启示，刚才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女神轻轻笑了笑。 她看着隐秘之外，开始演奏礼乐的五品弟子们，以及位列场地中央，预备着用舞蹈来取悦神灵的四品弟子们，轻轻说道： “你觉得，这场祭祀，是在做什么？” “……祈福？” “祈福……或许有吧。但真正的祈福，应当是从现在开始的后续祭礼。” “刚才的那一些……”她如同梦境般地笑了笑，“你可以理解为，类似于，祈求隐匿贤者神降的操作。” 什么？阿尔杰顿时错愕。 这不是因为神降。他在直面那股力量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神灵层次的强大。他不怀疑有神灵针对他发出了攻击。 令他惊愕的，是黑夜女神的类比—— 隐匿贤者，那不是活化的唯一性吗？ 这里信仰的太乙救苦天尊，其实是活化的某种事物？ 那，那所谓的福生玄黄天尊呢？也不是“愚者”先生？这就是“愚者”先生请求黑夜女神帮助的原因吗？ 阿尔杰的心怦怦跳得飞快。 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场地上的四品弟子已经开始了舞蹈。在整齐划一的礼乐声中，他们仿若受到同步操纵的提线木偶，每一个动作的幅度都那么一致。 他们齐声高唱道： “新日兮来迎，冰始解兮薾分分；鸣搏拊兮琴瑟，穆然愉兮尊神……” 黑夜女神观察着他们。祂的表情产生了一点变化： “我们去屏障边看一眼。” …… 在同样的时刻，奥黛丽正隐身站在周明瑞的卧室中央。在她的身后，失去清醒的周明瑞，精神奕奕地做着自己的事。 ——因为昨晚被迫和一位“邪恶”的天使共度新年，周明瑞坚持要求早早睡觉。没想到睡得竟然还不错，今天醒得也很早。 这让他一个上午都格外精神。 卧室中央，奥黛丽再一次用非凡能力平息了内心的焦躁。 已经将近中午了，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春祭仪式，究竟在什么时候啊…… 奥黛丽刚想随便和阿罗德斯聊点什么，分散一下内心的焦虑感，却突然被危险即将来临的预感笼罩。 来了！ 她心神一紧，连忙在心灵岛屿上排布好早就分割出的一个个虚拟人格，以防自己被可能的精神污染伤害。 而突然降临的变化，并没有超出奥黛丽隐约的猜测。 整个梦境产生了强烈的扭曲和疯狂倾向。这样的扭曲和疯狂，与当初奥黛丽见到的，在克莱恩使用非凡能力次数太多、过度消耗精力时，导致的梦境变化，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只是，现在的扭曲和疯狂更加强烈。它们迅速蔓延，覆盖整个梦境，一时竟给人一种梦境在剧烈摇晃的错觉。 不只是梦境在摇晃，奥黛丽觉得自己也在摇晃。这不是物理上的摇晃，而是一种不稳定感，一种她随时会脱离身份、失去命运的不稳定感。 这……如果我真的脱离了身份，如果梦境中的一切都失去了相应的命运，那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世界”先生会受到致命的影响吗？ 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让奥黛丽难免产生了慌乱和无措。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敲击桌板的声音。那种剧烈的摇晃感顿时减轻了。 奥黛丽循声回头，正对上克莱恩幽深的双眼。那双眼睛虽然被迫染上了些许疯狂，但很清醒，很明亮。 他甚至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世界”先生……奥黛丽突然就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这一刻，她觉得发生什么都不再可怕。 奥黛丽扯动嘴角，想要回给他一个笑容。 然而，那个笑容凝固了。 奥黛丽看着面前的一切，她愕然地瞪大了眼。 整个梦境，突然在她面前，裂、开、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实目的 这一刻，无论身处梦境的哪个位置，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这个梦境世界，都仿佛受巨力冲撞而出现了裂纹的玻璃一般，裂开成不规则的碎片。与此同时，仿佛有一个向内的凹陷力量似的，令梦境的场景发生了扭曲。 这样的扭曲，发生在蓝天白云上，发生在楼房车辆上，发生在奥黛丽张贴的红色装饰上，也发生在梦境诞生的角色身上。只有有限的事物，没有受到这样的力量影响： 远在郊区的、吃着冰激凌的小孩子仰头看着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手中的甜筒冰激凌，也因为梦境的变化裂开成了两半； 某处房屋的屋顶上，右眼有一圈纹路、叼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春联的乌鸦“啧”了一声。祂没去管因为说话而掉落的春联，抬起翅膀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周明瑞的卧室里，放置在书桌上的羽毛笔啪地立起。不过它什么都没有写。 克莱恩没顾得上管祂们。梦境屏障的突然开裂，虽然可以被阿罗德斯体内，源自混沌海的力量自行修复；但这样的修复无疑需要时间。 在进行修复的这段时间内，被隔绝在外的天尊意志，随时可以借助这些裂缝入侵进来。 如果是当初刚刚打开西大陆屏障的克莱恩，在经历了这样的变化之后，可能在未来的几秒之内，就会彻底地成为福生玄黄天尊。 但是如今的克莱恩，早就不必和昔日相比。由于奥黛丽此前的治疗，屏障外的他，已经获得了更加鲜明的自我意识——他都已经开始产生情绪了。 这样鲜明的自我意识，允许屏障外的灵之虫们自行牵制周围的天尊意志——这是比屏障内的他，一点一点填补缝隙要容易得多的。 而除了这些原生的天尊意志之外，春祭带来的天尊意志，其实更多地被用在了冲撞梦境屏障上；真正对克莱恩的自我意识发起攻击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说实话，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天尊从祭祀中获得力量，不攻击在屏障外的没有保护的我，反而攻击阿罗德斯这道屏障？ 虽然这确实对屏障产生了影响，但据阿罗德斯所说，它其实还有很多来自混沌海的力量，尚且没有动用。 ——当然，如果这些力量被全数投入到屏障的建立之中，阿罗德斯就会因为失去非凡特性的依凭，彻底碎裂消散。这也是克莱恩不希望看到的。 可是天尊这样做，就像手中有一把火，不去烧易燃的木材，反而用来烘烤一盆水。虽然水烧干了，也就没有了灭火的可能；但是为什么不选择让火势扩大到难以扑灭的程度呢？ 狡诈如天尊，当然不可能做出益处明显不足的选择。那么，祂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克莱恩分析了这么多，其实只花费了短短的一瞬间；下一刻，他看着屏障缝隙之后，悬挂在灰蒙中的那一个个光球，突然意识到了天尊的另一个攻击目标。 奥黛丽！ 没有任何犹豫地，克莱恩直接闪现到了奥黛丽的面前。他迅速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透过屏障缝隙看到的那些，可都是神话生物形态的自己！ 奥黛丽其实知道自己应该闭上眼，应该迅速压制体内产生的疯狂；可她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 闭上眼睛这个动作，对当前的她而言，已经成了一种十分困难、十分艰深、需要很努力地理解，才能学会的行为。 直到她的视线被完全遮蔽，直到她再次隐约听到了“笃”的敲桌声，奥黛丽才感觉，自己的思绪活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臂。她觉得自己可能在颤抖。 “别害怕。闭眼。” 其实不需要这句话。这个延迟了很久的命令，终于被奥黛丽的身体学会了。她迅速闭上了眼睛。 奥黛丽感觉那只手拿开了。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似乎格外地轻柔：“好点了吗？” 好点了吗……奥黛丽花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又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她轻轻点头。 这么迟缓的回应，让克莱恩深深皱眉。他抬起手，直接在奥黛丽的眉心敲了一下。 “现在呢？” “唔……好多了。”这次奥黛丽回答得很快。 “那你不要睁眼。”克莱恩退离她，拿起了阿罗德斯。 他对着阿罗德斯也敲了一下。 这加快了裂隙合拢的速度。终于，整个旧日城市变得和过去再也没有差别了。 “你没事吧？”克莱恩说出了几天以来，对阿罗德斯主动说出的第一句话。 “阿罗德斯没事，伟大的主人。阿罗德斯还经得起很多次这样的损耗。您需要卑微的仆人检查一下，女主人有没有被污染吗？” 克莱恩答得飞快：“辛苦你了。” 他将奥黛丽的手按在镜面上，一边对她说道：“可以睁眼了。” 奥黛丽已经可以作主动的思考了。她一睁开眼，就脱口问道： “‘世界’先生，你没事吧？” 克莱恩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直到阿罗德斯得出了奥黛丽没怎么被污染的结论，他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感受到了疲惫： “我还好。还能撑一会儿。” 屏障外的他受影响更多一点，不过也并非不可逆。 奥黛丽看了他一会儿。等到她带着些许滞涩的思维，确认了他的状态不算太糟，新的疑问才在她心中浮现出来：“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中隐约有模糊的认知，但还没有变成实际的思绪。 “没什么事。梦境屏障裂了，又被补好了。另外，在这个过程中，”他带着无奈和心疼叹了口气，“你不小心直视了‘愚者’先生。” 所以……我纯粹是被误伤……奥黛丽慢慢地认知到了这个事实。 她看着面前仿佛没有发生过变化的梦境城市，突然感受到了难言的沮丧。 …… 就在克莱恩的梦境翻天覆地的时候，亘古不变的灰白雾气上，雄伟恢弘的宫殿仍旧静静屹立。 一切都毫无变化。 当然，毫无变化只是相对于感官而言。如果有一双能够看到错误的眼睛，就会发现，有一个错误密度很高的点，正在宫殿之中四处游弋。 至于想要看透这个错误究竟在掩盖什么，那大约就需要完整的支柱位格了。 这个高密度错误点没头苍蝇般地漂移着，就像第一次到达这里，因而找不到方向的游客。它绕着聚会的长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它上漂到一座高背椅的椅背，跳到背面的巨龙象征符号上。 一块小小的木屑突然从它身上分离，卡进了描绘巨龙符号的椅背上。在某种错误的力量下，那个木屑完美地融入了椅背，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好像它本就是这张椅子的组成之一。 那个运送材料的错误点落回地面，混着祈祝带来的力量一起，趁机向着梦境冲了过去。 不过有人知道它来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亚当的人性 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个负累这件事，让奥黛丽有点提不起精神。再加上刚刚直视过神灵，那种直击灵魂的恐惧感还残存在她的心中，奥黛丽觉得自己的思绪格外飘忽和混乱。 “还是不好受吗？”克莱恩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的语气仿佛对着一片一吹就会化开的雪花。 奥黛丽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不想让自己的弱小牵扯“世界”先生的精力。不过她及时压制了这样的情绪，抱着绝对理智的心态，仔细地自我审视了一遍，才说道： “我的思考速度已经恢复了。就是，有点吓着了。” ——她知道“愚者”先生有愚弄的权柄，已经对自己刚才的状态有了清晰的自我认知。 克莱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伸手摸摸她的长发。 “你确定自己没有被污染？” “我很确定。我的虚拟人格帮我挡住了全部的伤害。”她苦笑道，“受到影响的应当只有我的智力。” 克莱恩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迷惑。 他以为天尊会趁着“正义”小姐直视神灵的时候污染她。原来并没有吗？ 那祂到底在攻击什么？真的就是纯粹地消耗阿罗德斯的力量吗？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阿罗德斯说，它还能够承受很多次这样的伤害，可这样的祭祀同样不会只有一次。没有了阿罗德斯制造的保护，只凭借我自己，抵御突发情况的能力会大幅降低。 克莱恩回过神，看到那支羽毛笔依然立在那里没有倒下。在短暂的迟疑后，他决定求助： “你有什么见解，愿意友情提供给我吗？” “我不太能理解这种攻击的目的。” 羽毛笔慢慢地写道： “这些都是来自那位的力量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我认为，刚才的那些举动，一半可能是确实想攻击这道屏障，一半可能则是想要牵扯你的注意力，在你容易疏忽的地方安插陷阱。” 这话听得克莱恩面色一变。 我一直下意识地认为，春祭仪式会产生可怕的剧烈的攻击。但其实，这只是因为，天尊没有在之前“正义”小姐操纵的梦境变化中，给出较为主动的反抗。现在看来，祂很有可能是在误导我！ 克莱恩急忙将目光投向梦境内部，投向整个源堡。可是，里里外外看过许多遍后，他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不对劲。 羽毛笔依旧在书写： “具体是什么样的陷阱，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种力量的本质。” “当然，既然祂有信心这样做，那么你在错过了相应的时间点后，大约很难发现这个陷阱了。” “直到你真正踩中它。” 很合理的分析。毕竟天尊的意志就在我的体内，我相当于自己在和自己打牌。所以我的位格不会产生帮助，占卜也会被干扰，而在神秘学知识的积累上，我就更不可能胜过祂了。 所以，与其盲目地花费精力寻找这个陷阱，不如先研究一下这些天尊力量的来源，推测陷阱的作用，以此寻找线索。 不过好消息是，这样的陷阱不容易被发现，也就意味着不会具有很强的力量。而力量不强，也就需要特定的时机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只要我维持好自己的精神状态，能够对突发的情况作及时的反应，危险就不会真正被触动。 克莱恩克制住内心的焦虑，决定等待女神传回消息，再做进一步的安排。 ——在这方面，他并不打算和亚当分享春祭的细节。这都是来自女神的馈赠，并不适合转赠。 按理说，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可令克莱恩万万没想到的是，亚当居然操纵“0-08”写道： “其实，你并不需要紧张兮兮地盯着你的‘正义’小姐，看她有没有遭遇污染。这样不同寻常的攻击，肯定要留给那位平时接触不到的区域。” 克莱恩嘴角一抽。一旁的奥黛丽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提及，睁大了无辜的双眼。 亚当继续写道： “当然，这对你来说不是坏事。错误的选择代表着过度的关心，说明你的人性维持得不错。” 呵！你的人性也恢复得不错呀！都学会调侃别人了……我跟“正义”小姐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推动我做了那个占卜？ 亚当还在说话：“在我们这个层次，能有一个倾注内心情感的对象，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锚。这样的一个锚，能够对等成千上万的信徒带来的作用。” 那你倾注内心情感的对象是谁？阿蒙吗？说真的，你的人性是不是有点过度旺盛了，因此变成了话痨？ 呃，也可能是真实造物主多年的习惯带来的影响？ 克莱恩在心中默默吐槽着。至于一旁的奥黛丽，已经羞涩但更加不安地红了脸。 羽毛笔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太对劲，又写了一句： “最近在调整人性的比重，见笑了。” 克莱恩看着这样的回答。他突然觉得，这并没有那么可笑。 亚当这样主动改变自己，其实也是为了维持更好的状态，为解决那座原始岛屿的污染做准备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突然袭击 就在梦境刚刚结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贝克兰德的平斯特街，一位邮差骑着脚踏车叮铃叮铃地经过。 这是贝克兰德最普通的邮差中的一员，长着一张丢进人群就再也认不出来的脸。 他骑着车，在7号房屋面前停了下来。 邮差从邮包里拿出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件，顺手捏了捏，极其费力地塞进了平斯特街7号的信箱里。 “什么样的信能够这么厚……” 邮差没在意这样的异常，骑上脚踏车，叮铃叮铃地离开了。 这封厚厚的信件安静地躺在信箱里。 一只蟑螂原本躲在信箱的拼接处。突然，它的身形弹动了一瞬，随即变得平静。它抬起脚，迎着寒风爬了出去。 一只麻雀落在了信箱上。它的身形弹动了一瞬，随即也变得平静。它张开翅膀，向着7号房屋的屋顶飞去。 一只只空气中的微小生物附着在信件的表面。它们同时弹动了一瞬，又纷纷平静下来，恢复了最原本的样子。 它们安静地等待着。 在少许时间的流逝后，它们终于等到了：一只被寄生的灵，从平斯特街7号的房门里穿了出来。 它来到信箱前，打开了信箱的门。还没等它像每天做的那样，取出信箱里所有积压的信件，这只灵率先注意到了最厚的那封信。 “这是什么？艾尔伦·克林顿？哦，这是替那小子写诗的人。这封信估计是给那小子的诗稿。” 它一只手翻看着这封有点奇怪的信，一只手拿起了信箱内其余的信件，转身，穿过了房门。 …… 克莱恩刚刚心生感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就算是调整人性的比重，“观众”难道还不能在外人面前克制自己吗？ 祂这样东拉西扯，却又迟迟没有为自己的馈赠标注价格，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也许帮助我本身，就能让祂获益。毕竟我的精神状态如果不好，在对抗外神这件事上，祂就需要付出更多——在对待外神的态度上，我相信祂的表现还是相对真实的。 但是，沾上亚当的事，我真是一点异常都不敢放过。 我和亚当之间可能的冲突，应当就只有威尔和乌洛琉斯的斗争了。嗯，刚刚梦境破碎的瞬间，威尔明显暴露出了和周围环境的不同。 混沌海有全知的权柄。威尔在那一刻暴露出的不同，或许有办法回溯和解析。如果这些被亚当掌握，祂就可以了解到威尔在现实中的某些信息。 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混沌海的力量有入侵进来呀…… 克莱恩不敢因此笃定，毕竟阿罗德斯的力量就来自混沌海，这可能会导致混沌海的力量在梦境中被掩盖。 可他也不想真的因为不确定的猜测，就直接跟亚当撕破脸。毕竟，两方接下来，还要合作解救罗塞尔。而从个人情感的角度上讲，克莱恩对此的需求，是比亚当要迫切的。 心念电转间，他有了思路： 那就是虚张声势，尽量自然地点出乌洛琉斯，让亚当不确定我有没有发现祂的破绽；再把亚当的馈赠强行还上，同时，做一些含蓄的威胁。 在这方面，只有序列2的阿蒙，简直是白送上来的威胁对象。 让我看看，阿蒙在干嘛呢……唉，我才刚刚经历天尊的攻击。要主动找到阿蒙，还有点辛苦啊…… …… 被帕列斯寄生的灵穿过房门，穿过门廊，进入了客厅。 它在帕列斯的操纵下，将信封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就要转身去打扫房间。 它没有转身。 它抬起头，看向沙发上的帕列斯，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这个笑容，落在因为异常而警觉抬头的帕列斯眼中，是那样的熟悉。 阿蒙！ 帕列斯猛地一惊。祂连忙丢开手中捧着的书本纸笔，把手伸进了沙发扶手内的缝隙。 在那里，放着由那份“灾难”非凡特性制成的封印物，是祂为退休生活中可能的危险，做出的预先准备。 帕列斯没有来得及把封印物拿出来。在他的面前，在他曾经寄生、现在已经失去掌控的灵身上，在茶几上厚厚的信件上，在屋顶上，在窗户边，在墙角，在空气中，浓郁的灰白雾气突然弥漫而出，将一切淹没。 …… 我去！阿蒙这是发的什么疯！克莱恩面色如常，心里已经产生了后怕 这时机抓得可真好，不愧是欺诈之神……我以后得盯着点阿蒙了。反正我现在精力恢复，有了时不时寻找祂一下的余力。 幸好我想起来要看看祂…… 嗯？这不会是威尔的幸运带来的吧？祂影响不了我和亚当，但祂可以影响阿蒙？嗯，应当也有我的力量在被动激发。我毕竟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克莱恩瞥了眼还在絮絮叨叨的羽毛笔，清了清嗓子，语气若无其事，仿佛聊天似的说道： “对了，我记得，你在让乌洛琉斯寻找阿蒙？” …… 贝克兰德，艾伦医生家里。 穿着阔气的小男孩坐在沙发里，哇哇地大哭。 一旁的女仆并不理解这样大哭的缘由，但她的应对早已熟练。只见她迅速派人前往后厨，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颗冰激凌。 小男孩看着面前的冰激凌，神情顿时得到了缓和。祂以不违背生理结构的最快速度，从大哭变成抽噎，又渐渐停止。 祂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友善的交易 找阿蒙？阿蒙不见了？一旁不知究竟的奥黛丽，顿时迷惑地睁大眼睛，不明白“世界”先生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克莱恩依旧面向羽毛笔。他语气随意地说道： “既然你帮助了我，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祂的位置。” 阿蒙的位置？阿蒙的位置应该有很多个地点吧？“世界”先生是怎么全部知道的？奥黛丽凭着“观众”的敏锐，注意到羽毛笔停顿了下来，上面的羽毛似乎立得直了点。 似乎，有点警惕？ 这同样是克莱恩的发现。他轻轻笑了一声，态度悠闲地说道： “说起来，祂恶作剧的爱好还是没有改变啊……”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让乌洛琉斯及时将祂接回去，免得祂在外面为你闯下祸患。” 阿蒙又做了什么？！奥黛丽难免感到紧张。 还有，“世界”先生两次提到乌洛琉斯了。虽然每次提及都很合理，但是，不提及也是没有关系的。乌洛琉斯和威尔阁下对立…… 这是交易！是比较隐晦的、不愿意彻底产生冲突的交易！ 怪不得“世界”先生的态度有些轻慢，就好像他和亚当具有相同的地位一样。他现在是在代表“愚者”先生。 难道，“愚者”先生抓住了阿蒙？奥黛丽顿时有了自己的推测。 在片刻的沉默后，“0-08”的羽毛恢复了自然下垂的状态。它移动着，写下一行又一行字迹： “他在哪？” “我会让乌洛琉斯专心看好他的。” 专心……果然。 祂既然选择退让，应当就会信守承诺，否则那就是撕破了脸皮。在命运的契机还没有到来的当下，这完全没有必要。 我想，祂应当只是恰巧遭遇了梦境的变化，恰巧遇到了可能察知威尔信息的机会，因此才临时决定展开行动。 即使祂得到了威尔相关的信息，估计也不会立刻展开行动，而是选择旁观监视…… 回头和阿罗德斯讨论一下，亚当到底针对威尔，做了什么…… 克莱恩下意识地抚摸着手中的镜子，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祂在贝克兰德，平斯特街7号。” 平斯特街7号！阿蒙这是，真的去拜访帕列斯老先生了吗？不知道帕列斯老先生有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如果“愚者”先生抓到了阿蒙，那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嗯，阿蒙怎么会只有一个地址，肯定是“愚者”先生抓到了阿蒙！ 奥黛丽暗自放下了提起的心。 书桌上，亚当依旧絮絮叨叨的，一副真的人性过剩的姿态。此刻的祂，仿佛一位被迫叫到学校、面对班主任的父亲： “给你们添麻烦了。” “还请不要介意。他最近叛逆得很。” “唉，当年我死后，没有余力教导他；现在他不服管教了。” “我其实也很苦恼……” “……” …… 在灰雾的力量下，阿蒙被强行拉扯到了屋外。 由于非凡特性聚合定律的强制干涉，配合诡秘途径的相应权柄，阿蒙的分身们全部聚合在了一起；甚至连逃到世界另一边的阿蒙，也没有例外。 阿蒙还没做出反应，一道道让祂头痛欲裂、精神抓狂的声音，就传入了祂的脑海： “你难道不知道……” “我彻底容纳了源堡……” “掌握有三份唯一性……” “就有能力标记这三条途径的所有非凡者……” 克莱恩故意欺诈道： “我其实……” “一直在盯着你……” “不然……” “又怎么敢任由你的精神残留入侵我的梦境……” 虽然受到了绝对的压制，但阿蒙的神情依旧愉悦。祂忍住痛苦，在衣兜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枚单片眼镜，戴在了右眼： “这对沉眠的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吧？尤其是你的梦境才刚被攻击。” “我都掉到序列2了，你居然还这么惧怕我。” 被戳破了内心的忌惮，克莱恩的语气却毫无窘迫。当然，祂因为刚才天尊的攻击，人性有点消散，语气本来就是平直没有波动的，所以也不奇怪： “对待曾经的欺诈之神……” “这是应有的礼貌……” “现在……” “我给你时间交待遗言……” 伴随着他的话，灰雾的力量汹涌起来，层层包裹压制。这让阿蒙开始觉得心跳加速、血管暴胀，似乎要不了多久，整个身体都会爆炸裂开，分解成一条条时之虫，甚至回归最原本的特性。 可祂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是别吓唬我了，亲爱的‘愚者’先生。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肯定用我和亚当做了交易，而且会顾及自己的信用，不会把我玩到崩溃的。” 临时的欺诈发生了失败，但克莱恩根本不在意。他顺着阿蒙的话答应了下来： “你确实很值钱……” “你可以离开了……” 阿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就要向外迈步。然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错误被利用了，祂的脚下一滑，险些摔了出去。 祂的单片眼镜因此滚落在地，咔嚓碎裂。 “啧，这是小孩子发脾气般的伎俩吗？” 阿蒙伸手在衣袋里掏啊掏，又掏出了一枚单片眼镜： “这可不是错误权柄的正确使用方式。需不需要我教教你啊，伟大的‘愚者’先生？” 克莱恩当然不会搭理祂。他本来就是在使用拙劣的欺诈技巧，掩盖自己在开场就说出的谎言——他其实并没有一直盯着阿蒙。 阿蒙没有得到回复，却一点都不失望。祂抬起头，看向微黯笼罩、寂静无人的平斯特街。 街道上，灰白的雾气正在迅速淡去，一位背生十二对羽翼，银发披肩的美貌天使，因此显现在阿蒙的面前，默默地看着祂。 阿蒙正了正单片眼镜，露出了一个饱含愉悦的笑容： “你好呀，大蛇。” …… 平斯特街7号的猫眼后，帕列斯的分身收回了视线。 事情结束了…… 嗯，我还得占卜一下，那位负责写诗的无辜小子，有没有惨遭阿蒙的毒手…… 应当不至于。阿蒙上哪知道谁给我们写信？祂应该只是入侵了邮政系统。 在占卜果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帕列斯自觉完成了所有应尽的义务。祂收回分身，坐到沙发上，重新捡起了被自己丢落在地的那本《代数学》。 真是的，打扰一位老人家认真学习…… 帕列斯翻回到对应的书页，一边从一旁的小几上抽出了一张新的草稿纸： 这个定理，到底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第一百四十章 传递神谕 在乌洛琉斯接到阿蒙之后，梦境中的羽毛笔就倒了下去。这是亚当的力量退出了梦境，以显示自己的真诚。 不过，作为双重的保险，克莱恩依然用隐秘包裹了自己和奥黛丽。他这才有机会认真关心自己的小姑娘： “你的其他身份有受到影响吗？” 奥黛丽乖乖地摇头。 那还好。即使今天的误伤对“正义”小姐的智力产生了不可逆的损害，也会随着这个身份的消失而消散。 克莱恩暗自点头，听到奥黛丽问道： “‘世界’先生，我为什么会透过那些裂隙直视到‘愚者’先生？‘愚者’先生在梦境的外面吗？” ……呃，幸好“正义”小姐没在亚当面前问这个问题。那样我真的会很尴尬……克莱恩神色自然地说道： “那边也是梦境。只是不具备这里的场景。这里是对我额外的保护。” 原来是这样……那刚才，阿蒙的哥哥提到的屏障，难道就是我先前猜测的，由阿罗德斯构筑的某种保护？ 因为这里是梦境，所以这种保护具现成了“世界”先生最熟悉的环境，也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城市？ 这也是为什么，阿罗德斯之前告诉我，梦境的场景不能发生转换？因为这会影响它的保护？ 怪不得阿蒙的哥哥说，那些针对这片都市场景的攻击，是为了转移“世界”先生的注意力。我原本还在奇怪，如果真的想要安置陷阱，难道不是应当转移“愚者”先生的注意力吗？ 如果这样的场景由“世界”先生主导，那么这个奇怪的指代或许可以解释。也许，“愚者”先生不能，或没什么精力，盯着梦境的每一处？而“世界”先生主导着这片梦境城市，更容易知晓梦境中的每一处变化？ 啊，如果那样的话，我和阿罗德斯的每一次对话，岂不是早都被他知道了！不，那也太羞耻了！应该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呀！肯定是这样的！这镜子就是故意不告诉我！ 奥黛丽想到这里，赶紧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在“世界”先生面前，暴露出羞耻和紧张的情绪。 她把注意力聚焦在了更重要的事上： “‘世界’先生，你们刚刚交谈的内容，是说这个梦境中，被埋入了陷阱？” “‘愚者’先生不能帮助你找到它吗？” 她虽然受到直视神灵的影响，感觉思路不如原本灵活，但还是大致听懂了他们的谈话。 克莱恩愣了愣，在说真话和真假参半之间摇摆了一瞬，决定选择前者： “在这件事上，‘愚者’先生并不存在位格上的压制。只是直接寻找的话，并不能获得预期的收获。” 和我的猜测还算相符……奥黛丽自然而然地问道： “刚刚那些力量，是来自那位诡秘之主？那是和‘愚者’先生位格相同的存在？” 克莱恩无奈地笑了：“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抓紧时间晋升吧。” 哦……又是熟悉的回答……奥黛丽压制了一下内心的迫切，强迫自己冷静地想了想，然后说道： “需不需要我把梦境仔细搜寻一遍？这样会有用处吗？” 克莱恩顿时被奥黛丽竭力想要帮忙的态度暖到了： “没有必要盲目地找寻。这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我预备先等待黑夜女神从西大陆传回消息，做一些分析和推测，再有针对性地搜寻。” “当然，这些不需要你的帮助。”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想贡献自己的力量，那就抓紧时间晋升吧。” 奥黛丽点点头。这样的建议和她内心的想法完全吻合。于是她问道： “那我现在去喝魔药？”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亲爱的“正义”小姐？克莱恩无奈道： “我还是希望能在你晋升的时候保持清醒。不如让我休息一下，嗯，今晚可以吗？在夜里晋升，也不容易打扰到别人。” “对了，让阿罗德斯再给你检查一次，确保真的没有任何污染。” 他看着奥黛丽乖巧地答应下来，带着点歉意说道： “你介意现在出去一下吗？趁着我还有精力，我有几句话要和阿罗德斯说。” …… 我，还要回玄冥观？阿尔杰完全是凭借着多年的城府，才没有把这句话脱口说出来。 当然，女神的安眠力量也提供了一定的帮助。 ——在得到了黑夜女神的暗示，意识到西大陆的神灵都是活化的事物，甚至因此和“愚者”先生、和黑夜女神对立后，阿尔杰已经半点不想和玄冥观深入接触。 更别说他刚受到那股神降力量的攻击，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女神仿佛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祂蒙着黑纱似的面孔笑了笑，轻轻说道： “这不会很久。” “在这段时间里，不见到那位首座，你就没有危险。” “你不是在吸引那位首座的儿子成为非凡者吗？继续做这件事吧。这对于我，对于‘愚者’，对于西大陆的整个局势，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会视情况变化，再交给你一些其他的任务。这一次，你不需要太过顾忌和他们的友善关系了。” 等到阿尔杰走出了隐秘的范围，女神才轻轻皱起眉头。祂开始向自己的教会传达神谕： “在隐秘中告知‘愚者’：春祭仪式是有神降和密契元素的特殊仪式，信徒的神性因此共鸣，在仪式中进一步唤醒来自最初的意志。” “其中，和福生玄黄天尊相关的力量，全部融入了源堡形成的屏障之中。” “另外，这里的非凡体系，是基于获得神性、融合神性的方式，通过法箓这一媒介，借用源质的力量。非凡者因此成为精神上的缝合怪，不断地唤醒最初的意志。” “我将铲除信仰永暗之河的力量。这会让我在罗塞尔的事上，有更大的把握。” “西大陆的力量必然会阻碍这件事。如果‘愚者’感兴趣，可以送来天使参与。” “我们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越强势，其他想要成为旧日的神灵，就越是需要我们。” 祂沉默了一会儿，加了一句： “在这件事上，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要牵扯亚当。” “即使混沌海中，必然还有那位上帝的后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秘密的吩咐 克莱恩其实想要说正事，但阿罗德斯抢先一步问道： “伟大的主人，您为什么不安慰一下女主人？” “她明显因为分散了您的精力而感到自责。可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主人，请允许阿罗德斯说出内心的想法：您对女主人，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疼爱！阿罗德斯谴责您！” 克莱恩被这样的指责梗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辩解道： “让她认识到和我牵涉太深，不会有好下场，这不是好事吗？” 他最担心自己哪次没拦住，奥黛丽胡乱参与了她根本不能掺和的事情，因此导致了凄惨的结果。 阿罗德斯并不反对这一点；它针对的是另外的细节： “这不妨碍您表露自己的温柔，对她进行情感上的安抚……” 它写下的每一个字母，都像瘫软的面条一样下垂，用以表达它内心的无奈感。 ……我真的不是很明白，阿罗德斯究竟希望我做什么…… 事实就是这样，我又要怎么安慰？难道要用虚假的语言欺骗她，比如说，等到她晋升到更高的序列，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那我才真的是对她毫无应有的疼爱…… 考虑到阿罗德斯的斑斑劣迹，克莱恩决定不理会它。 “你知道亚当刚刚做了什么吗？” 阿罗德斯的字迹顿时仿佛被压扁了似的： “伟大的主人，都是阿罗德斯无能。阿罗德斯完全没有感受到祂的力量入侵。如果不是您及时的反制，我们或许已经被损害。” “不过，您卑微的仆人有一点小小的推测。在阿罗德斯补好屏障裂缝的时候，不得不让体内来自混沌海的力量充斥整个梦境。这必然会导致一定的信息，和阿罗德斯发生交互。” “那位身为混沌海的主人，或许有办法悄悄解析。” 它用团在一起的字迹表达歉疚： “伟大的主人，您会责怪阿罗德斯吗？” 克莱恩顿时笑了： “不会。你出身混沌海，这又不是你能改变的。”作为安抚，他摸了摸阿罗德斯的镜沿。 唉，以后不能让亚当的力量在梦境里靠近阿罗德斯了。不，甚至不应该让祂进来。反正祂能做出的帮助已经基本完成，是时候过河拆桥了！ 克莱恩叹了口气，转而感叹道： “这次天尊做出的攻击，强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之前本能地以为，我当初打开西大陆封印时受到的影响，对应着西大陆积攒了几千年的、信仰天尊的力量。平均到一次祭祀带来的影响，再考虑到信仰的力量随时间消散，这次的力量应当是上次的几百到几十分之一。” “可现在明显不是这样。我感觉……得有十分之一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错误预判，克莱恩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想过梦境屏障裂开的可能——在他原本的预估中，春祭带来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影响这道屏障的。 对此，阿罗德斯表示赞同：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伟大的主人。不过，我们对西大陆的情况毕竟不了解，还需要黑夜女神为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克莱恩轻轻颔首。他随即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他把奥黛丽叫出去，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是恰好提到了，就顺便说两句。 “阿罗德斯，我问你，奥黛丽是打算用我做仪式的组成，对吧？” ——“洞察者”的晋升仪式，需要洞察一位高位格存在对自己抱有的心理。 在两个人互相知晓了对方的心迹之后，用克莱恩做仪式，明显是最简单、最安全、最合理的一项选择。 这其中还有额外的好处：克莱恩的位格足够高，这会产生非常强烈的仪式效果。当然，奥黛丽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对此，阿罗德斯给出了非常确定的答案： “是的，伟大的主人。” “关于这件事，阿罗德斯有一点细节要提醒您。” “在仪式的过程中，女主人会和您产生一定的联系。如果您在这个时候，做出的行为不符合她认知中的身份，是会被女主人发现的。” 这样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使用源堡、对抗旧日位格的攻击，等等一系列“愚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一旦奥黛丽的晋升仪式有外来力量的干扰，需要“愚者”提供庇护，这样的行为就难以避免。换言之，克莱恩是否会暴露自己掌控着源堡，全凭敌人的心情。 克莱恩意识到这一点，顿时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其实这并非不可解决。我可以暗示她，“世界”和“愚者”的关系，类似于萨斯利尔和远古太阳神的关系。嗯，就说到这里，其他的什么也不说，让她自己去想。 这样一来，即使她哪天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也不能责怪我说谎。 克莱恩拿定了主意，又在心中遍历了种种可能的情境，觉得这样的准备应当足够了。 阿罗德斯却不打算放过他： “您卑微的仆人认为，您应当做一定的预案，如果女主人发现了您的真面目，并对您的欺瞒感到愤怒，您该采取怎样的措施。” “阿罗德斯提议，如果女主人生气了，不想理您了，您就直接把她拉到源堡上来，不允许她再离开，让她知道神灵的爱是多么地不可抗拒。” ？？阿罗德斯？你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吧…… 克莱恩觉得这样的操作只是想想就很辣眼睛。 仿佛知晓了他的想法，阿罗德斯补充道： “您相信您卑微的仆人，年轻的小姐女士们都喜欢这个。” 真的假的……鉴于阿罗德斯在克莱恩这里已经没有了信誉，克莱恩把这个议题放在了一边： “好了，我提起这件事，不是为了讨论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自暴自弃地说道： “我希望你在为她检查污染的时候，顺便，问一问，她用作晋升的内容都有些什么。不要让她使用错误的认知。尤其是因为我隐瞒身份，而产生的那种。” 阿罗德斯顿时亢奋地发出了粉红色的微光： “好的，主人！没问题，主人！” “阿罗德斯对您的心理非常了解。阿罗德斯不会弄错任何一点细节的！” 听到这句话，克莱恩再次想起了那个令他尴尬无比的问题。他的脸色又有了涨红的趋势。 阿罗德斯，求求你做个人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单片眼镜 阿蒙随在乌洛琉斯身后，一步步登上了那座位于神弃之地深处的山峰。 “大蛇，我们为什么不偷窃距离？” “难道你喜欢爬山吗，大蛇？” “喂，大蛇，你就不能回应一下我吗？” “我真想知道，我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现在被你的大脑接收了没有。” 乌洛琉斯不理祂。祂带着阿蒙走到空荡荡的十字架的脚下，就要将祂送进混沌海之中。 一颗石子突然打过来。阿蒙的单片眼镜应声碎裂。 阿蒙向着石子的来路望去，看到脸部腐烂、眉心有旌旗印记的索伦·艾因霍恩·梅迪奇，慢慢地踱步而出。 祂的指尖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卷烟，扬着眉毛说道： “哟，我看看是谁来了？原来是离家出走的小乌鸦。” “你看，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很对？” 他们上次说话，还是奥黛丽被魔女们刺杀之前，想要联系梅迪奇合作，请阿蒙帮忙传话的时候。 后来阿蒙被派去将赛尔特的灵体送给风暴之主，然后就趁机逃家了。 听到梅迪奇的话，阿蒙顿时眯了眯眼： “梅迪奇？我怎么不记得你时常出现在这周围？” 祂挑着眉毛，露出了些许不可置信： “莫非，你还在抱着亚当的双脚，祈求祂帮助你获取那份‘征服者’非凡特性？” “那祂答应了没有呀？” 梅迪奇顿时嗤笑一声：“小孩子还是乖乖躲在父亲的怀抱里，不要胡乱掺和大人的事。” 阿蒙刚想继续挑衅，乌洛琉斯却慢吞吞地开口了： “阿蒙，主还在等着你。” 梅迪奇顿时附和道： “快进去接受毒打吧，小乌鸦。” “逃家了就不要再被抓回来。如果你自己做不到，可以请求我帮助你呀。” 阿蒙不说话了。祂只是上下打量了梅迪奇一圈，似乎在衡量这家伙有没有能力提供帮助。衡量过后，祂略带失望地摇起了头。 梅迪奇哼了一声。 阿蒙不再管祂。祂带上愉悦的微笑，迈入了那道阴影构成的帷幕。 毒打当然是不会有的。在晃荡着隐约水光的黑暗里，一道纯粹的光伫立中央。 那道光发出了温和平淡的声音： “你想抢夺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特性，是想制造一个同序列的分身蒙蔽我，分出一份序列2的本体，趁机前往星空？” 亚当并没有责怪祂的贸然行动，让自己在和“愚者”的博弈中失去了优势；祂只是评价道： “你对‘愚者’还是不够了解。你以为祂此刻会专注于梦境受到攻击这件事，顾不上给予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庇佑；但其实，只要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受到伤害，祂就必然会投下注视。” “即使祂没有及时发现，祂的那面镜子也会提醒祂。” 阿蒙笑嘻嘻地辩解道： “我也只是想作出试探，并没有一定要成功的预期。” “你看，我现在不就知道，祂其实一直在注视着我了吗？” 亚当的声音依旧平淡： “你不怕祂趁机杀死你吗？” 阿蒙毫不脸红地说道： “对祂来说，用我的性命和你换取好处，是比杀了我更加有利的事情。” 亚当并不意外于这样的回答。不过祂的语气严厉了一点： “既然你选择接受我的庇护，那么也该听从我的安排。” “我说过，现在的你去往星空，就是将非凡特性送给那些外神。” 阿蒙笑着挑起了眉毛： “而你会失去最重要的锚，状态因此出现问题？” “说真的，我并不需要一个关心我教导我的父亲。你将我关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亚当顿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祂才说道：“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我很受伤。” 阿蒙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看来你的‘观众’非凡能力，竟然随着你容纳混沌海而消失了。” 说完，祂又沉思着摇摇头： “不，也许是更强了。于是你学会了装可怜。” 光柱顿时在视觉上发生了一些偏折，看上去像是摇晃了一下。 看得阿蒙都有点不忍心了。祂友善地说道： “或者我应该恭喜你？你竟然已经有了情感。这意味着人性的恢复。你不是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吗？” 亚当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祂无奈地问道：“难道你真的信了梅迪奇对你说的那些话？” ——祂并没有直接动用自己的神力，令阿蒙在祂的注视下毫无内心的秘密。这是祂给予儿子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阿蒙认为祂的猜测很可笑： “什么话？说我是‘末日来临时的光’，你不让我去往星空，是希望我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余热？” “如果我不愿意，谁又能强迫我？你的安排对我来说从来不是威胁。” 在一位做事全凭心意的存在面前，“观众”的安排确实不再那么有用。除非这位“观众”直接操纵祂的心灵，改变祂的心意。 这位“观众”可舍不得做这种事。 亚当叹了口气： “那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尝试一下不一样的事情。” “我为你空想出的城镇还留在山脚。花费一段时间，让那里的居民成为你的信徒，这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你可以挑战一下，探索一些与众不同的策略。这对你来说就没有一点吸引力？” “没有。我为什么不直接寄生他们？”阿蒙对于自己提出的选择表露出了明显的向往。 “可你已经因为锚的问题经历过一次失败了。”亚当还是不想放弃地劝说。 阿蒙捏了捏右眼眶。祂觉得有点无聊，于是掏出了一片单片眼镜戴上： “说真的，我亲爱的父亲，当初在第三纪，在那位诡秘之主的意志还很强烈的时候，我问你我能不能用自己的分身做锚，你是说了可以的。” “那是因为我为你建造的信仰有更大的副作用——你到现在还喜欢寄生乌鸦。” “而你自己又不耐烦吸引信徒。” 亚当停顿了一会儿，低声补充道： “我以为我能一直给予你庇护，不会让你面临性命相搏的境地。” 阿蒙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祂清了清嗓子，难得说出了好听的话： “我不是在责怪你。” 祂的语气居然严肃了起来： “我知道我对人类的感情不够理解。但我用自己做锚，是我自己发明的。我喜欢这样。” “我不觉得我这样做，就不能解决上述的问题。我想自己去尝试，而不是听从你的安排。” “你觉得我不应该去星空，我可以先不去。但我不想被你束缚在这里。” 亚当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你可以走自己的路，但你至少要掌握神话生物必需的技能，这样我才能放心。” “我不。” “可这花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我就不。” “我救了你一命，你总得回报我点什么。” “……明天再说，今天我累了。” “……好吧。”亚当叹了口气。 “我为你用非凡特性制作了几份单片眼镜。相应的非凡能力你肯定看不上，但至少比你偷来的坚固许多。” “都放在乌洛琉斯那里，你去看看你喜不喜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教会盟 因为阿尔杰消失的时间正值仪式，没有哪个玄冥观弟子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所以，不论是进入隐秘还是离开隐秘，阿尔杰并没有惊动谁。 只是，阿尔杰返回现实没多久，臧冉就找了过来。 他先是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带着满面羞愧说道： “前辈，实在是太对不住了。” “原本首座答应了前辈，春祭之后便与前辈正式会面的。只是祭祀之时，首座得了冥君的谕令，须得请其余三大教的首座会面；这是比春祭还要盛大的事，我们又得忙起来了。” “前辈与首座的会面，恐怕又要拖延。” 他向来为人热忱，因此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这可太对不住前辈了。自从迎了前辈来做客，我们先是春祭，后是四教会盟，竟没有好好招待前辈一番。真是失礼失礼。” 阿尔杰的心思却根本不在这里；或者说，他的心中已经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要知道，从回到玄冥观到现在，他已经想了十几个理由，只为了避开和玄冥观首座的这次见面。 是黑夜女神早就知晓了这个四教会盟的事？可臧冉不是说，那位龙首座是在祭祀的时候，才接到神谕的？ 是因为那位龙首座主持了祭祀，因此意识到了这里的神灵向我发起攻击？可是如果这样，他现在应该已经来抓我了才对，怎么会反而推迟与我见面？ 还是说，短暂的蛰伏，对那位太乙救苦天尊更加有利？ 无论如何，黑夜女神，莫非提前预料到了敌人的反应？或者，这根本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博弈？这和祂前几天离开时做的事有关？ 不，不能窥探神灵。阿尔杰在内心告诫自己，决定专心做自己的事。 我也得提前做出一些准备。万一被牵扯入这场神灵间的斗争，我得有办法及时得到“愚者”先生的庇佑。 阿尔杰心里乱糟糟想了一堆，表面上却惊讶又友善： “这有什么关系？臧道友，你无需道歉。我一直待在你们玄冥观，又不会急着离开。贵教的首座，想要什么时候见我都可以。” “既然是比春祭还要盛大的集会，我若是能够旁观，也算是增长了见识。” 臧冉又是一番歉意和道谢，并承诺阿尔杰可以全程旁观这次会盟。 阿尔杰趁机问道：“臧道友，你刚刚提到了四大教。我似乎还不清楚，这四大教究竟是哪四个教派，又供奉着哪四位神灵？” 他其实早就听龙开念提过了。只是现在当然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臧冉眼下不忙，因此很乐意为阿尔杰解惑： “是我的疏忽，竟连这些都没同前辈说过。” “此间的四大教，除却我们玄冥观，乃是九离派，仕林墨家和隐世运宗，分别供奉九玄赤后——暌离渡厄大帝、三物钜子——妙有奇门圣仙，以及六壬星君——太极宿运仙尊。” “刺客”和“猎人”，“通识者”和“窥秘人”，以及“怪物”？因为是在用古精灵语交流，这些神灵的尊名都需要臧冉进行意译，所以阿尔杰大致听懂了它们的含义。 没有那三种来自星空的相邻途径……是因为那些和西大陆的神灵等价的事物，留在了星空之中？阿尔杰没有问这件事，顺着臧冉的话说起了其他： “这么说来，这四大教派，都需要在今天祭祀道祖，以及各自供奉的神灵？” “确是如此。春祭乃是最为盛大的祭仪，在四教之间有共同的规制。何时开始祭礼，何时诵完祭词，何时奏乐，何时舞蹈，都必须按制而行。” 整个大陆的非凡者，都在同一时刻祈求神降……阿尔杰想着那些授箓弟子在祭祀中同步如一的动作，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 这不就是向邪神祈求时被污染的场面吗……他不由得问道： “臧道友，我很好奇，你在这样的祭祀中，是否会听到来自神灵的声音？” 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就是“你有没有听到邪神的呓语”。 “有一点。在祈祝舞行至高潮时，我会听到隐约的絮语。只是我道行太低，还不能洞悉这些语句的真义。” “据说，到了二品大法师的境界，便能从这低语中悟得无上道法，通晓世间奥义。” 他的神态是无比虔诚的向往，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尔杰目光中的怜悯。 臧冉颇为艳羡地说道： “传闻如今的龙首座，便是在二品大法师时，一朝顿悟，天降神泽，直接擢升了一品。” 还有这种事？那当时的首座呢？就这么被赶下了首座的位置吗？还是一个道观有两名一品？ 阿尔杰想要提问，但他迅速联想起，龙开念不认父子亲情的行径，以及他对待授箓与常人不同的态度；他警惕地闭上了嘴。 他问起了其他的事：“这样说来，你进行这样的春祭仪式，应当也多少有些收获吧？” “是的。在祭祀开始之后，我会进入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仿佛自己升至极高的高空，俯视天地，俯视苍生，由此获得绝对的宁静平和。每当这般后，我在道法上的运用便会有些精进……” …… 龙开念听到屋外的响动，完全没当回事。按照往年的传统，在这个时间点，他的守卫们也该归位，大法师要开始解除他的房屋周围的阵法了。 被关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冲破这道阵法；而今年他就更没兴趣管了—— 他还要学习古精灵语呢！ 直到奇怪的吱呀声传来，不像阵法被拆掉，更像是有人推开了窗户。 龙开念应声抬头，看到一张纸片，乘着风无声无息地飘进来，稳稳落在了他的案头。 上面正是和他纠缠了两天的古精灵语。 这，这是那位阿尔杰前辈的信！ 龙开念急忙从座椅上跳了下来。他一路追到影壁后的窗户前，发现窗棂严丝合缝。而屋外的阵法，一如凌晨时那样完整齐全，毫无被破坏的痕迹。 这……前辈竟如此了得！龙开念不由得瞪大了眼。 他急忙转过身，冲向放置信件的桌案。凭着这两天的学习，他只需要查找几个生僻单词的含义，就迅速理解了前几行话语。 “我在春祭仪式中，感受到了神降的力量。” “考虑到授箓体系的特点，如果他们每年都举行相同的仪式，很有可能已经被神灵掌控，连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 “听说，当年你的父亲，正是在这样的力量中晋升一品。因此，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发现，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他浑身一震，在片刻呆愣后，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 果然！那根本不是我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套近乎失败 阿尔弗雷德突然到访了军情九处。他正在和红鼻头雀斑脸的本·威利斯低声交谈。 “我怀疑，‘安全组’的某几个人，已经向‘愚者’祈祷过了。”本·威利斯压低声音说道。 ——“安全组”是“国内安全与反间谍组”的简称。 这位本·威利斯先生，年幼时算是阿尔弗雷德在贵族圈子的玩伴之一；之前在军情九处任职时，也依然和四处征战的阿尔弗雷德保持着联络，因此关系算是很好。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阿尔弗雷德空降军情九处，帮助追捕恶魔时，选择加入了本·威利斯所在的小组。 阿尔弗雷德刚要说话，就注意到安全组的那位原本的副组长、在大使刺杀案后因为上层的空缺，晋升为组长的休女士，恰巧从拐角处走来。他连忙闭上了嘴。 双方视线交汇，阿尔弗雷德低下头打了招呼，并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等到那位休女士已经远去，阿尔弗雷德才笑着问道： “是什么样的人，敢于作出第一步的尝试？向一位未知的存在祈求，危险性毕竟难以预料。” 本·威利斯对此早有调查：“我知道他们中的一位，妻子是黑夜教会的红手套。” 阿尔弗雷德暗道了一声果然。 他想了想，问道：“我听说，红手套对塔罗会的那位‘正义’小姐十分推崇？” “是的。”对于这样的细节，身为中层成员的本·威利斯要更加了解一些， “据说，那位‘正义’小姐不仅在战斗的关键时刻救下了他们，还主动为他们每个人解决了失控的隐患。” 原来如此……这样的举动确实令人充满好感。虽然“观众”在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但不是每个“观众”半神都乐于帮助中低序列者。 当然，黑夜教会敢接受那位“正义”小姐的帮助，也可以说是相当的信任了。 在这件事上，阿尔弗雷德感触并不深。毕竟，他家中自带“心理医生”。 他沉吟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 “再等待一段时间。如果和黑夜教会毫无关系的军情九处成员也获得了那位‘愚者’先生的庇佑，我就尝试一下。” 他正色道：“如果我没有遇到危险，会将相应的结果告知你们，你们可以仔细观察我，再决定要不要向祂祈祷。” 本·威利斯想说些什么，让阿尔弗雷德不要这么身先士卒，但被阿尔弗雷德阻止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和你的小组成员也不会牵涉到王室的阴谋中。何况你们的情况和我不同。”阿尔弗雷德苦笑道，“我更加急迫地需要庇护。” 两个人敲定了这件事，才一起往外走——现在正是中午休息时间，他们约好了要共进午餐。 刚走出军情九处的大门，两位经验丰富的非凡者就双双察觉到了隐蔽的注视。他们对视一眼，看向视线的来源处。 一位正装笔挺、礼帽毫无褶皱的男士，正向他们直直走来。 “咦，这不是大使刺杀案里，负责接待因蒂斯大使的那位外交专员吗？”和本·威利斯直率的性格不相符的，是他细致的认人能力。 阿尔弗雷德眯了眯眼，认出了他。 两个人原地站定，看着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政府雇员携带着一个包裹，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摘下礼帽，俯下上身： “霍尔伯爵，威利斯先生，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我，我是外交部的丹尼尔·霍普金斯。” 阿尔弗雷德表现得很亲和友善： “当然，你的镇定至今令我印象深刻。” 丹尼尔苦笑道： “实际上，当时的我内心并不平静。我从来不曾知晓，这个世界还有如此神秘的一面。这令我难免感到恐慌。” “但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我忍不住地向往起了这样的力量。” “两位先生，你们是我认识的唯二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我想请问你们，是否愿意给我指引，告诉我应该如何获得这样超越常人的力量？” 本·威利斯听得挑起了眉毛。他已经听懂了。 这样套近乎的行为，他近来跟着阿尔弗雷德，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次。 他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果然发现他已经由亲和友善变得冷淡起来。 本·威利斯主动说道： “关于这件事，你只需要和当时与你签订保密协议的人进行沟通。” “他们同样就职于军情九处。只要你还记得相关人员的名字，到我们身后那栋楼中询问一番，就可以见到相应的人。” 丹尼尔认真地听完这段话，一副受到很大启发的样子。他恭敬礼貌地向二人道谢： “多谢你们给予我的指点。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请你们共进午餐？” 这次，说话的是阿尔弗雷德： “很抱歉，我们已经有约了。” 本·威利斯跟着补充了一句： “这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常识，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丹尼尔的脸上难免露出了失望。不过他控制得很好，并没有达到令人讨厌的程度： “是我鲁莽了。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不能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等到目送二人走远，丹尼尔才彻底露出了失望抑郁的神色。 他低下头，打开了手中的包裹。 里面是两瓶红葡萄酒，每一瓶的价格都接近他两个月的薪资。 …… 趁着晋升还没有开始，奥黛丽需要把积压的工作处理一下。 ——昨天的时候，她把设定预案、调整“世界”先生心理状态这件事放在了第一位；再加上心情紧张，很多不紧急的事务她都没有解决。 她快速规划了一下工作顺序，随后分出一个身份，由本体帮助传送到了佛尔思的家门前。 随着相应的身份上前敲起了门，本体则握着星之杖，传送离开了。 ——她还需要去最后检查一下，自己从艾瑞霍格那里接收的信徒们。 这个时间点，佛尔思才刚刚起床。她连头发都没有梳理整齐，有点犯困地把奥黛丽请进了卧室。 “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为你空想一些烹饪好的食物？”奥黛丽关切道。 “不，我一会儿直接吃午饭吧。如果你不忙，我们可以一起吃。这样我就不用做饭了。” “唔，我们还是先解决正事。” 佛尔思揉着眼睛，企图在堆满稿纸的书桌上找到对应的稿件。 奥黛丽坐在一旁看着她。她的姿态符合最为标准的礼仪： “你对我说，你想保留‘世界’先生和三位女海盗将军的爱情故事？” 佛尔思怀疑自己可能没有睡醒。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些许，来自奥黛丽小姐的杀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的稿件 “佛尔思，我不太理解你的执着。”奥黛丽嗓音非常柔和，仿佛只是单纯的困惑，“你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吗？” 佛尔思愣了愣，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这样写的？” “因为，因为格尔曼·斯帕罗出现在海上时，大约是海盗将军的实力；而当时海盗将军中的三位女性，他确实都认识。” 佛尔思越说声音越小，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对待一位熟悉的、给予过很多帮助的人，似乎不太合适。 可是，她仍旧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没有爱情故事，是不会有销量的。我们的目的是传播他的事迹。为此掺杂一些虚假的内容，以提高销售的成绩，我认为是有必要的。” 佛尔思，我不揭穿你，我知道你就是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不过佛尔思说得对，动用一定手段增加销量，还是有意义的。在这件事上，我不能任性。 我心里知道这些都是虚构，就可以了。 奥黛丽拿过佛尔思的稿件，开始翻看。 但佛尔思自己觉得心虚。为了自我证明，她忍不住地补充道： “其实，我在海盗之间听说过很多醉酒后的幻想。” “他们向往三位美丽的海盗将军，畏惧和憎恶强大的疯狂冒险家，因此难免会产生一些恶意的臆测，怀疑格尔曼·斯帕罗是不是追求过她们，然后，然后又被抛弃。” 奥黛丽再次扬起了眉毛。 毫无征兆地，佛尔思突然感受到了不可名状的直觉的驱使，这让她飞快地说出了以下的话语： “当然，我没有这么写，这样的情节毫无逻辑可言。你知道的，即使是前一版，我也没有写这样的内容。我只是想说明，爱情故事非常受到欢迎。” “如果我们在销售的时候，以‘疯狂冒险家和三位海盗将军的爱情’为主题作宣传，就可以吸引更多的人购买。当他们开始阅读后，则会进一步被‘世界’先生的事迹吸引。” “等到他们读完了这本书，即使发现‘世界’先生没有和海盗将军发展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也不可能把祂的事迹从脑海中删去，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是，这其实是出版宣传的常用手段，可以帮助我们发掘不喜欢冒险故事，但喜欢爱情故事的读者群体。” “呃，我有听从你的建议，将冰山中将和星之上将的部分删减了很多，只是为了符合宣传语而略有提及。” “至于疾病中将，我觉得，写她因为被‘世界’先生狩猎，产生了扭曲的征服欲，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奥黛丽神色非常平静地说道：“没有。我听说，魔女们普遍具有这样的心理问题。” 她不觉得有人追求自己的心上人，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爱慕和追求自己的人，同样能从皇后区一直排到西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佛尔思还是有点惴惴的，仿佛有什么莫名的力量在催促她。于是，她继续说道： “另外，我修改了这个爱情故事的结尾。嗯，这是我在深夜改稿的时候突然产生的灵感。” “我觉得，一位疯狂的、冷酷的冒险家，如果搭配一位纯真美丽的少女，会让整个故事显得更加温情，更符合大众的审美，让更多的人产生深刻的印象。” “所以，我安排故事中的斯帕罗先生，意外遇到了一位美貌动人、嗓音温柔、气质清纯、性格活泼、并在音乐、舞蹈、绘画等领域颇有才华的少女，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坠入了爱河。” 奥黛丽愣住了。 她暗含狐疑地看了佛尔思一眼，主动问道：“在哪一页？” “来，我为你找出来。”佛尔思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地拿过了奥黛丽手中的稿纸。 …… 梦境的边缘，星罗排布的灵之虫们终于移开了视线。 “‘魔术师’小姐……” “你就这么写传记……” “幸好她属于‘学徒’途径……” “可以施展一些难以察觉的引导……” …… 这，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奥黛丽表面上平静，心里已经皱起了眉。 当然，意外发现一个很像自己的人物出现在了心上人的传记上，两个人还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还是让她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惊喜和甜蜜。 一会儿检查污染的时候，问问阿罗德斯好了……奥黛丽拿定了主意，又检查了一遍其他海盗将军的部分，确定没什么令自己难以接受的内容了，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本传记应当就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缺乏的只是后续的出版以及发售的时机。不过，佛尔思，下一本你打算写什么？” 我刚写完一本，就开始催下一本了吗？？？这一刻，佛尔思难免产生了崩溃的情绪。 她只想在床上狠狠地躺上两个星期，最好什么都不用做。 不过，佛尔思旋即想到，奥黛丽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就把贝克兰德的“愚者”教会，建设到了可以和正神教会合作、预备逼迫国王改信的规模。 而在这个过程中，自己除了埋头写作，以及帮助搜集一些非凡材料外，几乎没有什么贡献。 佛尔思，你也得努力呀！末日就要来临，总不能再悠闲地度日…… 她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艰难地说道：“我打算写梅林·赫尔墨斯的传记。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实在是太难、太难、太难了！” 事实上，之所以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将格尔曼·斯帕罗的传记写完，就是因为最开始的时间，浪费在了夏洛克·莫里亚蒂，也就是侠盗“黑皇帝”身上。 原本佛尔思以为，这样已经见报、却又无比神秘的身份，应当更加能够引起读者的兴趣；可是直到开始写了，她才发现，大家对那个时期的“世界”先生缺乏足够的了解，几乎没有人知晓夏洛克·莫里亚蒂真正的行动细节。 见报的神秘案件，没有足够的细节撑起整个故事；被教会详细了解的贝克兰德大雾霾，又过于沉重且敏感；至于剩下的事迹，更是绕不开神秘学，连提都不敢提。 在浪费了一段时间，认识到夏洛克·莫里亚蒂的传记有多么难写后，佛尔思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最熟悉的格尔曼·斯帕罗。 在听到佛尔思的话后，奥黛丽顿时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佛尔思，我想你也知道，梅林·赫尔墨斯最著名的事迹，就是主导了间海郡的康斯顿城等多座城市的重建。”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我正好预备着在间海郡投入传教的力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在搜集素材的间隙，对可能的人选作一些观察和引导？” “我一直觉得，这些在战后重获家园的人们，最应该信仰‘愚者’先生，了解‘世界’先生了。” 佛尔思僵硬地看着奥黛丽满怀期待和诚恳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逻辑即推理 不断变幻着形状的光团，经过了长期的奔波，终于达到了目的地。 “是这了吧？就是这附近了吧？我记得，我还记得，我肯定没记错。” “他们那些初代精灵，就是从这里的某个岛屿离开的。” “我知道，有些精灵没有离开。他们有后代留下，我占卜了的。” 或许是因为跨越距离带来的疲惫，高希纳姆的灵体变得更加不稳定了起来。这让祂难以控制自己地发出了呓语。 海洋中的几条鱼因为祂的话语，翻腾着，拍打着水流，但终究肚皮朝上地漂浮到了水面。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高希纳姆向着记忆中的方向，不假思索地做起了最后的冲刺。 突然，这颗飞快变幻的光团停住了。难以言喻的危机，让祂产生了本能的颤抖。 祂想也不想地掉头就跑。 一根火焰长枪激射而来。纵然高希纳姆跑得快，此刻也被长枪边缘的火焰燎到了灵体。 祂顿时感受到了直击灵魂的灼热刺痛。 可这只是开始。一根根火枪、一颗颗火球轮番而至。哪怕高希纳姆生前拥有着“天灾”对风和海最强的掌控力，此刻还是难免左支右绌。 “啊啊啊！我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失控的情绪让她直接将这句话叫了出来。 就在这时，祂发现自己像被橡皮一样擦掉了。 “阿曼妮西斯！是你！你救了我！”光团险些撞上了深黑层叠、点缀星光的裙摆。 祂尚还不能平静： “阿曼妮西斯！我看到了！我刚刚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座岛屿！”祂的声音有惊恐，甚至有愤恨。 祂真的看清了。在那座岛屿上，一个个五官柔和、耳朵高耸的精灵，举着长矛在拱卫家园。他们的脸庞腐烂见骨，流淌着淡黄的脓液；他们的皮肤肿胀发亮，镶嵌着青黑的斑块。 他们走在那座岛屿上，灰白的雾气将他们淹没。 “阿曼妮西斯！那是！那是……”祂说到一半，安宁的力量骤然笼罩。 祂顿时将剩余的话语压制在了心中。 “那是灾祸之城。”黑夜女神平静地说道。 祂看着那些火焰的来源处，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莫测的笑容： “灾祸之城的这位守卫的天使，比永暗之河的那位主动多了……” …… “约翰先生，你今天似乎又更换了阅读的主题。”在熟悉的图书馆走廊上，梅丽莎嗓音甜美地说道。 “我刚刚看到了你的身影，就决定等在这里，和你打个招呼。” 约翰也跟着笑了。 在前天的讨论中，这位小姐细致严密的逻辑思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让他很乐于和对方交谈。 “没想到又遇到了你，梅丽莎小姐。作为一名在这里非法占据了私人空间的人，我是否应该邀请你去我那里读书？” ——按道理讲，约翰现在应当在东区的据点参与非凡案件的处理的。 但是，一来案件并不是每天都有，二来则是约翰觉得，“推理学员”不应当局限在案情的推理上，凡是涉及逻辑思维的行为，都应当算在其中。 我思考科学问题，思考神秘学问题，难道就不算是在推理了吗？对于这个想法，约翰迫切地想要验证，因此反而看书看得更积极了。 梅丽莎对约翰看书的秘密空间抱有格外的喜欢，因此欣然答应了约翰的邀请。 在两个人进入了约翰的秘密空间后，约翰和她分享起了前天的讨论结果： “我询问了一位序列4的‘观众’。她说，记忆魔药消化经历的，应当是以太体。我提到的那种记忆，算是以太体的一部分，因为它包含了一个人对自我的认知。” “而观众操纵的是心智体，相当于记忆的读取。” ——他有事先询问苏茜，得到了可以分享知识给问题的其他讨论者的承诺。 “原来是这样。”梅丽莎有点好奇地问道，“你们‘愚者’教会，有很多‘观众’吗？” 说完，她注意到约翰愣住的表情，赶忙挽回道：“你是不是不方便透露？对不起，我不问这个了。” 约翰倒不是在意方不方便透露的问题——当然，他肯定不能直接告诉梅丽莎，那是位野生非凡者，否则就有暴露苏茜身份的危险。 ——但他刚才愣住，是突然想到，和自己有直接或间接联系的‘观众’，好像真的有点多。 这包括朱斯提西娅小姐，苏茜，还有塔罗会的那位“正义”小姐。 除此之外，按照他之前的推测，苏茜背后应当还有一名培养她的非凡者，否则以苏茜的性格，很难凭借自己晋升到半神。而培养非凡宠物到半神的层次，主人自身处在同一序列的概率要高得多。 换句话说，培养苏茜的那位非凡者，应当也是位“观众”。 这样一来，我就认识四位“观众”，两位来自我们教会，两位是野生的。而朱斯提西娅小姐这位教会成员，又认识苏茜这位野生非凡者。 难道他们“观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观众”圈子，所以我通过朱斯提西娅小姐，认识了三位其他的“观众”？ ——以约翰的层次，还看不到那些描述半神能力的神秘学资料，自然也不知道“观众”可以分出身份这一点。 如果是过去的他，推断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现在，约翰产生了另外的想法： 我身为一名“推理学员”，观察力应当有所上升，为什么却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直到今天得到梅丽莎的启发？ 是因为我对固有观念缺乏审视，还是因为我受到了“观众”的影响？她们不想暴露她们潜在的关系，于是暗示了我？ 约翰暂时决定不预设倾向，一边将“审视固有观念”这一条放进自己的扮演守则的待定区域，一边对这几位“观众”的关系增添了几分留意。 他把思绪转回了和梅丽莎的交谈上，用风趣的方式化解她的尴尬：“既然这样，我也问一个你或许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吧。” “我看你一直盯着相同的一页设计稿。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吗？要不要说出来一起讨论讨论？” “虽然我对机械设计一窍不通，但是或许就能提出一些你难以想到的思路呢？” “毕竟，你帮助我思考了我的难题，我也应当回报才对。” 梅丽莎顿时笑了：“只要你不偷取我的设计，抢先注册专利，或者将它泄露出去，我当然不介意和你分享。” 约翰耸耸肩：“那你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因为我根本看不懂设计图，只能依靠你的描述来理解。当然，为了增加一道保险，我会注意不要直视你的设计稿。” 这样坦荡的态度，让话语带有拒绝本质的梅丽莎顿时少了许多不安和愧疚。她嗓音甜美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是想设计一款远距离的传声工具，让人们在分隔两地的情况下也能实时对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的父亲 约翰以为，自己多少能够提供一些思路上的启发；然而事实为他狠狠上了一课。 我毕竟不是“通识者”，“阅读者”还是不同的；或者说，梅丽莎小姐的设计已经比较完善了，剩下的关键的修改处，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 “还是要感谢你，约翰先生。”梅丽莎并未因没有进展而苦恼，“哪怕只是和你描述一遍，都让我的思路清晰了很多。” 她反倒安慰起了约翰： “我想，发明上的困难，是焦急所不能解决的事情，只能依靠频繁的思考和耐心的等待。说不定哪一天，生活的某个灵感，就让我想到了某种新的解决方案。” “你的心态非常棒。”约翰还记得“穿越”前的那些搞科研的哥们，是如何被看不到曙光的实验结果折腾得身心俱疲。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不，我也有焦虑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候，我会选择思考一下其他的问题。这能让我缓解焦急的情绪，不至于白白浪费时间。这样的技巧，还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帮助你的朋友好多啊……你看上去不像是擅长交际的样子啊，梅丽莎小姐？约翰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听着梅丽莎说道： “那么，约翰先生，你今天又打算研究什么新问题？” “我啊……”约翰呵呵笑了，“我在想，有没有办法用科学的手段，检测到以太体的存在。” 这……梅丽莎给出了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要这么做？使用神秘学手段，有什么坏处吗？” 没什么坏处，如果你不是穿越者的话。约翰早就打好了腹稿： “这算是我的一种直觉吧。如果我们能用科学的手段理解神秘学，一切就变得可以解析，神秘学中的混乱、疯狂与危险，从而也就可以规避。” “而我之前又恰好在思考以太体相关的事情，因此选择了它作为着眼点。” “至少，心智体是可以用科学手段理解的，对吗？我们有心理学，也有神经生物学。” “可是，那些和心智体并不完全等价……”梅丽莎皱着眉，明显不太相信，又有些被吸引： “不过，你的想法真的很有趣，约翰先生。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通过解析神秘学的知识，去规避其中的危险。” “唔，但是，我听说，在神秘学领域，如果知道得太多的话，是会有额外的危险的。”她慢慢产生了一些担忧。 作为被组织着重培养的人才，约翰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件事。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可我又不招惹未知的存在，只是关注知识本身。而且，我是从科学的视角去思考这件事，不涉及任何神秘学手段。” 梅丽莎听着这样的想法，慢慢立直了身体： “约翰先生，即使是不使用神秘学的手段，也有可能吸引到未知存在的注视。” “依据我从值夜者内部的了解，许多天文学家只是用望远镜观察星空，就因此发生了可怕的异变。” 约翰顿时僵住了。 这样的事，他是真的不知道。“愚者”教会毕竟刚刚建立，收录的非凡者失控的案件，更多地局限于白银城、月城的经验。对于科学家这样的群体，本就是没有关注的渠道的。 “难道，我连正常的调查研究都不能进行吗？” 他想着曾经那个开放又自由的世界，想着那种只要有足够的经费，什么科学问题都可以研究的环境，顿时被满心的怀念与随之而来的孤独淹没。 梅丽莎不了解他的情绪，但她看出了他的失落。她嗓音甜美地说道： “约翰先生，你为什么不寻求更高序列者的指导，帮助你避开可能的危险呢？” “这件事，对你来说应当并不难以做到吧？” “到时候，你不就依然可以做相应的调查研究了？” 可我不想太过依赖朱斯提西娅小姐，让她掌握我的所有行踪秘密；而寻找非穿越者就更不可能了。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不可能压倒求生的渴望的。约翰整理好情绪，点头道： “谢谢你，梅丽莎小姐，你真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建议。” “我会回去寻找更博学的非凡者指导，不会让自己落入危险，嗯，也不会让你因此落入危险的。” …… “阿曼妮西斯，你救了我，要我怎么回报你？” “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会做你的从神的！” 高希纳姆保持着最规则的球形说道。 黑夜女神的面容仿佛笼罩着半透明的薄纱。祂的笑容朦胧：“你如果不愿意，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回报。” “呵！我可不想欠你什么，那样你只会用我更不能接受的方式讨要回来。” 黑夜女神并没有因为高希纳姆的态度而生气。祂含着轻轻的笑意说道： “那么，我希望你代替我见一见，那位守卫着灾祸之城的天使。” 高希纳姆停顿了一瞬。祂随即爆发了不可置信的怒吼： “你、说、什、么？？？” …… 龙开念疯了一样地翻找着书本。 没有神降……没有……还是没有……他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翻动结束的书本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的低沉声响，又被龙开念一脚踢飞。 他没管这些，只是把一本本书从架上抽下。那书页越翻越快，渐渐加速到根本不可能看清的地步。 直到他停下动作，捏着书扬手甩向书架。书本砰地一下砸上去，又咧开着书页掉落在地上，发出纸页的哗啦声。 龙开念犹嫌不够，握拳砰砰砰砸了书架三下。 他虽然没有动用弟子令牌，但毕竟是年轻力壮的男子。经过全力的三下轰击后，这已经失去了大半书籍的木架，顿时嘎吱着向后倒去。 书架压倒了后方的屏风，屏风砸在脚下的木几上，在两方压迫下“咔嚓”碎裂。 这噼里啪啦的破坏声结束后，周围反而弥漫着一股一无所有的寂寥。 龙开念突然想起，在那个细雪纷纷的冬天，他也是这么噼里啪啦地从烟囱里摔下来，砸坏了垫脚的桌椅和板凳。 他躺在大片破碎的木板中，看着父亲从书架后闪出来，没有关切他身体的疼痛，但也没有斥责他顽皮淘气。 他只是建议道：“吴冕大法师驭使的那只蛟龙死灵其实颇善木工，你不妨给这烟囱装个梯子。” 龙开念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躺在木板碎片中央，忍着疼抽着气，冲着父亲翻了个白眼： “那老婆子每每抓着我，便是一通唠叨，只是嫌我调皮。我才不去寻她。” 父亲皱着眉，看着倒是有点严父的架势，只是说出的话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你不去，便不会指使旁人替你去？便是把那只蛟龙诓出来也使得。怎么这样死脑筋。” 龙开念依稀记得，自己当时似乎只顾着瞪眼，没大没小地叫唤： “哪家老子会这样教坏儿子？爹您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了。” 可那天底下独一份的爹不见了。那场春祭之后，他看着爹亲手掐着当时的首座，拿着他的朝笏一下一下敲死了他。他抹过溅满血水脑花的脸，转身冷冰冰地问自己： “你来干什么？” 那一刻，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意识到了那个荒诞不经的事实：那不是爹…… 时光匆匆流淌。十多年过去，他从惊恐、惧怕，从躲在被褥中瑟瑟发抖不敢安眠，到后来终于鼓起勇气，不要性命地吵闹挣扎；早年还想着能够唤醒父亲，后来就只为了提醒哪怕一人，能够发现那人的异常。 可是没有用。那人为他建了座一模一样的小屋，把这一切做成他的牢笼。他一次次闯出去，却又一次次隐忍着满心屈辱走回这里。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相信他的人，等到了一个他相信的解释： 是神降。 是神啊…… 杀了爹的，是神灵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救人一命 龙开念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呼吸了口气。 他终究不是安于命运的人，片刻颓然之后，他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有所求便是有弱点。神灵又如何？至少有其他神灵可与之抗衡。 阿尔杰前辈可是说过，在结界之外，同样有神灵存在！ 阿尔杰前辈能视大法师的阵法于无物，必是等同一品首座的品阶，足以侍奉神灵！ 或许他便有法子，可以救救爹呢？ 不，不可这般想。这种事，心中不能抱有丝毫希冀，不然便只有失望怨恨的份。只当是得之我幸，失之……呵，我早就一无所有了。 就算真有万中之幸，可以求得前辈帮助，我也总得付得起价码……去给阿尔杰前辈写回信！ 龙开念为自己打好气，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他心里咯噔一声。 不对劲！今日不对劲！往年这会儿，阵法早已解开，那些看守也该归位了。 怎的今日我屋外一个人都没有！ 龙开念急忙扑向一旁的小几，要将放在上面的弟子令牌抓在手里。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形诡异地停滞在了半空。 一只足有门柱粗的蛟龙状死灵，从正门的方向穿墙越户而来，“嗖”地将他紧紧困缚在了那里。 龙开念感觉冰冷死寂渗入了灵魂，感觉骨骼已经在收紧的力量中嘎吱作响。这场毫无征兆的攻击才刚开始，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接近结束。 “是……吴冕……大法师……”他唯一能在死前做的，就是认出这只蛟龙死灵。 他还想过请它修一架梯子啊…… 突然，意外发生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制力在屋内蔓延开来，连逼近死亡的龙开念都感觉到了战栗和臣服。几乎是立刻，那只蛟龙死灵无法自控地松开了他。 它颤抖着伏低身体，仿佛见到了真正的王，垂着头，如同一只小蛇一般，飞速溜走了。 龙开念咣当一下摔在地上。他看着寂静无声的室内，寻觅着那转瞬间又隐去的威仪，心中充满了迷茫。 是谁？哪位强者救了我？ 周围什么都没有，他的灵视看不到任何事物。龙开念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经过。 擦在他的皮肤上，竟然还有点痒…… …… 阿尔杰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生长着深眠花和夜香草的安宁国度。 他看到那熟悉的缀着星屑的黑色裙摆，连忙俯低身体。 “去把龙开念带出来。” “玄冥观的大法师正在谋害他。” “尽量不要闹出大动静。” “我在他身边安放了一只灵。祂会配合你。” 祂……阿尔杰赶紧答应下来。随后，他的眼前恢复了熟悉的客房陈设。 是梦境……阿尔杰对此并不意外。他已经通过这样的方式，接收过几次黑夜女神的神谕。 龙开念竟然被大法师谋害……黑夜女神说他对整个西大陆的局势都有意义，看来是真的…… 最可怕的是，黑夜女神提前放了一只天使级的灵在他身边。祂早就有所防备！这就是曾经将战神玩弄于大腿和掌心间的存在！ 不过，龙开念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仅仅是因为他察觉了西大陆非凡体系的问题吗？或者，因为他是龙首座的儿子？ 阿尔杰虽然在思考，但这并不耽误他赶路。相反，仅仅是思考这些的时间，他就已经乘着无声的风，来到了龙开念的小屋上方。 还没有靠近，他就已经注意到，屋外有人。 一位白发如雪、面容慈祥的年迈女子，正负手站在龙开念的小屋前。即使没有她道袍上的花纹，阿尔杰也认得她：这是三位大法师之一，似乎叫吴冕。 大法师……有大法师谋害龙开念……不会就是她吧…… 她这是，要进去？ 这可不是好消息。 黑夜女神的谕令，说了要尽量不闹出大动静地带走龙开念。如果吴冕已经向龙开念出手，那我很难不闹出大动静。 除非，我能赶在她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抢先进入屋内。我虽然有海神权杖，但还不至于那么容易地做到这一点。 就看女神留在这里的那只灵，能给予我什么样的配合了。 阿尔杰刚想到这里，就发现吴冕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这让她顿时显得不再慈祥，反而有些死寂的阴沉。 吴冕警惕地环视四周，迅速将法箓捏在了手里。 阿尔杰远远旁观，突然瞳孔一缩。 在他开启的灵视中，一只手无端在虚空中显现。那只手纤细柔弱，分明属于美丽的女子；掌心却向前摊开，露出了手心尖利滴着鲜血又生着青黑斑点的牙齿。 那手掌迅速向吴冕肩头摸去，尖牙狠狠扣进血肉之中。 如果放在平时，这样的攻击根本不可能伤到吴冕。可是这只手的出现太突然了，吴冕完全没有预料到祂的行迹！ 是具有隐秘力量的死灵……看到黑夜女神留下的灵和吴冕缠斗了起来，阿尔杰没再犹豫，直接绕到了小屋的另一侧。 他没弄出动静地穿过阵法，推开门窗，乘着风冲入了龙开念的书房。 而这个时候，龙开念才刚扶着摔青的部位站起来，从小几上抓起自己的弟子令牌！ 他看到阿尔杰，顿时愣住了。他旋即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张了张嘴，又一时找不到相应的古精灵语，表达内心的情感。 没空耽误，阿尔杰直接说了句中文：“跟我走。” 说完，他不搭理龙开念陡然瞪圆的眼睛，抓住他的后领，直接拎着离开了小屋。 两个人乘着风，一路落回到阿尔杰的客房。龙开念刚踩到地面，就忍不住说道：“前辈，原来你会说我们的语言啊……” 阿尔杰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龙开念立刻讨好地笑了： “我明白，我明白。结界外的来者精通我们自己的语言，怎么看都像是心怀不轨。呃……”他赶紧捂住了嘴，“我不说了。” 他正色道：“前辈可知吴冕大法师为何杀我？” 阿尔杰哪知道原因。但他并不露怯地反问：“你们玄冥观的事，你自己不清楚？” 这话说得龙开念一愣。 为了防止龙开念丝毫不在意面子地追问下去，阿尔杰迅速转移话题： “既然他们要杀你，一般的躲避很难瞒过，只有躲在隐秘中才是最安全的。” “我会祈求隐秘力量的降临，将你先藏在隐秘之中。” 隐秘？！那不是神灵才具有的力量吗？！龙开念顿时惊瞪双眼。 结界外的神灵，其实能在此地降下力量？！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那些存在的恶趣味 阿尔杰的计划是祈求黑夜女神的帮助，顺便可以请求一下反占卜；但是他才刚要诵念尊名，灵感忽然有所触动。 他开启灵视，看到一只死灵凭空出现在了龙开念的身后。 那是一个人形的死灵。 祂没有脸孔，头部只有直垂地面的长发，发根处沾满了腐烂的脓液，末梢则根根膨胀变粗。祂的两肩、肋部和腰侧，分别生着一对纤细曼妙的手臂，每一根看上去都属于美丽的少女，让人忍不住心生遐想；只是手心的尖牙带着青黑的牙斑，上面还在滴落血迹。 龙开念察觉了阿尔杰的视线，也跟着向后看；这一看，他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 娘也！ 这啥…… ——虽然作为玄冥观弟子，他见过不少死灵；但西大陆毕竟没有魔药体系，大部分死灵生前都具有原本的物种特性，死后也不会长得太过奇形怪状。 龙开念本能地想往阿尔杰那边躲，但又忍住了。因为他发现，阿尔杰前辈相当礼貌地向她颔首致意。 他用古弗萨克语说道：“您就是那位女神的侍者？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死灵动了动头，发出了一串仿佛来自腹部的声音：“我叫帕西提亚。” “帕西提亚殿下。”阿尔杰行了一礼，“不知女神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些怎样的安排？” 帕西提亚甩动着祂的长发说道： “我的任务就是留在他的身边，在需要的时刻给予他庇护。” “至于其他，你可以自行向女神请示。” 阿尔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不知您是否愿意带他进入隐秘之中？” 帕西提亚带动着长发点头。祂脑后的一缕秀发延伸过来，缠在了龙开念的腰上。祂随之向后飘动，带动着龙开念一起移动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龙开念被吓得一哆嗦。 阿尔杰一看祂这就要走，急忙问道：“请问我该如何联络您？当我想再见到龙开念时，我该怎么办呢？” 帕西提亚的长发飞舞起来：“我一直跟着你。你呼唤一声我就会听到。”说完，祂和龙开念的身影同时被一点一点地擦掉了。 这……我还没来得及，向龙开念介绍一下帕西提亚殿下……而且，他们可以交流吗？那位帕西提亚殿下，懂得西大陆的语言吗？ 应该懂吧……毕竟是侍奉黑夜女神的死灵。 阿尔杰按下心头的担忧，开始向黑夜女神祈求反占卜的力量。 …… 平斯特街7号，钥匙咔嚓拧动了房门。 “老头，我今天下午请假在家。” “惊不惊喜？” 伦纳德走进屋内，随手把外套丢到了沙发上。 帕列斯刚从书籍中抬起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没好气地说道： “是不是只有我寄生了你，才能令你挂好自己的衣服？” 伦纳德无奈耸肩：“别这样，老头。我可是专门回家陪你的。” 他一边乖乖拿起衣服挂好，一边说道： “今天，‘正义’小姐找我借克莱恩的那枚金币，还顺便提到了你现在每天，都只能和她的狗一起打发时间。” 呵……帕列斯再次将头埋进了那本《代数学》中：“我宁愿和狗一起打发时间。” “为什么呀，老头。我总不能连狗都不如吧？” 你说呢？帕列斯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妨去和狗比试一下，看看你有没有一只狗懂得多。” 我怎么可能比不过“正义”小姐的狗，这是老头嘲讽人的新句式吧……伦纳德完全没有当真。 他挂好衣服，进入起居室，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的厚厚信件。他顿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咦，艾尔伦把他的诗稿寄过来了啊。太好了，再凑上我自己写的几首，我就可以交给‘正义’小姐验收了。” 他迫不及待地从信封里掏出了那厚厚的一摞纸页。 “咦，这里怎么还有其他东西。这是……” 伦纳德的话语戛然而止。 又怎么了……帕列斯抬起头看向他。 在起居室的那一边，伦纳德瞳孔紧缩，身体僵硬，正满眼惊恐又警惕地看着帕列斯。他的手中，捏着一片透明无色、约有眼睛大小的圆形水晶制品。 “老头，你，你……” 他从发梢到脚尖都在颤抖。 …… 龙开念坐在地上，看着熟悉的阿尔杰前辈突然消失了，看着周围的视界蒙上微黯。 这就是隐秘的感觉吗？这就是阿尔杰前辈说的，让我躲藏在隐秘之中？我面前的这位，是神灵的使者，可以降下神灵的力量？ 龙开念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对方，可他看着那诡异奇特的造型，本能地不敢亲近。 就在这时，这个奇形怪状的死灵生物，突然释放出了令他战栗的威势。 这，这不就是刚才，吓走了那只蛟龙的力量……原来，是这位死灵救了我。可是她现在要做什么…… 龙开念强忍着恐惧和颤抖，看着帕西提亚一缕缕地抬起了自己长长的头发。那些长发起伏挥舞，如同张扬着触手的危险海洋生物。 从龙开念的视角，可以看到帕西提亚的下颌，他看得到祂的下颌往上，所有的皮肤都有长发冒出。 祂真的没有脸！ 这让他恶心想吐，却只能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样恐怖的形象，配合着具有绝对压制的亡灵之力，激发了他最本能的恐惧。 龙开念磕磕巴巴地开口，发出了一句根本听不懂的古精灵语： “你……你好……刚才，是……是你救了我吗？” 帕西提亚歪了歪头。祂的长发起伏汹涌得更加剧烈了。祂垂在身侧的六只手向前平伸，尖利的獠牙正面对向龙开念，青黑的牙斑显得格外令人作呕；上面的血迹滴滴落下，仿佛永远不可能流尽。 龙开念突然意识到了一点：救下他的人，未必是要保护他。 也有可能——是要图谋他！ 他本能地将灵性蔓延至弟子令牌，打算动用力量反抗，却被挥舞的长发啪嗒打飞。 他的额头顿时浮起一层薄汗。 不，这说不通啊……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大法师想杀我，结界外的力量也想伤害我？ 我，我如此聪慧不凡，莫非另有玄机？ 龙开念看着一缕又一缕的长发延伸过来，一个接一个地缠住了自己的脖子。只要稍稍一个用力，他就能在这个未知强大死灵的玩弄下，无可抗拒地走向死亡。 这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几分钟前的绝望。他忍不住地闭上了眼。 难道，终究还是躲不过…… 就当龙开念连颤抖都绝望地停止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极富少女感的咯咯笑声。 那笑声来自死灵的腹部位置。 龙开念茫然地睁开眼，他发现那些长发一缕一缕地松开了自己。 “好了，我不吓你了。”他听到了自己熟悉的语言。那些话语是那样愉悦，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少女，“我叫帕西提亚，是女神派来保护你的。” 吓？吓我？龙开念愣愣地看着帕西提亚，觉得自己一向灵光的脑子好像不转了似的。 装得那么凶残恐怖，其实，只是为了吓唬我？ 第一百五十章 害怕什么 帕列斯看着伦纳德几乎想要拔腿就跑的样子，平淡地说道： “哦，单片眼镜啊。” “阿蒙确实在那封信里待过。” “待……待过……”伦纳德磕磕巴巴地重复。他呆滞地看看帕列斯，又看看手中的信封，突然反应了过来，刷地将它丢了出去。 信纸因为他的动作，哗啦啦撒了一地，露出了里面各式各样的事物。这包括几片单片眼镜，几只已经死去的蟑螂，当然，肯定还有无数微小生物的尸体。 帕列斯看着乱糟糟撒了一地的纸张，太阳穴顿时隐隐抽痛。 祂相当没好气地说道：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阿蒙的单片眼镜之所以恐怖，是因为那是‘错误’唯一性。现在祂早就失去了唯一性，留下的普通单片眼镜，能有什么危险？” “至于我……你觉得如果我已经被阿蒙寄生，你还能自如地活动到现在吗？” “狗都不会露出你脸上的恐惧！” “你现在，立刻，给我把起居室收拾干净！” 十分钟后，伦纳德一边驱使着牙齿上的灵，将散落在整个起居室的纸页挨个捡起，排列回原本的顺序，一边心有余悸地问道： “老头，你的意思是，阿蒙今天来过？” 帕列斯长长叹了口气，随意地应了一声。 “那，那祂来这里做什么？你不会差点就被祂寄生了吧？” “呵呵，还好。战斗还没开始，‘愚者’就及时出手了。” 战斗都没有开始……伦纳德松了口气，感受到了受人庇护的幸福： “老头，我觉得‘愚者’先生真的恢复了很多啊……当初我遇见那个序列3的恶魔，也是‘愚者’先生及时出手。” 是啊，如果不是你小子什么都不会，“愚者”说不定状态更好。 帕列斯想继续看书，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祂决定问问伦纳德的想法： “‘愚者’问我愿不愿意替祂做一件事。” “什么事？老头，这是你被拯救的代价吗？” “唔。”帕列斯含糊地应了一声，“祂问我，愿不愿意去西大陆，给你们的女神帮点忙。” “西大陆！老头，女神在西大陆？”伦纳德超级惊讶。 他对西大陆的了解，还局限于从塔罗会上听说，西大陆的封印部分解开，“倒吊人”先生需要去往那里，完成一定的任务。 帕列斯对这样的回答有点失望，但丝毫没有意外： “果然，你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那我还是自己纠结吧。” 女神在西大陆，教会却完全没有对我提及，而我也毫无发现……不对，这并非没有迹象！ 教会对来自塔罗会的力量格外信任，是否就是因为女神在前往西大陆前，请“愚者”先生帮忙照看自己的教会？ 那么，圣安东尼大主教肯定知晓这件事！嘶……仔细想想，他其实在平时的行为中，有向我进行一定的暗示，只是我自己毫无发现……伦纳德顿时在心中产生了羞愧。 他通过提问来转移自己的心思： “老头，你在犹豫什么？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本体出马吧？” “嗯，‘愚者’说会给我一份序列2的特性，这样我就可以拥有一个天使阶的分身。” “那你为什么不去？你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去西大陆转一转，就当旅游了呗。” 帕列斯顿时嗤笑： “你小子以为我是去游玩的吗？这一去，不要说肯定会发生战斗，‘愚者’必然还希望我查探了解西大陆的秘密。” 而西大陆涉及那么多源质，一个不小心就要失去性命。虽说是分身不是本体，我可一把年纪了，何必呢…… 考虑到源质这种事，伦纳德不适合了解太多，帕列斯只是含糊地说道： “秘密知道得多了，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我想这不需要我教你。” 对我的话肯定是这样，可是老头你是天使啊……伦纳德只是在心里反驳了一下，就接受了帕列斯的说法： “可是老头，你不去的话，又该怎么回报‘愚者’先生的帮助呢？” 所以说，阿蒙实在令人讨厌！帕列斯摸着下巴，一边重新翻开手中的《代数学》，一边含糊地说道：“我再想一想。” …… “你看，我说了，祂不会杀了你。”黑夜女神看着面前的球状光团。她蒙着面纱的脸孔温柔又宁静。 高希纳姆没好气地说道：“是呀，我知道了！你不就是想看我惊恐惧怕又无可奈何。” 黑夜女神的语气轻缓安然： “你误会了，高希纳姆。” “是你自己失去了当年的机智与聪慧。” 属于高希纳姆的灵体气得蹦了两下。祂想要反驳，然而黑夜女神慢悠悠地堵住了祂的话： “其实你只要想想就能明白。隐秘的力量需要达到序列2才能获取，而授箓体系制造的序列2，只能被动拱卫在源质周围。那位守卫灾祸之城的天使看到我将你隐秘，就会猜到我的身份和立场。” “而掌管灾祸之城的那位最初的人格，那位根源之祸，并不希望我和永恒之暗早日分出胜负。祂会希望趁着我们相互争斗、彼此削弱的时候，先一步掌握永暗之河，成为宇宙的第四支柱。” “这是祂在第一纪就想做，却因为两位支柱共同的阻挠，而一直没有做成的事情。” “而现在，玄冥观统领四教会盟，意味着永恒之暗要带领四份源质的力量针对我。局势明显对我不利。如果我得不到另外的帮助，只会不出意外地陨落在这里。” “在这种环境下，祂会想要见一见我的。” 在祂的面前，高希纳姆想要撇一撇嘴，却发现自己没有嘴。 祂气呼呼地发出声音： “如果不是你不肯教授我这里的语言，让我根本不知道这些重要的消息，我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些！” 黑夜女神满足地得到了祂想要的反应：“所以，成为我的从神吧，高希纳姆。” 高希纳姆拉扯起了自己的灵体。祂想要发出愤怒的声音，却又被黑夜女神的安宁力量压制，只能说道： “你明明知道自己处在极度不利的境地，怎么还有心情吸引我成为你的从神？” 黑夜女神轻轻摇头。祂慢慢向外走去，去见那个守卫灾祸之城的天使。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已经陷入极度不利的境地了？” 祂安然的话语在隐秘中回荡： “只是看上去这样罢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因为扮演 西大陆，玄冥观，空旷无人的后山里。 龙开念的小屋前，大法师吴冕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她的腹部被整个划开，肠子撒了一地；她的肩头血肉模糊，伤口周围腐烂发青；她的脸部眼球脱落了一颗，嘴巴一直咧到了耳后。 这并不全是物理上的攻击带来的伤害，还包括了一定的诅咒的影响。 突然，她的法箓发出濛濛青光，伤口随之产生了明显的变化。那些裂开破碎的血肉迅速合拢，新的皮肤在接口处生长；青黑的诅咒迅速褪去，恢复了身体原本的颜色；脱离了身体的内脏和眼球，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吴冕的身体就彻底回归了完好的状态。 这倒不是什么太令人惊讶的力量。如果让黑夜女神认认真真地回应一场祈求治愈的仪式魔法，祂也能够做到类似的事情。 ——这件事的难度一般在于，如何在伤者死前完成仪式魔法的步骤。 吴冕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她摸了摸脸庞，捏了捏肩膀，又揉了揉肚子，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祥表情，发出了源自内心的感叹： “唉，老啦，浑身都是毛病啦。” 她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顿住了脚，慈祥的面庞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她用生满老年斑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年纪大了，不记事啦。忘了给龙家的小孙子解开阵法了。” “这帮小年轻的怎么回事，怎么也没有一个人提醒我。” “都偷懒跑出去玩了吧？” “唉，也是不容易。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家休息。龙家的小孙子造孽哟。” 吴冕慢悠悠地转身，向着龙开念小屋的正门走去。她似乎完全没有怀疑，自己忘记了为龙开念解开阵法，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屋旁。 她扬着声音，对远远躲在树林里的几只自然灵喊道： “小家伙们，去把守在这的那几个小小子叫来。该上工啦！” 她不紧不慢地解开小屋周围的阵法，转过身，像一位最普通的老太太那样，缓慢地离开了。 …… 阿尔杰在外面转过一圈，充分做出了不在场证明后，才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客房中。 “帕西提亚殿下，现在方便见面吗？”他语气恭敬地问道。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就凭空出现在了阿尔杰面前。 帕西提亚还是刚刚的样子，长发逶迤在地，手臂垂落滴血。龙开念则抱紧自己坐在地上，衣领有些敞开。 他一看到阿尔杰，顿时露出了看到救命稻草的目光。 龙开念一骨碌爬起来，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地向阿尔杰扑过去了。 “前……前辈！”他直接说起了中文，“前辈，我好生想你！我快死了呜呜呜……” 呃……阿尔杰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虽然龙开念举止随心，经常有一些疯疯癫癫的行为，但阿尔杰想到他具有未知的重要作用，还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他一遍。 什么事都没有……这家伙好好的……他刚要收回视线，突然注意到龙开念的手空空荡荡。 “你的弟子令牌呢？” 龙开念顿时可怜巴巴地看了帕西提亚一眼。 帕西提亚平静地说道： “我将它留在了隐秘中。” 留在隐秘中……那个令牌会和太乙救苦天尊产生联系？或者能被玄冥观的大法师利用？还是说，这两个选项，其实具有相同的本质？ 这很有可能。毕竟玄冥观的大法师，可都是年年聆听邪神呓语的人；尤其是那位吴冕，正是大法师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当然，不排除玄冥观内斗的可能——龙开念或许牵扯着某些利益，因此才遭到谋杀。 阿尔杰按下心思，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决定好成为非凡者了吗？现在你被他们暗害，又不方便使用你们玄冥观的令牌，有些自保的能力总是更令人放心。” 正在向帕西提亚表达幽怨的龙开念，顿时正色起来： “前辈所言极是。我如今，也只剩这一条路可走了。只是，不知前辈予我魔药，可要我付出什么？” 我怎么知道黑夜女神安排你付出什么……阿尔杰神色平淡地说：“之后你就知道了。” 代价未知……这些人来玄冥观，究竟想做什么……龙开念可不敢直接问出口。他试探道： “那，前辈可否提前告知，你们避免疯狂倾向的秘法，究竟是什么？” “前辈若不能言明，我毕竟下不了决心。万一也有同授箓体系一般的隐患，我岂不是亏了？” 白拿魔药还不够，还想要占便宜？嗯，倒也没有关系。等到吸引他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他分享自己知晓的神秘学知识，就成了对自己同样有利的事，这样的回报充足又深远。 阿尔杰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 他们不怕我赖账……是因着我如今只能依附于他们，还是我的存活、我的强大，本就于他们有利？ 龙开念按捺下心思，认真聆听扮演法的内容；听着听着，他的脸色跟着变了。 他凝重地看向阿尔杰： “前辈，你说的这个扮演法，在我这里竟有相似之术。” 哦？阿尔杰挑眉看向他。 “前辈或许听说过，我自幼修习道法，旁人都赞我一声天赋绝伦，前所未有；实则，不过是我悟出了一套修士持身之道，严谨遵守罢了。” “这本质上，不就是前辈所说的扮演法么。” 扮演法对授箓体系也有用？这倒是很有趣的现象……可是这有什么值得担忧凝重的？ 阿尔杰认真倾听，看着龙开念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边说道： “我被关进后山后，细细回首过往，方才发觉，这套持身之道，哪是我自己悟出的？不过是我爹以语言引导，使我自然推断来罢了。” “前辈先前与我写信，想必是听说了，我爹，在春祭上当场擢升一品，这是玄冥观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 “我想，我的天赋绝伦，也是前所未有的。这天赋，实则乃是我爹的天赋。那么，我爹悟出扮演法，会否与他受封一品，有所关联？” 龙开念苦笑着，脸上的表情皱成一团，反倒比刚才的故作可怜要可怜多了： “前辈，你说春祭有神降之力，足以侵蚀灵魂。前辈可否再与我详细说说？这与扮演法，可有关联？”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打算试探阿尔杰来到玄冥观的目的了。突然出现的线索，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 咳！你还记得，我们原本在讨论你喝魔药的事吗？还记得你索取这些知识，都没有提供对等的回报吗？阿尔杰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 他拖了张凳子坐下来，开始为龙开念讲解什么是污染，以及其他相关的概念。 帕西提亚安静地站在一旁。祂的长发仿佛随着无形的风轻轻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以假乱真 高希纳姆看到回归了隐秘的黑夜女神，灵体顿时弹跳了起来。 “怎么样，根源之祸答应和你合作了吗？” 黑夜女神没有回答，反而含着温柔的笑意说道： “你怎么对这件事比我还要关心？高希纳姆，你已经想通了，要做我的从神了吗？” 高希纳姆顿时气得在空中打了个滚： “你告诉我那么多你的谋划，在你成功之前，怎么可能还会放我离开隐秘？我当然只能盼着你早点成功，早点放我出去。” 虽然被说破了居心，但黑夜女神半点不生气。祂的语气甚至带上了怜悯： “高希纳姆，你急着离开我的隐秘，是为了做什么呢？” “你也看到了，你所知晓的精灵栖息地，早已受到了灾祸之城的影响。你想要寻找复活的人选，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至于那些拥有淡薄精灵血脉的人类，并不是你一眼能够找出来的。你又不懂这里的语言，难道要一个一个地仔细辨识吗？” 高希纳姆早就思考过这件事了： “那个叫臧冉的小家伙，不就是具有精灵血脉的人类？” “虽然他的途径不对，但我总能借助他，找到其他精灵后代吧？” 黑夜女神笑意盈盈地说道： “那么，你要怎样让他相信你，帮助你？” “你知道他需要什么吗？你知道西大陆的非凡者，最渴求的是什么吗？” “你该怎么保证，不会被他直接献给永恒之暗，献给其他高层次的非凡者，将你变成可以驭使的灵呢？” 高希纳姆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在空中转了两圈，拉扯出了扭曲的形状。 随即，祂就被宁静的力量安抚了。 “这样吧，我给你三个选择：” “第一种选择，成为我的从神。我会为你寻找复活的对象，而你，则需要在西大陆为我做事，这本质是在获取功勋。” “第二种选择，我们来做一场交易。我帮助你复活，你帮助我完成我针对永恒之暗的种种布置。如果我成功了，你或许有机会从中分得另外的收获；如果我失败了，你一样会受牵连而死去，算是你为复生付出的代价。” “第三种选择，你留在隐秘中。我会设法让那位玄冥观的精灵血裔来隐秘中见到你；作为回报，你需要对他说出我安排的话语；至于剩下的，你怎么说服他，让他帮助你复活，那是你自己的事。” 高希纳姆顿了顿。祂疯狂地飞动了起来： “阿曼妮西斯！” “你告诉我，这三个选择有什么差别！” 黑夜女神含笑看着祂，语气轻柔如同小夜曲： “看来你的智力还没有下降太多。” “成为我的从神吧，高希纳姆。我们值夜者的待遇是很好的。” 高希纳姆气得在空中翻起了跟头： “阿曼妮西斯，你、休、想！” “第二个，我选第二个！你快带我去找复活的身体。” 祂看着黑夜女神不为所动的样子，急得几乎要爆炸开来： “阿曼妮西斯，你不帮助我复活，我怎么帮助你做事？” “快去快去！像我这样积极为你卖命的天使，你简直找不出第二个！” 祂实在等不及了。祂为了这样的复活，已经苦等了千年！ 黑夜女神却依旧慢悠悠的： “没有必要如此急切，高希纳姆。” 一股宁静的风吹来，高希纳姆顿时觉得，内心的暴躁消散了很多。祂听着黑夜女神轻柔地说道： “其实，我已经为你挑好了复活的身体。” “只是现在还没到最好的时机。” 祂的脸庞隐在面纱般的朦胧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们，要等对方先出手。” …… 玄冥观，属于大法师的居所内，身形肥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尚未换下春祭的礼服。 他的面容端肃沉寂，双眼紧紧闭起，动作一板一眼地跪在蒲团上，向着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像叩拜。 这是玄冥观的另一位大法师，刘末旸。 突然，刘末旸睁开了眼。他毫无征兆地扭身向外看去。 随着他的动作，雷电风雨骤然在屋门口席卷着降临。这样的风雨和雷电并未扩散，反而逐渐平息下来，露出了风雨之后，一位持着长矛的冷漠女子。 这女子长发深蓝披散，耳朵尖立高耸，双眼仿佛有闪电不断劈过——这分明是一位精灵，一位天使阶的精灵。 祂没有持握长矛的手，此刻正抓着一团墨绿的事物。那事物似乎曾经是薄薄的一层，却因为抓握已经皱成一团。 刘末旸根本没有询问对方的来意，他仿佛早有准备一般。随着他面向对方，张开嘴做出无声的召唤，五只矮小壮实的自然灵依次从后厢出现。 它们的手中共同地抬着一具腐烂发臭、已经有骨头裸露的尸体。 五只自然灵将那具尸首摆至堂中后，顿时撒开腿，一个接一个地跑了；它们仿佛格外惧怕这位裹挟着闪电的冷漠精灵。 堂中的一人一精灵都没有管它们。在刘末旸平静的注视下，那位精灵拿出了手中的墨绿色事物。 祂蹲下身，凑近了那具尸首。他的手掌将那团事物压在尸首已经辨不出形状的额头上，随即向下抹去。 随着祂的动作，这墨绿的事物重新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覆盖了整个脸庞；与此同时，那腐烂的尸首也跟着出现了变化： 它暴露出的枯骨重新被血肉包裹，满身的蛆虫也都消失不见；尸首的骨骼和肌肉发生了细微的调整，整个身形因此变得瘦长如同竹竿一般。 当精灵揭下那张覆盖在尸首脸上的墨绿事物时，整个尸体的外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精灵再次将那片墨绿的事物捏紧成团，冷漠的脸看向面前的刘末旸： “后面就是你们的事了。” 刘末旸轻轻颔首：“冥君已有示下。” 精灵同样颔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在祂的身后，刘末旸就像叩拜太乙救苦天尊那样，肃穆地俯身叩首；他的口中高声喊道： “恭送清池仙君。” …… 龙渊一如往常地赶走了所有人，自己把自己关在了小屋里。 他脸上的表情轮番变幻，仿佛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般。 只有在这种没人打扰的环境下，他才能专心地争夺自己的意志，做一些独属于自己的思考。 突然，他听到一声高亢的喊叫： “首座，不好了！” “有人在后山，发现了，发现了开念师弟的尸体！” 龙渊的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他再也找不到自我的意识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死了？ 客房里，阿尔杰看着龙开念，沉声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扮演法会引起太乙救苦天尊的污染，那么还有一个人会因此受到影响。” “您说阿冉？”龙开念反应很快，“可他只有三品。我爹是在二品时天降污染的。” 阿尔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你的推测有一定的道理，但扮演法和污染之间，也确实缺乏必要的逻辑关系。因为扮演而导致污染，有违我们魔药体系的一般认知。相比之下，我认为另一个推测更加合理：” “你的父亲因为掌握了扮演法，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不受法箓带来的某些影响。这让他比起其他非凡者，更有能力发现神灵的一些秘密。” “当他发觉了神灵的秘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与神灵展开对抗的时候，你们所信仰的神灵，就不得不借助仪式，对他进行强制的污染，以干扰他的对抗。” “而这一假设的前半部分非常容易验证——只需要比较一下，臧冉和其他三品法师受到污染程度的不同。” “至于后半部分，则需要追索更多的细节来完善。你也算当事人之一，是否记得你的父亲在被强制污染之前，有过什么特殊的表现吗？” 龙开念抱着脑袋回忆了半天，最后只能摇摇头：“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时不过十二岁，实在记不得这些。” 阿尔杰主动说道： “不用着急，等到你成为非凡者，就可以利用仪式魔法，回顾已经印象不深的经历。” “反正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你还是先决定服食哪一条途径的魔药吧。” 龙开念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自己的脑袋。他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了些许拯救父亲的希望，却挫败在了自己的记忆上。这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压榨自己，自己跟自己较劲。 好在他虽然行事疯癫，头脑却很清楚。只是几个呼吸间，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那么，不知前辈可愿指点一二？我可是必须在‘不眠者’、‘收尸人’和‘战士’中选择，免得像你们跨越途径那般，落入半疯的境地？” 阿尔杰轻轻颔首：“虽然我并不确定，但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 “这样的限制未必是坏事。你过去的经历其实可以给予你许多便利——毕竟魔药是可以提前消化的。” “那照前辈这般说，我若选了已经提前扮演的途径，便可迅速向上晋升？” “是这样的。” 龙开念听着阿尔杰讲述了三条途径的前几个序列的名称，没怎么犹豫就作出了决定： “‘不眠者’。‘不眠者’与我最是相配。” “我作的诗乃观中一绝。我若是选了‘不眠者’，定能一举升至序列7。” 后面的步骤格外顺利，阿尔杰向黑夜女神汇报了龙开念的选择，没过一会儿，就通过请求赐予的仪式得到了三份魔药。 当然，第一次见到请求赐予仪式的龙开念，肯定要大呼小叫一会儿。 ——刚刚被和帕西提亚关在隐秘里的时候，他已经了解了女神是谁，并被迫听了许多对女神的赞美。 阿尔杰看着他嘻嘻哈哈的样子，不得不严肃地说道： “这些魔药并非免费的赠与。后续我们在玄冥观的行动，还需要你给予一定的配合。” 龙开念也跟着正经了起来。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做出决定；可是现在，父亲多年的异常有了解救的希望，教派中的大法师又无故谋害自己，龙开念早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前辈放心，我心中明白，不会白白占了前辈的便宜。” 他对玄冥观早就没有任何好感，因此并不担心这些来自未知大陆的外来者，对玄冥观做出什么太过不利的事情。 就算真到了那样的境地，我一个普通弟子也不能阻止什么，还不如与前辈交好，请求他对我在意的人稍加关照。 龙开念打定了主意，按照阿尔杰的指导调配喝下了魔药，并进行了短暂的适应。 “有听到呓语吗？” “没有。” “有感到头痛吗？” “没有。” “有情绪烦躁吗？” “没有。” 阿尔杰：…… 一旁的帕西提亚顿时挥舞起了沾着脓液的长发，从腹部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其实呢，是我悄悄换掉了你的魔药的主材料。”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毫无发觉。” 两个人顿时吓了一跳，纷纷把目光转向了祂。 帕西提亚显得格外得意，虽然祂无法做出表情——祂的长发舞动纷纷，六只手对对抱起： “猜猜看，你刚才喝下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阿尔杰已经反应了过来。 龙开念刚刚有明显的灵性外溢，虽然程度比正常非凡者轻微很多，但这是服食魔药才会有的现象。 这位帕西提亚殿下……嗯，很有个性…… 龙开念听了帕西提亚的话，顿时吓得抱住了自己。不过，已经被骗过一次的他，到底是长了记性。 他看了看帕西提亚，又看了看阿尔杰，试探着说道： “我饮下魔药后，只觉格外亲和，仿佛得到了本就属于我的力量。这，这是否昭示着我已是消化了魔药？” “正是因此，我才未曾听到呓语，也不觉头痛？” 阿尔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应当是这样的。” 帕西提亚顿时不高兴了。祂用长长的发丝轻轻抽在阿尔杰的后背上： “真是的，你怎么也不配合我一下呢。” ……这个抽打的位置……这位帕西提亚殿下，生前大约是位魔女途径的非凡者…… 阿尔杰这样想着，一边注意到，龙开念瞥过那些抽打过来的发丝时，下意识地拢了拢衣服。 ……刚刚在隐秘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帕西提亚收回自己的长发，看向龙开念，语气难得正经了起来： “虽然你已经消化了魔药，但是下一份还是等到明天。这一天时间里，你要多做冥想，学着收束自己的灵性。” 龙开念听话地点起了头。 他看向目视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阿尔杰： “前辈，我，我可还要进入隐秘？前辈住地清净，若是无人来时，我可否留在外面？” 他向着阿尔杰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前辈，我们相互介绍结界两边的秘闻可好？“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一缕缕长发紧紧缠住： “小家伙，你不太想和我待在一起呀……” “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光，还不够令你印象深刻吗？” 龙开念哭丧着脸求饶起来。这一人一灵正在打闹，却突然被阿尔杰看了一眼。 那严肃的表情，顿时让他们两个端正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帕西提亚轻轻问道。 阿尔杰看了看祂，目光落到了龙开念身上。他顿了顿，开口道： “我借助风力，听到了两名玄冥观弟子的交谈。” “他们说，你死了。” 龙开念无意识地张大了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没有疑点 隐秘里，黑夜女神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吓得高希纳姆差点跳起来： “你又怎么了？又想算计我做什么？” 黑夜女神嗓音轻柔地说道：“没什么，从祈祷中收获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高希纳姆的灵体顿时在空中飞速旋转起来： “还有能在你意料之外的事情？” 祂的语气新奇得仿佛是发现了新的大陆。 黑夜女神点头道： “也不能算意料之外。只能说，永恒之暗比我想象得无耻。” 祂沉默了一会儿，又轻轻笑道： “不，我觉得无耻的不是祂。不可能是祂。” “祂要是无耻，当年也不会被格蕾嘉莉与萨林格尔压制成那样。” 在经过短暂的思索后，黑夜女神通过祈祷的光点，联系上了黑夜教会圣堂的教宗： “带一份‘观众’途径的封印物来，1级就可以。要有操纵心灵的能力。” 黑夜教会并没有这样的封印物。他们需要去别处外借。 安排完这件事，黑夜女神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们去看看吧，高希纳姆。” “如果运气好，也许就能得到那具供你复活的身体了呢？” …… 考虑到首座很可能出现在龙开念的“尸首”旁边，阿尔杰选择躲在帕西提亚的隐秘里，带着龙开念一起，去查看他的“尸体”。 离得还挺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臧冉完全不像平时的，近乎崩溃的叫喊： “我不信！我绝不信！开念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了！” “他明明被关在阵法里，是怎么跑去山上的？他只凭自己，是怎么可能出得去的！” “开念！这不是开念！这绝不是他！” “当年那么大的事，他都活下来了，如今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没了！” 阿尔杰忍不住看向龙开念。这位年轻人牙关咬紧，双拳死死握住。 阿尔杰没有说什么，只是移开了视线。一旁的帕西提亚长发起伏，轻轻拍了拍龙开念的肩膀。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一大群人映入了两人一灵的眼帘。 这群人里，真正关注龙开念“尸首”的，其实没有几个；大部分都凑在臧冉身边，有拉着他让他别激动的，也有劝他节哀的。 这……怎么感觉，围在臧冉身边的，基本上是全部的授箓弟子了。除此之外，周围还有那么多未授箓的普通弟子，虽然没有资格近前，但从表情和动作上看得出来，是真的在担心臧冉。 他的人缘是真的好啊……这也符合我之前的印象。臧冉的性格与其他法师不同，明显亲和热情许多，难免更受欢迎……嗯？这会不会是扮演法的原因？ 隐秘中的一行人已经凑得很近了。从这样的视角，可以看到臧冉狼狈地前扑在地的身影，和他红红的眼眶。 龙开念已经有些颤抖。 一旁的帕西提亚摇着头叹气。祂下飘没入地面，仔仔细细地查看龙开念的“尸体”，一边和真实的龙开念做出比较。 阿尔杰则观察着这群人的反应。他看到臧冉猛地甩开了周围一圈拉着他的人： “不用拦着我，我控制得住自己！” 臧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咬着牙问道： “开念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因是什么？伤口在哪里？” 没人回答。他追问道：“谁发现的尸体？谁负责验尸的？”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一名年纪与臧冉相当的四品弟子出列： “回师叔的话，是我验的尸首。只是，龙师弟身上没有丝毫损伤，就好似，就好似突然成了亡者。” 听了这话，一旁一直拦着臧冉的，在先前龙开念烧幢幡时出现的那名三品法师，顿时肃然道： “这是冥君降下的神罚！只有尊神，才能令人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师弟，此事你不可再多问了。” 臧冉愣了愣，似乎有些信了。但他随即说道： “不可能。神罚使人猝然而亡，可他逃出屋外的阵法，难道也能毫发无伤？” “那可是大法师布下的阵法！而开念不过是个未授箓的普通弟子！” “白师兄，龙开念难道不可能是被人在屋内谋杀吗？” 阿尔杰听得暗自点头，认为这样的分析严谨而合理；一旁的龙开念，则露出了希冀的目光，盼望着挚友可以通过蛛丝马迹，认出那并不是自己。 可是臧冉周围的人，竟然没有一位赞同。 那位负责验尸的四品弟子，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冥君在上，弟子所言，绝无半分虚假！若有妄言，愿遭天打雷劈！” 那位白师兄，则神色严厉地看向他： “师弟！这是冥君降下的责罚，你岂能道神灵不是？” 臧冉愣了。满心悲痛让他的思绪有些模糊；他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说话似的，吵吵嚷嚷让他捋不清想法。但他依然直觉地感到不对。他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我不是……” 他茫然地环视着四周，看着所有人脸上的沉寂肃穆。那样沉寂肃穆的神色，不知为何竟是那么的相似。他突然产生了本能的不安。 臧冉下意识地转移话题，就像突然落入浅浅湖泊的人，还在挣扎着想要踩到湖底的高地： “我，我只是，我，我……开念的弟子令牌呢？” 他以为自己踩到了湖中浅滩，以为自己可以借力；他要在湖水中站起来： “令牌乃冥君所赐，死后要奉回神殿的。他的令牌呢？谁把开念的令牌昧下了？” 没有人认真回答他。验尸弟子几乎要自裁以示清白了，白师兄则絮絮说着“不要被渎神之人带累”的话语。臧冉看着这一切，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内心升腾起来。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却又逃避着不敢面对。然而面前的一幕幕如同湖底的水草，纠缠着他的腿脚不让他脱困。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对了，找首座！首座当年为了保住开念，甚至谎称他疯了；他不会不管开念的。 臧冉挣扎着，想要脱开周围人的拉扯，就像挣脱开湖底的水草那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厉喝： “够了！” “龙开念口出妄言，招致神罚而死。死后逐出玄冥观弟子名册，尸首曝于荒野，不得安葬。再有妄议者，视同渎神！” 浅滩塌了。水草彻底纠缠住了他。臧冉感到不敢置信。他强撑着混沌如泥沙飞扬的心神，挣扎着回头看去——他不相信自己真的要被淹死了。 来人穿着最华丽的道袍，束着最华贵的道髻。他的额头较高，五官生得清正平和，偏偏神情格外冷肃，仿佛能让所有的生机都归于沉寂一般。 臧冉忽然想起当年，只有十二岁的龙开念，是怎么疯了般地将弟子令牌砸到这人的身上： “你是谁？你根本不是我爹！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爹呢？你把我爹还给我！” 那时的龙渊渐渐与眼前重合。臧冉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要被淹死了。 他一直都在湖底徘徊，明明像鱼一样张大了两鳃，却以为自己在呼吸空气。 怎么会，这样…… 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晋升安排 阿尔杰看了眼咬紧牙关，眼睛几乎要突出来的龙开念，撇过了头。 他知道龙开念不希望被他注视。 隐秘中格外安静，只有帕西提亚的长发还在无意识地飘荡。过了一会儿，龙开念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早年的时候，我其实还会幻想，爹是不是还能好起来。” “尤其是当年，我在所有人跟前痛斥太乙救苦天尊。当时他那样冷酷地瞧着我，我自己都以为我死定了。可他最后却说，我是疯了，让他们把我看起来。” 龙开念用力吸了口气，发出一声苦笑： “这么多年过去，我如今想起这件事，尚且觉得一切还有希望。可每每我想做什么，每每我着手做了，得到的都是这么个表情。” 他冲着龙渊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 微痒的触感传来，是帕西提亚的长发抚过他的脊背。可是龙开念没有看祂。他把视线转向阿尔杰： “前辈，开念恳请您告知，我爹他……还有救吗？” 他终于问出了那无时无刻不在拷问自己的问题。 阿尔杰抿起了嘴，同样看向龙渊离开的背影。在沉默了许久后，他轻轻说道：“我不确定。” 帕西提亚的长发飘荡着。祂什么都没有补充。 龙开念出神了很久。半晌之后，他忽然苦笑出声： “看来前辈的猜测应当是对的。我玄冥观众人，会在某些时刻，受神力操纵，做出不合常理之事。若是掌握扮演法，则可在此刻稍稍绕过限制，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我爹他当年，定是发觉了不少异常。或许正如前辈所说，爹是想谋划些什么，作以反抗，却最终遭受污染，从此再不能掌控自身。” “如今，我只担心阿冉。他刚刚那样昏过去，可会因此加剧侵蚀？” 阿尔杰斟酌着说道：“这种时候，重要的是把污染源隔离。对你们来说，污染源应当就是法箓，也许还有弟子令牌……” 他话没说完，龙开念顿时恳求地看向帕西提亚： “殿下，可否送我去帮一帮阿冉？我，我真就这么一个亲近之人了……” 帕西提亚意外地没有不正经地挑逗。祂沉吟着，问道： “你会告诉他，你还活着吗？” 龙开念愣了愣，随即干脆地摇起头。他苦笑着说道： “我虽不知他们为何要我死，但能从假尸之事看出来，要紧的不是我是否死了，而是旁人是否以为我死了。” “这会儿，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偏阿冉知晓我没死，这不是置阿冉于险地么？” “我就算要打破他们的阴谋，也该照着你们的安排行事。哪能胡乱为好友招致灾祸。” 阿尔杰在一旁听得暗自点头。至于帕西提亚，已经挥舞着长发，从腹部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好呀，那你陪我玩一会儿，我就送你去见你的好朋友，怎么样？” “啊？殿，殿下，我我我我我……呜，您轻一点……” …… 奥黛丽忙了一圈，终于把所有事务都安排妥当。她借助星之杖，赶回了自己的出租小屋。 苏茜正在向帕列斯仔细讲解数学定理，看到奥黛丽回来，顿时高兴地摇起了尾巴： “奥黛丽，你已经安排好你的信仰，可以随时准备晋升了吗？” 奥黛丽笑着上前揉了揉苏茜： “嗯，只差最后检查一下，确认心灵岛屿上没有污染。” 她有点好奇他们正在阅读的书籍，但是理智地没有探究。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大约会在晚上或者深夜的时间晋升吧。到时候，苏茜，我需要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苏茜根本不需要提示： “你想让我代替你的身份，留在家里？没问题，奥黛丽。不过，我记得你明天就要启程，去往东切斯特郡了吧？” “是的。”奥黛丽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晋升后需要调整精神状态，不能及时恢复自己的身份，可能要麻烦你多顶替我一段时间。” “唔，如果有什么事项，让你难以决定，就诵念我的尊名，序列3的那个就可以。” 苏茜对此丝毫没有担忧：“等到稍晚一些，我会回到别墅，和你的身份沟通的。” 她的关注点其实在别的地方：“奥黛丽，晋升天使会带来严重的精神问题吗？那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对此，奥黛丽感到有些犹豫。 “如果只是正常的晋升天使，只是面临原初造物主意志的苏醒，我当然很愿意请你帮助。” “可是苏茜，我受过的污染太过复杂，我怕它们会在我晋升天使后加剧，产生局面的混乱。这种时候，你再提供治疗，我担心这会让你遭受侵蚀。” “嗯，我还是依赖阿罗德斯吧。你就做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万一我失去了自我治疗的能力，再由你提供最后的帮助，可以吗？” 苏茜当然不会不愿意。她没有人类情感的复杂，只会为奥黛丽的保护而愉悦： “奥黛丽，你现在要找那个阿罗德斯检查污染了吗？那你快去卧室吧。我和索罗亚斯德先生就不旁观了。” 她摇着尾巴，看着奥黛丽的身影步入卧室，注意到一旁的时之虫歪着脑袋，似乎若有所思。 苏茜忍不住问道： “索罗亚斯德先生，奥黛丽会成功晋升的吧？” 小虫子顿时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像她这样受神灵细心庇护的人，如果都不能成功晋升，那凭借自身力量的非凡者，都不要成为天使了。” 细心庇护……苏茜琢磨着这个形容词，什么都没有说。 …… 关上卧室门，召唤出阿罗德斯的历史投影后，奥黛丽并没有第一时间请它帮忙检查。 她表情严肃，甚至有点气愤地问出了那个在心中翻腾了一下午的问题： “阿罗德斯，你告诉我，如果整个梦境城市由你的主人主导——” “那他其实掌控着梦境的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我说的对吗？” “当初你问我的那些问题，他其实都在旁听！” “阿罗德斯，你却从来没有提醒过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所谓坦诚 阿罗德斯镜面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抱住头蹲下的卡通人物形象。 “呜……女主人，我错了……这都是阿罗德斯擅作主张，请您不要责怪主人。” “是阿罗德斯先隐瞒了您。主人发现这一点后，也不好再主动解释了。” 我，我也没想怪“世界”先生呀……奥黛丽为阿罗德斯的反应，感到了一丝好笑。 不过，一想起当初她和阿罗德斯的那些私密的交谈，全都被“世界”先生听到了，羞耻感顿时将她淹没。 怪不得当初，“世界”先生从占卜中知晓我爱慕着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惊讶和不自在。他早就从我和阿罗德斯的对话中知道了！ 好生气好生气…… 奥黛丽捧起脸，看着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浮现出一行行单词： “美丽的善良的仁慈的女主人，请问，请问您愿意看在阿罗德斯这么努力地推动主人爱上您的份上，原谅阿罗德斯小小的隐瞒吗？” 什么叫小小的隐瞒？什么叫看在你推动“世界”先生爱上我的份上？我有这么要求过你吗？ 你明明就是为了自己高兴！ 奥黛丽绷着脸说道： “不会。我不会原谅你的，阿罗德斯。你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以后，如果你的主人向你生气，我再也不会为你求情了。” 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抱着头蹲在地上的卡通小人，顿时拿刀捅在了自己的腹部。与之同步地，小人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覆盖了几乎半个镜面，而后扑倒在了地上。 还挺可爱……不过，阿罗德斯，你明明是切腹自尽，为什么却吐血而亡？ 奥黛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表示自己对阿罗德斯的撒娇卖萌不为所动。 见她表情认真，阿罗德斯顿时屈服了： “仁慈的宽容的女主人，阿罗德斯知道错了。” “您对阿罗德斯那么好，为阿罗德斯保守秘密，教导阿罗德斯成为主人最忠实的仆人，令主人恢复了对阿罗德斯的赏识，而且完全不要求回报！” “可阿罗德斯却欺骗您，隐瞒您，这是辜负了您的仁慈与信任。都是阿罗德斯不对！阿罗德斯深深地忏悔！” 还不错，看来你很清楚，自己能在“世界”先生面前没大没小胡言乱语为非作歹，都是谁给的底气…… 不过，保守秘密就算了，我什么时候教导过你啊，阿罗德斯？真是把什么功劳都往我身上堆积…… 奥黛丽绷住了没有笑。 在她的注视下，阿罗德斯显现出可怜巴巴的淡金色字迹： “可是，可是阿罗德斯犯下这些罪行的时候，还没有得到女主人的教诲与启迪。” “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仁慈的宽容的强大的女主人，您愿意再给阿罗德斯一次机会，让阿罗德斯在您的教导与救赎下，重获新生吗？” 说得很好听嘛……可我是不会被你绕进去的！奥黛丽的表情没有了愤怒，但也没有温柔： “阿罗德斯，我必须要提醒你，虽然那时候我们还不熟，但你后面有那么多机会向我坦白。” “这都被你自己放弃了。” “所以，在请求我原谅你之前，你还是先自我审视一下，有没有什么此前隐瞒过我的事情，不妨都趁着现在交待出来。” “不然，等到下次我再发现类似的事情，就真的不会再帮助你、满足你的爱好了。” 阿罗德斯顿时沉默了。 不会吧，还真的有事情瞒着我？我只是想作语势上的威慑呀…… 看来阿罗德斯果真不能相信！阿罗德斯，我对你真是过于好了！ 奥黛丽保持着表情上的不动声色，默默地注视着阿罗德斯，看着它沉默着、沉默着，终于吐出了一行字迹： “可是，美丽的女主人，有些事情，是主人想要隐瞒您，不是阿罗德斯不愿意坦白……” 原来是为了这个呀。奥黛丽顿时说道： “这些不算在内。你的主人隐瞒我，肯定是为了我着想。你不需要违背你的主人的命令。” 在奥黛丽看来，这完全是合理又自然的结论。 毕竟，她亲爱的“世界”先生，为了帮助她提前消化魔药、提高晋升的成功率，甚至愿意敞开自己在远古历史中的整个人生，连如何暗恋曾经的女同学都毫无遮掩。 坦诚到这样的地步，还会有什么样的秘密需要刻意隐瞒呢？ 于是，奥黛丽注视着毫无动静的阿罗德斯，一本正经地问道：“阿罗德斯，你没有私自隐瞒我的事情了吗？” 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浮现出中规中矩的字迹：“没有了。” 奥黛丽轻轻颔首：“那这次就先放过你。没有下次了，阿罗德斯。” 阿罗德斯的镜面上，切腹自尽的小人顿时生龙活虎地爬了起来，立正站好敬礼： “阿罗德斯明白！” 奥黛丽终于露出了被逗笑的神色。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确认和阿罗德斯的问题互相没有亏欠，这才重新说道： “阿罗德斯，我有一件事要询问你。佛尔思新写的《格尔曼·斯帕罗传》的下半部，为什么会恰好出现一个，咳，一个和我很像的少女，和传记的人物相爱？” 阿罗德斯的回答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因为主人担心您为此生气，于是借助了‘愚者’先生的力量，对属于‘学徒’途径的沃尔小姐，施加了一些暗示性的影响。” 这！ 奥黛丽嘴巴微张，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我还以为，是哪位神灵的力量，或者“观众”的安排，希望借此传递出什么隐晦的信息……“世界”先生居然还借助了“愚者”先生的力量，就为了这样的小事…… 他，他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位单纯的疯狂冒险家，他会非常愿意和我走到传记故事里的结局吗？ 奥黛丽忍不住捧住了脸，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的笑容是甜蜜还是悲伤。 趁着这个当口，阿罗德斯主动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美丽的动人的女主人，您知道吗？主人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一个必须由您和我一起完成的任务。” “你说。” “主人说，要求您把用作晋升的内容向我复述一遍，以防其中有错误的内容。” 奥黛丽甜蜜又悲伤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我不要！阿罗德斯，这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她一方面震惊于还有这种作弊的操作，一方面又觉得这羞耻得让人难以接受。 阿罗德斯的镜面上，银白色的印刷体一本正经： “亲爱的女主人，这是非常严肃、非常重要的事情。” 奥黛丽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明白，阿罗德斯，我应该谢谢你的帮助。嗯，还有‘世界’先生。” 他对阿罗德斯说出这种要求的时候，肯定比我现在还要尴尬，尴尬得多！ “但是，请允许我先缓和一下。我，我要做点心理准备……” “好了，阿罗德斯，我要开……不，还是再等一下！” “呜……这根本开不了口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排查陷阱 隐秘中，手持长矛的精灵砰地倒在了地上。祂的灵体在黑夜女神的牵引下缓缓飞出。 借助带有占卜技巧的通灵，精灵的过往顿时一幕幕出现在女神的面前。 这包括祂是如何在天尊的指导下，容纳更高序列的特性；如何按照祂的指引，将授箓体系教导给曾经的信徒；如何惊恐地察觉，各位尊神的意志纷纷苏醒，引导着教派信徒的分裂；又如何艰难地力挽狂澜，维持福生玄黄天尊的正统地位。 在景象的最后，这位清池仙君在苦苦祈求千年之后，终于惊喜地再次收到了天尊的谕令，由祂将自己的灵魂分出碎片。 那位诡秘之主，似乎已经完全没有再管祂在西大陆的布置了……这倒是符合祂的利益。毕竟，祂复活的希望在源堡而非这里；西大陆唯一的作用，就是为祂的苏醒提供力量，而祂的道祖地位已经不可能被撼动。 哪怕是祂在今天，讨要灵魂碎片的行为，对清池、对这里的局势也毫无帮助；祂似乎完全不考虑可持续发展，只是需要什么就拿走什么。 当然，那位诡秘之主十分狡诈，我需要保持警惕，不能轻易做出结论……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试探…… 不过，那位诡秘之主，要灵魂碎片做什么？ 得和“愚者”说一声……黑夜女神挥挥手，让清池的灵体在隐秘中消散。在确定清池已经进入最彻底的死亡后，黑夜女神看向脚下的尸体，平淡地说道： “这就是用来给你复活的身体。”祂话音刚落，属于高希纳姆的灵体就已经冲了进去。 黑夜女神没有再说什么，拾起一旁析出的“天灾”非凡特性，平静地看着祂。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非常顺利；可是当高希纳姆开始掌控这具身体，尝试着指挥它做出相应的动作后，祂顿时露出了惊恐的扭曲的表情。 “阿曼妮西斯！这，这具身体里，有诡秘之主的精神存活！” 祂太意外了。一名力量完全来自非凡特性的“暴君”途径天使，残留的肉体中竟然具有诡秘之主的意志！ 在略有些朦胧的惊恐中，祂听到了令人安宁的声音：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施加力量帮助你对抗。” 不需要思考，高希纳姆本能地叫道：“我需要！我需要！” 黑夜女神举起了长长的巨镰，也举起了托举无形事物的双手。来自安宁与死亡的力量当即侵蚀了高希纳姆。这股力量包容着、保护着祂，席卷向除去祂的灵体之外的整个身体。 这具属于清池仙君的身体顿时枯朽风化，连骨骼都仿佛要随风消逝而去。比这具身躯更早陷入死寂与消亡的，是残存在这具身体上的天尊的精神。 ——这不像存在于非凡特性中的天尊意志。肉身又不具有守恒的定律，自然也不允许天尊借助其复活自身精神。 随即，女神推出一架半身大小、形状歪曲、泛着濛濛红光的花盆。这花盆盛着满满的黑色泥土，外壁上雕刻着各式生物残忍又野蛮的原始交配场景。 这是黑夜教会持有的一份0级封印物，“0-12”，“万物生长”。 女神倾斜花盆，将盆中的半数泥土全部倾倒在了已经露出枯骨的尸体上。被泥土掩埋住的清池的身体，顿时生出了充盈的血肉。 花盆上的濛濛红光随之黯淡了许多。 女神弯下腰，伸手拂去了清池身体上的泥土。 “现在，你可以再试一试了。” 祂安静等待了一会儿，看着属于清池的身体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高希纳姆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关节生锈似的站了起来。 高希纳姆表情颇为复杂地看着女神，轻轻说道： “你救了我。” “而且，我被你的力量侵蚀得很彻底。” 祂深深吸了口气，问道： “如果我一开始就选择做你的从神，你还会诱骗我直接在这具身体上复活吗？” 看到黑夜女神作出了如此完善的应对，连0级封印物都准备好了，高希纳姆哪能不明白——黑夜女神早就预料到了其中的危险。 女神听到这个问题，顿时笑了： “高希纳姆，你太过骄傲了。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逼迫你成为我的从神吗？” 这句话顿时让高希纳姆脸上青白交加。 祂垂着眼稍加思索，有了新的猜测： “是为了‘愚者’？你担心这名诡秘之主培养出的天使身上，有祂留下的后手？” “你让我利用这个清池的身体复活，其实是为了替‘愚者’探索可能的危机？而我，就这么被你用来排除陷阱？” 黑夜女神的语气温柔又悲悯： “我给过你机会的。我问过你那么多遍，要不要成为我的从神。” “何况，你现在也没有损失什么。” 那是我运气好，那位诡秘之主并没有在这个清池的体内埋下太大的陷阱。如果祂真的做了精密的规划，我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高希纳姆想着自己已经彻底被黑夜女神的力量侵蚀，除了乖乖做祂的从神没有别的出路，顿时把这段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祂回想起这段时间里，黑夜女神的算计，想着所有那些自己看得透看不透的布局，心中难以遏制地产生了畏惧。 只有身在局中，才能知晓阿曼妮西斯的算计究竟多么可怕……祂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张温柔的朦胧面庞，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对祂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偿还黑夜女神的馈赠。 黑夜女神轻轻地笑了： “先去找另一位侍奉诡秘之主的天使，趁着祂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 …… 梦境的边缘，灵之虫们纷纷摇摆。 “灵魂的碎片……” “应该是天尊的陷阱没错……” “可是我没找到啊……” “身为灵界之上的伟大主宰……” “我居然找不到灵魂的碎片……” “我是个假‘愚者’……” 当然，这只是克莱恩的惯性吐槽。他的思路其实非常清楚： “我不应当利用自己的权柄……” “这很容易被天尊的力量抵消……” “我应该利用另外的力量……” “灵魂应该有心灵岛屿吧……” “嗯？” “我怎么薅起了‘正义’小姐的羊毛……” “不，这不算薅‘正义’小姐……” “这本质上是在薅灯神和规则书……” “我怎么能薅‘正义’小姐呢……” “阿罗德斯真的会跳出来骂我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毫无察觉 黑夜女神看着面前有些破败的小村庄，对着明显乖巧了许多的高希纳姆说道： “你的任务，是像原本的清池那样，正常地走进去。” 饶是高希纳姆已经不敢违抗黑夜女神的命令，听到这句话，还是不情愿地瞪了瞪眼。 走进去做什么，挨打吗？ “进去试探一下，那位名叫浩天的天使，是否会发觉你的异常。我怀疑，那位苏醒的诡秘之主，根本没有关注、或者并不是太在意这里。” “如果没有，你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另外，你要盯着浩天，不要让他经手任何事。这不会太久，一切很快就将结束。” ——这并没有那么难以做到。依据对西大陆典籍的阅读和占卜，以及不同序列天使阶非凡特性的数目比对，女神已经推断出，这位浩天仙君，是一名“囚犯”途径的天使。 随着外神对现实的侵蚀加强，一位“囚犯”途径的天使当然也会受到影响。而清池的记忆也印证了这一点——浩天现在天天缩在光滑的桌面上，连现出身形都很少发生了。 见高希纳姆还是有点害怕，黑夜女神安抚道： “你已经被我侵蚀，我的力量可以随时降临在你身上。我会保护你的。” 好吧……高希纳姆不情不愿地走出了隐秘。 ——祂已经通过女神的帮助，学会了西大陆的语言，同时接收了一部分来自清池的记忆，以知晓自己应该假装成什么样子。 隐秘之外，整个村落破败异常。不远处一座敞着门的茅屋中，几个衣裳破旧的老太太瑟瑟发抖地围坐在炉火边，颤着声音作闲暇的聊天。 看到高希纳姆走来，她们连忙低下头站起身，一个跟一个地走出来行礼： “仙君安好。” 高希纳姆冷淡地点点头。 祂穿过无数或倒塌或漏风的茅屋，接受了不多的几次这样的行礼后，停在了村庄中唯一一座砖瓦建成的房屋前。 这是浩天和清池的居所。 这座房屋充满了时光沉淀出的沧桑感，配合那超出一般建筑的高度，让它终于有了几分归属于天使的气派。只可惜，这样的气派被它的破败深深影响： 它屋顶的一角缺了几片瓦；后墙外坍塌大半的砖石还未移走，只是在废墟后建了新墙；支撑门庭的立柱仿佛折断过一次，于是在不那么对称的位置撑起了一根新的。 就很荒凉。 对此，高希纳姆一方面毫不意外，另一方面又感到惊叹。 毫不意外是因为祂接受了清池的记忆，早就知晓了这个小村庄的模样，惊叹则是因为——这可是信仰“诡秘之主”的教派的总部，是两位天使的住房啊！ 可见这个专心信仰道祖的教派，已经落魄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即使是“道祖”从不降下过神力，浩天和清池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当然，两个天使在可以引动源质力量的四大教面前，肯定还是非常弱势的。 但在高希纳姆看来，破败到这样的地步，主要还是因为清池不耐烦整理内务；这是暴躁的精灵们惯有的毛病，他们脾气上来了，只会想一拳砸烂面前的琐事。 因此，修补房屋、教养徒弟，这些细致的事务都是浩天在做。可如今……呵，浩天的状态，恐怕已经极为不好了。 按照阿曼……按照女神的说法，这里的非凡体系，可以唤醒源质中上一任主人的意志；而依照清池的记忆，近些年中，信仰着“暗影世界”的教派正在逐步兴起。 这样一个教派，唤醒的是谁的意志，那还需要解释吗？外神的意志被唤醒，当然也就能对同途径的浩天加以影响。 浩天现在每天安静地什么都不做，肯定是在努力对抗这样的影响。 最可笑的是，这个清池，不知道有外神存在也就算了；祂明明和浩天朝夕相处，却根本不知晓对方的状态糟糕。 ——祂竟然还在心中默默嫌弃，觉得浩天经常躲着不出来见人，十分可笑。 就这样，还想设计诡计，算计阿曼……算计女神？ 高希纳姆定了定神，操纵着风打开了大门。 在正门后的大堂内，挂着四位尊神连同道祖的画像。画像下点燃的，并非西大陆惯用的线香，而是令高希纳姆熟悉的蜡烛。那些蜡烛上绘制着相应源质的抽象符号，每一根蜡烛都仿佛永远不会燃尽。 在大堂的两侧，高高的木架撑起，上面零零星星地摆放着几份神奇物品，最高也不过是1级的封印物。 这些，在清池的记忆中都是清清楚楚的。高希纳姆甚至通过祂的记忆，知晓道祖画像前的供案，因为历史太过久远，又使用得最为频繁，前几天被清池不小心掰坏了一个角。 当然，那样的小木渣，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高希纳姆将眼前的一切一一对上号，一边脚步丝毫不掩饰地重重迈进了这间大堂。 在大堂的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毫无摆设、但是光滑无尘的桌案上，一个人影顿时浮现在了空中。 祂脑袋圆圆，没有脖子，躯干仿若最规则的椭球体，四肢如同莲藕一样，在浑圆的肢段中间，有突然陷入的关节。 祂不说话，目光直直地看着外面。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这就是个布娃娃。 但高希纳姆知道，这是浩天，是信奉着曾经那位诡秘之主的“古代邪物”。 依照着清池的记忆，高希纳姆主动说道： “我回来了。” “玄冥观的蠢货们，还算没让人失望。” 说完，祂想着清池向来骄傲于自己受到的、来自那位诡秘之主的教导，又添了几句祂自己都觉得尴尬的话： “若没有我的诡计，祂们怕是已经因着‘黑暗’的突然出现，落入被动之中。” “而现在，情势截然相反。” “呵，我早说了，只需一些小小计谋，便可制服那个龙渊。偏偏冥君不信我的话，事到临头才终于明白过来。” 浩天似乎很习惯清池自己夸奖自己的行为。祂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直接把布娃娃般的身体缩回了光滑的桌案上。 切，完全没有发现清池被人掉包啊……高希纳姆终于放松了下来，循着清池的记忆，将那团对应“无面人”的墨绿色神奇物品放回木架上。 祂返回身，跪坐在了道祖的神像面前，像清池每天所做的那样，带着虔信和祈盼，注视着这幅神像。 神像也注视着祂，什么变化都没有。 第一百五十九章 虚晃一招 梦境中，克莱恩在午夜时分恢复了清醒。 他故意睡得久一点，保持自己的状态，以防止接连出现波折，消耗他过多的精力，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克莱恩看着面前的霍黛丽小姐，仔细叮嘱道： “我为你做了占卜。你的晋升会有波折，但是最终可以解决。” “当然，占卜的启示都是模糊的，所以我们要在每一处都格外小心。” “为了防止意外，你在晋升之前，不要主动向‘愚者’先生祈祷，以防有污染的侵蚀。” “‘愚者’先生会反向关注你，防备可能的意外。” “至于其他，我想我们先前都讨论过了。” 霍黛丽小姐认真地点点头，在听说晋升可能有波折后，有了一点难免的紧张。 在她看来，从当初提前获得梦境中的天使身份，到克莱恩主动开放自己的旧日记忆，供她提前消化魔药，再到之后多方努力，解决洞察的隐患：这样的准备跟她过去的晋升经历相比，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奥黛丽很难想象，还会有什么样的波折。 也许是外在的攻击？如果是这样的波折，“愚者”先生会保护我的！ 唔，即使不是这样，我也不应该紧张。有我信仰的神灵，有那么多我认识的天使，愿意为我提供帮助，奥黛丽，你已经比其他晋升序列2的非凡者，幸运太多了！ 我要做的，是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好。奥黛丽一边默默给自己打气，一边听到克莱恩说道： “对了，得麻烦你等一个小时再开始晋升。” 他手握成拳，轻轻咳了一声： “我有点事要做。” 霍黛丽小姐听到这里，迷惑地歪了歪头。 有事就有事，“世界”先生咳嗽什么？ …… 在奥黛丽的身份退出梦境之后，克莱恩目送变得懵懂的霍黛丽离开，伸手又拽出了一个霍黛丽。 这是她在这个梦境世界的历史投影。 克莱恩随即分了条灵之虫进去，让这个投影变成了秘偶。然后，祂欺诈自然规律，让这个秘偶的位格提升到了与自己相当的水平。 ——当然，因为没有非凡特性的支持，这个“相当”只是位格压制力上的相当，并不具备非凡能力的扩充。 克莱恩安心等待“神秘减弱，梦境增强”的到来，操纵着秘偶查探起了这个梦境。 ——在这段时间内，天尊的力量将得到压制。而这个秘偶霍黛丽因为属于梦境，自然发生了增强。此消彼长，对克莱恩找出天尊的陷阱更加有利。 而克莱恩担心视觉会被蒙蔽，并没有直接找寻，而是使用了类似精神瘟疫的方式，借助传染的力量席卷梦境中所有的心灵岛屿。 当然，他利用“嫁接”，把瘟疫换成了一段没有危害的念头。这段念头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心灵岛屿的主人忍不住地发生一点移动。 而移动就往往会打破被掩饰的错误。 很快，克莱恩就找到了异常的地方——在当初病毒爆发开始的位置，一个心灵岛屿突然显现了一瞬。 这是，想在关键的时刻制造漏洞，利用疾病引入原初魔女，不，根源之祸的力量？ 嗯，如果时机恰好，能够影响到我或者“正义”小姐，这样的布置还是很有威胁的。 克莱恩操纵着历史投影制造的秘偶，借助心理学隐身飞快靠近，一爪子将那块灵魂碎片抓了出来。 是一枚盈盈的光点。 克莱恩刚想尝试通灵，就看到光点在他面前，自我爆炸消散了。 啧……算了。接下来，还是用同样的方法，检查一下源堡内有没有相同的陷阱吧。 就是辛苦“正义”小姐的历史投影了。 克莱恩带着淡淡的笑意，操纵着秘偶霍黛丽，撒着娇向自己皱了皱小脸。 …… 蔓延着灾难的神国之中，大大小小的灰白石像林立。它们个个雕刻成形貌美丽的女性，让人只一眼就能沉溺其中。 这些女性的石像在弥漫的诅咒和时不时的地震中陆续碎裂，却又陆续有新的石像生成。 一个声音突然在神国中响起。那声音有女性的娇媚，又有男性的刚强： “诡秘确实狡猾。” “那个‘愚者’和祂相比，就像个叼着奶嘴的娃娃。” 没有神回应祂。 声音自顾自说道： “奇克，你有了新的机会。” “诡秘已经埋好了陷阱。” 神国中沉默了一会儿。一道有些沙哑，但更为女性化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感兴趣。” 根源之祸顿时说道： “你不想得到进入西大陆的机会，早点容纳灾祸之城吗？”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如果能顺便拿下永暗之河，你就是宇宙的第四支柱。” 奇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你很擅长嘲讽。” 根源之祸的声音毫无嘲讽成功的自得： “如果你指的是厄莉丝的死亡，使你丧失了血脉带来的锚，令你无力与我抗衡——” “呵呵，我承认，这确实是我故意设下的陷阱。” “但是，你有没有意识到，你不主动做出行动，是不可能扳回自己的劣势的。” “而我，将在与诡秘的合作中，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力量。” 奇克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但祂终究还是说道： “你想通过挑衅使我失去理智？” “这具身体由我掌控。我不动，你又能做什么？” “你在西大陆的力量，难道还能突破屏障，主动出现在这里吗？” 根源之祸顿时轻轻笑了： “你不明白吗？” “我都已经说了，我们得到了进入西大陆的机会。” “你能进去，我自然也能出来。” 奇克顿时攥紧了祂纤细美丽的双手。 第一百六十章 准备得太充分 奥黛丽站在空旷的田野中间，踩着冬日中冻得冷硬的泥土。 她现在所处的，是信仰艾瑞霍格的村落中，比较人迹罕至的一个。 按照她的设想，以及在克莱恩梦境中的经验，在成为“洞察者”后，将会被动地接收潜意识海洋周围海域的所有秘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周围有过于令人意外的秘密、或者一时难以应对的陷阱，可能会冲击晋升后尚且不稳定的精神。 而这些本属于艾瑞霍格的信仰，是奥黛丽仔细检查、顺便深入洞察过的。对于当地居民的人生经历，她有着充分的了解；至于可能存在的秘密和陷阱，更是在“愚者”先生的庇佑下，被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在这种环境下晋升，将会大大降低上述危险发生的概率。 奥黛丽挑了个没什么人靠近、也并非用作耕地的位置，利用自己的空想能力，具现出一口锅来。随后，她一手握住星之杖，一手微拧。 锅里顿时多了些曾属于艾瑞霍格的血液，来自历史投影的血液。 奥黛丽，你真是越来越擅长作假了。唔，都是“世界”先生带坏了我！还有阿罗德斯！ 奥黛丽想着他们两个，有些紧张的心情随之放松。她随便挑了个“药师”途径的高序列非凡能力，为自己补满了灵性。 随后，奥黛丽并未立刻开始调配魔药，反而摆好祭坛，把星之杖献祭到了灰雾上去。 我可不希望在晋升的关键时刻，星之杖突然发生随机性的转移。那样的话，“世界”先生送给我这么好用的0级封印物，就直接丢失了。 奥黛丽满怀珍视，看着那根镶着宝石的黑色手杖，飞入了献祭的大门。 收拾干净祭台之后，她捧起了早就请求赐予的，源自艾瑞霍格的非凡特性。 那团流光溢彩的乳白色事物一经丢进锅中，顿时翻卷着液化成银白的液态物质。那些原本在表面闪烁的光点，都进而膨胀成一个个五彩缤纷的美丽泡泡，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窥视、去查看、去戳破。 奥黛丽没去管自行咕噜作响的魔药泡泡，在脑海中最后回忆了一遍用作仪式的各种内容，深呼吸了一口气。 喝下这份魔药，我将会成为真正的神话生物，将会面临所有天使都难以避免的精神问题，将会不得不远离现实，以免对爸爸妈妈、希伯特、阿尔弗雷德等等我爱的人，造成不经意的伤害。 我甚至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感受到强烈的喜悦与悲伤了。那样的日子，痛苦与疯狂将会成为永恒的基调。 可我绝不会犹豫，绝不能在原地停止不前！我还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还要帮助“世界”先生脱离污染，还要和他一起，守护末日中的人们…… 奥黛丽动作坚定地捧起了魔药。 她的双唇才刚刚接触到液体，这些银白的魔药就自发地流入了口中。随之而来地，她直接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或者说，她的全部感知，已经被那些从潜意识海洋冲撞而来的意念与想法淹没。 一般来讲，到了这样的地步，奥黛丽会短暂地失去自我的认知；然而，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状态并没有那么危险、那么不可自控： 由于已经在梦境中体验过洞察的感觉，那些冲撞而来的意念和想法，在她看来并不那么混乱，对自我意识的冲击也就没有那么强烈； 与此同时，身处信仰所在的区域，被预先做过洞察的信徒环绕，使她最先接触到的翻涌的意念，都是些熟悉的念头和私密——这在某种程度上反而能起到锚的作用； 而最重要的是，奥黛丽刚一受到魔药的影响，就无可忽视地感觉到，在整个世界的无穷高处，那位她最亲爱的强大存在，正凭借着一个个相通的心念和想法，将她牢牢锚定在原地。 这样的仪式力量是那么鲜明、那么坚固。奥黛丽几乎怀疑，再比现在多十倍百倍的陌生意念，也无法将自己撼动。 这就是，被实力强劲的先导者保护着，在最充分的准备中晋升的感觉吗…… 奥黛丽刚转过这个念头，就自我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拥有着自我审视的余力。她立刻决定检视自己，以扩大当前的优势，避免可能的危机。 不出意料地，她察知到了混杂在大量意念当中，某个意志苏醒的迹象。 对于这样的污染，奥黛丽已经可以称得上经验丰富。她当即动用自己从魔药中新获得的力量，对刚刚萌芽的原初意志进行了有效的压制。 我有这样的机会，在吸收魔药力量的过程中，就遏制苏醒的原初意志，应当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优势。魔药中的原初意志将会因此难以和我融合，而这会使祂失去苏醒的物质基础。 ——这类似于，一份非凡特性本身，在没有被服食的时候，是不能帮助最初造物主的人格苏醒的。 奥黛丽在做这些的同时，也认识到了一个令她惊喜的事实： 这些由魔药带给她的新力量，竟然与自己颇为契合，完全不像以前服食的魔药那样，带着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的疯狂和隔阂。这允许她还在晋升的途中，就已经相当好地利用这些力量。 我的魔药，似乎预先消化了非常多……得有一大半了！洞察“世界”先生的人生，竟然能产生这么强烈的作用吗？ 不，也许我对梦境的洞察，同样起到了作用。“洞察者”不应当局限在以人为对象。我洞察梦境，本质上是在洞察阿罗德斯。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阿罗德斯的位格，岂不是高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在思考这些的同时，奥黛丽也在尝试着加快晋升本身的进程——高序列“观众”的非凡能力，早就教会了她多线思考。 她半是接受，半是压制着那些翻涌来的意念，让它们渐渐不再占据自己的感官。这让她顿时朦胧着接收到了现实世界的图景；她的耳边已经传来了旷野断续的风声。 这样与现实的接触，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点毫无征兆的危险预感。 怎么回事！ 奥黛丽本能地抬起头，看到浩瀚的星空之上，某颗星星突然发出了耀眼的惨白光芒。 那光芒裹挟着力量，向着现实直坠而来。只是直视着那些光线，奥黛丽就觉得青筋直跳，本能地要浮起龙鳞。 是，不定之雾！我在此前对祂有了足够的了解，这让祂可以随时侵蚀我……不过，我想“愚者”先生会庇佑我的…… 还不等奥黛丽开始恐惧，她的目光随之凝固了。 高空中那与她产生着紧密联系的，代表着“世界”先生的存在，迅速蔓延出了难以计量的灰白雾气。它们蕴含着那种曾在“愚者”先生身上出现的、难以言喻的恐怖，只用了一个念头的时间，就遮蔽了奥黛丽意识的高空，将所有的光芒都挡在了外面。 奥黛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可以解决的波折 梦境里，克莱恩在心中狠狠地爆了句粗口。 从理智上，他理解不定之雾早就能够对奥黛丽产生污染，一直没有动静就是等待这样的关键时刻； 从占卜的角度上，他也知道会发生波折，而波折很可能需要他当场出手，他也一直全神贯注防备着这一点； 但他还是感到怨念。 我答应庇护塔罗会成员，晋升了那么多次，第一次真正需要我出手帮助的时候，竟然就直接暴露了自己……威尔怎么还没有成为旧日，不然就能让祂给我一点幸运了…… ——因为涉及了“不定之雾”，眼下只是序列1大天使的威尔，当然难以让幸运发挥作用。 幸好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情况不会太过糟糕。虽然“正义”小姐和我朝夕相处，发现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多，但合理的解释应当能帮助我多支撑一段时间…… 他刚这样想着，就看到一旁的阿罗德斯，亮起了濛濛的微光： “伟大的主人，今天下午的时候，女主人就阿罗德斯蒙蔽她、欺骗她的问题，对阿罗德斯进行了深刻的教育。” “女主人提到，虽然阿罗德斯在欺骗她的时候，还没有将她视作真正的女主人；但在之后的日子里，阿罗德斯有那么多机会向她坦白，偏偏选择了继续欺骗。” “这是非常不正确的行为。女主人表示，如果再有下次，她就不会原谅阿罗德斯了。” ……克莱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镜面上，阿罗德斯还在写： “伟大的崇高的主人，女主人不原谅阿罗德斯，也不会原谅您的。您为什么不及早坦白，以避免这种糟糕的局面呢？” 不，我拒绝……克莱恩只是想想那样的画面，就觉得羞耻到要失控的地步。 我宁愿让她自己发现，我再费力哄她。何况不是第二次才不被原谅吗？还是有一次犯错机会的……“正义”小姐给予我的包容，总不至于还比不上阿罗德斯…… 克莱恩不再动摇，转而怀着心中的忐忑，面无表情向阿罗德斯问道： “你觉得，她现在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惊恐。” “伟大的主人，女主人受到思维惯性的影响，肯定不会直接想到，‘世界’和‘愚者’是同一个人的。因此，她大概觉得，‘世界’已经被‘愚者’彻底侵蚀了吧。” 那“愚者”在她心里，岂不是成了恐怖的邪神…… 克莱恩倒不是太担心这件事。 “愚者”在过往的所作所为，明显还算正派，也赢得了奥黛丽不少认同和崇拜。只是因为一个模糊的猜测，还不至于让她将“愚者”误解成邪恶的恐怖存在。 他不再想其他，尽职尽责地注视着奥黛丽，看着她保持着那样有些惊恐的神色，动作不大地环视了一周。 她幅度很小地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 嗯？克莱恩直觉地感到了不对劲。 不是因为我！有另外的危险！ 可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克莱恩皱起眉头。他下意识地前倾身体，看着奥黛丽的脸庞上，惊恐正在慢慢淡去。 她蹙起的眉毛松开，微微绷紧的下颌也渐渐放松。那双瞪大的绿眼睛已经平静，目光也失去了刚才的波动。她慢慢地变得没有情绪了。 或者说，变得冷漠。 那样的神情，一时竟让克莱恩联想到，印象中的来自第四纪或更早的神话生物，想到祂们如何冷漠地俯视着普通人，仿佛那只是一群蝼蚁。 那样的神情，此刻却出现在了这张熟悉的脸上。这让克莱恩一时之间，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回事……如果是上帝带来的污染，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地步；而且我明显感觉到了，“正义”小姐在仪式中，就开始压制上帝的意志了，没道理现在反倒加剧。 也肯定不是我给她带来的污染。我刚刚根本没作力量的接触，唯一的联系就是仪式…… 克莱恩一时感到不知所措。找不到问题的根源，他根本不敢胡乱施加影响，不然很可能会让局面发展到更糟糕的地步。 他看着地面上的奥黛丽，注意到她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些波动，有一些挣扎，但随即重新平静了。 她在自救，但是没有用…… 克莱恩感觉心咚咚地跳。这样意料之外、毫无痕迹、甚至连根源都还不明白的危险，以及奥黛丽那挣扎着，却依旧归于冷漠的神情，让他彻底慌了。 难道我最心爱的姑娘，从此都只能被神性主导，冷漠地注视着我，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吗？克莱恩只是稍微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就觉得无法接受。 我绝不接受！ 如果接下来还是没有好的变化，我就强行利用位格，先将她封印。这样一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在影响她，都会随之进入被封印的状态，无法进一步地恶化。而我，就有充分的时间找出原因，寻找解决的方法。 就在克莱恩已经犹豫着动用这种没有办法的办法的时候，他看到奥黛丽抬头看向高空，主动激发了手背上的深红印记。 这是预设好的程序，是晋升前就做好了沟通的。克莱恩根本不需要动用念头，负责机械回应的灵之虫，就直接将她拉到了灰雾之上。 拉到灰雾上有用吗？克莱恩满含担忧地将视线移过去，看着奥黛丽在少许的环视后，冷冰冰地从属于自己的高背椅上站起身，看向了长桌的上首。 她的绿眼睛微动，流露出了一点纯粹的虔诚和真实的感激。这让她看上去稍微不再那么冰冷，但绝对没有曾经的活泼。 她提着裙子行礼道： “赞美您的恩赐，‘愚者’先生。您拯救了我。” 这就好了？克莱恩看着奥黛丽俯下身，又直立起来。她的神情中，没有遭遇危险的惊恐，也没有脱离危险的后怕。 一点都没有。 是真的好了，还是她以为自己好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了解情况 就在克莱恩惊疑不定的时候，他注意到奥黛丽闭上了眼睛。 她在做心理暗示。一切还没结束……克莱恩顿时有了明悟。 他安静地等待着，下意识地抓着椅子的扶手。直到奥黛丽终于睁开眼，轻轻舒了口气。 她宝石般的绿眼睛中，盛满了后怕。 这次看上去是好了……不过克莱恩并未彻底放心，又抓出枚硬币抛了一次。 他得到了危险暂时退去，但并未根除的答案。 是灰雾起到了屏蔽的作用……我这个“愚者”还是有点用的……克莱恩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变换了一下坐姿，一边把自己的声音和高背椅上的“愚者”抽象符号短暂地嫁接在了一起。 他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还在惊悸中的奥黛丽明显愣了愣。她瞪着眼看向长桌上方：“‘愚者’先生？” 她的表情有点受宠若惊。 看来我没在她心目中变成恐怖的邪神啊……不过这都是小事。克莱恩全神贯注地看着奥黛丽，听着她收敛了惊讶，保留了茫然： “尊敬的‘愚者’先生，我其实也不完全明白。但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我刚才发生的变化，都是我的信徒带来的影响。” 什么？ 克莱恩愣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神秘学知识范畴。 我只知道，锚会污染自我认知，还是第一次听说，锚会让人变得冷漠…… 奥黛丽其实同样感到困惑： “许多位存在都曾教导过我，信徒广泛被用作锚，是用来形成相应的形象对抗神性，以及让神话生物体会人类情感的。这不可能出错。” “但是刚才，当我由于非凡能力和信徒力量的自发交互，感受到信徒的情绪，洞察他们的人生之后，我产生了一种……”她斟酌着给出了一个形容，“一种厌倦的感觉。” “我慢慢觉得，他们抱有的那些情绪，他们经历的那些人生，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这就像当初索罗亚斯德先生说的那样，把相同的人性塞进不同的人生里。” “这不是我的新发现，这是我本就认同了、接受了、有了自己的体会的事实。但是，当我同时洞察所有人，当我同时被成百上千的人，每个人的一生所经历的所有情绪冲刷时，这样的认知，令我产生了对情绪波动的厌倦。” “我开始觉得，既然什么都是一样的，我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地保持平静呢？” “当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自然而然地从他们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变得冷眼旁观。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对自己也变得冷眼旁观了。因为我的人生，本质上也没有什么特殊。” 说这些的时候，因为不得不重温刚才的感受，她的神色难以遏制地重新变得冷淡。对此，奥黛丽只能等待一段话结束后，重新做一次自我催眠。 看得克莱恩有点心疼。 奥黛丽接着说道： “在刚刚那段时间里，我明明觉得这样的状态不对劲，很像是失去人性、被神性主导的状态，可是我感觉不到惊慌。” “我当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冷漠的天使，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如果感到害怕，那就太矫情了，就好像一点疼痛就要哭泣的小女孩一样。” “我应该做的，只是尝试解决问题。而在这件事上，我有‘愚者’先生庇佑，有那么多相识的天使帮助。” “如果是外来的陷阱，‘愚者’先生肯定愿意帮助我做出对抗。”说到这里，她带着无比的崇敬和信赖补充了一句，“您的仁慈永远令人想要赞美。” 她继续道： “如果是‘观众’这个途径必然遭遇的隐患，那么我见过赫密斯。祂也是‘洞察者’，但祂的人性并不匮乏。这说明必然有解决的办法。我只要努力去寻找就可以了。” “直到您将我拉上灰雾，令我的非凡能力，无法再对锚的力量产生交互，我因此不再受到额外的情感冲刷，才能趁机催眠自己，不被那种无数情绪冲击的感觉影响。” 克莱恩听着奥黛丽的心路历程，慢慢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 这段话的逻辑是如此自洽，如此严密，听得他一时竟觉得发展自然，非常合理。 这和他过去了解的，在那些神秘事件中受到污染的、疯狂的、失控的受害者完全不同。 他顺手抛了个硬币，确认奥黛丽的话语符合事实，不存在因为未知的神秘学影响，对自己的危险处境认知并不完全的隐患。 随后，他循着自己发现的细节，主动问道： “那么，你在刚刚那种状态中，有没有觉得，曾经自己最在意的事物，变得可以轻易地放弃，或者不那么在意了？” 奥黛丽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为了寻求确认，她仔细地审视起自己——这让她不得不再次陷入刚才的情绪感受中，变得冷淡失去表情。 她带着那种冷淡的表情，非常肯定地说道： “没有，‘愚者’先生。” “即使在那种——这种状态下，我依然敢于为您献出自我甚至生命，依然希望能够保护我的家人，依然渴望着给予‘世界’先生帮助，让他恢复自我意识和清醒，也依然想要守护那些脆弱的普通人，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只是没有情绪的起伏，但我明白喜悦优于悲伤，幸福胜过凄惨。我希望每个人都变得更好。” 说到这些，即使是处在情绪缺失的状态，她的双眼中依然产生了光采。 果然，这其实和失去人性，被神性主导不太一样……也并不是锚太强，对人性产生了污染，否则，“正义”小姐必然会被信徒的情绪影响，不会在意对信徒毫无意义的家人…… 如果这整件事是个陷阱，这甚至不是为了攻击“正义”小姐。因为在我、在灰雾的保护下，“正义”小姐真正被这件事伤害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不，我觉得这不像个陷阱。这一切的发展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就算有外力设计，那大约也只是侧面的推动。 如果是那样的话，很快幕后的人就会冒出来，利用当前困难的解决方法，和我交换相应的事物。 果然是可以被解决的波折啊…… 克莱恩这样想着，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有了在内心吐槽的欲望： 说真的，“正义”小姐，虽然我赞同你的理想，但为我献出生命之类的，大可不必…… 第一百六十三章 换一种锚 就在克莱恩默默腹诽的时候，奥黛丽治疗好了自己，睁开眼，真诚地说道： “感谢您的提示，尊敬的‘愚者’先生。您的提点让我意识到，我刚刚并不是失去了人性，而是遭遇了一种心理障碍，一种厌倦情绪的心理障碍。” “只不过，这样的心理障碍，放在我身处的状态中，会自然而然地、符合逻辑地发生。它的影响持续存在，直指我所处的心理状态的本质，因此很难在现实中治疗。” 她看着长桌上方，带着无比的虔诚和崇拜问道： “伟大的‘愚者’先生，您能给我一些启示，指引我该如何对抗这样的困难吗？” 听到这个问题，克莱恩顿时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我不能给你专业的指导。我想，在你们‘观众’的领域，必然有直指本质的解决方法。而我对心灵的了解并不多。” “不过，在我看来，你可以绕过这个困难。” 他缓声说道： “通过换一个锚。” 使用那种，不依赖信徒的锚吗？奥黛丽眼睛一亮。 不过她随即感到迷茫。对于这种类型的锚，她的了解并不多。 嗯，我可以尝试着搜集不同的方法，比如询问阿罗德斯。另外，有些天使其实是明显缺乏作为锚的信徒的，比如帕列斯老先生。这也是询问的对象。 这样的小事，还是不要麻烦“愚者”先生教导了。祂这样和我交流，肯定也很辛苦。 奥黛丽转而问出了另外一个颇为要紧的问题： “那么‘愚者’先生，请问我在更换锚之前，该如何与现实接触呢？我，我至少需要尽快前往神弃之地，拿到亚当承诺的，关于击杀艾瑞霍格的报酬。” 奥黛丽先前就已经推测过了，那个报酬和她的梦境身份有关，很可能是相应的、唤醒“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的方法。 这绝不能放弃。 而此刻的克莱恩，却悄悄地松了口气。 幸好“正义”小姐没有继续追问。关于她能够更换的锚，我也只能想到一两种，而且都有很明显的隐患。这对“世界”来说很正常，但对“愚者”来说，还是有点丢人，不，丢神的…… 当然，我还没来得及询问阿罗德斯，也没来得及认真做一次占卜。 克莱恩一边在内心腹诽，一边答道： “这很容易。你只要请求召唤一个历史投影，并分出一个虚拟人格进入其中，再投放到现实就可以了。” “我会额外令源堡的力量彻底侵蚀这个历史投影，隔绝你的非凡能力和信徒自发的交互。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感觉到他们的情绪。” 随着话音落下，奥黛丽顿时有所预感。 她扭回头，发现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她金发绿眼，腰间别着一根镶嵌宝石的黑色手杖，分明就是序列3时的自己。唯一的区别是，她的双眼呆滞，毫无光彩。 奥黛丽依言分出一个虚拟人格，尝试着放入那个历史投影的心灵岛屿。这个虚假的奥黛丽眸光一转，顿时灵动又活泼了起来。 与此同时，奥黛丽借助那个虚拟人格，敏锐地察知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充斥在整个历史投影的体内，甚至隐隐有反向影响自身的趋势。 这样的虚拟人格，绝不能再回归到我的身上。不然，我就会被源堡彻底侵蚀。虽然我不担心“愚者”先生对我如何，但是原初的意志肯定可以趁机做出影响…… 奥黛丽自我思考着，感应到这个历史投影从眼前消失，落入了现实。 这位虚假的奥黛丽四下看了看，捡起地上的、由之前的自己具现出的锅，挥挥手令它消散了。 随即，她操纵星之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奥黛丽把注意力转回到源堡，忍不住提起裙子行了一礼： “伟大的‘愚者’先生，请允许我赞美您的神奇。这简直超出我的想象。这，这样实在是太便利了！” 在进入灰雾、正确认知到自己出现的问题后，她一方面担忧解决问题本身，一方面也是担忧近在咫尺的各项事务。 这可不只是去神弃之地找亚当，还包括拜见风暴教会的教皇，推动军方的信仰传播等等，并不适合拖延或者请人代替的事项。 她直起身，诚挚又感恩地说道： “‘愚者’先生，我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想，我已经占用了您太多的精力。” 不，我并不介意……克莱恩笑着说道： “不需要着急。你所得到的关注，是与你过往的贡献相匹配的。” “事实上，即使你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我也有些话要同你交待。” 随着话音落下，奥黛丽的面前长桌上，突然出现了一份长长的纸张。 “这，这是……”只是扫了一眼，奥黛丽就难以遏制的激动起来。 克莱恩看着她瞪大眼睛的可爱样子，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这是第二块亵渎石板的内容。” …… 趁着奥黛丽阅读的时间，克莱恩切断了和“愚者”符号的嫁接，看向阿罗德斯： “你还知道什么可能的解决方法，或者‘正义’小姐可以利用的锚吗？” 他其实对新的解决方法不太抱希望。如果这样的办法可以被知晓，阿罗德斯早就主动提出。 但阿罗德斯肯定知道很多非主流的锚。 他看着阿罗德斯的字迹流动而出，仿佛迫不及待： “伟大的主人，阿罗德斯知道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办法，可以供女主人作为锚。” “这个方法不仅副作用不大，对人性的污染不强，而且可以即刻起效。它的缺点是，锚的效果在短时间内，没有那么强烈；但这样的缺点，可以随着进一步的发展而弥补。” “同时，阿罗德斯认为，女主人在晋升的时候，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上帝意志的苏醒。她对待污染又很有治疗经验，所以其实不需要那么强烈的锚。” “此外，阿罗德斯提到的这个方法，许多位存在都在使用。这包括原初魔女，还包括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所以，效果绝对值得信赖！” 还有这种好事？副作用不大，起效快，这几乎满足了眼下所有的需求。 而且它的缺点听上去，确实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除了阿罗德斯提到的理由之外，既然要选择使用非信徒的锚，肯定不能只选一样。多种方法互补，才能保证效果的稳定和副作用的容易克制。 而当多种锚都在起作用的时候，每个锚效果弱一点也可以接受。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事吗？我怎么觉得阿罗德斯不怀好意？可是阿罗德斯是不可能对我说谎的…… 尽管直觉感受到了不对劲，但克莱恩难以克制自己的期待感。毕竟，帕列斯的人性如此充沛，这简直是金字招牌般的广告效果。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阿罗德斯流淌着淡金色的字体，缓缓地揭晓了答案： “伟大的主人，这个方法就是，通过生育没有非凡特性的后代，获得没有被最初意志污染的血脉，作为可以代代传递的锚。” “即使日后，这些后代再通过魔药的力量成为非凡者，这样的血脉力量也不会消失。” “至高至大的主人，您不觉得，这个锚对您来说，同样很有意义吗？” ……克莱恩期待的表情，彻底凝固在了那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个拥抱 奥黛丽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梦境都市。 在阅读了第二块亵渎石板的内容，了解了相应的重要知识后，奥黛丽就不愿意再辛苦“愚者”先生，继续解答她的种种困惑了。 考虑到除了突然冒出的心理障碍之外，自己的状态几乎和晋升前一样完美，奥黛丽分出了身份，利用从伦纳德那里借来的金币，进入了克莱恩的梦境中。 奥黛丽睁着她没有感情的金色竖瞳，才刚刚确认了所处的环境，眼前突然一花，一个人影直接一步踏出，出现在自己面前。 来人有着最平庸的外貌，面色略有疲惫和担忧，却带着奥黛丽熟悉的温柔。他一面向前，一面无奈地说道：“怎么现在就进来了？” 原本，他们商量好的流程，是在晋升之后等待一段时间，等到奥黛丽状态稳定后，再重新进入梦境。 眼下，虽然奥黛丽除了意外的心理问题外，精神状态格外稳定；但她就这么突然动用了金币，还是吓了克莱恩一跳。 好在他及时通过占卜，确认了这没什么危险。 这也是奥黛丽给出的答案： “我其实状态很好的，几乎感觉不到上帝意志的苏醒，也没有看到什么源自祂的画面、听到相应的呓语。如果不是多了新的非凡能力，我几乎怀疑我喝了假魔药。” 奥黛丽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凑上前扯住了克莱恩的袖子： “而且，我想早点见到你嘛，‘世界’先生~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我吓坏了呢~” 你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吓坏了的样子……克莱恩露出无语的表情，看着她顿了顿，凑近自己，仔细观察着，说道： “‘世界’先生，我感觉你特别疲惫……你是不是也被吓着了？” ……疲惫是肯定的。我找出梦境里的灵魂碎片、主动关注“正义”小姐、主动抵挡不定之雾的攻击，都是只依靠自己的行动。这还是很消耗我的精力的。 而之后，我也确实被吓到了…… 不过，克莱恩没顾得上感慨，反而暗暗警惕。他担心奥黛丽趁机询问，关于他主动抵挡不定之雾的事情。 没想到，奥黛丽完全没有提及这件事。她小小地向前挪动： “那我抱抱你好不好呀~‘世界’先生，你不要害怕~” ……“正义”小姐，你以前没有这么主动的……这是因为晋升仪式的影响吗？ 克莱恩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奥黛丽已经钻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样柔软的身体，那样清甜的体香，让克莱恩顿时感受到了少许窘迫和不安。 ……我还能把她推开吗？这样好像不太礼貌……唉。抱就抱吧，吃亏的又不是我…… 克莱恩任由细嫩的手臂绕过了自己的腰间，还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自己的后背，仿佛真的在安抚他，让他不要害怕一样。 然后，他发现奥黛丽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肩头。 ……克莱恩突然从自己的直男逻辑中苏醒了过来。 她找理由和我拥抱，不是因为变得主动，不是想要在感情上更进一步。她是真的吓着了，想让我安慰她…… 克莱恩终于有了明悟。 这样想来，她其实一见面就说了自己吓着了。是我没反应过来，以为只是在开玩笑。 可那明明就是开玩笑的语气啊…… 女孩子的心思真复杂……克莱恩无奈地抽着嘴角，又难免感到心疼。他下意识地重复奥黛丽刚刚做出的动作，将双手在她背后收拢，抚了抚她的脊背。 奥黛丽动了动，把脸埋得更深了。她似乎是在他的脖子那里蹭了蹭。 克莱恩感受到动静，本能地向那边偏头，侧脸因此贴到了她的金发。他带着无奈和心疼说道： “想要我安慰，直说不就好了。我总不至于拒绝你。” 奥黛丽的声音闷闷的，从克莱恩的肩头传来： “自己要求的算什么安慰呀……” 你现在难道就不是自己抱上来的吗，“正义”小姐？女孩子的逻辑真的很奇怪…… 我觉得我现在需要一个阿罗德斯。我刚才怎么就没带着它一起过来呢…… 只能自己编台词的克莱恩相当生疏地抬高手臂，抚了抚她的后脑： “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帮助你。” 奥黛丽的头动了动，因此再度蹭到了他的脖子，让克莱恩觉得有点痒，又不敢躲。她闷闷地说道： “我感觉我好没用呀……上午的时候，被误伤到也就算了；这次晋升，明明准备得那么全面，竟然还会遇到这种事。而且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依靠外在的帮助……” “可是，我又觉得很委屈。连阿罗德斯这样，知晓那么多秘密的镜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就让我遇上了呢？” ……这是没办法的事。 克莱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给出了答案： “我刚刚问过阿罗德斯。它推测说，或许是因为你晋升天使的时候，太年轻了。除了天生的神话生物，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你的人生太短暂，没有波折，这让你没有足够的深刻经历与情感，对抗序列2要接受的情绪冲击。” “同样的效果，可能在别的‘洞察者’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不适；在你这里，就成了致命的伤害。” 听到这样的原因，奥黛丽一时没有说出话来。她的呼吸稍微明显了一点，似乎是在竭力克制自己。在几次深呼吸之后，她抬起头，看向了克莱恩的眼睛： “难道，我生活幸福，幸运地得到‘愚者’先生眷顾，一直努力提升自己，能够快速地晋升到现在的位阶，这也是错误吗？” 她的语气有委屈、也有迷茫： “这，这算是命运对我的公平？可我只能这样选择呀……末日就要临近，还有‘愚者’先生陷入沉睡，我不可能慢下来的。” “是不是，命运就是要这样安排我？它是不会因为我个人的努力，和我希望达到美好图景的奋斗，而有所改变的，是这样吗？” 那不至于……你现在不是没事吗？有“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庇佑，命运想要安排你，也没有那么容易。 克莱恩知道自己应该拿出这些话来安慰。可是，奥黛丽语气中的委屈、迷茫，和隐含的不肯屈服的执着，令克莱恩短暂地产生了共情。 我的命运，其实就是这么被天尊安排，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尽管这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意志…… 他微微移开眼，难免露出了有些相似的神情。 奥黛丽却没有移开眼。她直视着克莱恩的面孔，保持着刚才委屈、迷茫和不屈的语气，轻声说道： “所以，刚刚动用源堡，为我抵挡不定之雾的，是你对吗？” 呃？呃！ 这，这是怎么跳到这来的？！ 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因为恰好正在想着源堡是如何左右着自己的命运，却突然被这样一句话把一切揭开，克莱恩在怔愣的同时，难免有了少许眼神的躲闪。 他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及时地去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错误已经酿成。 他看到奥黛丽眯起眼睛，探究、又带点笃定地说道： “这是命运对你的安排，对吗，‘世界’先生？” “因为有资格动用源堡，你付出了什么？” ……靠！小心“观众”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为你分担 到了这个地步，克莱恩再拿出当初准备的说辞，已经不那么合适了。他只能很光棍地完全不回答问题。 作为反击，他露出受到欺骗、不可置信、紧绷又隐有受伤的神色问道： “你刚刚是装的？你其实没有害怕？这是故意制造的陷阱？” “嗯？”奥黛丽愣了愣，“当然不是了。我是感觉到你的反应不对，才突然决定试探的。” ……很合理。“正义”小姐一直是这种灵光一闪型的选手。是我大意了…… 不过，克莱恩依旧装作不太相信的样子，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请继续，不要停，就这么努力证明你感情的真挚，然后被这件事带跑思路，从而忘记刚才的问题…… 当然不会有这种好事。奥黛丽再次眯起眼： “你曾经担心过我设计陷阱，了解真相？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对这件事，似乎暗含着额外的担忧？” “就算是不希望我胡乱参与到你的命运中，因此受到难以承受的伤害，也不至于防备到这样的地步吧？” 她环着他的腰，紧紧地盯着他。比起刚才的临时起意，她现在更加充分地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有大秘密。 这两个人因为拥抱，依旧紧紧贴在一起。但克莱恩再也难以享受那柔软的肢体和淡淡的甜香了。他没有吓得把她推开，纯粹是凭着一位绅士的本能，在克制这种失礼的行为。 连反击都能成为破绽……面对一个“观众”，真的是说什么都不对……“正义”小姐晋升之后，在解读他人情绪上，似乎长进了非常多……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有那么一瞬间，克莱恩真的觉得，是不是应该直接放弃，自我坦白算了。 然而，想想自己才刚作为“愚者”，收获了那么多来自奥黛丽的崇拜，如果转眼间就要坦诚自己身份上的伪装，揭示“愚者”的存在其实是个骗局，克莱恩觉得自己真的会羞耻到崩溃失控。 要不……我就强行不回答？或者，直接转移话题？必须要转移话题。一直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哪怕我什么都不肯说，也会暴露一些信息。这可是天使级的“观众”，真的很难防备…… 克莱恩刚刚拿定主意，就看到奥黛丽收回目光，一低头，又把自己埋到他肩上去了。 呃？ 放弃了？ 克莱恩有些迷惑地微微偏头，听着她的声音传来： “我不是非要知道你的秘密。我只是觉得，你帮助我承受命运，我也想帮助你承受命运。” “虽然在你眼里，我可能还处在需要庇护的角色。但我毕竟也是‘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了。‘世界’先生，我总还是能做到一些事情的。” ……这段话怎么有点奇怪？是天使就是天使，为什么要强调是“愚者”先生的天使？ 所以，她其实还是觉得，“世界”已经被“愚者”侵蚀，或者发生了其他紧密的联系？ 这一方面让“世界”有资格动用源堡，另一方面也要承受天尊意志的苏醒，被迫跟随“愚者”沉睡？ 只不过，她对这个猜测的反应，不是认为“愚者”是恐怖的邪神，而是希望帮“世界”分担，减轻痛苦？ 这个逻辑……太可爱了吧…… 怪不得“正义”小姐突然这么犀利。她以前其实未必没有能力发现什么，但都主观地不愿意窥探太多…… 克莱恩顺着这样的推断，抚摸着她的脊背说道： “你不就是在唤醒我吗。” 他想了想，又拍了拍她，低声轻语： “别想太多。” 奥黛丽顿了顿，慢慢吐出了一口气，趴在克莱恩肩上乖乖点头。她的双臂收得更紧了。 她不再提这件事，只是声音轻轻地，抱怨着撒着娇： “‘世界’先生，我真的吓坏了……” 这是在重复刚见面时的话语。但经过了刚才的交流，克莱恩从这样的后怕中，品出了新的原因。 真的好乖啊……为了我担惊受怕，可是察觉我的态度有明显的抗拒，她立刻就不问了…… 这么可爱，好想把她捧到心上去…… 他拥着可爱的小姑娘，语带双关地说道：“最后不都是虚惊一场吗？” 奥黛丽慢慢地点起了头，转开了话题，假装刚刚说的只是失去情绪的事： “可我最开始以为是人性在消失，真的很害怕。‘世界’先生，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我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觉得，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世界’先生，你该多伤心呀。你一直那么孤单，好不容易有了人陪着你，结果还没过两个星期……” ……这样的苦涩，真的是很好地复现了我当时的心情……当然，我那个时候还抱有一定的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我，“正义”小姐也没必要晋升天使…… 克莱恩有点受不了这么煽情的氛围，强行咳了咳，转移话题： “我们回去吧。” 他故意逗她： “虽然你的甜言蜜语很好听，但我知道你急着进入梦境，并不是真的因为我。你其实是想念阿罗德斯，希望它帮助你解决锚的问题，我说的对吗？” 奥黛丽愣了愣，噗嗤一下笑了。 “‘世界’先生，你要和阿罗德斯竞争吗？” 她从克莱恩怀里钻出来，装模作样地说道： “嗯，如果你能代替阿罗德斯帮助我解决困难，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更想念你一点。” 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克莱恩只能不接话，伸手要将奥黛丽拉走。 不过奥黛丽毫不羞愧地拒绝了他： “还请稍等，‘世界’先生。我要先把我的梦境身份分割出来，趁着现在神秘减弱还没有发生。” “嗯，我想，你可以自由选择，由哪个我来陪着你。” 她俏皮地眨了眨没有感情的竖瞳，一边伸出手，在空中勾勒出闪烁微光的纹路。随着纹路扭曲成型，可以看到她金色的竖瞳淡化，开始变得碧绿。 就在那金色几乎要淡化干净时，奥黛丽突然额角一跳。她急忙挥挥手，令勾勒出的纹路消散在了空中。 “世界’先生！”她呼唤道，“我预感到了危险……如果我分出我的梦境身份，会有危险。” 她看向克莱恩，碧绿的眼睛有困惑，有不安，有担忧。 第一百六十六章的能力 危险……克莱恩顿时严肃了起来。他皱着眉，把手伸进了裤袋中，掏出了一枚一元硬币。 在迅速的上抛中，他说道： “是污染。当你的身份失去梦境力量的保护后，将有遭遇污染的可能。” 谁知，奥黛丽却松了口气： “不是针对你的危险呀……” “‘世界’先生，你要不要再为自己占卜一次？那个在梦境中的陷阱，会不会因此发挥作用？” “那个陷阱已经被我找到了。”克莱恩迎着奥黛丽难以传达出的崇拜目光，严肃道，“可是你同样不能遭受污染。” “嗯，‘世界’先生，我可能没有说清楚，刚刚感觉到危险预感的只是我这个身份，我的本体并没有产生同样的感觉。” ——“观众”的身份是相对独立的，因此在个体的感受上，不会像诡秘途径的分裂神话生物那样，意识统一。 奥黛丽睁着冷漠的金色竖瞳，让克莱恩难以推断出她的情绪。但她已经伸出了手，想要重新开始分割身份： “只是我的身份有危险的话，那没事。” 怎么就没事了？克莱恩急忙说道： “就算只是身份，遭遇危险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接受的事情吧？” “你现在身在源堡，进入梦境非常便利，分出梦境外的身份也不那么必要。” 奥黛丽停下了动作。她轻松地笑了笑，描述自己的推断过程： “可我序列3时，身处梦境之外，尚且不会无故遭受污染，为什么晋升成为天使，反而有了遭受污染的危险呢？” 这在理论上是成立的，毕竟在非凡世界中，天使都经受着更大的疯狂和精神的不稳定……克莱恩没有反驳出声，他知道奥黛丽明白这个道理。 她的神情表明，她有了另外的联想： “而且，我什么时候获得了对污染的危险预感？虽然晋升成为天使，灵感也会因此增强，有了一定的从灵界和潜意识海洋获取信息的能力；但对我造成污染的，可是曾经的旧日。” “除非，这样的污染，本质并非天尊的主动攻击……” ——在了解了旧日这个概念，知道了诡秘之主是哪些非凡途径对应的旧日后，奥黛丽顺便得知了“福生玄黄天尊”这个尊名的含义。 她露出了笑容。这让克莱恩突然意识到，在确认了那个梦境中的陷阱已经消失后，她的语气似乎就带上了些许亢奋。只是，因为这个身份的表情不够生动，所以自己刚才没有察觉： “‘世界’先生，其实，我急着进入这个梦境，真的不是因为需要阿罗德斯的帮助，真的是因为你。” 她的笑容盛放，可惜这被她冷漠的双眼干扰，就仿佛沾了水滴后部分皴皱的纸张那样不够平滑： “我觉得，我找到了新的唤醒你的方法，所以迫切地想要了结手上的事务，然后尝试一下！” 找到了新的唤醒我的方法……你不急着挑选替代的锚了吗，“正义”小姐？探索唤醒我的方法，比解决你的心理问题还要令你迫不及待吗…… 克莱恩感觉有点哭笑不得。当然，这样直白又暖心的关切在意，他欣然接受： “听上去，这似乎来源于你新获得的非凡能力？” “是的。”奥黛丽揭晓了答案： “‘洞察者’最核心的能力就是‘洞察’。相较于圣者层次的操纵心灵，浅层次的‘洞察’，不需要深入潜意识大海、直面心灵岛屿，因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直接接触带来的伤害。” “而这样的优势，在梦境中将被进一步扩大。” “当洞察能力和天使层次的织梦能力相结合后，我可以在不登上你的潜意识岛屿的情况下，通过洞察，将你的心灵具现在梦境中，并利用操纵梦境的能力，对你的心灵产生影响。” “这样一来，我不需要像深入潜意识岛屿那样，那么直接地面对天尊的污染，却又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游走于梦境之中，通过极为间接的方式帮助你压制污染。” “这个结合了‘洞察’与‘织梦’的天使级非凡能力，叫作梦境迷宫。” 梦境迷宫？这不是当初，艾瑞霍格找到“正义”小姐时，所建造的环境吗？嗯，当时祂应当更多地是在利用众多人的心灵集合而成的力量，意在作出隐蔽。 而“正义”小姐的提议，则属于更加直接、直至本质的利用方式…… 可是，这听上去依旧很危险啊！克莱恩敏锐地提出了这个方法的破绽： “我记得，阿罗德斯说过，你不能洞察源堡的力量。这会让你遭到污染。” 奥黛丽笑着点头：“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身份会受到灵性直觉的警告，而你则占卜出我会受到污染。” “但是‘世界’先生，你还记得吗，阿蒙的那位，父亲，要回报给我一个重要的知识。这个知识，需要我达到天使层次才能有所了解。” “除非这是和外神相关的、连‘愚者’先生都不了解的知识，否则，它必然和我新获得的非凡能力有关。” “而既然祂们承诺过，这个知识令我无法拒绝，那么它必然对应着我内心最迫切的渴望。也就是说，它与我利用新获得的非凡能力，唤醒你，唤醒‘愚者’先生相关。” “所以，我认真地审视了我新获得的非凡能力。我认为，只有梦境迷宫有这个潜力，成为帮助你压制污染的关键。” “而无论是阿蒙那位父亲先前插手梦境的操作，还是女神离开前的暗示，都表明我要同时利用在梦境之内和梦境之外的两个身份，才能够起到最大的作用。” “我想，阿蒙的父亲要教给我的，或许正是我该如何利用梦境之内的力量，使得梦境之外的这个身份，能够在梦境迷宫中更好地对抗污染，发挥作用。” 说到这里，奥黛丽不好意思地笑了： “所以，我想先自己探索一下，你的梦境迷宫中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样一来，如果阿蒙的父亲提到了什么，我可以迅速做出反应，针对相关的重点，提出问题，看看祂会不会解答。” 她迎着克莱恩担忧、不赞同的目光，恳求道：“我会很小心的，‘世界’先生。我只看一眼。” “一旦进入了梦境迷宫，我就立刻杀死我的身份。我绝不会让污染蔓延到本体身上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多重保险 克莱恩依旧满含担忧。只是这样的准备，并不能说服他允许这种危险的行为。 不过，面对这样热切地帮助自己的心上人，一味拒绝未免不识好歹。他问道： “不能利用历史投影完成这件事吗？” 奥黛丽顿时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可我同样担心你会因此受伤。‘世界’先生，你召唤出的历史投影，是否因此和你有所联系，可以被天尊利用？” “就污染而言，我被污染，毕竟比你被污染要好得多。” 不，不至于。我能在这个梦境屏障内遇到的污染，都已经与我彻底融合。我自己当然污染不了我自己。 可是“正义”小姐不知道我就是“愚者”，她以为我和污染之间有位格上的差异…… 克莱恩想着今晚所有的暴露，难以避免地产生了迟疑。万一“正义”小姐再从新的操作上察觉出什么，那就彻底无法挽回了。她心中的“愚者”形象必然出现崩塌。 可是，“正义”小姐现在这幅样子，也不像是能够改变主意的…… 奥黛丽无疑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当然，已经成为了天使的她同样可以看出，这并非是自己的说服产生了效果，更像是源自另外的因由。 她略作思考后，试探着提议道： “不如，你来占卜一下，我的本体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另外，我们可以定下规则，在我进入梦境迷宫的一秒，不，半秒钟内，如果我还没有终结我的身份，就由你来出手杀死她？” 在奥黛丽看来，这样的安排算是比较严谨了。如果“世界”先生有相应的、其他的犹豫，他大概率会答应下来。 谁知道，克莱恩在她说完之后，反而语气颇为坚定地说道： “不，我来为你召唤历史投影。” “我很确定这不会伤害到我。” 奥黛丽不免愣了愣。 下一刻，她依循对克莱恩诚心的尊重，以及过往已经养成的本能反应，终止对这件事所有的思考与推想，不去探索“世界”先生明显是想要掩饰的秘密。 她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事上： “那我来分出我的梦境身份。” ——这么做的意义是，奥黛丽从未以序列2的身份出现在梦境之外。而克莱恩如果召唤出奥黛丽梦境之内的身份，那么霍黛丽小姐作为梦境角色的一员，当然不可能超脱梦境，去洞察梦境主人的心灵。 至于召唤对应着本体的历史投影，奥黛丽当然不知道，她身边的这位“世界”先生已经和她的本体有了交流和接触。在她看来，“世界”先生都没有见过自己在梦境之外的序列2状态，又怎么召唤得出来呢？ 就算他能够动用源堡的力量，做到这件事。在“世界”先生是被“愚者”先生侵蚀这一假设下，这么做肯定对“世界”先生没有好处。 因为已经基本明确危险的来源，克莱恩并未再阻止这一行为。他看着奥黛丽的眼睛重新变为绿色，看着她的身边重新出现一位生有金色竖眼的霍黛丽小姐。他商量道： “为了保险，我们还像你刚刚提议的那样，在这个历史投影进入梦境迷宫的半秒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令她消散。反正即使有所收获，我们也可以再召唤新的历史投影。” 奥黛丽点头赞同：“我也会注意。毕竟你看不到梦境迷宫内的情况，对危险没有确切的把握。” ——因为只是历史投影而非秘偶，克莱恩当然不能被共享视觉。 鉴于已经分出了两个身份，奥黛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对了，‘世界’先生。梦境迷宫有梦境元素，而梦境内是可以使用非凡能力的。天尊会不会因此利用错误，影响你消散那个历史投影，趁机施加其他的影响？” “对啊对啊，比如，祂可以把我的历史投影变成祂的秘偶。这样一来，我们就需要自己和自己打牌了。” “不如，还是我来主动自我消散。‘观众’的力量源自心灵，如果我认为我杀死了自己，这样的心灵力量是很强烈的，很难被改变。” “嗯，你可以再补充一个令历史投影消散的行为，这样一来，我的历史投影，大约连边边角角也不会剩下了。” 这样轮番的交谈，并不完全等同于蕾妮特·缇尼科尔那样的递次说话；这更像是从双人的对话，变为三人的讨论。 “正义”小姐不仅过度热爱信使小姐的造型，而且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风格…… 克莱恩无语地抽着嘴角，点头赞同了这个提议：“这是双重的保险。” 奥黛丽们得到了肯定，继续说道： “对了，‘世界’先生，你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吧？你现在的状态毕竟较为疲惫。” “其实，如果你觉得勉强，我们也可以等到下次的。” 克莱恩顿时挑起眉毛，露出了一个带点揶揄的笑容： “你确定，你能够自行忍耐到我下次清醒的时候？” 在唤醒我这件事上，“正义”小姐向来过度热切到失去耐心的地步……克莱恩还没有忘记在今天，或者说昨天的早晨，奥黛丽对晋升表达出的急切。 我哪有那么……奥黛丽刚想反驳，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可能这么做。 至少，我自己就可以借助星之杖，召唤历史投影，并请求阿罗德斯帮助我计时击杀历史投影，作双重保险。在这件事上，阿罗德斯的闪电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看到奥黛丽露出了有些心虚的表情，克莱恩笑了笑，说道： “我还没有那么难以坚持。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那我们就开始。” 奥黛丽当然不会有问题。她看着克莱恩召唤出几秒前的自己，配合着分出了一个虚拟人格，使那个历史投影变得鲜活。 历史投影奥黛丽笑着提起裙摆行了一礼，嗓音柔美地说道：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梦境之外的奥黛丽有看向另一个自己，窃窃私语似的说道： “那种危险的感觉确实没有了。” 梦境之内的霍黛丽跟着点头，表达相应的赞同。 克莱恩抽着嘴角看着这一幕，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看到三个奥黛丽都跟着严肃了起来，他这才说道： “开始吧。” 下一刻，历史投影奥黛丽直接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梦境迷宫 历史投影奥黛丽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道走廊上。 这道走廊异常阴森幽暗，无论哪端都似乎没有尽头。在离奥黛丽较远的位置，可以看到银质的典雅烛台从墙面上探出，为这阴森的走廊带来些许昏黄而黯淡的光芒。 至于下一个烛台，则已经位于视线的远端。 而这道走廊的两侧，则是一扇扇色泽暗红的木门。 木门上并没有可以透视的小窗，但奥黛丽并非不能察知门后的情形。 这是因为，这些木门并非紧闭。相反，它们有的向后敞开露出缝隙，让人可以从中窥视门内的场景，有的则彻底洞开着，将背后的房间毫无遮挡地展露。 在奥黛丽视线可及的角度内，她侧前方的房间内是流淌着金色光斑的大海，正后方的那道房门后，则奇怪地耸立着一栋直入天空的漆黑尖顶教堂，上面笼罩着层层迷雾，又有一只只乌鸦盘旋周围。 好奇怪的梦境迷宫……虽然奥黛丽在这个非凡能力的运用上并没有经验，但这不妨碍她察觉到异常。 当然，她作为梦境迷宫的建立者，感应这个世界并不单纯凭借视觉。她能感觉得到，这个迷宫并不只有这一层，向上和向下都还有不少同样的走廊和房间。 而令人苦恼的是，这些楼层并没有楼梯联通。 除此之外，奥黛丽可以明显感觉到，在望不见尽头的走廊尽头，幽黑的墙壁耸立在那里，上面不断泛起波纹般的水光的涟漪；这样的墙壁联结包裹起整个梦境迷宫，显然标志着这个迷宫的边缘。 而除去这些建造者独属的感知外，奥黛丽洞察心灵的非凡能力还告诉她，那一扇扇打开的房门内，疯狂的嘶吼和令人战栗的威压正隐藏其中，随时准备着翻卷起灰白的雾气，将经过的生灵包裹同化。 在察觉到奥黛丽的存在后，周围的灰雾似乎就在做出这样的努力。已经有一缕缕灰白隐有青黑的雾气，慢慢地延伸了过来。 可惜时间到了。一道强光直接从走廊的屋顶落下，奥黛丽的身形瞬间崩解；与此同时，历史投影的维持受到了中断，这个身影没有残留一点痕迹地消失了。 梦境迷宫之外，两个人迅速对视了一眼，确认彼此都没有受到影响。 当然，其实是三个人，有一个奥黛丽没有获得对视，因而鼓起了腮。 不需要克莱恩开口，两个奥黛丽你一言我一语，主动为他描述起了梦境迷宫内的情景。 “‘世界’先生，我发现我身处一道格外阴暗的走廊之上。那个走廊的两侧，都是暗红的木门……” “……” 才刚刚听到了开头，克莱恩就额角一跳。 这，这不是我的神国吗…… 他顿时有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我非常确定，我的身份已经掩饰不了多久……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作出过多的表情。 ——在这件事上，他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做出没有一点破绽的反应，让奥黛丽毫无发觉了。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传达出信息，表示这件事背后有他不希望暴露的秘密，指望着奥黛丽出于乖巧和尊重的心态，自行避免探究。 奥黛丽果然什么都没有说。她讨论起了梦境迷宫内的景象： “‘世界’先生，那些门后的景象，应当对应着你的记忆中的某些场景，对应着某些强烈的情感吧？” 感觉上是的…… “我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为什么你的梦境迷宫会有这么多房间呀？” “就是呀，一般的梦境迷宫，一个房间只对应一个心灵。‘世界’先生的怎么不太一样呢？” 因为我是神灵，神灵还是得有点排面的…… “不过，那些房间门都是开着的。在心灵世界的意象上，这意味着整个迷宫彻底联通。也许，整个走廊，可以看作一个大房间？” “可是这样一来，那些不能通往的上层和下层，又该怎么解释呢？” 因为你看到的不是全貌，而是被阿罗德斯包裹的部分……我敢打赌，楼梯在外面…… 克莱恩终于开口了：“如果你想进入其他的楼层的话，‘开门’的能力应当可以帮助你做到这一点。” 奥黛丽们表情一顿。但她们并没有露出喜悦，反而苦笑着说道： “我刚刚还在想，也许我可以进入并且关闭其中的一个房间。” “这样一来，按照心灵领域的意象，外界的污染是不能进入我所在的房间的。而我可以趁机压制房间内的污染，不需要顾虑其他的天尊力量。” “而你提醒了我，‘世界’先生，天尊可以开门……” 她苦恼地垂下了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克莱恩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这里： “你打算正面对抗天尊的污染吗？” 他皱起了眉头，语气中的不赞同直白清晰：“这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了。” “我明白，‘世界’先生。”奥黛丽接受对方的关切，但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现在的希望在于那个未知的重要知识。在了解那个知识之前，苦恼这些也许并没有意义。” 她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露出甜甜的笑容： “‘世界’先生，你带我回家吧。我们找阿罗德斯一起讨论锚的事情。” “嗯，你想让哪个我陪着你？” 克莱恩还沉浸在对奥黛丽危险想法的担忧中，一时没有回过神。他本能地指了指绿眼睛的那个。 梦境之内的奥黛丽顿时气得皱起了脸： “我就知道，我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 “我不要陪着你了，‘世界’先生。嗯，我去检查一下梦境，看看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新的隐患。” 她气呼呼地嘟囔：“哼！明明我才是努力工作的那个！” 这充满怨念的语气，听得克莱恩顿时愣了。 一旁的绿眼睛奥黛丽拽他的袖子： “好啦，‘世界’先生，我们不要管她。我们回家嘛。” 她左右看了看，苦恼地说道： “可是，我们怎么回去呢？神秘减弱已经开始了。” 就在她刚刚讨论梦境迷宫的时候，两个人错过了神秘减弱消失的最后时段。 克莱恩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奥黛丽眼睛一亮，直接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 “要不，‘世界’先生，我扛着你跑回去吧？” ？？？？？ 克莱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的双脚离了地。虽然不至于失去平衡，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奥黛丽的肩膀。 克莱恩一时觉得惊愕羞臊，又有点哭笑不得。想要板起脸来斥责奥黛丽这种明显带有调笑意味的行为，但又担心这会不会过于严厉。 就在克莱恩满心纠结时，眼前景象已经飞速模糊。 他愣了一下神，觉得自己总得反抗一下，免得辜负自己身为男性的尊严。可还没等他斟酌好词句，熟悉的家门就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克莱恩重新踩到了地面。他看着面前脸不红气不喘、还像平时一样优雅清纯又可爱的奥黛丽，一时实在找不到语言。 第一百六十九章 锚的选择 看到奥黛丽和克莱恩一前一后地走进家门，躺在书桌上的阿罗德斯顿时亮起，一门门礼炮在镜面上轰响。 “美丽的强大的女主人，阿罗德斯祝贺您，祝贺您成为真正的天使！” “您终将和伟大的主人携手，登临这世间的高峰。无数生灵将因为您的仁慈、善良与美丽，虔诚地匍匐在您的脚下。” 好热情、好隆重啊……奥黛丽上前拿起阿罗德斯，笑道： “谢谢你，亲爱的阿罗德斯。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晋升成为天使。” 阿罗德斯顿时接道： “阿罗德斯只是做了一点点该做的事。在未来，阿罗德斯还要更加努力，在您的教导下，完成主人更多的考验。” “美丽的女主人，请允许阿罗德斯猜测一下，您接下来，是要考验阿罗德斯，您可以尝试哪些不依赖信徒的锚，我说的对吗？” 阿罗德斯好主动啊……奥黛丽笑着答应下来。 “美丽的博学的女主人，您一定知道，锚是用来形成相应的认知，借以对抗神性的力量。凡是能达到这一目的事物，都可以用作锚。” “在这件事上，不同途径因为各自的不同，有不同的形成认知的方式。比如说，对于伟大的主人而言，通过掌控一个个秘偶，由秘偶们产生统一的信仰，就可以形成对应的锚。” “我想，这也是主人心中备选的，可以尝试的方法之一。” 克莱恩还沉浸在被自家老婆兼座下天使扛回家这件事，此刻被阿罗德斯提到，才猛然想起来加入话题。他在一旁点头道： “这样的好处在于，你不需要太过担心锚对你的污染。一旦有哪些认知不够准确，我们就可以及时沟通。” “而且，我本来就是你的晋升仪式组成，由我来作你的锚，力量会更加强烈。” 奥黛丽忍不住说道：“这样你会很辛苦吧，‘世界’先生？” 克莱恩轻轻笑了： “如果你能够接受你的信徒都在睡觉的话，问题不大。” “这个方法真正的困难其实在于，一旦我体内的污染发生了意外，影响了我的精神状态；或者我被某些外在的力量，隔绝了和秘偶的联系，这些锚就会失去控制。” “这样的意外，或许本就会影响到你；而你再突然失去锚，就更没有办法自我保护了。” “因此，这个方法只能用作辅助。当然，它短时间内就能生效，我们可以在近阶段勉强以它为主。” 奥黛丽边听边点头。 一段话说完，阿罗德斯也作出了附和： “主人为女主人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因素。您对待女主人，真是太细心了。” 呃……克莱恩嘴角一抽，看到奥黛丽抿着嘴看着他笑，撇开了眼。 阿罗德斯开心地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各个途径都可以尝试的方法，只是效果都不是很强。其中，主人和阿罗德斯都觉得很适合女主人的，是借用个人在历史重大事件中，发挥的巨大作用作锚。” “因为‘愚者’先生对历史有额外的掌控力，这些锚的效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放大。” 奥黛丽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也就是说，我要多替‘愚者’先生做事？” 只凭借着奥黛丽自己去完成，能够称得上重大的历史事件，不会超过一两件。但奥黛丽的优势在于，因为“愚者”进入沉眠，缺乏影响现实的媒介，很多大事都需要她的参与。 甚至，克莱恩可以通过某些巧妙的操作，将“愚者”能够发挥的作用，转嫁到奥黛丽的身上。 阿罗德斯还没来得及抢下这个问题，克莱恩就插了句嘴： “在完成这些的时候，你尽量利用历史投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 奥黛丽轻轻颔首。 她手中的阿罗德斯委屈兮兮地补充道： “美丽的女主人，这也是阿罗德斯的想法。这样的方法其实效果不强，只能起到辅助性的作用。” “阿罗德斯真诚地建议您，不要为了追求一两个重大历史事件的完成，而将自身置于更大的危险中。” 好的，我明白了，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奥黛丽提问道： “如果这两个都只能作为辅助，那什么样的方式可以作为主要的、核心的锚呢？” 阿罗德斯刚要回答问题，克莱恩又插嘴了。他嗓音低沉，带着歉疚： “其实，我们也没有找到特别好的锚。但阿罗德斯有提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奥黛丽抬眼看他，又看回阿罗德斯，发现它的银色字迹已经团成一团，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是的，美丽的强大的智慧的女主人。这个方法，其实是阿罗德斯依据自己的知识，推断出的一个模糊的方向。具体要怎么实施，可能还需要女主人您自行摸索。” 奥黛丽顿时笑了： “这没有关系，阿罗德斯。事实上，我完全没有想到，你和你的主人能给出这么详细的策略。” “我还以为，我只会得到一些提议和大致的方向，需要摸索很久才能构建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得到了奥黛丽的肯定，阿罗德斯顿时舒张了字迹： “美丽的温柔的女主人，阿罗德斯的想法基于您此前使用的锚。” ——那是奥黛丽刚成为非凡者时，向往神秘，向往神奇的初心。 “我想，‘观众’途径应当有办法通过一定的暗示，放大这种对自我追求、自我特质的认知，甚至，甚至达到夸张和滑稽的地步。这样一来，它就会有足够的力量，对抗神性。” “这，这其实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因为操作不当而出现问题的。但是，这是阿罗德斯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当事人肯定愿意实施，而且比较强力的办法了。” 奥黛丽边听边颔首： “也就是说，我以后真的要每个身份轮流对你的主人说话了？” 她边说边看向克莱恩，看得他抽了抽嘴角： “你可以请‘愚者’先生分给你一块源堡的空地，由你自己空想出一个符合自我认知的神秘的国度出来。” “反正源堡中的空地很多，你要多大的空间都可以。”这大约是我唯一能够表现阔气的地产了。 而奥黛丽手中，又被抢了问题的阿罗德斯险些流出了眼泪。 奥黛丽没有关注这件事。阿罗德斯没有心灵，又带有混沌海的力量，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洞察。她慢慢地颔首，心里已经有了思路，打算稍后就投入实践。 突然收获三种方法，她已经超乎预料地满意了。但她还是问道： “还有其他只有模糊的思路，或者可能不那么合适、但是有改进余地的方法要分享给我吗？” 这一次，终于轮到阿罗德斯，补回欠了奥黛丽的那个回答了。 在克莱恩没有情绪的注视下，它的字迹平缓自然的说道： “没有了，尊贵的女主人。” “其他的选项，我或者主人都认为，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第一百七十章 远离观众 苏茜趴伏在奥黛丽舒适精美的睡床上，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口水滴落在枕头表面。 她可不希望今晚之后，那些贵族之间流传起了“奥黛丽小姐睡觉流口水”的传言。 这会让奥黛丽像她认识的那位唐泰斯先生那样，被许多人暗中和当面调侃甚至嘲讽。 时刻注意着口水的苏茜，看向趴在枕头中央的那只半透明的小虫： “索罗亚斯德先生，奥黛丽的晋升应当已经结束了吧？” 小蠕虫摆了摆头，发出了苍老的呵呵笑声： “用不着担心她。她要是晋升出了问题，那庇护她的神灵也太没用了。” 神灵当然是不会没用的。苏茜刚想说些什么，就察觉到了灵感的触动。她扭过头，看到床尾旁边，正站着穿金红二色长裙、胸口和裙摆镶嵌宝石的奥黛丽。 这分明是奥黛丽·霍尔这个身份消散前的模样。 奥黛丽回来了！苏茜摇摇尾巴，立起身，刚要表达喜悦的欢迎，帕列斯已经发出了声音： “嗯？” “你是个历史投影？”还被源堡侵蚀得这么严重。 历史投影……因为阿罗德斯，苏茜已经了解什么是历史投影。这让她顿时察觉到了不对： “奥黛丽，你的本体和其他身份呢？” 奥黛丽端庄优雅地走到床沿坐下，露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 “晋升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现在，我的本体和身份都处在神灵的保护下，只能以历史投影的方式和现实接触。” 听到这句话，枕头上的时之虫差点滚了下去。 所以，按照索罗亚斯德先生的逻辑，奥黛丽信仰的神灵是很没用的……苏茜想了一下就不再管。她还是知道不能对神灵不够恭敬的。 何况，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关心奥黛丽。 苏茜移动身体，把前爪搭到奥黛丽的腿上，担忧地问道： “奥黛丽，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 奥黛丽安抚性地笑了： “不要担心我。事实上，我晋升后的状态，超越了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天使。只是，因为我个人的缘故，发生了其他的意外。” “苏茜，在这件事上，你能给出的帮助十分有限。所以，我就不告诉你具体的细节了，免得将你卷进可能的危险。” “我想提到的是，因为这些意外，我暂时没有办法利用自己的尊名接受祈祷。”毕竟，源堡力量隔绝的是奥黛丽的非凡能力和信徒的交互。而接受祈祷，同样是交互的一种。 “所以，苏茜，如果你不在我身边，可能没有办法跟我联系。” “你要不要先回归你原本的身份，和我一起留在家里？” 苏茜对此并不在意： “奥黛丽，你需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虽然我有了几个私人朋友，但短期内不联系，对我来说不是太大的问题。” “嗯，要麻烦你另外的身份替我向他们道别。” 面对苏茜这样配合的态度，奥黛丽一方面感到温暖，另一方面又内疚于一直找不到太多合适的机会，将苏茜介绍给适当的人，让她拥有属于自己的社交圈。这使得苏茜总是说走就走。 “那你就跟着我吧。我这个身份，最近也会进行有趣的冒险。我想你会喜欢的。” 奥黛丽这样说着，揉了揉苏茜的毛发，揉得苏茜发出了舒适的呜噜声。 “那我去属于我的地方睡觉了。奥黛丽，晚安。” 奥黛丽利用虚拟人格，帮助苏茜将被分割出的那个身份消散掉，一边看着苏茜跳下大床，无声地拉开了房门，又从门外关上了。 她扭回身，看向床上的半透明小虫。 半透明的小虫仰起头： “你的锚出了问题？因此你现在不能和信徒发生神秘学上的接触？” 祂推测的理由是，作为拥有错误权柄的神灵，若非是信徒本身有问题，只是因为奥黛丽身处源堡的话，“愚者”怎么会没有办法让她回应信徒。 当然，帕列斯其实没有期待回答，毕竟这也算是奥黛丽不可告人的弱点。祂只是问道： “更换锚有用吗？” “有用的。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寻找不依赖信徒的锚。” “只是符合要求的锚并不好找。” 奥黛丽说到这里，顿住了。 身为一位已经晋升天使的“观众”，她比以往更容易地感受到了帕列斯的情绪：祂先是迷惑，有了表达的欲望，而后变为了然和退缩。 事实上，如果奥黛丽愿意，她甚至可以直接洞察帕列斯这个分身的所有想法。但奥黛丽当然不会这么做。她只是在短暂斟酌后，决定把心中的疑惑坦然地问出来： “索罗亚斯德先生，您似乎有另外的想法？您知道什么很好的，不依赖信徒的锚吗？” ……完了，“愚者”这小子怕是要杀了我。帕列斯一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祂只能含糊着说道： “我知道的，阿罗德斯那面镜子肯定都知道。既然它没有告诉你，那肯定是有人觉得这个选择的某些缺陷难以忍受。” 奥黛丽挑起了眉毛。 这个人是谁，简直不需要言明。 怪不得我问起锚的问题的时候，“世界”先生虽然情绪控制得很好，但是一直在抢话，在避免我和阿罗德斯的提问回合产生不必要的增加。 他担心阿罗德斯说出不该说的话……也不一定。其实阿罗德斯也过度主动，使用了提问而非回答来开启话题。 也许，他们是怕我问出不适当的问题，而阿罗德斯的自我规则，会使它不能说出虚假的内容。 什么样的锚，帕列斯老先生第一反应会觉得很好，但“世界”先生和阿罗德斯都觉得不合适…… 也许，这个方法就是祂自己在用的那个？不排除这个可能…… 奥黛丽没有选择逼问帕列斯。她只是如常地提出自己本就准备好的问题： “索罗亚斯德先生，您这个分身是打算跟着我序列2的历史投影，还是序列5的、处理教会日常事务的那个，或者也和苏茜待在一起？” 一听到这个问题，半透明的小虫立刻说道： “你都晋升天使了，本体又留在源堡，需要的帮助必然有限。就算真的有什么事，随时来平斯特街找我就可以了。” “我留在你这里也没有用，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奥黛丽忍住了内心的笑意。 帕列斯老先生，您也没有必要这么担心自己暴露相关的秘密，得罪了“世界”先生吧？ 就算“世界”先生有资格动用源堡，是真正的神之左手，可是他的脾气那么好，难道还会真的责怪您吗？ 奥黛丽想了想，故意说道： “可是，索罗亚斯德先生，您不和苏茜一起讨论科学知识了吗？” 半透明的小虫，顿时陷入了激烈的内心挣扎。 第一百七十一章 那个锚 出租屋内，奥黛丽序列2的历史投影，坐在桌前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伸出手，召唤阿罗德斯的历史投影。 如果放在以前，意识到克莱恩不愿意让她知道什么，奥黛丽必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连想都不去多想。 但是，自从见到“世界”先生直接动用了源堡，由此产生了各种各样或好或坏的猜想后，奥黛丽开始觉得，自己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真是我预想的最坏的情况，“世界”先生是受到“愚者”先生的逼迫，才不得不承担这样的命运，我也要了解更多的情况，才有可能周旋其中，把局势导向对大家都好的局面。 我相信，就算真的是这样的情况，“愚者”先生也一定是迫不得已，是不得不造成伤害，是希望“世界”先生变得更好的。 而“世界”先生，也没有表现出对“愚者”先生的怨恨。他甚至让我不要乱想呢。 能够确定这两点，我就有把握维持互利共赢的局面。 何况，真相应当不是这种最坏的情况。“世界”先生不是暗示我了吗？这都是我虚惊一场。 何况，我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锚，让“世界”先生如此抗拒，连告诉我都不愿意？这明显不是操作上的困难，或者可能的隐患，因为这都是不需要隐瞒的。 嗯，我不是要可以展现过去对美好和梦幻的追求吗？我以前还挺有好奇心的呢。 奥黛丽左手捏住星之杖，右手微拧，看着熟悉的古朴镜子显现出来。她的神色跟着变得暗含焦虑，似乎有天大的烦恼等着阿罗德斯来分担。 阿罗德斯直接上钩了： “美丽的女主人，您似乎很忧虑，请问阿罗德斯有资格为您分忧吗？” 这么顺利？ 奥黛丽之所以故作焦虑，是希望由阿罗德斯先提出问题。 这样一来，如果接下来自己提出的问题，是阿罗德斯不想回答的，它至少无法通过逃回源堡来躲避提问——因为它还欠着一个问题要回答。 说真的，我就是随意试试，这不是我真正的准备……阿罗德斯不像这么没心眼的镜子啊。唔，也许它是希望找机会透露给我的，只是苦于受到主人的吩咐，不敢违背…… 奥黛丽立刻就有了底气。她挺直腰板，回答道： “当然，阿罗德斯，我有问题要问你。” “您请讲。” “阿罗德斯，我想知道，帕列斯老先生的锚都有哪些？” 她小心地修饰问题，让阿罗德斯没有机会钻到空子，避开她真正想要的答案。 “美丽的智慧的细心的女主人，您知道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作为‘愚者’先生的从神，有资格分得一部分来自‘愚者’先生的锚。” “而除此之外，祂还有另外的锚。这个锚支撑着帕列斯·索罗亚斯德躲藏千年，从未失控，甚至维持着极其稳定的人性。” 果然，阿罗德斯是想告诉我的。它在铺垫这个方法有多么好。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锚…… 阿罗德斯的镜面上，突然漾出了粉红色的字迹： “这个锚，来源于没有非凡特性的血脉的传递。”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当年，生育过五个没有非凡特性的子女。这些子女的血脉进一步传承，深深扎根在人群之中。” “只要拥有这五道血脉的后代没有消亡在这个世界，锚的力量就不会消失。” “美丽的女主人，请问您如何评价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锚？” ……有那么一瞬间，奥黛丽几乎怀疑，不是自己在设计阿罗德斯，而是阿罗德斯在算计自己。 …… 灰雾之上，梦境边缘，灵之虫们僵硬地悬吊在那里。 良久，他们发出叹息： “阿罗德斯……” “可能真的不觉得我是它的主人……” “它这简直是在挑衅……” “在用行动质疑我的家庭地位……” “这下……” “我的本体又要跟它冷战了……” 沉默了一会儿，灵之虫们纷纷发出了呵呵冷笑： “帕列斯……” “等着去西大陆吧……” “别想着拒绝了……” …… 奥黛丽很快回过神来，开始认真分析这个锚的利弊： “我觉得，孩子们有一点无辜。他们被利用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父母全心全意地爱他们。生育的初衷并不会让父母的爱有所逊色。” “只是，放在当前的背景下，末日都只剩十四年了。到了那个时候，孩子们还没长大呢。” “如果出生没有非凡特性的话，他们的序列不太可能在十四岁达到较高的水平。在末日下将很难有自我保护的能力。” “当然，如果父母足够强大，肯定有办法庇护自己的子女。” “另外，使用这个锚，就必须要小心关照自己的后代，否则就是在给他们带来额外的灾祸。” 奥黛丽一边说，一边慢慢颔首： “总体来讲，我觉得这个锚还可以。比起我们现在提出的，放大自我认知的锚要好很多。它至少有明确的实施办法。”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控制着自己，完全不往令人羞涩的方向去思考，只单纯论述它的客观意义。而对一个序列2的“观众”来说，这没有丝毫难度。 因为还差阿罗德斯一个问题，奥黛丽犹豫着，还是说道： “你的主人为什么觉得这个方法不靠谱？” 阿罗德斯的回答很简略： “主人没有说。” 没有说，不代表阿罗德斯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方便告诉我，而我也没有必要逼问。 奥黛丽深呼吸口气，对阿罗德斯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的帮助，阿罗德斯。你可以回去了。” 阿罗德斯立刻说道： “能够帮助您，是阿罗德斯最大的荣幸。” “再见，美丽的女主人。” 说完这些话，阿罗德斯的镜面上，顿时出现了一扇打开了一道缝隙的房门。 房门的缝隙中吹过一缕疾风，吹得整个门都有些晃动，就好像曾经有一个人，一刻不敢停留地从那里离开了。 阿罗德斯……唉。不能让“世界”先生知晓它的告秘。不然，又要帮这镜子哄“世界”先生了。 奥黛丽这样想着，坐在桌前，慢慢捧起了脸。 生一个没有非凡特性的孩子吗……不知道“世界”先生在沉眠中，能不能完成这项任务？肯定是有办法的吧…… 哎呀！奥黛丽！你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他活了 在这个适合睡懒觉的周日早晨，丹尼尔早早睁开了眼。 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因为攀附小霍尔伯爵的失利，心灰意冷、心情沮丧。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精神奕奕。 这一切，都是因为——丹尼尔忍不住侧头，看向一旁属于安妮莎的睡颜。 原本昨天晚上，丹尼尔只是希望安妮莎陪伴自己，喝上几杯酒，消解一下心情的苦闷。没想到酒意上涌，两个人畅想起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床铺上。 我也不是很失败嘛……虽然事业普通，但是我家庭幸福呀。就算放在穿越前，安妮莎也是全聚德的头牌主厨之一，和我那个在高校当老师的表嫂相比较，那可是绰绰有余。 而我在这个世界，即使只是以普通职员的身份加入军情九处，混得也算比安妮莎好了。不至于出门还要被人嘲讽吃软饭。 我不是一事无成……丹尼尔这样想着，含着志得意满的笑意揽住了睡眠中的安妮莎。 或许是本就到了安妮莎平时起床的时间，在这样的动作下，她不可避免的睁开了眼。 她先是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捏了捏宿醉后头痛的太阳穴。等到看清面前饱含爱意的脸庞，她愣住了。 昨晚的记忆开始回笼。她的脸色变了。 “你！你昨天怎么能，怎么能趁我喝醉了……” 这分明是愤怒，是声讨的语气。可丹尼尔发现，自己虽然心里跟着一沉，但却丝毫没有意外。 交往到这样的地步，他已经很清楚安妮莎的逆鳞在哪里。在他看来，现在的情形下，重要的不是真相如何，而是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在轻视她，利用她，把她当作随意驱使的工具。 于是，他反应很快地，作出了惊怔后又伤心又不可置信的表情： “昨天，昨天明明是你先……” 这样的话语放在过去，丹尼尔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哪怕事实真是如此，他也绝对不能承认——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被女人给扑倒了呢？ 但他知道自己有必要退让。 安妮莎则因此愣住了。 是我先吗？ 宿醉后的她记忆不是那么好，只记得是丹尼尔主动把她抱到床榻上的。 好像有用！ 抓住这个时机，丹尼尔作出小心翼翼的样子，慢慢贴近了安妮莎： “你，你其实不愿意是吗？你昨天还对我说，等到我在军情九处的工作稳定下来，你也找到了合适的老师，适应了那样的生活，我们就结婚，要生两个漂亮可爱的孩子……” 我，我说过这些？安妮莎反复回忆，总觉得这些话其实是丹尼尔说的，自己当时只是附和了几句。 可看着丹尼尔的样子，她又不确定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丹尼尔一把抱住了她： “安妮莎，你相信我，我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我，我是真想等到稳定下来，就跟你结婚的。” “安妮莎，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会不会嫌我没用，觉得我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不能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你，你别嫌弃我。我会努力工作的。” 这样的话，要让丹尼尔说出来，简直是把他的头强按在水里憋气一样地让他难受。 可是吵了这么多次，丹尼尔早就已经明白，安妮莎吃软不吃硬。她既然担心别人轻视她、利用她，那就要做出依赖她、以她为中心的样子。 而两个人在一起，总要让日子过下去呀。 反正只是做样子，跟真实情况毫不相关。丹尼尔这样安慰自己，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尤其是他的尝试性付出有了回报——安妮莎伸手回抱住了他。 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怎么会呢，丹尼尔？我永远不可能嫌弃你！你那么优秀，就算在进入军情九处之前，也是一位外交官呢！” “丹尼尔，我愿意嫁给你，我太愿意了！我现在想到要离开你，简直惊慌得不能控制自己。” “我，我刚刚就是害怕，害怕你昨晚是心情不好，就将我当作发泄情绪的工具，这才，这才……” 她说到这里，被心中幻想的恐怖情景压迫，整个人都埋进了丹尼尔的怀里。 她饱含恐惧地说道：“丹尼尔，你可一定不要这样对我。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了！” 丹尼尔顺着她的话安抚： “怎么会呢，安妮莎？你同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啊！我是永远都不可能这么对待你的！我昨晚是真的因为听到你说，愿意和我结婚，我才，克制不住自己的爱意。” “安妮莎，你难以想象我有多么爱你！” 他嘴上的话语温柔又真挚，内心却难免得意： 只是改变了几句话的态度，安妮莎不仅没有对自己大呼小叫，反而增添了对自己的依赖之情。 所以说，哪有什么纯粹的爱情？男女相处，需要的都是技巧。技巧到了，爱情自然也就甜蜜。 许多人不懂这一点，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其实哪有那么难？ 所以说，他们都像卷毛狒狒一样愚蠢。 我和他们不同。我在人际交往上的技巧，足以支持我成为真正的胜者！ …… 清晨，玄冥观后山，一位身材十分肥壮的弟子，正在费力地搬动着一个装满山泉的大桶。 这是在为玄冥观准备每日的用水。 这桶足有人高，有这位壮硕弟子的两倍宽，放在平时，一般都是几个普通弟子合力搬动的。 只是这位胖弟子因为先前抓捕龙开念不成，在其他弟子面前出了大丑，负责教导他的师兄，也跟着颜面无光。师兄一怒之下，便作出了惩罚他一个人搬运山泉水的决定。 “小爷在家中，何曾受过这般磋磨。都是这该死的龙开念……” 胖弟子刚说了一句，就赶紧掩住了自己的嘴。他警惕地把头探过大桶，看了看四周搬运其他水桶的弟子，见没人注意到他，才松口气缩回头，把手重新放到桶壁上，努力将它搬起。 ——他昨天虽然不在现场，但也从其他弟子那里听说了，首座当众宣布，龙开念受神罚而死，妄议者视同渎神。 我不是渎神，我这是称颂神恩。那胖弟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 “恶有恶报。死得好！”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呵呵冷笑：“死胖子，说谁死得好呢？” 那声音并不陌生，那语气还是那么欠揍。这位胖弟子听得愣了。他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这声音是，这声音该不会是…… 还没等胖弟子回头查看，他的浑身肌肉突然不受控制地一塌，搬起的大桶顿时咣当落了下去，正正好好地砸在他的脚上，砸得他嗷地叫出了声，以极为扭曲的姿态跌坐在了地上。 他满含恐惧地转过身，看到龙开念穿着他那身脏硬板结的弟子服，吊儿郎当地笑着： “再敢骂老子，就不是这样小小的教训了。” 胖弟子彻底僵住了。他颤抖着身体，看着龙开念，哆哆嗦嗦地张开嘴，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却发现声带好像卡住了一样。 龙开念撇了撇嘴： “个子这么大，胆子却这么小。我说，你也配当玄冥观弟子？我是人是鬼，你认不出来？” 你，不是鬼？胖弟子怔愣着，完全没想起动用弟子令牌，开启灵视，而是循着家乡的传说，看向龙开念的脚下。 一道长长的影子明明白白地挂在那里。 他愣愣地看了看龙开念，又看了看那影子，突然原地弹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龙开念活了！” 在这样的尖叫声下，无数运水的弟子被吸引了注意。他们或惊愕、或茫然、或不信地停下手中的工作，绕过阻挡视线的粗大木桶，探过了头来。 在所有人的围观与注目中，龙开念撇着嘴翻了个白眼，甩甩袖子转过了身。 他的身影一截一截透明，就那么再也找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所行动 臧冉梦见了幼时的自己，被玄冥观救下的自己。 那时的他，还是普通的小渔村里的普通孩童，连村庄都没离开过一步。 在年幼时的自己看来，生活是一成不变的，是退潮后遗落在海滩的海洋生物，是夕阳里载着父母从海上归来的渔船，是家人围坐一圈的晚餐，是星光和红月照耀下的一行行古精灵语。 直到那一天，他的父母对自己说道： “娃子，你可知道，咱们村子上的人家，祖上可都是能施法术的精灵大仙。” “原本咱们血脉淡薄，早就没有施法的本事了；可如今，咱们村上的人，竟然听到了先祖的呼唤。” 那时的自己懵懵懂懂，看着全村的人围拢在海边，看着所有的壮年男女跳上渔船，要去追寻先祖的指引。 他们说，等见了先祖，村里的孩子们就有资格学习仙法，成为仙人，再也不用一辈子打渔维持生计了。 年幼的自己其实不懂一辈子打渔有什么不好；但他想学仙法，想像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中的仙人那样，一抬手卷起大片的海浪，一跺脚落下霹雳的闪电。 那时，自己是那么地期盼着大人们、期盼着父母的归来，就像村子里所有的孩子那样。 直到他们回来了。他们踩着沙石，挂着海草，一步步从海底走回来了。 他们的脸庞腐烂，淡黄色的脓液一滴滴落在沙滩，腐蚀出屡屡细烟；他们的皮肤肿胀，青黑的斑点一片又一片，仿佛还生着霉烂的绒毛。 他们笑着向留守村庄的老幼走来，他们的语句断续僵硬。 臧冉清清楚楚地记得，隔壁的二叔一把抱起才四岁的小弟，咔嚓咬断了他的脖子，嘴里还在发出嗬嗬的笑声。 小弟的头飘了起来。他在空中，也跟着笑。 臧冉记得自己是怎么吓得跌坐在地上，然后手脚并用，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他逃出来了。他逃到了一个个着宽襟大袍的陌生男女面前。他们抱起自己，安抚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变成妖怪的村民已经被诛杀，危险从此不会再来。 他们说，以后他们会护佑自己，以后冥君会护佑自己，危险再也不会发生了。 不是说好了，有了冥君的护佑，危险就再也不会发生了吗？ 在属于三品弟子的房间内，臧冉睁开了眼。 那开念呢？开念怎么死了呢？他龙开念，被首座护佑了一生的独子，怎么竟然在大年初一无声无息地死了呢？ 臧冉猛地翻坐了起来。他怔怔看着房门，想起那最特殊、最动荡的一年里，同样是在大年初一，龙开念跌跌撞撞地跑进自己的房间。 他抓着自己，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他的身形颤抖如筛糠，他的双眼瞪大到突出。 他哆哆嗦嗦地说话。那样的声音几乎不能被自己听清： “阿冉，我爹，他，他不是我爹。我爹呢？我爹去哪了？” 那时的自己不明白，甚至下意识地不多想。首座就在那里，开念要去哪里找爹呢？ 他也不敢多说。那个时候，龙首座意外晋升，先任首座自裁退位，整个玄冥观混乱不堪，多少人揣测着先首座的死因。 在这样的情势下，自己不敢让任何人知晓龙开念的异常，只怕龙开念因为风口浪尖中的龙首座，也跟着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那样的惶惶中，自己只能让龙开念睡在自己的床上，谎称他被道观里哪个没被看好的死灵冲撞，中了邪生了病。 多的，问都不敢问，也想都不敢想。 自己陪着龙开念躺了一个晚上，看着他在第二天清晨爬起来走了。此后一个月里，自己再没见过龙开念一次。 直到吴、刘二位大法师突然强硬地站出来，为龙首座发声，称他是神选之人，当敬如冥君之臂膀；直到观中谣言骤然平息，所有人突然发自内心地觉得，龙首座就是真正的正统，是尊神的代言。 直到那时，自己再次看到了龙开念。一个月没见，他瘦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 但他纤细的肌肉紧绷着，仿佛时刻预备着倾全力一击。 臧冉还记得龙开念问自己，用那种自以为若无其事，但其实谁都听得出苦闷和痛恨的语气： “阿冉，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之前闹得那么沸沸扬扬，那么多人看了首座的尸首，说那必定是他杀；又有那么多人亲眼看见我爹，从首座死去的房间离开。” “我记得最激烈的那会儿，连刚入门的洒扫弟子都敢谈论一句，我爹是不是杀了先首座。” “可转眼之间，怎么大家都信了？都不说了？” 臧冉记得，自己回答了所有人口中流传的观点：“首座本就在春祭中被神灵选中，又怎么会谋杀先首座呢？” 那时的开念是什么表情呢？现在想来，竟然都觉得模糊了，只记得他的痛苦是那么清晰。 他那样扑上来，一把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在咣当的丢掷声中，他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低喝声是那么激烈又狰狞： “可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了！首座就是我爹杀死的！他用朝笏一下下把首座拍死了！” “臧冉！你，现在，告诉我，你觉得先首座是我爹杀的吗？” 臧冉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时竟觉得不敢继续回忆。 可他记得自己什么都不敢说，也记得龙开念深深的失望。那失望像一把刀，狠狠插进他的心里。 臧冉露出了一丝苦笑。 那时，我真不曾察觉丝毫不对吗？ 我感觉到了！我早就感觉到了！从所有人的口风骤然转变的那一刻，我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 所以我一直偷偷信着开念的话，连对自己都不敢承认地偷偷信着。所以我每到睡前就将法箓解下，所以我每次被提拔都担忧境界不稳想要推后，所以我，知道开念没有疯。 可我害怕。我不接受。我希望这世间，就像他们当初承诺的一样，在冥君的庇佑下，再也没有危险。 是我逃避了……臧冉把头埋进膝间，手指深深插入发根。 倘若，倘若我未曾逃避，倘若我肯放下那世间安宁的幻想，去看一看开念的痛苦。那他，还会无声无息地死去吗？ 良久之后，臧冉松开了自己的头发。他从床榻上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梳好发髻，又走到外间的桌前，拿起摆在上面的法箓和令牌。 我不能再退了。开念是怎么死的，我必得弄个明白；究竟是什么在操纵着所有人的口风，我也必要查个清楚。 臧冉转过身，刚要向屋外走去，却远远地听到了哭嚎般的尖叫： “臧法师！臧法师救救我们！”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严酷执法 臧冉的屋外，聚了一群围观的人。 在人群中央，呼啦啦跪了一片弟子。他们有的举着笤帚，有的端着水盆，还有的满手面粉，显然是刚从各自轮值的工岗上跑出来。 这里面，年幼的有几个不过七八岁；年长的也有已至中年，分明是工岗上的管事。当然，更多的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弟子。 他们纷纷攘攘地磕头喊叫： “臧法师救救我们！” “别叫白法师杀了我们。” “我们不是妄议！我们真的看见了！” “我们都看见了呀！那就是龙开念呀！” 开念？臧冉不由得一愣。他目光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一个人，向下按了按双手。 人群顿时安静了。臧冉温声对大家说道： “不要急。一个一个来。”他就近选了个扭着脚捂着屁股的肥胖弟子，“你先说，怎么回事？” 那胖弟子连忙恭敬又惊惶地说道： “臧法师，弟子本来在泉边打水。龙开念却突然在弟子身后冒了出来，还，还戏弄了弟子，害得弟子被木桶压了脚。” “弟子确定，那不是鬼魂死灵，那就是龙开念，真的龙开念！” 开念？冒了出来？还戏弄了这个小弟子？ 臧冉的脑子有些嗡嗡作响。他的心咚咚地跳。 他努力保持冷静的神色： “可是你又如何确信，那是龙开念，不是你的幻觉？” 那胖弟子连忙说道： “随行弟子都看见了！我当时大喊了一声，将大家都引了过来。我们眼睁睁看着龙开念又凭空消失的。” 凭空消失？这是幻术？是谁冒了开念的名字，叫他死后都不得安生？ 臧冉没有贸然得出结论。他看向其他的弟子： “你们呢？你们又遇到了什么？” 仔细问了一圈下来，这些跪在臧冉门前，密密麻麻、数目上百的弟子，竟然全部都在今天早晨见过龙开念。这些弟子中，大多坚称自己遇到的是真人，但也有年长的弟子，认定这是高妙的幻术。 而他们见到的龙开念，都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将某个弟子戏弄一番，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集中过来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凭空消失了。 如果是幻术，这些弟子受的伤，有些还分明可见…… 能够让这么多弟子都看到同样的幻象，间或骤然伤人，还不能叫那十多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察觉本体的位置，这，这至少要精通道法的经年四品弟子，才有可能做到。 经年四品就那么几个，三品往上，就更是数得出来，谁会做这样的事？这般做除了引发内乱和惶恐，还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那些个邪魔外道潜进来做的？ 臧冉思索着，又问道：“那你们喊救命，又是什么意思？白师兄要杀你们？” 不需要那些弟子回答了。那位白师兄已经乘着单足九头的大鸟状死灵，带着一大群负责执法的弟子，远远地飞了过来。他一看见这么多人围着臧冉，顿时怒道： “你等目无尊神，奸邪佞妄之徒，犯了首座的律令还不够，还要叨扰师弟清净？给我把他们统统拿下，今夜子时斩首，祭告冥君！” 臧冉心头一跳。 这里面可还有七八岁的小孩子呀！ 他连忙叫道：“白师兄，还请稍慢。” 他斟词酌句地说道： “这些弟子，固然犯了戒律，可他们无故遭遇幻象，错不在他们。分明是有人逆犯首座的禁令，亵渎冥君之尊。在惩罚之前，不若先好好查问他们，问清了线索，才能找出这背后真正的渎神之人。” 在臧冉看来，这番话简直不能再合理了。可偏偏白师兄半个字也不听： “我稍后自会安排弟子加强巡视，如此一来，背后之人哪还敢放肆？这群人明知故犯，分明是不敬尊神之徒，还是杀了了事。” 在说话的期间，跟随这位白法师来到这里的弟子们，已经拿出绳索，将场地中的弟子一个个捆了起来。 那些弟子中，不乏想要暴起反抗的，被白法师拿着法箓一挥，就安静地倒了下去；更多的弟子看到这一幕，只能哭天抢地。 臧冉实在是不忍心。他不得不重新描述了一遍自己的观点： “可是师兄这般，岂非让那心怀恶念，真正亵渎冥君之人，逃过了一劫，从此逍遥法外？若我们看守稍加不严，那恶徒岂不又要卷土重来？” 白师兄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露出了“你还太年轻”的神情。 他上前几步，凑在臧冉耳畔，压低声音道： “臧师弟，明日便是四教会盟，我玄冥观本就在四教中实力垫底，若还大张旗鼓地找寻渎神之徒，岂非在其余三教面前凭空又矮一头？” “这件事，只能先压下来。” 臧冉听愣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和昨天一样的情形，和当年一样的情形：白师兄是受到不知名的力量左右，产生了既定的、难以更改的认知。 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有理有据，合乎情理。 可这并不能解释，白师兄为什么要选择诛杀这些弟子。这也实在太过残暴。 他努力挣扎：“可此间近百名弟子，若是都杀了，岂非十去其一？这如何使得？” 谁知，那位白师兄却理直气壮： “正因如此，才得杀鸡儆猴。若是放这百名弟子生还，那冥君的威严，岂不全被我等毁了？” 臧冉还想反驳，白师兄却拍着他的肩膀： “师弟，师兄知道你心情不好。你便好生歇息一日，这些都交予师兄来办。待你修整之后，明日四教会盟，怕是还需要你招待一番来客。” 到了这里，臧冉已经基本确定，师兄这番话看似严密，其实漏洞百出，分明还是被那股未知力量影响，思想受到了左右。 他知道了再劝没有用，转而想到拖延时间，为这些无辜弟子争取一线生机。没想到他刚要开口，那位第一个向他回话的胖弟子，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我的弟子令牌呢？你们谁看见我的弟子令牌了？” 当然，因为被捆着，他随即摔在了地上。 ——原来，在玄冥观，凡是缉拿弟子，就要收缴弟子令牌，认真登记在册。 这是因为每一枚弟子令牌，都是由太乙救苦天尊神恩降世，才得以祭炼成功。郑重对待弟子令牌，就是对太乙救苦天尊的虔敬。 而这位胖弟子，在被捆起来、问到弟子令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令牌不见了。 要知道，普通弟子除了完成特殊的任务，平时也用不到弟子令牌。这位胖弟子，从搬水时遇到了龙开念起，一路逃回玄冥观，又在白法师的喊打喊杀下跑到臧冉这里哭天喊地，还真就没有动用过自己的弟子令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审视自己，随即，那些还没有被绑起来，又不敢反抗的弟子中，又有好多叫了起来： “哎我的呢？” “我的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弟子令牌怎么没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魔女的滋味 在玄冥观，有过弟子令牌不慎遗失的事；但只要是入了品的玄冥观弟子，都有本事凭借特殊的法术或者阵盘，找到任何一个人对应的弟子令牌。所以，根本不存在偷窃弟子令牌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故。 但偏偏，现在，有十个左右的弟子，失去了自己的弟子令牌。 那位白法师立刻沉下了脸。臧冉见了这样的情形，知道现在不是求情的好时机，倒不如看看师兄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也就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旁负责缉捕的一位四品弟子，率先说道： “白师叔，我，我找不到他的弟子令牌。” 随着这不安的话语，他捧上了手中的小小阵盘——那上面，指针乱转，分明没有固定的指向。 怎么会这样？！这是……这是何等诡异秘术？臧冉瞳孔一缩。 他毕竟只有三品，又年轻，也不像龙开念一样从小受二品大法师和一品首座教导，并不知晓“隐秘”这种神灵才具有的力量。 看到这样诡异的景象，他本能觉得忌惮，觉得不对劲，觉得这必定和假冒龙开念的势力同出一处。而这样诡异的从未见过的力量，值得以最大的警惕来对待。 可那位白法师明显不这么觉得。 他甚至没有去验证那阵盘上的混乱，验证弟子令牌的失踪。他只是看着面前慌乱的囚犯们，看着四处围观的纷嚷的弟子们，喝道： “大呼小叫什么？弟子令牌消失，乃是冥君抹去渎神弟子之位，乃是对尔等罪者的神罚。” 这话一出，周围彻底安静了。连那位推演令牌方位的四品弟子，都忍不住惊瞪了眼，吓得半句话都不敢说了，一双手伸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 白法师瞥了他一眼，瞥了周围负责缉查的弟子一眼，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拖下去带走！” 又是扯上冥君作大旗……臧冉这下知道，自己说再多求情的话，也不会有用了。 我是不是，该找位大法师说说？就说此事明显透着不对，就这么强压下去，未免会有大隐患？ 臧冉刚产生这样的念头，就突然想起，龙开念曾经反复叮嘱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晋升二品。 也就是说，二品大法师，都不可信？那这偌大玄冥观，岂不是没有半个可信之人了？ 开念当初是否也是这样，举目无亲，举世皆敌？他大约曾寄希望于我，可我什么都没做。他是以为，我也像白师兄他们那样，受了那股力量支配，就对我放弃了吧…… 当初，我怎么就没有多说一句，怎么就没有细细地问一问他，心中到底作何想法……臧冉刚刚产生了懊悔自责的情绪，又突然一愣。 开念每次动用弟子令牌，都是拿的远远的，显然也是觉得令牌和法箓一般，多少有些不好。而这些弟子，见过开念之后，令牌都不见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荒诞到他忍不住想笑，又想哭： 那些弟子的令牌，不会是开念夺走了吧…… …… 隐秘里，龙开念看着外面的情形，忍不住问道： “我，我可否将阿冉的法箓也偷来？我若这么做，他定然心里就明白了，也免得他妄动。” 这算是他这一整个早晨，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了。此外，当阿尔杰和帕西提亚要求龙开念在玄冥观制造混乱，要求他频频现身暴露自己，他真是半个“不”字都没有。 可是这并没有得到应允。阿尔杰沉默地看着他，慢慢地摇头。一旁的帕西提亚则咯咯笑着，用长发缠住了他的腰： “这不行的，小家伙。” “我们暂时还不想这事闹到神灵跟前去。你那位小伙伴，可是三品弟子，是大法师下的第一阶了。” “你要是担心你的好朋友，不如来求求我？也许哄得我心情好了，我就愿意帮助你照顾一下他呢？” 龙开念顿时抿住了嘴。他看着帕西提亚舞动的长发，犹豫着，挣扎着，突然说道： “那殿下，可得说话算话。” 咳！一旁的阿尔杰差点呛到了自己。 …… 心满意足放完了假的伦纳德，把自己的诗稿献祭给了奥黛丽，随后伸着懒腰从卧室里走出来，终于要去上班了。 当他经过起居室时，已经勤劳地钻研了很久数学的帕列斯，突然重重咳了一声。 “怎么了，老头？”伦纳德抓着凌乱的头发，扭头问道。 帕列斯怨念中带着无奈，无奈中带着认命地说道： “我应该是确实要去西大陆一趟了。” “嗯？老头，你作出决定了？我以为你还要犹豫几天。” “犹豫几天？他们今晚就要出发了。我能犹豫几天？” “至于作出决定，”帕列斯耸了耸肩，非常简单地提道，“只是拒绝不了了。” 拒绝不了？本来不就是难以拒绝的吗？拒绝了这件事，老头你打算怎么回报“愚者”先生？ 伦纳德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了。他问道： “所以，你希望我留意西大陆的相关消息，及时和你分享？” 帕列斯慢慢颔首： “你要是能够时刻保持这个反应速度，你的那位前同事，说不定都有多余的精力，盯着你晋升序列3了。” ……老头你怎么又拿这个说事？何况，现在不是都有“正义”小姐了吗？我的贡献再大，还能大过一位“观众”？ 另外，我现在的进度，也没有差太多吧？除了克莱恩和“正义”小姐那样的人，哪个半神能够只花费一两年甚至更短，就从序列4晋升到序列3呢…… 仿佛是看透了伦纳德内心的想法，帕列斯嗤笑了一声： “你不要忘了，虽然‘愚者’那里有一份‘银骑士’非凡特性，但那些白银城的‘愚者’信徒中，还有那么多位‘战士’途径的半神。” “你现在不努力，可不要等将来需要成为序列3的时候，发现非凡特性没有了。” “到时候，”他指了指沙发扶手的缝隙，“留给你的就只有‘魔女’途径的非凡特性了。” 祂轻轻‘呵’了一声，字字清晰地念道：“‘不老魔女’，伦纳德·米切尔女士。” 伦纳德英俊的面庞顿时涨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活着的封印物 半晌之后，伦纳德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老头，你是说，‘黑夜’途径可以转到‘魔女’途径？” “我既然这么说，那当然就是可以。” “再深入的知识你也不要问，你这个序列层次，不适合知道这些。” “所以，赶紧去做你的‘守夜人’，好好消化魔药吧。” 在帕列斯颇为嫌弃的摆手中，伦纳德机械性地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直走到门边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补了一句： “老头，我会记得帮你打探西大陆的消息的。” …… 直到来到黑夜教会的时候，伦纳德还有点没有回过神——他满脑子都是自己长发披肩、胸部隆起，神态妖娆地和一位位男士谈恋爱的景象。 那可真是……呕！ 直到圣安东尼大主教表情严肃地出现在伦纳德面前，缓慢低沉的嗓音带着安宁的力量说道： “女神传来了神谕。”他在胸口点出繁星。 神谕……女神在西大陆……伦纳德终于回过了神。他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听着安东尼低声说道： “女神需要一份‘观众’途径的封印物，要求可以操纵心灵。至少要达到1级。” 所以呢？伦纳德思路有点跟不上地看向安东尼，看得他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得明白一点： “我们倾向于优先向关系友好的组织借取。” 哦……伦纳德终于回过了神——这是要我转告“愚者”先生，转告“正义”小姐？ …… 克莱恩恢复清醒，刚想对奥黛丽说话，就卡住了。 在他的面前，小姑娘背生四对洁白的羽翼，金色的长发松松挽起，披着一件简约的及膝白袍，缠着那根树皮扭成的腰带。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她安静地背对他坐在那里，仿佛连空气都跟着纯净了。 那一瞬间，克莱恩觉得自己见到了幻想中的天使。 他一时有点不敢说话，怕惊扰了这份如画般的纯净；但奥黛丽已经有所察觉，回过了头： “‘世界’先生，你醒啦。” 她澄澈地笑着站了起来： “这个造型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一般人对天使的内心幻想？” 克莱恩忍不住又打量了一圈她的造型，从完美不作修饰的脸庞，到娇软柔和的身躯，再到被淡金色缎带缠绕着包裹的双足。 这和平时的奥黛丽完全不一样。失去了鲁恩风格的那些层叠繁复的蕾丝与荷叶边的装点后，她的美丽以一种纯净敞开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克莱恩毫不掩饰地表露出了欣赏。 奥黛丽的笑容也比平时纯粹简单了很多： “我又思考了一下，觉得单纯地追寻我所谓的初心，追寻当初对神秘的向往，其实并不合适。人总是会变化的，我不能把自己局限在过去。” “我觉得，我需要抓住的，是那种向往神奇、向往美好的本质，然后不作过多修饰地将它呈现出来。” 克莱恩看着奥黛丽那双纯净到动人心魄的眼睛，带着笑意颔首： “听上去，你是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的。” “其他的锚准备得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搜集作为信徒的秘偶？” 出乎意料地，奥黛丽面露神秘地摇了摇头。她背后雪白的翅膀跟着摇晃： “‘世界’先生，我后来想到，我的信徒为什么一定要从生灵中抓取？” “他们为什么不能是烤牛排、煎鹅肝、蘑菇汤，甚至是糖醋排骨、鱼香肉丝、松仁玉米和拔丝山药呢？” 纯净的小天使染上了俏皮，染上了烟火气，仿佛从画里走进了现实。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克莱恩想象着一盘盘菜肴，虔诚地信仰奥黛丽的样子，差点噗嗤笑出声。 不过，“正义”小姐，你的口味明显偏甜啊。下次有机会，给“正义”小姐做一道拔丝山药尝尝。这道菜原料简单，又能充分地展示我的厨艺。 克莱恩含笑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确实没什么不可以。” “但我建议你不要空想自己的信徒。这容易被抓住漏洞。” 奥黛丽认认真真地点头：“那我去餐厅购买食物。” 厨师们如果知晓他们烹饪出的菜肴，将会成为一位天使的信徒，大概率被吓得不轻……克莱恩收回了发散的思绪，说出了一开始想说的话： “女神在西大陆的行动，请求了‘愚者’先生的合作。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参与。” “帕列斯也会去的。” 奥黛丽立刻睁大了双眼，好奇地问道： “我要做什么？” “‘世界’先生，西大陆是什么样子的呀？” “正义”小姐现在这个打扮，真的很适合做出这样的表情，她的目光真的很清澈。克莱恩收敛心神，说道： “受到西大陆封印的局限，女神传回的消息不多。目前知晓的是，他们的非凡体系，依赖对神性的融合，从而借助法箓这一媒介，动用源质的力量。” “因为这一点，那里的非凡者，是在不断地唤醒源自最初的意志。” 奥黛丽迅速做出了推想，瞳孔跟着一颤。 “女神……要剿灭他们？” “大致应当是这样。具体的细节，我并不清楚。不过，黑夜教会有通过伦纳德，询问我们可否借出一份‘观众’途径的1级封印物。” 嗯，对女神来说，重要的不是信徒的死亡，而是信仰的灭绝。在这方面，操纵心灵的力量，确实能让一切简单很多。 说不定还能减少伤亡……不过，也许那里的非凡者并不无辜，毕竟他们连灵魂都被掌控……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颔首，听着克莱恩继续讲解。 “除此之外，女神还提议，我们可以合作在西大陆建立信仰。这将会有助于我们在其他神灵的面前占据主动。” “当然，这样漫长的发展没有必要交给你，你在鲁恩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 “西大陆的话，‘倒吊人’先生大约很乐意谋取功劳。我想，需要你提供的帮助，大约是借助‘观众’的力量，快速地打开和稳定局面。” 奥黛丽听着自己的任务，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所以，我去往西大陆，本质是作为一份，有活着特性的0级封印物？” “那，还有什么其他我要做的吗？‘世界’先生，0级封印物‘正义’小姐欢迎你预设相应的指令。”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心观众 好可爱，好乖巧。 “正义”小姐作这种纯净简单的打扮，真的是最大地发挥了自己的优点，让她所有的神态和动作，都仿佛得到了净化。 克莱恩难以避免地有点分神。奥黛丽展现出的这种纯粹不加修饰的美丽，配合她简单又直白的神态，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能够撩动他的内心。 这与魔女带来的诱惑不同，不涉及丝毫身体的变化。这更多的是对灵魂的触动，对情感的触动，仿佛心灵在震颤着发芽一般。 让他想要将心爱的姑娘拥入怀中，在她的面颊上落下轻柔的、滴水般的吻，以表达内心的依恋，获得灵魂上的满足。 ……我得控制住自己，不要真的亲上去，不然阿罗德斯要笑疯了。克莱恩努力专心道： “等你到了那里，我们可以再通过这边的身份沟通。这也会很好地弥补我们对西大陆缺乏联系、缺乏掌控的问题。” “我想，相关的任务应当会和了解西大陆的神秘学有关。这么做的目的，是预防天尊在那里有额外的安排。” 他看着奥黛丽乖乖颔首，忍不住用宠爱的语气说道： “其实，我之所以提议由你参与，是因为西大陆是受到阻隔的。你的锚不会对你产生影响，因此你可以使用真实的身份前往。” “这不仅能够避免你在源堡上太过无聊和压抑，或许在某些时候，还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另外，那里对你来说完全陌生，很适合你充分地锻炼‘洞察者’的相关能力，而不用担心惊扰或者冒犯谁。” “而女神的安排必定是在历史中举足轻重的大事。你代表‘愚者’先生参与其中，有助于你从历史事件中建立自己的锚。” “是不是听上去还不错？” 不需要他提问，奥黛丽已经满怀喜悦地凑近了他。她趁机挽上了他的手臂： “‘世界’先生，你为我考虑得好细致呀！有你在身边，真是太让人安心了。” 她雪白的羽翼拢在他的面前，她的笑容仿佛一眼可以望见底，她的那份崇拜和依赖，像过去一样从来都没有变化。 她离得太近了。 这就是我的小天使，我生命中的光…… 克莱恩看着奥黛丽亮晶晶的双眼，实在是没忍住，吻上了她的额角。 这样的触感真是美妙，完美符合了人类对细嫩和弹性最本能的追求。“正义”小姐的皮肤状态真是毫无缺点……等等，我在做什么！ 克莱恩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刚想退回去，腰部却突然被抱住了。 奥黛丽的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软绵绵地叫唤： “‘世界’先生，我好喜欢你呀。” 这一声呼唤，没有引诱，没有情欲，甚至连羞涩都没有。有的只是最纯粹的依恋，抱着单纯的陈述事实的态度，以至于和上一句“考虑细致”的感叹没有缝隙地衔接在了一起。 仿佛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什么都没有经历。她只是要感谢他细心的呵护，像上一句那样。 这让克莱恩的思绪重新沉浸回了几秒钟前的感觉，一时有点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嗯，她好喜欢我，这不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吗？就像我也很喜欢她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有什么不对劲。 克莱恩任由奥黛丽依恋地抱着自己，抬着脸看着自己。那样纯净的依恋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回抱了过去，忍不住再次凑近，吻了吻她的眼角。 那双眼睛跟着闭上，睫毛呼扇呼扇。奥黛丽的语气依旧和上一句连贯在一起： “你这样仔细地保护我，我真的好幸福。” 她白皙的面颊上，红润的色泽那么娇嫩，那么诱人。克莱恩忍不住用亲吻去触碰。 奥黛丽还在说话。她的语气丝毫不受影响，仿佛她经历的那些亲吻，根本不足以使她羞涩闪避，使她的心绪从交谈上移开： “真的，‘世界’先生。” “从我晋升的那一刻开始，从我发现我的晋升那么顺利开始，我就好想感谢你。” 她的语调轻柔，带着格外的安心。她唇角幸福的笑意，引得克莱恩忍不住再次轻吻她的侧颊。 在这样的动作中，他被勾住了脖子。 他心爱的姑娘睁开眼看向他，带着那浅淡到几乎没有痕迹的幸福笑容。她的眉眼舒展，仿佛在诠释美好本身。 她向他凑近，就像他刚刚对她做的那样。 她的双唇轻轻触上了他的，又轻轻分开。她似乎是用爱意在自己唇上点了一下，然后化进了他心里。 她自然而然地靠进他的怀里，问道： “‘世界’先生，我应当现在就去神弃之地吗？借助被侵蚀的历史投影？” “需不需要对锚作暂时的替换，以防止阿蒙的那位兄长通过对细节的把握，推测出我面临的困境？” 她的语气依然那么平淡，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刚刚的一切，就如同她讨论的正事一样平常。 克莱恩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到是什么。他本能地回答问题： “不需要。就让你的历史投影彻底被源堡侵蚀。亚当会以为我们不希望祂洞察你的秘密。” “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向‘愚者’先生祈求吧。” “‘愚者’先生会召唤相应的历史投影，并将你送入神弃之地的。” 奥黛丽把侧脸贴到克莱恩肩头，轻轻颔首。 因为要去往的是混沌海，这一切难以被克莱恩旁观，所以克莱恩也没什么可做的。而召唤历史投影是奥黛丽本体的工作，跟这个身份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奥黛丽只能继续靠在克莱恩怀里。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让克莱恩稍微清醒了一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我们刚刚，是亲过了吧？ 这是第一次亲吻吧？ 怎么“正义”小姐的反应，好像老夫老妻了一样？ 她第一次被我亲吻，就完全没有惊讶和羞涩吗？ 克莱恩下意识动了动肩膀。靠着他肩上的奥黛丽随之抬起脸，看看他，又亲了亲他的下巴。 她笑得那么纯净安然。可是克莱恩觉得这不对！ 什么时候，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成了我们之间，可以用平常的心态来看待的动作了？ 克莱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奥黛丽故意营造的错觉！自己又被欺骗了！ 我记得我忍不住亲了她一口之后，是想赶紧停下的。可她的态度太自然了。她的语气纯粹又平淡，完全没有要引诱我的意思，反而让我因此放松了警惕，然后，又被诱惑…… “观众”真可怕……这就像我当初晋升序列1的时候，在亚当的尸骨教堂里，不知不觉就以为自己在作友好的聊天……而今天的不同，在于我对“正义”小姐完全没有防备！ “正义”小姐晋升之后，真是愈发难以抵抗了…… 克莱恩下意识地关注了一下阿罗德斯，发现它的镜面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不是躲在那里偷窥得心满意足。他调回视线，发现奥黛丽已经忍不住抿起了嘴。 她无疑发现了他已经回过神。 奥黛丽适时地松开了他，笑得开心又满足，语气还一本正经地说道： “‘世界’先生，你说女神容纳永暗之河，需要多久呀？” “在这段时间里，我是不是不应当吸收太多信徒，以免对女神的锚造成动摇？” “‘世界’先生，如果女神一直不能容纳永暗之河，我们要一直等着吗？” “有没有更好的，保住两方利益的办法呀？” “正义”小姐，你……算了，还是聊正事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灵的力量 奥黛丽看着空中交替发生的闪电，看着周围奇形怪状的畸变植物，看着隐在黑暗中堕落与污秽的怪物，感觉并不陌生。 她曾经以灵体的形式进入过一次神弃之地。 奥黛丽摊开掌心，一点荧火随之空想而出，黑暗中的堕落力量跟随退散。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循着灵感的指示，向着不远处的山峰走去。 途中，她有些意外地注意到，山脚下竟然还有一个小城镇。 什么样的城镇，能够在一片神国的附近存在？ 奥黛丽有点好奇。因为这是个历史投影，因为还在追寻那种对神奇对美好的向往，她没有压制内心的好奇，将洞察的力量蔓延了过去。 下一秒，她看到所有居民都转过头看向她，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愉悦笑容，正了正右眼的单片眼镜。 是阿蒙啊……奥黛丽顿时失去了兴趣。 她开始攀登这座山峰。一只乌鸦飞了过来，围着她不停地打转。而不再抑制洞察能力的奥黛丽轻易作出了分辨： “阿蒙先生，感谢您亲自的迎接。” 因为身上的白袍没有张开的裙摆，所以奥黛丽没有遵循以往的礼节，只是轻轻颔首示意。 乌鸦摸摸右眼眶，啧啧道：“你们‘愚者’先生还真是小心，把你包裹得如此严密。” “我还以为我可以悄悄地寄生你，给祂一个惊喜呢。” 奥黛丽轻轻露出了笑容，仿佛阿蒙描述的行为只是友善的玩闹——当然，寄生一个历史投影，也确实不能带来什么实质的影响： “这都是‘愚者’先生的恩赐。” “阿蒙先生，请问我是该去往山顶吗？” 乌鸦拍了拍翅膀： “或者你去我的阿蒙镇上坐坐？” 那还是不要了。奥黛丽笑容不变地说道： “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拜访的。” 她不再说话，安静地前行。那只属于阿蒙本体的乌鸦飞快地超越了她，直至看不见身影，却又折回来，问道： “你难道就打算这么一步步走上去？” “你的爱好也是爬山吗？” 奥黛丽收回打量四周环境的视线，笑着说： “我想，这是对您的父亲应有的礼貌。” 乌鸦摸了摸右眼眶，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个纯真无邪、想法可笑的孩童。祂掉头飞走了。 奥黛丽完全没有被气到地爬上了山顶。一根巨大的空荡荡地十字架下，银发的美丽天使正跌坐在地。 祂淡漠的眼睛看向奥黛丽。奥黛丽颔首回应： “乌洛琉斯殿下，您好。” 乌洛琉斯的眼神毫无波动。 奥黛丽继续说道： “请问，我该怎么见到您所侍奉的那位造物主呢？” 乌洛琉斯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巨大的十字架，不说话。 奥黛丽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等待。 …… 晃荡着隐约水光的黑暗中，阿蒙恢复了戴尖顶软帽的模样，随意地盘膝坐在伫立的光柱旁边。 祂满脸兴味地说道：“亚当，你不要放她进来。我想知道，她和大蛇会发生怎样的对话。” 亚当并没有答应下来。但祂也没有张开那道阴影的帷幕。祂说道： “你似乎对那个小天使很感兴趣。” ——这里的“小天使”不是克莱恩所使用的爱称，而是奥黛丽真的太年轻，太小了。 阿蒙保持着愉悦的笑容： “她还挺好玩的。我在想，如果我把她变成我或者你的信徒，‘愚者’大概要气疯了吧？”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父亲，亚当很明白该如何阻止儿子不合理的想法。祂先夸奖一句： “看上去，你对吸引别人成为信徒，产生了一点兴趣。” 点到即止，不敢说太多，担心反而激起了阿蒙逆反的冲动： “但你提出的这个想法，对目前的你来说，难度过于高了。” 为了防止伤害儿子的自尊心，祂随即补充道： “事实上，连我都没有把握做到。” “你不妨先选择一个更容易实现的目标。” 阿蒙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祂并没有放弃。祂摸了摸下巴道： “她是不是还不知道那就是她的‘愚者’先生？”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她，能不能挑起她对‘愚者’的不信任？” 对于这种严重挑衅盟友的想法，亚当并不惊慌。祂平静地化解道： “‘愚者’现在正需要有人为祂做出铺垫。” “你这么做，恰好合乎了祂的想法。” 祂顿了顿，补充道： “如果你只是想看热闹的话，不妨安静等待。” “‘愚者’瞒不了多久的。” 对此，阿蒙并不上当： “我难道能够跑到祂的身边去围观吗？” “现在连你都不敢进入祂的梦境了。” 不过，祂也没有再提出其他的，足以对克莱恩产生挑衅的行动方案，只是随意地后靠下去，躺在了光柱的脚下。 …… 奥黛丽最终也没有再和乌洛琉斯说些什么，毕竟她在先前，有向阿罗德斯了解亚当神国的相关知识。 其中就包括，不要试图和乌洛琉斯发生对话。 在安静的等待中，她终于看到巨大的十字架上，扩张出了一片连接天地的阴影帷幕。帷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幽暗的水光。 水光……奥黛丽回忆着梦境迷宫的边界，回忆着阿罗德斯展现出的不同途径的能力，突然有了明悟。 阿罗德斯，不会来自混沌海吧…… 她不再多想这件事，向着乌洛琉斯再次颔首一礼，缓步进入了这片阴影之中。 因为混沌海有了主人，也因为这个历史投影被源堡的力量彻底侵蚀，奥黛丽没有像在《格罗塞尔游记》里那样，感觉浑身都在诞生不属于自己的意识。她甚至都没有感受到那种来自本途径的压制力。 她只是不出所料地察觉到，自己和外界断绝了联系。 奥黛丽瞥了一眼躺在光柱脚下的阿蒙，仰起脸，看向那道光柱，双手交叠在胸前，倾身一礼： “造物主阁下，上午好。” “我来拿取我击杀艾瑞霍格的报酬。” 光柱静静伫立。亚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 “我将教导你使用一种独特的，运用‘观众’力量的方式。这对你唤醒‘愚者’，将会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奥黛丽不太明显的吸了口气，屏住了呼吸。 “在22条非凡途径中，‘观众’的力量最为不受限制。源自心灵和空想的力量，意味着只要不超过位格的约束，观众可以做到任何事。” “只要你发自内心地认为你可以做到。” 作为“观众”途径的最高位者，祂无疑感觉到了奥黛丽并没有太听懂，因此举例道： “要知道，在还不算太久的从前，‘观众’是不能分出与自身序列等同的身份的。” 奥黛丽一愣。 我一直在使用和自己序列等同的身份。我晋升“织梦人”的时候，明明…… 她若有所悟地看向那道光柱，听着亚当平静地说道： “是我将‘身份可以与本体序列相同’这条知识，添加进了这条途径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状态共享 奥黛丽顿时有了推想： “我一直觉得不那么合理的一条，分出的身份依然具有这个身份所不具有的过去，依然可以分出本体拥有的所有身份——这也是您添加的知识吗？” 举例而言，奥黛丽分割出的，代表着霍黛丽的身份，本不应当具有奥黛丽在现实中的过去。但她依然可以由那个霍黛丽的身份，再分出一个游走在梦境之外的身份出来。 这其实是不那么合乎逻辑的地方。但奥黛丽在晋升“织梦人”后，了解到的解释是历史只有一个，因此身份的过去与本体共享，故而可以由身份分出身份。 在这件事上，亚当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 “这就是心灵的力量。” 奥黛丽一时觉得感受有些复杂。这样随意地修改本途径的知识，放在其他的途径中，就是上位者对较低序列者最大的恶意，是下位非凡者无力抵抗的噩梦。 可亚当竟然把这变成了一场恩赐。不论祂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不论这么做对祂有什么帮助，奥黛丽确确实实因此获益。 甚至，如果没有这些全新的针对身份的利用，她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唤醒克莱恩的自我意识。 这让她的目光难以抑制地带上了感激。 阿蒙注意到了这件事，顿时对亚当吸引他人信服的能力产生了破坏的冲动。祂坐起来，正了正自己的单片眼镜： “这也提醒了你，‘观众’晋升后得到的知识未必都是真的。说不定只是亚当觉得哪一条有趣，就随便加进去试验一下。” 呃……奥黛丽低下头看了阿蒙一眼，对祂在父亲面前的放肆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作为一名“观众”，她不会让人尴尬，因此顺着阿蒙的话问道： “那么理论上，只要这些新添加的知识没有超出位格的限制，序列3以上的‘观众’都能够做到？” 亚当也没有在意儿子的玩闹： “是的。而从序列2开始，你拥有了足够的空想力量，可以自己创造自己相信的能力。” “当然，心灵的力量并不那么容易获取。让自己彻底地相信某件事，和简单的催眠并不等同。” “当我将上述的知识添加进这条途径后，赫密斯花了一个月，才克服了自己过往的认知，真正做到了这些。那位复活的‘空想之龙’，更是受长久的身为‘观众’的经验所局限，直到死时都难以完成这样的转变。” 听上去，这样的应用方法，是曾经的安格尔威德所不熟悉的？这未必没有可能，毕竟古神都是疯狂的。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慢慢颔首：“这就是您要教导我的知识吗？” “不。这样的道理，只要是在第三纪之后晋升的、有一定经验的‘观众’途径天使，都有相应的了解和体会。” “我想教给你的，是如何基于这样的心灵力量，共享不同身份的状态。” “状态？”这个词语过于模糊，奥黛丽一时不能精确体会。 亚当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比如，位格。再比如，来自规则的判定。” 奥黛丽一愣，双眼刷地亮了。 …… “你的意思是，你在梦境增强的时期，由梦境外的身份共享霍黛丽那个身份的状态，获得她的序列1的位格，以及梦境对她的加强，然后进入梦境迷宫，压制天尊带来的污染？” “而因为神秘减弱的发生，天尊的反抗，包括借助‘开门’从其他房间汇聚力量，包括借助非凡能力伤害你，都会变得不那么强烈？” 克莱恩看着拽着自己的袖子，兴奋地晃啊晃的奥黛丽，感觉她的喜悦和兴奋如有实质，似乎让她的整个人都发起了光。 呃，她好像真的在发光…… 不是那种作为光源的发光，而是一种光泽感，使得直射的阳光、头顶的灯光，都在她的皮肤和外衣表面得到了更大但依旧柔和的反射，以至于整个人都带上了淡淡的光晕。 还挺美的。克莱恩停下了抽动嘴角的动作。 不得不承认，“正义”小姐虽然在刻意追求梦幻和美好，但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做作。恰恰相反，她很清楚人类潜意识中的喜好，并把它们以最直白的方式显现了出来。 就像现在，她发光的样子真可爱。 “‘世界’先生，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很快就能时刻保持清醒啦？”她的笑容像最盛放的鲜花。 小花抖了抖自己的花瓣，收起了自己的光泽： “我怎么觉得你并没有因此而高兴？” 她挥动着叶子，啊不，翅膀，问道： “‘世界’先生，你是有什么忧虑吗？” 克莱恩轻轻颔首： “我觉得，我先前的担忧并没有得到解决。你依然需要直面天尊的力量。” 奥黛丽并不觉得这是问题： “但我现在序列1了呀。而且这里是梦境，我甚至可以把自己变成天使之王，或者成神也不是不可能。” 克莱恩正是对此有所迷惑： “你不是说，‘观众’的空想力量，是不能超过自身位格的吗？” 奥黛丽解释道： “我成为序列1的天使，并且获得梦境中的增强力量，本质上是在借助‘0-02’的位格，借助你和‘愚者’先生的位格。我的位格能达到的理论上限，是受你们限制的，而非我自己。” “当然，这种对位格的借助，如果在现实中运用，会困难到几乎不可能发生。可这里是梦境。我从梦境中借助力量，发挥在梦境中，是不那么困难的事情。” 这倒还算合理。“观众”和“不眠者”途径的非凡者，通过操纵梦境，击杀位格更高非凡者的例子比比皆是，重要的是让梦境主人相信…… 只是，到了我们这样的位格，梦境的力量已经可以权柄被超越，被低位者借助梦境击杀的难度，将会大大提升。 当然，天尊以污染的形式存在，本质上被“观众”克制，而且我可以做一些自主的压制。所以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是—— “我还是不太放心。”克莱恩皱着眉。 在这件事上，历史投影很难起到替代的作用。 之前探索梦境迷宫的时候使用历史投影，是因为那只是看一眼；一旦历史投影和天尊的污染有了交互，天尊必然能够利用和干扰那个历史投影，甚至使它反叛。 看了看奥黛丽依然在发亮的眼睛，克莱恩也不忍心再泼冷水，只好说道： “你先学，不管我们是否使用这个方法，它都是一项很有帮助的技能。” 奥黛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 她乖乖地点头：“等我学会了我们再讨论。也许还会发现更好的办法呢？” 第一百八十章 毁灭的威信 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尝试，奥黛丽难免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我要花费多久，才能学会这个技巧。” “按照阿蒙那位兄长的说法，心灵的力量并不容易掌握。像赫密斯那样的经验丰富者，都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彻底掌握一项新的技巧呢。” “希望我不要太笨。不然就太丢脸了。”她吐了吐舌头，吐得很可爱。 惹得克莱恩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就算学不会，你也不笨。” 奥黛丽顿时把双眼笑成了月牙。她说道： “‘世界’先生，我是不是还要想办法，再提升一下我在梦境中的位格？位格高总是没有坏处的。” 确实……克莱恩提议道： “在梦境中获取唯一性估计比较困难，而且亚当带来的影响会防不胜防。” “但你可以把‘0-08’调配成魔药喝下。” “作家”的晋升仪式是隐在幕后，导演一出覆盖整个城市的戏剧。这一点，奥黛丽在梦境中已经做到了，所以也不怕喝下一份魔药。 克莱恩跟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反正亚当也不会再利用‘0-08’，影响这片梦境。你彻底用掉它也没有关系。” “稍后你将它拿过来，我帮助你解决一下亚当和它的神秘学联系。” 他打算把这个联系嫁接到另外的事物上。 因为“0-08”在另一个梦境身份手上，所以两个人只能等待。闲着也是闲着，奥黛丽索性拿出了一沓纸。她笑眯眯地说： “‘世界’先生，‘星星’先生把他写的诗交上来了。你要不要品鉴一下？” 伦纳德那家伙写的诗？当然要！ 我让他完成这个任务，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要知道，我虽然确定那家伙不会写诗，但还从没鉴赏过他的作品呢。 克莱恩满含兴味的接了过来。然而只看了几页，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是伦纳德那家伙写的？” “是呀。”奥黛丽一脸认真，“是不是写得还不错？” “我觉得这些一定可以卖得很好。” 克莱恩迷惑地翻了翻，收拢好诗稿，狐疑地看着奥黛丽： “你确定这是他写的？” “当然是真的啦。”奥黛丽的绿眼睛格外真诚，“我骗你做什么呀？” 呵！你才刚刚骗过我，还把我骗得晕头转向，亲爱的“正义”小姐！ 克莱恩将那摞稿纸放到另一边手里，将靠近奥黛丽的手伸了出来： “那你给我看看，替伦纳德写诗的那位先生的作品。” “什么替‘星星’先生写诗的先生？”奥黛丽一脸无辜，“诗都是‘星星’先生自己写的呀？这不是‘愚者’先生留给他的任务吗？” 克莱恩摊开的手，直接伸过去捏了捏奥黛丽的脸： “你就骗我吧。” “昨天阿蒙潜入伦纳德家里，就是藏在寄给他的诗稿中间。” “我不光知道诗不是他自己写的，我还知道，给他寄诗的那位先生，叫艾尔伦·克林顿。” 看来“世界”先生不仅完全不抗拒和我亲密的触碰，甚至在打破了曾经的克制后，有了本能的主动的冲动。那他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采用帕列斯老先生的锚呢？ 不希望我深陷在对他的情感中？还是说……奥黛丽想着种种可能，不免心中一沉，一时之间，不安、心疼、怜惜、心痛一样接一样地往上涌。 奥黛丽完全没有表露出来，表情无辜到了极致： “啊，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诶！” 她委屈兮兮地瘪了瘪嘴，小小声地嘟囔： “阿蒙怎么这样啊……” “果然，没有准备地骗人，是容易出问题的。” 你还委屈上了？克莱恩来来回回地看她的表情，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捏了捏她的另一边脸颊： “你怎么这么皮？嗯？骗我骗上瘾了？” 奥黛丽伸手捂住被捏红的脸颊，绿眼睛大大地瞪着他，一副想反抗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克莱恩刚想趁机教育教育她，树立一下自己快要崩塌成碎屑的威信；谁知，奥黛丽示弱的表情突然转变——她直接向前一凑，冲着克莱恩的侧脸亲了一口。 呃…… 克莱恩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下亲过的位置，发现奥黛丽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已经高兴到了发光的程度。 他的那些立威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说真的，发光是不是就太过分了，“正义”小姐？ 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克莱恩刚觉得有点下不来台，奥黛丽就故意咳了咳，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拿出了另一沓纸稿递过去： “‘世界’先生，你来帮我看看吧。‘星星’先生写的这些……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星星’先生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转移话题真是娴熟……是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克莱恩犹豫着要不要认真地训诫一下这位顽皮的小姐，勉强地保护一下自己最后的威严。 然而想想自己不仅没有可以辖制对方的把柄，还随时有暴露秘密，因而被责怪的风险，克莱恩顿时决定，还是顺着这个台阶走下来。 当然，为了表明自己并不接受这样的调戏，做出最后的挣扎，他故意板起了脸。 “怎么回事？”他冷峻地说道。 奥黛丽瞄了他一眼，皱起小脸做出可爱的表情： “‘世界’先生，我虽然知道‘星星’先生不太会写诗，可我实在没想到……” “我怀疑，让苏茜读几部诗集，都可以指导‘星星’先生修改他的诗作了。” ……克莱恩没绷住笑了。 他看着奥黛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伸手接过那沓纸，一边顺势扭过头，横了一眼被丢在一旁的镜子。 那上面，是五指张开的一双小手，以及躲在指缝后，一双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睛。 …… 圣赛缪尔大教堂的地下，刚结束了一场会议的伦纳德，回到了自己专属的办公室。 “怎么感觉，留在贝克兰德，比追捕玫瑰学派还要累？我调回来这几周，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放了半天假，刚回来就收获了一堆工作。” 伦纳德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捏了捏眉心，带着点隐忧地自我感叹： “因为末日即将来临吗……” 这让伦纳德难得有了晋升的迫切感。而当他想到如果不能及时申请那份“银骑士”非凡特性，或许真的只能被迫晋升成为魔女，这份紧迫感顿时得到了增强。 就在伦纳德下定决心，要在今天的工作之后，好好思考一下自己还有什么扮演机会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灰白的雾气，响起了“正义”小姐轻柔的嗓音： “‘星星’先生，你什么时候方便布置请求‘愚者’先生赐予的仪式？我可以把那枚金币还给你了。” 哦……我现在就可以。 伦纳德确认门已经锁好，动作熟练地摆好了祭坛。等到象征着赐予的大门张开，一枚熟悉的金币，携带着一个信封落在了他的面前。 信封？ 伦纳德带着迷惑抽出信纸，发现那全是他上交的诗稿中，源自自己创作的部分。 直到信纸的最后一页，他看到了一张另附的笺纸，上面的字迹，竟然还有点意外的熟悉： 【亲爱的伦纳德： 见信如晤。 最近过得好吗？ 魔药消化得怎么样了？ 让你写几句好听的话夸夸我，就这么难吗？ ——你永远的朋友， 克莱恩·莫雷蒂】 在正文的最后一段，在“好听的话”这几个单词下面，还有另外颜色的波浪线、以及明显属于女性的娟秀小字作出注释： 【指优美的，隽永的语言】 这！这两个人！ 伦纳德一边觉得哭笑不得，一边又难免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克莱恩这家伙取笑我不奇怪，可为什么“正义”小姐也会跟着一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兄妹合力 阿尔弗雷德坐在饭厅里，等待着午餐的开始。 突然，他的灵感有所触动。 阿尔弗雷德回过头，看见一双碧绿的眼睛，从门后探过来。 小妹妹冲他招招手。 阿尔弗雷德看了眼还在安排着仆从摆放午餐的凯瑟琳夫人，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了出来。 稍一凑近，小妹妹立刻轻声抱怨： “阿尔弗雷德，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我早饭时想找你，结果你又不知去向了。” “我下午就要走了，你也不想着多陪陪我。” 阿尔弗雷德想回答，脸色却微微一变。 在今天以来的第一次靠近妹妹之后，他竟然发现奥黛丽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另外的力量存在。 那种力量和她完全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在南大陆的种种危险，带给了他敏锐的感知力，阿尔弗雷德相信自己根本无法察觉。 这是……污染？！ 什么力量污染了我妹妹？！ 阿尔弗雷德刚刚生出警惕，却突然觉得，哪有什么污染，自己的妹妹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不再想这件事，带着妹妹走到没有人的角落，如常地压低声音，回答道： “我这不是中午还会回来吗。” “事实上，我最近在搜集‘愚者’教会的消息。” 他没有选择隐瞒奥黛丽。这一方面是因为她知晓自己转信的意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奥黛丽将要去往东切斯特郡，处理“愚者”教会提出的交易。 奥黛丽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据说，黑夜教会的成员，认识一位另外的‘愚者’信徒。不是那位和各大高层出面合作的‘正义’小姐。” “我正在想办法打探那位信徒的具体消息。在这方面，虽然黑夜教会的人嘴很严，但有形迹就可以被捕捉。” 已经到这一步了……奥黛丽点点头，说道： “等我见到了那位‘愚者’教会的代表，我也会和你分享我的发现。” “嗯，我的古物保护基金会的成员曾发来电报提起过，那位‘愚者’信徒，非常、非常高大。比弗萨克人还要高。” “我想，他应当是一名‘战士’途径的非凡者。”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 “据说，在海上，在罗思德群岛附近，有很多半巨人信仰‘愚者’。” “我有请托我在军中的关系，对他们做出了解。” 奥黛丽符合过往性格地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以表达自己对海上冒险的兴趣。不过她没有谈起这件事，依旧遵循原本的话题： “阿尔弗雷德，你想了解什么？我知道，你肯定希望确认，信仰‘愚者’不会像信仰真实造物主那样变成疯子。但是，还有其他的细节吗？” 阿尔弗雷德用手梳了梳头发： “我想了解什么？我希望知道更多‘愚者’教会相关的信息。它们是如何创建的，信徒从哪里来，有什么样纲领，什么样的追求。” “当然，这些是不可能通过旁敲侧击完全了解的，甚至，我怀疑‘愚者’的信徒也并非全部知晓。但我还是希望尽量了解更多，这样才能作出周全的准备和预先的打算。” 奥黛丽思索了一下，已经有了方案： “我可以表现出对‘愚者’教会的好奇，也许他们就会为了招揽信徒，而吐露更多。” “你放心，我会小心把握程度。一旦发现他们有过度纠缠的倾向，就立刻停止。” 见阿尔弗雷德的态度倾向于答应，她笑着吐槽道： “这个‘愚者’教会也真奇怪。既然想要在军方招揽信徒，又为什么不和有意向的人多加接触，还要我们自己去探索。” 对此，阿尔弗雷德有自己的看法： “也许，那些半神们早就被‘愚者’教会接触过。只是我在非凡领域只有序列5，还不能足够地引起他们的重视。” 不，阿尔弗雷德，你不明白，你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会这么积极地推动这件事……奥黛丽听着阿尔弗雷德问道： “好了，怎么一直在聊我的事。奥黛丽，你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这本质上是一件事，阿尔弗雷德。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费内波特城的工人大面积罢工，整个城市彻底混乱了起来。女神啊，那里的民众真是可怜。” “阿尔弗雷德，我在想，如果，如果教会没有识破王室的诡计，让你真的在战斗中死去，我们是不是也要经历这样的混乱？” “这样的混乱，会成为那位邪神的养料吗？阿尔弗雷德，在费内波特变得混乱后，局势是不是越来越危险了？” 她目光担忧地说道： “我真的很担心，也很矛盾。我希望你能及早转信，脱离危险，又担心‘愚者’同样不能信赖，让你反而落入更危险的境地。” 阿尔弗雷德沉默地听着，带着些许思索的意味。半晌，他抬起手，揉了揉奥黛丽的头发： “不要害怕。你不是马上就要为我做出至关重要的帮助了吗？局势总会慢慢清晰起来的。” …… 约翰吃过午饭，照例去了一趟东区达瓦斯街的据点，检查那里有没有发现新的非凡案件。 在那里，他意外地见到了朱斯提西娅小姐。 “我还担心你出事了。” “我向你祈祷，你完全没有回复；两个据点的人也都没有见过你。” 他动作明显地松了口气。 奥黛丽顿时笑了： “我总是有各种各样你们不能了解的事务要忙，偶尔的失联并不需要担心。不过，还是感谢你，让我感受到了温暖。” “我没有回复你，一方面是在忙别的事，另一方面也是有其他要交流的事项积压在一起。索性直接见你一面。” 约翰一听，顿时露出了苦笑：“我闻到了新工作的味道。” “是新功劳。”奥黛丽强调了一下，又补充： “当然，工作量也是有的。” 不要再忽悠了，朱斯提西娅小姐。我可不是拿一根胡萝卜就会拉磨的驴…… 没有胡萝卜，我不是一样要拉磨吗？ 奥黛丽虽然没有开启洞察，但无疑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吐槽。她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依旧软绵绵的： “既然提到了，我就先说交给你的任务。” 她掏出了一份证件： “我为你拿到了贝克兰德工业与技术大学的听课证，这让你可以旁听那里的任何课程，就像一个正常的学生一样。” “是不是还不错？我知道学霸你很爱学习。” 约翰不得不点头，赞同这个任务的轻松。对学霸来说，上课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你的任务尽量接近波特兰·莫蒙特校长。他领导的机械实验室，有潜力在未来爆发非常多的科技成果。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这里的意义。” “同时，我希望你塑造出，热爱向大学里的老师以及学生提问的形象。这也并不难，对吗？这是本色出演。” 约翰继续点头。 “除了上述任务，我希望你能和这些人打好关系，让他们信任你，甚至信服你。” 奥黛丽递过一份名单。 “当然，如果你特别讨厌某个人，那不需要勉强。但这样的人不要太多，不然我们的工作会很难展开。” 约翰挑起眉毛，拿过那张纸，问道： “这份名单的目的是？” 奥黛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如果有一天，我一声令下，你要能在几天内，迅速将他们转变成‘愚者’先生的信徒。”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附带的福利 约翰不可避免的睁大眼，一方面感受到了这个组织的力量，远超目前的表象；另一方面也对自己能否做好，产生了少许怀疑。 当然，学霸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学会： “我并不擅长与人交际。这里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或者，我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增强自己？” 奥黛丽很喜欢他的态度： “这个任务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 “事实上，这些人被选出来，必然有他们可能被打动的地方。找到这些可以撬动的点，对你来说也是推理，不是吗？” “我想你会希望先自己尝试，而我也认为这会让一切表现得更加自然。当然，如果你渴望知晓答案，我随时愿意告诉你。” 约翰顿时充满兴趣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要挑战一下。 看到如此积极工作的下属，奥黛丽感到非常满意： “另外，因为黑夜教会认识了你，而你又要被派出做任务了，那么你就有可能会被其他组织发现一些痕迹，作为研究‘愚者’教会的突破口。” “虽然我们还没有那么见不得人，但我相信你不喜欢被人窥视隐私。” 约翰顿时正色起来。这也正是他的担心。 “针对这个问题，你需要学习一些反侦查反跟踪的技巧。杰登很擅长这件事，你可以去找他。我想他也很乐意有教导你的机会。” 想到那个还在中二期的少年，约翰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另外，你每个月还有份额得到几张这样的符咒。” 奥黛丽递过了几张银和锡制成的小方片： “它的作用是使你进入‘心理学隐身’的状态。只要不和环境发生交互，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开启的咒文是赫密斯语的‘心灵’。” “如果你不幸用完了自己的份额，我还可以帮你准备更多。当然，你需要自己提供原料。” 约翰眼睛一亮，深切地感受到组织的温暖。要知道，他自我暴露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归咎于自己不小心。 没想到组织愿意为他买单。 本着不要麻烦老板太多事情的原则，他问道： “我可以学习自己制作吗？这会让事情简单很多。” 呃……可我最近不能接受祈祷……如果借助下位祈祷仪式，那一切就太复杂了。 奥黛丽在心里做出了决定，一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复杂表情： “约翰，我明白你是不想为我增添麻烦。”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你自己刻制，说不定，呃，花在学习上的材料，会超出你配给的份额，让你额外花费许多金钱。” ……你直接说我手残就可以了，朱斯提西娅小姐…… 约翰顿时如奥黛丽所料地放弃了这个话题，说道： “那我会注意节省的。” 奥黛丽高兴地打了个响指——这是她本人绝不会做出的动作，用以和其他身份区分： “好了，那我们来说你祈祷时提到的事情吧。” 约翰顿时表现得更认真了。 “你说的，在学术上的推理，也可以消化魔药，我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阅读者’向上晋升后，很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解析各种神秘学知识。” “至于在科学探索的途中如何规避危险——” 奥黛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首先，你要记住，和星空相关的任何内容，你都不要去触碰！这很重要，我要向你重复三遍！” “星空很危险！” “星空很危险！” “星空很危险！” 她等着被“重复三遍”逗笑的约翰重新严肃起来，才解释道： “多的你不要问。这些真的很危险，哪怕是半神也没资格了解，否则就会遭遇可怕的污染。” 还残留着被逗笑的愉悦的约翰，愣住了。 还有知识连半神都没有资格了解？！那可是半神，是组织真正的中流砥柱，是一个寻常非凡者可以想象的最高成就！ 航天领域难道不是再正经不过的科学了吗？这有什么不能了解的？ 这个世界，不会是符合不可知论的吧？ 这位思路不同寻常的学霸，顿时感受到了来自哲学的扭曲，感受到了荒诞和恐怖。 对约翰来说，世界的不可知，意味着科学逻辑思维的本质受到了摧毁，意味着邪恶与疯狂难以被解析，就更不可能被解决——这是比邪恶与疯狂本身更让人恐惧的事情。 这让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 希望那些所谓的不可以了解的知识，在天使或者神灵的阶段是可以被了解的。 不过，既然这个世界，疯狂到了半神都只能闭目塞听的程度，我严重怀疑，当一个人达到天使的层次，也许会不可抗拒地成为不可知力量的一部分。 于是，不可知论彻底变得完整。 约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发自内心地希望非凡途径不要往这个方向发展。 奥黛丽无疑注意到了他的心绪起伏。但她没有多说，只是接着讲解道： “除了星空，大部分在学术研究中遭遇的污染，都源于历史遗迹事物的发掘。这样的事物，很可能来自某位古老的非凡者，于是染上他或者祂的疯狂。” “如果你不去挖掘遗迹，不去接触未经鉴定的古老事物，这样的危险会减少很多。” 那还好，我的研究往往局限在科学的范畴。约翰集中心神，先不去想世界是否可知，而将目光专注于眼下。他刚要松口气，就听到奥黛丽说道： “当然，这不是完全的避免。所以我做了其他的准备。” “因为你受到组织的庇护，所以你可以得到一个护符。它的作用是给你一点好运，为你避免一定的危险，来自充满恶意的高位存在的那种。” 我们组织的福利可真好！约翰眼睛一亮，刚要说什么，就发现朱斯提西娅小姐递来的护符不是一枚，而是两枚。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 “我记得你提起过，你有一位经常一起讨论问题的同伴？” “另外一份就交给她吧。不要因为你的探索而给无辜的人带来伤害。” 约翰接过护符的动作顿住了。他狐疑地看向朱斯提西娅小姐，发现她秋湖般的双眼之中，全是坦荡。 第一百八十三章 效力何人 玄冥观的牢房内，第一次关押了这么多人。 大家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被突然发生的变故震慑得不敢说话，一个个小心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空间，蜷成一团坐在地上。 也有些人比较肥胖，得不到足够的空间，只能被迫站起来叫嚷： “草他娘的，老子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声音，在容纳百名弟子的寂静牢房中，竟然传出了回音。 胖弟子自己也吓了一跳。尤其是当他发现，不仅自己牢房内的弟子看向了他，似乎牢门对面，两侧墙面之外，在层层阻隔之后，有无数双眼睛望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掩住了嘴。但随即，他重新理直气壮了起来： “我说的有错吗？我们做错什么了？又不是我们让龙开念冒出来的。” 零零星星的，开始有人作含糊的附和。 不过这些出声的弟子，大多新入观没多久。那些年长的弟子并不敢开口，觉得这些小师弟师妹们口出妄言，将再遭惩罚。 直到一道桀桀怪笑突然传来。 那声音真是熟悉得很，熟悉得让人忍不住地恐惧颤抖，也熟悉得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下一块肉来—— 他们听到了龙开念的声音： “你们不想逃吗？” 不想逃吗？ 我们能逃吗？我们怎么逃？ 怎么逃不会被授箓弟子缉拿归案？怎么逃不会被冥君降下神罚？ 比起年轻弟子们垂头丧气听天由命，又忍不住产生了一些祈盼；年长的弟子，则是另一番心理活动： 这龙开念，怎么又冒出来了？ 这无声无息，分明就是幻术。可幻术究竟是怎样伤到那些师弟的呢？ 这些人里，有些依然坚持自己，相信这是有人背后作祟，意在挑起玄冥观之乱；自己方才未能约束好弟子，反倒闹得那样大，连累自己也将要失去性命，实在是追悔莫及。 但也有一些，开始忍不住怀疑了： 这不会，是真的龙开念吧？ 他疯疯癫癫，是怎么躲过神罚，重新活过来的？又是怎么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 龙开念的声音还在幽幽传来，充满蛊惑的意味： “要我说，你们今晚便要死了。逃跑又能如何？不过一死。” 对呀！不过一死！ 干嘛要等死呢？ 有年轻弟子被说动了，忍不住叽叽喳喳地低语起来。 “咱们想办法逃出去吧？” “怎么逃？我们连这里的牢房都逃不出去。” “可以趁看守送饭菜时，想办法制服他，夺取钥匙。” “我等没有弟子令牌，难道只靠蛮力？” “你们可想过，逃出去又如何？我等的弟子令牌还在白法师手中。凭着令牌与我们间的联系，他轻易便能推算我们的位置。” “我没有弟子令牌。我的弟子令牌丢了！那我是不是可以逃？” “原来失去弟子令牌，还有这等好处？！” 一时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场面渐渐混乱了起来。几个心怀戒备的年长弟子注意到这一幕，都感受到了不安。 龙开念这些话，往深了想，分明就是为了挑起玄冥观的内乱！ 而且他已经成功了一步！这些弟子已经想要出逃了！如果再趁机施恩…… 按捺不住的高叫已经传来，来自那个率先发声的胖弟子： “怎么，龙开念，难道你是来救咱们出去的？” 糟了。他要趁机施恩了吗？ 出乎意料地，牢房之外，龙开念的笑声嗤嗤传来： “我作甚要救你们？你们又不是我关进来的。” 那语气，要多悠闲有多悠闲，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年轻弟子们嗡地炸锅了。在这样的杂乱低语中，胖弟子带着暴怒，尖声叫道： “那你他娘的放什么屁！” 就是啊！不救人在这放什么屁？看热闹有意思吗？ 就在这样带着怒火的混乱骂声中，一道瘦长如竹竿的身影，缓缓地从阴影深处走出，站到了牢房的铁栅栏外，站到了被牢房小窗透进的阳光照亮的区域。 他掸了掸自己的袍角——那件衣袍颇为精致华贵，竟然已经不是他清晨时穿的那身，干硬板结的弟子服。他的胸口似乎挂着什么吊饰，以至于衣物有所突起。 龙开念没骨头般地靠在了牢门上，脸上是毫不受骂声影响的笑容： “因为——”他举高了手中的事物。在所有人下意识的屏息中，金属碰撞的哗啦声响那么清晰： “我有牢门的钥匙啊。” 吸气声那么整齐。 龙开念满意地笑了： “怎样？尔等可想出来？求我啊！” 在短暂的寂静后，牢房里猛地爆开了声音。 有怒骂的，有真的上前恳求的，嗡嗡一片谁也不能听清。然而龙开念不为所动，只是噙着愉悦的笑意，更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倚靠姿势，一上一下地抛着那串钥匙。 这一刻。饶是那些心怀戒备的年长弟子，也不得不在心底骂了一句：这疯子是真的欠揍！ 不能再让他这样闹下去了！ 龙开念背后那间牢房的角落里，一位已届中年的弟子，猛地站起喝道： “都住口！” 在惊怔带来的安静中，那位中年弟子怒道： “龙开念，你既然频频现身，可也该交待一番，你究竟效力于哪个邪魔歪道，才逃脱了冥君的神罚？” 这句话，问愣了所有想要出逃的人。 龙开念勾起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这样的发展，早就写在了他们预先设想好的剧本之中。 他慢悠悠地转过了身，抛着钥匙，歪着头看向那中年弟子。 这位师兄他认得，姓张，掌管弟子起居坐卧、礼仪进退的。当年爹出事之前，他没少嫌弃自己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以至于龙开念早就养成了看到他就心生厌烦的条件反射。 至于龙渊出事之后，自己被关起来之前，那教训自然就更多了。 龙开念想着这些往事，嘲讽已经到了嘴边。 他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这位师兄的妻子，那位负责掌管后厨事务的于师姐，常常在自己偷跑进厨房时，将藏好的点心塞到自己的手里。 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他俩便已经结为道侣了吧？这么多年下来，是不是孩子都大了？ 张师兄在我爹晋升首座之后，没有因此对我赔上小心，反倒更加严厉起来，这也是真心期望我好的啊…… 龙开念的脸短暂地扭曲了一下，随即更换表情，吞下了那些嘲讽，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笑容： “师兄这话可就说错了。” “我所效力之人，便是他太乙救苦天尊听了，也不敢说上一句邪魔歪道。” 此话一出，一双双眼睛纷纷瞪大。 这龙开念，他是承认了自己有另外的效忠之人，承认了那人助他抵抗了冥君的神罚，承认了他频频现身，就是有所谋划！ 在这样惊疑不定、情绪复杂的一道道目光中，龙开念轻轻笑了一声： “此人呢，年轻弟子或许不知晓。但张师兄你，必定不敢对她有丝毫冒犯。” 他捋直身体，摆正脑袋，往日嬉皮笑脸的面容一旦严肃起来，竟然有了几分庄严： “她便是，道祖座下真传二弟子。” “清池仙君。”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谁是正道 与此同时，安坐在客房中的阿尔杰，终于等来了臧冉的拜访。 他主动站起来，颇为关切地用精灵语问道： “臧道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昨天怎么都找不到你，做出占卜后才知晓，你是晕过去了，一直在休养。” “你还好吗？” 臧冉愣了愣。 他苏醒之后，不是没有得到他人的关切；可比起白师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关心，这位阿尔杰前辈的话语，让人暖心又放心得多。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多谢前辈关怀。唉，我这是怒急攻心，方才如此，倒连累前辈大半日无人交谈。” 阿尔杰温和地摆摆手： “我自己有什么关系。眼下重要的是你，怎么会突然晕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臧冉摇摇头，露出苦笑： “不过是观中之事令我怒急攻心，一时厥过去罢了。” 他略作沉默，低低说道： “开念故去了。” 阿尔杰装出了惊讶的样子。 “我觉着死因存疑，难免耿耿于怀。可没人再去查了。” 臧冉顿了顿，笑了一声。他瞥了眼窗外密布的阴云： “这些不过是我个人的情绪，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来，前辈那边的世界中，可也有受人供奉的神灵？” 他仿佛是随口一问。 来了！阿尔杰仿佛随意聊天似的说道： “这是当然。” “我们那里的神灵，相较于你们这里，数量要多出许多。而且，祂们也不像你们这里的神灵，全部是善待信众，教养下民的正神。” “在我们那边，有的神灵仁慈博爱，在意每一位普通人的生死，帮助每一位非凡者——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修道之人——对抗疯狂，抵御灾难。” “可是有更多的神灵，是真正的邪神。只要信仰了祂们，甚至只是不小心受到了祂们的注视，就会一步步走向堕落，走向疯狂。” 阿尔杰叹息着摇头，向臧冉感叹道： “在我看来，比起我们那个充满疯狂与血腥的非凡世界，你们这里，就像正神的神国那样美好。” “你们的非凡之路虽然难以攀登，却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们的神灵中，也不会有邪恶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可能投来注视，令人失去自我，变得冷酷与残暴，却毫无自知。” 冷酷残暴，毫无自知……这不正是白师兄，不正是我这几日所见的观中同道吗？ 臧冉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难道，被我等奉为正统的尊神，其实，其实是，邪神？ 我素日祈望着护佑的，实则竟是邪神么？ 臧冉想着这样渎神的念头，难免有些许战栗。但他的双拳却渐渐握紧，指甲狠狠嵌进肉里，仿佛在凭借这样的方式，阻止着自己再次逃避。 我不能再逃了。为了开念，我也不能再逃了。 开念啊…… 你的那些渎神之语，也是由此而来么？ …… 龙开念难得站得笔直，却立刻就有了气势。 “只看近年以来，太乙救苦天尊纵容授箓弟子，自相残害，混乱无纲。由此上行下效，冤枉了多少无辜之人！” “当年先首座含冤而死，尚还历历在目；而今君等无过无错，就真能安坐于牢房中等死吗？” 这两句话说完，立刻就有年长的弟子要出言呵斥。然而这些弟子刚刚张开嘴，就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一种来自至高至远处的威压，顿时产生了本能的臣服，产生了恐惧的战栗，以至于短暂地难以言语。 抓住这个机会，龙开念忍着怦怦的心跳，忍着对父亲下场的担忧，忍着让熟悉的人陷入混乱的不安，高声道： “仙君承道祖之志，又岂能任由那冥贼为非作歹？故而遣我来此施行教化，予尔等一线生机。” “你们之中，凡是与我同仇于那冥贼，又对道祖忠心无二的，仙君允你们投至道祖殿下，可获赐神恩，走出这牢房之外。” 这段话说完，他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龙开念知道，从这一刻起，玄冥观的命运，将彻底走向分裂与消亡。 他感觉心一突一突的，仿佛长出了棘刺。 虽说我恨透了这些蠢人，可这里毕竟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啊！ 但我只能如此……太乙救苦天尊视弟子如蝼蚁，肆意操纵弟子心智。若是任由祂这般下去，岂非要祸害一代又一代人？更别说我与祂隔着血海深仇…… 故而，我只能投靠结界外的力量，只能任由他们利用，欢迎他们利用，在他们面前积累我的贡献，祈求他们的仁善与正直，让我有资格换取我在意的人的生死…… 如果他们没有欺骗我，他们应当不会欺骗我——阿冉的安危应该是不愁了。可是爹…… 不论怎样，我总要试一试！万一呢？ 不过，这定然极其艰难，须得极强大的力量相助。为此，我要尽可能多做事，让他们对我满意！ 他深吸口气，补充道： “至于走出牢房之后，如何出逃，便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仙君门下，不收无能之辈，这是道祖对尔等的考验！经此考验，尔等可获赐神恩，永得神助。” “不过，仙君仁慈，乐意庇佑忠心道祖之人。凡投入道祖门下者，皆可受仙君恩泽，与弟子令牌之间，彻底断绝联系。” “如此一来，你们只需尽力躲藏出逃，而不必担忧被人用令牌追溯位置。” 这话说出口，不少弟子的眼睛都亮了。 这是解决了他们逃跑最大的忧虑呀！已经有年轻弟子，刚加入玄冥观没多久，没什么归属感，跃跃欲试地想要改信。 这让那些年长的弟子，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终于有人克服了那逐渐消退的威压，怒喝道： “龙开念，你污蔑冥君，不敬首座，在此造谣生事，其心可诛！” “我看你哪是什么清池仙君座下之人，分明是为那等邪魔歪道效力！” 龙开念也不生气，又恢复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靠着牢门说道： “是呀是呀，我们清池仙君便是邪魔歪道，你们尊贵的冥君才是正统。那不妨守着你的正统，坐在这里等死好了。” 又有年长弟子说道： “你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可我等被关在这里，难道不是你现身戏弄我等所致？你害了我等无辜弟子，倒反而来做好人不成？” 这些话说出口，就有一些年轻弟子下意识地就要跟着点头，却见龙开念脖子一梗，扯着嗓子骂了起来： “放你娘的屁！老子好好一个大活人，被摆弄出一副尸体来堆在那么多人面前，老子还不能跳出来，证明一下自己还活着了？” “你们看见我，你们被关起来要死了，是我跑出来错了，还是关起来要杀你们的人错了？” 他指着那个年长弟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可以燃烧出火焰： “若不是有你这样的冥贼走狗，当年先首座无辜枉死，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当年我爹被逼至疯狂，又怎么可能无人察觉！”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暴起的青筋，看着他喷着怒火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咬紧牙关而错位的下颌。 这一刻，每一个人，不论是否相信他的话语，都在心中确信： 他的怒火绝对发自真心。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神恩泽世 在牢房的寂静中，一名年轻弟子率先起身，上前一步： “龙师兄容禀，弟子魏平，自幼便一心侍奉道祖。只是出身低微，闭塞无知，故而不通神仙诸事，当这天下道观都是道祖的香火，这才投错了门。” “今日得师兄教化，方才茅塞顿开，深悔当日无知。弟子愿入清池仙君门下，此生供奉道祖，不改初心。” “不知师兄可愿收下我这个师弟？” 这段话说得算得上是相当漂亮，把转投神灵改信这件事讲得冠冕堂皇、理所应当。 虽说话语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龙开念又不指望他真的忠心信奉道祖。相反，这样的漂亮话，对其他还在犹豫的年轻弟子，有足够的榜样作用。 他当即拍着手笑道： “好好好！魏师弟，你心向道祖，神灵必将注目于你。只要你通过了道祖的考验，仙君不会薄待了你。” “我来教你。你只需诵念一段祭词，便可得神恩降身，与弟子令牌断绝联系。我自当开门放你出去。” 在牢中弟子或多或少的屏息静听中，龙开念道： “这祭词乃是：弟子某某，敬告古阙下殿、镇水降云、持风御电、精灵灾君清池仙女，请视下以被泽，求垂听而允告。” “后头你随意说些什么，禀告仙君你愿投入门下，请仙君助你断绝令牌的联系便是。” 这段话说出来，年长弟子们都是心头一跳。 他们在玄冥观生活得久，连首座继任大典都旁观过，听过的祭祝词格式，也比那些只参加过春祭和传度仪式的年轻弟子要多得多—— 他们当然听得出来，龙开念说出的祭词，是真的像那么回事的。 尤其是那段尊名。 道祖的尊名中，就有“古阙皇极”四个字，意思是福生玄黄天尊是古阙之主，统治宇宙，位于世界的顶峰。 而龙开念提到的，清池仙君的尊名中，就有“古阙下殿”四个字。意思是侍奉在古阙的台阶下，符合清池仙君作为道祖亲传弟子的身份。 而这些年长弟子中，更是有人有额外的了解，知道清池仙君确实是出自精灵一族，那句“精灵灾君”同样合乎这一点。 换句话说，这大概率真是清池仙君的尊名。 而依据龙开念的讲述，这些弟子只需要口述咒文，没有事先准备祭坛和神像的要求——这意味着龙开念自己，很难对仪式外加干涉。 在这样的情况下，祭词中的尊名，将会是对仪式内容的唯一限定。换句话说，只要这个尊名是真的，它真的会引来清池仙君的力量。 难道，这个龙开念，不论本人是真是假，所言却当真属实？他真的位于清池仙君门下，侍奉着天道之源，大道正统，福生玄黄天尊？ 在大家的屏息凝神的注视中，魏平按照龙开念的指导，沉声诵念出那一段祭词。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目光中是真切的震撼，比刚才表忠心的话语要真挚得多的震撼。他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我，弟子感受到了仙君的恩泽！” 他毫不顾仪态地趴伏于地，向着各个方向连连磕起头来。 有神恩？！ 真是神恩？！ 那可是神恩啊！ 观中三品的法师，都未必得到过神恩！ 这一刻，无数低语在牢房中，轰然爆开。 那些年轻弟子哪见过这个？即使是春祭那样隆重的仪式，他们都只是远远站在队伍中，看着授箓弟子们祭祀；自己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庄重神秘的氛围，而非神灵的力量。 但现在，只是随意的几句祭词，竟然就有神灵回应。 一边是高高在上，将他们的性命视如草芥，只想逼杀他们的玄冥观，一边是代表道法正统，又对自己友善亲和的仙君，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而年长弟子们则看得更加深远。 他们见得多，知道神灵并不是单纯的高高在上，四教尊神间同样有利益相争。他们甚至听到过传言，玄冥观之所以在四教中实力垫底，本质上是冥君的弱势。 在这样的知识背景下，龙开念的行为，当即被他们解读为，道祖一脉针对冥君展开的斗争。 在一般的情况下，这样神灵间的斗争，当然是有多远避多远，以免遭到池鱼之殃。可是现在，众人已经牵涉其中，是该忠于冥君，祈望着借助龙开念透露出的情报将功赎罪，还是索性另投道祖一脉？ 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回答的问题。尤其是这些弟子越是年长，越是与玄冥观的种种牵涉极深，根本不是一咬牙就能割舍一切、转投清池仙君的。 所以，这些年长弟子只能姑且犹豫着，看着一个个年轻弟子依次站起，诵念龙开念教导的祭词，用行动表明自己的选择，再在神恩的赐予下感怀深刻，臣服跪拜，甚至痛哭流涕。 不过，也不是每一位年轻弟子，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仰清池仙君。 就在龙开念盯着一个个弟子诵念尊名的时候，那胖弟子向前挪了挪，深吸口气，尽量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说，像咱们这样弟子令牌遗失的，倒也不需要清池仙君降下神泽，没得白白叨扰了仙君。不如，你一顺手放我们出去，我们也就自行逃命吧。” 龙开念懒洋洋地瞧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顺手？你是觉着，这钥匙是我白拿在手里的，还是觉着，这样大的动静都无人查探，是我运气好所致的？” “你什么都不做，就想白拿好处不成？” 他轻轻翻了个白眼，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痴人说梦。” …… 玄冥观，属于首座的房间内，龙渊模样的男子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牢房的方向。 在他的视界中，一大片旁人难以看见的微黯，正将那里彻底笼罩。 龙渊看着那里，目光沉寂又阴冷。半晌，他发出了一声死气沉沉的哼笑： “黑暗。” “你动手晚了。” “当年我斗不过格蕾嘉莉，斗不过萨林格尔；但如今，我斗得过你了。”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带着沉寂木然的眼神，冷冰冰地说道： “能等到这样的机会，我还得多谢你。” 第一百八十六章 父母子女 就在龙开念已经开始点数人数，确认有没有排队诵念尊名的弟子被他忽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响起： “龙，龙师叔，我没到年纪，也可以跟着师叔，成为清池仙君门下的弟子吗？” 龙开念低下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挤了出来，趴到了牢门上。 这小女孩瞧着不过七八岁大小，穿着被改小的弟子袍，顶着两个与众不同的小鬏鬏，仰着水嫩嫩的小脸，怯生生地看着他。 他有点愣了。 在此之前，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么小的孩子被关进来。这么小的个子，在牢房里真是被其他弟子挡得死死的。 至于之前主动现身的时候，他当时只是挑了几个新弟子聚集的轮值地点，哪能一眼看清所有在场的人都是谁呢？ 何况，他被关了十多年了，这样的小孩子，他一个也不认得呀！ 四大教都只招十岁以上的弟子，她有此一问倒是不奇怪……这么小的小孩子出现在观中，要么是观中弟子出门捡来的孤儿，像阿冉那样的；要么就只能是哪对师兄师姐生下的子嗣……龙开念琢磨着，收好吊儿郎当的表情，温和地打量着她。 这一打量，他突然觉得不太对。 龙开念忍不住地又扭过头，去看另一间牢房内，刚刚呵斥了他的张师兄。 不需要他作出比较了。张师兄已经开口喝道： “绵绵，你胡闹什么！你生在观中长在观中，又岂能独自叛逃而去？” 这位叫绵绵的小姑娘，顿时一瘪嘴。不过她忍着没哭出来： “可是爹爹，道祖不才是天下大道的正统吗？” “而且，而且那位白法师好凶。爹爹，白法师要杀了绵绵！绵绵不想死呀！” 龙开念看了看眉头紧皱的张师兄，又看了看绵绵小姑娘。他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抹了把脸，四下张望着玩笑道： “于师姐没跟着也关进来吧？” 当然没有。不然龙开念早就注意到了。 他突然掏出了钥匙，打开了牢门，向着绵绵招手示意： “来，绵绵，你先出来。到龙师叔这来。” 绵绵一听，果真扶着牢房的栅栏，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了出来。 这一幕看得张师兄的心高高地提起，想阻止，却又担心这反而让女儿经历更大的危险。 直到龙开念伸手扶住怯生生走出来的绵绵，沉声问道： “你没授弟子令牌，对吧？” 绵绵乖乖点头。 龙开念叹了口气，更像是自语般地说道： “此事乃神灵相争，本不该涉及小孩子。照理说，我该送你去寻于师姐。” “只是玄冥观日后必将动乱不安，于师姐又得藏着你，到时候下场也未必好。” 这句“玄冥观日后必将动乱不安”一出口，果然就有几个年长弟子，表情随之发生了变化。 龙开念倒不在意这个。他看着幼苗似的小女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鬏鬏： “可若你爹不肯投入仙君门下，你一个人跟着我，岂不孤单？又有谁会专门照顾你呢？” “孩子呀，还是得跟着父母，哪怕死去也不孤单。绵绵你觉着呢？”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懂得龙开念到底在说些什么？因此绵绵只是懵懵懂懂地点头。反倒是张师兄，神色跟着莫测起来。 偏偏龙开念在此刻问道： “怎么样，张师兄，你的打算如何？” “你若是愿意在这等死，我倒不介意施举手之劳，把你的宝贝女儿，送还给于师姐。” 张师兄抿起了嘴。半晌，他低声说道： “我还有一事要问。” “师兄请讲。”龙开念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张师兄看着他。他的目光晦暗，斟词酌句地问道： “你刚刚说，首座疯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龙开念眉目一抖，绷直了面部所有的弧度，面无表情地挑起眉毛看着自己，那些追问始末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咬着腮，问道： “首座是何时疯的？” 听到这个问题，龙开念反倒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他询问龙开念，龙渊是何时疯的，这就是相信了“首座疯了”这句话，或者至少认为，这句话有一定值得相信的可能。 我折腾了十多年，没一个人信我一句。现在我就说了半句话，倒有人信了？ 龙开念撇过脸，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地，露出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什么。 他不太走心地说道： “谁知道呢？那年晋位一品的春祭吧。” 这句话轻轻的，听在这些年长弟子的耳中，却如同炸雷一样，让他们个个觉得青筋绷起，本能地想要自裁双目、自割双耳一般。 有特别忠心太乙救苦天尊的弟子，想要出言呵斥；谁知张师兄却先一步开口了： “细细想来，首座这些年的举止，虽瞧不出疯来，但确实有奇怪之处。” 他迎着龙开念意外又质疑的目光，双眼有些晦暗： “我虽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弟子，可当年因着对你有训导之责，倒是与首座有过几分接触。” “若是照着首座旧日里对你的纵容，是决不能将你一关十多年的。” 是啊。我爹平时看着对我不怎么挂心，可他心里是极疼我的。甚至有时对我纵容起来，连我自个儿都怕。 若还是当年的他，即便真是我不对，无故说出了渎神之语；爹哪怕不要这首座之位了，哪怕拼着和整个玄冥观为敌，也是绝不会把我一关十余年的…… 龙开念想着那些尘封的回忆，想着那个思念到不敢触碰的父亲的模样，只觉得累积了十多年的酸涩委屈都在往上涌。他深吸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化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行用他惯用的，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说道： “我的问题答完了，张师兄的回答呢？” 张师兄看着龙开念，看着这个当年调皮捣蛋，几乎能将天捅出窟窿来的年轻人，露出了这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表情。他看着站在年轻人身边，懵懂又依赖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深吸口气，坚定说道： “弟子张祈道，敬告古阙下殿、镇水降云、持风御电、精灵灾君清池仙女……”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行动未晚 绵绵没有弟子令牌，也就没有必要诵念清池的尊名。龙开念把她送到张祈道身边，又找了找，找出了另外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一个是孤儿，眼下也只能投靠清池；另一个是修二代，父母都没有被关进来，当然得送还给亲爹娘。 做完这些，他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还没诵念过尊名的弟子们： “你们呢？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再犹豫，我就不等了。” 有张师兄在前面做榜样，又见识过了清池仙君的恩泽，以及龙开念的真情实感，有不少年长的弟子彻底动摇了，纷纷跟着诵念了清池的尊名。 当然，也有真的顽固不化的，宁愿等死也要忠心侍奉太乙救苦天尊。 那些失去了弟子令牌的小弟子们也大都不再犹豫。虽说诵念了仙君尊名之后，果然没有神恩降世，看似好像是吃亏了一些；但吃亏就吃亏呗，总好过真的死在这里。 不过，人群之中总有奇葩—— 那位胖弟子依旧不死心地挑刺： “我说，你说要放咱们出去，可那些诵念过仙君尊名的，照样被你关在牢里。” “你到底是不是诚心放大家出去啊？” 其实不是没有弟子有疑惑。在他们的预想中，每个人诵念过尊名，也许就可以走了；可眼下却依然被关在这些牢房中。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自己找出理由解释的：比如龙开念虽然设法让看守没能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但若是有弟子一个一个逃出去，难免还会惊动他们。 而龙开念又不可能让大家站到牢门外的过道上来。这上百名弟子，怎么可能站得下？ 龙开念可不是脾气好的人。他直接回了一句： “老子做事，要向你解释吗？” 也有弟子想要讨好龙开念，跟着起哄： “他这样没事找事，索性龙师兄就把他丢在这里，看他还怎么挑刺。” 龙开念没在意这些。 他的心思不在这里。等到最后的几个弟子也诵念完了清池的尊名，周围的一切还是毫无动静。 龙开念感觉得到，在那些观中弟子们看不到的地方，帕西提亚摇摇摆摆地飘忽着，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莫非真的不会来了？想到这样的可能，龙开念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不过他并没有放下心中的高度戒备，表面上却平淡又懒散地掏出钥匙，将手伸向了离他最近的牢门。 他已经打开了牢门。 变故就在那一刻发生了。刺目的银白从龙开念的喉前刷地爆开，化作一道道锐芒，就要不出意外地切割他的喉咙和脑袋，将他分割成拼图般的碎片。 这是“黄昏”途径的非凡能力，“银白细剑”！ 面对这样能够隔空闪现的攻击，别说是一个新晋升的序列8，哪怕是序列4的半神在这里，也不会有活路。 然而龙开念没有一丝惊慌。 伴随着咔嚓一声，在龙开念胸口，埋在衣服里的挂坠径直碎裂，耀眼的光明飞快向四周扩散。它们化作没有重量的银白盔甲，紧紧包裹住了龙开念的全身，为他挡住了致命的攻击。 这是“黎明铠甲”，是黑夜女神为他准备的，接近神灵级的“黎明铠甲”。 趁着这神灵级的防护还在有效的期间，早有警惕的龙开念，倾身就要向后翻滚拉开距离。 ——对于一个从小生长在玄冥观，接受“战士”能力相关的训练，又获得了“午夜诗人”魔药加持的年轻人来说，这并不难。 可是他没能做出这个动作。在龙开念视线的正前方，一双熟悉的眼睛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是属于龙渊的眼睛。 不同的是，这双眼睛阴沉死寂。在这样的注视下，仿佛连生机本身都会消亡枯败。 他真的消亡枯败了。龙开念发现，在铠甲之下，自己的皮肤开始渐渐干瘪风化，肌肉完全使不上力气，心脏的跳动逐渐缓慢，连思绪都在慢慢消亡。 但龙开念没有产生丝毫慌乱。恰恰相反，之所以率先使用“黎明铠甲”这样的力量上的防护，而不是借助“0-12”准备的，生命领域的符咒，就是为了达到眼前的结果—— 逼迫“龙渊”使用“黑夜”和“死神”途径的非凡能力，逼迫他现身，逼迫他解除“借光躲藏”。 几乎是立刻地，在寂静的牢房中，一道女声突然响起。那样的语言，在这间牢房中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但龙开念知道帕西提亚说的是什么。 “隐秘”。是古赫密斯语的“隐秘”。 下一刻，龙开念面前的那双眼睛直接消失了。 与此同时，百余名根本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弟子，发觉牢房之内似乎明亮了一些。 一些隐约的声音开始传进来。有瑟瑟的风声，有弟子间的吆喝声，有所有冬日里熟悉的声音。 原来，他们刚才一直处在帕西提亚制造的隐秘中。而天使级的隐秘，无疑是可以由一品法师龙渊，制造相应的仪式阵法，借助永暗之河的力量，悄悄潜入的。 他的目的，是借机给龙开念致命的攻击，断绝龙渊本人的求存意识的来源，彻底占据主动，使得最初造物主对应永暗之河的人格，可以完全地在这具身体上复苏，由此获得一具可以影响现实的身体。 可惜帕西提亚早就做足了准备。 祂一方面激发了女神赐予的符咒，利用神灵级的隐秘，将自己和“龙渊”重新包裹，阻止祂针对龙开念做出攻击；一方面又解开了自己本身制造的隐秘，让所有人有了逃离的机会。 与此同时，龙开念抬起头，看向了被牢房屋顶阻隔的无穷高空。 他没去管体表残存的风化表皮，大喝一声道： “所有人，蹲下！” 这是一句不需要听懂的指令。就在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产生了指引。凡是诵念了清池尊名的弟子，都毫不犹豫地蹲下了。 下一刻，飓风彻底席卷了这栋房屋。整个牢房摇晃着，竟然直接拔地而起。 幸运的是，房屋之内，没有人受伤。 牢中弟子们刚从狂风之中回过神，甩开凌乱的糊在脸上的头发，就听到龙开念大喊一声： “跑！” 跑？ 对呀！牢房都被刮没了，不跑还等什么？ 跑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盟友挂机 一群弟子正要四散而逃，突然觉得头顶一暗。三道阴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飞来，将地面上的人们各自覆盖。 正是玄冥观的三位大法师，吴冕，刘末旸，以及另一位因为龙渊升首座而得以晋升的大法师，木槿兰。 他们被各自驭使的灵提着，从空中俯冲下来。 弟子们注意到这气势汹汹的三人，难免脚步一顿。然而龙开念却径直喝道： “别管他们，跑！” 几乎是应和着他的话，一道闪电凭空劈来，直接将大法师刘末旸劈晕了过去。 至于提着他的那五只自然灵，更是在闪电之中灰飞烟灭。 失去支持的刘末旸，顿时头重脚轻地向下坠去。另外的两位大法师早就被意料之外的攻击惊得一愣，哪能顾得上接住他？ 刘末旸直接啪叽摔在了地上，吓得经过的弟子们急忙躲闪。几名弟子看着一照面就直接晕过去了的刘大法师，震惊得几乎要跪下来磕头了。 还是龙开念趁机叫喊道： “别磕了，还不快跑！” “真是没见过世面！连我爹都打不过清池仙君，他们被劈晕有什么奇怪的？” 清池仙君？！ 清池仙君怎么会出手？！ 乘着蛟龙的吴冕，和骑着凤凰的木槿兰对视一眼，分别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错愕。 她们看着地上完全不害怕她们，只是自顾自使用符咒，解决身上死亡气息的龙开念，毫不犹豫地掉过头，在雷霆的追逐下飞速飞翔着离开了。 龙开念叹息着摇摇头，几步冲上前，一手一个捞起了没有爹娘看顾的两个小孩子。 他低声诵念道：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您是隐秘之母，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我祈求您的帮助，祈求您允许我进入隐秘之中，躲避来自太乙救苦天尊的威胁。”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像被橡皮擦掉一样消失了。 …… 良久之后，牢房处的隐秘突然消解，显露出了“龙渊”和帕西提亚的身形。他们一个被抓得满身血痕，皮肤微微发青；一个已经近乎完全透明，似乎马上就要消亡。 一道闪电霹雳而下，成功将“龙渊”阻隔了一瞬，下一刻，帕西提亚重新躲入隐秘之中，直接飞快地跑了。 ——在不确定帕西提亚具体位置的情况下，龙渊是很难借助仪式阵法，破解祂的隐秘的。 “龙渊”也不打算追了。祂看着劈在身前的闪电，阴冷沉寂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困惑： “清池？” “清池怎么会和‘黑暗’合作？” 祂的目光沉下来，慢慢沉寂到了极点。在这样难以控制的情绪中，以祂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土中的虫蚁，远方的树木，空中的飞鸟，骤然干瘪下去，随即化作飞灰消逝在冬风中。 就连躺在地上晕厥过去的刘末旸，也难以抑制地在皮肤上浮现出了干瘪风化的痕迹。 半晌，“龙渊”双唇轻启： “诡秘……” “你真的不管这里了？” …… 藏书阁的角落，一对夫妻躲在书架之后，窃窃低语： “你确定？咱们宝儿真被抓起来了？” “楼下那层的洒扫管事亲自看见了。这还能有假？” “这可怎么办呀……”那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唉……现在求情基本不能想。但凡沾上这件事的，都是二话不说被视作渎神。宝儿已经折进去了，别再把你自己也折进去。” “怎么？你就不管宝儿啦？” “……那我能怎么办？难道把你我也搭进去？你男人没用，混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个扫地的。你让我怎么办？” 这夫妻俩已经几乎要吵起来了，他们面前的书架，却突然传来了笃笃的敲击声。 夫妻二人齐齐抬眼，看见了一张脸。一张称不上熟悉，但绝对认识的脸。 现在再看见这张脸，他们几乎气得想把他吃下去。 龙开念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一伸手，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推到了他们面前。 “宝儿！”那女弟子大叫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谁听到。 那名男弟子也惊呆了。他愣愣地看了孩子一瞬，突然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想要对龙开念说些什么，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了。 …… 与此同时，于淼淼站在拥挤油腻的后厨，面无表情地巡视着灶上的众人。 没有人敢说话，连动作都尽量放轻，不发出太多声响。 虽说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于师姐一没哭二没闹，甚至还认认真真地安排了为四教会盟采买的食材，把一切打理得条理清楚；可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搅她的心情。 能进后厨烧菜的，都是观中的老人儿。这么多年来，她们对这位于师姐可是既敬且服。 于淼淼巡视了一圈，终于再三确认手上的每件事都做到位了，这才慢慢走出了后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 她要想想，要好好想一想，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一救她的丈夫和孩子。 毕竟，照着传过来的说法，连臧法师都是当众求情了，却半点用也没有。 也未必……为一百个人求情，与为两个人求情，毕竟不一样。 可这身份实在是尴尬。虽说她家老张当年司起居坐卧礼仪监管之责，与臧法师有着多年的交情，可他同样管过龙开念：这事根本没法说清楚。 哪怕臧法师愿意帮忙，法师自己也是跟龙开念相交莫逆，自己还未必择得干净自己呢。 唉……开念这孩子……唉…… 想当年，她家老张多少次跟自己说，以这孩子的天赋努力，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首座；为此，他连要求那孩子都比旁人严格许多。谁能想得到……唉…… 于淼淼坐在竹林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个一个地排除这么些年认识的人，一个一个地数自己能求到谁。 不过，即使是在这样重要的思考中，她依然戒备四周。 这让她很快发现了身后的动静。 于淼淼站起来，转过身，看着那密密的竹子被一枝枝拨开，看着熟悉的两个小鬏鬏探出来，看见小鬏鬏后面，探出了扛着女儿的男人。 她呼吸一滞，双眼瞪大一瞬，随即猛地回过神来，一边飞快摆手，一边向四周警戒打量。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哪还需要说话才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张祈道见她反应过来了，立刻往竹林里退了回去。 那边，于淼淼确定了周围目之所及全都没有人，又利用自己知晓的一些小法术做了查探，这才拨开丛竹，一头钻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必要的牺牲 “老张，你这是……你逃出来了？”于淼淼压低了声音。 张祈道连连叹气，向于淼淼讲述了一切经历的始末。 没想到，于淼淼没有对神灵间将要展开斗争表达惊惧，也没有急着感谢龙开念对自家绵绵的关爱，更没有立刻流露出对龙开念经历的同情。 她直指破绽地问道： “他这样，分明是早就预备好要毁了牢房。你们诵仙君尊名，为了断开与弟子令牌的关系，自是迫不得已；可那些被抢了弟子令牌的，实则不投仙君，照样逃得出来。” “况且这些事连在一起看，那些弟子们的弟子令牌，怕是清池仙君那边的人，借着那股能使人凭空消失的力量，刻意抹去了。这不合乎开念所言，说那些人什么都不做，不能白拿好处。” “三则，仙君若只是为了收拢信众，全然没必要事先抢了那弟子令牌。” “这弟子令牌，别是日后还要还回来的。” 张祈道听得点头： “这里头，定然还有旁的布置。我等一时不能看清，只能小心保全自己，离那些弟子远些。” “只是我既然转投了清池仙君，就只能连累你一起。” 于淼淼顿时拍了他一巴掌，笑了： “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咱们一家人，风里雨里都得在一起。” “你一回来，我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往后哪怕有刀山火海呢？总得一家人一起闯。” “有我在外面，你和绵绵藏得也方便。你等着，我为你们寻个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处。” …… 早就随意找了个借口，逃离了浩天视线的高希纳姆，捧着那份来自清池的非凡特性，诵念尊名，进入了女神的隐秘中。 “我都做完了。那个龙开念和帕西提亚都好好的。” “那些诵念了清池尊名的玄冥观弟子，我要一直盯着吗？” 女神的声音和祂的面容一样朦胧： “偶尔看一看就好，不需要做出太多帮助。” “剩下的事，帕西提亚会负责的。” 哦……高希纳姆目光冷漠地站了一会儿，问道： “那些被事先偷走了弟子令牌的人，会有一天重新得到他们的弟子令牌吗？” 女神笑了笑，并不吝啬于向高希纳姆透露自己的计划： “我会给予他们选择的机会。” 呵！你给出的选项，一般都没有什么不同…… 高希纳姆现在是女神的从神了，当然不能这么说话。祂用婉转地方式问道： “如果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女神仿佛隔着面纱的目光看了祂一眼，轻轻说道： “他们会成为永恒之暗神降的容器。” 呃？高希纳姆一时不能明白：“这不是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吗？” 女神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如果你去看一看根源之祸的教派，看一看知识之妖的教派，你就会知道，玄冥观的中高阶非凡者人数，是远远低于正常水平的。” “这是因为，虽然降下的神性意志和永暗之河呼应，可以使永恒之暗得到复苏；可是过度地降下自己的意志，会让永恒之暗对永暗之河失去掌控。” “毕竟，”祂含着笑意说道，“能够借助永暗之河复活的，不仅仅是永恒之暗。” “还有萨林格尔。” 萨林格尔……高希纳姆当年毕竟只是个天使，对神灵层面的事缺乏足够的了解，此刻咀嚼着这个名字，对历史中的故事有了隐约的认知。 半晌，祂轻轻叹道： “你可真是……” “和你温柔的表象，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尽量不伤害那些玄冥观的弟子呢。” 女神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这是必要的牺牲。” …… 奥黛丽踏出灰雾，看着面前深黑发蓝的波涛。她依旧穿着那身简朴的白袍，系着树皮扭成的腰带，背后四对羽翼扇动，仿佛发着晶莹的雪光。 在她的腰间，挂着一根黑色镶嵌宝石的权杖。这是经过空想力量改变模样的星之杖，以配合她对神秘梦幻的形象的追求。 奥黛丽打量着自己身处的位置，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启她的洞察能力。 在去往西大陆这件事上，她不能够全程跟随黑夜教会、跟随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一起。这个身份一旦出现在现实世界，她又会回归那种厌倦情绪的状态。 所以，她选择直接从灰雾上来到西大陆。 原本，奥黛丽的计划是在夜晚时分到达这里。这允许她恰好和黑夜教会以及帕列斯会合。但在刚刚，“愚者”先生突然有所预感，要求她先行进入西大陆。 带着她的星之杖。 奥黛丽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交握双手抵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她要先向女神祈祷，看看女神有什么安排。 …… 隐秘里，黑夜女神轻轻抬起头，语气里有了意外： “‘愚者’竟然把祂的小天使送过来了。” “我还以为，祂会给我一份‘织梦人’的非凡特性。” 高希纳姆忍不住接话： “小天使？这是什么称呼？”听上去不伦不类的。 黑夜女神发出了轻轻的、如同小夜曲般的笑声： “那可是‘愚者’的宝贝。” “你等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去见祂一面。” 这让高希纳姆格外困惑： “你身为神灵，何必主动迎接一位天使？就算祂代表着‘愚者’，也不值得你这样重视吧？” 黑夜女神已经向前行去。祂的声音像小夜曲一样飘过来，宁和得令人心生愉悦： “因为‘观众’途径的天使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我不需要逼迫永恒之暗过度神降了。” …… 奥黛丽完全没有想到女神会来主动找她。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擦掉，看着女神穿着层叠点缀星屑的长裙出现在自己面前，完全不掩饰自己受宠若惊的表情。 奥黛丽在胸前交叠双手，倾身行了一礼：“伟大的崇高的女神，真没想到会这样见到您。” 黑夜女神嗓音轻柔，完全没有架子： “距离上次见面，你的变化很大。” 奥黛丽顿时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这里面许多都是‘愚者’先生的恩赐。” 黑夜女神点点头，没有再寒暄什么，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来和你说一说这里的情况，以及我的计划。” “你可以考虑一下，你和‘愚者’愿意给予什么样的配合，或者有什么样的提议。” 第一百九十章 竟然逃了 虽然阿尔杰的居所较为偏僻，但臧冉还是听到了那声巨响，看到了天空中霹雳的雷霆。 他转过头，注意到阿尔杰也在看着天空，目光更多地是困惑： “这是……臧道友，西大陆还有精灵留存？” 这句话触动了臧冉内心潜藏多年的恐惧。他脸色一慌，下意识地就要摇头。不过随即，他又顿住了。 “据我所知，还有一位真正的精灵，能够劈出这样的闪电。”他的脸色渐渐阴沉难看了起来，“那是道祖的一位亲传弟子，清池仙君。” 阿尔杰似乎是注意到了臧冉的沉凝。他想了想说道： “能够劈下闪电的，也未必就是精灵。在我们那边，服食相应魔药的人类，同样可以做到这件事。” “比如，我如果继续向上晋升，同样可以劈出闪电。当然，那不会有这样的声势。” 他的本意其实是撇清自己，表明自己目前连劈出闪电的能力都没有——这其实是错误的，因为他有海神权杖。但他的话语无疑可以带给人这样的误会。 不过臧冉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看向阿尔杰，目光严肃中带上了担忧： “前辈，您可知我为何从不问起您所在的修行体系？” “在我们这结界之内的地界，虽然大体借法箓修行，可同样有前辈这般，不依赖外物、仅凭自身释放法力的存在。” “这里面，精灵是较为亲近人类的，算是一个例外。可是除了精灵，剩下的——”臧冉顿了顿，凝重地说道，“妖物，乃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甚至，有说法是，四教之所以建立，就是为了联合神灵信众，共抗妖物袭击。” 他低声言语，带着他独有的真挚关切： “我知晓前辈品性高洁，自然与那些妖物不同。可总得防备有人据此生出胡言乱语来。前辈还请小心自身，莫要让这样的话语招来祸患。” 他重新看了眼天空，带着凝重说道： “毕竟，玄冥观，怕是要乱起来了。” 见到阿尔杰认真点了头，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臧冉略微笑了笑作为回应： “出了这样的大事，首座和大法师们定然要召集我们。我也不好在前辈这里逗留，就先行一步了。” 离开了阿尔杰的住所，臧冉一路走向了巨响的方向，走向了雷霆落下的位置。沿途中，他不断看到有弟子慌乱地走动，目光中有难以掩饰的恐惧，仿佛已经隐约意识到，安稳的生活将离他们而去。 臧冉忍不住叹气，眉头不免锁了起来。 突然，他前行的脚步顿住了。 在他的面前，在整个空荡荡的区域里，连一丁点生灵都不存在了。只有龙首座一个人站在空地中央，仰着头，目光是他熟悉的端肃沉凝，沉凝到死寂的地步。 臧冉想着龙开念对首座的那些控诉，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向着早就到了的其他三品法师走去，躲在了他们的最后面。 他心里默默琢磨着：这里不是牢房所在吗？牢房呢？关押的那百名弟子呢？ 别是跟这大片的死地一样，被首座的力量，甚至被神灵降下的力量抹去了吧？ 他想着那一张张脸，想着那不少熟悉的面孔，想着其中甚至有他格外交好的几位曾经的师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先是开念，又是他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投下阴影。臧冉随着周围的各个授箓弟子抬头，看到三位大法师乘着各自驭使的灵，直直飞了过来。 他的目光划过了难掩惊惶不安的吴冕和木槿兰，划过了明显颇为憔悴、头发有奇怪蓬松感的刘末旸，随即垂向地面，不敢多看。 等到三位大法师都落在了地上，龙渊才收回目光，看向面前分堆站好的所有授箓弟子。 “今有百余渎神弟子逃脱于此，避直取邪，效以外魔。” “凡有见者，格杀勿论；得诛叛徒，论功赏之；若有包庇，罪同渎神。” “尔等当尽力搜捕，不可懈怠。” 臧冉连忙跟着所有人一起应下来，心里却难免惊愕滔天： 他们没死？他们逃了？ 那可是百多个弟子啊！全逃出来了？ 是那些邪魔歪道，还是那位清池仙君？ 他们这般强？ …… 龙开念藏好那个没有父母照料的年幼弟子，又为他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这才回到了帕西提亚的隐秘中。 他看着几乎要变成透明的帕西提亚，难免露出了担忧： “殿下，您看上去，可着实不大好。” 帕西提亚抱起三对手臂，直接扬起头发，伸进龙开念的领口，缠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可爱的小甜心？” “放心吧，我虽然消耗了不少力量，但还不至于连陪你玩耍都做不到。” 龙开念完全无法抵抗，不得不求饶道： “我这是正经关心。殿下，您真没事吧？” “我们的一品不是对应序列3吗？殿下您怎的伤成这样？” 看在他真情实感的份上，帕西提亚难得好心地放开了他。祂六只玉手两两摊开，生着牙斑的尖牙根根朝上： “放心好了，这样的伤势，女神就可以帮助我恢复。” “至于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如今那位首座可不是单纯的序列3。” “且不说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引来太乙救苦天尊的力量，哪怕只是单纯的序列3，由于他能够使用三条途径的非凡能力，彼此之间各有搭配，战力也不是普通的序列3能比的。” “何况，我毕竟是一只灵，在你们这三条相邻途径的非凡者面前，还是会被克制的。” “所以呢，小家伙，我可是牺牲了自己为你拖延的时间。怎么样，是不是该好好地感谢我一下？” 你们所作所为，自有你们的目的。我不过是个工具罢了……龙开念心里这么想着，却发现帕西提亚的长发蜿蜒而来，直接缠上了自己的腰部。 这让他顿时回忆起熟悉的、充满抗拒的、仿佛触电般的、使浑身血液倒涌的感觉，忍不住发生了颤抖。 他磕磕巴巴地说道： “您，您既然受了伤，那不如等以后，以后……呃……嗯……您看，咱们还得继续在玄冥观散播流言呢……” 帕西提亚咯咯笑了几声，放开了他： “你呢？有没有留下什么伤痛和隐患？你可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利品，可不能出意外。” 您就这么玩弄您重要的战利品……龙开念努力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开口道： “我一切都好。女神赐予的符咒，效果格外强力。我虽受了那致人消亡的非凡能力一击，可如今已是完全恢复了。” 帕西提亚点了点满是毛发的头部，语气充满了笑意：“怎么样，有我为你撑腰，对那些普通弟子们颐指气使，是不是令人感到痛快？” 龙开念为帕西提亚的话语而失笑： “那倒不至于。我虽说如今人人喊打，可当年好歹也是受所有人称赞的天才弟子，还不至于沉迷人前显圣。” “倒是后来的那些设计，真得感谢您的庇护。” 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 “虽说祂如今顶着我爹的皮囊，我看着祂难免有些心痛。” “可算计祂一回，真他娘的爽！” 第一百九十一章 暗度陈仓 玄冥观的一处角落： “你跑什么？我是为你好，才来找的你。” “你别当我如今逃出牢房，就是恶人了！我这里有大消息！指不定能救你一命呢！” “你可知道，道祖座下，有位亲传弟子，人称清池仙君的？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原先也不知道。” “我同你讲，我能逃出来，都是那位清池仙君的恩泽。仙君降下一道飓风，直接把牢房吹飞了，我才逃出来的。” “你不信？你去牢房那里瞧瞧。那么大一个房子，我还能变没了不成？” “我能逃出来，是这位清池仙君，派了龙开念来解救我们。说冥君滥杀弟子，纵容先首座遇害，据说连如今的首座都是疯了的。” “你别不信啊！你看看我，我弟子令牌被收了去，他们怎的没有来追我？我同你讲，这都是清池仙君的恩泽！我诵了一段祭词后，那位仙君直接降下了神恩！我如今和那弟子令牌再没有联系了。” “我也不求你全信。我说这些，你心里有个数，哪日观中乱起来了，你也有防备。” “你就帮我这个忙，藏我一段时间。我若被抓住了，我绝不供出你来！” “好兄弟！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若他日我投仙君站住了脚，绝不会忘了你。” …… 玄冥观的另一个角落： “呵！老子运道不好，竟一头撞见了你。你与我素日不对付，看来是要趁机将我告到法师们那里去了。” “我可警告你，你别小瞧了我。我是不会叫你得逞的。我虽没有弟子令牌，却有神恩护体。逃脱或许做不到，但拉你一个垫背，还是绰绰有余。” “怎的，你不信？你只想一想，我是怎么能从牢房逃出来的？我几斤几两，你能不晓得？” “实话告诉你，我是得了神明庇佑。那可是真正的正统神灵，是道祖的二弟子，清池仙君。” “孤陋寡闻。你可是不曾听过仙君尊名？我劝你呀，找位年长的师兄师姐问个清楚，看一看有没有清池仙君这位神灵，再决定要不要抓我吧！” “……呼，终于走了。我得赶紧转移，不能真叫他们抓住了。那位龙师兄可是说了，这是道祖对我等的考校呢！” …… 玄冥观的牢房，并非坐落在偏僻的角落里；这些弟子们从牢房四散逃开，自然逃得整座玄冥观哪里都是。 因而，这样的情景，逐渐发生在玄冥观的每一个角落。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清池仙君的尊名，知道了这位道祖座下的二弟子，对抗了冥君降下的责罚，解救了那些因为看到龙开念而被关押的弟子。 不过臧冉不在此列。 他原本想要积极参与到搜捕工作中，利用职务的便利了解更多的情况，顺便帮助那些无辜受到连累的弟子们。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往日为人的热情亲切在此刻起到了反作用，那些师兄师姐师侄们纷纷体谅他昨天刚刚晕倒过，“强迫”要求他回去休息。 这让臧冉暗生惊恐，格外不安。 就在他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偷偷溜出去，打探消息或者寻觅在逃弟子的时候，房门突然被笃笃敲响。 吓了他一跳。 不过臧冉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是后厨的人来送饭了。 臧冉当然不会主动去开门。他像往常一样，扬声说道：“放在门外吧。” 门外传来了食盒落地的声音。可人影并没有离去。在短暂的沉默后，外面的来人清了清嗓子： “臧法师，弟子于淼淼求见。” ……于师姐！于师姐可不管送饭，她怎么过来了？！ 我记得清楚，于师姐的丈夫张师兄，还有女儿张语绵，都在那百余个被关押的弟子中。 于师姐怎么这个时候来寻我？她不知道那些弟子已经逃出来了？还是……有另外的目的？ 她不会是来告发丈夫女儿的吧？！于师姐和张师兄，可是观中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呀！ 那股神秘力量，不仅能够左右他人思绪，致人不能考虑全面；它甚至能使人做出与往日背道而驰之事吗？ 这未必不可能！阿尔杰前辈可是说了，信仰邪神可致人冷酷残暴。若是冥君……出卖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不正是冷酷至极吗？ 臧冉这样想着，被自己的推测吓得一哆嗦。 若是于师姐真说出这种话，我该怎么办？张师兄虽说面上严厉，实则待我极好。我总不能看着张师兄被关押治罪。还有绵绵，她才那么小呢！ 臧冉内心深处难以决断，表面上却不得不及时上前打开了屋门——他不能让人察觉他的异常。 门后的于淼淼，看上去憔悴得很，连脸上的皱纹都似乎深了不少。她看到臧冉打开了门，立刻垂首施礼： “弟子见过臧法师。” 臧冉赶紧阻拦，一边将于淼淼请进了屋让了座： “于师姐可是有事寻我？” 于淼淼顿时苦笑： “当不得法师一句师姐了。弟子此次前来，是来求法师的。” 求我？臧冉微微挑眉，在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看来不是来告发张师兄的。 那就好。 那股致人昏聩冷酷的力量，还没有邪异到这样的程度。 臧冉放缓了自己被自己吓得怦怦直跳的心，一边温声说道： “于师姐只管讲。当年师姐对我关照颇多，更别提张师兄早年教导我起居坐卧、礼仪进退，当得起一声老师了。” “于师姐有什么事，我自然要尽力帮助。” 于淼淼显得颇为憔悴的双眼中，顿时仿佛亮起了一束光： “阿冉啊！师姐听到你这番话，真是心里的大石头都放下了。” “如今这时候，人人对你张师兄避之不及，也就能从你嘴里听见这样念旧情的话了。” 她说着这句话，眼圈跟着一红，连忙停了下来，仿佛压制哽咽似的。 臧冉顿时跟着叹气： “如今这事……唉！师姐或许听说了，这样无故牵连这么多弟子，我心里觉得极为不妥，因此极力劝阻。可白师兄不听劝，我这手也越不过他去。” “不过，师姐有何请求，只管说出来。我必定尽力为师姐周旋。” 于淼淼顿时开口道： “我哪敢求什么？如今这风声，我真是什么也不敢做。” “我只盼着，法师若是听说了我们当家的被谁找着了，活也好，死也好，能让我看上一眼。还有我家绵绵……” 她语气一梗，被那样的想象带来的恐惧遏制住，眼泪几乎就要流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如在梦中 臧冉完全没有想到，于淼淼说出的会是这样的要求。 张师兄逃出来，竟然都没有去寻于师姐么？他是怕连累了她？ 臧冉怔愣着，本能地说道： “于师姐，若真让我知道谁抓住了张师兄，我总会想办法求情的。师兄未必妄议了，妄议了开念，说不得只是放心不下手边的弟子，才跟了过去；至于绵绵，更是连开念是谁怕都不明白呢！” 于淼淼张着发红的眼睛，飞快地看了臧冉一眼。 这让臧冉心里一跳。 不会，因为我提起了开念的名字，于师姐也要告我亵渎冥君吧…… 他看着于淼淼垂下目光，带着刚刚哀戚哽咽的语气，感情充沛地说道： “可千万别！阿冉啊，这事说不得！” “这事纵是旁人说得，你也说不得！你跟，跟开念当年多好啊！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盯着你呢！” 臧冉心头一松又一暖。他刚想安慰说这不妨事，就听到于淼淼说道： “我可听说了，他们被关在牢里，就是开念放出去的。他还教他们诵念祭词，转信清池仙君呢！” 臧冉愣住了。这句话听在他的耳中，宛若惊雷一样。 他抬起头，毫不掩饰地紧紧盯着于淼淼，看到她的神色还是刚刚那一副哀戚忧虑的样子，好像刚刚说的话普普通通，极为寻常。 她并不看他。这是唯一的不寻常，如果不考虑话语的内容。 “这是多大的事啊！阿冉，你千万小心！这个节骨眼，你千千万万得小心啊！” 于师姐，刚刚是说了开念吧？她听说？她听谁说？于师姐和张师兄是观中有名的伉俪，她能听谁说？ 张师兄逃出来，果然还是去找于师姐了吧？ 臧冉心中的念头飞快转动，却仿佛哪个都落不到实处。他看着于淼淼自然而然地站起来，语气一如她进来时的哀戚忧虑： “师姐不能再打搅你了，师姐得赶紧回去了。你小心注意自个儿。” “饭你别忘了吃呀。” 师姐……这就走了？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她刚刚确实提了开念吧？是吧？不是我的幻觉吧？ 直到于淼淼从屋外关上了房门，臧冉才突然回过神一般，腾地站了起来。 他张开嘴，从牙齿上释放出了一只鸟雀状的灵，语速飞快： “你跟着于师姐，看看她从哪里来。” 她哪是来求我的呀。她分明，分明是在这样的关头，还想着我，知道我最需要什么啊！ 臧冉看着那只鸟灵飞快消失，后退一步，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气。 开念啊……你真的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 梦境里，原本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周明瑞，从混沌的意识中，慢慢地回归了清醒。 这就像一个睡午觉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本能地侧头，要去寻找那熟悉的、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抬头就能找到的身影。那身影是那样地令他安心，仿佛是一道点亮他生命的光。 可是，他才刚看清眼前的景象，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在他的面前，在床铺的侧前方，满满的几乎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十二对羽翼对对张开，每一对都是那样洁白，仿佛闪着雪一般的光泽，塞满了他的视界。 那样密密麻麻的翅膀，在无比陌生之余，又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他心底深埋的那些恐惧，顿时翻涌着叫嚣起来。 克莱恩惊坐而起，本能地叫了一声： “奥黛丽！” 出声后的瞬间，他竟然有一丝后悔，忧惧于在这样的呼唤声中，翅膀的主人真的会转过身，给他一个充满痛苦但却努力恬然的笑容。 就像那个占卜的结尾，就像他挥之不去的心魔。 奥黛丽其实已经感觉到他醒了，已经准备停止对“身份之间共享状态”这一技巧的练习，已经在往后转身。 听到这样的惊呼，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转了过来。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世界”先生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发觉？ 奥黛丽对上克莱恩还残存着恐惧的目光，本能地释放了一个安抚。 与此同时，她有所察觉地低下头，看向了手中拿着的阿罗德斯。 在那上面，字迹飞快流淌着成型： “女主人，是那个占卜。” 占卜？哦，对哦。“世界”先生好像说过，他在那个我将会死亡的预言里，看到了我已经成为天使之王。 所以，他是通过翅膀的数量做出的推断？ 奥黛丽毫不犹豫地消散了背部的翅膀——这并不困难，毕竟这只是空想的产物——她几步上前，丢开阿罗德斯，直接扑进了克莱恩怀里： “‘世界’先生，我没事，我好好的。” 她的背部立刻被手臂收紧了。那手臂竟然还有些颤抖。 其实，克莱恩受到安抚后，已经回过神来了。只是心底残存的恐惧依然翻涌，恐惧带来的身体反应尚且没有停止。 他忍不住把脸埋进奥黛丽柔软顺滑的金色长发中，闻着那清新又纯净的体香，几个深呼吸之后，才低低应了一声。 他的手抬起，抚上她的后脑。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帮助他找到了真实。 在他的怀里，奥黛丽还在努力地回抱他，轻抚他的后背： “‘世界’先生，你别害怕。你又没有经历危险，我怎么会为你献出生命呢？” 是这个道理。没什么问题。 克莱恩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想打破那种凝固在他周身的恐惧；他的双手握了握拳，以此缓和残存的颤抖。 这也让奥黛丽的后脑失去了按压的力量。她因而得以抬起头，去观察克莱恩的神色。 奥黛丽由此确定，“世界”先生已经基本脱离恐惧。 她放松气氛地玩笑道： “不要担心嘛，‘世界’先生～你都没有主动吻过我，我才舍不得死掉呢。” 克莱恩勉强笑了笑。下一刻，他真的轻轻凑近，用双唇触碰那张闪着光泽的小嘴。 在奥黛丽意外的目光中，他用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你别进入梦境迷宫了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生命的意义 奥黛丽本能地回味着那突如其来的轻触，脑海中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世界”先生竟然也学会了用美色给予诱惑，以趁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了吗？ 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心跳加速，不要在面部浮现红晕，目光严肃认真地问道： “‘世界’先生，你是担心那个占卜所启示的，就是我借助梦境迷宫，帮助你去除污染这件事吗？” 克莱恩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双臂依然紧紧揽在她的腰间。他慢慢地点头。 其实，依据目前所了解的信息，这样的猜测是很可信的。 至少，从成为天使之王这条线索出发，我借助梦境的力量，展现出天使之王的实力，较之我从阿蒙的父亲那里得到两份“作家”非凡特性，有更大的概率发生。 可我不想放弃这个治疗“世界”先生的机会……梦境迷宫比起梦境本身，对心灵的影响要直接很多，但又不会像直接进入潜意识岛屿那样，对自身的心智体毫无保护。这几乎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治疗方式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最终使“世界”先生借助外力得到救治，就是依赖于这样的方式。 奥黛丽思索着，慢慢地侧过身，倚在了克莱恩的肩头，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她刚刚是正面扑过去的。用这个姿势长久地坐着，并不是那么舒适。 克莱恩顺着她的动作，松开了离她较远的那只手臂，同时抬高了近侧的肩膀，让她可以倚靠得更加舒适。 他丝毫没有松开奥黛丽的想法。刚刚的联想让他本能地惧怕失去，而这在行动上有所反映——他靠近奥黛丽的那只手臂，反倒搂得更紧了。 奥黛丽就这么靠着他，慢慢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有点好笑的表情。她无意识地抚平克莱恩衣服上的褶皱，感叹道： “其实，我们的想法都在不断变化，不是吗？” “我还记得你上次警告我，不要过于深入地参与到你的苏醒这件事上，不要没有顾忌地让自己承担伤害；这会让我被你的命运影响，而我没有能力承受你的命运。” 克莱恩立刻接话： “你现在也没有能力承受我的命运。” 奥黛丽顿时瞪了他一眼：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世界’先生，你没有必要这样直白地强调这件事。” 当然，作为一名“观众”，奥黛丽明白，这样的回答代表着对方不愿意让自己涉及危险，也代表着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那么愿意服从他刚刚的提议。 她没有再纠结于此，顺着之前的话语说道： “我记得当时，我确实格外恐惧。只是想要帮助你，为你做出相应的治疗，就有着随时殒命的危险。这还是，过于残酷了。” 她苦笑着，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我是‘观众’，我欺骗不了自己，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勇气为你奉献自我。” 克莱恩没有去管她语气中的自我嘲讽。这句话暗含的语义让他不安。他飞快地开口了，嗓音有点发紧： “现在不一样了，是吗？” 他空闲的那只手，本能地攥紧了大腿上的衣物。 有那么一刻，克莱恩甚至有点后悔，后悔于自己终究是抗拒不了诱惑，纵容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以至于让奥黛丽有了牺牲自我的想法。 奥黛丽没有回答这件事。在经历了那么多源自克莱恩的保护，在经历了主动的、自发的情感的贴近后，这样的变化其实自然而然。 她只是仰起脸。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也不一样了，不是吗？” “‘世界’先生，你当初那么严厉地拒绝我，更多地是出于道义上的不想牵连吧？” 她的笑容慢慢变得无奈：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奥黛丽直起身体，正面对视那双眼睛。她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语气有点低沉，甚至带上了点悲伤： “我知道，如果失去我，你真的会觉得，所有求生的挣扎，都会失去意义。” 克莱恩不可避免地怔了一下。 他看着奥黛丽垂下头，拉着自己握紧的手，一点一点轻轻掰开。她平淡的语气中，有隐忍的心痛、苦涩和悲伤： “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和事。” “班森先生和梅丽莎，是你唯二的亲人。可是对他们而言，你的靠近只会带来伤害，如果哪一天你死去了，或许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以你的层次，足以在死去之前做出相应的安排，保护他们一生都不经历危险和忧患。” “‘星星’先生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他有黑夜教会的庇护，有帕列斯老先生的看护。这不仅仅是保护，也是限制：如果哪天你被天尊替代，‘星星’先生说不定要花费许久，才能对这件事有清晰的认识。” “而黑夜教会和帕列斯老先生，都可以及时做出应对，不让他触及危险的秘密，甚至令他一辈子都不要意识到你的死去，以免触发可能的危险。” “这也是你所期待的发展，对吗？”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哽住了，略作停顿后才得以继续。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安排，可以在你失去自我后保护其他相熟、在意的人。但我可以感觉到，你对这件事是抱有自信的。你从来不会担忧，如果哪一天你的自我意识彻底沦陷，会有谁失去至关重要的帮助，由此滑向灾难和深渊。” 至于“愚者”先生，我也丝毫感觉不到“世界”先生为之奉献的精神。他似乎从来没有担忧过，如果自己放弃希望，“愚者”先生也会失去重要的苏醒机会。这让我难以放弃他被动遭到“愚者”先生侵蚀的猜测…… 奥黛丽没有提这件事。她抬起脸，看着克莱恩，说道： “尽管你有本能的求生的渴望，但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里独自一人挣扎，时刻在痛苦和更痛苦间徘徊之后，任何人都会怀疑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在这样的沉眠里，你甚至不知道该期待什么。” “但我带来了不一样的影响。由我的陪伴所给予你的愉悦和幸福，是值得留恋、值得期待的。这会令你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和理由。” “而当你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点令人快乐的事情支撑自己时，骤然的失去只会带来更强烈的绝望。” 她慢慢地凑近，指尖抚过克莱恩的脸庞。她压制所有心痛，让自己的语气表现为纯粹的安抚： “所以，哪怕为了维持你对活着的期待，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并不需要害怕，我会在哪件事上任性妄为，让你经历失去所爱的痛苦。”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她说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死亡画面 听到自己内心所有的痛苦与孤独，以及对奥黛丽如同抓紧救命稻草般的依恋感，被她那样真情实感地描述出来，克莱恩难以克制地产生了复杂的感受。 一方面，这样被人描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多少会有一些窘迫感；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了几分莫名地感动，为自己痛苦的、迷茫的、无助的内心，得到了他人的理解与共情。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克莱恩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只是亲了亲她的指尖，笑叹道： “你洞察人心的能力，真的变强了。” 他这样避开奥黛丽的示爱不回答，并没有让她心生恼怒；相反，她产生了不安。 已经成为“洞察者”的她，隐约明白他不给予正面回复的缘由。这让她本能地想要抓紧他的手，仿佛抓紧他飘忽的命运。 奥黛丽没有这么做。她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也不再表达什么多余的语言，只是把话题转回了最起始的内容： “现在没有那么恐惧了吧，‘世界’先生？” “并不是只要我获得天使之王的力量，预言中的危险就会发生。” 克莱恩依旧无奈又宠爱地笑着，配合地答道：“没有了。” “那你现在还觉得，我不应该再进入梦境迷宫吗？” 克莱恩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默了一下，说道： “我虽然不再恐惧，可占卜给予的启示，依然是不能忽视的。我们既然得到了提示，就应当更加小心。” “我想，至少你不应该直面天尊的污染，哪怕你能够借助梦境的力量，拥有接近真神的力量。” “你的敌人毕竟是半个旧日。” 奥黛丽垂下头想了想，乖乖点了点头： “无论是占卜，还是对抗敌人作出战斗，你都要比我有经验得多。如果你认为这过于危险，那我们就寻找更加安全的策略。” “不过，‘世界’先生，我不想放弃梦境迷宫这个方法。我有预感，这绝对是正确的方向。” 对于奥黛丽这样执着地给予帮助的态度，克莱恩心暖的同时，也勉强给予了赞同。 至此，双方各退了一步，就这个问题达成了一致。 话题就此结束，克莱恩好奇地问道： “你是已经成功了吗？你的这个身份，在刚刚获得了天使之王的力量？” 不是说，这个能力很难学习吗？虽然我依据“正义”小姐过去表现出的学习能力，已经猜到她或许不会花上一个月，但这才刚过去半天…… 幸好奥黛丽的表现并非真的那么惊人。她摇头： “我算是在第一步，也就是位格的判定上，有了成果。但这不代表真正的成功，我的身份，还要练习使用各种非凡能力，发挥天使之王的相应实力，才算是彻底掌握了这个技巧。” “那么听上去，只要做到了第一步，后面的步骤会简单很多。”克莱恩依然对奥黛丽的学习能力感到惊叹。 而奥黛丽面对这样的称赞，是真的感到心虚。于是她谦虚道： “如果是正常地使用这个技巧，那么确实是这样的。可是‘世界’先生，我在这个梦境里，有天然的优势。” “我进入梦境，都是分割出梦境中的那个角色，因此落入梦境之外。这个梦境中的角色原本归属于我，那么我认为我现在这个梦境外的身份，拥有梦境中的力量，在逻辑上是顺理成章的。” “这会让位格的判定变得简单很多。” “但它并不会帮助我施展天使之王的实力，因为我其实知道我做不到。要不然，我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开始思考梦境迷宫的各种应用方式了。” 她说着，鼓了鼓腮帮，碧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感觉心脏中了一箭……克莱恩伸手揉了揉她脑后的长发，忍住了没有再亲上一口。 奥黛丽瞪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被爱抚的感觉，随即试探着问道： “‘世界’先生，你愿意讲一讲，那个占卜中，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吗？” “我想，这能够帮助我们做出更多的解读，进而合理地规避风险。” “尤其是，你不可能永远看顾着我。我总得学会自我保护。” 在得到了奥黛丽情真意切又合情合理的承诺后，克莱恩在这件事上有了一定的放松和态度的转变，不再一味地阻拦或者独自承担，开始有了共同面对的想法。 因此他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我看到你站在浓郁的灰雾里，生着十二对羽翼，闭着眼睛，表情很痛苦。你睁开紧闭的双眼，对我，很温柔很平静地笑了一下。” “随后，一束光从你头顶上空落下——这是梦境里的苏茜，通过空想力量杀死自己的那种力量；你因此向后倒下死去了。” “嗯，死的时候还带着笑。” 奥黛丽的睫毛忍不住抖了抖。她彻底理解了这件事发生以来，“世界”先生对自己过度的保护欲。 任谁看到这样的死亡方式，都会难以克制地感到自责和愧疚，想要阻拦对方涉险……奥黛丽想了想，说道： “既然是自杀，那大概率是因为活着会有更加恐怖的结果，比如失控，或者被其他存在的意志取代。” 她突然、但其实是故意引导他放松心情地，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痛苦死去的时候还要露出美丽的笑容，这好难啊……” “‘世界’先生，这不一定是会真实发生的场景吧？也可能只是象征的意义。” 她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我觉得，我死掉的时候一定会很丑。我可能没有办法笑得很好看。” 你……关注点真的很奇怪……嗯，也不奇怪，这一方面是女孩子都会向往美丽，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另一方面，“正义”小姐本身就在追求对梦幻和神秘的诠释，肯定会希望自己一直美美的。 克莱恩心里想着这些，嘴上却说道： “不一定是自杀。那道光应当代表着纯粹的力量，源自空想的力量。”当初亚当在神战中阻拦三位正神，使用的也是本质相似的力量，只是更为强大。 “当然，结合你的表情等其他信息，自杀的概率是很大的。” 他这样说着，发现奥黛丽已经瞪了他一眼。 呃……克莱恩愣了愣，求生欲突然暴涨： “你怎么都好看。你不会不好看的。” 奥黛丽顿时露出了盛放的笑容，心满意足地亲了亲克莱恩的脸颊。 “‘世界’先生”，她的双眼含着光，“你真是善于发现美丽。” 第一百九十五章 虚张声势 在抓住机会丢出了一个亲吻后，奥黛丽终于严肃了起来： “如果把它的景象当作象征意象来看的话，那么灰雾象征着我身处源堡，十二对羽翼象征我当时拥有天使之王的力量，那道光象征着‘观众’的力量，我的那个笑容，则象征着我相对自愿？” 克莱恩纠正道：“那个环境不仅仅是源堡。那就是我的梦境之内。我可以确定这一点。” 奥黛丽听着，眸光一闪： “‘世界’先生，我产生了一点想法。” “我记得，你当初占卜的问题是，我们的结局？” “当时，你还没有恢复清醒，我也只是一个梦境角色——这会不会指代的是梦境的结局，而非现实？”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以至于陷入疯狂或者什么困难，不得不自我终结。” “而你因此得到帮助，得以苏醒，或者至少在我成功复活之前，你肯定可以醒过来——总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梦境中见面。” “你摆脱了自己的困境，也会有更多的机会复活我。” 克莱恩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如果这个预言不能无限期地推后，而一定要在现在这个梦境中应验的话，我希望它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是一种努力的方向。” 奥黛丽跟着歪过了头： “有办法让一个预言的结果无限期地推后吗？” 这简直是抓住命运漏洞般的解决方式，但听上去很难完成。 克莱恩露出了一丝苦笑： “只能尽量避免让你陷入危险吧。” 其实，如果克莱恩成功晋升诡秘之主，是有办法利用自己的权柄推迟预言的。可是成为诡秘之主就意味着必然会醒来，那么这个处在梦境中的预言很可能已经发生，所以对解决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帮助。 只有不是办法的办法……奥黛丽仔细揣摩着克莱恩的心情，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 “那我答应你，除非我已经为自己的复活做好安排，否则我不会主动牺牲自己，好不好？” 克莱恩同样看着她的眼睛。他思索了一下，眼神中慢慢有了舒适的笑意： “好。” 很少看见“世界”先生产生这种程度的愉悦啊……奥黛丽这样想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贴近他在他的脸上印下一吻。 这顿时中断了克莱恩眼中舒适的笑意，让他增加了些许羞涩和躲闪。 他扶好她贴近的腰肢，嘴里嘟囔着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不会真的想和我生孩子吧？ 奥黛丽眼神一闪。她看着克莱恩，故意绷住脸，含着虚假的笑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说道： “‘世界’先生，这是一位绅士该说出口的话吗？” “我觉得，你不妨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嗯？我还以为“正义”小姐会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她这样作出威胁，难道是心里害羞了？ 自从“正义”小姐知晓我也喜欢她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害羞了！ 克莱恩隐约看到了些许翻身做主的希望。这让他在短暂的迟疑后，压制住腼腆的情绪，挑起眉毛，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他扶着奥黛丽的双手跟着收紧：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太过含蓄。” “所以，是什么令你今日如此反常，我亲爱的‘正义’小姐？” 奥黛丽同样扬起眉毛。她完全没有暴露出羞涩的神情，反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克莱恩的面部表情，看得克莱恩都忍不住心生退缩了，才突然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亲吻这种事，当然是经历过一次后就上了瘾，想要一次又一次地享受。你觉得呢，‘世界’先生？” 她的身体突然转移重心。克莱恩完全没有防备，顿时被她压倒在了床榻上： “‘世界’先生，作为一对相爱的男女，我们是不是还应该做一点更深入的尝试？” 我靠……克莱恩双眼瞪出，根本没有能力掩饰自己的错愕。他看着奥黛丽美丽富有光泽的面庞，看着她因为做出威胁，而略显攻击性的碧绿眼睛，看着她鬓边垂下的一缕金发。 他被那缕金发扫到脸颊，有点痒。 “正义”小姐虽然沉，但是肢体真的很柔软，触感也很……克莱恩感受着两个人受重力挤压而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忍不住滚动喉结，咽了口唾沫。他的呼吸中多了点渴求。 这让奥黛丽的目光再次闪了闪。 她忍住了赶紧爬起来的冲动，歪过头，无懈可击、合情合理地露出了扫兴的不满： “‘世界’先生！你的神情告诉我，你嫌我沉！” 她有些不开心、有些委屈地翻身而起，重新坐在了床榻边： “这真是太伤害我的自尊心了。” ……“观众”连这都能看出来吗……内心的渴望还在飘忽缭绕，克莱恩只能收敛心神，让求生欲占据上风： “不是……是压到阿罗德斯了，硌得慌。” 他说着话，把被丢在床上另一边的阿罗德斯拾起来，无视它的镜面上突然浮现又消失的问号，塞在了自己的身后，身体跟着坐起。 奥黛丽当然不会戳穿他的谎言，作继续的纠缠。她只是用“我看破了你，但我不说”的神态扫了他一眼，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做出了正经的表情： “‘世界’先生，我们来讨论一下西大陆的情况吧。” …… 臧冉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进入后山，绕过山林沿着溪水，一路悄无声息地向前。 他一直额外地关注着自己的身后，再三确保决不能有人注意到自己，以免因此连累张师兄，令人发觉他的藏身之处。 直到臧冉靠近了一个树丛掩映的小池塘。 他没有贸然出声或者出现，而是把手扶在附近的树干上，用力摇了摇。 这样的用力，并非普通年轻男子的用力，而是得到了法箓加持的用力。这让那棵高高的树木顿时跟随摇晃起来，在冬日的阳光中，投下了明显的、异常的阴影。 这无疑可以被树丛之后、池塘边躲藏的人发现。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轻缓到接近无声的脚步传来，树丛的另一边，无声无息地探出了一颗头。 正是于淼淼。 “哎呀，是阿冉。” “可吓死我了，我还当什么人找来了。” 于淼淼不再是在臧冉房间内伪装出的，焦虑不安的神色，迎上去说道： “你是来找你师兄，问开念那小子的事的吧。” “来来来，快过来。老张正躲在那吃饭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当年的挣扎 臧冉绕过树丛的时候，张祈道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不过绵绵还躲在他的身后，努力地吞下碗里的清粥。 ——他们清晨被抓，连早饭都没有吃上。到现在接近下午，已经饿了大半天了。吃东西保存体力，还是格外有意义的。 见到是臧冉，张祈道动作不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向着臧冉行礼：“臧法师。” 臧冉赶紧加快脚步上前，作出阻拦。 “当不得张师兄的礼。张师兄如今这般处境，我半点帮不上忙，竟还要张师兄在危难中念着我。冉实在惭愧。” “绵绵也在。绵绵今早可有惊着了？” 张祈道向来严肃，和他谦让不来，只能摇摇头，示意他拣池塘边的干净石头坐下。 “你是来问龙开念的吧？” 臧冉屏着呼吸点头。尽管竭力告诫自己平静，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了略微的颤抖。 张祈道无疑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由不得叹了口气： “我们这些弟子，见到的龙开念，大约是真的。” “他提及了首座，提及了当年令首座晋升的那场春祭。他的情绪之激烈，若是幻象，没必要做得这么真。” “他说首座在那场春祭后就疯了，说先首座之死，另有蹊跷。” 说到这里，张祈道紧紧盯向臧冉。他其实也盼望着与臧冉相见： “你自幼与他亲近，这些年里你可曾听过什么？他说的可是真的？” 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这个连断绝信仰，投靠清池仙君时，都尚且端正严肃的年长弟子，此时的语气竟然有了惶惑： “咱们首座，真的疯了？这真是，冥君之，之罪？” 听到这个问题，臧冉整个人都绷紧了。他一时竟觉得思绪有些飘忽，迎着张祈道隐含惊惶的目光半晌，才终于找到了话头： “师兄应该也听说过，开念当年口出妄言，亵渎冥君，原本几乎要处死了。后来首座又说，他是疯了，这才把他关在了后山。” 张祈道跟着点头。但凡是在玄冥观生活得比较久的弟子，都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当时，开念是跑到大议集上去了。” 大议集是玄冥观的大型议事活动，凡是授法箓的弟子都会参加。 “那会儿，议集尚未开始，授箓弟子们已经到场了。首座刚从后面走出来，开念径直从一旁扑上去，拿弟子令牌砸他，当着所有授箓弟子说了好长一串话。” “那会儿我追着阻拦他，恰好得以见到全程。”他说着，声音的颤抖愈加鲜明。 当自己时隔多年后，重新揭开那个时间点的记忆，臧冉发现，一切竟是那么模糊又清晰。模糊的是当时的心情，清晰的却是龙开念的一举一动。 也许，他在下意识逃避的同时，又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怎么能任由好友落入这样的境地；以至于如今，他清晰地记得龙开念是怎么扯着龙渊的袖子跌坐在地上，是怎么在所有人面前凄厉地叫： “你是谁？你根本不是我爹！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你告诉所有人，是谁杀了首座？我亲眼看见了，是谁杀了首座？是你！” “你亲手拿着首座的朝笏，一下一下拍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脑子溅了你一脸！我亲眼看见的！” “你不可能是我爹！你绝不是我爹！你是哪里来的？” “你要霸占首座之位对不对？所以你夺舍我爹，又杀了首座，对不对？！你敢这么堂而皇之，是冥君在帮你，对不对？！？！” “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爹？！我爹呢？你把我爹还给我！”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和太乙救苦天尊，究竟想做什么？！” 瘦到形销骨立的少年被一脚踹开，滚了几滚从台阶上跌下。他大口吐着鲜血，听着一个个授箓弟子的怒声斥责，狂笑声那么凄厉： “快丢了你们的法箓吧！这般往后，你们都是冥君的提线木偶，只看祂许你看的，只想祂让你想的。” “你说你们，还算是个人吗？哈哈哈哈哈！” …… 隐秘里，龙开念站在臧冉的身旁，听着他讲述自己当年的抗争。他复述的每一句话，他形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和自己一遍遍描摹的记忆完美重合。 原来他一直记得。原来我做过的事，还有人记得，还有人去想…… “他的意思是，首座在那年春祭之后，就换了一个人？那人杀了先首座，却叫开念撞见了？” 说话的是于淼淼。比起严肃刻板的张祈道，她要更加健谈一些： “那他为何不顺手杀了开念，反倒叫他跑了？是龙首座没死彻底，还有残念留在体内，不许那夺舍之人杀自己儿子？” 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所以我爹很有可能还活着，至少那会儿是这样…… 龙开念看着绵绵好奇又懵懂地听着，看着于淼淼一拍大腿，说道： “该不会，他们伪造出开念的尸体，就是为了干扰龙首座的残念吧？” “这么一来，龙首座以为儿子故去了，打击之下放弃了求生之念，便会彻底消散？” 龙开念瞳孔一震。他猛地看向身边的帕西提亚。 不会吧……好像，真的，可能，莫非……他攥紧双手，紧紧盯着帕西提亚，却失望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而帕西提亚当然不会有表情供他窥视。 那爹现在呢？他彻底消散了吗？若不是这样，那太乙救苦天尊怎么敢顶着我爹的身体，当面过来杀我？ 不，祂还想杀我，说明我还有用，那我爹就没有彻底消散。 在纷乱的心绪中，他忍不住担忧着父亲的现状，忍不住燃起了唤醒父亲的希望，又忍不住思索起黑夜女神一系在其中扮演的作用，甚至连隐秘外的景象都没有专心关注了。 隐秘外，于淼淼的假设让其余二人都是心惊。 不过张祈道随即说道： “这都是细枝末节。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一切竟有冥君默许。冥君究竟目的何在……” 于淼淼顿时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任凭冥君有何目的，自有清池仙君与其相抗；我们既已入了仙君门下，便不该太过窥探神明诸事。倒不如从这些小处着手。” “阿冉啊，开念那后半句，说法箓该丢了去，又是什么意思？” 臧冉刚要回答，别在腰间的法箓却突然发出了濛濛青光。 下一刻，无数低语和嘶吼在他的耳边响起，无数令人眩晕又心神俱裂的画面在他面前显现；这一切仿佛烧红的铁钎插进他的脑子，在其中狠狠搅拌。 他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一时竟忘了自己是谁。 臧冉狰狞地嘶叫了一声，直接从所在的石头上滚落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里。 怎么回事？！张祈道和于淼淼刚想伸手捞人，就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咒骂： “草他娘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是观众 这样的咒骂声，这样的音色，张祈道和于淼淼都熟悉得很。这样的熟悉让他们愕然。 他竟然出现在这里？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对夫妻侧头而去，看到龙开念正一脸担忧愤怒地站在他们身侧，仿佛一直都站在那里。 他一副随时扑下去救人的架势。 不过龙开念没有扑下去。因为已经有女声响起： “你别过来！” 这让夫妻俩循声转过头。在看到这位面部生满溃烂长发、六对掌心尖牙腐朽的灵后，他们顿时吓了一跳。 帕西提亚自己飘到池塘边，倾身伸出一缕长发： “他这是被太乙救苦天尊强行神降。你离他远一点!” 神降？！我爹那种神降吗？！ 阿冉怎么会？！三品法师为何也会被神降？！ ……龙开念提着心，看着帕西提亚将臧冉从水里卷了出来。他看着臧冉浑身湿透、挂上水草，却只能呛咳着、窒息着、抓着头发挣扎；他焦虑地请求道： “殿下，可否把阿冉带进隐秘中，断绝与神灵的联系？” 一旁的张祈道和于淼淼，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他们已经听出，臧冉身上的异常，源自太乙救苦天尊出手；这让于淼淼顿时紧张起来，回过身抱起了正害怕地探着头的张语绵，紧紧地护在怀中，后退了几步。 龙开念哪还顾得上管他们。他听着帕西提亚声音焦虑： “不行，他的体内已经有了神灵的意志，我的隐秘阻拦不了祂的追踪。这会让太乙救苦天尊有能力找到我们，带来更大的危险。” “我会祈求女神降下隐秘。你先回隐秘去。那位既然做出了神降，肯定很快就会找过来！” 这种时候，让我走……龙开念倒不至于在关键时刻还矫情。但帕西提亚的隐秘却没有及时包裹他。 因为臧冉突然停止了挣扎。他呛咳着，颤抖着伸出了手： “开念……是开念吗……” “我，对不住……” 也不知怎么的，帕西提亚看着这样情真意切的一幕，就愣住了。 下一刻，祂猛地反应过来，扬起长发径直抽向了龙开念，抽得他直接凌空飞起，向后腾出好远。 银芒在他原本的位置爆开，将冬日冷硬的泥土切成了整齐的碎块，甚至险些割到闪避中的张祈道。 这么快！祂已经到了！ 这，这是个陷阱！是针对我的陷阱！祂不惜伤害阿冉来引我出现！真是卑鄙…… 幸好帕西提亚殿下反应快…… 龙开念才刚开始琢磨接下来该如何逃命，却突然感觉到两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紧紧钳住了自己的双臂。 钳得他生疼。 他的身后，那声音那么熟悉，却再也没有曾经的隐含的疼爱： “这次，我为你施加了一点厄运。” “多谢你给予的帮助。” 帕西提亚抽出的那一下，竟然直接将龙开念送到了龙渊所在的位置！ 他娘的，这死得可太憋屈了吧……龙开念在心里骂了一声，又不可自抑地产生了另外的念头。 这一刻，他不合时宜地意识到，自己离日夜思念的父亲，竟然那么近。 自从当年我扯住他的衣袍骂他，被他一脚踹开之后，十多年再也没有那么近了…… 可惜，这不是我真正的父亲；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真正地见他一面了…… 就在龙开念已经放弃希望等死的时候，钳住他的大手，却突然松开了。 龙开念随之踉跄了一下，赶紧前扑。带着错愕，他边逃边转身。 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中，他看见属于自己父亲的皮囊僵立在那里，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扭曲和痛苦。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观众……” …… “女神认为，这一切的核心，在于不能发生神战。” 属于周明瑞的卧室里，奥黛丽靠在克莱恩的肩头，慢慢地讲： “神战的发生，挑战的不仅仅是那位永恒之暗人格的信仰力量，更是整个西大陆的授箓体系。” “其他三个教派十分明白，只有联手帮助玄冥观对抗外敌，在未来，在自身途径对应的神灵前来获取源质时，才能获得其他源质的帮助，保护自己的教派。” “由此一来，四份源质的信徒都有了出手的理由。一旦四份源质的力量同步降临，女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抗。” “这件事的要点，在于从内部瓦解敌人，让玄冥观自己出现问题；或者说，让其他三个教派的掌门人认为，是玄冥观自己的问题。” “这样一来，他们会觉得，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发生在其他盟友身上；” “无论是自身的利益，还是为联盟间信誉的考量，都不会驱使他们在事后插手，强行拯救已经分崩离析的玄冥观，攻击已经瓦解玄冥观的女神。” “幸运的是，永恒之暗人格有源自那位死神的压力，因而，他的教派有明显的漏洞，轻易就可以瓦解。” 她说着，抿着嘴带着点骄傲地笑道： “这里有我的功劳呢！” …… 观众？什么观众？ 龙开念有点发愣，不过帕西提亚的反应很及时——她拽着龙开念的腰后退，令他和龙渊维持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至于张师兄一家三口，早就退到更远的位置，免得被这样超出他们层次的战斗波及。 他们的心中惊惶不定——首座竟然真的要杀龙开念！ 抛开龙渊这具身体的芯子是谁不谈，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是父子相残啊！ 而自己刚刚的那些谈论，分明已经被龙渊听闻。如果这场战斗中胜利的不是龙开念，他们根本死无葬身之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眼下显然是龙开念的一方占据上风。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扭头就跑。 那边，帕西提亚将龙开念拉到自己身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将他隐秘。 她松开了长发，发丝垂落不动；她面向龙渊所在的方向，仿佛屏息静气。 这让不明所以的龙开念，也只能跟着屏息静气。 在一人一灵的注视中，龙渊的那张阴沉的脸，出现了极度的扭曲，比刚刚出现在臧冉身上还要夸张的扭曲。这样的扭曲打破了他的阴沉死寂，割裂了他周身的气质，却奇异地令他的脸都似乎有了光彩。 龙开念看着这样的龙渊，突然心头一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这让他的灵魂仿佛上飘到了一团云彩上，又随时准备坠落。 在他摒弃了呼吸声，甚至想要摒弃心跳声的注视中，龙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似惊讶，似狂喜，似不可置信的扭曲表情： “念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昨日重现 龙开念觉得自己半边身子发热，半边身子发冷，两条手臂都是麻的。 他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颤抖着，试探着，不敢相信着，轻轻唤了一声：“爹？” 这是爹吗？这是，我日思夜想的爹吗？ 原来，在我挣扎着、苦闷着、怨愤着的时候，爹也在痛苦地注视着我，同我一起挣扎和苦闷吗？ 所以我不是一个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龙开念声音沙哑，却比龙渊的声音更能让人听清。这让倒在池塘边的臧冉愣住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这让远远退开的张师兄夫妻愣住了，于淼淼忍不住凑近了两步。 一伙人看着龙渊痛苦地闭上眼，嘴角却露出了笑容： “你还活着……” “甚好……” 龙开念的眼眶刷地红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想要投入父亲的怀抱，想要大声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的处境和困难，自己会想办法请求外来的帮助，帮助他脱离这样的艰难与困苦。 可龙渊却向后退了一步： “别过来！”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龙开念看着这一幕，嗓子哽得说不出话来。他听话地停住了脚步；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他看着龙渊睁开眼，带着深刻的眷念，几乎是狠狠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帕西提亚： “我会做好我该做的。”因为艰难，他的话语每个字都略有停顿。 帕西提亚点点头，声音清冷：“女神会眷顾你的儿子。” ……什么意思？ 龙开念愣住了。他看看帕西提亚，又看回龙渊，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获救，获得魔药，获得珍贵的符咒，以及一切的一切，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外来的非凡力量，需要利用自己。 这都是爹换来的？！ 那爹付出了什么？帮助女神，在观中制造动乱？还是，针对太乙救苦天尊？龙开念来回看着他们，他的目光惊疑不定；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插话。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龙渊决绝地转身，痛苦地、蹒跚的，一步一步离开了。 爹啊…… 这一别，何时才能相见？ …… “女神的提议是，我们的力量和黑夜教会的力量，尽量不要在现实中见面。”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作为另一个不相关的组织，作为道祖力量的代表，去牵制四个教派的联盟，把他们的联盟内容引向其他的方向。” “而黑夜教会的力量，则趁机引导玄冥观信仰的瓦解，令整个教派在短时间内，没有重建的机会。” 听到这里，克莱恩略有些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情形，能让一个信仰彻底瓦解，无法再得到重新的建立？” 不会要屠杀整个教派吧……不，不至于，那样一来，女神后续的传教，必然受到影响。 奥黛丽毕竟没有做出如此恐怖的回应。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说道： “当玄冥观的高层开始自相残杀，开始残害弟子的时候。” …… 池塘边，没有人动，没有人出声。龙渊蹒跚离去的身影，像一把剑，插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在瑟瑟风声之中，帕西提亚率先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由面前的场景，联想到了什么过往的经历。 祂转过身，看向已经无力地倒回地面的臧冉：“太乙救苦天尊的意志还在苏醒吗？” 臧冉愣了愣，摇了摇头。他艰难地翻过身，想要爬起来。 ——眼下，虽然太乙救苦天尊没有进一步神降，但刚刚的侵袭所残留的痛楚，依然让他头晕目眩。 帕西提亚点点头，看向龙开念： “我身上有厄运，不方便靠近他。” “你来祈求女神的隐秘。” 哦……好！ 龙开念这才有点回过神来了。这让他想起好友因为自己，还处在受伤的状态；他顿时恢复了以往的专注，开始积极思考解决的方法。 他看向撑着地面，已经勉强坐起来的臧冉。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龙开念注意到，那难掩痛苦的双眼中，有自责，有愧疚。 这是做什么呀？该自责的难道不是我吗？龙开念赶紧走过去，扶着臧冉靠在了池塘边的石头上。 “我不会像首座那样，控制不住自己地伤害你吧？”臧冉的声音还很虚弱。 ——在切身经历了那样的痛苦后，他无疑能感受到，体内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意志，源自法箓上令他熟悉的力量。这让他终于明白了龙开念曾经的那些告诫，也大致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成为了亲身经历的一员，因为知晓同样的经历已经折磨了熟悉的人不知多久，他对于从头顶的神灵传来的恶意，反倒没有那么震惊恐惧了。 他们能够负隅顽抗，我自然也能！ 他发出那样虚弱的自嘲的声音，让龙开念忍不住皱眉，忍不住咬起嘴角；不过龙开念及时扭转了自己的表情，松开下垂的嘴角，翻了个白眼： “我爹尚且和帕西提亚殿下打成平手；你觉得你能对我做甚？” 臧冉顿时笑了。 他的笑容那么熟悉，让龙开念突然想起，曾经在十多年前，在每一个清晨和午后，他也是露出那样的笑容，看着自己戏弄嫉妒自己的同届弟子，捉弄过于严厉的管教师兄，抱怨玄冥观流传千年的愚蠢律令。 十多年啊……这一幕竟能再现…… 龙开念也笑了笑，闭上眼睛，轻声诵念：“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 张祈道鼓起全身勇气，靠近了这位长相邪异恐怖、正专注看着龙开念和臧冉的死灵，小心地行礼： “这位仙灵阁下，敢问我夫妻二人，可有为您效劳之处？” 帕西提亚慢慢地飘动长发，转过了身。 她歪了歪头，声音幽幽：“这是你们的女儿？” ！这只死灵莫非以童子为食？！张祈道身后的于淼淼心头一颤，本能地将绵绵抱得紧了一点。她下意识去看龙开念，发现他和臧冉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让她愈加不安。 帕西提亚当然不会吃小孩。祂只是沉默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一直等到这份沉默，让夫妻二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祂才突然发出了声音；祂的声音恢复了和龙渊说话时的清冷： “对于带着孩子的你们来说，能够保全自己，就已经是极大的挑战。” “我可以帮助你们做出反占卜的布置，至于稍后能否逃脱，就看你们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祂的一只手轻轻一揭，仿佛有什么卷在了夫妻二人的身上；随后祂转过身，身影被一截一截擦掉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无法合拢的双眼 进入隐秘之后，龙开念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其实，他的心中有所猜测： 刚刚父亲的突然苏醒，必然有另外的力量干涉其中。如果能够请求这样的力量，给予臧冉相应的帮助，或许就能趁着太乙救苦天尊的侵蚀还不严重的时候，彻底根除这样的影响。 但帕西提亚没有跟进来，龙开念也没有地方找人求助。 他只能蹲下来，靠近臧冉，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 臧冉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萎靡： “头疼。有声音不断在脑海中言语，那话语令我格外烦躁，想毁灭一切。” “不过还好，我还忍得住。” 龙开念目光发沉。他沉默了一瞬间，才说道： “想想就难受。” 无需言明地，臧冉知道，他想到了龙首座。 他没说什么，只是环视四周，怏怏中带着点好奇问道： “你就是这么在所有人跟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龙开念顿时找到了熟悉的节奏。他笑了： “你没见过这个？这是隐秘，是神仙法力。我小时候……”他顿了一下，才保持着刚才的语气说道，“见过我爹，请太乙救苦天尊之力，隐秘各样事物。” 臧冉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他本来声音也很萎靡： “我若是早知道这个，也不会一直猜不到你活着。” 龙开念点点头，解释道： “你躲在这隐秘中，太乙救苦天尊的力量便降不下来。等我去求求帕西提亚殿下，看看有没有法子给你治……” 他的话顿住了。 在两个人视线的尽头，两颗圆滚滚的绿色透明事物，并排着骨碌碌滚了过来。明明它们在很遥远的地方，可是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这两颗绿色的圆球就滚到了龙开念和臧冉的面前。 它们停住了。 龙开念这才看出来，这两颗绿色的、玉石一般的事物，并非纯粹的透明——在晶莹绿色圆球的正中心，各有着形状极为规则的一个圆形黑点。 就像，就像眼珠，绿色的眼珠…… 龙开念刚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就看到那两颗圆球向上弹跳了几下，它们中心的黑色圆点，突然拉细拉长，宛若竖瞳。 真是眼睛？！ 伴随着这样的变化，那双眼睛突然变得金光闪闪。它看着他们，居然发出了声音；它的声音软糯糯的，仿佛年幼的女童： “你们……长得……真好看……” “我……可以……吃掉……你们……吗……” 这，这啥？吃掉我们？你怎么吃？你有嘴吗？ 龙开念相信，在女神的隐秘之中，至少不会有性命的危险。所以他并不恐惧，只是微微一愣，反而感到有点好笑。 不过下一刻，他突然回过了神，猛地看向身边的好友。 果然，臧冉的面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他的双眼恐惧瞪大，仿佛陷入了最深的噩梦，无数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而那对眼珠，竟然滚动一圈，愈发凑近了他！ 在臧冉已经忘记躲避的惊怔恐惧中，那双眼珠弹跳着，说道： “你的……头……好看……值得……收藏……” “可以……掰……下来……飘啊……飘啊……” 头！ 连心中知晓不会有危险的龙开念，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当年，阿冉他们村子，不就是…… 就在他已经打算上前挡住那双眼珠，终止它和臧冉的对话时，眼珠突然向后退了一周。 它消散了表面的金光，拉直的黑线也回归了圆形。那双眼珠看着臧冉，又弹了弹： “你……治好……了……” 啊？ 龙开念看着那双眼珠保持着并排的角度，努力地弹跳着转过方向，看向自己： “以后……晋升……半神……还会……复发……” “可以……请求……女神……庇佑……” “也……可以……找我……” “如果……我还……活着……” 它，它治好了阿冉？！这眼珠是来治病的？ 龙开念狂喜地转过头，看到臧冉怔愣着，摸了摸后脑，虽然脸色苍白，但确实没有了刚才的萎靡。 他看向龙开念，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目光也带上了些许光彩。 绿宝石般的眼珠再次费力地通过弹跳挪动着，转向臧冉，前后摇摆着说道： “你看……” “过去的……恐惧……其实……也不是……坏事……” “它……可以……帮你……找到……自我……” “所以……你……可以……尝试……正视……它……” 正视……臧冉本能地回想起过去，回想起儿时的恐怖画面，发现一切真的没有那么令他不敢触碰了。 在经历了意识短暂不属于自己的变化后，那些再也伤害不到他的痛苦经历，反而在苦涩中变得亲切了起来。 那至少是自己的经历啊！ 他的变化无疑在表情上有所体现，这让一直观察着臧冉的龙开念，对这双眼珠只剩下了感激和崇拜： “您……我该怎么称呼您？” 绿宝石般的眼珠弹了弹： “我是……封印物……0-……60……无法……合拢……的……双眼……” “你们……可以……叫我……小仙女……” 小仙女……这名字……算了，这有什么要紧。 龙开念刚想热情地作出询问，比如这位“0-60”从哪里来，是不是能够看穿他们的想法，是否在刚才帮助了自己的父亲，就看到那双眼睛又跳了跳： “诊金……诊金……要付……诊金……” “你们……一人……一万……金币……” 金币？金……币。 龙开念的笑容消失了。 …… 周明瑞的卧室里，奥黛丽举着两枚圆滚滚的绿色宝石，摆在眼睛前面，笑嘻嘻地看着克莱恩： “今日……入账……两万……金币……” “可以……送给……你……吗……” “这位……英俊的……绅士……” 好可爱……不过，“正义”小姐，你到底是有多么喜欢蕾妮特女士，都收费都要模拟祂的方法…… 克莱恩难以克制内心愉悦地伸出手，把小姑娘揽在了怀里： “你的空想能力，应当允许你空想出几乎永远存在的黄金才对。” “不能这样做呀，‘世界’先生。”奥黛丽摊开手，让两枚绿宝石眼珠在手心同步地滚来滚去，“这样会让货币体系不稳定的。” 好乖巧……我的心要化了……克莱恩清了清嗓子，问起了正题： “所以，属于我们的这一方，要怎么帮助女神，牵制四个教派的会盟？” 奥黛丽挥挥手消散了两颗眼珠： “通过针对那些指向外神的教派，通过让四大教派相信，不计代价地对抗外神，是外界所有神灵的共同默契。” “如果谁在这件事上计较自身得失，甚至从中牟利，就会得到所有力量的联合抵制，再也不会获得任何的帮助了。” 第二百章 奥黛丽的安排 “很合理的想法。” 克莱恩评价道： “正好，‘愚者’先生打算近期和亚当联手，清除外神针对罗塞尔大帝的污染，帮助祂复活。” “如果你们能够在西大陆有所进展，对外神渗入现实的掌控力，应当也会有一定的削弱。” “愚者”先生要对抗外神了？这对状态有很大的要求吧？奥黛丽心头一紧，对手头的唤醒工作有了迫切感。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继续听着克莱恩提问： “但是，只是单纯做出这样的提议，没有办法转移他们针对女神展开的攻击吧？” “是的。除此之外，我打算直接找到外神教派的大本营，带领他们组织突然的袭击。这样一来，还能分散一部分永恒之暗可以调动的力量，让女神更加容易地掌控整个玄冥观。” 克莱恩听得皱眉：“这样的巧合，岂不是明显地表明，我们和女神处在同一阵营了？” “你说得很对，‘世界’先生。而且我还有另外的顾虑：在四种源质之中，根源之祸应当是可以通过原初魔女，对西大陆之外的力量有所了解的，对吗？” 奥黛丽迎着克莱恩的颔首，说道：“所以，我目前的想法是，将我们的立场，放置在一个希望渗入四个教派之中，转变道祖的信仰力量，化为己用的态度。” “这样一来，我们和女神在处理玄冥观这件事上，就会有天然的矛盾；基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做出一些，表面上和黑夜教会对立的操作，而使西大陆的力量看不透我们的真实目的。” “而这种立场的另外的好处是，它与本土教派并非绝对对立，反而允许我们借助他们的力量，探索西大陆可能存在的天尊后手。所以，我觉得，这是一种比较有利的方式。” “我的想法可以吗，‘世界’先生？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比如，干扰‘愚者’先生的某些目的？” 其实，这样的安排，奥黛丽应当直接向“愚者”先生汇报。可是，这段话实在太长了，不如面对面的交谈来得方便。 而除此之外，奥黛丽也想做出一定的试探，看看“愚者”先生对于“世界”先生占据祂的权力，究竟能容忍到什么样的地步。 如果我的行为不妥当，“世界”先生必定会提醒我。他越是受到“愚者”先生的侵蚀和辖制，这些细节就越是需要仔细处理；反之，如果他不在意，情况反而没有那么糟糕。 奥黛丽这样想着，听到克莱恩完全没有介意地说： “这当然是很好的思路。可是根源之祸早已选择站队天尊，必然会对你的行动产生阻碍。如果祂横加阻拦你针对外神教派的计划，你又该怎么帮助女神呢？” 奥黛丽轻轻笑了： “至少在玄冥观这件事上，我们不需要担心根源之祸。” “因为，女神早就与祂达成了协议。根源之祸不会放任女神身处弱势，放任永恒之暗过快地取得胜利；这会妨碍祂在成为旧日后，进一步容纳永暗之河的。” 可以……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有什么大的漏洞。克莱恩想着，转而问起了另外的顾虑： “可是这个计划意味着，你要在一天之内，找到外神教派的位置？这会不会太辛苦了？毕竟，占卜是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帮助的。” “‘世界’先生，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我是‘洞察者’啊。” 奥黛丽好笑地说道：“寻找别的教派或许太过困难，但对信仰失序之国的教派来说，只要寻找秩序特殊的地方，尝试洞察就可以了。” “西大陆的统治系统受到仕林墨家的影响非常深刻，而不定之雾的教派恰好也在借助统治带来的秩序，对他们进行渗透。” “我只是去那些墨家弟子周围转了一圈，就找到了一个信仰不定之雾的邪教徒，正在顺着他向后追查呢。” 说完，她充满期待地看向克莱恩，看得惊叹中的他愣了愣。 就在他刚刚结合过去和奥黛丽的相处，有所想法时，被两个人丢在床上的阿罗德斯，已经率先亮了起来： “美丽的智慧的强大的女主人，您实在是太厉害了！无论是您采取的策略，还是您对非凡能力的运用，都是那么地令人惊叹！阿罗德斯崇拜您！” “您愿意向阿罗德斯传授经验，指引阿罗德斯更好地效忠于主人吗？” 这，这太隆重了吧……我只是想要一句夸奖…… 身为一个熟练的“观众”，奥黛丽的思绪当然不会终止于此。 结合先前发生的种种，结合克莱恩一整天对阿罗德斯的冷淡，以及自己的一些想法，她立刻对阿罗德斯突然发声的目的，有了相应的思路。 可是，等一下！难道…… 奥黛丽心中怀着不确定，面色如常地将阿罗德斯拿过来捧在手里： “阿罗德斯，我的本事可难以和你比较。我还需要你教教我呢。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一起为你的主人提供帮助！” 这样一本正经地放低姿态、表达忠心的话语，竟然从奥黛丽的口中说了出来，听得克莱恩顿时绷不住了。他撇开脸，将拳头抵在嘴边，咳了咳。 不过，“正义”小姐随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阿罗德斯，你看得到我做了什么吗？西大陆的灵界应当被封印了才对。” 阿罗德斯镜面上的字迹，顿时像面条一样地滑了下去。不过很快，新的字迹就浮了上来： “机智的仁慈的女主人，正因为如此，阿罗德斯才更应该努力跟随您的脚步，向您学习更多的知识与技巧。” “请问，阿罗德斯可以跟随您，一起探索西大陆，旁观学习您推动事件的发展吗？” 这镜子……我不理它，它就想去西大陆玩了是吧……不过，有它陪着“正义”小姐，倒也能令我更加放心。 克莱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奥黛丽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了，阿罗德斯。我带着星之杖，正好召唤你的历史投影，呃……”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的历史投影，可以出现在西大陆吗？” 阿罗德斯的字迹，顿时灰暗了下去： “不能……” 奥黛丽跟着瘪了瘪嘴。 她歪了歪头，想了想，把阿罗德斯放在腿上，转而去抱克莱恩的胳膊： “‘世界’先生，你有没有办法让阿罗德斯的历史投影，出现在西大陆呀？” 她摇晃起了克莱恩，摇得他的心湖水花四溅： “这个应该不难吧？‘重组’可以做到吗？” “‘世界’先生，你身为主的左手，肯定可以做到这种事！” “你帮帮我们嘛~”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面容上全是期待和崇拜；她的心因为紧张，怦怦地跳。 克莱恩已经被奥黛丽的撒娇耍痴和崇拜痴迷绕晕了。他努力端正表情，希望自己的表现可以和心上人的期待相称： “可以。”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他打了个响指： “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正好，我的状态还算不错，不需要过剩的关注；阿罗德斯能够更多地帮助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奥黛丽如他所料地表露出了更多的崇拜和期待；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合理。 尽管她的内心深处，已经全是震惊：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这算是在愚弄历史了吧？ 这和对抗不定之雾可不一样。那只是运用力量和位格，而这是权柄的增加！ “世界”先生可以运用真神的权柄？！这和神灵有什么区别？ 他使用源堡的权限，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 第二百零一章 从细节发现 西大陆的某处，奥黛丽握着那根黑色镶嵌宝石的权杖，右手微拧。 她的手中顿时出现了一面镜子。 奥黛丽的眉心有微微的蹙起： “阿罗德斯，你的主人有权限知道我的历史投影，都在现实中做了什么，是吗？所以你希望来到西大陆和我说话。” 阿罗德斯顿时做出了惨白的回答：“是的，聪慧的机智的女主人。” 所以阿罗德斯向我告秘那个锚的时候，“世界”先生就知晓了这件事。而我一整天都在进行反复的不安分的试探，以至于竟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奥黛丽倒不至于生气，何况她也找不到生气的对象——难道要责怪阿罗德斯，没有在“世界”先生的梦境中，专门提醒自己这件事吗？ 不过，她的情绪更多地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我的历史投影，可是由“愚者”先生召唤出来的——这意味着哪怕是“愚者”先生做的事情，“世界”先生也有资格时刻了解。 当然，一件事是这样，并不代表每件事都是这样。可要说“世界”先生专门关注我的历史投影，专门向“愚者”先生请求相应的权限—— 按照我的了解，“世界”先生应当做不出这种偷窥狂的行为；就算他的内心有这种冲动，还没等到具体实施，他自己就会对自己不好意思的…… 那么，也就是说，除非“愚者”先生刻意隐藏，否则，“愚者”先生所掌控的一切，“世界”先生都有了解……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现在彻底相信，“愚者”先生绝不可能是抱着恶意侵蚀“世界”先生了。否则，“愚者”先生不可能对“世界”先生毫无防备。 可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达到这样的信任程度…… 不，停止，奥黛丽！既然“愚者”先生和“世界”先生不存在关系恶化的危机，那么我不应该窥探太多。就算“世界”先生不介意我知晓他的秘密，“愚者”先生可不会这样。 奥黛丽收敛了所有的思绪，专心起了眼前的事情。 她抱着验证的目的，问道：“阿罗德斯，你来自混沌海，对吗？所以你具有混沌海的力量。” “是的，充满智慧的女主人。” 阿罗德斯的字迹如同水波： “亲爱的女主人，您提出了这个问题，是因为和阿罗德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对吗？” “您的梦境身份，可以通过融合阿罗德斯，进一步提高自身的位格，为您在梦境迷宫中的探索，提供更多的保障。” 这才是阿罗德斯在心满意足地偷窥了一整天两位主人的甜蜜相处后，突然中止了安静旁观的状态，主动出声的原因—— 讨论如何由霍黛丽融合阿罗德斯，当然需要找一个不会被克莱恩旁听的机会。现实中的奥黛丽以历史投影的状态存在，因而并不合适；梦境和源堡内自然更是不能；只能由克莱恩愚弄历史，把阿罗德斯转移到西大陆来。 在这件事上，奥黛丽足够默契地产生了相似的想法，使得阿罗德斯没怎么暴露自身目的地完成了这个操作。 “嗯，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可我同样有所担忧。” 奥黛丽眉心蹙起： “如果这过度消耗了你体内混沌海的力量，你会就此消散吗，阿罗德斯？” …… 女神的隐秘中，臧冉和龙开念作出了约定，等到玄冥观的事情了结，就设法为封印物“0-60”凑齐两万金币。 负债累累的两个人顿时没有了问东问西的心思，目送着两颗眼珠骨碌碌地滚远。在沉默中，臧冉先开口了： “我只后悔怎么早些没听你的。若我死活不肯向上晋升，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 龙开念摇摇头： “不至于。祂既是冲着我来的，你便躲不开。” “何况，我先前不明白法箓的危害之处，不过是有些隐约的感觉，讲也讲不明白；你自然不信。” 臧冉苦笑了一声。 曾以为已经生离死别，没想到如今不仅相见，还能这样短暂地无所顾虑地交谈，他忍不住询问道： “你当年，究竟是怎么发现法箓之害的。” 他想知道，在他不敢问的时候，自己的这位挚友，究竟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艰难。 听到臧冉提起这件事，龙开念脸上的光彩顿时黯淡了些许。他安静地说道： “我那会儿，先是大致猜到我爹的异变，和太乙救苦天尊相关，对我们头顶的神明，有了警惕之心。” “那会儿风言风语极大，那么多人都说首座之死有异，是我爹杀了首座。我当时既害怕他们查出来，又害怕他们查不出来，就天天躲在角落里，看那些大法师，看那些授箓弟子。”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吴大法师先说我爹受神灵恩泽、不应以姑妄之罪渎之。那个时候，刘大法师是不肯的。” “我就跟着他。我看着他祭拜太乙救苦天尊，看着他的法箓生出了变化。之后，他的态度便彻底变了。” “我就知道，这法箓便是太乙救苦天尊降下孽力的媒介。再到后来，整个玄冥观风向骤变，我便疑心不只法箓有此效力，弟子令牌或许也有危险。” 臧冉本能地握了握拳，又张开，暗中悔恨自己当初心生胆怯，没有主动对好友施以援手。 尤其是下一刻，他听到龙开念突然发出了一声哭一样的笑： “现下想来，太乙救苦天尊能在一夕之间逆转观中口风，又怎么会任由这样的流言四起呢？” 他的身体后仰到底，毫不在意身上的精美华服染上尘埃，只是看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爹在反抗吧？那些流言，都是爹散出去的吧？” “阿冉啊，你说，爹是不是指望着我，集全观之力，杀了他，助他解脱塑成死灵呢？” 臧冉想看向龙开念，又不敢看。他低声说道： “不会的。龙，龙大法师，知道你做不到，也不会要求你做到。” “他只会希望你好好的。” 龙开念眨了眨眼，看着阴黯的天空，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第二百零二章 奇怪的暗示 对于奥黛丽的担忧，阿罗德斯流畅地做出了回应： “在当前的情形下，这不是太大的问题，伟大的仁慈的女主人。阿罗德斯的力量还留有很多。” “而您借助梦境角色的力量，本质上是借用梦境主人的心灵力量，以及增强梦境的规则书的力量；阿罗德斯作为屏障，就只作为屏障起作用，力量不会因此流失。” “如果那位曾经的诡秘之主，利用错误的权柄，使得阿罗德斯的力量被调用，那么阿罗德斯会调动自己的力量，对祂产生更强烈的打击。到时候，只会让双方都收到损害。” “另外，如果您担心阿罗德斯会因为失去力量而消失的话，可以提前为阿罗德斯准备一些全知全能途径的非凡特性，由阿罗德斯主动容纳。” “这样一来，阿罗德斯的意识，就有了依附的媒介。” 原来是这样……奥黛丽主动追问道：“五种途径都要吗？阿罗德斯，你要什么序列层次的？如果是半神以上的层次，就不那么容易收集了。” “您不需要太过烦恼，美丽的女主人。只要是序列层次相差不太大的五份非凡特性，就能帮助阿罗德斯寄存自己的意识。” “当然，阿罗德斯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强大、更好地服侍您和伟大的主人。” 我可以试着慢慢搜集更高的序列……嗯，这不是一件需要着急的事情。哪怕阿罗德斯的崩溃已经近在眼前，我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序列5的非凡特性……奥黛丽点点头，说道： “那我们先想办法把我们的梦境角色融合在一起，其他的问题就交给你的主人去担忧。” “阿罗德斯，我有点担心。上次令梦境角色成为天使时采用的方法，恐怕很难再成功。” “而且，我怀疑，一旦我露出行动的苗头，天尊立刻会有所干涉。这一次，我们可没有事先的梦境行动消耗祂的力量了。” “伟大的女主人，在这件事上，阿罗德斯有一个想法。” “关于怎么将霍黛丽小姐和阿罗德斯融合在一起这件事，您为什么不交给主人去烦恼呢？” 交给“世界”先生烦恼？奥黛丽愣了愣，突然明白了过来。她顿时欣喜地把阿罗德斯举起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阿罗德斯，你的办法真好！你真是太聪明、太优秀了！” 被挤压在胸口的阿罗德斯，顿时做出了回应： “那么，美丽的女主人，您愿意给予阿罗德斯一个小小的奖励吗？” 它的字迹突然变得金黄闪亮： “阿罗德斯希望，希望主人也有相应的机会，体会这样美妙的触感……” 触感……奥黛丽愣了愣，猛地涨红了脸。 你想让他怎么体会，阿罗德斯？！！！ 你怎么突然，怎么突然开始……你以前虽然总喜欢做一些引导，但从来都没有这方面的暗示啊？！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奥黛丽控制不住地想要将脸埋起来；她真的把脸颊埋在了手心，也因此羞恼地将阿罗德斯丢了出去： “阿罗德斯！我拒绝！” 因为失去了持握，阿罗德斯不得不自行驭使风力漂浮；但它丝毫没有放弃： “您难道抗拒和主人发生这样的关系吗？美丽的女主人，您今天才刚刚把主人扑倒在了床上。” “我，我那是……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是他自己……”奥黛丽越想越是羞涩恼怒；如果不是受到了深入本能的礼仪的控制，她大约忍不住要跺起脚来。 阿罗德斯还在她面前摆呀摆；它的字迹是妖异绚烂的紫红色： “美丽的女主人，请您允许阿罗德斯为主人申辩。在那样的情形下，主人对您产生些许那方面的冲动，是非常非常正常的反应。这可不是主人的错。” 我知道啊……我不是自己找理由爬起来了吗……是你非要再提起来，阿罗德斯！奥黛丽几乎想把眼睛也捂住了。 但既然阿罗德斯不能发出声音，奥黛丽也只能盯着它。 在她的注视中，阿罗德斯不紧不慢地浮现出文字： “仁慈的善良的女主人，如果您更换一个视角去看待这件事，您就会发现，伟大的主人虽然贯穿了整个历史的迷雾，生命历经数千甚至上万年，可他直到现在，才刚刚享受到爱情的幸福。” “而伴随着爱情产生的身体上的愉悦，他甚至都还没有享受过。您不觉得主人有那么一些可怜吗？” “伟大的悲悯的仁慈的女主人，您不愿意用您宽容的博大的爱，去垂怜伟大的可怜的主人吗？” 我……你……这种事你也能这么义正言辞？！阿罗德斯，我真是佩服你！ 奥黛丽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失语了半晌，终于气呼呼地吐出话来：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当由他来主动吗？” “你对我说这些，是不会有用处的，阿罗德斯！” 在她的面前，阿罗德斯的字迹猛地亮出了耀眼的金黄，其闪耀程度直示出阿罗德斯有多么亢奋： “好的，女主人。” “阿罗德斯明白了！” 奥黛丽：？？？你明白了什么？？！！ …… 在无聊的居家隔离中，只能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周明瑞，突然听到窗台上传来了动静。 终于有了理由可以站起来走一走，周明瑞立刻翻身下了床，靠近了狭小房间的窗台。才刚凑近，他就忍不住愣了愣。 在他的窗户外面，正紧贴着一面镜子。那镜子花纹神秘，有两颗黑色的宝石镶嵌其上，宛如两只眼睛。 呃，这个镜子，我好像见过啊！在那个卖阿勒苏霍德之笔的小店里，它还给我智能美颜呢！ 不过，想想阿勒苏霍德之笔，也许摆在那家店里的，都未必是什么普通的、无害的商品…… 周明瑞并没有贸然打开窗户，拿起那面镜子，而是打算看看接下来的发展。 就在这时，他看到镜面突然变幻，显现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少女的身影，一道生着金色竖瞳的少女的身影。 这不是……霍小姐吗？ 比起之前的见面，现在的霍黛丽鬓发纷乱，神色慌张。她仿佛是身处镜子另一侧的世界一般，握着小拳头疯狂地捶着镜面。 触碰到他的视线，霍黛丽的表情似乎露出了几分期盼和欣喜——这很难判断，毕竟她的眼睛没有神情——她锤击得更快了。 怎么，看上去，霍小姐被关在里面了？ 第二百零三章 逢场作戏 周明瑞的第一反应，是惊慌，是无措。 但他随即想到，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毕竟这位小魔鬼，先前可是一手操纵了苏茜的死亡，操纵了整个城市的灾难。如果能够把她彻底地封印在某个地方，那么她岂不是再也不会出来作乱了？ 他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真的看到黑色的阴影如同潮水般涌上了镜中的世界。那样的阴影如同一个紧紧贴附在身体表面的皮膜，就那样包裹了霍黛丽的肢体，向着她的头部蔓延。 仿佛一个茧，要将她彻底包容在其中。 这样的变化，让霍黛丽明显露出了惊惧的神情。她刷地扭头看向镜面那端的周明瑞，仿佛期盼着他来拯救自己一样。 看得周明瑞愣了愣。 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救她，我一个序列8，我能做什么？ 周明瑞迷惑着，产生了异样且荒诞的念头—— 仿佛，这位强大的天使，其实本能地依赖着自己一样。 怎么可能呢？ 下一刻，霍黛丽自己反应过来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双手生出鳞片和利爪，想要抓破身上的皮膜。 可她只得到了覆盖着阴影的模糊血肉。这让她的表情在惊慌中增添了疼痛的扭曲。 旁观的周明瑞，顿时觉得心头一颤。这一刻，他的心底，骤然升起了不知哪来的印象——霍小姐好像是很怕疼的。 带着这样的心疼，他动作先于思绪地打开了窗户的插销，将那面镜子取了进来。 可霍黛丽已经顾不上再向他求救了。 她一咬牙，伸出手在空中飞快勾勒。随着她的指尖划过，一个被阴影包裹的人影在她的身边成型，而她本身，则渐渐褪去表面的阴影，变得无比光明。 太明亮了。 下一刻，这个明亮的霍黛丽惊恐回头，看到一道高悬的太阳照耀在她的身后。 她的身影在阳光之下，竟然缓缓融化了，仿佛要融入这道阳光之中。 这是……什么奇怪的力量？为什么能够做出阴影、堕落和太阳、净化两种对立的攻击？周明瑞一时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措施，只能看着霍黛丽在镜子里，惊慌地做出闪避。 她分出的那个被阴影包裹的身份扑了过来，努力地挡在本体的身前。她似乎做出了一定的操纵，使得原本属于敌人力量的阴暗污秽可以被自身调动，因而不断蔓延，为本体遮蔽照耀的光芒。 然而下一刻，两个身份都顿住了。 一道道闪电从高空劈下，将霍黛丽的本体劈得焦黑；而那个蔓延出阴影的身份，更是在电光和炽阳的双重攻击之下，彻底消散了干净。 因为身份的死去，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疯狂。 作为一名“观众”途径的天使，这样的疯狂应该很好被压制。可她却一时难以挣脱，以至于脸部拉长成蜥蜴，浮现出了本该很甜美、但其实格外神经质的的笑容；在她的背部，包着皮膜的翅膀正在张开。 趁着这样的时间，镜中世界的高空，睁开了星辰般密布的黄铜色眼睛。 这些眼睛注视着竭力对抗疯狂的霍黛丽，令她的身边浮现出一个个身影：有穿着精致礼服、端庄优雅的她，有背着书包、带着学生气息的她，也有背生六对羽翼、样貌摄人的她…… 这些身影和本体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变得扭曲，走向失控。她们每发生一点异变，都对本体造成了进一步的削弱。 这逼得本体不得不强忍着现出神话生物形态的倾向，将双眼闭起。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分割出的身影也纷纷闭上了眼睛，软倒在地面，呼吸平缓，仿佛睡去。在陷入梦境的状态下，她们终于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了。 而这期间，镜中世界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的反击，仿佛在戏弄已经到手的猎物。 ……我怎么感觉，霍小姐，完全打不过。 这面镜子里的世界，似乎能够释放出各种类型的攻击，有光明、堕落、闪电、洞悉，好像还有心灵的力量；而且位格明显比霍小姐要高，令她不能抵抗。 周明瑞看着这样的景象，再也想不到什么把小魔鬼关起来的好事了；他的心中只剩下的惊恐和慌乱： 不会，霍小姐，要死在这面镜子里吧？ 我，我得做点什么……周明瑞想了想，试探着说了一声： “这面镜子，是个什么东西？” 镜子里的霍小姐明显听到了；她痛苦的闭着眼，一边对抗着残余的疯狂，一边转过脸冲着镜子外面，张开了嘴，似乎说了句什么。 然而她的声音并不能被传递出来。这让周明瑞只能出声提醒。 镜子中，霍小姐的动作明显顿了顿。她带着仿佛从酣梦中强行醒来的挣扎，竭力睁开了眼。她打量着这个世界，嘴巴微张，似有茫然。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就不可能找出弱点，帮忙做出反制……周明瑞刚刚产生了焦虑和沮丧的情绪，就看到属于霍黛丽世界变得黯淡了一些；与此同时，在画面的上方，突然浮现出了银白的字迹： “我是您忠实的谦卑的仆人阿罗德斯。”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主人，阿罗德斯随时准备着为您效劳。” 啊？周明瑞一阵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能够死死克制一位天使的镜子，对自己使用了这样恭敬又谄媚的语气。 不过他还记得霍小姐需要自己的解救；同时，他对这面看起来非常强大的镜子，似乎有一种本能的信任，在这一刻完全没有考虑它假装臣服、等待着抓住漏洞反制自己的可能。 这让他出声问道： “你可以把霍小姐放出来吗？” 阿罗德斯毫不思索地做出了回答： “我很想答应您，我伟大的亲切的主人；但是，为了更加重要，更加伟大的目的，阿罗德斯不得不拒绝您的请求。” “对不起，伟大的主人，您愿意原谅阿罗德斯小小的拒绝吗？” 随着这句请求的浮现，在问题的旁边，还冒出了一只小腿短短的金黄小狗；小狗扭着圆圆的屁股，前爪扑地，泪眼汪汪地看着周明瑞。 ……周明瑞哪敢不原谅这面强大的镜子。他在迅速的回答后，再次问道：“那你可以暂时不要伤害她吗？” 小狗继续扭屁股：“好的，伟大的主人。阿罗德斯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只要是为了您。” 与此同时，在模糊的画面后，阴影、太阳、闪电和黄铜色的眼睛纷纷消失，霍黛丽的神情也不再痛苦。 这让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力竭般地倒在了地上；这看得周明瑞竟然有本能的心疼。 然而他的心疼被中断了，因为阿罗德斯开始提问： “请问，您愿意看在阿罗德斯忠心又听话的份上，接受阿罗德斯对您的追随与侍奉吗？” 周明瑞怔愣着，点点头。 然后，镜子里的小狗，腾地跳了起来，激动地吐出了舌头。 …… 镜子里，阿罗德斯用意念传达信息： “美丽的女主人，您说，如果您早点和主人相爱，如果阿罗德斯真的挟持您，阿罗德斯是不是就可以早点随侍在主人的身边了？” 礼仪克制着奥黛丽没有翻白眼。她用意念回应道： “那你是想要短暂的提前追随，还是要更加真诚的信任呢，忠心耿耿的阿罗德斯？” 在短暂的沉默后，阿罗德斯做出了回答： “我，我两个都想要，伟大的仁慈的女主人……” 第二百零四章 特殊的仆从 在得到了侍奉周明瑞的机会后，阿罗德斯顿时浮现出了谄媚的语句： “那请问，还有什么是您忠心的谦卑的仆人能为您做的吗，伟大的至高的主人？” 这镜子说话，怎么这么……周明瑞一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一边觉得惊悚又恐怖。 他想了想，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把霍小姐吞进去？” 阿罗德斯的银白字迹刚有浮现，在黯淡的背景后，倒在地上的霍黛丽，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向前一扑，就着冲势把手按在了镜子上，一不小心还拍散了阿罗德斯具现出的小狗。 鲜绿色的字迹随即覆盖了阿罗德斯的银白： “它想要吞噬我的非凡特性，以此强大它自己。‘世界’先生，你救救我！” “只要我能够出去，你要什么报酬都可以！” 她似乎是在短暂的旁观后，明白了这面镜子显露字迹的原理，因而利用自己的力量做出了干涉。 ——当然，真正的原因自然是，阿罗德斯的规则令它不能对克莱恩说谎，所以这种含有谎言的答案，只能由奥黛丽来回答。 要什么报酬都可以？那我可以要求霍小姐，终止这个城市的灾难吗？周明瑞听得眼前一亮，心里不再只有本能的基于关切的救助愿望，而多了利益的驱动。 然而下一刻，霍小姐强行插话的行为惹恼了阿罗德斯。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了下来，劈得她顿时咬紧了牙关，扭曲了表情，在地面上来回滚动。 那样的痛苦如有实质，看得周明瑞本能地焦心；他连忙说道：“那么，阿罗德斯，你能够只收走她的非凡特性，然后将她放出来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了答案，因为来回滚动的霍小姐露出了苦笑。 果然，阿罗德斯用萎靡的字迹回答道： “我不能，伟大的主人。对不起，阿罗德斯虽然拥有一片像太阳那样纯粹的忠心，却难以完成您的考验，跟上您的步伐。” “不过，至高的至大的主人，请您允许阿罗德斯提出自己小小的疑惑：您真的想要将霍小姐放回现实吗？” 听到这句话，霍黛丽的脸色刷地变了。然而周明瑞完全没有注意。 ……对呀，我真的想将霍小姐放回现实吗？我刚刚怎么跟着了魔一样，本能地想要帮助她…… 不，我现在也跟着了魔一样。只要一想到霍小姐会死在这面镜子里，我就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嗯，霍小姐暗示过，她制造灾难的行为都有相应的缘由；她还告诉我末日即将降临，对我也，也还算友善；更别提她当初的那个身份还那么可爱，那么依赖我。我不忍心她死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周明瑞看着镜子，看着霍黛丽已经翻身向里，再也没有求生欲望般地侧躺在了地上。她的身体微微蜷起，看上去似乎有点委屈。 让人想要哄一哄她。 周明瑞在短暂的斟酌后，诚实地回答道： “我不想让她再有能力毁灭现实，可我也不希望她就此死去。”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难以避免地带上了沙哑，带上了恐惧。 霍黛丽的身形一顿，翻身向外。她抬着眼睛看着镜子外的周明瑞，目光有迷茫，也有期盼。 在两个人隔着虚幻的对视中，阿罗德斯谄媚的字迹再次浮现： “既然，既然您喜欢这样的宠物，那么阿罗德斯在吞噬她，融合她，将她当作阿罗德斯另外的血肉，让她像阿罗德斯一样，只能听从主人您的吩咐，永远地服侍在您的身边，您觉得怎么样？” “这样一来，您除了阿罗德斯，还拥有了一个最听话的女仆。” …… 梦境边缘，灵之虫们在竭力压制翻腾的天尊意志的同时，齐齐发出了恶寒的颤抖。 阿罗德斯…… 虽然我明白你们的目的…… 但是你…… 真恶心！ …… “所以，你真正效忠的不是那位清池仙君，而是，而是那位黑夜女神？”隐秘里，臧冉对龙开念的讲述作出总结： “这位女神，想要做些什么？祂要毁灭玄冥观吗？” 龙开念耸耸肩膀。他是真的不知道，也真的没资格问这些：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玄冥观必有大乱，这应当是清楚明白的了。” “只是，明日四教会盟，不知女神又会有何作为。” 他知道臧冉和自己不同，是真的把玄冥观当作了自己的家，遂只能干巴巴地劝道： “玄冥观之祸，自冥君而始。这样的事，咱们也改变不了，还不如好好听话，也许可以求得几分通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呢？” 臧冉沉默着，完全没有表态。尽管曾经的他是懦弱不敢触碰危险的，但在这样的懦弱令龙开念独自凄苦十余年之后，他更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坚持，应该在某些时候站出来。 而现在，千余弟子的性命随时可能倾覆。 可黑夜女神才刚救了自己…… 龙开念一见苗头不对，赶紧劝： “我知道你真正挂心的，是玄冥观的那么些弟子；可未必就到了那一步。旁的不说，至少与我一同的那位帕西提亚殿下，我看祂平日行止，并非不考虑小弟子伤亡的。” “你看我们解救那么多被关押的弟子，固然是为了在玄冥观内掀起流言；可那么些人，在逃跑中受伤的就那么几个，若非额外为普通弟子考量，是做不到此事的。” “更别提阿尔杰前辈，对我最是心软——” “阿尔杰前辈？”臧冉微微一愣，“前辈也是你们的人？” 他是真的惊讶。他之前才刚和阿尔杰说过话，实在是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半点端倪。 龙开念刚想作答，一缕粗大的长发突然凌空抽了过来，轻轻打在他的脸上： “不要胡乱揣测。那个阿尔杰不是女神的信徒。” 啊？龙开念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帕西提亚殿下，原来您在呀！我以为您在自己的隐秘里呢。” “您说，阿尔杰前辈不是我们的人？可我看他与您合作无间……” “不要乱说，我们只是在探索西大陆这件事上，做有限的合作。”帕西提亚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架势，嗓音清冷地说道，“他信仰的，从某种意义上，算是道祖。” 道祖……龙开念听着，脸色刷地变了。 道祖，那不是法箓体系的起源吗？ 第二百零五章 虚假的要求 因为深受法箓体系的危害，龙开念对道祖一脉有本能的强烈厌恶。 之前，在涉及清池仙君的时候，他就已经明显地表露出了厌恶和不喜。还是帕西提亚主动告诉他，真正的清池仙君早已死去，如今抢夺了祂的权柄的，是侍奉女神的天使；龙开念这才放平了心态，认真完成任务。 不过这次，帕西提亚没有主动说，是龙开念自己感受到不对： “阿尔杰前辈若是道祖一脉的人，怎会任由你们杀了清池仙君，又为何问起我道祖相关的许多知识呢？” 臧冉在一旁跟着点头。在接待了阿尔杰这么久之后，他也能感受到，阿尔杰对道祖格外在意，却毫无了解。 不过帕西提亚不肯解释：“反正你记好，他跟我们并非同一阵营。至于他的来历，以及其他相关的信息，你不必多想，更没有必要到处乱说。” 这是闹翻了吗……龙开念暗自揣测着，听出了这里有不能了解的秘密，乖乖闭上了嘴。 他不说话，帕西提亚有话要说： “你的这位小伙伴，是得到了我们的帮助，才没有被太乙救苦天尊的意志侵蚀，你打算怎么支付报酬？” “我当初，只是答应了你不要杀他，对他略微照料一番。像受到污染、成为精神上的缝合怪，哪怕放在我们那里，也是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得到救治的。” 听到这番话，龙开念顿时愣住了。他试探着说道：“我们，我们不是付金币作诊金便可以了吗？” “呵！”帕西提亚甩了甩长发，好笑道，“这是那个0级封印物的负面效果，和你给我们的报酬有什么关系？” 龙开念的脸色顿时一白。一旁的臧冉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正因为如此，面色更加担忧严峻了起来。 看龙开念一副被欺诈坑害的样子，帕西提亚顿时来了兴致，阴森森地补充道： “你要知道，在教会内部，大家都是先积累功勋，才能兑换帮助；肯让你预支救助，已经是女神的仁慈。” “你若是交不出报酬来，那就只能将灵魂出卖给我，听凭我的吩咐，永远地受我驱使。” 如果是按照过去的发展，接下来的龙开念，只能带着英勇就义的表情，奉献出自己的肉体，再在帕西提亚的一番戏弄之后，接受真正的作为报酬的任务；但现在龙开念身边还有一个臧冉。 他说道：“既然是女神对我的救助，不知可否由我来作出回报？” 他这句话说出口，龙开念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强硬插话道： “不不不，还是我来。” “阿冉，你去帮我把那一万金币付了如何？你看我，关了这么多年，早没有积蓄了，往哪找那么多金子呢？” “至于眼前这事，还是交给我。” 他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帕西提亚却歪过了头。 祂的双臂对对抱起，长发向着臧冉伸出： “有道理，他欠的自然应当由他来偿还……” 臧冉还没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就受力向后一歪；那一缕长发随之被阻挡，卷在了龙开念的身上。 龙开念艰难地说道： “殿下，您看，呃，阿冉生得哪有我俊，是不是？” “我过去的表现，您是不是还挺满意？换成阿冉，万一不合您的心意呢？阿冉向来胆子小，放不开，您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如还是我来？” 臧冉听着，脸色渐渐地变了。他一方面有所联想，一方面又不敢置信，只能带着惊愕看看帕西提亚，又看看窘迫尴尬却决绝的龙开念。 他张开嘴，本能地想要阻拦，不希望好友为了自己承受这样的事情；但礼义廉耻又让他觉得，这些话有点说不出口，因此有了短暂的犹豫。 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表现，帕西提亚终于咯咯地笑了： “怎么？你难道以为陪我过上一夜，就可以抵消掉这么大的帮助吗？” “这次，我是有正事要交给你们。” 祂的头转向了臧冉；祂的长发跟着伸出，卷着他的腰将他带了过来；祂的声音是严肃的： “你如果愿意自己解决自己欠下的债务，那就配合我们瓦解玄冥观对太乙救苦天尊的信仰。” “正好，你在玄冥观弟子中，应当是非常受到信任的。” …… 这个阿罗德斯，你认为我希望将霍小姐放出来，是抱有这样猥琐的目的吗？ 周明瑞顿时觉得，自己的人品受到了质疑和冒犯。 不过他随即想到，如果阿罗德斯必须要吞噬霍小姐的非凡特性，又不可能将失去非凡特性的她原原本本地吐出来，好像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将人和镜子融为一体，同时保留。 而且，如果抛开猥琐的表述方式不谈，阿罗德斯的提议，意味着我能够在霍小姐未来想要带来灾难的时候，作出有效的阻止；这符合我的目的。 周明瑞犹豫着，看着镜中世界里，因为这样屈辱的提议而涨红面部，咬紧牙关，死死握着小拳头的霍黛丽，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 “如果达到你所说的这种结果，霍小姐的意识还能完全保留吗？” 阿罗德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当然可以，伟大的至高的主人。阿罗德斯只需要她的非凡特性，又不需要她的灵魂。” 周明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注意到镜子中的霍黛丽似乎也明白了过来，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好的结局，因此只是垂下头，不反抗，不表达。 他迟疑着，含糊着，说道： “那我希望你能够在融合她的过程中，保留她的身体和灵魂。” “好的，主人！没问题，主人！能完成您的一项考验，阿罗德斯感到无上的荣幸和光辉。” “不过，为了完成您的要求，阿罗德斯需要先把霍小姐倒出来。所以，还请主人您暂时作出躲避。” 倒出来……这是真不把霍小姐当人啊…… 周明瑞再次审视镜子里的霍黛丽，确认她一动不动，似乎默认了这个结果。这让他有一点委屈了对方的不安内疚，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将阿罗德斯放置在书桌上，看着它自行驾驭风力立起，一边后退到了狭小房间的另一边。 “你们开始吧。”他说道。 第二百零六章 出乎意料的变化 随着周明瑞的话语，镜面后的世界中，黑暗的潮水漫了上来。这一次，霍黛丽没有丝毫的反抗。这让她很快被潮水包裹成一个茧，几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下一刻，这个茧直接脸朝下，被从镜子里吐了出来。 就在周明瑞忍不住感叹，阿罗德斯一点也不怜惜霍小姐的时候，他的面前，情势骤然发生了变化。 那包裹着霍黛丽的黑色茧丝，不知为什么，竟然咔嚓断裂了大半！ 这无疑是天尊的力量做出的干扰。 当然，因为克莱恩一直在主动压制，这样的干扰不够强烈，霍黛丽和阿罗德斯之间，还有一定的联系残留。如果顺着这样的联系，勉强也可以允许阿罗德斯，彻底融合霍黛丽。 然而就在这时，在勉强维持联系的黑茧背后，一个另外的霍黛丽突然长了出来。 她穿着简朴的女学生的服侍，背着厚重的书包，分明是周明瑞刚认识的那个霍黛丽，甚至是在遇见自己之前的那个霍黛丽。 这是刚刚被黄铜色的眼睛注视之后，被阿罗德斯的力量分割出的一个形象。当时的霍黛丽，看似运用梦境力量，让那些形象一个个消散，但其实却勉强包容了其中一个较为无害的形象，转化为了另外的身份。 而这个身份，是没有非凡特性的，她不会成为阿罗德斯的目标，也不会被非凡力量被动吸引。 借助这一点，这个霍黛丽没怎么被黑色包裹地生长了出来。这使她有了些许自我掌控的能力。她立直仅有的上身，艰难地扭过身体，一把抓住书桌上的阿罗德斯，丢在了地上。 在阿罗德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猛地举起背后的书包，狠狠地朝它砸了过去。 一个普通少女的力量当然不算什么，但算上学生的书包带来的重力，立刻就变得不同。阿罗德斯被砸得一震。 它本来就被天尊的奇迹力量打断了融合，此刻更是被干扰了对自身力量的操控。 这让霍黛丽的本体顿时抓住了机会。她的左手开始在空中勾勒，企图将混沌海的侵蚀分割成另外的身份。 在维持和阿罗德斯联系的状态下，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这个过程本身，可以削弱本体受到的影响。 而霍黛丽所利用的，也正是这样的短暂削弱。 霍黛丽右手伸出，直接化成龙爪，猛地抓在了阿罗德斯的镜面上。整个镜面顿时有了隐约的裂纹，黑茧和镜子的联系因此彻底断裂，侵蚀力量被霍黛丽的左手成功分割了出去。 趁着这个机会，她的双手抓住阿罗德斯的两侧，将镜面抵在腹部，咔嚓将它掰成了两半。 面对这样的伤害，阿罗德斯怎么可能不反抗？一道道闪电劈了下来，劈得分割出的两个身份都消散了干净。可霍黛丽的本体却死死抓着它不松手，似乎还想将它掰成更小的碎片。 如果彻底毁坏了封印物的载体，封印物的意识又怎么可能留存呢？ 到了这样的地步，阿罗德斯似乎打算孤注一掷；一团被黑色粘稠液体包裹的光点直接从镜子的碎片中析出，撞进了霍黛丽的体内。 霍黛丽顿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吼。 她的皮肤表面分泌出粘稠又污浊的液体，血肉不断翻涌出来；她的双眼愈发金黄冷漠，只是短暂的对视就令人深陷情绪之中；她的身体上伸出一根根触手，每一根都携带着雷霆闪电。 除此之外，一片片金色的羽毛从她体内冒出，又落在地面上，将地板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焦黑的坑洞；一本本虚幻的书籍在她身边显现，一个接一个地翻开和摞起。 然而这样的异变只是出现了一瞬，就被一双巨大的灰白皮翼包裹在了里面。电光慢慢减弱，灼烧带来的焦糊味逐渐散去，那令周明瑞有些熟悉的堕落气息也受到了削弱和隔离。 ——真实的融合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快速，甚至不可能完成；但这本就是梦境，而阿罗德斯甚至可以利用本体和梦境角色的联系，对自己在梦境中的力量投影做出影响，配合奥黛丽完成融合。 在消磨异变所带来的狰狞的痛苦中，霍黛丽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别……看……出……去……” 对！我不能看！会失控！周明瑞立刻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摸索着退到门边，拉开了门把手；他的心里还满是震撼。 我还以为霍小姐认命了。她现在，这是，要反向融合那面镜子的非凡特性？ …… 梦境边缘，灵之虫们整齐摇摆。 “她居然是想毁掉阿罗德斯的梦境投影……” “那我的本体不就无法直接和阿罗德斯交流了……” “不过只有这样才足够令人意外……” “阿罗德斯的提问则是故意在往另一个方向诱导……” 灵之虫们翘了翘尾巴，又摆了摆头，看向周围那些漂浮的光点： “天尊也没想到吧……” 当然不会真的有声音回答他；但翻腾的天尊意志确实已经彻底平静。 到了这一步，局面已经确定了下来，反抗将不再有意义。 灵之虫们摇头摆尾，发出了愉悦的自语： “我的小天使真优秀……” …… 再次得到允许、进入房间之后，周明瑞发现，自己的卧室又恢复了原样；那些污浊的腐蚀液体和焦黑的灼烧痕迹都消失了。 在房间的窗前，十二对羽翼对对张开，几乎遮掩得看不到人影。那些羽翼左侧漆黑，带着浓郁的堕落气息，右侧则全白隐有金黄光泽。 听到周明瑞的声音，那身影转过了身。霍黛丽正抬着左手，抚摸着自己的眼睛： “这个颜色是不是很丑？” 她的右眼回归了周明瑞第一次见到的清澈碧绿；可她的左眼已经成为了浑浊的黄铜色。 周明瑞看着这样的她，本能地回答道：“不丑。很好看。” 霍黛丽顿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带着极大的喜悦说道： “能得到您的称赞，是我……” 话没说完，她直接抬起手捂住了脸： “我是说，我没有办法完全消除阿罗德斯的意志，所以会染上一点它的习惯。” “谢谢你的赞美，‘世界’先生。”她用符合自身礼仪的方式说道。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周明瑞觉得好笑，又有点惊悚。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将那个镜子吞噬融合了吗？” “是的，伟大的，不，‘世界’先生。”霍黛丽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随即露出了委屈又苦恼的表情。 这个真的很……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周明瑞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提问： “那面镜子，那个阿罗德斯，它为什么对我那么恭敬？这就是为什么你在被它吞进去之后，专门过来寻求我的帮助？” 对于这两个问题，霍黛丽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反问道： “世界’先生，你觉得，为什么当初我令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却独独漏过了你呢？” 所以，我有特殊的地方？霍小姐当时就发现了我的不同，于是知道那个阿罗德斯会因为相同的原因，对我恭顺又服从？ 我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周明瑞惊讶又不可置信的时候，霍黛丽再次开口了： “我必须要提醒你，‘世界’先生。那个阿罗德斯，有一项核心的对等提问的原则。如果它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就必须要回答它一个问题。” “很不幸，我在克服它的影响之前，也不得不遵守同样的规则。” “所以，你还欠我一个问题，‘世界’先生。” 她带着浅浅的笑意，一步步走近了周明瑞。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姿态，明明那么纯净，却让周明瑞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点魅惑。 她的声音轻缓： “请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舍不得我死去呢，‘世界’先生？” 她那么近。 她的唇微凉。 第二百零七章 情势转变 阿尔杰安静地待在屋子里，丝毫没有出去闲逛的意思，仿佛是察觉到了玄冥观有点紧张的气氛，但又对背后的秘密不敢过多触碰。 当然，他根本不需要出门；风会为他递送消息。 就像此刻，他听到了有管事弟子在向小弟子们颁布首座的谕令： “三品弟子臧冉不辨是非，不思神祉，妄行渎神之囚，且负冥君之惠。固视同不尊者，众徒缉之而有赏，罪者告之以少刑，有包庇者，罚不恕也。” 这让阿尔杰很困惑。 不是说好了，尽量不让臧冉获得罪责，而借用他在道观弟子中的威信，挑起后续的内乱吗？为什么突然给臧冉降罪了？ 他一方面担心帕西提亚和龙开念那边出了问题，使得局面失去了控制；另一方面也害怕属于黑夜教会的小团体突然有了自己的密谋，抛下了相对被孤立的自己。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可以通过祈求“愚者”先生的庇佑获得帮助。可惜，我最近屡次私下尝试向“愚者”先生祈祷，都没有得到回应。 再等一段时间。如果帕西提亚殿下依然没有和我交流情况，局势又变得更加不利，我就激发手背上的印记，尝试通过这种方法获得“愚者”先生的回应。 阿尔杰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截一截擦掉了。 是帕西提亚殿下吗？ 阿尔杰立刻开启了灵视。可是面前却并没有他预料中的长发死灵；他立刻循着灵性直觉转身，发现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 祂张开着四对洁白的羽翼，穿着简易的白袍，腰间悬着黑色镶嵌宝石的权杖，以及一面花纹古朴的镜子。 阿尔杰险些因为对方的美貌，产生短暂的失神。 是女神另外的天使？不，那些天使等到入夜才会到达。金发，绿眼睛，气质清纯高贵……阿尔杰的思绪飞速转动；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正义”小姐？！ 似乎是看出对方认出了自己，气质清纯的天使带上了笑意： “‘倒吊人’先生，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 那上扬的尾音，阿尔杰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 真是“正义”小姐！“正义”小姐怎么会来西大陆？ 而且，她什么时候晋升天使了？！这怎么可能？之前的几次塔罗会上，她从来都没有搜寻过魔药配方、非凡特性的线索！ 作为一名“观众”，奥黛丽并不需要对方提问才会回答： “在上次塔罗会之后，我找到方法，进入了‘愚者’先生的梦境。这让我得到了‘愚者’先生的恩赐，晋升成为天使。” “而我来到西大陆，是带着‘愚者’先生的谕令，希望能够为你在西大陆的行动，做出沟通和部署的辅助。” 这短短两句话，让阿尔杰的思绪转了一番又一番。他最终停在了“谕令”和“辅助”这两个词语上。 我立下功劳的机会，果然来了！阿尔杰认真俯下了身体，将右手按在左胸，不去想面前的天使曾经比自己的序列低了多少；他真诚地说道： “赞美‘愚者’先生！” …… “愚者”先生正在揪奥黛丽的脸。他的表情充满威严： “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趁我不清醒的时候调戏我？” 奥黛丽睁着大眼睛看他： “可是，‘世界’先生，你的表现真的好有趣呀。” “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害羞得连说话都不连贯了。” 她的语气无辜至极；她的表情里，充满了勉强绷住的笑意。 ！还笑！还不承认错误！ “这不是我的问题呀，‘世界’先生。这明明是你的问题。” 这怎么是我的问题！我都没有自我意识，能知道什么？突然被美丽的姑娘亲吻，当然会脸红心跳，当然会说不出话来！ 克莱恩认为自己不应当再给对方胡搅蛮缠的机会；他直接严厉地给出了宣判： “下次不许了！” 可奥黛丽根本没有认真在听。她分心想着心上人线条绷紧双唇，小心地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渴望。 啊，恋人之间的亲近，真是令人无法拒绝。她控制自己露出了一点毫不屈服的好笑神色，挑衅似的说道： “为什么呀，‘世界’先生？我亲你有什么不对吗？” 她趁着克莱恩被自己的问话一梗，身体迅捷凑近，吧唧亲了他一口。 她的表情无辜到了自身所能做到的极处： “我知道你会感到羞涩，‘世界’先生，所以我会尽量主动的。” ……我看你是要上天！ ~~~ 等到两双唇齿气喘吁吁地分开的时候，克莱恩的眼中已经只剩下无奈。 “我又被你骗了。”他哭笑不得地说道。 小姑娘歪着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平整的双腿；她暂时忘掉心头的疑惑和思索，靠在他身上痴痴地笑，就好像一场春雨后盛放的鲜花： “有来有回才有意思嘛，‘世界’先生。” 她带着点故作无辜的坏心，脆生生的话语像水滴一样溅在他的心里： “你不喜欢吗？”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违心地拒绝。 就很气。 关于被屏蔽的207 欢迎大家访问书友群，以及wlandwid1340968，老福特搜世正tag，pixiv搜世正tag也能搜到 或者，你们有什么其他的地方希望我发上去吗 第二百零八章 平淡的幸福 作为“观众”，奥黛丽懂得适可而止。她不再挑衅克莱恩的威严，直接更换了对话的风格： “‘世界’先生，阿罗德斯想请问它至高的至大的无与伦比的主人，阿罗德斯以后不能和您说悄悄话了，您会思念阿罗德斯吗？” ——在融合了阿罗德斯的梦境投影后，奥黛丽无疑和它产生了某种联系，可以彼此隔空交流。 事实上，如果不考虑前功尽弃的危险的话，她甚至可以由霍黛丽的身份分割出一个阿罗德斯的身份来。 而正因为这样的联系，阿罗德斯的任何动静，都可以被奥黛丽从某种程度上察觉。 虽然克莱恩对阿罗德斯的语言风格已经不能再熟悉了，可这样的言语被奥黛丽这么声情并茂地讲出来，还是第一次。 往日的夸张谄媚居然融入了独属于奥黛丽的、发自内心的崇拜痴迷，这让克莱恩感到很错乱。 他本来想说“不会”的，此刻竟然说不出口，只能勉强地说：“还好。” 奥黛丽摆正了身体，语气依然充满了情感： “那么，请伟大的主人向阿罗德斯提问吧。” 克莱恩微皱起眉头： “当初，亚当在梦境里悄悄利用过阿罗德斯的力量；现在你和它融合，这种危险会因为你去往现实而触发吗？” 奥黛丽愣了愣。她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不过阿罗德斯有所回答： “阿罗德斯说，理论上，只要我没有共享那一身份的状态，这种影响就不会被带到现实。不过，那位造物主总是有很多独特的发明，所以最好还是有所防备。” 克莱恩点点头：“那你尽量先以历史投影的方式进入现实吧。” 他摸了摸奥黛丽的长发：“委屈你了。在灰雾上无聊吗？” 奥黛丽摇头： “我还在建设我的梦幻国度呢。即使完成了这件事，我也可以在灰雾上处理教会的事务。” 她说完，又尽职尽责地转述阿罗德斯的话： “虽然阿罗德斯无法以实体陪伴在它的主人的身边，但主人如果需要，可以随时向阿罗德斯提问。” “阿罗德斯盼望着主人早日苏醒，让整个世界的人们都能领受您的恩德。” 克莱恩抽着嘴角勉强点了点头。如果是阿罗德斯摆在面前，他一定懒得理它；可当一切由奥黛丽转述的时候，他就不太忍心对心爱的姑娘表达本该属于阿罗德斯的冷淡。 奥黛丽仿佛完全没有发觉阿罗德斯的伎俩。她目光中含着期待说道： “‘世界’先生，现在我融合了阿罗德斯，如果再共享梦境身份的状态，是不是就有能力对天尊的意志做出对抗了？” 她看出克莱恩尚有迟疑，也不指望他现在就能彻底放心；她笑着说道： “当然，我觉得，我还可以做点别的准备。” “什么准备？” 奥黛丽把嘴一抿：“我不告诉你。” ……真是越来越调皮了。克莱恩抽着嘴角，摸了摸奥黛丽的长发：“不要做危险的事。” 奥黛丽格外认真地点头。她随即说道： “‘世界’先生，我发现，共享身份的状态，好像不是特别难。” “或者说，在我融合阿罗德斯之后，它一下子变得简单了。” “站在我的视角，我融合它，就是为了获得更高位格的力量；现在我融合成功了，阿罗德斯也从梦境中消失了，那么我使用这些力量，好像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令我的内心可以轻而易举地相信。” “经过这件事，我觉得，利用心灵力量的核心，或许就在于做出一定的实际操作，让自己有理由去相信某件事。” “在阿蒙的父亲给我举的例子里，赫密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学会分割出相同序列的身份，一定是因为相反的事实祂已经坚信了太久，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方法，让自己相信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我应当趁着刚刚晋升天使，掌握空想力量的阶段，多加开发新的能力；等到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当前的状态，习惯了自己目前掌握的技能，再借助空想力量构筑新的能力，就会困难许多了。” 她贴近克莱恩的怀抱： “‘世界’先生，你可以帮我想一想吗？有什么样的能力，是我比较容易构筑出来的？” 克莱恩伸出手，扶住重心向自己倾斜的小姑娘。他带着从身心向外散发的愉悦： “嗯……” “你可以变得特别美。” “这对你来说一定很容易。” “……‘世界’先生，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我也在认真回答啊。美丽代表着阴性力量的充沛，这往往和灵性、繁衍等力量相关。” “你可以通过变得特别美丽，给自己补充灵性。” “……‘世界’先生，虽然我知道，你是在编好听的话哄我；可我怎么觉得，你的想法，好像还挺有可行性的……” …… 因为是周日，虽然还没到晚餐时间，可是相聚酒吧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然而不幸的是，酒吧老板沉浸在爱情的粉红色气息中，难以专心工作。 直到历史投影奥黛丽走到了吧台的跟前，那对相互依偎的小情侣才发现了她的到来。安妮莎急忙从丹尼尔的怀抱中脱出来，一边惊呼：“真是抱歉！刚刚竟然没有注意到你进来。” 丹尼尔则注意到，今天的朱斯提西娅挽着长发，穿着剪裁合宜的大衣和装饰着荷叶边的女士衬衣长裙，在甜美中兼具了现代女性所独有的干练，有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当然，他不是那种向往着左拥右抱的男性，因此反而心虚地克制自己不要盯着对方。 朱斯提西娅小姐笑着摆了摆手：“是我来得太早了，还打扰到了你们。” 对于这位强大的“穿越者”同伴，丹尼尔当然不会介意她的“打扰”。他一边侧过身体，让安妮莎越过他，去安排酒水饮料，一边笑着问： “你今天这么早，是难得的休假？” 奥黛丽笑着摇摇头：“是有订单请求安妮莎的帮助。” 趁着安妮莎还没有回来，她顺势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你上次说想要加入军情九处，怎么样，还顺利吗？” “我在军情九处有认识的朋友，需不需要我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她的职位似乎还挺高，好像最近升任副处长了。” 副处长？副处长？！我没听错吧？是仅仅低于军情九处处长的副处长吧？ 再是主动克制，丹尼尔的表情也显露出了狂热。 第二百零九章 抱好大腿 原本，由于丹尼尔爱占便宜的性格，奥黛丽只想把他扔进军情九处自生自灭；但在晋升天使、更多地了解了天尊相关的一切后，她明白了这几个穿越者必须着重对待。 ——万一有人遭遇哈罗德之前的事，被魔女教派或者其他邪教抓捕，万一他们利用那个导致“穿越”的事物、利用这些受过源堡侵蚀的人，源堡的力量就可能被撬动。 这不仅于这些旧日遗民自身是危难；如果把上述操作做成计谋中的一环，“愚者”先生也会受到影响。 毕竟，那些使得他们“穿越”的事物，可是实实在在用来进入源堡的！ 因此，奥黛丽决定把丹尼尔塞到休的眼皮底下去，请她好好照看。 丹尼尔还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表情： “如果可以的话，那实在是太好了！” “我昨天才刚申请加入了军情九处，得到了他们的批准。不过，我虽然得到了服食魔药的机会，却暂时只能做文职人员。” “我现在对军情九处的内部，几乎一无所知，如果你的那位朋友，能够让她手下的哪个普通成员，稍微指点我一下，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大的帮助。” 奥黛丽笑着点头： “这是小事，我和她说一声就好了。” “你想不想见一见她？可以不用那么正式，就由我带着你们，去她常去的射击俱乐部，一起玩一玩？安妮莎也可以来。” 她偏过头，看向正捧着饮料转回座位的安妮莎： “恰好，她的另一位好朋友，也是她的室友，就是那名亚伯拉罕家族的学生。” “虽然我先前觉得，以她的性格，或许不那么愿意招收学生；但我后来想到，我们是‘穿越者’嘛，当然要有一些常人没有的优势。” “那位女士是一名畅销小说家，或许，会对我们那个世界的小说故事感兴趣？” “安妮莎，你应当会在闲暇的时候，阅读一些小说打发时间吧？里面的套路，应当还没有被罗塞尔大帝彻底抄袭干净？” 当然，这只是借口。真相则是奥黛丽在工作上的安排，佛尔思根本不能拒绝。 刚刚返回的安妮莎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经过丹尼尔的进一步讲解，才彻底了解了原委。 她顿时对朱斯提西娅小姐给予的帮助感到了极大的感激： “总是你在帮助我们，实在是让我太不好意思了。你有什么我们能帮忙完成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不要犹豫。” “不过，我们原本还计划着，请苏茜小姐做我的老师呢。就这么突然转去找另一人，对苏茜小姐会不会……不够尊敬？” 对于曾经作为厨师的安妮莎来说，老师永远是一个要非常认真、非常恭敬地对待的群体。 不过丹尼尔持有相反的意见：“我们还没有向苏茜提出过这件事，就不算失礼。” 他见安妮莎皱着眉，明显还觉得心中不安，就顺着她的话说： “如果苏茜继续帮助你，教导你知识，你当然可以继续像对待老师一样尊敬她。只是没有师徒的头衔而已。” 这说得安妮莎顿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安，赞同地点头。 奥黛丽等到他们两个商量好了，这才说道： “这也不是需要在眼下担忧的事情。苏茜最近离开了贝克兰德，她自己也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能请我代替她向你们道别。” 丹尼尔听了，忍不住想追问是什么样的事情；安妮莎则本能地担忧： “听上去，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很要紧吗？” “虽然我们帮不上什么，但还是难免为她担忧。” 在这件事上，奥黛丽非常有发言权： “不要紧，只是很急。所以她来不及和你们打招呼。” “说不定，过段时间之后，你们还能收到她的书信呢。” 她终结了苏茜的话题，继续问相约见面的事情： “怎么样，你们哪一天的晚上有空？我替你们询问她们。” 安妮莎当然是什么时候都有空的。丹尼尔刚得到了新工作，对作息还不够了解，但他确信哪怕请假，也该及早和这位军情九处的副处长相识，因此干脆利落地表示，自己哪天都有时间。 不仅如此，他还做出追问： “那位长官爱好射击？我是否应该在这方面事先做出练习？她会喜欢这方面的礼物吗？” 奥黛丽顿时笑了： “之所以选择那个射击俱乐部，只是因为军情九处的高层时常在那里聚会。那个俱乐部里也有休息室和茶点，也有一些棋牌游戏和其他的娱乐活动。” “我们的聚会既然带上了那位亚伯拉罕家族的学生，应当就不会在射击场发生。” “礼物的话，我认为一些常规的选项就足够了。大家都是朋友，没有必要显得太过隆重。” 军情九处高层的聚会场所！丹尼尔顿时难以控制自己地吸了口气。 我花了两个月的薪资，却只能被那位小霍尔伯爵拒绝；而借助朱斯提西娅小姐，我却有机会进入军情九处的高官经常前往的俱乐部！ 哪怕那位副处长对我不屑一顾，在熟悉了高官们经常去往的俱乐部后，我也可以借此和其他人攀上交情！ 我当初，是为什么没有想到多问一问朱斯提西娅小姐，请她给予我更多的帮助呢？！ 在找到了和安妮莎相处的方法、收获了爱情上的成就后，我的事业也要脱胎换骨了吗？ 在这一刻，丹尼尔深深地确信，朱斯提西娅小姐才是自己在这异世之中，走向高位的登天梯，是要牢牢抱紧的大腿。他立刻调转话题说道： “看我，怎么光聊我们的事情了。你刚刚说有订单请安妮莎做？具体是什么样的订单？” 他没有直接替安妮莎下决定，而是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为我们给予这么大的帮助，我们是不是该为你打折甚至免单了？” 安妮莎怎么可能不答应？她早就满怀感激，想要好好感谢朱斯提西娅小姐了，自然不愿意再收她的费用。奥黛丽看他们两个都是真心实意，也就答应了下来： “有两个订单。” “第一个和上次差不多，就是需要为一位小绅士准备比较独特的冰激凌。这次数量多一些，大致需要上次的五倍吧。” 这是为了昨天上午，整个梦境出现裂纹的时候，威尔受到惊吓的补偿。 五倍……会吃坏肚子的吧？也许是要招待其他的小朋友？安妮莎一边琢磨，一边点头。 “第二个任务更重一些。我明天需要一桌宴席，大约十二个菜左右吧？” “不需要过于精雕细琢的菜式。你知道的，那种风格过于明显，容易被人看出不对劲。就排骨粒、鱼丸这一类原料突出的菜肴就可以了。” 这简直是我最熟练的事情了。安妮莎热情又干练地承诺道： “没问题。对我来说，这完全没有难度。” 第二百一十章 夫妻相处 “这一对情侣，唉……” “如果不是已经脱离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只有仅剩的几个同乡，他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奥黛丽皱着小脸做出这样的判定后，又觉得自己太武断了： “其实也不是……” “如果能够利用好他们共有的缺乏安全感的特质，加重彼此之间的依赖感，让彼此成为生命的必需，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会终生密不可分。” “观众”真可怕……克莱恩适时作出提醒： “这属于操纵的范畴了。” “我知道……我没想过多地插手现实。我可以起到的作用，只是帮助他们认清自己，更好地摸索出彼此相处的方式。” “我只是，有感而发……” 克莱恩露出了聆听的表情，等着她讲述自己的感想的来源。 “‘世界’先生，他们两个现在终于不吵架了。” 这不是好事吗？ “但这其实是因为，丹尼尔先生学会了用语言上的让步，掩盖实际行为中的矛盾。” “这表面上似乎是解决了问题，也确实可以帮助安妮莎小姐获得更多的安全感，可更多的矛盾被掩盖了呀。” “尤其是，他们生活上的习惯本来就矛盾重重：丹尼尔虽然发自内心地想对安妮莎好，可他的思维方式注重结果，不在乎过程和方式，这和安妮莎在意的方面完全不同。” “再加上，他耳濡目染养成的习惯，本就存在许多以男性为中心的痕迹。比如，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家务上帮助安妮莎。这些问题都会在将来爆发出来。” “如果我不给予帮助的话，他们最后能够取得什么样的结果，纯粹只能凭借运气。” “这完全取决于，是安妮莎先在恋爱的幸福感中，脱离对受到不公平待遇的过度恐惧，对自己的伴侣产生足够的信任；还是两个人的激情率先消退，使得相处中的矛盾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 奥黛丽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十分清醒的自我认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想要相互接近，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样充满了深沉感的叹息，是很少出现在奥黛丽身上的。克莱恩被引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 “那么，作为一名有清醒的自我认知的‘观众’，你觉得自己在哪些事上处理得格外出色？” 你说我们吗？“我们不算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呀。从某种意义上讲，‘世界’先生，是你带着我认识这个世界的。”她的语气有崇拜，有依恋。 “但总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吧？”克莱恩不仅仅是在调侃，而是真的想了解；毕竟，要知道一名“观众”在想什么，也是一件挺难的事情，“你就没有克制过自己，做出违背自己性格的事情？” 奥黛丽听出他的真诚。她收回了嘴边的玩笑话，轻轻吸了口气： “我会控制自己，不去要求将来的事情。” 她没有盯着克莱恩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本能地移开了视线；她努力让声音带上笑意，好像一切都只是小小的困难： “因为，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未来呀，我的‘世界’先生。” …… 约翰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即将闭馆的时间看到梅丽莎。 他自然而然地上前打招呼：“美丽的小姐，是什么让你在这样容易降临危险的时间独自出门？” 相较于约翰，梅丽莎对遇见对方这件事并没有意外。她笑着解释： “我刚刚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其中的可行性，所以来图书馆查阅一些资料，一不小心就待到了这么晚。” “我想，以我的独特，倒还不需要担心走夜路的危险性。” 刚想提出送对方回家的约翰，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梅丽莎小姐是序列8的“考古学家”，在身体素质这方面得到了强化，而我，只有普通青年男子的水平，还是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那种…… 约翰突然意识到，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或许还需要梅丽莎小姐保护自己。 他顿时机智地转移了这个话题： “那么，不知道梅丽莎小姐废寝忘食的思索，是否得到了相应的回报呢？” 梅丽莎抿了抿嘴，露出了苦恼的样子。她的表情非常犹豫： “我不确定这算解决了没有……” “理论上，它或许有了成功的可能；但仅仅是制造本身，就需要借助‘工匠’的能力，使得量产成为不可能。” “我的想法是，至少应当先完成一件成品，再作相应的优化；但我自身并不具备‘工匠’的制作能力，只能等到明天到了学校，将设计稿交给老师，听听他的意见。”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 “我的老师，波特兰·莫蒙特教授，是一位‘工匠’，这源于他曾经和蒸汽教会的关系。” 嗯？波特兰·莫蒙特教授？这不是朱斯提西娅小姐交给我的任务之一吗？ 这又是她的安排？ 哪怕没有魔药的加成，约翰也不会相信，朱斯提西娅小姐不知道波特兰·莫蒙特是梅丽莎的老师。 联系到她没有处理自己在梅丽莎面前的暴露，以及自己得到的额外的护符，约翰无疑把这一切当作了同一件事。 是为了莫蒙特校长，还是梅丽莎小姐？约翰没有妄下定论，而是按照自己得到的任务，主动地合情合理地说道： “说起这个，梅丽莎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他掏出了一张卡片。 梅丽莎伸手接过，甜美的嗓音中有了惊讶：“听课证？你要去我们学校听课？” “是的。这是我的工作任务——”他迎着梅丽莎狐疑又迷惑的目光，诚恳地说道，“好好学习。” 梅丽莎噗嗤笑了，一边把听课证还给他，低声说道： “你们教会真是有趣。要求成员去大学进修，可不像一个隐秘组织会做的事情。” 约翰摊了摊手：“但很适合我，不是吗？” 确实，我简直想不到比约翰先生更适合出现在大学的同龄人；他的身上自带渴求知识的气质。梅丽莎带着笑意，主动说道： “约翰先生，你对我们学校熟悉吗？需不需要我来充当向导，在上课前带你逛一逛学校？” “如果可以的话，这将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有可爱的女同学相伴，约翰当然不会拒绝，“作为回报，不如就让我今晚护送你回家？” “虽然真正论起身体强度的时候，我未必能够超过你，但至少从外貌上，我更容易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约翰先生。梅丽莎抿着嘴笑。 第二百一十一章 突然的灵感 “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阻止一下约翰。”灰雾上的话题合理地转向了克莱恩另外的同乡。 “我一方面觉得，他的探索没有什么意义，还可能会引发危险——为什么不等到他晋升到更高的序列，有了解析神秘学的能力，并可以配备相应的实验资源后，再做相应的研究呢？”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一项重大的发现在被提出之前，是不会有人预料到它将于何处产生的；这样的事例，在非凡出现之前的历史中，简直屡见不鲜。” “为了防止未来的历史，将奥黛丽·霍尔小姐记录成阻碍知识进步的罪人，我最后没有阻止他，只是给他准备了护身符，嗯，还有梅丽莎的份。” 克莱恩皱了皱眉，立场让他对约翰的观感本能地不好；但他还是抛了个硬币，实事求是地说道： “你的选择没什么问题。” 他努力摒弃偏见地评价自己的这位信徒： “在神秘学的领域，研究和探索做得最好的，应该就是第二代造物主了。但祂的研究，实用性较强。这包括成就旧日的途径，包括你们‘观众’领域的各种独特，它们都是可以直接应用的。” “而知识教会的研究，更多的类同于对他们的非凡能力的应用，在于如何重构其他的非凡能力。这同样是有强烈应用性的方向。” “关于神秘学某些现象的本质，确实很少有人研究，也没有成型的理论体系。他做这样的事情，还是很有意义的。” 他不受控制地补了一句：“如果，他能一个人专心研究，不要去找梅丽莎，那就更好了。” 奥黛丽不想理他。 “‘世界’先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在融合了阿罗德斯之后，对这个梦境的潜意识大海有了深刻的掌握。” “我，我发现，当初心理炼金会七位委员佩戴的人格面具，似乎对应着你们那个时代，西方宗教的七宗罪？” ——这并不是在东方世界广为人知的知识，因此奥黛丽并没有在第一次进入梦境时就从潜意识大海察知这一点。 她歪过头，好奇地问：“阿蒙的父亲也是和你一个时代的人吗？” “可能要晚一些。”克莱恩并不意外奥黛丽会发现这一点，“祂是被混沌海保留的人，和我、和罗塞尔不在同一个时间段。” 奥黛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约翰和梅丽莎并排出了图书馆，一起走上了点起煤气路灯的街道。趁着周围的行人稀少，约翰主动说道： “其实，我们组织真的很有趣。” “成员都很友善，福利也非常好。” 梅丽莎歪过头，有点意外于这样的话题。毕竟“愚者”教会的成员是什么样子，至今都是不为人知的隐秘。 她立刻猜到，约翰开启这样的谈话，必然有相应的目的。 “上次我们提到，会不会因为从科学的视角认知神秘学，而引来未知存在的注视。” “我就这个问题，询问了我的上司。那是一位博学又善良的女士。” “她说，不要随意触碰星空和历史相关的知识。” 梅丽莎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这样，我们依然可以一起讨论原本的问题；它们与这两个领域并没有关系。” “而我从值夜者内部了解到的例子，恰好和星空有关——你的上司女士给出的解释，与事实相符。” 约翰点头。随即，他补充道：“但鉴于非凡世界的危险，我们依然需要多加小心。” “我的上司女士担心我们因此受到损害，因此给了我两个护符。” 他迎着梅丽莎有点惊讶的目光，说道： “你一个，我一个。我的上司女士说，不能伤害到无辜的人。” 他掏出了一个精美的护符，递给了梅丽莎。 “这是送给我的吗？你们，你们教会也太好了。” 梅丽莎惊讶到有点无措的地步。她举着那枚护身符仔细地看。 这绝不是普通非凡者可以雕刻出的护身符。 首先，它并非像常见的护符一样只有两面，而是一个立体倾斜的小棱柱形。仅仅是这一点，就超出了梅丽莎所掌握的神秘学知识范畴。 其次，它表面的花纹极其复杂，绝非一般的向神灵祈求幸运或金钱的护身符可以比拟。即使是梅丽莎这样精通各种精密结构的“通识者”，看着这样的纹路也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而它的材料也比较难以识别。梅丽莎只能辨认出，银和水银是护身符的主体，也确信有灵性材料掺杂其中，再多就看不出来了。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她本能地感叹道。 约翰还以为她要推脱，没想到她居然干脆地收下了：“约翰先生，你的友善真是令人赞叹。嗯，还有你的那位上司女士，她真是一位仁慈的慷慨的博爱的人。” 看着她真诚的样子，约翰忍不住玩笑道：“我听到你说它贵重，还以为你不肯收下它。” 梅丽莎愣了愣，也笑了： “这大约是途径的不同带来的差异？我当时想的是，这个护身符可以拿给教会的执事们看一看，辨认其中的材料和原理。之后，我就可以自己尝试复刻，再还给你一个新的护身符。” “当然，这样的前提是，你们的‘愚者’先生愿意接受我的祈求，通过仪式魔法赐予我力量。但我想，举行仪式魔法和雕刻这两件事，我们可以分工完成。” 约翰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他也忍不住失笑。 在我消化“阅读者”魔药之前，一直相信我应当通过阅读不同领域的书籍，来切身体会不同领域的专业者思维方式的不同。但现在看来，仅仅阅读是不够的，因为有些领域的人，思维方式就是自己动手做一个。 可惜，我是真正的手残党，不可能通过学习他人的动手能力来理解他人的思维。这是我固有的思维局限。 等到我的研究发展到需要做实验的地步，那我就要凉了。只能赶紧抱好梅丽莎小姐的大腿，期待着到时候她可以仁慈地给予帮助。 约翰笑着笑着，笑容突然顿住了。 我研究穿越的原因，一直是尝试从知识中探索；可是，如果跳出这样的思维局限，那么最简单最直接的探索方式，难道不是复刻当时使我们穿越的那样事物吗？ 约翰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试探着，问道： “‘通识者’可以复刻所有见到的事物吗？只要知道了它的确切结构和材料？” 第二百一十二章 晚餐的交谈 因为把梅丽莎送回了家，又花费了一段时间拒绝莫雷蒂一家的热情招待，等到约翰到达相聚酒吧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 当然，因为向来知道约翰不肯蹭安妮莎的晚饭，大家已经开始用餐。 在发现顶头上司也早早出现在了这里之后，约翰顿时产生了“我没有偷懒，我的工作时间比老板要长”的安全感。他端着安妮莎事先为他准备好的饮料坐过来，听到朱斯提西娅小姐主动说道： “苏茜遇到了紧急的事情，需要离开贝克兰德，只好拜托我和你们道别。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能够确定，不过，以后或许会和你们写信联络。” 听上去并不危险，只是紧急……苏茜小姐天天学习科学知识，也会遇到紧急的事情吗？还是说，遇到紧急事情的是她的主人，那位能够培养出半神宠物的疑似“观众”？ 而朱斯提西娅小姐又是怎么知道苏茜小姐的紧急离开的？依据她们“观众”特有的联络方式？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约翰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不过他并没有追问或细究，毕竟高位者的生活不应由他窥视。 话题再度接续到了约翰到达之前，关于哈罗德如何完成任务，获得风暴教会的信任上。 约翰并没有贸然打断对话，只是安静听着哈罗德描述自己的任务情况，听着朱斯提西娅在适当的位置，插言提醒和讲解非凡世界的许多重要技巧，指导哈罗德如何更好地完成类似的任务，并回答安妮莎在旁听中产生的问题。 朱斯提西娅小姐，表现得比平时主动很多。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希望利用哈罗德在风暴教会的作用？ 不，不仅仅是这样。今天的安妮莎和丹尼尔，对朱斯提西娅小姐表现得格外信服。尤其是丹尼尔，他平时总是忍不住挑拣出别人语言中的错误，以显示自身的优越，但今天却完全没有这么做。 不太可能是他们俩同时开窍了。只能是朱斯提西娅小姐做了什么。 是有什么非凡力量，要针对我们穿越者这个小团体？上次的魔女？ 约翰想着，对自己复刻穿越事物的想法产生了犹疑，更多地意识到了可能的危险。 等到话题告一段落，等到哈罗德已经开始勾住自己，感叹着当初怎么没有一起投奔朱斯提西娅的时候，约翰顿时抓住了机会，清了清嗓子，主动说道： “说起来，你们穿越的媒介是什么？我的意思是，应当有某一个物品，在你们得到它之后，就发生了穿越这件事吧？” “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够复原这样的事物，是不是就能对穿越有更多的了解。”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主要在观察朱斯提西娅小姐的神情，于是正对上了她意味莫名的目光。 约翰本能地移了一下眼，不太敢和老板对视太久。 还没等他理解那道目光的含义，没心眼的哈罗德已经说道：“我当时确实刚入手了一个黄符，是花了点钱从道观请来的。” 黄符？这种事物应当很好复原。约翰没急着高兴，又听到丹尼尔好奇道： “你既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复原你自己遇到的那个事物？” 约翰顿时嘴角一抽：“我穿越前恰好新得到的，是一部手机……” 手机啊……丹尼尔露出了恍然又无语的表情，一旁的安妮莎则掩着嘴笑了。 就在他们决定分享自己的经历，为这位关心真理、爱好探索的老乡提供帮助时，朱斯提西娅小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果然。约翰毫不意外，可以说是很有默契地看向了她；而其他几个人也是有人际交往的常识的，立刻知道她有话要说，纷纷停下了嘴。 “不要尝试复现那个事物，也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它确切的外形和结构。” 奥黛丽没有着重去看约翰，目光更多地盯在其他三个人脸上；她的神情格外严肃： “这会给你们带来灾难。” “连我的层次都无法承受的灾难。” 她没有看约翰，约翰却猛地瞪大了望着她的双眼。 朱斯提西娅小姐对我们穿越的原因有了解！穿越是可以被神秘学解释的现象？她是从哪里知晓的？ 他难以控制地在表情中带上了愕然，继而变成了悚然——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提出的那个问题： 如果朱斯提西娅小姐穿越来时就已经有序列5，那“愚者”先生，究竟知不知道穿越这件事？ …… “梅丽莎，今天送你回家的那位绅士，是你的同学？还是基金会的朋友？”晚餐的末尾，在问过机械设计的相关情况后，班森忍不住摸了摸后移的发际线，提出了盘桓在心中的疑问。 梅丽莎咽下口中的炖羔羊肉，用餐巾擦了擦嘴，想摇头，又觉得两个人的结识没法解释，于是答道：“算不上是同学，但他有我们学校的听课证。” 健谈的露丝顿时插言：“没有学历的授予却愿意旁听课程，那么他一定是位热爱知识、热爱学习的绅士。” 对于这个观点，梅丽莎的表情是真切的赞同： “他真的很热爱学习，而且，并不是像大部分人那样记忆知识，或者作简单的运用。” “他可以迅速从繁多的细节中提取出最关键的部分，并将不同的关键点联系起来，作新的、有意义的推导和猜测。” “除了学校的那些资深的教师们，我没有见过谁有他那样敏锐的思维。” 这样明显的崇拜的语气，让班森忍不住地暗自皱眉。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说道： “真难以想象，一位如此年轻的先生，也会有这样的思维能力。不知道他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我想，这一定不是那种卷毛狒狒也可以胜任的工作。” 这样的问题真是难以回答……梅丽莎只能说道：“我并不是非常清楚，但似乎包含了一些个人的科学研究。” 班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他拥有令你称赞的智慧，外表的着装却像是当初在进出口公司工作的我。” 他默默地在心中记下了这位约翰先生，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拭嘴角。 在照例地关照了一番怀孕的妻子的胃口，确定她再也吃不下了之后，他代劳了原本属于女主人的工作，呼唤起暂时躲避在其他房间的杂活女仆，请她收拾残羹剩饭，以及桌上的四副刀叉餐具。 其中一副尚未被动用。 第二百一十三章 穿越的原因 夜晚时分，散伙时刻，约翰跟上了离开的奥黛丽。 “你有问题想问我。”奥黛丽当然不会觉得意外，“我们去洛克汉姆街。” 这样的姿态让约翰本能地不安。他一路沉默着，看着朱斯提西娅小姐来到洛克汉姆街21号的门前，掏出钥匙，拧开门。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主动给上司开门才对。 等到两个人坐在了祈祷大厅的最后一排，奥黛丽才带着温柔的笑容说道： “我可以回答你任何你可以了解的知识。但你要明白，在非凡领域，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真的不是好事。” 约翰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仿佛蓄力了很久一样，迅速地开口了： “我们的穿越，是‘愚者’先生造成的吗？” 出乎意料地，朱斯提西娅小姐的回答干脆利落：“不是。” 不是？约翰顿时卡住了。 在他想来，“愚者”先生如果不是穿越的始作俑者，又怎么会对朱斯提西娅小姐的穿越毫无表示呢？ 不，也许并不是这样。魔女教派，明显对穿越这件事有所了解，以至于朱斯提西娅小姐刚和我们相认的时候，不得不假装罗塞尔文字的爱好者，以试探这是不是魔女教派留下的陷阱…… 约翰顿时找到了思路，问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人、或者神灵，了解穿越背后的原因吗？” 奥黛丽的笑容增加了一点无奈： “天使之下，我想不会超过十个；至于天使和神灵，我只能说确实有不少。” “这个回答虽然不确切，但应当包含了你想要的信息吧？” 是的。穿越是被神灵和天使知晓的事情，甚至天使之下也并非不为人所知……约翰只是略作迟疑，就下定了决心： “你会告诉我穿越的本质吗？” 奥黛丽的目光闪了闪，倒也不意外：“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当然，这不能分享给任何人，安妮莎他们几个也不可以。” “不过，你确定你要知道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令人愉悦。” 约翰没怎么犹豫地点了头：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他说道。 奥黛丽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搞得约翰也紧张了起来。 在如同擂鼓的心跳声中，他听到朱斯提西娅小姐的声音轻轻软软： “根本没有什么穿越。我们正身处在几千上万年后的地球上。” 他一时失去了所有表情，听她幽幽地说： “非凡力量苏醒了，人类文明毁灭了。在这之中，有一些人被封印在了一些地方，长久地保留了下来。直到某些时候，他们被重新投放回归现实，就变成了所谓的穿越者。” 约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在刚听到事实的震撼之后，他反而觉得事情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虽然我研究穿越的本质，就是抱着找到其中的原理，穿梭回原本世界的想法，可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能穿越来就能穿越回去”这一点，只是我的假设。 是假设就有被推翻的可能。现在，它真的被推翻了。 当初，我那位读博的哥们，证伪了自己的“诺奖级假说”，拉着我去thu西门吃烤翅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心情？约翰有点想笑，但他随即意识到，那位哥们早就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几千上万年啊……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所熟悉的文明，已经被埋藏了几千上万年。 “也不是太远。”他强行自我安慰道，“中华文明还上下五千年呢。” 他说着，渐渐把脸埋进双手之中。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以我们为什么会被选中封印呢？” 奥黛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有温度：“这件事，你还不能有所了解。” 约翰埋着脸点点头。他继续问： “你之前似乎是倾向于隐瞒真相的吧？为什么今天突然改变了态度？” “是，有危险要来临吗？” 奥黛丽眨了眨眼，低下头。 “危险一直都在。只是发生了一些事，然后我意识到，我不可能一直保护你们，阻止危险的靠近。” “你们需要自己强大起来。” 约翰有点意外地抬起了头。 他偏过脸，看着朱斯提西娅小姐沉默的侧颜，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谢谢你。” 他又把脸埋了起来。 …… “拥有科学思维确实不一样。我感觉约翰还挺淡定的，还能主动提其他问题呢。” 克莱恩哼了一声。只要约翰没有远离梅丽莎，他就对约翰充满偏见。 奥黛丽才不管他。她继续夸奖自己的下属： “按照他的说法，在科学的探索中，发现什么都不奇怪。人们在真理面前，都是无知的。发现自己的想法被推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不可知论没有被证明，科学研究就可以继续下去。” “他说他还要努力探索世界的真理，用知识帮助世界上的人们。” 饶是克莱恩也不得不作出了别扭的赞赏： “他还挺有精神的。” 奥黛丽点点头，问道：“非凡世界是不可知的吗？” “我觉得，有神之途径存在，就不算完全不可知。当然，他不太可能成神。” 在这样的话题上，曾经的键盘强者还是勉强能说上几句： “不可知论的意义在于哲学层面的逻辑形式。” “既然亚当还在热衷于做研究，那么科学的逻辑体系就是没有问题的。” “约翰当然有很多知识不能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运用这样的逻辑体系解决自己接触到的问题。” 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你多看着点他吧？不要让他给梅丽莎带来危险。” 奥黛丽顿时哭笑不得地瞪起了眼： “‘世界’先生，这好歹也是咱们教会的成员，是你的同乡。” “你怎么光想着梅丽莎呀？他们两个当然谁也不能有危险了。” 克莱恩再次哼了一声。 …… 帕列斯跟随着黑夜教会的两位天使，穿过屏障，来到了西大陆。 ——因为帕列斯可以欺诈规则，也因为大家的位格都不低，祂们的行进比当初的阿尔杰要快得多。 帕列斯刚刚在水面上站好，就看到被各自的灵提着飞行的两个黑夜教会天使，身形像被橡皮一样擦掉了。 呃，等一下……帕列斯低头看看自己的实体，感受到了迷惑。 我呢？怎么把我丢下了？ 祂循着直觉转过头，看到身侧原本空荡荡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们边走边说吧，索罗亚斯德先生。” 是“正义”小姐……帕列斯被拉住手臂，看着周围的一切染上油画的色彩；祂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为什么总要让我和“观众”在一起！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最后的检查 破败的小村庄内，唯一一座高大的房屋下，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步入房屋内的，是一名衣着奇特的老者。祂的白发整齐后梳，面部几乎没有什么皱纹，身上的衬衣马甲和长裤整洁没有褶皱。 老者握着一根镶嵌宝石的黑色手杖，态度自然地迈入大堂之内，仿佛自己并非不请自来的陌生人，而是这间房屋真正的屋主。 在祂的注目下，屋角没有摆设的桌案上，一个人影慢慢浮现了出来。 祂脑袋滚圆，躯干宛若椭球，四肢如同莲藕；祂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看着祂手中的黑色手杖，并没有表情。 来人主动开口了，利用不知从哪里偷来的语言能力：“你就是浩天？” 浩天轻轻点了下头。祂的神态和动作都没有任何情绪： “你是谁。” 来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我是诡秘之主座下的，时天使。” 浩天顿时沉默了。 帕列斯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祂。一阵风鼓荡着经过，挂在墙上的神像被吹得摇摆起来，烛火在坛上明明灭灭。 竟然是浩天先开口了：“清池呢？” “祂？”帕列斯笑了，“祂被黑夜女神，也就是占据‘黑暗’权柄的真神，击杀了。” 虽然已经有千年没有得到过神灵的回应，但在那之前，浩天无疑还是可以借助天尊了解封印外的世界的，也因此了解魔药途径的知识。 ——当然，即使祂不了解，帕列斯也不会好心解释。 现在，这位沉默等待千年的天使无疑明白了，自己也像清池一样，不论遭遇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可能再得到神灵的帮助了。 祂沉默着，布娃娃一般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但祂的态度已经在刚才难以克制的主动问话中有所暴露，因而帕列斯不需要再和一名节制的“囚犯”比较定力。 祂主动说道： “你被当年的福生玄黄天尊要求驻守在这里，你的任务又是什么？” 浩天沉默了一下，并没有隐瞒：“维系道祖的正统地位。” 帕列斯步步追问：“但你现在，状态不是太对吧？” “你还有能力阻拦我们的力量，维系那位前任诡秘之主的地位吗？” 浩天依然不说话。 帕列斯露出了指点宇宙局势的神态。这配合着祂出众的仪表和丰富的神生阅历，竟然莫名地令人信服： “时代已经不同。在如今，不论是古老的神灵，还是新登上神座的伟大存在，都难以将提升自身的序列、扩张座下的势力，摆在第一位了。” “远比这更重要的，是应对末日的来临，抵御外神的侵袭。” “如果哪位神灵拒绝为此献出力量，哪怕祂成为了旧日，成为了支柱，在末日来临之际，也只会被其他神灵放弃，独自面对来自外神的攻势。” “到时候，面对十几名外神的围攻，哪怕是支柱，也很难保证存活。” 祂看着浩天没有表情的脸蛋，定声说道： “我们来到西大陆，就是为了抵御外神对相应源质的侵蚀。” “你要是愿意参与，可以来。” 说完，祂不再解释什么，也不等待浩天的回应，就这么转过身，撑着黑色的手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浩天的身体飘忽了一下。祂没怎么犹豫地跟上了。 一阵冬天的风吹过，将屋檐上的瓦掀起了一片。就在大门也开始被风吹得晃动起来的时候，这间供奉着西大陆各位正统神灵的大堂内，突然出现了一道另外的身影。 她生着四对雪亮的羽翼，穿着一件简易的白袍，金发轻轻挽起，绿宝石般的眼睛格外清澈。 她看了看房屋侧面架子上，零落摆放的几份封印物，并没有率先去管它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最中间的神像。 “这就是福生玄黄天尊吗……” 奥黛丽仔细检查了一遍神像、香炉、供桌等等一系列事物，发现它们除了历经千年、过于破败之外，实在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她抿起好看的嘴唇，感觉心中有一点莫名的不安。 奥黛丽想了想，又花费了一点时间，利用仪式联系上了“愚者”先生的力量，却依然没有检查到其他的问题。 也许真的什么都没有……嗯，虽然我现在找到了治疗“世界”先生的新方法，对天尊来说是很大的威胁；可祂的力量降临到这里，一方面难以迅速起效，另一方面反而会导致源堡上污染的放松：这对祂来说并不划算。 而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不可能存在千年都没有被清池发现。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也许，这也是一种欺诈？在我觉得不对的地方，它真的什么也没有？ 奥黛丽摇摇头，不再多想。她转手借助未收好的祭坛，将浩天、清池收藏的神奇物品献祭给了“愚者”先生，随即令右手浮现出龙鳞，一拳轰在了称重的支柱上。 整个大堂顿时坍塌成了废墟。 夜风席卷而过，一张不属于这片大陆的纸牌落在了废墟之上。它在倒扣中被风掀起，露出了一位戴夸张头饰、穿五彩衣物、扛着手杖和行李的旅人。 塔罗牌，“愚者”。 …… 阿尔杰坐在客房里，面前的场景突兀一变。 那是一片有些灰蒙的淡金色世界。在视界的正中央，“正义”小姐依旧穿着那身简易的白袍，捧着那面花纹古朴的镜子；但她腰间的黑色权杖已经不见。 阿尔杰并不觉得奇怪。他早就诵念过“正义”小姐的尊名，而这样借助祈祷光点交流，已经发生过几次。 ——一个人的祈祷本身并不会触发奥黛丽的心理问题。她之所以在外界时不接受祈祷，是因为这会打开她和信徒的隔绝，使得那其余成百上千的信徒影响自己。 而在西大陆，无疑没有这样的烦恼。这让奥黛丽终于能够合理地行使身为天使的能力。 现在，她的目光略有些担忧，但语气还算平缓： “玄冥观的大法师，已经找到了针对你的方法。”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明示的陷阱 “怎样，阿冉，感觉如何？”属于帕西提亚的隐秘里，龙开念难得站得笔直，一脸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好友。 此刻的臧冉看上去阴沉了许多，更像尸体而非活人。他的双眼紧闭着，表情有明显的不适。 ——在决定参与黑夜女神的行动后，他选择通过连续地服食魔药，成为序列5的“看门人”。 这其实很危险，尤其是对于已经被强行神降过的他来说；但臧冉不想在灾难来临时，做一个没有能力左右任何事的普通人，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好友替自己偿还一切。 幸运的是，在女神的庇佑下，他成功了。 此刻，他正在尝试暂时将帕西提亚容纳在体内。一旦尝试完成，他将有能力使用帕西提亚的力量，借此参与后续的行动，保护自己不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永恒之暗针对致死。 当然，容纳一个天使死灵，于一般的“看门人”而言，根本不可能完成；但帕西提亚愿意主动配合，因为这对祂同样有利——有了肉体的保护，可以避开之前和“龙渊”的战斗中，身为一只死灵所表现出的弱势。 在一段时间的适应后，臧冉面部的不适神情渐渐淡去；他的头发开始变长变粗，末端出现了隐约的膨大；他的面容也更加妖异了起来。 臧冉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苦笑：“感觉，不像我容纳了殿下，而是殿下接管了我。” 臧冉的腹部，顿时有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这有什么不好？有了一个外壳之后，我感觉安全多了。” 外壳？您拿阿冉的肉身当什么？ 龙开一时难以克制地沉下了脸色。 被一名天使当作外壳，臧冉的身体无疑会遭遇不属于他这个层次的攻击。即使有女神制作的符咒作出保护，但在当事神不当回事的情况下，依然很有可能出现危险。 感知到他难看的神色，帕西提亚顿时心满意足。祂咯咯笑了一会儿，才正经道： “放心好了，你在玄冥观弟子中的意义，远高于身为盾牌的作用。所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臧冉倒是一直很淡定，对自己的角色接受得很好。他点点头，将手探入袖袋，捏了捏准备好的几枚符咒。 这个动作还没完成，他的身体突然转变方向，不受控制的伸出手，做出了涂抹的动作；随着指尖的划动，另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隐秘之中。 这是一位蓝发飘扬的美丽精灵，祂耳朵高耸，双眼仿佛蕴含着电光，两只手一个拿着长矛，一个则托举着一团章鱼般质地的蓝黑色事物。 清池仙君……很有精灵后代觉悟的臧冉本能地想要低头，却没能移动脖子。他的腹部再次传来帕西提亚的声音： “行什么礼？我还在你体内呢。我怎么能朝祂行礼？” 刚进入隐秘的高希纳姆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当然，祂不会表现出“水手”途径该有的暴躁。 祂只是用略带高傲的冷漠声音说道： “他们快要开始了。” 听到这样的话语，所有人的神态都是一肃。臧冉的手指微微一动，隐秘世界随即显露出了外界的情况。 他们正身处玄冥观的坛场上空。此刻，一队队普通弟子们正在进入坛场，噤声站好；祭坛上，有人搬动着小幡等事物，在昏暗的夜色中有些模糊。 臧冉和龙开念一时觉得心里发沉。 对于黑夜女神这一方来说，玄冥观的大部分动向，并不能逃过占卜的启示和隐秘内的窥探。他们已经知道了，有十几名渎神弟子遭遇了抓捕。而按照先前的安排，这些弟子无疑要在子时被处死。 龙开念看了看，觉得不太对： “怎的还往祭坛上设小幡呢？这是布阵呐？” 他虽然品阶不高，但对各式阵法极为了解，只是略微算了算，就有了思路： “这是借神明之力的法阵，瞧着应是结域之用，只是不知是意在防护还是隐秘。” “他们这是做什么？结域虽有守护之效，可也把自个儿封死了。我们若是逼着他们开了这阵法，外头的弟子不就无人看管，任凭我们救走了？” “这是个陷阱？” 高希纳姆并不理他，只是冷漠又高傲地站在那里；帕西提亚倒是很愿意和他讲话： “他们不会不考虑我们在隐秘中的窥视。所有用直白的方式完成的，都是明白地向我们展示出的陷阱。真正决定结果的，是我们和他们在隐秘中准备的那些。” 注意到帕西提亚对他们如此有耐心，高希纳姆也在一旁开口了： “另外，祭坛上的这个，是我们必须踩中的陷阱。”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行刑，而是献祭。不论战局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都必须将这个祭坛排除在外，以免它直接联通太乙救苦天尊，使得祂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降临。” 说到这里，祂嗤笑一声： “祂选择献祭弟子的灵魂，难道不担心凶名由此传播，再也吸引不到新的信徒么？” 献祭灵魂……这岂非邪神行径？祂已经完全不掩藏了么？龙开念和臧冉对视了一眼，都是心中一寒。 龙开念探头去看押在一旁的十几名弟子。这其中有对太乙救苦天尊忠心耿耿、主动自首的年长弟子，但更多的是非常年轻的小弟子，连玄冥观都还没逛明白，就被迫开始躲藏，当然只能被发现。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被问起哪里聚集有较多的年轻弟子，于是一拍脑袋就选了几个地方现身。 而这时，臧冉已经问出了口： “我们会救他们吗？” 高希纳姆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在他的腹间，帕西提亚长长叹了口气。 “就算要踩陷阱，也不能看到第一个陷阱就踩上去。” 臧冉慢慢点头，对这样的选择表示出了理解。他看了看渎神弟子中两个明显才刚十岁的小孩子，默默垂下了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杀鸡捉猴 当玄冥观的千名普通弟子全部到位的时候，十几名被逮捕的渎神弟子，在两个四品法师的驱赶下，绑成一串站上了祭台。 那些主动自首的，心里都报定了对冥君献出身心的信念，此刻只有求仁得仁的平静；但剩下的小弟子们，心中全是委屈和惶惑。 当初进入玄冥观，以为自己能够一飞冲天，成为神明侍者，出门受世俗平民尊敬，在观内也得以由先辈教导，学习无上道法；谁能想到，自己才来到玄冥观多久，就稀里糊涂地卷进了渎神之事中，莫名其妙成了渎神的罪人。 我们哪就心怀渎神之念、行渎神之举了呀…… 他们的心中还怀着普通人对神灵、对法师的敬畏之心，因此并不敢主动怨怪，只是迷茫恐惧地被按着跪在法坛上，有的目光空洞木然，有的瑟瑟发抖、小声啜泣。 当然，人群之中，总有特例。 那名胖弟子也不幸地跪在中间。他本想依托教导自己的师兄，帮助自己躲藏；谁知师兄反手就将他报了上去，送到了法师们的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该怨谁。是怨不肯包庇自己的师兄，还是怨严酷无情的法师；是怨下令缉捕的首座，还是怨无端牵连了自己的龙开念？ 亦或是，怨非要花重金将自己送上玄冥观的父母？ 他想着自己身在家中，坐享山珍海味，肆意责骂鞭打奴隶的生活，只觉得那样的生活是那么的美好，却又是那么遥远，远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伸手，也不可能碰到了。 悲愤让他痛呼： “老子没招谁没惹谁，你们神仙打架，又何必——”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看守押送的弟子一挥法箓，胖弟子顿时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阴寒，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祭坛下面，不少弟子忍不住垂下了眼，心有戚戚。 不论这些弟子平时的人品性格如何，在眼前这件事上，他们真的是没招谁没惹谁。 仅仅是这样便要献出性命么？那下一个，又会不会是自己？ 祭坛上的吴冕大法师，无疑注意到了这股惶惑哀戚的情绪，但她并没有在意；或者说，这样的不安，正是她所需要的。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刘末旸，略一点头，走上了祭坛的中央。 其实，如果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像这样需要沟通神灵力量的祭仪，都是必须由首座主持的。但吴冕当了一辈子的大法师，旁观这些早就不能更加熟悉。她丝毫没有错漏地点燃了线香，上前礼拜： “弟子吴冕，敬告十殿青玄、太慈宁和、往生禅灵、祝厄惇心、御体覆秘、太乙救苦天尊，请视下而进享，求垂听且告谕：” “神命以则，临下有赫；克顺克伏，大声以色。 “小子蹻蹻（jué），视以忧谑；薄言震之，呭呭（xi）无约。 “上神方懠（qi），喤喤有声；尔获尔笃，於曰蔑能。 “神恩泱泱，夙无敢康；灌灌将我，伏惟尚飨。”（注1） 这样的祭词，即使是玄冥观的弟子也是大多听不懂的。但祭词总有些特定的结构，那些年长的弟子听多了，已经有了足够的辨识能力。 此刻，他们听到祭词的末尾，心怦怦跳了起来。 伏惟尚飨？不是行刑么？为何要献祭？ 献什么？ 也不需要他们疑惑了。随着线香的燃烧骤然加快，整个祭坛都跟着阴沉了些许。阴沉渐渐凝固到极点，凝固成线香中间的一颗泛着阴绿的幽黑斑点。 在“砰”的一声炸响中，光斑突然膨大起来，膨大到足有整张香案大小，在祭坛上方带起一阵盘旋的风。那阵风经过的地方，香案和手笏都有了明显的风化痕迹。 哗啦。那是水流的声音。 下一刻，横着跪成一排的渎神弟子们，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他们挣扎扭动起来，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不断用额头去碰撞地面，咚咚几下就磕得鲜血淋漓，磕得脑花四溅；他们的神情是绝对的痛苦，五官一样样皱在了一起，仿佛有什么力量将其中的内核剥离而出，因此只剩下了皱成一团的外皮。 他们就这样自我死去了！在这样宁和平缓、富有规律的水流声中，他们连灵体都没有剩下。 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力量呀！ 一步行差踏错，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吗？ 这一刻，弟子们已经连抽冷气都不会了。他们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祭坛上瘫倒扭曲的尸体，看着溅了吴冕一身的血迹和脑浆。 有没见过血的弟子从胃里泛起酸水，却只能双眼含泪，强忍着刺激的味道，竭力咽了回去。 这时候，谁敢吐出来？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渎神之人？ 在这样紧绷到极点的气氛中，弟子们看到，一旁侍立的刘末旸突然伏跪在地，在满地的血迹脑浆中，向前膝行了两步。 他朗声说道： “弟子刘末旸，愧告于冥君。前所享之罪者，系十中一二。彼不足以告冥君所怒也，枉乎上神之祜佑。” “此非下者之无能也，系高屋之梁斗，汪洋之源流，其始者，未竟也。今另有罪者余众，愿献于冥君，以效上谕。” 什么？还有罪者？ 法师们不是只抓住了十几个吗？ 弟子们这才发现，在祭坛的侧方，原本没有参与祭祀的三品法师们，已经挨个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在他们的身后，在一名名四、五品授箓弟子的押送下，乌压压一片的弟子，被捆绑着走到了祭坛的侧前方。 足足有近百人。 …… 阿尔杰坐在客房里，听着纷乱的人声渐渐远去。 这不是针对我的攻击；在我将要面对的战斗中，这种层次的非凡者只会是拖累。阿尔杰微微绷紧肌肉，再次回想起“正义”小姐的话： “真正的危险不在于人。相当于序列4的大法师不会是你的对手。” “你要担心的，是水，一种含有强烈衰败力量的水。” 她的描述相当模糊，但同样恐怖： “如果有所沾染，即使是‘愚者’先生，也不能给予你完全的救治。” 来了，这就是神灵层次的斗争。而我不仅要在其中保全自身，更要努力发挥作用，以免辜负“愚者”先生的赏识！阿尔杰握紧海神权杖，猛地抬起了头。 在他的面前，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 注1：改自《大雅·皇矣》、《大雅·板》、《周颂·时迈》、《周颂·执竞》、《周颂·昊天有成命》、《周颂·我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声势浩大 在夜色之下，洞开的大门幽暗仿佛野兽噬人的大口。一股风莫名其妙地灌进来，吹得人心发凉。 对于阿尔杰来说，风不是敌人，而是朋友。除非面对同途径的神话生物，否则没人能用风伤害到他。 但这一刻，他的灵性直觉疯狂尖叫。 阿尔杰没有丝毫犹豫，在瞬间爆发了他从未在西大陆展示过的，最强力的力量。由海神权杖释放的风暴顿时席卷了小小的房屋。无论是房梁、窗棂还是桌椅，都在这一刻碰撞着被卷上了天空。 但它们的移动并不连贯。 作为风的掌控者，阿尔杰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风流在某个轨迹上有明显的停滞，仿佛被凝固在了那里。他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及时扭转身体，避开了那道轨迹的方向。 那真是一滴水，一滴幽暗无光的水。那滴水落在地上，周围的泥土顿时跟着风化消逝。有吹起的房屋板材落在附近，只是一个瞬间就化作粉末，分散在了风中。 怪不得“正义”小姐说，连“愚者”先生都未必能够庇佑我；在这样的力量之下，封印外的“愚者”先生确实很难反应及时。 阿尔杰丝毫不敢大意，疾速飞向了高空。与此同时，借着高度带来的优势，他看清了夜幕下的攻击者。 那是一道身穿银白盔甲、手持一柄细剑的身影。此人腰间悬着一面小铜镜，在空闲的那只手中，一只能被两指捏起的小小茶盏，正散发着令阿尔杰难以忽视的危险气息。 而通过盔甲暴露出的部位，阿尔杰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二品大法师，木槿兰。 阿尔杰没有犹豫，掉头就跑。 …… 当那乌压压一片的弟子被押上来的时候，新的情绪开始在玄冥观的弟子们之间蔓延。 看这人数，这些，是其余所有的渎神弟子了吧？ 那流言中，由清池仙君庇佑的叛逃之人，竟没有一个得以逃过法师们的追捕么？ 或者，还有更糟糕的心理活动—— 他/她怎么也在？我来集会之前，明明将他/她藏得好好的！ 是法师们趁大家集会之时，彻底搜查了整个玄冥观？ 怪不得授箓弟子们不曾旁观这场刑罚！我还当是冥君对授箓弟子格外信任，不需要他们观刑受诫。原来，他们是去抓人了！ 那，接下来呢？法师们是要献祭了他们，还是，要连带着审问出同谋者，一并杀了去？ 我也要死在那样的痛苦狰狞之下吗？ 一时之间，已经有不少弟子腿脚发软，冷汗涔涔，如果不是强行支撑，几乎要瘫倒在了地上。 而在这些弟子之中，于淼淼心中的惊异，和普通弟子并不相同。 怎么会？老张怎么会在里面？还有绵绵…… 我是料到了上头借着这集会的时候，定要巡查一番这观中空旷无人的屋舍；可我分明将他俩藏进了后山里，藏在那寻常人难以接近的料峭山石之下。 这怎么能找得到？那些授箓弟子们，还能把山也搜得那样干净不成？ 难道是卜算出来的？ 这短短观刑的时间，能叫法师们把人找得这样全，倒也确实像是卜算出来的……可那位护着开念的仙灵，是承诺了为我们做反占卜的。 除非，除非大法师请了冥君之力，破了那位仙灵的庇护…… 由冥君亲自针对我们……谁能抗衡一位神灵呢？ 于淼淼感受到了源自骨髓的寒意，感受到了从头顶笼罩下的绝望。她怀着惊恐去看丈夫和女儿，看到绵绵怯然惊慌，看到丈夫眉头紧锁。她紧紧握着拳，深呼吸，再深呼吸。 大不了便是一起死！一家人在一起，死了也不怕！ 她咬着牙关，带着破罐子破摔的一腔孤勇，强行保持住镇定。她看着刘大法师伏跪在祭坛之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 “此罪者余众，非弟子不尽其心也，乃有行罪庇凶之助耳。愿擒所放所蠹者，共祭魂灵于上神。” 真的来了！他真的要抓出犯下包庇之罪的弟子了！ 这道话音落下之后，立刻就有涉事的弟子，再也受不了地瘫倒在了地上。 值守的授箓弟子怎么会放过？当那名弟子被拖着经过于淼淼的面前时，她立刻认出了，那是藏书阁中一名负责洒扫的女弟子。 她本能地看向那群被捆缚的渎神弟子。她认得出那名女弟子的儿子。 都是母亲啊…… 女弟子看到儿子近在眼前，也不用人押送了，直接冲上去抱住了他；母子二人团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那哭嚎声仿佛要把所有人心中的恐惧浇灌着发芽。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谁又做错了什么呀？ 可押送的法师们没有产生丝毫动摇。负责缉拿追捕的白法师掏出一张长长的单子，捋了几眼之后，对一旁的四品弟子说： “将她一旁那名男弟子也押过来。” 被叫出位置的男弟子心一提脚一软，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他砰砰磕头： “法师在上，弟子不曾行包庇之事啊！” “弟子虽知晓儿子犯了渎神之罪，却半点不敢纵容，也不知我那婆娘所为，弟子——” 他求饶的话还没说完，白法师已经厉声喝道： “大法师卜算所得，岂能有假？你再狡辩，罪加一等！” 卜算所得？！这百余名弟子，难道还有大法师挨个为其卜算么？ 那些包庇过渎神弟子的，已经彻底慌了。 这其中并不都是和渎神弟子关系亲近，愿意同生共死的人；不少只是被要挟，或者被清池仙君的名号震慑，此刻格外委屈，站在弟子队列里，七嘴八舌地为自己申辩着，跪在地上咣咣求饶起来。 他们真不是不敬冥君呀！他们被清池仙君的名号所迷惑，这才一时糊涂！ 这样嘈杂混乱的场景，是庄重的祭祀所从未有过的。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声音，吵得本就精神紧绷的弟子们，更加烦闷慌乱，只想本能地逃离这里，却又清晰地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去。 玄冥观，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在这片吵嚷之中，萦绕着悲戚绝望的渎神弟子们反倒显得安静许多。置身于这样嘈杂中的净土内，总有人有机会作出旁观的审视，总有人不会轻易认命—— 魏平听着这样纷纷攘攘的申辩声，突然心里一亮。 他明白了！他明白为什么清池仙君救了他们，又将他们放走了！ 这位当初在牢房中，第一个倒向清池仙君的弟子一步踏出，向着祭坛高声喝道： “尔等无故残害弟子，行此邪祟祭祀，清池仙君岂会放过你们？道祖又岂会放过你们？” 对呀！还有清池仙君！我们可以投靠那位清池仙君！坛场上密密麻麻的嘈杂，全部都顿住了。 下一刻，连魏平自己都没有料到的是，一道水桶粗的电光，直直劈在了法坛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第一回合 当祭坛上真的升起了一道阴影的屏障时，敌对的双方其实都没有意外。 意外的是那些弟子们。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电光劈下来，看着吴冕大法师似乎早有预料地一挥法箓，整个祭坛顿时被阴影合围笼罩，所有的人和物都跟随消失了。 这一切超乎了他们理解的能力。 怎么回事？祭坛上的人呢？血迹呢？怎的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狂风开始席卷，祭坛上方的阴云靠了过来，四周光秃秃的枝丫发出了瑟瑟的声响。正当弟子们的心情也同这骤然变化的天气一样飘摇不定时，他们看见了一道身影。 一道缠绕着电光、一手持长矛、一手呈托举状的身影。 那道身影乘着风，悬浮在祭坛的正上方，仿佛整个天空的主宰，仿佛至高至强的掌控者。祂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祭坛，俯视着因为祂的出现，而迅速销声匿迹的敌人，目光并无慈悲。 祂和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层次的生命。 噗通一声，魏平率先跪了下去；因为捆绑着绳索，他跪得歪七扭八，但他的声音至感至诚： “弟子拜见清池仙君！” 愣神中的渎神弟子们先回过了神，一个一个跟着行礼；一旁的看守们惊恐呆滞，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是仙君啊！仙君竟然现身于人前！ 便是观中飞升的祖师朝生子，都从未有人面见！ 刚才还在徘徊不安的那些犯了包庇之罪的弟子们，也跟着受到了鼓舞，一个一个地叩拜起来；其余人有的惊疑带着犹豫，有的则对这样背叛的行为出离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祭坛的上空，那位仿佛能够主宰天地的仙君抬起了头。祂平静地看了一眼跪伏的弟子们，淡漠地说道： “你们走吧。” 可以走了！可以生还了！这便是仙君的庇佑，是神灵的恩泽！ 渎神弟子们满怀感激地抬头，那些犯下包庇之罪的，也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原本的队伍，走向了相熟的人群。他们的双眼中，希望纷纷涌现。 然而下一刻，原本还平静地注视着所有人的清池仙君，猛地向一旁闪去。 电光嗤啦作响，在短暂的爆发后纷纷围拢在清池仙君四周。祂的长矛被横在身前，可托举着某样事物的那只手，却已空空如也。 “咯咯咯”的笑声开始在坛场中回荡。清池仙君未有动作，神情在电光背后，令人不能看清。阴云更加密布，隐隐有闪电要劈下来。 那诡异的笑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声音尖利明显属于女性，其源头还在飞速地移动，在空旷的坛场中莫名传出了回音： “你不是……清池吧？不过是个……不知哪来的……邪魔外道……占了……清池的身子……在这……招摇撞骗。” “如今……清池的遗物……被我……拿在了手中……他们是不是……该叫我……清池仙君了？” 祂不是清池？！听到这样的话语，纵使是已经诚心投靠龙开念一方的弟子们，也有了本能的迟疑。 那我所效忠的是谁？真是那些被所有正道鄙夷的邪魔么？我今后，终要与正道针锋相对，行烧杀抢掠之事了么？ 回答他们的，不是任何解答，而是坛场上空、弟子头顶，骤然劈下的一道道电光。随着一道尖利的惨叫声，一样蓝黑色事物落在了风中，被席卷着送回到清池仙君的手里。 电光之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夜幕中的景象。 那是一只形貌奇特的死灵。 她的左半边身体穿着鲜艳的嫁衣，戴着半副高耸的华丽凤冠，一张脸被铅粉涂得雪白，嘴唇和眼影鲜红妖异，佩戴的手钏和戒指繁复贵重； 但她的右半边身体，却未施粉黛，只披散着头发，穿着最寻常、最简朴的玄冥观弟子袍，上面有属于三品法师的纹饰。 而那只死灵的容貌，更是在电光下被照得清清楚楚。 这是……这不是……张祈道愣住了，于淼淼愣住了，所有在玄冥观生活了超过二十五年的弟子，都愣住了。 隐秘里，龙开念本能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语气中，错愕大过惊喜或悲伤： “我娘？” 他甚至有点不太确定，毕竟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龙开念的记忆更多地来自画像。 而除此之外，他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死在了和邪恶教派“辟乱宗”的对抗之中。 不过很快，龙开念有了本能的猜测：是爹在娘死后，用了秘法将她转成死灵了么？ 可若是如此，她又怎会…… “她已经不能算是你的母亲了。”帕西提亚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语速较平时偏快。 “既然她出现了，那么你父亲的情况不会很好。”祂似乎早就对这样的情况作出过预想，甚至推想过后续可能的很多步，“走吧，我们出去做诱饵。” 随着祂的话语落下，臧冉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向前一伸。 他抓出了两颗晶莹的绿色眼珠。 …… 阿尔杰一路向西。即使远处的天空劈下了明显属于清池、属于高希纳姆的闪电，他也没有关注，没有停留。 在他的身后，木槿兰伸直左臂远离自身，将手中小茶盏的盖子，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滴幽暗的水珠就要从那条缝隙中飞出。 阿尔杰的灵性再次疯狂报警。他急忙张开嘴巴，发出了高亢但刺耳的歌声： “冲激，冲激，冲激， “大海啊，冲激灰而冷的岩石！ “冲激，冲激，冲激， “大海啊，在岩石脚下崩裂！”（注1） 在这样的歌声中，木槿兰连同身下的凤凰死灵都是一抖，险些把永暗之河的河水倒在自己的身上。 她受到的影响，似乎比我预想中还要剧烈……或许是西大陆的非凡者依赖法箓，本质都只是得到强化的普通人。在精神的伤害下，他们沟通法箓的步骤被严重干扰，更加无法保护自身。 阿尔杰想通了这一点，唱得更卖力了。几只远处的鸟雀因此被惊起，尖利地叫着飞向最高空，又失去了所有力量地跌落到地上死去。周围的灵也纷纷远走，目之所及一个也看不见了。 失去了借力的对象，木槿兰只能自力更生。她将打开了一条缝隙的小茶盏靠近自己，利用其中的沉眠力量对抗精神上的暴躁，趁机借助法箓调动灵性，冒险驭使起一滴河水飞出，悬浮在自己身前。 这终于为她阻挡了歌声的影响。木槿兰看向前方的阿尔杰，再次轻轻推开了茶盏的盖子。 不能再容许他向前！前方乃是西山，乃是玄冥观先辈的陵寝，岂能由着他叨扰先辈亡灵！ 就在她借助着这一滴河水的保护，将要再次释放河水发起攻击时，她的念头突然有了瞬间的空茫。 仿佛那个念头被偷走了一样。 而这对木槿兰而言无疑是致命的，因为她的面前还悬浮着一滴永暗之河的河水！没了她的操控，那滴水就要撞在她的脸上！ 在下一个念头到达的瞬间，木槿兰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自我施救。可等到一切再次稳定，那滴危险的河水回归了茶盏之中时，她发现，四周彻底安静了。 敌人呢？ …… 注1：我随便搜了搜丁尼生的《冲激，冲激，冲激》，发现并没有乌贼老师节选的最后一句，迷惑……所以，选自《诡秘之主》第四部第七十六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第二回合 木槿兰瞪着圆圆的杏眼，看着面前空荡荡的一切，一时觉得难以接受。 敌人呢？怎么眨眼间便消失了？ 她细细回想刚刚莫名其妙遭遇的攻击。 不似寻常的神魂攻击，竟要更加玄妙莫测一些，分明毫无一丝痛楚，却在那一刻令我彻底心神失守。 这等力量，我竟从未听闻！这便是先辈所言，在那结界之外，有我等所不能触及的法术么？ 我玄冥观的敌人，那意图中伤冥君的敌人，竟能施放出这样的力量？ 木槿兰本能地去摸悬在腰间的铜镜。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任务： 不是为了击杀那名外界来客，而是借着对他性命的威胁，逼迫他背后的那位邪神离开隐秘，主动出手。 届时，自己腰间这面小铜镜，便会向对方刻下烙印，作以冥君追溯的凭借。借着这追溯之法，待明日四教会盟之时，冥君便可纠集其余三位上神之力，向那避在隐秘中的外来邪神做出攻击。 这也是为何那外界来客一直住在玄冥观，却直到如今，自己才被派来作出针对——若是间隔的时间久了，那烙印便要被消去。 所以，刚刚那莫测的神魂攻击，究竟是不是那位邪神出手？自己这面小镜，又是否为邪神刻下了烙印？ …… 阿尔杰感觉自己受到了拉拽。在他的面前，场景瞬间变得如同色彩鲜艳的油画。在景象的飞快变化后，他的视界恢复正常，双脚踩到了地面。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位面色略显严肃的老者。他的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面部皱纹不多，衬衣马甲和长裤熨得笔挺。 老者握着一根镶满宝石的黑色手杖，一边松开了阿尔杰。 阿尔杰顿时回想起了“正义”小姐的安排： “一旦冲突发生了，不要恋战，向西逃，时天使阁下会救你。” 这就是圣典上的那位时天使阁下。阿尔杰以右手抚胸，就要行礼感谢对方。 一只手拦在了他面前，手的主人语气复杂：“你，不要发出声音。” 阿尔杰面色一僵，抬起头看向那位老者，看到他揉着额角，说道：“我还有一点收尾工作要做，你先在这里等待。” 说完，他手中的黑色手杖上，一颗宝石骤然亮出光芒。紧接着，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阿尔杰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又摸了摸喉咙，进而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 木槿兰正在琢磨着眼下这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灵感却忽然有所触动。 她急忙驭使死灵坐骑旋身后撤，瞬间便拉开了距离。右手的细剑被她架在耳畔，对准了自己闪避开的位置。在那里，一个衣着奇异的老者凭空出现。 他伸出左手连续拧动，右手的黑色手杖同步有宝石亮起。 木槿兰于全副精力的警惕中，再次出现了熟悉的茫然。等到她想起自己想要作出的攻击时，老者手中的手杖亮起，祂直接消失在了面前。 走了？祂突然现身，是做了什么……木槿兰收起细剑，做起自我的审视；她霍然发现了不对。 她原本拿着茶盏的左手，现在竟然空空如也。 而我全然不曾察觉……木槿兰的心跳得飞快。 …… 高希纳姆虽然拿回了源自清池的非凡特性，虽然面部依旧淡漠，但祂很不爽。 这只死灵，虽然龙渊本人从没拿出来驱使过，但借助占卜和洞察的力量，祂们早就作出了了解： 死者生前是三品法师，死后从灵界汲取力量，也很难突破生前的极限得到提升；只是因为死前受到了失序之国的污染，她有一定的“律师”和“仲裁人”途径的能力。 一只序列5层次的死灵，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干扰到一名天使的。 但龙渊的这位妻子，在从死人转变为死灵的过程中，又受到了永暗之河的剧烈侵蚀。 这令她彻底失去了自我，故而一直被龙渊关在隐秘之中；同样地，这也令她有能力获取一些来自永暗之河的力量。 因为龙渊从没见过她使用能力，别的人更是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所以这些力量的强弱在事先无从判断。女神也只能根据对自身途径的理解，断定她必然能够联通永恒之暗制造的隐秘。 现在看来，隐秘确实是有，否则她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接近自己，但高希纳姆确信，自己必然遭到了厄运的侵袭，才会在那一瞬间根本没有击中对方，反而让对方抢走了手中的非凡特性。 幸而高希纳姆一直掌控着这份清池的遗产，已经和它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凭借着那样的联系，以及死灵断续说话时和现实的交互，祂得以击中那只死灵，抢回属于己方的财产。 发生这样的失误，真是令从神感到憋屈。我刚刚就该多劈她几下……高希纳姆没有这么做。祂保持着高傲又冷漠的样子，注视着普通弟子队列的后方。 在那里，臧冉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在出现了掌握着隐秘的对手后，派出同样有隐秘能力的天使进行应对，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臧冉和帕西提亚甚至没有必要作出攻击；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很好的威慑。 在这样表面合理，其实敌我双方各有目的的发展下，臧冉上前了两步，朗声说道： “孰正孰邪，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不需多说。” “诸位不论信不信仙君，都先行离去吧。此乃神灵相争，着实不必牵扯普通弟子。” 在绯红的月色中，他略显妖异的面容，仿佛蕴含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威势；他手中的两颗绿色的圆球宝石，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臧法师！臧法师出现了！ 他在为我们着想！他果然还是那个，亲善每一位弟子的臧法师！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萌生了这样的感动，连授箓弟子也不例外。 紧随着这样的心情，无数念头在他们心中发着芽生长： “这种时候确实不必我留在这里，我纵然对冥君一片诚心，又能留下做什么呢？不如先行离开了事。” “臧法师所言何其有理！方才那祭祀之邪祟，比之那些邪魔歪道又差了什么？是非曲直，我自然看得清！” “我此时混在人群中离开，谁能辩出我是无罪之人，还是真犯下包庇之罪？等到我混入人流躲回屋里，谁又能怪得到我什么？” “他们都走了，我也得走。不然，他们或许日后会受责罚，我留在这里，现在不就成了明明白白的靶子么？” 在这样一个又一个念头的轮番轰炸下，那些没有受到罪责的普通弟子，根本没有犹豫地跟在了渎神弟子身后，各自四散着逃离了坛场。 第二百二十章 第三回合 到了这一步，其实双方心里都明白，彼此需要的是什么。 永恒之暗希望保护自己的信仰不受到动摇，希望维持法箓体系对自身的唤醒力量，希望保住龙渊这个精心准备了十余年，终于勉强能够完全掌控的身躯； 与此同时，祂希望借助其余三份源质的力量，击杀黑夜女神，获得祂的唯一性和非凡特性，并借助自己侵蚀掌控的龙渊躯体，复活成为旧日，及早获得和根源之祸抗衡的能力。 而想要击杀黑夜女神，就必须要将隐秘内的祂找出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诱导黑夜女神出手，趁机做出污染，刻下烙印，是祂作为源质最容易利用的方式。 而相对地，女神要做到的，就是在绝不出手的前提下，进一步动摇玄冥观弟子的虔诚。 在这样的对抗中，双方有着共同的目的——尽量不要伤害过多的弟子。因此，当臧冉叫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力量做出反击。 直到最后几名弟子逃离了臧冉所在的范围。 下一刻，臧冉直接发现，坛场和祭坛消失了，清池仙君的身影也消失了，自己的视界彻底被略显阴绿的黑暗布满。一道又一道的浪潮声响在耳边，每一声，都令他的思绪愈加迟钝。 这一刻，臧冉只觉得整个灵魂都在震颤，在衰败，在枯萎，在凋落于地碎成粉末。 他根本动不了。 但帕西提亚还能动。祂不假思索地接管了这具身体。属于不老魔女的灰白浪潮以祂为中心向四周努力生长，视界的幽暗中开始有一点灰白侵入。 祂无疑明白自己处在了什么样的境地——这是永暗之河所被动溢散的力量。隐秘之中的某个人，利用西大陆独有的那些，又像仪式又像符咒的阵法，将永暗之河的部分力量转移到了这里。 “这不是隐秘，只是死亡力量带来的封印。我们还可以和外界联通。”帕西提亚的声音从腹部传来。 这很合理，因为永恒之暗的目的并非杀死臧冉，杀死一只天使阶的死灵；祂的目的是引诱女神来解救他们，进而抓住女神的破绽。 如果力量不能联通，那可怎么解救呢？ 灰白的保护层扩张又缩回，其中的臧冉有了略微的恢复。他挣扎着问道： “那，能否，躲入，隐秘……” 帕西提亚嗤笑一声：“在我的隐秘和这个阵法交互的瞬间，它的力量就可以侵袭其中，毁灭一切。” “当然，躲避不行，并不代表我不能做其他的事。”帕西提亚发出了少女任性的笑声。趁着蔓延出的灰白领域被重新吞噬之前，祂操纵着臧冉的身体，从自身所制造的隐秘中，拖拽出了某样事物。 那是一个半身大小的花盆，它的形状歪曲，泛着濛濛的红光，表面雕刻着各种生物残忍血腥的交配场面。在花盆之中，黑色的泥土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中，竟然显得活跃又鲜艳。 这是混合了“耕种者”和“药师”途径的封印物，“0-12”，“万物生长”。 …… 高希纳姆依然望着臧冉所在的方向。在那里，一层层阴绿的黑色如同染料一样侵染了天空和大地，将原本臧冉所在的位置彻底包裹。 一些小幡显现了出来，插在坛场的各个角落。这些小幡，原本无疑是处在隐秘中的。它们共同组建出了这个刚刚开启的阵法，将臧冉封印在了原地。 但高希纳姆没有机会破除那个阵法。 这一方面是因为祂对西大陆的阵法没有足够的了解，只知道那些小幡是不可能直接拔出来的，破解它们需要遵循特定的规律；而不了解规律的情况下，强行破解需要额外耗费非常大的力量。 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阵法前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最华丽的道袍，束着最华丽的道髻，额头偏高，五官端方，却无端显得阴沉。 是龙渊。是掌控了龙渊的永恒之暗。 祂在这场祭祀中销声匿迹，竟然不是被龙渊本身苏醒的自我意识牵扯，失去了战斗的能力；祂刚刚一直躲在隐秘之中，观察臧冉和高希纳姆的应对，作出相应的安排，构筑这个围困臧冉的法阵！ 而被唤醒的龙渊的自我意识，竟然没有对祂的行动产生影响。这令奥黛丽此前的努力都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下一刻，高希纳姆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当对上“龙渊”的视线时，高希纳姆豁然发现，“龙渊”的双眼中正有一个个神秘复杂的立体符号飞速划过；仅仅是受到这些符号的注视，高希纳姆就觉得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拉拽，仿佛即将脱离生命，脱离现实，彻底衰败风化。 是神降！有一部分永暗之河的力量，降临到了龙渊的身体内！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神降容器的半成品！ 高希纳姆克制着自己不要显得太过凝重。 祂利用风和电将自身缠绕，以此缓解“龙渊”的注视带来的伤害；与此同时，祂故意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将长矛交给盘旋的旋风，一边从清池的袖袋中掏出了两颗绿色的珠子。 那两颗宝石般的圆球在祂手心里转了转，发出了亮闪闪的金色光芒。 这让“龙渊”顿时愣住了。 在刚才旁观臧冉驱散玄冥观弟子的时候，祂就注意到了臧冉手中的两枚绿色的宝石珠子。在观察了臧冉作出心理暗示的整个过程后，祂确信这是一份至少有圣者级的封印物，也默认了它就是致使龙渊的自我意志复苏的那个“观众”。 正因如此，祂才选择将臧冉隔绝在阵法之内。这固然是希望引诱“黑暗”作出攻击，但也是希望那份封印物因此难以找到自己，针对自己致命的弱点。 谁能想到，高希纳姆的手中，竟然有一对一模一样的事物？！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龙渊不知道的是，奥黛丽此时也在困扰。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件封印物，这个时候当然可以肆意攻击；但作为一名同样惧怕污染的天使，一旦她利用虚拟人格入侵被神降的“龙渊”，就将反向遭遇侵蚀，同时暴露自身。 与此同时，神降意味着位格的提高。如果“龙渊”作出刻意的查探，祂将有可能看破自己的心理学隐身，认识到那两颗珠子并非真正的封印物，而是一名天使的力量转嫁。 如果在明天的四教会盟上，再由受到根源之祸侵蚀的九离派首座指认出自己是“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那就更加糟糕了。 幸运的是，在此前的准备工作中，为了防备自身的存在被看穿，奥黛丽是真的请求了“愚者”先生的力量，将自己的力量和这一颗颗具现出的宝石重组在了一起，并和黑夜女神作出了双重的反占卜。 此刻，她迅速作出了决定：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转移到高希纳姆手中的宝石珠子里，依据先前对龙渊治疗时观察到的可能目标，预设相应的指令，将这对宝石做成类似于符咒的事物。 与此同时，她需要躲进女神的隐秘之中，避开可能追溯到自己身上的污染！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三回合继续 在“龙渊”的预想中，封印物有封印物的缺点：它一旦失去了操纵者的控制，将不会主动地发起攻击。 至于有活着特性的封印物，龙渊并非没有思考过这样的可能。但“观众”途径的封印物与其他不同： 想要医治一个人的心灵，去除他身上来自神灵的侵蚀，需要在这个人纷繁的记忆中找到特定的对象，其操作复杂程度绝非其他途径的攻击可比；一件封印物要活化到这样的程度，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毕竟，不是每一个封印物都叫阿罗德斯。 因此，在“龙渊”的认知中，攻击封印物的持有者，使祂无法分心操纵这份封印物，是眼下更容易取得优势的策略。 何况这位持有者还有厄运缠身。 祂伸出手，向着悬停在祭坛上方的高希纳姆，作出了涂抹的动作。只要将这位冒牌的清池仙君封锁在自己的隐秘之中，除非有“黑暗”出手，否则没有人能够解救祂。 然而，随着祂的动作结束，消失在隐秘中的并非那位蓝发的精灵，而是坛场后方的一棵树木。 这是“观众”的战斗催眠！它修改了“龙渊”的攻击目标！ 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的闪电在“龙渊”的头顶、身边和脚下冒出。高希纳姆显然知晓自己受到了厄运的影响，因此决心通过努力来弥补失误，务求令“龙渊”躲不开闪电的伤害。 这样的攻势，是“龙渊”完全没有料到的。 西大陆的非凡者在没有利用法箓作出特殊防护的情况下，肉身比之外界的非凡者要脆弱得多。如果只是作为龙渊本身，他必然已经在密集的闪电之中遭受重创，晕厥甚至死亡。 幸而祂获得了永暗之河的力量。这样的神降改造的是龙渊的身体，因此祂还能站在这里。 祂心中的惊愕愈加强烈：为什么封印物和清池本身发动的攻击，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难道，这真的是活化到那种程度的封印物？是不需要那假清池主动操纵的封印物？ 然而很快，他再也没有能力思考这件事了。无数另外的念头在祂的心中冒出，一个又一个地冲击祂的心灵： “成为旧日又有什么意义？末日终会来临，宇宙终将毁灭，我终究只能被根源之祸吞噬。” “‘黑暗’与我斗到现在，底牌一样接着一样，接下来还不知会有什么。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实在没有必要，还不如便由着祂容纳永暗之河，我亦可缝合在祂的精神上寄居存活。” “我是龙渊，我由我过往的经历定义，而非身上所具有的力量。” “我的儿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会不会受人欺负？我要做出足够的贡献，才能让他得到更多的重视和培养。” “吾妻为玄冥观献身战死，却反倒被太乙救苦天尊作梗操纵！我与祂之间的深仇大恨，绝不可能磨灭！” “这般枉顾道义是非，只求苛暴镇压的统治，得把玄冥观毁成什么样子？不能再这样继续了。” “当年先首座就那样死去，何其无辜？我挣扎着活了这么多年，背负的可绝不是我自己的性命。” “……” 这是心灵风暴，是天使层次的心灵风暴。而伴随着这样的一个个念头，属于“龙渊”的心灵岛屿上，更是出现了一对对绿色眼珠的虚影。随着它们的努力，无数关于龙渊本身的记忆鲜活了起来。这些记忆挣扎着，膨胀着，竭力想要占据主动。 “念儿……为了我的念儿……” “龙渊”知道，到了这一步，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会令自身的劣势扩大，令龙渊的自我意志彻底复苏。这是自己绝不希望见到的。 与其这样，倒不如暂时先躲入隐秘中，寄希望于阵法内的力量可以对臧冉造成致命的攻击，从而引诱“黑暗”出手相助！ 祂手指一动，就要避入隐秘之内，然而下一刻，祂的动作顿住了。 对应母巢的封印物！他们竟然另有珍藏！还恰巧给到了臧冉手上！ “龙渊”险些被气得吐了血。祂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 一份0级封印物当然不可能一直抗衡住永暗之河的影响，但这也意味着法阵击垮臧冉和帕西提亚需要更长久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内，不应当有“黑暗”以外的力量从外界破坏法阵。 祂不能走！ 这样念头的转变，使得“龙渊”的动作慢了半拍。祂的周身狂风顿起，吹得祂几乎睁不开眼睛；祂的脚下大地骤然崩裂，隐约可以看见岩浆的翻滚。 这令祂不得不在身体的表面生出银白的铠甲，当然也令祂没有机会发现，高希纳姆手中的封印物已经失去了金色的光芒。 祂尝试着利用衰败的力量压制周围的攻击，可苏醒的龙渊意识竟然在阻止自身！ 这是疯了么？！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想活了？ 在祂的对面，高希纳姆无疑注意到了“龙渊”不佳的状态。祂当即选择坚持目前的策略。 随着祂自空中下落，双脚踩向大地，地面的裂隙飞快扩大。坛场铺就的砖石不断地崩裂飞溅，在狂风中发出了砰砰的撞击声。 温度越来越高，岩浆就要喷涌了出来！ 扛不住了！ 也罢，我虽没占到便宜，但也不曾亏下什么。眼下压制龙渊的意志才是重中之重，何况在隐秘中亦可窥伺外界寻找契机……“龙渊”手指一动，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高希纳姆没有阻拦，只是高傲又冷漠地哼了一声。下一刻，所有的飓风和岩浆，都转而攻向了那挥洒在天地间的阴绿幽黑。 随着灵性持续的消耗，灾难将大地彻底损毁。无数的岩浆拍上天空，泛着白的红色流体四处淌过，生出白色的烟尘，整个坛场的气温升高到了生灵难以承受的地步。四周的光秃树木被点燃，几下便烧得坍塌了下去。火焰传播到了整个树林之中。 伴随着地面的损毁，那团阴绿也失去了存在的依凭，终于炸裂开来。 白色的烟气升腾着，顿时将原本被阴绿覆盖的区域淹没。一时之间什么都难以看清。 在这样的混乱中，咣当的事物倒地声并不明显。 高希纳姆走进了白色的烟气之中。祂一眼看到那个令祂又爱又恨的大花盆，正因为形状过于歪曲，以一种不规则的方式在地面上来回滚动。 花盆之中，一颗青年男子的头颅顶着黑色的泥土探了出来。他双目赤红，目光之中全是残忍的欲忘和杀意，显然受到了封印物强烈的负面影响。但他还是挣扎着说道： “多谢……仙君……” 高希纳姆看着臧冉完全埋在了“0-12”里的身体，忍不住嘴角微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场外回合 当臧冉突然出现在弟子中间，主动出声的时候，出于经验，张祈道和于淼淼没有急着做第一个逃离的人。 他们一个抱着女儿，一个拿着弟子令牌和匕首，在一波渎神弟子已经逃出去，后面又有行包庇之罪的弟子跟上来的时候，混在了中间。 他们选择了通往后山的方向。 其实，眼下这样的情况，最好的结果是彻底逃远，逃到令玄冥观弟子难以追逐的距离，甚至逃入其他教派的地界，从而有效避免后续的类似的追捕； 但考虑到自己一家相对于其他弟子，独特的优势在于和臧冉、和龙开念的旧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认为，还是继续藏在周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自身最为有利。 而他们虽然在后山被抓了，但那并不是因为对方摸清了地形。凭借着自身对后山格外的熟悉，想要找一个一般弟子搜不到的位置，并不是那么困难。 于淼淼拽着抱孩子的丈夫，一路狂奔。途中有一些授箓弟子突然追上来，但要么被他们甩开了，要么受到于淼淼手中匕首的威慑，选择了更容易逮捕的目标。 直到他们逃进了后山里。于淼淼刚想推着丈夫，走向她心仪的藏身地，就被丈夫腾出手拽了一下，反而往先前藏身的地方走去。 为何要去那边……是有东西落在那，还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于淼淼的心中，无数念头飞快闪过。凭借着多年的默契，凭借着一路上隐约的不对劲，她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你是怀疑——” 张祈道点点头，他的神情虽然依旧沉稳，但已经有凝重：“我们在梦里。” 知道自己在梦里并没有用，如何醒来才是大问题。然而天使与神灵的斗争毕竟是不讲道理的。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间，霹雳的巨响就惊醒了于淼淼和张祈道。 眼前的一切哗啦破碎了。 夫妻二人发现，自己依旧身处坛场周围，依旧在奔逃的弟子中央。身前身后的弟子们保持着站立和跨步的姿势，都是一副刚刚睁开眼的样子。 这密密麻麻的，分明是所有逃出来的弟子。 在这些弟子的之间，有服饰花纹与他人不同的弟子紧闭双眼站着，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滴下来。以他们为中心，周围的弟子就要重新陷入睡眠。 是那些在祭坛上消失的授箓弟子！他们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要趁着神灵相斗的时间，利用入眠的力量控制住我们，避免我们逃离！ 于淼淼飞快向丈夫打了个眼色，横在了他的身前。她捏着弟子令牌鼓胀出肌肉，同时掏出匕首，就要掷向离二人最近的授箓弟子。 这种时候，就该有人牵制，有人先逃！张祈道虽然是男子，但毕竟没有弟子令牌的加持，留下只会更加没有胜算。 这种时候，让妻子挡在自己身后，是个男人心里都不会好受。张祈道向上颠了颠自己的女儿，绷紧了面部，使出全力向前狂奔。 却突然有另外的声音响起：“跑你们的！他们交给我！” 呃？是开念！ 这小子不知道自己要紧得很！怎么这时候到这乱跑？ 张祈道边跑边回头，看到妻子已经收起匕首，向着自己飞奔而来，表情也是同自己一般复杂，既担忧于对方的处境，又知晓这种时候必须要听话。 而在她身后的龙开念，却与平时完全不同。在他那穿着整洁衣袍的胸口，竟然挂了满满一堆外形奇异的挂坠。 此刻，龙开念正在胸口一阵拨弄，捏起了其中的一枚。 随着他一声低语，手腕一甩，夫妻两个人顿时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那些恐惧压迫着自己的内心，令他们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顾及彼此，只是本能地想要避开，想要逃离。 他们迈着腿飞快地向前奔去。 不只是这夫妻二人，在逃的渎神弟子、避开神战的普通弟子、负责追捕的授箓弟子，都在这一刻被恐惧的本能统治，什么也不顾地向前奔逃，仿佛背后是最恐怖的凶兽，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将落在最后的人吞噬。 只有龙开念没有受到影响。他胸口的另一枚护符亮起濛濛的微光，令他心中属于自己的念头得到了维持和放大；他飞快地穿梭在人群中，很快追上了一个细胳膊细腿、根本跑不过他人的小孩子。 这是那个观中收养、被无故牵连进渎神事件的孤儿。 龙开念再次捏起脖子上的一枚符咒，一边拉着受恐惧影响、惊慌只想逃离的小孩子说道： “我送你飞一程，你莫要害怕，抓紧避开他们。” 随着他一抖手腕，狂风席卷而来，裹挟着这个小孩子，一下子飞到了所有人的前方。 在确信那孩子落了地后，龙开念掉头向反方向跑去。 他还得解救逃向其他方向的弟子。 …… 由于“愚者”先生按照鲁恩时间作息，这个时间点已经是凌晨。 正在快乐地摸鱼的灵之虫们，忽然隔着西大陆的封印，感受到有力量在尝试动用“诡秘之境”的能力。 “这不奇怪……” “正义”小姐把星之杖带到了西大陆……“ “她好像说……” “要将它短暂地借给帕列斯使用……” “毕竟她不方便出面……” “这会令人奇怪为何我们和女神都恰好带来了‘观众’……” “说起来……” “星之杖虽然足够全面和强力……” “但终究是“观众”用起来最为便捷……” 克莱恩随意地发散着思绪，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隐约可以和源堡相抗衡的气息，出现在了那座诡秘之境里。 “什么东西……” 虽然那个诡秘之境并不联通源堡，虽然这样的气息没有什么恶意，但克莱恩出于对座下天使的关心，还是努力隔着层层西大陆的封印，借助对相应途径力量的掌控，勉强看了那个诡秘之境一眼。 虽然景象非常模糊，虽然画面有些断续，但克莱恩还是辨认出了气息的来源。 “卧槽……” “帕列斯……” “就算你对前往西大陆心怀怨念……” “也不用把永暗之河的河水搞来吧……” “我不想睡觉……” “我只想醒过来结婚……” 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克莱恩终于确定，帕列斯并没有打算把永暗之河的河水献祭上来。悬浮在梦境周围的灵之虫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摇头摆尾，再次发散开了自己的思绪。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就此打住 龙开念不按牌理地现身，当然就要承受相应的针对。 他才刚利用恐惧的力量将又一群被拦截的普通弟子驱散，一回身就看到刘大法师举着一把大剑，突然在他身后冒出来。 因为旋身的动作，他脖子上的符咒和护身符们一个撞一个地发出了叮叮咣咣的声响。刘末旸看着那满满一大把符咒，攻刺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这么多……还怎么打…… 把符咒挂在脖子上这个歪招，还是龙开念自己想出来的，目的正是这样的武力威慑。此刻见刘末旸还有点犹豫，龙开念反手就是一道闪电劈了过去。 如果是高希纳姆释放的闪电，其迅猛程度是不容许提前反应的。幸而龙开念是使用符咒，而不同领域的符咒外形并不相同，刘末旸凭着神秘学直觉产生了大致的判断，在体表形成银白的盔甲，作出了勉强的防御。 而龙开念已经拿出了死亡力量的符咒。 “大法师难道不清楚，我灵性是极强的。这些年虽说一直被关着，但也并不敢懈怠于练习。” “这一大把符咒，信不信我一个个用给你看？” 龙开念说的可不是假话。能从小被当作未来首座培养，他再是拼爹，也总得有点天赋异禀的地方。 刘末旸依旧有些迟疑；或者说，他在等待着太乙救苦天尊给予指示。虽然仅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对抗这么多神灵赐予的符咒，但冥君的力量可以协助他。 然而不知为何，指示并没有传来。 就在刘末旸犹豫着，觉得多少该让龙开念吃点亏再走时，一股仿佛能够将心脏震出胸膛的声音从地底轰响着传来。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周围的温度感知可见地升高，开始有白色的烟尘弥漫过来。 怎么回事……刘末旸本能地向异变的来源看去。等到他回过神来扭头时，却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被狂风裹挟的身影。 龙开念他跑了……刘末旸无可无不可地吐了口气，也跟着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这里。 …… 奥黛丽在释放出了那个战斗催眠之后，就进入潜意识大海，生出带着皮膜的双翼，全力向着远处飞逃。 想要躲进隐秘，可不能在祭坛的附近作出尝试。那里不仅有“龙渊”，还有一个可以随时破开隐秘、降临力量的祭坛。 她一边逃一边编造心灵风暴的内容，一直逃到了玄冥观的边缘，才将最后的力量、连同数量足够的虚拟人格，一起装填进高希纳姆手中的宝石珠子内，一边掏出了一枚符咒。 作为编外人员，她得到了额外的重视，有资格在关键时刻紧急躲入隐秘之中。 随着古赫密斯语的“隐秘”从她的口中吐出，奥黛丽自动脱离了潜意识大海。面前的现实蒙着暗沉，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随即，奥黛丽听到了黑夜女神的话语。 “麻烦你过来一下。有一件事需要你的辅助。” 祂的身影并不在附近，只不过，祂的声音可以出现在隐秘的任何一个地方。 奥黛丽循着声音望去。那是与自己刚才的奔跑完全相反的方向。 在这样紧要的战斗关头，她不敢有任何迟缓，当即张开翅膀全力冲了出去。只花了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越过了刚才穿越的距离，来到了玄冥观的西山。 奥黛丽脸不红气不喘地停在了女神面前，收好翅膀，边行礼边将鬓边散落的金发挽回耳后。 “辛苦了。”女神小夜曲般的嗓音缓和了奥黛丽匆忙赶路的躁动。祂身后的两位黑夜教会的天使也向奥黛丽颔首。 “要麻烦你看一下，她是在做什么。” 奥黛丽顺着女神的指向望去，看到玄冥观的小径上，木槿兰正神色慌张、形色匆匆地一路向祠堂走去。 “倒吊人”先生成功逃脱了……嗯？那个容纳永暗之河河水的容器呢？ 该不会，帕列斯老先生把它偷走了吧？ 当初那位莫贝特子爵说，帕列斯老先生喜欢以使敌人崩溃的方式解决对方，我一向对此没有感觉，现在总算有所体会…… 战斗还随时可能发生，奥黛丽没有再分神，开始专心观察当前的情势，思考木槿兰行动的目的。 ——这其实是女神的体贴和照顾。如果不是考虑到可能的危险，只需要让奥黛丽进入现实、作出洞察，一切都能轻易地解决。 “我想，这或许和木槿兰与那位先任首座王清约的关系有关。” ——木槿兰比白法师还要年轻许多，当年能在龙渊之后接替大法师的位置，自然不是没有缘由。事实上，她是先任首座王清约唯一的入室弟子。 “玄冥观有一种仪式，可以在祠堂内召唤亲近先辈的亡灵，借此和那位永恒之暗的意志沟通。” 这个仪式是奥黛丽通过洞察得知的，但并没有来得及告知女神，毕竟将洞察的一切全部讲述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讲不完的。 “也许，她觉得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借助这个方法请求永恒之暗的神谕，更加快捷？” 她边说边思考，很快就有了思路： “现在的情况是，永恒之暗将力量降临于龙渊的身上；与此同时，祂处在隐秘内的祭坛，应当还随时准备着降临力量，以防止龙渊的身体受到牵制，不能及时捕捉您的痕迹。” “在这样的牵制下，我们或许会认为，祂对这里、对木槿兰携带的那面铜镜，缺乏足够的掌控力。” “而我们恰好希望引导木槿兰反叛玄冥观，在高层制造混乱；一个很好的机会，就是在那位先任王首座的亡灵出现的时候，操纵他说出自己的死因，揭露永恒之暗的暴行。” “但事实上，祂也许早已经放弃了祭坛那里，将注意力转到了这边，以随时等待您的出手。” 黑夜女神轻飘飘地颔首，补充道： “即使我不出手，祂也可以趁机毁灭那位王首座的亡灵，并栽赃到我的身上，令我们后续很难再引导她反叛。” 在祂的手边，一颗衣袖上垂挂的细碎水晶，有了微小的顺时针旋转。 奥黛丽转回头，目光礼貌地停留在女神的裙摆上，表情认真。 这样的对话不仅仅是商讨，在她看来，还是重要的学习的机会。并且，她相信女神也是抱着类似的善意。 她自语般地说道： “如果不追求诱使她反叛的进展，这个计谋并不难以解决。”只要针对木槿兰本人就可以了。 女神也跟着赞同：“我们不要贪心。”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位天使，声音安宁如同悠扬的小曲，“那就用高希纳姆留下的符咒击晕她。” 站在祂身后的圣塞缪尔微微俯身，在胸口画下繁星。 …… 木槿兰走着走着，突然有剧烈的闪电连续劈下。这样的闪电根本是在瞬间爆发出来，完全没有给木槿兰抵挡的机会。 悬在她腰间的铜镜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了下去，没有作出任何实质性的反应，只是任由木槿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第二百二十四章 撤离战场 玄冥观的后山上，一道身影越过林间掩映的枝丫，去看已经迸发出岩浆的玄冥观。 “造孽啊……” 随着身影行至红月之下，他的姿态骤然清晰。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只亡灵！ 他的五官柔和，是典型的西大陆长相；他头发全白，眼睛略小，腹部有发福的肥胖，整个人虽然看着慈和儒雅，但绝对称不上英俊。 而他的周身没有一丝威势，甚至连阴冷的气息都没有，整只灵仿佛活人而非亡者；他的目光中有穿越了时光的睿智，但除此之外，他分明就是一位普通的老者。 如果龙开念在这里，必然要大吃一惊。这位老者，他再熟悉不过！ 在外人看来，这是龙渊曾经驭使的一只灵，但真相是龙渊从未真正驱使过他。在父子二人之间，这位老者有着另外的身份： 他是龙开念的老师，逐涛。 …… 当龙开念释放出的恐惧力量渐渐消散时，于淼淼和张祈道才终于回神。 他们跑错方向了。 于淼淼看了看四周。因为恐惧爆发之前他们就在逃离，故而跑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快速；此刻周围只有零星的几个弟子，都是当初一起被关进牢里的。 于淼淼一拽自己的丈夫，两个人绕着圈子，开始向后山拐。 这一片区域是玄冥观的后厨，作为后厨管事的于淼淼简直不能更加熟悉，选择的逃跑路径全是不易被发觉的区域。 如果不是后山的食物来源充足，她甚至能够带走足够的食材。 张祈道看着妻子熟练的样子，忍不住建议道：“你不如就在这里，祈求清池仙君为你断绝与弟子令牌的联系，再将令牌藏在这里的某处。” 有道理……于淼淼听张祈道提过清池仙君的尊名，此刻也不需要复述，直接祈祷了起来。 两个人等了又等，没等到回应，一时之间都有些面面相觑。 “也许在和冥君对峙。”张祈道尝试着给出猜测。 于淼淼收敛下神色中的不安，镇定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们刚想离开自己的藏身之所，突然听到了外面的人声。虽然跑在前面的大概率是同样被判作渎神的弟子，但夫妻俩还是警惕地收住了步子。于淼淼向女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姑娘即使在疲惫中也立刻认真捂住了嘴。 一家子人屏息静听。 外头的声音有些熟悉。张祈道侧耳听了一会儿，辨认出是魏平： “我明白师兄的顾虑。师兄虽则体格健壮，但带着我已是疲惫，再带一名七岁孩童，实在太过拖累。” “但师兄想必也看见了，这孩子不是自个儿跑这么远的，是龙开念师兄专程借助法力送出去的。师兄怎知道龙师兄不会稍后掉过头来，再关切这孩子一番？” “师兄肯带着我，想必多少是因着我方才为仙君发声，仙君立时便有了回应。那师兄带着这孩子，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比起仙君的高高在上，难道不是龙师兄的关照，更能在日后有所裨益？” 外头有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一个如同洪钟、但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 “那带上他吧。” 脚步声渐渐走远。躲藏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张祈道将女儿往上颠了颠： “我们也走吧。” …… 龙开念释放的恐惧，本质上是把所有的弟子都向远处驱赶，通过拉开距离减少他们被同时抓捕的可能。 但总有人会和授箓弟子跑在同样的方向。对这些人而言，危险无疑还没结束。在这样一场逃亡与追杀的竞赛中，奔跑的速度无疑可以决定生死。 那名负责打扫藏书阁的女弟子，因为抱着儿子，只能被落在后面。 眼看着身后的授箓弟子就要追上来，那女弟子向着前方的丈夫大叫。 “当家的，等等我！” 她的丈夫并不理她。这种时候当然是自己的性命要紧。 “孩子！你带着孩子跑！我拦住他们！” 丈夫犹豫了。那毕竟是儿子，是自己血脉的延续；何况后头追着的授箓弟子，也不过是个五品，只凭妻子一人，应当拦得住。 他咬咬牙，掉了头。 两个人已经在挣扎中碰头。身后的五品弟子双手握着法箓，幻化出了一柄长刀，就要向他们劈过来。 丈夫慌乱地去接孩子，扎着腿随时准备掉头。女弟子的眼中却骤然闪过一抹狠厉。她借助弟子令牌的力量，消耗不多的体力全力向前跃去，手肘猛地顶在了丈夫的后背上。 毫无防备的男弟子险些摔倒在地，一抬头，那名授箓弟子已经到了他跟前。 他也不顾上怨愤后悔了，只能顺势滚过去，狠狠地抱住了授箓弟子的双腿，企图将他带翻在地。 两个人就这么搏斗了起来。 女弟子奋力向前跑，努力托住在怀抱中下滑的儿子。懵懂无知的孩童发出了疑问： “娘，爹还在后面。” 女弟子咬了咬牙，声音愤恨：“你爹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 …… 虽然臧冉和帕西提亚受到了源自“0-12”的剧烈负面影响，虽然高希纳姆强行打破阵法，大量消耗了自身的灵性，但祂们还是一点没敢耽误地找到了龙开念。 万一永恒之暗觉得不能空手而归，转变目标去杀他；万一龙渊本人一时没有压制住，真的让祂伤害到了自己的儿子：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龙开念乘着风逃离后，又追上了那些三品的授箓弟子，已经借助符咒打倒了一片；此刻见到高希纳姆带着臧冉飞过来，他急忙凑了过去。 从刚才地底异变、岩浆爆发起，他就免不住地担心，好友能否承受住这种层次的战斗。 臧冉确实受了伤，但表征和龙开念的想象不太一样——他的双眼血红到了骇人的地步，仿佛在努力遏制自己似的绷紧肌肉、咬紧牙关；只是瞬间的对视，龙开念就感觉到汹涌的浴火和杀气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这样的臧冉，是他从没见过的。他本能地想后退。 龙开念控制住了这种冲动，坚挺地站在了原地，看着臧冉撇开头，面部的肌肉因为紧绷，凸起成一块又一块；他担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臧冉当然不可能有精力回答。而高希纳姆只想快点甩开隐秘中的“龙渊”。 祂也不说话，伸手就将龙开念提了起来，密密的电光顿时在一人一天使周身环绕，形成了一道严密的保护。那电光滋啦作响，令龙开念靠近电网的毛发，都跟着竖立。 高希纳姆调动灵性，一股狂风在周围成型，连同臧冉一起席卷上了天空。在以不规则的轨迹上升到一定的高度、连视野都开始被云雾遮盖的时候，祂突然空出另一只手，抛出了那两颗已经染上阴绿的宝石。 刺目的闪电在高希纳姆面前降下，准确地命中了抛物线上的两颗珠子。这份空想的产物顿时化为齑粉。 高希纳姆伸手一抓臧冉，速度突然增加到极限，以一种几乎超过了肉眼捕捉的方式，路径毫无规律地冲进了云层里。 第二百二十五章 莫名的敌意 剧烈的风刮在龙开念脸上。别说睁开眼睛，他甚至不能呼吸了。 幸而这样的旅途并不漫长。当龙开念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海腥味时，他发觉身体接触到了地面。 适才的窒息和狂风的刺激令他直接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他睁开眼，隔着朦胧的泪光，认出了这是一个不知哪里的海岛。 龙开念用力眨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臧冉。 出乎意料的是，臧冉的状态似乎比刚刚好了许多。他的双眼虽然依旧泛红，但已经可以看到眼白；他的身体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这是……吹吹风就好了吗？龙开念揉着眼睛，怀着这样的迷惑，看到臧冉将手伸进袖袋，掏出了两颗另外的绿宝石。 那两颗宝石金光闪闪。 得以重见天日之后，“0-60”顿时在臧冉手心里弹跳起来： “帕西提亚……我……不会治……” 帕西提亚的声音随即从臧冉的腹部传来，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暴躁： “用不着你管！” 好凶！龙开念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0-60”显然也这么觉得，直接向前翻动身体，将拉直的瞳孔朝向了下方，仿佛将脸孔捂住了一样。它的语气有刻意的放轻放柔，说话居然还流利了起来： “我觉得，你可以先离开他的身体。你们这样，只会互相干扰。” 帕西提亚的暴躁不为所动：“不用你提醒我！” 祂这样说着，一边从臧冉体内飘了出来。 龙开念小心又担忧地瞥了一眼，愕然发现帕西提亚整个身体都变成了血红色。祂手心的尖牙已经生长到了短剑的长度，脑后的头发已经长过脚踝，而面部的毛发竟然有了一定的脱落。 在那稀疏斑驳的长发后，那张只是隐约显露的面孔，一时竟然令龙开念难以离开视线。 直到高希纳姆的嗤笑声使他回神：“你竟然敢凶它。躲进‘0-12’之后，你的头脑跟着消失了？” 祂的语气有些萎靡，显然灵性已经耗尽。 龙开念出于本能，刷地扭开了视线，心中还在忍不住地描摹那张脸孔，想象在死灵生前，在容貌正常的状态下，那张脸该是怎样的美丽。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凭着自制力，硬生生将心神抽开，转回刚才的对话中。 所以，阿冉是被“0-60”医治，才有了缓解？ 怎么听上去，它的地位比帕西提亚殿下还要高？可是，刚刚清池仙君还用闪电劈它呢。 龙开念心中满满的疑问，甚至不知该从哪里问起；一旁的臧冉被帕西提亚吼愣了，一时也不敢发声；还是“0-60”一“翻身”立了起来，说话挺连贯地问道： “我们不进入隐秘吗？” 高希纳姆不说话，只是看着帕西提亚。帕西提亚的语气更暴躁了： “我的隐秘里现在全是永暗之河的力量。你要是不想活了，我送你进去。” “0-60”被吼得打了个滚，一不小心差点滚出了臧冉的手心；它一小下一小下地弹跳着挪了回来，说道： “那我们为什么不请求女神的帮助？” 帕西提亚的暴躁丝毫不减少：“你看我像能布置仪式的样子吗？” 高希纳姆有气无力地：“我很累，并且还要回应那些弟子的祈祷。” 祂确实挺辛苦的。在这场战斗中，只有祂从头出力到尾；而回应祈祷也是不能耽搁的事情。 龙开念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这个群体中最有行动力的那个。虽然他根本还不明白需要请求女神做什么，但已经准备上前一步。 “0-60”抢在它前面开口了：“那我来吧。” 你来？你还会仪式魔法？ 在龙开念以及臧冉错愕的目光下，一张桌子、三根蜡烛，一个接一个地在空中无端出现，稳稳落在了海岛的空地上。 这！这就好了？这“0-60”怎么什么都会？！这未免过于神奇了吧！好，好生令人向往…… 龙开念和臧冉两个人，愣愣地看着“0-60”努力跳到了桌面上，凭空点燃蜡烛，断断续续地说道：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您是……隐秘之母……” “是……厄难……与……恐惧的……女皇……” “是……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 …… 因为同时负责玄冥观的斗争和辟乱宗的侦查，奥黛丽在西大陆一共分出了两个身份。 在永恒之暗的精神污染随着两颗宝石的碎裂而消散之后，她的另一个身份，也终于能够从隐秘中离开。 这个身份刚才在负责明日骗取四教围剿辟乱宗的事情。这并不是有紧急的要务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解决，而是希望留下不在场的证明。 这样一来，即使四教发现“愚者”先生同样派来了“观众”，奥黛丽也有办法基于此做出误导，和“0-60”区分开来。 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她一路从潜意识大海飞到了阿尔杰所在的位置，于半空中浮现出身影。阿尔杰看到她，立刻心甘情愿地俯下身向她行礼。 “倒吊人”先生为什么不说话……他看到我来了，有轻微的放松感。虽然许多人在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相处时都会紧张，但“倒吊人”先生应该不在此列……唔，不排除是因为帕列斯老先生是天使。 奥黛丽本能地琢磨着，看到帕列斯从一旁凭空冒了出来： “我拿到了那个人携带的河水。但我想那位应当能够对河水有所感应，所以先将它隐秘了起来。” 祂用星之杖戳了戳地面： “这种封印物真是只适合你们‘观众’。我刚刚传送过去，恰好听见他在唱歌，脑子里差点冒出那位‘风暴之主’来。” 祂有点后怕，且颇为嫌弃地用星之杖指了指阿尔杰。 “倒吊人”先生的歌声，怎么可能对天使产生影响？难道是，不太好听？奥黛丽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发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向阿尔杰说道： “索罗亚斯德先生虽然喜欢打击后辈，但其实脾气很好的。你如果觉得自己的歌声很美妙，可以向祂发起抗议。” 不，我有自知之明……阿尔杰抽了抽嘴角，心中的紧张不知不觉消散。 奥黛丽这才转回帕列斯道：“我们将这份战利品献祭给女神吧。这样一来，您也可以休息一会儿，不必控制自己脑海中的念头。” 帕列斯用星之杖戳了戳地面，表示随意。 在准备仪式的过程中，奥黛丽忍不住问道： “您了解女神携带的那只死灵吗？那位帕西提亚殿下。” “祂似乎对我有些敌意，但我不觉得我冒犯过祂。” 帕列斯顿时呵了一声： “祂是厄莉丝的母亲，你说祂为什么对你有敌意？” 奥黛丽愣住了。 “您是说，魔女教派的那位天使，厄莉丝？那是祂的女，不，儿子？” 第二百二十六章 相处融洽 帕西提亚冒犯了奥黛丽，立刻就有女神替祂认错： “祂刚才在‘0-12’的负面影响下有些失去控制，希望你不要太过介意。” 在经过女神的治疗后，帕西提亚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此刻安静地飘在女神的身后，也不说话，垂着头。 祂的面部再次被长发遮住了。 对于这样没有表情的生物，奥黛丽读取情绪是有些难度的，尤其是她又不可能在女神面前开启洞察。但厄莉丝的事，本质上源于立场的相对。不论帕西提亚的内心是什么样的，祂都只能保持和女神相同的立场。 只要女神站在“愚者”先生这边，奥黛丽就不需要担心什么。 何况，女神亲自为帕西提亚认错，可见祂在女神心中的重视程度。再加上“观众”对于他人心中的恶意本就有更高的容忍度，所以奥黛丽完全没有介意： “如果我猜的不错，‘0-12’应当会令使用者产生强烈的交配和杀戮的情绪？” “帕西提亚殿下在受到影响的情况下没有伤害我，这是殿下对我的善意。我又怎么会介意其他呢？”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温柔得像夜晚映在窗上的烛火，惹得帕西提亚抬了抬头。 作为一名“观众”，奥黛丽自然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我注意到，永恒之暗的性格并不果断。当遇到突然出现的两种不同选择时，祂有时会来回反复。” “这或许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女神轻轻颔首： “祂在复苏的最初意志中实力垫底，并非没有缘由。” “对了，这次战斗令我意识到，西大陆的阵法是很独特的非凡产物。它比仪式魔法稳定，又比符咒多变。” “我现在打算试一试，我们是否也能对它作出应用。如果有了什么结果，我也会顺便告知你。” 祂将头部偏向帕西提亚道： “你去将那位龙首座的儿子叫过来。我记得“正义”小姐说过，他曾被当作未来的首座培养，还有一位来历神秘的亡灵教导，因此掌握的理论非常丰厚，有些知识甚至连大法师们都未必了解。” …… 梦境里的清晨，周明瑞带着点迷糊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手臂，摸到了细腻轻柔的布料质感，以及属于鸟类羽毛的粗硬和光滑，无论哪一种都和他平时盖的被子不太一样。手掌下有肢体的温热。 他不受控制地又摸了摸，觉得这段身体的弧度完美契合自己的手臂，扶在上面又轻松又自然。这令他忍不住地继续摸索，仿佛只是这样的触摸，就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 等等，身体？ 他刷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张开的雪白羽翼盖了满身。浓密的金发堆在他的枕边，那微微有些凌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他的内心宁静了下来。满足感仿佛天上的白云，充塞在他的内心。 周明瑞沉浸在这样的感情中，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直到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动了动，露出了雪白发亮的小脸。小脸上一只眼睛清澈碧绿，一只眼睛呈浑浊的黄铜色。 它们慢慢凑近自己，露出甜甜的笑意。 卧槽，你为什么在我床上！周明瑞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他要躲！ 周明瑞连忙腰背用力，上身后仰，却发现一只手臂勾住了自己的脖子，令自己丝毫不能挪动。 手臂的主人凑了过来，吐出的气息喷在周明瑞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甜香：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周明瑞先生，您醒了。” “请问有什么需要您的天使为您服务吗？” 周明瑞紧紧盯着那双眼睛，忍着面部的涨红，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接替了阿罗德斯，成为了您最忠实最信任的仆人呀~”霍小姐无辜地笑着凑近，歪起头说道，“您不回答我的问题，在问答游戏里不算数的哦~” “……你先起来。”周明瑞努力收缩胸膛，最大限度地避免两个人的接触；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下一刻，他发现小姑娘抿起了得逞的笑意，似乎看透了自己的窘迫。 她松开勾住自己脖子的手，身体跟着躺平回床榻： “您的天使很渴望完成您的吩咐，可她真的起不来呀，周先生~” 为什么起不来？周明瑞第一反应是收回自己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却发现霍黛丽的视线看着另外的方向。他顺着她的目光扭过头，发现漆黑的羽翼正被自己压在身下。 咳！ 周明瑞急忙抬起身体，令霍黛丽把翅膀抽了出来。霍黛丽也没有再刻意为难他，张着翅膀坐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一幕，周明瑞突然联想到丈夫清晨醒来，听到妻子向自己抱怨： “你压我头发了~” 很温馨。很幸福。 等等，卧槽，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能真的就这么被撩到了啊！ 周明瑞努力板起面孔：“你的翅膀怎么会在我身子底下？”他怀疑这是霍黛丽故意塞进去的。 可霍小姐的无辜不为所动。她笑嘻嘻地靠在床头，层叠的羽翼一直延伸到了床的那一边： “这要问您自己呀，我高贵的尊敬的明瑞先生~” “我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您为什么突然翻过身来抱住我了呢？” 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再说了，你的翅膀这么大，不论我入睡时位置有多么靠外，它都不可能在床上完全伸展开！肯定是你故意塞进来的！ 周明瑞张张嘴，又闭上。他觉得自己不能被带进沟里去，这又不是谁主动的问题： “你下次不要躺到我的床上来。” 霍黛丽美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惶恐和不安： “我，我只能在地板上睡觉吗？是不是您的天使做错了什么，令您厌弃我了？” 呃，不让霍小姐睡床，好像确实有点过分……其实，霍小姐的行为虽然恶劣，但本质也只是在亲近我。我不能依仗着她的亲近，就对她太凶…… 等等，你一个天使，你为什么需要睡觉！ 周明瑞张张嘴，又闭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效的挣扎，或许才最能取悦对方的。 那我躺平好了。只要我不被她调戏到，什么都照单全收，等过上一段时间，霍小姐就对我失去兴趣了。 周明瑞调整好心态，伸手要拿自己的衣服，却发现小姑娘已经站在了地上，抖开他的衬衣等着他套上袖子。那样的姿势，令周明瑞觉得她穿着的不该是简约的白袍，而应该是带蕾丝和荷叶边的女仆装。 咳！我可能不太做得到躺平照单全收……周明瑞直接翻身下地，拖鞋都没穿地逃进了盥洗室。 让我先洗把脸冷静冷静…… …… 属于星期一的晨光里，巴德尔穿着专门为自己定制的正装，努力地缩小身体，由一位名叫帕切科·道恩的先生带领着，进入了东切斯特郡斯托恩城的古物保护基金会。 他受到了朱斯提西娅小姐的指派，要来这里请求交易一些新发现的、源自罗塞尔的手稿。 听说，那位约见我的小姐，是鲁恩王国最为高贵的女性贵族之一，不仅有一位可以掌握半个国家决策集团的父亲，更有一位英勇善战、功勋卓著到无人能与之比较的哥哥。 不知道那位小姐会是什么样子，属于哪条途径的非凡者？她的兄长如此强大，自身想必也非常擅长战斗吧？ 随着帕切科上前轻敲房门，一道柔和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请稍等。” 随即，门被打开了。 巴德尔就这么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绿色眼睛，对上了一张美丽摄人的脸庞。随着短暂的失神又恢复警醒后，这位出身神弃之地的非凡者本能的防备了起来。 如此美丽！这是一名魔女！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看破 连奥黛丽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她不由得愣了愣。 这也不能怪她。她行走在外的时候，别人根本看不到她真正的脸；而作为奥黛丽·霍尔的时候，别人要么不知道她是非凡者，要么早就知道她是“观众”。因此，她完全没有被认成魔女的经验。 而在她心里，自己的美丽再突出，也属于普通人的美丽，怎么可能抵得上非凡能力的加成呢？ 对面的巴德尔却念头纷呈： 这样的美貌程度，至少已经是“欢愉”……朱斯提西娅小姐告诉过我，魔女途径由邪恶的隐秘组织“魔女教派”以及“灵知会”掌控。这个古物基金会隶属二者中的哪个组织？ 对了，杰登和沃伦都有提起，朱斯提西娅小姐对魔女教派态度奇怪，很可能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和她们发生了冲突。 那她为什么要让我来和魔女做交易？ 咳！奥黛丽保持住优雅的姿态，主动打断了他的念头： “您就是巴德尔·坦纳先生吗？我是古物保护基金会的荣誉理事，也是这家基金会的创始人之一，奥黛丽·霍尔。” 她和一般的魔女不太一样。魔女们不论展现出怎样的气质与风格，都会展现出极强的诱惑力，但她只是外表美丽，令人心生向往…… 不，也许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引诱方式，我要加以注意…… 这位奥黛丽小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她提起镶满宝石的裙摆，笑着侧身后退： “您请进。” 巴德尔提着一口气，微微猫着腰，进入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在这个过程中，他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奇怪地忽略了正蹲在沙发旁边，默默注视他的那只金毛大狗。 “坦纳先生，您要红茶还是咖啡？” 如果她想要设计我，或许就会从饮品上下手。什么都不喝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如果要喝的话，我不能选择味道更加浓郁的咖啡…… 巴德尔有些紧绷，看着像是紧张局促地说道：“红茶，不需要奶和糖，谢谢。” 我记得很清楚，巴德尔就像所有来自神弃之地的居民一样，喜爱在任何食物中添加过量的糖类。奥黛丽忍住了没有笑，呼唤女仆准备饮品。一旁的金毛大狗甩甩尾巴，忍不住来回走了两步。 等到女仆端上来两杯红茶，这位美貌出众，疑似魔女的贵族小姐笑着开口了： “我已经听说了下属的汇报，坦纳先生，您希望代表‘愚者’教会，购买我们最新收集到的，源自罗塞尔的一些机械设计手稿？” “坦纳先生，虽然在我们的鉴定下，这些手稿没有表现出任何非凡的痕迹，但本着对双方负责的态度，我依然希望能有所了解。” “你们希望得到这些手稿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上面的罗塞尔文字吗？” …… 盥洗室的门拦不住霍小姐。她拿着衬衣长裤，提着拖鞋，就像一名尽职的女仆一样溜了进去。 “最尊敬最亲爱的周先生，光脚小心着凉哦~这里又没有地毯。” 她蹲下身将拖鞋摆好，抬起头，看着洗完脸的男人抹一把面部的水迹，低下头幽幽地看着她。 有水珠顺着他的脸部边缘滑到下巴，滴下去。 “咦，周先生，你怎么换人了？”“观众”小姐一眼认出了不同，更换语言，站起来扑上去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笑得灿烂又明媚，一秒钟从野罂粟变成了向阳花。 克莱恩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拨了拨那只黄铜色左眼的睫毛。 他努力保持严肃：“为什么不听话？” 奥黛丽无辜地看着他：“听什么呀？‘世界’先生，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呵！问我这么多问题，小心我不问回去！克莱恩当然知道，这不是阿罗德斯，不能依靠提问题来作出威胁，因此只是在心中幻想： “不是说过了，不许在我不清醒的时候调戏我？” “‘世界’先生，我可没有答应你。”奥黛丽转着眼睛说道，“你如果坚持的话，我还会像上次那样应对你的！” 克莱恩嘴角一抽，忍不住瞥了一眼她润泽的唇瓣。他低下头穿好鞋，抬起眼时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这样的动作哪能瞒过一名“观众”？奥黛丽微抿着嘴看着他笑，原本挽着他的手臂轻轻绕过了他的后腰。 她顺手就把拿进来的衣服丢掉在一旁，自己歪着脸凑近，闭上眼睛，睫毛呼扇呼扇。 其实我只是想想…… ~~~~老规矩，书友群，或者wland、pixiv搜我的作者名。这次老福特没有过审……~~~~ 直到克莱恩定了定神，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他哄着刚刚得到了满足的小姑娘： “不要跑到床上去，好不好？我又没有自我意识，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奥黛丽愣了愣，利用自身的力量压制住了面部的红晕。 她忍不住在心底反驳道：你才不会呢，“世界”先生！你凭借着这里是梦境，凭借着你的非凡能力，简直是严防死守一样地在克制自己。 如果不是刚刚终于观察到了你的反应，我还以为我的美丽对你来说只是幻影！ 奥黛丽垂着睫毛嘟着嘴，指尖一下一下地划他的胸口： “你怎么还在介意这个呀，‘世界’先生？你不会还在担心，万一将来醒不过来了，因此拖累我吧？” 严格来说，我其实是……不，停止，我只要想了，就会在“观众”面前有所暴露。 不过，当初是谁把我压在床上之后，又吓得自己赶紧爬起来了？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之后难道不会意识到？你怎么会介意自己沉，你把我举起来都举得那么开心。 克莱恩没有申辩自己，也没有戳穿她，只是捉住她作乱的手。他带着点幽默地自嘲说道： “我担心的是日后上门求娶，结果被你的父亲和兄长们追赶着殴打。我又不能还手，岂不是有些可怜。” 奥黛丽挑起眉毛看他。昨天才说过两个人不敢想将来，今天这个人就学会了怎么说好听的话哄人了。 虽然这明显不是真话，但奥黛丽承认自己被这样的细心和温柔取悦到了。于是她表情一变，兴高采烈地说道： “那么，最尊贵最亲爱的周先生，我会记得等到您清醒的时候再爬上您的床的。” 克莱恩看了她一眼，不拆穿她，越过她去拿自己的衬衣长裤。 第二百二十八章 纵容 奥黛丽无疑可以感觉到自己被看穿了。这让她有了短暂的停顿。 对于克莱恩来说，这就是对抗压制的重要时机。 他抖开衬衣，用没有意义的问话来掌控相处的节奏：“你去见过那位风暴教会的教皇了？” “嗯。他们只是未经通知就发现了局面的改变，心里觉得不舒服而已。适当地修饰一下话语，就能让双方变得愉快。” “在我暗示过女神将要成为旧日，锚不能受到影响，所以我们暂时不会剧烈扩张之后，他们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说起正事，奥黛丽也不胡言乱语了，只是绕到克莱恩身后，帮他套上袖子。 克莱恩继续用话题避免奇怪的挑逗：“掌握了军方就掌握了王室，这已经足够了。”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服你哥哥改信？费内波特现在更乱了。” “就今天呀，我要有大动作了。”她说到这里，无语地顿了顿： “‘世界’先生，你还记得吧，咱们教会的那位巴德尔先生，被我派去古物保护协会交换佛尔思伪造的手稿，顺便为我提供机会，向阿尔弗雷德合理透露‘愚者’先生相关的信息。” “那位巴德尔先生见到我之后，竟然认为我是个魔女，以为我属于邪恶的隐秘组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世界’先生，我现在有点犹豫。我当然可以暴露细节，使他改变态度，但我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向阿尔弗雷德转述我们谈话的内容，又不需要照实传达，只要伪造我需要的信息就可以了。作为一名‘观众’，我应该克制自己为别人安排一切的冲动。” 克莱恩一边扣上衬衫的纽扣，一边看着她。他说道： “这算是很明显的漏洞吧？这么一来，你还不如直接请求‘愚者’先生，凭空给予阿尔弗雷德一个庇佑。然后你再催眠他忘掉这件事。” “那怎么行！”奥黛丽鼓起嘴，“不能让‘愚者’先生吃亏。”她的姿态仿佛护雏的小雀。 克莱恩克制着自己不要浮现出笑意。 奥黛丽也没有那么仔细地关注他。她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得很对，‘世界’先生。”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忍不住地想要留下一些线索，希望阿尔弗雷德发现我真正的身份。” “独自活在和家人完全不同的世界，这样的孤独令人想要逃脱。尤其是它很容易逾越。” “我还做不到你的坚决，‘世界’先生。”她的表情是内疚和忏悔。 “你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一点。”克莱恩穿好衬衣，伸手去摸她的长发： “你哥哥一旦转信，将来肯定能够得到‘愚者’先生的庇佑，成为半神。让他知道你是‘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也不会有什么隐患，反而可以帮助你分担。” 他的目光温柔又宠爱：“你的生活就应该没有烦恼。” …… 罗塞尔文字？巴德尔虽然知道这指代着什么，但不太明白这位奥黛丽小姐为什么会认为，这样的事物值得一个隐秘组织主动出面交涉。 这实在不像一个成熟的非凡者该提出的假设。是有另外的目的吗？ 他带着对敌人的估量摇头：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对上面的机械设计感兴趣。” “奥黛丽小姐，我们希望能够复原罗塞尔大帝留下的这些设计，这是对整个鲁恩、甚至整个世界都有意义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那只没人看得见的金毛大狗顿时眼睛亮起，本能地吐出了舌头。 奥黛丽不再纠结自己的安排之后，心情放松了很多。注意到苏茜的反应，她心里一笑，表面上却只是礼貌地露出了一定的期待，但又恰到好处地显示出迟疑： “如果是这样的话，坦纳先生，我想一个更加符合我们双方利益的方法是，我们将手稿影印一份，而你们以合适的代价得到这些影印件。” “这并不妨碍你们的机械设计，我说得对吗？” 坦率的巴德尔直接摇头了： “奥黛丽小姐，您难道以为，只是单纯地利用机械知识，我们就能够对罗塞尔大帝的设计进行复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斯托恩大学中更博学、更专业的学者早就做到这件事了。” “我们需要这些手稿的原件，以便于对它使用一些辅助的非凡手段。” 这都是他出发之前，朱斯提西娅小姐交待好的说辞。此刻，巴德尔使用自己的方式，一口气全部转述了出来。 “何况，尊贵的小姐，我想你们必须考虑到，罗塞尔大帝遗留的事物，一直受到蒸汽教会的严格把控。” “据我所知，这份手稿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份都要详细许多，蒸汽教会绝不会放任它流落在外。” “如果蒸汽教会知道了相关的消息，在几周或者几个月后找到了你们，那么你们或许需要引入黑夜教会和风暴教会的力量，才有资格对蒸汽教会表达拒绝。” “那将会让事态发展到复杂的、难以掌控的地步。” ——这其实正是奥黛丽竭力回收原件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些手稿是她当初请托佛尔思仿制的，虽然能够瞒过大部分人，但并不适合与蒸汽教会的半神甚至天使接触。 “所以，奥黛丽小姐，你们将这份手稿交给我们，也是转移麻烦的方法，不是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巴德尔像紧盯着猎物一样观察着奥黛丽小姐反应；可他能注意到的只有完美无缺的微笑： “坦纳先生，我已经明白了你们的意思。” “如果你们真的能够借助神秘学的方法，重现出罗塞尔大帝的天才设计，我想我会非常愿意与你们交换，甚至无偿地赠送给你们。” “但是，坦纳先生，我想您也明白，一件丰功伟绩在真正被完成之前，永远都只是口头的幻想。所以，我们还是站在保护历史文物的角度上，来讨论这件事情吧。” “这些来自罗塞尔大帝的手稿，虽然经历了几百年的时间，却依然保存得十分完好。这在古物之中是十分难得的。它代表了时间的力量，代表了那个时代所沉淀出的历史，不是金钱所能够衡量的。” “坦纳先生，您觉得呢？” 这，什么意思……巴德尔彻底被绕晕了，难免在面部上浮现出了迟疑与茫然。 就在他已经想要失礼地请求对方重述一遍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巴德尔突然想到了朱斯提西娅小姐对后续步骤的交待。他的眼睛一亮： “奥黛丽小姐，您的意思是，您拒绝接受金钱的交易？” 奥黛丽小姐的表情终于僵硬了。她一副努力维持仪态的样子，有些勉强地点点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 意料之中的向往 这位霍尔小姐的表情，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还不太懂得鲁恩式含蓄的巴德尔，忍不住更加紧张起来，怀疑这位“魔女”有什么另外的打算。 他一边做好准备，可以随时举起屁股下的沙发，一路冲杀出去，一边小心地说道： “我们也可以利用一些来自古老历史的事物和你们交换。” 奥黛丽保持着心底的笑意，表面礼貌地说道：“哦？不知你们愿意用来交换的事物是——” “一份第四纪的笔记，亚伯拉罕家族的笔记。” 这位奥黛丽小姐的神情，再次出现了巴德尔预料之外的变化——她的绿色眼睛刷地亮了。它们简直在发光。 “您带来了吗？我是说，它被保存在哪里？呃，请您原谅我的急切。从第四纪遗留下来的事物，无疑有非常巨大的历史价值，我想，这里的每一位古物学者都会为之兴奋的。” 巴德尔的额角狠狠地跳了跳。这样纯粹的反应令他完全看不出破绽，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单纯的、无忧无虑的、对历史充满热爱的贵族小姐。可是，一名“魔女”怎么可能不狡猾？ 她究竟想做什么……不论如何，拿出交换用的事物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巴德尔将手伸进衣兜，掏出了那本笔记。 奥黛丽小姐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她迟疑着，放轻了声音： “坦纳先生，这本笔记历史如此悠久，却能够直接用双手触碰而不会损坏。这是非凡力量的影响？” 记录非凡的笔记，当然不容易损坏。这样的常识，巴德尔甚至觉得没有说明的必要。但他已经感受到了谈话的不协调，因此还是小心地用平和的语气陈述到： “它记录了一些与神秘学有关的知识，讲述了笔记的主人漫游灵界与星空时，产生的感想。这无疑会给笔记本以力量。” 奥黛丽小姐却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坦纳先生，您让我感受到了贵教的诚意，亚伯拉罕家族的笔记是绝对比罗塞尔大帝的手稿更珍贵的事物。” “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与非凡相关的事物不应当出现在这里，它们应当被上交给教会。” “您有什么其他的，能够用来交换的事物吗？” 呃……巴德尔沉默了一下，说道： “我们还有一个索罗亚斯德家族留下的烟斗。” 这是朱斯提西娅小姐专门的交待：如果对方拒绝了亚伯拉罕家族的笔记，就把这个烟斗拿出来交换。 巴德尔像应对着敌人那样全神贯注地盯着奥黛丽小姐。他发现，在听到这个交换的事物后，她的眼睛再次亮了： “是第四纪的大贵族索罗亚斯德家族吗？” 她一副惊喜得要站起来的样子： “坦纳先生，贵教会的收藏真是令人震惊和向往！” “请问，我可以看看那个烟斗吗？” 这位奥黛丽小姐真的是非凡者吗？为什么会对一个烟斗感兴趣？这既没有知识留存，又不能拿来战斗。我完全不明白它有什么用！ 巴德尔无语又迷惑地点点头，掏出了被层层包裹的烟斗。 奥黛丽小姐的语气已经兴奋没有遮掩： “还请您先不要打开。我立刻叫专业的人士来进行鉴定。” “如果能够证实这确实是索罗亚斯德家族遗留的事物，我非常愿意与你们交换那些手稿。” 在她的座位旁边，心理学隐身的金毛大狗观看着这一幕持续的戏剧，忍住了没有“汪”地叫出声。 …… 在得到了纵容之后，奥黛丽顿时感受到了快乐。 她从背后抱着克莱恩的腰部，等着他自己穿好长裤；十二对巨大的羽翼向前收拢，几乎要将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世界’先生，你说，为什么会有人把我认成魔女呢？” “虽然我知道我比一般人要美丽，可是单纯的美貌也会达到魔女的效果吗？” 这你可真是问对人了。克莱恩非常诚实地说道： “其实，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险些以为你是个魔女。” “什么？”奥黛丽惊呆了。她瞪圆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探着脖子去看克莱恩的侧脸： “可是，我，你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吗？” 她并不知道克莱恩第一次见到自己，是在自己请求“愚者”先生魔镜占卜的时候；而克莱恩当然也不会告诉她真相。 他只是笑道：“所以是险些。” 奥黛丽微微张着嘴，心情复杂地盯着克莱恩的侧脸；她绷不住地露出了笑容，渐渐灿烂到亮晶晶的地步： “我可以将这当作赞美吗，‘世界’先生？” 也不用开心成这样吧？你应该有丰富的被人称赞美貌的经验才对。克莱恩明白恋人间的赞美附加了爱情的力量，因此挺愉悦地整理好衣物，把小姑娘扶正到自己的怀里。 “这可不算是赞美。”他含着笑意道，“我现在发现，你的美丽不是魔女可以比拟的。” “‘世界’先生！”奥黛丽不顾礼仪地捂住了脸颊。她咬着嘴唇，翅膀轻轻呼扇着快要飞起来了，她的脸放着光，“你居然也会说这样甜蜜的话语！” 能够哄心爱的姑娘露出笑容，是令每一位男士感到满足和自得的事情。克莱恩眼角含笑，故意带着无辜说道： “我不会啊，我只会说真心话。” 他话音落下，奥黛丽就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她密密麻麻的翅膀差点拍到他的脸： “‘世界’先生。”她的声音亢奋又激动，“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个真不至于。克莱恩沉浸在满满的成就感中，抚摸着奥黛丽翅膀的根部，听着她说道： “你也应该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世界’先生！”她的翅膀抖啊抖，“那我不如去学习一下‘欢愉’的非凡能力吧！” 卧槽！克莱恩吓得赶紧推开她。 这是鲁恩小姐该说出口的话吗！ 奥黛丽仿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好奇地看着他： “你不期待吗，‘世界’先生？” “连罗塞尔大帝都说，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呢！” 你到底是怎么用这么纯真无邪的语气问出这种问题的，“正义”小姐？ 如果你真的学会了“欢愉”，那大帝说不定还要反过来羡慕我。毕竟真正的魔女总是狡猾又危险，不及自家的小天使令人身心放松。何况相恋的感情肯定能够增添欢爱中的美好。 克莱恩努力绷住脸，假装自己没有被调戏到：“这不是我们现在就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是的呀，‘世界’先生。非凡能力要不断练习才会变得熟练。” “阿罗德斯刚刚说，它很赞成这个想法，打算认真地教教我呢！” ……阿罗德斯，你把我纯真无邪的“正义”小姐还给我！ 第二百三十章 双重目的 作为一名“观众”，奥黛丽明白适可而止；何况她也不想承担话题继续下去的风险： “对了‘世界’先生，我要向你告状！阿罗德斯它欺负我！” 欺负？“正义”小姐现在和阿罗德斯交流不需要说话了，我都不知道阿罗德斯做了什么。 “我不是获得了阿罗德斯的力量吗？我的另一个身份，一直在作出练习，以图尽快完成‘共享身份状态’的技巧。因为是阿罗德斯的力量，所以我就请它帮助我训练。” 克莱恩突然明白了什么，扶正了奥黛丽的腰：“你把心脏挖出来又长回去，也是它让你做的？” 他感到非常不满。 “正义”小姐怕疼这件事，还是阿罗德斯之前有一次主动提醒我的。怎么它只知道要求我，轮到自己的时候，一点都不体贴？ “正义”小姐自己割自己的时候，脸都皱成一团了！ 克莱恩没有避讳自己能看到整个梦境的景象，奥黛丽却不能不在意。她伸手去捂他的眼睛： “这么血腥的场景，你不许看嘛，‘世界’先生！” 我又不是用眼睛看的，何况它早就发生了，你现在捂住我的眼睛有什么用……经过几天的调理和教导，克莱恩明白自己不能这么说话： “好，我不看。”他的语气顺从又宠爱。 奥黛丽鼓着腮： “不是因为这个，这个虽然很血腥，可血肉魔法确实是很有用的非凡能力，有练习的必要。但是，但是它居然要求我，呜……” 她把脸埋在了克莱恩的肩头：“阿罗德斯要求我把割下来的那块肉再吃下去。” 我靠！阿罗德斯，你恶不恶心！ …… 当女仆请来的鉴定人员依次入内的时候，奥黛丽看到了“意外”的来者。 “雅莉希亚？”在短暂的怔愣后，她自己笑了，“你是听说，坦纳先生带来了属于索罗亚斯德家族的古物吧？” 巴德尔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来人是一位缺乏表情、有些类似雕像的年轻女性，眼睛深灰，鼻梁高挺，嘴唇丰润。 听到奥黛丽小姐的问题，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表情的变化都没有。 奥黛丽及时向巴德尔介绍： “坦纳先生，这位是合规部的副主管，雅莉希亚·塔玛拉女士。” 塔玛拉？第四纪的塔玛拉？先是掌握着“审判者”途径，而后转为“学徒”的塔玛拉？ “刺客”，“学徒”，她们是灵知会！ 巴德尔自以为对敌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心中反而镇定了下来。 也许，朱斯提西娅小姐派我来，是为了撬动魔女教派和灵知会的关系？ 不，我不是……奥黛丽险些抽动嘴角。 嗯，这是我以前没有思考过的角度。以后万一情况不对，我们就假冒灵知会！ 她一本正经地为巴德尔介绍了另外几名古物鉴定人员，由着他们激动地鉴定起帕列斯老先生贡献出的烟斗，一边故意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她突然对雅莉希亚说道： “其实，巴德尔先生此前，还提到可以提供一本源自亚伯拉罕家族的笔记；但我拒绝了。” “你知道的，能从第四纪留到现在的笔记，大部分都，不太合适。” 雅莉希亚看了她一眼，又被奥黛丽回望了一眼，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什么都没说。躲在一旁的金毛大狗无声地摇尾巴。 如果是约翰看到这样无声的交流，立刻就能明白，这位塔玛拉女士受到了第四纪相关事物的吸引，并且因为某些原因，对亚伯拉罕家族有额外的兴趣。 由此他将推断出，朱斯提西娅小姐以那份亚伯拉罕笔记作为第一个提出的选项，并非真的为了用它进行交易，而是更多地寄希望于引起这位塔玛拉女士的兴趣。 也就是说，此行的目的并非只在那些手稿，这位塔玛拉女士同样是任务的重点。 到了这一步，这位擅长推理的成员将开始思索，自己应该尝试拉拢对方入教，还是警惕可能的冲突。 但来的不是约翰，只是心思单纯的巴德尔；他现在只想按照上级的吩咐完成任务，并遗憾于自己没有携带一柄阔剑防身。 他一秒捱一秒地等到鉴定完成，等到奥黛丽小姐敲定了交易，等到她终于说： “和贵教的这场交易，真是令人愉悦。我想今天我们的合作就到这里了。雅莉希亚，可以帮我送一送坦纳先生吗？” “学徒”！我要应对“学徒”了吗？这是我熟悉的途径！ 可他们并不好防备…… 如果这位塔玛拉女士对我出手，我该怎么做？她有序列几？达到序列6和序列5都会令难度上升很大的层级…… 巴德尔提心吊胆了一路，然而雅莉希亚·塔玛拉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古物基金会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巴德尔已经准备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才突然开口。 她灰色的眼睛毫无波动地望着巴德尔： “亚伯拉罕现在信仰‘愚者’？” ？巴德尔警惕地不作回答。 雅莉希亚也没有期待回答。她用缺乏变化的声音说道： “请你代为转告，我想见他们。” …… 克莱恩现在对这个总是自作主张的仆人非常有意见： “阿罗德斯为什么这么要求你？” “唔，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来说，我现在练习的空想技巧出现了问题，灵性不能很好地接续上，会在动用更高层次的能力后很快耗尽。” “阿罗德斯说，自己吃自己具有很强烈的暗示性，或许可以帮助恢复灵性。” 她犹豫地说道：“但我觉得，不能这样。如果发自内心地接受这种行为，会变得冷酷和残暴的。” 确实是这样：“阿罗德斯难道不知道这件事？” “阿罗德斯觉得，我想拯救位格更高的你，总会付出一些代价。只是这样的影响，对‘观众’而言很好规避，因此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即使真的出现问题，也有它帮助我压制。” 奥黛丽矮下身，额头抵着克莱恩的肩膀： “其实，我理解阿罗德斯的想法。我们的策略对天尊已经公开，这种时候越是拖延，天尊越有机会作出准备。这也是为什么我虽然暂时拒绝了它，心里却还很犹豫。” 克莱恩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要听它的。‘观众’是最容易失控的，你必须要在每一个细节多加小心。” “没有必要太过着急。怎么压制天尊的意志，防备祂趁机作出对抗，这是我和‘愚者’先生的事，不是你该考虑的。” 奥黛丽勉强地点点头。随即，她像个上课听不懂的可怜学生一样，把脸埋了起来： “真的好难呀，‘世界’先生。我现在灵性供应不足，梦境增强的力量也难以同步。我觉得自己好笨……” 心爱的恋人顿时温声作出安慰。 奥黛丽听着这些话语，愁容渐渐舒展，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可在她的心底，在这个天尊绝对窥视不到的地方，阿罗德斯已经用意念画出了一个大拇指： “女主人，您装得真像！” “您实在是太强大了！” 强大什么呀，阿罗德斯！我都不知道我所准备的、恢复灵性的方法是不是真的可以完成……这段话现在被当作烟雾弹，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了事实。 唉，无论如何，卡在灵性上过不去、只能绕弯路来解决这件事，都实在是太丢人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放弃治疗 奥黛丽演得像，阿罗德斯也得做出配合。 于是奥黛丽转述道： “阿罗德斯说，它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请它伟大的崇高的无上的主人，看在阿罗德斯一片赤诚的忠心，以及已经不能和主人亲密贴近地交谈的份上，原谅它小小的冒犯。” 呵！赤诚的忠心就算了，亲密贴近的交谈是什么？克莱恩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奥黛丽看着克莱恩明显被恶心到的神情，顿了顿，主动说道： “亲密贴近地交谈，是说悄悄话的意思吧？‘世界’先生，阿罗德斯好像是在提醒你什么。” “上次它也说出了类似的话语。” 她戳戳克莱恩的肩膀： “你们有什么共同的秘密？” 悄悄话？ 我和阿罗德斯共同的秘密，那不就是——卧槽？不会吧？克莱恩忍着没有产生表情的变动，没有产生肌肉的紧绷。 我要被“正义”小姐发现了吗？是通过梦境迷宫？灵性直觉让克莱恩迅速意识到，他的猜测预演了未来。 ……这其实很合理，迷宫里那一个个房间似乎都是我印象深刻的回忆，总会有哪个被“正义”小姐看出破绽。 可这完全没有办法避免啊……克莱恩忍不住地看了看心爱的姑娘美丽的面庞。小姑娘避嫌地垂着头，戳着他的扣子似乎玩得很开心。 其实知道也就知道了。都到了这样的地步，总有一天要告诉她。我也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嗯，如果“正义”小姐真的因此生气，那我就以身体赎罪。 呃，这会不会太丢神灵的脸面了…… 克莱恩努力控制自己面无表情，用行动接续话题的断裂。他拉着奥黛丽往盥洗室外走，一边问道： “西大陆怎么样了？”把永暗之河的河水搞来，是想做什么？ 奥黛丽不知道克莱恩发现了他们缴获的河水，只是正常地回答道： “与我预想的要麻烦一些，不过现在还在掌控之内。” “‘世界’先生，女神对我特别好，特别重视，特别有耐心。” 这是必然的。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女神也会重视你。何况“观众”是极为有效的助力，你又这么讨人喜欢。 “‘世界’先生，你不知道，能有机会站在与神灵一同的视角后，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一位在意普通人的生命、愿意为每一个人考量的神灵，是多么地令人敬佩。” “在这次关于玄冥观的斗争中，如果不是在意那一千多名无辜弟子的性命，女神完全不需要让一切那么复杂。” 比如，那些来来回回的舆论拉扯根本不必发生；只要在永恒之暗察觉之前突然出手，杀灭玄冥观的首座，再花费时间将所有的玄冥观弟子都屠杀干净，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这件事克莱恩没有旁观，也就没有办法作出有针对性的评论。他只能根据过往的经历感叹道： “女神虽然在需要作出牺牲的时候非常果断，但内心是很温柔的。”如果不是这样，祂也不会一直选择帮助我，而不是阿蒙。 虽然祂当初说，这是因为我们源自同样的时代，但现在想来，仅仅是这样的理由，怎么可能支撑这么多付出？ 最开始的分离幕布或许确实是顺手的投资，但祂初期对我其实有所考验。大约是发现我的许多想法令祂赞同，祂才会一直这么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克莱恩回忆着这些事，发现奥黛丽看了他一眼。 他后背一紧，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表露出的情绪，又暴露了一些秘密： “你，想问什么？” 奥黛丽眨了眨眼睛，说： “帕列斯老先生觉得，女神也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 ……帕列斯，你在西大陆不用回来了。克莱恩能说什么？他只能点头。 奥黛丽睁着大眼睛，没有再追问；她体贴地转移话题： “‘世界’先生，你没有看到，帕列斯老先生摆出架势来，气场一下子就不一样了。祂才用了几句话，就把信仰天尊的天使骗到了我们这边……” …… 临近午饭的时间，回到家的阿尔弗雷德见到了来自妹妹的电报。 “阿尔弗雷德，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这个故事非常神奇，充满了神秘学的意味和色彩。” “这个故事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还有一片被神灵所遗弃的土地。那里没有太阳，漆黑的天空只有闪电划过，大地上全是恐怖的怪物，不含毒素、可作为食物来源的动植物几乎绝迹，甚至只是孤身停留在黑暗之中，都将遭遇无法挽救的危险。” “在这样一片充满灾难、难以生存的环境中，挣扎着一群身材高大、擅长正面作战的居民。他们在黑暗中坚守了几千年，不懈地寻找着离开黑暗、找到光明的路途。” “直到有一天，他们意外听到了一位神灵的声音。” “这位神灵怜惜他们的困苦，赐予他们强大自身的秘方，供给他们可以在黑暗中生长的美味食物，为他们去除畸变与毒素带来的痛苦，指引他们离开的方向，并令自己座下的侍者降临在那片黑暗的土地，为他们打开了通往大海和天空的大门。” 这是，神弃之地？“愚者”是神弃之地的神灵？这是祂为什么宣称比正神还要强大，却一直不被我们听闻的原因？ 这些神弃之地的居民，就是罗斯德群岛的那些半巨人？他们因为得到了神灵仁慈的救赎，所以虔诚地信仰着“愚者”先生吗？ 阿尔弗雷德的指尖，划过“变强的秘方”，划过“降临在那片土地的侍者”，落在了电报的结尾： “阿尔弗雷德，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代又一代地生活在没有光明、充满危险的世界中，挣扎几千年都找不到希望，该是多么可怕的事呀！” “不过，能够在这样的境地中得到神灵的救赎，也是一种幸运吧？阿尔弗雷德，你觉得呢？” 救赎吗……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想起那位已经面容模糊的“正义”小姐，想起他听到源自上层的恶意时，内心的错愕和紧张。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愚者”先生已经派遣祂的侍者拯救了我…… 他翻开纸张，来到电报的第二页。 “我在东切斯特郡的事务已经完成。虽然我已经看到了森林和骏马在向我招手，但我同样想念着你和希伯特，想念着爸爸妈妈。” “你说，我应该回到贝克兰德吗？” 阿尔弗雷德习惯性地抽出了一根卷烟，摩擦灵性点燃，探入嘴中深深吸了一口。 “不要回来。我过去。” 一点微风吹进来，翻开了阿尔弗雷德桌角的文件。那份文件的正上方写着一行标题： 《罗斯德群岛愚者教会调查报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刻意卖惨 龙开念才刚弄明白邪恶祭祀中大概发生了什么，就被拉去面见女神，精神紧绷地讨论了许久关于西大陆授箓体系的理论知识，才终于被放回了帕西提亚的隐秘。 看到帕西提亚和臧冉都已经恢复如常，各项应对的准备也已经做好，确信他们再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任务之后，龙开念才问道： “殿下，我娘是怎么回事？” 在放松了面见神灵的紧张后，龙开念觉得自己表现不错，虽然序列低微，但其实很有作用，不再单纯当自己是父亲做出交易的内容，心中有了更多的自信。 所以，他问得理直气壮。 听到龙开念的问题，帕西提亚的语气不自觉地有些低沉： “你娘死后，你爹想借助太乙救苦天尊的力量，将她转化成死灵。但太乙救苦天尊一直希望制造容易掌控的降临容器，因此抓住这个机会，想要将你娘彻底污染。” “你爹在仪式中察觉了这件事，刻意避开了几个关键的陷阱，但被神灵干扰的仪式不可能成功。现在复活的那个，只能算是一只和你娘样貌相似的陌生死灵。你爹也只好将她留在太乙救苦天尊的隐秘力量中，一直藏到现在。” 祂嗤笑了一声： “太乙救苦天尊虽然借助神降，强行压制了你爹的意志，但你爹驭使的几只死灵都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完全听从于祂。祂大约是没有余力强行掌控他们，因此才把这只养在隐秘里、却又和你爹的身体有足够联系的放了出来。” 龙开念点头，声音已经沉了下来： “我爹当年，该不会是为了我娘，想要反制太乙救苦天尊，才被祂强行降临了力量，成为了，精神上的缝合怪？” “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也是因为你爹确实天赋十分好，是很好的神降容器。”帕西提亚看着他可怜的悲伤模样，伸出长发去缠他的脖子。 “这就是非凡。相比较于我们的世界中，疯狂和恐怖明明白白，你们也只是活在被神灵营造出的美好幻觉中而已。” 一旁臧冉听到这句话，想想那些在逃亡中受伤的弟子，忍不住的叹气。龙开念的思绪却不在这里。 他看着帕西提亚，犹豫着，终于还是一狠心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中的问题： “那，我爹最终会活下来吗？我，我不是说他的身体，我是说意志，作为亡灵之类。” 帕西提亚一时没有说话。 空气骤然沉默起来。当这样的沉默似乎开始稀释氧气，当臧冉都开始觉得窒息的时候，帕西提亚才松开了龙开念的脖子： “你觉得呢？” …… 隐秘之外，即将举行四教会盟的玄冥观已经乱成了一团。 没办法，前一天折腾了一整晚，却只抓捕到二三十个渎神的罪人。偏偏整个观中的活人不增反减。无数弟子在目睹了恐怖的祭祀后，选择转信清池仙君，逃离玄冥观。 四教会盟将近，法师们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占卜追踪。可这些逃跑的弟子，简直涉及了玄冥观的各行各业，严重影响了玄冥观的日常运作。更不用说刚经历过大战之后，有的是事务需要忙碌。 眼下其余三教的首座即将到达，祭祀用的物品却依然有所缺漏，本该备下的筵席也才完成了一半。各条大道有的还有血迹残留，更不用说坛场因为突然爆发的岩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偏偏首座“龙渊”见不到人。好在还有声音传出来，不然弟子们简直要怀疑，首座死在了昨晚的激战中： “凑不齐便简省些。筵席至午时再备，道路也不必再清扫，只备下茶水点心就是了。” 这是身体里的两个意志都能达成共识的事情，因此没有阻碍地传递了出去。龙渊本人是不在意玄冥观的面子了，而永恒之暗则觉得，观中混乱一些，便于卖惨。 祂的计划成功了。 当仕林墨家的三位一品，分别利用横跨天际的巨翅、挂在风筝上的竹椅、以及速度处处并不相等的风流，来到玄冥观的上空时，三个人都是一愣。 借助风力的那位一品难以停稳，率先落到了地上；巨大的翅膀过于耗费灵性，其主人随即使它消散，改为脚下五彩的云朵，拖着自己慢慢下落；坐竹椅的则要从容许多，嘎吱嘎吱地操作着在玄冥观上空盘旋了一圈，才最后一个停在了地面。 这是墨家的三个派系，学者、识者和用者。因为三个派系绝对平等，共同构成仕林墨家在现实中的决策集团，所以每当请墨家首座的时候，都是三位一品同时出现。 此刻，那位擅长机械制造、借此在玄冥观上空盘旋的一品用者率先发出了感叹： “玄冥观怎的荒凉成这样了？我瞧着在外活动的弟子，不过五六百之数。玄冥观不是有千余人的吗？” 那位幻化翅膀和祥云的一品识者，是一位美貌又温柔的中年女性，此刻皱着好看的眉毛，跟着补充道： “关键在弟子的神气，着实萎靡瑟缩了些。”她看向负责招待的三品弟子，柔声道，“你们玄冥观可是遭了劫难？” “不要怕，我们本就是来帮你们的。” 三品的弟子必然还是偏向太乙救苦天尊的，此刻心中当然有无数的愤恨敌视，但首座没有交待，他也就没有多说这些丢脸的事： “是这几日冒出的邪魔歪道，蛊惑了不少弟子。” 三位一品顿时有所明悟。 那位表情有些木讷、驭使奇奇怪怪风力的一品学者自己嘀咕了起来：“他们还能强到这个份上不成？” 擅长使用童话魔法的一品识者依旧温柔又亲和： “好孩子别怕。咱们四派虽说有些龃龉，但对着那些外魔邪道，总是站在一起的。” 她这番话在接待弟子看来，如同暴风雪中递送的碳火；加上这样的温柔亲和是玄冥观授箓弟子中没有的，他顿时产生了亲切和信任感。 弟子以为交谈得愉快，但三名墨家一品其实满心疑惑：按照以往的礼仪，首座龙渊早就该出来迎接；现在还不见人，不会是受了重伤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首座会面 一直走到临时用作大殿的首座居所跟前，“龙渊”才终于出现了。 ——四教会盟不是龙渊的个人意志可以阻挠的，因此他并没有为此浪费精力，任由永恒之暗主导身体，只是保持意志残存不灭。 三位一品一看见祂，脚步本能都是一顿。那位一品识者小小后退了一步，娇柔的身体绷得笔直；只留下擅长造物、更擅长造武器的一品用者主动上前，带着两个人行礼： “许久未见，龙首座的道法又有精进了。” “龙渊”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容，回礼致意。跟来的接待弟子则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也担心首座真的受了什么重伤，但现在看来，分明好好的。 接待弟子见人送到了，就要回身向门口，等待新的来客。但接下来的客人并不需要他的迎接。当“龙渊”还在和墨家的三个人寒暄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狂笑。 那笑声仿佛能够贯穿天地，听得全观弟子纷纷头晕目眩，痛呼哀嚎；那声音明明是女性的娇媚音色，却让人觉得疏朗豪迈，带着点鄙夷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想跳起来揍对方几拳： “你们玄冥观怎么衰败得，连浩天和清池的破村子都不如了？” “要我说，这是神明权柄所示？” 那位木讷的一品学者听见这几句话，不由得小声地自语： “九离派当真猖狂。” 还没等他说完，三道乘着火焰的身影已经落在了几人的面前。站在最前面的火辣女性挺着傲人的胸部，迈着修长有力的双腿，充满诱惑力地贴近了“龙渊”： “咦？看来，你终于追上了我们两千年前的进境。” 祂伸出手，要去捏“龙渊”的下巴，被他面色冷寂地躲开；祂啧啧地感叹道： “要我说，虽然四家同力，一致对外，可你们这般，啧，天生弱势的，是不是该挨个给我们三个，补偿几分？” “也不用多，比着你们玄冥观如今的战力轮流送一回，这不多了吧？比我们九离派十中之一都没有呢。” 跟着祂的两个二品大法师，配合地露出了一脸古怪的神色，似乎是碍于礼仪在努力忍笑，并且不怎么认真地行了一礼。 这场面，尴尬得三位墨家一品都不想长眼睛。 “龙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嘲讽一样。祂只是对着面前的六个人，侧身请道： “两派首座还请入内，我们等一等运宗的人。” …… 在西山的那一边，运宗首座带着两名随侍的二品，慢悠悠地走着。 “天命所示，今日，不宜早到，不宜早到……” 九离派首座的狂笑声还在山林湖海之间飘荡。 …… 后山上，于淼淼紧紧抱着女儿，却依然无法阻挡狂笑声穿山震树而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头痛眩晕，何况是才七岁的女儿呢？ 张祈道以身体护在另一侧，眼中有红色的血丝。他咬着牙关，等着这一阵狂笑声过去，才哑声问道： “绵绵没事吧？” 于淼淼一松开手，小姑娘立刻倾身扑倒在地，捂着胃口不住地向外呕吐，秀气的小脸皱成一团。于淼淼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张语绵的脊背。张祈道见她只是恶心，倒也没有别的不妥，稍稍放了点心，走到远处舀了点山泉回来。 “每次九离派的那位黎首座来了，都要有这么一遭。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十年前，有个刚出世的婴孩径直在这笑声中暴毙了去。” 他面上隐有恐惧和后怕：“那会儿，咱们怎么就没觉得不妥呢？” …… 隐秘之中，帕西提亚猛地偏过头看向远方。 祂的胸膛骤然起伏，长发根根飘起荡开，末端产生了显著的膨大。 以祂为中心，不受控制逸散出的恐惧力量如同轻触水面的波纹，迅速蔓延到整个隐秘之中。 同在隐秘内的臧冉心中一惊，警惕地看向了帕西提亚，不敢出声不敢动；原本还在为了父亲默默发愣的龙开念跟着回神了，目光隐隐有些担忧。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殿，殿下？” 帕西提亚飘扬的长发顿了顿，慢慢垂了下来。但祂的身影依然令人隐隐感到畏惧。祂的六只手全部握紧，丝毫不顾掌心的尖牙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发生了什么？ 龙开念想了想，还是凑了过去，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下了。 他继续发呆想自己的父亲。 …… 属于龙渊的堂厅内，九离派首座若有所思地扭过了头。 帕西提亚在附近……可惜我不能破解祂的隐秘，知悉确切的方位…… 九离派首座没有说什么。祂今日本就是走个过场，算是出力了过得去就行了。祂现在巴不得黑夜快去容纳永暗之河。 这样一来，等到奇克带着两份唯一性进入西大陆之后，自己花费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旧日。而那时，黑夜或许正进行到容纳源质的关键时刻，根本无力分心抵御自己。 祂打量着周围的装潢，姿态妖娆地说道： “虽说是你们大殿毁了，只能拿了你的居所来替；可你这住的地方未免太过惨淡了。不设摆件、不燃熏香也就罢了，你们玄冥观穷，也就难免；这桌面上还有灰尘是怎的回事？你连个洒扫的弟子都不配么？” 祂说着，又恍然大悟：“是你还掌控不得玄冥观，怕那洒扫弟子与你不是一心？这就难怪了。” 话里话外，全是嘲讽。 “龙渊”完全不应。而对于不热衷于依靠神降来掌控弟子的墨家，一品首座不太敢参与到神降容器的对话中，只能默默听着这样充满硝烟的单方面嘲讽。 一直到约定的时间恰好到达的时候，运宗首座才带着两位二品弟子踏进了龙渊的居所。 这位运宗首座是一位留着长长白色胡须的老爷爷，他的身后跟着的两位二品弟子，一位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一位是才刚二十的小伙子。 诡异的是，三人的外貌极其相似，分明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段所表现出的容貌。 四方势力寒暄完毕，各自落座。待到负责招待的弟子端上茶果，守到了门外听候吩咐，“龙渊”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今日请各位前来，为的是什么，也不必我多言。咱们四个教派，自当一致对外，免得那些外来的神灵动摇你我的根基，令我们失去主动。” “稍后我自会设法引动‘黑暗’出现，如今诸位还有什么旁的疑问，都可以提。” 九离派立刻说道： “我想了，叫你赔给我们战力太难为你了，不若将你的地盘给我们分一分，令我们九离派在你玄冥观旁设一个分堂，我们自行在周围培养人手。如此一来，半个子不必你花，岂不是大大便宜了你？” “龙渊”顿时额角一抽。 这哪是便宜我，这明明是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就等着找到机会，把持我的信仰力量，将我一并融为一体…… 这样的话，连墨家首座都听不下去了。那位温柔的一品识者轻声开口： “咱们既是来一致对外的，又何必闹这些内里的矛盾？你九离派固然强盛，难道就没有需要我们相助的时候？” 我当然不需要，那个奇克好骗得很，只要等到祂进入西大陆，随便设一个圈套就可以彻底吞噬祂的意志。九离派首座并没有公布自身在西大陆之外的进度，寄望着或许在关键时刻，能给永恒之暗一个惊吓。 祂冷哼一声说道：“逗你罢了，我可瞧不上你这五六百的人口。” 见祂没有再闹，墨家首座们都是松了口气。一旁的运宗首座全程笑呵呵地不插话。 墨家首座中的一品用者主动问道：“可要祭一祭那位道祖？我等所依凭的法箓，皆由祂所创，若是祂在关键时刻插上一脚，我们岂不是要遭暗算？” “龙渊”的神情顿时一沉： “那位，只怕早不管我们了。” “你们可知，清池似是遭了夺舍，昨日竟伙同‘黑暗’来袭击我们，才叫我如此措手不及。” 几位首座都是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这样的发展。然而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龙首座这番话，可就冤枉了我主。” 什么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请求帮助 几个人都听得出来，这个突然发出的声音，正是属于那位负责接待的三品弟子。可是那道声音悠然自得，带着一种源自岁月的苍老，绝不是方才那名恭敬隐含仓皇的弟子该有的。 声音还在继续： “几位大约还不知晓，如今的道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位道祖了。我主并未忘却与诸位的联系，还请龙首座不要污蔑我们。” 什么？诡秘被取代了？ 一时之间，屋里的四教首座都是微微一愣。墨家是纯粹的惊讶不可置信，运宗倒是一副旁观命运的淡然样子，九离派意外于“愚者”竟然想到要派人来西大陆。至于“龙渊”，心中更多的是警惕。 毕竟，这个时候发生的意外，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自己对“黑暗”的狩猎。 就在四教首座各怀心思时，门被吱呀推开了。一只脚慢慢踏了进来，然后是另一只。 弟子还是那个弟子，但姿态已经全然不同。来人上身挺得板正，举止不卑不亢，目光从容地和每一位首座对视。 祂露出了一个温善又自信的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诡秘之主座下的时天使，帕列斯·索罗亚斯德。” 诡秘！时天使！ 被隔绝了这么久，对于诡秘和上帝对应的权柄，几位最初人格或许会提，但不会反复地教导自己的神降容器们。几位首座思索了一瞬，才明白了过来： 祂是寄生了那名弟子，故而才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帕列斯操纵着这名弟子的身体，态度相当友善地说道： “西大陆的事，我们不是不想管。只是我主才刚登临神位，暂时顾不了那么多，这才令黑夜趁机杀了清池，夺取身体后还借走了道祖的名号。” 祂还挺幽默地自嘲：“幸而祂不要浩天，被我们捡回来了。” 祂的态度虽然友善，但首座们并不敢大意。这名时天使如此恰巧地出现在了这里，暗中不知对他们窥视了多久。 其中“龙渊”尤其警醒。虽说在祂口中是“黑暗”抢了他们的天使，可万一是狼狈为奸呢？ 九离派首座也跟着做出了一副担忧审视的模样，任由帕列斯轻轻看了一眼，又撇开目光。而这时，墨家那位擅长制造器物的一品用者已经发问了： “这位仙君的意思是，有后来者占了诡秘之位，成了源堡新主？” 帕列斯笑着颔首。 诡秘竟然被取代了？即使再次得到确认，几位首座也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那位道祖何其狡诈难测，竟然在自身的复活上栽了跟头？那取代祂的，得是怎样的强者？ 几名首座互相对视，一时都有些惊疑不定。九离派首座却已经嗤笑着开口了： “你的那位诡秘之主既已成了赢家，又来我们这小地方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再拿一份源质么？” 祂的语气妖媚得百转千回，正正好好就咬在了那个“赢”字上，却又让不明所以的人听不出端倪来。 这是明明白白的嘲讽。 在这样的重要场合，帕列斯的脸皮展现出了平时没有的厚度。祂丝毫不觉得脸红，还冲那位九离派首座友好地笑： “我主并未前来，只是派遣我来行使祂的谕令。而我的任务，正需要几位首座的支持。” 祂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目露审视的三位墨家一品，扫过高高挑起细眉的九离派首座，扫过阴沉又警惕的“龙渊”，扫过乐呵呵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运宗首座。祂露出了庄重的神情： “我主命我前来，是要剿灭属于外神的教派，遏制祂们对现实的渗入，为末日的到来作出准备。” 祂的话语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一时间大家各有思索。过了一会儿，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运宗首座竟然先开口了： “仙友之言，乃天命所应，不可违，不可违呀。”祂笑呵呵地抚上了胡须，摸啊摸。 运宗代表着命运本身，不爱纷争，圈地自乐，因此和其余三个教派关系都不错；运宗首座说出的话，当然也是最令几位首座信服的。 何况，这里除了九离派，大家多多少少都对命运的权柄有所涉及。此刻墨家的那位一品识者跟着点头，温温柔柔地说道： “外神乃我等之公敌，自当协力对抗。” “只是不知仙君要我等相助，是怎么个助法？” 帕列斯呵呵地笑： “我们人生地不熟，需要各式各样的帮助，比如侦查、寻找外神教派的痕迹，比如在剿灭时贡献自己的力量。当然，这些都可以容后商量。” “但现在，我们需要一个紧急的帮助。” 祂顿了顿，说道： “我们需要各位所代表的神灵帮助我们，覆灭辟乱宗。” 辟乱宗？怎么一下子直入主题了？几位首座各有所思，而“龙渊”更是眉头一皱：“现在？” 一直沉默的墨家一品学者突然跟着说话了： “此事有什么可急的？你该不会是为了牵制我等，便于那外来的‘黑暗’搅乱玄冥观吧？” 他说出话就被同伴拽了一下，急忙住了口。可一旁的“龙渊”已经纵身而起，刷地抖出一柄剑来；祂阴沉的双眼直视着露出威胁的敌人，一枚枚复杂邪异的符号幽暗闪过，整个人跟着爆发出了统天御地般的威势： “还请仙友说清楚些。若是不给个合情的解释，我也只能视你作‘黑暗’同党，一并诛之。” 只是一个分身的帕列斯无可抵御的受到了影响，顿时听到了一声声恐怖的嘶吼，看到了远古苍茫的画面，感觉到了衰败的痕迹正在超越时光，在自己身上镌刻而成。 这是半个神降容器，是能比肩天使之王的半个神降容器。 …… 阿尔杰和奥黛丽一起躲在不易被观察到的角落，远远地观察那个信仰“失序之国”的辟乱宗的据点。 “在他们之中，外貌正常的非凡者似乎不多。”阿尔杰凭借着极佳的视力，看清了某栋房屋的窗户内，一名长着歪斜双眼，右臂正常、左臂从肋间长出的人形怪物。 在和奥黛丽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恭敬又谨慎，但并没有因为她是“观众”，就选择克制自身的情绪，反而显得很坦率——他已经拿出了对待上级该有的态度了。 奥黛丽在一旁点头： “他们只有早期能够模仿四大教的授箓体系培养非凡者，后来得到壮大、被各位神灵注意到之后，就几乎制造不出普通弟子的弟子令牌了。这使得他们不得不跳过弟子令牌的适应期，直接进行授箓。” “这么做的话，大部分人都只会彻底地疯狂和死去；即使少部分熬过了这样的影响，也产生了各自的畸变，有了强烈的疯狂倾向。”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死亡率，他们才常常从各处人类的聚居点中劫掠普通人，被视为各种意义上的邪教。” 她远远地眺望了一眼某个特定的位置，确定骚乱尚未发生，才继续闲聊： “其实，这个辟乱宗所信仰的邪神，前一段时间刚刚攻击过我。”她露出了虔诚的信仰和崇拜，“幸好当时我有‘愚者’先生庇佑。” “祂攻击过你？”阿尔杰惊异开口后，又谨慎地没有进一步追问。 “观众”不需要他提问。她想说就自然会主动解释： “那名邪神想要在贝克兰德制造混乱，被我阻拦了。所以，我们剿灭祂的教派，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当然，演戏也很重要。” 她看向远方的另一个角落，等待着躲藏在那里的，帕列斯分身的示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的故事 玄冥观内，帕列斯凭借着对命运的某种欺诈，勉强找回了平静。 面对陡然变得剑拔弩张的气氛，祂丝毫不慌： “龙首座先不要激动。我的请求，是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事情。” 什么意思？“龙渊”丝毫没有收起身上的威势。 帕列斯神色郑重：“黑夜不会听到我的话吧？” “自然不能。”“龙渊”冷哼一声。祂有在周围布置相应的法阵。一旦有隐秘的世界靠近，便会被阵法破解，使一切落入现实。 “那就好那就好。”帕列斯恢复了笑呵呵的姿态，“龙首座，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将几位首座聚集到这里，是希望集合四份源质的力量，狩猎黑夜女神。” “可是黑夜躲藏在隐秘之中，你该怎么找到祂呢？” “我倒是并不想知道你的安排，只是想要问一问，什么样的陷阱，能够比你们几位首座，一起离开玄冥观，要更加有效？” 这算什么帮助？“龙渊”顿时冷笑出声： “我若离开玄冥观，祂固然会趁机出手，我又如何反制于祂？” 帕列斯不慌不忙地笑着：“依靠‘传送’。” 传送？“龙渊”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一旁木讷的墨家学者迷惑开口： “你说的是‘门’的权柄之下，借助灵界快速转变位置的能力？你应当属于‘错误’之下的非凡者，如何会传送？” 帕列斯“嘿”了一声：“当然是利用我主赐下的神奇物品。” 祂将右手前伸虚握。基于对规则的某种欺诈，祂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镶嵌宝石的黑色手杖。随着手杖上的宝石突然亮起，祂转眼间出现在了那位墨家学者的身后。 “只要我们能够及时收到消息，由我带着各位回到玄冥观，当然也就不耽误你们对黑夜的狩猎，反而可以令祂足够松懈。”祂慢悠悠地穿过座椅小几，站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有道理啊……墨家的三位首座开始点头。一旁的运宗首座笑呵呵的，依旧不说话。 而“龙渊”则看着那根手杖的模样，眼皮狂跳。 这法宝，真眼熟啊…… 同样觉得眼熟的还有九离派首座。祂扭动身体，换了个同样妖娆妩媚的坐姿，开始琢磨着那位“正义”小姐，是否也跟着来到了西大陆。 若是能在这西大陆内围剿到她的本体……那诡秘可真得好好感谢我了！ 罢了，这样的好事不大可能发生。只可恨那小妮子在“愚者”的梦境里变作大天使后，巡查梦中漏洞就不曾间断过，害得我半分力量也探不进去…… 嘿嘿，那又有什么用？照着诡秘的安排，小妮子活不过几天了！九离派首座开始兴致勃勃地起哄： “你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你若当场变卦，但凭你拿着此物，我们抓你也抓不着。不若你将这法宝暂时交到我们手里，待到我们杀灭了‘黑暗’，再还给你就是了。” …… 龙开念正想着自己的父亲，突然发觉帕西提亚在一旁矮身坐了下来。 祂的六对手臂抱住了膝盖小腿，手心的尖牙上除了牙斑，又多了自己的血迹。 祂幽幽地说道： “我的丈夫，也遭遇了相应神灵的意志在自身体内的苏醒。” 啊？龙开念睁大眼睛去看帕西提亚，没想到结界外也有这样的事，也没想到帕西提亚还有丈夫。 帕西提亚哼了一声，有心痛，有愤恨，也有无奈： “他不一样，他是自愿的。” 龙开念惊异不解：“这是为何？” “最开始是为了向神灵的意志作出虚假的妥协。” “其实我可以理解他。我们那个时候，神灵意志苏醒的威胁格外强烈，想要更进一步，总要遭受污染和侵蚀。硬扛下去固然是一个办法，但一边接受一边对抗，在周旋中谋求利益，也是一种策略。” “但这样的事情，一旦迈出了那一步，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变得冷血，心理的扭曲越来越严重。当他开始要求我们的儿子也作出和他一样的选择时，我觉得我不能再忍受了。” 您都有儿子了！龙开念本能地震惊，但又觉得没什么意外。 “我的儿子那时候，才刚刚达到序列4成为半神。我们两个精心谋划了逃跑，却被他轻易地拦下。” 祂的语气低沉： “他告诉我，我可以走，我们的孩子必须要留下。” 龙开念挑起眉毛：“您不会……” 帕西提亚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没有一个母亲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可我的孩子同样深爱着我。当时，他对我说，我应当先离开，这样我们至少有一个能够逃脱；而他暂且留下来，等着以后我再回来拯救他。” “我答应了。” “为此，我投靠了女神，努力成为祂的天使，努力积攒功勋。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得到了神灵的允诺，借助女神的力量，来到了我的儿子面前。” 龙开念忍不住一抖。他听着帕西提亚悲伤的话语，想到了自己的故事。他问道： “您的儿子已经无法拯救了吗？” “不，他当然可以拯救。如果他和我离开，他可以像我一样信仰女神，成为女神的侍者。在女神的庇佑下，我的丈夫将很难再强迫他。” “可他告诉我，他不能走。” “就像他在等待着我的救赎一样，他的父亲同样需要他。没有了他的帮助，他的父亲将会失去最后的防线，被神灵的意志彻底污染和掌控。” “所以他要留下来。哪怕这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斗争，哪怕最终的结局只有失败，只要亲人们还在一起，他就绝不放弃。” “他告诉我，他已经看不到光明的未来，只希望我能够替他、替他的父亲好好活着；他说他会一直关心我，一直默默地爱着我。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他就要努力抗争污染，努力坚守自我。” 祂的语气很悲伤，带着淡淡的嘲讽。 龙开念无疑感受到了，结局必然不会像帕西提亚转述的那样美好。他试探着，问道：“后来呢？” 帕西提亚沉默了很久。久到龙开念都以为祂不会回答的时候，祂说道： “后来，我其实是被我的儿子杀死的。” 龙开念顿觉寒气满身。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各有错漏 对于九离派首座提出的问题，帕列斯是早有考虑的： “黎首座说笑了。这份封印物是我主的赐予，我又怎么能将它交到他人的手中？” “至于我半路逃跑的可能，黎首座算是在座的各位中，最不需要担心这件事的人了。以九玄赤后的强盛力量，哪怕是将力量降临在二品大法师身上，又能遭到多少削弱？” “黎首座只需要在玄冥观留下一名二品大法师，就可以防备不测。” 帕列斯先顺手捧了根源之祸一句，才接着说道： “而事实上，在彻底覆灭外神的教派之前，我根本不可能离开西大陆；倘若我真的欺诈了几位首座，难道不害怕四份源质的合力报复么？” 因为被敌人的夸奖说得心花怒放，九离派首座暂时扭着腰肢没有说话。反倒是墨家的一品用者开口了： “仙友一番话出自肺腑，我等不能不信。只是照着常理来讲，对抗外神乃共谋之事，于一家之力是最没什么好处可拿的。仙友但见危难，临时离开此地，实则并无不可。不知——” 他语气迟疑地停在了这里，将说出口的话保持在了友善的范围内。 帕列斯顿时很上道地接话了： “在以前或许是这样，但随着末日的临近，在西大陆之外的神灵之间，已经渐渐有了默契。” “无论自身面临着怎样的困境、无论针对外神的行动对自身会产生怎样的削弱，在需要的时候，都不该以此为借口作出退缩。” “如果过分在意自身的利益，忽略了大家共同的目标，等到末日来临之际，不仅得不到其他神灵的帮助，甚至有可能被不顾情面地利用。” “哪怕是各位正在谋划着针对的黑夜女神，在这方面也是同样的觉悟。” 祂在面部的笑意中，透出了些许严肃和审视；祂的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的墨家首座，扫过全程笑呵呵旁观的运宗首座，扫过并没有插话的九离派首座，落在了“龙渊”的身上： “希望西大陆的各位，也能抱有同样的想法。” 一时之间，几派首座都有些无言。这种时候，竟然是九离派首座一拍手说道： “此事有什么可迟疑的？我们自相斗争是自家的事，怎能闹到外神跟前？你这般请求并无不妥，说外界的神灵同样如此作想，我也是信的。” “只是这和你非得叫我们现在动身，又有什么关系？纵然这般做对我们没有害处，可你总要交待出你的原因来。” 一旁的墨家一品学者第一个跟着点头，立刻被同伴暗中扯了一下，示意他不要乱动。而遭遇质疑的帕列斯，终于在神情中浮现出了几分尴尬： “其实，咳，这都是因为，我们在查探辟乱宗的时候，不小心令浩天困在了里面。” …… 辟乱宗外，奥黛丽受到了帕列斯给予的示意。 “我要过去了。‘倒吊人’先生，还请你一定小心自身。” 阿尔杰在一旁默默颔首，看着奥黛丽的身影突然消失在面前。在一段时间的安静等待后，前方的邪教徒聚居地上，突然传出了骚乱。 只有控制住辟乱宗的反击发起的时间，才能既让我方的攻击足够有力，又让四教相信，需要他们出手帮助是确有其事，不是故意制造的圈套！ 也不知道经过今天的事情后，那位名叫浩天的天使，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故意困在辟乱宗内的。如果到了那时候祂还以为一切都是巧合，以为时天使阁下是在努力营救祂，那么，天使级的“观众”，实在是强大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 …… “你是说，你与浩天虽能强闯辟乱宗离去，却担心由此引动了外神的注视，失去剿灭辟乱宗的先机？” “故而，你想求得四方神灵庇佑，一边剿灭了那辟乱宗，一边抵御可能的、源自失序之国的攻击，且避免母巢与暗影世界相助？” 帕列斯的表情是不得不认错的勉强和苦恼，但随即又露出了强打精神的样子： “除此之外，我其实也是为了仕林墨家、为了西大陆的社会安宁考量。” 怎的就扯上我们了？三位墨家首座都有点愣。那位一品学者记住了自己被几次三番地拉住，忍着没有说话；由每次负责打头的一品用者率先开口： “不知此事与我墨家有何关联？” 帕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瞒你们说。我们之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辟乱宗的踪迹，是因为我们发现，有一名辟乱宗的成员混入了你们仕林墨家，打算借助其他出身的底层官员与你们之间与日俱增的矛盾，搅乱社会的秩序，趁机夺取信徒、壮大力量。” “如果我们的查探被辟乱宗发觉，他们必然能够顺着我们留下的痕迹，察觉到从哪里暴露了行踪；他们作乱的行动或许将会提前。” 这！是我派之内出了纰漏？ 三位墨家首座都愣住了。他们彼此对视，面上红白相映，一时讷讷不成言。 在短暂的沉默后，那位负责打头阵的一品用者率先看向了“龙渊”： “若真有此事，确实是我墨家的错漏。只是这出手相援之事，恐怕就耽搁不得了。” 祂话音刚落下，九离派首座已经接口了： “我是无所谓的。一个是折腾了两千年还制不住自家弟子的弱鸡，一个是探查个敌情都能把天使陷进去的蠢货，帮哪个不是在带奶娃娃？”祂探头去看运宗首座，“你家必定也是这样看。” 运宗首座摸着胡子，笑呵呵地并不发言。 “总之，就看龙首座你怎么想。” “龙渊”阴沉着脸，幽暗隐有阴绿的双眼看了所有人一遍，说道： “我有两个疑问。” 祂目光中的立体符号又开始翻滚，毫不避讳地向着帕列斯压迫过去： “昨夜子时，仙君持手中法宝，救了‘黑暗’手下一名侍者，究竟何故，此第一问。” 阴风开始在四周回荡。从刚才起就没有再坐下的“龙渊”缓缓前踏一小步，脚下的地面顿时发出了酥脆破败、即将坍塌的声音： “仙君何故恰巧在四教会盟之日出了岔子，此第二问。” 阴冷骤然鼓荡而出。“龙渊”的每一个字，都在将深入骨髓的阴冷向外传递： “此二问，还请仙君作答。” 在这样的压迫下，帕列斯当然有所躲闪；但祂的神态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哈哈笑道： “我就知道，龙首座产生了误会，才会发生过去的那些事。” “其实，我救下的那名半神，是我主座下的侍者，与黑夜女神没有一点关系。” 阴风顿时一滞。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心志未平 “龙渊”本来都准备好戳破对方的狡辩，直接动手开打的，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回答。 祂一时僵在那里，本能地去追溯自己为什么产生了相应的想法，思索了很久，才找到了令自己确信的证据： “既如此，两日前春祭之时，那人何故得以避入隐秘之中？” 帕列斯“嘿”了一声，直接拿起手杖戳了戳一旁的小几。随着手杖上的宝石亮起，那只小几直接被抹去了。 “龙渊”看得面色晦暗。 “我知道西大陆许久没有人进入，突然遇到两个外来者，龙首座以为他们是一伙，也算难以避免的事。我方的那名半神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因此我们也并不介意这个误会。” “至于龙首座提出的第二个问题，也可以用这件事来解释。在此之前，我们的目标主要在于通过正当的拜访，对西大陆的情况有所了解。直到春祭之后，我们心中有了明确的目标。” “由此展开探索之后，我们才发现了辟乱宗的踪迹，跟着找到了他们的据点。” 帕列斯露出了好笑的神色，显得颇为轻松坦荡： “难道龙首座还要怪我们动作太快，恰好赶上了你们的四教会盟吗？” “龙渊”眉头一皱，本能地觉得不对。但帕列斯已经紧接着开口了。祂的态度仿佛在给予“龙渊”特殊的照顾、在帮助祂一样： “我也明白玄冥观正值关键的时期，我再请龙首座帮忙，有些强人所难。” “正好，我需要防备的是三名外神，有三方首座的帮助已经足够。不如龙首座就留在玄冥观。等到三位首座相助结束，或者黑夜女神突然暴露了踪迹，我就立刻将他们送回？” 由不得你这般理所应当！“龙渊”重心前移，脚下本就有了坍塌迹象的土地更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可就在祂即将做出反对时，脑海中却突然汹涌着冒出了属于龙渊本人的种种回忆。 一时之间，“龙渊”心中的念头都跟着分化成了两半，有宇宙创生的莽荒画面，也有膝下稚子的无邪活泼；有根源之祸的强大威势，也有妻子枉死的愤懑不屈。在这样短暂的混乱中，祂听到了这具身体在说话： “也好。” 糟了……是刚刚过多分神于压迫对方，以致叫龙渊的自身意志钻了空子……“龙渊”连忙竭力抢夺身体的主动权，一边看到九离派首座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如此，那我们快走吧，早去也好早回。” 不……别走……你们……停下…… …… 隐秘里，奥黛丽抬起了头。 在引发了辟乱宗的混乱后，她的另一个身份就已经离开了辟乱宗的周边，以免被降临的源质力量看到踪迹；但奥黛丽早就凭借互相的祈祷，和帕列斯建立了联系，可以作快速的交流。 而帕列斯刚刚告知了她三位首座的离去。 奥黛丽交握双手抵住额头，飞快地开始低语：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是时候该离开隐秘，开始行动了！而我处在辟乱宗那边的身份，也要尽快躲入隐秘才行。 奥黛丽默默给自己打气，看着面前有半身高、已经插上了几枚小幡的巨大花盆，表情一苦。 …… 另一段隐秘中，帕西提亚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要开始了吗？龙开念顿时心中一紧，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有了些许忐忑。 “不要紧张，就算你失败了，后续同样有其他的预案。”临到了大战前夕，帕西提亚的态度反倒温柔了许多。这令龙开念顿时受到了安宁的辅助。 他站到好友身边，看到了臧冉目光中的关切和鼓励。 龙开念深吸口气，由帕西提亚一左一右提着飞行到预定的地点，脱离了隐秘。 他拿出女神准备好的仿制牌位，立在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认认真真跪了下来。 “小子龙开念，敬告玄冥观首座序五十八王讳清约者，愿知听而在位，请现世以来格，夙夜求者，昭前生之枉矣……” 这正是奥黛丽向女神介绍的，每一位玄冥观弟子在祠堂召唤亲近长辈的亡灵的仪式。在和龙开念讨论西大陆的各种神秘学知识时，女神对这个仪式有了更加详细的了解，进一步作出了相应的推测： 玄冥观所有死去的大法师和首座，都因为源质的侵蚀变成了死灵。这些死灵不能在灵界被发现，是因为被永暗之河的权柄，封印在了特殊的位置。 如果能够设计相应的方法，绕开这个封印，就可以将龙渊之前的那位首座王清约，那位木大法师的亲师尊，强行召唤出来，甚至借此切断他所遭遇的来自永恒之暗的掌控。 这是难度很高的任务，女神讨论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曾经被当作未来首座培养的龙开念，竟然连怎么制作亡者的牌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知晓了哪一步要引入什么样的力量后，女神凭借着对相应权柄的掌控，找到了打破永暗之河封印的方法，制作出了一个假冒的牌位来。 此刻，随着龙开念不同于平时的低沉诵念，周围的风鼓荡起来。这枚仿制牌位的光泽渐渐消失，整个轮廓都跟着虚化。 一位须发全白、面庞精瘦的老者正在慢慢成型。 帕西提亚顿时高度戒备起来，以防备可能的意外，防备亡灵的异变，防备可能的来自永恒之暗的攻击。在祂戒备的注视之中，面前老者的双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他看到举行仪式的人，微微顿了一下，发出了硬物摩擦金属般的刺耳声音： “小开念啊……” 龙开念突然一哽。他看着面前故去十余年的老者，狠下心，抖开了手中的符咒。 …… “龙渊”在抢夺身体的沉默之中，突然察觉到了奇怪的动静。 有人召唤亡灵？是“黑暗”的人？ 永恒之暗掌控不了的只是龙渊的这具身体，当然不可能连自身制造的封印都控制不了。祂将目光投向祠堂，想要看看“黑暗”怎么就能这么大胆，竟然连玄冥观的祠堂都敢进。 可祠堂空空荡荡。 怎么回事？ 祂将目光转向封印玄冥观亡灵的区域，愕然地发现真的有一道联系对接着那道封印，联系的尽头却不是玄冥观的祭祠，而是附近的一处郊外。 他们将王清约的牌位偷了出来？永恒之暗刚想利用自身与牌位的联系，强行切断对亡灵的召唤，就发现召唤戛然而止，仪式召唤出的亡灵也跟着感应不到了。 这是……永恒之暗将视线投下，看到了一座普普通通的牌位，正孤零零立在玄冥观附近的某块山石上。 他们居然仿制出了我制作的牌位？！在短暂的怔愣后，永恒之暗豁然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龙开念！曾被当作首座培养，受到龙渊与王清约等人悉心栽培的龙开念！ 我困他十余年，连门都不让出，还不曾磨掉他的气性，令他将当初学来的种种忘个干净么？ 平日任我玩弄的小蚂蚁，竟然也会跳起来咬人了？！永恒之暗急忙将目光投注到了木槿兰所携带的那枚铜镜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致命意外 就在永恒之暗将主要的注意力投注到木槿兰携带的小镜上时，在永暗之河所在的位置，在深暗与沉寂的哗啦声中，在翻卷着的灰白雾气之中，一道身影突然显现。 来者穿着层叠却不繁复、点缀着星屑的黑色长裙，身形像山峰一样高大；祂的手中持着黑色的巨镰，举着染上橘红色光芒的长剑，捧着无形无踪的一团事物。 黑夜女神！ 祂这样主动的现身，竟让永恒之暗的意志有了瞬间的怔愣。 女神的声音依旧静谧如同小夜曲；周围潮水涨落，雾气环绕，却被三份唯一性共同的力量阻挡在了外面： “对于我来说，来到这里反而是更加安全的选择。因为你不会放心其他源质的靠近，尤其是灾祸之城。” “只是应对你的话，我完全可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你的活化程度其实非常有限，永暗之河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都无法动用。” “而等到我必须离开的时候，”祂发出了轻轻的笑声，“你也不会再愿意，甚至不会允许其他源质杀死我了。” 当这样挑衅般的宣告落下时，一道怒吼从河床边缘震颤着发出。那怒吼的源头仿佛由深暗的河水与灰白的雾气构成，只在偶尔的翻卷中露出隐藏的实体，露出衣袍上隐隐的花纹。 黑暗弥漫开来，为女神抵挡住了怒吼带来的攻击；祂转过头来含笑注视，看着那身影一步一步迈近；那身影的步伐并不沉重，可是每一步都令河岸发出颤抖。 这是玄冥观唯一的那位天使层次的非凡者，朝生子。 比起持有三份唯一性的黑夜女神，比起刚刚成为神降容器的龙渊，这位与永暗之河捆绑了千年的非凡者，更能撬动这份源质的力量。 黑夜女神当然不会被这样的力量震慑到。祂依旧轻轻笑着，说着自己未说完的话： “因为到了那时，你将只剩下我这一个复活的候选。” “龙渊终将死去，而这位——”祂看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朝生子，举起了手中的巨镰和长剑；祂的目光透过薄纱般笼罩面孔的迷蒙，带上了丝丝的笑意： “你并不是成功的神降容器，对吗？或者说，你并不纯粹。” “萨林格尔，好久不见。” …… 永恒之暗知道，自己针对黑夜女神发出攻击，就必将受到祂的牵制，而无力再将更多的力量降临于现实。 这样意外的发展，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要知道，如果没有帕列斯的出现，祂原本的计划，可是通过直接用龙渊的身躯容纳永暗之河，而逼迫黑夜女神现身。 而现在，“黑暗”自己现身了，却有能力随时在龙渊获得更多永暗之河力量的过程中发出干扰，制造困难。原本用来辖制对方的策略，竟然反过来辖制了自己。 在双重意外的冲击下，永恒之暗开始觉得，自己的狩猎将会有些糟糕。 虽然原本的计划是“黑暗”一旦露出踪迹，就由那位时天使带着大家返回；可现在“黑暗”现身在永暗之河，自己若不允许他们靠近，几位首座也难以作出什么攻击。 这时候，最要紧的便是护住龙渊的躯体。这毕竟是我最理想的成就旧日的身躯。他龙渊再是自我意识活跃，还能有一名活了数千年的真神难以抵抗？ 我得叫他们帮着护住我……叫几名首座回归无疑不能实现。难道要他们当龙渊的保镖么？ 若是没有辟乱宗的事情，他们或许看在共同抵御外界神灵的份上，勉强帮着拖死“黑暗”，逼迫祂回归现实，遭遇围攻；可现在有了比较，明显是歼灭外神的信仰更要紧得多。 何况辟乱宗之事还牵扯到了仕林墨家的安危，他们必然更加挂心那边；运宗又是最不爱出头的…… 更别说，万一，万一九离派从中作梗，虽是杀了“黑暗”，却也叫龙渊的身体在战乱中损毁，那我便只剩下了朝生子这一个复活人选。 若是我能用他复活，若是我能压制他体内源自萨林格尔的掌控，我还瞎折腾这么些年做什么！ 不到关键时刻，不能告诉他们“黑暗”在永暗之河。只说要护住我……“龙渊”思忖着，终于有了想法： 请这留下的四位二品作出帮助！根源之祸污染弟子多年，二品也勉强能与天使相抗；而运宗二品虽然差了些，至少比自家的二品强多了。 “龙渊”这样想着，因为本人翻腾的自我意识而出现了神经质的痉挛。祂竭力克制着这样的倾向，不令自己的异常暴露给厅堂内留下的两名九离派和运宗二品。 祂勉力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张开了嘴： “此时几位首座……不在，正是‘黑暗’……可能出手之时……还请几位大法师……护我一护……免得我这具身躯……受了损伤……于冥君大计不妥。” 他这样断断续续地说话，明显有些不太对。 两名丰神俊朗的九离派二品大法师中，有一个直言打断了他的话： “龙首座这是身上不适？说出来我们也能帮着参谋参谋，免得如今关键时刻，首座自家的身子掉了链子。” 另一名二品大法师见“龙渊”不搭理这样的嘲讽，开始回应祂的话语： “只是龙首座为一教之首，怎的还需我等来护持。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玄机，还请龙首座明示。我们知晓了，才能对症下药。” “龙渊”沉默地看了一眼运宗的两个人，见他们不说话，只是旁观，才答道： “也无甚玄机。只是……多一个人总多……一分力。‘黑暗’目标在……我，对你们未必……会有防备，也许……就能令你们有可乘之机。” “就算是要做成……陷阱等‘黑暗’出手，也不能……叫我一照面便被诛灭了。” 刚刚那名出声的九离派大法师，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贵教神明没有信心，呃……” 他仿佛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话语不妥当，吞下了后面的所有语言。 运宗的那名年轻的二品看着九离派唱念俱佳的嘲讽，很是活泼地翻了个白眼；一旁的那名中年二品拉了拉他，又向“龙渊”行礼说道： “我教首座归来之前，我等自当助龙首座一臂之力。只是我等修为低微，还望龙首座也为我们怀些思量，莫要推了我们去送死。” “……这是自然。” 双方才刚达成了共识，一道雷暴般的声音突然笼罩在了玄冥观的上方： “本君古阙下殿、镇水降云、持风御电、精灵灾君清池仙女，奉道祖之成命，平玄冥观之乱治，责罪首座以诛灭，诲教弟子而纠改，凡取直以效道祖者，咸有恕也。” 不等“龙渊”说话，几名二品已经互相对视一眼。 这就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并不齐心 三派首座看着已经彻底陷入备战状态的辟乱宗，神情凝重了起来。 这无疑意味着，失序之国将投下力量。而当一份源质出现异动的时候，很可能已经相互联合的母巢和暗影世界都可能有所反应。 几位首座对视一眼，各自开始忙碌着预备降下自家源质的力量。在这方面，早就有能力控制信徒的根源之祸更加悠闲一些，抽空感叹道： “你们好歹是两个天使，浩天又是怨魂，为何连自身的形迹都隐藏不住？” 帕列斯正在丢弃那个被祂寄生的玄冥观弟子的尸首，闻言故意露出了尴尬与勉强的神色。祂仿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是我太贪心了。” “我希望了解授箓体系可以作出怎样的修改，使得创立体系的道祖可以被排除在外。正因如此，才引诱浩天，进入了供奉混沌之子的核心区域。” 话音落下，三教首座都跟着看了过来。 …… 高希纳姆的声音笼罩玄冥观上空，后山当然不可能毫无所闻。 于淼淼将还在虚弱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安抚她因为骤然的声响产生的惊吓。她低声对丈夫说道：“果然，今日还要打。” 张祈道皱眉回道： “今日这般架势，必不如昨日克制。那些留在观内的弟子，恐怕不妙。” 作为起居礼仪的教习，他对年轻弟子们最是放心不下。 …… 同样在后山，魏平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 是仙君！仙君来了。 魏平没有贸然祈祷，紧张地向高处爬了爬，想要更加清晰地看到玄冥观的概貌。 …… 在后山的另一处，白发小眼睛的发福老者同样沉默地飘浮于空中，望着远处的玄冥观。 半晌，他低声自语： “这一天，终于来了。” …… 高希纳姆悬浮在玄冥观的空中，和无数奔出房屋、仰头望向祂的弟子对视。 在他们的眼中，这位清池仙君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不可抗拒，那样的冷漠毫无慈悲！ 据说，坛场彻底损毁，周围寸草不生，便是这位清池仙君，释放出了喷发的熔岩！ 那是熔岩啊！ 已经有弟子本能地向祂伏拜起来，口中诵念尊名，恳求饶恕，立刻就感受到了体内有什么正在被剥离。他们心中震撼，明白了自己从此和玄冥观脱离干系，不受弟子令牌的束缚，更是感恩叩谢，四散奔逃起来。 偏向冥君的玄冥观弟子们也没敢追。这一次，可没有臧冉法师给予他们宽容了。如果当众违逆一位仙君，谁知道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高希纳姆却不在意这份诡异的肃穆。作为被推出来正面对敌牵制的那一个，祂的心里明白，自己要承受的压力，绝不在于此。 而这一次，即使出现危难，远在永暗之河的女神也很难给予庇佑了！ 在表面平静淡漠的严阵以待中，祂突然感受到了天空的震动，感受到了风和云的臣服，感受到了危机即将降临。高希纳姆保持着从容淡漠的样子，转过身体，开启了灵视。 在祂的面前，在玄冥观的西方，无数死灵凭空冒了出来，结成了浩浩荡荡的死灵大军。他们形貌各不相同，却穿着相似的道袍，束着同样的发髻；他们列队整齐，仿佛冥冥中受到了同样的号令，就要向着高希纳姆，发出整齐划一的进攻。 那供奉在玄冥观祠堂的，可是历代首座五十八名，历任大法师近两百人！ 这相当于五十六名序列三，近两百个序列4！ …… 在永恒之暗看来，祂在与“黑暗”的周旋中，费力抽出一部分心神，将玄冥观历年积累的亡灵释放出来，是非常值当的。 这些亡灵都由永暗之河的力量支持，自身形成时有着永恒之暗的意志侵蚀，因此指挥起来格外容易；只是短暂地给出一个命令，他们就能依此执行，而不必持续降下力量，以致疏忽对“黑暗”的防备。 而当那名假冒的清池出现在玄冥观的上方时，牵制住祂，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旦令祂锁定了“龙渊”，哪怕自身能够发挥出天使之王的实力，同样只能疲于应付 毕竟，“天灾”正面破坏力极强，而自己则弱点鲜明，体内意志不合，动作时有混乱； 毕竟，自己未曾料到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本来预备着做诱饵引“黑暗”出手，故而只在居所内布下了拆解隐秘的阵法，却没有任何其他的防护； 毕竟，敌人不仅仅有清池，还有那只混合了“魔女”力量的死灵，还有那只和自身互为克制的花盆，还有那份大约已经还原成非凡特性的天使级“观众”力量！ 就在永恒之暗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借着数百亡灵的纠缠，暂且地松上一口气，专注压制龙渊本人的意志，为堂内的四位二品、为观中无数授箓弟子作出部署时，祂看到高希纳姆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阵盘。 随着祂略作拨动，西山的周边小幡显现，骤然结起一道牢固的防御；银白色的光辉组成一道墙，将那些冲来的亡灵尽数包裹在内。 困阵！他们竟在西山周围布下了阵法！他们早有预料！ 龙开念！一定又是龙开念！ 这小兔崽子！ “龙渊”没有时间愤恨，因为那名假冒的清池已经向着这边驰来。而祂绝不希望清池攻击这里！ 祂稳定心神，操纵的身体，对着屋内的几名二品说道： “可否匀出几位，助我……阻拦外面那假清池……片刻？若是令祂……靠近，吾命休矣。” 按照他的预想，九离派的二品们，必会趁机嘲讽什么“神降容器还怕一只天使”；只有运宗会先行动身。可令祂意外的是，九离派的二品竟然丝毫没有推诿。 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两个竟相携一起走了。去时还在说：“运宗的也出一个。这可是天使，只我们二人岂非危难？” ……你们九离派，一个二品就能比肩天使。由一位九离派和一位运宗搭配，难道不才是正经做法？！ “龙渊”也没法生气了，只能对两位运宗二品说道： “二位不必再动身。我观二品亦会相助。” 随即，祂看到了运宗二品们不太情愿的眼神。 运宗……不爱沾因果。他们待会儿该不会对我的危难袖手旁观吧？ “龙渊”顿时感觉到了不妙。 第二百四十章 转移视线 相较于玄冥观上空，高希纳姆只身引走了两名最强二品，永暗之河内的斗争更加势均力敌。 此时此刻，永暗之河仿佛发起了水灾一般，已经漫过河岸，高涨到了巨大化的女神的腰腹。在沉寂的灰白雾气之中，幽暗无光的河水是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哗啦声震耳欲聋。 但这样的汹涌无法真正伤害到黑夜女神。一团由黑暗和橘黄交融形成的光晕，将祂保护在了湍流中央。 祂挥动着长长的巨镰，并不算太认真地抵御着冲上来的朝生子，一面噙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萨林格尔，你的侵蚀对象是哪些？是永暗之河本身，还是这位朝生子？” “我不想针对到你。这是对你我都有不利的事情。” 在随着这样的话语，朝生子的动作开始出现明显的不协调。祂上一刻还想要轰出拳头，下一刻却做出了撤后的动作。 慢慢地，祂的口部出现了张合——这被灰白的雾气包裹，难以看得那么清晰： “那我们……就此……罢手……” 黑夜女神发出了宁静悦耳的轻笑声：“当然可以。” …… 虽说永恒之暗已经被黑夜女神彻底牵制，根本不可能再作神降；虽说高希纳姆正面发动征讨，必须要谨慎应对：但永恒之暗依然不放心地通过赐予的那面小铜镜，注视着木槿兰。 谁知道“黑暗”又有什么安排？他们召出王清约的亡灵，难道不是要应在她这里？ 此时此刻，木槿兰紧闭双眼，腰间悬着铜镜，默默跪在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像之前，还为自己昨日放走敌人、丢失法宝的过失自我惩罚，全然不知她的神灵已经落入了敌人的节奏之中。 在满室的静默之中，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木槿兰的面前。 来人穿着黑红相间的教士袍，容貌具有明显的外界人种特色，双眼之中有深蕴的恐惧意味。祂甫一照面便双手下按，令木槿兰陷入了沉睡的状态，避免了可能的惊动。 这让永恒之暗顿时有了惊讶： 这个人，祂没见过！ 另外的天使，“黑暗”途径的天使……“黑暗”昨夜竟不曾令天使悉数出动！祂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力量？！ 怪不得“黑暗”敢亲自进入永暗之河的范围，将针对玄冥观的攻击完全交给座下的天使！ 永恒之暗以为，这就是黑夜女神对祂表露出的力量的震慑，以为这位天使即将动用自身的力量，损毁这面已经无力作为神降容器、只能用来投下注视的铜镜。 没想到，这位陌生的天使完全没有这么做。相反，祂直接伸出手，掏出了两颗绿宝石珠子。 绿宝石珠子！ 永恒之暗在愕然中，产生了些许破败的情绪。 这两颗珠子，这个“观众”途径的封印物，不是在被我的意志污染之后，由清池彻底损毁了吗？我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对留下的污染总归有所感应。 这现在的两颗，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在祂满满的忌惮中，那名陌生的天使冲着铜镜，露出了一个平静宁和的笑容。 一只如同多个肉瘤堆叠成小山的灵体从祂的口中冒出。它宛若甩动沙包一样挥动身上的瘤体，一击砸碎了那面小小铜镜。 …… 在玄冥观惊惶无措的弟子中间，一道身影无声飘过。 他头发全白，眼睛偏小，面部和身体发福严重，除却慈和儒雅外，绝对称不上英俊；他在玄冥观中七拐八绕，幸运地没有被任何一名弟子发觉。 他向着龙渊的居所进发。 …… 永恒之暗还不至于看到两颗绿宝石珠子，就确信这是原本攻击自己的那份封印物。 毕竟，就在昨夜的争斗中，臧冉明明先拿出了一对宝石，也借助了它操纵弟子们的心灵，可当他真的被阵法隔绝之后，另外的一对珠子出现于高希纳姆手中，对龙渊的自我意识作出了致命的唤醒。 这无疑表明，敌人的手中可能还有一对赝品。 目前的永恒之暗非常需要确认这一点，以确保龙渊的身体究竟需不需要作额外的防护。在用于窥视的铜镜遭受了摧毁后，祂顿时改为借助木槿兰的法箓投下注视。但当祂将视线调换过去时，永恒之暗愕然发现，那两颗珠子已经消失了。 这就收起来了？专门趁着我视线转换的时机？是用过了，结束了？还是，刚刚那一下，是为了故布疑阵，那枚封印物，确实是损毁了？ 照理说，它也该损毁了才对！ 永恒之暗完全不能放心。毕竟，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几乎是“龙渊”致命的弱点。祂抽调出些许对抗黑夜女神的精力，迅速下沉，将自身的绝对视野投注向木槿兰的心灵岛屿。 这并不那么容易，因为心灵领域不在他的权柄之内。 花费了一段时间，永恒之暗才终于看到了幽暗的海洋，看到了礁石般的岛屿。在确信木槿兰心灵岛屿上并没有曾经出没于龙渊心中的那对绿珠子后，永恒之暗不知是该疑惑还是松一口气。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们又为何故意作出那样的动作呢？ 永恒之暗迟疑着将目光转回了现实，豁然发现了不对。 此时此刻，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木槿兰面前，红黑教士袍的天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那人体表覆盖着银白的盔甲，身形瘦成了竹竿一般，正抓着木槿兰的法箓，卡在一张阵盘上飞快摆动。 龙开念！他这是，这是为身死之人损毁法箓的阵盘！他连这个都会刻？！ 当年我从未分心关注过龙开念。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龙渊到底教了他什么？！ 在短暂的怔愣中，永恒之暗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我不该当他作龙渊的附庸和精神寄托，而该当作敌人的一员，颇有价值的一员…… 现在晚了…… 不过，就这样将龙开念孤零零丢在这里，真当我不能神降么？若是能杀了龙开念，断绝龙渊最后的心气，我还怕短暂将意志脱离永暗之河？ 慢着，那名天使呢？祂难道还会自己走了，把龙开念丢在这里不成？ 梦境！祂在木槿兰梦中！祂甫一照面便强拖木槿兰入梦，并非只是为了控场！而后祂刻意拿出那对珠子转移我的注意，就是为了趁机入梦，且不被我发觉！ 不，不能妄下定论。那珠子是真的障眼法，还是同祂一起入了梦，我根本不知晓！ 永恒之暗追着要去梦境之内查视，却看到那名天使一闪身又冒了出来。 下一刻，祂取出了一枚鸟形黄金饰品。 一滴被分割得只剩一半的幽黑水珠落到了木槿兰的头顶。那滴水，永恒之暗再熟悉不过。 永暗之河的河水！ 他们，想借永暗之河的河水模拟身死之相，由此断绝木槿兰和法箓的联系？ 永暗之河眼睁睁地看着木槿兰的身体逐渐衰败死亡，看着龙开念手疾眼快地完成了法阵的最后一步。随即，整个视野砰然碎裂。 第二百四十一章 师徒相逢 木槿兰的面前是一扇门。 门里是大殿的后堂。那是首座书写祭词的地方，也是为首座存放手笏的地方。换句话说，每次春祭开始前和结束后，玄冥观首座都需要出现在这里。 此刻，伴随着木槿兰的近前，后堂的大门突然自行打开了。 那吱呀一声，阳光都仿佛震了震。 木槿兰看清了后堂内的景象。她已经生死相隔十余年的师尊正倒在后堂的桌案前，头颅发生了明显的变形和开裂，血水混合着脑浆流淌，沾得到处都是。 而在师尊的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收敛的阴冷气息，仿佛只是靠近都会令人生机消散；他举着专属于首座的朝笏，手中的器物、衣袖和裸露的皮肤上，溅满了血迹和脑浆。 那是分明来自师尊的血迹和脑浆。 而那个人，那个杀死师尊的人是……木槿兰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师尊看着自己叹气：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过于盲听盲从。” “所幸你还年轻。若是日后得以改正，便有潜力更上一位；若不能，你且安心在三品上呆一辈子，也够你一生荣光了。” 可师尊很快就去了，突如其来，莫名其妙。没有人再看着自己，没有人再点醒自己。在那样骤然失祜的时刻，自己是不是也盲听盲从了？是不是没听师尊的嘱告了？ 明明有人告诉过自己，师尊是枉死的，是被龙大法师亲手杀死的呀！ “孽徒！为师当年枉死于龙渊之手，今日你却要与他为虎作伥么？” 是谁？谁在说话？ 木槿兰茫然回首，看到自己的身后，那渐渐从记忆中淡去的师尊，正从一个外形狰狞、泛着红光、还插了几枚小幡的花盆中生长出来。 他看着她，目光血红饱含责备。木槿兰迎上这样的目光，本能地想要噗通跪倒在师尊面前。 我，我真的错了，是吗…… 可随即，王清约责备不满的神情骤然一变。与此同时，木槿兰也迅速察觉到了变化： 某种恐怖到令她臣服的气息，突然将整个世界笼罩。无论是房梁屋檐还是参天巨树，都在这一刻发生了明显的坍塌、损毁和风化。 它们飘扬在空中，成了一粒粒粉末。 木槿兰觉得，要不了多久，自己也将化为一粒粒粉末；不需要在未来多久，此时此刻，她已经感觉到了身体干瘪，思绪沉寂。 她的双脚已经消失，接下来就将是双腿，是身躯，是头颅。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和这个世界一样，彻底变为消逝在空中的飞灰，再也没有踪迹。 直到师尊膨大的身体，突然挤到她的面前。那身体勉力将她包容，硬拖着她进入了泛着濛濛红光的大花盆中。 师尊……救了我…… 木槿兰茫然张嘴，却只能发出金属摩擦硬物般的刺耳声音，她并没有注意到： “这是……” 这难道不是冥君的气息？ 在她的身边，阔别多年的师尊重新成型。他的身形无规则地膨胀和收缩，眼中的怒火和杀气是她所从未见过的： “冥君……祂见我逃脱，竟不惜杀你来灭了我……当初无故亡我，难道还不够……” 冥君要灭师尊，而师尊护住了我……木槿兰暗含恐惧地想着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渐渐变得飘飘荡荡，仿佛脱离了实体。 直到一股毫无缘由的情绪随之从她体内翻涌向外，令她想要繁殖，又想要杀戮。 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王清约的亡灵带着满满的杀气，怒吼道： “今日，我们必要向龙渊、向冥君讨个公道。”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这座大花盆中，有符咒的光芒闪过。 …… 当九离派的两位二品到达的时候，玄冥观弟子的头顶，终于出现了火焰与雷击的对峙。 无数弟子想要躲，又躲无可躲。身边的树木被闪电劈得焦黑，砖石被火焰崩起四溅，可他们只能没头苍蝇一样地来来回回。 怎么办？昨日臧法师出面允我等逃脱，我等未曾抓住机会，如今便只能生死由命了么？ 我怎的这样傻？臧法师说得清楚，那是神明相争，是会被殃及的呀！ 开始有弟子不管不顾地向观外逃去。转投神灵是太严重的事情，一名小小弟子哪知道怎么做出决定；可看到危险就逃，这是人的本能啊！ 小弟子越过被战斗笼罩的区域，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而下一刻，他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两个人： 是乘着巨大蛟龙的吴大法师！是身披银甲的刘大法师！ 小弟子才刚一怔，才有了本能的畏惧，就发现刘大法师手中的银光长剑已经向自己劈砍了过来。在头颅滚落于地中，大法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玄冥观之中： “凡无故奔逃者，斩立决。” 没有弟子敢动了。 其实，这是十分愚蠢的决定，因为对于永恒之暗来说，针对自身的信仰是十分重要的支持。无论是以龙渊的身体成为旧日，还是在黑夜女神身上苏醒，这些信仰都可以有效维持自身意志的活化，对抗身躯主人的意识，以及萨林格尔。 而不允许弟子奔逃躲避，岂不是要让他们在神灵的斗争中无辜波及死去么？ 然而下一刻，吴冕突然掏出了一面阵幡。随着她将最后一个元素插入到适当的位置，一座以全观为域的阵法当即成型，所有弟子都被笼罩在了银光之中，笼罩在了阵法的保护之下。 虽然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料太多，可原本就打算以身为饵、诱发神战的“龙渊”，怎么可能对弟子的防护毫无准备？ …… 木槿兰从自己残破的身体中脱离出来时，一眼看到了地面上破碎的铜镜。 在铜镜旁，自己的尸身已经彻底腐败，血肉残缺干瘪，绿色的尸水流了一地，连骨骼都变得灰败酥脆。 木槿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死了…… 下一刻，她的目光中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 太乙救苦天尊！ 你为何杀我！凭何杀我！ 我也要……杀人……杀尽这玄冥观！ 她伸出手。源自冥界的力量开始汇聚，在她的手中凝成了一柄细剑。她持着这柄细剑，飞速向外驰去。 至于她的师尊，至于那只师尊携带的大花盆，被她忘了个干净。 那些念头仿佛被偷走了一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六个天使 刘末旸斩杀弟子的怒喝，直接传到了玄冥观的另一头。无数弟子为之战栗。 但有一些没有。 一名弟子看着面前的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臧，臧法师，您瞧着和以往不同了。” 头发粗黑，面容妖异的臧冉看了他一眼，神态依旧温和： “我要从这边拆去防护的法阵；你们若是不愿意趁乱逃离，想要留在玄冥观，就离我远一些。” “当心，不要往首座和大法师那边去。” 说罢，他不再去看周围的小弟子，径自低下身去推算身边小幡的排布。 比起从外界破坏，当然是从内部拆解更加容易。 一旁的小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臧法师，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 玄冥观的某个角落里，逐涛看着天空中泛起银光屏障，轻舒口气： “幸好来得早，不然还进不来了。” 他没有继续向龙渊的居所进发，而是率先隐蔽了起来，等待着时机的降临。 …… 高希纳姆竭力驭使着狂风，阻拦不断轰向自己的火球，阻拦时不时伸过来做出缠绕的蛛丝，只能偶尔抽出空隙，给对方一道闪电。 面对两个接近天使战力的九离派二品，祂多少还是有些吃力。 尤其是还有男声女声在交织回荡：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注一） 在一句句诵念声中，高希纳姆渐渐觉得身体疲惫，觉得动作迟缓。终于，祂不慎被一道蛛丝缠住。 幽黑的火焰顿时烧了过来。那不是一般的火焰。那是带着诅咒的火焰！ 而“天灾”无疑是不善于应对诅咒的天使之一！ 高希纳姆并没有感到惊慌。祂终于抬起头，看向了空中的某个方向。在那里，一名衣袍黑红的女士随之显现。在祂指尖的挥动中，高希纳姆连同缠绕祂的一截蛛丝，都跟着被抹除了干净。 情况突然，两名九离派二品难免有所怔愣。高希纳姆却已经从另一个位置显出了身形，率先给了诵念诗句的男女一道闪电。 参与战斗的他们当然在法阵之外。只是方才他们被九离派护在身后，令左支右绌的高希纳姆根本没有机会针对。 至于那道黑红的身影，已经再次进入了隐秘之中。留下的只有永恒之暗的再次惊愕： 又是一名天使！又是从未现身过的天使！ …… 永暗之河内，幽暗的洪流已经愈发高涨。开始有水珠企图穿透黑色和橘黄的保护层。 即使黑夜女神及时作出了躲避，属于永暗之河的气息依旧侵染上了祂的衣袖，缠绕上了祂的一只手腕。 黑夜女神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淡淡看了伤处一眼，就继续向永暗之河发动攻击。 这样的小伤奈何不了祂，只是需要时间来去除。这将意味着自己未来一小段时间的行踪，会暴露在永恒之暗的注视下。 对祂来说，这不是什么太过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这一次不能趁机毁灭龙渊这个神降容器，祂早晚要被四份源质的力量彻底杀灭；而龙渊若是死了，一点永恒之暗的注视不会干扰祂任何动作。 黑夜女神继续认真抵抗着永暗之河的力量。这令祂敏锐地发觉，在成功侵蚀到了自己后，永暗之河的力量有了转移离开的迹象。 是觉得已经标记了我，剩下的任务就是撑过这段时间，等待其余的源质合力围攻吗？ 黑夜女神立刻冒险放松了自身的防御，将力量转为攻击： “看来你终于计算清楚，我有等价于六名天使的战力留在玄冥观。” 六个？假冒的清池，那只有魔女力量的死灵，两个新冒出来的天使，那个花盆，还有那份“观众”的封印物？ 祂的意思是，那份“观众”的封印物真的还在？还能发挥出相当于天使的力量，而非只是最基础的非凡特性？ 可若是如此，祂又何必说给我听？用作隐秘的后手岂非更佳？ 就在永恒之暗想这些的时候，黑夜女神还在轻笑低语： “你可以离开。这样我也能抓住这个机会，在某种程度上掌控永暗之河。” “由此，我将不再担心那几份源质合力击杀我。” 幽暗的洪流有了短暂的停滞，随即，不得不集中力量，再次攻击那个已经变得薄弱的黑色与橘黄的茧。 …… 木槿兰的心中燃烧着杀戮的火焰。尽管她已经根本没有心了。 她以一种奔跑所不能有的速度飞出自己的居所，一眼就看到两名三品授箓弟子相伴围堵在面前。她看着面前的三品弟子们，大声喝问道： “首座负我！尔等可愿相助？” 对于三品往下，永恒之暗想要直接联通，传递意志，还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的；因此这两个弟子围在木槿兰的屋前，只是受到了暗中的引导，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形。看到木槿兰变成亡灵，还是这一副癫狂的样子，他们顿时愣了。 就这么一个迟疑，木槿兰直接提起细剑，刷地洞穿了其中一人的心窝，带着无尽的凶光看向一旁的另一名三品弟子： “可愿助我？！” 那名三品弟子脸都吓白了，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连声说道：“愿愿愿！弟子愿助木师叔！” “那便与我来！”木槿兰不由分说扯起他的衣领，向着原本的方向继续飞驰。 那名被她提着的弟子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这样的不对劲，必须尽快通知其他人，通知首座。他借着被提起的高度，瞥见了路过的一名五品女弟子，连忙疯狂向她打眼色。 那名五品弟子刚刚注意到他，木槿兰却直接将他一丢，令他重重摔在地上，喝问道： “怎么？你不愿助我？” 说罢，也不等那名三品弟子回复，再一抽细剑了结了他。 那名五品女弟子吓坏了，掉头拼命往相反的方向跑去。木槿兰看着那名弟子逃远的身影，喘着怒气记下了她的容貌，再次向着原本的方向行去。 “首座负我！尔等可愿相助？” “大法师您……啊！” 尸首滚落于地。 “首座负我！尔等可愿相助？” “您怎能……啊！” 尸首滚落于地。 “首座负我！尔等可愿相助？” “我不……啊！” 尸首滚落于地。 木槿兰看向路途中出现的第七名弟子：“首座负我！尔等可愿相助？” …… 注一：引自《九歌·国殇》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染因果 当木槿兰开始杀人的时候，玄冥观就彻底乱起来了。 一剑一个三品啊！谁会觉得自己比三品法师更有能力抵抗？ 恐惧以木槿兰的运动轨迹为中心，迅速地向着四周蔓延。哪怕是那些感恩大法师布下防护阵法的，这会儿也害怕动摇了起来。 杀人了！大法师亲手杀人了！ 这种时候，最先安抚弟子的，竟然是臧冉： “你们先站过来。这阵法还可以改。只要将不同区域彼此相隔，木大法师多半不会往这边走。” “来，诸位也帮个忙。有哪些弟子已经学了易的？” 几位天使还在各处打斗，无数弟子还在恐惧逃窜，他们这里已经友好合作起来了。 …… 九离派首座打量着还在冲杀战斗的阿尔杰，打量着飘飘摇摇跟在帕列斯身后的浩天，撇着嘴露出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笑。 祂望向了面前的一个巨大的法阵。 这个阵法位于辟乱宗的中心，属于防备最严密地方，也是浩天被困的位置；法阵上面小幡林立，描绘的花纹邪异复杂，只是看一眼就让人眩晕失控，觉得心底的邪恶念头不断升起，旺盛滋长，并且有了混乱的趋向。 “我说方才怎的母巢与暗影世界出手这般快。原来祂们仨竟有个交融力量的阵法。” “怎么回事，祂们不怕谁趁机吞了谁么？” 祂看似随意，其实带着谨慎地向前，仔细查探道： “若是靠着这法阵，我们能否追溯到另两个教派的踪迹？” 一旁向来耿直的一品学者已经接话了： “理论上不太可能，不然他们太容易被一锅端了。”话说完，又被擅长童话魔法的一品识者拉了一下。 那位一品识者接口说道： “这一样东西，得赶紧毁去了才好。免得母巢与暗影世界随时可能借此出手。虽说他们没必要这么帮着辟乱宗，但万一呢？” 帕列斯在一旁不说话，脑子飞快地记录着阵法的每一个纹路。 …… 永恒之暗明白，龙渊的身躯是祂致胜的关键。祂不仅维持着房间内的阵法，消绝房间内的任何隐秘的力量，避免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时刻注视着居所的周围，利用位格带来的绝对视野，避免悄悄靠近的危险。 因此，当木槿兰一路向这里而来时，祂早就看见了。 因为“龙渊”不便于离开，吴冕和刘末旸又已经倒在了假清池的攻击之下，木槿兰更是连法箓都没有，所以永恒之暗其实缺乏阻拦她的方式。祂不得不操纵身体，对两位运宗二品说道： “不知二位，可否……为我拦一只亡灵。那原是我观……中的二品木槿兰，如今却是糟了……‘黑暗’的毒手。” 之所以有这样的请求，不是祂忌惮一个二品大法师本身，而是“黑暗”支使手下费尽心思地将她的灵体抽出来，总不能只是为了在观中乱杀人。偏偏永恒之暗的绝对视野看了她不知多少遍，却看不出半点异常。 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两位运宗二品欣然应允。可等到他们走到门外，却听到了木槿兰的怒喝，隆隆仿佛能够动摇山林： “龙渊，你代行冥君之责，却杀我师尊，如今又戕害于我，此仇不共戴天！” “今日，我必要与你斗个你死我活！” 龙首座残害观内弟子？ 两名运宗二品对视一眼，年轻的那位迅速闭目祈祷；中年的那名二品则向着屋内说道： “这似是贵观自家事务，我们外人恐是不便插手。” “我二人之力，还是留着对付‘黑暗’为好。” 说罢，两名二品各自向着左右两侧横踏一步，让开了。 让开了！ 别说是“龙渊”本人，连躲在不远处的隐秘内，防备可能意外的赛缪尔和龙开念，都跟着愣住了。 这，这真是不沾因果啊！ …… 不远处的小屋内，白发小眼睛的逐涛听着木槿兰震耳欲聋的咆哮，叹了口气。 “中和持心，方正以秉，却要凭白遭此骂名，只怕死后都不能洗脱。” “也罢，至少我不会负了对你的承诺。” 他闪身离开小屋，再次向着龙渊的居所行去。 …… 后山上，屏息中的夫妻二人听到了木槿兰隐约的话语。 “首座最终会怎样？”于淼淼有些茫然。 一旁的张祈道看着远方，不发声。 …… 而另一处，魏平已经跪伏在了高处，于心中默默祈求。先前抱有投资目的的健壮弟子注意到他的动作，犹豫着，也在他背后跪了下来。 而在他们身后，被掩藏在土堆里的小小孤儿闭上眼，默念着龙开念的名字，仿佛这能给予他暗夜中的温暖。 …… 高希纳姆同样能听到木槿兰的话语。 快结束了……祂这样想着，注意到对面的两名九离派二品神情有所变化，露出了颇为古怪的神色。 明明互相对峙、实则目的相同的两方，同时对最终的结局有了把控。 一名九离派二品随之释放出大片灰白的浪潮，将高希纳姆团团围起，似乎是想要让隐秘之中的那位天使再无落脚之处；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形骤然一闪，避开了身后突如其来的攻击。 那是一只尖利的狼爪。 一击不成，那名“黑暗”的天使再次避入了隐秘之中；但祂的动作无疑表明，祂将短暂参与这场战斗。 祂已经展露出了神话生物形态！ …… 一个玄冥观弟子将小幡插进指定的位置。他听着空中回荡的怒喝声，忍不住问道： “臧，臧法师，这些都是真的吗？” 臧冉手中动作不停，声音温和如许：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 “最后谁赢了，你们跟着谁就是。” 话虽如此，可我们也懂是非曲直呀。 小弟子们彼此对视，默不成言。 …… 三教首座正是摧毁阵法的关头，运宗的那位老者突然迟疑着发声了： “玄冥观，似乎起了内乱。” 呃？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祂。连浩天都转过了头。 “他们的大法师打到了龙渊门口，怒斥他杀师长，诛同道。” “‘黑暗’的一方没有出手吗？”那位一品用者沉声发问。 “只是派出了假冒的清池，被九离派的两位二品拦住了。” 这——静默之中，还是九离派首座的狂笑声率先响起： “祂龙渊不会栽在自己人手里吧？咱们快剿了这些泥猪癞狗，我要去瞧玄冥观的热闹。” 九离派想做什么？三位墨家首座彼此对视，开始犹豫要不要在外面拖一拖。 反正“黑暗”没有出现，大约就是不想硬碰硬，只想先瓦解玄冥观的信徒。那个假清池已经被拦住了，余下信仰的事，我们也不好插手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甜心炮弹 灰雾上的梦境中，被抢走了手机玩的周明瑞只能可怜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当电脑的音效在耳机中出现自然的停歇时，已经开始渐渐忘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可疑的声音。 是一声~~~~的喘息。 周明瑞急忙摘下耳机，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在他的身边，原本靠坐在床头玩手机的霍小姐，不知何时向内收拢了自己的羽翼，将身形紧紧包裹了起来。她的双腿交叠着向后缩回，只在羽毛的间隙中露出被金色丝带缠绕的双足。 他的手机被丢在了床褥上，屏幕已经暗下。 周明瑞产生了本能的担心： “你怎么了？” 一时没有回答。 即使没有清醒的自我认知，在潜意识的影响下，周明瑞依旧有了慌乱感。他连忙立起身奔到床前，正对上霍小姐从翅膀的缝隙中抬起的双眼。 那双眼睛隐隐泛着红，雾蒙蒙如同晨露中等待着剥皮的莲子。红晕像浪潮一样在她的颊上泛滥。 ~~~~~~~~~这一段其实没有啥，只是我写的时候正好是第一次被屏蔽的那一天，因为过于愤怒，就码了一些显然不能被神兽放过的描写。你们想看可以去看，不看也不影响剧情，只有两百字~~~~~~~~~~ “我没事。” ~~~~~~~~~ “是，封印物的，负面影响。” “等到停止使用，就好了。” 封印物？霍小姐用什么封印物了？她不是一直呆在屋里吗？ 周明瑞愣了一下，才想起“观众”可以分割身份，这应当是她其他的身份蔓延过来的影响。 “你，可不可以，不要看了？”霍小姐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委屈。 啊？哦！周明瑞终于回神了，清清嗓子应了一声“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 他再次看了霍黛丽一眼，确定她被羽翼完全包裹，没有办法观察自己身上的细节，这才微微弓着身体，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面。 他逃避似的带上了耳机。 …… “龙渊”看着门外向两侧撤开的运宗二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木槿兰还在疾速向自己冲来，手中的细剑有现实与虚幻交织的幽光。 没有时间犹豫了！“龙渊”稳定心神，掌控好身体，将衰亡力量释放向外，直直朝着木槿兰压过去。 这样的力量，不仅本身可以令敌人彻底消亡，更是对死灵有源自本质的压迫！ 然而木槿兰只是顿了顿。下一刻，她的周身红光骤起，腹间的位置，竟然显现出了另一样事物。 那是一个外形狰狞扭曲、雕刻残忍交配场面的半身花盆，上头插着林立的小幡，此刻正散发出浓郁的红光。 在木槿兰成为灵体离开肉身后，那只被她遗忘的大花盆，竟然就被她容纳在体内！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她的杀戮情绪怎么可能强烈到那样的程度！ 而这件封印物之所以连永恒之暗的绝对视野都无法发觉，则是因为上头林立的小幡，分明正是昨夜厮杀时保护祭坛的法阵，是借神灵之力、结域隐秘的法阵。 又是龙开念！ 永恒之暗已经不顾上后悔轻敌了。在阻隔失败的短短时间内，木槿兰已经冲到了门外，举剑就要向敞开的大门后唯一的一人刺去： “龙渊受死！”她的声音震响了房屋。 ……对于运宗二品而言，他们不愿对木槿兰出手，却不能不为我抵御这份有“母巢”对应力量的封印物。“龙渊”这会儿不再顾忌。随着银色细芒爆开，硕大的花盆掉出到了木槿兰的体外。 不对！这，这太轻易了！正要请求援助的“龙渊”一滞，眼睁睁地看着红色大花盆在地上不规则地滚动，看着两只圆滚滚的绿色宝石珠子滚落而出。 它们带着隐约的濛濛红光，在自我翻滚调整方向后，径直弹跳了起来，向着“龙渊”直直看去。 它们中心的黑点拉直成竖瞳，它们的整个表面，泛起了隐约带着红色的耀眼金光。 那份“观众”封印物！ 在这一刻，永恒之暗根本顾不上错愕，顾不上迷惑它究竟是怎么在驱除污染后复生的。 祂抽离了注视着高希纳姆的意志，抽离了注视着居所上空、给予绝对视野的意志，甚至抽离了一部分和黑夜女神纠缠交战的意志；祂将所有活化的意志降临于龙渊的身体，在瞬间得到了绝对的掌控权。 下一刻，他毫不迟疑地凝成巨剑，向着那对绿宝石珠子狠狠劈下。 …… 就在“龙渊”针对那对封印物时，一道另外的灵体，跟着从“0-12”里漂浮了出来。 他须发全白、面容精瘦，带着满身的红光和淡淡的杀气。和木槿兰相比，他明显清醒得多。此刻走到居所门前，对着门外的两名运宗二品说道： “二位也算与我是旧识。此乃玄冥观内务，还请二位退避。” 两名运宗二品对视一眼，各自预见到了可能的危险，于是整齐划一地向后退了几步，避得远了些。 “我们再给首座说一声吧？” “好。” …… “龙渊”确信那对绿色事物彻底损毁，确信自身的神灵意志没有得到进一步的驱除。 祂狠狠松了一口气，令意识重新回归了和黑夜女神如火如荼的战场，也回归了高踞的居所上空。 祂要利用自身的绝对视野，警惕其余的危险靠近。 可祂的目光一顿。 在祂的视野中，一名金发挽起、容貌绝美的白袍天使正站在龙渊的面前。祂目光纯净，笑容甜美，轻轻捏起了手中的一枚符咒。 那是源自黑夜女神的安眠符咒，是利用永暗之河的河水制作的强力安眠符咒。 她粉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古赫密斯语的单词： “沉眠。”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有条不紊 “你说什么？玄冥观那位王首座的亡灵出面了？”九离派首座的话语中，讥讽明显多过不可置信。 “你们说祂怎么就是想不开。既然自家有所威胁，无法全力掌控座下弟子，那便学你们墨家，广招信徒，全赖信仰之力复苏也成啊！” 祂没管永恒之暗如果学习知识之妖的复苏方式，就要和墨家争抢信徒，令本就与自家对立的玄冥观更加强敌环伺；祂只是自顾自抱怨道： “如今闹得这上不上下不下的，祂倒是搞得声势隆重，将我们全都请来了，结果自己家的后院先要着火。” 墨家的一品识者温温柔柔地说了句公道话：“这里必定有‘黑暗’的推动。” 九离派首座反口就回了一句：“苍蝇哪叮没缝的蛋呢？” 才刚被辟乱宗潜入了的墨家顿时没法接话了。 运宗是全程不多言的。这种时候，帕列斯站出来打圆场： “看来黑夜并不打算主动袭击龙首座，只想先挑动玄冥观的内乱，瓦解那位的信仰之力。几位首座还着急返回玄冥观吗？” “如果不急的话，我就不送你们了。龙首座对我似乎有许多误会，我可不想再与他碰面。” 九离派首座似笑非笑着看了祂一眼，千娇百媚地说道： “那我们自个儿去吧。要我说，这余下清剿辟乱宗的事，也不必三家合力出手了。辟乱宗事关你们墨家，你们就先留着。我先返回去帮帮我们龙首座。老头你呢？” 运宗首座摸了摸胡子，笑呵呵地说道： “我还是留下作出防备吧。毕竟，母巢和暗影世界或许都在虎视眈眈呢。” …… 高希纳姆在激战之中，突然被隐秘了一个瞬间。 祂听到了黑夜教会那位天使的声音：“我离开一下。”祂要去使用特殊的方法通知黑夜女神，免得祂在永暗之河做出了过久的不必要的牵制。 快结束了啊……那位“正义”小姐已经开始动手了吗？高希纳姆想着“愚者”教会的那位美貌天使，想着自己被当作实验品的痛苦经历，顿时一个哆嗦。 ——这样重要的战斗，这样核心的环节，怎么可能事先不作准备，不作试验？高希纳姆当初被黑夜女神侵蚀过一次，正是良好的尝试对象，因此无法选择地贡献出了自己。 而我就这么可怜地被黑夜反复侵蚀，不，是黑夜女神，伟大的崇高的无可比拟的黑夜女神，我永远的真正的信仰。 我要感恩伟大的崇高的女神没有为了完全复现战斗场景而将我彻底污染。那样的话，途径不同的我只会不可逆转地失控。 高希纳姆认命地想着，注意到面前的微黯撤去，敌人重新显现。 祂深吸口气，专注地作起应对。 从现在起，危险不会来自玄冥观，但依然要当心九离派。 …… 永恒之暗已经明白，祂被骗了。 操纵龙渊心灵的，根本不是什么封印物，而是一名天使，一名活生生的天使。 这样的算计和伪装，是祂完全没有想到的。 永恒之暗还有几个细节没有想通。如果现在给祂时间安静地思考，祂还会意识到这里有“重组”的力量，有属于诡秘之主的力量，从而确信之前的一切都是骗局，有了呼唤其余几位首座归来的理由。 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祂无疑没有机会作这样的审视。 永恒之暗没有抱着侥幸，觉得那名“观众”天使在这样神灵级的沉眠力量下，将无法保持清醒——“黑暗”不可能没有事先给予祝福。 而敌人接下来的攻击，无疑要围绕梦境展开。 在祂的注视之中，梦境果然发生了变化。龙渊的居所还是龙渊的居所，但它的对面，已经立起了一座由巧克力和糖果打造的高大宫殿。宫殿大门紧闭，有美妙的钢琴声不断传出，门口的风铃叮叮地响。 天空有点阴沉，只有一缕淡淡的阳光照进龙渊的房间。 梦境迷宫？祂难道不知道，我是梦境领域的神灵，对于这样借助梦境的心灵攻击手段，并非只能被动压制，还可以主动攻击？幽黑阴绿的无形空气凝聚起来，咣当冲开了龙渊的房门，向着对面的糖果宫殿围拢了过去。 污染的事，是实打实的对抗，没什么计谋策略能用来在劣势中翻盘。这样的对抗，比的就是实力，是一照面的先手。 看到对面的宫殿尚未开门，永恒之暗觉得自己终于拿到了一点主动。 祂并没有主动打开宫殿的大门，这无疑会将战场开辟到对方熟悉的领域；而祂也不需要这样做。对面的天使如果想要治疗龙渊，必然要离开自己的领地，进入对方的房间。 永恒之暗有了信心：祂不可能不走入自己的围攻。 可祂真的没有走出来。 在宫殿镶嵌着宝石般糖果的大门上，某个位置突然发生了虚化。随即，一只细白的小手伸出了一点点。 整个梦境迷宫，顿时被天使层次的安抚彻底压制。 开门？！你一个“观众”，你为什么会开门？！ …… “你似乎有些犹豫？是想要全力神降到龙渊体内吗？”黑夜女神轻轻笑着看着时而汹涌，时而平息的河水。 “如果让我抓住机会，和永暗之河建立了联系，龙渊没有能力从我手中抢走它。” “何况，我们的‘观众’尤其擅长应对污染。当局面已经由祂把握优势的时候，你投下的意志越多，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必要欺骗你。你轻易就可以验证。” “当然，你想这样做，我也非常高兴。当我已经成功地将‘观众’送到你的面前，我们就不需要再拖延时间。你想耗费多久都没有关系。” “只是不要让根源之祸抓住机会，令我们两败俱伤。” 想想这名“观众”竟然可以在梦境迷宫中开门，未知确实令永恒之暗失去了战意。抓住这样的机会，黑夜女神发出了小夜曲般的邀请： “以后，我来和你作伴。” …… 龙开念带着赛缪尔找到合适的视角，避开两位运宗的二品，关注着首座居所的动静。 他们是负责防备意外的后手，需要随时了解情况，及时出击。 砰。他听见首座居所的正门关上了。 怦。怦怦。怦怦怦。是心跳。 龙开念深吸了一口气： “我，我一会儿可以进去吗？” 他觉得口干舌燥。 一旁的赛缪尔语气温和： “如果最终灭杀龙渊的力量不是我，我没有资格给你允诺。当然，无论是谁，在最后的死亡时刻，你都不可能留在旁边。那样的力量你无法承受。” 龙开念张了张嘴，又闭上。他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只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些不能接受。 “我，我想再看他一眼。”他重复着自己的请求，声音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颤抖。 赛缪尔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将目光转向隐秘的外界。在距离龙渊居所不远的位置，一位白发小眼睛的发福老者正飘荡着凑近。 “他果然来了。” 赛缪尔看向龙开念。他的脸上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仓皇。 “你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带你进去。” “好。” 当面前的微黯消失，当双脚踩到了真实，龙开念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他刚想清清嗓子，就发现逐涛早有预料般地转过了头： “你想见见你爹？” 他没等龙开念回应，自顾自转过了身：“跟我来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他死了 此时此刻，奥黛丽依然站在梦境迷宫内，站在属于自己的糖果宫殿门后。她金发挽起，穿着简易的白袍，以金色丝带缠绕双足，背后四对羽翼雪亮。 她的腰间没有源自历史的镜子，也没有那根心上人赠送的手杖。 可她的手就那样穿过了大门，伸向了屋外。 在梦境迷宫里使用开门的力量，是她从第一次见到克莱恩的梦境迷宫，发现各个连廊并不互通后，就希望完成的能力。星之杖固然能够做到这一点，可是对应源堡的力量在和天尊的对抗中未必能稳定使用。 奥黛丽需要一个基于自身、而非诡秘三条途径的非凡能力，来开门。 幸而她是星之杖的主人，有理由相信自己可以越过非凡途径间的界限，更何况“开门”只是最简单的非凡能力。而身为“观众”，内心的相信代表着一切。 因此，才刚到达西大陆、脱离天尊可能的注视，她就秘密练成了这个借助心灵力量的技能。 其实开门的动作，本质上依然是打开了梦境迷宫的房间。可这样的开启足够意外，永恒之暗完全不曾预料。因此，环绕在周围的污染，完全没能及时发出攻击。 等到被安抚压制的污染终于回过神来，要对这个莫名其妙穿透房门的敌人作出反制的时候，已经有一连串的情绪和景象被递送了出来。 那是龙渊初为人父时，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忐忑与欢喜； 那是他看着妻子指导儿子牙牙学语时，心中守护妻儿的坚定责任； 那是他骤闻妻子噩耗时的悲痛； 那是他在仪式的紧要关头，发现妻子灵体异变时的惊慌与愤懑； 那是他忍痛终结仪式，看着那熟悉的容颜露出陌生的神态时，心中徘徊的愤恨和隐忍； 那是他发觉儿子出众的天赋时，内心的期盼骄傲与隐隐不安； 那是他愈发察觉不对，决心放手一搏，向逐涛交待遗言时的决绝； 那是他沦为败者，万念俱灰时，被儿子的恐惧目光骤然惊醒的自恨； 那是他十余年的反复挣扎和苦苦支撑； 那是父子最后一次相见时，彼此的期盼和珍重。 在梦境迷宫中对应龙渊的居所内，在满屋翻腾的阴绿色幽暗中，一束光照了进来。 它穿透了沉重与阴森，穿透了疯狂与残忍，于光明中带上了坚决的血色。 让我，死吧…… …… 龙渊的居所内，龙开念看着软倒于地的父亲，本能地想要上前一步，抬起脚后，又顿住了。 身边逐涛的声音略显苍老： “他说过，如果他已不再是他，那么就请我将他杀灭，令他彻底不再留存于世间。” “他想要干干净净地消失。” 这才是龙渊在和女神交易中的付出。他早已准备好如何终结自己的生命。 “你爹是心志坚定之人。”逐涛看向龙开念，“你得像他一样。” 龙开念咬着牙点头。那样的点头似乎就足以让他力竭到痉挛。 “看过了就走吧。以后好好生活。” 龙开念只会点头了。他推开后门，走出房屋，身影被抹除进入隐秘。 他甚至不敢回头。 …… 吱呀。奥黛丽打开了面前的宫殿门。 对面的房屋洞开着，更多的阳光穿破了云层，照在地面的砖石上。血色在淡淡弥漫。 奥黛丽看着这一幕，慢慢地举高了双手。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由心灵力量具现而出的，微缩的炙热太阳。阳光开始照亮天地间的阴暗。 有污染靠近她，希望对伤害的源头作出阻止。可对于奥黛丽来说，应对污染是她最熟悉的事情。 在经历过女神事先的试验后，她甚至知道这几条途径的污染和天尊有些什么不同，在应对的方法上有相应的调整。 在自己先手得逞的情况下，在女神说服了永恒之暗意志不再继续发力的情况下，这里的污染根本没有反制之力。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奥黛丽一步步向着对面的房间走去。她的声音平稳。 房间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没有了。” “我信你们那位尊神。贵派神灵对小弟子尚且有心关照，更不会亏待我儿。” “我也信我的念儿。他或许会短暂消沉，但日后必将重新振作。” “这些年，我挣扎太久，而今终能解脱，我已心满意足。” 奥黛丽带着笑安静旁听。她的笑容里有对勇气的赞许，也有共情。 直到声音顿了顿，问道：“你不离开吗？” “这不是我的本体。”奥黛丽柔声说道，“我负责看着你死去。” …… 龙渊的居所屋门紧闭。屋里只剩下了白发小眼睛的发福老者。 他自语着摇头： “我这一生呀，没什么本事，就是认识了这一个一个的朋友。” “旁的事我难以完成，用一位友人的赠予终结另一位友人的性命，倒是挺适合我。” 逐涛将一只手伸进衣物，探入腹腔，很快便掏出了一颗头颅大小、形状毫无规则的团块状事物。那枚团块深蓝近黑，表面有海浪和飓风的花纹，还有一个个复杂令人头晕的符号。 逐涛将团块放置在了龙渊的身体上，沉声用精灵语念道：“苏尼亚索列姆。” 咒文念完，他掉头就跑。 …… “我可以帮你带话。如果你还想对你的儿子说些什么。” 龙渊的心灵房屋内，传来了有点骄傲的笑声： “没什么可说的。我们父子之间，无需多言。” “呵呵，硬要说的话，我受控十余年，从未害过我儿，反倒为他铺下了路。作为父亲，我很得意。” 奥黛丽听得有点愣。她刚刚回过神来，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天空骤然阴沉，狂风席卷起房屋，粗壮到难以比拟的雷击接连落下。 这是高过真神的威能。这样的威能即使经过了梦境的一层隔离，也同样是奥黛丽平生仅见。 眼前的景象骤然破碎。她非常确信，自己的这个身份死去了。 …… 梦境的房间内，周明瑞终于能够专心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却突然被从身后紧紧抱住。漆黑与洁白的羽毛遮蔽了视线，背部全是肢体的温热。 就当周明瑞开始怀疑，霍小姐是不是失去了自控能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我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地步。” “绝对不会！”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对战结束 在逐涛念出了精灵王姓名的那一刻，门外的两名运宗二品凭空预感到了不对。 他们对视一眼，中年的拉住了那个年轻的，二人没有破门而入，也没有以直线后退，反倒奔着某个方向斜向退去。 于是，当超出常人理解的雷电和飓风出现的时候，他们幸运地堵住了离开的逐涛。 “你是何人？何故在此？” 逐涛看也没看地穿过了两个人： “我乃龙渊旧友，帮他了却一桩心事。” 年轻的那名二品想拦，却被自身的预感留在了原地。再要提问，声音已经被雷暴遮蔽得听不清了。于是两名二品不再做什么，只是远避开等待了起来。 周围的飓风和雷暴还在继续，却莫名其妙地没怎么劈到二人身上。 …… 整个玄冥观的弟子都很慌乱。 从未有过雷云这么低，直接塞进了那道防护弟子的银光之内。因为距离太近，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一道道的闪电。远远地去看首座居所的方向，能看到的只有刺目的电光，仿佛一个硕大的雷球，向着四周嗞嗞释放着小小的电蛇。 周围的房屋被风卷起了不知多少座。曾经辉煌的琉璃砖瓦粉碎四散，曾经破败的茅屋小舍随风飞舞。风里卷起的什么都有。有弟子隐约看见了人影，但一闪神就不见了。 这种时候更不可能有呼救声。雷声风声远不是震耳欲聋可以形容。即使是在玄冥观的最边缘，也有弟子在这样的巨大声响中晕厥，更有不少弟子直接丧失了听觉。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约就是臧冉事先组织弟子修改了阵法，令一部分区域被单独分割防护，因此那里没什么人受伤。 在所有人四顾的仓皇中，臧冉望着龙渊的居所，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张张嘴，想感叹些什么，却发现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 高希纳姆悬浮在银光的上方。祂能够感觉到银光在摇晃。 虽然这个法阵足以抵挡神战，但一座防护法阵，从内部破坏当然比外部要容易。 情境的发展不再需要演戏，因此两名九离派二品已经罢手离开。高希纳姆及时了结两名玄冥观大法师的性命后，就只能自己孤零零地飘在风里。 祂看着远处几乎聚集成球的电光，高傲地哼了一声。 这雷电，祂真是熟悉的很。想到那个会释放出这种雷电的家伙，祂到现在还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 祂下巴微抬，看向天空中因为这样的力量、跟着吸聚的阴云，突然觉得神生已经变得不同。 高希纳姆抬起手臂，动用非凡能力略作挥动。阴云顿时被席卷的风吹散。阳光跟着落了下来。 真好看。 …… 于淼淼一下一下地拍着女儿。因为雷暴离得远，所以张语绵只是在刚出现时受到了惊吓，后续就很快回过神来，只是还有些惊魂未定。 “这算结束了？”于淼淼觉得迷茫大过欣喜。 张祈道严肃的表情中同样有茫然： “我们先不要妄动，待仙君进一步指示。” …… 魏平跪直了上身，心中期待不已。 是仙君胜了吧？仙君俯瞰苍生，拨云见日，这是胜者气象！ 他看了看盲目跟随自己的壮硕师兄，看看被两人掩在土堆里的小小孤儿，满怀雄心壮志地闭上了双眼： “弟子魏平，敬告古阙下殿、镇水降云、持风御电、精灵灾君清池仙女……” 他要问一问，仙君对他，对他们，有何吩咐！ …… 女神已经收回了橘黄的巨剑，收回了长长的巨镰。 祂扭过身向着远离永暗之河的方向走去，灰白的雾气随着祂的行进飘荡开。脚下的幽暗河水起伏，似乎有些不甘心祂的离开，但又放弃了。 直到一枚拳头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灰白的雾气，向着黑夜女神的背心而来。 是朝生子，是萨林格尔！ 对于祂来说，如果黑夜女神也随之死去，永恒之暗将只能选择朝生子作为自己复活的身躯。而萨林格尔借此复活的概率，无疑可以大大增加。 然而女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将巨镰反手向后一甩，就比对方更早地抵在了敌人的后心。祂慢慢转过身，含着笑意说道： “正好，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你。” 祂看向永暗之河的上空： “这些灰雾是哪里来的？” 身处敌人的威胁之下，朝生子的声音变得愈加木然： “应当是永暗之河冲破西大陆封印留下的影响。” 黑夜女神的面部动了动： “那它们和那位诡秘之主有联系吗？” 朝生子看了祂一眼，继续用木然的声音说道： “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主动的变化。” 黑夜女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收起巨镰继续向外走去。 这一次，朝生子没有再敢动。 …… 龙开念没什么形象地坐在赛缪尔的隐秘里，倒没觉得多悲伤，只是心里沉甸甸、空落落的。 他忙着发呆，没注意到赛缪尔已经动身。直到祂主动说道： “我去处理那些亡灵。” 之前由永恒之暗召唤而出的那些历任首座、大法师的亡灵，还被困在西山外的阵法里。 龙开念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什么话也不想说。但想一想自己拜过无数次的祠堂，想一想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他还是问道： “他们都得消失吗？” 赛缪尔应了一声。 龙开念点点头，本想就这样算了。可是他突然想起，当王清约进入隐秘，断绝了太乙救苦天尊的控制，慢慢清醒后的话语： “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想干干净净地消失。” 他还记得王首座木然的双眼： “我们都想消失。我们都该消失啊……” 龙开念站了起来：“我去送送他们吧。” …… 臧冉正在召集幸存的弟子们，作出暂时的看管。 黑夜教会没有打算逼迫他们加入，但这些弟子无疑需要在未来得到女神的注视，以防备意外的发生。而由臧冉出面做这件事，可以有效减少弟子们心中的抗拒和敌意。 臧冉正在安抚一名惊慌的弟子，解释大家并非俘虏，无需送出性命，脸色却突然一白。 还没等周围的弟子察觉异常、作出关切，一道亡灵的身影突然从他的体内穿出，直冲上了天空。 ……帕西提亚殿下？ 臧冉顺着他的动作仰起脸。他这才发现，一团红色正如同陨石般向着自己等人砸过来。红色在半空中发生分散，投射出了一颗颗炽热的火球。这些火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弧线，向着帕西提亚攻了过去。 如果帕西提亚还在臧冉的体内，承受这些火球的无疑就是自己！ 帕西提亚殿下不是说过，要利用我的身体作为祂的外壳吗……臧冉只是愣了一下，就迅速反应过来，急忙催促周围的弟子们： “别抬头，我们离开这里。”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要蘑菇 几枚火球对帕西提亚不会是威胁。祂抬手就将它们抹除进入隐秘。 然后祂听到了九离派首座猖狂的笑声： “你猜我在它们中间藏了什么？” 藏了什么？我刻意作出了检查，其中并没有蕴含诅咒的媒介。不然我可不敢将它们带入隐秘之内。 帕西提亚有些迷惑。但在这样的关头，祂不会花费时间思考，只是径直解除了隐秘，令那些火球重新出现于天空。 因为已经进入过隐秘，它们失去了原本的速度，在重新出现后垂直从空中落了下去，没有击中任何人。 九离派首座顿时笑得更加夸张。已经有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小弟子开始因此恶心头晕： “傻丫头，我骗你的！你可真是一骗一个准。” “哎呀，哎呀，你跟那个奇克可真是一对儿呀，一个赛一个的好骗。” 帕西提亚没有什么愤怒的表现，一闪身就要避入隐秘之中。即使心中怀着积累千年的仇恨，祂也明白这不是无故发生战斗的理由。 但祂失败了。 随着九离派首座懒散又妖娆地张开双臂，一道猛烈的吸力从祂的身上传递出来。帕西提亚顿时感受到，体内属于魔女途径的非凡特性变得躁动不安，将要冲破身体，向着吸力的中心而去。 这无疑中断了祂躲进隐秘的行为。 帕西提亚连忙用安宁抚平非凡特性的躁动，但一朵朵幽黑的火焰随之在周身浮现，逼得祂狼狈闪避。 两名九离派的二品大法师隐藏着身形靠近，就要一左一右将祂牢牢擒住。 然而他们扑了个空。一道红黑相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随着祂抬起指尖做出涂抹的动作，帕西提亚在三人的围攻下消失了。 赛缪尔礼貌地冲三人点点头，也跟着避入隐秘，消失不见。 “跑得倒快。”九离派首座没什么遗憾。祂对帕西提亚戏弄多过杀意。见玄冥观的弟子们已经在这短短的交手时间溜了个干净，九离派首座摇曳着身姿，乘着火焰向还残余雷暴的玄冥观首座大殿飞去。 此刻，防护法阵的银光终于破碎，但还没有完全坍塌；雷暴已经有些消散了，但威力依旧不能以常理推测。 狂风开始有所停歇。一些比较沉重的事物，例如大块的铺地大理石、连根拔起的百年巨树等等，已经开始因为速度的减缓偶尔打到彼此，发出沉闷的声响。但砖石、门板、人类的尸体等轻小的物体还在风中回旋，。 雷电在减弱，已经能够看到确切的闪电的痕迹。它们密密麻麻，笼罩了包括首座居所在内的一大圈房屋。 阴云开始变淡，但是依旧没有阳光能够投下来。 九离派首座哼了一声：“这可不是‘黑暗’能做出的攻击。” 祂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这个动作，祂的整个身影都变得不同，明明还是原本的高度，却仿佛顶立在了天地之间。祂身前身后的一根根黑色长发膨大扬起，一只只眼睛在末端睁开，纷纷对准前方依旧惊人的雷暴，冷漠又平静地注视。 随着一道道灰白立体的复杂邪异符号在眼中显现，雷暴由外向内开始被灰白侵蚀凝结，震耳欲聋的暴烈声响被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取代。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的事：破碎的防护银光变成了雕塑，被狂风席卷的各样事物变成了雕塑，密密麻麻笼罩大片区域的闪电变成了雕塑，释放闪电的阴云也变成了雕塑。它们连结一体，完美记录了瞬间的情态。 当一切突兀寂静，连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楚。 这是神灵才能拥有的力量。 九离派首座合拢发梢的眼睛，垂落膨胀的发丝，慢慢睁开双眼。 祂像刚刚一样展露出千娇百媚的体态，带着讥讽笑道： “走吧，咱们去问问，这样的攻击，玄冥观从哪招来的。” …… 奥黛丽坐在恢弘的神殿内，坐在宽广的穹顶之下，坐在青铜长桌的侧方，坐在曾经距离“愚者”先生最近的位置。 在灰雾上呆了将近两天后，她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世界”先生如此积极地邀请自己在灰雾上建立属于自己的梦幻国度。 这里实在是太沉寂了。 没有声音，没有变化，亘古永存的灰雾在脚下，寻常方式难以触及的穹顶在上空，奥黛丽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偶尔能弄出一些响动，时光都将凝固在这里。 在这样的一座神国内，会不会觉得孤单？唔，虽然孤单是人性丰富时才会有的情感…… 奥黛丽放下手中具现出的钢笔，隐蔽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收拢起面前用于分析鲁恩政治、经济、信仰形势的一张张草稿纸，将它们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青铜长桌上。 她站起身，向着宫殿的大门外走去。 她要休息一会儿，做点别的。 从这个角度，是看不到奥黛丽自己构筑的神秘国度的。身为“愚者”先生最忠诚最虔敬的天使，她当然不会把用于自身的建筑建在“愚者”先生的宫殿的前方。 奥黛丽就要像先前的许多次那样，绕过雄伟恢弘的宫殿，前往属于自己的地盘。可她突然感觉到了灵性的触动。 有动静？ 在奥黛丽迷惑的注视中，雄伟宫殿的大门之外，前方的灰雾开始翻卷，隐隐露出了一些事物的轮廓。随着那些事物的不断凑近，奥黛丽突然有所明悟： 这是我找安妮莎订制的信徒！呃，现在还只是食物。 为什么刚刚献祭的时候，“愚者”先生没有直接拿给我？难道，难道是看我太过专注，不想打扰我思考？ 就在她瞪大眼睛发愣的这段时间，一盘接一盘菜肴穿过灰雾，飞向奥黛丽的面前。 它们有晶莹润泽的糖醋排骨，有汤汁浓厚的西湖醋鱼，有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有淋着透明花酱的粉嫩藕片……它们一个紧跟一个地在空中前行，时而因为不够统一的速度碰撞到彼此，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 “愚者”先生没有直接令它们出现在预想的位置，而是以这样梦幻的神秘的方式逐个飞行，这是在配合我解决锚的问题吗？ 这，这实在是太过于体贴了！这简直属于疼爱！奥黛丽险些不顾礼仪地抬起手捂住脸颊。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唇角笑意鲜明，连翅膀都发起了光。 “赞美‘愚者’先生！”在虔诚的低语过后，奥黛丽脚步轻快地跟上去这样奇特的队伍，向着自己国度行去。 …… 梦境边缘，灵之虫们收回了投注向奥黛丽的温柔视线，转向了自身的附近。 那里还有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翻开的白色菌盖，表皮略有焦脆，里面的汁水鲜香四溢。 可是“愚者”先生丝毫没有被勾动食欲。 我悄悄扔掉一个菜…… 她应该不会发现吧…… 嗯…… 如果发现了…… 就告诉她…… “愚者”先生的神国内…… 不允许有蘑菇！ 第二百四十九章的锚 陪在周明瑞身边的天使已经换了人。 霍小姐还要检查梦境里有没有天尊制造的漏洞，已经自行找到借口离开；处于梦境之外的奥黛丽则接替了守卫“世界”先生的任务，正利用心理学隐身的方式，悄悄跪坐在桌边。 她仰着脸看着桌前的周明瑞，深吸一口气，鼓起腮部，屏住呼吸。 随着她清澈碧绿的双眼变为金黄的竖瞳，周围的空气都有了微弱的吸聚。奥黛丽左侧的翅膀渐渐变得漆黑，新的羽翼在她背后显现。 她瞪圆双眼，将含住的这口气吐向了周明瑞的面部。 什么都没发生。 奥黛丽并没有沮丧，反倒是一副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她持续地把安抚以吐息的方式喷到周明瑞的脸上。在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之后，那张脸终于幽幽看了过来。 “玩什么呢？”克莱恩失笑。 他有点好奇地伸出手，触摸奥黛丽背后的另外八对显得颇为凝实的羽翼。触手是羽翼的粗糙。 “我在帮助你清醒过来，‘世界’先生。”在停止使用非凡能力后，奥黛丽的双眼恢复为碧绿，只是左眼略有浑浊，“是我叫醒你的吗？” “嗯，可能不是。”克莱恩实事求是地说完，又在奥黛丽露出沮丧的神情之前，及时补充道，“但是很舒服。我现在觉得心情非常愉悦。” 奥黛丽顿时开心地笑了： “这可是接近真神层次的‘安抚’，是不是比依靠我自己所释放的更加强力？” “可惜我还没有学会把梦境增强的力量同步过来，不然还会有更强烈的效果呢。” “正义”小姐确实很厉害。从她开始练习到现在，也才过去两天……其实也不奇怪，她序列6时就能催眠半神，刚拿到星之杖就学会了模拟序列一的非凡能力。 克莱恩一如往常地宠爱笑着看着她： “叫醒我做什么？要我帮你把那些食物转变成信徒？” “‘世界’先生，我们简直不需要语言交流。”奥黛丽笑嘻嘻地将姿势改为侧坐，把头靠在了克莱恩的膝盖上，“需要我做什么辅助吗？” “不需要。”克莱恩不自觉挺直上身，将目光投向了源堡内部，投向了雄伟恢弘的宫殿的后方。 随着视野不断向后，地面上一缕青葱突兀显现，越向后越加浓密起来。在浓密青草的映衬下，连无处不在的灰白雾气都变得仿佛雨后的水雾，看上去莫名多了几分清新。 草地尽头是由树林环抱的巨大宫殿，这会儿正有一滴滴糖果和巧克力融化的汁液从宫殿的墙壁上流下来，滴在地面上汇成两道溪流，穿插进环抱宫殿的树林里。因为糖果衣壳的融化，宫殿正在逐步显现出本身辉煌典雅的样貌。 克莱恩已经见过了，这座宫殿的糖衣会在外界的太阳升起后开始融化，等到太阳落下后再逐步凝结恢复。 而在宫殿的大门之后，越过奏响钢琴曲的大厅，就是为奥黛丽的秘偶信徒们专门准备的一间类似教堂的大型祈祷室。 祈祷室的最上方铭刻着“愚者”的符号，向下则是一座雪白的雕塑，雕刻着奥黛丽自己膝盖微屈、脚尖点地、羽翼张开、闭目祈祷的样子。而面向“愚者”符号和雕塑的，则是一排排同样在滴落糖果汁液的桌椅。 这会儿奥黛丽的本体也在祈祷室里，正在将那些食物一个一个地分装到更小的餐碟内，摆放到各自的座位。克莱恩觉得她似乎在将不同的菜品以某种规律间隔摆放，但并没能看出那是什么样的规律。 克莱恩没有等待奥黛丽完成她的布置。他径自一打响指，那些食物生出的灵体之线便遭遇了抓摄。沉睡的灵之虫们顺着灵体之线送了过去。 奥黛丽眼光微亮： “这就好了吗，‘世界’先生？” 克莱恩颔首回应。 “也就是说，现在这些食物，本质上都是一个个‘世界’先生了？”奥黛丽说着这些的时候，她的本体忍不住戳了戳面前的糖醋排骨。 “你会觉得痒吗？” 怎么这么调皮……克莱恩诚实地说道：“如果你希望我会的话，那我也可以同步这方面的感官。” “‘世界’先生，你对我有明显的误解。我可没有这样，这样，的想法。”奥黛丽的脸颊贴着克莱恩的大腿，“快点修改过来，不然我会被信徒的错误认知影响的。” “……好。”克莱恩顿了顿，问道，“信仰有效果吗？” “我能感觉到他们。但因为我的大部分锚还在现实，所以它们的影响不太明显。” “我觉得，在我彻底熟悉梦境迷宫之前，还是先不要完全替换过来，以防天尊在关键时刻有能力做出影响。” “正义”小姐都不需要我提醒了啊……克莱恩很欣慰地点点头，欣赏起奥黛丽摆放这些香味诱人的秘偶。 当食物们变成了真正的“世界”先生后，奥黛丽本体的动作顿时仔细了许多。她轻轻地小心地将面前的那块糖醋排骨捏起，摆放到精致的小餐碟上，再轻飘飘松开指尖，随后一脸认真地托起它，毫无摇晃地运送到了相应的桌位上。 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精心的对待。 两个人享受了一会儿这样的安静，梦境中的奥黛丽主动问道： “‘世界’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少了一份蘑菇吗？”她说到一半，注意到了克莱恩变化的表情，“呃，你不会偷吃了吧，‘世界’先生？” 她的双眼因为不可置信瞪得极大，像两颗水灵灵圆滚滚的绿葡萄。 真可爱……克莱恩让语气带上无奈：“不是……是因为我不想当蘑菇。” “为什么呀，‘世界’先生？” “蘑菇很可怕的。” “蘑菇哪里可怕了，‘世界’先生？” “等到你探索我的梦境迷宫的时候，你说不定会见到。” “……” “……” …… “所以，这般声势浩大的攻势，乃是龙渊自个儿的安排？”九离派首座说着这句话，已经忍不住狂笑了起来。 祂料想过永恒之暗会失败，但绝没想过祂会败在自己的神降容器手里。 “哈哈！哈哈哈！祂怎得如此，哈哈哈！”九离派首座笑得东倒西歪，身后的两位二品也跟着各自捧腹。 直到他们齐齐动作一顿。 作为神降容器，我们似乎不该觉得好笑……罢了，真的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五十章 这样真好 当九离派首座赶到的时候，辟乱宗的两派首座，连同帕列斯自己，也收到了来自运宗二品的汇报。 “龙渊被劈死了？这显然并非‘黑暗’出手！”墨家的那位一品识者惊异不已。 三位墨家首座刚刚升起对帕列斯的些许怀疑，就听到祂礼貌发问： “龙首座难道是被那名占据了清池身体的天使击杀？”祂也表露出了自己的不可置信。 ——虽然“暴君”途径的破坏力最强，可龙渊身上有永暗之河的力量。即使是一名对西大陆的力量体系了解不那么清晰的天使，也会觉得龙渊不该打不过一名天使。 运宗首座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 “那攻击确乎是神明之威，故而才格外出人意表。” “我宗二品于雷电爆发之时，截住一名自龙首座居所离开的亡灵。那亡灵仪态不凡，见我宗二人拦路亦无惧色，但也并无遮掩之意，直言此乃龙首座所托。” 竟然是这样！墨家三位一品一时无法成言。出自唯一一个不以弟子作为神降容器的西大陆教派，他们心怀骄傲感恩，也因此有一定的优越感。此刻见到龙渊奋力抗争的结局，都难免有了一点唏嘘敬佩。 帕列斯则一副明白了什么，又不敢多说的样子：“也许这股力量，是那位精灵王苏尼亚索列姆的遗留？几位首座知道那名亡灵是谁吗？”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一品识者低声说道：“大约是逐涛……确有传言他受过龙渊驱使。此人曾与苏尼亚索列姆相交莫逆，当年是因着亡灵之身所限，才不得不留在结界之内。” 她轻呼了一口气。 既然雷电的力量有了出处，那帕列斯的嫌疑就小了。帕列斯保持着友善的姿态说道：“几位需要尽快赶往玄冥观吗？” 墨家的一品用者看了看辟乱宗此刻的混乱，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很担心这个教派在墨家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希望抓几个人亲自审问一下。而审问就要动用源质的力量，以免失序之国抢先毁灭弟子的灵体。偏偏墨家不依赖神降的特殊性，限制了他们必须有三位首座同时参与，才能使源质的力量降临。 他们最好一个也不要离开。 一品学者就直白多了： “急着赶过去做什么？龙渊都死了，我们还能让他复生不成？不去了不去了。” 一品识者则低声叹气： “谁能想到会成了这样……” 等到三个人明确表了态，运宗首座才笑呵呵地说道： “我得去一趟，把我宗两位二品带离。还请仙君带我一程。” …… 奥黛丽觉得自己有点要睡着了。尤其是“世界”先生的手还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地轻抚。 ——这个身份频繁地练习更高序列的非凡能力，虽然并非没有时间休息，也有“愚者”先生帮忙补满灵性，但还是会感到疲惫。 她不得不靠说话来保持精神： “‘世界’先生，我觉得‘愚者’先生对我真好。” 不敢不好呀。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的身份就暴露了。趁现在哄一哄，也许将来可以少挨两拳。 克莱恩这样想着，看到奥黛丽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扭动脑袋，似乎想要找到一个更好的视角观察他： “‘世界’先生，你为什么要感到心虚？” 糟糕！真是一不小心就会想到不该想的事情，然后暴露自己。 在被奥黛丽发掘了无数次秘密后，克莱恩也不算毫无应对策略了。他一方面并不掩饰自己被看破情绪的窘迫，另一方面，手上的轻抚却一点不停，嘴里答非所问： “西大陆那边是不是结束了？” “呃，算是吧。后面就是收尾的事情了，两边各自处理自己的情况就好。”奥黛丽依然看着他。 克莱恩的手划到奥黛丽的颊边，轻轻捏了捏： “没有心情低落吧？我是说，如果不用非凡能力控制的话。” 奥黛丽愣了愣，睫毛微微颤抖，将几个问题联系在一起，有了属于自己的理解。 她在动容之中，还有些茫然： “‘世界’先生。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我，连苏茜都没有。” “我是指，问我如果不用非凡能力控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连我自己都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 她伸手抱住了克莱恩的腰部： “‘世界’先生，你对我真好。” 克莱恩看着她雾蒙蒙的双眼，以及满是依恋的美丽神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强行解释： “你是‘观众’，我没有办法看出你在想些什么，所以才更需要了解你的心路历程。” 奥黛丽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腹间拱啊拱地摇头： “不是这样的。” “‘世界’先生，你这是疼爱我，允许我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世界’先生，你的温柔让我想到了天边的云朵，想到了春日的微风。”她的双眼仿佛能够映照出整个世界，“这样温柔的‘世界’先生，应该获得最幸福的生活。” 克莱恩看着奥黛丽期许又坚定的神色，有心接受又无法坦然。于是他轻拍着奥黛丽肩头，风趣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来做点幸福的事情吧？我抱着你，你到床上睡一会儿，好吗？” “……可我原本是想测试一下，我的精力可以支撑多久的。” “那就当作是你能够支撑到现在。你都这么困了。” 克莱恩看着奥黛丽满脸的犹豫，找到了作为魔鬼哄人堕落的快乐：“你看，如果你真的进入梦境迷宫，肯定要在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出来休息的。不会出现需要坚持很久的情况。” “……‘世界’先生，我觉得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来，我们不如趁着你犹豫的时间，先到床上去。”克莱恩已经站了起来，轻推奥黛丽的肩头。 可是本要跟着起身的奥黛丽却微微一顿，接着作出了有些怯怯的表情： “……‘世界’先生，阿罗德斯刚刚提醒我，男士们都是这样一步步哄诱女士和他们欢爱的，让我做好心理——啊，‘世界’先生，你为什么抱得动我！” 她的故作胆怯变成了真实的惊讶。 我也不至于这么羸弱啊……克莱恩好气又好笑，自身挺直腰绷住气，把沉到坠手的小姑娘一口气抱到床榻上，尽量轻地放下，长长松了一口呼吸。 他自己靠着床头坐到了一旁：“快睡。” 奥黛丽满脸的疲惫又好笑。她调皮地把自己的翅膀塞进了克莱恩屈起的腿弯下，头抵着他的腿闭上了眼睛。 她的睡颜那么美丽。克莱恩忍不住伸出手，轻触她唇间幸福的弧度。 这样真好。他想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想睡觉 因为短暂地和九离派首座发生了交手，帕西提亚被叫到女神面前做了个检查。等到祂回归隐秘内天使们的队伍时，地上已经躺倒了一个。 “我都几千年没困过了。”高希纳姆神情疲惫，似乎快要睡着。 接连的两场战斗中，祂都是正面作战的主力，与此同时还要实时回应向清池仙君的各式祈祷；更别说那一枚枚威力巨大的闪电、飓风符咒，都是祂消耗灵性制作的。 当然，高傲如高希纳姆，哪怕是躺着的姿势也要端正优雅。其余两位黑夜途径的天使认可祂的贡献，正在一旁友善地为祂施加安宁的力量。 帕西提亚没有参与这个活动。祂绕过几位天使，向着角落里歪靠在一边的龙开念行去。 龙开念无疑感受到了动静，因此调转目光看向祂。他的神态较平时沉重木然了许多。 帕西提亚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在他身边飘荡着坐下来，轻轻说道：“你父亲死前，留下了一句话。” 这让龙开念的神情有了点意外：“我还当他不会再对我说什么。” 帕西提亚也有点意外：“他确实觉得没必要叮嘱你什么。” “他只是说，能够在受到侵蚀的情况下依然没有伤害到你，依然为你铺好后路，他很得意。” 龙开念沉默了一下，轻轻笑了： “我也为他感到得意。” …… “哟，瞧瞧瞧瞧，这是什么。” 九离派首座走在雷暴凝固成的雕塑上，千娇百媚的身体保持着最完美的平衡： “这是哪家好心人，为我们留了一样法宝。” 此时此刻，在被灰白凝固的地面上，有一片靠近中心的区域正在发着濛濛的红光。随着九离派首座靠近那片红光的位置，祂的长发开始膨大变粗，胸部也跟着更加鼓胀起来。 这都是这位首座喜欢的变化，因此祂并未阻止。直到祂的腹部也有了鼓起的趋势，九离派首座才操纵灰白的石化力量，终止了这样的新生。 祂走进，听到那团红色的区域发出了嘈杂的声音，有男有女： “我该死！让我死吧！” “你负我！我要你为我陪葬！” “我该死！让我死吧！” “你负我！我要你为我陪葬！” 九离派首座嘿嘿笑了：“既然你说我负了你，那我偏叫你活着！” 祂仿佛一个叛逆的坏心的少女，抬起脚来去踩那片与周围质地不同的区域，踩得它反向膨胀，生出一道道阴影，缠住了这位黎首座的脚。 黎首座毫不害怕，一抬脚就将这份封印物拔了出来。 原来是一块青砖，不，红砖。 九离派首座单手一甩，抖出一团炽热的火焰。那团火焰落在祂的脚上，顿时烧得这枚红砖跟着缩回了阴影般的铁链。失去了依凭的封印物凭空下落，却正正好好被一块凝结的冰盘托住了。 无数的冰晶跟随凝结累积，将这块红砖牢牢实实地冻住了。 “这东西归咱们了！”九离派首座笑得充满挑衅的意味。 西大陆被封印这么多年，还残留有几份非凡特性，几位最初人格都是心里有数的。这份对应“母巢”的天使层次封印物，显然来自外界，来自黑夜女神。 气死祂！ 九离派首座志得意满地托着这份被冰晶冻结的战利品，神气十足地向着灰白雕塑外走去。两名二品跟上祂，各自也都是得意的神情。而运宗的两名二品当然也不会反对。 直到九离派首座看到了凭空冒出的运宗首座，以及充当交通工具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这名交通工具在看到祂手中的事物时，骤然亮起双眼： “这是对应母巢的封印物吧？” “请问黎首座是否愿意借出一段时间？” “我想，这份封印物对于我们寻找信仰母巢的教派，一定有非常大的帮助。” 在帕列斯礼貌的期待中，九离派首宗深呼吸，再深呼吸： “你们要找孕神宗是吧？也罢，凭你自个儿带着那个傻大个，怕是连他们的影儿都未必追得到。我既拿了这法宝，帮你找就是！” “只是战利品，你们也别想独吞！” ……（以下内容建议直接阅读完整版） 灰雾上的梦境中，克莱恩安静地坐在床榻上，看着奥黛丽静谧的睡颜。 “正义”小姐的外貌真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不仅仅是面部的容颜令人沉醉，身体的其他部位同样完美…… 克莱恩的目光扫过小天使圆润的肩头，扫过精致诱人的锁骨，扫过领口隐约透出的深邃，扫过令自己爱不释手的腰肢，扫过自身幻想许久、却羞于暴露渴望的双腿和细足。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得小心一点，不能让“正义”小姐洞察到我此刻的想法。不然等到“正义”小姐知道了我的神灵身份，我的形象将崩塌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什么“对女性的双腿和双脚有不正常渴望的‘愚者’先生”，这样的形容词简直令神无法接受！ 克莱恩想要转移注意力，想要思考点别的事，然而心中却不自觉冒出了她先前受到封印物的影响时，那副~~~~~~的样子。他感觉心里有丛火在烧。 好想再看一回那副模样的“正义”小姐…… 克莱恩忍不住又想去瞄一眼奥黛丽极具女性特征的那些身体细节。 克制一点……克制一点……他抬高视线，只允许目光瞥过那双弧度完美的小腿，~~~~~~~~~~~~~~~~~~~~~~~~~~~~ 很想化身禽兽的“愚者”先生正一遍遍享受着这种幸福的煎熬，却突然察觉到了梦境世界的动静。 与此同时，身边的小天使跟着睁开了眼睛。 “阿罗德斯说，‘星星’先生进入了这个梦境？”小天使还有点迷糊地揉着眼睛，借着翻身的动作抽出了被自己塞在克莱恩腿下的翅膀，摇摇晃晃地撑着自己坐起来。 克莱恩的心思还不在这里。终于遇到了合适的理由，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将摇晃的小天使揽入怀中，一边摩挲着她曲线适当的腰部，一边哄道： “距离他到达这里，肯定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靠着我再休息一会儿。” 奥黛丽咕哝着应了一声，迷迷糊糊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 ~~~~~~~~~~~~~~~~~~~~~~~~~ ~~~~~~~~~~~~~~~~~~~~~~~~~ ~~~~~~~~~~~~~~~~~~~~~~~~~ ~~~~~~~~~~~~~~~~~~~~~~~~~ 第二百五十二章 装模作样 ~~~~~~~~~~~~~~~~~~（以上内容建议直接阅读完整版） 这，这个人！这次奥黛丽控制住了没有叫出声。她本能地想要羞恼地推开他，又及时被“观众”的职业素养控制。 现在推开只会吸引他继续。我应该逼得“世界”先生脸红，这样才能阻止他！鉴于他先前因为某些未知原因，一直在主动地克制自己，只要我足够深入，他反而会想保持住距离。 即使这样的推断出错，至少“星星”先生就要到了，“世界”先生不会真的做什么。而只要我在进攻，我就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 奥黛丽眼睛一眯，抬手就把克莱恩按倒在了床上。 克莱恩确乎没有什么深入的想法。他的想法大致可以表述为： 【咦？怎么还叫了一声？这个声音真是勾动人心。】 【“正义”小姐应当很喜欢吧？我都可以从音调中感受到那份愉悦。】 【这简直是对男性最本质的鼓舞。】 【我再摸一下试试……】 直到奥黛丽眯着眼睛看了过来，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过度亲密和暧昧，违背了自己于心中默默幻想的初衷。 咳，我什么都没想做……我真的没想做什么！ 然后他就被扑倒了。 因为奥黛丽已经有了经验，这次克莱恩没能体会到肢体紧贴的快乐。他刚刚产生了无奈又好笑的情感，预料到自己又要被装模作样地威胁一回，就发现心爱的小天使戏谑笑着凑近，~~~~~~~~~~~~~~~~ “‘世界’先生，你知道吗？” “早晨我们聊过之后，阿罗德斯又告诉我，我应该有一些实践上的经验，才能更好地理解它预备教导给我的那些知识。” “嗯，我说的是‘欢愉’的事。” “要不要帮帮我呀，‘世界’先生？”她高踞上方，悠闲地点着克莱恩的喉结。 这样目光火热有攻击性的“正义”小姐，让克莱恩本能地撇开了眼。 按照我以往的理解，她这应该是虚张声势。但也不排除真的有这方面的渴望。她今天早晨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观众”真的太难猜了！ 克莱恩心中辗转纠结，偏偏奥黛丽又在他的锁骨上轻咬了一口，挺着秀美纤细的脖子满足地眯着眼： “如果不是‘星星’先生快要过来了，我可不会这样简单地放过你，亲爱的‘世界’先生。” 是吗……克莱恩看着奥黛丽娇媚的眉眼，差点脱口说道： 如果你真的想要，其实不是不可以。 咳，不行！我不能被当作满脑子不正经想法的变态邪神！隐瞒身份已经很过分了，如果再加上骗婚，那说不定就哄不回来了！ 克莱恩努力抑制自己的本能，看着奥黛丽心满意足地放开自己，直起上身，说起了别的事情： “‘世界’先生，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星星’先生发现我们的事？” “虽然也没做什么值得心虚的事情，但就是感觉影响不太好。” 她装模作样地叹气道： “我可是你的心理医生呀，‘世界’先生。怎么就没有坚守住我的职业道德呢？” 这样讨论其他的话题，帮助克莱恩缓和了内心的冲动。他也跟着坐起来： “我其实也觉得，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这样一来，等到“正义”小姐知道了我的身份，如果她感到犹豫，不愿意承受一位神灵的命运带来的危险，至少不会有什么外在的社交压力阻止她改变主意。 他想着那样的结局，心里有点痛苦，又莫名满足，然后收获了奥黛丽情绪复杂的目光。 “你又在乱想些什么，‘世界’先生？”她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心理活动，张了张嘴，又觉得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就闭上了。 两个人保持起距离，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直到伦纳德终于敲响了房门，顿时被将自己收拾妥当的奥黛丽迎了进来。 “‘星星’先生，我们等你很久了。”她的语气上扬。 “你们？克莱恩那家伙正好清醒了？”伦纳德双手插兜，表情有意外的惊喜，“我还以为我需要经历长久的等待。” 他迈进客厅，看到已经端坐在了沙发上的克莱恩，立刻激发了吐槽的本能： “你这家伙为什么让女士来开门，自己坐在那里等着？这就是你的绅士风度吗？” “这是病患的特权。”克莱恩没说自己跑不过奥黛丽，只是转移话题道，“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今天教会的事务不多，我又要找‘正义’小姐。” 他感谢地接过了奥黛丽凭空具现出的咖啡，一边欣喜地对克莱恩说道： “我感觉你的改善很明显嘛，看上去真的精神多了。距离我上次见到你，才过去一个星期吧？” “果然，我请‘正义’小姐来帮忙，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之所以要依靠“正义”小姐才有改善，就是因为你觉得一个星期不算太久，而“正义”小姐觉得两天都是过于长久的时间，因此疯狂地压榨自己，练习非凡能力。 克莱恩充满心疼地在内心吐槽，一边在语言上肯定奥黛丽的贡献： “‘正义’小姐确实帮了我太多。” “世界”先生，你的破绽太明显了！正常情况下，提到这种事情只会是感激，不会有那一丝心疼和愧疚的情绪。 幸好“星星”先生不仅不是“观众”，甚至在这方面较为粗心大意……奥黛丽这样想着，姿态悠闲、笑容完美，带点调侃地说道： “‘世界’先生，既然你认可我的贡献，那可别忘了支付相应的报酬。嗯，有‘星星’先生见证，我想你不会赖账。” “正义”小姐这样不带任何撒娇意味地喊我“‘世界’先生”，真是令人不习惯！我现在才发现，她以往的语调至少要发生三次的转折…… 这么可爱！ 克莱恩忍不住抓住伦纳德还没从咖啡上抬起头的瞬间，给了奥黛丽一个温柔的轻笑。 奥黛丽忍住了没有回应他。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交谈背后的秘密 伦纳德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回味了一下费内波特高原咖啡所独有的醇香后，他毫无形象地歪在了沙发里，还挺兴奋地提议道： “如果这家伙赖账，我就在塔罗会上公布，‘世界’每损坏一套正装，都会心疼花去的金镑。” 在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收到了克莱恩威胁的瞪眼，但没有产生丝毫害怕。这让克莱恩的目光从威胁变成了冰冷。 虽然我是什么样子，“正义”小姐大约已经非常清楚了，但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还好“观众”体贴他人的情绪： “‘星星’先生，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那些曾经和‘世界’先生讨价还价过的人，都将担心自己回归为非凡特性。” 她自然而然地带过了话题： “对了，‘星星’先生，你刚刚说，有事情找我？有什么是不能在现实中解决的吗？” “呃，那倒没有，只是我恰好想要进入梦境。”伦纳德清了清嗓子，稍微坐直了一点，“我是想问，我写的诗，还有必要改吗？” 噗——克莱恩直接笑出了声，以报复伦纳德刚刚的调侃。一旁的奥黛丽一遍遍在内心默念： 我是“观众”，我是“观众”，我不能笑。 她为难地说道：“这是‘愚者’先生留给你的任务呀，‘星星’先生。这样会不会有点敷衍？” 在这件事上，克莱恩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他看着伦纳德一副人生过度艰难的样子，忍着笑说道： “倒也不用太过强求。我其实不太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在路边翻开一本诗集的时候，发现上面写着‘格尔曼啊，你是捉拿海盗的英雄’。” ——这正是伦纳德写下的诗作中的一句。 伦纳德的神情顿时有所僵硬，随即嘴硬道： “这有那么不能接受吗？罗塞尔大帝尚且还有一首诗作，其中的一句‘大海啊，你全是水’，难道不是比我写的还要直白？” 克莱恩险些捂住了自己的脸孔。一旁的奥黛丽也同样无语。 “星星”先生，我同情你缺乏诗歌创作的天赋，也不介意你缺乏相应的品鉴能力。可重点是，你进入梦境这么多次，难道还没有意识到，罗塞尔大帝的诗作都是有出处的吗？ 不过，专业的“观众”在好笑之余，同样有所发现： “世界”先生在说出刚才的话语时，有恶作剧的满足感。要求“星星”先生作诗的任务，不会是“世界”先生加上去的吧？ 我先前就觉得，这个任务怎么和其他的任务风格都不相同，显得格外奇怪……奥黛丽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的就是真相。 唔，那“星星”先生真正的任务是什么呢？帮助我们维系和黑夜教会的友好关系？这很有可能！而且“星星”先生其实什么都不需要知道，自然而然就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不愧是“愚者”先生！祂早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局面！ 而且，而且“愚者”先生对我们好温柔，不仅满足了“世界”先生调侃好友的愿望，还体贴地没有告知“星星”先生自己真正的任务，以免对黑夜教会有强烈归属感的他觉得不自在，以致举止失当。 刚刚“愚者”先生向我递送我献祭的物品时，也主动配合了我。虽然这里大约有“世界”先生的功劳，但是“愚者”先生还是太好了！赞美“愚者”先生！ 奥黛丽分心崇拜和感激着伟大的“愚者”先生，那边克莱恩已经开始调侃起伦纳德的魔药消化进度，以及或许将成为魔女的光明前程。 对于他们的交谈，奥黛丽没有过多地插话，将更多的空间留给一段时间不见的两位好友，只在偶尔的时候做出适当的迎合。看着心上人仿佛亮起光芒的脸庞，她心中有发自灵魂的喜悦。 真希望“世界”先生能够早点醒来，真正地和朋友们见面。嗯，奥黛丽，你要更加努力，争取通过梦境迷宫，尽早地帮助‘世界’先生压制污染！ 对于灵性不足的问题，我已经可以不依赖星之杖复刻半神以下的非凡能力，只要反复练习就可以更进一步；但是同步梦境增强这一点，必须要尽快做到！ 嗯，不能只是盲目地尝试，我应该做些什么加强我的认知。 我觉得，也许我是对梦境增强这件事，缺乏足够的真实感。如果我能够和梦境增强的源头有所交互……可是这会不会影响到这个梦境本身，让天尊有机会作出攻击？ 奥黛丽当然不会自己闷头乱想，她一边陪伴着两位聊天的男士，一边用意念和阿罗德斯作出沟通。 “伟大的女主人，您想试着和许愿神灯说几句话？机智的美丽的女主人，阿罗德斯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方向！” “那我要怎么做呢，亲爱的阿罗德斯？我想，许愿神灯应当在‘愚者’先生沉眠的地方。即使‘愚者’先生允许我靠近，我也必将接触到屏障外的梦境。那里对我来说或许十分危险。” “实情并非如此，伟大的女主人。您其实可以从梦境内的某个地方，接触到外界，接触到那盏许愿神灯。” 听到阿罗德斯的暗示，早就已经把梦境摸透了的奥黛丽，顿时有了自己的联想： “你是说，南京路上那个有些破碎的点？” ——这里的破碎不是视觉意义上的破碎，而是梦境力量的破碎。这无疑可以被“观众”察觉。 “您的猜测完全正确，伟大的女主人。” 从那里能够接触到许愿神灯？我一直以为那里是阿罗德斯的位置，是“世界”先生沉眠的位置。难道许愿神灯其实在“世界”先生身边？ 这样重要的封印物，不交给“愚者”先生，却放在“世界”先生身边？ 唔，感觉有点奇怪，但又好像说得通。毕竟，“愚者”先生早就说过，“‘世界’醒，‘愚者’归”，“世界”先生身上肯定有特殊的重要的地方。 奥黛丽暂时放下了这个疑惑，转而应对起阿罗德斯，语气有了些许气鼓鼓的味道： “阿罗德斯，你刚刚故意不把话语说完整，一定是为了向我骗走一个问题！” “哼！我都已经猜到了你要问什么了。” 阿罗德斯丝毫不羞愧，反而非常厚脸皮地说道： “能和您有这样的默契，是阿罗德斯最大的荣幸。这表征着阿罗德斯在过去的几个星期内，做出的艰巨努力，以及对主人数不尽的忠诚。” “所以，亲爱的女主人，还请您满足阿罗德斯小小的好奇。” “您期待主人的下一次触碰吗？”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奥黛丽还是本能的瞄了克莱恩一眼，确认他正专注于了解梅丽莎的近况后，才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她语气坚决地回复道： “我、不、期、待！” 第二百五十四章 错误理解 当面前那只明显不对称的灵体开始消散的时候，墨家的三位首座也了解到了自己想知晓的一切。 正当他们想要终结祭坛，令那道灵体彻底消散的时候，没有浩天陪伴，自己默默站在角落的阿尔杰，突然上前一步。 他迟疑着，用精灵语问道： “我可以问他一个问题吗？” 三位是大派首座，是知识荒野的代行者，当然听得懂精灵语。主持祭坛的一品识者看了他一眼，挺大方地示意他上前。 阿尔杰下颌微颔，轻轻吸了口气，语气郑重地说道： “你们当中的入品弟子，在举行祭祀的时候，会感觉到和那道灰白屏障的联系吗？” 帕列斯早就提过己方对相关问题的重视，因此三位墨家一品倒没有太过惊讶。 只是，当那道灵体摇头的时候，一品学者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你们这是要绝了道祖于修道之途的影响？” “没用的。我派已钻研数千年。不过道祖之力确乎不在法箓，而在弟子令牌之上，取的是混弄规则……”他又被拉住了。 一品用者主动代替他出面说道： “此事我派确乎精研已久。贵教若是有心了解，自可再与我派细细商讨。到时，我派大门，当与贵教敞开。” 一品识者则忙着及时在灵体消散之前终结仪式，以避免相应的信息泄露给失序之国；等到一切结束，她才温柔地笑了笑： “非我派态度保守，只是兹事体大，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我想，贵教也没有那么急。” 按照“正义”小姐和时天使阁下的说法，这是对他们也有利的事情，他们当然持有正面的态度。阿尔杰丝毫不意外，按照自己的设想重重颔首，有明显喜意地说道： “对于你们友善的态度，我们非常感激。” …… 贝克兰德工业与技术大学的校园内，梅丽莎抱着书本，默默跟在自己的导师莫蒙特教授身后。 这位热爱机械设计、热爱培养年轻人的学者，正和一名黑发黑眸、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聊得精神奕奕。 梅丽莎旁听着两个人谈论的内容，除了感叹约翰先生实在是善于联系总结、快速掌握知识之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总觉得今天的约翰先生哪里不对…… 平时我和他也会讨论许多知识，我能感觉到他不论面对再艰深的内容，也会很、很自信，有一切终将被解决的信心。但今天，他每了解到一些新的知识，都表现得过度激动，简直有些歇斯底里。 梅丽莎微微皱眉，摸了摸衣领内由对方赠送的护身符。 会不会是神秘学上的原因，比如某种污染？约翰先生不会是冒险研究了什么不该被了解的知识吧？ 而这个时候，莫蒙特教授已经哈哈笑着赞许道： “年轻人，看得出你有非常强烈的学习热情。如果不是你并非这所学校的学生，我都想要邀请你进入我的机械实验室。” 约翰不太像平时那样，即使谦虚时也是昂扬着自信。他相当诚恳地说道： “没能及早进入大学学习、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一直是我长久的遗憾。我只希望现在开始依然不晚。” “莫蒙特教授，虽然我今天才开始聆听您的讲授，可是我已经发现，您常常能用一两句话语解开我长久以来的困惑。” “您的学识与见解，即使是许多著书立传者也难以比拟。能与您进行额外的交谈，是我极大的荣幸。” 他的语气中有过度的激动。但莫蒙特教授教导过许多贫苦出身的年轻人，明白那些足够聪慧却缺乏上升通道的学生，在初次接受渴求已久的知识时，会有怎样激烈的情绪。 因此他并不见怪，而是笑着用语言安抚： “你既然拿到了这张听课证，以后随时都可以向我提出自己的困惑。我想，以你所表现出的天赋与努力，很快就能够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资格。” 约翰等的就是他这一句。他有些情绪过激地做着感谢，送别了返回办公室的莫蒙特教授，一回头，正看见梅丽莎迟疑地凑近。 “你似乎有话对我说，美丽的小姐。”他努力想露出笑容。 梅丽莎正在默念值夜者们的教导：如果发现异常，首先不应当戳穿异常本身，这可能会导致不好的变化。 听到约翰的问话，她本能地精神一紧，斟酌地说道： “我只是发现，你其实很疲惫，想问你要不要找一个地方休息。” “我虽然更加熟悉机械实验室附近，但也知道学校里有一些温暖舒适、安静适合休息的地方。” 约翰顿时哈哈笑了。他的笑声有点干瘪听不出笑意： “被你发现了，聪明的小姐。我昨晚为了准备今天的课程，熬夜看完了你们的几本教材，几乎没有睡眠。” “不过，我现在精神活跃，不是太想睡觉。但我依然感激。你的温柔和细致已经一次又一次地留给我深刻的印象。” 他竟然是熬夜看书了。会是这个原因吗？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熬夜会让人带上一种，仿佛想要扑倒在书本上死去的激烈感情吗？ 梅丽莎想了想，说道： “那么，约翰先生，你接下来想去往哪里？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享用午餐吗？我可以为你指路。” “呵呵，不用了。你大约知道，不，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熬夜的人并没有胃口吃饭。” “我可以自己转一转。当然，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享用午餐过于孤独，我也愿意相陪。” 我……我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梅丽莎拿定了主意，要求自己露出轻轻的笑意： “如果这不会耽误你的时间的话。” “当然不会。即使存在耽误时间这件事，那也是我耽误了你的不少时间，梅丽莎小姐。”约翰多看了她几眼。作为一名“推理学员”，他更善于发现梅丽莎神态中的不对劲。 当然，不同于梅丽莎的警惕，约翰更多地觉得她是又在作谨慎的胡思乱想了。 我今天情绪不太好。是不是吓到梅丽莎小姐了？约翰虽然还在为昨晚了解的真相情绪低落，但依旧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这让他顿时有了联想。 而梅丽莎还在自我探索： 接下来……我先确定他有没有携带那份护符！这类高级的护符总该有些用处。得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梅丽莎试探着说道： “约翰先生，你随身携带你昨天向我展示的护符了吗？我，我昨天发现其中一个纹路有些奇怪，想知道那是刻意的设计，还是偶然的失误。” 果然……梅丽莎小姐确实不太擅长说谎。护符如果有失误怎么可能还会成功？对于这件事，手残的我有无数次的深刻印象。 早有准备的约翰直接回答道：“护符当然要一直携带，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教会对我的保护。” 呃……梅丽莎顿时愣住了。 他的回答并非我的提问，可却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是我暴露了自己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的了解 当梅丽莎接过那枚被从衣领内拽出、还带着体温的护符，当她因为这样的动作，轻触到约翰有男性温热的指尖时，她觉得自己的不知所措更严重了： “嗯，那就好。我是说，谢谢。” 梅丽莎低下头，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护符的纹路。 约翰继续埋头向前走，没有再看梅丽莎，只是闲聊似的说道： “你不介意我在你用餐的时间看书吧？唉，其实我真的很可怜。昨天晚上突然听说了一件惊人的事实，搞得我现在有点，呵呵，信仰崩塌。” 以他的本性，是不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痛苦的。但是，在感受到了梅丽莎的关心，以及因为这样的关心展开的种种笨拙的试探后，他当然不愿意这样善良的女孩为自己担惊受怕。 他带着点自我嘲讽说道： “只有在沉浸于知识的时候，我才能暂且忘记迷茫，暂且感受到真实，感受到过去所坚信的一切都还有它们的意义。” “我今天是不是显得有点不太正常？我想这就是原因。” 原来是这样……这确实能够解释约翰先生的情绪过激、歇斯底里。 梅丽莎一方面放下了心，毕竟再怎样的情况都不会比受到污染、因此失控更加凄惨；另一方面，她准确地感受到自己拙劣的试探并没能瞒过对方。 约翰先生除了擅长学习，与人相处也很敏锐，而且，体贴，没有直接戳穿我。这样的念头在梅丽莎心中一划而过，但很快她就不再关心，而是上赶了几步，将约翰的护符还给对方。 她抿抿唇问道： “是什么样的事实令你产生了这样的惊吓？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与我分享。有了他人一起承担，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 约翰接过护符，衷心说道： “你真是位品格高贵，善良又细心的小姐。” “不过算了吧，”他埋头将护符挂进衣领，一边发出了一声没什么笑意的轻笑，“只是一些于你而言毫无意义的事实。” 梅丽莎愣了愣，看了看约翰平平无奇的侧脸，一时间似乎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想。 她没说什么，迈步跟了上去。 …… 丹尼尔与同伴一起，迈出装饰华丽，甚至有些反射金光的餐厅，姿态风度翩翩。 对于一名前外交专员，这不是难事。 在他身边的同伴戴维，才在刚刚负责引他入职。作为感谢，丹尼尔主动承包了对方的午餐，并选择了这样超出自身消费水平的餐厅。 “丹尼尔，我总觉得，你并不需要对文职人员的工作了解太多。等到你稍微熟悉了军情九处，熟悉了自己的能力，上面肯定会将你调往更重要的岗位。” “哪怕考虑到你曾是一位外交专员，他们也不会浪费你的才干。” 我当然不担心。我还有与副处长做朋友的朱斯提西娅。丹尼尔的神态闲适又自信，笑着和戴维讨论起了外交专员的才干在军情九处有些什么样的作用。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迈入那个写有数字九的不起眼小楼，前往属于军情九处文职人员的办公室。在靠近拐角的时候，丹尼尔突然听到一阵陌生的交谈，嗓音并未压低。 “我听说，泰勒在今天上午谈起那个关于‘愚者’的传闻时，开玩笑说自己在考虑信仰‘愚者’，却恰好遇到了突然出现的威利斯先生。” 愚者！那不是哈罗德曾经的任务吗？ 这里就有一个“愚者”信徒！在军情九处！丹尼尔本能的屏住了呼吸，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什么！威利斯先生听见了他的交谈？” “肯定听到了。威利斯先生可是序列6的非凡者。不过他当时什么都没说，看了泰勒一眼就离开了。” “这似乎表示泰勒不会有什么恶果？” “应当是这样。看来威利斯先生也觉得那个传言或许并非虚假。” 丹尼尔看了身边的同伴一眼，发现对方并无异色，只是微垂着头，脚步正常地向前走去。丹尼尔当即模仿对方，以同样的姿态出现于交谈者的面前，看似没怎么观察对方地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等到找到机会，他立刻询问起戴维： “刚刚他们的交谈——似乎提到了什么传闻？” “是有这么一回事。军情九处内都已经传遍了，说‘律师’和‘仲裁人’途径的非凡者受到了来自邪神的威胁，即使是正神都无法给予帮助，只有信仰‘愚者’才能得到解脱。” “呵呵，丹尼尔，你是不是都没有听说过‘愚者’？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听闻……” “不过，现在大家到处都在传递这样的消息，许多大人物大官员们面对这样的传言，态度也非常暧昧。但似乎还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宣称自己信仰‘愚者’。” 不，我听说过“愚者”……这是阴谋的味道啊…… 这个“愚者”，难道和军情九处的高官勾结，做出了损害正神教会利益的事情，因此才被风暴教会调查？这个传闻也是他们谋取利益的一环？而那些教会还在苦苦搜集证据，揭破对方？ 丹尼尔本能地联想到了利益的纷争，联想到了势力和派系。不过他还记得朱斯提西娅小姐的教导，敬畏神灵的威能，因此并未妄加点评什么，只是觉得这不是自己有能力涉足的事情，应该有多远避多远。 当然，如果朱斯提西娅小姐要向我介绍的那位副处长卷了进来，那我就不仅不应该避开，还应当主动为对方分担。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朱斯提西娅小姐在这件事情上也未必干净…… 丹尼尔以自己惯有的职场经验分析了一下可能的应对，一边若有所思地笑着对戴维说道： “原来是这样。多亏了你的介绍，不然我连这样重要的传闻都无从了解。” “不知道军情九处内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流传？戴维，如果我询问太多，不会过度花费你的时间吧？” “当然不会，丹尼尔。在我看来，最近聊得最多的，除了这个传闻，大概就是霍尔将军获得爵位的事情了。嗯，我想你在外交部必然也有听闻，但你一定不知道背后的细节。呵呵，当然，这些细节也仅仅是大家的揣测，你听一听就好了。” “首先，一切的揣测都来源于这样一件事实——那位霍尔将军获得自己的爵位，其实和先前那位处长的离职，是几乎同时发生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无能为力 当克莱恩的精神状态开始有些下滑时，伦纳德很快就在奥黛丽的反复暗示中意识到了这一点，主动提出了离开。 奥黛丽按照待客的礼仪将“星星”先生送离门口，一回头，正对上了那双重新含上温柔笑意的眼睛。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观众”已经足以看懂。 这是邀请。 奥黛丽踩起轻快的直线，笑眼弯弯地走到心上人的面前，紧贴着他轻巧坐下，正好落入了他张开的臂弯中。 “‘世界’先生~”她靠在克莱恩的怀抱里，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刚刚的表现好糟糕哦~我觉得，你连序列9时的苏茜都骗不过去。” 还是这样有撒娇意味的称呼听起来令人习惯……克莱恩感受着相互依偎带来的宁静与轻松，觉得这很好地中和了自我意识渐渐消退带来的混乱。他忍耐着耳边的嘶吼，含着笑意说道： “骗伦纳德不需要那么认真。” 他的额头抵着奥黛丽的，声音中带着惯有的宠爱：“你似乎觉得这很有意思？” “嗯~和‘世界’先生一起拥有共同的秘密，一起遮掩一起做坏事，当然很有意思了~” 这算什么做坏事，做坏事难道不是……克莱恩刚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就赶紧令它消失，免得在无形之中败坏了自己饱受崇拜的神灵形象。 他笑着捏捏奥黛丽的脸颊，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真的连序列9的苏茜都骗不过？” “你不是说苏茜虽然很聪明，却不太能够理解人类社会吗？序列9的她才刚开始发生改变，她真的能明白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世界’先生，你对狗类的思维一无所知！”奥黛丽竟然还用上了梦境里才有的流行语，“配偶关系是苏茜最容易理解的关系了！” “在我还没有完全教会苏茜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询问过我，为什么尼根公爵和黛拉夫人之间的相处，与爸爸妈妈的行为模式有很大不同，并请教我哪一种才是人类的常态。” 奥黛丽睁着大眼睛说着曾经的趣事，却发现克莱恩已经开始用鼻尖磨蹭起了自己的脸颊。她这才意识到，“配偶关系”这个词语取悦到了对方。 “‘世界’先生！”她又是好笑又是甜蜜地说道道，“会因为一个用词而开心，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才有的吧？算上古老历史中的时间，‘世界’先生你都三十岁了。” 她没给克莱恩追忆旧日历史、感受孤独的时间，犀利地说道： “何况，明明是你一直在拒绝我。我可从没有不愿意成为你的配偶。” 现在是这样没错，但等到你知道了我的神灵身份，我其实不是很有信心……克莱恩不敢在奥黛丽面前多想，只是转移话题道：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让苏茜信仰‘愚者’先生。尤其是现在你的本体不在现实，跟在苏茜身边的只是你的历史投影。” “如果她因为你陷入危险，你的历史投影却出现了问题，本体又不能及时地予以帮助，那该怎么办呢” “唔，会这样吗，‘世界’先生？” 奥黛丽有些茫然，自我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为苏茜决定太多。她认识这个世界，认识人类社会，本就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我。信仰的事，我不希望她再过多地受到我的影响。” 奥黛丽说到这里，迟疑地问道：“这会冒犯到‘愚者’先生吗？” “当然不会。没有哪位神灵会规定，信徒的家人朋友必须也是自己的信徒。”克莱恩险些失笑。 “嗯，那我想交给苏茜自己选择。她现在已经知道我所信仰的是‘愚者’先生，如果她真的决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她自己就可以完成。” “至于危险的话……苏茜毕竟只是待在霍尔家，危险应当不会很大。何况帕列斯老先生每天都和她在一起。我觉得，应当还好吧……” 提到帕列斯，神情疲倦的克莱恩顿时又有了兴致： “帕列斯现在还在和苏茜一起学习数学吗？” “是这样的，‘世界’先生。我现在每到夜晚，总会听到苏茜对帕列斯老先生说，您这么理解不对，这里不是这样，这个定理不能这样推导……” 啧，帕列斯这样不行啊。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连狗都不如。太丢脸了！ ……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站在已经焦黑的玄冥观土地上，拄着星之杖抬起头。 远方正有三个黑点靠近，分别乘着横跨天际的巨翅、速度处处并不相等的风流、以及捆绑在双足上的火筒。 ——一品用者离开得匆忙，那个能够令他飞行的竹椅还留在玄冥观内。现在他所使用的是速度较慢的随身装置。正因如此，他同样被裹挟在了一品学者的那股速度处处并不相等的风流中。 当然，他没能处在中心的位置。这非是墨家首座不合，而是他脚上的火药筒会干扰风流对一品学者飞行的帮助。 帕列斯没有急于上前。等到三位首座依次落地后，祂才苦笑着向对方致以问候： “我们大致看了一圈，玄冥观不仅首座亡故，连三品弟子都一个不剩了。” 墨家的三位首座顿时脚步一顿。 三品弟子在这片大陆的授箓体系中，算得上是相当重要的人才力量。他们既能独当一面，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和传达神灵的意志，又尚未远离底层，和弟子之间有亲和、了解、管理的余地。 玄冥观连三品弟子都没有了，那么想要聚集起余众未免有些困难。虽说四教应该彼此合作，共同对外，但为了这样的联盟，帮助收拢一个连三品都没有的教派，就有些过了。 何况九离派与玄冥观素来不合。比起击杀“黑暗”这样对双方都算有利的事情，插手信仰无疑有了更明显的偏向性。墨家可以不愿意为此出手。 于是一品用者当先开口；他的神态有些意味深长： “那看来玄冥观是留不住了，只能遣散那些幸存弟子。” 没想到，帕列斯反倒神态莫名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 “你们不想接手玄冥观的信仰力量？那你们会阻拦他们转信黑夜女神吗？” 呃！虽说龙渊是死在了自己手里，可“黑暗”毕竟是毁了玄冥观，还有玄冥观弟子想要转信“黑暗”？三位首座一时不能理解。但他们还是说道： “我们不便插手此事。” 帕列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的神色竟然有些失望。 看着祂离去的背影，一品学者忍不住低声问道：“祂要作甚？拐些玄冥观弟子给祂试验如何绕开道祖？” 一旁的一品识者含着迷惑怀疑去看那位处处领头的一品用者，得到了对方带着沉吟的摇头： “左右玄冥观咱们是不必管了。余下的只等回去再说。” 第二百五十七章 自我暗示 “你想和灯神说几句话？”意识已经有点混乱的克莱恩本能地皱起眉头，“要不等我下次清醒的时候？” 奥黛丽睁大眼睛茫然回视：“灯神很危险吗，‘世界’先生？” 那也不是……祂肯定不敢对你怎样，但我还是——我就是永远都不能放心……克莱恩还没想好说辞，奥黛丽已经解读出了他的情绪，带着点抱怨地撒着娇： “‘世界’先生，总不能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看护着我吧？那我进入梦境迷宫的时候难道也要挑选你清醒的时间吗？我还想着做一些避开天尊的准备呢。” 她抱着他的腰部摇晃：“‘世界’先生，我不是小孩子呀。你越这样紧张我，不肯让我放手去做自己的事，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我才越没有能力抵御。” 她本来说得就有道理，又抱着克莱恩这样晃啊晃，晃得他本就开始断续的思维更加无法集中。他无奈地说道： “那你要记得小心保护自己，和阿罗德斯商量清楚。” 我的仆人虽然总想窥视一些奇怪的情节，但在正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奥黛丽的神情乖乖巧巧，和他脸贴着脸问道： “‘世界’先生，你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她顿了顿，感觉到了克莱恩自我意识混乱，思考速度下降，主动列举： “阿罗德斯说，我的梦境身份不可以靠近那个破碎点，但是现在这个身份没事，只要不靠近正中心就可以。” “另外，我要尽量不睁眼，免得在天尊可能的谋划下直视到‘愚者’先生；最好保持着共享身份的状态，以防备可能的意外。” “关于和许愿神灯的交谈，阿罗德斯的提醒是祂非常狡诈，我不能相信祂的话语，不能许愿，不能作出任何承诺。” “此外，阿罗德斯建议我不要提不定之雾相关的一切。祂们权柄相似，或许有所联系。在不确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最好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克莱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你现在去吧？至少我可以看着你。”他保证道，“我什么都不做，你可以随自己的心意行动。” 奥黛丽怔了怔，听出他的不放心，没有再拒绝： “那我把梦境里的身份换过来陪着你。” …… 对于奥黛丽而言，这个梦境已经不能再熟悉了。只是眨眼之间，她就来到了南京路的路面。 “阿罗德斯，周围没有什么不对吧？” “没有，伟大的聪慧的善良的女主人。阿罗德斯会随时通过与您的联系关注您的周围，一旦发现了什么，将会主动提醒您。这样可以吗？” “谢谢你，亲爱的阿罗德斯。”奥黛丽在心中用意念给出感受，一边走到了路边一所重点小学高高的红色围墙边，跪坐于地。 这是梦境中颇为繁华的区域之一。无数鸣笛的汽车在马路中飞驰，人行道上密密的行人说笑着经过，对路边的奥黛丽视而不见。 奥黛丽轻轻闭起双眼。她的背后显现出新的羽翼，左侧的翅膀变得漆黑。奥黛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膝行着前移了一段预想的距离，轻轻开口： “永恒的灯神阁下，您在吗？” 周围骤然一静。 汽笛声遥远了起来，行人的言语更是再也听不清楚了。奥黛丽觉得所处的位置似乎出现了轻微的摇晃，不是物理上的摇晃，是一种事物即将脱离自身命运的摇晃感。 这不严重，不像是前几日的春祭仪式中产生的巨变。事实上，如果不是奥黛丽经历过一次那样的变化，她甚至不能辨认出这一切的缘由。 在这样的摇晃中，她感知到自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因而对自己身处梦境之外有了清晰的认识。 这对说服自我，共享梦境身份的状态，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摇晃是天尊制造的？祂的目的就是干扰我学会这个技巧？奥黛丽心中一紧，有了警惕。 她连忙借助和阿罗德斯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巩固自己的认知： “阿罗德斯，你说，如果春祭仪式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天使层次的实力，是不是就可以留在梦境之中，为你的主人提供帮助了？如果我也在的话，天尊或许就不能在梦境中埋下那个陷阱。” 她指的是梦境中病毒爆发地点埋藏的那个清池灵魂碎片。 ——在之前练习这个非凡能力的时候，奥黛丽最常用的技巧，就是通过和阿罗德斯的对话，通过由阿罗德斯率先相信某些事实，来使自己也跟着相信。 因为阿罗德斯语言油滑浮夸，连黑色都能表述成白色，所以这样的技巧在一定范围内相当有效。 此时此刻，阿罗德斯一如既往地展现出了自己的语言天分： “伟大的女主人，如果您做不到这一点，那一定是阿罗德斯不够努力，没能跟上您的步伐，给予您适当的帮助，像您一样为主人的生活增添更多的美好。” 至于阿罗德斯需要作出的努力是不是把梦境整个遮挡保护起来，让天尊的力量根本不能穿透它的屏障，这就只有阿罗德斯自己知道了。 “不过，女主人您注意到了吗？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漏洞，是整个梦境的门。天尊动摇这里，就可以借助错误，影响梦境内的其他细节。” 奥黛丽顿时回应道：“我会注意在稍后洞察一下梦境中的角色，看看哪些人物又出了问题，并帮助他们改正。” 她没有再继续和阿罗德斯说话，因为一道另外的恢弘嗓音影影绰绰地传了出来： “你是诡秘的天使？” 灯神！真是祂！祂，祂的语气好小心，好迟疑，好警惕，嗯，还有一点点疲惫，就仿佛在一次次交锋的失利后，依然本能地担心着敌人随时设下陷阱，给予祂致命的算计一样。 是“愚者”先生屡次挟制了祂？嗯，能令一名旧日为自己工作，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愚者”先生好厉害！ 奥黛丽轻闭双眼端坐好，认真答道：“我是‘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 即使对方表达出了警惕和畏惧，旧日的位格也由不得她不小心。而考虑到灯神相关的权柄，奥黛丽在用词上非常谨慎。 灯神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说吧，什么事情？” 我的态度太端正了，让祂重拾了自信……奥黛丽，是你的错！唔，是因为我下意识地认为旧日是需要仰视的存在，根本没有考虑过欺骗操纵祂们。 不能给“愚者”先生拖后腿……奥黛丽没有彻底调转态度，用惯常面对长者的礼仪教养说道： “我得到了‘愚者’先生的允许，想要向您请教一个小小的问题。” 这果然引来了灯神的嗤笑：“什么问题不能请你的‘愚者’先生回答，还要来问我？” 奥黛丽也跟着轻轻笑了。她嗓音轻柔，每一个单词都咬得清清楚楚： “您不愿意回答我吗？” 场面有了短暂的安静。 随即，一声叹息传来：“你问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合理了解 奥黛丽适时地吹捧道：“您真是位博学又宽厚的神灵。” “我想请教您，您是如何操纵规则书，完成‘梦境增强’这件事的？依据我的认知，神秘减弱对应的往往是现实增强。” 这是她在仔细挑选后，确定下来的最不可能留给灯神破绽、留给天尊破绽的问题。而阿罗德斯也作出了鉴定，认为由女主人听永恒的灯神讲一遍相应的解释，确实是有利的。 ——由奥黛丽听一遍解释的含义，就是阿罗德斯其实也知道为什么，因此这个知识本身没有那么珍贵，方便奥黛丽完成整个流程。 灯神顿了一下，似乎在琢磨这个问题的意义，防备背后的陷阱。在经历了几秒钟的沉默后，祂才不太确定地说道： “规则书当然只能使现实增强，但我可以利用权柄对它进行修改。嗯，修改需要一定的媒介，这里的媒介是黑夜女神给予诡秘的祝福。” 原来是这样……奥黛丽当即对后续的自我暗示有了思路。 她心满意足地微微俯身： “感谢您的讲解。我就不再打扰您了。” 她小心地后退身体，察觉到梦境的破碎感消失，并和阿罗德斯做了确认后，才睁开眼睛，站起了身体。 留下灯神在原地自我迷惑： 所以，祂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真就是问个问题？ 灯神刚想出声试探，却豁然感受到某道目光正穿越整个梦境，看向自己。 祂急忙扭动身体钻回了灯中。 …… 梦境内，坐在沙发上的克莱恩收回视线，揽紧怀里双瞳异色、羽翼层叠的小天使。 无数的嘶吼在耳边响起，一幅幅远古浩渺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仿佛一片无边的海洋，将属于自身的记忆逐渐淹没。 克莱恩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海洋中无助飘摇。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愈发抱紧怀中的姑娘，如同抓紧仅有的一块浮木。 …… “朱斯提西娅小姐，你最近似乎比较悠闲？”安妮莎看到意外的来客，脸上有明显的兴奋。 不是，是因为历史投影的数量限制在于虚拟人格，而非身份。这使得我现在可以将许多个自己投入现实。 总有一天，我一个人就可以在“愚者”先生的帮助下组成一个军团。 哎呀，和“世界”先生待久了，我也开始喜欢在心里自言自语了。 奥黛丽在心中作着默默的吐槽，一边笑着回应道： “我已经来晚了。你们所有人都到了。” 她的目光扫过脸庞发光的安妮莎，扫过有明显自得气息的丹尼尔，扫过带着疲倦和呆滞的约翰，以及还在捶胸顿足状态的哈罗德。她已经了然了一切。 奥黛丽故意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是丹尼尔！啊！他怎么就没有早些加入军情九处！我曾经一直遍寻不到的‘愚者’的消息，竟然在军情九处广为流传！”哈罗德被朱斯提西娅小姐的美丽震慑了一秒，随后继续捶胸顿足起来。 “你这样回答，朱斯提西娅小姐能听明白什么？”在工作上找到了自信的丹尼尔重开了嘲讽的模式。 不过丹尼尔没机会帮助他整理语序，因为疲倦的约翰插话了： “是丹尼尔了解到的一个在军情九处广为流传的，关于‘愚者’的传言。传言说，所有‘律师’和‘仲裁人’途径的非凡者，都受到了邪神的威胁。除了信仰‘愚者’之外，哪怕正神也不能解救。” 他以这种方式来向上司表达，自己听闻这个传言后的惊讶，以及希望了解更多的请求。 在座的其他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丹尼尔从桌上夹取了一枚蒸排骨，嘴里还在表述自己的观点： “听起来就不像真的。如果‘愚者’真的比正神还要强大，那么祂早就广为人知、信徒遍地了，怎么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就已经被奥黛丽的一声轻咳打断： “这个传言是真的。” 吧嗒。丹尼尔筷子上的排骨掉到了盘子里。 约翰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在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这样的内容，简直是在和正神教会当面交锋。可我们“愚者”教会向来崇尚默默发展壮大力量，怎么可能会毫无征兆、尚未准备完全就做出这种举动？ 只有传言为真，正神教会迫切需要“愚者”先生主动出面，解决邪神的威胁，才会有眼下的局面。 不过，这样看来，“愚者”先生确实在某些方面，比正神还要强大？唔，也许是权柄的不同。我觉得教会掌握的三条途径都颇为诡异…… 而在约翰思考这些的时候，安妮莎则准确地找到了于她而言的重点：“所以‘律师’途径真的有危险？那丹尼尔怎么办？” 遇到这样紧急的正事，她立刻展露出了自己身为职场成功女性的一面，连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奥黛丽笑着回应道：“序列9的话影响不大。不过推荐丹尼尔信仰一下‘愚者’。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她对此不是太强求，因为这些旧日遗民和源堡都有联系，“愚者”先生如果想要降下力量，并非难以完成。重要的是监管他们的日常生活！ 约翰旁观着这一幕，突然想到，如果朱斯提西娅小姐没有参与今晚的聚会，丹尼尔或许就将与正确的选择背道而驰。 这不一定会为他招致邪神的迫害，但偏离权力中心，没法及时得到上级的信任，肯定是少不了的。 如果是约翰自己这种凭借真才实学的员工，倒也不畏惧于这样的发展；但丹尼尔正是那种以利用人际关系为上升途径的人，如果在这样关键的抉择中走上了错误的方向，其结局将是致命的！ 丹尼尔张扬中暗藏自卑，是不是就因为他总是做出这样的错误选择？这一刻，并没有读心能力的“推理学员”同样触及到了事情的真相。 丹尼尔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的情绪中更多的是被当场打脸的尴尬。还是安妮莎真切的担心帮助他转移了注意力，想起了身为男性，安抚女友的职责： “即使真的有邪神的威胁，我只要跟随大部分军情九处的人员做出选择，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贝克兰德有那么多‘律师’和‘仲裁人’，难道每一位都不能存活吗？” 哈罗德则好奇道：“那个‘愚者’竟然比正神还要厉害？” 他没有产生任何其他的想法。在他看来，“愚者”只是一个曾经错失的任务。错过固然可惜，但随他去呗~ 至于曾经冒犯过“愚者”先生这件事，心大的哈罗德已经忘记了。 不过，神灵间的力量比较不是一个序列5该知晓的知识，因此奥黛丽只是带着揣测说道： “也许是权柄不同的缘故？” 惹得约翰多看了她一眼。 他们交谈的这会儿，丹尼尔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险些选择了错误的道路，应该反省自己为何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只是在心中继续以自己的见识推想： 如果朱斯提西娅小姐所言为真，这个传言就不再是隐秘组织勾结军情九处上层，对教会的算计，而是双方公开的较量和博弈，军情九处则是双方博弈的棋盘。 而目前看来，“愚者”先生处于优势之中，是合适的追随对象！ 在这样的情势下，及早追随的人必然先受重视。我要不要率先做出选择？ 嗯，不急，再看看……等到和朱斯提西娅小姐一起见了那位副处长，打探出对方的态度再说！ 第二百五十九章 暗中的意味 在绯红的月色之下，远在康斯顿城的佛尔思穿梭灵界，回归卧房，径直将自己投向了床铺。 啊——好累—— 随着床铺因为自身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声响，一旁的房间有脚步声传来。那道脚步声靠近，又远去，再重新靠近。 佛尔思知道那是好友，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动弹。 直到房门在轻敲后被推开，休端着一盘子甜点走了进来。 “喏，‘正义’小姐今天来过，给你留下了几块蛋糕。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这让佛尔思终于有勇气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休端来的盘子。她忍不住小声嘟囔： “和她上次空想出来的那一份相比，连奶油的形状都没有出现差别。” 话虽如此，这毕竟是自己喜欢的食物。何况食物的提供者还是令自己辛苦奔波的罪魁祸首。佛尔思挣扎着调转身体，改为趴伏在床铺之上，撑着上身接过了那盘琳琅满目的甜点。 在略作品尝后，她惊喜道：“咦，味道竟然和上次有些不同。” 这样的出乎意料为食物增添了额外的美味，佛尔思渐渐吃得停不下来。 还是休看她像虫子一样在床上移动不肯离开，主动问道： “你现在这么辛苦？因为在康斯顿城建立新据点的任务？” 佛尔思咽下一口奶油，“悲愤”道： “是啊！我上次感觉这么累，还是被逼迫着消化‘记录官’魔药的时候！” 休为她出起了主意：“也许你可以尝试拒绝。‘正义’小姐虽然晋升了天使，但并没有因此显得高高在上。” “我，我不敢……”佛尔思颇为诚实，“我怕我变得不想拒绝。” 你现在就不想拒绝了！休无奈又好笑地在一旁坐下，听着好友问道： “你呢？你们在军方的推进顺不顺利？” “咳！”提起这件事，休用轻咳掩饰了笑容，“今天处长先生已经找到我，暗示希望成为‘愚者’先生的信徒。” “‘正义’小姐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这样一来，军情九处基本在你们的掌控之内了！你们可以进一步攻克军方的其他部门。” “不行，我也要努力工作。你们这边有了进展，‘正义’小姐肯定更有精力来监督我了。”佛尔思两口吃完剩余的蛋糕，竟然从床铺上爬了起来。 “你还要做什么？”休看得一脸迷惑。 “‘正义’小姐说，她要开始发售《格尔曼·斯帕罗传》了。希望我能再做一次校稿。”佛尔思一脸苦涩。 这让休都感到迷幻了： “你该不会是理解错误吧？‘正义’小姐怎么可能给你布置这样繁重的任务？这，这简直像那些丑恶的工厂主对待自己的工人。” “不可能！我认为‘正义’小姐绝不可能这样压榨你！” 听着好友笃信的论断，佛尔思的目光也有了瞬间的迷茫。不过她随即摇头： “我怎么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不论如何，我做事总是不会错的。” 休看着这样的佛尔思，一时竟不知好友的颓废气质是有所消失，还是更进一步了。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 灰雾之上，梦境之中，摇晃的灵之虫们看着现实中的一切，满意地“哼”了一声。 …… 笼罩着微黯的隐秘内，黑夜女神正在琢磨着接下来的部署，却突然收到了意外的祈求。 祂抬起指尖作出涂抹，令背生雪白羽翼的金发天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伟大的崇高的女神。”奥黛丽在胸前交叠双手，倾身行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请求您给予一个帮助。” 黑夜女神没有立刻回答。祂隐在迷蒙后的眼眸定定看了奥黛丽几眼，突然笑问道： “你是本体？” 呃？奥黛丽轻轻颔首。 不等她说什么，女神已经发出了夜风般轻灵悠远的笑声： “那我需要看好你。要是把你弄丢了，‘愚者’恐怕会非常焦急。” 这是什么意思？“观众”当然听得出，这里有调侃的意味。可对于调侃的缘由，奥黛丽感到格外地迷茫。 我途径特殊，对“愚者”先生的苏醒十分重要，本体的安危当然需要注意。可这不是什么值得调侃的事情呀…… 对于一句调侃，女神当然不会期待回复。祂径直说道： “你需要什么？先前的帮助值得你换取很多事物。” 女神都不提了，奥黛丽也不再纠结，带着恭敬直言道：“我想请求您给予我一个梦境的祝福。”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女神抬手就办到了。祂笑着问：“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 “那我送你去屏障那边吧。这里毕竟是先前那位诡秘之主的领地，不要让祂可能的布置伤害到你。” “呃。赞美您的仁慈与伟大！” …… 在贝克兰德难得的阳光中，阿尔弗雷德乘坐马车，将要赶往蒸汽列车车站，乘坐当天上午的列车，去往东切斯特郡。 在路途之中，他突然有所感应：“停一下。” 车夫应声停车，安静等候。 在初晨挥洒下的阳光中，几只鸟雀努力呼唤春日的来临。阿尔弗雷德推开马车的小窗，看向街道对面的景象。 那是一座纯黑色的教堂，两侧各有一座对称的钟楼，正中央铭刻着星辉簇拥红月的圣徽。 阿尔弗雷德安静看了一会儿，关上了马车的车窗。 “出发吧。”他看着车内透进来的阳光。 …… 梦境之内，奥黛丽轻阖双眼，于心中自语： “‘愚者’先生有女神的梦境祝福，我也有女神的梦境祝福。” “通过女神的祝福，灯神为‘愚者’先生施加了梦境增强的力量，那么我也可以得到梦境增强的力量。” 随着她的自语，奥黛丽的背后再次有羽翼浮现，愈加变得凝实；左侧的翅膀变为漆黑，仿佛有实质的堕落与污秽力量涌现。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奥黛丽感受到了另外的规则的力量。那种力量原本像一层薄膜一样紧紧覆盖在周身，像阻塞呼吸一样阻塞着能力的调动，令奥黛丽不能完全行动自如。 现在这层薄膜骤然崩解。 奥黛丽刷地睁开了浑浊与清澈的两只眼睛，只觉得整个梦境的力量都仿佛受到了震动。 在极目远望之中，她觉得自己的目光越过了这个梦境城市的边界，越过了虚幻不清晰的一枚枚光团，落在了一本摊开的黄铜书册上。 在那本书册旁边，隐约还有一把浑身金黄、壶嘴伸出灯芯的水壶，一根点缀星屑的手杖，一只松握平放、佩戴黑色手套的手臂，以及无数粗大滑腻的邪异触手…… 奥黛丽及时移开视线，避免直视到不该直视的事物。她极度兴奋地于意念中呼唤道： “阿罗德斯！我成功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三番告诫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无可比拟的机智的强大的最受主人珍重的亲爱的女主人，您实在实在实在是太优秀了！” “您是阿罗德斯永远的榜样和标杆，是阿罗德斯毕生的追随和学习的对象！” “阿罗德斯崇拜您！” 极度兴奋中的奥黛丽顾不上为阿罗德斯夸张的回应感到好笑。她一边用非凡能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目光温柔又热切地看着晨光中还在睡懒觉的周明瑞，一边向阿罗德斯感叹道： “这下，我终于有能力进入梦境迷宫，在里面作长时间的停留了！我可以开始进一步的探索，为真正去除污染做出准备！” “嗯，阿罗德斯，我的计划是，我先进去转一圈，不暴露我现在不用星之杖也能释放其他途径的非凡能力这件事，并表现出灵性不足的假象。” “嗯，这意味着我只能在目前所处的那条走廊上行走，无法去往别的楼层。” “表面上，我是希望了解每一个房间的情景，了解这些个人经历的实质化具现。这样一来，等到我真正驱除污染的时候，我就可以避免天尊利用它们伤害我，甚至反向利用它们。” “但实际上，我想研究一下天尊污染的具象在梦境迷宫中的特征。它们能不能穿墙？能不能脱离原本的位置太远？能不能在神秘减弱的期间不遵循现实的规律发生变化？还有它们聚集的速度、程度、彼此能否压缩……” “嗯，这样一来，我的奔跑路径应该有所设计。” “也许，我可以假装花费了过久的时间，去观察一个房间内的细节，结果却发现天尊的污染纷纷向我靠拢？” “这样会不会有些刻意？” 奥黛丽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觉阿罗德斯一直没有作出回复。她不由得出声唤道： “阿罗德斯？” 意念中立刻传来了回应： “我在听，女主人！” “阿罗德斯不想白占您的问题，所以没有回答。” “阿罗德斯认为，只要您不再遭遇污染，您可以任由自己的心意行事。阿罗德斯不想干扰您的想法。” “不过，阿罗德斯提醒您，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得不让自己受到污染，可以吗？” “……好。”奥黛丽本能地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奇怪。 但仔细想一想，又没有什么不对……奥黛丽认真答应下来：“我会记住的，阿罗德斯。” “对了，阿罗德斯，你可以感应到我的位置吧？如果我在遇到危险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你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击杀我的身份，避免伤害的持续蔓延吗？” “当然，女主人。这是阿罗德斯应尽的职责。” “既然阿罗德斯得到了女主人的两个提问，那么请允许您忠实的仆人将刚才的问题再重复两遍；” “无论发生什么，您都要记得不让自己受到污染，可以吗？” “无论发生什么，您都要记得不让自己受到污染，可以吗？” 也不用这么郑重吧……阿罗德斯是预见到了什么？唔，既然它只是提醒，那我也没有必要改变计划。只是一定要多加小心…… 奥黛丽答应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住起伏的念头，将注意力彻底集中。随着背后虚幻的羽翼再次显现凝实，她睁开一浑浊一清澈的双眼，一闪身进入了梦境迷宫。 阴森幽暗的走廊再次出现在眼前，散发着黯淡光辉的烛台还在上次自己见到的位置；凭借着身为迷宫建立者的感知，她甚至确信那源自阿罗德斯的幽暗屏障还围拢着相同的范围：一切都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不，不一样了。 和上次相比，此刻的幽暗屏障已经和自己有了间接的联系。这让奥黛丽的“目光”直接穿透了那道屏障，看到了背后同样阴森幽暗的走廊，看到了银质镂空、花纹典雅的楼梯，看到了整个宫殿的边缘。 她看到了这个梦境迷宫全部的形貌！ 奇怪……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屏蔽感？按照梦境迷宫的象征含义，即使是梦境迷宫的营造者，维持者，在一间紧闭的房间之外，也不可能接触到房间内的内容。 除非，这里所有的房门都没有关紧，整个宫殿就是一个大房间！ 怎么会这样？屏障外明明还有“愚者”先生的梦境！这个宫殿应该至少有两个房间呀！ 是因为“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的联系？什么样的联系能打破心灵的界限？精神上的缝合怪？我只知道这一种可能…… 奥黛丽本能地愣在了原地。可下一刻，她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冒出了阿罗德斯重复了三遍的提醒：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得不让自己受到污染…… 她低下头。一缕掺杂着青黑的灰白雾气即将涌至脚边。 阿罗德斯预料到的就是这个……这就是它和“世界”先生一直企图掩盖的秘密……不行，我要专心！先不要想了！ 奥黛丽急忙收束思绪，发现靠近的灰雾已经在自己本能丢出的安抚中发生了消散。可这样的消散并不彻底。消失的灰雾中仍有部分残留，并且进一步膨胀新生，使得整体的消减没有什么显著的进度。 不行，我没有必要纠缠。我不是真的来做治疗的。奥黛丽不作犹豫，扭头要跑。 然后，她险些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另一缕泛着青黑的灰雾。 奥黛丽！你的警惕呢？必须要专心起来了！ 忘了刚才的推测，做好自己的事！ 奥黛丽主动给了自己一个安抚，借助这样无限接近神灵的力量回归了更加正常的状态。她一闪身躲过慢吞吞涌来的灰雾，飞快地向前奔去。 总要有点收获……不能白进来一次……她向着走廊的尽头飞快奔跑，途中记下了每一个房间内部的样子，并凭借着得到了梦境提升的安抚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灰雾的袭击。 直到幽暗泛着水光的屏障近在眼前，她才飞快扭身，看着走廊上密密麻麻涌现的灰白雾气，长长吐了口气。 她动用非凡能力，消失在了这间迷宫。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终于认识你 奥黛丽看着熟悉的卧房重新出现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心怦怦直跳。 我得把刚刚看到的迷宫内容记下来……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可以随时翻看记忆，走到书桌边摊开白纸，具现出一支钢笔。 按照心理学的定义，“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这算是同一个个体了吧？他已经被“愚者”先生彻底侵蚀？ 这就是他一直拒绝我的原因吗？他知道他所处的身体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奥黛丽为这样的推想感到悲痛和压抑，但随即又觉得不对。 即使是同样个体内的不同精神，在梦境迷宫内也该有所象征。就像天尊的污染是泛着青黑的灰雾一样。 那一幕幕场景是“世界”先生的象征，那么“愚者”先生的象征是什么？我刚刚完全没有看到。因为“愚者”先生在屏障之外？ 奥黛丽，你还做不做正事了！她垂下脸紧咬住下唇，尝试在白纸上记录房间的内容。 她的手有点抖。 可还是不对。我明明试探过，“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彼此没有防备。如果两种精神共处同一具身体，又怎么可能不惧怕彼此的吞噬？即使为了对抗天尊而联手，也不可能亲密无间到这样的程度！ 不，不仅仅是亲密无间。“愚者”先生甚至要求我们宣扬“世界”先生的事迹，为他增加锚。这对“愚者”先生而言简直只有坏处！ 除非有更大的益处可以帮到“愚者”先生。假设对“愚者”先生最大的威胁是天尊意志的复苏，那只有加强自我的认知，加强人性，才会对“愚者”先生起到助益。 为“世界”先生提供锚怎么可能加强“愚者”先生的人性？难道那一瞬间做出布置的是“世界”先生，而非“愚者”先生？ 我根本没看出换了人…… 不，等等！还有一个可能！可，可是—— 吧嗒。奥黛丽手中的钢笔落到了桌上。它并未停止滚动的趋势，越过桌沿跌落于地，在骨碌碌的声音中一路前行，滚至床边才勉强停下。 奥黛丽根本没想起去捡它。 所以“世界”先生的锚才至关重要；所以阿罗德斯出身混沌海，却能对他甘心臣服；所以每当“世界”先生晋升，“愚者”先生的实力就会得到增强；所以“愚者”先生甚至帮“世界”先生消化过魔药！ 这就是为什么祂会说，“世界”醒，“愚者”归…… 祂们是在最后一次塔罗会之前归于一体的吗？ 奥黛丽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钢笔，看着一只手从床沿上伸下来拾取。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到了床边坐起的男人，看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容，看到了那双幽深的褐色眼睛。 已经习惯了在梦境上肆无忌惮地洞察，她本能地辨识出了对方的情绪： 不安，心虚，无措，慌乱……奥黛丽看着他的情绪，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刻，“世界”和“愚者”都变得那么陌生。 “奥黛丽？”声音中甚至有了脆弱。 奥黛丽沉默地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当沉默已经开始令人窒息，她才恍然拿起一旁的衬衣，抖开后走近。 她的手颤抖到几乎不能抓稳。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似乎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没去管衬衣，只是伸出一只手将奥黛丽颤抖的手握紧，另一只手直接将她拽进了怀里。 “别害怕。”他声音微颤，也不知害怕的人到底是谁。 不，确实是我。我确实被吓着了。在被按进熟悉的怀抱之后，奥黛丽终于找到了一点安全感，觉得熟悉的事物并没有发生改变。 昨天清晨我们也是这样拥抱，甚至亲吻。他那样直白地表达内心对我的爱恋。这些都是真实的，并不会因为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变得虚假。 也许唯一的不同，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愚者”先生也会温柔地注视着我。祂，祂还用过排列成串的菜肴哄我开心…… 奥黛丽借此做起自我暗示，开始觉得空茫的思绪变得可以解读。 她抬起脸，看着克莱恩紧张不安甚至有些愧疚的样子，终于有勇气做最后的确认： “所以，‘世界’和‘愚者’其实是同一个存在，是吗？” “……嗯。”终究还是有一天要承认。 可他的声音好哑……他很紧张……他确实是很在意我的，不觉得我是在冒犯，甚至担心我因此生气。 奥黛丽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她看着克莱恩从被子里露出的肩膀，说道：“世，嗯，您先把衣服穿上吧。梦境里也会感冒……” 克莱恩看了她一眼，一副不太想松开她的样子，反倒抱得更紧了一点。 昨天他也是这样。在我这个身份去找灯神以后，他坐在沙发上抱着梦境里的我不肯撒手，还抱怨我的翅膀多到碍事…… 奥黛丽想着他那份意识混乱挣扎，像抓紧浮木一样抱着自己的样子，突然心里一酸。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她也不管穿衣服的事了，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你问。” “我自认为很了解作为‘世界’先生的您。您的困境，您的付出，您所经历过的危险，仅是我所知晓的就有很多。” “可是，如果‘世界’和‘愚者’实则是同一人的话，落入困境，付出所有的，其实就是‘愚者’先生。” 克莱恩本以为渡过了最难关卡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他开始怀疑奥黛丽将要质疑“愚者”的实力，揭穿他的骗局，质问他犯下的罪行。这让他重归不安，愈发收紧怀抱。 可他听到奥黛丽柔声问道： “如果‘愚者’先生您的状态并不如我们以为的那样完美，却依然给予了我们如此多的庇护，您付出的代价大约也并非我以往所想象。” “所以我想请问您，‘愚者’先生。”她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在信徒眼中高高在上的神灵，自始至终庇佑着我们的主，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您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她看着克莱恩怔愣后忍不住撇开的视线，解读着他在这一刻翻涌起的疲倦、孤独甚至一点点委屈，颤声轻道： “可以给您的天使一个真正认识您的机会吗，‘愚者’先生？” （本卷完） 第一卷总结兼请假 没有请假！骗你们的哈哈哈哈哈（超开心！）有多少人被我吓到了举个爪爪~ 这本书写到现在，最让我意外的收获其实还是有了一群这么可爱的书友。居然真的会有人看我的文，这个是我始料未及的。虽然我知道我的读者数量只能算是扑街中的扑街，但我依旧感到满足。 你们不知道你们给了我多少快乐。在我每次实验莫名其妙失败的时候，在我满怀期待却得到了失望的结果的时候，在我一连做死了三个课题的时候，我打开作家助手看看你们的评论你们的推荐票，我就可以丢下那些烦恼。 做科研难免会因为实验失败感到苦闷，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包括我的先生都是这样；但我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因为我有你们。 （尤其是最近几天，好几个课题一起崩……如果不是有你们在评论区里嗷嗷叫，我就要哭了） 所以我会认真撒糖的！ 这个书我肯定要尽量在诡秘2开书之前完结的，毕竟我二设太多，乌贼老师随便出个新设定我就凉了；所以现在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写到我预想的结局，只能说第二卷肯定会认真写完。后面如果没有时间，就快速地跳跃地写，给大家看个结果，然后番外，也就是末日度过之后的老夫老妻生活，也会尽量写得甜甜哒。 这本书我写出来，真的就是为了练笔，练写作手法，努力向乌贼老师学习。之所以发出来还是出于某位先生的逼迫，因为他觉得我如果不发出来就会反复写开头……所以其实我的开篇是没有经过认真的设计的。 所以后来发现我需要认真写了，就一直在二设填坑，让一切都尽量合理，导致这本书的二设量超出了我作为续写需要的程度，这个其实是不太好的。 当然撇开二设不谈，作为一部小说的设定本身，我应该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bug。毕竟大的框架乌贼老师早就搭好了，想彻底写崩了也比较难。就目前看来，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小克清醒程度和调用力量程度彼此对应关系的设定不够合理，当然没关系，这个bug后面可以补回来。另外我把观众设定得太强这件事，实在是磕cp所不能避免。总不能真的让奥黛丽啥都做不了，那不成了霸总文里的小白花了。为了合理，我会记得后面把亚当也写得强一点的（如果我能写到那里的话） 除此之外，这本书里我进步最多的还是文笔本身。这里不仅有我的努力，也有每一位小可爱的功劳。写一段内容的时候，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又是否已经表达清晰，心里知道我想表达什么的自己其实是很难看出来的。正是因为有你们在评论中指出我的错误，帮我看到我原本无法看到的问题，我才有机会获得提升。 当然，认真对待每一个批评的我也是很优秀的（叉腰！） 当然其实我的文笔中还有很多问题，比如怎样设计铺垫让最后的感情冲击更加强烈，怎样适当留白，这些都是我要慢慢摸索的。我觉得在写小说这件事上，提升的主要困难还是自己根本不明白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一旦有了明确的方向，再作出改正就很容易了。所以没有方向的时候也只能积累经验，和大神的作品比较学习。（此处赞美乌贼老师！） 在剧情方面我设计得其实是不够好的。这个肯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以前根本没有写过这么多条剧情线的小说，所以在安排上必然会缺乏经验。当然前期我也没有好好安排，就导致了这么一个问题。反映在目前的剧情中就是每一天的内容都要拖二十章三十章，这个对我来说其实是不好的，因为我更得又慢，这样一来大家对时间的认知就会不够清晰。另外我会被迫压缩整个时间线，很多明明需要设定经历很长时间的内容，也不得不令它快速完成。 人物塑造的话，原著人物有没有ooc不该是我来判定的，但原创的那些我也在慢慢进步。目前最大的感受在于一个人物要怎样丰满，并不在于我为他设定了多少特征，而在于我怎样设计铺垫以凸显他的特征。当然因为这本书本质上是同人，所以我练习的机会不多，可能等到下本书才会有更深的体会。 总之写到现在，学到的确实不少，发现需要学习的也有很多。阿梦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章 我不是祂 克莱恩靠在床头，看着跪坐在一旁，低头抹眼泪的小天使，觉得无奈、好笑又心疼，还有点感动。 “别哭了。” 小天使不为所动。 “你这样哭，我怎么莫名其妙有一点心虚。总觉得是我把你惹哭的。” 他本来没想认真讲自己都经历了什么的。例如阿蒙当初的步步紧逼，或者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命运之类，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可架不住这个“观众”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再加上她又不是不知道旧日的晋升方法，不知道源堡上悬吊多年的秘密，随便问一问就猜出来了许多。 “阿蒙好讨厌啊！我以后绝不和阿蒙说话了！”小天使抽抽噎噎地说道。 “也没有必要这样……只是立场相争。”克莱恩失笑哄了一句，又说道，“看阿蒙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惹亚当生气，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但阿蒙就是很讨厌！”奥黛丽已经开始表露出多年未曾有过的任性。 克莱恩无奈地笑了一下： “命运的事，不是轻易可以逃开的。没有阿蒙也会有其他。”他抓住机会丢出了一个甜言蜜语，“能遇到我的小天使，我觉得命运对我还算眷顾。” 奥黛丽于抽噎之中刷地红了脸，看得克莱恩满意之余，并未轻松。 虽然两个人现在谈笑自如，但克莱恩知道危机并没有彻底消解。 奥黛丽当前的注意力还在“愚者”默默承受的危险上，对于其他还没太来得及接受，因而本能地依循以往的相处方式。等到她彻底理解了自己爱上的是一位神灵这件事，克莱恩完全无法预料到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而且我能感觉得到，“正义”小姐大约以为“世界”是“愚者”分割出的人性，一时还没有想到“世界”假扮“愚者”这种可能。 我无法顺着这个误解，继续说谎骗她——朝夕相处的“观众”不可能被长久地瞒过；可要我现在坦白，情况可能会进一步异变甚至恶化。 所以克莱恩只能暂时不承认，不反驳，不让言谈触及危险的话题。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走钢丝。 走钢丝的“愚者”先生只能自己抓取主动。他故意失笑： “怎么还脸红了？上次见到你脸红可还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句调侃说得奥黛丽面上红霞更甚。她甚至忘记了仪态地埋低了脑袋，却让克莱恩看清了她蔓延至耳边后颈的红晕。 抓住这个机会，他尽量自然地伸出手，边拉住小天使边挪动身体，令自己贴到了她的身旁： “不生气了吧？” “我不是想要瞒着你，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你自己就发现了。” 如果只有后面这句话，奥黛丽站在当前的时间回首往事，将这样隐秘的心思添加进一段段熟悉的回忆之中，难免会产生陌生感，会因此有生疏的情绪； 可现在，她的注意力基本被前一句话引走了。 “我，我没有生气。”她抬起尚有红晕的脸庞，惶恐地辩解，“我只是有点吓着了。” 克莱恩挑起眉毛，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你刚才站在桌边，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我，这是没有生气？”他故意令嗓音低哑，展示脆弱，“你那样的眼神，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虽然身份的暴露比预料早了不少，虽然克莱恩其实没有太多的机会私下推演，但他还是无数次设想过眼下的景象，总结过几条基本的原则。 而卖乖卖惨就是其中之一。 思绪还比较混乱的小天使果然中计了。 “我真的没有。”她慌忙强调，本能地像以往那样拉他的手臂： “我，我当时应该是太害怕了，觉得自己触及了不该知晓的隐秘，将要得到神灵无情的惩戒，尤其，那还是我曾经最，嗯，最爱恋的人。” 她说出最后几个单词的时候，不可抑制地声音越来越低，娇羞又不安。 想到自己爱上的竟然是自身虔诚信仰着的“愚者”先生，奥黛丽一方面有了强烈的亵渎感，受到当前社会敬畏神灵的价值观主导，感到格外地惭愧；一方面又增添了原本没有的狂热，几乎希望为这名生命中最重要的男性献出所有。 她这样隐秘的心情似乎完全不为人知；她的“愚者”先生还在追着她作出确认：“真的没有生气？不是自我压制情绪，在心里默默委屈吧？” ——克莱恩并不完全是在卖弄话术的技巧。他最担忧的结果正是奥黛丽从此把所有的情绪藏于心底，在自己面前戴上厚厚的面具，恪守天使面对神灵的本分。 而感受到对方真切的忧虑，奥黛丽也正色了起来： “真的没有。” “对于‘愚者’先生，我不可能欺骗说谎；而对于‘世界’，除非有特殊的谋划要瞒过天尊，我也不会故意掩藏情绪。” “我知道我是‘观众’，可以轻易让一切都带上欺骗性，所以对于，对于我们而言，真实才是最为重要。” 在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有明显的减弱，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和“愚者”先生并称我们。 果然，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应对我了……这也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事情，要一点一点来。克莱恩主动说道： “那我想告诉你，我也不可能会对你作出任何审判。不论你心里怎样看待，我不认为我凌驾于他人之上。不要说这一次，哪怕将来你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刚刚的担心也不会出现。” “我时刻在告诫自己，我应当是他而不是祂。所以在我心里，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世界”，不必言说她也知道对方有这样的信条；但对于“愚者”先生，奥黛丽自始至终觉得祂高高在上。 但其实“世界”就是“愚者”……奥黛丽从另外的角度看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愚者”先生不希望高高在上，不希望被视作神灵……“愚者”先生真伟大，真高尚，真平易近人！祂，不，他真是最好最好的神灵了！ 不对，奥黛丽，你怎么一副发花痴的样子！ “愚者”先生的这句话很重要！不仅代表着神灵的意愿，还是唤醒“愚者”先生的重要纲领！ 而对我来说，认真和“愚者”先生相处，满足“愚者”先生平易近人的要求，就是最有效的帮助祂，不，帮助他巩固这些独特的自我认知的方法！ 我要用对待“世界”先生的态度对待“愚者”先生吗？不行，这样太过僵化了。而且“愚者”先生才是本质，“世界”只是人性的表征和化身。把“愚者”先生像“世界”那样对待，很容易抛弃根本。 我应当换一个角度理解——“愚者”先生对目前惯有的神灵与信徒间的相处方式并不满意。这不符合祂，不，他对于锚的诉求。 那“愚者”先生希望的是什么呢？这不可能简单类比人类社会的上下级关系，这里有生命层次的不同。我该参考什么样的范本…… 奥黛丽一时间颇有些迷茫。 第二章 我决定了 在克莱恩的视角里，奥黛丽睁着雾蒙蒙的绿眼睛，目光略有涣散，痴痴的格外可爱。 想将她揽入怀中，以最大的温柔亲吻……克莱恩收拢心绪，明白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他放柔了声音去问：“怎么了？觉得我的话语不符合你已有的认知？” 奥黛丽赶紧摇头：“怎么会？从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秉持着等价交换的原则，从无强制和压迫。虽然以往我确实以仰视神灵的视角看待‘愚者’先生，可我一直铭记着您的仁慈与美德。” 克莱恩顺应着露出了笑容，一副觉得她很可爱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被赞美愉悦。 这样的态度给了奥黛丽胆量；她鼓起勇气去问： “‘愚者’先生，您说您和我是平等的关系，那么您在心里是怎样看待我的呢？” 话音落下，她发现克莱恩的眼中多了好笑的神色。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奥黛丽愈加茫然，然后被捏了捏脸： “你不是知道的吗？才晋升几天就不记得了？” 这样珍重疼爱的语气……对我说话的可是“愚者”先生！奥黛丽先是为神灵的宠爱感到幸福又无措，然后才开始理解对方的话语。 晋升……哦，对哦……奥黛丽心中幸福降落，无措升起，还多了窘迫。 奥黛丽，你竟然在“愚者”先生面前提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她绝望得想要将自己埋起来。 然后她就真的被埋进了某人的怀抱里。有声音在她耳边含笑： “你怎么这么可爱？” 不要笑了……“愚者”先生，您这样在我耳边说话，我要晕过去了！ 奥黛丽羞窘难安，僵着身体不敢紧贴在神灵的肩头，自己也不知道是羞涩多一些还是不敢冒犯的本能多一些。不过她还记挂着心中原本的苦恼： “那，那您希望我怎样和您相处呢？还尽量像过去一样吗？” 克莱恩轻抚着她背后的羽翼：“即使这样要求你，你大概也做不到吧？” “而且我也不想塑造出一个目标给你。身为‘观众’，你大约会不自觉向目标靠拢，到最后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什么。” “嗯，如果说有什么一定要和从前一样，那么我希望你依旧在我面前展露最真实的一面。” 展露最真实的一面……奥黛丽在他怀里重重点头： “我记住了，‘愚者’先生。” 她脸一苦：“可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 “您没有别的期望了吗？” 为了便于观察，她努力直起身体。克莱恩怜惜她太过辛苦，就松开了她的腰肢。 “嗯……不要离开我？你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当然不会！”奥黛丽挺直了脖子宣誓，“我永远追随‘愚者’先生！” 别人表忠心都是一脸虔诚，为什么“正义”小姐你一脸荣耀？克莱恩轻笑着揉捏她的手心：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意义上的离开。” 他满意地看到奥黛丽羞红了脸，没有逼迫她说出情意绵绵的承诺，只是发出了一如往常的感叹： “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我觉得怎样都好。” 真的吗……奥黛丽不相信“愚者”先生在细节上没有自己的偏好，但是对方明显不想说出来。 “愚者”先生不想用自身来限制我……祂，他真的希望我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结论一般，克莱恩主动说道： “你怎样和我相处，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你希望和我保持怎样的关系？” 等等，最后这个问题…… 虽然信仰的神明做了掩饰，但奥黛丽还是感受到了，他很小心，很忐忑。 她突然察觉到自己一直忽视的方面： 就如同我在意“愚者”先生的想法，想知晓他最真实的心理一样，“愚者”先生其实也忐忑于知晓了他身份的我，会产生怎样的思想变化。 我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奥黛丽，你今天的表现太不称职了！嗯，这也是因为“愚者”先生和传统意义的神灵完全不同，竟然会在意我的想法。“愚者”先生真好！ 在有了这样的明悟后，奥黛丽急忙停止对外界惶惶不安的试探，开始认真审视自身：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冒犯到您，不要让您感到不适。唔，虽然我知道您并不需要被这样对待，但这是信仰与虔诚根植于我内心的产物，不可能就那样凭空消失。” “除此之外，我，我虽然觉得这很亵渎，很羞愧，但依旧对您感到迷恋。甚至，在知晓了您背后默默的付出，在知晓了您身为神灵、却不同于一般神灵的一面后，我对您的迷恋更加强烈了。” “我，我想努力接近您，离您越近越好。我希望可以抚慰您心中的痛苦，为您分担命运施加给您的劫难，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样直白的爱恋的表达，并没有令克莱恩露出笑容和轻松。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神灵的命运你承受不起。”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不怕！奥黛丽没有急着表述自己——她终于找回了一点“观众”该有的基本素养——她抬起眼问道： “那您认为我应当怎样做呢？” “……这取决于你。” “如果你执意成为我的伴侣，与我共同面对一切，一起承担我们的命运，那么我会尽力保护你。但我连自己都难以保全，在保护你这件事上也没有什么信心。” 他没有自嘲或是怎样，只是机械般地面无表情： “或者，你不要沾手太多事，做一个永远陪在我身边的旁观者，只负责为我提供心灵的慰藉。” “嗯，这更接近传统的天使与神灵间的关系。我要求你做什么的时候，你再去做。” 这不就是我们争论过无数次的内容吗……唔，不过我确实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危险的全貌，我爱上的其实是一位神灵，是半个旧日…… 奥黛丽瞧着他问道：“您建议我选择第二种，是吗？” 克莱恩慢慢地颔首。 “可我想选择第一种……何况，”奥黛丽瞄着他，揣摩着自事发以来感受到的种种包容，突然变得理直气壮，“您明明很希望我成为您的伴侣。您提到这一点的时候，表现出了那么明显的期待。” ……我已经尽力没有表情的变化了！ 就这样被揭穿，克莱恩多少还是有点狼狈。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经历，只是咳了一声，无奈道： “我眼下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我受到阿罗德斯的保护，人性得以聚拢隔离，也会因此强烈且占据主导。” “可哪怕未来一切顺利，我有了能力对抗天尊的污染，解开阿罗德斯的屏障，回归完整，我的情感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丰沛。” 原来阿罗德斯的屏障是起到这样的作用……这是以受保护的、富有人性的自己，操纵隔离在外的、受神性主导的自己，从而保证了自我意识不被淹没？ 奥黛丽很快消化了新知识，露出了理所应当的样子： “可您现在的想法才代表着人性的选择啊。我们是要巩固人性的对吧？” ……克莱恩一时无法反驳，只能做出凝重的表情：“但你真的会死。” “我明白。”奥黛丽也认真了起来，“我现在不害怕了，‘愚者’先生。” “我不害怕为您死去，我也相信您能够将我复活。嗯，当然，我也会努力保护自己，尽量避免危险的发生。我有信心面对这些！” ……克莱恩棕褐色的眼睛紧盯着她。他面无表情，但在“观众”眼中他情绪汹涌。 “你确定？” “我确定！” “真的不改了？” “绝对不改了！” 克莱恩深深地吸了口气。下一刻，他猛地将面前的天使拽进了怀抱。 “奥黛丽……” 第四章 细心应对 ~~~~~~~~~~ “怎么连换气都不会了？”克莱恩感到格外好笑，“是谁前天的时候还在设计我主动亲吻的？” 奥黛丽顿时“嘤”了一声：“您别说了……” 因为不方便捂住脸，她只能紧闭双眼，撇开头，却因此拉扯出了诱人的颈部线条。 这样的轮廓简直完美，我相信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 “呀！” ~~~~~~~~~~~~~~~~~~~~~~~~~~ 但克莱恩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及时顿住动作，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努力让声音不带上冲动： “是不喜欢吗？” 也，也不是…… 如果是别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必定心慌意乱，不好拒绝也不敢应承。但奥黛丽毕竟是“观众”： “喜，喜欢……但是有点害怕。就是，很自然的那种害怕，不是惧怕您。” “嗯……”她小心地看着克莱恩的神态，揣摩他眉间的渴望，“这不是不能克服。我想，这属于对未知的恐惧，对关系发生蜕变的恐惧，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克莱恩顿时觉得这样的回答很有趣。 他知道现在的情形适宜缓和而非急躁，因此并未莽撞推进，一边利用非凡能力和梦境的特殊平复身体的变化，一边轻笑着翻起身，将一只手臂横在奥黛丽的头顶，另一只揽住小天使的腰身，躺了下来。 “‘观众’看待这种事的视角似乎很有趣？”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奥黛丽正在感念“愚者”先生及时退开的体贴，就听到这么一个问题。 您怎么还想知道这个啊！ 没有身体压在上方，奥黛丽终于可以捂住脸。她一翻身埋进了神灵的怀抱，四只翅膀层层压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要说！”她的语气全是羞恼，视线却越过指缝，小心地看了克莱恩一眼，确认他没有因此不满，才又把自己埋了起来。 克莱恩笑着，好奇地伸手去捋翅膀的上沿。指尖一路划到根部，却发现奥黛丽身体一抖，猛地弹开。 红晕已经蔓延到了颈项。 “您到底想做什么！”她声音都有拔高。 “呃，这个是意外。”克莱恩诚恳地解释。 奥黛丽捂着脸，不去看他，只是叫唤：“我不信！您刚刚，明明一直在利用占卜的直觉！”所以，所以每一次亲吻和吮吸才那样准确，能够给予最强烈的刺激…… “真的是意外。”克莱恩哭笑不得，“你把手拿开看看我，就该知道我没有在说谎。” 呃，好像也是……奥黛丽已经对自己今天的大失水准感到麻木了。她也不再探究，只是埋着脸翻身滚回来，重新埋在克莱恩的怀里，然后被抱住。 克莱恩带着兴味甚至些许自得说道：“看来你很认可我对非凡能力的运用。” 我！算了，我放弃了……奥黛丽无力地伏在了神灵的怀里，轻声抱怨：“您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总觉得自己在骗婚，有道德上的负罪感。现在不会了。”他伸手去理顺她的长发，“你算是真正地答应了我。” 即使在强烈的羞涩中，奥黛丽也还记得怎么尽到“观众”的体贴。她把脸从手心抬起，仿佛随时准备着缩回洞里的小鼹鼠，飞快小声但坚定地说道： “我，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您！唔——” 小鼹鼠被擒住了。半晌纠缠后是剧烈的喘息： “呼~呼~您，您做什么呀~‘愚者’先生~” “嗯——我想用行动告诉你，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 …… 臧冉在帕西提亚的隐秘里，找着了歪斜坐在角落的龙开念。 “你一夜没睡？！”他看着龙开念眼下的阴影，顿时有所担忧。想说他这样首座怎么放心得下，又觉得这样的话语才更加伤人。 “怕什么。”龙开念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仿佛恢复了一切发生之前，那副吊儿郎当没有正形的样子。只是他的神情依旧木然，“我被囚禁时，常常整夜不睡。白日里又没有事叫我做，找着时间休息了就成。” 是啊……他和我不一样……他在昨日的神战中起了那么大作用，我都险些忘了这回事了。臧冉的语气顿时轻柔了几分： “可眼下……唉，你一夜没睡，我不该找你的。我自己琢磨着弄吧。” 龙开念把嘴一撇：“我人都站起来了。你他娘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呃……如果这样暴躁的是帕西提亚，臧冉这会儿已经缩到角落里去了。可多年相交，他早就不害怕龙开念暴躁的样子了： “是收捡库房的时候瞧见了几样东西，我也不认识，想着你该知道，请你去看一眼。” “你他娘的一个三品都不认得的，找我个未入品的是什么道理？”龙开念不情不愿地迈开了脚。 “你哪是寻常的未入品弟子……眼下你怕是连首座都当得。”臧冉一句话嘀咕完，正对上龙开念幽深的黑眼珠子。 他顿时不敢再说了。 “走吧走吧，早去早回，不能耽搁你休憩。” 第五章 看未来 龙开念走出隐秘，一眼瞧见魏平精神奕奕地坐在桌前，与长长一队的玄冥观弟子挨个交谈，边提着笔作记录。张师兄以及其他几位早早投了清池的师兄师姐站在一旁，似乎是依循着他们的沟通，为弟子们分发各类事物。 龙开念粗粗扫了一眼，见着了铜钱硬币，金银珠宝，银庄号票，也见着了雕刻黑夜圣徽的铭牌，以及书写着西大陆文字的《夜之启示录》。 “这些都是战前没投到咱们这的弟子。刚刚几位殿下治好了他们身上的伤，眼下是看谁想走谁想留。” 臧冉见龙开念的目光停在那一摞摞《夜之启示录》上，压低声音补充： “清池仙君出了个面，说女神被道祖择定了，代太乙救苦天尊为正位尊神。这《夜之启示录》是我昨个连夜译出来的。” “是你的字。”龙开念哼了一声，“真丑。” “我哪能比得上你啊！我写字就是为了写字，你……”是预备着当首座祭上神的。 臧冉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及时想到了龙开念在隐秘内的暴躁，也因为龙开念幽深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 两个人默契停住，同时准备离开。谁知正埋头干活的的张师兄一扭头，恰好看到了他们。 他看见龙开念歪歪扭扭的站姿，本能地高声“啧”了一下。 这不是自我感叹，而是身为教养师兄，对弟子不妥行为的提点和警告。 龙开念头都没回，拽起臧冉就开始跑。 这副场面，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张师兄本能地就被气得鼻孔冒烟，一个激灵才突然想起来，龙首座故去了。 ……算了，这次先放过他。等他心情好些，我得狠狠操练他一回。不能等将来他当了……不管他当什么，总之不能是这幅样子！ 张祈道扭回头，看到魏平和其他几名弟子已经看了过来： “张师兄，发生了何事？” 不能叫这些弟子们知晓开念这小子的不妥之处。不然，等将来他当了什么什么，岂非要威严扫地！ 张祈道摇摇头，随意说几句搪塞了过去，重新埋首于面前的工作。 这么多弟子这么多任务，他却一点不觉得繁重。能活下来这么些人，是他躲在后山时完全不曾料到的。 …… 臧冉和龙开念一路跑到库房门口。 序列5的“看门人”当然不会有影响，可失眠了一夜的龙开念却有些气喘吁吁。 “你……唉！”臧冉哭笑不得，“你怎的还跟小时一样。” “谁耐烦听他唠叨！打着为了我的旗号，一个劲儿的要求这要求那。当年我爹都没说过什么……”龙开念声音渐弱。 臧冉向来是认可张祈道行径的，又急着想要转移话题，就说道： “打着为了你的旗号限制你的可不是张师兄，是这世道。你当年要是真预备着当首座，早晚得听他的话。” 他话音落下，龙开念梗着脖子扭过头： “那现在呢？” 现在？你说呢？怎么，你难道心里没数？ 你是第一个倒向女神的，又立了这么大功，本身又是被当未来首座教过的。女神哪怕嘉奖你，哪怕是为了利用好这余下的弟子，也会把玄冥观交给你呀…… 臧冉没有说出口。他相信龙开念必定知晓这些。联系起刚刚龙开念一路的表现，他有了明悟： “你，将来有打算？” 他问出口，龙开念自己反倒安静了下来。他深吸口气，收起情绪中的暴躁，有了迷茫： “我还没想好。” “可我想离开这。” 他看向天边：“我想去结界外头看看。” …… 西大陆的奥黛丽自己躲到了一个无人发觉的角落，动用刚刚要回的星之杖，拉出了阿罗德斯的投影。 唔，我要先感谢阿罗德斯对我的提醒。如果不是它，我可能已经在梦境迷宫里被污染了。 然后，然后，唉，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我只是想和阿罗德斯说说话。它必然从一开始就知晓“愚者”先生的身份，过去我做出的不当的行径，不知道以它的视角都能看到什么…… 奥黛丽知道自己现在注意力不够集中，因此在心中反复强调复述，一边深吸口气，认认真真地捧起了那面花纹古朴的镜子。 没有动静。 奥黛丽迷茫地抚摸阿罗德斯的镜面，甚至敲了敲它，可古朴的镜子仍是普普通通。 “阿罗德斯？你没事吧！” 奥黛丽已经紧张起来，开始猜想阿罗德斯是不是受到了损伤，甚至受到了来自天尊的挟制，以至于不能将意识转移到历史投影上。可就在这时，镜面上突然飞快地浮现出一行字。 “女主人，阿罗德斯没事。您愿意在梦境中和阿罗德斯说话吗？” “阿罗德斯不想错过您和伟大的主人相处的画面。” “阿罗德斯走了，女主人再见！” 阿罗德斯！！！奥黛丽腾地涨红脸，险些失手将镜子摔在地上。 …… 克莱恩正在一遍遍品尝座下天使甜美的唇瓣，却突然被用力推开。 怎么了？生气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危机感尚未丧失，克莱恩迷惑又小心地去看自己心爱的伴侣。 小天使面颊涨红，明显不是源自方才的亲吻；她向他皱起小脸，气息起伏地说道： “阿罗德斯在偷窥……” 哦。所以呢？ “那镜子什么看不见？以前我们亲近的时候，它不是也在看吗？” 可，可这是“愚者”先生啊！和“愚者”先生亲热已经很羞耻了，还要让阿罗德斯看见……奥黛丽一会儿觉得阿罗德斯不对劲，一会儿又觉得可能是自己不对劲。 但是“愚者”先生肯定不会出错！奥黛丽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 “您说没关系，那应该确实没有关系……” 喂！不要搞个人崇拜啊！克莱恩无奈又好笑： “如果你不接受，我们也可以到此为止。当然，我还可以训诫它一顿，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不要为我这样声势浩大……奥黛丽有点无措的缩进克莱恩的怀里： “也许，确实，没什么关系。您说的对，它什么没见过……” “正义”小姐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令我好想欺骗逗弄……克莱恩决定把这些想法都留到将来，眼下只是表露自己最大的温柔和爱恋： “那我们继续……” 第三章 诚惶诚恐 奥黛丽的心思还停留在上一秒。那些面无表情背后的期待、慎重、挣扎和痛苦，令她感恩，令她心痛，令她怜惜，令她想要伸手抚摸他的心口，如同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所以当克莱恩饱含情绪地呼唤她的名字的时候，奥黛丽只想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抱确实是抱了，距离也同样紧贴，可这个拥抱和奥黛丽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感受着克莱恩的气息喷吐在自己的耳边，他的鼻尖缱绻磨蹭着靠过来。奥黛丽突然意识到一点： “愚者”先生想吻我！ 女神啊！不对，我为什么要喊女神。可是喊“愚者”先生就更不对了…… 但是“愚者”先生要亲吻我！那可是“愚者”先生！ 我觉得我现在是圣典上记录的那些引诱和亵渎神灵的罪者…… 奥黛丽不可抑制地浑身僵住，无措地睁大双眼，茫然又紧张地喘息，任由那双嘴擦着脸庞挪过来，擒住了预想的目标。 ~~~~~~~~~~~~~ 克莱恩本来只是做情人间正常的拥吻，以表达内心的依恋和爱意。可在~~~~~~~~后，却并没有获得回应。 他顿住动作，撤身抬眼，才发现小天使双眼瞪大，浑身僵直，仿佛遭遇了什么不可名状之事。 不至于吧……就因为现在知道我是“愚者”了？ 克莱恩倒不觉得扫兴，反而觉得逗弄这样的奥黛丽有另外的趣味。 她已经答应了做我的伴侣，以后将完完全全归属于我……克莱恩在内心缱绻自述，侧过身体将奥黛丽放平在了床上，欣赏着她如霞光铺开的金色长发，倾身凑近。 他用双唇轻触她的脸颊，她的鼻尖，她的眼角，她长长的睫毛。那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扇了扇，掩在睫毛后的双眼重新有了焦距。 克莱恩含着兴味问道：“你在想什么？” 奥黛丽看清了他的脸，神色莫名：“感觉自己不纯净了……” 啊？被亲了一下就不纯净了？还是“正义”小姐你真的想做点不纯净的事情？克莱恩挑起眉毛，表达最真切的诧异。 这样的诧异毫无疑问被“观众”洞悉，她顿时窘迫又绝望地紧闭起了眼睛： “我是说，我觉得我犯下了罪恶。不是，不是……” 她面颊上的红晕在语言卡顿的位置累积。 哦……是这么个不纯净。 老实说，我有点失望。克莱恩再度探身，以最大的温柔点过她的唇角，好笑问道： “你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罪恶？亵渎神灵？” 奥黛丽掀开眼皮瞄了他一眼，又迅速紧紧闭起，细如蚊蚋地应了一声，又不安又委屈。 “正义”小姐这幅样子，和她清纯的气质有莫名的契合，居然让我产生了一点玷污和破坏的冲动……克莱恩明白这种情人间的意趣还不适合眼下不太安稳的关系，尤其是当他身为神灵，居于压制位。 他选择伸手抚摸奥黛丽精致的眉眼： “就算是亵渎，那也是我亵渎了我的天使，而非你犯下罪状。” “在我对这段感情做出回应之前，你不是也只想默默保持距离吗？” 他注意到奥黛丽紧皱的眉眼略有舒展，知道这样有用，遂将亲吻凑近鼻尖： “是我玷污了我的天使，逼迫她只能和我一起坠落深渊。当然，作为一名邪神，我认为这是应有之义，并无羞愧。” 奥黛丽刷地睁开眼睛瞪他：“还请您不要这样说自己！您是最好的神灵。最好最好的！” 她在克莱恩好笑的神色中松下了那口气，然后迷茫地嘟起嘴：“可是，如果让塔罗会的大家知道了，我，我简直没法做人了。”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克莱恩揽着她的腰背哄她，一点点试探着吻下来，“谁要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你我的非凡能力都可以令他当场遗忘。” 虽然这种行为很对不起塔罗会的大家，但有了解决方案确实让奥黛丽觉得好受了一点。她有点紧绷和生疏地回抱克莱恩的腰身： “可是，帕列斯老先生明显已经有所察觉，这甚至在今天之前……” “没事的，祂只会觉得我不正经，哄骗自己的天使和自己发生不正当的关系，不会怪到你身上。” “但好几位神灵也知道了。有阿蒙的那位父亲，还有，女神好像也知道这件事，先前还曾调侃您对我的在意……”她越说越惶恐，看得克莱恩颇为好笑。 “那些神灵什么没见过？第二纪的古神有几个没有配偶？即使是现在，他们也只会羡慕我，或者利用你算计我，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唔……” …… 霍尔家族的古堡内，苏茜立在房间的角落，前爪下是摊开的书本，以及在书页间爬行的时之虫。 苏茜没有低头看书。她的目光落在妆台的前侧。在那里，容貌绝美的少女端身而坐，身姿如同最迷人的精灵。 可那双清澈如宝石的眼睛却呆滞无神。 已经对历史投影有了更多的了解，苏茜明白这并非历史投影本身出了问题，而源于操纵历史投影的虚拟人格的松懈，源于操纵虚拟人格的本体的松懈。 奥黛丽的本体发呆了这么久……这并不常见……苏茜想要上前询问，迈开腿才意识到，如果奥黛丽在发呆，那么她并不能借助虚拟人格听到自己的言语。 啪。她脚下的书本因为失去压力应声合拢。蠕动的半透明小虫被彻底夹在了中间。 啊！对不起，索罗亚斯德先生！苏茜慌乱地一张张扒开纸页，发现体生环节的小虫依然充盈饱满，即使祂的位置已经穿过了好几张书页。 帕列斯并未介意，在苏茜开口道歉之前就呵呵笑了起来： “不用担心‘正义’小姐。只要‘愚者’没事，她就不会有事。” 奥黛丽这么受到那位“愚者”先生的重视？ 苏茜刚想作出询问，就发现已经端坐了很久的历史投影突然动了动，回归了灵活。 她完全没有听到刚才发生的对话，兀自拉开了妆台的抽屉，取出一份份化妆品，为迎接自己亲爱的哥哥做出准备。 第六章 真正的拥有 (以下内容建议直接阅读原版，原版阅读方法见书友圈置顶） 奥黛丽觉得自己是巧克力的酒心，正生出莫名的热意，令糖果的内壁熔下浓稠醇香的可可。 她觉得自己被融化的巧克力黏住了。 好像是有个食客不太讲道理，偏爱酒心胜过外壳太多，于是拆开巧克力把内馅吸食得干干净净。 等一下，我到底在想些什么……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奥黛丽收回思绪，看向面前男人的肩胛~~~~~~~~~。 刚刚一时疏于警惕，~~~~~~~；可她发现心中的不安反而没有了。 可能是彻底放弃了底线吧……如果要成为“愚者”先生的伴侣，那这些行为都算正当。 不过在污染之下还是应该有所克制……奥黛丽舔了一下嘴唇，~~~~~~推自己信仰的神明： “‘愚者’先生……不是说好了只是亲吻吗……”~~~~~~~~~~~。 克莱恩~~~~~~~~眼角眉梢都是情意： “我确实只做了亲吻这一个动作啊。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是你的事。” 这是耍无赖了。 真过分！如果面前的只是“世界”先生，我一定要——我好像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奥黛丽鼓起嘴又推了他一下，不过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占卜家’的直觉好讨厌哦……” 这样间接的称赞让克莱恩确信，奥黛丽已经没有了初次受到刺激时本能的畏惧。他得意地抚了抚~~~~~~~~~~~~~~。 惹得奥黛丽一抖。 ~~~~~~~~~~~~~这次奥黛丽用了点力气，把他推开了，“您刚刚明明都决定停下了，怎么现在又变得这么热情……” “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身为‘观众’，你得体谅我在单身了三十年后，突然得到一个媳妇的心情。”他作势又要继续。 奥黛丽伸手挡着他：“您不要这样称呼我！好，好亵渎呀……” “怎么？神灵不能有媳妇？那叫你‘正义’夫人？” 正义……夫人……这两个单词真的不适合连在一起，就仿佛将我引诱“愚者”先生的罪状在塔罗会公开处刑一样。奥黛丽一个愣神，被“愚者”先生成功绕开了阻挡。 他埋首时的神情像偷到了小鱼干的猫。 奥黛丽忍着新的触感说道： “我有些担心。您的精神状态会不会受到影响？您现在过于亢奋了。” 在这方面也需要小心吗……抱着小鱼干的猫咪被打断了进食。克莱恩委屈辩解：“这难道不是人性丰富的表现？自从沉眠以来，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可这里有失去理智的倾向……天尊也许可以作出利用。” 她安抚哄劝，虽然有点有气无力的：“我们像以前那样靠在一起说说话嘛……” ……也许我应该高兴？“正义”小姐终于又能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了……克莱恩咬了咬腮帮，翻回身坐在了奥黛丽的身边，却发现她挣扎着爬起来，去够床边的那件上衣。 “不穿了好不好？我不冷。”他意图不明地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小天使，埋头蹭她的颈窝。 每个男人都是小孩子……奥黛丽于脑海中无端冒出这句话。她心一软，任由伟大的神明抱紧自己的腰肢，只是推着一团被子堆在他身上。 “其实，我现在应该继续探索梦境迷宫的。”奥黛丽自我谴责，行动上却并没有什么悔改的迹象，还主动后靠进神明怀里，收拢了自己的羽翼。 他们身体紧贴。 “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最好稍等一等再进入。不要让自己遭遇危险。” 您是说我现在不够专注，脑子迟钝吗……奥黛丽无奈地自我承认了这一点，一边抓住了克莱恩在腰腹~~~~~的手。 “您说的对……刚刚在迷宫里，我险些就愣在原地了。幸好阿罗德斯预见到危险，一直向我强调不要受到污染。” 还有这种事？克莱恩以理所应当的态度夸奖，手指还在~~~~~~~~： “我的这个仆人，在重要的事情上还是很靠谱的。” 怎么还拦不住了！奥黛丽不得不反手交握以阻止他的动作，一边用提问转移注意力： “‘愚者’先生，阿罗德斯是怎样开始追随您的呀？” 她还挺想知道，为什么“愚者”先生的秘密，阿罗德斯都有资格知晓。 “它啊……它的诞生源于那位上帝想要阻止天尊的复活。因而它主动找到了我，请求做我的仆人。” 所以，这本质是立场的相同，是命运的左右……我还以为阿罗德斯曾经做过怎样的壮举，然后得到了“愚者”先生全心的信任。 奥黛丽这样想着，突然听到阿罗德斯在她的内心深处用意念表达： “阿罗德斯对主人至死追随！哪怕星空坍缩湮灭，哪怕大地崩碎成屑，阿罗德斯也是主人最忠实、最听话的仆从。” 最忠实看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最听话就算了……阿罗德斯，当初可是你怂恿我调戏“愚者”先生的！我不知道那是“愚者”先生，你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奥黛丽不敢擅专，主动转达：“阿罗德斯又在表忠心了。” “哦，你听听就行了，不用转告给我。”克莱恩把脸从她肩头贴了过来，“以后我的事，都由你来做主。” “啊？”奥黛丽重新惶恐了起来，“为，为什么呀？” “因为听媳妇的话是旧世界的优良传统，应该被我保持下来。” 这，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塔罗会的大家要是知道“愚者”先生私下里是这么一副样子，一个一个岂不是要将下巴掉落在地上！ 奥黛丽愕然无措地扭身看他，想要拒绝这份理由奇葩的权力，可在看到克莱恩兴致勃勃的双眼后，却突然于心中浮现出了另外的认知： 是不是在我之前，“愚者”先生从不觉得，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 源堡暗藏恶意，连阿罗德斯也只是命运的安排。朋友不足以相伴永远，信徒则不忍心过度利用。 只有我是意外遇到他的，是决心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他可以毫无顾虑全心敞开的…… 所以，哪怕他根本舍不得将自己的命运加诸我身，却还是无法抗拒我的接近。 所以，在一切达成后他是那么喜悦，迫不及待地想要令我们愈加贴近，想要将自身的所有与我共享。 他想要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什么，比如我…… 奥黛丽没有拒绝，也没有表露怜惜。她整理好所有的情绪，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的甜甜笑容： “那以后，您的教会就是我的了~” “当然。现在的教会很大一部分也是由你建立起来的。” “那，那塔罗会也是我的了~” “你现在告诉他们自己进入了‘愚者’先生的梦境，你看他们谁敢不听你的话？” “这，这样是不对的！‘愚者’先生，您怎么像个昏君一样！” “当昏君也要有媳妇才行。我现在有媳妇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愚者’先生！” 第七章 挣口饭吃 阿尔杰在晨光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周身被微黯笼罩。在他的面前，是羽翼雪白的金发天使。 阿尔杰急忙站起来：“‘正义’小姐。”他以手抚胸躬身行礼。 奥黛丽含着笑意说道： “我已经和黑夜教会那边打过招呼了。只要注意不针锋相对得太过，他们丝毫不介意我们的行动。” “这些事就要交给你来辛苦了，‘倒吊人’先生。” 阿尔杰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直视美丽的天使，得到了她的肯定： “我之后还会留在西大陆，但不会再参与到明面上和‘愚者’先生相关的任何事务了。”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询问帕列斯殿下。” 这就是她说的，为我做出沟通和部署的辅助？竟然真的只是辅助？！ “‘正义’小姐，你此前的贡献是如此重要，难道不希望留下来等待最终结出的成果吗？” 阿尔杰知道眼前的是位“观众”，能够轻易看透她的想法。他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提问像是迷惑、不舍而非试探、揣度。 而奥黛丽早有预料：“‘愚者’先生交予了我其他的任务。” ——其实“愚者”先生哪有什么任务，“愚者”先生现在只想拉着自己座下的天使进行一些私密的行为。只是奥黛丽觉得身处西大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逃避天尊的注视，因而暂时不想离开。 如果是以前，她可不敢这样冒称神灵的谕令。当然，现在奥黛丽也没有假传神谕的意思。只是她早就和“世界”有了默契：所有要瞒过天尊的事情，都不必通报给他。 而这样合情合理的因由，比自发的善意更能令阿尔杰相信。 “正义”小姐可以进入“愚者”先生的梦境，和“愚者”先生有更加便利的交流。再加上祂是天使，还是强力的“观众”，“愚者”先生如果有非常重要的事项，例如神灵间的博弈，大约会选择交给祂来代行。 相比之下，发展信徒，合作剿灭还不成型的邪教这些琐事，确实不能用来浪费“正义”小姐的时间。由我来做，倒是正好。 阿尔杰没有再多想，以手俯胸再行一礼，铿声表达对“愚者”先生的忠诚与完成任务的决心。 等到他再次直起身体时，面前已经没有了金发天使的身影。 …… “娘，我饿……”离玄冥观并不远的小镇上，在狭小街道的角落里，在青白矮墙的下根处，浑身脏污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小宝气弱呼唤。 抱着他的母亲同样满身脏泥宛若乞丐，身上的衣物多有破损，早就看不出属于玄冥观普通弟子的纹饰。 这不完全是经历坎坷留下的痕迹，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自我的遮掩。 在这名曾经的玄冥观女弟子看来，哪怕她在玄冥观只是个打扫藏书阁的无名弟子，举止气度毕竟和普通小民天差地别。如今孤儿寡母的，又失去了曾经由冥君赐予的力量，若是遭遇了什么，连做出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还不如假扮作乞丐，打探好小镇上的情形再暴露面目，安顿儿子和自身。 伪装当然就有伪装的坏处。自打昨天傍晚逃到这座镇上，她倒是乞讨成功了一次两次，却都被成帮成派的乞丐抢夺了个干净，和儿子生生饿到现在。 此刻听到小宝的抱怨，她也只好摸摸儿子的小脑袋，险些就涌出泪来： “我苦命的宝儿，你再忍忍吧……若非咱娘俩命不好，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这会晨光将起，镇上才刚有人走动。深巷临着宽街的当口，有店铺卷起门帘开始一天的劳作。怀抱着小宝的女弟子屏息警惕周围，打算等着第一锅饭食出炉时冲上去乞讨一番，又要防着那些乞讨的帮派团伙打她的主意。 有老妪走近。 女弟子注意到了，但没有在意。那老妪虽穿着破旧，但还算干净整洁。不是乞丐，那就不是竞争对手。 直到那老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 女弟子的身体豁然一紧，抱住了儿子就要向一旁扑去。谁知那老妪却开口了： “你不必惊慌，我不会逼迫你做什么。” “我今日所来，是为的再予你个机会。” 她的目光向着短暂僵住的女弟子望去，衰老瑟缩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几分威严庄重： “若我今日告知于你，你在玄冥观所见的清池，确乎是假冒了仙君之名；你可愿投效真正的道祖门下，不负你道家弟子的身份？” ……这……她所言是真是假？女弟子只是想了一下就不再纠结。她脏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僵硬瑟缩的笑： “弟子被玄冥观挑中，是走了大运来的，如今于玄冥观虚度光影三十载，也还是个扫地的；便是现下死命逃出来，也是连个活计都寻不着。若是去侍奉道祖，只怕反倒是亵渎了天尊了。” 她已经尽量说得恭敬惶恐，可依然难耐惊慌，毕竟这不改拒绝的本质。然而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不会再回归道门，在这莫名其妙的争端之中像个浮萍一样身不由己了！ 何况，女弟子怀疑此妪并非真的道门中人。且不说她不着道袍不持令牌法箓，单说在他们玄冥观，除非是吴冕大法师那样的高品，否则没有哪个能活到这个年岁！ 当然，她并非道门中人未必是好事。也许正因如此，被拒之后才更要怒下杀手！ 若她真是暴起发难，便是天命要我死在这道劫难里，我，我认了！ 谁知老妪半句话未曾再说，只是点点头，站起身，向着巷子外走了。 走了？这就走了？ 女弟子看着老妪向远方而行的脚步，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别样的勇气来。她抬高了怀中的小宝，纵身一扑追到了老妪的脚边： “道，道长，您是道祖座下侍者，立道台之下，得无上造化。您，您可怜可怜我，给我口吃的吧！” 她说完这一串话，一时竟没有得到回应。随着时间流逝，冲动褪去，她心中渐渐有了悔意。 如若这老婆婆真是道祖座下的门人，自己所为可会冒犯？ 恐惧之中，她进退难安，瑟瑟抬头，只看到老妪慢慢地转过身来，沉默地看着她。 这，这是何意？ 女弟子已经想要发足奔逃离去了，却见老妪将手伸进袖袋里掏啊掏，竟掏出一个干硬的馒头来。 她把馒头掰了又掰，辛辛苦苦才掰作了两半，拿了一半递到女弟子手中，收好另一半，默默地走了。 女弟子瞧着她的背影愣了很久，才想起来把硬馒头递到小宝嘴里。 “先吃点垫垫，等会儿娘给你讨别的来。” 第八章 请客吃饭 “看来你是不想离开这的。”龙开念歪在库房门口，看着自己的好友，“我和预料的差不多。” 臧冉跟着苦笑一声： “若去了结界外头，身边想必全是生人，莫说起居坐卧、修行体会，怕是连语言都有不通。” “我是不敢想那样的日子的。” “我只是佩服你。我一个勉强说得通古精灵语的都不敢，你却能生出这样的想法来，确实是你龙开念才能做出的事。寻常人没有这个勇气。”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怕是又要分别了。” 他感到格外遗憾。幼时的好友才刚终结囚禁获得新生，还未来得及叙说旧情，或许就即将离别。 当然，臧冉是不会因为龙开念放弃了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而惋惜的。他龙开念要是在意这些，也就不是龙开念了。 龙开念倒没这么多愁善感——当然，在龙渊故去之后，他的情绪也比较麻木： “这也是好事，我们两个要是都走，女神就未必放人了。如今我走了，他们必会更加依附于你。” “说真的，以眼下的情势，女神更中意的必然是你而非我。” 两个人这样聊着，就要进库房去做正事，却见魏平远远地一溜烟跑了过来： “龙师兄！臧法师！”他挨个行了礼，“有，有要事禀报。” 他对着两个人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去看龙开念。后者轻嘿一声，侧了一步：“跟他说，不要来找我。” 龙师兄并不争权……于我而言这不要紧。我是第一个投向仙君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们自然会重视我，觉得我该受到上头厚待，不敢轻慢于我。至于具体如何，却不妨事！ 况且臧法师一向宽厚亲和，由他主事倒比龙师兄好伺候！ 魏平就着这短短几眼有了想法，语气上却一片郑重： “是采买弟子传回了消息。在外头遇见了几个人，正四处说着仙君乃是假冒清池之名，劝那些未曾归来的逃脱弟子们往真正的道祖一脉效忠。” 他没有强调清池真假之事。在他眼中，此事真相如何根本不要紧。 哪怕他当初以此为幌子投了龙开念。 听到这个消息，臧冉本能去看龙开念，正巧碰见他也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态度。 臧冉装出了凝重的表情：“我即刻禀报仙君。你先去忙眼下的事。” 等到魏平行礼离去了，臧冉自己拿钥匙开了库房。因着弟子逃的逃伤的伤，此处已经没了看守，只得几个法阵环绕。 臧冉反锁好门，绕过法阵往目的地去。歪扭在一旁的龙开念呵了一声： “看来你也不信。” 臧冉耸耸肩，不敢多说。 若单单听了当初帕西提亚殿下的话，他还真以为几位殿下和阿尔杰阁下代表的道祖一脉闹翻了。可当四教会盟中三教首座被莫名引走后，他多少觉出了点不对。 龙开念已经嘿嘿笑了起来——虽然这声音没什么笑意： “真不真假不假的，待到我出了这结界，自然也就知晓了。” 回应他的是臧冉无奈的一瞥：“你别说了吧？” 一边说着，他就着库房的安静环境，开始向女神禀报。毕竟真真假假是上头的事，以他如今的位置，是万万不能擅专的。 …… 阿尔杰站在玄冥观山脚下的小镇里，茫然四顾。 他是在寻找浩天，交接他们招揽弟子、传播清池真正身份的任务。可现在看来，想要在偌大的镇子里找到一名怨魂，无疑是自讨苦吃。 我得格外小心，那位殿下或许就在哪个角落窥视着我。我不能露出丝毫破绽……阿尔杰这样想着，突然看到一名老妪走了上来。 灵性直觉告诉他，这是曾经归属于道祖、受到浩天统领的信徒之一。 阿尔杰急忙认真去看，注意到在那名老妪走来的方向，还有两位年纪差不多的女性老者蹲坐在墙角，瑟瑟发抖几乎和乞丐无异。而在她们身边的，则是十几名身穿玄冥观道袍、面目还有茫然的弟子。 ……人数和我预料的差不多。这些原本信仰福生玄黄天尊的信众，必然对我们还有戒心，对网罗弟子这件事不会那么努力。幸好我们也只是为了做个样子，信徒的多少无关紧要。 他流露出了和心中所想截然相反的少许失望，目光却突然一滞。 那两名蹲在墙角的老妪中，有一名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干硬的馒头，费力地掰成两份，分到了旁边的另一名老妪手中，各自啃食了起来。 这……阿尔杰看向跟随的十几名原本的玄冥观弟子，发现他们同样茫然震惊。 阿尔杰下意识地抬手，止住了凑近的老妪汇报的话语。他使用精灵语问道： “这是你们的食物？你们就吃这些？” 被派来交流的无疑是通晓相应的语言的。她点点头。 阿尔杰的面色有些不可置信。 老妪仿佛看不见一般。她垂着头，径直对阿尔杰说： “弟子见过尊座。浩天仙君命我等听令于您。” “除精灵语外，弟子知晓巨人语与巨龙语，还请尊座放心交谈。” “而那些便是我等收编的弟子。” 她的话语带着老妇人特有的缓慢而口齿不清。 阿尔杰没有去追问弟子的事。他看了看依旧默默啃着干硬馒头，面上没有一丝不满的两名老妪，将目光掉转向了远处的一个早食摊。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的食物，但排起的长队无疑说明了这种食物有多么受到欢迎。 阿尔杰没有去排队。他略微观察了一会儿等在摊位前的住民，便示意上前禀报的老妪一同跟随，径直走向了制作和售卖早餐的摊主。 他在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枚金币，摆在了摊位上。 “买些你们想吃的食物吧。”他用精灵语说道。 在人群的远处，寄身于一面悬挂的铜锣上的浩天，忍着愈加强烈的邪神侵蚀，默默地歪了歪脑袋。 第九章 如此卑微 梦境之内的霍小姐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基本的思考和专注。 她忍不住沟通阿罗德斯： “我们讨论一下梦境迷宫的事吧？” 阿罗德斯倒是回话了，但明显不太情愿： “伟大的勤劳的认真工作的女主人，卑微的阿罗德斯想请您不要介怀它小小的爱好。阿罗德斯，还想看……” ……阿罗德斯！羽翼对开的霍小姐险些再次涨红了脸。 “可是，阿罗德斯，”她忍着羞耻说道，“你想看这些，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早些利用梦境迷宫，帮助‘愚者’先生克服污染，才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您说得对，伟大的女主人，您的考量更加理智和正确。而阿罗德斯想要成为一名更称职的仆从，更好地服侍伟大的主人，就应当克服自己的天性和本能。”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语，奥黛丽只会觉得阿罗德斯真有趣；但现在她竟然产生了认同感，觉得自己应该和阿罗德斯多学习多交流，才能更好地侍奉伟大的“愚者”先生。 不对，我应该放平心态，努力做到更加平等的相处，才符合“愚者”先生的期望。唔，难道这就是我要克服的天性和本能？ 奥黛丽没有急着表达，等着阿罗德斯递回自己一个问题： “那么，机智的敏锐的女主人，请问您在主人的梦境迷宫中，都有了怎样的发现呢？” “我没有来得及太仔细地观察，但是阿罗德斯，那些污染似乎同样符合我曾经见识到的规律——它们都是依附在‘愚者’先生蕴含着人性的记忆上的。” 早在奥黛丽自己进入梦境，自己遭遇污染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些污染可以依附于记忆而长久存在，甚至躲避探查； 而在晋升天使，有了更多的了解，尤其是获得了梦境迷宫相关的知识后，奥黛丽明白，如果那些对应着个人记忆的场景被污染的象征彻底笼罩，相应的自我意识就完全丧失了。 “当我处在走廊上，那些附着的污染会自动地蔓延出房间攻击我。我可以削弱它们，但不能根除——我相信根除的秘诀在那些记忆场景本身。” “唔，如果这些污染只能被动做出攻击，我也许可以据此设计陷阱。不过我还没有成型的想法……” 阿罗德斯这次不会像刚才那样沉默了。它主动插嘴： “伟大的女主人，您允许忠诚的卑微的阿罗德斯提醒您一件事吗？” “你什么都可以对我说，亲爱的阿罗德斯。”奥黛丽对阿罗德斯与以往不同的自我形容和请求的姿态感到不适应。 “您要小心天尊只是伪装出不能控制污染的状态。曾经的支柱可以做到任何事。” “你说得对，阿罗德斯！幸好有你提醒我……” “嗯，也许在这件事上，不要玩弄任何花样，实打实地比拼实力，才是最安全的策略。” 既然已经发现阿罗德斯的态度与以往不同，奥黛丽主动做出了请教的姿态：“阿罗德斯，你觉得呢？” “亲爱的女主人，您谦卑的仆人阿罗德斯赞同您的想法！在实际的力量上，我们得到了足够的增强，而天尊又受到了永暗之河河水的削弱：我们有比拼实力的资格。” “您的见解与洞识，是那样的敏锐又犀利。阿罗德斯赞美您！” 这……这绝对是阿罗德斯以前面对“世界”先生，呃，“愚者”先生才有的态度……奥黛丽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 “那我接下来先做进一步的探索和尝试，将另外半边走廊的场景也记忆下来，并挑选其中一个场景作出探索，嗯，以尝试为主，看看去除记忆场景上的污染能不能做出有效的改善。你觉得怎么样？” “您的想法非常棒，亲爱的女主人！不过，阿罗德斯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想法，您要听吗？” “你说。”奥黛丽已经确信，阿罗德斯的观点可能并不小。 “您不一定需要知晓另外半边走廊的场景。半条走廊的房间也许足够您挑选。等到您了解了污染的更多性质，有了明确的思路，梦境迷宫其余房间的场景才会产生意义。您觉得呢？” 果然……“阿罗德斯，你说得对！”奥黛丽努力把姿态放低，企图和对方平等交流，“那么按照这样的思路，我应该先整理一下现在已经知晓的房间的内容。” “阿罗德斯，我想知道，你对你的主人曾经的经历有足够的了解吗？” 以往奥黛丽相信答案必定为是；可现在，知道了阿罗德斯的主人就是伟大的“愚者”先生后，她有点拿不准了。 “大部分，阿罗德斯相信，极大部分的内容阿罗德斯都有了解。虽然卑微的忠诚的阿罗德斯没有窥视主人的意图，但宽容的仁慈的伟大的主人并不介意阿罗德斯的靠近。” 嗯……我也这么觉得。现在去看过往，“愚者”先生竟然还向我展露他在旧日历史中的全部经历，帮助我提前消化魔药！这，这简直不像是一位神灵会做的事情！ 现在我要利用梦境迷宫治疗污染，其实同样也是在窥视“愚者”先生的个人经历……我觉得，等到我多逛几条走廊，我的魔药就要彻底消化了！ 这可真是……怎么突然变成通过冒犯神灵来消化魔药了！ 奥黛丽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向阿罗德斯回应道：“那，那我们来一起讨论一下每一个房间的内容吧。” …… 与此同时，坐在床上的奥黛丽，把脸埋进了“愚者”先生的胸口；她的脸颊贴着男人的肌肤： “在您授予我奇怪的权力后，阿罗德斯对待我的态度，简直像对待您一样卑微。” “可是‘愚者’先生，今天和之前相比，我明明只是不小心冒犯了神灵，窥视到了不该窥视的秘密呀……” 她绿宝石一样的眼中，充满了茫然。 第十章 计中有计 （完整版阅读方法见书友圈置顶） ~~~~~~~~~~删了好大一段~~~~~~~~~~~~ “这说明我的仆人很有眼力劲，懂得领会我的想法。” 他发觉奥黛丽似乎依旧不安，笑着安抚道： “其实你说得并没有错，现在和以往本也没有什么差别。阿罗德斯称呼你为女主人，都已经叫了多久了。” “你不要觉得它真的卑微又诚恳。当初它费尽心思地要把我们俩凑成一对，现在终于成功，它自己不知道有多么得意。” 想到这件事，奥黛丽的态度是真正的感激： “如果没有阿罗德斯，我确实不会有机会这样接近您，对您做出如今的了解，也无法真正认识到您的伟大，更不可能获得您的恩宠。” “我应该好好感谢阿罗德斯。” 克莱恩看着奥黛丽真诚的神情，不知为何觉得很不满。于是他呵地笑了： “但你不知道的是，它当初考察了许多人选，不单单是你。” 呃？奥黛丽清澈的绿眼睛有轻微的放大。 抓住敌人走神机会，克莱恩仿佛怕她掉下去地往上揽了揽，将手蓄势待发地扶在了她的肋间，埋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所以，真正坚定不移地认定你的是我，阿罗德斯只是占据了表面的名义。” 他抹黑自己的仆人毫无心理负担。 呃！奥黛丽在愕然之余，又感觉到了好笑。 “愚者”先生怎么还和阿罗德斯竞争这样的资格？被信仰的神灵如此珍重地恩宠，我真的快要晕过去了！ 奥黛丽晕乎乎地问：“那，那阿罗德斯还考察过谁呀？” 等等，奥黛丽，你在说些什么？！她顿时涨红了脸，也听到了耳边的轻笑。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听它提过一句，并不知晓具体的细节。谁知道阿罗德斯自己都琢磨过什么？” 他轻声絮语：“反正我只考虑过你一个。” 对于这样的送命题，克莱恩丝毫不惧怕。与“观众”相处虽然会让秘密变得难以保守，但相应的，真的也不会被误认为是假的。 他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 您想做什么？！奥黛丽身体一仰，背后的虚幻羽翼短暂成型，想都没想就释放了一个安抚。 仿佛喝水喝到一半，喉咙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克莱恩目光一清，动作跟着卡在了那里。他慢慢地移过目光去看奥黛丽的脸，发现这位座下的天使紧紧后靠在床头，又是无辜又是不安。 “不是，不是说好了要避免情绪过于激烈……”奥黛丽越说声音越小。 克莱恩僵硬地看了她半天，无奈地把脸贴在了天使皮肤细嫩的肩头。他握住了奥黛丽紧张地抓着被子的手，一点点揉开了她蜷起的手指，以示自己并没有介意。 没有介意个鬼！ 然而污染当头，克莱恩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还穿着束腰的内衣？”他好奇地问，“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天使是这样的穿着？” “呃。”这是可以和神灵交流的话题吗！ 然而“观众”的能力让奥黛丽确信，“愚者”先生是真的在好奇。 “这件衣物没有塑形的功能，腰部也不是很紧，不然遇到战斗之类的会很麻烦。”奥黛丽羞窘又无奈地说道，“总不能什么都不穿吧。那样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那个时代的女性内衣。”克莱恩无意识地摸着金色衣物的边沿，“这类束腰的装束看上去令人呼吸不畅。” 被“愚者”先生这样触摸私密的衣物，奥黛丽本能地身体轻颤。偏偏身为“观众”，她明白“愚者”先生真的没什么绮念。 奥黛丽，你自己也不应该想太多！这只是很正常的讨论，是，是男女关系亲近到一定的程度后，自然而然的互相了解的过程。 可是和“愚者”先生发展成这样的关系，本身就很令人羞涩……“观众”只能要求自己表现自然： “其实还好啦。至少信仰女神的家庭都会量力而行，不会为了追求美丽而造成疼痛。不过我听说，王室真的有过把王妃勒到窒息的行为。” “另外，虽然我明白我受到了时代和社会的影响，但我确实觉得，腰部纤细是很美丽的表现。我想这属于人性的部分，不应该抵触和抗拒。” 确实。“我也没有觉得不好看。只是想到美丽背后的代价是痛苦，我就难免感到心疼。” 相较之下，“正义”小姐的双腿和双脚就富有天然的美好！ “愚者”先生真是温柔又体贴！许多普通的男性，甚至是那些受女性追捧的绅士们，都不会注意到这些事！奥黛丽羞涩又幸福地勾起些许笑容，听到信仰的神灵以纯粹的学术讨论的态度问道： “你说，如果你一直释放安抚，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我会失去理智了？” 啊？奥黛丽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却发觉~~~~~~~~~~~ 别，别这样，“愚者”先生…… 第十一章 拆台与被拆台 梦境中的霍小姐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可以正常地一心多用了。 “阿罗德斯，旗帜上绘有白骨的黑色海盗船属于哪位海盗将军？这个记忆场景危险性似乎不大，对我来说也许是适合的切入点。” 可是没有回应。 “阿罗德斯？阿罗德斯！” 这个阿罗德斯……奥黛丽大概猜到了什么，又好笑又羞恼地表达：“你不会又去偷窥了吧！” 阿罗德斯终于抽出了空闲来回应： “对、对不起，仁慈的温柔的善良的伟大的女主人！” “可是，您难道不觉得，伟大的主人不带有情欲地亲近您，有别样的禁欲的魅力吗？” 你还问！我，我心跳快得都要蹦出来了……奥黛丽保持表面严肃： “阿罗德斯，如果你不想认真工作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别的问题。” “比如，你当初都考量过哪些人，做为‘愚者’先生伴侣的候选？” ！ 在意念的交流中，阿罗德斯急忙化身成了臀部翘挺的黄色小狗，颤颤巍巍地伏在了地上，脑袋垂耷于地：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女主人，阿罗德斯考虑过每一位与主人相识的女性，却发觉无人能与您相比！” “这个结论实在是过于明显，即使是愚蠢的迟钝的阿罗德斯，也在第一眼就辨识了出来。” 呵！这样夸赞我可没有用处！奥黛丽毫不留情地询问： “那排在第二名的是哪位女士？” 一般人被询问这种问题，可以相对容易地以溢美之词混过去；但阿罗德斯不行，因为阿罗德斯不能撒谎。 它只能可怜兮兮地说道： “伟大的仁慈的宽容的女主人，我，我不敢呈现祂的名字……” 祂？我还以为是莎伦女士……奥黛丽并没有打算放弃： “我们这样交流，连天尊都无法窥视，你还有什么畏惧？” “还请您不要误解，您卑微的仆人并不惧怕您心怀芥蒂，只是担心这会招致那位女士背后的力量的不满。” 背后的力量？看来不是神灵，是天使，是有另外的神灵庇护的天使……女性天使并不多呀……女神和大地母神座下都有不少女性天使，但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 不过，能够排到第二名，不可能没有原本的熟悉程度作为基础。这里的熟悉不太可能是和“愚者”先生进行的神灵层面的沟通，更有可能是与“世界”结下了友谊。 阿罗德斯不太可能去打黑夜教会的主意吧……蕾妮特女士好像也没有神灵庇佑……哦！我知道了！ “是罗塞尔大帝的长女，要素黎明的首领，那位神秘女王，贝尔纳黛·古斯塔夫？” ——她早就从塔罗会上了解到过，那位神秘女王已经是一位天使。 阿罗德斯能怎么办？阿罗德斯只能谄媚： “伟大的仁慈的宽容的女主人，请允许我赞美您的智慧，尽管这在我有幸认识您之前，就已经被您忠实的仆人所知晓。” 神秘女王和“愚者”先生？好了，我记住了。奥黛丽的表情意味不明：“原来是这样。” 这个表情让阿罗德斯快要哭了；可是做过就是做过，它只能转移话题：“伟大的至高无上的女主人，您还想知道那艘海盗船的归属吗？” “想。”奥黛丽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让阿罗德斯和她一起专心工作。 “那请问我最伟大最亲爱的女主人，您是否看到那艘船停泊在了一个悬崖的阴影面中？” “是的，阿罗德斯。而且当时的场景是在夜晚，天上有绯红的月牙。” “阿罗德斯明白了。智慧的仁慈的尽职尽责的女主人，如果您卑微的仆人没有猜错，那应当是疾病中将早期的船只。” “您所见到的场面，是伟大的主人在海上以格尔曼·斯帕罗的名字，狩猎疾病中将的尝试。” 原来是这样……嗯，佛尔思的那本传记里有描写这场事件。她甚至虚构了疾病中将是如何在被强大的冒险家重伤后心怀愤怒，进而产生了扭曲的占有欲。 唉，她要是知道“世界”其实是“愚者”先生人性的化身，大约会惊恐到失去呼吸吧……奥黛丽思绪发散中，表情忽然有了细微的停顿。 所以当初，是“愚者”先生径直给予了佛尔思灵性直觉的引导，将那个形象无限贴近于我的虚构角色写进了传记。 只怕没有哪个神灵会这样利用自己对所属途径的影响力！ “愚者”先生怎么还因为我做这种事……就，就为了不要让我产生不悦……这样的事如果让佛尔思，让塔罗会的大家知道了，这，这简直太羞耻了！ 奥黛丽控制着自己收回思绪： “既然是魔女的话，那我还是暂且不要触碰，免得引来了原初魔女的力量。这个房间就等到我更有把握了再做打算吧。” 她刚想询问起下一个场景，就听到阿罗德斯主动回报问题： “既然恰好提到了，美丽的动人的为主人深深痴迷的女主人，您想了解主人当初是怎样袭击疾病中将的吗？” 呃，阿罗德斯主动提问的话，我怎么觉得没有好事……不过也许它只是知晓佛尔思的杜撰，希望我不要产生芥蒂，它的修饰词似乎也在暗示这一点。嗯，我确实总要知晓这些细节，不然不可能设计合理的方法去除污染。 她想了想，说道：“等到我们确定下来合适的初次尝试的房间，你再向我讲述这些细节吧。” “好的，女主人！没问题，女主人！” 第十二章 考量 （原版阅读方法加书友圈置顶） ~~~~~~~~~~~~~~~~~~~~~~~~~~ 即使在情绪平静的状态下，“愚者”先生依然愉悦于对我的占有，依然、依然希望他的动作能让我获得快乐…… 而这样的状态，比起先前的热情和激烈，反倒更加贴近了神灵的形象，令我更清晰地感受到，给予我欢愉的是我信仰的神灵…… 塔罗会的大家想到高高坐在上首、含笑轻敲长桌的“愚者”先生时，又怎么会想到他此刻正伏在我的胸前…… ~~~~~~~~~~~~~~~~~~ “看到你很喜欢，我就放心了。” “如果哪天我有能力打开阿罗德斯的屏障，接受那些被隔绝的神性，我们的相处大约就会是这样。” “愚者”先生真细心！他，他会主动以我所不能触及的视角为我们的关系考量…… 这样清醒的踞于高处的思索源自奥黛丽主体的意识，她的身份本身已经彻底陷入了那份晕乎乎的状态。 ~~~~~~~~~~~ “你的肩线真的很完美。”他自我感叹道，“这样的美丽是不是只有我才能欣赏？” “是的。依照礼仪，我没有穿过低领口的服装。” 克莱恩的目光中有了更多的满足。 “你是我一个人的。”他更像自语地诉说着， ~~~~~~~~~~~~~~~~ 不行，我要说点什么。不然我会一次比一次忘记拒绝……对，说点什么。“愚者”先生现在没有冲动，不会有不肯停下的情况……奥黛丽清了清嗓子，说道： “‘愚者’先生，我刚刚想到，我们会发展到这样的关系，并不仅仅是源于阿罗德斯的引导。” 克莱恩如她所料地停下了动作： “你是说亚当当初借助0-08，引导我作出占卜吗？” “对。”奥黛丽忍着脸上成云成雾的热气，努力保持声音的正常，“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占卜的结果，您也不会格外地在意我。” “你想问亚当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嗯，祂毕竟是‘观众’途径的顶端，对我可能有别样的辖制能力。” 克莱恩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以示安抚：“按照祂的说法，祂只是隐约察觉到了这是对祂有利的方向。” “呵，那时祂还询问过我占卜到了什么。但我没有回答祂。” 奥黛丽本能地皱起眉——不是这个身份想皱眉，是本体想皱眉； ~~~~~~~~~~~~~~~~~~ “这真的是实情吗？” ~~~~~~~~~~~~~~~~~~~~~~~~ “说祂不知道我占卜到了什么，我是相信的。你作为我的信徒，长期和我发生交互，又在进入我的梦境后被微弱侵蚀，这些都有反占卜的效果。” “但祂肯定能够猜到大致的方向，希望这个占卜能够使我们产生更加亲密的关系。” “这个关系是什么，对祂来说不重要。只要我在意你，就像祂在意阿蒙，我和祂之间就相对平衡，不会有明显的单方面的辖制。” 他轻触奥黛丽垂下的长长睫毛： “你不需要为此担忧。只要我的状态还好，这大概率只会起到相互威慑的作用，亚当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 “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成了其他神灵用于针对您的突破口？” “这未必是坏事。彼此力量平衡才敢放心合作。你看，在我们的关系发生转变之后，亚当不就对我放心了一些，会主动做出一些帮助了？” “当然，我相信祂肯定为这些标注了价格，只是收不回价码对祂而言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我和祂也可以趁着这样的关系缓和期做一些合作，比如一起帮罗塞尔解决外神的侵蚀。不然，以我们以往的积怨，这很难实现。” “所以你不需要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成为了我的弱点。没有这回事。” “你我之间，只有可能是我成为你的弱点。如果我的状态下滑，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你就需要承担更多，受到更多不怀好意的注视。这些不是你的位格所能承受的。” “当然，我会尽量为你留好后路，让你有机会抛下我，保全自己。” 他注意到奥黛丽明显的不赞同，笑着说道：“不要急着拒绝，有选择总比没有要好。也许你会发现，有更重要的事物需要守护。” 奥黛丽还是嘟起了嘴，不太乐意地回抱住了对方：“有什么能比‘愚者’先生还要重要……” “嗯……比如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他顿时感觉到了怀中娇躯微微一僵，“当然，这只是假设。即使你愿意，生育后代于我而言也不是小事，许多事都要安排全面。” 我自然不会不愿意……这样还能为“愚者”先生提供重要的锚。不过生育一名神子，确实要比普通的婴孩考虑更多……这大约也是为什么“愚者”先生当初觉得这个锚不好…… 奥黛丽正在发散思维，却感觉到了“愚者”先生情绪的异样。 她急忙抬起眼，发现克莱恩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竟然有了短暂的出神。见她看过来，他才主动解释道： “刚刚，埃姆林那家伙通过祈祷汇报了一件事。” “从今以后，大地母神教会信奉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如同信仰母神。” 第十三章 应对方式 在这样的清晨之中，费内波特城的工厂区早已混乱不堪。房屋的窗户被砸碎，暴露出了内部空荡荡的房间；曾经装配在车床上的零件撒了满街，墙角甚至还有鲜血残留。 一位身形佝偻的工人穿着单薄的衣物，瑟瑟发抖地躺倒在路边，双眼之中全是茫然。 他叫罗贝托·桑迪，原本受到了工会的号召，企图通过游行获得更多的报酬和更短的工作时长。可是聚集的工人们走着走着便混乱了起来，不但毁坏了一间间工厂的机器，甚至将怒火蔓延到了一旁的住房。 游行很快变成了抢劫，变成了械斗。警察掏出了枪支，士兵开始向民众出手。一位位冲在最前方的工人倒在地上，尚未断绝生机的身体随即被他人踩踏成泥。 罗贝托并没有丧失理智，这个时候当然要选择逃跑。可是人群也在那时彻底混乱。罗贝托被推搡着逃到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城区，恰好遇到了趁机作乱的黑帮，连身上的衣物都被抢夺了干净。 如果不是黑帮随即出现了内斗，不再关注原本的俘虏，他早已是一只亡魂。 幸运的是昨夜并不寒冷，只是夜风格外狂暴而混乱。罗贝托躲在被洗劫一空的房屋里饥寒交迫、瑟瑟发抖了一整夜，勉强活了下来。 如今工厂彻底损毁，连人都死了不少，当然不会有工作；所有的店铺都被洗劫一空，这个时候不可能找到食物；济贫院更是不会在这样的日子开张。 食物已经不敢想象，眼下的罗贝托只能奢望着挪到屋外，稍微晒一晒太阳，奢望着可以多活那么一天。 我将死去吗？就像落叶归入土壤，我也即将调零？ 隐隐的，他听到了唱诗般的声音： “到教堂前的广场上去，那里有食物、衣服和帐篷。” “到教堂前的广场上去，那里有食物、衣服和帐篷。” 这是母神的神国传来的声音吗？ 罗贝托没有动。周围和他一样的流浪汉们也没有。可声音还在渐渐接近。教士袍的衣角出现在了眼前。 “到教堂前的广场上去吧，那里有食物、衣服和帐篷。” 罗贝托迷茫地向上看去。那是一位黑须满面，神态慈和的教士。 “快去吧，母神和复苏的造物主会庇佑你们的。” “伟大的母神降下了神恩，赐予了大家必需的食物；复苏的造物主则将御寒的衣物赐予祂可怜的迷途的羊羔。” 复苏的造物主？ “造物主复苏了。我们将敬祂如敬母神，这是母神降下的启示。” “造物主和母神一样仁慈。”他做出了怀抱婴儿的姿势。 “快去吧。快去吧。” 真的有食物，有衣服吗？这是母神的恩赐，是，是那位造物主的恩赐？ 罗贝托迷茫地爬起，向着教堂走去。 …… “大地母神这样做，岂不是将自身的锚分给了阿蒙的那位父亲？”奥黛丽依靠在神灵的怀抱中，满是迷茫。 在她看来，就算费内波特的混乱源自外神，需要旧日级的力量帮助，也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我的了解不多，但莉莉丝应该是受到了堕落母神更强烈的影响。如果不是这样，费内波特也不会有今天的混乱。” 克莱恩更换了一下坐姿，让心爱的天使可以更舒适地倚靠在怀里： “比起‘囚犯’和‘罪犯’，‘律师’和‘仲裁人’，大地母神要面对的敌人是曾经的支柱，更加需要一位另外的支柱的帮助。在我不得不进入沉眠之后，祂也只能寄希望于亚当。” “不过，不能只把这看作是求援。这也是一种投资，一种姿态。在亚当和其余三位正神的博弈中，大地母神看来是要出大力气了。” “祂做出这样的举动，固然是无可选择，但三位正神只怕都会感受到压力。” 确实。比起对抗外神这样长期又有共识的事情，阿蒙的父亲和三位正神的矛盾才更加一触即发。 而不畏惧于触发这样的矛盾，固然是阿蒙的父亲对抗外神的决心，但是否也意味着—— “那位曾经的远古太阳神，离收回自己的权柄又近了一步吗？” “谁知道呢？也许祂就差这临门一脚的一点锚。” 所以阿蒙的父亲连“愚者”先生也无法猜透…… “那，那我们会参与到这场斗争中吗？” 出乎奥黛丽预料地，“愚者”先生给了个迟疑的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愚者”先生，您不能不知道啊！奥黛丽第一反应是错愕，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或许才是“愚者”先生真实的样子—— 遇到这样重大的抉择，当然会有犹豫，会有权衡。 而我只是在见证这个我以往不曾接触的过程。奥黛丽主动帮助伟大的神灵梳理思路： “您的心中有怎样的考量呢？” 克莱恩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 “嗯，我们之间必须要再出现一位支柱，只靠我一个是不可能在末日中保全这个星球的。而目前看来，没有哪位正神表现出了能战胜亚当的潜力。按照这个思路，我会希望亚当尽快胜出。” “可是当初我容纳唯一性的时候，三位正神都有帮忙。虽然在他们看来，阿蒙没有成为诡秘就已经达到了目的，但这样的善意我没有办法无视。” “尤其是风暴之主，当初不知道给予过我多少帮助。哪怕另两位我可以袖手旁观，风暴我不能不管。” “愚者”先生真好！哪怕在神灵的博弈中，他也充满了人性的温柔！这，这样或许会有些吃亏，但反而更有魅力了！ 奥黛丽试探着提议：“也许这并非你死我活的关系？远古太阳神需要的只是唯一性和一份序列一非凡特性吧？”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当然很好，就怕真实造物主的执念残留，驱使祂一定要杀死背叛者……而即使这没有发生，风暴也不可能变身温顺的绵羊，乖乖献上自己的特性……” 说到这里，克莱恩露出了无奈地笑容： “列奥德罗这个家伙脾气还挺倔的。自从我战胜了阿蒙后，祂就再也没有主动示好了，似乎想要表达不需要我可怜的意思。” 呃！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愚者”教会的来历和立场，似乎从来没有传达给风暴教会下层的原因？原来风暴之主还有这样的一面！ 奥黛丽忍着渎神感带来的本能的战栗，觉得自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十四章 欺骗欺瞒 “这是途径的特点吗，还是风暴之主的人性？” 毕竟不是自己的信仰，又在塔罗会上听多了神灵间的事情，奥黛丽很快忘记了本能的恐惧，展现出了本性中的好奇。 “呃，肯定有魔药的力量为勇气加成。但我想更多的是个人的性格原因吧。” “祂大约明白成就旧日是大势所趋，自己不可能对抗彻底掌握了混沌海的亚当。可祂又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对抗末日的阻碍，因此觉得求援本身就十分卑劣？” “何况背叛远古太阳神的行径确实是祂自己做下的，以风暴的理念，大约觉得是男人就要勇敢面对和承担吧？” 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对抗末日的阻碍……这也是“愚者”先生的想法吧？所以即使祂状态不好，即使频繁出手会拖累自身的恢复，祂也依然积极对抗外神……奥黛丽于心中自然划过这些念头。 “所以我的想法是，不给出什么正面的帮助。等到情况发展到了最差的地步，再试试能不能救祂一命。” “现在就怕亚当想拉我下水……”克莱恩苦恼地捏了捏眉心，“以祂的性格，哪怕不设计我不得不帮助到祂，也会给我找点事做，让我腾不出手来帮助三位正神。而对于祂，我完全无法猜测。” “那我们要作出试探吗？”奥黛丽抱着学习的态度提问道。 “不，至少不能做太多。否则我们得到的信息，必然不如暴露出的信息多。”克莱恩苦笑一声，去摸奥黛丽的脸颊，“你的‘愚者’先生完全斗不过亚当。” “才不会呢！”奥黛丽顿时鼓起嘴钻进了他的怀抱，“‘愚者’先生最好最好了！” 被心爱的姑娘盲目崇拜，这样的感觉真是令人飘飘然。克莱恩无意识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回归了原本的话题： “但也确实不能什么都不做，这同样不是正常的反应，反而会暴露自己的问题。” “所以，我现在需要见一见阿蒙。” 阿蒙……奥黛丽现在简直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产生生理性的厌恶。她紧紧地皱起眉头，一副委屈了“愚者”先生的样子，看得克莱恩颇觉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可以等在这里，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 奥黛丽没有盲目地答应或者拒绝，而是问道： “如果还像过去那样，这种时候应当是我把阿蒙叫过来，然后自己避开吧？” 呃，“观众”想得可真多。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件事，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当然，欺骗欺诈之神确实非常有趣。如果你想这么做，我可以配合你。” “愚者”先生真好！他，他简直太纵容我了！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奥黛丽开始更多地觉得喜悦而非惶恐。她甜甜笑着拿过了屡次尝试为“愚者”先生穿上的衬衣，帮他套上了袖子，又带着偷懒的快乐问道： “‘愚者’先生，阿蒙在哪里呀？” 克莱恩笑着指了指： “那边有一只。” “那我去将祂喊过来。” “嗯，去吧。” 直到离开了克莱恩的视线，离开了“愚者”先生近距离的怀抱，奥黛丽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周围还是老城区破败的墙体，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可比起我发现“愚者”先生的秘密之前，这个世界于我已经彻底不同。 这个早晨，真的发生了太多事了！ …… 这样的事不会让霍小姐终止对梦境迷宫的研究和探讨。 “阿罗德斯，看上去每一幕场景的背后都有神灵力量的牵涉。是你的主人真的永远身处神灵间的斗争，还是天尊利用了奇迹的权柄，令我出现在了最危险的一条走廊上？” “看起来似乎是后者，敏锐的机智的女主人。阿罗德斯为自己刚刚愚钝的不可靠的提议自责忏悔，我们似乎还是应该先看看另外半条走廊，依据内容再作打算。” “这不是你的错，阿罗德斯。就这样决定吧，探索另外半条走廊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嗯，下一次梦境增强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们就开始行动。” 趁着这个没什么工作的间隙，阿罗德斯神秘兮兮地提出了问题： “美丽的强大的对主人充满崇拜的女主人，您还想听卑微的阿罗德斯讲述主人猎杀疾病中将的故事吗？” 这个用词……奥黛丽开始觉得，阿罗德斯讲故事的理由或许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 不过已经答应了要听，奥黛丽也不能食言。 “如果这个故事不长的话，那你讲吧。” “不长！伟大的崇高的女主人，请您放心，这个故事一点都不长。” “当时，疾病中将特蕾茜正在寻找从船上逃脱返家的情人。于是主人提前对疾病中将的情人作出了了解，并利用无面人的能力，变化成情人的模样，登上了黑死号。” 唔，逃脱返家……这个形容简直令人浮想联翩。如果是佛尔思在听，一部小说大约已经成型。 不过，“愚者”先生的做法真是机智！一个人最不会防备的，就是自己亲近的人了。 当然，这种方法对“观众”不会有效果。如果有人假扮“愚者”先生，我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奥黛丽略微发散了一下思维，随后继续认真倾听。 “而当特蕾茜将精心装扮好的情人叫到自己的房间时，她又怎么会想到，眼前熟悉的爱人，会是不怀好意的狩猎者呢？” 呃，精心装扮？这个形容，怎么让我觉得是在形容女性？ 等等，疾病中将属于魔女教派，那她大概率曾经是一名男性。这样一来，她的情人真的不一定是男性，甚至很应该是女性…… 佛尔思的书里有这场事件的具体时间。我似乎记得，在那一周的塔罗会上……不会吧……不过，就算是这样，好像，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奥黛丽一时为自己的猜测感到错愕惶恐，但胆子大了不少的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疾病中将的那位情人，是因蒂斯贵族小姐伊莲？” “是的，伟大的机智的观察入微的女主人！”阿罗德斯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快乐，“您的情报能力简直令您卑微的仆人惊叹不已！” 居然真是这样！奥黛丽已经傻住了。 我记得，伊莲小姐是一位长相英气又美丽的女士。“愚者”，嗯，“世界”先生，假扮成了她的样子，还精心装扮…… 精心装扮是指，穿散步服，接待服，还是舞会服？希望不是浴袍……可以了，奥黛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可是“愚者”先生！就算“愚者”先生有意纵容，你也不能这样啊！ 奥黛丽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半晌后才于意念中无奈道： “阿罗德斯，你竟然敢把这种事情告诉我。” “伟大的机智的思考细致入微的女主人，阿罗德斯什么都没说呀～” 第十五章的收获 克莱恩在交谈完毕，把自家的小天使叫回来的时候，觉得她的表情怪怪的。 “怎么了？”他仿佛一刻也不能离开地伸手去抱她。 奥黛丽正在思考“愚者”先生如果变成自己的模样，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顿。 对待神灵她当然不会隐瞒：“‘愚者’先生，阿罗德斯出卖了您。” 嗯？ 阿罗德斯？ 这家伙又做了什么？ 克莱恩确信不会是什么正经事。他皱起眉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管怎么嫌弃恼恨阿罗德斯，奥黛丽依然对它保持着身为女主人的温柔，此时话语也有略做修饰： “因为我在梦境迷宫中看到了相应的场景，所以阿罗德斯刚刚向我讲述了，嗯，您作为‘世界’，狩猎疾病中将的经历。” 她仿佛犯了错误、但其实是不忍心让“愚者”先生在注目中窘迫地低下了头。 而克莱恩的表情已经彻底裂开了。 ……我艹！阿罗德斯，等我醒了，我一定要把你狠狠摔在地上。 真是有了女主人就敢为所欲为了是吧！ 我靠！“正义”小姐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会怎么看我？即使她是“观众”，对各种事都有较高的容忍度，应该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吧？ 不行，我要让她明白这是一件很常见的事！至少，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奇怪！ 克莱恩心念电转，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仿佛自然地发生了联想一般： “我突然想起，罗塞尔的每一张亵渎之牌都使用了自己的形象，即使是‘魔女’和‘母亲’牌也不例外。” 所以，这么做的不止我一个！罗塞尔那家伙比我特立独行多了！ 不过，我为什么要和他比……万一“正义”小姐联想到了那家伙在女性方面的作风，岂不是更不好了！克莱恩顿时又怨念又苦恼了起来。 而对于“观众”来说，奥黛丽不可能不知道这是转移话题的伎俩。但她也确实惊讶到了。 连“母亲”牌也是这样？魔女至少有男性变为女性的先例，“母亲”是不是，还要怀抱婴儿、体态丰腴、面露慈祥…… 不过，“愚者”先生转移话题的样子好可爱呀！呃，我这样形容会不会有点亵渎……但是真的好可爱！ 他在这种情形下想到用罗塞尔大帝做挡箭牌，他们的关系一定很不错吧？所以罗塞尔大帝现在遇到困难，他也要努力帮助……“愚者”先生真好！ 奥黛丽有心调侃说自己了解“愚者”先生的旧日经历，知道他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因此“愚者”先生没有必要紧张，但又觉得这对神灵不敬，因此及时放弃。 最终她只是歪过脑袋，面露期盼地说道： “我还没有见过亵渎之牌真正的样子呢！呃，我说的是拿起来仔细地看。” 如果单单是“愚者”先生向我展示的亵渎之牌，我还是见过的。 小天使微微仰着脸，雪白的翅膀一颤一颤。这样纯真美丽的期待模样，顿时让克莱恩忘记了刚才的窘迫，只剩下满心的念头想要满足对方、令她露出甜蜜的笑容。 “我的椅子后面扔着两张，你可以拿去玩。” 小天使真的露出了兴奋又甜蜜的笑容： “这，这真的可以吗？我还从来没有关注过您的座位后方呢！我真的可以靠近那里吗？” 在奥黛丽的视角中，能够进入灰雾上不为人知的、更加私密的区域，无疑是极度接近“愚者”先生的象征，比被神灵拥在怀中亲吻更加击中她的内心。 因为突如其来的喜悦，她的整个脸颊都明亮了不少，那双清澈的绿眼睛仿佛能点亮黑夜。 克莱恩看得心都化了： “我的东西都堆在椅子后面，你可以随意取用把玩。当然，我其实没什么东西。呃……” 他被奥黛丽紧紧地抱住了。小脑袋在他怀里拱啊拱： “‘愚者’先生，您怎么能那么好！我为什么能够这么幸运地遇到您，受到您的恩宠！” 咳！不用这样……克莱恩差点因为这样的喜悦之情，连刚刚临时想到的提醒都忘记了。他定了定神才说道： “对了，你如果在外面听说了亵渎之牌的线索，一定要注意，‘月亮’牌和‘母亲’牌上或许会有堕落母神遗留的布置，你自己不要轻易接触，立刻告诉我。” 奥黛丽急忙收起喜悦，郑重地应了一声。 “正义”小姐真乖！克莱恩揽住爱人纤细的腰肢，就要带着她坐回床边；可奥黛丽没有动。 “您，您和我另外的身份说话吧。我要趁着梦境增强，再进一次梦境迷宫。” 这么辛苦……克莱恩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迷醉于这样细腻的触觉，嘴上漫不经心地调侃： “怎么这次不瞒着我了？” 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隐瞒。相反，因为体谅奥黛丽私下安排的辛苦，很多时候他虽然发现了某些行动的端倪，但也会假装没有看到，以避免自己探寻的反应会牵扯出更多的破绽。 “这次，这次不重要。是因为刚刚我没有做完所有要做的事，就傻在那里了。” 可怜的小姑娘，因为我的欺瞒被吓成这样。克莱恩又捏了捏手下富有弹性的脸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 “去吧。要当心自我保护。” 奥黛丽笑着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随着她的背后有新的羽翼显现，奥黛丽一闪身不见了人影。 克莱恩笑着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毫不意外地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腰部： “亲爱的‘愚者’先生，您假装惊讶一下嘛~” 密密麻麻的漆黑与洁白的羽翼几乎压到了他面前。 克莱恩温柔笑着不说话，伸手捉住了栓在后背的另一只小天使，捞进了自己的怀中。 “正义”小姐终于又开始富有精气神地和我玩笑了，真好！ …… 奥黛丽站在阴森幽暗的走廊上，看着面前的漆黑水幕，目光微怔。 她转过身。走廊上银质的烛台正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芒。在她的手边，左前方是流淌着金色光斑的大海，右前方是悬崖阴影下的海盗船。 灰白的雾气正从其中涌出，直直向着自身所在的位置袭击而来。 我还在原处，在走廊的尽头，梦境迷宫的场景顺序，却，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初次尝试 奥黛丽没有犹豫，径直释放能力，削弱污染向前疾行。 短短一瞬间内，她已经想了太多： 于每次梦境迷宫成型时变化场景的位置，这要么是天尊对于场景有主动的控制力，要么是心灵活动导致的自然变幻，受到了天尊近乎夸张的放大。 如果是前一种，那么不仅仅是场景变得难以控制，这些象征着污染的灰雾或许会也有超乎意料的主动变化，我一定要多加小心；而天尊有能力做到这样的地步，或许意味着祂穿过屏障侵蚀梦境城市的力量比我以为的要强烈许多。 后一种情况则要好一些，不仅意味着天尊的影响没有那么强烈，周围灰雾的危险性减少，也意味着我们未来抗衡的手段会更加丰富。 不过眼下，我和阿罗德斯的计划算是很难完成了。记忆另外的房间似乎暂时失去了意义，而按照阿罗德斯的想法，直接挑选一个房间进行尝试的话，又难以及时知晓哪一处场景危险性较低。 ——要知道，虽然我依旧能够实时和阿罗德斯交流，但这比不上污染蔓延的速度。我只要因为躲避污染而跑动，就必然会快速经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即使其中有适宜探索的候选，也会被我快速一掠而过，很长时间之后才能对它有合理的了解。 不过来都来了，多逛一圈也不吃亏。至少能够对污染的特征更加熟悉，知晓它们移动和作出攻击的速度。这于我后续的行动同样重要。 何况，万一有一眼看上去就很安全的场景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奥黛丽像上一次进入时那样疾速飞奔了起来。在这样的过程中，她渐渐把握到了一些规律，能够对污染做出更加灵活的躲避。 乔治三世成神的陵寝……被“0-02”控制的贝尔丹……不知道是哪里，由石柱和白骨搭建的破败房屋……狩猎巫王时被神孽力量降临的沙漠……真实造物主子嗣的降临……大部分还是阿罗德斯介绍过的场景啊…… 直到跑过了半条走廊，奥黛丽终于开始看到大量新的内容。 这样高大的门廊，小“太阳”有展示过，应当是巨人王庭……有肿胀腐烂尸体的房间，还有天文望远镜，这大概率涉及外神……旧世界的书摊，看着是没有什么危险，可这里或许就放着那本《秦汉秘传方术纪要》…… 咦，这里的天尊污染好浓。这是圣风大教堂？按照道理讲，圣风大教堂应该并不危险才对，不然贝克兰德早就有所报道。我要不要试着进入？ 呃，这个闪电，看着就很痛。 疼痛都是小事。这个房间的污染浓郁，才是至关重要的危险。不过依据我过往的经验，这样的污染浓度还在可以通行的范围内……再往前的房间其实不多了，也很难说会遇到什么。 进去看看吧。 奥黛丽并没有立即停留，速度不减地向前行去。与此同时，她对应霍黛丽的身份飞快地向阿罗德斯问道： “圣风大教堂会有危险吗？” 回应同样飞快：“没有过，女主人，您要临时探索相应的场景吗？” “是的。”紧要关头，奥黛丽没有多作解释。 “请您千万小心！” 我明白……梦境迷宫中，奥黛丽猛地向着房间所在的一侧闪避，脚步跟着停止奔跑。这让她正正让过了蔓延略显迟缓、还在保持原本方向前进的两道灰白雾气。 趁着周身的雾气围拢过来之前，她张开十二对羽翼，竖瞳中闪出刺目的金黄，无限接近真神层次的安抚顿时将周围笼罩。 灰白的雾气发生了大量的消散，其残余较以往的对抗而言更加微弱。趁着这个空隙，奥黛丽绕过典雅的银质烛台，飞跑到了房间的门口。 可她再是动作敏捷，本质上也是在向着污染靠近。这段奔跑变向的时间，足够雾气作出反应。 比以往更加浓郁的灰雾围拢了过来，汹涌仿佛暗藏猛兽。奥黛丽本能被这样的气势压制，停在原地释放安抚。 污染如愿消退，可她没能前进。 在应对了这么强烈的污染后，她的灵性不够了。 此时处在梦境增强的期间，神秘相应减弱，请克莱恩帮忙恢复灵性难以完成。而奥黛丽借助心灵力量、模拟其他途径非凡能力的技巧，还局限在半神以下的层次，缺乏有效的单独为自身补充灵性、而不催生周围污染的方法。 幸而“观众”途径的天使并非没有办法处理灵性的缺失。摆在奥黛丽面前的有两种策略： 一个是同步另外的身份，借来她们的灵性，但后续消耗的同样是这个额外身份的灵性，这会让更多的身份陷入灵性枯竭的危险；一个是空想出新的灵性，代价则是灵性耗尽后更大的反噬。 ——奥黛丽当下不能同步梦境身份的灵性，但同步其他的身份却没有问题。毕竟前者源于认知的困难，源于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承担如此繁重的非凡能力。这不是技巧的不熟练。 如果是处在持续地探索梦境迷宫的过程，当然是前一种策略更加实用；但眼下奥黛丽只是短暂尝试，后一种策略的短板得以避免。 更重要的是，她同步身份状态的技巧毕竟未曾掌握长久，虽然事先有所练习，但关键时刻还是不敢让第二个身份加入同步对象。 因此，奥黛丽并未迟疑，径直为自己空想出了接续的灵性。而当做出这样的选择后，也就意味着，后续能够做出的操作只有那么几个了。 我要省点力气……奥黛丽灵光一闪，突然缩小了自己。 这是“观众”途径的天使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而这也意味着，奥黛丽穿行这个房间所需要“拨开”的浓郁灰雾，将大大减少！ 随着她的双眼变作金黄，奥黛丽的身体凭空矮了下去，几乎只到原本的腰部位置。因为这样的动作是那么突如其来，她的头顶甚至凭空留出了一段没有灰雾的空白。 负担大大减弱，奥黛丽抓住机会以安抚开路，向着房间之内努力前行。 圣风大教堂内还在有银光闪烁，似乎其中的场景得到了循环，每过固定的时间都会劈下一模一样的闪电。奥黛丽一路踏入圣风大教堂的大门，终于看到了其中的情景。 被闪电劈中的，是身影埋在灰雾之中，几乎难以看清的疯狂冒险家。 第十七章 大媳妇和小媳妇 在奥黛丽于梦境迷宫中努力时，阿罗德斯正小声但飞快地向奥黛丽讲述自己的了解： “主人进入圣风大教堂的次数非常少，阿罗德斯所了解到的，是祂以历史投影的秘偶的方式进入，向风暴之主请求获得‘奇迹师’非凡特性‘0-32’，却遭遇了电击，损毁了秘偶历史投影。” “阿罗德斯记得确切的时间，我想主人那时在准备对乌黯魔狼的狩猎……” ——因为时间紧张，它甚至没有增加任何修饰词。如果放在平时，它不仅要认真歌颂一番自己的主人和女主人，或许还能含蓄地表达一下对主人没有获得帮助的不满。 所以，这是秘偶……奥黛丽绕过几乎与自己等高的祈祷座位，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疯狂冒险家，看着他身上源源不断向外冒出的灰白污染。 果然，“愚者”先生本身就是污染附着的源头。奥黛丽这样想着，动作却一点没停，像一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 可她已经不再是单纯地释放安抚。随着她的前行，一股强烈的情绪开始向四周溢散。 那是对于屡次援手、态度暧昧的盟友的感激和期盼； 那是突然遭遇攻击所自然产生的惊吓； 那是对于对方强硬态度的失笑和无奈…… 这样的共情是强化自我意识的方式，而强化自我本身就是削弱污染。奥黛丽在龙渊的梦境迷宫中，利用传递出的一幅幅画面，唤醒龙渊的自我意识，所基于的也是这样的原理。 只不过，现在时间仓促，奥黛丽根本不确定克莱恩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只能选择共情而非传递画面。 灰雾开始有了轻微的淡薄，但远没有达到安抚可以解决的地步。 没有准备，果然还是不行……可是我不甘心离开。等到再次进入的时候，天尊不可能允许我再见到这个房间……奥黛丽迷茫地看着面前依旧十分模糊的疯狂冒险家，知道即使想要继续治疗，她的机会也不多了。 她必须要预留足够的余力返回到走廊之上。 银色的闪电再次在头顶积蓄而成，一如之前在这个房间中循环往复的景象。奥黛丽看着头顶，咬住牙。 其实不管“愚者”先生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在被闪电击中的那一刻，内心更多的会是对受到伤害的应激性感受。如果我能准确复刻这类情绪…… 心念的划过比闪电更加迅速。下一刻，一道一模一样的闪电被梦境的力量具现形成，同步出现在了奥黛丽的头顶。随着照镜子般的两道闪电劈落下，奥黛丽心中应激产生的、受到灼烧和麻痹的惊吓、痛苦、无奈，被她宛若风暴一样释放了出来，席卷了周围小小的空间。 灰白雾气的翻涌直接停滞。 有用！为了准确复刻克莱恩的疼痛，奥黛丽甚至没有在体表浮现龙鳞。此刻的她皮肤焦黑，衣物破烂，金色的长发还有未熄灭的火焰，美丽的脸上全是焦黑。 忍着这样的痛苦，奥黛丽小声吸气地释放出安抚。周围的污染顿时像被灯光照亮的黑暗那样消失无踪。 这样就可以了吗？奥黛丽看着面前不再被雾气遮挡的男人，直觉告诉她一切尚未结束。 忍着灵性即将枯竭带来的痛苦和紧张，奥黛丽伸手去触摸身穿黑色呢质大衣的疯狂冒险家。暗藏的危险让她应激性地一抖，短暂权衡后，奥黛丽决定不再顾忌灵性，令安抚毫无保留地向那道身影的心智体奔涌而去。 隐隐的，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其中剥离了。 奥黛丽抬起眼，发现房间内的灰雾已经消散了干净，显露出其幽暗的本色。 这样才算是完成了……奥黛丽长长出了口气，忍着灵性彻底枯竭、仿佛随时将会倒地的痛苦和虚弱，身体前倾，给了曾经的“世界”先生一个拥抱。 她的身影从梦境迷宫内消失了。 …… 在霍黛丽的身份分心向阿罗德斯询问场景信息后不久，克莱恩开始察觉到她的分神。 他按捺住了心中的关切，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停下了原本的闲谈，略显蓄势待发地望着面色不定的小天使。 在那短短的时间内，他心中设想了种种预案，包括奥黛丽被污染侵蚀，被梦境迷宫的场景伤害，因为灵性枯竭发生失控的各式情况下，自己要做出怎样的应对。 ——尽管当前是神秘减弱的期间，但半个旧日并非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反倒被闪电劈了一下。 说被劈了一下并不准确。不论是实体还是梦境，他的周身都没有闪电冒出。但在那一瞬间，被闪电劈中的心理感受在心底无限放大，令克莱恩觉得自己真的被劈了一下。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的熟悉啊……克莱恩一时心情复杂。但在下一刻，另外的信息突然以预言的方式无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克莱恩的表情直接凝固了。 不会吧…… 这么一愣神，他没能及时注意到返回梦境的奥黛丽。而浑身焦黑、灵性枯竭、动作迟缓，因为拥抱身体前倾还未收回的天使一时没有站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我去，我媳妇怎么成这样了！回过神的克莱恩一见奥黛丽惨兮兮的样子，急忙冲上去，扶起了身高只到自己腰部的小姑娘。 “我，我没事……”说话的不是奥黛丽。她的声带被电击灼烧，有些发不出声音。真正出声的是原本坐在克莱恩身边的梦境身份。 从另外的视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倒，这种感觉比摔倒本身更加令人尴尬，更别说这一切发生在爱恋的神灵面前。霍小姐的脸上增添了羞窘的红晕，身体跟着站了起来。 “没有被污染吧？”克莱恩直接蹲着身子搂住了变小的奥黛丽，向着伴侣的另一位身份关切发问。 “没有的。这些外伤也不要紧。就是灵性用尽，需要休息。”霍小姐暗生甜蜜地安抚信仰的神明，被电得浑身发疼的小奥黛丽也跟着点头。 那还好…… 所以不是我被劈了，是我媳妇被劈了……克莱恩搂紧变小的小姑娘，直接将她举了起来： “只能睡一会儿了。现在神秘减弱，我也做不了其他。”他捧起轻了不少的奥黛丽，问她另一个身份，“怎么还变矮了？” “呃，是治疗需要。等下变回来就好了。”奥黛丽哪敢让神灵服务自己，何况梦境身份还在活蹦乱跳。她急忙上前配合，掀开了床上的被子。 克莱恩没费什么力气地把小奥黛丽轻轻放置在了床铺上。 这样的“正义”小姐，真是比以往轻多了。不过看着真小啊，好像凭空小了十多岁一样，虽然身材依旧……咳！可我这诡异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进入了一回梦境迷宫后，媳妇直接变成了女儿……这样算起来我会被判多少年？ 克莱恩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霍黛丽一边盖被子一边发问： “‘愚者’先生，您感觉怎么样？刚刚您的表情，似乎是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第十八章 各有后手 这个嘛……克莱恩想到刚刚预言的画面，感到有点尴尬。 “这件事和梦境的治疗无关。”他暂时不深入，先讲相关的事，“与治疗有关的大约是，我刚刚感觉被电了一下。其余就没有了。” 感觉被电了一下是正常的……埋在被子中间的小奥黛丽双眼睁开缝隙，露出了绿宝石般的清澈眼珠；站在床边的梦境身份负责发问： “那您有感觉到改善吗？” 这是在梦境迷宫内成功去除了一部分污染？克莱恩认真体会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 不过他随即补充道： “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本就较大部分时候更好一些，或许改善的效果要到状态不佳时才会有所体现。” 可能是吧……霍小姐若有所思地点头，床上的小奥黛丽则失望地闭上了眼睛，默默休息。 “那么您刚刚，遭遇了什么和治疗无关的事情？这会给您带来负面的影响吗？”奥黛丽没有忘记刚刚克莱恩情绪的异样，张着十二对密密麻麻的翅膀走近。 “没有什么，只是预言的画面。”提起刚刚的失误，克莱恩一时无奈又哭笑不得；但他没忘了压低声音，“在我被电到的瞬间，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预言。” “我的解读是，列奥德罗将复活的后手，分别布置在了几样事物之中，随后一一被我们拿到。而在亚当击败三位正神，夺取非凡特性后，列奥德罗利用这样的布置，在我的帮助下成功复活。” 啊？复活的后手是风暴之主主动准备的？不是说祂性格自负，不愿意阻碍末日的准备，想要正面承担曾经的背叛带来的恶果，因此不愿意向“愚者”先生请求帮助吗？ 还有，为什么“愚者”先生先前没有得到这样的启示？ “这是由我探索梦境迷宫触发的吗？嗯，我刚刚为了唤醒您的情感，确实主动复刻了场景中来自风暴之主的闪电。” “应当就是这样。这种短暂的联系，或许解开了祂的某些布置，使我看到了这样的画面。这虽然表现为预言的形式，可实际上是一次信息的传递，是祂向我做出的请求。” 克莱恩苦笑一声： “我刚刚还跟你说祂硬气得很，不想找我帮忙，这就被打脸了。” 噗……确实如此！ 奥黛丽一方面觉得自己见证了不该见证的场面，就像“世界”先生曾经扮作伊莲、精心装扮一样，都是该立刻催眠自己忘记的事情；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会犯错误的“愚者”先生反而不高高在上，更加真实，也更加可爱了！ 可爱的“愚者”先生还在自言自语般地感叹： “果然，能够成神的没有一个简单。哪怕是看上去最为暴躁、直来直去的列奥德罗，也有自己默默的盘算。” “这样由我们而非风暴之主来触发的布置，无疑足够隐秘，有机会躲过亚当的查探。我是没想到列奥德罗也会做到这种事的。祂居然还有一份用作复活的事物，是在教会搜查恶魔的时候，由敌人无意间送出去的！” “嗯，祂这样仔细安排，我们也要小心。在取回相应事物的时候，不能让亚当察觉到端倪。在这方面，只凭我自身大约不行，还需要‘观众’的帮助。” 他看向心爱的姑娘，双眼含着无限的温柔；而信仰虔诚的天使带着依恋与甜蜜的笑容，交握双手屈膝一礼： “这是我的荣幸，伟大的‘愚者’先生。” …… 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总部，一座白色的高塔之内，身穿白色绣黄铜纹饰长袍的教宗缓步进入地底区域。 轮值的半神已经在祂的吩咐中离开，整个地底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这位知识教会的教宗越过种种封印物，停在了地底的最深处。 在祂的前方，一根通体漆黑，顶端仿若染血的权杖倾斜伫立。在这根权杖的周围，空气的温度足以灼伤杀死任何一名普通人。 从表面上看，这根权杖被放置在了一座同样倾斜着插在地面的铜绿色古旧棺椁之内。只是权杖因为长度超出棺椁不少，得以露出自己染血的尖端。而棺椁也因此无法盖紧。 嘎吱声不断从棺椁上传来，比起金属相互摩擦，这更像是徒手捏断脊柱的声音。可是权杖还是突然扬起近乎立直，险些将棺椁彻底抛飞。 冰晶的光芒一闪而过，周围超高的温度骤然降低，权杖跟着僵立在了垂直的角度。而棺椁也因此嘎吱着沿着权杖滑落，重新触碰到了地面。 这样的封印物绝非一般情况下能够接近，即使教宗已是天使。祂开始使用各种或学到、或自我发明的秘术武装自己、保护周围，为后续的行动做层层的准备。 直到祂终于准备完成。这位教宗将一张桌子摆在了权杖面前，开始点燃蜡烛，划下神明的符号。 那是穿过一双灾难之眼的魅惑之心。 那是魔女的符号。 祂要举行仪式的对象不是知识与智慧之神，而是原初魔女！ 随着一句句尊名诵念出口，无形的风在周围幽荡起来，愈吹愈猛烈。知识教会教宗的长袍跟随翻飞，双眼渐渐不能睁开。空气开始变得灰白，这灰白似乎要将祂的身体淹没。 可是这灰白中的模糊身影，却突然发出了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那声音更加苍老，也更加睿智： “我来支付你给出的价码。” 这是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声音！ 这不是神降。神降过于明显，容易被掌握了混沌海的亚当察知。这是做了改动的下位祈祷仪式，是一位神明向祂的天使祈祷的仪式。 而单纯的祈祷是其他神明无论如何也无法发觉的。 听到这样的声音，祭坛上顿时传出了最为魅惑的轻笑。奇克轻轻说道： “你允许我对它做出标记，我当然就会带走你复活的布置。” 不知是置身于这样神明的交谈之中，还是受到了封印物的影响，知识教会教宗的身体开始战栗。祂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枚做工精致的长方形铁盒，解除灵性之墙，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对黄铜色的眼镜。它的形制普普通通，但哪怕是灵性最为贫瘠的普通人，看到这副眼镜也会战栗，也会本能地埋低头颅！ 教宗恭敬地将眼镜摆在了祭坛的正前方，以便它在仪式的末尾可以被原初魔女轻松带走；随后祂越过祭坛，去触碰包裹着染血权杖的铜绿棺椁。 祂要短暂解开封印，释放出这根染血的权杖，以供原初魔女隐秘地标记它。 这是“红祭司”的唯一性！ 第十九章 给予帮助 克莱恩一边说着话，总想帮奥黛丽擦掉脸上的焦黑。看得一旁的梦境身份颇为窘迫： “您，您不必这样……” 克莱恩唇角笑意温柔：“难道不允许我服侍一下我的妻子？” 妻子……这是我可以拥有的称呼吗？奥黛丽羞红着脸说道： “可是，我这样好丑……您不要看了！” 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答应下来？现在你或许不觉得有什么，等到知晓我此前假扮神灵的时刻，说不定要连这种事一起翻出来算总账。 克莱恩表情坚决地说道： “不丑，特别好看。”他低下头，去亲吻睡眠中的小奥黛丽焦黑干结的金发。 别，别这样……“观众”当然能够看出，这更多的是应对女性感性心理的策略，而非发自内心的真诚；可只是这样被对待本身就是重视的表现。 她伸手去拉克莱恩的衣袖： “‘愚者’先生，您和阿蒙说了什么呀？祂有没有冒犯您？” 提起这个，克莱恩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对祂说祂的阿蒙镇建得不错，结果祂问我，‘正义’小姐为什么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不能出门。” 呃！“是那位远古太阳神知晓了我在晋升时遇到的困难？” “这很难说。也许在祂们看来，我是担忧于亚当对你做出影响，这才把你关在源堡，阿蒙的话语只是嘲讽。但这让人难以猜测。” “不过既然祂已经当面点出这一点，或许最好的应对还是保持现状，一直保持现状，直到某个必要的节点再将你放出去。这是对真相足够的掩饰。” 确实。如果立刻将我的身份放离源堡，那就是主动进行了招供；而等到问题解决再正常离开，同样容易被依据变化推出根源……奥黛丽这样想着，主动汇报道： “我觉得，我追求梦幻的尝试还是有一些作用的，只是难以达到作为主要的锚应有的强力。这样的锚想要深化，或许还是得有非凡能力的配合。” “现在我还没有设想好如何利用非凡能力深化认知，即使需要离开恐怕也很勉强。” 克莱恩皱着眉毛点头，又怕给予到奥黛丽压力，连忙舒展表情： “现在不用急了。即使问题解决，你也不便于离开。我们如今需要做的，其实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写进圣典，免得亚当觉得异常。” 他再度强调：“在源堡上无聊吗？” “才不会呢，‘愚者’先生！”奥黛丽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十二对羽翼几乎要将他笼罩，“能够身在您的神国，距离您如此之近，我感到可快乐了。” “那你先快乐着。”克莱恩无奈又失笑地摸她的脸，“等到什么时候无聊了，记得和我说。” 奥黛丽嘻嘻地笑，让话题回归原本： “然后呢？您还同阿蒙说了什么？” “我没有询问祂亚当的状态，只是问祂亚当打算什么时候解决罗塞尔的污染。然后阿蒙反过来问我，黑夜有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初步掌握永暗之河。” “我的回复是我需要问问。”克莱恩解释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不应该表露出打探亚当状态的姿态，所以没有让祂们给我们一个确切时限。” “目前能够看出的信息和以往区别不大，亚当最多在一两周内就能彻底掌控混沌海。而在祂与三位正神的矛盾中，至少目前祂没想过请我帮助。” “后续只能继续关注亚当和大地母神教会的动作，以判断未来的形势。幸而我们并非身在漩涡之中，还可以耐心等待两方的反应” 克莱恩又仔细为奥黛丽讲解了罗塞尔的现状和自己此前与亚当做出的猜测，末了说道： “女神的情况，我肯定不会自行透露给亚当。不过我们自己心里最好有数。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把这些告诉给女神，顺便问问祂的想法。” 这是小事。奥黛丽点头答应下来，又问： “女神容纳永暗之河，会需要我们做出帮助吗？” 她真正想知晓的不是这个问题本身，而是假如女神向自己、向“愚者”先生请求帮助，自己又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不太清楚祂需要什么。但永暗之河已经有一部分侵入了西大陆之外，我想容纳必然要兼顾两边。” “而且，依据你对西大陆战况的描述，女神能够只身进入永暗之河，必定是利用了萨林格尔的意志和活化的永恒之暗之间的斗争。这在先前是帮助，但此后却意味着两倍的危险。” “女神已经削弱了永恒之暗，接下来必然要削弱萨林格尔。这是更多地需要在西大陆之外完成的任务。” 克莱恩像是对妻子做出人情上的交待一般： “女神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还是得尽量帮忙。从过去到现在，女神主动帮过我太多。”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自己安排。你已经为我做到太多事了。” 奥黛丽急忙做出保证：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且不说‘愚者’先生的事，我都愿意当作最重要的事来忙碌；就是女神也对我很好。” “‘愚者’先生，今天早晨的时候，我去请女神给予我梦境祝福，女神还一路将我送到了屏障边呢！” “唔，虽然这样形容神明是不对的，但我很喜欢女神。” “正义”小姐真可爱……就像一张亮闪闪的糖纸，整整齐齐贴在心口。克莱恩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 “你喜欢当然最好。我已经习惯了你陪着我做事，轮到只剩自己的时候，难免提不起兴致。” “何况对我来说，目前最便利的降下力量的方式，就是我召唤出你的历史投影，你再将虚拟人格分入其中。这是几乎没有代价的方法，但无疑需要你的配合。” 他怀里的天使眼睛亮亮的： “这是我的荣幸，‘愚者’先生！” …… “‘愚者’愿意提供帮助？那当然再好不过。”女神的声音依旧如同悠扬的小夜曲。祂的面庞朦胧。 “最完美的结果是令永暗之河的支流边，萨林格尔的身影沉入河中；但这是很难完成的事情。我想，只是对祂做出一定的损伤，也是很好的助力了。” “如果只是需要我初步调动永暗之河，这样的帮助就已经足够。我可以在几天之内适应下来，将它和三份唯一性建立联系。” “你们能给出的帮助是什么样的层次？” 第二十章 清晨的阳光 亘古不变的灰雾之上，奥黛丽张着雪白的翅膀，踩着不知是哪首轻快乐曲的节拍，绕过青铜长桌的一个个座位，走向了最上首的那一张高背椅。 随着她的前行，灰白的雾气跟随退散。 然而有一缕灰雾却悄悄游过来，试探着缠绕住了她的脚踝。 倒是没什么感觉。 正因如此，奥黛丽一时愣了愣。然而就是她愣神的那一会儿，那一缕灰雾已经向上绕到了小腿。那无声又无息的前行，仿佛海边清早的阳光，不耀眼也不灼热，只等着引诱外壳紧闭的珍珠贝放松天然的设防，露出鲜嫩水灵的软肉。 这是在做什么！！！ 奥黛丽急忙提起脚，一边错愕惊叫：“‘愚者’先生！” 那缕灰雾顿了顿，慢慢地收了回去，动作竟然还有几分悻悻又遗憾的意味。这让奥黛丽脸庞羞红地站在那里愣了半晌，才想起来继续往前走。 她开始有点担心，下个月的塔罗会上，“愚者”先生会不会复现这种行为。 那，那我简直不能做人了！ 忍着想象带来的心慌意乱，奥黛丽继续前行，绿宝石般的眼珠紧紧盯着周围的灰雾，确认它们乖乖退去后，才收回目光，看向座椅后失去了遮盖的杂物们。 好，好乱啊…… 奥黛丽的目光掠过几只剪裁粗劣的纸人，掠过封面有罗塞尔不同扮相的两张纸牌，掠过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镑和苏勒，落在了一份又一份散落于地的信封上。 这是什么……谁给“愚者”先生写的信？呃，我这样拿起来，会不会不礼貌？可是“愚者”先生又说了我可以随意翻动。 奥黛丽试探着下蹲，捡起一封信，打量周围的灰雾。 灰雾没有变化。 那就是可以看……奥黛丽翻到信封的另一面，看到了信件的署名： “来自阿兹克·艾格斯。” 阿兹克·艾格斯……奥黛丽豁然想起了克莱恩曾经的介绍：我有一位老师，阿兹克·艾格斯先生，曾经是拜朗帝国的“死亡执政官”…… “愚者”先生的老师……或者是“世界”这个身份的老师？奥黛丽伸手去捡其他的信，发现全部来自同一人。 能够这样频繁地献祭信件，至少说明这位死亡执政官殿下和“愚者”先生的私下关系是很亲密的……啊，“愚者”先生是不是还说过，让我有时间的话去看望祂！我竟然把这件事忽略了…… 当然，这也确实不紧急。大约就是因为这一点，“愚者”先生才没有再提，没有催促我。“愚者”先生一向是担忧我过于辛苦的。 “愚者”先生真好！ 奥黛丽于心中再次赞美了伟大的神明，这才优雅地蹲下身体，一封一封拾起了散落在地的信件。 弥漫于整个宫殿的灰雾缓缓起伏着，如同清爽早晨的海浪。 …… “您要看这些信吗？或者我读给您听？”梦境之中，霍小姐靠在克莱恩的怀抱里，轻声发问。 她的金发散了下来，一缕缕垂落在克莱恩的手臂上。 而奥黛丽另外的身份同样已经醒来，才刚借助身份的共享在神秘减弱的期间使用非凡能力，修复了大致的伤口。此刻，她正有些萎靡地抱膝靠坐在床头，一副随时会再次睡去的样子，等待着神秘减弱消失后灵性的补充。 晨光中她面色微白，被雷火烧得不够整齐的金发衬得她有别样的柔弱。 这是我的小天使，是真正属于我的……唉，可惜现在“正义”小姐于梦境外的身份缺失灵性，梦境内的身份释放非凡能力又不会对我有效，所以，我要自主避免情绪过于激烈。 不能亲吻，更不可能更进一步……怀抱心爱伴侣的“愚者”先生，像不让吃小鱼干的猫咪一样失落。 克莱恩摸了摸即使竭力收拢也依然占据了相当体积的十二对羽翼，像个孩子似的把脸埋在了奥黛丽的颈窝： “你给我念吧。” 奥黛丽为他的情绪感到无奈又好笑： “那您稍等，我排列一下顺序。” 身为不擅长占卜的“观众”，她本能地选择用比照内容的方法确定信件的先后。 “唔，这是第一份。” “亲爱的学生，克莱恩·莫雷蒂，” “我已经醒来，收到了你所有的信，它们让我记起了自己是谁，记起了你是谁，也记起了过去的很多往事……” “……” “……我可以感觉得到你的高兴、你的疲惫、你对生活的希望和你放到肩上的沉重责任。” “我大概能猜到你最终做出那个选择的原因，如果是我，很可能下不定这样的决心。” “……” “……” 阿兹克先生的信写了很多。除了第一封之外，大多是他在东拜朗见到的有趣的风俗、认识的有趣的人和经历的有趣的事情。克莱恩听着奥黛丽轻柔舒缓的诵念声，时不时露出会心的笑意，只觉得一切像清晨海边还不刺目的阳光那样美好。 惟愿此景长存…… …… “伟大的辛勤的机智的强大的女主人，阿罗德斯认为，我们的下一步目标，应当是确定梦境迷宫中场景变化的规律。” “您卑微的仆人认为，在这样时刻被污染环绕、却又需要时间来了解各个房间内容的情境下，拥有一个安全屋至关重要。而您现在已经获得了这样的条件。” “愚蠢的阿罗德斯觉得，未来您要做的，就是以当前的安全屋为据点，向周围清除污染。” “当然，天尊不会允许您在安全屋的周围遇到容易解决的场景。但祂并不能预料到您获得了穿墙的能力，除非祂对西大陆还有统治力。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您卑微的仆人可以预见到，一旦您选择穿墙进入上层或是下层，天尊一定会彻底失去预判。” “这是最关键的机会。伟大的女主人您可以趁机进入危险性不大的房间，去除其中的污染，增加安全房间的数量。” “而到了这一步，后续的场景变化规律就变得重要了起来。” “阿罗德斯相信，一旦掌握了这样的规律，并大致估算危险房间的数目，阿罗德斯或许能为您计算出，这一次最关键的扩张需要占据多少个房间，以保证您在后续的治疗中，不会陷入只能被危险场景环绕的境地。” 所以阿罗德斯，你还擅长数学……真该让你和苏茜好好交流。疲倦靠坐在床头的奥黛丽这样想着，对阿罗德斯设计出的策略做出总结： “也就是说，我今天的任务除了继续练习使用更高层次的非凡能力补充灵性，就是在每个节点出入梦境迷宫，观察走廊上的场景变幻，以辅助你确定变化的规律？” “是的，女主人。” “不过，您卑微的愚钝的仆人还想到了一个更加简单的治疗策略，女主人您想听吗？” “想。” “您可以询问一下伟大的主人，能否对祂剩余的记忆也作出洞察。这样一来，女主人您不需要多余的时间，就能知晓每一个场景的具体指向了。” “我想，伟大的宽容的仁慈的主人并不会介意这样的请求。” 这怎么行！ 别说这样对于“愚者”先生有多么不恭敬，哪怕，哪怕只是面对恋人，如果知晓了祂所有的秘密和想法，也很难正常相处……奥黛丽坚决回复： “我介意，阿罗德斯。我不想这样做。” “愚蠢的卑微的阿罗德斯明白了，高尚的善良的女主人！您出现在伟大的主人的生命中，简直就像晨曦的光芒照亮了黑暗！” 在敲定了方案后，奥黛丽又花费了一点时间了解这次遇到的新场景的象征。等到神秘减弱消失，灵性恢复，解决了身上的每一个隐患后，她于神秘再次减弱时同步梦境身份，进入了梦境迷宫之内。 如果我还是站在原地，这一次该不会是依旧趴在“愚者”先生身上吧……我怀疑我会恰好被闪电劈中，这是天尊很容易想到的削弱我的方法。 奥黛丽咬住牙，已经准备好再次遭遇电击的痛苦。灵性直觉的提醒让她身体轻颤。 可这样的电击并没有发生。 事实上，奥黛丽的面前甚至没有浮现幽暗阴森的房间，没有来得及落下银光刺目的闪电。她才刚稳定住身形，浓郁不逊于以往的灰白雾气顿时将她重重淹没。 污染又恢复了？糟糕！这根本不可能躲避！ 而这样的污染竟然还会使我体内的原初意志应激性变强！ 奥黛丽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慌忙离开了梦境迷宫。在她身后的场景内，从未知方向照入的阳光被灰雾淹没，仅有一丝光线将透未透。 第二十一章 再遇污染 一个早晨发生这么多事情，克莱恩难免消耗精神。眼下他已经开始觉得思绪混乱。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同时精神亢奋，情感激烈，在清醒这么久之后，他早就该进入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的状态了。 对于自己状态不佳，奥黛丽却要在此刻进入梦境迷宫，克莱恩是有些担心的。但既然说好了要一起面对一切，就不能总是像过去那样将她置于保护之中。 再加上奥黛丽此前的探索确实获得了成功，取得了进展，克莱恩多少跟着产生了信心。 因此，当奥黛丽再次进入梦境迷宫的时候，他没有反对。 但几乎是下一刻，他就被狠狠推了一把，物理上的推了一把。 这是真正的发挥巨龙力量的一击。克莱恩只觉得胸口一痛，整个人就像炮弹一样失重飞出，直接撞上了卧室另一侧的墙壁。这一撞，克莱恩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即将碎裂一般。 但这比不上更击中弱点的伤害。 无数疯狂混乱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汪洋一样迎面压了过来。克莱恩开始受到影响，时而想要狂笑，时而又想大哭，时而有毁灭一切的冲动，时而又胆怯退缩。 “正义”小姐……被污染……短暂失控……而现在梦境增强……所以我受到了干扰…… 如果只是普通的梦境增强时期，克莱恩即使非凡能力受到削弱，也保留着位格，不至于被一名失控的天使如此强烈地影响。可此刻他的自我意识本就不清楚，因此被天尊的污染抓住了机会，情绪和意识彻底混乱。 不行……我得恢复过来……我还要保护……“正义”小姐……克莱恩想着那双满含崇拜和依恋的绿眼睛，于混乱中找到了方向。 就像黑暗里透进了一束光。 克莱恩终于在极端变化的情绪中锚定住了属于自己的念头，控制身体艰难爬起，看向失控心灵力量的来源。 在房间的那一边，原本的床榻已经直接从中间塌下了一个大坑。面部拉长、皮翼张开的巨龙陷在中间，仅从扭曲的动作就能看出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而于关键时刻将克莱恩推出去的那个身份同样倒在床边，只是状态要比另一个好得多。这位身处梦境之中的身份基本还保持着人形，只是体表布满鳞片，面部有所扭曲。 她的双眼中正有金芒升起，遮蔽原本的黄铜色和碧绿。 “我自己……可以解决……别过来……”霍黛丽有点艰难地开口，专注地看着陷在床榻中间的另一个自己，努力令她的背后也浮现出十二对黑白羽翼。 ——共享身份状态是一个可以由任意一方身份开启的过程。正是因为如此，此前奥黛丽探索梦境迷宫时，才不需要事先在神秘减弱消失时开始共享身份，再将这一状态维持到梦境增强的时间。 而比起以往纯粹依赖心灵治疗应对污染的策略，这样同步其他身份的技巧无疑对污染的解决有极大的帮助。故而奥黛丽虽然受到了远超以往的伤害，已经被迫彻底显现出神话生物形态，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不过克莱恩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小天使孤军奋战？ 他竭力压住体内不属于自己的意志，令声音回荡在整个梦境之中： “灯神，关掉规则书。” 一道道声波令空气泛起涟漪，一路传递到南京路，在那个阿罗德斯本体所在的位置出现扭曲，进入另一个世界，为外界所听闻。 在灰雾的最顶端，在青黑色光门之下，金色水壶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去。黄铜书册上的文字跟随抹去，只能失智般地重复对过往内容无效的判定。克莱恩连忙打了个响指，放大了奥黛丽治疗成功的概率。 这让梦境身份的外貌直接恢复正常，鳞片跟随褪去。随着她得以集中精神，床榻中央失控最严重的巨龙终于生出对开的层叠羽翼，慢慢恢复了人形。回荡于整个房间之内的混乱心灵力量跟着消退了。 不过克莱恩没有立刻靠近上前。 尽管他此刻迫切想将心爱的天使拥入怀中，安抚她受到的伤害，但途径的特征决定了自己更应该远离危险的中心，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以远距离的概念操控做出配合。 他想了想，从历史中拉出了一个状态正常的奥黛丽，落到了梦境身份的身边。 这次奥黛丽没有推拒，反而说道：“要，要晋升天使之前的……” 晋升天使之前？看来危险不仅仅来自天尊的污染，还有上帝的意志……克莱恩依言照做，看着奥黛丽利用虚拟人格操纵历史投影做出治疗，获得了比刚刚更加快速的恢复效果。 终于，深陷床榻中间的奥黛丽睁开双眼，爬了起来：“我没事了。” 她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是个失误……嗯，好像也不能算是失误……” “但总之，不应该让您受到波及。是我的过失。” 克莱恩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的脸上没什么笑意，但身体主动向她走近，伸出了右手： “你知道的，我对你并无责怪，只是担忧和心疼。” 奥黛丽看着那只骨节清晰的手掌，目光之中略有动容。她伸手搭在了那只手上，被用力拉起。 “愚者”先生真好……奥黛丽任由克莱恩揽住自己的腰肢，被他抱出了床板碎裂的废墟里。 他侧抵着她的额头： “下一次进入梦境迷宫，要等我清醒过来，状态良好，可以吗？” 就算现在允许我进入，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样做……这样只要进入梦境迷宫就会受到污染的布置，简直令人毫无头绪…… 奥黛丽乖巧地点点头，忍不住抓着克莱恩的衣角。 这让她觉得惊慌在退去。 而在她的耳边，神灵低语道： “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这是在给我自己治疗，我当然愿意做出任意配合。” 奥黛丽抬起头，对上了他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双眼。 “我明白了，‘愚者’先生。” 第二十二章 令人羡慕 西大陆，某个无人的树林中，刚从失控中脱离的奥黛丽沾着满身的枯枝爬了起来。 幸好没有敌人趁机伤害我……奥黛丽正在警惕环视四周，眼前却突然被微黯笼罩。 深眠花和夜香草在轻轻摇摆。 是女神……奥黛丽急忙垂下头，看到了层叠却不繁复的裙摆： “我刚想为你施加一些安宁的力量，你就自行恢复了。” 女神的嗓音轻柔如母亲的拍抚：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我同样愿意给予你帮助。我记得你们‘观众’似乎有办法，将一个身份得到的增益转移到其他的身份？” “是的。我可以共享不同身份的状态。”面对女神，奥黛丽毫无隐瞒。她于胸前交握双手，屈膝行礼，“赞美您的仁慈。” “这没有什么。不论是你，还是‘愚者’，都值得我这样做。”黑夜女神隔着朦胧，看了一会儿奥黛丽小脸煞白的样子，又笑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是时不时地关注你一下。如果你在虚弱的状态下遭遇了什么，‘愚者’一定会分外心疼。” 我……这次奥黛丽听懂了，于是她微微羞红了脸，低声说道：“这将是我的荣幸，伟大的崇高的女神。” …… “‘愚者’先生，您说，女神怎么会知晓我和您的关系呢？” 梦境之内，奥黛丽已经补好了床榻，和重新打开了神秘减弱的“愚者”先生肩并肩坐在床头。她的梦境身份也是一副偃旗息鼓、难以继续治疗的模样，已经掉头去做梦境的日常维护了。 克莱恩在整理她还有些散乱的金发，闻言勾起了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 “我在女神的帮助下进入沉眠，从某种意义上讲，女神的力量就是这个梦境的一部分。虽然我清醒的时候，周围有隐秘的力量保护，但失去清醒后这种保护就会消失。” “这样一来，凡是对这个梦境有足够掌控力的存在，都能推断出我们的关系。” 他将奥黛丽的金发挽至耳后，抵住了她的脑袋： “当然，祂们大约都觉得我对座下的天使图谋不轨，又很怂地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现在再听到这些话，奥黛丽已经不会光顾着害羞了；她注意到了“愚者”先生情绪明显低落，根本无心调侃，只是心中始终记着她对身份转换的不适，才使用相应的语言安慰。 “愚者”先生真好……“愚者”先生是在心疼我吧？我也要安慰“愚者”先生！ 奥黛丽露出了她在这个早晨已经作出了很多次的羞涩表情，轻声说道： “女神刚刚对我说，说要认真看护我，避免我遭遇危险，让您心疼……祂先前虽然也有调侃，但并未如此直白。是不是刚刚我突然发现您的身份的时候，被祂看到了……” 她苦恼地皱起脸，像一只剔透的水晶包子，惹得克莱恩一时竟想要张嘴咬上一口： “‘愚者’先生，我现在面对女神，既感激祂友善的不计回报的帮助，又觉得很尴尬……我都不知道该怎样与祂相处了！”小包子嘟着嘴拽他的衣袖。 事实当然没有这样夸张，奥黛丽这属于善意撒娇了。 但克莱恩向来是很吃这一套的。他听着纯净的小包子纯净的苦恼，觉得耳边开始断续响起的嘶吼声都变得纯净了： “我怎样和祂相处，你就可以怎样和祂相处。我们的关系或许不会向下泄露，但这些同阵营的神灵还是都该知道一下的。” “你既然和我共同承受命运，那么接受的当然不该只是坏的一面。” 他如愿看到奥黛丽睁大了懵懂的绿眼睛，于羞涩惶恐之余，不自觉露出了幸福的笑意。 花要开了。 但小花蕾随即又包起自己： “才不会呢！女神会调侃我，可不会调侃您。我除了脸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真的好可爱！想用灵之虫把“正义”小姐包裹淹没……咳！这个想法有点疯狂，这样不对……克莱恩选择伸手去捏她的脸： “你怎么知道祂不会调侃我？也许哪天我们一起见到女神，你将会发现我只能和你一起脸红。” 呃！竟然会这样吗？奥黛丽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脸红这个单词和“愚者”先生完全无关。但随即，她想到了“世界”先生，又觉得一切都很合理。 而时刻在意“愚者”先生精神状态的她，在思考这些的同时，同样关注着克莱恩的每一个神态的细节。因此，她轻易读出了克莱恩于一瞬间产生的，以疯狂的方式表达占有的渴望。 “愚者”先生还是被我刚刚失控时释放的伤害影响到了……不过不严重，我只凭引导梦境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奥黛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同时依靠在了克莱恩的怀中，噗嗤笑了起来。克莱恩顿时觉得心口都是一痒。 她的声音如叮铃碰撞着玻璃罐的糖果那样悦耳： “这样的场景，如果让塔罗会的大家知道了，‘愚者’先生您就彻底失去威严了！虽然您可能并不在意……” 不，我在意！呃，我还是不在意吧……克莱恩抱紧了笑得一颤一颤的奥黛丽，用脸颊轻贴她细嫩的脸蛋： “女神曾经屡次调侃你吗？”他摸着奥黛丽纤细的腰肢，面露深思，“祂该不会是在羡慕我们吧……” 这……真的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仔细想来就是这样！只是我下意识地不敢揣测神灵，之前才没有往这方面想。 这是好事呀！ 奥黛丽像条金色的小鱼一样在克莱恩怀里扭动身体： “也许我们本就令人羡慕吧？” “如果站在您的神灵的视角，能于孤独而漫长的生命中寻得一个相伴的人，应当是很令神开心的事；” “而从我的视角，也就是女性的视角考虑的话，像您这样足够优秀，又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情感真挚的男士，实在是太难以寻找了！” “我们两个或许都令女神感到羡慕！” 奥黛丽越说眼睛越亮，转过脸来去看伟大的神明；同时仿佛无意识地抓着克莱恩的衣襟，以表达轻微的羞涩： “‘愚者’先生，我的生命竟然开始令神灵艳羡！这都是您为我带来的改变！我为什么能够这样幸运地遇到您！” “‘愚者’先生，我现在真感激您在那个周一的下午，将我第一次拉到灰雾上来！” 咳！也不用这么夸我……“正义”小姐这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克莱恩看着面前似乎受到了鼓舞，但又难以摆脱羞涩的小天使，只觉得小花苞正在慢慢张开身体，露出娇嫩的花蕊。 “‘愚者’先生，”她在这样狂热与害羞交织的情绪中说道，“我，您的天使可以亲吻您吗？” 这是暴露身份之后，奥黛丽第一次主动的亲吻。克莱恩顿时觉得心头一软，如要融化。 他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轻轻闭上了眼睛。 对一切的感知并未因他关闭了视觉就此消失。在脑海中自动浮现的画面里，面颊微红、心跳急促的天使宛若娇艳盛放的鲜花。她略带颤抖地前倾身体，将自己如同粉色水晶的双唇印了上来。 很轻。又很仔细。像把自己心爱的红色印章盖在天蓝色的气球上。 克莱恩没有趁机擒住自己心爱的天使，给予更加深入的占有和渴求。他只是微微收紧了揽住她的手臂，睁开眼让她看自己心中的依恋。 最轻柔的触碰，才是灵魂最深刻的交融。 “‘愚者’先生，”她无意识地呢喃神的名，“我想，我心中所思与您相同。” 只要还在彼此的身边，哪怕艰难再深，也不会有痛苦。 第二十三章的策略 “所以，都是阿罗德斯的过失，才令女主人没能很好地应对目前的困难。”意念中的阿罗德斯，几乎要团成一个最小最小的光点。 “阿罗德斯，你不需要这样感到低落。就像‘愚者’先生不会责怪我一样，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这面平日里兴趣猥琐不要脸的镜子，此刻却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宽容而放松内心的惭愧： “可是阿罗德斯本该更加小心和警惕，帮助您做更加完全的准备。伟大的主人将这样崇高的任务交给卑微的阿罗德斯，阿罗德斯却没有做好……” 平时那么狡猾坏心眼的阿罗德斯，竟然真的会因为计划的失误内疚不安，这简直让我觉得它比以往还要可爱。奥黛丽没有再强调自己和“愚者”先生的宽容，而是鼓励道： “那我们下次努力嘛。这一次虽然令我遭遇了污染，但其实并无太大的恶果。这正是一个合适的警醒，激励我们改进自己，突破自我。” 这样顺着阿罗德斯的思路得出的结论，更加能够说服这面镜子： “您说得对，伟大的仁慈的智慧的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女主人。您愿意看您忠实的仆人阿罗德斯后续的表现吗？” “当然，阿罗德斯，我永远相信你。” 终于把小镜子哄好，奥黛丽觉得自己也哄好了自己。她重新带上干劲说道： “阿罗德斯，你确信那些突然冒出的污染是天尊权柄的体现，而非这个梦境迷宫的常态吗？” “我确信，伟大的女主人。您卑微的仆人阿罗德斯以它诞生以来所有的知识和阅历担保，您在前一次离开梦境迷宫的时候，必定已将那个房间内的污染彻底清除。” “阿罗德斯相信，如今的污染源自其他房间的重组；而这样的成果，必然是天尊消耗了极大的代价和精神，才能够完成的。如果不是的话，阿罗德斯制造的屏障就可以找到一块豆腐撞死了。” 阿罗德斯，你学习这些新奇的表述真的比我快速多了……奥黛丽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心情轻松了不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阿罗德斯，我们主要的困难变成了如何进入梦境迷宫。” 获得了干劲的阿罗德斯立刻积极回应：“您说得对，伟大的智慧的女主人。” “对于如何解决当下您进入梦境迷宫、就会被污染包围的问题，阿罗德斯有了一些思路，只是还没有形成严密的计划，杜绝每一个可能的漏洞。请问您想现在就听一听吗？” “当然，亲爱的阿罗德斯。你敏捷的思维令我惊叹！我还完全没有头绪呢！” “仁慈的善良的尊贵的女主人，您的仆人认为，我们应当充分利用主人能给予的帮助。即使您和阿罗德斯再怎样竭尽全力，所能做出的伟业也不可能与主人相较。” “你说得对，阿罗德斯。可我进入梦境迷宫时必定神秘减弱，‘愚者’先生做什么都会觉得吃力。更不必说尝试以‘愚者’先生的力量亲自干扰梦境迷宫，我想不到办法杜绝天尊反向的污染。” “我温柔又细心的女主人，您对主人无微不至的体贴与维护，令阿罗德斯衷心地想要赞美！不过忠诚的阿罗德斯与您所思相同，如果令主人亲自针对梦境迷宫，那么我们还不如采取最愚蠢最不计伤害的方法。” “卑微的阿罗德斯刚刚所说，只是希望至高至大的主人可以对天尊的意志做出一定的压制，避免祂对梦境迷宫内的布置作出实时的干扰。” “这本就是伟大的主人一直不得不经历的事情。在主人状态较好的情况下，祂所要额外负担的极其有限，阿罗德斯相信这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而当主人压制了天尊的力量，我们就可以利用您的历史投影来清除那个区域的污染，给您真实的身份进入的机会。” 利用历史投影……奥黛丽差点皱起眉头： “阿罗德斯，这几乎很难实现。即使我不借助‘愚者’先生的力量，自己制造历史投影，只要天尊借助自身对权柄的影响力，对梦境迷宫中的历史投影做出影响，这个历史投影就会消散甚至反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奥黛丽早就借助历史投影，无伤探索梦境迷宫了。 “阿罗德斯，这是你希望‘愚者’先生主动压制天尊意志的原因吗？可是这对‘愚者’先生的负担太重了！‘愚者’先生只要有一刻松懈，我的历史投影就将在梦境迷宫内异变。” “您说的完全没有问题，伟大的智慧的女主人。但是阿罗德斯并非希望您的历史投影进入迷宫后，祛除整个房间的污染。” “阿罗德斯所希望的，是您的历史投影能够将一样事物带入梦境迷宫之中，和房间内的污染对峙抗衡。” “伟大的机智的女主人，您能猜到阿罗德斯想要带入梦境迷宫的事物是什么吗？” 奥黛丽略微沉默了。随即，她有些迟疑不定，又仿佛叹息般地说道： “你是说，那个容纳永暗之河河水的茶杯？” 第二十四章 复杂的布置 阿罗德斯的意思是，希望奥黛丽能够短暂召唤历史投影，携带容纳了河水的茶杯进入梦境迷宫。而到了这一步，历史投影本身能否维系就不重要了。 因为即使投影消失，河水的容器也会留在迷宫内。其本身的衰败力量，将会压制周围活化的天尊意志，辐射出一片安全的区域。 而这时奥黛丽的真正身份就可以趁机进入梦境迷宫。只要她所出现的位置还在这片安全区域内，就有余力释放自己的力量，真正地抵御污染。 这样一来，奥黛丽的历史投影只需要瞬间进入梦境迷宫，就能够完成一系列操作；她甚至可以在放好那盏茶杯后主动消散历史投影，避免天尊的反向利用。 “利用永暗之河的河水，未免太过危险了，阿罗德斯。不过神秘减弱能够帮助我们，那时河水的危害可以相应减少。” ——奥黛丽自身可以同步身份状态，脱离神秘减弱的影响，但封印物等客观事物显然不能。奥黛丽不通过星之杖在梦境迷宫内使用其他途径的非凡能力，除了因为它属于天尊可以影响的“学徒”途径，也有这方面的缘由。 “可是，阿罗德斯，天尊又怎么会允许我们将这样的事物带入梦境呢？” “您的顾虑完全正确，伟大的智慧的女主人。所以，阿罗德斯的想法是令这个历史投影，源自梦境的历史而非现实，只由伟大的主人愚弄历史而带入现实之中，找到机会接触永暗之河河水的容器。” “只有这样，您的历史投影才会和梦境有别样的联系，得以轻易回归。” 这，这简直……奥黛丽直言疑问：“可是这样的动作未免太显眼了！天尊就算不能猜到我们确切的目的，应当也会有所防备。我们又怎么可能取得成功呢？” “您的担忧实在再对不过了。但阿罗德斯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制造另外的理由，来产生这样的历史投影。” “比如，为了解决永暗之河上属于萨林格尔的意志，我们需要更加强力的历史投影；而梦境之内的您确实是更加合适的选择。伟大的智慧的缜密的女主人，您觉得呢？” “唔，阿罗德斯，你这样设计倒是说得通。可处理永暗之河的问题本就需要我们全力应对，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余力借此布置陷阱，应对天尊。” “就算，就算我们真的能做到这件事，阿罗德斯，如果天尊欺诈规则，将我的历史投影视为不同的个体，令我在进入后身处另外的位置，这一切布置都将失去意义。” “这再对不过了，伟大的女主人。所以，阿罗德斯觉得，我们还需要营造出假象，令天尊以为我们将会使用另外的策略，逼迫祂不得不反向欺诈规则，使所有本质上是您的个体都出现在梦境迷宫同样的位置。” “伟大的机智的女主人，您能猜到阿罗德斯说的是什么样的虚假策略吗？” 这，这不就是我正在想的思路，正为之苦恼的困难吗？奥黛丽当即回应： “通过将我的身份分割成一个彻底的另外的人，而使她出现在梦境迷宫新的位置。这个策略过于超出我自身的能力，因此我在寻求解决方法的时候，必然会被‘愚者’先生察觉。天尊将由此作出防备。” 如果我作出这样的假象，天尊倒确实有可能作出相应的布置，达到阿罗德斯所说的效果。而这样通过虚假的动作蒙蔽天尊，是我已经做得非常熟练的事情！奥黛丽对这个步骤倒是很有信心。 但她还是说道： “我觉得风险太大了，阿罗德斯。不提永暗之河的河水本身存在危险，哪怕只是这个计划本身，也是过于复杂。而复杂就意味着容易出意外，容易被攻击。” “不过，这确实是我此前所没有想过的方法……嗯，我要再想一想……” “阿罗德斯，我们也不急着做出决定。等到下一次我进入梦境迷宫，我想我至少应该能够借助心灵力量，使用半神级的非凡能力，这样才算保险。” “我，我再想想，再想想……” …… 康斯顿城的上午，奥黛丽的历史投影来到了备下尚没有几天的“愚者”教会据点。 在得到了军情九处处长的归附后，这边的据点建立无疑可以依靠军方的帮助。这不是佛尔思可以出面解决的，因此奥黛丽亲自来了。 才刚进入新购置的独栋别墅之内，奥黛丽就愣住了。 此时此刻，穿着驼色大衣的佛尔思正毫无形象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脸色苍白，眼下阴影厚重，仿佛一个夜晚都没有睡觉。 即使注意到了奥黛丽的出现，她也是一副无法说服自己起身的样子。 “佛尔思？”奥黛丽感到格外迷惑，“你昨晚熬夜了吗？” 我特意将时间选在了接近中午，没想到佛尔思依然如此困倦……可下午约见对方实在是过于不正式了，普通的小事还行，今天却不合适。 不过，说真的，佛尔思的作息实在是不规律！幸好她已经是半神，不至于影响身体的健康。 奥黛丽这样于心中默默自语，自顾自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听到佛尔思发出了仿佛即将崩溃，但却因为畏惧于崩溃这件事本身而默默坚持般的声音： “唔，我熬夜校对了《格尔曼·斯帕罗传》的新稿，将一些小问题都修正了。” 这顿时引来了奥黛丽的迷惑： “佛尔思，你对待这样的任务，不都是拖到最后一天才开始做的吗？距离刊印发售《格尔曼·斯帕罗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咸鱼般躺平于沙发的佛尔思跟着愣住了。 她终于抬起了一点头，看向另一边的美丽天使： “不是你说的，要我为你校对一遍最终稿吗？” 我怎么会……我确实是提过希望尽快发售《格尔曼·斯帕罗传》，提过佛尔思会需要再校一次稿。可这只是提前的通告，刊发一本书籍是要耗费多么久的事情！ 何况，就算真的需要校对，这也是编辑的事情了，我怎么会过问？ 这不对劲！就算佛尔思理解错了我的语义，常识难道不会帮助她判断吗？而我作为一名“观众”，怎么会看不出与我说话的人有没有误解我的意思？ 佛尔思与我说话的时候还是正确的理解，怎么会和我分别之后……难道，又是奇奇怪怪的灵性直觉？不会吧！ “愚者”先生也有这样小气记仇的一面吗？ 奥黛丽微微蹙起眉头，带着满心的怀疑去看佛尔思，发现她只是略作疑问，就仿佛什么也不想在意地躺了回去： “反正我已经做完了。你们谁负责接收，就由谁拿去好了。” 嗯……这样好像也不是坏事，似乎可以帮助佛尔思改正她倾向于拖延的坏习惯。奥黛丽慢慢松开了皱紧的眉头，重新露出了轻松快乐的神情。 “愚者”先生竟然还帮助信徒纠正身上的坏习惯！“愚者”先生真好！ 第二十五章 转信家属 东切斯特郡内，阿尔弗雷德刚刚走下马车，就看到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像只翩翩的蝴蝶，优雅却飞快地走了出来：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阿尔弗雷德顿时笑了；因为心里装着接下来的事情，他的笑容微微有些不够舒展： “奥黛丽，平时怎么不见你对我这样热情？果然只有短暂的分别之后，我才能收获‘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额外的青睐。” 霍尔家娇养的宝贝当然不会答应这样的判定： “阿尔弗雷德，明明我在家的时候，每天醒来都会先问起你。是你实在是太忙碌了！” 她抱怨着，又悄悄凑近，用有些不好意思又格外诚恳信赖的语气说道： “你可是我们霍尔家族最年轻的伯爵，最令我崇拜的阿尔弗雷德呢！” 阿尔弗雷德顿时忽略了对未知将来的紧张感，哈哈笑了起来： “在这段时间内，我听到了那么多类似的赞美，但果然还是妹妹的称赞最令我陶醉。” 他看着奥黛丽面颊红润的娇艳模样，忍不住又是自豪又是吃味地感叹道： “也不知道最后会是哪位绅士，夺走我们霍尔家族最珍贵最美好的明珠。” 呃，你马上就要向他祈祷了，阿尔弗雷德……奥黛丽难以克制地产生了心虚。她的脚边，毛色金黄的大狗踩着如同优雅贵妇般的步伐走过来，摇了摇尾巴。 在不引人注目的角度，她的项圈上挂着一只半透明的小虫。 “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看到我穿上婚纱，在牧师的见证下交换戒指的那一天呢？” 奥黛丽意有所指，但阿尔弗雷德果然未曾察觉： “那么贝克兰德更年轻的未婚小姐们将再也不能被称为璀璨夺目的宝石了。我为她们感到遗憾。” 阿尔弗雷德想起了他们以往对于同样话题的无数讨论，忍不住心有余悸地又加了一句： “说真的，虽然我明白这样的想法并不正确，但我依然为此感到庆幸。如果不是你对待婚姻抱有同样的迟疑，在这个家中或许人人都会希望我快速找到一位看得过眼的女士，然后结成一生的伴侣。” 到了这会儿，他仿佛已经忘记了接下来就要进行改变人生轨迹的大事，重要程度更甚用军功获得的爵位；即使和妹妹聊的是每一天会都发生的琐碎的烦恼，他竟然也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那我只能说很抱歉，尊敬的阿尔弗雷德伯爵，对于你的婚姻，其实我也抱有和他们类似的想法。” 令人身心放松的贵族小姐故意装出饱含歉意的样子，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我固然是无从挑选，但我想你根本没有做出挑选的行动。” “你只是不希望有人束缚你的生活罢了。” 她故作高傲地微微抬起下颌，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样子：“我们可不一样。” “好吧好吧，我承认。可是每当我参与母亲安排的那些舞会，都觉得自己成为了摆在东区那些货摊上的牛肉，被一位位女士打量挑选。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体验。” “我亲爱的哥哥，其实在我看来，那些舞会上的姑娘确实不是最好的候选。你未来的伴侣，要么是误入狼群的羔羊，要么是浴血绽放的玫瑰。只有这两种才更加适合你。” “相信我，阿尔弗雷德，这是一个专业心理医生的判断……”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闲谈，进入了霍尔家族昏暗的古堡。一直到奥黛丽引着阿尔弗雷德来到早已备好的书房，挥退随侍的仆人，关好房间的屋门，这位年轻伯爵的情绪才陡然沉凝下来。 “你要现在开始吗，还是稍等一下？”奥黛丽没有做太多，只是用语气去安抚阿尔弗雷德紧张的情绪。 阿尔弗雷德未做迟疑：“现在吧。” “我在南大陆的征战中时常告诫自己，有些事并非退缩就不用去面对。不如向前奋力一搏。” 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你的妹妹几个小时前还坐在“愚者”先生的怀抱里，咳！ 奥黛丽未作安抚，当然也不会跟着担忧。她姿态优雅轻松地走到书柜的边缘，轻轻拉开了一个小抽屉，取出了里面的黑色女士手套： “那么，阿尔弗雷德，我会佩戴上我的神奇物品，以帮助你防备意外。”当然，它们本质上都是历史投影，“我已经准备好了。” 阿尔弗雷德动作微顿，随即走到了书桌前坐下，保持了一个和奥黛丽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他交握双手抵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 屋里连风都没有，奥黛丽的呼吸当然更是听不见。阿尔弗雷德听着自己沉静有力的心跳，低声叙述自己转信“愚者”先生的决心，以及渴望神明接纳的真挚情感，渐渐觉得这一幕和自己无数遍的演练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紧张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也许真的不会有什么……即使向女神祈祷，也很难获得回应……阿尔弗雷德刚刚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陡然不同。 他看到了没有边际的灰雾，看到了于高处盘旋的七道不同颜色的光芒，也看到了一道道难以描述形体的身影。而视界的正中，一道巨大的身影遮蔽了天地，背后十二对描绘有模糊诡异符号的羽翼张到极开，闪着不可言说的光华。 阿尔弗雷德清晰感到那身影慢慢靠近，与自己相接触。这让他一方面感觉到了友善和亲近，身心都变得放松，一方面又被那身影自然携带的气息震慑，战栗着想要臣服。 只是一个愣神之间，那道身影便与自己彻底交融。 那种又安适又战栗的感觉于一刹那达到顶峰。阿尔弗雷德隐约觉得，有什么从自己身上消失了。 他本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想要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然而只是下一刻，所有的异变都消失了。 在他面前的是身穿粉红衣裙的妹妹，正微微歪着头睁大绿宝石般的眼睛： “阿尔弗雷德，你得到了神灵的回应吗？” 阿尔弗雷德怔愣了一下，才茫然答道： “呃，是的……” …… 恢弘高耸的宫殿内，奥黛丽同样微微歪着头，看着属于“愚者”先生的杂物堆怔怔出神。 刚刚一只剪裁粗糙的纸人突然凭空消失，灰雾上的力量随之波动。 “所以，阿尔弗雷德真的被不定之雾侵蚀了？！”奥黛丽原本觉得没有什么，此刻却突然惊慌又后怕了起来。 立刻有一团灰雾涌过来，簇拥着缠绕她的身体，又松开。虽然这一切完全没有触感，可奥黛丽却觉得自己仿佛随着海浪悠然起伏了一下。 这是安抚，是一切已经解决的意思。奥黛丽一下子就明白了。 “愚者”先生真好！有“愚者”先生在，这些常人难以解决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发愁！ 我要让阿尔弗雷德多做点事，不然怎么对得起“愚者”先生的恩宠！奥黛丽扭回头，看着青铜长桌上高高捋起的资料，认真又坚决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六章 嫉妒的芬芳 即使力量的相接只有短短一瞬，阿尔弗雷德依然觉得，自己没法忘记那道身影投下的威势。 而那只是“愚者”先生随手的一道力量，甚至不需要借助仪式。阿尔弗雷德于心中再次冒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曾产生过，但又迅速压下的念头： “愚者”先生能够为大家抵御正神所不能解决的威胁，是否真的意味着祂比教会的正神要更加强大？ 何况，祂对待我们这些被迫投效的信徒，竟然毫无宣扬力量、作出威胁的姿态，甚至在那道身影中包含着友善和亲近的情绪。这份亲和，是教会的正神所从未有过的。 那些以往写在教会圣典上“神爱世人”的语句，此刻竟然被我亲眼见证了。这是第一次，是我，是我周围的所有人都从未有过的。 我现在忽然有些明白，在从罗斯德群岛传递来的资料中，为何“愚者”的信徒会对“愚者”先生如此狂热和虔信。 这样一位强大又平易近人的神灵，真的很难不让人产生虔诚、信服和依赖的情绪。这和风暴教会那种因为畏惧而服从的情感完全不同！ 阿尔弗雷德一时心绪翻涌，隔了许久才意识到，妹妹依旧歪着头注视着自己。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回答并不完整。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我得到了神灵降下的力量，那或许是‘愚者’先生的祝福。虽然我并不能确定，但似乎有什么事物从我体内剥离了。” 美丽的小姑娘顿时瞪大了绿宝石般的眼睛： “阿尔弗雷德！”她表情惊恐，忍不住上前凑近，“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被邪恶的神灵侵蚀了？” “那你有没有受到影响，留下隐患？” 阿尔弗雷德还沉浸在被神灵眷顾的惊诧、荣幸与感恩之中，未太来得及感受这件事背后的恐怖。这令他轻易恢复了以往沉稳镇静的样子，伸手去揉妹妹的长发： “我们要相信神灵的威能。既然‘愚者’先生施予了救治，那我应当就没事了。” 奥黛丽长长吐了口气，但神情之中的恐惧并未减少： “阿尔弗雷德，其实你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会遇到这样的事呢？” “如果，如果不是那位‘愚者’先生恰好抱有善意，你或许就在某一个夜晚突然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她说到这里，仿佛被自己的想象震慑，直接扑上去抱住了他。 “阿尔弗雷德！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她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了阿尔弗雷德的胸口。 奥黛丽……你长大了，不能总是这样……阿尔弗雷德顿时觉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勉强拍着她的肩膀说道：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奥黛丽。我应该努力强大自身，才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你和爸爸妈妈，还有希伯特。” “就算在非凡世界疯狂永伴，我至少也可以更多地获得神灵的注视，请求到更多的帮助。” “你要对我有信心，好吗？” 我当然有信心。我会请求“愚者”先生帮助，好好保护你的！ …… “不用那么紧张，你哥哥只是被不定之雾标记了，没有被施加进一步的影响。” 奥黛丽被从身后抱住了。 “‘愚者’先生。”她将身体后靠紧贴，“我现在只庆幸我得到了您的恩宠。” “这是你应得的。”克莱恩用鼻尖去蹭她的脖子，“你这么好，我愿意为你做所有事。” 这简直是坠入爱河失去理智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嗯，“愚者”先生的人性真充沛！“愚者”先生真好！ 坠入爱河失去理智的“愚者”先生磨蹭了一会儿，忍不住闷声说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不要动不动就和你的哥哥拥抱，那就更好了。” 啊？ 这实在不该是一位神灵说出的话语，于是奥黛丽本能地扭头寻求确认；然而克莱恩竟然完全没有心虚或是不好意思的情绪，只是紧皱眉头：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你哥哥也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过线吗？” 我，我当然知道，“观众”怎么可能连这都看不出来…… “可是，如果什么都恰好让别人如意，那么‘观众’将会失去自我，这还是您带领着我发现的。” “适当的不符合礼仪却更加亲近的举动，不是反而能够表达真挚的情感吗？” “但你已经找到了人生的伴侣，你毕生的亲近都将奉献给我。”克莱恩下颌略微收紧，表情一本正经，仿佛在训导无知的教徒，“如果你想要拥抱，想要获得温暖，那么你应该来找我。” “愚者”先生，我闻到了空气里嫉妒的芬芳……这个样子的“愚者”先生，令人好想调侃逗弄，咳！ 如果现在面对的只是“世界”，奥黛丽会直接戏谑出声。可这是“愚者”先生，该有的恭敬还是不敢贸然失去。 于是奥黛丽轻轻倚在神灵的怀抱中，颈项纤弱，目光温顺，如同在训教中乖乖听命的羔羊： “我明白了，‘愚者’先生。我会时时谨遵您的教诲，永不违抗您的命令。” 咳！这个回答！怎么感觉，画风不是很对……克莱恩的表情顿时僵硬。他轻咳作出掩饰，伸手为她整理耳边的碎发，同时转移话题： “你这次要进入梦境迷宫吗？” 奥黛丽收好得逞的笑意，表情一苦，随之摇头： “我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呢……” 这句话真是令我无从判断真假……克莱恩也不多想，语气安抚地说道：“不要急。现在距离你第一次进入我的梦境，也才过去多久？” “我们慢慢来。” …… 送走了一味撒娇的奥黛丽之后，阿尔弗雷德于书房独处未过多久，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他以为是仆从，随口喊了声“进来”。 直到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天使穿着简约的白袍，背生四对雪白的羽翼，面容模糊令人怎样回忆都无法清晰，却能于心中得出极度美丽的结论。 阿尔弗雷德看着意外的来客，才因为她无声无息的出现有了本能的警惕之心，脑海就已经被另外的联想占据： 这位天使身上的气息，为何与奥黛丽这样相似？ 这，这不就是“愚者”先生的气息吗？！ 阿尔弗雷德还未来得及深想，面色却紧接着一顿。随即，他忽略了刚刚所想到的一切，向着门外的来者站起了身。 他的心情轻松甚至带有愉悦，仿佛见到的不是未经允许突然出现的意外来客，而是经人介绍等待已久的嘉宾： “请问您是——” “我是‘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你可以叫我‘正义’。” 第二十七章 保护的限制 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阿尔弗雷德本能地怔愣。 “您是那位‘正义’小姐？”可是“正义”小姐不是序列3的半神吗？ “我知道你在迷惑什么。但高序列的‘观众’往往有许多身份。” “那时你见到的我，是‘愚者’教会在贝克兰德的总负责人。而现在，我的身份是‘愚者’先生座下侍奉的天使。” 原来是这样……阿尔弗雷德一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明白。但他清楚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位，真的是一名天使，是祂。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天使！ 阿尔弗雷德终于唤起了警惕之心，本能地埋低了脑袋，却听到陌生的天使含着笑意问道： “你大约知晓我为何而来。我想我们还是坐下慢慢聊比较好。你想要红茶还是咖啡？” 呃？阿尔弗雷德一时愣在了原地，开始怀疑自己没有正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一位天使与我说话，会问我想要红茶还是咖啡？这哪是面对神明的使者？简直像是在拜访同龄的熟悉的贵族小姐！ 出于多年的非凡经验，他很快地反应了过来，顺应对方做出回应：“红茶——”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正义”小姐抬手作出持握的动作。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她的手中凭空具现出了两杯红茶。 那瓷白的杯身流线清晰，上面甚至映出了阿尔弗雷德自身的投影。 那么真实！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迎着阿尔弗雷德如此的震惊错愕，“正义”小姐含笑走近，将其中一杯红茶放在了阿尔弗雷德的面前：“希望你喜欢。” 我还以为祂会操纵城堡内仆从的心灵，为我们送来红茶。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这位“正义”小姐确实温柔亲善，但绝不能因此忽视祂的强大！ 阿尔弗雷德收拾起心情，想到刚刚的种种错觉，反倒觉得好笑了。 果然，这还是在面对神明的使者。普通的贵族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神奇？不过，这位“正义”小姐的亲和确实不符合一般的想象。这超出了我所有的了解！ 但这符合逻辑。毕竟连“愚者”先生的尊名都是如此谦逊，祂的天使又怎么可能趾高气扬？ 阿尔弗雷德终于抚平了内心的所有情绪，以手抚胸： “多谢殿下。” “不必这样恭敬，还称呼我‘正义’小姐就可以了。” 奥黛丽心情颇好地站在阿尔弗雷德的书桌对面，立刻就有装饰典雅的高背椅在她身后凭空具现而生。她姿态优雅又流畅地坐了下来，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仿佛那只座椅本来就在那里一样。 她像个懵懂不知世事的精灵一样开口了：“你家的古堡真是充满了历史的味道。这令我感到陶醉。” 阿尔弗雷德又产生了那种错觉，仿佛坐在面前的只是一位性格纯净的贵族小姐，正在进行礼貌的寒暄。这次他没有再错愕，而是正常回应： “真的吗？我还担心这里过于阴暗，毕竟许多访客都会留下这样的评价。”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精灵撕开懵懂的外衣，直接暴露了俏皮的本性： “当然是假的。” “只是我既然初次拜访，总要夸点什么。” 咳！这位天使怎么像我妹妹一样顽皮……阿尔弗雷德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紧张的气氛被彻底驱散，奥黛丽这才进入正题： “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愚者’先生为你驱散了邪神施加于你身上的印记，那么你当然需要有所回报。” 阿尔弗雷德跟着正色了起来，身体随之直立，似乎等待着冲锋陷阵的士兵，只是一声令下就将去往指令传达的任何目的地。 “不必太过紧张，我们会考虑到你的意愿，提供于你不同的选项，让你有选择的余地。也就是说，我今天来，并非只是颁布命令，也是希望与你作出交流，使得我们双方都可以满意。” 这无疑出乎阿尔弗雷德的预料。但鉴于这位“正义”小姐从见面起就出人意料的举止，阿尔弗雷德现在更觉得情理之中。 他略作放松，但还是全神贯注地问道： “那么您最希望我做什么呢？” 奥黛丽勾起了一抹笑容： “我希望你可以归拢鲁恩的军队，使他们完全受到‘愚者’先生的掌控。” …… “所以，我们的教会除了向相应的非凡者传教对抗邪神之外，还希望彻底断绝王室对军方的掌控力，剪去他们的爪牙，以避免他们再受到邪神的掌控？” 这是愚者教会位于洛克汉姆街21号联排房屋的据点。此时此刻，约翰正坐在二楼的杂物间里，向自己的上司朱斯提西娅小姐询问教会上层的目的。 ——在昨晚的聚会提过“愚者”先生庇护“律师”和“仲裁人”的流言后，约翰无疑心怀种种疑问。但朱斯提西娅小姐在明知自己还有疑惑的前提下，却没有选择在聚会结束时留下与他单独交谈。于是我们的“推理学员”立刻明白，这是朱斯提西娅小姐明天要见他的意思。 因此，在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之后，他拒绝了梅丽莎邀请自己去湖边吃午饭散心的提议，匆忙赶来了这个自己不再经常出现的据点。 “这不单单是避免他们被掌控，也有保护的意味。如果他们失去了价值，邪神自然不会再注视。” “不要在心中不屑。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强盗的逻辑，但本质就是我们的善意。王室对于这个国家而言，终究还是有其象征的意义。他们的权力可以被架空，他们的声音可以被封锁，但他们不能够被某一方非凡势力操纵。” “它不能是那些邪神，同样也不能是我们，不能是教会。而这本质上正是我们的尊重和善意。” “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我们才没有直接使用非凡手段解决王室的信仰问题，而是采用这种更接近于普通人的迂回的方式。” 原来如此……学霸立刻举一反三： “那么，我们先前联合大富商与政治家提出议案，鼓动女性游行示威，也是为了以这样的方式向王室展示我们的力量？” 在他的面前，朱斯提西娅小姐轻轻颔首：“你可以这样理解。” “但反过来，当我们有能力辖制王室时，就更能表达自己。” “这是两方面都有利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胳膊拐出去了 （这章删得好惨，大概都要看不懂了；嗯，下次应该不会了，我会用奇怪的方法让大家看懂） 阿尔弗雷德正安静坐在书桌后的座位上。 方才突然造访的天使已经离去，无论是茶杯还是座椅都消失无踪。若非她的姿态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若非她的话语还在自己的脑海反复回荡，阿尔弗雷德真的要怀疑她从未来过：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容易达成，但你不仅是你，你还是霍尔家族的成员，你的父亲在新党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如果能够综合所有的优势，这样的任务于你而言并非不可能。” “而倘若你能做到这些，‘愚者’先生的恩赐绝不会少。半神的资格自然不必说，或许还会有额外的奖赏。” “前提是你真的能够彻底掌控整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是足以在教会的配合下，对抗王室、对抗国王的掌控。” “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监视下层军官中的非凡者，避免他们被邪神引诱；更重要的是辖制内心已经倒向邪神的王室。” 辖制王室……这是阿尔弗雷德以往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但在得到了“愚者”先生的恩赐，见证了祂的强大之后，阿尔弗雷德渐渐有了新的感受。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邪神，是攻击整个人类社会的不安定力量。我固然是这场战役中普通又平凡的一份力量，但这样的平凡与一个国家的统治首脑相比，已经不再那样悬殊。 如果我终将效力于“愚者”先生，对抗邪神对我们的渗透，那么联合军方的人脉、越权统领军队，将王室辖制为傀儡，又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渐渐平静了下来。在短暂地思索和预演之后，他做好了决定，拉开房门走出房间。 这让他正好看见走廊尽头提着粉红裙摆的奥黛丽。 听到动静，奥黛丽也跟着扭过头。在看清他眼中深蕴的精芒之后，她跟着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的笑容：“阿尔弗雷德，你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我预备下午去树林里骑马狩猎。你要和我一起享受悠闲的时光吗？” 我看上去心情不错？ 只是找到了奋斗的目标，并发现这样的目标并非难以企及罢了。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又摇摇头： “恐怕不行，我亲爱的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我刚来到这里，还需要拜访这个地区的高官和军队中的要员。” “等到下次，我再来陪你。” 他目送自己的妹妹转身离去，并没有注意到走廊的角落里，毛色金黄的大狗如观众般安坐。 她就那么看着同样的访客，在阿尔弗雷德的书房门口来来去去。 …… 霍黛丽小姐告诫自己，观众就应该有观众的样子。 我只是个旁观者……我是来监控“愚者”先生的状态，是为了防止“愚者”先生还残存着刚才我的失控带来的影响……其余的场景都和我无关…… 她像在念清心咒一样地反复默念着这段话，一边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深吸了一口气，拉开电脑椅在桌边坐了下来，将身体优雅后靠上椅背。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场面不适合有观众！ ~~~~~~~~~~~~~ ~~~~~~~~~~~~~~~~~ 克莱恩抬起头看向坐在桌边的霍黛丽。 呃！为什么突然看我！我只是个观众！ 霍小姐正在不自主地品味刚刚的视觉刺激，一不留神得到了神灵的注视，心脏都险些跳了出来。 不，我什么都没有想……霍小姐急忙利用非凡能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借此平静地看了回去，目露询问。 怎么了吗？ “其实你们应该交换一下。”克莱恩仿佛讨论学术一样说道，“负责监控我的精神状态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在梦境之外的身份吗？” 我就是这么做的呀！还不是因为您……谁能预料到您突然这样！ 霍小姐不答反问： “您刚刚究竟是为什么突然产生这样激烈的想法？” 她的声音冷静得就像一位工作认真的心理医生，正在犀利地审视着每一个可能出现问题的细节。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嗯……” “我就是看到你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可爱。” 他指的是奥黛丽在给阿尔弗雷德颁布任务的时候，刻意引导他利用霍尔家族的权势，达成“愚者”教会的目的。 我，我还担心我将太多的权力交给了与我关系亲近的人，这样或许不够妥当……果然，“愚者”先生，您真的已经坠入爱河失去理智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愚者”先生的信任！“愚者”先生相信我不会胡乱为亲近的人牟利。“愚者”先生真好！ 霍黛丽一时不知道该以哪一个态度回应，立刻就被拉回了原本的话题： “怎么样，你们两个换一下吗？”神灵的声音仿佛魔鬼在引诱。 您，您想做什么！ “愚者”先生！您怎么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第二十九章 工作任务 明白了关于王室方面的安排，约翰就没有再多问。毕竟他不负责相关事项，自然也不该了解太多。 他有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朱斯提西娅小姐，‘愚者’先生是否比其他正神更加强大，因此只有祂才能为那些‘律师’和‘仲裁人’们抵挡恐怖的邪神？” 他自认为这个问题毫无不妥，毕竟其本质是在崇拜和敬重自身信仰的神灵。可是问完这句话后，他却发现上司小姐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对。 “约翰，不要胡乱窥视神灵。这并非仅仅指代自身的信仰，而是涵盖了所有处在那一种生命层次的存在。” “你要明白，这并非是对力量的畏惧，而是源于不同生命层次间天然蕴含的恐怖。贸然窥视更高层次的生命，很容易产生非常不好的结果。” 可是我关心的是知识。难道这些知识像星空一样，不到相应的层次都没有资格了解？在一路向上晋升之前，我根本无从辨别何为真何为假吗？ 约翰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姑且向现实低头。 “那么，我猜你暗示我今天过来，还有别的工作任务要交给我？” “是的。”奥黛丽没有率先步入主题，而是先问道，“这两天在贝克兰德工业与技术大学，学霸是不是有了许多收获？” “唔，还算可以。”这不是谦虚，而是学霸真的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只能说如果现在梅丽莎小姐为我展示她的设计图纸，我能明白每一个标注都有怎样的含义了。” “当然，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够自行鉴别图纸上真正重要的内容，甚至自行开拓和创新，思索设计的改进方向。” “你做得很好，约翰。” “不知道你和莫蒙特教授相处得怎么样？” 约翰微微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犯下了错误，没有正确理解上司对不同工作的重视程度。 他急忙作出修饰，以证明自己并非没有认真完成任务： “我有意在莫蒙特教授面前塑造相应的形象，体现我渴求知识、渴望获得知识的途径。莫蒙特教授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十分乐于为我解答问题。” 这就够了……奥黛丽点点头，没有追问约翰关于接近信徒候选的进展，而是直接说道： “那么你的新任务就可以开启了。我说过，这不仅仅是任务，也是对你先前功劳的补偿。” 她转过身，将事先摆放在一旁的高高方盒递了过去。 “这是巴德尔从鲁恩古物保护基金会购得的，源自罗塞尔大帝的设计手稿。” 设计手稿？是安妮莎先前在展览上看到的那种，把手机电视写在上面的创意手稿吗？ 可是这样的事物怎么可能对我们这些穿越者有意义？ 是更有价值的设计稿？但什么样的设计稿既没有被罗塞尔大帝变成现实，也没有被蒸汽教会收藏？ 而且这么多？如果是这么厚的a4纸，怕是得有两大包了…… 怀着这样的迷惑，约翰打开了文件夹。 真的是设计手稿！ 是因为每一页都被保护在两片玻璃中间，才会有这么大一箱……这纸页都发黄了，连字迹都有模糊的地方。虽然我不太懂考古，但这看上去真的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约翰本能地多了几分小心，抬头去看朱斯提西娅小姐：“我应当直接这样拿取吗？” 他无疑得到了许可，遂小心翼翼拿起一片被厚重玻璃对夹的设计图稿。 凑近了仔细看之后，约翰的脸色渐渐变了。 设计图稿上当然有设计，有画图，但当约翰真正去看的时候，引起了他的注意的，是图稿周围密密麻麻写下的中文。 这……这太详细了，和当初安妮莎描述的创意手稿可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这些中文无法被解读，这份图纸绝对可以指引任何熟练的设计者发明出成品！ 这就是我的任务，负责解读这些中文，对接生产？ 可这完全无法解释我刚才的疑问：这样详细的设计稿，为什么没有由罗塞尔大帝直接产出成品？ 难道这并非那位老乡前辈通过回忆得来，而是依据当时掌握的知识，作出推断自行设计而出，故而难以确定是否可行？ 而因为还需要修改，还只是令思路成型的阶段，所以他随手用中文作出注释，而非其他人可以理解的文字？ 那后续呢？设计已经详细到这样的地步，他难道没有进一步尝试，验证自己的想法吗？ 随着他再次疑惑抬头，奥黛丽向他微微颔首： “这是鲁恩古物保护基金会的一位成员，在一场古物的黑市上意外搜集到的。经过鉴定，这是罗塞尔大帝晚年的作品。” “但在我看来，这样的结论未必真实。普通的考古学家认为这些文字由罗塞尔大帝发明，但你我都知道不是。” “同样，即使这些真的出自罗塞尔大帝的手笔，他有没有尝试这些设计，为什么没有产出成品？这些问题的背后，都暗示着这几份手稿不那么可信，不能盲目听取。” “而我交给你的任务，正是借助自己的知识和工业技术大学的老师同学们的帮助，完善这几张图纸，将这些东西真正制造出来。” 把它们真正造出来？约翰本能地低下头，看向手中封存的古物。根本不需要理解，它的最上方就用中文注释着“冰箱”两个字。 约翰探头去翻箱子里其他的图纸，又看到了电话、发电机等诞生于远古历史中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事物。随着他的动作，是朱斯提西娅小姐沉静的声音： “这些手稿是教会所有，你当然不能拿出去。我也不希望你将他们绘制出来，将上面的文字转译成鲁恩语，去拿给大学的老师同学们去看。你知道的，所有这样的设计都需要有保密条例。” “只除了一个人，你甚至可以明确地提出和她合作。” 约翰突然有所领悟，仿佛此前的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开，但又有更多新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产生。他抬起头，果然听到了自己预料中的话语： “是黑夜教会的梅丽莎·莫雷蒂小姐。” 第三十章 积极工作 克莱恩是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把梦境身份抱在怀里，然后让另一个身份坐在一边观察。除此之外，他本来什么都没想做。 开什么玩笑？“正义”小姐才刚知道我的身份，我就表现得像只饿狼一样，难道我不要神灵的面子了吗？ 可是看到心爱的小天使垂着密密的翅膀警惕后退，仿佛不识人烟的易受惊的小鹿，克莱恩难免产生了别样的愿望。 想要将她抓过来，看她露出惊慌又无措的神情，然后在自己耐心的取悦和引诱下渐渐放松警惕，直到被引入深渊才又想起无助挣扎。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过几次，可克莱恩依旧乐此不疲。 他翻身从床边站起，惊得小天使慌不择路退到了墙角。克莱恩笑意不变，只是姿态悠闲地向前迈了一步，就凭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天使一下子被困在了角落。她只能惊慌： “您别这样！我还有正事要说呢！” 有正事刚刚怎么不说？随口编的吧？克莱恩倒也不急着把她抓过来，顺手拉过电脑椅坐在了足以围堵住她的位置，左手悠闲地搭在桌面上，叩了叩。 “你先说，有什么事？” 霍小姐突然觉得脸热。 这个敲东西的动作……这个真的是“愚者”先生的小动作！同样的“愚者”先生，就这么将我困在墙角，想要将我……奥黛丽一时几乎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还是坐在床头整理衣服的另一个身份接话了：“是雅莉希亚·塔玛拉，传话想要见亚伯拉罕。” 才刚被神明取悦过的她，格外乖顺地望了过来： “我应当为她传话吗？” 奥黛丽派遣巴德尔去往东切斯特郡，向塔玛拉展示亚伯拉罕家族的古物，抱有的是吸引她加入“愚者”教会的目的。按照这个逻辑，既然雅莉希亚有所要求，奥黛丽是主张答应的。 但反正她现在天天和“愚者”先生腻在一起，多问一问也没有坏处。 才不是想让热情的“愚者”先生稍微冷静一下呢！ “都可以。这取决于你的安排。” 克莱恩并没有因为这是自己的教会，就直接作出决定，而是一副配合的姿态；他转过椅子，看着恋人的另一个身份收拢衣衫的娇媚姿态： “如果你需要我的注视，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会相应地调整自己。” 就，就这样听我的了？“愚者”先生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吧！被堵在墙角的霍小姐试探着问： “对于外神，对于第四纪的历史，我终究还是没有什么了解。不知道您怎样看待这件事呢？” “我也没有什么了解啊……”突然触及敏感的话题，克莱恩难免心里一紧。他按照心中的设想，更多地让自己的脸上浮现出好笑的神色，“你的‘愚者’先生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的神态是预演了千百遍的自然，让这句话一晃就过去了：“不过对待外神相关，肯定是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塔玛拉家族在察觉到不定之雾邪恶疯狂的一面后，一直在信仰祂的同时，竭力遏制祂的影响向外扩散？” 这是奥黛丽此前通过祈祷汇报过的内容，只是那时她还不能够进入克莱恩的梦境。 奥黛丽还在愣神，迟疑于“愚者”先生躲闪的态度是否是不希望自己了解太多，又猜测第四纪的“愚者”先生是否状态不佳，难以干涉现实；闻言她连忙回应： “是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选择接纳了她，将她安置在了古物保护协会。” 没想到“愚者”先生话题一拐，转到了其他方面： “那时我接到这样的祈祷，就觉得‘正义’小姐真是越发能干了。即使不了解外神相关的信息，也能作出正确的应对。” 怎么，怎么突然……被堵在墙角的霍小姐看着克莱恩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垂下了头。 她声音努力平稳地说道： “我在晋升天使后，有对她另作洞察。在雅莉希亚的记忆中，不定之雾已经基本只当她是敌人而非信徒了。” “而塔玛拉家族的‘学徒’们也有在相应的仪式中小心戒备，不会轻易诵念尊名，与邪神建立联系。” “他们似乎只是铭记着祖上探索星空的梦想。我想这就是雅莉希亚想见一见亚伯拉罕的原因。” “因此，我希望引导亚伯拉罕，去向她言明星空的危险和邪神们的恶意，打破她心中不必要的幻想，并借机引导她信仰‘愚者’先生。” “这是合理的想法。这样吧，如果我那时状态较好，我会记得注视他们。”克莱恩说了半句正经话，又开始调侃，“不过我觉得，我的‘正义’夫人完全有能力处理教会的各种事务。”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霍小姐听着神灵的低笑声，完全不敢抬头。 “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问题我会帮你解决。如果我也解决不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在霍黛丽的视角里，面前的深色衬衣在慢慢靠近： “还有别的事吗，我亲爱的夫人？” …… 直到阿尔杰按照几名老妪的指点，带着新招揽的信徒飞行至道祖门下原本占据的村庄时，他也依旧没有看到浩天的身影。 祂不现身，是什么意思？ 据“正义”小姐所说，这里对于道祖的信仰和我们对于“愚者”先生的信仰并不能同等看待，但这并非意味着双方就是敌人。而时天使殿下则更加简略，只说了一句“好好对待他们”，就把一切交给了我。 “正义”小姐对塔罗会的成员向来友善热心，她会愿意对我多加解释；而时天使殿下则是一般的对待下属，教会天使对待半神的态度。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祂们心中的目的是想要感化这些西大陆的信徒，使他们虔心信仰“愚者”先生。而就目前来说，时天使殿下认为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表现友善就够了。 那位“古代邪物”浩天不现身不露面，是否就在暗中估量我的友善？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尔杰一路对随行的人颇为友好。在翻译的帮助下，他不仅亲切地问候了解新加入的信徒们，对待几位跟随浩天已久的老妪更是体贴细致。 一路下来，几位老人暂且不说，至少新成员们都对未来侍奉道祖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直到白云散去，狂风停息，一行人落在了地上。 距离两天前帕列斯到访时，这座小村庄无疑又有变化。破败的茅屋不知怎么又倒塌了一座，屋顶的茅草一路滚至村前的空地。 或许是因为几名老妪离开的缘故，这里的气氛比起上次多了死寂。村子里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了。 连阿尔杰都愣住了。 当初的那些道祖信徒，就住在这种地方？ 第三十一章 不速之客 阿尔杰打量着周围，只觉得不可置信。 在他的设想中，道祖作为这片大陆上一切非凡的起源，其信徒应当荣耀非常，受四方供奉，不说生活奢华精致，至少也不能比玄冥观要差。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那些倒塌的房屋的废墟，有一些已经很古老了。这至少证明此处管理不善，或者是缺乏足够的劳力和金钱。 之前她们食用干硬主食的行为，以及出现的道祖信徒普遍苍老的年龄，显然也在佐证这一点。 而周围的土壤分明异常平整，显然是曾被当作耕作用地，可现在已经杂草丛生。这不仅仅是劳力的不足，更是衰落的表现。 可就算是衰落了，这个村庄至少曾有两名天使坐镇，难道就没有能力让座下的信徒改善生活吗？ 看看近处那间茅屋，地面上还有碳灰的痕迹，明显是短期内还有人住过的；可是不要说它的房门已经破损大半，根本不可能挡住寒风；那支承重的梁柱，明显已经腐朽到极致了！ 就是这样的房子，竟然还放心令信徒居住生活？ “就这样的破房子，你们竟然还住着？” 类似的话语几乎是和阿尔杰的思绪同时响起，声音娇媚之余，又有几分直爽豪迈的味道。阿尔杰心中一跳，动作跟着紧绷了起来。 这个声音他还记得。这是九离派的那位首座。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来做什么？ 为什么我刚刚在半空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阿尔杰没有忘记昨日围剿辟乱宗的时候，这位首座借助仪式，施展出的神明威能。他于高度警惕之余露出恭敬友善的神色，向着声音的来处走了几步。 这下他看清了。 在那座明显新近倒塌的茅屋旁边，身姿曼妙的九离派首座妖娆而立。祂一手撑在腰后，随着迈步的动作又扭又晃，一只手则随意在脑侧摇晃，甩着指尖夹着的一张纸牌。 那是一位着夸张头饰，穿华丽服装的旅人形象，那是“愚者”牌！ 九离派首座看了阿尔杰一眼，随手就将那张“愚者”牌丢飞在了风里。 这！阿尔杰没来由有些恼火，只觉得这位首座对“愚者”先生一点都不恭敬。 可他又不能完全确定其中的恶意，毕竟，身处西大陆的他们，或许并不了解“愚者”先生的尊名，更不知晓那是一张“愚者”牌。 我不能妄动……他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看着那位九离派首座微抬下颌瞄了自己一眼，又往周围看： “浩天呢？或者你们那个时天使？说好了追查孕神宗踪迹，怎么也不见来找一找我？” 这……时天使阁下完全不曾向我提起这件事！不过“正义”小姐倒是说过，稍后确实要将围剿邪神的教派纳入我们的目标之中。可是什么样的事，会让对方在刚刚剿灭一个教派的第二天，就急匆匆地来商议另一个教派的剿灭合作？ 阿尔杰并非没有经验的新手，恰恰相反，曾经在风暴教会的见识为他提供了丰富的思路。此时此刻，他既未表现出歉意，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样子，主动以精灵语询问： “请问贵教是在昨天的围剿之后得到了重要的情报吗？两位殿下如今不在这里。如果您有什么新的发现，我愿意代为转达。” 九离派首座直接“哈”了一声，对阿尔杰稳重的回应感到有些意外。 在昨天的交锋中，她的注意力基本在那名索罗亚斯德家族的天使身上，对于这样的小小半神并无关注。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祂摆着妖娆的身姿越走越近： “你吗？”她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含在喉咙间低哑又撩人，“那我来看看，你够不够格？” 阿尔杰突然就觉得这位九离派首座是那样的美丽动人，无论是胸口的起伏，还是腰部的轮廓，都令自己的鲜血疯狂奔涌。 他急忙撇开视线，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去想其他的事： 这是魔女的力量……因为所有西大陆的非凡能力都源于外界，所以在这位九离派首座无心魅惑的时候，她不会像魔女那样时刻吸引他人的注目……她的臀部确实格外……在综合了两种相邻途径的特征后，九离派似乎表现得更加向往战斗而非魅惑他人……这位首座的腰部明显肌肉紧实，但又保持着美丽的曲线，不是一般纤细柔弱的女性所能比拟的……不，我在想些什么！我现在代表着“愚者”先生！想想她刚刚对待“愚者”先生的轻慢态度！ 作为神明的代行者，我应当时刻做出“愚者”先生希望的事！ 阿尔杰将视线投向后方，果然注意到几名新招揽到的男弟子已经露出了失去理智的狂热；即使是那些年迈的女性，也跟着表现出痴迷、向往和陶醉的神情。 阿尔杰沉默了一下，动用非凡能力施展狂风，将沙土吹进所有人的眼中，暂时遮蔽他们的视觉，打断他们的情绪。趁着这个时机，他侧身一步，躲开了九离派首座妖娆的身体，小心地不让目光经过她所在的方向。 他语气依旧恭敬又客气： “贵首座既然有所迟疑，也不妨选择下次再来。或者，倘若事情确实紧急，我也愿意为您转达见面的意愿。” 九离派首座“哼”了一声，刚想进一步对这个没被祂放在眼里的小家伙挑逗一番，却突然有所感应般地转过了头。 祂笑了：“你们，真的只来了两位天使？” …… 奥黛丽保持着心理学隐身的状态，正随意地走在山林之间，思考着既然恰巧路过，她是不是应当看一看“倒吊人”先生的工作进展。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灵性直觉的疯狂预警几乎将她炸裂。 奥黛丽根本没有犹豫，更没有企图探寻强烈危险预感的来源。在令身体浮现出龙鳞的同时，她直接飞快念道：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救命！ 第三十二章 神明之力 “‘愚者’先生。”霍小姐抓住了克莱恩已经扶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我又被女神救了。” 嗯？救了？！克莱恩当即失去了逗弄小天使的兴致，瞳孔一缩紧张了起来： “你遭遇什么危险了？” 霍黛丽的动作顿了顿，有了迷茫和羞窘：“我，还，还不知道呢……” …… “你是被根源之祸看到了。”女神拖着层叠的长裙而来，“你的反应很快，应对也很正确。” “如果让祂抓住机会，和曾经的那位诡秘之主作出配合，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愚者’的梦境。” 奥黛丽充满感激地微微抬头，控制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女神的腰部： “‘愚者’先生对您全心信任与感激，我在遵从祂的指引和教导之余，同样对您满怀感恩。” 她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赞美您的仁慈。” 黑夜女神轻轻地笑了，像暗夜中摇曳的风铃花： “对于我和‘愚者’来说，能够有一位相似的存在互相帮助，是很好的事。” “何况，我不过是将你拉入了隐秘。这实在不算什么。” 祂沉默了一下，问道： “你留在西大陆，似乎只是想设法避开那位诡秘之主的注视？” 奥黛丽连忙颔首回应。 “那你不妨留在我的隐秘里。”女神的声音轻柔又亲切，“既然被根源之祸察觉到了踪迹，你继续出现在外界或许会有许多麻烦。” “我不会限制你，你自己想做什么都行。如果需要离开，也可以随时诵念尊名回归。” 奥黛丽眼睛一亮，几乎控制不住雀跃地感激道： “赞美您的恩赐，您真是最伟大最崇高的女神！” …… “让你留在西大陆，还是有点危险……”克莱恩下颌微微收紧，颇为心疼地把小天使搂在了怀里。 他并没有出言制止，毕竟他自己也能想到奥黛丽在西大陆的便利；他只是觉得心疼。 “您不必这样，伟大的‘愚者’先生。”奥黛丽从他的肩头将自己的脑袋拔了出来，又伸手去拽他的手臂，“我十分感激有进入西大陆的机会，见识这个与外界完全不同、但或许更贴近您原本文化的世界。” “并且，在参与了女神剿灭玄冥观的行动后，我确实感觉到了自己和历史的微弱联系，能够帮助我对抗体内源自最初的意志。将影响历史的重大事件作为锚，这对我来说是极为有益的事情。” “女神已经承诺了愿意庇护我。‘愚者’先生，请您不要担心。” 她的嗓音清甜柔美，宛如晨光中刚刚绽放的荷花。 …… 这个曾经的辟乱宗的据点，为什么草木这样茂盛？看看这片池塘，几乎已经被植物遮蔽看不到水面了！现在才刚进入春天！ 帕列斯正在琢磨着这片废墟的异常，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无垠的灰雾。 嗯？是“愚者”？可是“愚者”不好好休养精神，怎么会突然冲破西大陆的封印找到我？ 该不会是那位道祖吧……帕列斯心里一惊，本能地就想逃遁和自救，却听到庄严充满历史意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那个九离派的首座，在浩天原本的居所等你，商讨剿灭外神教派的事。” 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故意，这道声音并未完全收敛神灵的力量，以致于产生了些许类似呓语的效果，听得帕列斯颇有些头疼。 当然，这不严重，更像是恶作剧而非威胁。 真是“愚者”……祂这是干什么？帕列斯看着无垠的灰雾从眼前消散，不由得伸手揉了揉额角，满心的迷惑委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诉说。 九离派的那位首座没有找到我，为什么“愚者”要主动提醒？ 难道这妨碍了祂的甜心宝贝小天使不成？ …… “‘愚者’先生，比起您为我，嗯，无微不至的紧张和担忧，我们是否应当认真思考一下，帮助女神针对永暗之河边萨林格尔身影的事，以作为回报？” 有道理……虽然这件事本身没有那么急，但如果能够及早解决，确实能够让女神对“正义”小姐在西大陆的身份更加上心一些。 克莱恩点点头，重新在桌前的电脑椅上落座，一边拉过奥黛丽揽入怀中，将她巨大的翅膀拨到身后： “我现在还没有成型的想法。但是既然要利用历史投影，我们不妨选择最强力的状态。” “我的想法是，也许我可以愚弄历史，将你现在这个梦境身份的历史投影转移到外界。” 奥黛丽正在神明的大腿上惴惴不安，听到这样的计划，心中猛地一紧。 …… “伟大的至高的心怀智慧与仁慈的女主人，现在机会已经递到了我们的手中，您要采用卑微的阿罗德斯愚钝的想法吗？” 在相联通意念中，阿罗德斯几乎是立刻提出了问题。 “唔，我还没有想好，阿罗德斯。” “即使计划的第一步由‘愚者’先生主动提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天尊的警惕，后续的步骤里也依然有许多难以解决的危险。” “但是，阿罗德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计划是我们能够做出的最好的设计。如果按照我原本的设想，想办法将自身的身份分割成完全独立的人，我不可能在避开‘愚者’先生的情况下做到。” ——想要令这样的分割足以蒙骗梦境迷宫的规则，即使是神灵层次的力量也只有“空想家”可以办到。也就是说，奥黛丽要么请亚当帮忙，要么请克莱恩利用半个旧日的权柄。 如果选择前者，奥黛丽根本没有避开克莱恩接近亚当的方法，更不用说这么做可能会给“愚者”先生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而要选择后者，克莱恩要做到的就不仅仅是将身份彻底分割了，还包括压制天尊的反击。 对于克莱恩能否压制天尊这个问题，奥黛丽和阿罗德斯讨论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定论，只能说每一个细节都可能会对双方的对抗造成影响。在这件事上，一天使一镜子的窥视极为有限，恐怕只有克莱恩自己才知道答案。 如果只有这一个方向可以选择，那么我完全不敢赌这个答案……不过现在还有阿罗德斯的提议……如果我真的可以按照阿罗德斯的设想去做…… “阿罗德斯，你说，我可不可以不预设立场，将我的思路放在表面，而将你的计划埋在暗中？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令‘愚者’先生参与计划的理由。” “可是，机智的美丽的女主人，直接亮出自己的计划，绝不是‘观众’常有的选择。天尊必然会产生警惕。” “事实上，这也是阿罗德斯想要提醒您的。不论您想要选择哪一种方案，您现在都必须要行动起来了！” “阿罗德斯，你说得对……” 第三十三章 完美的计划 尽管在私下和阿罗德斯交流，但霍黛丽的身份完全没有受到干扰： “‘愚者’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梦境身份的历史投影被带入现实，那么我的力量来源于哪里呢？是阿罗德斯还是混沌海？” 克莱恩笑着为她解答： “都不是。是单纯的源自历史的力量。” “不过，这里面确实有神秘学上的联系。永暗之河毕竟是源质，或许能够反向做出侵蚀。阿罗德斯处在灰雾之上，影响不大；但亚当或许会因此发现我们在探索永暗之河。” 机会！奥黛丽假装好奇地问道：“我们需要提前向祂请求合作，防止祂作出阻挠吗？” 克莱恩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浅显，但他还是温柔地笑着说道： “那倒不需要。先前是亚当令阿蒙主动询问女神的进度。祂对于我们在永暗之河将有动作，必然有所预料。” 奥黛丽听得转了转眼珠，仿佛思维得到了发散一样提问道： “‘愚者’先生，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位远古太阳神是无法冲破源堡的封印，窥视到西大陆的任何情形的，是这样吗？所以祂不能通过西大陆的情形推测女神的进展，也因此只能向您提问。” 按照奥黛丽和阿罗德斯刚刚商议出的结果，她表层的伪装应当是想要私下接触亚当，学习如何将身份彻底分割成不同的人，并且避开克莱恩的注视。而基于这样的目的，她必然会考虑从西大陆不受窥视的身份入手。 那么问一问亚当对西大陆的掌控力既有必要，也是合理的破绽可供天尊看破。 “是的，除非祂成为真正的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克莱恩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可他看看小天使清纯满是崇拜的眼神，又觉得是自己想了太多。 他想了想，想起了还未和奥黛丽分享的信息： “女神提到过，祂预感到我们不应当和亚当分享西大陆的信息。虽然我并无类似的预感，但是我们还是要努力遵守，以防这是对女神的独特的危害。” “我记住了，‘愚者’先生。”那么基于先前的伪装，我企图利用西大陆身份联系那位远古太阳神的“希望”落空了。 短暂的插曲结束，克莱恩继续先前的思路： “你的历史投影将受到源堡力量的侵蚀和保护，不会仅仅是靠近就遭遇侵蚀。这允许你在永暗之河上自如地活动。” “困难在于如何损伤到萨林格尔。” “我想，仅仅是攻击并不足够，因为萨林格尔本就已经死亡。真正重要的，还是借助永暗之河的象征，禁锢祂，令祂的意志彻底永眠。” 因为对永暗之河没有什么了解，奥黛丽只是安静旁听，直到此刻才忍不住发问： “那么，‘愚者’先生，按照女神设想的最好的情况，那位死神的身影沉入永暗之河，是祂的意志进入永眠的原因，还是结果？” 这决定了利用永暗之河的永眠象征的具体方法。 “依据我的神秘学经验，这很可能既是原因，也是结果。”克莱恩无意识地隔着衣袍，抚摸着奥黛丽肌肉紧致的大腿，“也许可以借用河底的格蕾嘉莉的力量，将萨林格尔拖入河底之中。” 在成神之前探索永暗之河、获取河水时，克莱恩就曾利用嫁接，将格蕾嘉莉拖他进入永暗之河的力量转嫁给萨林格尔。但那时他取到河水后立刻离去，自身意志得到活化的萨林格尔，当然有办法挣脱沉眠力量的吞噬。 奥黛丽感受到腿部微痒的触感，一时有些不自在。但她明白“愚者”先生只是作出下意识的小动作，因而只能说服自己，将这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努力让思绪集中： “也许我们可以设计一个陷阱，当那位死神踩中陷阱之后，就将受到来自不死鸟始祖的牵制。而在那之前，我们甚至不应当令祂意识到我们想要毁灭祂的身影。” “‘愚者’先生，我记得昨日在女神离开永暗之河后，曾提到祂向那位死神掌控的身躯询问永暗之河内灰雾的来源。” “也许，我们也可以假装去检查灰雾中是否含有天尊活化的意志，直到无意间触发不死鸟始祖的力量，将之与那位死神重组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与您曾经的行为类似。” 倒算得上是个可行的思路……克莱恩想了想，又皱起了眉头： “可是萨林格尔的意志无疑在西大陆的封印外更为活化。借助冥界与灵界的联系，祂完全有机会得知我们和女神的合作关系。” “在女神已经当面询问过祂的情况下，我再派遣你去那里查探，而且还是去往我的力量易于掌控的封印外的支流，这并不那么合理，容易引起祂的警惕。” “更不用说，引发格蕾嘉莉的攻击需要那个黄金鸟形装饰。而只是查探灰雾的话，完全不需要我们携带那个装饰。” “愚者”先生说得真对！可是那该怎么办呢……奥黛丽有些苦恼地往克莱恩的怀里缩了缩，却因此把自身的重量更多地压在了座椅的靠背。 电脑椅因此移动了重心，发出了嘎吱的声音，摇晃着要向后滑去。但这样的变化难不倒曾经的“小丑”。克莱恩只是略微动了动身体，就令电脑椅停在了原地。 他随手把奥黛丽的身体往上托了托——这当然费了点力气——随后又将手掌放回了奥黛丽的膝盖上： “女神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如果女神能够同时在西大陆那边牵扯萨林格尔的精力，我们的行动将会容易很多。” 奥黛丽伏在克莱恩的肩膀上，扬起脑袋乖乖地说道：“我去问问。” …… “这并不难。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假装：” “我希望在帮助罗塞尔之前，初步掌握永暗之河；但死神唯一性是可能被萨林格尔利用的突破口。因此，我希望在我做出这些的时候，能够有人在西大陆外的支流作出干扰。而你们就是我的帮手。” “这样一来，无论是萨林格尔稍后看破我的动作，还是祂感应到了死神唯一性与祂之间的联系，祂都会将一定的意识投注向西大陆。” “在这样的关头，‘愚者’可以尝试加强西大陆的封印，而你的历史投影抓住机会，真正地对萨林格尔发动攻击。” “当然，这需要你将真正的攻击隐藏在周围，在合适的时机及时发动。但我想，有‘错误’和‘隐秘’权柄的‘愚者’，完全可以做到这件事。” 奥黛丽垂下的长长睫毛颤抖了起来。随即，她微微抬起了下颌： “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不可以利用，请您保管的那只河水的容器？” 第三十四章 奉献钱财应有神恩 “女神是这样提议的？”克莱恩依旧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家天使的腿部，“我确实可以做到。” 真的骗过去了……阿罗德斯提议的方法居然这么顺利！果然，在类似的事情上，它是比我有经验的。 不过，您不要再摸了！奥黛丽不安地动了动，结果二人身下的电脑椅又嘎吱摇晃了起来，被克莱恩掌握平衡重新稳住： “那我们就先安心等待，让女神再做一些准备，使得祂尝试掌控永暗之河的行动更加顺理成章。” 他说着话，目光已经转移到了自家天使的大腿上： “你似乎很喜欢我的抚摸？” 我……我哪里喜欢了！奥黛丽垂着脸鼓起了嘴： “明明是您很喜欢……” 她这副羞愤的模样，令克莱恩本能地想要逗弄： “你知道的，我其实更加希望触摸其他的部位，但某位小姐并不同意。” 其他的部位是……奥黛丽刷地羞红了脸。 可信仰的神明还在若无其事般地讲述： “我听说那里的触感，不同于人体的其他任何位置。这种独特能够令男性格外地陶醉和沉迷。” “可惜我生活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尝试。” 您不要说了！这是可以直接讲出来的事吗！您以前从不这样的！奥黛丽忍不住于内心尖叫。 她当然明白，除了关系的转变自然带来的影响之外，现在的自己一味退缩，也会令“愚者”先生忘记羞涩，变得主动出击。可面对自身信仰的神明，多年来的教育让她别无选择。 奥黛丽只能忍着怦怦的心跳，忍着几乎将自己蒸发的热意，飞快地转移话题： “‘愚者’先生，我觉得我被根源之祸看到这件事，有点奇怪。” 说起安危相关，克莱恩也停下了不正经的话语。他凭空摸出一枚硬币抛了一下： “是命运的影响。”他忍不住咬了咬腮，“我令你的命运发生了偏移；而源质本身就存在互相吸引的性质。” 是这样吗……奥黛丽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是很对劲。 “可是，昨天帕列斯老先生才和九离派的首座做出约定，今天那位首座就急忙找了过来，这会不会有些太急了？” 确实……“这要看那位首座都和帕列斯说了什么了。” …… “黎首座，您的计划我当然非常赞成。但我不太理解的是，您似乎表现得比我们所需要的还要紧迫。” 在道祖一脉所属村庄的一间勉强完好的房屋内，帕列斯礼貌发问： “请问是有什么额外的原因吗？” 因为知晓双方敌对，甚至曾经参与击杀过对方的一名天使，祂把姿态放得很是彬彬有礼： “我并非希望窥视贵教的秘密。只是，在面对外神的对抗中，任何仇怨都可以被放下，任何困难都可以拿出来合作解决。” 祂的态度无疑诚恳又真挚，清晰展现了半个支柱座下的天使该有的风范；但九离派首座只是抬起眼睛轻轻扫了他一眼，就摇了摇头： “西大陆之事，你们拿什么帮忙？” 祂的神色竟然还一本正经，仿佛只是单纯就事论事。 这是在挑衅吧…… 不过帕列斯才不会生气。祂也不再追问，只是友善地回应道： “那么，还请留给我们一些时间稍微做出安置。稍后，我们将会与您一起寻找堕落母神统治的教派。” 等到送走了这位姿态妖娆又气质阳刚的九离派首座之后，帕列斯简单巡视了一下村子，就在一口井水的底部找到了栖身水面的浩天。 祂缓慢地靠近井口，俯下了头： “九离派的那位首座，邀请我们今晚开始搜查孕神宗的踪迹。” “但我觉得，你的状态似乎已经受到了进一步的影响。” “你还要参与吗？或者还是暂时休养一段时间？我想，追捕外神的教派虽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自身的状态才更加需要重视。” 四肢如同藕段的布娃娃慢慢从井底飘了上来，浩天的目光平静没有波澜： “我可以。” …… “‘愚者’先生，您怎么可以用这样简陋的硬币占卜。”克莱恩怀里的小天使勾着他的脖子抱怨，“这与您的位格完全不匹配。” “看来你对我某种误解。”克莱恩随意地令硬币在指尖旋转，逗得小天使目不转睛，“你的‘愚者’先生十分贫穷。” “我，我不是指金钱上的匹配。我是觉得，您应当使用那种承载着古老历史和神秘故事的硬币。”奥黛丽扭头看了克莱恩一眼，失笑地抿起了嘴，“看起来您似乎更希望使用金币。” 她想起了“愚者”先生杂乱的座椅背后，唯一被认认真真码好的那一摞金镑和苏勒。 被戳穿了本性，克莱恩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但在媳妇面前没什么可丢人的，他非常坦然地说道：“确实。我对金钱总有别样的渴望。” 这样诚实的“愚者”先生，顿时令奥黛丽噗嗤笑了。她神秘兮兮地埋低脑袋，探进克莱恩的手掌中，蹭啊蹭。 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假扮招财猫撒娇吗？克莱恩正一脸莫名，突然发现掌心一凉。 一枚金币被“正义”小姐吐出来，落在了他的手心。 她抬起脸，神态活泼又俏皮： “您的天使必将努力达成您之所想。” 怎么这么可爱！克莱恩握紧了那枚亮闪闪的金币，绕过手臂抱紧娇美的恋人，既是自嘲又是调侃地说道： “确实，在这方面，我只能指望我的天使供养我。” “我所有拥有过的财富加在一起，大约也不能和你相比。” 而我比起过去那些受到富婆包养的年轻男性，不知道有多大的优越。我的富婆不仅年轻貌美，还对我崇拜痴迷！ 可是富婆小姐的神情却有些异样： “‘愚者’先生，我似乎从未向您汇报过教会的财产？” 什么意思？ “咱们教会很有钱？”真的假的！ 克莱恩于震惊中有不加掩饰的期待。 这样的“愚者”先生，简直失去了所有的高高在上，变得亲切又可爱了起来！奥黛丽抿着嘴笑着，带着满足爱恋之人所独有的成就感，虚托双手具现出一沓厚厚的纸张。 “这是教会当前财产的明细。” 卧槽？这么多！ 关于第二卷的开篇 因为某种神秘事件影响，第二卷的开篇十章不在起点。阅读方法见书友圈置顶 第三十七章 随口交谈 如果天尊想要在克莱恩的信徒中挑选一个对付，那么奥黛丽无疑是首选。她比所有人和天使都更明白这件事。 在承诺和确保了自己会尽量减少与浩天的接触后，奥黛丽与帕列斯商定了说辞，才一起来到了村庄的井口。 “浩天。”帕列斯用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语言能力，“这位是‘正义’小姐。她与我一样，都是侍奉在‘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 祂按照两个人讨论后的说法解释道： “‘正义’小姐负责的是封印之外对抗外神的工作，因为需要永暗之河在那边的帮助，才进入到这里为‘愚者’先生与神灵的沟通作出协助。” 在两位天使面前，那座枯朽残破的井沿上，由上到下慢慢浮出了浑圆的脑袋，没有脖子的椭球肢体，以及如同莲藕拼接的肢端。布娃娃般的浩天漂浮着，默默歪过头，不说话。 这并不妨碍奥黛丽笑着问好： “浩天殿下，我了解到你的存在，因此希望和你结识。我是心灵领域的天使，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请一定不要犹豫。” “在外神面前，所有存在都应不遗余力。” “嗯，我就是想要将这些说给你听。如果你感到疲惫，那还请不必顾忌地归去，我不应当打扰你的休息。” 浩天果然很渴望休息。祂沉默着点点头，就再次从井沿上落了下去。奥黛丽也没有觉得尴尬，和帕列斯走出几步后，又主动用古弗萨克语问道： “索罗亚斯德先生，这里实在是过于残破了。我想，也许我可以利用空想的力量，为大家提供更加适宜的居所和日用品。” “对你来说这确实不难。但这或许会暴露你的存在。九离派随时可能注视着你。” “这很好避开，索罗亚斯德先生。我将它们空想于其他不同的地方，再由你将它们窃走。” “唔，倒是一个方法。但反占卜的布置一定要做好……” “……” “……” 在井中的水面上，浩天将浑圆的脑袋从一侧歪向了另一侧。 祂其实听得懂古弗萨克语。 …… 在属于贝克兰德工业与技术大学的自习室内，梅丽莎听着约翰一个接一个抛出的问题，忍着内心的激动皱起眉头。 “约翰先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的电力传声工具产生了这样多的设想？我的意思是，你早就见过我的设计。如果曾经有些什么想法，应当早就向我提出来了才对。” 约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作出提问：“我的想法过于离谱吗？” “不，恰恰相反，你提出的每一点想法都令我惊叹。它们有些是我完全没有想过的设计，有些虽然听上去没有什么意义，但仔细想一想又觉得是我先前的思路有所偏颇。” “但是，约翰先生，这才令我更加疑惑。我一直密切关注着你在机械方面的学习，你似乎还没有达到可以提出这类建议的能力。” 她似乎担心这有些冒犯，因而格外忐忑，但又因为自身的设想而不得不提出疑问： “你是否付出了某些代价，求得了‘通识者’途径中高序列者的指导？如果这只是为了帮助我，那实在是没有必要。” 约翰并未因梅丽莎的直白感到窘迫。事实上，这正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他依旧不作出正面的回答，而是发问道： “如果这些设想经过试验，确实可以应用到你的设计之中，你会采用它们吗？” “在建议的主人允许的情况下，我想我会采用的。但我必须将专利权与帮助我的人分享。如果这样的设计获得了生产，我也会给予相应的股份。” “当然，这有些麻烦，因为我还归属于莫蒙特教授的机械实验室。不过这些都有办法解决。” 梅丽莎这次回答之后，并未再度提问。她已经看了出来，约翰是在主动试探她的态度。 她安静地看着自己容貌平庸的同伴，柔顺的黑发直直垂在胸前和背后，目光之中是坦诚和真挚。看得约翰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我想我们应该找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谈一谈，美丽的小姐。”他随意列举道，“比如你们的教会，私密的俱乐部单间，或者，图书馆的某个不被人打扰的角落。” 在接到朱斯提西娅小姐布置的任务，并注意到梅丽莎小姐在其中独特的权限后，约翰不可能没有思考。 当前，他推测这源于“愚者”教会和黑夜教会融洽的合作关系。 他并非没有想过梅丽莎个人或许有些特殊，但觉得这只是很小的因素。当这样多的超前设计一个接一个地面世，其中的社会意义是难以估量的。“愚者”教会作为一个隐秘组织，想要吃下这么大的蛋糕，终究还是需要合作者和支持者。 所以，他认为梅丽莎的独特，不是她在众多的机械设计者中有哪些特殊，而在于她是黑夜教会的直属非凡者中，最擅长机械的那个。 此时已是黄昏，大学的课程基本结束。平时的这个时候，梅丽莎或许会去图书馆借阅书籍，或者到值夜者那边了解一下有没有新出现的任务，那么答应约翰的请求并无不可；但今天她却感到为难： “我需要早些回家。今天班森有加班的任务，要由我在家陪伴我怀孕的嫂子露丝。” 她有意想要推延到明日，可想想那些令她激动的新设想，追根究底的情绪又强烈地占据她的内心。梅丽莎于迟疑中，试探问道： “你介意到我的家中交流吗？嗯，你知道我家在哪里，我想这并不会为你增加太多的路途。” “当然不会，美丽的小姐。没想到班森先生竟然要当父亲了。我上次将你送到家门时，完全没有料想到这样的事。我必须要对莫雷蒂家说一句恭喜！” “对于到你家办公，我只担心这不够礼貌。你说你需要陪伴一位孕妇，那么我们的交谈不会耽误你的任务吗？” “呃，这倒不会。其实我们也只是为了保证有人在家，以防备意外。你明白的，当一个家庭要迎接新的生命，这个家里，尤其是它的男主人，会格外紧张和小心。” “这是可以理解的情绪。如果是我的妻子怀孕，我必定也丝毫不敢松懈。当然，我连一位对我青睐的女士都找不到，也没有资格作出这样的评价。” 这样的调侃令梅丽莎感到好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他的自嘲。她带着甜美的笑意沉默无奈，由这位擅长言语的朋友主动开口：“既然这样，那我们出发吧。” 第三十八章 合作发明 在得知了家中临时到访的客人时，露丝当然只有欢迎。 “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位思维出众的约翰先生吗？”她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我去房间休息，不会打扰你们的。” 我们不是……梅丽莎能够感觉到，露丝有了不正确的联想。她略有瞠目，但也只能闷闷地低下头，去将坚持于门口等待的约翰请进屋。 因为露丝刚刚的话，她还有一点不自在。 这种程度的不自在是无法被约翰推断根源的。他只以为是邀请生人进入私密空间所自然产生的不适，因此小心地没有环视厨房等处，只是将目光于客厅扫过，就回视到了梅丽莎身上。 “我们去书房。”梅丽莎引着他绕到了一楼的拐角，推开屋门，示意他在桌前坐下。 因为约翰一本正经的态度，她觉得好了很多。 是露丝因为怀孕限制了行动，只能在脑海中胡思乱想而已。我没有必要因此受到影响……梅丽莎重新专注起来，郑重看着于桌前落座的约翰。 约翰的神情同样郑重：“其实，我刚才向你提出的问题，都是源自这样的一张设计稿。” 他打开随身的手提包，抽出了其中的稿件。 ——这肯定不是原件，是约翰在教会据点内利用仪式魔法制造的复制品。当然，为了便于梅丽莎理解，他在那些“罗塞尔文字”的旁边标注上了对应的鲁恩语翻译。 梅丽莎接过稿纸大致一扫，立刻就明白了约翰为什么这样郑重又机密。 说实话，只看着这个设计图本身，即使梅丽莎事先知晓这是类似的电力通讯工具，也不会得到什么太大的启发；其形制与梅丽莎的设计固然有不同，但立足于当前的知识领域，梅丽莎也只能得出二者各有优缺点、各有发展空间的结论。 可重要的是上面标注的文字。这一张图纸上所不能展现的内容，这些设计背后的思路与理念，甚至生产中可能遇到的困难和注意事项，全都东一句西一句地记载在了上面。 这哪是一张设计稿？这是一张附了图的设计心得！ 而梅丽莎无疑能够注意到，这些真正具有价值的文字，显然经过了转译和解读。 “这是，罗塞尔大帝创造的文字？”她忍不住惊呼，又急忙压低声音，不可置信地询问，“是你们的教会？你们能够解读罗塞尔大帝的文字？” 咳，为什么不是我自己能够解读……约翰当然不会真的把这样的可能提议出来，他只是点头道：“我们确实有相应的方法。” 看到梅丽莎开始沉默看图不说话，他继续解释： “我们教会的成员从鲁恩古物搜集和保护基金会购得了一系列罗塞尔大帝遗留的图纸，并借助神秘学的手段，转译了上面的独特文字。而现在你拿着的，就是其中一张的复制品。” “所以，你的猜测从某种角度上讲没有错。我确实是获得了某位高序列‘通识者’的指点。只不过这位‘通识者’不是活人，而是两三百年前的历史人物。” “约翰先生，你的意思是，这其实是你们教会的财产？而类似的设计稿还有许多张？”梅丽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这就是你的上司为何要求你来到我的大学学习？她希望你掌握相应的知识，将这样的设计一一实现？” “咳，并没有这样简单。”约翰提醒道，“梅丽莎小姐，你不觉得奇怪吗？罗塞尔大帝都将设计完善到这样的程度了，他为何不进一步将之呈现在图中，直接完成成品，做成发明呢？” 梅丽莎只是于震惊中尚未想到。听到约翰的提问，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们教会并不完全信任其中的内容？这上面所有的设计，都需要进一步的鉴别和尝试？” “是的，梅丽莎小姐。而你也明白，只依靠这么几天的学习，我是不可能凭空积累出相应的经验的。” “正好，我知道你一直在研究电力通讯相关的内容。那么与其我们‘愚者’教会自己经历失败，不断摸索，为什么不和更加擅长的人合作呢？” “这就是我向你展示这份设计的原因。梅丽莎小姐，你愿意在你的设计中尝试罗塞尔大帝遗留的想法，借此完善你的通讯传输工具，并在最终的设计中依据这份图纸给出的贡献，与我们分享一定的所有权吗？” 这是无法拒绝的请求。可梅丽莎一时有些沉默。约翰无疑能够感觉到她的迟疑，因而带着鼓励说道： “梅丽莎小姐，你可以向我言说你的任何顾忌。我已经将这份图纸的译本完完全全展示给你，这是我们教会所有的诚意。” 梅丽莎微微垂着头，神情依旧沉凝。半晌之后，她才终于找到语言似的开口了： “约翰先生，你不愿意在学校与我展示这件事；你明明知晓莫蒙特教授的机械实验室，却只是单独找到了我：是因为你们不希望这场合作与他相关，是吗？” 约翰没有想到梅丽莎才刚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愿对这位善良的小姐说谎：“至少前期是这样的。” 梅丽莎继续发问；她的神色有些异样：“而你找到我，更多的是因为，黑夜教会，对吗？” “……我的理解是这样。” 梅丽莎紧紧抿住了嘴。她渐渐将目光移开，许久后才终于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言说。约翰先生，我加入值夜者其实是因为我的另一位哥哥，他曾经也是值夜者的一员。你知道的，值夜者都会有保密条例，所以那时的我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我甚至不知晓非凡。” “可是后来，他死在了一场阴谋之中，用自己的牺牲阻止了整个城市的毁灭。” 约翰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听到这样沉重的话题。他一时微愣，但还是沉声道：“我很抱歉。” 梅丽莎微微苦笑：“其实我是很最近才了解到这件事的。这让我希望更接近他，更多地了解我的哥哥不为人知的一面，身为一个英雄的一面。因此，我才加入了值夜者。” 她清了清嗓子，似乎鼓起了勇气： “我不知道你们教会和我们教会有了怎样的默契，又希望通过这样的合作达到怎样的目的。但我想，这必然涉及权力的争夺，涉及这个社会的变化。”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个普通的妹妹。”她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毛，“我从未设想过参与到这样的权力争夺中去。” “我不是在拒绝你们，约翰先生。可我只想研究机械，创造发明，帮助更多的人。” 第三十九章 本心相同 约翰觉得自己明白了梅丽莎的顾虑。 朱斯提西娅小姐在令一切任务指向梅丽莎小姐时，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觉得她是最合适的那个人？或者认为我们有能力打动梅丽莎小姐？还是这本就是任务中不得不面对的困难？ 不，虽然值夜者中的通识者大约只有梅丽莎小姐一人，但不可能没有相关领域的著名学者与黑夜教会联系密切。如果梅丽莎小姐本身是一种阻碍，朱斯提西娅小姐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安排。 我不必放弃眼前的这位合作者！ “梅丽莎小姐，你不需要这样严肃和紧绷。我想，你的顾虑正常又合理。我们完全可以敞开交流。” “令我很好奇的是，就算我们只是个隐秘组织，并不值得令你放下警惕，但对于黑夜教会你本应充满信任，为何此刻你的心中却有防备？” “你在担心我们合谋不好的事情吗？” 梅丽莎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有些迷茫：“我，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很难表述明白。” “你可以试着说一下。或许我能够听懂。” 这些想法是可以说出来的吗？梅丽莎忍不住去看约翰的脸。那双平平无奇的黑眼睛此刻全是鼓励和诱惑。 他似乎真的不认为，我奇怪的拒绝是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我在向他表达不信任，他就丝毫不介意吗？ 也许他真的不会介意。约翰先生是极为理智的人。他重视客观存在，而不会被主观的立场和情感动摇。这样的精神简直令人敬佩！ 也许说出来真的没什么……梅丽莎终于松开了咬住的嘴唇： “我没有办法说清楚我在确切地防备着什么，甚至在此之前我都不曾如此认真地审视过自己的内心。约翰先生，我只能向你表述我的一种感觉。” “你一定还记得当初，蒸汽教会在鲁恩有那样多的教堂。莫蒙特教授也信仰着蒸汽与机械之神，像他这样的著名学者，不必我说你也明白他与蒸汽教会有紧密的联系。事实上，我的‘通识者’魔药就来自于蒸汽教会。” “可是几年前，战争就那样突如其来。蒸汽教会加入因蒂斯的军队攻打我们，所有人都以为鲁恩终将失败。我还记得在那场战争里，我参与到慈善机构之中，企图为受到影响的大家分发食物。可是饥饿的人只有更多！” “然而突然之间，鲁恩胜利了，蒸汽教会的教堂在贝克兰德大量关闭。我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必有恐怖，这里充满阴谋。” “而现在我觉得类似的事情在发生。约翰先生，无论我做出了怎样的设计，我身处莫蒙特教授的机械实验室，我的每一步进展都有他的指导。我最后的发明必将有他的一份署名，这是我从未怀疑过的事情。” “而你现在突然地找到我，拿出成功的捷径与我分享，却要求我避开我的导师。约翰先生，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这令我联想到了当初。” 这是那场战争中惶恐的遗留……虽然那时我尚未来到这个世界，但我同样有深刻的印象。 约翰深黑的双眼看着她，诚恳道：“虽然我不敢保证我了解事情的全貌，但我比较确信莫蒙特教授不会受到危害。当然，我可以再去询问我的上司，或许能为你求得一个保证。” “梅丽莎小姐，我想你也需要考虑到我们是一个隐秘组织，我们的力量将在暗中发展。这并非意味着我们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而是一切尚不适合显露于人前，包括莫蒙特教授。” “我这样的解释，能让你更容易接受一些吗？” 确实。莫蒙特教授是真正发掘了我，教导了我的人，是我应当永远感激的对象。如果他不会受到危害，我最大的担忧就得到了解决。 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梅丽莎迟疑地问道：“我不能知晓‘愚者’教会参与这件事的目的吗？” “梅丽莎小姐，我不得不承认，连我都不知晓教会的上层真正的目的。不过，我确实可以将你的疑惑转达给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作出一定的解释。” 约翰丝毫不为梅丽莎的迟疑有所反感。他一边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一边还玩笑地眨了眨眼： “正好，借助这样的理由，我也有资格了解更多。” 他的态度感染了梅丽莎，令她终于从拒绝他人、怀疑他人的紧张中放松了下来。她诚恳地说道：“约翰先生，你真是位有风度的绅士。” 我？不到一个月前我只是个底层的工人。约翰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赞，心中感到格外好笑。他带着愉悦的笑意说道： “合作本就应当坦诚，而你的疑惑都很合理。不过我相信这最终不会为我们带来困扰。我对我的教会绝非盲目信任，是他们的行事作风给了我足够的信心。” “我相信你也终将对他们产生信心的。” “现在就让我们暂且将一切搁置。也许很快就会有一个好的答案。” 梅丽莎也郑重说道：“在我明确答应这个合作之前，我不会尝试任何从这张图纸上得来的想法。” “现在，就让我先将这张图纸还给你。约翰先生，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们想到我，想要与我合作。” “这没有什么。梅丽莎小姐，我倒是很好奇你刚刚提到的事。你除了希望发明创造，还希望帮助别人？这是你的设计理念吗？” “并不仅仅是如此。我还希望，如果我未来的收入能够超过我日常的需要，我能够把多余的钱财捐献给那些需要的人。这是我在‘鲁恩慈善助学基金’工作的感想，希望你不要觉得可笑。” “不，怎么会？这是相当高尚的品德，简直令我感到震惊。虽然很多人都明白贫困的人需要帮助，但能够为此牺牲贪欲的几乎没有。” “说真的，梅丽莎小姐。你有这样的品德，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们的教会。不过眼下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不然我的上司会怀疑我是否被你的美丽所诱惑。咳！开个玩笑。就算我真的被诱惑，先诱惑我的也一定是你高贵的灵魂……” 第四十章 占据的位置 梅丽莎已经被约翰夸得有点不自在了。可当她带着约翰走出书房的时候，露丝突然从楼上走了下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梅丽莎，为什么不邀请我们的客人留下享用晚餐呢？” 约翰并没有接触孕妇的经历，看到她走在楼梯上难免紧张了起来，一时被牵扯走了注意力，没有发现梅丽莎神色中的异样。 他礼貌推拒：“不需要这样客气。露丝女士，你正在怀孕，班森先生又不在家，我不应当为你们增添麻烦。” 窘迫中的梅丽莎跟着就要趁机终结这段对话。可是她随即有所联想： “约翰先生，你不会又要将迪西馅饼作为晚餐吧？” 原本约翰没觉得这有什么。迪西馅饼又不是可乐炸鸡那样的垃圾食品，天天吃最多有点腻，又不至于对身体有害。可是听到梅丽莎的语气，他一时竟有了莫名的心虚感。 露丝随之便接上了话：“如果是这样的话，约翰你还是留下来吧。虽然今天你没有机会尝到梅丽莎的手艺，但我家杂活女仆的厨艺至少不会劣于外面购置的迪西馅饼。” “至于麻烦，你并不需要担心。在我看来，仅仅是梅丽莎就可以很好地招待你。我只需要在一侧旁观就行了。” 呃，露丝为什么还要夸大我的厨艺？我也只是几道菜肴比较拿手…… 因为这样奇怪的态度，梅丽莎难免不太自在。于是她只是干巴巴地说道：“留下吧，这并不麻烦。” 说完，她走到厨房去添置新的碗筷。 梅丽莎小姐除了善良可爱，还很热爱操心啊……约翰只能将手提包放在一边，在露丝的指引下一起前往餐厅。 饭菜其实已经摆在了餐桌上。当然，这中间有预留班森的那一份防备意外，但此刻无疑要便宜给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约翰被要求在桌前坐下，看到桌上的海鲜饭，突然就期待了起来。 他重新进入现实一年有余，还没有吃过一口米饭。 健谈的露丝在一旁找话题：“我可以叫你约翰吧？听上去约翰你经常在外面忙碌，连晚饭都不能回家享用吗？” 说起这个问题，约翰突然开始感到心虚。 其实他的心中一直有一道声音提醒自己，在工作之余也应该多陪伴原身的母亲和妹妹。可他虽然愿意尽到原身的责任，甚至深切为这些亲人在艰难生活中的互相扶持而感动，可要他真的去相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之所思，他之所想，一名为他人洗了一辈子衣服的年迈妇女又怎么可能明白？ 而他面对新的机遇，面对一个旧日中从未复苏的非凡世界，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习要追求，实在是难以静下心来，去听原身的母亲和妹妹讲述买菜省了几个便士，讲述如何在学校认识单词。 正因如此，他愿意将所有挣得的金镑都交予原身的家人，却只是在即将入睡的时间才回到家中，及时承担一下家中需要男性才能完成的任务，关切一下母亲和妹妹生活中可能的问题。 忍着难免的自责和不安，他回答道： “确实，我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得到了特殊的赏识才能够像现在这样实现更多的个人价值，实在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更进一步的机会。” 露丝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你原本是一名工人？我听过梅丽莎夸赞你，说你的思维能力非常出众，还以为你受到过系统的训练。如果只是通过自我学习还能达到这样的高度，那其中的付出必然更加不可想象。” “虽然我是女神的忠实信徒，但我依然相信，热爱知识的人值得极高的赞赏。而约翰你无疑身在其中。” “对了约翰，不知道你信仰着哪位神灵？” 啊这……约翰动作一僵，一抬眼正看到拿着一份新餐具出现的梅丽莎。 目光交汇，两个人都尴尬了起来。 “嗯，我也是女神的信徒。”这句话约翰说得毫无底气，即使原身确实信仰黑夜女神。 梅丽莎虽然觉得这样冒称信仰并不正确，但也明白一位隐秘组织成员的苦恼。考虑到“愚者”教会和黑夜女神的亲近关系，她也没有心生不满，主动帮约翰打破尴尬地走到他面前： “这是你的餐具。” “谢谢你，梅丽莎小姐。”约翰没话找话地问，“请原谅我的无知，现在桌子上似乎有了四副餐具？” 健谈的露丝这次没有接话，她连神情都有所停顿。还是梅丽莎在约翰身边落座，用沉静的声音回答道： “那是克莱恩的餐具。嗯，就是我向你提到的另一位哥哥。” ……是他的餐具……约翰看着那个无人落座的位置，突然说不出话来。 …… 灰雾上，餐具的主人正在不满： “为什么这个约翰能坐在梅丽莎身边吃饭？” “‘愚者’先生……”奥黛丽原本就觉得这样的‘世界’先生很好笑，现在变成“愚者”先生，就更加可爱了，“即使他们真的发展些什么，有更多的人爱梅丽莎，也是很好的事呀。” “他还是您的老乡呢，本身又很优秀，肯定有能力给梅丽莎一个很好的未来。” “而且，作为教会的成员，我反而可以更好地监视他。如果他敢对梅丽莎造成伤害，我随时都可以为您施加惩戒。” “综合来看，我们是多了一个可靠的人照顾梅丽莎。”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梅丽莎身边难道不应该是我的位置吗？”“愚者”先生不满地嘟囔着，把脸埋进了奥黛丽的颈窝。 他被抱住了。 “您有自己的位置呀，‘愚者’先生。”天使的声音像安静流淌的河水，“您一直都有自己的座位。” …… 所以被占据的是我的座位！辛辛苦苦加班回家班森看到这一幕，内心深处只想咆哮。 凭什么他坐在我家的餐桌上吃饭！还和梅丽莎挨得这么近！ 他摸了摸自己愈发后移的发际线，告诫自己不能失礼，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上前问好： “约翰先生，真是令人意外，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看到你。” 第四十一章 我的家人 约翰是一丁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的。他并非没有看出班森先生的戒备，就像他可以感觉到露丝女士的热情一样。但他只当做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心虚才说明心里有鬼呢！ 于是他就正常地向班森问好，正常地用完晚餐，正常地围观莫雷蒂家温馨的相处，正常地感谢对方的款待。直到一路走出了莫雷蒂家的大门，他才停住了。 他望着教会据点的方向，顿了顿，转过身向着家中走去。一家一家的灯火照着他，拖出了忽长忽短的影子。 …… “今天约翰怎么没有来。”相聚酒吧的吧台后面，安妮莎一边喝奶茶一边表达迷惑。 虽然她更精通于中式的菜系，但并非对西式甜点一窍不通。在对自己开发出的正餐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后，她就着手做出了在旧日生活中熟悉的台式奶茶。 此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朱斯提西娅小姐来了一下就走了，忙于完成风暴教会任务的哈罗德也已经归去，坐在安妮莎身边的只有丹尼尔一人。虽然他的面前同样摆着一杯奶茶，但丹尼尔不太肯喝这类“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他想必是在忙碌工作。”丹尼尔开启了自己的嘲讽，“现在看来，还是加入官方的非凡组织有足够的保障。即使约翰加入的隐秘组织未必邪恶，可正常的休息时间遭到了全方位的侵占。” “最重要的是，他未必比我多挣了多少。”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最多嘲笑嘲笑哈罗德，却未必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在精神上俯视约翰。 但在今晚，朱斯提西娅小姐刚送来了最新的邀请，由她在明天晚上为丹尼尔与安妮莎引见军情九处如今的副处长。 当然，还有亚伯拉罕家族的一位“学徒”。 “今天在工作的时候，我已经得到了比较明确的消息，稍后必然会将我调往更高的岗位，周薪可能有14镑。这还只是序列9。” “而我掌握了扮演法，后续的晋升必然较其他同事要快上很多。薪水的增加简直就在眼前。” 在这样的畅想中，丹尼尔本能地认为安妮莎应当同他一起高兴。可是当他侧过头去看时，却发现女友眉头微锁，目光未有焦距。 这显然是没有在听。 丹尼尔一时有些不满。但看着女友略显苦恼的样子，他又想为心爱的姑娘抚平眉间的褶皱。 于是他真的伸手去触摸安妮莎的眉头，被她警惕躲开：“做什么？” 呃……丹尼尔要求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我觉得你似乎很发愁。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安妮莎？” “如果有什么令你困扰，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安妮莎抿了抿嘴，摇摇头：“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难道不就是我的事？”丹尼尔说了一句，发现安妮莎看过来的视线已经有不满，立刻又软下语气，“我不是要干涉你。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我们已经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还有什么不能一起分担呢？” 安妮莎的不满消失了，但她依旧企图敷衍而过：“这件事你帮不上忙。真的就是我自己的事。” 什么叫我帮不上忙？难道在你眼中，我是如此没用的男人吗？丹尼尔知道不能这样说话，他忍耐下情绪说道： “即使如此，你也可以与我分享你的愤怒。至少我可以帮你一起叱骂惹你烦恼的人。” 安妮莎看了他一眼，表情有所松动。 她叹了口气： “是我这个身体的父母找到了这里。就在今天早晨。” 什么？丹尼尔不由得一愣。 安妮莎从原本的家庭中脱离，当然是不会留下自己的地址的。事实上，在挣得了足够的金钱，于这间小酒吧安顿下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那个家有过任何联系。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这间酒吧无法轻易抛弃，而如果原身的父母有机会找到这里，那将非常难以摆脱。 “可是贝克兰德这么大，这里离你原本的家也并不近，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谁知道呢！”安妮莎整个人都气呼呼的，“一上来就说什么我自甘堕落，突然什么也不顾的跑出去，原来是傍上了野男人，应该将我送到风暴之主那里接受主的惩戒。” 这！这什么跟什么呀！丹尼尔一时好气又好笑：“野男人难道是指我吗？可是他们又能通过什么，知晓我们的事呢？” “我怎么知晓？估计是哪个邻居在哪里看到了我们，回去在我那两个父母跟前提起。如果不是丢了面子，他们怎么会如此气急败坏！”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难道要把这么多年的抚养费归还给他们，才能让他们不要再来纠缠？” 丹尼尔也听得皱起眉头：“这确实太过分了。不如由我出面来斥责他们，令他们不许再来纠缠你。我想，我的身份还是有这个资格。” 安妮莎顿时极为抵触地皱起眉头：“那样一来，不就坐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他们真的会认为我傍上了外面的男人！” “不行，绝对不行！” 这……这倒确实属于安妮莎会有的逆鳞。丹尼尔放下了不能趁机宣誓身份的遗憾，转而想到了别的办法： “如果能请朱斯提西娅小姐帮忙就好了。可以通过非凡能力催眠他们，使他们忘记你的存在。” 安妮莎顿时眼前一亮：“我都没有想过神秘学的办法！” 不过她随即陷入苦恼：“那样要催眠好多人。不仅仅是家人、邻居，还有所有与他们相接触的人，不然若是未来某人在不经意间提起我，这样的催眠就会被破解。” “不行。这样的工作量不可能完成。而且我们不应该再麻烦朱斯提西娅小姐了！”安妮莎摇过头后，自己做了决定，“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如果和他们真的说不明白，我就把抚养费归还好了。毕竟是借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这样的要求或许也算合理。” “我找时间再去卖两个菜谱配方，这笔钱大约就凑出来了。” 丹尼尔旁观着她自己做了决定，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第四十二章 给予帮助 浩天从井里飘出来的时候，难免有了错愕的情绪。 在祂的面前，乡间小路被清扫得一干二净，坑坑洼洼的土地已被填平。老旧破损的茅屋变成了青砖碧瓦的小房，看似高低宽窄不一，仿佛在建造时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制，却又十分错落有致地摆在了村落里。 近处的房屋就有灯火。里面有笑谈： “仙君们果然仁德无量。我才到此地时，还当从此要住在那样漏风漏雨的房子里，得随时担心房梁塌了去。未曾想仙君不过小施仙术，却令此地彻底改了一番面貌。” “可不是。那位，威尔逊阁下也是好生亲善，见我们一时未曾准备食水，便掏了钱请我们好吃好喝。我便是在玄冥观，也不曾见过金子呢！” “我等日后，得好生供奉道祖，侍候几位仙君才行……” 是那位“正义”，和时天使一起解决了弟子的住处？他们的能力确实便捷许多……浩天思考了一下，就不再有想法，幽灵般地向前飘去。 比起这些新弟子，祂还是习惯于寻找那些老人。 浩天一路飘到村口，听到了三位老妪的交谈声。以往她们聚在一起聊天的房屋，如今也彻底改换了样子，变得宽敞又明亮了起来。 柴火的烟气呼噜噜地从烟囱冒出来，浩天可以听到她们的交谈： “若能一直这般温暖宜人，我就不怕未能侍候道祖至寿终了。” “你说什么呢，你平日里身子多好。我和黄姐都倒下，也不见你有三灾俩病的。” “要我说，早能这么整治整治，咱们这头也不至于这样衰败。想当年咱三个来的时候，村里就只剩下老人了。咱们整日整夜地倒班，光忙着给那几位老人送终了，都没怎么侍奉两位仙君。” “若不然，我想着仙君如今也不该这样乏力。” “你想什么呢？仙家之事是你能更改的？” “那至少仙君自我修行，若是缺了什么我们都能帮着。像如今这样，不就很好？你看，你还愁我们三个入了土，没人供奉仙君不曾？” 浩天听着这样的话语，布娃娃般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祂慢慢地飘荡着转过身，看到那位时天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祂依旧穿着与此地风俗不同的衬衣长裤，手间持着那根镶嵌宝石的手杖。见浩天注意到了自己，祂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曾经属于你们的殿堂已经重新建好，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浩天没有说话，祂只是开始向熟悉的方向飘。 帕列斯跟在一边解释：“新建造的房屋虽然由‘正义’小姐空想完成，但为了防止有祂的敌人注意到祂的踪迹，都是由我假装窃取得到。” “在这样的限制之下，普通的住宅还好，大殿确实不能胡乱设计。因此，为你准备的殿堂是真的偷来的，形制也无法随心修改。” 浩天不在意这个。他一路飘进了那座被移到村庄中央的、不知是哪个城池的庙宇，立刻被无数的光滑物体吸引走了视线。 堂中高悬的铜镜，表面光洁的净瓶，清漆均匀的供案，还有摆在蜡烛前的几枚金币，哪一个都是光可鉴人。 浩天几乎立刻就想钻进去躲起来。祂节制自我，克制住了在这方面的渴望，将目光落在了堂屋正中央雕刻的符号上。 那是半个无瞳之眼和半个扭曲之线。 浩天令目光略过了那里，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祂低下头，看到了供案后属于自己的神像。 “虽然在我们那边，神灵们都认为不应当在信徒面前设置神像，否则会让信徒的认知过于单一，反向污染自身的认知；但在我看来，你应当处在一个非常缺乏锚的状态，适当地塑造神像也不是坏事。” “另外，主降下了神谕，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将你写进我主的圣典，分享主所拥有的锚。” 帕列斯仿佛知道浩天不会立刻答应一般，根本没有给予祂任何回应的空当，只是又将一样事物递到了供桌前： “这是主的力量绘制而成的护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你阻隔星空带来的影响。虽然对暗影世界的力量没有什么作用，但至少格挡了外神。” 祂没有去看浩天要不要接受这个护符，兀自转过身向外： “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我们就随时出发去九离派。” 在祂的身后，浩天漂浮了一会儿，拿起了那个护符。 …… 约翰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把玩着那枚由朱斯提西娅小姐提供的护身符，思考着同样的落在梅丽莎手中的那一只，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朱斯提西娅小姐给予梅丽莎小姐的待遇，未免过于地好了。就像，就像还未得到进一步的收益的保障，便把身上的钱财全部投资了出去一样。 “观众”真的能够在一切开始之前就笃定自己的安排不会失败吗？ 也许真的可以……从我加入“愚者”教会到现在，朱斯提西娅小姐已经安排了那么多事情……又或许梅丽莎小姐也是朱斯提西娅小姐看好的对象，等着随时转变为“愚者”先生的信徒…… 约翰的心中反复不定，无论如何都难以得出定论。他不得不要求自己停止思考。 我已经将我和梅丽莎小姐交流的结果汇报了上去。朱斯提西娅小姐给出的回应，可以进一步的给予我推断的线索。而现在凭空思考是没有用的。这也是“推理学员”的扮演守则之一，应当注重搜集线索而非凭空想象。 我今天特意回家是来陪伴家人的，怎么又开始思考起工作了……要是放在我当初那个时代，我这样的员工真是为全世界的老板所喜爱。约翰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去看起居室里的母亲和妹妹。 比起当初在东区租住的狭小住房，如今的房屋不可谓不宽敞明亮。此刻，里德太太正坐在沙发上，于煤气灯明亮的光芒下，制作装饰、保护家具的各式织物；约翰的妹妹艾玛则坐在餐桌前，复习今天学习的单词。 仿佛是感应到了哥哥的视线，艾玛抬起头来看看他，给他倒了一杯水，埋着头送了过来。 艾玛这副瑟缩的仪态，真的应该好好纠正一下。嗯，这不是言语可以改变的，应当由生活条件和知识给予她源自内心的自信。约翰犹豫着开口道： “艾玛，我觉得你应当购置几件新裙子。” 这才是第一句，身为哥哥的约翰还有一长串的话要讲；可是当他说出开头之后，却发现艾玛跟着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放松下来。 仿佛是处在了易受惊的状态。 约翰开始觉得不对了。 “你怎么了？”他正色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要害怕，哥哥都可以帮助你解决。” 第四十三章 信仰的冲击 面对约翰主动帮助的态度，艾玛垂着头，欲言又止，却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约翰只得谆谆善诱：“无论有什么困难，至少可以说出来一起解决。难道你还不相信哥哥吗？” “艾玛，你看这样的住房，哪里是我们以往的生活可以奢望。可是哥哥不也凭借自身的努力得到了吗？” “还有妈妈的病，现在已经好转了许多。这在以前根本不能想象。” 这样的例证非常具有说服力，艾玛终于抬起了头。她今晚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露出了恐惧： “今天晚上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在路边见到了许多奇怪的人。他们站在那里盯着每一个路人，还会突然毫无征兆地走上去拦住其中的一些。” “然后，然后他们会说一些恐怖的话语。” 贝克兰德又有事件即将发生？约翰愈加正色起来，听着艾玛自我辩解： “我感到很害怕，不知道明天去学校的路上会不会依然看到他们。可是我知道你很忙碌，你不可能陪伴我到学校。” “所以，我原本没有想要和你说这件事。” 这是思维的局限带来的烦恼……约翰前倾身体，耐心安慰： “不是这样的，艾玛。我感激你对我的体谅，可是事情只有说清楚才能想出解决的方法。” “在你看来，去学校只能你自己前往或者由我陪同，但我们还可以乘坐出租马车，或者为你借一辆脚踏车。当然，这两种方法都有缺陷，所以我们需要更多地了解事件的全貌。” “那些人将路人拦住，你有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吗？我知道了这些，就会更加明白要怎样保护你。” “不，我，我说不出口！”艾玛露出了仿佛被逼着杀人一样的抵触神情，“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两个人的对话已经引来了里德太太的注意。她带着肺病遗留的些许含糊沙哑开口了： “艾玛，你该听你哥哥的话。自从我们搬进这样的大房子，从我的肺病开始好转之后，这就是我们都该记得的。” 艾玛扭头看她，又望向自己最崇拜的哥哥。看着他目光中的鼓励和耐心，她终究一咬牙克服了内心的恐惧： “他们说，风暴之主并非真正的神灵，而是背叛了造物主的堕落者……” 这！约翰瞳孔骤缩。 …… 哈罗德看着守在自己家门口的代罚者同事艾伯特，心中充满了迷惑。 我，我是按照他们的规定完成所有任务了吧？为什么要找到我？我又在做什么事的时候出问题了吗？ 而在哈罗德兀自迷惑的时候，“读心者”艾伯特先生已经轻易地将哈罗德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神态愉悦轻松，仿佛不会再被任何事物吸引；脚步略显虚浮，腰部的姿势有点僵硬……嗯，哈罗德又去寻找站街女郎了，怪不得我等了这么久。 看到我后，他的神情很畏惧，有不自觉的心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做了什么背弃了主，背弃了代罚者的事情；他只是胆小而已。 这位“读心者”得出了结论之后，主动说道：“紧急任务。需要你立刻出动。” 哈罗德不敢拒绝。 艾伯特的语气有压制着的愤怒： “我们的线人在东区、码头区、桥区，以及部分乔伍德区和大桥南区，发现了大量的渎神者。他们拦截主的信徒，向他们传播污蔑主的妄言。主要求我们立刻对他们进行抓捕和审判。” “你的途径有对身体的加强，也有击杀敌人所需要的额外的优势。因此，主教和队长都认可你，相信你可以作出巨大的贡献。” “现在，跟我一起去击杀那些渎神者！” 什么？要我和人作生死的搏斗？虽然在终于加入“代罚者”后，哈罗德得到过一定的格斗技巧的训练，可是在这方面毫无追求的他，学习全凭兴趣，几乎是学了后面就忘了前面。 以至于现在，他毫无信心能够胜利。 艾伯特无疑看出了他的恐惧，故意高声喝问道：“难道你没有决心为主击败敌人，作主的勇士吗？” “我主称赞勇敢，蔑视懦弱。没有胆量的人将会失去为主效力的资格，一切都只能退回到从前。” 而我的从前，是被关在水牢里遭受反复的折磨……哈罗德一个激灵明白了过来，握住右拳锤击左胸：“风暴在上！我绝不会退缩！” 很好，姿势很标准……“那么我们走吧，主真正的勇士！” …… 伦纳德带着“红手套”们，安静地等待在会议室内。 大约一个小时前他们就发现了散播语言、亵渎神灵的人们，但黑夜教会的非凡者们并未立即出动。 他们在等圣堂的消息。 说实在的，那些话语，并不能完全称为谣言……咳！停止！我不能再想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虔诚的女神的信徒！我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现在没有老头在我体内，为我阻挡这些可能的危险了……找时间让“正义”小姐为我做个心理暗示吧…… 在内心并不平静的等待中，伦纳德看到圣安东尼大主教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急忙站起身，在胸口点出繁星。 圣安东尼大主教同样点繁星说道： “圣堂给出了回复。” 他随之压低了声音： “风暴教会已经展开了反抗。女神降下神谕说，我们不必参与其中。注意维持秩序、保护无辜民众才是我们的职责。” 他看了看伦纳德，着意叮嘱了一句： “但也不要令置身事外的姿态过于明显，被人一眼看穿。表面的和睦还需要我们维持。” “在风暴教会的代罚者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适当地保护他们。” 有道理……伦纳德给了圣安东尼一个了然的眼神，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红手套”们： “在这场事件中，我们和风暴教会各有分工……” …… “从表面上看，那位远古太阳神的目的也只是散播传言，而非立刻攻击风暴之主的锚。否则，祂的布置不会只有这一环。” 奥黛丽坐在神灵的怀抱中，思索着发问： “如果将来真的收回了所有的权柄，祂会企图到鲁恩来传教吗？” “不知道啊……”克莱恩这会儿已经不太清醒了。他揉着太阳穴说道，“找个机会可以试探祂一下。” 奥黛丽安静地看着爱恋的神灵，仿佛在思考又仿佛没有。她试探着说道： “不知道因蒂斯和伦堡现在又经历着什么。还有大地母神教会，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也许我可以趁着夜晚，于梦境中作出探索。我们即便不参与，也不能够什么都不知晓。” 她斟酌的神态比技艺最精湛的演员更加真实。 克莱恩完全没有发现异常。他忍着耳边的嘶吼，回应的语句略有拉长和断续： “那你一定要小心。嗯，不必太过深入，只要有了大致的前置的消息，我就可以进行占卜。” “我明白。”奥黛丽心疼地伸手抱住了他，“您不必担心我，那只是个历史投影。” “即使她死亡，也不会影响到我什么。” 第四十四章 欺骗与假装 奥黛丽的历史投影持握着星之杖的历史投影，行走在一个个国家的民众的梦境中。 比起鲁恩，信仰知识与智慧之神的伦堡等小国，以及信仰永恒烈阳的因蒂斯，受到的冲击更为明显。不仅流言传得轰轰烈烈，甚至有大量极光会的非凡者出动，毁坏教堂，攻击官方非凡者。 有趣的是，面对正神教会和极光会的冲突，蒸汽教会完全没有出手，甚至连基本的秩序维持也未曾出面。看来在这场争夺旧日资格、了结曾经仇怨的斗争中，蒸汽与机械之神站在了远古太阳神的那一方。 这有些危险……按照“愚者”先生和那位远古太阳神的推想，外神们正希望借助罗塞尔大帝的神秘学联系，为整个因蒂斯带来灾难。如果因蒂斯本身的主要信仰彼此对立，这无疑会为敌人制造机会…… 这件事应当和“愚者”先生主动提及一下。“愚者”先生并不总是精神状态较好，想到某些细节也许需要更久的时间…… 另外，不知道在蒸汽教会有所倾向之后，隐匿贤者会否跟随站队……如果有的话，“隐者”女士必然有所察觉，应当会向“愚者”先生作出汇报…… 唔，西大陆的仕林墨家似乎还提到过愿意与我们正面交流合作，无论如何他们的筹码必然和蒸汽与机械之神有关…… 奥黛丽仔仔细细地想了一圈，考虑了方方面面的细节后，确信自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正事”。 接下来就是碰碰运气了。希望——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该请哪位神灵眷顾……但我必须要找到将身份分割成一个另外的人的方法，以绕开天尊在梦境迷宫的限制。 嗯……在因蒂斯的争斗中，索伦家族明显态度暧昧。这背后也许有那位三合一的恶灵在做出影响。如果红天使恶灵在因蒂斯，那么那位“吞尾者”就更有可能被派往伦堡。 呃，我怎么觉得找哪位都不太可靠…… 奥黛丽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作出了决定。她动用星之杖，转眼间便出现在了费内波特残破的大街上。 不得不说，这里的混乱真的带来了很严重的伤害……奥黛丽小心翼翼地辨别自己的位置，沿着梦境悄然行走。 如果红天使和命运天使都在别的地方，会有哪位存在于费内波特主持与大地母神教会的合作？希望不是阿蒙…… 不，我应当希望是阿蒙才对，因为这样才会给计划带来足够的不确定性，出现任何结果都不会显得意外。可是阿蒙真的好可恶！ 奥黛丽于自我思索中行走着，寻觅着可能的机会。 我记得贝克兰德大地母神教会的那位新主教，于今日得到了来自总部的传讯。也许我可以试着寻找那位负责传令的主教，假装想要了解大地母神教会于鲁恩的未来动向，然后…… 奥黛丽突然有所感应地转过头。在她的身边，陌生人的梦境于转瞬间便远去缩小，周围跟着立起了漆黑的石柱，由无数生灵的尸骨组建的穹顶和拱券于头顶上空堆叠成型。 是亚当的尸骨教堂。奥黛丽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早已在平时的交谈中有所了解。 她的心中有了然，也有错愕。 比起阿蒙，这样和一个正神教派合作的事宜，这样需要针对外神做出的抵御，当然是由那位造物主分割出身份来主持更加适宜。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样的可能，奥黛丽会选择去伦堡而非费内波特。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做，祂为何已经出现在这里？是祂早就解读出我在寻找祂？还是我来到这里，其实也是合乎祂的算计…… 尽管尸骨教堂成型，内部彻底成为隐秘，但奥黛丽身上源自源堡的浓郁侵蚀依然存在，可以为她阻挡神灵的洞察。因此，奥黛丽并未控制自己的思想，也不惧怕被对方看穿秘密，只是交握双手，行了一礼： “造物主阁下，能见到您真是令人高兴的事。” 在她的面前，淡金胡须、目光纯净的神父轻轻颔首。 祂并未表现出堕落的性质。这分割出的是对应“空想家”的身份。这很合理，没有堕落的力量就不会暴露出自己容纳混沌海的进度……奥黛丽心神飞快，脸上的笑容却很恭敬： “您似乎预见到了我在设法寻找您？” 亚当的态度倒是很友善：“即使是‘愚者’，如果祂想方设法要见到我，我也会有所感应。” 这就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奥黛丽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坦诚地说道： “我渴望向您寻求知识，了解我有些什么办法可以将我的身份分割成完全的另外的一个人。” “为此，我愿意付出报酬。只是这件事需要避开‘愚者’先生。” 亚当浅色的眼眸动了动，神情依旧清澈纯粹：“看来你并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并非胁迫，反而是奥黛丽希望的事。只要尸骨教堂带来的隐秘解除，奥黛丽的历史投影和外界发生交互，她在这段隐秘内的经历就有可能遭到泄露，被外界所知晓。 而这最先无法瞒过的，必然是制造了这个历史投影的克莱恩，必然是污染了克莱恩的那位曾经的诡秘之主。 鉴于此，奥黛丽只能将这个历史投影终结在这片隐秘之中。而关于死后怎样将消息传递出去，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会以只有我能理解的方式记录相应的信息，并且经由另外的途径获取。” 亚当随之颔首。 “你想要作出这样的分割，不会完全没有隐患。在不能凭空给予人性的情形之下，你只能分割灵魂，以配合自己的身份产生的心灵。” “至于分割的灵魂怎样补全，不同的神灵都有自己的办法，取决于你易于找到怎样的帮助。” 祂的坦然回答并非慷慨，而是当奥黛丽不能活着离开这段隐秘时，亚当有能力掌控所有从这个神国遗留的信息。 奥黛丽也并没有意外。她恭敬地垂着头问道：“请问您希望我为此支付什么样的报酬？” “确实有一件小事可以由你配合。” “在鲁恩活动着一些‘知识’的信徒，你应当清楚他们究竟是哪些。” “我希望你向他们暗示你的态度，令他们明白，我和‘愚者’都希望征用知识教会所持有的‘红祭司’唯一性，以引动灾祸之城，解决罗塞尔身处的岛屿上的污染。” “这是为了对抗外神，不涉及我与‘知识’，‘纯白’和‘风暴’的斗争，你自己就有资格作出决定。” 征用……“红祭司”的唯一性在知识教会？奥黛丽轻轻吸了一口气：“请您容许我的冒昧，这听上去并非只是征用本身。” 亚当浅色的眼眸看了她一眼，态度坦然、温和又诚恳： “我们必然要用到它。” “‘愚者’没有别的选择。” 第四十五章 果然被发现 在与外界隔绝的尸骨教堂内，奥黛丽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奈和叹息。 在她的视角中，亚当的宣判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对抗至少两位外神的陷阱不可能只依靠两个不完整的旧日，灾祸之城的加入十分有必要。而想要操纵灾祸之城，己方必然不可能求助敌对的原初魔女，那么只能凭借“红祭司”的唯一性。 如果是由“愚者”先生出面借用，我们其实没有能力保证归还。面对一个没有主人的封印物，可以深入现实的造物主抢夺起来必然较沉眠的“愚者”先生容易许多。 因此，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被误解为“愚者”先生在争夺“上帝”位置的斗争中有了倾向。 这样一来，倒不如就由这位造物主出面，我们只对自身的态度作一些暗示。这于我们而言反而缓和了许多。 想明白了这些，奥黛丽也没有什么能再犹豫的了。她轻轻吸着气，态度诚恳地说道：“关于分割出独立个体的具体方法，您能再详细地讲述一下吗？” …… 灰雾之上，流淌着美妙音乐和甜蜜糖果的梦幻国度里，奥黛丽有些忐忑地变换了一个姿势。 身为本体，她当然能够感觉到，那个控制着历史投影的虚拟人格，已经和自己彻底断开了联系。 为此，她适当地表露了些许自己的不安，又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克制，以符合一个正在操纵历史投影做出调查，却突然遭遇未知危险失去联系的“观众”应有的反应。 希望那个虚拟人格，不要为“愚者”先生许下令我们受制于人的承诺。毕竟“她”所不知道的是，我并非真的要分割出另外的自己。 寻找那位造物主只是我刻意制造的假象，是我暴露给“愚者”先生的破绽。我真正的目的，是给予天尊错误的引导，并让“愚者”先生的力量合理地参与到我在梦境迷宫的行动中来。 奥黛丽明白，只有骗过自己，她才有可能骗过那位造物主，骗过“愚者”先生，骗过天尊。因此早在将那个虚拟人格放置入历史投影之前，她就以“观众”的特殊技巧作出了处理，使那个虚拟人格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忘记了曾经和阿罗德斯商讨的一切。 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我所付出的大约要超乎想象。现在只能安慰自己，了解怎样分出一个完全独立的自己，于我而言同样具有意义。也许哪一天，这就成了我自己复活的后手。 奥黛丽这样思索着，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目光，看向了糖果宫殿的穹顶，看向了灰雾的更高处。 …… “‘愚者’先生，您醒了？”梦境世界夜晚的卧室，奥黛丽凭空具现出一团灯火，令它悬浮在了床头灯的位置，一边轻轻地坐在了床侧。 “你的那个历史投影……”因为是强行醒来，克莱恩的状态并不好。他忍不住地伸手揉捏额角。 “我已经令其他的历史投影前往调查了。我可以自己处理的。”奥黛丽说到一半，却见克莱恩轻轻摇头。他从枕头下摸出那枚金币抛了一把。 “是亚当。亚当有一个身份在费内波特……”克莱恩的脸上透出了迷惑，“如果是亚当，我反而有些不太明白。亚当这段时间应该和我保持客气才对。” 这样欺骗“愚者”先生，还是双重的欺骗，真的很有罪恶感……奥黛丽主动坐到了克莱恩的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部： “也许是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秘密？我记得我正在犹豫，是否应当了解一下大地母神教会在鲁恩的部署。” “也许是稍后我发现了一些另外的隐秘，令那位造物主只能将这段信息抹去，并毁灭我的历史投影，断绝所有的痕迹，以避免您的占卜。” 这样的假设并不能说服克莱恩。他挑起眉毛说道：“难道你还会去洞察大地母神教会的半神？” “还是说，大地母神教会将会在鲁恩有巨大的动作？可是他们只有这么几间教堂，又有能力做出什么样的布置，是重大到不能令你有所了解的？” “就算真的有些什么，在布置进入了鲁恩以后，你又怎么可能洞察不到？这种程度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他自己兀自思索，但奥黛丽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从旁协助。她轻轻摇晃着克莱恩的身体： “您先休息嘛……这样的事情，就请交给您的天使来解决。” 饶是思路遭到了中断，克莱恩也还是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抚摸奥黛丽柔顺的金色长发，半路经过她细嫩的脸颊，便再难以离开，仿佛着了魔一样地重复以拇指轻抚： “我既然已经清醒，休息岂不是浪费时间？除非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希望我做。呃，你要进入梦境迷宫吗？” 提起这个，奥黛丽顿时神情一僵，整个天使都沮丧了起来。她把脸埋进了神灵的怀抱： “不了，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她充满压力地叹了口气：“您的天使已经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了。” 这是在准备什么？我也未曾看到她的身份们做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当然，西大陆的景象我是看不到的。可是西大陆的布置需要有作用，也得有这边的身份相配合…… 不，等等，她并非没有做不寻常的事情！ 她见到了亚当！ 什么样的事情需要找到亚当？“正义”小姐不可能放心由祂介入力量为我解决污染，那就只能是询问知识，或者请求力量对她自己作出改变。 克莱恩一时错愕震惊，也有隐藏的担忧焦虑。然而长期和“观众”的接触令他紧接着反应了过来，又急忙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尽量不动声色地拍抚着奥黛丽的后背，让声音和刚才一样： “你究竟在梦境迷宫里遭遇了什么，愿意和我说说吗？”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张格外僵硬的脸。 这样强烈的情绪冲击，哪怕再有遮掩，又怎么可能瞒过一名“观众”？ “‘愚者’先生……”奥黛丽无意识地念出神灵的称号，突然沮丧又崩溃地把脸埋回了克莱恩的怀里： “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瞒过您……” 第四十六章 观众的自我认知 这……这怎么还惹得不开心了……我不是故意的啊！克莱恩看着把自己紧紧埋进胸口的小天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从哪个方向开始哄。 他迟疑着说道：“这也未必是坏事。我有所察觉，反倒可以参与进来，为你做出配合。至少，有什么天尊知晓而我不知晓的信息，你也可以告诉我。” “你隐瞒我只是出于便利，而并非必要。呃……” 他感觉到了胸口的湿意。 怎么还真的哭了！克莱恩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么哄好像不太对。我应该说些什么？阿罗德斯我现在找不到。要不要做个占卜…… 克莱恩觉得如果明目张胆地抛起手中的金币，肯定会被认为敷衍了事；于是他选择凭借智慧做其他的尝试： “就算出现了波折，也并非是不可接受的事情。从你进入梦境开始，我已经好转了这么多。这都是你的功劳。” “没有必要追求到极致。” 这次他收到了回应。奥黛丽抬起泪水朦胧的绿眼睛看了他一眼，垂下脑袋开始摇头： “是您的天使做得不够好。” 她金色的发梢垂落在克莱恩的怀抱内，被带得一晃一晃。 “是我不够好……我愧对您的恩宠……”她仿佛自语一样地呢喃，哽咽令她的声音高低起伏，断断续续。 怎么还扯到这方面来了……克莱恩看着那张白皙脸颊上晶莹的水光，觉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他手足无措地把小天使揽在肩头，空出手来擦她下颌上的水珠。 奥黛丽似乎觉得不该让神灵服侍自己，急忙立起上身来自己擦拭。她带着浓浓的忏悔和歉疚说道：“对不起，‘愚者’先生，您的天使失态了。” 怎么这么……克莱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艰难地找到思路：“不要这样责怪自己。即使有了什么不好的结果，那也不是你的过错。” 他看着奥黛丽颤抖的长长的睫毛，抓住那一闪即逝的灵光，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不能因为我是神灵，你就要求自己做到完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我也常常因为经验的不足和自身的各种局限犯下错误，否则我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难道我也要因此责怪我自己吗？” 他看着奥黛丽坚决地摇头，注意到她美丽的绿眼睛有了新的光芒，开始确信自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你那样年轻，经历的事情也有限，会犯下错误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即使将我放在你的位置，我也不敢说能比你做得更好。这不能否认你的优秀，不能否认你是我最能干的天使，更不能否认我根本离不开你的帮助。” “何况，事情未必就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也许，在我主动参与到你的治疗方案中后，我们反而获得了更好的进展呢？” 他看着奥黛丽开始点头，绿宝石般的眼睛重新有了光采，这才悄悄放松了紧绷的心神，失笑道：“更别说，我也只是猜到了你故意找到亚当是别有目的。这不是什么很大的过失呀。” 真是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实在是吓了我一跳。 奥黛丽已经收拾好了一时“崩溃”的情绪。她抹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您说得对。是我，是我给予了自己没有必要的压力。” “从我知晓您的身份起，我就难免感到惶恐，因而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与您的恩宠不够相称。” “我现在明白了这是不正确的想法。您希望的是与我平等相处，与我共同对抗命运中的各种磨难，而非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冷漠评判我的成就和过失。我，我不应该这样想。” “这是我对于神灵多年来形成的认知在潜意识中作出的影响。我应当及时发现的。” “观众”真是便利，有了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自己就可以做出自我审视。如果是由我来解决这样的分歧，我大约就只能主动坦白我假冒神灵的经历，来获取“正义”小姐的平等与认同了。 而现在，克莱恩什么都不用做。他温柔地摸摸奥黛丽的脸颊：“你这么贴心，真的令我十分感恩命运给予我的这份恩赐。” 奥黛丽配合着害羞地红了脸。 “愚者”先生可真好……而我现在却企图欺骗“愚者”先生……我要对“愚者”先生更好才能弥补！ 奥黛丽这样想着，一边小小地挪过去，重新依偎在克莱恩的怀抱中： “既然，既然已经被您看破，那么我还是与您讲述一下我在梦境迷宫中的经历。不知道您能否据此，猜测到我的计划。” 她轻声讲述自己两次进入梦境迷宫的种种见闻。克莱恩听到她此前受到污染的缘由，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毛： “你想要像亚当那样，将自己的身份分割成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呃……原来我的计划这么快速就可以被看破吗……虽然奥黛丽此前就知道她的思路根本不完善，和阿罗德斯的谋划相比有很大的差距，但是没有想过会这样地夸张。 果然，我在这方面的经验和阿罗德斯完全不能相比……她根本不需要伪装地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委屈兮兮地说道： “这样明显吗……” 不过克莱恩这次没有顺着她的撒娇作出回应；他的语气甚至有些严厉： “将自己分割成另外的人，即使是亚当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想做到必然会有更大的损伤。” 他看到奥黛丽轻微地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语过于急切，因而缓了口气放轻了声音： “奥黛丽，我不希望你为我这么轻易地做出这种程度的牺牲。” 奥黛丽碧绿的眼睛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垂着头小声反驳道：“我，我觉得，这也是对抗预言，设法复活的一种手段……” 克莱恩看着她这幅理直气壮，只是顾忌自己的面子不好太明显的样子，重重吸了口气，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七章 卖惨的意义 （本章一直到四十九章，嗯，有删减） 现在克莱恩只是庆幸，自己及时发现了奥黛丽的计划。 我是不是不应该给予“正义”小姐这么大的自由度……但什么都由我掌控反而更不好……唉，还是要慢慢教。 “正义”小姐原本与我有许多信息并不互通，出现这种错误是难免的。我要耐心一点。 克莱恩刚开始做心理建设，奥黛丽已经伸手抱住他的腰部，开始往他的怀里钻： “‘愚者’先生，我错了……我为我犯下的错误忏悔。” “还请您不要厌烦您的天使，我会认真听从您的每一份教诲的……” ……“正义”小姐撒娇倒真的很有一套。克莱恩任由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胸口拱啊拱，感觉心里的那口气也跟着化去了。 他耐心说道： “在刚刚知晓这个预言的时候，我就没有考虑过让你以‘观众’的方式复活。亚当虽然是由远古太阳神的身份分割出的独立的人，却因此缺乏相应的人性。这还是曾经的掌控心灵权柄的半个旧日。” “你找到亚当询问相关的知识，祂告诉你的方法是什么？是否会有更大的损伤？” 奥黛丽露出心虚的神情回答：“我，我还不知道呢……” ……也对，“正义”小姐早就和那个历史投影失去了联系。她想绕过我和自己传递消息，并没有那么简单。克莱恩揉了揉眉心，问道： “阿罗德斯就没有阻止你？” 本身就是在制造骗局，奥黛丽当然要为忠心耿耿的仆从开脱： “它确实不是特别赞同，但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我们的结论是，等到我知晓了相应的操作方法和可能的代价，再来综合考虑。” ……还行，阿罗德斯也不算太过失职。如果它连正事都做不好，以后别想再得到纵容为非作歹！ 克莱恩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金发： “这件事其实有许多解决的思路。” “比如说，既然那个房间内的污染是由天尊从其他房间嫁接，呃，重组而来，那么我们可以设法将污染重组回去。” 谁知奥黛丽却在他怀里摇起了脑袋：“‘愚者’先生，我思考过这个方法。” “可是我无法知晓天尊是从哪个房间转移出的污染，也就无从转移回去。由您的力量占卜寻找这个房间，很容易被天尊干扰。” “而倘若任意挑选一个房间转移污染的话，又很有可能令那个房间内的污染超出限度。依据我对梦境迷宫的理解，倘若一个场景彻底被污染淹没，您相关的自我意识就会遭遇损失，很难逆转。” “这将是非常不好的结果。” ……看来“正义”小姐并非没有作足够的思考。抱着教育对方的态度却惨遭打脸，克莱恩难免有点尴尬。但在媳妇面前没什么可丢脸的，他纠结了一下就不再顾及： “嗯，还有一个策略是，可以牺牲一个你的身份，由我将之变为秘偶。这样一来，我就得以从另外的位置进入梦境迷宫，并使用‘观众’领域的非凡能力。”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这样一来，我自己就可以治疗自己，也就不需要你去冒险了。” “可是您更不能冒险，‘愚者’先生。”奥黛丽无奈却坚决，“您本就处在沉眠之中，而秘偶本质上也是您，您主动操纵自己使用非凡能力，会产生很大的损耗。更不必说梦境增强的力量无法同步给您，您相当于自己在对抗自己。这胜算太小了。” “‘愚者’先生，我必须要禀报于您，我和阿罗德斯已经达成了共识，无论如何不能够由您来冒险。那样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 “如果您执意如此，那么我也只能使用最简单最笨拙的方法，由几个身份同时进入梦境迷宫，以特殊的技巧令污染施加于一身，再令另外的身份趁机去除污染。这无法持久，但可以将小的进度积累起来。” 好吧……克莱恩无奈地去揉奥黛丽的长发：“看来我们的分歧，本质在于谁应当承担更多的牺牲。”这真是一个熟悉但一直没有结论的命题。 “当然是我，您可是神灵……”奥黛丽小声嘟囔着，察觉到克莱恩有出言反驳的迹象，又急忙用力抱紧他道： “我们天亮了再讨论这件事吧，‘愚者’先生。既然您已经知晓了细节，那么时间反而不紧急了。” “这个时候，您该好好休息。” 也对……克莱恩忍着耳边愈加明显的嘶吼，看着橘黄灯光下的幽暗床榻，看着悬在床边的修长白皙的双腿，心中已经有了别样的想法。 （后面的内容，你们明白的） （以下是第四十九章的后半部分） …… 西大陆昏暗脏污的房间内，小宝脚步飞快地跑了进来。 经过一天的打探，他的母亲终于挑中了一家以仁德和慈善闻名的富户。当目标得以明确之后，想要被选中进来做工就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小宝的娘再怎么平庸，也是曾经的玄冥观弟子。 就比如现在，尽管没有弟子令牌的加成，举着斧子劈柴的小宝娘依旧在力量和速度上赶超富户家中的大部分壮丁。 因为这样的出众，小宝得以吃了一顿不逊于以往的饱饭。这让他的脚步恢复了力量，像是个小炮弹一样冲进了柴房： “娘，外头有旁的道长，要所有人都过去听命。”他的语气有惊慌。 “旁的道长？”小宝的娘也是一惊皱起眉头，“生得什么样子？” “那位道长很高，比，比爹爹还要高。穿着白底紫纹的道袍，留着胡须。” 紫纹白袍……小宝娘松了一口气。白袍便不是玄冥观的人，怕是来自仕林墨家。 随即她又皱眉：仕林墨家的人，怎么到这边来了？ 仕林墨家在俗世中掌控力极大，几乎整片大陆都是他们统治的疆域；但这里毕竟是玄冥观的地盘，原本的仕林墨家还管不到这里来。 但现在明显已经不同。 无论如何，与旁人一同便不会出错……小宝的娘压制住了内心的不安与忌惮，温柔笑着牵起了小宝的手： “那咱们去就是了。” “小宝莫怕。再有什么，娘都同你一起。” 她这话是安慰小宝，也是安慰自己。左右如今逃出了那神明相争，逃出了玄冥观和道祖一脉两边的辖制，这俗世里还能有更难的事不成？ 在这样仿佛想要催眠自己的反复念叨之中，她牵着小宝来到富户的正门之外，看到了列队站在最前方的当家老爷，看到了全部的家眷，看到了几乎所有的帮工。 当然，还有站在街道中央，穿着白色衣袍，绣着简易紫色纹路的长须道士。 瞧这纹饰，也不似入了品的道长。怕只是打杂跑腿的……小宝娘并未觉得向曾经与自己同级的人低头有什么不妥，安安静静地站进帮工的队伍，等着所有人到齐。 那名道士随之上前一步： “你们这地方蛮荒偏远，教化未及，走在街上竟连识字的都没有几个。奇门圣仙三物钜子不忍令你们蒙昧至此，故而命我等前来传下神泽，开化民智。不论高官富户，贩夫走卒，伎伶乞丐，俱在此列。” “你们中人，识字的站一堆，不识字的站另一堆，随我去受钜子的教化。其中有学习进益卓著的，便可得我教法师尊座赏识，赏一方土地，授一定官职，纵然你曾是一辈子给人端洗脚水的，如今也能一步登天。” （话说，我既然一次更新了三章，那断更两天，不过分吧？） （你们还欠我一个里程没有还我呢。我就不忍心让你们再欠我一个里程了） （另外，关小黑屋这十天里，我都没有写，现在存稿几句缩减……） （我可还要在过年期间连续30天日更三千的！） 第五十章 教学方法 听说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凭空砸在头顶，穷苦的帮工们都难免向往。但小宝的娘却面露苦色。 倘若她善于学习，也不会在玄冥观二十年也还是个扫地的了。 同样不太情愿的还有当家的富户老爷。他如今人到中年，早就不像年轻人那样富有学习的能力，又薄有家产，对这些没什么向往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如果帮工奴仆都去学习了，还有谁来服侍他呢？ 这样的事不需要他开口。最得力的仆从已经上前交涉： “这位道长，您看，我们老爷就是个田舍翁，不图那些荣华富贵；咱们家养的奴才也都是签了身契的，哪能往外走呢？” “这么些人，若是白占了钜子圣仙的神力，亵渎了钜子就不好了。您看，不如您将那些短工们一并带走，咱们自家人就不去凑那个热闹。” 这名仆从一边说着，一边将厚厚的红封递了上去。谁知那名墨家道士半点不讲情面，眉头一扬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虽说那名仆从是上去递钱，可他弓着身体，出于恭敬也不敢凑得太近，真正的要害部位距离墨家道士并不算近。 可当那名道士抬脚踹过去的时候，他的靴底两枚尖刀骤然飞出，一前一后刷地插进了那名仆从的胸口和下腹之中。 这样的伤并不精准，仆从未在瞬间死去，只是因为痛苦倒地蜷缩，却也让众人看清了他胸口的血迹。那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便聚成了一滩。 从当家老爷到最普通的帮工，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一道道错愕恐惧战栗的目光中，那名道士低声喝道： “神恩降世，尔等还敢拒绝？再有抵抗者，下场只连他都不如。” “还不快按我所说，挨个站好？” …… 玄冥观的旧址上，臧冉听到魏平传递来的消息，急急忙忙停下了手中所有的事。 仕林墨家将手伸到了玄冥观下的小镇，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女神和几位殿下的意思。 若是打算向外传教，往周边区域收罗信徒，这无疑是极大的阻碍；而倘若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只需担忧墨家对他们心存恶意，断了外界食材的采买供给。 如今女神的谕令和教导已经传达下来，祈祷的行为当然也为所有人知晓。臧冉没有再避着谁，只是略显郑重地在周围洒下精油，双手交握抵着额头低语：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 小宝的娘紧紧捏着小宝的手，抱紧他不让他哭出来。 素来听闻墨家善假于外物，手段花样繁多，也不知这名道长有没有法子验定真伪。原本我还想过往不识字的那一队去避过锋芒，如今看来还是实话实说得好。 否则，若是激怒了这名道长有了不测，我带着小宝可实在是遭不起。 这位曾经的玄冥观女弟子勉力举起小宝抱在肩上，连人带孩子一起往识字的那队走。 比起不识字的队伍里，富户妻妾、无知孩童、帮工奴仆站了密密麻麻的一群，识字的这边人少得可怜。除了这件宅院内的几名成年男性成员，就只有服务于这一家的账房先生。 小宝的娘这样看着朴素穷苦的女子，竟然抱着孩子往这一队走，实在是不能不令其他人讶异。 女子也就罢了，兴许是哪家落魄的闺秀；可这孩子瞧着不过六七岁，便是如今这家七岁的小少爷，真正是这镇上的富家子弟，也是乖乖站在不识字那队伍的呀。 拥挤的人群中有错愕的，想着这新来的女工是不是把位置记反了，有心提醒却又忌惮着那名墨家道士的威严不敢多话；也有心怀恶意的，只等着看这陌生的母子俩被道长拽出来，施行惩戒。 谁知那位墨家弟子只是看了她几眼，反倒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不质疑，那名曾经的女弟子心中也有了笃定，这位道长果然有的是法宝秘诀可以验明真伪。她暗自为自己正确的选择松了一口气，开始猜测接下来的发展。 当年玄冥观也是有着这样的分选，新入观的弟子都要被分作两堆，不识字的便先去读观中规章顺便识字，识字的那些则学得多些，典籍史书历法算学都是有的。 如今这样将人群分开，大约也是类似的布置。只是其中哪一样也不是一时半刻，甚至不是十天半月便能学成的，只怕如今也就是记个名，再告知我们几时在何处开课。 不知他们这样拉着人去学习，是只在这一处有，还是已经遍布周遭乡镇。若是大家伙都去识字了，于个人固然是好事，可谁来烹调煮饭，谁去田中劳作呢？ 只盼着这家老爷不要因为这样的缘故将帮工们辞退了去。我是不想受什么教化的。不过小宝确乎可以好好学一学。我虽不听闻玄冥观外诸事，却也知道墨家于俗世朝堂中掌控力极高，正是因着他们的学识比寒门散户强了不少。 这边女弟子胡思乱想等着登记姓名，谁知那名弟子见人站好了队，一甩绣着紫色纹路的白袍，示意识字的那队跟着他往富户的庭院里走。 这是要做什么？若是登记，又何必避开了另一队人？还是说因着我们学识出众，便要有隐秘的交代，为吸纳我们入墨家做准备？ 女弟子只觉得这不可能。自个儿在玄冥观尚且只是个扫地的，怎么可能一照面就得了墨家的看重？ 怀着这样的迷惑，女弟子拍抚着肩头的小宝，跟在所有人的最后进了这户宅院的大堂。谁知那名墨家弟子却并不落座，只是走到了中央的桌案跟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座香炉。 一座香炉！ 这东西，女弟子可不要太熟了！那上头插着的两根线香，除了些许细小差别，其形制和在玄冥观用过的有什么不同？ 是单纯祭拜神灵，还是有什么秘事要禀报？难道我看走眼了？这并非是个打杂的小弟子，而是可以直接与神明禀报的法师？ 女弟子正在惊疑不定，却见那名墨家弟子掏出了一枚白色为底紫色纹路遍布的符篆，悬在了香炉之上。 啪嗒。他手间寸劲一出，符箓直接被点燃。 女弟子刚要琢磨这点火的手段，却发觉周围似乎阴冷昏暗了不少。无形的风鼓荡起来，环绕在所有人的身边，向着香炉的方向聚集过去。 她循着本能地抬起眼，看向香炉的方向。 两根长长的线香正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燃烧着。而线香的正上方，多了一双眼睛。 一双没有睫毛的眼睛。 女弟子骤然被疯狂不可名状的呓语淹没。 第五十一章 很可恶 帕西提亚正在普通人看不到的视界中漂浮，却突然发觉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金发挽起，身着白袍，腰间系着一根做工不太规整的树皮腰带，碧绿的双眼宛若宝石。 “帕西提亚殿下。”奥黛丽颔首致意。 她这样从灵界穿梭而来，并非依赖于星之杖。事实上，此刻她的腰间空无一物。能够通过灵界到往自己想要的区域，是源自心灵的力量，源自于她相信自己可以完成“传送”。 毕竟，从拿到星之杖开始，她实在是已经“传送”了太多次。 帕西提亚点着长发密布的头颅回礼，又将头部的正面转向现实。奥黛丽顺着祂的动作也跟着转过了头。 以仪式的方式打开符箓上封印的神力，将知识以呓语的方式灌注进所有人的脑袋，这样邪恶的教导知识的方法并不只是发生在小宝娘所在的一处。整个镇子，甚至周边的乡村，已经被一位位墨家弟子深入。 “在这片大陆之上，仕林墨家的统治牢牢地依赖于那位三物钜子给予的知识的灌输。在墨家统治的区域内，每一名普通的民众都会在一生的不同阶段，被以呓语的方式灌注不同的知识。” “在这之中，如果表现格外优异，将会被墨家选中吸纳为弟子，频繁地接受更多的知识。” “由于知识的掌握较普通的民众高出很多，他们更容易在各行各业处于核心的位置。墨家因此掌控了整片疆域。” 帕西提亚的声音从祂的腹部模模糊糊地传来，这令这段话语更像嘟囔而非提问： “在这样的呓语之下，难道就没有人因为承受不住而疯狂甚至失控吗？” “当然有。”奥黛丽的声音有悲悯，有叹息，“只是当墨家在这片大陆上统治数千年之后，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正常的优胜劣汰罢了。” …… 小宝的娘艰难地睁着眼。 恐怖的呓语已经过去，无数的知识充斥在她的脑海，可是眼前却是那么迷蒙。 那名富商老爷已经呕吐着晕倒在地；他的儿子同样倒在地上，动作狰狞扭曲，大把的头发被抓下来，散落在地面；那名账房则在发出尖利的毫无意义的叫声。 小宝呢？我的小宝呢？我听到那恐怖呓语，便软倒在地；那被我抱在肩上的小宝去哪了？ 女弟子摇摇晃晃地撑着身体扭着身子往四周去看。这一看，她险些再次软倒在地上。 在她的背后位置，距离她的脑袋很近的位置，一团模糊的血肉正在看不出形态地蠕动。它的表面裂开了一道又一道血色的缝隙，凝聚成一个个眼珠般的形状。 血肉蠕动着，仿佛流动的一包液体一样。表面的“眼珠”跟随轮换，一只真正的却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眼睛转到了正面。 “娘……”随着言语而张合的缝隙拉扯着贯穿了血肉团的半个身体。 女弟子觉得心跳都要停住了。她伸手想要触摸，却又担忧于自己错误的应对会带来更恐怖的结局；这令她只能徒劳哭叫：“小宝！你怎么了，我的小宝？” 这叫声过于凄厉。狰狞于地的富家少爷放松了扭曲的动作，忍不住望了过来。 “小宝！娘的小宝啊！”女弟子忽然想到什么，掉过身体去抱墨家弟子的脚，“道长，道长你救救小宝吧！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救救我的小宝。” 面对这样诡异惊悚的画面，墨家弟子的姿态却相当淡定。他冷漠地甩开了女弟子的手，凭空又抽出一个符箓来，将之弹到小宝异变的身体上。 女弟子怀着希冀去看。可她并未看到预想中血肉聚合、重归人形的样子。一道紫色的火焰侵染了那团血肉，渐渐燃烧成熊熊的烈火。 连空气都开始因为火焰而扭曲。 “他不堪神恩，已由钜子再造转世了。” “你还是盼着他来世能得钜子青睐吧。” 什么意思……我的小宝，我的小宝就这么，没了？女弟子看看明亮恍惚的火焰，又掉过头看看表情冷漠的墨家弟子，突然彻底明白了过来。 一幕幕场景从眼前闪过。她心爱的儿子，曾经是怎样的乖巧听话，却又怎样的突然之间受到灾厄的牵连。 几次于绝望之中迎来希望，她为了自己和儿子的这一条生路，没命奔跑，出卖丈夫，忍受饥饿，又在困苦中受到命运的眷顾。 本以为一切终于平静，生活将要迎来新的安稳和幸福，可是，怎么眨眼间，小宝就没了呢？ 这位连进入乡镇都要小心扮作乞丐的女子，此刻忘记了所有的危险和恐惧。她带着此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悲痛愤怒向前扑去： “你杀了我的小宝！我跟你拼了！” “嘭”。她的身体后仰倒地，声音戛然而止。在她的胸口，明晃晃地立着一把脚掌大小的尖刀。 在富户少爷恐惧的瑟缩中，这名墨家弟子无奈地摇摇头： “可惜了。原本瞧着天赋差不离，还想纳入墨家做个普通弟子的。” …… “所以，我不喜欢墨家。”奥黛丽强调道，“很不喜欢。” “我偶尔会想，有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惩戒他们。当然，这并非轻易可以做到的事，也绝不是我们最急迫的目标。” 帕西提亚甩了甩头，祂的长发飘荡了起来：“但他们似乎是四个教派之中，唯一一个不借助神降、只凭信仰复苏最初意志的组织。” 这让奥黛丽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她忍不住发问：“帕西提亚殿下，您似乎对西大陆的神降有自己的想法？” 帕西提亚轻轻笑了一下：“只是一种直觉。” “我见过奇克，在根源之祸的帮助下神降。我无法讲明缘由，可我觉得在得到了相应的帮助后，祂更加无法抵抗根源之祸的意志了。” 帕西提亚殿下对原初魔女的态度，显然还保持着相当大的情意……“观众”暗自评价着，继续安静聆听。 “也许神降于神灵而言，是一种相对不受保护的过程。外来的力量在这样的过程中，更加有机会作出干扰。” “整个西大陆的非凡体系源自那位道祖。也许知识之妖正是出于对那位道祖的某种忌惮，拒绝了以神降的方式复苏自我，而是选择更加困难，需要积少成多的信仰。” “对于我们来说，这无关紧要。可你们或许需要了解更多，才能找到更佳的对抗那位道祖的方法。” 祂偏过头将正面对正奥黛丽，伸出长发想要撩动一下她敏感的后腰。但已经渐渐熟知欢愉的少女动作极为敏捷地避开了。 帕西提亚并不介意，反而咯咯笑着说道：“小姑娘，你大约还没有接受神灵的相处方式。” “就像我。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你，可我还是主动告诉你这些，因为我的利益与女神一体，而女神与你们的‘愚者’先生有了太多利益的交换。你也一样。” “对你来说，那位‘愚者’的利益才该是摆在第一位的。一些个人的喜恶，都可以通通推后。” 可是“愚者”先生也不会喜欢……奥黛丽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而是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应当感谢您，帕西提亚殿下。您的话语令我有了很大的启发。原本，我还打算以另外的方式交换我刚刚提供给您的那些情报的。” “哦？什么方式，说来听听。若是有趣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做一笔交易。” 奥黛丽看向帕西提亚飘动的长发，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我希望，如果龙开念确实选择离开西大陆，能够让他先去‘愚者’教会待一段时间。” 第五十二章 一个预言 “能想到离开西大陆，看来你的心性还未曾在这些年中磨灭殆尽。” “这很好。极其好。” 说话的老者须发全白，腹部有发福的肥胖，眯起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源自时光的睿智。他慢慢绕过了玄冥观后山的一棵粗壮的树，口中说道： “这些年的囚禁，虽说于你痛苦万分，但也多少打磨了你身上多余的傲气。这不是坏事。” “若是当年你要远行，我怕是还要操许多心。” 在他的身后，龙开念难得站直了自己。他点点头应承道：“我自当小心谨慎，不会妄言妄动。” 他向着自己阔别多年的老师看去，已经木然了几天的双眼中，难得有了些许期盼： “老师不想去外头看看么？” 逐涛呵呵笑了起来：“我若是能离开这结界，哪里还会留到今日。你也不必记挂我。待到这结界彻底残破时，我怎么也能离开了。” 这怎能不记挂……老师是自天地初开时便存于世间的，照这样算，他渴盼离开已有多久…… 龙开念问道：“那，那可有什么我能帮您的？” 逐涛的笑容扩大，小小的眼睛愈发眯成了一条缝隙： “你得了那位黑夜女神的青眼，已是在帮我了。”他转过身，笑着抬高手去拍龙开念的肩膀，“旁的你也不必挂怀。我命中如此，这么多年早已接受。” “你要何时离去？” 龙开念收回了眼中的期盼，带着点恭敬答道： “我预备着回去便与帕西提亚殿下禀报。想来殿下是不会拦我的。只是不知穿过这结界，可还需要预备些什么。” “这事倒也没什么急的。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拖延。” 逐涛轻微颔首，慢慢抬高了目光。他的双眼愈加眯起，仿佛在努力看清遥远空中的某样事物。 龙开念明白，这是老师又在窥视命运。他心知这是师长的爱护，心中自然有了温暖。 可逐涛的面色却突然凝重起来。他的语气多了严肃： “要么你赶早些，今日便离去，加紧时间在结界外安顿下来；要么你好好跟着黑夜女神的人，耐心等一个月。” “若是不早不晚，你怕是要赶上结界外的一场大劫难。” 龙开念微微一愣。 …… “如果他在这两天内能够下定决心，大约这周末我就能将那位龙先生接到我们这边。” “其实更早一些也不是不行。但帕列斯老先生似乎想要得到一些源自他的帮助。唔，我们打算声称这是他们被屏障放行的代价。” 奥黛丽正在请示清醒中的“愚者”先生。 虽然说是要和帕西提亚发起别的交易，但是在奥黛丽直言“愚者”教会还有其他成员懂得西大陆的语言之后，帕西提亚就意识到这也是对龙开念逐渐适应外界的帮助。 祂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到时候，我让约翰带着他。” “恰好到了那个时候，约翰也该意识到，我给他的手稿其实没有什么可能的错误，他要做的是复制而非创造。以他的性格，不会满足于这样没有什么挑战性的任务。” “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趁机让约翰学习一下西大陆的神秘学体系。他将新学的成果与已有的知识比较，也许能发现一些本质的规律。” 克莱恩心情愉悦地听着她讲述自己的安排。大约是因为凌晨时与爱恋的姑娘相拥而眠，他现在觉得神清气爽，连那些干扰自己的天尊意志都仿佛轻了许多。 当然，这样的神清气爽仅限于阿罗德斯构建的屏障之内。 他有节奏地扣着桌面说道：“你自己来决定。我可以感受到你安排这些的熟练。” “在这方面，我已经没有信心比你做得更好。” 得到了信仰的神灵的夸赞，小天使露出了明媚灿烂的笑容。克莱恩顿时觉得屋子里都亮堂了起来。他顿了顿才要求自己专心思考： “那位帕西提亚女士的推测，倒是给了我一些提醒。” “西大陆的非凡者，利用源质的方式显著地区分为普通弟子和授箓弟子两种。他们除了来自最初意志的威胁会有不同，在与天尊的联系上或许也有差别。”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区别究竟是什么……” “知识之妖不选择以神降唤醒自身，祂的顾虑必然有其意义。” “而其他教派彼此相处千年，却没有因为知识荒野的选择而改变自身的决定，必然不是因为不了解这背后的危险。这么重要的事早该有办法换取到真相。” “只能说明这个影响有利有弊……知识之妖的追求难道和其他源质有不同吗？” “不，大家终极的目标不会相差很多。应当是祂对知识权柄的掌控，允许祂寻找另外的方法，达到同样的益处，又能够避免神降的弊端。” 克莱恩自语般地嘟囔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小天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 奥黛丽双颊红润，绿宝石般的眼睛光彩璀璨： “‘愚者’先生，您，您想得好快！” “我不知道该怎样赞美您，我所有的词汇似乎都不适合形容一位神灵。” “可是，您的思索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达到的高度；有您这样敏锐又周全的神明庇护，我觉得什么样的困难都会有信心解决。” 克莱恩顿时失笑。他强迫自己不要因为这样的崇拜感到飘飘然，把注意力更多地转移到与这种崇拜相对应的责任上： “现在重要的是找到知识荒野的表现与其他源质的不同，由此反推天尊在其中的角色。把握住这一点，我们就有能力与西大陆的教派作适当的合作，甚至有可能找到将祂从西大陆信仰中剥离的方法。” 至于知识荒野和其他源质的不同……克莱恩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灵感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但下一刻，他又觉得什么都没发生。 第五十三章 秘密的神像 在属于午休的时间点，丹尼尔独自一人站在了联排别墅的门口。 说是午休，其实这条街道上安静得很。大部分中产阶级是不可能来得及在中午时分归家的；此刻留守家中的，都是专职料理家庭的主妇。 丹尼尔并非不介意这件事。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够和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对话；但他毕竟工作繁忙，下班也得按时和安妮莎约会，属于自己的私有时间实在不多。 此刻，他拿出了一个外交官该有的优雅姿态，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整洁修身剪裁合宜的正装，敲开了眼前的房门： “您好，您就是蒙顿夫人吧？” 丹尼尔虽然是在发问，可心中已经有了认定——这位来开门的年迈女性，与自己亲爱的女友在某些五官上颇为相似。 ——他终究还是违背了安妮莎的意愿，选择主动面对她的父母。当然，这件事他并不打算令安妮莎知晓。毕竟在他看来，在行动上的自我坚持与表面的言语上的顺从毫无矛盾。 在得到了房屋的女主人迷惑又有些戒备的认可之后，丹尼尔露出了毫无瑕疵的优雅笑容： “我想您的心中一定非常迷惑，毕竟您从未见过我。但我们的生命并非没有交集。事实上，有一位聪慧又迷人的女士，在我们的生命中都扮演着重要的位置。” 他看出这位全职主妇不具备迅速猜出答案的头脑，因而并未为难对方： “她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您的女儿，安妮莎小姐。” 丹尼尔的笑容彬彬有礼：“您不请我进去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蒙顿太太的神态竟然有畏惧和瑟缩。她带着颤抖回应道：“我的丈夫并不在家，这个时间或许不适合您进入。有什么事情，就请您在门口说清楚吧。” 这是什么推脱的理由？这里又不是我穿越前的世界的古代，女性不被允许见到家人以外的男性；请我进门有什么不可以的？ 丹尼尔本能感觉到了迷惑。但他潜意识中向往被人瞩目的感受，而强烈的占有欲平时因为女友的性格被迫压抑，正渴望在大庭广众之下得到一定的宣泄。于是他并未拒绝，只是说道：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丹尼尔·霍普金斯。表面上我是一名外交官，但请相信我，我实际的力量绝不仅止于此。” 蒙顿太太愈发不安。 这并不奇怪。仅仅是外交官，社会地位就已经超出了蒙顿先生不知多少，可来客却说这只是他表面的实力。那么其真正的身份必然是超乎想象的高贵。 而这也是丹尼尔的预谋，以在刚开始交谈时就能给予对方一个有力的震慑。 不过奇怪的是，蒙顿太太恐惧有余，却并未惊讶，似乎不怎么错愕于自己的女儿与一位身份如此体面的绅士相爱。 丹尼尔未太在意这一点。他彬彬有礼地说道： “我与您的女儿在一次意外的相遇中结识。她的智慧，她的品格，她迷人的外表无一不令我赞赏和沉醉。幸运的是我同样有资格得到她的青睐，这令我们很快坠入了爱河。” “我希望我们的爱情可以获得所有人的祝福，可意外的是我的甜心却突然遭遇了困扰。按照我得到的信息，您和您的丈夫在昨天找到了她，我说的对吗？” “是，是这样的。” “您似乎指责了她，认为她与我相爱的行为是不正确的，我说的没错吧？” 蒙顿太太意外地有些颤抖，抿着嘴无从肯定，也无从否决。 “夫人，我想请问您，您爱着自己的女儿吗？” “这，当然。” “您爱着您的女儿，却认为她与我相爱是不爱惜自己的表现，那就说明在您的眼中，我无法匹配上您可爱的女儿，是这样吗？” “虽然我也觉得安妮莎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任何有瑕疵的人和事都无法与她相配，但我想请问您，是什么样的顾虑令您阻止我们相爱呢？” “是我只能勉强算是体面的工作，还是只有14镑的周薪？” 丹尼尔在这里小小地说了个谎，但他丝毫不觉得心虚，毕竟自己的薪水很快就能上涨到14镑。 “您有什么样的顾虑，都可以讲出来。安妮莎是我生命中的天使，我愿意为她改变自己，做到任何事情。” 蒙顿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摇头。 “那么看来您对我也并非那样嫌恶。那么请问您愿意接受我成为安妮莎未来的伴侣吗？您与您的丈夫的反对，对她而言是极大的伤害。” “哦，女神啊，您不知道昨天我们的天使有多么伤心。” “看来您并不反对？那您愿意帮助我劝说您的丈夫吗？我想，我们应该作更多的了解，至少可以约一个时间彼此认识。” 丹尼尔并不只是在彬彬有礼地咄咄逼人，同时也在发动“律师”的能力。蒙顿太太看上去也确实因此被说服，点着头承诺了所有的事。 这样一来，事情已经解决了一半。我已经看到了完美的结局，安妮莎不需要再售卖自己独有的智慧，也不再需要将辛苦积攒的钱财交给本不应得到它的人。 丹尼尔满意地整理了一下没有什么褶皱的正装，在周围窗户后邻居们的窥视中傲然离去。一名黑发卷曲，留着精致胡须的中年男子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左侧，但他也心情很好地完全没有在意。 只可惜这样的功劳，完全不可能和安妮莎分享，更别说得到她的感激……他略感美中不足地想着。 …… 联排房屋内，蒙顿太太目送突然的访客走远，目送着他在被那名留着精致胡须的中年男子撞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进入里屋，在一张明显是用来祈祷的桌子前跪坐下来，双手交握抵住了额头： “赞美您，伟大的主，赞美您的仁慈。” “您虔诚的信徒请您拯救迷途的无知者，拯救我的女儿安妮莎。” 在她的面前，桌面并非空无一物。一座略显邪异的神像摆在桌子的正中央。 它通体血红，似乎是极其美丽的女性，却又有一根根生满瘤体的狰狞树枝从下体伸出，一枚枚盛放的鲜花在瘤体中生长。 蒙顿太太丝毫察觉不到邪异。她真诚地祈祷着，发自内心地渴望着，自己的女儿终将得到救赎。 第五十四章 危险 南大陆，贝伦斯港，一位戴高礼帽、穿黑风衣的绅士走下了客轮。他身材中等，五官柔和，皮肤呈古铜色，在右耳下方有一颗不太显眼的黑痣。 阿兹克·艾格斯。 阿兹克先生扶着礼帽走上了贝伦斯的街道，叫来出租马车向旅馆行去。在安顿好了自己的行李后，祂重新来到了大街的中央。 尽管收到过克莱恩的无数来信，祂依旧有大部分记忆尚未唤起，因而对这里感到颇为迷茫。现在，他打算边走边看，同时尝试一下早就从其他地方闻名的，贝伦斯的特色猪肘。 在这样一个地方，各方势力混杂，战斗时有发生。阿兹克虽然是天使，但力量并未完全恢复，因而不太愿意引起任何冲突。祂绕开了混乱的酒馆和肮脏的街区，走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餐厅： “一份贝伦斯猪肘，一杯瓜达尔。” 等餐的时间总是比较无聊，尤其是一位绅士不会贸然旁观他人进食。阿兹克将目光投注向前台，看着餐厅的主人收取钱财，又和服务员打扮的人低声交谈。 虽然距离间隔很远，但阿兹克有能力认出他们的口型。当然，他只能看到面对自己这一侧的餐厅主人： “很快，很快就好。为大人准备的食物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烹饪步骤。” “什么，大人要到楼下来？这样肮脏混乱的环境，怎么能让大人踏足？” “好的，好的。我会注意的。必定不会慢待大人的贵客。” 这间餐厅的楼上有一位尊贵的人，被这家的主人称为“大人”，而“大人”即将迎来贵客…… 明明是在这样的区域随处可见的信息，可阿兹克却忽然觉得，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将会发生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是灵性直觉的提醒……祂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站起身，匆匆向餐厅的大门走去，仿佛临时想起了某些急事。餐厅的服务员迎上去询问，被祂尽量礼貌又快速地打发。 直到阿兹克走出了餐厅，走过了一栋栋房屋，走到了街道的尽头。祂停住脚步，本能地扭回头看了一眼。 一名戴着兜帽，穿绯红花纹长袍的神秘人正在迈进那家餐厅。 …… 哈罗德无声无息地靠在一栋建筑的墙体外侧，瑟瑟发抖。 经过了风暴教会魔鬼般的训练，他至少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存在了。可一切也仅止于此。现在被“代罚者”们派来追踪和刺杀这些污蔑风暴之主的敌人，哈罗德只觉得害怕。 尤其是，在这里他没有帮手——敌人数目太多，“代罚者”的力量已经彻底分散。 不过好消息是，应该不会有人专门来监督我了吧？不对，艾伯特是辅助人员，也许会找过来。昨晚就是他负责找到我，要求我出任务的。 可是艾伯特擅长记住敌人的身形和特征，这在追踪上是强项。这个时候，他应该不太会放弃工作任务来专门盯着我。 ——再是不喜欢动脑子，在生死与酷刑的压迫之下，哈罗德多少也开始分析事物的真相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偷偷离开这里，根本没有人发现。不，他们也许稍后会来补刀。如果看到我莫名消失，必然会搜查我的去向。 不行，我不能逃。 该死，昨天那位美丽的小姐实在是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再加上整晚熬夜直到白天，我现在已经几乎无法站稳。 为什么这种时候，“代罚者”还是会要求我继续追击敌人呢？是他们太过可恶，还是这个世界就是我所不知晓的残酷？ 我好想逃啊…… 哈罗德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思考如何潜入背后的房间，一击刺杀目标；可他真的只想罢工。 如果我现在倒在地上装死呢？不行，没有受伤的话，是不会有人信的。嘶——难道我应该给自己弄点伤口？这听上去充满了技术，而且很疼……正在哈罗德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房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开了。 哈罗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转过头去。来人有一头鲜艳的红发，眸色深黑，面部线条刚硬，正是哈罗德想要刺杀的目标。 他的举止中有隐约的傲慢。这样的傲慢一旦展露出来，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人怒火中烧；但现在这种傲慢被友善的态度刻意掩饰： “这位客人，你已经来了很久了。” “要进来坐坐吗？” 他，他早就发现了我！哈罗德一时惊恐无比，软倒在墙上无法动弹。他几乎是忘记了该怎样反抗地看着目标慢慢靠近，像拎小鸡一样将自己提了起来。 这样的举动愈加震慑了哈罗德。要知道，他虽然性格懒惰，但身高也有70英寸有余，也就是过去的一米八几。而这个男人，身量和他差不多高，可不是什么弗萨克的半巨人！ 这，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哈罗德毫无反抗之力，也没有反抗的心思。他茫然又害怕地任由对方将自己提进身后的据点，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瑟·卢森，是伟大的造物主忠实的信徒。” 他露出了带着点嘲讽，但还算礼貌的笑容： “你不必紧张。我们可不是那些粗鲁的风暴之主的仆人，不会用暴力与怒火对你作出强迫。那是罪恶的渎神者才会做的事情。” “伟大的造物主教导我们，面对任何人都要平等而友善。”他的表情颇为虔诚。 “那么现在，我尊贵的客人，您是否愿意友善告知您的姓名？” 这样的缓和背后自有强硬，可是哈罗德只是略感异样。他更多是为这不可阻挡的敌人没有杀掉他而欣喜，因而带上些没什么戒备的亲近和感激说道：“我叫哈罗德·乌利尔。” “乌利尔先生。”马瑟·卢森点了点头，“请恕我的冒昧，您并不是中阶非凡者，对吗？” 他看着哈罗德默默点头的动作，露出了笑容：“我不妨告诉你，我是一个序列6。” “那些代罚者们，似乎并没有指望你活着回去。” 哈罗德瞳孔一缩，彻底僵住了。向来不爱思考的他，此刻终于发现，对方说的那么有道理！ 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危险！我还以为，在昨晚和敌人搏斗，随时可能献出性命，已经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了。没想到危险还可能来自教会！ 他恐惧着，后怕着，听到马瑟低声蛊惑：“既然你的性命根本得不到珍惜，你又何必信仰那个背叛了造物主的邪恶神灵呢？” 第五十五章 自然发展 哈罗德的思维本质上还是旧日社会中的状态，对于这个世界的神灵没有什么畏惧。那些风暴之主背叛了造物主的言论，听在他的耳朵里，其震撼程度最多就像是某个高官被查出了严重的贪腐。 因此，根本没等马瑟多讲，哈罗德就欣然点头道：“好的，我会改信全知全能的造物主。” 还准备滔滔不绝细数风暴之主罪恶的马瑟愣住了。 这么容易？马瑟隐约察觉到了哈罗德对于神灵的态度有些异常。他姑且收起了邀请他为教会效力的心思，只是说道： “主不会拒绝每一个虔诚信仰他的人。只要你诚心侍奉主，主都会看在眼中。” “既然选择成为主的信徒，那么时刻寻找机会，传播主的信仰，揭穿那些恶徒的谎言与背叛，是我们这些蒙主恩诏者所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迎着哈罗德迷惑又仿佛事不关己的神态，相当友善地说道：“你希望获得主的恩赐吗？” 获得主的恩赐？哈罗德依旧迷惑不解：“我并不缺少什么，不必劳烦主恩赐于我。” 这个态度……马瑟现在已经确信，这是一个看似胆小懦弱，实则对神灵毫无敬畏的真正的渎神者。他心中对这个踏入陷阱的猎物已经完全失去了好感，但依旧友善又宽容地说道： “真的吗，我的朋友？在我看来，事情未必如此。” “信仰让我们成为真正的挚友和亲人，鲜血与痛苦将不再出现于你我之间。可是，我的朋友，我的亲兄弟，你就这样完好地没有一点受伤地归去的话，又该怎样向风暴教会交待你的任务呢？” “在一名序列6的敌人面前，你除了死亡不应该有别的结局。” 好像，好像真是这样……这位马瑟先生，思考问题真是全面！哈罗德已经对曾经的敌人产生了一丝信任感，他顺着这样的话语追问道： “那我该怎样做呢？” “这并不难，主将会赐予你恩赏，彻底改变你的外貌和声音。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假称为另外的人，从此和过去彻底切割。” 和过去彻底切割？那，那我的老乡同伴们，我美丽的站街女郎，难道都要离我而去了？哈罗德一时本能地迟疑退缩，为未知的生活感到害怕和抗拒。 马瑟无疑可以感觉到这一点。他心思一转，突然改变了一直友善的态度，适时露出了质疑和阴沉： “怎么，难道你抗拒主的恩赐？” “不，当然不是。”虽然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但这段时间里在风暴教会讨生活的经历已经让哈罗德有了本能的反应，“我，是我性情软弱，对于即将一无所有，感到格外恐惧。” 马瑟顺应着这样的解释露出了笑容： “不要怕，我的朋友。我们会帮助你，获得新的身份，开启更好的生活。” “想一想你的过去，难道就没有实在想要甩开，却又不得不接触的人吗？以后，这样的烦恼就都没有了。” 有道理啊……如果获得了新的外貌和身份，我就不用再担忧风暴教会的追踪了！至于我的穿越者同乡们，肯定有的是办法重新相认。我又没有多少存款，这样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哈罗德的态度渐渐积极起来，听着这位新结交的朋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准备新的身份，领受恩赐成为主真正的信徒！” 两个人很快相携离开了这个已经暴露的据点。不久之后，发色深蓝、气质暴烈的代罚者队长，带着几名队员重新出现在了附近。 经过一番搜查，他们确信，这个据点的敌人早已转移。 “队长，这里有，有渎神者留下的一封信。” “不要废话，赶紧拆开它！” 在短暂的阅读后，这位“风眷者”队长忍不住暴喝而起，以怒火催动狂风，将手中的纸张撕了个粉碎： “该死，我们被骗了。这里的敌人才是极光会那些渎神者真正的头目之一！我们完全被他引向了错误的方向，错过了抓捕他的机会！” “现在，什么线索都消失了。我们失去了真正铲除敌人的方法！” “负责来到这里刺杀敌人的是哈罗德。他一定刚刚现身就被对方制住残杀！这么多级序列的差异，根本不是个人能力可以逾越的！” “该死！他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也不知道那些极光会的疯子对他做了什么。希望他没有经历残酷的折磨，也没有成为那些恶心的食血肉者的养分。” “队长，哈罗德会不会投靠了我们的敌人？你知道的，他并非真正是我们代罚者的一员。” “不可能。这对我们的敌人而言有什么意义？我们对哈罗德如此熟悉，可以轻易察觉到他的存活。一个序列9有什么必要让敌人费尽心机？” “哈罗德必然死于弱小。即使现在还没有，这也终将是他的结局。而我们甚至没有线索寻找他！” “主的代罚者们，你们听着：哈罗德是真正的英雄。他为主牺牲，我们应该记住他！主会褒奖祂的勇士！” “现在，让我们去追寻另外的线索，寻找其余的逃窜的敌人，为哈罗德报仇！” …… 在安排好哈罗德的各项伪装之后，马瑟独自前往真正的据点，见到了一位带着金边眼镜的斯文长者： “大主教阁下，我按照计划设下了陷阱，劝服前来缉捕我的代罚者转信了伟大的造物主。” “不过，这个代罚者似乎不太对劲。他的性格软弱，对神灵也并不恭敬，似乎并不能够为主的信仰传播作出太大的贡献。” “我设计的精密的陷阱，这次并没能引来我们期待的猎物。” 金边眼镜的斯文长者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不，你做得很好。” “拯救每一位迷途的羊羔，正是我们该为主做的事。” …… “‘愚者’先生，我没有错误地为您答应下那位远古太阳神的要求吧？” 第五十六章 自我准备 在“不小心”暴露了尝试接近亚当的行为后，奥黛丽光明正大地找回了自己的历史投影留下的线索，了解到了那段隐秘中发生的交谈。 对于自己付出的不必要的筹码，她感到颇为忐忑。尽管如果一切重来一次，为了取信于天尊，令祂相信分裂自身就是奥黛丽真正的计划，她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但至少现在，她像一只犯了错误的小松鼠一样垂着头。 “这样的付出还算合理。”克莱恩摸着下巴安抚她，“没有你答应的这件事，祂大约也会设计别的方法来令我不能置身事外。由你出面向知识教会暗示态度，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比起这个，亚当从这件事中透露出的态度才更加值得关注。” “这次解救罗塞尔、戳破外神阴谋的活动，大约会被祂赋予另外的目的。呵，我已经可以想象，祂给予罗塞尔的馈赠会标注上怎样的价格。” 他摩挲着下颌感叹着，迎向奥黛丽担忧的目光，笑着摸了摸她清澈的绿眼睛： “这种时候，自责和忧虑都没有用处。我们只能选择多做准备，以图在危机到来时有能力保护住我们在意的人和事。” 奥黛丽专注聆听着他的话语，想象着恋慕的神灵在一次次博弈之中的进退舍得，露出了一个坚定的微笑： “我明白了，‘愚者’先生。” “我会努力提升自己，认真安排好教会中的事宜，也会帮助您缓解污染，稳定精神状态的。” …… 霍尔家族的古堡内，奥黛丽提着嫩绿色装饰白色蕾丝的裙摆，站在了走廊上： “阿尔弗雷德，你又要出去吗？” 她做出了礼仪之内的撒娇的抱怨： “我怎么觉得，你来到东切斯特郡之后，比在贝克兰德还要忙碌。” “实在是抱歉，我亲爱的小公主，我确实已经忙碌到无法分出时间来陪伴你了。” “事实上，在明天或是后天，我就将重返贝克兰德。” 阿尔弗雷德还记得自己昨天收到的源自妹妹的邀请，可他只能含着歉意说道： “恐怕要等到下个星期，甚至更久，我才能陪你一起骑马狩猎了。” “那好吧，我们辛苦忙碌的小霍尔伯爵。”奥黛丽做出了无奈的神情，“那你可一定要记得这个约定哦。” 当然，我家小公主的事我怎么能够忘记？阿尔弗雷德笑笑以作回应，想象着自己完成了那位“正义”小姐给予的任务，就可以在现实与神秘两方面同步掌握更大的力量，真正地保护自己的妹妹。 这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斗志。 阿尔弗雷德向着走廊上的奥黛丽挥了挥手，转身向古堡的门厅快步走去。沿路的仆人低头行礼，贴身男仆紧跟在身后，向其他的仆从交待主人出行的各项事宜。 阿尔弗雷德如常踏出了古堡。 整个世界就在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熟悉的庄园草地突然变成了陌生的稀疏树林，在灰白的弥漫的雾气中，阿尔弗雷德看见了一处远比自家古堡巨大的宫殿。宫殿的穹顶和墙壁上，色泽饱满质地粘稠的汁水正在一滴一滴落下。 他隐约能够闻到糖果的甜香。 而在这如同水汽的灰雾之中，在这滴落粘稠液体的宫殿门口，金发挽起、白袍简约的四翼天使含笑注视。 天使说话了： “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留意。” “正义”小姐…… “想必你已经知晓，就在昨晚，贝克兰德等大城市散播起了针对风暴之主的不敬言论。” “我需要你对身边的政府要员，对他们中信仰风暴之主的那些多加留心，注意他们是否有所异常，是否已经转变了信仰。” 这是……尽管早就通过电报了解到了这条新闻，也推测过这背后有非凡世界的博弈，但阿尔弗雷德在这一刻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神秘学上巨大的格局变动，或许将要到来。 考虑到这位天使此前友善的态度，阿尔弗雷德选择直言自己的迷惑： “那并非仅仅是极光会的疯子谋划的邪恶行动吗？” 他真正想知晓的当然并非是或否，而是基于否定回答下事实的真相。这样含蓄的提问，不过是给对方婉拒的机会。 但“正义”小姐的回答意外地直白；当然，这也不是那么意外，因为阿尔弗雷德至今对“正义”小姐的直白印象深刻： “如果你完成了我交给你的那件任务，并成功晋升为半神，你将有资格知晓真相。” “你有其他的问题吗？” 没有了……阿尔弗雷德恭敬地和这位真正的地上天使道别，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转瞬间变回庄园熟悉的样子。即使是刚刚知晓了极度意外的消息，此刻他还是分心感叹起了这位“正义”小姐的奇妙。 我刚刚身处梦境之中？那样神秘奇幻的巨大宫殿，是“正义”小姐真正的居所？这样神奇的地方会是在哪里…… “正义”小姐将我拉入梦境之中，是祂的本体就在附近？不一定，也许是天使独有的力量。我听说天使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神灵，也听闻过王室的那几位隔空降下力量的场景。“正义”小姐或许也是如此。 阿尔弗雷德看向周围，不出意外地发现仆从们要么在低声说话，要么安静垂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异常。而在身后的走廊上，他亲爱的妹妹目送着他，神情与方才毫无差异。 见他看过来，奥黛丽冲他挥了挥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戴里克·伯格坐在海神教会的某个房间内，看着对面着华丽长袍的达尼兹，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你是说，有突然的访客前来邀请你们，共同对抗罗斯德群岛上鲁恩人的势力，对抗风暴教会？” “这无疑会给这座岛屿带来混乱和危险。” 身为新白银城的一员，好不容易带着大家离开危机重重的神弃之地，找到了安全稳定的居所，享受到温暖的阳光和美味的食物，戴里克丝毫不想打破当前美好的生活。 而达尼兹的表情更加恼怒和不满： “那伙人专门当着几位反抗军首领的面说出这些话，害得我根本没法遮掩这个消息！” “狗……该死！我只能用‘保持警惕’这种话来拖延时间，然后把这件事通过祈祷汇报给‘愚者’先生。” “可惜，自从‘愚者’先生进入沉眠之后，就再也没有向我降下神谕了。” 达尼兹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地怀念起了当初有“愚者”先生恩赏的时日。曾经自己只知道厌烦格尔曼·斯帕罗的那些无聊又麻烦的任务，而现在却终于明白有神灵时刻倾听祈祷的幸福。 如果能够再得到“愚者”先生的神谕，让我给格尔曼·斯帕罗做任务也没什么关系。 达尼兹刚刚有所感叹，眼前却出现了无边无际的灰雾。七道净光于高处盘踞，庄严宏大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他们不值得信任。” 是神谕。 …… 注：感谢神游帮忙修改大妮子部分的描写嗷~你们都是我的小天使！ 第五十七章 未追究的细节 咣当。达尼兹惊得站了起来，带翻了身下的椅子。 长期受到战斗训练的戴里克顿时跟着警惕了起来：“神使，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更换了穿着和装备，他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达尼兹却注意不到这些。他两眼发直，目光震惊到呆滞地说道： “‘愚者’先生，‘愚者’先生回应了我的祈祷。” 什么？“愚者”先生有神谕了？ 震惊中的达尼兹全凭本能地挺直身体，作出了庄严的神情： “神说，他们不值得信任。” “愚者”先生降下了神谕……自从祂沉眠以来，这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这是“愚者”先生即将苏醒的征兆吗？戴里克表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色。 塔罗会的大家是否知晓这件事？我要通过电报，把这个好消息传递给大家吗？不，还是等到下一次塔罗会。“愚者”先生的消息不应当被这样简单地传递出去，而塔罗会就在下周了。 戴里克把注意力转到眼前，问道：“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他要记住这些不值得信任的人！ 狗屎！我故意没说，你怎么还是问到了？达尼兹停顿了一下，有些牙疼地挤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们自称，信仰全知全能的造物主。” 戴里克霍然沉默。 …… 各方的力量已经铺张到了眼前，积蓄力量保护自身成了必要的宗旨，灰雾上的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发展到了解决梦境迷宫的困境上： “既然你解决那个房间污染的方式，是共情我被雷劈下的感受，那么你可否以现在的状态向我传递情绪，以削弱场景内的污染？” “这，这不行的，‘愚者’先生。梦境迷宫局部的共情，与整体传递情绪并不相同。” “您可以理解为，我以现在的状态向您传递情绪，和我以往操纵梦境剧情唤起您的意识更为相似，需要与您人性中的很大一部分产生共鸣才可以。否则，这反而是削弱不是救治。” 这也不行……“正义”小姐遇到的困难看上去没有什么，但细想真的很棘手……唔，这主要是我所擅长的方面都刚好被克制。 但反过来讲，也没有必要因此退避…… 克莱恩斟酌了一下，提议道：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尝试一下，历史投影可以坚持到什么样的地步。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奥黛丽轻轻蹙起了眉尖： “那样您会极其辛苦的。” 从理智上讲，克莱恩的提议于她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成功，一切都能得到解决，奥黛丽也不必再进行把永暗之河河水的容器拿进梦境迷宫这种危险的操作。 至于后续的探索计划，她早已准备完全。 而即使失败，至少奥黛丽对于克莱恩维持历史投影的能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同时，这于克莱恩而言也是一场预演，方便他在奥黛丽突然发动计划时及时进入状态，做出配合。 但奥黛丽只觉得心疼又自责。她轻轻咬着嘴唇，看得克莱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变形的唇瓣： “这算什么辛苦？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混乱的意识中间沉浮，每一刻都是这样度过的。” 他话说到一半，被小天使扑上来抱住了。 啧，“正义”小姐可真沉…… 这样的话克莱恩是绝不敢说出口的。他好笑地学着阿尔弗雷德那样拍了拍她，说起了后续的计划： “趁着现在神秘减弱消失，我可以多准备几个历史投影。这样一来，一旦你的历史投影因为受到污染而出现失去控制的倾向，就可以迅速顶替为下一个。” “呵呵，要不是你的虚拟人格可以和我的历史投影完美配合，我们可无法做出这样的操作。” 这样的准备十分简单，两个人轻易就得以完成。为了防备自己操纵历史投影的虚拟人格比历史投影本身更早遭遇污染，奥黛丽甚至制造了不少源自历史的虚拟人格，包围真实的虚拟人格以作阻挡。 直到神秘减弱重新出现，奥黛丽在克莱恩的示意下故意等待了一会儿，确定神秘减弱的效果已经稳定后，才操纵历史投影，进入了梦境迷宫。 灰白的雾气依旧浓郁地遮挡在眼前，即使是几乎没有距离的疯狂冒险家的身影，也难以被奥黛丽看清。 只是一个瞬间，污染即已来袭。 源自历史的一幕幕莽荒场景开始显现在脑海，无数扭曲不可名状的嘶吼刺入耳膜。幸运的是这具身体本质上是历史投影，而操纵历史投影的虚拟人格可以控制自己对于外界刺激的感应程度，因而奥黛丽并不觉得痛苦。 抓住身体还未彻底失控，虚拟人格也还能做出应对的时机，她直接伸手摸到了疯狂冒险家，企图针对源头直接解决问题。 异变就在那一刻发生了。在奥黛丽刚刚触摸到格尔曼的身影时，她眼前一花，直接出现在了另外的场景中。 眼前从浓郁的灰雾变成了另一片浓郁的灰雾。之所以能够认出这是另一个房间，除了灵性直觉提示的位置变动以外，还在于此处的灰雾与刚才并不相同。 比起以往透着青黑色泽的灰白雾气，如今的灰雾整体上显得更加黯淡，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这是什么……奥黛丽刚有思考，就发现自己的念头开始沉寂，身体随之腐烂。还不等她竭力对抗这样的变化，理解和思索眼前的情况，这个历史投影就直接消失了。 房间内，克莱恩揉了揉太阳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天尊把我自身的具象表现，和另外的房间嫁接在了一起？” 他迎向奥黛丽尚有迷茫的目光，解释道： “那是对应着永暗之河的场景。你见到的那些异样的雾气，是灰雾在混合了永暗之河河水后的表现。” …… 正在熟悉永暗之河的黑夜女神，忽然发现了河面上灰白雾气异样地翻滚。 祂想了想，退出了永暗之河的范围，降下梦境力量包裹住了隐秘之中正在练习非凡能力的某个小天使： “你们刚才和永暗之河产生了某些联系吗？” “我注意到了河面上灰雾的变化。” 乖乖垂着头的奥黛丽愣了愣。 事情才刚刚发生，女神就这么快速地询问到了我？祂应当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离开永暗之河，然后才令梦境力量降临到我身边吧？ 奥黛丽当然不会连这样的细节都要追问一位神灵。她目视着女神层叠的裙摆，如实颔首道： “是的，我们触碰了‘愚者’先生的梦境迷宫中，一个与永暗之河相关的场景。” 第五十八章 忘记的念头 灰雾上，克莱恩还在设法破局： “看来我必须要在你的历史投影中倾注进相当的力量，才能保证你在永暗之河的范围自如活动。” “嗯，我不可能尝试建立联系，持续施加侵蚀。这需要正常的神秘环境，而在神秘减弱消失时探索梦境迷宫毫无益处。” “还是需要一次性倾注完毕，足够你使用相当长的时间才可以。但这样一来，你的历史投影必然更容易遭遇污染。” “天尊的陷阱虽然不多，但确实都很致命啊……” 克莱恩敲着座椅扶手自嘲地笑了笑，却发现自己的小天使完全没有以眼神应和。 她的神态苦恼又沮丧： “不知道这段神秘减弱消失的时间，又足够天尊做出什么样的布置。” 她是真的苦恼。自己的位置从圣风大教堂转移到了永暗之河的河边，而且还不知道天尊有怎样的后招，那么原本和阿罗德斯的计划就可能失去作用。现在反而更得寄希望于克莱恩当前的尝试能够有进展。 克莱恩看着她略显黯淡的绿眼睛，忍不住伸过手把她拉到了身边： “一个间隔不足以祂做出太多。刚刚的陷阱，必然是祂在这么长的时间内积累力量作出的布置。有阿罗德斯的屏障摆在那里，天尊想要影响屏障内的我，还没有那么容易。” 他努力逗笑自己的小天使： “虽然我出现在你面前时往往是脆弱需要救治的样子，但也还不至于这么弱小无从反抗。” 黯淡的绿眼睛终于有了另外的神情： “您怎么会弱小？如果没有您的强大，我完全无法想象我一路走来会是什么样子！” 在和信仰的神灵极度贴近地相处了一晚之后，她多少不再像以往那样保守和羞涩，此刻不仅顺应着克莱恩的动作坐到了他的怀中，还主动献上了一吻： “是我从未经历过这样多种超出我见识的针对，难免会对事情的难度有错误的估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请您多指点我，帮助我熟悉这些，将来我就可以为您分担更多。” 她露出了一个期待的笑容，似乎迫不及待地想为伟大的“愚者”先生完成更多的事。 “正义”小姐真是可爱……“观众”还是有“观众”的好处，我只说了一句，她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克莱恩把心爱的小天使在怀中扶好，下意识地就去触摸她的双腿： “好，那将来事情都交给你做，我就可以安心地吃软饭了。” 您，您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您可是宇宙中的三位支柱之一啊！ 奥黛丽无奈地看了克莱恩一眼，将话题拉回了自己关心的方向： “‘愚者’先生，除了天尊带来的污染之外，永暗之河在您的梦境迷宫中，会给您带来危害吗？假如，嗯，假如这些河水蔓延到了整个宫殿，您的意识会不会消亡？” 克莱恩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的沉眠本就源于永暗之河的河水。女神给予的祝福能够帮助我在这样的状态中维持意识清醒，说明这样的帮助与永暗之河本身是相容的。” “除非有超出女神当时位格的沉眠力量涌入，否则我不可能受到更多的影响。而要达到那样的情况，就需要永暗之河主动给予影响了。” “能掌控永暗之河的存在都不会这么做，而源堡也有能力阻隔其他源质力量的入侵。” “何况，如果真的有另外的沉眠力量降临，天尊必然较我更先受到影响。毕竟我还活着，祂却已经是几千年的亡者。” “天尊会把你嫁接到永暗之河的位置，应当只是因为除去源堡以外，这算是我接触最多最深的源质了，能够在这片梦境迷宫中给予最大的威胁。” 原来是这样……那么如果我在当前的处境下将那个茶杯带进来，又会发生什么呢？奥黛丽当然不能直接提问，她作出思考的样子： “‘愚者’先生，我有一个迷惑。如果我要净化那个房间的污染，那么最终的效果，需要将那些与永暗之河融合的雾气一并消除吗？” “……不需要。那些水汽是因永暗之河穿越西大陆的屏障而产生，本质上依旧是永暗之河而非源堡。” “天尊或许能够借助它寄居自己的意志，但你如果将整个房间污染的源头清除，那么属于天尊的意志终究只能消散干净。” 奥黛丽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联想到了某个极度重要的问题。可是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明明她身为“观众”，对念头的掌控最为强力，可此时却根本没有自我检视出任何相关的痕迹。 仿佛那个念头从未存在过一样。 奥黛丽也没觉得不对劲。她再次关注起自己和阿罗德斯的计划： “‘愚者’先生，我不明白，既然永暗之河的河水已经为天尊带来沉眠，那么祂又为何能将意志寄居其上呢？” “只是因为这里对应您的心灵世界，而天尊的意志是一种污染吗？” 好问题……克莱恩想了想，说道： “这个场景对应永暗之河，必然对天尊的意志还是有些削弱的。现在再回想当时的场景，你觉不觉得其中的雾气以永暗之河的水汽为主，属于天尊的污染其实并没有许多？” “而且，我们要考虑到我去往永暗之河时，身上源自天尊的污染已经很重。这或许是会反映在梦境迷宫内的。” 说到这里，他半是觉得有点暴露身份，半是真心担忧地转变了话题： “你该不会在思考怎么去除那个房间的污染吧？” “眼下我们的任务以逃出那个房间为主。污染的事，等到你解决其他的房间之后，我可以找到一些取巧的办法帮你除去它。” 说得对！我的思想被禁锢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我和阿罗德斯的计划也并非没有用处……嗯，“愚者”先生能够将历史投影维持多久，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奥黛丽认认真真地颔首，于沉思之中忍不住咬起了嘴唇，一双碧绿的眼睛仿佛凝固成了最亮丽的宝石。克莱恩看着她这副无比专注，仿佛对待生命中第一要务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地揽紧了手臂，吻住了她的双唇： “你真是我最贴心的宝贝。” …… 在一个神秘减弱的轮回之后，奥黛丽重新出现在了梦境迷宫。 第五十九章 按时休息 此刻在梦境迷宫中细细体会，奥黛丽确实能够感觉到，这个房间内的污染远不能和那间圣风大教堂相比。这令她得以及时释放安抚，总算对周围的污染有所清除。 当然，自身遭受污染依旧不可避免。而历史投影上源堡力量的侵蚀则令污染彻底加重。失控的征兆已经出现。 奥黛丽丝毫没有犹豫，赶在安抚的效果消失之前，操纵另一个历史投影同步出现在了当前制造出的安全区域。已被污染、甚至开始失控的历史投影随之被克莱恩主动取消，只剩下没有污染的那个继续开路前进。 即使有灰雾的包裹，这里的河水也依旧令我感到沉寂，感到念头正在逐渐衰亡，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这不可避免地令我的动作有些迟缓…… 尽管有这样的负面影响，奥黛丽依然努力释放安抚，努力赶在新的污染补过来之前，开拓新的安全区域。 在这样迷蒙的视界中，她全凭灵性直觉向着房门口前行。 唯一算是幸运的是，她现在是历史投影，不必担忧灵性的消耗。这让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加大安抚的力度。 可惜这样的进展依旧没有维持多久。只是才刚走了两步，奥黛丽便豁然发现，这个历史投影直接消失了。 真实的那个她急忙扭过头，果然看到克莱恩牙关紧咬，眉头微蹙，仿佛在自己跟自己较劲。 “继续吧……”他努力让声音不因为自我挣扎显得咬牙切齿。 是天尊短暂抢走了主动权，令那个历史投影消失……“愚者”先生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辛苦了！ 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愚者”先生得以坚持的时间，已经超越了我利用那个茶杯所需要的时长。这就足够了。 我要把我的真实计划和“愚者”先生分享吗？可是我们都不能否认的是，天尊确实时刻在基于我们的计划做出应对。必须要有什么是瞒过祂的。 奥黛丽一边依照克莱恩的指令行事，一边忍不住在内心呼唤起阿罗德斯： “我们真的不能事先令天尊知晓，我们将会使用那个茶杯吗？” “不能，伟大的温柔的女主人。您知道的，进入梦境从某种意义上需要穿过梦境的外围。那是伟大的主人和卑微的阿罗德斯都无力掌控的区域。” “只有令天尊处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之下，我们才能利用神秘减弱的效果，突破天尊的拦截。” “温柔又仁慈的女主人，您卑微的仆人知晓，您一定是对主人的付出感到心疼，阿罗德斯说得对吗？” “是的，阿罗德斯。我无法忍受自己的欺骗令‘愚者’先生如此辛苦，即使这样的欺骗是善意的。” “可是，伟大的女主人，您总有一日要与主人并肩站在一起，共同甚至分别承担主人所面对的危险与苦难。阿罗德斯已经可以预见到那样的场景。而这需要您有足够的坚强来承受。” “……我大约只是不够自信，总会担忧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为‘愚者’先生带来更多的困扰。” “不过阿罗德斯，你说得对。如果一切必然需要我为‘愚者’先生分担，那么这些失误将不可避免。我该做的是令自己做到最好，努力快速提升。” “阿罗德斯感受到了您的坚定。您伟大的灵魂必将在一次次命运的挑战中愈加升华！” “现在，您卑微的仆人愿意与您一起处理眼前的困难。阿罗德斯可以给您一个提醒吗？” “当然，我亲爱的阿罗德斯。” “如果您仍然打算依照我们原本的计划，那么您或许需要注意，那个茶杯不能在这个新房间内出现太久。否则它可能会引发场景的异变。” “当然，这只是阿罗德斯的推断。对于旧日层次的事物，您卑微的仆人了解也非常有限。” “我赞同你的想法，阿罗德斯。对此我有一个问题：你确信天尊不会认为我能够‘开门’吗？” “我相信这有着极大的概率，伟大的女主人。您的神秘学天赋已经超乎了您卑微的仆人的想象。阿罗德斯从未料想过，您能够如此快速地学会利用心灵力量记录其他途径的能力。” “至于您在与我的力量融合后，借助全知的权柄解析和模拟‘开门’的可能，这比天尊猜到您学会了‘开门’还要小。” “‘阅读者’这条途径从某种程度上讲毫无价值——仅凭非凡能力自身，它施展不出任何作用；只有辅助日积月累学会的足够多的知识，才有可能将这条途径的非凡能力化作真正的力量。” “而‘开门’看似只是序列9层次的非凡能力，却涉及到‘封印’这一概念的本质，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解析和模拟的非凡能力。” 咳，阿罗德斯，你完全可以直接说“开门”的能力解析起来很麻烦，其中涉及的知识，我很难在这几天内学会。 我承认我的学习能力并非均衡，对于逻辑的深入理解较为缺乏，更善于模仿和体会。 大约也是因为如此，“学徒”途径的“记录”才会如此容易地被我的心灵力量掌控。 奥黛丽得到了这样的保证，确信自己的计划不会再有什么困难。而在她与阿罗德斯交谈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历史投影又进行了数轮尝试，可无一例外都是每走几步就会消失。 一段时间下来，克莱恩的目光已经开始恍惚。一颗颗汗珠在他的额头上冒出来，顺着脸庞落下。 “我们休息一下吧，‘愚者’先生。”奥黛丽实在是不忍心地抱住了他，“这对您的精力消耗太大了。” “我们明明在治疗您，怎么反而让您更辛苦呢？” 她仿佛怀着点忐忑，又带着期待说道： “其实，我们或许不需要这样紧迫地解决这个问题。反正除了您的精力，我们毫无损耗。那么为什么不让这一切以一种您可以接受的方式，更加缓和的进行呢？” “至于可能再次出现的‘重组’陷阱，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同时进入两个历史投影，使她们位置有所间隔来避免。” “更何况，您还要维持好精神，为女神解决永暗之河而准备呢。” 克莱恩也实在是难以维持了。 他的眼前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冒出不属于当下也不属于自身记忆的种种场面；耳边的嘶吼也在愈加明显。 这不仅仅是自我意识的削弱，也令克莱恩维持历史投影的行为变得艰难。 感受到细嫩的小手在轻轻抹去他的汗珠，克莱恩难以抑制地有了放松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温柔乡啊……他苦笑着动了动嘴角，一边取消了梦境迷宫内的历史投影，一边将脸埋进了奥黛丽的胸口： “好累……” 奥黛丽轻轻拍抚着他，每一个动作都带上了最大的温柔。 第六十章 自我称谓 约翰有些不自在地坐进了“红月亮安保公司”的会议室里。 “看来我将在正神教会的大本营，向一位正神忠实的信徒宣扬一个隐秘组织的理念。梅丽莎小姐，我觉得我可能没法活着走出这里。” 这当然只是调侃，约翰脸上可没有什么死亡的阴影笼罩。不过他这样的玩笑，还是让性格认真的梅丽莎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表情专注地问道：“约翰先生，你将要用‘愚者’教会的信条来说服我吗？” 昨天这个时候，梅丽莎在家中的书房内，向约翰表达过自己对于和“愚者”教会合作的顾虑。 在她看来，“愚者”教会想要继续这场合作，回应自己的疑虑，除了处理好对莫蒙特教授的安排之外，就是适当透露自身的真实目的。 她对于今天的这场谈话，因此抱有类似的预期。 但约翰的话语听上去好像并非如此。 “咳，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 “我想，在你所有的顾虑中，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对待莫蒙特教授的态度，我说的对吗？” 约翰先生看上去有点兴奋。尽管他很快掩饰好了自己，但刚刚的那个难以遏制的笑容根本无法伪装。他似乎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呀，就像，就像一个期待的孩子一样…… 梅丽莎没有多想，颔首回应。 “梅丽莎小姐，在了解到了你的顾虑之后，我专门询问了我的上司小姐。” “我想，你必然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莫蒙特教授至今和蒸汽教会有所联系，而我们教会获得的手稿源自罗塞尔大帝。这其中非常容易产生纠纷。” “我们希望能够在设计完成前不被莫蒙特教授知晓，为的正是不让蒸汽教会过早介入此事。” “至于后续的步骤，尤其是专利所有权的分割，我们会充分尊重莫蒙特教授的意见，给予他所该分得的部分。我们的要求仅在于，这一切都是个人与学校的成就，与蒸汽教会无关。” 这很合理……梅丽莎回忆起那场战争以来，导师因为与蒸汽教会的联系，明里暗里遭遇的不顺心，忍不住说道： “以我对导师的理解，他如果了解到你们的态度，应当会与你们达成一致。” 对于此，约翰不置可否。 毕竟自己的老板是“观众”，一直以来的安排也全部是有的放矢。既然她有这一层额外的布置，那必然对应着相当的顾虑。 他只是笑着作出结论：“看来，梅丽莎小姐并不反对我们的处理方法，对吗？” 梅丽莎略有些沉默，然后才说道： “我昨晚进一步回忆了你出示的图纸。那些设计我都有办法做到，由我自己完成并检测效果，确实是可行的方案。” “仅仅是这一步尝试，不需要花费太久就能完成，我可以瞒过我的导师。” “但倘若这时我们遇到了困难，需要的不再是小的改动，而是进一步的全新的尝试，这个设计就不再是几天内能够完成的项目。” “那样一来，我总要向导师汇报进度，新图纸的存在很难瞒过莫蒙特教授。” 约翰忍不住笑了：“看来我们的梅丽莎小姐是十分诚实的人，根本没有考虑过欺骗自己的导师这条选项。” “不要误会，我认为这是很好的品质。嗯，短暂的探索我们肯定有办法拖延，而倘若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这也意味着我们这张图纸的贡献十分有限，我的上司女士必然也会寻找新的合作方法。到时候，我们必将与你沟通，征得你的同意。” “相信我，和莫蒙特教授交恶对我们可没有好处。我们和蒸汽教会虽然不是朋友，但目前也不是敌人。嗯，这句话是我的上司女士的原话，所以还是很可信的。” 梅丽莎当然也不会刻意刁难。有了这句保证之后，她已经没有太大的疑议。 “那么接下来就是向你解释一下，我们教会致力于此的目的是什么。”约翰掩饰性地咳了一下，再次露出了难以扼制的笑容，“这就进入了可能会导致我进入黑夜教会监牢的环节。” 饶是梅丽莎性格认真，此刻也忍不住想要在内心吐槽： 约翰先生，你充满期待的神情真的与你的话语很不相符！ 约翰先生平时看上去那么理智，即使是情绪不好时也显得格外冷静，为什么这次却完全把自己的喜悦表现在了脸上…… 带着这样自然而然冒出的疑惑，梅丽莎认真听着约翰说道： “梅丽莎小姐，我知道你曾在助学基金会工作过，那么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上不起学？这一切真的可以靠慈善与慷慨来解决吗？” “对于此，‘愚者’先生曾经赐予过我们一套深奥的理论。这套理论至今仍在被教会成员努力解读，但目前已经有了相当的进展。” “事实上，梅丽莎小姐，你将是目前为止，第一个听到这个理论的非‘愚者’教会成员。”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一个社会的经济组成……” “……” …… 会议室外，心理学隐身的奥黛丽从小窗口里看着约翰侃侃而谈，慢慢点了点头。 这套从远古历史中的《zbl》修改而来的理论，至今还没有给太多的人看过。按照正常的规程，在将它出示给世人之前，奥黛丽至少应当先在教会内尝试讲解。 但一来教会缺乏相应的人才，讲了也不会有人听得明白，二来梅丽莎可不算是外人，故而奥黛丽顺势安排了如今的场面。 “愚者”先生如若知道了约翰和梅丽莎凑得这么近，大约又要不满了。其实约翰多好呀，和梅丽莎也很相配。嗯，在这件事上，我和露丝女士的态度天然走到了一起。 这大约就是哥哥和嫂嫂的不同……咳！奥黛丽！你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有“观众”的自控能力，奥黛丽此刻必定满面羞红。她又羞又恼地自己站了半晌，才转过身向着“红月亮安保公司”的大门外走去。 门外，外出处理有关风暴之主谣言的伦纳德，恰好正要踏入大门之内。 第六十一章 适当引导 就在伦纳德踏上安保公司的大门时，他面前的场景骤然一变。 身为一名“守夜人”，他当然能够在第一时间知晓，自己进入了人为的梦境。而胆敢在黑夜教会的门口令自己入梦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位可能的存在。 因此，他完全没有紧张的情绪。 不过，在看到被灰雾遮掩的巨大糖果宫殿时，他的神情从漫不经心变成了错愕。 这是什么？“正义”小姐的梦境为什么要以此为背景？ 别说，这个宫殿虽然有点女孩子气甚至幼稚，但仔细欣赏一下又有高贵典雅的美感。 这不就是“正义”小姐的风格吗？ 鉴于伦纳德表现出的错愕和好奇实在是过于明显，奥黛丽开口介绍了一句：“这是我的锚。” 这种东西也能当锚？锚不都是信徒吗？伦纳德本能地想要表达迷惑，但又及时想起“老头”曾反复提及，“观众”途径有很多的秘密，因而最终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 奥黛丽对他的配合感到满意：“‘星星’先生，我想麻烦你进入一下‘世界’先生的梦境。我会就昨天的突发事件做一些解释，并向你转达‘愚者’先生的神谕。” 还有“愚者”先生的神谕……伦纳德难得认真了一点，把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好的。这着急吗？我需要先向圣安东尼大主教以及圣堂汇报今天的工作。” 奥黛丽笑着摇了摇头：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星星’先生。我要对你做出的解释，以及‘愚者’先生的神谕，不会对你在黑夜教会的正常工作做出什么影响。” 她这样说出的当然是真话，但也确实有一些不太刻意的修饰，以达到相应的引导的目的。 而伦纳德毫无察觉的顺应了这样的引导——他的眼睛直接亮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挑选克莱恩那家伙清醒的时间去看他？” 家伙……真想看看“星星”先生知晓“愚者”先生身份的样子。不过，我怀疑他只会紧张很短的时间，然后就开始愈发肆无忌惮。甚至在随后的塔罗会里，他连脚都可以翘到桌子上。 尽管心中忍不住地吐槽了起来，不过奥黛丽对这样的发展格外满意。她扬起笑容，作出期待的样子：“倘若你会来的话，‘世界’先生一定非常开心。” “‘星星’先生，等到他清醒的时候，我来想办法通知你，你觉得怎么样？” 两个人商定了这个话题，就此在梦境中道别离开。随着伦纳德回到现实，他果然发现真实的时间只是过了短短一瞬，“红手套”们还对自身的入梦毫无所觉。 “正义”小姐很专业嘛……伦纳德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摸着下巴迈进了“红月亮安保公司”。 说起来，我怎么感觉，“正义”小姐对待我去看望克莱恩这件事，比克莱恩自己还要期待。 嗯，大约这就是为什么“正义”小姐可以如此快速地解决克莱恩的精神问题。她可真是个热心肠负责任的心理医生啊！ …… “约翰先生，你的意思是，你们教会希望推动科技发展，本质上是希望提高这个社会的生产力？” “不仅仅是如此。我们也希望可以集合社会资本，做到资产的再分配。” “你明白的，在高阶非凡者与神灵眼中，金钱的作用真的有限。而只有不需要它的存在，才有可能遵循更好的分配规则。” “到了那样的地步，不仅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吃得饱饭，他们甚至有机会接受基本的医疗保障，以及普及的教育。” 这，这不就是我在基金会工作时，心中最期盼的景象吗？ 梅丽莎的眼中已经闪烁起兴奋的光芒。不过她并未就此狂热和忘形。源自那场战争的潜意识的不信任，依然促使她产生质疑。 她挑选最为显著的疑惑发问： “如果你们真的有了这样的，嗯，资产积累，你们的分配会仅仅局限于信仰‘愚者’的信徒吗？” 如果是，这就是壮大一个教会最有力的手段，它的意义便不再仅仅是改变社会格局，帮助穷苦的民众；这将上升到教会之间的斗争。 而在这样的争端中，民众是否还会被放到第一位，就是难以保证的事情了。 不过约翰的神态似乎是正等着梅丽莎来询问这个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找到黑夜教会来做这样的合作，梅丽莎小姐。” “这样一来，如果我们利用合作得到的收益资助贫苦的人民，或是调整工人的收入，黑夜教会就有了参与、选择性参与、和不参与等等不同的选项。” “而即使黑夜教会拒绝了这样的尝试，我们也可以找到相应的因由，在帮助别教信徒的同时，不会动摇其他神灵的信仰基础，引起其他教会的不满。” “我们并不是以此作为招揽信徒的噱头，我们是真正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的。” 事实上，这些合作背后的深意，约翰也是在昨夜通过仪式才第一次听朱斯提西娅小姐提起。 但除了惯常感叹“观众”对一切的安排目的深远之外，他同样有深深的震撼和激动。 安排深远，正是因为朱斯提西娅小姐是真的着手想要做到这件事；而这么大的一件事得以通行，意味着它是真的被“愚者”教会的高层所认可，甚至是被“愚者”先生所认可的。 甫一落地便受到自身阶层深深限制的约翰，在那一刻是真的对这个教会，对这个教会信仰的神灵产生了深切的认同。 此刻，心情激烈的他有强烈的表达欲望： “梅丽莎小姐，我并不避讳向你坦言。” “正是因为我们的教会有这样的目标，教会里有着真正关心普通人的上层，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在‘愚者’先生的鼓励下进行，我才会对这样一位不属于正神行列的神灵如此虔诚地信仰。” 这里当然有夸大的成分，毕竟约翰对于“愚者”教会的归属感更多地来自于他冒称“穿越者”的上司；但此刻他的神情无疑很有说服力，尤其是这和他平时冷静理智的样子大不相同。 梅丽莎至此相信，这样一个听上去美好到不切实际，而且自身收益少过付出的目标，是真真正正被这个隐秘组织信奉的。 她是真的感到惊叹，甚至产生了一些在她看来不该有的亲近感和归属感，只觉得这个隐秘组织的理想，意外地契合了自己将挣得的钱拿出来帮助穷苦人的愿望。 而领导着这样一个隐秘组织的神灵，则是那样地独特而富有魅力！ 但女神也很仁慈。我不应当因此动摇对女神的信仰。我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黑夜教会，代表着女神的仁慈降临的一种方式。 梅丽莎说服自己忘记了那些在她看来非常不妥的想法，追问道： “可是，约翰先生。你说你希望给予黑夜教会选择的机会。可现在，即使我们完成这个电力通讯工具的专利，它也属于我，属于莫蒙特教授，而不属于黑夜教会呀？” 对于这个问题，约翰毫无意外情绪地作出了回应： “我谨慎又可爱的梅丽莎小姐，你觉得我手中会只有这一张设计图纸吗？后续我们合作的对象，可能就不是机械实验室的梅丽莎小姐，而是值夜者梅丽莎小姐了。” “而且，目前只是专利的设计。在未来，什么样的公司会投资这样的发明，你觉得黑夜教会会没有想法吗？” 约翰先生怎么这样称呼我……是因为他现在情绪太激动了吧？梅丽莎难免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坚持理智地询问道： “约翰先生，我还有一个疑问。” “听上去，你们组织和黑夜教会的上层已经有了默契。” “可是你刚刚却说，我是第一个听说这个理论的，不属于‘愚者’教会的人。” 呃，糟糕，刚刚情绪太过亢奋，那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我怎么会知道教会的上层都将这些理论和谁分享过…… 约翰还在激烈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一时彻底僵硬在了原地，险些伸手去挠后脑勺。 这可怎么办？ 尽管梅丽莎提问的原因是发现了对方的漏洞，因此戳穿和警惕，但真的看到这样的约翰，她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约翰先生现在这副模样，可比前两天时刻紧绷、仿佛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好多了。 他是真的因为能够向外传达他的理念，能够开始接近这个遥远的美好目标而感到喜悦，甚至连前两日里信念的崩塌都被治愈了吧？ 其实，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又怎么会不感到喜悦和激动？ 也许从本质上讲，约翰先生是和我一样的，都悲悯于东区的痛苦的人们，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希望这样的苦难不再存于世间。 约翰先生是这样善良的人，所以才会被吸引加入同样善良的“愚者”教会吗？ 梅丽莎听着对方尴尬却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谎言，终于不再作更多的迟疑，于棕色的眼眸中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既然这样，约翰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六十二章 逗弄 梦境之上，克莱恩咬起了腮帮： “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刻意为约翰制造机会？” “这样能够合情合理地互相沟通彼此的人生观念，进一步发现双方的契合，连我都觉得是不可多得的拉近关系的机会。” 奥黛丽当然不会说谎欺骗信仰的神灵，于是她眨着眼睛问道： “原来您当初在战争时期，单独在灰雾上教导我如何作出人生的选择，也是抱有这样的目的吗？”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等等，面对配偶提出这方面的问题，似乎应当不论如何，都声称自己早就对对方心生好感？ 不对，我不能被带进沟里。“观众”怎么可能看不出我当时的情绪？这根本不是重点！ 克莱恩明白了奥黛丽是在转移话题。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承认。他顿时投注以怨念的目光。 为什么我挖回家的小白菜，会把自己家种的白菜往外送啊……克莱恩只觉得心中充满了被白菜背叛的挫败。 对此，早就知道丢了白菜的农夫不能讲道理的奥黛丽，于原本转移话题的步骤中，增加了撒娇的手段。她故意作出有点心虚的样子咬起半边嘴唇，一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 “‘愚者’先生，‘星星’先生想要在前来梦境时顺便拜访您。我要去通知他您的清醒吗？” 这样的姿态，完全是比照着克莱恩的喜好有针对性地设计。这使得克莱恩看着她这幅怯生生还有点委屈的模样，立刻就没脾气了： “你……唉。你就一点都不考虑我身为兄长的心情。” 话音才刚落下，奥黛丽便流畅地凑了过来，伸手去抱克莱恩的腰部： “我就是知道‘愚者’先生对妹妹的在意和祝福，才希望将我发现的优质男性都送到她的面前挑选呀。”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只找到了一位而已。” 克莱恩心里感到很不服气，可是当奥黛丽的身体贴近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抗拒地张开怀抱来搂住了她： “梅丽莎才多大？就不能再等几年吗？那位约翰先生，一看就不太安分。把好奇心当作信条，随时都可能为自己招致灾难，用我的话来说就是总想作死……” “而且性格简直是直男中的直男，根本不可能给予梅丽莎浪漫……” “长相也不够英俊，这样将来生出的孩子会不够好看……” 奥黛丽安静地把自己埋在怀中，听着伟大的“愚者”先生细数过所有的不满，突然静静地开口了： “可是，‘愚者’先生，您真的不希望梅丽莎和您的教会、和您的痕迹所存在的地方有所联系吗？” 克莱恩骤然沉默。 奥黛丽假装没有感觉到这些，继续说着自己的理由： “在您现有的信徒和未来可能的信徒中，约翰是我找到的最有可能得到梅丽莎认可、与她有共同语言的人了。” “至于您对约翰先生，嗯，作死，的担忧，哪怕他只是普通的教会成员，鉴于他与您属于同一时代这一点关系，我也要花费精力去看顾去解决。我已经给了他护身符，未来还预备将那位西大陆的龙先生请过来，吸引走他的注意力，令他不要探索更危险的事情。” “何况，我其实也没有多做什么，目前的所有都是一个教会的负责人该有的合理的安排。” “至于他们究竟会不会发展出什么，希望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这本就该交给他们自己来选择。” 她抬起美丽的脸庞看他，被克莱恩面无表情地揪住了脸；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记住了。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主动向你哥哥透露你的身份的。” 这！奥黛丽完全没有料到“愚者”先生是这么个反应，一时不想拒绝又不好欣然接受。她睁着大大的绿眼睛怔愣了半晌，才终于吐出一句话： “我后续说了那么多，原来‘愚者’先生您根本没有听，只是听到了第一句话。” “我听了，你说你在认真解决约翰喜欢作死这件事，还说这种事应当交给他们自己去选择。” 克莱恩把脸埋进了奥黛丽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那股令人心情放松的香气： “你真是我的小天使。” 我才做了什么呀……奥黛丽的无措变成了喜悦，她羞涩地动了动脖子： “‘愚者’先生，‘星星’先生还等着呢，我要不要去叫他嘛……” 啧。真是可爱……克莱恩把脑袋抽了出来，有些迟疑地说道： “其实，我们应该解决梦境迷宫的事情。” 奥黛丽故意引导伦纳德来到梦境时顺便看望克莱恩，目的之一就是减少探索梦境迷宫的无意义尝试，此刻怎么可能赞同： “‘愚者’先生，您怎么能这样辛苦呢？何况，您也要令自己的精神状态保持巅峰呀。女神似乎很快就能够配合我们削弱那位死神的意志了，嗯，大约今晚或明天就会开始行动。” 后一点成功说服了克莱恩。他顿时舒展了神情，赞同道：“那和伦纳德聊聊天倒是不错的选择。” 他想起了两个人上一次刻意隐瞒恋情的行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发现，我如今的心情已经与两日前完全不同——我现在竟然有点渴望向伦纳德炫耀我们的关系。” ——先前克莱恩顾忌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尚未曝光，还不知晓奥黛丽对未来真正的选择，当然也不愿意过早地为她带来社交上的压力；如今一切却已经完全不同。 能够得到这样一位美貌又温柔的女性全心的爱恋和依赖，哪怕身为神灵，他也依旧感到幸运，心中更是充满了想要将这份幸运与人分享的冲动。 但奥黛丽的态度可并非如此。听到克莱恩讲述这样的想法，知晓他心中是真的产生了相应的愿望，她娇软的身躯顿时僵硬，双眼有了不安的瞪大： “‘愚者’先生……” 这样惊惶如同小鹿的哀求才刚开始了两个音节，克莱恩就已经无法抵御： “嗯，我知道，你的心中还充满了奇怪的负罪感。既然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令他发现。” 他看着奥黛丽明显松了一口气，神态中有了轻松和喜悦，不禁爱怜地将她圈在怀中，以鼻尖磨蹭她的脸颊： “不过，你还能做到以当初的态度对待我，不令他发觉异常吗？” 提到这件事，奥黛丽顿时有些头大。不过她还是颇为坚决地说道： “我可以的！我不会令您暴露身份。” “嗯，反正，‘星星’先生在这方面过于粗心，细节上大致过得去就行了。” …… 等到伦纳德再次敲开了出租屋的房门后，他注意到开门的依然是“正义”小姐，忍不住在走向安坐于沙发的克莱恩时，用脚尖点了点他的小腿： “你的绅士风度是跟着你的污染一起消失了吗？” “星星”先生，你在做什么！你竟然敢用脚踢“愚者”先生！我，我在那种时候都没敢这么做！ 奥黛丽简直不敢看这样的场面。她低下头为二人准备加柠檬片的红茶和费内波特高原咖啡。 克莱恩自然不会介意伦纳德的动作。他随意地缩了缩腿，毫不心虚地后靠在沙发上，说道： “‘正义’小姐愿意关照我这个病人，这是我的荣幸。” “愚者”先生，您又在说些什么！您话语中的幸福与得意明显得快要溢出来了！奥黛丽觉得，如果没有了“观众”的能力令她保持镇定，她连手中的饮品都将不慎洒出。 幸而伦纳德还没有开始往那方面联想。眼下他只是感叹： “‘正义’小姐给予了你这么大的帮助，我都不知道你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足够支付相应的报酬。你竟然还敢进一步亏欠？” 克莱恩勾起了一抹笑容：“这样的亏欠又没有时限。我多花费一段时间，当然能够找足机会偿还。” 您其实是想说，您可以花费一辈子来偿还是吧？奥黛丽又羞涩又紧张，忍不住趁着伦纳德低头喝咖啡的机会，悄悄向克莱恩皱了皱脸。 克莱恩神色不变，竟然还向她举了举杯。 这是哪里来的礼节！这是挑衅吧？奥黛丽彻底恼了。 逗媳妇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克莱恩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话头，没让谈话停留在这么可疑的位置： “何况，我会欠下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实在是指望不上。” “我特意将一枚金币留给你，想着帕列斯肯定能够指引你正确地使用它。没想到你花费了这么久都没有实质的进展，只会向外请求援助。” “害得我不得已负债累累。” “这为什么是我的问题？”虽然已经在同样的话题上遭受过了帕列斯的嫌弃，但是正主亲自出口调侃还是第一次。伦纳德辩解得理直气壮： “我早就想过了，你当初给出的金币肯定不只我这一枚。虽然我没有做出什么进展，但别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进展啊。” “所以说，不是我指望不上，是‘正义’小姐强过我们太多。” 他说到了一半，发现了另外的不对劲的地方：“等一下，难道帮助你的如果是我，你就不会支付回报了吗？” “嗯……回报也不是没有。我会为你寻找魔女途径序列3的魔药，帮助你完成仪式获得晋升，这样算不错了吧？序列3可是所有序列层次中最适合停留的位置了。” “……那我可真是要好好地感谢你了，克、莱、恩！” 奥黛丽目瞪口呆地听着两个人以孩童的水准斗嘴，看着“愚者”先生心满意足地露出得逞的笑容，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难道，我也应该像“星星”先生那样随意一点，说话不带脑子一点，才能令“愚者”先生时刻处在这样的欢乐之中？ 唔，如果，如果是为了帮助“愚者”先生保持人性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做到…… 第六十三章 隐秘存在的联系 伦纳德心中还怀有对刚刚经历的突发事件的种种疑问，也记得“愚者”先生有神谕给他。他很快坐直了身体。 “‘星星’先生，在向你讲解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件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说话的是端坐在一旁奥黛丽： “那位阿蒙的兄长，其实并非远古太阳神的儿子。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可以将祂理解为远古太阳神的一个身份。” 什么意思？伦纳德一时间满心迷茫错愕，只觉得大脑似乎有些不太够用。 “你的意思是说——亚当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远古太阳神？” 所以祂并未完全陨落？ 那祂曾经的那些谋划，祂为了“0-08”而对抗那个红天使恶灵，祂实际上不就是对抗了自己曾经的下属？ 眼看着伦纳德已经惊愕到错乱，在一旁愉悦旁观的克莱恩插嘴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亚当对应着远古太阳神的神性，而真实造物主则代表着祂疯掉的人性。只有当二者合一，才能算作是复活的远古太阳神。” 这句话本身其实没有透露太多，但错愕过后伦纳德及时进入了智商上线的模式，很快联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事件： “听上去，如今亚当已经和真实造物主融合了？祂现在正打算惩戒曾经的背叛者？所以才指使极光会宣传风暴之主背叛祂的真相？” “怪不得极光会的疯子们这次表现得这么正常。这是因为对他们信仰的神灵已经不再是真实造物主，受到的影响也有所不同。” “星星”先生虽然推理的过程有所偏差，但结论却是正确的。很少见到“星星”先生这样思维敏锐的样子啊……奥黛丽默默在心中赞许了一句。 而伦纳德已经敏锐地联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可是，白银城原本不就是信仰远古太阳神吗？如果知道了那位造物主已经复苏，他们，他们——” “事实上，那位造物主的信徒已经派人前往了罗思德群岛。当然，他们目前只是尝试说服海神教会统领罗思德人，反抗风暴教会，但被我们拒绝了。” 在短暂的解释后，奥黛丽打断了伦纳德自言自语的种种推断： “‘星星’先生，之所以请你来到梦境之中，将这些隐秘告知于你，是‘愚者’先生希望你完成一个任务。”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安适又随意地坐于一旁的“愚者”先生，正色道： “虽然对待远古太阳神和风暴教会的斗争，‘愚者’先生目前持有中立的态度，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了解远古太阳神下属的势力。” “尤其是经过亚当与真实造物主的融合，这些力量或许会产生非常大的改变，绝非简单的极光会与黄昏隐士会的加和。” “而‘星星’先生，因为你在黑夜教会有相对全面的消息来源，‘愚者’先生希望你能够多加留意相关的消息，及时与我分享。” “能够找到信仰远古太阳神的非凡者当然好，但那些仅仅是存疑的消息也请加以注意。” 说到这里，奥黛丽忍不住又看了克莱恩一眼，想起了伟大的“愚者”先生当时的原话： “伦纳德那家伙大部分时候不怎么带脑子，只凭自己大约不能很好地思考。如果没有帕列斯替他操心，那我们就只能降低对他的要求。” 能够得到一位神灵这样不讲身份的诋毁，这也算是“星星”先生独一无二的待遇了吧？“愚者”先生真好！ 伦纳德并不知道自己遭遇过来自半个旧日的鄙视。他认真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那我先和你说说，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抿了一口杯中由奥黛丽具现出的咖啡，讲述道： “从事件刚刚被发现起，代罚者们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气愤和狂暴。这使得他们的策略相对直接而激烈——只要发现一个宣扬不敬言论的敌人，就会出动一群代罚者上前围攻。” “前期的时候倒确实抓住了不少，嗯，姑且还是称为极光会的成员吧，可惜他们大多序列较低，有些甚至连非凡者都不是，对于深层次的安排毫无了解。” “代罚者们抓住了这些表面的敌人，却惊动了背后的力量。当逃脱者逐渐隐藏起来之后，代罚者们几乎没怎么了解到敌对阵营真正的部署。” 一直安静坐于一旁的克莱恩忍不住插嘴点评： “他们这样做也不能算错。在渎神言论传扬起来的情况下，先行遏制流言，向信徒传达出坚决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过可惜，他们面对的是‘观众’，这样的应对就有些不够看了。” 确实，直到我来到梦境之中，听到“正义”小姐的解释之前，连我都不知晓这背后还有亚当的力量，还有“观众”的安排。自始至终，代罚者们大约也只以为自己在针对极光会的疯子。 而这次，这些所谓的极光会也确实与以往的作风不再相同。 “前期的缉捕其实消耗了代罚者不少的力量。但在短暂的消停之后，今天早晨重新冒出了大量宣传渎神言论的人，范围远远比昨晚还要广泛。” “代罚者们没有办法，只能分散自己的力量，逐个针对极光会的敌人，并且开始以抓捕审问为主，企图追查到背后的敌人。” “现在想来，他们攻势的强烈不仅仅影响了代罚者们自身，也使我们的策略发生了改变。” “最开始的时候，我得到的指示是不要主动出手，但可以尽量保护代罚者的安全。只是当代罚者们决定审问敌人的时候，我们的途径特点使得我们更多地被安排进了类似的岗位。” “留守战斗的只剩下了风暴教会的非凡者，他们自然而然经历了更大的危险。” 这个推断在伦纳德看来合情合理，但奥黛丽的神色却有了变化： “你是说，代罚者有了人员的损失？” 这是非常重要的信号，暗示着亚当究竟打算如何针对风暴教会。 对于这个问题，她其实有安排人了解相应的信息。只是风暴教会毕竟和黑夜教会不同，目前得到的消息只能推断出，大部分人员都只是受伤。” “是损失了风暴教会的几个线人，就是那种，平时不算是代罚者成员，但愿意一起出动进行非凡战斗的外围成员。” 伦纳德说到这里，突然有所停顿： “不对啊，虽然这些线人被报告为死亡，但似乎大都缺乏完整的尸体。” “如果敌人全部是极光会的成员，这当然可以解释为‘秘祈人’途径的习惯；但如若是还有黄昏隐士会的参与，尸体必然不可能同步消失。” “那么这些人又去了哪里呢？” 伦纳德兀自思索，没有发现奥黛丽的神情已经产生了变化。她的目光飞快地投向了克莱恩的位置，正好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双方明显都想到了同样的人。 奥黛丽刚想说些什么，克莱恩就已经开口： “在风暴教会的线人中，有‘愚者’先生的信徒。我们可以尝试通过他了解情况。” 他这句话是对着伦纳德说的，但这并不妨碍奥黛丽从中理解他的真实含义： 除了哈罗德，嗯，还有“倒吊人”先生之外，奥黛丽其实并不知道还有另外的“愚者”信徒是风暴教会的线人。 如果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就算奥黛丽原本不知道，坦白了身份的克莱恩也必然早就会告知她。 那么他所指代的只能是哈罗德。而哈罗德显然不能算作是“愚者”先生的信徒。 与此同时，基于如今的信息，也不能够得出哈罗德必然安然无恙，可以主动和“穿越者”同乡联络的结论。克莱恩能够有这样的信心，只能说明一件事： 所有从源堡离开的人，其实都还和源堡有相应的联系。通过这样的联系，克莱恩可以对他们有所了解。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我固然可以更加及时地了解到哈罗德的状态，把握贝克兰德的局面变化；但这同时也意味着，通过那些旧日遗民，反向影响源堡也会变得更加便利。“愚者”先生可能会因此受到影响。 我要多关心一些从源堡离开的遗民了。奥黛丽自己给自己添加着工作任务，一边听到伦纳德震惊感叹： “‘正义’小姐竟然连风暴教会的线人中都发展了信徒？” 我不是，我没有……奥黛丽颇为无辜地看向克莱恩，发现他交握双手置于膝间，双眼之中全是笑意： “是啊，我们的‘正义’小姐可能干了。” 您话语中的自豪未免有些明显……奥黛丽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更不能露馅，因此带着“‘愚者’教会鲁恩地区负责人”的态度露出了笑容。她刚想谦虚两句，伦纳德已经开启了新的问题： “该不会，黑夜教会中也有‘愚者’先生的信徒吧？” 这个问题问得……奥黛丽笑容停顿，神情略有错愕；一旁的克莱恩同样松开了交握的双手，摸了摸嘴角两侧。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审视起了伦纳德。 …… 在翻滚着灰色雾气的宏伟宫殿中，奥黛丽慢慢走到独属于“愚者”先生的座位前，带着好奇向侧方张望。 在那里，一颗深红色的星辰宛若褪去了灰雾的遮掩一般，突然出现在了奥黛丽的眼前。 第六十四章 美色的计谋 这就是源堡与哈罗德先生之间的联系？这座宫殿之内点缀的星辰，原来都代表着“愚者”先生对信徒和其他人的标记吗？ 奥黛丽忍不住抬头看向上方。那里同样点缀着无数类似的深红光点，在浓郁的灰雾之中隐约闪烁，仿佛装点在此处亘古未变。 我开了那么多次塔罗会，次次看到这些星辰装饰穹顶，却从未想过它们会是联系信徒的神秘学标记！ 当初的我也是它们中的一员吗？“愚者”先生就是通过那面古老的镜子做出的标记，将我拉到灰雾之上？ 现在看来，那简直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而如今我将有资格触碰“愚者”先生所掌控的深红星辰。奥黛丽无端多出几分庄重。她左手垂落轻抚衣袍，右手微抬以灵性蔓延至眼前的光点。 下一刻，泛着深红光晕的图像随之放大，东区幽暗的街道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需要仔细观察周围的场景，奥黛丽便已经微微愣住。 这是……哈罗德先生竟然彻底改变了容貌？ “黄昏隐士会这是想做什么？” …… “大主教阁下，我究竟需要做些什么？” 尽管马瑟·卢森心怀无数疑问，但他依然认真遵从大主教的吩咐，不仅帮助哈罗德改变了外形和声音，还为他伪造了身份证明等重要文件，甚至给予了一定量的金钱，帮助他毫无困难地开始新的生活。 可即使这样的举动获得了哈罗德无限的好感，马瑟也依然不明白，付出这么多究竟能给黄昏隐士会带来什么好处。 “我知道许多其他风暴教会的线人，已经被另外的小队吸纳为造物主的信徒，将配合他们进一步传扬主的光辉；可这位乌利尔先生显然无力完成这样的任务。” “我们令风暴教会无法寻找到他，就已经削减了风暴教会的帮手；为什么还要额外释放善意呢？” 在他的面前，面容斯文的黄昏隐士会驻贝克兰德地区大主教透过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看着他： “马瑟，你似乎不太愿意帮助乌利尔先生？” “是的，大主教阁下。这位乌利尔先生性格胆小懦弱，却又对神灵傲慢无礼，根本不可能忠心侍奉伟大的造物主。” “如果我有资格分配造物主恩赐的金钱与帮助，我宁愿将之给予路边的流浪汉，也不会在他身上花费这样大的精力。” 听到这样的回答，大主教呵呵笑了起来： “马瑟，我们信仰的，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任何生灵都是祂的信徒，没有谁会被主放弃。” “只要乌利尔先生还有人性中善良的光辉，我们就应当帮助他，拯救他，令他感受到主的仁慈与伟大。” “只要我们付出足够的努力，总有一天，乌利尔先生也会像风暴教会其他的线人那样，成为主忠实的信徒的。” “当然，我们的善良并非愚蠢。不要让那位乌利尔先生知晓主动联络你的方式，只能由你来主动找到他。” “放手去做吧，马瑟。等到你真正地将他转变为主的信徒时，你就会明白其中的意义了。”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让马瑟明悟，但配合大主教意味深远的语气和神态，却又有了另外的说服力。马瑟开始怀疑是自己还未明白大主教的深意，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离开了据点。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大主教意蕴深远的庄重神态陡然消失。他露出满意的轻蔑的笑容。 不同的是，这轻蔑不仅是针对马瑟，同样是针对自己：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这是主的旨意。” “主的谕令，又怎么可能为我们这些凡人看透。” 他转过身体，缓缓走向了房间内巨大的灰白十字架。随着这样的接近，他轻蔑高傲的神态渐渐消失，平静的目光归于虔诚。 随着他交握双手，埋下脑袋，全心沉浸在祈祷之中，那根灰白色的十字架，仿佛散发出了隐隐的光辉。 …… “看上去，黄昏隐士会只是在企图将风暴教会的线人发展成信徒，以削弱风暴教会的力量？” 得到了任务的伦纳德很快就离开了梦境，而趁着这个机会，现实中奥黛丽的历史投影也找到了哈罗德，详细了解到了他的经历。 眼下她已经重新靠进了神灵的怀抱里，正在自语般地嘟囔着思索： “可我依旧觉得不太对。他们真的没有必要对哈罗德花费如此大的精力。” “‘愚者’先生，您说，黄昏隐士会有可能发现哈罗德旧日遗民的身份吗？” “是有可能的。”克莱恩压着奥黛丽的半边翅膀靠坐在沙发上，一边以下颌磨蹭她柔软的金发，一边为她作出解答，“不排除亚当是在向我们示好，为与我同时代的那些人给予帮助。” 示好……奥黛丽错愕直起身体看他。在解读出相应的情绪后，她的双眼之中顿时有了无奈：“这是您的美好愿望吧？” 好美。瞧瞧这个眉毛垂下来的弧度……“正义”小姐的每一个神态都举世无双……克莱恩忍不住凑近，吻了一口奥黛丽的眉梢： “做人总要有点期待嘛。” 他轻咳了一声，将奥黛丽拥回怀抱，恢复了一个神灵该有的正形： “在这件事上，亚当很难通过这些旧日移民和源堡的联系得到什么。即使是祂将一切的收益都留给阿蒙，如今的阿蒙也不可能再从我手中夺走源堡了。” “以我对亚当的了解，祂也不会将我以任何方式出卖给外神，那么唯一的危险就是祂倒向了天尊的一方。” “且不说有什么样的理由可以驱使祂做出这样的决断；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嗯，如果连亚当都开始支持天尊，那我大约不会有活路了。” “‘愚者’先生！”奥黛丽被克莱恩这样平静没有波动的自嘲刺痛，带着情绪呼唤他，“您，您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的不安心疼让克莱恩失笑： “我可能会死，这是我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你也得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的神态颇为轻松，甚至笑着摸了摸奥黛丽脑后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片柔软的羽毛上的绒絮： “不过在这个话题上，讨论这些暂时没有意义。我想不出亚当有什么理由可以倒向天尊，而不倒向天尊的话，祂最多会利用旧日遗民和源堡的联系，对我做出一些窥视和查探。” “我们只要在关键时刻注意防备就可以了。” “哈罗德要如何对待黄昏隐士会的招揽，你可以更多地以朋友的身份去解决这件事。” 对此奥黛丽只有点头： “在真正地跟在了您的身边之后，我才更加明白了亚当的难以揣测。” 她默默将情绪从刚刚的心疼中抽离了出来，做起自己该做的事情： “只希望‘星星’先生能够为我们提供足够的消息。在知晓更多之后，我们才有能力做更多的推断。” 提起伦纳德，克莱恩顿时开始了跃跃欲试的诋毁： “对于他你可指望不上。没有危险的时候，那家伙懒得思考的。” 奥黛丽并没有被这样的诽谤逗笑。她掀起眼睛看了看克莱恩，竟然撇开脸嘟起了嘴： “我能感受到，您并不希望将‘星星’先生置于危险之中，只想让他这一生都不需要认真思考。” 等等，这是什么反应？难道我还要希望自己的朋友陷入险境吗？克莱恩感到很迷惑，于是伸手把并排坐着的小姑娘拽到了面对自己的方向： “你怎么了？” 奥黛丽又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她露出了有点窘迫，但又有点郁闷的神情，显然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反应莫名其妙，但就是不太开心： “您在沉睡之前的那次塔罗会，是故意调侃‘星星’先生，才让他为您写诗的吧？” 是……可是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克莱恩对于奥黛丽的情绪依旧摸不着头脑。偏偏他看着奥黛丽低落的样子，又觉得心疼得不行。 怎么连翅膀上的羽毛都开始打蔫了……克莱恩犹豫了一下，觉得面对“观众”还是得坦诚地交流： “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他相当诚恳地说道： “你告诉我好不好？你的‘愚者’先生并不擅长猜测女孩子的想法。” “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改正。” 奥黛丽抬起眼睛看着他。她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都有点湿漉漉的了，两根好看的眉毛轻轻皱在一起，整体上还是那副有点窘迫又颇为忧郁的样子： “不，您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嗯，我不应该这样想。” 所以你想什么了……克莱恩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这样的疑惑无疑可以被“观众”察觉。奥黛丽迎上他关切又探究的目光，鼓起勇气，饱含委屈却又对自己格外不满地说道： “为什么‘星星’先生有进入梦境的金币，我就没有！” 好家伙，就因为这个？克莱恩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正义’夫人，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 “对，对，就是这样，机智的敏锐的善于调动主人情绪的女主人，您现在的样子一定能够引起主人对您的怜惜。” 在奥黛丽的意识中，阿罗德斯正在兴奋又不遗余力地表达自己所有的称赞： “这样一来，主人肯定会再给您一个金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