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明皇帝》 第1章 危机预警系统 “来,吾弟当为尧舜。” 天启七年八月十二,下午,太子东宫书房内。 朱慈炫听到这,便打断总管太监高时明的禀报,笑问道:“信王上位,魏忠贤会如何?” “作茧自缚吧。” 高时明答罢,躬身告退。 “明白人呐!” 对魏忠贤不挟幼君以令天下,偏如历史那般走死路,朱慈炫百思不得其解。 四年前,他莫名魂穿到明末,成天启皇长子,老妈则是悲催的张裕妃,原本因久孕未分娩而被害得一尸两命。 拯救老妈,自己却被客氏、魏忠贤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时不时让人下下毒,玩个失手摔,用被子闷什么的…… 幸有穿越福利——危机预警系统的预警和保护,才赖以存活。 可这极耗生命力,终年一副短命相,入不了天启法眼,倒也让魏忠贤轻忽他。 去年六月,幼弟夭折,眼看子嗣将绝,天启方寄望于他,没给太子名分,却迁到太子东宫。 安全相对有保障,可也不敢刺激魏忠贤,不得不自损生命力,维持短命相。 这趟穿越之旅,可谓凶危之极! “我只是财经生出身,攀不了科技树,也玩不转政治。这大明江山嘛,就让朱由检折腾去吧。” 朱慈炫刚自我开解完,却见高时明焦急返回,禀道:“殿下,娘娘哭宫去了。” 遗诏已立,您还去哭宫,这不是坑儿子嘛。 心里埋怨一句,朱慈炫急令:“快追!” 高时明抱着朱慈炫跑出书房,招呼内侍抬肩舆过来,放他上去,急忙往乾清宫赶。 乾清宫门口。 张裕妃通报许久,方见司礼监太监王体乾出现,刚张口便被对方打断:“陛下有旨,着裕妃回宫。” 一回过神,她就顿地下跪,哭喊道:“陛下……父死子继,祖制不可违啊!” 哼,得罪魏公公,你母子还想有活路? 王体乾内心冷笑,却一脸温和地劝说:“裕妃娘娘,别让老奴为难,还是请吧。” 张裕妃哪里肯走,继续哭喊。 王体乾也没用强,只是不断劝说。 没多久,张皇后阴沉着脸来到宫门口,呵斥道:“闭嘴!” 张裕妃没有屈从,反而起身质问:“父死子继乃太祖所定,今炫儿健在,你选信王,是何居心?” “你……”张皇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半晌后方怒道,“此乃陛下所定,非本宫所为,你别妄自猜测!” “我才不信!” 王体乾暗自称赞,魏公公的一箭双雕之计真妙啊,这么公开一质疑,一个是跳到黄河洗不清,另一个则把自己母子推上死路, 张皇后快要气疯了,怒声质备道:“裕妃,惊扰了陛下,你担当得起吗?” “我……”这还真担当不起,张裕妃一时语噎。 “即刻送裕妃回宫!无本宫懿旨,不得出宫半步!” 几个内侍领旨,上前抓住张裕妃,架起就要走。 “哇啊……” 一声洪亮的啼哭,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 不远处,一干人拥着肩舆快步跑来,一个脸色苍白的蟒袍小孩,坐上面嚎啕大哭。 一名中年太监在旁安抚:“殿下,勿哭。没事的,娘娘没事的……” 几个内侍下意识松手,这小爷的嚎哭闻名于皇宫,动不动哭死过去,若有不测,自己必死无疑。 “炫儿,别哭,母妃没事,真没事。”母子连心,张裕妃张开笑脸,迎过去。 张皇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返回乾清宫。 王体乾紧随其后,非常时期,离这小家伙远些为好。 被张裕妃抱在怀中哄着,朱慈炫仍嚎哭不止,不把惨卖够是不会停的。 没多久,王体乾笑容可掬地跑回来,柔声柔气道:“殿下,勿哭。陛下没怪罪娘娘,宣您们觐见呢。” 老爹召见,目的已达到,朱慈炫哭声渐止。 高时明也被叫上,一起来到东暖阁。 床榻上,天启脸色苍白,头靠在垫高的枕头上,侧脸一瞧,有些浮肿的右手动了动,喘着气说:“裕妃,抱炫儿过来。” 张裕妃碎步上前,让朱慈炫坐在榻上,小手放到天启掌心。 天启脸上挤出笑容,右手轻轻一握,眼中充满溺爱和关切。 虽没护得自己周全,但毕竟是这世亲生父亲,而且还是个重亲情的父亲。 眼瞧着他只剩下十天生命,朱慈炫禁不住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天启一怔,而后精神陡然一振,惊喜地叫唤:“炫儿,你……” 听得出他有了期待。 朱慈炫暗道一声大意,情急之下就“哇”地哭了,以掩饰自己的真情涌动。 “炫儿乖,不哭,不哭……”张裕妃连忙搂住,柔声哄着。 天启尴尬地笑笑,说:“朕吓到炫儿了。” 但感受得到,他很失望。 张皇后轻吁口气,宽慰道:“陛下放心,妾身拼得一命,也会护炫儿周全的。” “嗯,梓童有心了。” 待朱慈炫止住哭声,天启方对张裕妃解释:“大明江山……正风雨飘摇,炫儿年幼,且身子骨太弱,不适合当皇帝。” 缓口气,继续说:“信王登基,会选江南富庶之地,供炫儿封王就藩。裕妃,你不适合待在宫中,就跟炫儿去吧。” “妾身遵旨。” 在皇帝面前,再心有不甘,张裕妃也只能顺从。 说了一番话,天启有些累,便闭上眼睛,但握着朱慈炫的手没松开。 大家等了许久。 他突然睁眼,语气威严道:“拟旨,准皇长子朱慈炫,自建一千卫队,着兵仗局、御马监提供军械物资。非朕亲诏,此旨不得废!” 待诏太监和翰林待诏齐声遵旨,余者皆是大惊,但无有异议。 原本嚎哭卖惨,是想让天启老爹兜个底,以减少朱由检的芥蒂,将老妈哭宫的影响降到最低。 没存想竟有这等意外之喜,朱慈炫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凭借穿越者的知识优势,笼络了几个在野的技术型官员,还有一个投机分子,他在天津卫建立据点,以图将来。 那里正好有一千卫队,结合军训方法训练的。 有了这道圣旨,卫队即可名正言顺地进宫,到时魏忠贤再想动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拟好圣旨,盖上玉玺,便交给高时明。 高时明迟疑片刻,提出现实困难:“陛下,皇长子殿下无钱粮啊。” 天启不假思索,即刻再下旨:“王体乾,传朕口谕,从内帑拨五十……不,拨百万两银子,给皇长子。” 朱慈炫简直不敢相信,天启老爹竟会有这等骚操作? 朱由检知道,想必是会发疯的。 不过,他喜欢! 亲爹呀! 第2章 阴谋 “陛下……”王体乾尚未奉旨,张皇后已出声。 天启没改变主意:“梓童,朕为炫儿,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张皇后叹息一声,没再反对。 王体乾刚领旨,天启又警告道:“王体乾,今晚,银子搬到东宫,少一分一毫,你自个了断吧。” “陛下放心,老奴定把差事办妥。”丢脑袋的事,王体乾不敢怠慢,立马告退去搬银子。 天启很疲惫,喘着气,又闭上眼睛,歇息良久,刚睁眼便下了禁足令:“裕妃,你即刻前往东宫,照顾炫儿。南下之前,不得出宫。” 裕妃领旨后,天启再下一道旨:“高时明,把裕妃身边的人,该换的都换掉。” 高时明领旨。 “朕乏了,都退下吧。” 天启说罢,有些不舍地松开手,但眼睛努力睁着,目光随着离开的朱慈炫移动。 出了乾清宫,高时明直接裁撤裕妃宫中人,拥着朱慈炫母子赶回东宫。 回到东宫书房,在床塌上坐好,朱慈炫便开口问:“母妃,遗诏的消息,从哪来的?” 一个不擅宫斗的人,得到消息竟然比自己早,他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炫儿,你……” 亲耳听到儿子说话,裕妃激动得不能自已。 待高时明解释了朱慈炫为何要藏拙,以及争皇位的必死性后,方让她平静下来,绝了那份心思。 她满脸愧疚说:“消息是身边人听来的,也是她们让母妃去哭宫,哭喊父死子继的祖制。” “殿下,定是魏贼所为,欲借信王之手,害您和娘娘啊。” 这点显而易见,朱慈炫点点头。 不过,对朱由检他倒不担心,因为这个人太好名声,做阴暗的事未免缩手缩脚,不见得敢下死手。 张裕妃对此很担心,朱慈炫安慰许久,方让她宽下心。 高时明安排好张裕妃,带回一份密信,禀报道:“殿下,王体乾已送来银子,现在都忙于清点。魏贼动向,恐怕要晚点。” “无妨,银子要紧。”提到银子,朱慈炫心里就特别爽。 拆开密信,取出简易密码本,翻译好递过去,呵呵笑道:“高伴伴,都是好消息啊。” 高时明接过信看,一开始还是笑咪咪的,不时点头道好,看到后面眉头就皱起来。 看完信还回,忧虑道:“殿下,二号炉钢的质量远非寻常可比,被建奴所获,后患无穷啊。” 拿什么吸引技术型官员呢?就是超前的学科——平面几何,从记忆中整理的。 高炉炼铁,平炉炼钢,历史小说中看到的。朱慈炫也把一点残缺知识写出,交给他们试验,看能否提升炼钢技术。 结果出乎意料得好! 一号炉钢一出,便被抢购一空,价格还是普通钢的两倍。 二号炉钢质量更佳,嗅觉灵敏的的晋商找上门,以普通钢六倍的价格包购。 一开始拒绝了,可前段时间物资紧张,京中又断了供,不得不出售部分二号炉钢,以维持运转。 即便明白人都知道,这些好钢的流向是建奴。 作为穿越者,朱慈炫看得更远:“高伴伴,炼出来的钢,自己不用,终究是要卖的。卖给别人,最终还是会落到晋商手中,那为何不以更高的价直接卖给他们呢?” “可……” 挥手打断高时明的话,朱慈炫继续说:“要解决建奴,问题不在于武器的优劣,而在于是否有敢战之兵将。建奴得到二号炉钢又如何?我们现在已有三号炉钢,以后还会有更好的钢来武装自己。” “是啊,大明缺的就是敢战兵将。”高时明叹息一声,不再有异议。 朱慈炫写了封密信,肯定天津卫方面的运作,但对保密工作提出严厉批评,要求他们立即补上漏洞。 将密信交给高时明,朱慈炫打了个哈欠,说:“高伴伴,本宫乏了,等魏贼动向来了,我们再商议。” “是,殿下。”高时明躬身告退。 太子东宫热火朝天地清点银子时,消息已传到信王府。 朱由检阴沉着脸,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一名年轻太监低头,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良久,朱由检停下脚步,问年轻太监:“王承恩,你怎么看?” “殿下,当就藩赏赐吧。” “就藩赏赐?!”朱由检几乎要跳起来,“建奴虎视眈眈,边关将士拖欠粮饷多年,皇兄他不管不顾。为个小鬼,他倒拨百万银子建卫队,你跟孤说当就藩赏赐?” 对朱由检此刻表现,王承恩心有诧异,想了想,提醒道:“殿下,那是皇长子殿下,慎言呐。” 朱由检一愣,随即颓然道:“是啊,他是皇长子,孤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已,亲疏自然有别。” 这话不好接,王承恩便闭口不言。 朱由检却又说道:“那些君子递话进来了,绝不同意皇长子就藩江南。” 这事得进谏,王承恩又提醒道:“殿下,这事都传开了,您若食言,会失信于天下的。” “那……那可怎么办?”朱由检顿时急了,自己可是要当尧舜般圣君的,岂可在史书上留下污名。“若无君子们支持,孤如何拿得下阉党呢?” 王承恩本不擅长这些,有些话又不好说,只得又闭上嘴。 就在朱由检为侄儿和君子们为难得团团转时,却不知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经展开。 明末的皇宫就是张漏筛子,一有风吹草动,很快会传到有心人耳中。 衙门下值,众多阉党便赶到魏府。 魏忠贤很淡定,谈笑许久,还留人吃宴席,以安定人心。 众人欢天喜地走后,有两人从后门返回魏府,被迎进书房。 默默喝着茶,待下人上好茶退出,魏忠贤放下茶杯,扫了两名心腹一眼,问:“对局势,你们有何看法?” 两人对视一眼,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便开口道:“九千岁,皇长子本不足为虑,关键是朱由检,他似乎跟东林走得近。” “那个小短命鬼,老夫从未放在眼里,就是闲着无聊,下下毒作乐而已。” 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则皱眉道:“九千岁,东宫若有千人卫队,也是个麻烦啊。” “就高时明那怂货?哼!” 魏忠贤极其不屑,两人跟着笑了。 的确。自朱慈炫搬进东宫,都没派人盯着,也被吓得窝在里面不敢出。偶而出来都跟逃命似的,哪怕多留片刻都不澉。 又岂敢生非分之心? 第3章 死亡警报 “不过,那对母子绝不能留!” 魏忠贤从不放过跟自己作对的人,田尔耕即刻表态:“九千岁,只要您一声令下,东宫即刻起火。” 这是商量好的狗急跳墙之举。 “陛下尚在,切不可轻举妄动。” 重申定好的策略,魏忠贤随即望向崔呈秀,这才是真正的军师。 崔呈秀笑咪咪说:“九千岁,这得看你想走到哪一步?” 魏忠贤眉头微微一动,问:“如何说?” “陛下立信王,九千岁只有两条活路可走,要么远走保命,要么拥他人上位,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崔呈秀说完,书房内顿时一静。 拥有权势的人,又有几人能放得下? 更何况是权势熏天的九千岁! 一刻多钟后,魏忠贤终于打破沉默:“咱家得信后,摆了裕妃一道。随后,李康妃请我去宫中坐了坐……呈秀,依你之见,该如何行事为好?” 都是明白人,事一点破,气氛顿变热烈。 田尔耕一脸兴奋和期待,但没开口,他只是一把锋利的刀,不是大脑。 崔呈秀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方开口道:“国本之争。” “国本之争?” 魏忠贤喃喃复述,略一思索便明了:“呈秀,你是说让东宫那位继位,同时令朱由检身败名裂,等小家伙死了,再推我们的人上位?” “是的,九千岁。” 为了权势,魏忠贤不再犹豫,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这事定了,就这么干!” 三只老狐狸会心一笑,开始更细致的谋划。 此时此刻,东宫书房内。 “叮,皇位危机,死亡警报!” 危机预警系统的一声报警,将朱慈炫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一股寒意霎时涌上心头。 这可是系统预警,从来没出错过,而且肯定不会出错!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并非没有,只是自己没察觉而已。 明明人畜无害,连皇位都不要了,为何还要我死呢? 朱慈炫心中不仅愤怒,更是满满的恨,面目狰狞之极。 从朱慈炫睡过去后,高时明来过多次,见睡得熟就没叫醒。 清点完银子,连晚饭都没吃,便叫上几人,带着吃食,一起来书房等候。 每晚通报消息,分析并商讨对策,是这位小爷定下的规矩,可谓雷打不动。 见他明显异常,高时明就关切地叫道:“殿下。” 听到叫唤,朱慈炫回过神来,说声我没事,便一骨碌爬起来。 一直沉默,待洗漱完毕,吃过晚饭,他才开口说:“本宫做了个梦,被人害死了。” 高时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宽慰道:“殿下,梦都是反的,不必多虑。” 我只是拿梦说事而已,危险却是千真万确的。 心里嘀咕一声,朱慈炫摆摆手道:“来,把重要的消息说说吧。” 书房内五人,加上蹲点天津卫的方正化,皆是朱慈炫以性命相托之人,他们非常尽心尽力。 负责宫内情报的张国元禀报道:“殿下,魏忠贤摆了娘娘一道,还去了李康妃那,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高时明接口道:“我们讨论了下,如果把郑贵妃算上,这事就不那么简单了。” 一听到郑贵妃,朱慈炫脸色刷地一变,脱口叫道:“福王!” 得到系统预警,他现在是草木皆兵。 “准确地说,是福王世子。” 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朱慈炫提出疑问:“信王继位遗诏已立,朱由菘又如何成事?” “国本之争!” 听到这四个字,朱慈炫脸色又是一变,大凡看过明末小说的,都了解这件大事。 高时明解释道:“引发国本之争,同时诋毁信王名声,推殿下上位。等殿下哪天……” 瞧他为难的样子,朱慈炫毫不在意道:“不就是个死嘛。本宫每天都在死亡威胁中,有啥好忌讳的?” 高时明干笑一声,说:“若殿下遭遇不测,信王又是道德有亏,那朱由菘就是皇位第一人选了。” “可信王继位,是父皇亲立遗诏,且已流传宫内外,又怎么整臭信王呢?”朱慈炫仍有不解。 高时明叹道:“他们是阉党,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说得也是。” 朱慈炫耻笑一声,目光转向李凤翔,负责宫外情报的。 “殿下,遗诏的消息只在权贵间流传,并未在民间传开,连阮先生都不知道。” 阮先生就是阮大铖,朱慈炫笼络来替自己筹集资金,未来用于舆论战方面的。 见朱慈炫没反应,李凤翔继续说:“阉党消息倒是灵通,傍晚大多去了魏府。散去后,崔呈秀和田尔耕从后门返回。应是去商议对策了。” 魏府安插不进,无法得知商议什么。 随后,他起身递来一张纸,笑道:“殿下,从信王府那,倒得到一点消息。” 疑虑地接过纸张,一见上面那熟悉的名字,朱慈炫不禁惊讶道:“这个老实人,也拉得过来?” 李凤翔笑道:“都是受魏贼打压的,以前相熟。原本也没抱希望,结果给了个天大消息。” 点下头,往下看到君子们反对自己时,朱慈炫不禁嗤笑道:“这帮眼高手低、只会放嘴炮的君子,真以为天下就由他们作主吗?” “只要信王倚重他们,就能恢复众正盈朝的光景。”高时明提醒道,“殿下,到时他们就能阻止您就藩江南了。” 魏忠贤现在要搞事,那就没朱由检什么事了。 朱慈炫没在意君子们的事,放下纸张,望向高时明,说:“说说看,这两方事成,分别对本宫有啥影响?” “殿下,我们讨论过了,无论哪方事成,对您都非常不利。” “一待事成,就会换掉我们和卫队,将殿下禁锢在宫中。唯一的区别是,信王会等您死,魏贼则时机一到就要您死。” “不过,活路还是有的,那就是放弃一切,悄然离开。” 穿越过来做隐士,这让朱慈炫又如何甘心呢? “高伴伴,要是我向父皇坦诚一切,你看有可能挽回颓势吗?” 高时明摇摇头道:“魏贼势大,已不是陛下可制,这是选信王继位的根本原因。殿下向陛下坦诚,基本是取死之道。” “唉,真的好难呐。” 感叹中,朱慈炫突然想到一人,心想或许他有办法吧。 第4章 孙传庭 以前看明末小说,爽倒是挺爽,但朱慈炫认为也只是个爽而已,举措大多是空中楼阁,根本救不了大明。 因为大明已经无药可救! 知道自己没做皇帝可能,迁入东宫后,他收了高时明六人的心,一起制定南进战略,欲开拓华夏生存空间,把北方人口往南迁移。 技术人才有了,但缺军事统帅。 孙传庭显然是最佳人选,统帅能力不说,单以他的秉性论,即便不愿追随,也不会将秘密外传。 所以,前段时间就派人去接触了。 朱慈炫问高宇顺:“高伴伴,孙传庭那有消息了吗?” 负责内外联络的高宇顺,回道:“殿下,傍晚刚收到消息,孙传庭明日中午到京。” “嗯。” 接受邀请,又来得及时。朱慈炫很是欣慰,轻应一声,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把所有情报和分析推断,在脑中过了好几遍,他找到了一个关键点。 名分! 这个时代最注重的名分。 靠全副武装的千人卫队,逃出皇宫、杀出京城不难,但失去名分,在大明国土上将会被重兵包围,卫队再强也会被耗尽。 失去名分,天津卫的产业立马会被权贵瓜分。 失去名分,即便逃出大明,也就是一叛逆,无法笼络人才,甚至连百姓都不见得会追随。 因此,名分可以低点,但绝不能无,否则难成大事。 想明白这点,他就恶狠狠地下定决心:魏忠贤,既然你不给活路,那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随即,朱慈炫一脸坚定道:“诸位伴伴,本宫决定:争皇位!” 五人大惊,推演过不知多少次,也制定过方案,因为都不理想,才最终被否决掉。 几人反应都在情理中,朱慈炫沉声道:“情势很明了,信王绝难成事,魏忠贤又欲致本宫母子于死地,本宫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本宫也知道这很冒险,即便成功,后果非常严重,但希望你们支持,共渡时艰。” 五人思索许久,先后朝朱慈炫点了点头。 毕竟,谁也不甘心,大好事业就这么没了。 达成一致,朱慈炫便写了封密信,交高宇顺尽快送出,随后又进行一番部署。 “银子要尽快转移,交阮先生送往天津卫。” “李康妃和郑贵妃那,要尽快监控起来。” “明日孙先生到京,高伴伴和李伴伴一起去见,坦诚相告一切,看能否有破局之策。没有,也请他完善下方案。” “是,殿下。”高宇顺、李凤翔神色凝重地领命,这是对孙传庭以性命相托了。 想了想,朱慈炫又补充道:“事急从权。若孙先生有好计策,需要我们配合的,只要做得到,什么都答应他。急着要办的事,又来不及上报,你俩便宜行事。” 这简直是霍出去了,但都没异议。 计议已定,大家散去分头行事。 第二天,上午巳时一刻,北京内城。 一名三十多岁相貌堂堂的书生,风尘仆仆,进入东安门外一处宅第。 高宇顺和李凤翔,即刻将孙传庭迎进书房,连茶都没上,便递上一大叠情报。 孙传庭也不拘小节,知道情势紧急,接过情报便看起来。 看情报,加上沉思,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孙传庭抚须,望向两人,笑赞道:“宫内有能人呐。” “孙先生过奖了,是殿下带着我们一起做的。”高宇顺接口。 皇长子真那么神奇吗? 之前从来人那有所耳闻,现在又听他说起,孙传庭心里很好奇,但没问此事。 扬扬手中情报,他问道:“那千人卫队,真有上面说的强吗?” 高宇顺没直接回答,而是用力拍拍手。 很快,书房门被推开,进来四个半大的孩子,各执一件兵器。 孙传庭一见,不由倒吸口冷气,冲过去便拔出腰刀,挥臂劈向身旁的案几。 “咔嚓!” 案几从中劈为两半,没费多大力。 “好刀!” 高宇顺笑笑,从一孩子手上取来柄剑,递过去,说:“孙先生,这是殿下令人特制的君子剑,赠给您的。” “高公公,替我多谢殿下。” 放回腰刀,孙传庭接剑一拔,“铿锵”一声,寒光一闪而出。挥舞几下,哈哈笑着,将剑插回鞘内,放在一旁。 瞧一眼精钢枪头,却伸手拿来神臂弓,端祥几下,问:“性能如何?” “轻型神臂弓,全钢制,上弦不费大力。70米,约四十四步,可破三重甲。” 听完高宇顺介绍,孙传庭满意地点点头,赞道:“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千人卫队当可轻松击溃御马监的兵马。” 高宇顺心喜地问道:“孙先生,那你看有几分胜算?” 将神臂弓递回,挥手让人退出,孙传庭回到座位,非常肯定道:“再训练两千人,只需会用神臂弓,敢用腰刀砍人就行。保守估计,胜算当在七成以上。” 胜券在握啊! 高宇顺两人相视而笑,人顿时轻松不少。 “不过,方案需稍作改动。皇长子卫队,就在京郊招募,以惑魏忠贤。” “挑选精锐,以内侍身份进宫,护卫殿下。余者留在宫外机动。” “好,咱家马上写信给天津卫。” 高宇顺写好密信,紫木盒上插红鸡毛,用不菲费用启用驿站资源,傍晚即可送达天津卫。 已到午时,两人没上酒菜的意思,眼巴巴地瞧着孙传庭。 孙传庭却没理会,两眼微合,坐那如老僧入定。 足足思考三刻钟。 他方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盯着高宇顺,厉声道:“在陛下驾崩时动刀兵,实为大不孝,必被天下士民所唾弃!” 高宇顺点点头,忐忑地问:“可有解?” “得到陛下和皇后的支持。” 李凤翔一听便急了:“不可能!魏贼把持宫中,殿下稍露蛛丝马迹,立马会遭到致命打击。” 高宇顺点头,表示认同。 “糊涂!只要联系上皇后,让陛下单独召见即可。父子亲情,血浓于水,陛下才是最希望殿下继位之人。只要说出真相,陛下必将全力支持。” 高宇顺俩人听了,眼睛不由一亮。 孙传庭随后笑道:“你们是怕魏忠贤怕惯了,总以为他掌控一切,才谨慎过头。却忘记他是混混出身,把握上意是其所长,玩大谋略嘛,哼哼。” 第5章 矫诏 两人尴尬地笑笑,高宇顺随后请教道:“以先生之见,阉党诋毁信王将从何着手?” “信王谨小慎微,唯有遗诏可乘。” “遗诏乃陛下亲立,宫中也有档可查……”说到这,高宇顺一顿,与李凤翔对视一眼,齐声道:“矫诏!” “没错,仿汉武窦婴往事,只要在存档上动手脚,遗诏便成矫诏,信王必身败名裂。皇长子若有不测,朱由崧即可上位。” 孙传庭的推断,令两人心服口服,齐赞一声:“高!”。 “二位,既然已知魏忠贤如何行事,那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下午未时过半。 一位年轻宫女,提着食盒,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乾清宫东暖阁。 不是送点心时刻,她怎么来了? 张皇后满腹疑虑,瞧着贴身侍女来到跟前,无声地福了福,打开食盒盖放在面前。 一见,眼睛不觉一亮。 年轻宫女在案几上摆好点心,盖好食盒盖,福了福,再悄声离开。 张皇后拿块绿豆糕,小咬一口,细嚼慢咽,心中却犹如惊涛骇浪,因为食盒盖内有字:遗诏有变,皇长子盼秘见陛下。 细思许久,她起身来到待诏太监前,有些沉痛地吩咐道:“刘若愚,速宣皇长子见驾。” 刘若愚领旨,躬身退出东暖阁,暖阁内还剩一个翰林待诏。 张皇后两眼直盯着他,问:“江敬民,有份前程敢不敢要?” 江敬民没有犹豫,躬身回道:“但凭娘娘吩咐。” “詹事府府丞,正六品。” “谢皇后娘娘!”江敬民大喜,从正九品直升正六品,天下掉金馍镆了。 张皇后微微颌首,回到自己座位,继续思索起来。 半个时辰后。 天启醒转,张皇后凑到他耳跟旁,说:“陛下,妾身已宣皇长子来。” 天启原本微合的眼睛一张,挤出笑容道:“梓童懂我。” 说着,刘若愚已带人进来,禀道:“陛下,娘娘,殿下到了。” “炫儿,快到父皇这来。”张皇后刚转头,天启已迫不及待。 高时明却是就地放下朱慈炫,躬身道:“老奴到外候着。”也不等同意,便退出东暖阁,并带上门。 朱慈炫冲天启点下头,在几人目瞪口呆中,走到刘若愚面前,笑咪咪说:“司礼监秉笔太监,怎么样?” 非常直白的利益交换! 刘若愚也是被魏忠贤打压之人。 他心脏猛地一跳,从震憾中惊醒过来,急忙下跪磕道:“臣唯陛下、皇后娘娘和殿下是从。” 江敬民同样动作,表着同样的态。 “已许詹事府府丞。” 张皇后许诺的,与事先商量的一致,朱慈炫便点下头,而后带着警告意味道:“本宫不会亏待为我做事的人,但贪腐者除外!” “臣等谨记!” 让他俩起身,朱慈炫来到床榻前,伸手握住天启的手,直接了当道:“若非有神诋护佑,儿臣早离父皇而去了。” 天启刚缓过神,一听便怒道:“谁?” “魏忠贤。” “这……怎么可能?”天启震怒中,带有几分不信。 “光宗选侍赵氏,您的成妃、冯贵人和胡贵人,皆遭其迫害。他更欲除我母子为快,儿臣的每一次啼哭,都是他谋害的证据。” 朱慈炫说的每一个名字,仿佛都在天启心窝扎了一刀,脸色更加苍白。 “炫儿,别说了。” 张皇后想制止,天启却涨红了脸,怒吼道:“让他说!” “原以为,躲在东宫就能苟活,现在发现,也不行了。” “炫儿别怕,有母后和信王叔在,定保你没事。” 朱慈炫嗤笑一声,反问道:“母后,您以为您和信王叔就能活吗?” 张皇后凤体一颤。 “他敢?!”天启已怒不可遏。 朱慈炫没有停止扎心:“父皇,现如今,您已制不住他。所以,儿臣要自救。” “你……”天启右手抬到半高,最终因怒气一泄而落下,气色变得更加难看,但仍挤出三个字,“如何救?” “重立遗诏,儿臣继位,信王监国。” 天启在思考,张皇后却急道:“炫儿,信王继位的遗诏,大家都知道啊。” “母后,儿臣未死,您敢宣读信王继位的遗诏,信王叔和您必将身败名裂。” “你?”张皇后有点后怕。 朱慈炫摇摇头道:“魏忠贤。” “为何?” “遗诏变矫诏。” 张皇后身体摇晃,有些站立不稳。 这时,天启开口道:“拟诏,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太祖祖制也。前诏欲立信王由检,乃朕思虑不周,废之。皇长子慈炫,品性纯良,贤明仁孝,伦序当立。朕大行后……” 刘若愚和江敬民领命草诏。 “遗诏放东宫,朕更放心。至于它的法统,朕自会安排妥当,你无须多虑。”天启说着就好奇起来,“来,跟父皇说说,你如何对付魏忠贤?” “如果得不到父皇和母后的支持,儿臣计划在父皇驾崩之日,攻打皇宫,抓捕魏贼及其党羽,并禁锢信王叔。” 这话一出,张皇后脸色大变,天启却哈哈笑道:“有儿如此,朕心甚慰。”凸显他不受礼制约束之天性。 “有您们支持,儿臣便可安心做黄雀,顺利登上皇位,等魏贼狗急跳墙时,再一举拿下。” 天启微微颌首,随后惋惜道:“委屈五弟了,他要当那只蝉。” “监国就是对他的补偿。” 顿了顿,天启又好奇道:“对了,你哪来的兵马?” 这个老爹不糊涂啊! 内心吐槽一句,朱慈炫回道:“儿臣在天津卫有千人卫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足以应付变局。” 震憾多了,也就没什么可震憾了。 对儿子的不臣之举,天启理所当然地忽略,还赞赏地点点头。 朱慈炫又请求道:“父皇,母后,儿臣想以内侍身份,调无须的精锐进宫,以防不测。” 天启想了想,就对张皇后说:“梓童,这事你来安排。” “陛下放心,妾身定当办妥。” 天启跟着下一旨:“拟诏,迁京营千总周遇吉为皇长子卫队统领,职游击将军,明日东宫听令。” 父爱浓浓啊! 朱慈炫感恩不尽,心则很痛,因为过不了几天,这位溺爱自己的父皇,就要离开人世。 没等他情绪调整过来,天启又下了口谕:“传朕口谕,从内帑再拨百万两银子给东宫,着王体乾,今日克期完成。” 连皇长子都不再提,直接说东宫了。 第6章 东宫风波 “陛下……” 张皇后要劝戒,天启却笑道:“梓童,给蝉添添堵,螳螂更易忽视黄雀的存在,呵呵。” “多谢父皇。” 朱慈炫禁不住又热泪盈眶,天启却有些不舍道:“炫儿,父皇只能帮到这,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 随后,闭上眼睛,右手松开。 “父皇保重。”朱慈炫哽咽着后退一步,双膝下跪,磕三个响头。 高时明进来,怀揣遗诏,抱着朱慈炫离开东暖阁。 天启却在此刻张开眼,欣慰地对张皇后说:“梓童,朕不如炫儿远甚。” “是啊,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张皇后也很感慨。 八月十四,辰时三刻。 太子东宫,书房。 朱慈炫刚与张裕妃吃过早饭,正要叙话,却见高时明与褚宪章进来,脸色都有些难看。 负责东宫安全的褚宪章禀道:“娘娘,殿下,周遇吉带三十余人来,臣让他带人回去,他却不干,非吵着要见娘娘。” 朱慈炫闻言色变,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黄道周,詹事府詹事,负责教导朱慈炫,也为朱慈炫招揽在野文官。 袁可立,字礼卿,号节寰,三朝元老,明末著名军事家。应黄道周再三相请,于昨日下午到京。 他只从这两天朝野动态,便推断出魏忠贤会如何对付信王,推断出天启已重立遗诏,并通过恩赏周遇吉拉拢京营。 昨晚听了高宇顺禀报,朱慈炫直呼厉害的同时,也吓出一身冷汗。 刚开始还为得名将欢呼雀跃,谁知却是死神降临。此时要推辞,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好提醒还没回过味的魏忠贤。 对周遇吉这死神,大家商量好主动制造矛盾,将他赶走。 没存想这家伙竟带三十余人来,这事可就大发了。 魏忠贤绝不可能无视! 本以为是好事的张裕妃,听了朱慈炫解释,吓得花容失色,连呼:“怎么办?怎么办?” “娘娘,由臣等来驳斥他,您到时只需呵斥他不遵旨意,罚他闭门三月即可。” 高时明提议罢,便叹道:“但愿魏贼能被蒙蔽住,否则只能逃到乾清宫,等待救援。” 白天是逃不出宫的。 暖阁。 周遇吉被带进来,行过跪礼,便禀道:“娘娘,末将带来的兄弟,皆是百战精锐,愿以死效命于殿下,请娘娘收下他们。” “效命啥?啊,你想效命啥?殿下有我们护着,又在皇宫,需要你来效命吗?” 高时明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 “娘娘,末将以性命担保,不管发生什么,必能保殿下周全,请娘娘明鉴。” 周遇吉声音洪亮,自信满满,却不知人家当他是死神。 “周遇吉,你想抗旨吗?”褚宪章跟着尖叫起来。 周遇吉莫名其妙:“末将是奉旨而来,咋就抗旨了呢?” “陛下旨意是招募,你擅带京营人来,还说不抗旨?!” 被褚宪章一唬,周遇吉顿时傻眼,本想为兄弟们赚个从龙之功,却不知已抗旨。 “哇啊!” 坐张裕妃身旁的朱慈炫,适时祭出著名的皇长子哭。 一直没吭声的张裕妃,急忙抱起朱慈炫,假意哄起来:“炫儿别怕,有母妃在,别怕噢。” 高时明和褚宪章一起哄。 哄了好一会,朱慈炫方停止嚎哭,但趴在张裕妃怀里,紧抱着,不敢看周遇吉。 高时明冷哼一声,神色不善地喝道:“周遇吉,你吓哭皇长子,可知罪?” “我……”周遇吉抬头看一眼,又赶紧低头。 高时明使个眼色,张裕妃会意,和声道:“周遇吉,你违抗圣旨,吓哭皇长子,本应严惩,但本宫念你忠心耿耿,又是无心之失,故罚你闭门思过三月。可服?” “谢娘娘宽恕。”周遇吉心里郁闷之极,本想表忠心,哪知来第一天便受罚。 褚宪章阴阳怪气道:“还不赶紧退下,带你的人滚!” 又磕了个头,周遇吉方躬身告退,出了暖阁,走出东宫。 “周大哥,怎么样?” 望着满怀期待的兄弟,周遇吉沮丧道:“是为兄考虑不周,违背旨意,遭罚闭门思过三月。” 随即叹息一声,朝皇宫外走。 一路上,把事情经过讲一遍,那帮兄弟也唉声叹气,原想争个从龙之功,没存想是自己脑热过头了。 周遇吉带人去东宫,很快传到乾清宫,传到东厂,传到魏府,传到有心人耳中…… 对昨天的两道旨,魏忠贤毫不在意,天启率性惯了,不断对儿子恩赏都在情理之中。 至于周遇吉一事,虽有人提醒过,但也没太多关注。 一帮乌合之众,没个人管管,在宫中也不是个事,陛下的安排很合理。 可周遇吉带了三十余人,且都是百战精锐,甚至有守备和千总级别的,魏忠贤心就有些慌了,赶紧让人去请崔呈秀。 水榭中。 崔呈秀一听便觉得遗诏有变,提醒道:“九千岁,陛下应是有所知觉,因此改立皇长子。如此,我们将无隙可乘。” “可要是改立小短命鬼,应该寻英国公护卫才是,怎地找京营千总呢?” 崔呈秀解释道:“九千岁,勋贵都在厂卫监控之中,迁千总为皇长子卫队统领,张维贤那老狐狸自然会明白的。” “这……” 魏忠贤虽掌控朝政,但对天启却是打心底害怕。 “九千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魏忠贤眉头紧皱,手指敲着额头,非常头痛道:“让老夫想想,好好想想。” 想了半晌,正要下决断,却听远处有人喊:“九千岁,好消息,好消息。” 听到是好消息,对来人没规矩都不在意了,魏忠贤笑道:“文辅啊,快来说说,有啥好消息?” “九千岁,周遇吉触怒裕妃,被罚闭门思过三月。”涂文辅,御马监掌印太监,边禀报边带一人进水榭。 魏忠贤眼睛一亮,目光落到那人身上。 那人急忙下跪,谄媚道:“九千岁,小的是涂公公同乡,今日跟周遇吉去了东宫……” “哈哈哈……” 听完禀报,魏忠贤放声大笑,而后嘲讽道:“咱家早说过,高时明是个怂货,果不其然。” 称赞那人一番,又许诺了前程,让他继续盯着周遇吉。 待涂文辅带人走后,魏忠贤对崔呈秀说:“呈秀,看来是我们想多了。周遇吉是陛下安排的,他们却视若烫手山芋,说明不敢有非分之想啊。” “九千岁,不可不防。”崔呈秀很是担忧。 第7章 国本之争 魏忠贤摆摆手,异常霸气道:“一切都在老夫掌控之中!” 正说着,下人来报,王体乾奉上谕而来。 宣完上谕,王体乾便笑道:“魏公公,这下该放心了吧。” “哈哈哈,老夫哪会不放心,只是呈秀有点担忧而已。” 被魏忠贤打趣,崔呈秀尴尬地笑笑,心里却总有点不踏实。 东宫统领一事,同样被权贵们所关注。 英国公府,书房。 之前刚还在想要做点什么,听完儿子张之极带回的消息,张维贤便搞不懂了:“陛下到底是啥意思?昨日召见皇长子,又是拨内帑,又是安排卫队统领,今个咋就托孤那阉货了呢?” “父亲,会不会是东林阻止就藩之事,让陛下知道了,所以……”张之极在旁说。 张维贤眉头皱皱,随即大骂:“东林那帮家伙,就没见干过正事,还一天到晚吹嘘自己是正人君子。” “对了,父亲。皇后派人接触孩儿,说最近有批内侍要入宫,可能会带些东西。” “从哪入宫?” “走东安门,过东华门,再去乾清宫。” 张维贤思索良久,对儿子说了两字:“东宫。” “父亲的意思……” 张维贤摇摇头道:“父亲也有点想不明白。不过,万事谨慎为妙,皇家的事,我们都要尽心去做,这总没有错的。” 随后吩咐道:“侍卫要换成最可靠的。如果事关东宫,定要做到滴水不漏。” “是,父亲。” 因天启率性而引起的东宫风波,很快被一道上谕平复下去。 午后,高宇顺、李凤翔和孙传庭一起,奉命前来黄府拜访袁可立。 行过礼,在书房坐下,李凤翔同样奉上一叠情报。 袁可立越看越惊讶,不时瞧瞧黄道周,又瞧瞧其他几人,又不时沉思。 大半个时辰过后,他才放下情报,感叹道:“幼玄,你那学生,虽是稚儿,所图却颇大啊。” “学生早说过,皇长子乃神人转世,老师还不信,现在总该信了吧,呵呵。”黄道周很开心,学生优秀,老师也是脸上有光嘛。 袁可立略过这话题,扫了高宇顺和李凤翔一眼,皱眉道:“既然畏魏忠贤如虎,为何还要弄险?” “弄险?没有啊。”与李凤翔对视一眼,高宇顺摇摇头道,“我们一直很谨慎,谨慎到殿下都不敢出东宫。” “自身安全没保障,蓦然联系陛下,结果弄巧成拙,还说没弄险?” 孙传庭脸不由一红,拱手道:“节寰公,是晚生思虑不周,让殿下陷入危境。” “一道上谕暂时稳住魏忠贤,但迟早会有人看破,皇长子仍很危险。” “节寰公,卫队明日即可到达,若是有变,可强行接应殿下出宫。”高宇顺说完,忐忑地望着袁可立。 “卫队真可保皇长子无虞?” 孙传庭回答道:“只要指挥得当,于京中当横行无阻。” 点点头,沉思许久,袁可立教训孙传庭:“谋划大事需谨慎,当料敌从宽,预己从严。” “多谢节寰公教诲。” 孙传庭拱手谢罢,说:“学生以为,得想法,转移魏忠贤的注意力。” 袁可立笑咪咪问:“如何转移魏阉注意力?” “国本之争。”孙传庭不假思索。 “孺子可教也。” 袁可立称赞一句,说:“这跟带兵打仗一个道理。敌人越不希望我们做的,那我们偏要去做,扰乱敌人部署,扰敌将心智,寻破绽败之。” “可皇长子不让我上疏啊。” 黄道周不解,袁可立笑着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昨日是怕引起魏忠贤猜忌,今日却是去恶心他,转移他注意力的。” 说着就指指自己,笑道:“孙稚绳与老夫,魏阉最忌惮之人。待老夫修书,请他拥立皇长子。明日老夫上一本,后日孙稚绳再上一本,声势未必能浩大,可只要引发国本之争,就够魏忠贤头痛了。” 孙承宗,字稚绳,号恺阳,遭魏忠贤排挤,辞官回高阳。 有了定计,书房内顿时轻松不少。 袁可立点点案桌上情报,说:“原先谋略就不错嘛,韬光养晦,一举而成。只要拿下阉党,道德有亏又如何?禁锢信王,更不足挂齿了。” 几人不解。 袁可立望着孙传庭,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朝堂上多历练历练,前途无量。” 孙传庭略一思索,便起身一揖到地。 可黄道周还是不明白,说:“老师,那帮人都能把白说成黑,更何况皇长子那样做,的确道德大亏啊。” 袁可立笑而不语。 “利益!”孙传庭解释道,“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也能把黑说成白。” “哼,伪君子!”黄道周非常不耻。 袁可立摇摇头,笑道:“幼玄,等皇长子成事,你就专心谋划文字改革,推广教育,也当流芳百世。” “学生正有此意。” 自与皇长子接触后,黄道周发现自己真不擅朝政。 谋划起效果,需要一定时间,而变故却可能随时发生。 这一天一夜,是朱慈炫穿越以来,最难熬的时光。 八月十五,寅时五刻,晨钟敲响。 熬了一夜,朱慈炫红着眼睛,打着哈欠,对高时明说:“高伴伴,安排人出宫探探。” 探的当然是卫队,要求今日必须到京的。 会不会有意外呢?朱慈炫时不时涌起这念头。 幸好,辰时一过,传来的是好消息。 得知接到卫队已就位,朱慈炫禁不住大笑,高度紧张的精神一松,倒头便睡过去。 而此时,魏忠贤正在书房砸东西,因为那个讨厌的人进京不说,还一早就上疏,拥戴皇长子。 国本之争开始了。 虽然这事迟早要做,但要在合适时机做,而且还得自己主动做。 被袁可立这么一搅,那个谨小慎微的信王,要是退却了怎么办? 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因为蛮干必然引发朝堂动荡,非不得已不能干。 最关键的是,袁可立到京,厂卫竟然都没发现,这让魏忠贤愤怒有加。 “你自己说说,这么个人物进京都没发现,锦衣卫干什么吃的!”魏忠贤指着跪地上的田尔耕吼道。 田尔耕头抵地,不敢言。 坐一旁的崔呈秀转移话题:“九千岁,袁可立进京,不过是黄道周所请,这不足为虑。” “噢,呈秀,这如何说?” 第8章 带刀内侍 崔呈秀故作轻松地笑笑,说:“遗诏一事,无论东林人,还是勋贵,以及我们,都捂着不说。袁可立看似来势汹汹,响应却是寥寥,掀不起大浪的。” 魏忠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怒气降了不少。 “如今陛下重病卧床,眼瞧着不治,一切还不是九千岁说了算?”崔呈秀说这话时,眼神非常阴狠。 田尔耕更加狠:“九千岁,让我去干掉他。” “干你妹啊!” 魏忠贤怒火再起,一脚把田尔耕踹倒,吼道:“你是想遂了老匹夫愿,告诉所有人,我们支持信王吗?” 这件蠢事最严重后果是,会激起中立官员怒火,东林官员将被迫卷入其中,而自己党羽反而无所适从,甚至会离心离德。 因为,支持皇长子以固国本,才是政治的正确,才是大义所向。 大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公然对抗大义,哪位是阉党成员。 又当又立,才是正确的行事方式。 喘了几口气,怒火稍降,魏忠贤问崔呈秀:“孙承宗肯定会上疏的。以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留中不发即可。” 魏忠贤想了想,点头道:“好在皇长子短命,情势不明时,中立官员不会蓦然进场。只要我们、东林和勋贵装聋作哑,单靠他俩也难以成事。” “九千岁,我还是担心东宫那位啊。”崔呈秀却一直挂念着朱慈炫,认为他是整个谋划的核心所在,必须严密监控起来,“若是那道托孤上谕只是……” 说到这,便被魏忠贤打断:“呈秀,你真是多虑了。陛下已知东林干涉就藩,上午给老夫下托孤上谕,皇后下午就派人告诫了信王。” “这样的话……”崔呈秀眉头紧皱,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不过没有再劝。 魏忠贤情绪好转,便让田尔耕起来,吩咐道:“把锦衣校尉都放出去,袁可立接触任何人,做过任何事,老夫都要知道。” “是,九千岁。”田尔耕随即告退。 魏忠贤压低声音:“据御医研判,昨天发完上谕,陛下突然昏迷,到下午才醒转,估计也就最近了。” 崔吴秀指指西南,问:“那边何时到?” “快的话,二十五左右吧。” “九千岁,调内操军,确保对皇宫控制。” 天启虽病重卧床,但魏忠贤依然很顾忌,摇摇头道:“其他都好说,内操军是陛下亲令调离的,擅自调回,被陛下得知,老夫没好果子吃的。” “那怎么办?九千岁。” 魏忠贤哈哈笑道:“你不是说了嘛,只要陛下驾崩,一切咱说了算!” 两人哈哈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忠贤顾忌袁可立,袁可立却没做出格事,上完疏,去书斋买了几本书便回黄府,并未去串联官员。 消息是好消息,可魏忠贤反而不太淡定,总想老家伙到底意欲如何? 直到下人来报,中秋宴席已备好,只等九千岁开席,他方抛开这烦心事。 因皇帝重病卧床,这个中秋节,京城有点冷清。 魏忠贤却为安定人心,召集党羽,到府上饮酒。 这一幕被有心人瞧在眼里,喜上心头。 八月十六,凌晨丑时。 一队年轻“内侍”,抬着大小木箱,从东安门进皇城,又从东华入皇宫。 随后分为两拨,一拨前往乾清宫,另一拨则进入东宫。 东宫,书房。 朱慈炫坐在榻上,内心忐忑不已,但仍强装镇静,装模作样看着书。 高时明伺候在旁,心情同样思绪不宁,也保持一脸平静。 “踏踏踏……”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看向房门,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殿下,非常顺利。” 人未到,褚宪章的声音已到。 “呼……” 两人长吁口气,又同时笑起来,最难熬的时光终于过去。 有遗诏在手,有精锐卫队护卫,再也不怕魏忠贤。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让张伴伴带人散到宫中,继续监视宫中动静。” 魏忠贤发现内侍进宫,定会监视东宫。从此刻起,东宫要与外部切断联系,直到天启驾崩为止。 吩咐完,朱慈炫便放心入睡。 乾清宫增加带刀内侍,并由他们接管宫禁,此事很快在宫中传播开来。 王体乾着人打听了下,发现是刚招的内侍,只知丑时进乾清宫,却不知从何处进皇宫的。 很不对劲啊。 想了想,招过一小内侍,对其耳语几句。小内侍离开,王体乾便前往乾清宫。 带刀内侍的消息,很快传到宫外。 辰时快过了大半,宿酒未醒的魏忠贤被唤醒,来到书房,一脸寒霜道:“说说看,那些内侍怎么进宫的?” “九千岁,从东安门和东华门进去的。那里张之极当值,守城门的公公还满嘴酒气,但他们都不承认。” 田尔耕愤愤的,张之极是英国公府小公爷,他不敢用强。 越是这种时刻,越要冷静。 魏忠贤内心告诫自己,喝着醒酒汤,想了想,说:“心里有数就行,这个时候,别去惹张维贤。另外,那几个守不好门的东西,给老夫清理了。” “是,九千岁。”田尔耕领命。 魏忠贤随即问道:“呈秀,你对此事如何看?” 早让你调内操军加强宫禁,却偏偏不听,这下出事了吧。 对这个优柔寡断的九千岁,崔呈秀打心底就有点瞧不起,掂着胡须想了想,说:“重要的是,东宫是否有带刀内侍?” “怎么说?”经崔呈秀一次又一次提醒,魏忠贤开始重视。 崔呈秀回道:“现在内外朝皆由九千岁掌控,只要您不答应,信王难动皇长子,又何需带刀内侍?” “如果有,那说明陛下已怀疑您。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已改立皇长子。” 魏忠贤眉头紧皱,说:“如此说来,那道托孤上谕……” “没错,不仅仅是托孤上谕,连袁可立上疏都是陛下安排,为改立皇长子铺路的。” 崔呈秀将所有疑点连起来,得出一个令魏忠贤恐惧的结论。 推小短命鬼上位是一回事,改立又是另一回事。 改立意味着无隙可乘,只能蛮着来,并不是魏忠贤所希望的。 魏忠贤心头很灵清,自己权势来自病榻上那个人,只要朝局出现一点失控苗头,那些墙头草立马会离开,甚至倒向他人。 所以,面对崔呈秀的激进举措,他总是迟疑不决。 因为太害怕失败。 第9章 试探 魏忠贤想了想,问:“东宫有异常吗?” 田尔耕禀道:“跟往常一样,大门紧闭不出。” “待老夫亲自上门,看他开不开?”刀架到脖子上,魏忠贤心里发了狠,面目顿时狰狞起来。 之前让你监视东宫,又不听,现在却要蛮干。 崔呈秀想起就恼火,但仍尽心道:“九千岁,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魏忠贤面色不善。 崔呈秀面不改色,回道:“只可试探,不可硬上。” “如何试探?” “登门拜访,看陛下如何反应。” “那陛下要是迁怒于我呢?” 崔呈秀望着魏忠贤,没有回答。 两人都明白,走到这步,已很难回头了。 沉默许久,魏忠贤长吐口气,说:“老夫这就进宫。” 匆匆赶到东宫,魏忠贤即刻着人上前叫门。 一个小内侍跑上前,抓起铜门环,用力叩了三下。 没人反应,又叩三下,方听有人问话:“哪位公公叫门?” “魏公公有事,请见裕妃。” 小内侍一说,里面人就回:“娘娘禁足期间,概不见客,请魏公公见谅。” “放肆!魏公公来见,那是裕妃的福分,胆敢不见?” 想在九千岁面前好好表现,小内侍狂妄得很。 里面人却温和地说:“还请魏公公先请旨,撤了禁足令再来。” 魏忠贤闻言,脸皮不禁一抽,见小内侍扭头等指示,他怒瞪一眼,喝道:“咱家要见皇长子。” 小内侍一听,连忙复述:“对,魏公公要见皇长子。” “殿下怕生,要是被惊吓到,小的担当不起,还请魏公公见谅。” “让高时明来见咱家。”魏忠贤亲自上了。 里面人回道:“高公公陪着皇长子,走不开。” 态度很好,但就不给面子。 “放肆!”小内侍又吼起来。 可扯来扯去,里面的人就是油盐不进,但魏忠贤也不走。 东宫,书房。 没参与谋划的张裕妃很是惊慌,朱慈炫笑着安慰道:“母妃勿慌,魏忠贤是在试探父皇态度,还未到翻脸时刻。” “那他万一……” 高时明在旁接口道:“那就拿下他,召集群臣宣布遗诏。” 见张裕妃满满的“求知欲”,朱慈炫就笑着解释:“母妃,放宽心。卫队进宫,我们已立于不败之地。孩儿之所以隐忍不发,是为获取最大利益,并不是怕他。” “娘娘放心,陛下很快就有旨意,宣魏忠贤。” 张裕妃没再说,但看得出仍很担忧。 没让他们等多久,宣旨的人来了,是王体乾。 去乾清宫的路上,王体乾提醒道:“魏公公,有些过了。” “老王,咱们多年交情了,你给咱交个底。” 扫了周边一眼,王体乾压低声音说:“魏公公,咱也不瞒你。要是你能成事,咱就全力支持;成不了,也不会踩你一脚。” “咱家信得过老王。” 听到实情话,魏忠贤心反而踏实,随后又问:“老王,陛下那……” 王体乾笑道:“想必魏公公早有说辞了。” 魏忠贤点头不语。 “魏公公,陛下是重情之人。要不然,奉圣夫人还能留在宫中?” 没有客氏,就没有九千岁,魏忠贤对此深以为然。 “魏公公,那是陛下唯一血脉,而且不知啥时会走,能放过就放过吧。”王体乾劝道。 “咱家会考虑的。”魏忠贤内心有所动摇。 “带刀内侍的事,咱也不比你知道得多。但咱得提醒你,那些人只听陛下,你要是被他们砍了,可别怪咱没提醒过。” 魏忠贤闻言,脸色不觉一变,从来只有他砍人,啥时被人砍过? 这种滋味,真的非常难受! 随后,两人一路沉默,来到乾清宫。 看见那年轻但强壮的内侍,魏忠贤有些起疑,正想多瞧几眼,却见那内侍拔刀就砍来,吓得他脸色刷白,顿感裤裆一热。 “刀下留人!” 随着王体乾的尖叫,那把钢刀堪堪止住,离魏忠贤的脖子,只差毫厘。 王体乾赶忙拱手,赔着笑脸说:“小兄弟,误会,误会。这是魏公公,陛下召见的。” 钢刀收回入鞘,带刀内侍却是始终未发一言,但那眼神绝对令人不敢直视。 魏忠贤浑浑噩噩的,被王体乾拉扯进东暖阁,便又听到天启的责备声:“魏伴伴,为何堵东宫?” 回过神来,他急忙下跪,哭道:“陛下,老奴冤枉啊。陛下托孤于老奴,老奴不敢懈怠,故今日去见皇长子。他们不让见,老奴生怕有不忍言之事,于是就僵那了。” “噢,看来,是朕误会了。”天启语气变温和,“平身吧。” 魏忠贤谢过恩,起身,看着脸色更显苍白的天启,感到很心痛。 随即又想到自己来意,就赔着小心,试探道:“陛下,皇长子殿下尚未建卫队。要不,老奴让御马监挑些精锐,把卫队建起来。” “梓童,炫儿卫队未建吗?”天启很诧异。 袁可立建议,新招的卫队不要进宫,免得魏忠贤忌惮。 对魏忠贤的试探,张皇后暗自好笑,回道:“炫儿那没人懂兵,周遇吉又遭罚思过三月,想必要等他回来再建吧。” “噢。”天启随后对魏忠贤说,“兵士新招募,用起来顺手,这点朕还是知道的。那就再等等吧。” “是,陛下。” 天启明显有些疲惫,可眼睛刚闭上,却又见他睁开,吩咐道:“魏伴伴,朕大行后,你可得督促信王,给炫儿选个好地方。” “陛下……” 魏忠贤哭着拜倒,此时他坚信天启仍宠信自己,于是真情流露,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好了,朕乏了,退下吧。”天启说完,便闭上眼睛。 魏忠贤止住哭声,磕了三个头方起身,与王体乾退出东暖阁。 没多久,天启睁开眼睛,恨恨道:“这个老东西,戏还演得挺真的。要不是炫儿把他算得死死的,朕还真会被他骗了。” 他要是演得不真,能蒙蔽到您吗? 被客氏和魏忠贤压制多年,张皇后心里早不满,于是恨恨道:“还有客氏,也不是个好东西。” “梓童,奉圣夫人还好吧,没介入此事。” 听得天启还替客氏分辨,张皇后就来气:“她在家中准备了几个孕妇,陛下还说她没介入?” 这件事,朱慈炫向他们通报过。 “毕竟是朕的奶娘,放她一条生路吧。” 天启赔着笑,张皇后回以一声冷哼。 第10章 袁可立来访 天启叹息一声,叮嘱道:“梓童,炫儿比我们看得透,今后他无论做什么,你都要支持。” “妾身晓得。” 又是一声叹息,天启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想看着炫儿,收拾阉党,中兴大明。可惜,朕,累了……” 听着就是临终遗言,张皇后忍不住流下眼泪。 而走出乾清宫的魏忠贤,可谓心情畅快,脚步轻松,早把被带刀内侍吓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哪知刚到家,就接到闹心的消息。 孙承宗的奏疏未到,人却已到半路,估计明天就会到京。 “两个老家伙,看你们折腾到几时?” 魏忠贤满肚子恨意,随后吩咐田尔耕:“把中立的文官看牢,别让他们出来胡闹。” 田尔耕应声要走,突然想起一事,便禀报道:“九千岁,袁可立是黄道周请来的,已经上疏拥立皇长子,可他这个老师却没上疏,有点奇怪。” 最近被崔呈秀带了波节奏,魏忠贤感觉自己智商有点不够,听了便有些不耐烦道:“别大惊小怪!他知道自己分量,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闹得起来,你以为他会不上疏吗?” 随后恨恨道:“袁可立那老家伙,定是恨老夫赶他出朝堂,存心来恶心老夫的。” 这点他倒是猜得很准。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禀报,袁可立来访。 “你去东厂,告诉杨寰、孙云鹤,把东宫给盯住。” 经过带刀内侍的事,魏忠贤再不敢大意。他可不想每次出状况,都要去试探天启。 虽然打心底讨厌,恨不得他死,但也不愿在他面前示弱。打发走田尔耕,魏忠贤将袁可立迎进门。 分宾主在正堂坐下,两人满面笑容,没营养地寒暄着,直到下人上好茶退出,才开始进入正题。 袁可立浅饮口茶,放下茶盏,笑道:“有魏公公照应,老夫省了不少心。” 魏忠贤面部一抽,皮笑肉不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心里却很想打田尔耕一巴掌,连盯个梢都不利索,害得老夫被人嘲讽。 袁可立爽朗一笑道:“老夫有事不明,还望魏公公解惑?” “咱家一粗人,能解什么惑?”魏忠贤装糊涂。 袁可立道:“自古以来,权阉皆喜幼君,今上遗诏欲立信王,魏公公却无动于衷,欲独竖一帜乎?” “袁公,立储自有定制。若违制,当由朝中大臣劝谏,何须咱一阉人置喙?” 魏忠贤语气一转:“再说了,遗诏尚未宣,立谁皆为猜测,还望袁公不要以讹传讹。” “以讹传讹?”袁可立嗤笑道,“魏公公,你不会不知道,信王背后有东林影子吧。” 魏忠贤突露霸气道:“那又如何?只要咱家还在,东林休想翻身!” “魏公公所依仗,不过厂卫尔。信王登基,只需略作暗示,锦衣卫必然倒向他。待到那时,不知魏公公,还能如此淡定否?” 树未倒,猢狲已散! 魏忠贤脸色一变,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你能确定,到那时,东厂还忠诚于你?”袁可立再补一刀。 魏忠贤却已恢复平静,哈哈笑道:“袁公,一切皆为猜测尔。咱家相信,以陛下的睿智,定会选恰当之人的。” 他不承认遗诏内容,是不想提前引发国本之争。 阉竖,你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若非皇长子所图颇大,你早成阶下囚了。 暗笑一番,袁可立说:“魏公公,虽然我们政见不同,但在立储上目标一致,还望不要自误。” “袁公放心,朝中多的是忠贞之士,若陛下真有疏忽,他们定当忠言进谏。” 袁可立哈哈一笑,身子略倾,突然压低声音道:“魏公公,在皇位面前,那点小矛盾,根本算不了什么。” “噢。”魏忠贤不动生色。 袁可立直接挑明:“裕妃娘娘被禁足前,托黄道周与魏公公和解,说只要助皇长子登上皇位,魏公公和奉圣夫人的权势不变,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这个小娘们,当初咱家向她示好,竟不给好脸色,现在知道来求咱了? 对魏忠贤这种权势熏天的人来说,张裕妃所求很合情合理。他心里讥讽几句,表面上却仍不动生色,说:“咱家都听陛下的。” “黄道周自认人微言轻,所以请老夫前来说合。”袁可立解释道。 黄道周,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一个以正直闻名的文官向自己低头,魏忠贤心里感到特爽,却没改变主意。 不把朱由检搞得身败名裂,小短命鬼死了,皇位还是会落到他手上的。 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能干!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动摇,想着是否放过小短命鬼,让他自然死亡? 假装思考许久,魏忠贤叹息道:“袁公,你有所不知,咱家只是表面上威风,立储这等大事,陛下是不会听我的。以咱家之见,不如找张皇后说合,当皇嫂毕竟不如太后。” “可裕妃刚得罪皇后娘娘啊?”袁可立皱眉,“况且宫中盛传,遗诏立信王,还是皇后的主意。” 魏忠贤脸色顿时一沉,骂道:“那些嚼舌头的玩意,咱家定饶不了他们。” 随后解释:“袁公,咱家都不知遗诏内容,更何况宫女、内侍?妄自猜测而已。” 又劝道:“袁公,你要相信陛下,立储是泼天大事,他不会率性而为的。再说,有儿子不立,却立兄弟,除了赵匡胤,这等糊涂事,谁还做得出来?” 这个阉竖,老夫来忽悠他,他倒假惺惺,劝起老夫来了。 袁可立感到好笑,想了想又追问道:“魏公公,若是陛下真立了信王,你会持什么立场?” 这话说得魏忠贤脸色一变,此时此刻他还真不好表态,要不然就会被袁可立利用。 最后,他仍坚持说:“咱家相信陛下。” “魏公公,遗诏若真的立信王,老夫定当联络朝野忠贞之士,不惜再起一场国本之争,以死相抗。” 袁可立一脸正色地说罢,随即拂袖而去,连告辞的话都没说。 嗨,这个老家伙,性格犟得很,一点不怕被新皇忌恨。 魏忠贤又好气又好笑,站起来想去送,却又怕被他拿话挤,不送嘛,又未免让人觉得落了下风。 犹豫来犹豫去,等赶着去送,袁可立已经出府门,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真嚣张! 呸一声,魏忠贤回转,想把袁可立说的话,好好消化消化。 第11章 天启驾崩 忽悠完魏忠贤,袁可立写了几封信给门生故吏,让他们拥立皇长子,便待在黄府不出。 信内容被锦衣卫截获,魏忠贤对他的戒心放下不少。 八月十七,下午。 孙承宗到京,立马递上拥立皇长子的题本,并请求陛见,然后待在府上,等待宣诏。 这更令魏忠贤欣喜,决定等天启大行后,让两个老家伙进宫,引为己方奥援。 朝堂也风平浪静。 于是,魏忠贤去乾清宫,安心照料天启。 八月二十一,夜。 天启自感命将不久,急召信王、勋戚及阁部科道重臣觐见。 魏忠贤擅作主张,宣袁可立和孙承宗一同进宫。 深夜,天启精神忽然变好,传召裕妃和皇长子。 事先有预案,卫队留在东宫策应,高时明带上二十名内待,跟随王体乾,护着朱慈炫母子来到乾清宫。 知道来的是皇长子,生命中的贵人,接管宫禁的卫队队员,用火热的眼神,向朱慈炫行注目礼。 能进东暖阁的,只有张裕妃和朱慈炫。 朱慈炫目光一扫,落到一位白面无须、头发斑白的老太监身上。 隔空过了好多招,却是第一次见到魏忠贤,他此时神情悲伤,看过来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朱慈炫保持一脸呆痴,而张裕妃却没给好脸色,以呼应袁可立的忽悠。 略显激动的天启,招呼张裕妃到榻前,让朱慈炫坐在榻上,小手放在他右手掌心。 握手比上次还有力。 不过,朱慈炫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诸卿,有炫儿送终,朕心甚慰。” 天启开口说了一句,魏忠贤便大呼“陛下”,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余者皆哭喊着跪下。 让他们平身,天启继续说:“朕相信炫儿,定能安安康康,长命百岁,替朕照看大明江山,照看大明子民。” 朱慈炫小手用力一握,鼻子吸了吸,强忍心中悲痛。 这句话,袁可立听得懂。 张维贤则心中一动,仍有疑惑,更倾向于谨慎行事。 其余众臣听来,却是父亲对病儿的祝福和期盼。 “袁爱卿,孙爱卿,朕大行后,替朕照看炫儿。” 第三句话是托孤,却没魏忠贤。 袁可立和孙承宗哽咽着回应:“陛下放心,有臣等在,必保皇长子无忧。” “五弟,凡事三思而后行,切不可操之过急。” “皇兄……”朱由检有所不解。 “五弟,要有自己主见,不要人云亦云。” 两句话告诫下来,令朱由检内心一颤,急忙回道:“谨遵皇兄教诲。” 天启叹息一声,转而对魏忠贤说:“魏伴伴,一朝天子一朝臣,该放时就得放下,切不可恋栈不去。” “老奴遵旨。” 魏忠贤回得很快,心里却不以为然,以后的皇帝不是你家的,还有很多用得着咱的地方。 沉默一会,天启重重吐口气,随后闭上眼睛,喃喃道:“要是一家人,能永远生活一起,该多好……” 声音越说越弱,人就跟抽了精神似,生命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感受到握着的手松开,知道这个重亲情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朱慈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痛,哇地嚎哭起来。 天启皇帝,驾崩于八月二十二凌晨。 王体乾唤来一干宫女、内侍,在乾清宫布置灵堂,为天启沐浴容颜、括发、更换寿衣,并在尸前陈设祭奠物。 布置好后,先是信王率众臣,在天启遗体前,三叩九拜。 待他们退出,张皇后率众女眷,及朱慈炫,行祭拜礼。 随后,张裕妃抱着朱慈炫,跟随张皇后,在高时明等内侍簇拥下,走出乾清宫。 接下来,要行新皇即位登基的第一步。 灵前即位! 门前,左文右武分两列,信王站在靠武勋一侧,魏忠贤则靠文臣一侧。 泾渭分明! 众臣参拜完毕,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信王是大家焦点,可他非常不自在,因为袁可立和孙承宗两个老臣,一直盯着他。 连起码的礼仪都不顾了! 作为文臣,大行皇帝有子嗣,却支持皇弟,道德必然有亏。 但皇位也不能久悬。 见武勋久久不发声,内阁首辅黄立极不得不出列,奏道:“皇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今陛下大行,皇位空悬,为安天下臣民,宜早定储君,早嗣皇位。” “元辅之言,老成谋国。陛下大行,的确应早定储君。”张皇后说了句赞赏的话,便闭口不言。 武勋首位的英国公张维贤,老神在在,丝毫没劝进的意思。 成国公朱纯臣愣了一下,便出列跪下,朝信王磕头道:“臣成国公朱纯臣,请信王殿下,勇担重责,承继皇位。” 非常直接! “请信王殿下,勇担重责,承继皇位。” 此后,定国公徐希皋、抚宁侯朱国弼、襄城伯李守锜等武勋,纷纷出列,下跪劝进。 英国公依然老神神在在,谨慎的勋戚在观望。 朱由检望着英国公,有些不解,随即听得一声怒吼:“放肆!” 扭头看去,原来是袁可立。 他指着武勋骂道:“太祖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今皇长子尚在,何来立信王之理?” “袁大人,你别忘了,太祖祖制还有兄终弟及一说。皇长子身弱,难当大任,立信王殿下有可不妥?” 因为知道遗诏内容,朱纯臣说话毫无顾忌。 袁可立追问道:“兄终弟及之前,还有父死之继呢,成国公不会不知道吧?” “大行皇帝不立皇长子,自有他的道理。” 朱纯臣硬杠一句,继续磕请:“请信王殿下承继皇位,统领大明!” “请信王殿下承继皇位,统领大明!” 武勋们齐唰唰地磕请,声势浩大,朱由检心中激动,嘴唇动动,想按规矩来个“三辞三让”。 袁可立却大义凛然道:“信王殿下,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老臣必血溅乾清宫!” 朱由检听了,心里不由一慌,求助的眼神连忙望向张皇后。 张皇后默然不语。 孙承宗稍温和些,出列规劝道:“信王殿下,皇位承继有序,国本方能固。今日您代皇长子,明日他人也可替您,天下势必大乱。还望殿下三思啊。” “我……”被俩老臣公然反对,朱由检更加手足无措。 朱纯臣见状,腾地起身,吼道:“殿下放心,我等公侯,与国同休,誓死捍卫大明江山!” “没错!我等誓死捍卫大明江山。” 武勋纷纷起身,为朱纯臣站阵,怒视袁、孙两人。 气焰非常嚣张! 第12章 遗诏自然是真的 国本之争不是目的,关键在于引出遗诏,令朱由检身败名裂,同时拿下张皇后。 魏忠贤打个眼色,阉党五虎之一的兵部侍郎田吉,率先出列,指着武勋斥责道:“尔等匹夫,不遵祖制,欲谋逆乎?” 谋逆大罪一扣,武勋们顿时一静,有人甚至慌张了。 然而,顶级勋贵之一的定国公徐希皋,却没被吓倒,嗤笑道:“我等谨遵陛下遗命,又有何错之有?姓田的,你违抗遗诏,又意欲如何?” 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冷笑着出列,先拱手相问:“元辅,陛下可曾召诸阁老,拟过遗诏?” “不曾。”黄立极实在不愿卷进去,但又不能不回。 李夔龙道:“如此说来,应是密诏。” “或许是吧。”黄立极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李夔龙即刻责问道:“定国公,既然是密诏,那你又如何得知,陛下传位于信王的?” “我……” 徐希皋一时傻眼了。 私窥宫禁,勾连内臣,私底下都没关系,但摆到场面上论,那便是重罪! 让他如何解释此事? “没话说了吧。” 李夔龙讥讽罢,便喝道:“定国公,拿坊间传闻,议立储大事,该当何罪!” “你,你……”徐希皋说不下去。 朱纯臣开口解围:“姓李的,公然诬陷当朝国公,又该当何罪!” “尔等心怀叵测,都不让人开口了?”太常卿倪文焕耻笑道。 这时,兵部右侍郎霍维华出列,凛然道:“皇后娘娘,成国公,定国公,无中生有,妄议立储,当诛九族!” “你胡说!”张皇后尚未开口,朱纯仁和徐希皋已急了。 霍维华抱拳冲天,道:“苍天在上,朝中诸公当场见证,岂容尔等抵赖!” 这些都是党争高手,习惯在朝堂当哑巴的勋贵,又如何辩得过他们? 在大义面前,没哪个文官会帮,朱纯仁两人只得转向朱由检:“殿下。” 朱由检倒没犹豫,点头道:“诸位臣工,皇兄确有遗诏立孤。” “信王殿下,遗诏事关重大,切不可乱说。”霍维华追问道。 朱由检急忙道:“孤没乱说。”说完,他还望向张皇后。 此时,该大boss出场了吧。 朱慈炫扭头看向魏忠贤,果见他嘴角一弯,微不可察地一笑。 显然,他认为胜利在望了。 魏忠贤尖声道:“既有遗诏,那就拿出来,让大家一辨真伪吧。” “孤真有遗诏。”朱由检慌张自证。 魏忠贤却没理他,而是朝袁可立和孙承宗拱手道:“两位大人以公正严明闻名于世,遗诏由你们辨别,大家都信得过。” 袁可立没开口,孙承宗点头道:“也行,先辩遗诏真伪,再议立储。” 他的意思很清楚,即便遗诏是真,那也作不得数。 不知所措的朱由检,只得又转向张皇后,期盼她能出面。 唉,多亏了炫儿,不然本宫难逃此劫。 张皇后暗自叹息一声,开口道:“信王,把遗诏拿出来吧。” 朱由检应声,从袖袋取出遗诏,双手递给走到近前的孙承宗。 圣旨材料特制,一看便能知真伪,玉玺也没错。 两人对视一眼,点下头,孙承宗举着遗诏说:“遗诏是真的。”但没说内容。 朱由检仍一脸肃穆,但人放松许多,不似先前那般紧张。 勋贵们呵呵笑,得意洋洋地笑,还用挑衅的眼神瞧阉党。 阉党们也笑,一脸玩味地笑。 明白人都知道,要出事了。 孙承宗暗自焦急,将遗诏还给朱由检,劝道:“殿下,听老臣一声劝,拥立皇长子吧。” 朱由检谨小慎微,没有开口。 朱纯仁却抢先叫道:“孙大人,陛下遗命,信王继位,名正言顺,何须拥立皇长子?” “没错,信王继位,名正言顺!” 定国公等勋贵纷纷叫喊起来,听上去似乎理直气壮。 可阉党们却在嘲笑,其他官员则摇头叹息,四位阁老甚是忧虑。 这时,英国公突然开口道:“信王殿下,听孙大人的没错。” 他已想到可怕之事。 还未待朱由检开口,一声尖叫已响起:“放肆!陛下灵前吵闹,该当何罪?” 勋贵们安静下来,魏忠贤又阴恻恻道:“孙大人,圣旨皆有存档,与存档对比一下,方知真伪。” 孙承宗脸色一变,转向魏忠贤:“魏公公,皇长子继位,无可非议,此事到此为止吧。” “孙大人,遗诏真伪,自然要辨别清楚的,要不然如何服人?” 霍维华一开口,李夔龙先一声“言之有理”,随后指着勋贵们说:“要不然,这些公侯们不服啊。” “陛下亲立遗诏,岂有假的道理?”朱纯仁还没反应过来,“去拿存档验证就是。” 李夔龙呵呵笑道:“孙大人,你听听,不辩个真伪,公侯们岂会心服口服?” “那就请众位大人,跟随咱家去档案室查对吧。” 魏忠贤一锤定音。 显然很不对劲! 朱纯仁下意识瞧向英国公,见他眉头紧皱,满脸忧容,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唰地白了。 拥立朱由检的勋贵们皆是如此,甚至有人悄悄退回行列。 朱由检一见,也慌张了,望向张皇后,嘴唇发颤道:“皇嫂,那天皇兄立遗诏,您也在场,怎会是假?” 张皇后叹口气,说:“遗诏自然是真的,但已作废。” “作废?哼,这分明是矫诏!”魏忠贤暗感不妙,就想先下手为强,尖声喊道,“来人,拿下信王,打入诏狱,严加审讯!” 本要一起拿下张皇后,但事态发展似有失控,只得求其次,先拿下信王,再想办法诬陷张皇后。 “遵命!” 一群早安排好的锦衣校尉,齐吼吼朝乾清宫门扑来。 孙承宗不悦道:“魏公公,如此行事,似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魏忠贤极其蛮横道,“信王矫诏,图谋不轨。锦衣卫主管谋逆大案,自有权将其打入诏狱。” 随后,他向孙承宗保证:“孙大人放心,锦衣卫查实后,自然会交由三法司会审。” 阉党控制的三法司,不过是替锦衣卫备份而已,哪有公正可言。 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魏忠贤是要制信王于死地,但也没人敢出头。 连朱纯仁等勋贵都退却了。 遗诏变矫诏,理不直气不壮不说,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啊! 第13章又尿了 唯有张皇后不怵:“魏公公,你没听明白的话,那本宫再说一遍:遗诏是真的,但已作废。” 崔呈秀一直怀疑遗诏已改,现在听张皇后两次提到作废,心头不由一颤,暗道坏了,连忙朝魏忠贤使眼色。 可此时,见张皇后自个撞上枪眼,魏忠贤内心已欣喜若狂,正想按个什么罪名好呢,眼里哪里还有其它。 “咳咳。” 崔呈秀用咳嗽提醒,魏忠贤却无动于衷,反而往前逼一步,冷冷道:“宫禁内外,近日皆有传闻,说立信王是你张皇后的主意,现在看来是真的喽。” 随即喝道:“尔等乘陛下弥留之际,私立遗诏,该当何罪?” “好一个私立遗诏!”张皇后讥笑道,“魏公公,你这莫须有的罪名,是从秦桧那学来的吧。” 魏忠贤嘴角一抽,正想大喝一声,让人拿下张皇后,却听崔呈秀叫道:“魏公公。” 正待酸爽时,却被人打断,心中甚为不喜,头也没回,说:“有事待会再说。” 可再要大喝时,崔呈秀又叫了一声。 魏忠贤顿时眉头紧皱,非常恼怒,不过生生忍住怒火,左手朝后摆摆,说:“做正事要紧。” 这次没给崔呈秀打岔机会,他即刻喝道:“来人,把这奸后拿下!”天启驾崩,他再也无所顾忌。 这时,袁可立开口道:“魏公公,皇后又何错之有?” “自然是私立遗诏喽。”袁可立已利用完,魏忠贤现在不再客气。 张皇后哈哈笑道:“魏公公,你不会年老健忘,忘记曾答应过陛下,陛下大行后,会督促信王,选块好藩地给皇长子吧。” “胡说!”魏忠贤矢口否认,“陛下压根没提这事。再说了,皇长子要承继皇位,就什么藩啊?” 听着很有道理,可这话一出口,崔呈秀心里就是一声哀叹,我当初绝对瞎了眼,才会跟你这蠢货谋大事。 现在提醒也已没用,他索性闭口不言。 “哈哈哈……” 张皇后一阵畅快大笑,令众臣瞠目结舌,这还是那个贤淑端庄的皇后吗? 可听了她下面话,就为魏忠贤感到悲哀了。 “魏公公,本宫提醒下,陛下曾给你下过托孤上谕。” 魏忠贤闻言一愣,急中生智地狡辩道:“陛下托孤于咱家,就是为了不让皇长子皇位旁落。” “那道上谕可是有存档的,要不要请诸卿,去查验一番?”张皇后一脸玩味地笑道。 那道上谕本为天启弥补自己率性之失,现在却成反击魏忠贤的有力武器。 被张皇后反将一军,魏忠贤顿时理屈词穷。 不过,他本是混混出身,这点也难不倒他。 理讲不过,那就来蛮的,魏忠贤喝道:“给咱家拿下奸后!” 此时此刻,勋贵已被压服,中立官员明哲保身,阉党以及依附的官员皆不会反对。 两个老家伙拥立皇长子,对矫诏提不出有力反证,即使反对,也空泛无力。 再也没人能阻止得了他,除非那个人活转。 魏忠贤现在踌躇满志,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禁不住自嗨地大笑起来。 同时,他向前迈出一步,更迫近张皇后,满脸嘲讽地盯着她。 可就在这时,他眼睛余光见到一人影,晃身来到身侧,腰刀出鞘,白光一闪,刀锋即落到脖子上。 情形是那么地熟悉。 脖子上传来的寒意,瞬间将他从高峰打落,跌到人生低俗。 他额头顿时冷汗直冒,唯有裤裆里一热。 又尿了。 张皇后讥笑一声,目光转向锦衣校尉,他们离信王已不过五六步,却没停步的意思,大概是想抓信王为人质。 她心头怒火顿起,纤手一指,正要喝声“一个不留”,忽又想到一事,便住嘴放下手。 右侧正等攻击指令的卫队警卫,见她张口又闭上了,只得冲出两人,架着信王退后。 对他们的机警,张皇后甚感满意。 锦衣校尉原地止步,眼望向魏忠贤,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见魏忠贤败局已定,一直没吭声的王休乾,急忙对那“带刀内侍”,低声下气道:“小兄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随后奉劝张皇后:“皇后娘娘,陛下灵前,不宜动刀兵啊。” 朱慈炫的整个计划中,魏忠贤是主角,张皇后本就没想致他于死地。 之前改变主意,一则不宜过早暴露实力,二则她想羞辱下魏忠贤。 张皇后挥挥手,让卫队警卫收刀后退,随即指着提刀的锦衣校尉,问道:“魏公公,在陛下灵前动刀兵,该当何罪?” 意思非常明确。 王体乾心想:老魏这下难了。 那些锦衣校尉也慌了,都眼巴巴地望向魏忠贤。 魏忠贤心中那个恨呐,但又不敢不从,否则今日血溅灵前的就是他。 他面露痛苦之色,朝锦衣校尉们深深一鞠躬,嘶声道:“你们全家,咱家奉养一辈子。” 对魏忠贤的话,没人怀疑,他这个人也有优点,对自己人极好,作过的承诺从不食言。 “魏公公……” 有些校尉麻木,有些则哭起来,也有狠戾的直接挥刀,往脖子上一拉。 随后,在众臣震惊中,一个又一个锦衣校尉,都倒在血泊中。 “皇后娘娘,你可满意?” 听到魏忠贤充满恨意的问话,张皇后心头不禁一颤,连着调息数十,方让自己恢复平静。 此后,张皇后冷冽的目光,从阉党身上扫过,寒声道:“对那份遗诏,还有哪位卿家有异议?” “臣无异议。” 黄立极一带头,众臣纷纷躬身,呼喊:“臣等无异议。” “既然众卿无异议,那就颁布遗诏吧。” 朱由检眼神刚热烈起来,却听得张皇后说:“高时明,将遗诏交给元辅宣读。”心头随即一寒。 高时明应声而出,从袖袋取出一份诏书,双手捧着走到黄立极面前。 黄立极暗呼口气,双手接过诏书,展开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祖训也。前诏欲立信王由检,乃朕思虑不周,废之。 皇长子慈炫,品性纯良,贤明仁孝,伦序当立。朕大行后,承袭大统,嗣皇帝位,奉祀宗庙。 然,大明江山正风雨飘摇,朕三思之,特令信王由检监国,以免主少国疑。 此诏,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第14章 引蛇出洞 刚开始朱由检非常失望,听到后面自己监国,心中顿时大喜。 皇兄设监国,应是担心皇侄万一有事……呵呵。 黄立极宣完遗诏,率先朝朱慈炫跪拜行礼,叩请道:“臣黄立极,恭请皇长子殿下,早承大统,即皇帝位。” 跟着,朱由检及众臣,纷纷行跪拜礼,叩请道:“臣等恭请皇长子殿下,早承大统,即皇帝位。” 连魏忠贤都不例外,规规矩矩地叩请。 朱慈炫尚年幼,自然不用三辞三让。 让众人平身后,张皇后吩咐道:“王公公,元辅,大行皇帝丧礼,以及新皇登基大典,皆按规制办理,万不可疏忽。” “娘娘放心,老奴(臣)等定会妥当办理。” 王体乾和黄立极领旨。 随后,张皇后让众臣散去,各司其职,只留下袁可立和孙承宗两人。 之前天启托孤于他俩,现在皇长子继位,有了顾命大臣的名分。 而失魂落魄离开的魏忠贤,内心却五味杂陈。 他总结出两大错误:一是没听崔呈秀忠告,将东宫看管起来,让张裕妃有机可乘;二是未能严惩东林干涉就藩,天启才会改立遗诏。 真是悔不当初啊! 他心里懊悔不已,不过很快显出混混本性,狠下心来,暗暗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报之。 魏忠贤重新振作,脚步已快起来,去找人商量对策。 而朱慈炫皇位拿到手,死亡警报却没解除,因此刚进乾清宫书房,便派高时明去传袁可立、孙承宗和茅元仪。 茅元仪,字止生,著有《武备志》,通军械,文武双全。朱慈炫很器重,请他来仿制、改进神臂弓,并训练卫队。 先前卫队精锐进宫,他隐身其中,负责乾清宫安全。 我有系统预警和保护,又有精锐卫队护卫,魏忠贤还有啥手段,能致我于死地呢? 朱慈炫坐在床榻上,眉头微皱,不觉陷入沉思,连人来了都没感觉。 “陛下,三位先生到了。” 听到高时明轻声呼唤,朱慈炫抬起头,伸手相请道:“诸卿请坐。” 床榻前,左右各摆两张官椅,泡好的茶摆在茶几上。 高时明请人时,通报过议事规矩,所以几人没行那些个虚礼,袁可立和孙承宗坐左侧,高时明和茅元仪坐在右侧。 非常时期,什么事都没安全重要。 朱慈炫先对高时明说:“高伴伴,你现在是乾清宫都总管太监,按东宫规制管理乾清宫。” 东宫规制非常严格,非必要不能接近朱慈炫,也不能出宫。 高时明领旨,随后问:“陛下,在尘埃落定之前,皇后也会留在乾清宫,那她的人如何管理?” 留在这,是为张皇后安全着想,防止被魏忠贤的人劫持或所乘。 安全没得商量。 朱慈炫不假思索道:“待会去找母后,尽可能裁减人员。你跟她说明缘由,相信会理解的。” “是,陛下。” 随即,朱慈炫直接了当说:“诸卿,魏忠贤阴谋落空,以他的个性,定不会罢休。朕想知道,他会使何种手段来翻盘?” 袁可立率先道:“陛下不必多虑,有精锐卫队在,即便他刚才阴谋得逞,依然不可能成事。” 对朱慈炫身上的“神迹”,孙承宗有所了解,但首次接触核心机密,脸露不解。 茅元仪领命介绍卫队情况,惊得他张大嘴,好一会才合上,大喜道:“陛下,要是练出数万精锐卫队,灭建奴、收辽土可期啊。” 大明文臣议事习惯、甚至故意跑题,朱慈炫非常不喜欢,但也不好驳孙承宗面子,笑着说:“孙卿,朕已下令再练一万,但要担负四万多家属生计,花费巨大,不是朝廷养得起的。” “老大人,等议完事,学生再说明个中原由。” 因为方正化的要求,天津卫那边,议事就干脆利落。茅元仪见状,急忙将话题拉了回来。 孙承宗轻点下头,随后说:“陛下,无论是您还是信王掌权,魏忠贤都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趁朝局未稳,远走高飞。” “狗急跳墙,富贵险中求。”袁可立补充道。 原本历史上,魏忠贤与崇祯没有直接冲突,才会犹豫不决,错过活命良机,最后被崇祯收拾。 现在有蝴蝶效应,双方冲突白热化,矛盾已不可调和。今日他又被张皇后一顿羞辱,在阉党面前大失颜面,自然不肯罢休。 魏忠贤要狗急跳墙,是朱慈炫所期望的,因为获益会更大。 但防患于未然计,还是指示高时明:“高伴伴,尽快将内外联络建立起来。传讯给李伴伴,盯牢魏忠贤,若有变故且不及请示,可便宜行事。” 高时明领旨。 朱慈炫对几人说:“远走高飞,我们就不讨论了。现在说说,他狗急跳墙,可能会做什么?” “刺杀。” 袁可立淡淡两字,令书房内气氛顿时凝重。 高时明看一眼茅元仪,说道:“陛下安全应当无忧,臣担心的是信王。” 东宫有成熟的安全保障体系,现在又有精锐卫队护卫,连京城的兵变都不怕,更别提刺杀。 “有道理。”袁可立点头,并建议,“陛下,可下旨英国公,令他安排精锐家丁护卫信王。” 朱慈炫要自建体系,按自己意愿行事,拯救大明百姓,保留华夏元气。 让信王监国,是想让他管理大明这个烂摊子,少给自己添点乱。 所以,对信王的安全,朱慈炫还是关心的。 吩咐高时明办理此事后,他又提出一个难题:“诸卿,若朕给魏忠贤行刺机会,你们说他会如何做?” “陛下九五之尊,岂可弄险?”孙承宗急忙劝谏。 袁可立却是明白了朱慈炫意图:“陛下,您是想引蛇出洞?” 朱慈炫尚未回答,孙承宗已摇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现在强兵在握,陛下拿下魏忠贤,不过举手之便,何须弄险?” 身有系统保护,朱慈炫自然不怕刺杀,但也不想让人担心,于是笑笑道:“孙卿,朕是想弄明白,魏忠贤行事的任何可能,不是真的要去冒险。” 孙承宗轻吁口气,回道:“陛下,要想刺杀陛下,首先要接近,那凶手很可能是内侍和宫女。” 袁可立也点点头,在宫中能接近皇帝的,基本是这两类人。 第15章 栽赃嫁祸 被朱慈炫看了一眼,高时明不禁苦笑,这位爷肯定想玩什么花样了。想了想,他建议道:“陛下,要不把方正化调回来吧。” 方正化可是传说中的东方不败,武艺高强,有他在身边,安全更有保障。 至于引蛇出洞的方案,只能与内臣商量。 三位外臣,尤其是孙承宗,是绝不会答应的。 朱慈炫点头道:“那就把方伴伴调回来吧。” 搞清楚魏忠贤可能的手段,朱慈炫便散了会,只留下高时明。 叫到近前,他说了一番话,令高时明非常为难:“陛下,魏忠贤已是掌中物,真没必要这么玩。” “他没机会,那就给他创造机会,如此他才会丧心病狂。” 朱慈炫非常坚决,不破坏规则之下,要想取得巨大收益,他必须这么做。 见高时明迟迟不答应,他意念一动,全身顿时金光闪耀,随后轻松地笑道:“高伴伴,朕有神祗保护,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这是当初收复高时明等人的手段。 借助系统,自耗生命力,身体散发金光,展现神人护体景象。 “唉,”高时明叹口气,答应了,“那臣去安排。” 这时,魏忠贤也已回府,召来崔呈秀和田尔耕,在水榭里商讨对策。 “都是那帮伪君子,坏了咱们好事。” 认错是绝对不可能的,魏忠贤开门见山,恨恨地把锅甩给东林党。 见没人开口,他目光定在崔呈秀身上,解释道:“咱家得到消息,因信王与东林纠缠不清,为保皇长子离世前平安,先帝前天重立了遗诏。” 鬼才信你呢! 崔呈秀暗嘲一声,但还是点点头,给这个蠢货一个面子。 “东林人真是可恶!” 田尔耕怒骂一声,却是一副死样活气的样子。 魏忠贤非常不悦道:“这不是咱家一个人的事,咱家倒了,你们也没好下场!” “九千岁,怎么做,你吩咐一声。” 田尔耕立马表态,但崔呈秀却眉头紧皱,不吭声。 他娘的,树未倒,猢狲就要散了? 心里非常生气,魏忠贤表面上,却不得不强装温和,问计道:“呈秀,可有主意?” 有再多好主意,也经不起你糟蹋啊! 崔呈秀内心嗤笑一声,非常郑重道:“九千岁,事已不可为,收手吧。” “怎么不可为?”魏忠贤脸色非常阴沉。 崔呈秀苦笑一声道:“九千岁,今日乾清宫前,英国公并没劝进,反而劝谏信王,说明他已得先帝旨意。” 顿了顿,他叹息道:“先帝本就属意信王,为何会突然改立皇长子、信王监国呢?从今日张皇后的表现看,恐怕已经得知我们意图,早早做了部署。” 他这么一说,水榭里顿时一冷。 良久后,魏忠贤暴吼道:“不可能!这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怎么可能泄露?” 他非常聪明,没指控另两人泄密。 “有些事,猜也猜得出来。”崔呈秀简单地回一句。 至于如何猜得出来,他没有明说,但大家心知肚明。 水榭里一时又冷了场。 沉思许久,对于今日所遭受的羞辱,魏忠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恶狠狠道:“事情已到这地步,想要回头是不可能的,必须往前推进。” “九千岁,遗诏颁布,法统已定,我们再折腾也改变不了。为何不知难而退呢?” 今日在乾清宫前,崔呈秀已萌生退意,一则没翻盘可能,二则跟这个蠢货合作,实在是不明智。 “不能退!”魏忠贤非常坚决,“如果我们没逼迫过信王和皇后,那我们还可能有活路。现在,只要我们稍露退意,他们就会扑上来死咬,绝无善了可能。” 崔呈秀长叹一声,没再劝说,因为这是必然结果。 “栽赃嫁祸,两位以为如何?” 魏忠贤一说,崔呈秀眼睛顿时一亮,不过随即又恢复黯然,沉声道:“陛下身弱,离驾崩不会太久,信王为何要多此一举?没人信啊。” “有没有人信没关系,关键是咱家认为是信王做的就行。”魏忠贤已经顾不得了,上不了也要硬着上。“到时直接兵谏,拿下信王和张皇后,还怕糊弄不了愚蠢的裕妃吗?” 这个刚愎自用的蠢货,一路被人算计,竟然还自以为得计。 崔呈秀心里嘲讽不停,但也只能点头,反正这事不用他做,爱咋咋地,听天由命吧。 “属下听九千岁的。” 田尔耕倒是很光棍,但谁知道有几分是真的。 “你们退下吧。” 待两人离开,魏忠贤挥手召来一人,悄声吩咐几句。 来人应声而走,魏忠贤露出奸诈的笑容,得意道:“张嫣,你死也想不到,咱家早有对付你的手段。” 夜深深,紫禁城白光蒙蒙,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一盏白色灯笼照着,魏忠贤走在永巷中,心思早飘到那座荒废的冷宫上。 走着走着,一直来到冷宫前,心绪方收了回来。 做贼心虚地朝四周望了望,魏忠贤才迈进殿门。 空荡荡的大殿里,闪出一道人影,嘴里喊着“拜见九千岁”,双膝已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然后伏地不动了。 “抬起头来。”魏忠贤威严地轻喝一声。 那人即刻抬头,一张稚嫩而慌张的脸,让魏忠贤感觉有点不靠谱,于是问道:“知道咱家要你做啥事吗?” “知道,九千岁。” 那人回完,跟着又低下头,不像见过世面,能干大事的人。 魏忠贤再问:“怕死吗?” 那人从袖袋里取出一枚紫红色药丸,双手奉着,战战兢兢道:“放在嘴里,咬破就会死。” “明天大行皇帝要大殓,大家都很悲痛,或许会有机会。” “但千万要沉着冷静,就跟平常一样。” “一旦得手,就按吩咐的喊话。” 魏忠贤嘱咐三句,那人只答一句:“是,九千岁。” 佯作难过地叹息一声,魏忠贤声音沉痛道:“大凡咱家还有办法,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委屈你了。” “没有九千岁,小的早没命了。”那人突然咬咬牙道,“小的早就准备好,将这条命还给九千岁。” “好,好,好。”魏忠贤连道三个好,“真不枉咱家栽培你一场。” 顿了顿,又说:“你放心去吧。中午,咱家让人给你父母一万两银子,已送他们出京。以后,他们没你这个儿子,但日子过得火红。” 第16章 凶手是谁 “谢九千岁。” 那人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弯腰拍拍那人肩膀,魏忠贤有些伤感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大殿,身后还传来感谢声:“谢九千岁,给小的报恩机会。” 八月二十三,上午,天启大殓。 无论平民,还是权贵,甚至帝王,大殓流程大致相同,无非是规制高低,及隆重程度有别。 按照礼仪官奏请,孝子朱慈炫拜地而哭,哭得非常伤心。 张皇后、朱由检等天启亲人,也放声痛哭。 宫人们把天启遗体放入棺中,按照规制,在遗体及周围,放置必要的丧葬用品。 布置好后,朱慈炫等亲人,开始围着棺椁转,最后一次瞻仰天启遗容。 紧接着是王公大臣,他们同样要向遗体告别。 完成这两道流程,接下来就要盖棺。 而这时就要“哭闹”。 张皇后和张裕妃,分别被两人扶住,号哭着把着棺木不放,不让人把棺盖上,以示对天启离世的不舍和悲痛。 魏忠贤则跪于地,脑袋叩地,嚎哭不止。 他是看着天启长大的,对天启感情的深厚,没人会否认。 朱慈炫由高时明抱着,站在张皇后一侧,哭得也很伤心。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哭闹”上。 朱慈炫同样如此! “叮,刺杀危机,死亡警报,自动开启保护功能。” 突如其来的死亡警报,令朱慈炫冷汗直冒。 昨晚,自己与高时明制定好行刺方案,人员也已挑选好,准备过几天实施,给魏忠贤创造疯狂的机会。 可那行刺不过是“演习”而已,并且得逞之前,“凶手”就会被抓获,安全得很。 系统发出死亡警报,有人刺杀,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谁能行刺到自己呢? 今日大殓,人员众多,但以王公大臣为主。 没有深仇大恨,有谁会以诛九族的代价,公然行刺皇帝? 这首先被朱慈炫排除。 昨日讨论过,行刺者最大可能是内侍和宫女。 可除东宫内侍外,就扶张皇后的内侍和宫女,能留在灵堂区域,其余内侍宫女皆不得入。 灵堂外围,调集了六十名卫队警卫,时刻注视着灵堂内外动静。 按理说,安全规格这么高,凶手应该接近不了才对,可为何还会发生行刺呢? 电光火石间,朱慈炫分析一番,却得到一个巨大问号: 凶手是谁? 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问,急得转头寻找可疑人,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内侍。 正是扶张皇后的小内侍。 此时,他已松开张皇后,双手笼在袖中,见朱慈炫正瞧自己,竟还咧嘴一笑。 是他! 双方一照面,朱慈炫心中疑问,顿时迎刃而解。 昨日裁减人,张皇后只留下两人,一个曾是替东宫传递消息的贴身侍女,另一个就是这个小内侍。 他进宫不过一年,宫中没靠山,常被人欺负,故而张皇后换人时,把他给挑上,并给予信任。 昨日裁减人时,小内侍已下值,高时明当时提出要立即召回,被朱慈炫否决了。 一则他不觉得魏忠贤会在大殓时下手;二则小内侍一夜未睡,还熬到天启小殓后,方才回去休息,非常辛苦。 朱慈炫认为,等今天上值,之后待在乾清宫即可。 谁料到,这小小的疏忽,竟被对方利用。 安全无小事啊! 朱慈炫对自己的好心,感到很懊悔。 当他正要拉扯高时明时,小内侍右手突然从袖中伸出,抓着一把匕首,快速朝他喉部刺来。 匕首一看就是涂了毒药。 对方的必杀之局! 有系统保护,别说是死,连伤都不会有,可伤害造成的疼痛,是不能豁免的。 这就是著名的皇长子哭由来。 朱慈炫可不想遭这份罪,急忙发出破天的尖声惊叫,同时扭动身体,拼命往下倾,以避刀锋。 高时明被惊动,正好看到小内侍手持匕首,朝朱慈炫背部刺去,人下意识地往左边一倒,同时呼喊:“护驾!” 但还是有些晚。 “嗷!” 匕首入体,背部传来的巨痛,朱慈炫禁不住发出惨叫。 “护驾!” 扶张裕妃的一个内侍,尖声惊叫着,人直接朝凶手撞过去。 凶手被撞飞,匕首也从朱慈炫背部扯下来。 高时明结结实实落地,还好护住了朱慈炫。 “哇啊,哇啊……” 朱慈炫却哭得更加厉害,中毒引发的疼痛,更加撕心裂肺,不是他一个五岁小孩承受得了的。 “护驾!护驾!”留在不远处的东宫内侍,高喊着奋力冲过来。 转瞬间,他们将高时明和朱慈炫围在中间,警惕地注视着每个人。 同时,灵堂外的卫队警卫,怒吼着往里冲,不管是谁挡在身前,都一把推开。 “抓住他!” 高时明没起身,发出高声尖叫。 陛下在抱在怀里遭刺,他心中的恨可想而知。 凶手动作很快,把左手捏着的药丸,往嘴里一塞,用力一咬,随后大喊道:“九千岁,您的大恩大德,小的今日报了!” 卫队警卫冲到近前,凶手嘴角已渗出黑血,脸上还露着幸福的笑容。 警卫反应非常迅速,撂下凶手,将朱慈炫等人护在中间,拔出腰刀,喝道:“近前者死!” 他们个个目眦欲裂,看谁都想砍上一刀。 这时,反应过来的袁可立喝道:“无关人员,速速退出灵堂,否则杀无赦!” 随即又大叫:“太医!太医!” 灵堂里人慌乱往外跑,不时有人被撞倒在地,又绊倒其他人,发生了踩踏。 可以说混乱一片,但没人敢哭喊出来。 朱慈炫附近转眼一空,只有张裕妃发疯似地挤进人圈,搂着朱慈炫,哭喊:“炫儿,你一定没事的。娘相信,一定没事的!” 而张皇后脸色铁青,全身发软,惊呆的贴身侍女一时没注意,她人直接瘫倒在地。 她信得过的小内侍,竟是行刺皇帝的凶手,这让她怎么都接受不了。 之前跪地痛哭的魏忠贤,抬头愣一会,随后嘶叫道:“张嫣,朱由检,你们陷害咱家!” 是啊,凶手行刺后,高喊报恩可以理解,可把活着的恩人名字喊出来,这就不正常了。 这是大家的第一想法。 张皇后无力辩护,朱由检却是慌乱地否认:“没,没有,我不认识他,不是孤家做。” 第17章 连环杀 “闭嘴!” 喝止完朱由检和魏忠贤,袁可立即刻催促跑过来的太医:“快救治陛下!” 这种场合,哭晕很正常,更何况还有个常会“哭死”的皇帝。 因此,有三位太医当值,跑在前头的是位青年太医。 围着朱慈炫的人群,刷地让开通道,但卫队警卫仍警惕地盯着,哪怕对方是救人的太医。 青年太医提着药箱,神情紧张地跑到朱慈炫身旁,匆匆检查下伤口,声音发颤道:“蛇,蛇毒……” “五步蛇蛇毒。” 他补充的话,令众人大惊失色,太医是来急救晕死,可不是来解毒的,而陛下又是个幼儿,身中五步蛇蛇毒,又能抗得了多久? “快,快,把伤口割开,先把蛇毒挤出来,再用清水洗。” 吩咐完青年太医,领头的老太医又对另一太医说:“快去太医院,取解蛇毒药来。” 知道有神祇护体,高时明原本并不怎么害怕。 可见朱慈炫嚎哭不止,连身体都在抽搐,心里开始发慌,尖声叫道:“小德子,带人架太医去,取了药赶紧回来。” 顿了顿,他发狠道:“谁敢阻拦,杀无赦!” “遵命!” 小德子就是卢九德,高时明的干儿子,安排扶张裕妃的,也是他撞飞了凶手。 他点了十名警卫,让人架起那太医,朝太医院急奔。 此时,青年太医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把小剪刀,要来剪朱慈炫的衣服,好处理伤口。 而嚎哭中的朱慈炫,突然间心慌。 不同于皇位旁落,刺杀危机是即时危机,抓获凶手后,应该很快解除警报才是。 可凶手已死,自己又处于卫队护卫之中,为何还未听到系统解除警报? 连环杀? 不行,这里不安全,先回书房再说。 至于没有被毒死,也好糊弄人,中毒不深,又有解蛇毒药解毒。 谁表示怀疑,那就诛他九族! 心有定计,朱慈炫在张裕妃怀里,用力扭过身。 可正要暗示高时明,泪眼婆娑中却见一把剪刀,浑身顿时汗毛直竖。 卧槽,还真来连环杀啊! 朱慈炫大急之下,立马厉声尖叫,身子同时往张裕妃怀里缩。 这次还好。 有先前的经验教训,高时明再也不敢大意,一直注视着青年太医,双脚也摆好踹人的姿势,一旦不妙,就能将此人踹倒。 听到朱慈炫尖叫,他下意识抬脚就踹。 青年太医并未有刺杀动作,肩头挨了重重一踹,惨叫着翻倒过去。 “拿下!” 不管是不是凶手,先拿下再说。 高时明喝罢,人也站到朱慈炫身前,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几名卫队警卫扑上前,将青年太医按在地上,夺下他手中剪刀。 青年太医惊慌叫道:“我是要剪衣服,不是行刺陛下啊?” 老太医也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对,对,他是要剪衣服,割伤口,挤蛇毒。” 让人过来,护住朱慈炫,高时明阴鸷的目光,在两位太医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到剪刀上。 凝视数息,从卫队警卫那要过剪刀,张开看了看,好像没什么异样,心里才松口气。 正要挥手让人放了太医,高时明突然又改变主意,转转手中剪刀,阴险地笑道:“是不是行刺陛下,试一下就知道了。” 青年太医闻言色变。 原形毕露了! 高时明浑身顿时一冷,要是自己不改变主意,这凶手就从眼前溜走了。 一愣神,随即尖叫道:“阻止他咬牙!” 可卫队警卫动作再快,也没人家咬牙快。 青年太医咬完牙,如同第一个凶手一般,嘶声喊叫道:“九千岁,小人对不起您,您的大恩大德,来生再报!” 喊完,他的嘴角边流出黑血,眼瞧着就没治了,可他却是一副遗憾的面容。 “气死咱家了!”魏忠贤站在不远处,气急败坏道,“张嫣,朱由检,你们定要致咱家于死地吗?” “我,我没有。”还是如之前一般,朱由检慌乱地否认。 刚缓了缓的张皇后,身体又发软,这次幸好被侍女抱住。 两个凶手都为报恩而行刺皇帝,而且都喊出恩人姓名,让大家都把怀疑目标对准朱由检和张皇后。 连张裕妃都不例外。 她此时已被吓得都不哭了,内心只有无尽愤怒,正要张嘴发声,却听得朱慈炫在耳旁悄声说:“孩儿没事,快回书房。” 一愣,张裕妃心里随即一喜,定定神,开口道:“高时明,快快护送陛下,回书房。” 凶手已死,对方敢做这泼天大事,肯定会把线索消除,查也白查。 高时明很快作出决断,抛掉手中剪刀,命令道:“带刀内侍护在外围,谁敢接近,杀无赦!” “是!”卫队警卫在怒吼。 他从张裕妃怀里抱过朱慈炫,在内侍们簇拥下,急急返回书房。 进书房的,只有高时明和张裕妃,其他人都挡在门外。 “叮,刺杀危机解除,保护功能继续。” 听到系统解除警报,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一落,朱慈炫忍住巨痛不哭,对高时明说:“传旨给王体乾,不要误了大殓。再带小刀回来,替朕割伤口,挤蛇毒。” 这两件事非常紧要。 丧礼,尤其是帝王的丧礼,那是有良辰吉时的,耽误了不吉利。 而挤蛇毒也很必要。 系统保护功能,有效保护时间是一个时辰,时间到了,身体复原,疼痛感会消失。 但先挤出蛇毒,身体受到伤害降低,疼痛感自然会减弱。 高时明出了书房,先向张皇后、袁可立和孙承宗三人,通报陛下无性命之忧,随后传达朱慈炫旨意。 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松口气,都表示大殓要继续进行。 四人一起回到灵堂,高时明冷眼扫了朱由检和魏忠贤一眼,冷哼道:“陛下有神祇护佑,自然无恙。但咱家奉劝某些人,还是绝了那份心思吧。” “我……” 朱由检刚要开口辩解,立马被张皇后喝止:“信王,现在不是辩解之时。” 随后,她吩咐王体乾:“王公公,陛下遇刺,不能来送,相信大行皇帝定会谅解的。继续大殓吧。” “遵旨。” 王体乾领旨,急忙指挥宫人盖棺。 宽敞的马拉送丧车,早在宫外等候,天启的梓宫也就是棺椁,被抬上送丧车,在亲人和王公大臣护送下,送到皇宫西南部的仁智殿。 安置好后,天启的后、妃、嫔着素服祭奠,嗣皇帝朱慈炫因被刺而缺席。 第18章 兵谏 嗣皇帝被刺杀,祭奠完天启,大家都返回乾清宫,等候消息。 魏忠贤也不例外。 他得避嫌啊! 而此时,有带刀内侍守着,连乾清宫都不让进。 高时明阴着脸,语气不善道:“谁做的,咱家想,大家心里都有数。” 王公大臣们,有的望向朱由检,有的望向魏忠贤,令两人很不自在。 高时明却只扫魏忠贤一眼,冷哼一声,厉声道:“要是陛下有事,咱家定跟他拼了!” 顿了顿,他高声道:“陛下口谕,大丧期间,京营、厂卫不得擅动,以免京师不宁。朕无恙,静养即可,众卿无须担忧,都散了吧。” 宣完旨,只请张皇后和两位顾命大臣,前往书房。 朱慈炫脸色惨白,精神也不振,张裕妃抱着他,靠在软榻上。 “皇帝,怎么样?”张皇后焦急地问,她的精神不比朱慈炫好。 朱慈炫张开笑容,先说自己没事,随后宽慰道:“母后,此事是朕大意,与您无关。” “炫儿,你没事就好。要不然,母后真的没法活了。” 张皇后禁不住热泪盈眶,凶手是身边人,她的嫌疑真不太好洗。 “母后,不必介怀。魏忠贤昨日志在必得,那个内侍应该是早安插您身边的,但行刺肯定是临时起意。” 朱慈炫解释两句,见她精神很糟,便让卢九德扶着去歇息。 借着被刺契机,灵车走后,高时明带着卫队,将乾清宫四周清理一遍,丢下五具尸体,震慑了宵小。 高宇顺三人被召回,加上两位顾命大臣和茅元仪,一起商量对策。 高时明率先开口:“太医行刺,说明凶手是同一人指使,要不然他根本接近不了陛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举,也就魏忠贤敢为。” “只要拿下魏忠贤,真相自然会大白,没必要费力去查。”朱慈炫接口道。 “如此也好。”袁可立点头道,“免得厂卫针对信王。” 朱慈炫随后淡淡道:“众位卿家,都说说,现在有了由头,魏忠贤会如何搞事,他又有何依仗?” 有精锐卫队护卫,新招的两千卫队虽训练不足,但也装备精良。按理说,现在应该安然无恙了,但系统迟迟不解除警报,朱慈炫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陛下,魏忠贤不会那么老实,相信阉党很快就会弹劾信王,同时利用舆情,污化信王,为下一步兵谏造势。” “兵谏?”听了袁可立的话,朱慈炫有些不解。“京营掌握在英国公手里,他只有一万内操军,和御马监九千兵马,又如何兵谏得了?” 袁可立笑道:“陛下,魏忠贤眼里只有那只蝉,哪想得到还有你这只黄雀啊。” “哈哈哈……”众人跟着大笑。 笑罢,孙承宗即皱眉道:“陛下,魏阉插手京营已久,丰城侯李承祚就投到其门下,其他追随者未必没有。” “不可小视京营。”袁可立附和道,“如果他们跟着作乱,我们兵力恐怕不足。” “据朕所知,京营荒废已久,又有何威胁呢?” 对京营,孙承宗更了解:“三千营的骑兵,神机营的火器,对我们是个威胁。” “神臂弓本是骑兵克星,三千营不足为虑,但神机营的火炮确是个麻烦。” 朱慈炫直接把火枪兵忽略,火绳枪质量差不说,射击速度也远不如轻型神臂弓,碾压他们应没问题。 孙承宗忧虑道:“臣忧虑的是,京营作乱,京师难免动荡。” “那怎么办?”朱慈炫问,“要不,调曹文诏所部,弹压京营。” 孙承宗摇头道:“关宁那边,魏忠贤有不少眼线,调动兵马,必然会惊动他。陛下所图,恐怕要大打折扣。要不,跟英国公接触下?” 对孙承宗的建议,朱慈不置可否,勋贵这块肥肉,他早就垂涎三尺,怎肯分他们一份功劳? 摇了摇头,他先放下这问题,又问:“众卿预计,魏忠贤会什么时候发动兵谏?” “大丧期间,按理应该不会。但魏忠贤此人,为了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袁可立说罢,就建议道:“陛下,要是可能,把京营和洛阳那边监控起来,如此或许能找到端倪。” “洛阳来京的路上,我们有人看着,但京营不行。”李凤翔摇头道,“关键是没合适之人。” “周遇吉呢?”朱慈炫问。 李凤翔苦笑道:“陛下,魏忠贤不防您,但防周遇吉啊。” 想了想,朱慈炫问茅元仪:“茅卿,宫外卫队,要是用来阻挡京营,宫内有压力吗?” 沉思许久,茅元仪回道:“有神臂弓在,击溃没问题,怕只怕他们在宫中作乱……” “如此说来,还是得调兵进京。”朱慈炫决定了,“孙卿,朕下道密诏,您也手书一封给曹文诏,不需多少骑军,二百骑即可,用来冲散神机营火炮手。” “遵旨,陛下。”孙承宗领命。 袁可立建议道:“那就让二百骑军,带领一千卫队,封锁京营,不让他们出营。” “行。” 朱慈炫这边已商量好,魏忠贤那边却刚开始。 这次,他把五虎、五彪、十孩儿等一干亲信都叫上了,准备搞场大的。 但看到神情寥寥的崔呈秀,魏忠贤心里就很恼火,自从遗诏变故后,他就没再出主意,还总打退堂鼓。 “呈秀,如今机会不错,你怎么还闷闷的?” 崔呈秀打起精神,拱手回道:“九千岁,大丧期间,陛下被刺已经捅破天,要是再弹劾监国,必被天下士人所唾弃。” “咱家需要士人景仰吗?”魏忠贤有些生气,“咱家要的是信王身败名裂,乘机来场兵谏,推福王世子上位。” 崔呈秀低头不语,魏忠贤也没再问他,扫了众人一眼,冷笑着威胁道:“想下船,没那么容易!咱家倒了,你们个个要死。” “九千岁,我听您的。” 丰城侯李承祚第一个表态。 “九千岁,我也听您的。” 其他人接着纷纷表态,唯有崔呈秀没开口。 魏忠贤嘴唇动动,很想骂人,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他也已决定,让自己来谋划一切:“丰城侯,神机营有多少自己人?” 李承祚回道:“九千岁放心,我已联络了万余人。” “好!” 魏忠贤终于露出笑容,有这份力量,足以与英国公抗衡,成功基本不会有问题。 哼,这个蠢货,竟然相信另一个蠢货。 崔呈秀内心极为不耻,想开口提醒一下,最后还是忍住,决定不再参与。 第19章 风云涌动 整个朝野,关注焦点是魏忠贤和朱由检,一方有阉党助威,另一方得勋贵撑腰,看上去旗鼓相当。 但谁都看得出,勋贵没想象得那么给力,没有文官相助的朱由检,处于绝对弱势。 而朱慈炫这个嗣皇帝,似乎被人彻底遗忘。 他倒乐得轻松,窝在乾清宫,等螳螂捕蝉时。 第二天早上,朱慈炫刚吃完早饭,高时明乐呵呵地来报:“陛下,信王求见皇后娘娘。” “想必是为弹劾而来的吧。” “是的,陛下。皇后娘娘也遭弹劾,罪名是御下不严,致使陛下遭刺。” “看样子,这帮阉党火力,集中在信王身上啊。” 对朱由检的无能为力,朱慈炫只有摇头,历史上明朝灭亡得快,跟他的骚操作有密切关系。 不久,黄道周来到书房。 朱慈炫递给他一份名单,上面有朱燮元、毕自严、毕自肃、陈奇瑜、张国维五人。 “黄师,这五人朕当重用,没在京的请速入京。” 用不了多久,就能拿下魏忠贤,乘着闲暇时刻,提前作些部署。 黄道周领命离开,李凤翔却来了,汇报道:“陛下,前方来报,福王和世子,估计明后两天到京。” 说到这里,又笑着解释道:“长得太胖,比常人要多遭些罪,故而行程难以估计。” 朱慈炫笑笑,说:“越肥,朕越喜欢。” “哈哈哈……”三人会意地大笑一番。 随后,朱慈炫说:“李伴伴,现在可以派人去洛阳,把福王的家底给摸清楚。” “遵旨。” 李凤翔领命,匆匆离开。 在朱慈炫忙碌时,朱由检来到司礼监,传达旨意:“王公公,皇后娘娘懿旨,所有弹劾奏疏,一律留中不发。” 王体乾稍犹豫一下,建议道:“监国殿下,非常之时,拔弄是非,还是驳斥为好。” “王公公,那样的话,他们会不会变本加厉?”朱由检不自信地问。 “殿下,目前内阁忙于国丧,以及嗣皇帝登基事务,哪有闲情处理这等事?直接责成通政使司,拒收此类奏疏。他们爱闹就闹去吧。” 见王体乾如此决然,朱由检也有所感染,用力点头道:“那就按王公公说得办。” 王体乾提醒道:“殿下,他们的目的不是弹劾,而是让你名声败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千万别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朱由检闻言,脸色剧变,颤声道:“他,他们怎么如此下作?” 随后,他行了一礼,谢道:“多谢王公公指教。” 王体乾侧身一让,道:“殿下,折杀老奴了。” 内心本就厌恶太监,朱由检没再客气,自去文华殿,与内阁商议事务。 看着他的背影,王体乾张嘴要说,随即又摇摇头,轻叹一声,不语。 魏忠贤坐镇府中,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有令人振奋的,也有令人生气的。 对崔呈秀没上奏疏,他就很生气,在书房里摔了茶盏,怒道:“混账东西,分明是看不起老夫!” “九千岁,您消消气。”田尔耕在旁劝道,“等事成,崔大人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老夫不需他回心转意!”魏忠贤吼罢,问道,“田尔耕,你认为我们能成事吗?” “能,能,一定能。” 田尔耕忙不迭地肯定,丝毫不敢有违九千岁意志。 阴沉着脸,在书房里转了好多圈,魏忠紧停下脚步,吩咐道:“把那帮勋贵,尤其是张维贤,给老夫盯紧,别让他坏事。” 田尔耕呵呵笑道:“九千岁,张维贤是只老狐狸,他忠的其实是大明,而不是哪个皇帝。所以,他不会介入皇位之争的。” “说得没错,哪怕助朱由检成功,也会受到猜忌,张维贤不会做这等傻事。” 英国公府,书房。 听完家丁汇报,张维贤神情极其凝重,思索许久,仍下不了决心。 “父亲,丰城侯动静不小啊!”张之极有些急,“要是他们成事了,以后京营就是他的天下了。” 张维贤皱着眉头,直盯着儿子,问:“你认为他们能成事吗?” “宫禁内外,皆由魏阉掌控,现在连京营三大营,都被拉过去两大营,”张之极分析道,“而信王却孤立无援。魏阉成事可能性,无疑更高。” 张维贤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站在信王一边呢?” “宝贵险中求呗。” 张维贤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英国公府两百年不倒,重在一个稳字,之极你要牢记。” “是,父亲。”张之极不再说,毕竟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张维贤没上报,但这个消息,还是被李凤翔得知,匆忙再入宫中。 朱慈炫听完,感到头大。 他万万没料到,还真被孙承宗说中,三千营也倒向丰城侯。 面对三千营和神机营万余人马,二百骑军和一千初训的卫队,压力不是一般大。 沉思许久,朱慈炫问:“英国公对此无动于衷吗?” 英国公府不是监控对象,李凤翔摇摇头,没有回答。 “时间还有,可无处调兵啊。” 朱慈炫正叹息间,内侍来报,袁可立和孙承宗求见,便连忙让人请他们进来。 孙承宗一进书房,即提议道:“陛下,得马上下旨给张维贤,让他管制京营。” 这样做损失会非常大,朱慈炫下意识地摇头,急得孙承宗直跺脚:“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袁可立却说:“英国公不忠啊。” “袁卿可有解?” “谈不上解。”袁可立回道,“让止生出宫,从孙传庭那分一半精锐,用神臂弓,助曹文诏压制京营。” 孙承宗想了想,还是表示异议:“可如此一来,陛下这里压力会更大。” “内操军,不足道也。真正要对付的,还是御马监兵马,就如同压制京营一样,用神臂弓将他们困在营中。” “好!”对袁可立的提议,朱慈炫万分赞同。 孙承宗叹息一声,不再异议。 这时,高时明建议道:“陛下,新招卫队名额一万,可着天津卫再送两千来。” “也好。” 朱慈炫同意了,随即道:“高伴伴,下旨给大名知府卢象升,责成他精选民壮,组建民团,等候旨意。” 见孙承宗不解,就笑着解释道:“孙卿,朕本打算让卫队去洛阳抄家,现在看来得留京震慑宵小,只能让卢象升办这事了。” 第20章 九月初四 让人去请茅元仪,朱慈炫手指轻敲案几,思索起来。 前日灵前即位后,他就一直在想,系统没解除警报,魏忠贤掌握的死亡点是什么。 京营驻地在城郊,战斗力远不如精锐卫队,又是勋贵掌控,原本也没太放心上。 总以为凭着精锐卫队,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生命安全应当没问题。 但今天京营的异动,给了他一个沉重教训。 在失去名分下,曾顾虑精锐卫队数量不足,可现在已是嗣皇帝,所以这点被下意识地忽视,差点酿成大错。 此时的京营,还不是崇祯时代的京营,多少有些战斗力。 让张维贤出面,或许能解决问题,但若非不得已,朱慈炫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因为,正如袁可立所说,英国公没想象得那么忠诚。 其他勋贵更加不如。 对勋贵这个毒瘤,他下决心要拔除,顺便收一大波财富。 勋贵外强中干,实力却最不济,还丑事、恶事缠身。 文官动不了他们,但皇帝要动就很容易,相信大明势力最大的官绅集团,也会乐见其成的。 茅元仪一到,朱慈炫开口定下战略:“震慑,令其不敢动!” “孙传庭已接收六百新卫队,加上留在宫外的四百,一千卫队已混编好,朕拨给你六百。加上两千四百新卫队,曹文诏的两百骑军,共三千两百兵马。” 兵马安排好,朱慈炫下达目标任务:“茅卿,你要牢牢困住京营,不让溃兵为祸乡里。” “陛下放心,臣定不负使命。”茅元仪信心十足地领命。 卫队的训练和作战方式,都是他制定和完善的,如何使用这支部分,他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孙传庭那一千四百兵马,要全部转移到西安门外,从那攻入,将御马监兵马困在西苑。” 袁可立一建议,孙承宗即担忧道:“如此的话,陛下这里兵马就不足了。” 朱慈炫手摆摆,毫不在意道:“东宫有两百卫队,乾清宫有四百,对付一万内操军,绰绰有余。” 内操军是给魏忠贤壮胆的,不能堵在营中,要放宫中解决。 “老大人,宫中兵力虽只六百,但皆是精锐,每人配备神臂弓,又有三十万支箭矢。只要调配好,应该不会有问题。”茅元仪解释道。 孙承宗忠诚是忠诚,但明显比袁可立保守,没有异议,仍看得出他有担忧。 袁可立提议道:“东宫无非是些银子,必要时可弃守,增援乾清宫。” 对此朱慈炫也赞同,遂吩咐高时明:“高伴伴,东宫的内侍先撤到乾清宫。” 高时明领旨后,朱慈炫提笔写了封密信,令天津卫加送两千卫队,时间上要抓紧。 信交给李凤翔带出宫。 朱慈炫这边紧张准备时,朱由检却丝毫感觉不到山雨欲来,在文华殿与内阁商议,新皇年号和大行皇帝谥号。 与原本历史上一般,黄立极的内阁,同样提出四个年号。 乾圣,兴福,咸嘉,崇贞。 朱由检想了想,便代朱慈炫选中乾圣。 而天启的谥号,依然是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熹宗。 嗣皇帝的登基日期,黄立极建议宜早,钦天监定的吉日是九月初三。 新皇登基后,即可给大行皇帝上尊谥。 对此,朱由检也表示同意,新皇登基,他的监国也就落到实处,不至于象现在这样,任阉党欺负。 结果报到乾清宫,朱慈炫一愣,随后笑了,信王叔留着崇祯不用,还做皇帝梦呢。 系统保护,一个时辰有效,但此后有九天空窗期,这是朱慈炫生命最脆弱之时。 到九月初三,系统保护功能恢复,性命又有保障,朱慈炫也便同意了。 八月二十六,福王父子终于到京,被魏忠贤秘密接进府中。 在宫中沉寂多年的郑贵妃,突然变得活跃,除了乾清宫及刘太妃那,其余嫔妃宫殿都串了个遍,对人态度也非常温和。 与此同时,感到机会来临的东林党人,也纷纷向京城进发,磨刀霍霍,准备在信王的支持下,一举将阉党铲除。 八月二十九,魏忠贤以加强宫禁为名,调了一万内操军入宫,每道宫门都有内操军把守,杜绝带刀内侍进宫那等事件。 进出宫禁变得困难,内外联络近乎断绝。 闻到硝烟味的朱慈炫,变得异常紧张,将袁可立和孙承宗召进宫中,商议对策。 “两位卿家,魏忠贤发动时间,最可能是哪天?” 朱慈炫一问,袁可立即回道:“九月初四。” 朱慈炫有所不解,他的判断是九月初三,登基那天。 “陛下,监国的合法性,基于陛下登基,因此他们不会破坏登基大典。九月初四,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天色未明,更有利于调动军队,又能将朱由检的支持者一网打进。要是让臣来选,就选这一天。” 这么一解释,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可。 一方面为防夜长梦多,另一方面又要保证登基顺利进行,选九月初四合情合理。 “三千卫队就位,曹文诏部也到了,二百骑军皆是百战精锐。京营叛乱的人数大致摸清,三千营两千六百余骑,神机营近九千,其中火炮三十七门。” “孙传庭的一千四百人,也已部署在西安门外,一旦成功压制御马监兵马,他还能派两百精锐增援宫中。” 因为袁、孙两人被厂卫监控,情报没向他们通报,进宫议事也是以皇后名义进行。 “陛下,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把京营和御马监兵马堵住,魏忠贤就翻不了天。” 袁可立说完,孙承宗便提议道:“陛下可以身体弱为由,暂时改大朝会为小朝会,并定在乾清宫举行。” “乾清宫在宫内,魏忠贤会不会以宫禁为由拒绝?” 这样安排,对朱慈炫一方是有利的,但魏忠贤被带刀内侍整过两回,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呢? 朱慈炫对此有些担心。 “在哪开朝会,什么时候轮到一内宦置喙了?”袁可立非常不屑。 孙承宗笑笑道:“陛下,若他不同意,那就不召开,看他急不急?” “哈哈哈……” 书房内众人,都被孙承宗逗乐了。 第21章 要变天了 九月初三,天气晴好。 登基大典如期进行,朱慈炫在卫队护卫下,像个木偶似的,任主管礼仪的大臣安排,完成一道道流程,正式登基为乾圣帝。 即便有系统护着,一天忙碌下来,朱慈炫也累得人趴下。 按计划,高时明通报司礼监和内阁,因皇帝身体不适,故改大朝会为小朝会,并换到乾清宫进行。 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很重要,但朱慈炫惨白的脸色,很多大臣都看到,能举行小朝会已经不错了。 司礼监和内阁都同意,并通知信王及阁部科道重臣。 魏忠贤在府中举行宴会,参加的除阉党核心人员外,还有福王父子。 酒菜上齐,下人退出。 魏忠贤正要开口讲话,却见管家神色匆匆,走到身旁,禀道:“老爷,司礼监王公公着人通报,说大朝会改小朝会,在乾清宫举行。” 听到乾清宫三字,魏忠贤面部不禁一抽,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与宴众人,马上想到四个字:带刀内侍。 半晌,魏忠贤回过神,下意识问:“呈秀,你如何看?” “老爷,没请崔大人。” 管家一回,魏忠贤整张脸一扭,两眼暴突,喘着粗气,“火山”似乎马上暴发。 良久,他气息恢复正常,问福王:“王爷,您如何看?” “魏公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福王朱常洵咬牙道。 魏忠贤点头,转向涂文辅:“文辅,御马监可放心?” “放心,九千岁。御马监上下,唯您是从。” 涂文辅干脆利落,顿时引起一片叫好声。 魏忠贤欣慰地点头,瞧一眼福王父子,笑道:“再过一晚,紫禁城就要变天了。” “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罢,福王举杯道:“众卿家,孤只说一句:事成之后,众位的封赏,魏公公说了算。来,干了此杯!” “谢殿下,谢魏公公!” 众参宴人纷纷举杯道谢。 一杯酒入肚,朱由崧眯着眼,亲热地叫声魏公公,承诺道:“只要把本世子扶上皇位,一块封地,是少不了您的。” “应该的。”福王淡淡地肯定一声。 封地! 对福王父子的大方,众人不禁倒吸口冷气,随即露出羡慕的眼神,纷纷恭喜魏忠贤。 魏忠贤呵呵笑着,拱一圈手,连道:“同喜,同喜。” 魏府提前开庆祝宴,英国公府的气氛则很凝重。 听完家将的汇报,一向稳如泰山的张维贤,也眉头紧皱,内心焦躁地在书房里转起圈。 他没料到,事态竟已失控,并且后果异常严重,这令他甚是后悔。 要是之前果断出手,魏忠贤绝不敢收买京营将领,丰城侯也不至于势大难制。 张之极在旁轻声催促:“父亲,大家伙还等你拿主意呢。” “还有什么主意好拿?”张维贤没好气道,“连自己家将都管不好,还有脸来找老夫?” 不一会,他停下脚步,瞧一眼儿子,最后叹口气,回到自己座位,吩咐道:“别去参合他们的事。” 张之极闻言,有些不解。 京营向来是勋贵自留地,魏忠贤如此过分,自家父亲怎么就算了呢? “要变天了。” 张维贤说一句,便起身走出书房。 家将看着一脸蒙的张之极,解释道:“小公爷,魏忠贤现在争的是皇位,不是英国公府干预得了的。” 张之极想了想,觉得甚为有理,点点头,回房睡觉去了。 在门房等候已久,见没人来请自己等人进去,朱纯臣、徐希皋等勋贵最后也叹口气,上车回自家府邸去。 崔府,后花园。 自天黑起,崔呈秀便站在这,仰望星空。 他儿子崔铎,静静陪在一旁。 一块乌云飘来,遮住满天星星,崔呈秀方收回目光,说:“有疑问?” “是的,父亲。”崔铎回道,“魏公公已掌握京营,再加内操军和御马监,整个京城的兵马,几乎落于其手,连勋贵都不知所措。父亲为何不主动去魏府吃宴呢?” 崔呈秀望着黑乎乎的前方,轻声道:“镜中花,水中月而已。看似风光无限,却不知到头一场空。人啊,怎么都没关系,就怕没自知之明。” “父亲认为,魏公公成不了事?” 崔呈秀点点头,说:“从带刀内侍进宫那天,老夫便不看好他。虽然父亲不知是谁,但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掌控一切。” “信王肯定不是。最近袁可立和孙承宗经常进宫,那个人或许是皇后也未知。” 崔呈秀叹息道:“铎儿,你长大了,可惜为父却要害了你。” 顿了顿,他说出自己的判断:“从之前蛛丝马迹看,那个人可能是先帝。可从英国公最近糟糕的表现看,好像又不是。为父总觉得,那人在乾清宫,但就是抓不住这感觉。” “可除了皇后,乾清宫还有谁能掌控一切?” “陛下。” 崔铎闻言,惊叫道:“这怎么可能?” “看似不可能,却很有可能。” 崔呈秀感慨一句,随后解释道:“从陛下出生起,魏忠贤就不停谋害,可陛下看着随时会死,却是先帝子嗣中唯一存活的。铎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没等儿子回话,他继续说:“为父思索很久,唯有神祇保护才能解释。” 崔铎惊呆了,他真想不到自己一向精明的父亲,竟然有这等奇思怪想。 “铎儿,你想想,带刀内侍从哪来的?” 崔铎这事知道:“不是说张之极放进去的嘛。” “为父问的是,在哪里训练出来的?”崔呈秀声音突然变重,似有些怒火。 崔铎打了个冷战,摇摇头道:“孩儿不知。” “那些根本不是内侍,而是精锐侍卫!” “什么?不是内侍!”崔铎震惊不已。 今日登基大典,崔呈秀一直暗中观察,终于证实自己之前的担忧,之前的皇长子才是最可怕的人。 没有解释,他继续道:“你说,张皇后一贯主张立信王,为何在最后关头支持立皇长子?如果皇长子真的是短命相,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应是发现魏忠贤之谋吧。” 崔呈秀摇摇头,否定了儿子的说法:“遗诏变矫诏,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而且是最后关头才动手,根本不可能提前被发现。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有人推测出来了。” “那真是太可怕了。”崔铎倒吸口冷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笑的是,魏忠贤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崔呈秀耻笑一声,转身往后宅走,大笑道:“要变天了,哈哈哈,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第22章 势如破竹 九月初四,寅时。 参加早朝的大臣,已等候在午门外。 同时,京营大营内,突然人声鼎沸,一支支火把亮起。 根据之前预判,魏忠贤很可能这天举事。 因此,早在丑时,茅元仪已率领兵马潜伏到附近。 见京营异动,他神色不动,一旁的曹文诏倒有点激动:“大人,真的起事了。” 卫队都潜伏不动,茅元仪甚感满意,随后下令:“文诏,等叛军出营,你即率骑军拦截,卫队随后会跟上。牢记一点,未得命令不得攻入大营,离开大营的叛军,也不得一人活着离开。” “末将遵令!” 曹文诏领命离开,去与他的骑军汇合。 而在皇城西安门外,见城墙上最后两名守卫,也已进入城门楼,孙传庭随即一挥手。 一支五十人突击小队,从藏身处钻出,躬着腰潜行,越过护城河,来到北侧城墙下,散开。 从身上取下飞虎爪,旋转几下,便甩向城垛,响起一连串的闷响。 “什么声音?兔崽子,快去瞧瞧。” 城门楼响起一太监声音,随后城门楼打开,一小群人打着火把,磨磨蹭蹭地来到城墙上。 举着火把往外照了照,一人朝城门楼喊道:“公公,没什么状况。” “兔崽子们,可得看好城门,要不然咱家饶不了你们。” “公公放心,有我们在,城门万无一失。” 那人回完话,嘴里小声咒骂:“没卵子的玩意,自己吃香喝辣的,还不让咱们睡觉?” 其他人轻声哄笑。 一刻钟后,例行公事完,一行人举着火把,返回城门楼。 自始自终,都没往两侧巡逻过。 城墙上许久没动静,突击队员便抓着绳索,蹭蹭地往上爬。 爬上城墙,毫不停顿,掂着脚潜行到城门楼外,取下后背的神臂弓,直指楼门。 见城墙上进展顺利,孙传庭随后又一挥手,第二梯队三百人,飞快地跑向城墙,熟练地上城。 随后经过马道下城,一拨人往前警戒,一拨人则来到藏兵洞。 “咕咕。” 一声鹧鸪叫,城门楼和藏兵洞外,几乎同时响起踹门声。 藏兵洞的守卫,正睡得香,还没醒即成了俘虏。 而城门楼内,那个美滋滋喝酒的太监,迷茫地望着举着神臂弓对准自己的突击队员,还问:“你们什么人?” “咔。” 一名队员扣动扳机,一支精钢箭矢,从神臂弓上呼啸而来,瞬间洞穿那太监额头。 强大的动能,将太监带倒在地。 守卫们吓得脸色惨白,惊恐万丈地看着突击队队员,没人敢反抗,乖乖放下武器投降。 西安门缓缓打开,孙传庭带着剩余兵马,快速进入皇城。 留下百人押着守卫,看守城门,他带着一千三百卫队,朝御马监兵马驻地西苑出发。 到了西苑外,见守卫同样松懈,孙传庭想了想,召来几位百人长,直接下达进攻命令。 随后,一个百人队从藏身处冲出,不待守卫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咔咔”声,箭矢如蝗般射出。 守卫都来不及呼喊,便被射中要害,仆倒在地。 以百人队为单位,一波接一波地攻入西苑,一路冲杀到底。 势如破竹! 西苑驻军死伤近一成,其余都被俘虏。 睡眼惺忪的涂文辅,连酒都没醒,被带到孙传庭面前,竟还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你们什么人?”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到脸上,这才把他吓得酒醒过来,战战兢兢地看一眼打他的卫队队员,不敢再言。 “把参与此事的人员名单写出来,等候陛下旨意。” 孙传庭一开口,他就连不迭地答应:“是,是,是,大人。” 名单写好后,孙传庭留下五百人,拿人并看押俘虏,剩余八百人披上御马监的军服,押着涂文辅来到西华门。 此时,东方已开始泛白,很快就要到卯时,正式上朝时间。 “涂公公,西苑出啥事了?”城墙上守卫统领问道。 涂文辅异常嚣张地回道:“哼,几个小兔崽子要造反,咱家让人收拾了。” “噢,原来如此。刚才还吓了我一跳呢。”统领喊人去开门。 门一打开,卫队即刻迅速冲进西华门,守卫根本不及反应,很快成了阶下囚。 安排两百卫队看守俘虏、守卫西华门,剩余六百人则枕戈待旦,等待乾清宫发信号。 孙传庭这边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而京营大营外,曹文诏则焦急返回茅元仪身旁,说:“大人,叛军压根没出营啊。” 此时的大营,已是火光冲天,一条条火龙在快速游动,喊杀声震天,但没听到火铳、火炮声。 茅元仪依然神色不动,淡淡道:“丰城侯是拉拢了不少,但京营主力是五军营,且不说战力如何,数量上还是占优的。” “这么说来,丰城侯的任务是看住五军营。”曹文诏有些失望。 对这个好战的将军,茅元仪不禁摇摇头,哑然失笑道:“他不出来,不是正好吗。” “可……”曹文诏刚说一个字,就没再说下去。 从这两天卫队的表现看,他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军令如山,也不敢蓦然行事。 卯时,天已亮。 三通鼓响罢,百官按次序排队,文官由左掖门入,武官由右掖门入,来到乾清宫。 朱慈炫坐上宝座,鸿胪寺官员“唱”入班,文武大臣分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行一拜三叩之礼。 礼毕,早朝开始。 御座下右侧设一座,供监国信王坐。 信王刚瞧眼左侧的文官,立见一官员咳嗽一声,出列奏道:“臣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弹劾信王谋害陛下,请陛下彻查。” 紧跟着,又有四名官员出列,奏道:“臣兵部左侍郎田吉,工部尚书吴淳夫,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太常卿倪文焕、兵部右侍郎霍维华,附议。” 阉党五虎一出马,不少阉党成员纷纷跟着弹劾。 “你,你们……” 朱由检有些慌乱,求助的目光看向勋贵们,可勋贵们皆老神在在,当透明人。 黄立极等内阁成员,皱着眉头,非常忧虑。 而兵部尚书崔呈秀,同样老神在在,不作附议,眼睛余光不时观察乾圣帝。 见他脸色依然惨白,双目无神,痴呆般坐在那,毫无反应,跟一个儿皇帝并无二致。 难道我猜错了? 崔呈秀心里自我怀疑,但对乾清宫定有人掌控一切这点,他还是笃定不疑的。 正在这时,乾清宫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门口警卫呼喊着“护驾”,快速退回到御座前。 第23章 怒斥魏忠贤 重要时刻到了! 朱慈炫有点紧张,但不慌张。 威胁最大的京营,目前并没有收到讯息,说明情况可控。 魏忠贤已杀上门,危机预警系统没警报,说明没有即时性危机。 这对他来说,是绝好消息。 面向众臣的卫队警卫纷纷拔刀,其他的则暗自取下神臂弓。 “九千岁驾到!” 随着一声呼喊,一队强壮的内操军,持刀冲进殿内。 武勋们阴着脸往后退,阉党们喜笑颜开,其他官员则满脸忧虑。 内操军分开,魏忠贤笑容可掬,出现在大家眼前。 “拜见九千岁!拜见九千岁!”阉党官员声音哄亮,纷纷朝他行拜礼。 而魏忠贤只是轻点下头,扫了一眼朱由检,阴恻恻一笑,随后朝朱慈炫拜道:“陛下,臣有确凿证据,证实皇后和信王,共同指使人行刺,请陛下彻查。” 彻查你妹啊! 心里骂完,朱慈炫还冲魏忠贤呵呵一笑。 这小短命竟然笑了? 正当魏忠贤走神时,高时明喝问道:“魏忠贤,你带内操军上殿,意欲谋反吗?” 魏忠贤反唇相讥:“高时明,你个怂货,哪只眼睛,瞧见咱家谋反了?咱家抓刺客,保护陛下!” “噢,我知道了,你是怕带刀内侍。”高时明说话的神态和语气,极尽嘲讽意味。 听到“带刀内侍”,魏忠贤面部下意识地一抽,身子还缩了缩。 不过,他很快缓过神,冲高时明怒道:“高时明,咱家怀疑你,与信王勾结,阴谋行刺陛下!” “魏公公,陛下当面,不可造次。” 崔呈秀开口了,他想赌一把,争取赌出一条命来。 他这么一说,殿内顿时一静。 阉党官员惊呆,勋贵幸灾乐祸,而其他官员则不可思议。 魏忠贤面部扭曲,两眼怒瞪崔呈秀,咬牙切齿道:“你是打算跟咱家决裂了?” “魏公公,大家都是陛下之臣,当和衷共济,不要总是弹劾这个弹劾那个。” 魏忠贤不气反笑道:“好,好,好,你想拼个好前程,那咱家成全你。” 他突然喝道:“来人,把信王和高时明拿下,打入锦衣卫诏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现在不想再费口舌,直接造成事实再说。 “遵命!” 魏忠贤一声令人,内操军高声一喝,气势汹汹地要冲向两人。 “魏忠贤,朕记得,父皇曾对你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该放时就得放下,切不可恋栈不去。你要是现在放手,朕可留你一命。” 朱慈炫一开口,内操军顿时止步,眼望向魏忠贤。 殿内众臣,包括信王和魏忠贤在内,只有一人除外,余者皆是惊呆。 在大家印象中,朱慈炫是个痴呆,只会哭,不会说话。 可现在,他却是说得条理清晰,还隐隐有王者之气。 没惊呆的人就是崔呈秀,他内心欣喜万分,现在终于证实,那个藏在幕后之人就是乾圣帝。 “你,你,你,怎么会说话?”魏忠贤简直乱了神,竟然手指着朱慈炫,结结巴巴地问。 “大胆,敢对陛下无礼!”高时明怒喝道。 朱慈炫却不在意地摆摆手,佯作不解地问:“高伴伴,朕不会说话吗?” “会说啊,陛下。” 高时明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来。 魏忠贤面目突然变得狰狞,朝崔呈秀嘶声怒吼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崔呈秀摇摇头,回道:“魏公公,本官只是有预感,但你从来都不肯听我一句劝。” 说罢,崔呈秀出列,朝朱慈炫跪下,头抵地,请罪道:“陛下,在带刀侍卫进宫前,臣曾向魏忠贤建议,控制东宫。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可魏忠贤并不听你啊,要不然朕可真危险了。” 说这句话时,朱慈炫仍心有余悸,改遗诏一事,还真有人猜测到了。 幸好魏忠贤不听! 君威难测,崔呈秀不敢接口。 “咱家好悔啊!” 魏忠贤满脸懊恼,心中更是悔恨万分,总以自己已掌控一切,谁知这个小短命鬼,却在夹缝中求得生存,最后给自己致命一击。 “你也别那么懊悔,”朱慈炫说得好像在劝魏忠贤,接下来却是极尽讥讽,“因为你没自己想象得那么能耐,能在朝中呼风唤雨,只不过狐假虎威而已。失去皇权支持,你什么都不是。” “可我至少为你朱家操尽了心啊。”魏忠贤甚是不服。 朱慈炫摇摇头道:“如果你能做到像冯保那样,朕依然会用你,但你不是。” 提到冯保,殿内众臣内心皆是一震,看向乾圣帝的目光有些异样。 “可朝中没张居正啊?”魏忠贤脸上露出沮丧,但仍是不服。 朱慈炫嗤笑一声道:“别把自己看得多高大,魏忠贤。从本质上说,你做的那些事,只是为了自己私欲,而不是为大明江山。” “没有咱家四处捞钱,大明江山能撑得下去吗?” “哈哈哈……” 朱慈炫放声大笑,笑声却又突然中断,两眼瞧着魏忠贤,冷笑道:“你捞了很多钱没错,但更多应入内帑的钱,却被你们私下瓜分了。” “你掀起的党争,没比东林党好到哪里去,不过一丘之貉而已。” “熊廷弼,袁可立,孙承宗,这些能臣干吏,不是被你杀了,就是被你赶出朝堂。你竟还有脸说,大明江山是靠你撑下去的。” “朕问你,要是袁可立还在登莱,辽南会失吗?辽南不失,辽东形势会急转直下吗?” “告诉你,在朕的眼里,你其实什么都不是!” 魏忠贤脸色一变,却是看一眼高时明,说:“高时明,咱家低估了你。” 你低估的是陛下,蠢货! 心里嘲讽一句,但高时明不会把真相说出来,只是嘲笑道:“在你九千岁眼里,我高时明就是个怂货。” 这话说得魏忠贤面部又是一阵抽搐,他的确时常这么认为的,却没想到自己输给了一怂货。 那自己岂不是更怂? 怒斥一番魏忠贤,朱慈炫最后说:“魏忠贤,你的败局已定。朕不想多造杀孽,让他们投降吧。” “哈哈哈……” 魏忠贤疯狂地大笑一番,而后一脸玩味道:“朱慈炫,你真以为自己赢定了吗?” “哼,你还有何依仗,敢跟朕如此说?”朱慈炫用看傻逼的眼神瞧他。 魏忠贤往后退两步,随后咬牙切齿道:“朱慈炫,你等着,咱有的是手段。” “魏公公,涂文辅到现在没出现,说明西苑已失陷了。”还跪趴在那的崔呈秀叹口气说。 第24章 怒斥勋贵 听闻西苑失陷,魏忠贤脸色一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嘿嘿笑道:“你认为咱家靠的是御马监兵马吗?” “京营被堵在营中不得出。” 朱慈炫淡淡一语,不仅令魏忠贤再度色变,而且勋贵们也焦躁不安。 京营被堵,说明京营中事已被皇帝知道,那他们这些勋贵,就不单单隐瞒不报,更是不忠的罪过。 勋贵是什么? 与国同休、守护大明江山的臣子。 连危及皇权的政变都不上报,也不加以制止,这样的勋贵还有存在必要吗? 皇帝绝不会轻饶,重则诛九族,轻则削爵流放! 勋贵们吓得不轻,魏忠贤却犹是嘴硬:“那又如何?咱家还有一万内操军呢!谁是胜者为王,谁又是败者为寇,战过才知道。”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跑,那些簇拥他进来的内操军,也慌急慌忙跟着跑。 “嘿,就这样的垃圾军队,他又哪来的勇气呢?” 讥讽完,朱慈炫淡淡地下旨:“投降不杀,活捉魏忠贤。” “遵旨!” 除了护卫朱慈炫的警卫,其余皆飞奔下御台,急追出去。 乾清宫外。 魏忠贤被架起,往大队人马堆里冲。 “咔咔咔……” 一队队卫队警卫,从乾清宫中跑出,脚步未停便扣动扳机,一支支钢制箭矢,厉啸而去,扑扑扑地射中内操军。 多数一击致命,因此惨叫声倒是不多,多的是哭喊声。 “投降不杀,活捉魏忠贤!” 在高声口号中,一支钻天猴冲天而起,在空中爆开。 不一会,东宫方向,西华门方向,先后响起喊杀声。 “散开!” 一名百人队长一声大喝,两侧的警卫快速行动起来,朝四散而逃的内操军包抄过去。 “投降不杀,活捉魏忠贤!” 口号喊个不停,箭矢却只射向逃跑之人。 很快,回过神的内操军,纷纷扔下手中武器,跪倒在地。 还未等援军杀到,乾清宫外,只剩下一个披头散发的魏忠贤,孤零零站在那。 在风中凌乱。 他眼神迷茫,显然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百人队长一挥手,两名警卫冲过去,将魏忠贤架了过来,随后押进乾清宫。 那百人队长禀报道:“陛下,乾清宫外的内操军,除死伤两三百外,其余皆已投降,卫队无一人伤亡。” 战果非常震憾人心! 但对朱慈炫来说,不过达到预期而已。 此时的魏忠贤,神情麻木,仿佛苍老十多岁,不再是气焰嚣张的九千岁,而是一位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 轻叹一声,朱慈炫目光转到阉党五虎身上,说:“京营那边,你们五虎走一趟吧。” “遵旨。” 阉党五虎,皆是脸色苍白,两股打战,不约而同地应声领旨,退出乾清宫。 朱慈炫目光随后转向武勋那列,见他们同样脸色苍白,轻哼一声道:“三位国公,对京营叛乱,可有解释?” 原本有收拾勋贵的方案,但京营失控及叛乱,正好拿来作借口。 于是,朱慈炫提前发难了。 “臣有罪。” 英国公张维贤倒光棍,出列即跪下请罪。 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等勋贵,纷纷跟着出列,跪下请罪。 跟朕玩法不责众?哼! 对这些烂透了的勋贵,朱慈炫内心甚为不耻,便顺口道:“既然有罪,那就抄家诛九族吧。” 一动口就是抄家诛九族。 勋贵们傻眼了,回过神又纷纷叫起屈:“陛下,臣等冤枉啊!” “噢,京营被魏忠贤控制,你们还有冤呢,说来朕听听。” 相比于家族存亡,朱慈炫的讽刺不过小儿科。 张维贤心中懊悔不已,但没出口求情。 朱纯臣率先开口道:“陛下,丰城侯暗中串联,夺了我等军权,等知晓了,都已经晚了呀。” “是啊,陛下,不是我等不尽心,而是为时已晚。” 徐希皋连忙附和,其他勋贵也一样。 “嗯,听着很有道理。”朱慈炫玩味地笑笑,问张维贤,“英国公,你觉得冤不冤啊?” “陛下,臣有罪。” 张维贤直接认罪,但没说多大的罪。 嗤笑一声,朱慈炫问魏忠贤:“魏公公,依你之见,他们该当何罪?” “抄家,诛九族。”魏忠贤非常干脆。“陛下,在他们眼里,只有家族利益,无所谓谁当皇帝。” “魏忠贤,你个奸贼,别胡说八道!” 怒喝一声魏忠贤,朱纯臣急着分辨道:“陛下,不是我们不报,而是宫禁皆被魏贼所控,无法进宫啊。” “是,是,是,陛下,我们根本进不了宫啊。” 徐希皋一附和,其余勋贵跟着附和,好像排练过一样。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但你们当大家眼瞎耳聋了吗?”朱慈厉声喝道。 勋贵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不敢再吭声。 “之前,阉党弹劾信王,信王求助尔等,尔等可有出言相助?” “魏忠贤要捉拿信王,尔等可挺身而出?” “一个藩王,被随意捉拿,就发生在眼前,尔等视若不见,那还要尔等勋贵干什么?” “若是魏忠贤要害朕,尔等是不是也视若不见啊?” 连着责问四句,一句比一句严厉。 勋贵代表朱纯臣梗着脖子,叫道:“陛下,我等爵位是祖下打拼下来,来之不易啊,请陛下饶恕我等。” “请陛下饶恕我等……” 勋贵皆是应声虫,唯独张维贤不吭声。 “来之不易,好一个来之不易!” 朱慈炫怒骂道:“别跟朕说来之不易!大明养尔等两百多年,尔等的忠心都让狗吃了吗?” 没有给他们辩解机会。 朱慈炫继续骂道:“占役,冒领,吃空饷,喝兵血,你们样样精通,就是不会练兵,不肯练兵。朕就派三千两百兵马,六七万京营竟烂到,连大营都出不了!” “要是敌人兵临城下,谁来保护朕?靠你们吗?啊!” “不会练兵还不算,竟连忠心都没了,还有脸跟朕提你们祖宗。” “到九泉之下,去问问自己老祖宗,要不要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别以为朕骂你们,就会放过你们。朕明确告诉你们,这件事上,朕听魏忠贤的。” 魏忠贤听了脸皮一抽,勋贵们则骇得冷汗直冒。 还是朱纯臣领头:“陛下,我等愿罚。” “对,对,对,陛下,我等愿罚。” 第25章 千头万绪 “魏忠贤,你意下如何?” 勋贵的命运早就安排好,但朱慈炫就是要问问魏忠贤,恶心恶心他们。 魏忠贤光脚不怕穿鞋的,脱口就回:“陛下,罚不如抄家,削爵流放不如诛九族。” “魏忠贤,挨千刀的国贼!” 勋贵们个个目眦欲裂,纷纷扭头怒骂。 魏忠贤指着勋贵们,哈哈笑道:“陛下,瞧瞧,他们但凡对您有一分尊重,就不会在您面前破口大骂。” “你……” 勋贵们还要骂,却又立马醒悟过来,吓得转回头,重新伏倒在地,再不敢言。 “就魏忠贤一个阶下囚,都能耍得你们团团转,你说你们还有什么用呢?” 朱慈炫嗤笑一声,随后下旨:“元辅,拟诏,英国公等勋贵,不思报君恩,反欺君罔上,任叛贼控制京营而不报,几酿大祸,死罪难逃。然,朕思其祖与国有大功,不忍其子孙断绝,故判抄九族,流放济州岛。” “臣领旨。” 黄立极出列领旨。 “臣等谢陛下不杀之恩。” 勋贵纷纷谢恩,但听得出,只有张维贤是真心的,其他的都哭丧着脸,心里不知恨成怎样? “济州岛离倭岛不远,会有倭寇出没。不过,你们放心,朕会配备武器、粮种等耕种工具。在那里自立更生,待养成血性之日,才是尔等返回中原之时。” “臣等谢陛下!” 这回,勋贵们谢得倒是真心的,流放是流放了,但好歹还是公侯伯爵啊。 并且有返回中原之日。 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朱慈炫并不在意他们的表现,让人把魏忠贤和勋贵们带下去,等宫中平静后,再派人去捉拿他们九族,抄他们家。 大大小小,三十余勋贵,还有魏忠贤等阉党,以及福王。 这波家抄下来,不知财物几多。 朱慈炫心里乐得不知该如何形容,整个布局宏大,收获远超预期。 关键是第二波抄家对象——勋贵,自个撞上枪,顺手拿下,省时省力。 但他仍保持一脸平静,瞧瞧大多是阉党的文臣,说道:“事情该做的,还得去做。至于如何处置,朕考虑清楚了,会告诉尔等。” “臣等谢陛下宽恕。”阉党们纷纷跪拜谢恩。 让他们平身,朱慈炫继续道:“今天,也不妨告诉你们,朕要的是做实事的臣子,而不是一天到晚想着党争的嘴炮,谁要是做嘴炮,朕就让他回家。” “陛下圣明。” 这番话,对阉党来说,如饮甘霖;而对东林党来说,可谓晴天霹雳。 这说明,东林党众正盈朝,清算阉党的企图破灭了。 朱慈炫接着对黄立极说:“元辅,今日早朝,本要敕封两位太后。以朕之见,如今有众多大事需处理,敕封仪式还是免了,着高伴伴带诏书去宣读即可。” 嫡母张皇后敕封为懿安太后,生母张裕妃敕封为康裕太后。 “陛下圣明?” 魏忠贤发动政变,朝局动荡不安,黄立极自然同意乾圣帝的决定。 要处理的大事众多,得等袁可立和孙承宗来商量。 因此,朱慈炫让众臣回衙处理政务,只留下阁臣及各部尚书。 黄立极又出列请示道:“陛下,宫禁内外,发生如此大事,京师臣民不明,谣言定起,不知该如何……” 见黄立极吞吞吐吐,朱慈炫一挥手道:“宫中喊杀声震天,京营驻地动荡,事情是瞒不住的。依朕看,就由内阁出布告,告知实情即可。” “臣遵旨。” 黄立极领命,但心感震惊,这位年仅五岁的幼君,不仅杀伐果断,还非常务实,不好虚的。 他瞧瞧仍一脸懞的朱由检,不由暗自摇头,这个监国,以后难了。 书房早摆好座次,官椅前有张方桌,上面摆着水果糕点,还有泡好的茶,和一杯热牛奶。 众人进去,在内侍指引下,坐到各自位置上。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其他大臣有点拘谨,袁可立和孙承宗已习惯,自顾自吃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朱慈炫先问张国元:“张伴伴,郑贵妃和李康妃收押了吗?” 张国元回道:“连客氏都收押了。” 朱慈炫又望向李凤翔,即听他禀报道:“福王和世子皆已拿获,几个内臣府邸也已着人看管起来,知道事败,各府无人敢反抗。” “抄家人员,准备得怎么样?” “厂卫中抄家能手,皆愿投诚,臣已严厉警告过,胆敢落一文钱,那就是杀头重罪。” 对李凤翔的决断,朱慈炫大赞一声好。 原本历史上,阉党被打倒,却没抄到多少钱物,大部分落到文臣手中。 朱慈炫可不想被人糊弄,更何况他一直旗帜鲜明地痛恨贪腐,对贪腐绝对零容忍。 禀报完,李凤翔求情道:“陛下,内操军皆是可怜之人,他们不过奉命行事,还望陛下能宽恕他们。” 黄立极等皆脸色大变,袁可立却进一步提出处置方案:“陛下,要抄的家众多,卫队还要震慑宵小。依臣看,不如让少量卫队,带着整顿后的内操军,承担抄家任务。” 对内操军,朱慈炫也没打算重处,原本是想让他们筑陵以赎罪。 没什么可思考的,即刻同意袁可立方案,让李凤翔和孙传庭处理此事。 李凤翔又禀道:“陛下,福王府的抄家圣旨,宜早拟定,臣可着人去打理此事。” “陛下不是有密旨给卢象升嘛,着内侍去大名府汇合,一起前往洛阳。” 对孙承宗的提议,朱慈炫立马表示同意。 这种议事方式,黄立极等阁部大臣很不适应,朱由检更是像木偶。 平定叛乱不难,难的是可用之人太少。 朱慈炫又问道:“众卿,宫廷政变虽被平息,但事情却是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着手?” 袁可立率先开口:“这次勋贵几乎一窝端了,京营将领几可清光,臣建议将御马监兵马并入京营,并裁撤弱小。” “臣以为可。”孙承宗表示同意。 黄立极等人皆是点头。 想了想,朱慈炫决定道:“除了战马,包括人员、物资,一概带走。” 袁可立接口就问:“陛下是要重建御马营兵马?” “对。”朱慈炫点头道,“兵制跟卫队相同,但其他可放宽些,就让曹文诏总领吧。” 这时,高时明笑道:“陛下,你可别忘了那位东宫统领。” 第26章 军制变革 一提到东宫统领,朱慈炫不由笑了。 周遇吉那倒霉鬼,自以为是地要报效君王,结果却是犯了大忌,几乎令朱慈炫陷入危境。 “那就解除他的处罚,让他跟着茅元仪,学学为将之道。” 朱慈炫一说完,这些老人都大笑,其他则跟着干笑。 “既然谈到整顿京营,那索性来个军制变革吧。” 对京营和御马监,朱慈炫有过成熟考虑,现在条件比预期要好得多,所以就提前进行。 望着崔呈秀,他下达旨意:“调满桂率其部,提督京营;调赵率教率其部,任蓟州总兵;调何可纲率其部,任山海关总兵。三部家属皆入京安置。” “臣领旨。” 崔呈秀领旨后,朱慈炫想到一事,又说道:“兵将家丁制,在前期发挥重要作用,但随着将领私心日重,家丁制已成军队毒瘤。崔本兵下文给三位将领,严禁蓄养家丁。” “另外,调入关的兵额,从关外兵额中减除。” “臣领旨。” 孙承宗这时插口道:“陛下,如此的话,关外兵力严重不足,不可不虑啊。”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京营变故,提前引发全局兵力调整。 关于辽东的事,朱慈炫本待今后再议,但孙承宗既然提出,他也不介意讨论一下。 “孙卿,恕朕直言,你的辽人守辽,辽土养辽人,以及堡垒推进战术,在大明风雨飘摇之际,会是压跨大明江山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话一出口,黄立极等人脸色又是大变,皆望向孙承宗。 孙承宗已习惯直言的议事方式,知道皇帝是就事论事,因此只是深思,并未有慌张。 “战术很好,要是辽沈不失,以熊廷弼之能,辽东仍会艰难,也不至于到今日之地步。形势好转,也极有可能。” 在军事战略上,袁可立明显要高孙承宗一筹。 说到熊廷弼,朱慈炫就是一阵难过。 作为现代人,他对魏忠贤并没那么恨,但对其利用党争,排斥、迫害能臣干吏,则深恶痛绝之。 “传旨,复熊廷弼官职名誉,封辽阳,不,辽阳未复,就封宁远伯吧;封张居正襄国公。” “传旨,凡朕及朕之子孙,所封爵位只能承袭三代,受爵本人有俸禄,承袭者为荣誉爵。” 待黄立极领旨,朱慈炫扫一眼众臣,笑道:“众卿用心做事,将来封个爵位,也不是不可能。朕要开放爵位授予,凡与国有大功者,不任文臣武将,还是工匠,及其他从业者,都能封爵。” 大明要变天了。 这是书房内众臣心里,此时的感想。 给人一个甜枣,还得准备一根大棒。 又扫几位阁部重臣一眼,朱慈炫严肃道:“今日朕要把话放在前头,对贪腐朕是零容忍。那些分润的破事,希望卿等不要再以身试法。”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朱慈炫回到原先的话题:“孙卿的战略有两大弊端,其一是朝廷财政负担过重,其二是无敢战之兵将,破不了围点打援之策。因此,当前辽东采取守势,无须太多兵力。” 见孙承宗若有所思地点头,朱慈炫补充道:“若事有不济,那就放弃关外,守山海关即可。” 守山海关是王在晋的策略,如众臣所判断的那样,朱慈炫下了一旨:“调王在晋督师蓟辽。” 黄立极领旨,孙承宗则提出忧虑:“陛下,如此的话,辽民恐怕不稳。” “辽民?恐怕是辽东将门吧。” 朱慈炫甚不以为然,耻笑道:“这些人除了兵变,还能干得了什么?让他们打建奴,没本事;让他们去投降建奴,又舍不得大明的银子。” “哈哈哈……” 阁部重臣未笑,高时明等内臣却放声大笑。 待笑声停下,朱慈炫神色一冷,厉声道:“朕不是父皇,不会惯着军将。今后,凡是闹兵变,其部将领皆降三级。” “本兵,下文给各军将,朕欢迎他们造反!” 霸气! 太祖、成祖那样的霸气,甚至更霸气。 众臣神色一凛,崔呈秀领旨。 “陛下,依臣之见,辽东军将要是接受改制,可允其家属进京安置。” 对孙承宗的提议,朱慈炫有些犹豫,抄家后财力没问题,但安置的重点是建设性安置,而不只是发放土地和银子。 兵将家属纳入新体系,是既定的方针政策,但也别想一蹴而就。 想了想,他最终还是否决:“孙卿,卫队扩招,需要安置的家属不是小数目,辽东那边还是先搁着,待以后再行安置。” 这时,崔呈秀提议道:“陛下,勋贵被查处,京畿卫所将领大多被牵连,正是清理军田之时。” 今日惊得太多,阁部重臣们,对这要捅破天的提议,见怪不怪。 “崔卿提议不错,卫所制已不适应时代,到了非大改之时。除少数必要的卫所外,今后其他卫所都得撤除,军田纳入皇庄管理,军户由皇家安置。” “陛下,臣愿担此任。” 当年,张居正改革,都不敢动军田,崔呈秀却要动,这是给乾圣帝献投名状。 “既然崔卿愿担重任,那朕就派一千卫队助你,谁敢阻扰,卿可便宜行事。” “臣遵旨。” 连称呼都变了,说明乾圣帝对崔呈秀很满意,其余阁部重臣心生羡慕,也想着献个善策什么的。 首先谈的是军制变革,朱慈炫索性把军事都谈了。 “奢安之乱,久不得平,势必会影响朝廷大局。朕已召朱燮元回京,准备让其再督西南,平定奢安之乱。诸卿可有教朕?” 现在做着皇帝的事,并不是朱慈炫追求,往南移民,才是他核心关注的事。 可奢安之乱,牵涉甚广,连粮食大省湖广都要支援,影响移民大局。 “朱燮元确是个好人选,但臣认为还得派强军。” 袁可立又是先开口,朱慈炫接口就问:“可卫队人数太少,大多训练不到一月,并且还要拱卫朕,从哪调强军呢?” “白杆军。” 对于一个明末历史小说的爱好者,朱慈炫对白杆军自然不陌生,而且还想调入京,补充御马监兵马的。 “可白杆军本身就参加平叛的呀。” 袁可立笑道:“陛下,要是白杆军换上新装备,那它的战斗力提升可不是一点点。只要朱燮元用得好,自能提升平叛速度。” 第27章 改土归流 想了想,朱慈炫说:“装备没问题,粮饷也可拔足,但还得提升白杆军地位。” 说到这,下旨道:“封秦良玉为忠贞侯,白杆军纳入京军体系管理。”忠贞侯提前出笼,但秦良玉或秦马两家,配得上这爵位。 “京军体系即卫队体系,军队无饷,但家属由皇家安置。 壮者有活计干,老弱有基本生活保障,免费医疗,享受义务教育,日子过得比小地主都惬意。 军队负担转移到家属安置上,耗费巨大,但军队更忠诚。 他们不仅为陛下而战,为大明而战,更为华夏民族而战,为自己而战。” 听了高时明的解释,阁部重臣们皆咋舌不已。 户部尚书郭允厚,本见乾圣帝开明,欲从抄家中分一杯羮,听后便息了这份心思。 朱慈炫又下旨道:“升傅宗龙为贵州巡抚,协同朱燮元平乱。” 傅宗龙,字仲纶,一字元宪,号括苍、云中,云南云南府昆明县人。 原本历史上,平定奢安之乱,明廷多用其策,最后累官至兵部尚书。 其官宦生涯却是沉沉浮浮,未能尽用其才,最后阵亡于项城。 朱慈炫认为,他与朱燮元搭档,应能提前结束奢安之乱。 黄立极领旨。 “袁卿,朕以为,还得派部分卫队入川,学习山地作战技巧。” 朱慈炫这么安排,还有另一个考虑,那就神臂弓这等重器,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陛下的意思,是派少数精锐卫队,在当地或邻近招募人员,建新卫队?” “没错,以后往南用兵,需要山地作战专属部队,平定奢安之乱,正好练练兵。” “那……臣建议派茅元仪去。” 见朱慈炫有些犹豫,袁可立解释道:“陛下简拔茅元仪,目的当不是练兵,而是统领强军,坐镇一方。卫队训练体系完善,可由方公公负责训练。” 方公公就是方正化,传说中的东方不败,先前派卢九德替回他。由于魏忠贤太菜,还没发挥作用。 看一眼方正化,见他点头,朱慈炫便同意了:“那就着茅卿选百名精锐,前往四川组建山地营,人数五千左右。” “袁卿,孙卿,你们尽快与茅卿协商,确定山地作战的物资装备,着天津卫加紧打造。” “臣等领旨。” 跟着孙承宗问:“陛下,京营、蓟州、山海关兵马,是否要更换新装备?” “逐步更换。” “那臣建议,将替换下的装备,修缮后发往川黔,增强地方军力。” 袁可立也建议道:“有卫队在,京师当无忧。新京营整顿尚需时日,可将其装备全部入库,修缮后交由朱燮元,走水路带往四川。” “可。” 朱慈炫从善如流,开始问策:“上千年来,西南叛乱时有发生,难以断绝。朕欲觅良策,一鼓解决西南乱相,诸卿可有教朕?” “改土归流。”崔呈秀抢先回答。 朱慈炫一愣,随即疑虑道:“崔卿,改土归流之策,不是已在实施吗?” 改土归流,从明朝中后期开始,清朝逐步完善,但并未真正解决这问题。 “陛下,西南叛乱,问题不在于改土归流,而是流官肆意欺压土民,土民生计艰难,在土司煽动下,从而引发暴乱。要解决西南问题,当强化改土归流,完善治理制度,防止官吏压榨土民。” 崔呈秀的答案,虽没多少实质性内容,但朱慈炫还是欣赏地点点头。 千金买骨! 这是向朝臣发出信号,只要认真做事,即便是阉党,他依然会用的。 “官员清廉爱民,的确是个大问题。”袁可立以清廉闻名,他提了个令士林痛恨的建议,“陛下,可在新体系下培养官员,派往西南。” 新体系培养官员,这本是朱慈炫的教育计划,袁可立从黄道周那看到的。 “陛下,万万不可。” 黄立极反对,除崔呈秀外,其余阁部重臣皆出声附和。 朱慈炫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朱由检,说:“信王叔,朕请父皇立你为监国,不是让你来当木偶,而是真心希望你能担重任,替朕撑住北方局势。如此,朕能腾出手来,解决南方问题,解决北方流民、灾民的问题。” 朱由检眼睛一亮,立马又恢复平静,拱手行礼道:“只要陛下信任臣,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死倒没那么严重。”朱慈炫笑道,“但你要牢记,身为上位者,要不被臣下欺蒙,当先了解民间疾苦,方能作出正确决策。” “臣牢记陛下教诲。” 朱由检恭敬倒是挺恭敬的,但朱慈炫还是不放心,于是吩咐道:“京师中你当亲去看看,也可派可靠之人,暗中进行调查,获取真实资料。相信,你看到的真实大明,并不是那些君子说给你听的大明。” 说到君子,朱由检脸色一红,急忙答道:“臣定亲眼去看看。” “有疑问,当向袁卿、孙卿多请教。” 对阁部重臣,朱慈炫还不放心,而对袁可立和孙承宗已相当信任。 “臣领旨。” 教完叔叔,朱慈炫脸色一正,说:“众卿,待大局稳定后,北方人事就交信王负责;南方,包括西南的人事,朕自有安排。” 新体系培养官员问题,他压根不想跟这些重臣讨论。 “臣等遵旨。” 见没人提异议,朱慈炫对高时明说:“高伴伴,魏忠贤已下台,朕对刘若愚和江敬民的承诺,该兑现了。” “陛下放心,待会臣就会安排。”高时明随即提议道,“陛下,江敬民为詹事务府丞,实为虚职。臣以为,不如让他跟着茅元仪去西南,看看能否锻炼出来。” 江敬民也算是自己人,朱慈炫便点头同意了。 孙承宗跟着提议:“陛下,明年科举大试,当有不少人落榜,若从中选拔干才,陛下缺人的问题当可减缓。” 他这么一说,阁部重臣们便明白了,新体系下官员培养,恐怕要走与科举不同的途径。 但他们并没出声反对。 眼前这位冲龄之年的幼君,谈笑间,魏忠贤便已灰飞烟灭。用来对付那些困在宫中君王的招数,不但不会有成效,很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 第28章 警报解除 对阁部重臣的识相,朱慈炫还是满意的,不然他不介意清清阉党。 “诸卿,改土归流的大方针当坚持,细节当再完善。比如官员的选拔,当选真正的亲民官,不歧视土民,真心把他们当作大明子民看待。” 说到这,朱慈炫特意看了他们一眼,毫不客气道:“恕朕直言,当前科举出身的官员,还真成不了几个才,更没几个当得了亲民官。 “政务么,靠师爷,靠乡绅,靠胥吏,自己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还美名其曰:无为而治。 “西南情势复杂,让他们去管理,一则他们不愿,二则他们也没那能力。与其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选拔愿意实干的官员。” 他们脸上有羞愧之色,却没喊“陛下圣明”,说明心里另有想法,朱慈炫冷哼一声,还想继续训话,却听得系统传来播报声。 “叮,皇位旁落危机结束,死亡警报解除。”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朱慈炫松了口气。 京营烂是烂了点,但还是有六七万军队,有火器,有骑军,战斗力也没崇祯后期那么烂。 若真疏忽,被打个措手不及,结局还真不好说。 警报解除,说明阉党五虎到达,京营又被神臂弓震慑,大势已去下,已缴械投降。 发愣中还笑了笑,朱慈炫没再训人,而是问道:“诸卿,对西南治乱,还有何良策?” 几个亲近之人,对朱慈炫行为见怪不怪。 阁部重臣们,想得就比较多,心里都在想,乾圣帝又想到什么歪主意,要整治士大夫了。 “陛下,俘虏的叛军别再遣返,当将他们移出西南,减少土民数量,间接削弱土司。” 袁可立说完,孙承宗就接上:“陛下,过往平叛后,有功土司会得到土地、人口。臣以为,在迁移俘虏的同时,这国策也当变。” 看了阁部重臣们一眼,朱慈炫有些失望,这些人官场争斗是好手,但真正处理国家大事时,却无一策。 “那就按两位卿所言,叛乱土司的地盘,全部改土归流。俘虏用来开矿、建设水利工程。” 原本朱慈炫打算在西南试点,组建基层政权,落实皇权下乡。但今日看阁部重臣的反应,实施这国策的时机尚未成熟,还得先把军队建设好。 有实力,说的话才有力。 “关于善后事宜,诸卿还有何建议?” 朱慈炫是看着阁部重臣问,眉头也微皱,除了崔呈秀担了点重任,其他人压根没建过言。 他们还是没开口。 孙承宗暗叹一声,开口说:“陛下,当务之急就是抄家拿人,其余可先放一放。” “孙大人言之有理,趁现在城门关闭,正是拿人好时机。另外,将御马监兵马关押到京营,能腾出更多卫队。”袁可立附和。 想了想,觉得两位老臣说得有理,万事都要抓,很可能漏洞百出,还不如先抓重点。 于是,朱慈炫点头道:“以袁卿领头,孙卿和元辅相辅,组建善后工作小组,选择干吏,处理相关事宜。难决事宜报朕处理,其余可便宜行事,但须向朕每日一报。” “臣等遵旨。” 随后,朱慈炫指派崔呈秀:“崔卿,朕派卫队协助你,押送御马监兵马去京营,把抓捕的叛乱将领,交给卫队押回,你就留在京营,稳定局势。” “臣遵旨。” 时间紧迫,朱慈炫就让人散了做事去。 还没等喘几口气,有内侍来报:“陛下,张之极跪在乾清宫门前。” 高时明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提醒道:“陛下,卫队精锐进宫,张家帮过忙的。” “难道放过他?” 原先谋划,只是削弱英国公府,但明知京营要叛乱,却不加以制止,朱慈炫对此非常愤怒,改变放过英国公的主意。 “陛下,赏罚当分明,并且懿安太后那,也得给个交待啊。” 卫队精锐进宫,那是英国公承张皇后,也就是懿安太后的情,懿安太后得还这个情。 想明白这点,朱慈炫便点头道:“高伴伴,去奏请懿安太后,英国公年迈昏聩,由张之极承爵,留京侍奉他吧。” “遵旨。” 高时明躬身退出书房,来到东暖房,拜道:“启禀太后,张之极跪在乾清宫外。陛下的意思是,留张之极一支,余者处置不变。” 乾清宫全由朱慈炫控制,张之极的事没人报她。 不过,懿安太后也没什么想法,听了便同意:“就按皇帝的意思办吧。” “臣遵懿旨。” 高时明退出东暖阁,来到乾清宫前,瞧一眼跪得一丝不苟的张之极,暗叹一声,宣旨:“上谕,张维贤年迈昏聩,不知忠君报国,陷君王于危境,削其爵。张之极有功于朕,承袭英国公爵位,本支留京,侍奉年迈昏聩的父亲。” “微臣谢陛下大恩。” 张之极激动得热泪盈眶,心里也懊悔不已,要是当初力劝父亲,英国公府或许能逃过一劫。 “起来吧,跟咱家去,领你那年迈昏聩的父亲。” 虽然讽刺意味浓浓,但张之极还得谢:“谢高公公。” 勋贵们被关在东宫,由内侍和卫队看管,离乾清宫也不算太远,没多久就到。 宫前的内侍迎上前,拜道:“高公公。” 摆摆手,高时明吩咐道:“陛下口谕,去将张维贤带来,交英国公领回家。” “是,高公公。” 内侍领命,还瞧了张之极一眼。 不一会,憔悴的张维贤被带出东宫,张之极叫声“父亲”,但没敢上前,只是望着高时明。 对张之极的识相,高时明甚感满意,随后说:“英国公本家,会留府邸、部分财物,俸照发,其余的就别再想了。” 张维贤向乾清宫方向拜倒:“陛下恩典,草民感恩不尽。” “英国公,千万别学你父亲,时刻牢记忠君报国。” 高时明又讽刺意味地提点一下,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张之极的感谢声:“谢高公公。” 刚处理好张之极的事,内侍又来报:“陛下,乐安公主和驸马巩永固跪在午门外。” 对永安公主,朱慈炫不熟悉,但巩永固这个殉国勋戚,他还是很熟悉的。 略微思索了下,决定培养培养,于是宣召两人进宫。 第29章 曹变蛟 两人一进书房,便腾地下跪,朱慈炫眉头微皱,看了眼高时明,高时明苦笑道:“臣已讲过规矩。” “平身吧。” 朱慈炫也颇为无奈,待她们谢恩起身,说道:“姑姑,您是您,李康妃是李康妃,朕不会随意牵连的。” 乐安公主是天启老爹八妹,难能可贵的是,其驸马还是殉国忠臣,朱慈炫自然更加敬重。 “陛下,母妃糊涂,罪不容赦,臣妾愿替母妃赎罪,还望陛下成全。” 见乐安公主一脸凄凉,朱慈炫轻叹一声,道:“姑姑,不必如此,李康妃会废封号关押,无性命之忧。” 对皇族后宫处置,自有一定规制,对没啥威胁的李康妃,他也没打算赶尽杀绝。 “谢陛下大恩。”乐安公主喜极而泣。 朱慈炫赶忙转移话题,笑问巩永固:“姑夫,想不想去西苑,跟卫队一块训练啊?” “臣,臣……”年仅十四的巩永固,紧张得说不出话。 朱慈炫笑道:“姑夫,自家人说话,不必拘谨。” “陛下,臣愿去西苑。” 随着参加朝会官员出官,有关卫队的事,在权贵间迅速传开,巩永固自然知道。 “好,这些天先跟着方正化,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到时他会安排的。” “谢陛下。” 正要让人带巩永固去见方正化,却见他欲言又止,朱慈炫便关心问道:“姑夫,何事为难?” “陛下,臣,臣……”巩永固扭捏几下,最后下定决心道,“臣自婚后,与公主聚少离多。” 乐安公方闻言,脸色一红。 朱慈炫一愣,随即明白,明朝奇葩的驸马尚公主制度,公主、驸马要过夫妻生活,还得嬷嬷同意。 “高伴伴,拟旨,撤销公主府,由驸马自建驸马府,宫中所派人员全部撤回。” “是,陛下。” 高时明应声领命,前往司礼监。 乐安公主夫妇喜极而泣,朱慈炫让人领他们去见太后,因为袁可立带人来了。 与袁可立同来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一身锁子甲,目光炯炯,非常精悍。 “末将曹变蛟,拜见陛下。” 一听是曹变蛟,朱慈炫眼睛不由一亮,曹文诏是明末第一名将,曹变蛟也不遑多让。 “平身吧。”待其起身,他就急道:“说说京营的事。” 曹变蛟领命,汇报起来。 在勋贵的默许下,丰城侯李承祚,基本控制三大营。 但在寅时召集军队入京时,却遭到部分中层将领的反对,于是双方发生火并。 奇葩的是,叛军手握六万余兵力,拥有绝对优势,反被对方三千余人杀败。 加上自身军队不断倒戈,天大亮时,叛军只剩六千余,想从营门逃跑,又遭到卫队神臂弓强力狙击。 几百人瞬间倒地,令后继者逡巡不前。 后面平叛军赶至,叛军就被夹在营门附近,最后向平叛军投降。 双方一接触,平叛军得知卫队是乾圣帝所派,就同意将叛军缴械关押,等待旨意处置。 没多久,阉党五虎快马赶到,传达了乾圣帝旨意,京营由此平静。 听到京营还真要入京,朱慈炫不由一阵后怕,要是让他们得逞的话,自己还真可能没命。 系统就是系统,全能的系统! 内心称赞一句,朱慈炫便问道:“那些叛乱的将领,全抓起来了吗?” “京营现在已由茅大人接管,叛乱将领大部分已抓获,但有些因为是临时反正的,所以不知如何处置,只是让他们暂时与军队分离。” 这时,袁可立建议道:“陛下,反正将领应该有所区别,臣建议让他们离开京营,但不作其他惩罚。” 从内心来讲,朱慈炫对这种将领同样深恶痛绝,但袁可立说得也没错,要是无差别处置,那今后还有谁愿意反正呢? 于是,朱慈炫点头同意了。 他感兴趣的是,那些反对叛乱的中层将领,于是问:“不愿叛乱的将领是谁?” “陛下,据后来赶到的周遇吉统领讲,就是当初跟他去东宫的那帮人,由孙应元和黄得功带头,一起反抗叛军。” 原来是这两位未来名将啊! 听到这里,朱慈炫不由笑着说:“袁卿,这里有您的一份功劳啊。” “哈哈哈……” 袁可立开怀地笑了,当初为了避嫌,赶走周遇吉,反倒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笑罢,他提议道:“陛下,忠臣当重用。” “袁卿说得没错,有功于朕者,当重赏。” 朱慈炫点头同意,随即下旨:“传朕旨意,孙应元、黄得功等忠贞将士,亲冒箭矢,英勇奋战,以弱势兵力,平定京营叛乱,有大功于社稷。孙应元、黄得功升为副将,其余将校皆升三级,伤亡将士加三倍抚恤。” 刘元斌应声领旨,前往司礼监。 他是朱慈炫刚发掘出不久,历史上勇卫营的监军之一。 “陛下,周遇吉是否也当赏?” 朱慈炫摇摇头道:“袁卿,周遇吉当初鲁莽,差点陷朕于危境,虽有无心插柳之功,但也不得赏。朕相信,假以时日,他定能脱颖而出。” “嗯,好钢得锤打锤打。”袁可立也深表同意。 两人谈笑间,便决定了几人命运,站在一旁当小透明的曹变蛟,非常非常羡慕。 看到这小子模样,朱慈炫笑道:“曹变蛟,朕赏功是按任务计,并不是按人头计,你没动过手,但也是有功劳的。” “陛下,这……” 曹变蛟竟然扭捏得像个小姑娘,很不好意思。 袁可立哈哈笑道:“这小子,不打仗手就痒痒,是个好苗子啊。” 称赞了一句,他透剧道:“陛下已经决定,让你叔统领御马监兵马,你也将水涨船高。” 谁知,曹变蛟一听便急了:“陛下,末将能否去茅大人那里?” 这话一听,朱慈炫顿感奇怪,问道:“卫队基本是步兵,你一个骑军将领,去那干啥?” “陛下,神臂弓乃骑兵克星,臣愿率弓弩兵灭建奴。” 与袁可立对视一眼,朱慈炫笑道:“小曹啊,你怎么想得这么美呢?现在普通钢每斤八钱银子,制造神臂弓的钢价,是普通钢的八倍,也就是六两多银子,你认为朕会装备数万弓弩兵吗?” 二号炉的钢价,晋商原来以六倍普通钢价收购,泄密事件后,钢价被提到八倍,但晋商照样收购。 第30章 议罪银制度 第二天,用过早膳,向两位太后请过安,朱慈炫便回到书房。 可坐在床榻上,忽然之间心里空落落的。 京城依然封锁中,在李凤翔和孙传庭的指挥下,卫队带着内操军,满城抓捕被拘勋贵的九族,查封财产。 但抄家尚未开始。 整顿京营的,处理各项善后事务的,事情处理得都有条不紊。 反倒他这个皇帝没事可干了。 以往,在死亡阴影下,他和内侍们每天都要分析情报,思索如何摆脱魏忠贤魔爪,还要暗中搞发展,日子过得很充实。 可轻而易举解决掉魏忠贤,还顺手搂了一帮勋贵废物,身上压力陡然间消失,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傻愣半晌,朱慈炫就吩咐王承恩:“密柜里的紫盒子和纸笔,给朕取来。” 昨日,刚发掘出来的刘元斌,被派去京营传旨,并留在那当监军,干其老本行去了。 茅元仪要派往西南,练兵的重担落到方正身上,他不能留在身边听用。 可贴身内侍老换来换去,也不是个事情。 高时明就提议调王承恩过来,这老实人提供过情报,也算是自己人。 朱慈炫想了想便同意了,王承恩能力或许不突出,但够忠心,能体会皇帝的心思。 所以,今天王承恩就当值了。 紫盒子装的是正在默写的教课书,小学的都已默写完,初中的只完成数学,正在默写的是化学。 王承恩把紫盒子和纸笔都摆好,朱慈炫正在回忆,却听内待来报:“陛下,王体乾跪在乾清宫外,说他有罪,愿交出所有财产,听候发落。” 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设置掌印、提督太监。 他们多少与魏忠贤有关。 除了直接参与政变的被抓捕,其余的并不是不抓,只是暂时没人力、精力来处置。 王体乾这么做,内廷人心肯定不稳,搞得朱慈炫很被动。 他心下恼怒,但没发作出来,问急着赶来的高时明:“高伴伴,你说王体乾是什么意思,他是要逼朕吗?” “昨日陛下雷霆一击,毫无顾忌地拿下勋贵。王体乾审时度势之辈,知道自己同样犯了知情不报的罪过,抢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同样罪行,内廷处置肯定更重,朱慈炫是要杀一批的,不然连搞政变都没事,皇宫不是乱套了。 朱慈炫皱着眉头,说:“他是想朕会千金买骨?” “应该是吧。”高时明笑道,“陛下,以臣之见,与直接参与相比,知情不报的还是要有点差别。” 虽然不太情愿,但朱慈炫也没那么固执,略微一想就同意了:“如何处置?” “赎罪银。” 听到“赎罪银”三字,朱慈炫眉头又是一皱。 在他记忆里,汉朝就有这制度,司马迁因交不出赎罪银,而被处以宫刑。 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和坤大力推行议罪银制度,深受贪官欢迎,却遭到直吏们强烈反对,负面影响很大。 但乾隆的腰包鼓起来了。 王朝末日,贪官满地,杀是杀不完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朕的腰包也鼓起来吧。 心下有计议,朱慈炫便吩咐王承恩:“去请袁可立和孙承宗前来议事。” 事情过大,还是得征求重臣的意见。 “陛下,要不让王体乾先回去?” 朱慈炫点头,高时明退出书房,来到乾清宫前。 见这只老狐狸变得这么老实,他心下很有感慨,碰到陛下这等明君,该有你们活罪受了。 “高公公,陛下可有话?”王体乾低声下气,哪还有半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威风? 要处理的事情多,高时明也没兴趣作贱这可怜老头,直接传达上谕:“陛下有旨,着王体乾回司礼监处理政事,等候处置。” 身子稍稍一颤,王体乾随即磕头道:“臣领旨。” 打发走王体乾,高时明将赎罪银的想法,思考许久,方返回书房。 朱慈炫看到他,便笑道:“现在外头肯定有传闻,高伴伴要做第二个魏忠贤吧。” 高时明苦笑道:“陛下,据说要是臣再继续下去,魏忠贤都快成圣人了。” “哈哈哈……” 两人放声大笑,除进书房议过事的,其他大臣都认为朱慈炫所说所做,皆是高时明等阉货所教。 一个新的阉党,比魏阉厉害无数倍的新阉党,在众臣的嘴里诞生了。 两人闲聊一番宫外趣闻,袁可立和孙承宗到了。 等高时明说完赎罪银的事,别说孙承宗两眼冒火,连一向开明的袁可立眉头都皱成一团,看着高时明的眼神有些不善。 “陛下,您是想效汉武旧事吗?”孙承宗率先开火。 汉武帝缺钱,除了实施盐铁专卖外,还把赎罪银制度推行得如火如荼。 腰包鼓了,方有大破匈奴的千古伟业。 手指敲敲案几,朱慈炫叹息道:“两位卿家,现在是王朝末日,说十官九贪都是睁眼说瞎话,你们总不能让朕都杀了吧?士大夫们也不答应啊。” “陛下,这项制度危害甚大,不可不慎啊。” 在这等事上,袁可立说得就比孙承宗有水平。 “那怎么办?现在连抄勋贵们家,都要抄上一两个月。要是再加上阉党和内臣,那今年基本别想做什么大事,而我们却是有许多大事要做的。” 朱慈炫提出难处,孙承宗继续反对:“陛下,那也不能纵容贪官,不然将来如何整顿吏治?” 袁可立也点头表示认同。 “两位大人,陛下不是纵容贪官,相反一再强调,对贪腐零容忍。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必须有个妥善处置方法。要不然,一味埋头反贪腐,整个大明,行政将会瘫痪。” 袁可立眉头一动,问高时明:“你的意思是过往是过往,今后是今后,分开处置?” “没错,袁大人。” 得到肯定答复,袁可立就转向孙承宗:“稚绳,如此的话,还是可以考虑的。” 孙承宗沉重地叹口气,转向朱慈炫:“陛下,这项制度要是失控,必贻害无穷啊。” “那么,就想想,如何防止失控吧?” 要将心中宏大设想实现,需要巨量金钱和时间,朱慈炫是不在乎一点贻害的,两者相害取其轻,到时亡羊补牢就是。 因此,牢议罪银制度,他是必须要推行的。 第31章 碰头会 不管多完美的制度,只要执行者串通一气,制度管控就会失效。 这个道理,书房内几人都明白。 半晌,孙承宗说:“陛下,厂卫本就横行霸道,肆意诬陷百官,欺压良民,宜裁撤,而不宜再加其权。” 这都能扯到厂卫,朱慈炫有点哭笑不得。 “陛下,臣也同意裁撤厂卫,倒不是因为它的本质,而是他变质了。” 见两位重臣都提到厂卫,朱慈炫就不得不说几句:“先讨论议罪银制度,至于厂卫如何处置,待处理完政变事件后再说吧。” “朕早就想好,要成立新衙门,审理贪腐案件,直接对朕负责,如此可防止官官相护的弊端。衙门名称呢,就叫廉政公署吧。” 孙承宗点头同意,然后提出新问题:“陛下,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如陛下这般圣明的。” “廉政公署,绝不能由文官控制,否则就是第二个都察院。” 朱慈炫从不忌讳,对文官的不信任。 随后,他笑道:“孙卿,如何从王朝末日中走出来,这才是咱们要解决的迫切问题。至于将来会如何,那就让子孙后代去解决吧。” 袁可立瞧一眼高时明,随后点头道:“稚绳,先活下来,再想办法活得更好。” “也只能如此了。”孙承宗叹口气,“相信有陛下在,这个衙门是不会出问题的。” 新衙门达成共识,朱慈炫随后说:“那两位卿家,对议罪银制度,又有何高见?” “要的是证据,而不是诬陷。” 孙承宗一提出要求,袁可立微微一笑,道:“稚绳,有陛下在,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确定贪腐金额,以及议罪银的多寡。” 作为现代人,朱慈炫突然想到一项罪名: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随即有了比较清晰的思路。 “三位卿家,所谓议罪银,顾名思义,是双方经过谈判达成的金额。 “廉政公署对罪犯进行调查,掌握了切实证据,就可进行惩处,没必要再议罪。 “之所以要议罪谈判,是因为明知对方贪腐,但取证困难,或者经济上不划算。达成的金额是双方都接受的,也就是议罪银,以换取廉政公署不作犯罪控诉的承诺。 “朕在这重申,为节省时间,阉党政变案件,临时用议罪银制度定罪,以后只适用反贪案件。” 大明难办的案件,其实就是贪腐案件,因为大家都贪腐,肯定会官官相护的。 朱慈炫说得三人云里雾里,不过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懂的,就是拿钱顶罪。 “臣等同意。”三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同意。 达成共识后,袁、孙两人离去,朱慈炫留下高时明商议。 “高伴伴,宫中内侍、宫女,老无所养,病无所医。朕想建立养老和免费医疗制度,来解决这两个难题,而不是将他们丢到浣衣局了事。” “陛下……”高时明激动得哭起来,“我们这些身残之人,也只有陛下才关心啊。” 看了眼王承恩,见他也热泪盈眶,朱慈炫叹息道:“哪怕还有活路,又有几个会走这条路啊?” 待情绪平静下来,高时明说:“陛下,有这两项制度,相信王体乾也不会藏私。” 此时推出这两项制度,朱慈炫的目的也在于此。 他点点头道:“高伴伴,你再忙碌忙碌,把廉政公署框架搭起,再将宫中未捕的阉党请过来喝茶,商议下议罪银。” “臣遵旨。” 高时明领旨,退出书房。 内务府刚开始筹建,现在又要筹建廉政公署,够他忙得了。 朱慈炫轻轻摇头,又开始默写课本。 因为有些上奏的事情需要商议,处理善后的大臣,以及各内臣,傍晚时分来到乾清宫书房。 先简单地吃过晚饭,上好水果、糕点和茶,便开始碰头会。 “陛下,为加快阉党和政变案件处理,按陛下旨意,廉政公署接受王体乾提出的议罪银,他交出所有财产,免除贪腐罪和知情不报罪的处罚。” 事情朱慈炫早知道,故意让高时明在会上说,好给阉党们一个信号,自觉地把财产交出来。 果然,阁部重臣的神色都有变化。 “这事让大家知道就行,不作讨论。”朱慈炫摆摆手,冲崔呈秀说:“崔卿,把京营问题说说。” “陛下,平叛军中有老弱需裁撤,他们提出可否以子侄顶替留下?另外,叛军若是不留的话,如何处置?” 问题其实在于,京营体系可安置家属,对普通士卒有巨大吸引力。 这两个问题,朱慈炫已有考虑,但还是想征求大家意见:“众卿都说说。” “即便是协从,陛下已经赦免其罪,但也不能再留,否则对平叛军不公平。”袁可立非常坚决。 崔呈秀担忧道:“加上御马监的,有六万余人,若放任其离去,恐怕会有祸事。” “他们敢!”袁可立怒喝。 孙承宗在旁附和道:“被京营内部平叛,又被卫队神臂弓震慑,作乱估计是不敢的。” 随后向朱慈炫提议:“陛下,以臣之见,就让他们建设先帝陵寝,以赎罪吧。” 对这种叛军,他一向是深恶痛绝的,但毕竟人数众多,不能一杀了之, 他本来是想组建建设兵团,现在以劳动改造的方式惩罚,也不失一好办法。 同时,又可免征徭役。 朱慈炫眼睛一亮,点头道:“行,以后兵变也如此处置。” 这个难题解决,另外一问题就好办多了。 崔呈秀提议道:“陛下,臣等商量了下,认为可用子侄顶替,以酬其功。不过,家属安置仅限其本人家属。” 见大家都点头,朱慈炫便同意了,并且补充道:“满桂、赵率教和何可纲所部,应该都有这问题,下旨让他们也按此办理,但严禁以新兵补空额,否则严惩不贷!” 高时明领旨,目前兵马调动皆以圣旨进行。 京营问题解决完,李凤翔便禀报道:“陛下,京城抓捕已经结束,但查封商铺不少,京城物资已显不足,某些奸商乘机涨价。” 对奸商行为,朱慈炫非常痛恨,脸色不善地望向阁部重臣,冷冷道:“众卿有何对策?” 黄立极身子微微发颤,拱手道:“陛下,臣建议明日开放城门,让城外物资尽快进京。同时,被查封的店铺,也得想办法重开。” 第32章 抓捕奸商 “高伴伴,即刻下旨,京城各城门,明日结束管制。另外,让内务府接管商铺,边清点物资,边开门营业。” 高时明领旨。 第二个衙门出台,阁部重臣们心里又咯噔一下,这位雷厉风行的小皇帝,看来是要进行大变革了。 “元辅,对那些奸商,难道放任不管吗?”朱慈炫的语气再度变冷。 要是换一个皇帝,黄立极立马会说:“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可这两天的经历告诉他,必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心里组织下语言,他方开口道:“陛下,商人逐利,乃其天性……” 可未等他的转折说出来,朱慈炫已怒吼起来。 “这是天性吗?这是贪婪的本性!” “为了逐利,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心中没有朝廷,没有我大汉民族,没有乡亲百姓,更别提他们从来都没放在眼里的皇帝!” “他们出卖朝廷,出卖这大汉民族的江山,甚至连自己祖宗都可出卖!黄立极,你说说,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卖的?” 都指名道姓了! 黄立极脸色惨白,低头不敢言,心里则暗自庆幸。 自家粮铺本也想涨价,最终还是顾虑到这杀伐果断的皇帝,被自己否决了,不然要在劫难逃了。 朱慈炫心里仍气愤填膺,继续吼道:“建奴一个小小部落,面对我泱泱大明,却越打越强,难道他们都是铁打的吗?他们不事生产,粮食从哪来,盐铁从哪来?不就是这些奸商干的好事嘛!” “这些破事,你们这些阁部重臣会不知道?朝中众臣会不知道?你们不说,是认为生在宫中长在宫中的皇帝不会知道,因为内内外外都在欺瞒他!” “什么与民争利,什么商人活不了,不应该收商税啊,他妈的都在欺蒙皇帝!” “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今后谁敢欺蒙朕,朕砍他的头!” 连粗口都爆了,更别提把文官骗人的鬼话都摆出来。要不是乾圣帝不兴跪礼,阁部重臣们都要跪下请罪了。 商人的问题,迟早要解决,可目前时机不到,因此朱慈炫生生地忍住怒火,只是下旨处置涨价的奸商。 看了眼孙传庭,再看着李凤翔,下旨道:“李伴伴,孙卿,你俩即刻去抓捕奸商,不管他背后是谁,都给朕抓起来,明日公开处斩。” 下完旨,他还冲阁部重臣,拍着案几,怒吼道:“别跟朕说什么三法司,朕不信这一套!” “臣等遵旨。” 李凤翔和孙传庭领旨,急急退出书房。 这时,袁可立开口,转移话题:“陛下,臣刚才思之,对叛军的处置,可稍加变动。” “噢,袁卿,不知是何变动?” 朱慈炫注意力被引过去,说话语气立马变得温和。 “陛下,对建帝陵来说,六万余人并不算多,但结束后回城,京城一下充入如此多闲人,终究有隐患。” 见朱慈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袁可立继续道:“臣以为,宣布处罚时,可给他们两个选择,若是不想去建设帝陵,也可以十两银子赎罪。这样,想必会有半数缴银赎罪,京营收数十万银子,也可减轻隐患。” “陛下,臣以为可。”孙承宗附和道,“不算卫队家属,就是京营、满桂部、赵率教部及何可纲部,他们家属有十余万,安置起来没那么快。不如让他们先建帝陵,再行逐步安置。” 家属安置,本来先用于疏浚通慧河和运河,再逐步安置。 想到六余万闲人一块入城,朱慈炫也觉得袁可立之策更稳妥,于是对崔呈秀下旨:“崔卿,京营叛军就按袁卿所议的处置,并且将其军户转为民户。” 崔呈秀领旨。 袁可立又提出第二项建议:“陛下,京营及其它三部,裁撤下的老弱,甚至家属中的壮丁,可充入京营守城的军队,自成一部,选可靠将领提督。” “嗯,这样也可减轻安置压力。” 朱慈炫表示同意,想了想就说:“让张之极统领吧。” 不管如何,在整个平叛中,张之极还是立有功劳的,需要安抚安抚。 “陛下圣明。” 两件要事商议完,朱慈炫就决定,将一些谋划提前,于是说:“以朕看,科举选拔的官员,只知读圣贤书,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说到这,他还特意看一眼阁部重臣们。 这小皇帝,又要搞事了。 阁部重臣们心事重重,但也不敢反对。 “陛下……”谨慎有加的孙承宗,也有些担心,步子迈得太快。 朱慈炫摆摆手,说:“朕心里有数。” 随后望着阁部重臣,继续说:“朕思之再三,觉得米制度不妥,唯有将官员俸货币化,体会到物价上涨带来的民生艰难,他们或许才会关心民间疾苦,才不会说出与民争利的鬼话。” 说到这里,见他们面色凝重,朱慈炫故意问:“众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阁部重臣众口一词。 怎么没异议呢?朕还盼望着有异议,杀只鸡敬敬猴呢。 内心非常不屑,朱慈炫嗤笑一声,说:“那就拟旨,明日颁布。” “陛下,那其他物品,是不是也……”户部尚书郭允厚问道。 明朝初建,由于货币不足,大臣俸中,除宝钞、米外,还有很多实物,一直延续下来。 “都货币化,大家也用不着再去仓库搬货物。” 反正不用自己发放,朱慈炫毫不在乎。 可郭允厚不能不在乎,为难道:“陛下,国库空虚,银子发不出来。” “那就采取措施,把各地积欠清了。” 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行,这就是至高无上皇帝的好处,要是一个弱势皇帝,此时就要担心被臣子训。 可朱慈炫不同,手握精锐军队,谈笑间平叛,谁要是敢怼,那就让他下地府怼去。 见郭允厚还无助地望着自己,朱慈炫没好气道:“郭尚书,你瞧朕干啥呢?阁部重臣都在,趁势打铁,你跟他们商量啊。” 这官真的没法当了。 这是阁部众臣们的想法,摊上这么精明的一个皇帝,以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郭尚书,历年的积欠应该不少吧。” 还是孙承宗为人厚道,他开口解围。 郭允厚点点头,回道:“天启初年以来,积欠超千万两。” 第33章 劝君莫伸手 “还有,历年被都察院十三道御史核减的钱粮,都给朕加上去。” 朱慈炫刚揭开一个锅盖,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对了,陕西的就别清,直接免除。” 陕西,尤其是陕北,干旱已久,此时已民不聊生,要是那些贪官污吏再逼一逼,估计造反要提前开始了。 这可不是朱慈炫希望看到的。 他打算免陕西二十年税赋,定为第一个移民省份,连诏书都已拟好。 只等手头事处理完,再召开一次大朝会,把这份旨意宣布下去。 而宣布免除陕西积欠后,郭允厚却是苦笑,其余阁部重臣则沉默不语,仿佛这跟他们无关似的。 尸位素餐! 朱慈炫非常不满道:“别总盯着内帑,想发俸禄,自个清积欠去。” 迟早要税制改革,由他带头发动,目前时机尚未成熟,可倘若由内阁重臣牵头,他倒是非常愿意助把力。 不想浪费时间扯银子的事,他直接让人散了。 阁部重臣,一路出宫,皆是满腹心事,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回到家中,黄立极一声不吭,走进书房坐下,长子黄蘅若上好茶,侍立一旁。 良久,黄立极长叹一声,道:“天要变了,老夫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父亲,到底发生何事,令父亲如此为难?” 瞧一眼长子,黄立极苦笑着摇摇头,沉思一会,问道:“若儿,京中有多少财产?” “父亲?” 黄蘅若大惊,可见黄立极一脸坚决,便回道:“京中的商铺,加上京畿的田产,估计四十余万两。” 黄立极点点头,随后吩咐道:“你把地契、房契准备好,明日老夫上交用。” “父亲,到底发生何事,还要上交田产、商铺?”黄蘅若急问。 黄立极沉声道:“王体乾今日交出所有财产,以赎贪腐罪和知情不报罪。” “父亲,这么说,乾圣帝并不要人命,而是要财物?” 黄立极摇摇头,叹息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该杀的还是会杀的。陛下之前已下旨,抓捕所有奸商,明日公开处斩,根本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 黄蘅若闻言,脸色刷地一白,舌头打颤道:“还好父亲老道,要不然就糟了。” “进过乾清宫书房的,都不会犯这错。” 黄立极一脸沉重道:“自太祖、成祖后,乾圣是唯一掌握军权的皇帝,阉党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东林党尚未崛起。他要做的事,谁敢阻扰,那只有死路一条。” “父亲是有退意了?” 黄立极点点头道:“乾圣要的是张居正那样的首辅,为父显然不合适,还是趁早退了好,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说完,瞧一眼有些心痛的长子,他呵呵笑道:“若儿,什么都没命重要,那些身外之物,反正是别人送到,失去就失去吧。” “是,父亲。” 让长子离去,黄立极开始写请罪疏。 这一幕不仅发生在黄府,其余阁部重臣的府上也发生了。 显然,大家都怕了。 怕一个真正掌握军权、心头还那么灵清的皇帝。 唯有崔呈秀相对轻松,坐在书房,喝口茶,笑着对儿子说:“铎儿,父亲赌对了,只要勇于任事,陛下不会在乎是什么党。” “父亲,这么说来,您没事了?” “也不能说完全没事,父亲参与过魏忠贤谋逆,这罪是逃不掉的。” “那怎么办啊,父亲?” 见儿子急了,崔呈秀呵呵头道:“你急什么呀?罪逃不掉,并不表示会革职查办。今日王体乾交出所有财产,陛下已免去他贪腐和知情不报罪,父亲也可如此办啊。” “要交多少?”崔铎接口就问。 崔呈秀眉头轻皱,沉思许久,方说道:“不能太少,也无须像王体乾那样,交出所有财产。除了粮铺、存粮,再加三十万,不,加四十万两银子。” 说到这,他问道:“铎儿,我们的粮铺涨价了吗?” “没啊,父亲,”崔铎回道,“你两日未回,连打听都打听不到,兵将又在抓人,孩儿急死了,哪有心思开门做生意啊。” “好,好,不做生意好。”崔呈秀一脸庆幸,“铎儿,你不知道,今日涨价的商铺,全部要查封抓人,明日公开处斩。” “啊!”崔铎吓得脸色刷白。 起身拍拍儿子肩膀,崔呈秀吩咐道:“明日为父还要去京营公干,你准备好银子和粮铺房契,带上为父的请罪疏,一早给送宫中去。” “是,父亲。” 第二日上午,朱慈炫正在书房默写课本。 听到高时明的笑声,刚抬头,便见他边走边禀报道:“陛下,廉政公署一早就收到十一份请罪疏,每份都有上交的财产清单,除了商铺、田产外,光银子就有一百六十三万两。” 朱慈炫放下手中笔,接过高时明递来的奏疏,大致翻看一遍,呵呵笑道:“办事能力不怎么样,眼力介还是不错的。” “是啊,没八面玲珑的本事,绝对混不到那高位的。”高时明笑着,拍了一马,“但在陛下这,他们就不好混喽。” 朱慈炫手点点,笑道:“马屁人人爱听,但朕更注重实干。” 几人哈哈大笑,书房内气氛相当轻松。 笑完,朱慈炫问道:“宫内一点动静都没吗?” 高时明回道:“臣已让人放出风声,就看他们上不上道。要是今日还不来自首,臣就要拿人抄家了。” 点点头,又想了想,朱慈炫提醒道:“高伴伴,别只顾盯着那些掌印、提督太监,但凡手上过银子的,都有贪腐嫌疑。” “陛下放心,张国元已在暗中调查此事,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的。” 刚说声好,朱慈炫突然想起,在某本明末小说上看到过,修三大殿花费近五六百万,却被贪了近半。 于是,下旨道:“高伴伴,即刻清查三大殿维修账目,朕怀疑贪了近半。” “贪了近半?那可是五六百万的大工程啊!李永贞,巨贪也!”高时明惊喜万分,急忙告退,要去提审李永贞。 瞧一眼嘴都合不扰的王承恩,朱慈炫想起一句反贪标语,就开玩笑道:“劝君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陛下,臣不会贪的。” 虽然侍候时间短,但王承恩已了解乾圣帝,不然会被这番话吓死的。 正说笑着,又听内侍来报:“陛下,张之极进宫谢恩来了。” 第34章 有功必酬,有过必罚 朱慈炫正要让人打发走,忽地又想起一事,便宣召张之极。 来到书房,张之极非常拘谨地行礼谢恩:“家父年老昏聩,犯下死罪而得赦免,臣谢陛下恩典。” 朱慈炫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随后问道:“张之极,之前卫队进宫,有多少人参与掩护?” 有功必酬,有过必罚,这是朱慈炫的行事原则。 “三百余人。” 朱慈炫点点头,说:“这几天事情比较多,怠慢了功臣,是朕的过错。” “陛下……” 听到皇帝认错,张之极甚是激动。 朱慈炫安慰两句,让他情绪平复下来,继续说:“守城部队,以后称京卫军,算是二线军队,但对京城的安全极其重要,切不可懈怠。” “陛下放心,臣定当殚精竭虑,练好兵,守好京城。” 对这位谨慎有加的英国公,朱慈炫没有跟他扯闲话的兴致,便直入主题:“那三百余功臣,都安排在京卫军,根据能力安排官职,按程序报备即可。” “臣遵旨。” 还算有眼力介的张之极,随即躬身告退。 而这时,在京营大营,操练场上。 五百卫队举着神臂弓,三千余平叛军拿着刀枪,对叛军虎视眈眈。 崔呈秀与阉党五虎,带着兵部官吏,开始对叛军进行处置。 站在高台上,崔呈秀喊道:“陛下说了,协从有罪,但不至于死。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判处尔等劳役,建设先帝陵寝,完工后即可归家,并且军户转民户。” 通常对兵变的处理,只惩领头的,对小兵小卒一般予以安抚,不会有事。 崔呈秀喊的话,被大嗓门传遍操练场。 叛军听到处置方案,心里很是不满,但看到那令人生威的神臂弓,却也不敢发作出来,甚至连喧哗都不敢。 崔呈秀对此很满意,本来他都安排好,要杀几个刺头,来震慑叛军的。 随后他讲道:“陛下仁慈,给你们一个选择,可以用十两银子,赎买劳役。” 叛军士卒交头接耳,轻声议论。 从他们表情可以明显看出,对用银子赎罪,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毕竟,能到京营混饷银的,很少是普通军户,没几个愿去建帝陵干苦力。 半晌过后,看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崔呈秀再高喊道:“按秩序到各登记点去登记。接受劳役的,登记完即回营,等候开拔;用银子赎买劳役的,到一边等你们家人,拿银子来赎人。” 在官吏的指挥下,一队队叛军,有条不紊地走向各登记点,登记家庭住址和联系人。 接受劳役的,直接带回营地。 赎买劳役的,按行政管辖地,到指定地点集合。 早等候一边的苑平县、大兴县衙役,带着一份份名单,快马赶回京城,通知叛军家属拿银赎人。 而在操练场的一角,一队未值勤的卫队在训练。 同时接受训练的,还有孙应元、黄得功等平叛功臣,也就是那三十多个到东宫的,要效忠君王的百战精锐。 他们现在最低官职都是千总,更有两名是副将。 周遇吉这个带头大哥,反而只是游击将军,也跟着一块训练。 他们正在站队列。 主管训练的是一位卫队精锐,手里拿着一根粗长竹条,啪搭啪搭地打着左手掌心,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看到有人身形晃了,即刻冲过去。 连骂人都懒得开口,挥手就是一竹条。 一开始还有人不满地叫喊,几个卫队队员,冲上前拉人出来,就是一顿胖揍,揍到你不敢叫喊为止。 训练了一个时辰,在旁看热闹的茅元仪摇摇头,怒吼道:“连个队列都站不好,以后怎么去训练别的将士?” “也就是陛下仁慈,给你们酬了大功,要是我的话,连个小卒都不给你们当。” “瞧瞧自己这副德性,配当军官吗?” 训话到这里,指着一旁一丝不苟训练的卫队,茅元仪一脸耻笑道:“那些孩子刚招来,平叛之前也没训练几天。瞧瞧他们,你们不觉得汗颜吗?” “从现在开始,若是站队列还有人晃身、站不直,今天中饭就别吃;下午站不好,晚饭也别吃。” 训完话,茅元仪就带人走了,嘴里还嘟囔:“都是些什么破玩意。” 这帮本来目中无人、傲气满满的京营精英,一个个涨红脸,却挺着胸膛,不敢再晃身。 连一帮小孩都不如,真丢人呐。 而茅元仪已经在教导,朱慈炫派来锻炼的江敬民:“军队不同官场,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但你同军事主官又有所不同。” “请大人赐教。”江敬民非常恭谨。 茅元仪点下头,继续道:“陛下对自己人一向厚待,让你下来锻炼,应是要大用的,切不可辜负陛下的期望。本官建议你,最好能与将士同吃同住,这样更能掌握他们思想动态,服务好军队,也能锻炼你自己。” “是,大人。” 对来京营,江敬民之前还是心有抵触的,此时听了茅元仪的话,心里非常激动。 不是谁都能被陛下当自己人的,一定不能辜负陛下。 调整好情绪,江敬民随即进入自己角色:“大人,陛下允许子侄顶替,没被裁撤的人中,也有很多人想顶替,你看可不可……” “军队的年轻化,是陛下一直追求的。若不是骑军的话,想来应该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茅元仪停下脚步,思索一番后,吩咐道,“这样吧,敬民。你去统计一下,有多少将士抱这种想法,我再上报陛下。” “是,大人。” 京营走向正常化,而那位陛下,此时又在书房接见官员。 这次来的是黄道周和阮大铖。 请他俩坐下,朱慈炫先对阮大铖道歉:“阮先生,这两天很忙,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来得及请先生一见,还望别放在心上。” “陛下,臣岂敢?” 阮大铖很激动,要不是乾圣帝不兴这一套,他都要跪下大哭了。 被东林党摆了一道,投靠阉党后,又被东林党逼得连官都不敢做。 原以为今生仕途无望,却不料默默无闻的皇长子找上门,请自己出山相助。 想着在大明也没前途,就到海外干番事业吧,谁知又峰回路转,皇长子被逼争皇位。 坐上宝座,又轻而易举地拿下魏忠贤。 可等了两天,却没等来宣召,心里不免惆怅。 听得当今陛下向自己道歉,阮大铖暗骂自己小肚鸡肠,岂可胡乱臆测陛下心意。 第35章 爱国主义教育 “阮卿,前番筹集资金,想必有人相助,卿列个名单,说明其特长,朕当酬其功。” 有功之人,朱慈炫不能相负,要给一次效忠的机会。 阮大铖回道:“臣代他们谢陛下。” 点点头,朱慈炫求贤若渴地问:“阮卿,可有大才荐朕?” “陛下,大同知府马士英,助款颇多,兼具才华横溢,当可大用。” 对弘光朝的首辅,朱慈炫还是印象颇深,背着南明灭亡的锅,但有一点是抹杀不了的,那就是壮烈殉国,气节比许多君子高得太多。 跟东林党嘴炮相比,此人还是实干之才。 思索了一会,朱慈炫说:“阮卿,朕到时会让他巡抚南边。” 阮大铖闻言,眉头一挑,随后会意道:“相信他定不负陛下深望。” 点下头,朱慈炫话题转到今日正事上。 “两位卿家,朕将设立上书房大臣一职,管理各项军政事务,其职类似内阁大臣。若外出公干,则代表朕,为钦差大臣。” 对乾圣帝的天马行空,黄道周早有心理准备,神色不变。 阮大铖一愣,随即嘴角一弯,显得很惊喜。 “黄师为教育大臣,下设教育部,主管教育全民化事务;阮卿为政宣大臣,下设政宣部,主管政治宣传工作。” 提前通下气,主要还是让阮大铖安心。 朱慈炫开始谈具体事务:“黄师,满桂等部家属很快要入京,成年人会安排去建设帝陵,但小孩的教育得先搞起来,以安其心。” “陛下,天津卫那边师资尚不足,得想办法征召才是。”黄道周提出现实困难。 小冰河期的恶劣天气下,陕西行省至少得迁出三分之二人口,剩下的才能勉强活得下去。 朱慈炫对此早有打算,数万皇族,计划第一批外迁。 他轻松地笑道:“黄师不必多虑。皇族无营生的居多,他们基本读过书,到时朕迁陕西部分皇族来京,当可解决师资问题。” “陛下圣明。” 黄道周大喜,乾圣帝的全民教育,摆明是挖士绅的根,师资也可招落第秀才,但总归不如皇族来得忠诚。 “阮卿,你那政宣部,也可从中选择机灵的,充实政宣队伍。” “臣遵旨。” 关于教育的事,朱慈炫曾跟黄道周谈过多次,这次主要还是跟阮大铖谈。 他说:“阮卿,政宣部不仅仅要引导舆情,而且还要控制舆论。” “比如,这次公开处斩奸商,定有人肆意诽谤朕和朕身边人。卿就得发动百姓,让他们宣讲自身感受,将舆论扭转过来,让大家认识到奸商的危害。” 见阮大铖神色一凝,朱慈炫笑道:“阮卿,与东林党争夺读书人之心,那是不理智的。百姓生活在底层,更能体会到朝廷政策优劣,他们站在我们一边,读书人煽动不了,就只能耍嘴皮子了。” 阮大铖顿悟,笑道:“陛下真是圣明。今早,有个读书人说,陛下处斩粮商,分明是强夺其财产。臣找了几个人,与他争论,引来小百姓们共鸣,结果把那读书人给揍得鼻青脸肿。” “哈哈哈……” 书房内众人听了,皆捧腹大笑。 对付嘴炮,有时候就得来真格的。 笑罢,朱慈炫继续道:“阮卿,政宣部的第二项任务,要为军队培养政宣委员。朕第一步计划,每一千新军设一政宣委员,以后政宣委员还要往下沉,以彻底掌握新军。” “哪怕其军事主官想叛乱,只要有政宣委员在,他也叛乱不了。” 这真是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阮大铖信心十足地表态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培养出足够多效忠于陛下的政宣委员。” “不仅仅要效忠朕,还要效忠大明,效忠大汉民族。” 效忠百姓,估计很难有人认可,朱慈炫理智地没列进去。 他继续设想:“阮卿,得把国家和民族的理念,灌输到军队里去,建立国家和民族神圣的荣誉感,树立为谁而战的坚定信念。” “陛下,臣定当完成此任。让将士们为陛下而战,为大明而战,为大汉民族而战!” 朱慈炫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提醒道:“阮卿,任重道远,切不可想着一蹴而就。” “臣知晓。” 跟阮大铖谈完,朱慈炫又对黄道周道:“黄师,不仅军队要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学校也得进行,让学生从小树立爱国主义理念。” “那臣再设一课。” 黄道周领旨,随后说起刘宗周:“陛下,臣与刘宗周深谈过,他愿意加入到全民教育事业中来。” 刘宗周,字起东,别号念台,浙江绍兴府山阴人,与黄道周齐名的大儒。 两人性格也相近,皆不通政务,有些迂腐。 朱慈炫甚为好奇:“刘宗周在儒学上,也自成一派,肯放下架子,自毁长城?” 黄道周笑道:“陛下顾虑得没错,臣与其争论许久,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结果,小儿一句‘愿名垂千古否’,令他顿时改变主意。” “哈哈哈……”众人不由开怀大笑,再固执的名儒,也放不下名利。 有两位大儒主持全民教育,阻力当减不少。 正事聊完,三人在闲聊时,高时明阴着脸进来。 “高伴伴,有何事发生?” 朱慈炫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从没见高时明这样过。 “陛下,王体乾来报,共有二十一本奏疏,为奸商求情。他们认为陛下用刑过重,对哄抬粮价,只需略作惩戒即可,请陛下收回处斩诏令。” 听完高时明禀报,朱慈炫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原以为把阉党捏在手上,不会再有人蹦出来,没想到还是有人玩那套训皇帝的把戏。 “谁为头?” “前首辅韩爌,前吏部右侍郎曹于汴。” 听到是韩爌,朱慈炫即刻联想到一个卖国团伙,便问道:“处斩的奸商里有晋商吧?” “是的,陛下,此次共查封粮铺二十四间,为十家粮商所有,其中晋商就有五家。” 听到这里,朱慈炫顿时明白,韩爌和曹于汴都是晋商保护伞。 他又问:“内阁什么意见?” “内阁未附处理意见,直送司礼监。” 听到内阁甩锅,朱慈炫心中顿时一怒,喘一会粗气,方让自己平复下来,再问:“司礼监呢?” “陛下,王体乾认为不能退让,否则今后将一事无成。” 第36章 改组漕运 大明臣子,尤其王朝后期的臣子,都有以所谓大义逼迫皇帝的传统。 这些奏疏留中不发,定会引起他们更大反弹,简单驳斥也起不了作用。 朱慈炫想到这里就气恼,本来想将朝中政务甩给信王,自己专心搞移民,现在看来,还得自己开干。 但干也不能蛮干。 蛮干会引起朝局动荡,得不偿失。 对自己的实力,朱慈炫有着深刻认识,别人以为手握强兵,其实是外强中干。 五千卫队,只有一千是精锐,其余不过刚招来的孩子,训练都没几天。 凭着精良的装备,凭着一腔热血,出其不意地拿下西苑。 京营发生内讧,叛军被少数精锐击败,方能以神臂弓的震慑住,不然还真会有一番大战。 目前,京城已完全掌控,但大明幅员辽阔,单凭这点实力,远不足以应付可能带来的叛乱。 嘴上说欢迎造反,可那不过是气势上不输给对方,并不是真愿看到烽火连天。 商人的问题,始终要解决,但时机尚未成熟。 我忍! 到忍无可忍,就是算总账之时。 想到这里,朱慈炫情绪已完全平复,微笑着问:“阮卿,以您之见,那些奏疏该如何处理?” 对朱慈炫的实力,阮大铖也算知情人,在朱慈炫思考时,他也在努力思考。 以他官场的经验,这事还真不好办。 毕竟,除了太祖和成祖外,估计也就眼前的乾圣帝,敢一言而决,说斩了奸商就斩了奸商。 又思考良久,他回道:“陛下,无论留中不发,还是强力驳斥,皆不是良策,还不如直接退回内阁,让他们头痛去。” 见朱慈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嘿嘿笑道:“陛下,其实,官场上难办,尚可用其它手段。” 黄道周听了,眉头不由一皱,本就对阮大铖没好感,现在更反感了。 不过,他知道事情轻重,并没出言怒斥。 朱慈炫却是眼睛一亮,同样嘿嘿笑道:“阮卿,尽管去做,一切由朕兜底。” “是,陛下。” 暗地里搞事,阮大铖还是有把握的。 两人离去,朱慈炫静下心来,默写课本。 可没多久,内侍又来报:“陛下,韩爌、曹于汴和郭允厚求见。” 奏疏刚打回内阁,韩爌和曹于汴便已得知消息。 看来,这届内阁难当大任,得改组了。 朱慈炫眉头皱皱,思索一番,便吩咐王承恩:“着司礼监拟旨,孙承宗和王在晋入阁,撤销王在晋督师蓟辽的圣旨,王之臣继续留任。” 之前,得知王之臣对辽东的看法,他就有调整的念头,现在正好顺手办了这事。 王承恩刚要走,朱慈炫就叫住他:“去告诉韩爌和曹于汴,朕忙于朝廷大事,无闲召见他们。再请郭尚书来见。” 顿了顿,又吩咐道:“告诉他们,朕金口玉言,断难收回成命。不过,上苍有好生之德,奸商被抓捕待流放的家属,可依议罪银制度赎回。” 又想到商铺太多无用,再补充道:“商铺也可赎。” “是,陛下。” 王承恩领旨,到司礼监传达完旨意,急忙赶到午门外。 瞧一眼韩爌和曹于汴,却对郭允厚道:“郭尚书,陛下召见。” “谢王公公。” 郭允厚朝韩、曹两人拱拱手,随后走进午门。 “王公公,陛下……”韩爌仗着老资格,先问。 将乾圣帝的旨意传达完,王承恩最后说:“陛下忙于国事,无见两位,请回吧。” 韩爌和曹于汴两人,脸色铁青,死死地盯了王承恩许久,方才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背影,王承恩唾弃道:“还以为是天启初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吗?哼,陛下圣明,轮不到尔等折腾。” 乾清宫书房。 看到郭允厚进来,朱慈炫就开玩笑道:“郭尚书,你不会也来替奸商求情吧?” 郭允厚督过粮,也开过仓放过粮,对奸商的行为痛恨有加,回道:“奸商死活,与臣无关。臣请求觐见,是为俸禄货币化的圣旨。” “噢,被户部给事中封还了?”朱慈炫笑意依旧,心里顿生杀机。 郭允厚摇摇头,道:“封还倒还没封还,被臣暂时劝止住了。” “说说理由。” “祖制。” 听到祖制两字,朱慈炫顿时一怒,冷笑道:“看来朕杀得人还不够。” “陛下……” 郭允厚急了,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本人是赞同俸禄货币化的,只是无法解决财政来源,来见乾圣帝,是想商讨对策,再回去劝止同僚。 “他们封还圣旨,跟杀奸商有没关联?” 见朱慈炫思路已转对另一件事上,郭允厚尴尬地笑笑,如实回道:“有或许是有的,但主要是国库空虚,发不出俸禄。” 又谈到国库空虚,朱慈炫便问:“郭尚书,对南宋赋税有无了解?” 郭允厚点点头,随即又为难道:“陛下,自大明开国以来,赋税就是这么收的。当年,张居正变法,也只能做到清丈田亩而已,很多事都不敢做。” “不敢做?那就表示可以做。你放心好了,有朕撑腰,断无张居正那等下场。” 见郭允厚不吭声,朱慈炫劝慰道:“郭卿,朕没有让你全面收商税的意思,但如果能在小范围,比如顺天府,开展起来,待有成效后,再慢慢推广。” “陛下,不是臣不愿做,而是要收商税真的难。恕臣直言,陛下若推行商税,天下一定会大乱,这是张居正不敢动的原因。” 郭允厚实话实说,朱慈炫也不藏私:“郭卿,朕没想全面收商税,只是想打开一个缺口。” “陛下想从哪打开缺口?” 朱慈炫不答先问:“郭卿,一年漕运有多少米粮?” “四百万石,实到一百万石。” “这等消耗,卿以为合理吗?” “不合理,可臣改变不了。” “朕欲对漕运进行改革,一年交户部一百万石米粮、一百万两银子,郭卿意下如何?” 听到多了一百万两银子,郭允厚眼睛都亮了:“陛下,真的?” “朕想改组漕运衙门和钞关,成立皇家漕运公司,收纳漕工,经营漕运和钞关。如此,可大幅减少人为消耗和贪腐,户部受益,朕受益,漕工也受益。” 第37章 俸禄货币化 郭允厚觉得可行,可又提出要求道:“陛下,若是这百万两银子,专项用于发放俸禄,臣相信户部给事中,是不会封还的。” “没问题,年终尚有余,就当年终奖发吧。”朱慈炫索性大方些,以争取户部支持。 郭允厚却又叹苦道:“陛下,俸禄货币化,银两发放会大幅增加,想要盈余很难。” 他得留些余地,争取提高俸禄银两,因为粮价是会波动的。 “以后每一项变革,都会拔给户部一些。” 郭允厚闻言,即刻道:“陛下,一言为定。” “朕还不至于食言。” 朱慈炫没好气地回一句,随后语重心长道:“郭卿,俸禄低,日子难过,朕可以理解,但这不是贪腐的理由。若财政好转,朕会提高俸禄的。” 随即警告道:“今时不同往日,廉政公署会时刻盯着。谁敢伸手,朕斩断谁的手!” “陛下放心,臣一定严加约束。” 见他装糊涂,朱慈炫就直接了当道:“郭卿,户部还未有人交议罪银,不会个个清如水吧。” 郭允厚尴尬地笑笑,道:“陛下,臣回去提醒。” 说完即告退,仿佛乾清宫书房有鬼似的。 朱慈炫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一声,继续默写课本。 而韩爌回到府上,一个小厮谄媚地跟随其后,走进书房。 “阁老,我家掌柜可有救?” 韩爌皱皱眉头,待下人上好茶,浅浅地饮上几口,方好整以暇地开口:“回去禀报汝家老爷,老夫无能为力。” “啊,那,那怎么办?” 小厮惊慌失措。 韩爌冷哼一声,随后慢悠悠道:“掌柜的没得救,不过其他人倒有救?” “阁老,真的?” 小厮顿时又欣喜若狂 “陛下说了,可以拿银子去赎人,包括房产、商铺都可赎。” 见小厮又啊地惊叫,韩爌甚为不喜,冷声喝道:“赶紧回去禀报!” “是,是,是,阁老。” 小厮连不迭地点头答应,刚跑到门口,又顿地停住,转身冲韩爌行了个大礼,道:“阁老放心,老爷定会上门道谢。” 韩爌鼻孔里哼一声,连话都不愿说,端起茶盏喝茶。 等小厮离开,他将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阴沉着脸,在书房里转圈,思索对策。 原以为天启驾崩,信王会上位,却不料节外生枝,那个短命的皇长子被推上宝座。 魏忠贤虽倒了,但更厉害的高时明上台,搞什么议罪银制度,让阉党还魂,东林党回朝却遥遥无期。 “竟因区区一块封地,哼!” 韩爌非常生气,信王那颗棋子部署已久,眼瞧着就要成功,却被江南那帮人坏了事。 “老爷,曹大人来了。” 听到管家禀报,他神色恢复,坐回座位,声音平淡道:“自梁,又不生疏,进来吧。” 韩爌是山西蒲州人,曹于汴是山西解州安邑人,是乡党,又同是晋商保护伞。 曹于汴进了书房,自有下人上茶。 喝了几口茶,曹于汴开口道:“阁老,这次要是让乾圣得逞,我东林君子就回朝无望了。” “如今朝廷仍由阉党把持,东林君子寥寥无几,又能做什么?”韩爌有些悲观。 曹于汴身子前倾,嘿嘿笑道:“阁老,从户部得到消息,乾圣刚下旨,要将俸禄都发银两,几个给事中要封还,被郭默千暂时劝止。” “如此说来,”韩爌皱着眉头道,“郭默千去见乾圣,就是为此事?” 曹于汴兴奋地点头道:“是的,阁老。高时明不知深浅,正好给他个教训。若是京官都闹起来,乾圣必颜面大失,今后做事未免会缩手缩脚。” “嗯,束缚多了,小皇帝当不敢再肆意妄为。”韩爌也深以为然。“自梁,把消息放出去,让大家都去户部闹,给乾圣一个教训。” “是,阁老。”曹于汴奸笑着告辞。 中午下值,京官们三三两两,在外面用午餐,消息传播得很快。 得知俸禄货币化,户部又无银可发,京官们个个冒火,捸着户部官员就责问。 甚至,都想拳脚相向。 可户部官员也很委屈,认为户部给事中是要封还的,不能拿他们出气啊。 于是,大家约定,下午上值后,一起去户部讨个说法。 而郭允厚离开乾清宫,未回户部,而是去内阁商量俸禄标准,也即米粮折银标准。 天启七年,南方米价每石不过六钱银子,京城通常是一两银子一石。 但米价是会波动的,若折算太低,本就低得可怜的俸禄,会变得更低。 孙承宗入阁的圣旨已下达,算是内阁一员,他提议道:“按每石一两五钱,报给陛下吧。” “孙阁老,要不,午后一起去乾清宫?”定这个标准,郭允厚内心非常忐忑。 孙承宗笑道:“默千,陛下没你想象得抠门,只要用心做事,他大方得很。” 午餐时间已过,郭允厚便在内阁用餐,休息一会,跟孙承宗一起前往乾清宫。 乾清宫书房。 看到郭允厚,朱慈炫就开玩笑道:“讨债鬼来喽。” “哈哈哈……” 一阵大笑中,在各自座位坐下,郭允厚即递上题本。 朱慈炫翻看完,便笑道:“正一品一千石禄米,钞三百贯,合银一千八百两,每月一百五十两。这俸禄够可怜的,难怪不靠贪腐,没法过日子。” 一说到贪腐,孙承宗只是微微一笑,而郭允厚则比较尴尬。 合上题本,朱慈炫淡淡道:“朕准了。” “谢陛下。”郭允厚忐忑的心放下了。 冲着郭允厚,颇有意味地笑笑,朱慈炫对孙承宗说:“孙卿,你去内阁,待遇不足部分,内务府会补上。另外,按家庭额定人口,按月计算米粮等生活必须品定额,皇店会平价供应,过期作废。” 郭允厚震惊许久才回过神,叫屈道:“陛下,您刚废止官员米,岂可再用米粮作俸禄?” “没用米粮作俸禄啊。”朱慈炫佯作惊讶道,“朕的内廷,以后都发纸币,纸币可到皇店购买用品。” 新型纸币已经研制成功,将要投入使用,不过只能在皇店使用,并且要配合一本家庭购物证。 这本家庭购物证,是朱慈炫新体系内人才有,算是给大家的福利。 第38章 封还圣旨 郭允厚愣了愣,随后惊喜道:“谢陛下,宝钞终于可用了。” 见他误解,孙承宗苦笑着,解释道:“郭默千,陛下说得是纸币,不是宝钞,而且还得有购物证才可用。” “啊!”郭允厚不满意了。“这,这怎么可以?” 朱慈炫反问道:“内廷事务,无需国库开支,有何不可?” “陛下,如此区分对待,群臣恐不满。” 朱慈炫冷冷道:“尸位素餐之辈,有何颜不满?” 面对强势的乾圣帝,郭允厚顿时无语,心里暗自告诫自己,这可是军权在握的皇帝,不可以等闲视之。 这老小子,得给他点压力,不然老蹬鼻子上脸。 朱慈炫于是提醒道:“郭卿,京卫军事关京师安全,粮饷可不能拖欠啊。” “陛下,京营钱粮本是内帑拔给国库的,京卫军从京营分离出来,也应当照旧啊。” 郭允厚急着推脱,朱慈炫脸色一沉,喝问道:“京营粮饷到底由哪支付?” “这……” 郭允厚顿时理屈词穷,国库支应京营粮饷,只是国库空虚,已习惯于请皇帝拔内帑,但内帑也是拔给国库,而不直接拔京营的。 这时,孙承宗开口道:“郭默千,不管户部多难,京卫军粮饷都得优先支付。” “我尽力吧。” 郭允厚被逼无奈,朱慈炫可不放过,掷地有声道:“不是尽力,而是不折不扣地办理!若有懈怠,朕严惩不饶。” “臣遵旨。” 郭允厚心里懊恼无比,刚才得意忘形,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两人告退,刚走到门口,朱慈炫再扎一刀:“郭卿,满桂等部家属将要进京,建设帝陵的钱粮,早做准备。” “是,陛下。” 建帝陵的钱粮,也是由国库开支的,真是难啊。 郭允厚差点要哭出来,夏赋未至,国库空虚,本想从内帑整点银子,结果反被…… 等他们走了,朱慈炫立马嗤笑道:“这些老官僚,都是骆驼,没千斤不载,得给他们加点重量。” “他们习惯从内帑划拉银子,而不是想办法充盈国库。”王承恩附和道。 刚静下心,正要提笔默写课本,却又见高时明进来,手里拿着纸张,满脸笑容。 “高伴伴,有何喜事啊?” 高时明边走边笑道:“陛下,是阮大铖送来的。” 会心一笑,接过情报,朱慈炫边看边笑,心里畅快之极。 午时三刻,处斩奸商。 囚车一路经过,奸商们被老百姓谩骂一路,遭到烂菜梆、臭鸭蛋等污物轰击,甚至还享受了米田共。 可谓狼狈之极。 可还是有不开眼的,为奸商推脱罪责,认为乾圣帝用刑过重。 这些人自然是穿长衫的读书人。 结果,他们比奸商们还惨。 周围的老百姓气愤填膺,从谩骂到殴打,衣衫破裂不说,连人都被打得不成形。 要不是事先有吩咐,还真会被打死。 群情汹涌,又是对乾圣帝不敬,负责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送他们回家了事。 奸商被处斩后,有官员上奏疏替奸商求情的消息,在围观百姓中飞速流传。 在有心人鼓动下,满腔怒火的百姓们,纷纷涌向那些官员府邸。 谩骂,敲打府门,扔石头杂物,还有从家中取来马桶,直接往府门上泼米田共。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高! 这等大事件,五城兵马司兵马、顺天府衙役都不敢造次,一边劝说老百姓,一边上报给上官。 送情报来时,上奏疏求情的官员府邸,依然被百姓们围困。 “好,好,好!”看完情报,朱慈炫大叫三声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恼心的,是那俩道貌岸然的老家伙。” 书房内笑声荡漾,气氛非常欢快。 正笑着,却见内侍来报:“陛下,内阁五位阁老,还有户部尚书,在宫外求见。” 阁老来,肯定是为百姓围困官员府邸之事,可郭允厚刚走不久,又是为何而来呢? 心里疑虑,朱慈炫让人去请。 虽然忙,但还是让高时明留下,万一有事也好当场处理。 可一看到阁老们脸色难看,尤其是郭允厚脸色惨白,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恐怕不是官员府邸被围困之事,而是户部出大事了。 也不等朱慈炫请坐,孙承宗即禀报道:“陛下,俸禄货币化圣旨,被户部给事中封还了。” 封还圣旨! 朱慈炫听了,脸色陡然一冷,圣旨一次被封还,那定会有下一次,如此政令就难畅通,而大明的臣子们,又可肆意践踏皇权。 哼,你们想错了,朕不会惯着你们的。 心里气愤不已,可朱慈炫仍强忍着,没将怒火发作出来,反而淡淡地问道:“是朕太年少,还是皇帝本该受欺负?” 淡淡的语气,却充满无尽杀机。 这是阁老们的内心想法。 “陛下……” 郭允厚嘶喊着跪下,叩首道:“臣管教不严,臣愿领罪。” “郭卿,你无罪,有罪的是朕。” “不,不,不,是臣管教不严,臣有罪。” 突然挥手将案几上砚台打飞,朱慈炫嘶吼道:“是朕太客气,你们才会爬到朕头上,拉屎拉尿!” “臣等有罪。” 阁老们下跪请罪。 正想着如何处置此事,又见高宇顺匆匆而来。 他瞧一眼跪地的阁老们,随后禀报道:“陛下,京官们聚集户部,反对俸禄货币化。” 李凤翔带领曹文诏的骑军,出京抓捕勋贵们九族,京内抄家就由高宇顺接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官员聚集,事态严重,他还真不会关心这破事。 示意高宇顺站到一旁,朱慈炫冷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 只要了解大明臣子的尿性,就能猜得出,户部有人传出消息,被有心人利用,煽动各部官员,强势逼迫户部给事中,封还圣旨。 略一思考,朱慈炫即冲高宇顺吩咐道:“高伴伴,八百里加急,着天津卫方面,将剩余的六千卫队,即刻送来京城。另外,再招募五千卫队。” “臣遵旨。” 高宇顺领旨出了书房。 阁老们很识相,不敢有异议,但心里却已明白,这位乾圣帝绝不会退让。 果然,朱慈炫下旨了。 “朕决定设立上书房,任命上书房大臣,辅助朕处理军政大事。上书房大臣为正一品,代表朕处理国事,为钦差大臣,见官大三级。” 第39章 沽名钓誉 “任袁可立为军机大臣,下辖总参谋部;任孙承宗为政务大臣,下辖政务院;任黄道周为教育大臣,下辖教育部……任张国维为水利大臣,下辖水利部。” 朱慈炫一口气,任命八位上书房大臣,设立八个部。 几位阁老脸色更加惨白,乾圣另立炉灶,内阁将要边缘化,六部九卿同样如此。 没管他们怎么反应,朱慈炫吩咐道:“高伴伴,将文华殿作为上书房办公地址,先把各部框架搭起来,以后逐步调整。” “臣遵旨。” 高时明领旨,他是亲近之臣,自然知道内幕。 今日颁布此旨,其实无关弃不弃用内阁,只是封还圣旨事件,提供颁旨时机罢了。 “陛下……” 黄立极刚开口,朱慈炫即刻喝道:“出去!” “陛下……” 朱慈炫第二次厉喝:“出去!” 守在门外的卫队警卫,刷地冲进来,要拖人出去。 孙承宗急忙起身,制止住警卫,而后对黄立极道:“元辅,你们先回内阁吧。” 四位阁臣和郭允厚叩完头,神情寥落地离开乾清宫。 孙承宗劝道:“陛下,朝廷事务繁多,内阁还是需要的。” 如同让朱由检监国一样,朱慈炫希望内阁能撑住北方局势,让自己腾出精力,解决移民问题。 “孙卿,朕得表明态度,圣旨不是谁想封还就能封还的。如果内阁解决不了,那就朕自己来解决。” 自己解决,就不会那么温和了。 见还有转机,孙承宗遂放下心,请示道:“陛下,这事让臣先处理吧。” “嗯,卿可便宜行事。” 孙承宗告退,朱慈炫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调查,因为实在没人手做这事。 并且是韩爌他们做的概率极大。 四位阁臣和郭允厚,在文渊阁如坐针毡,见孙承宗进来,如同溺水者抓到一株稻草般,眼巴巴望着他。 “诸位,陛下让内阁先处理。若是处理不好,后果我想大家心里都清楚。” 简简单单一句话,给大家带来希望,同时也有压力。 毕竟,给事中们都很牛的,不见得会听堂官。 几人凑到一块,好好商量一番,方去户部。 圣旨被封还,意味着文官与皇帝的激烈对抗,必定能青史留名。 户部衙门外,热闹异常。 不顾各部堂官奉劝,前来讨说法的京官,三两成堆,对封驳圣旨之事高谈阔论。 户部名声大噪,不止户部给事中容光焕发,户部其他官员,同样与有荣焉。 直至一群大佬到来,户部衙门外方安静下来。 一行人来到衙门口站定,各部堂官也围拢来。 孙承宗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赢了。” 没有人欢呼,但京官们的喜形于色,实质上是对皇权的蔑视。 哼,这帮混账东西,竟还不知死活。 “陛下决定,所有京官都需接受廉政调查,在此之前停发俸禄。” 听到这句话,京官们的脸顿时绿了。 除了少数清水衙门外,现在大明官员有几个是清白的? 廉政公署里发生的事,已在京官中传开,有些人还在掂量,是不是要交点议罪银? 可现在不一样了。 刚刚封还圣旨,就要进行廉政调查,其中的意味大家都清楚。 皇帝开始反击! 户部都给事中义正词严道:“孙阁老,廉政公署的圣旨是中旨,恕下官不能从命。” “内廷设立衙门,需要你户部都给事中批准吗?” 孙承宗冷冷地反问,户部都给事中脸涨得通红,喘了好一会粗气,强词夺理道:“如此的话,廉政公署与厂卫有何区别?” “对,还不是另一个厂卫嘛。” 有官员开口附和,顿时引起在场官员的共鸣。 “肃静!” 黄立极一声喝止,吵闹声方停下。 孙承宗淡淡地笑道:“诸位放心,有陛下在,无论是厂卫,还是廉政公署,都以证据为凭,不会凭空诬陷。况且,陛下给众臣一个机会,只要交纳议罪银,就可既往不咎。” “如果行得正,还怕廉政公署调查吗?”郭允厚大喊道,他是清官,有资格说这话。 有些官员低下头,心里开始活泛起来。 没看阁部重臣交了议罪银,什么事都没有嘛。但若是被廉政公署调查,即便没事,恐怕也得脱一层皮吧。 那为何不主动去交呢? 孙承宗目光扫了一圈,继续道:“陛下刚设立上书房,任命八位上书房大臣,并设八个部,辅助陛下处理政务。各部应聘标准,第一是有实干之才,第二是奉公廉洁。” 这话一出,京官们顿时一片哗然。 乾圣帝另立炉灶,摆明不信任文官,但对每个人来说,却又是一个机会。 可那名户部都给事中却忿忿道:“陛下此举有违祖制,本官定上疏反对。” “对,我们也要上疏反对。”不少京官愤怒地附和。 孙承宗目光又扫了一圈,嗤笑道:“陛下说了,他最想遵守的祖制,就是贪腐六十两,剥皮实草。” 喧哗声顿止,唯有粗重的喘气声,这个祖制真不敢要。 “此祖制,汝可喜?”老好人郭允厚问那都给事中。 户部都给事中,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孙阁老和本官,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争取来较高的俸禄。每石禄米以一两五钱的标准折算,宝钞也全额换成银子。并且争取到每年百万两银子,用于实发俸禄。” “可因为封还圣旨,这一切都泡汤了。” 郭允厚给那都给事中一鞠躬,嘲讽道:“本官恭喜你,从此青史留名。” 前些话一说,有些清水衙门的官员,看户部都给事中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不善。 本就低得可怜的俸禄,好不容易有足额发放机会,却被他搞黄了。 “我,我……”户部都给事中有些发慌。 过了一会,他指着衙门前的京官,推脱道:“大司农,都是他们逼迫下官封还圣旨的。” 被他指到的京官,目光躲闪着不敢看。 扫一眼围聚的京官,郭允厚回头讥讽道:“你要是没青史留名之心,他们逼迫有用吗?” “大司家,下官,下官……” 户部都给事中真的有点慌,今日若不能善了,明日定会遭人弹劾。 沽名钓誉的罪名,一弹劾就准。 这时,孙承宗开口道:“此事并非不能挽回,但诸位得给个态度。” 第40章 盐政改革序幕 “孙阁老,下官同意俸禄货币化。” 一人开口,众人纷纷附和,与先前反对圣旨一个样。 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利字。 “你呢?”孙承宗问户部都给事中。 打脸来了! 当着众官面,赤果果地打脸。 收回对圣旨的封驳,名声受损,再无颜待在官场;不收回封驳,会被众官口水淹死,还会被内阁甚至皇帝打压。 无论如何取舍,户部都给事中都难以善了。 他苦涩地笑笑,道:“孙阁老,下官重新签发。” 顿了顿,他又艰难地说:“明日,下官会上本请辞。” “奉圣意,来请户部都给事中,去廉政公署喝茶。” 外围蓦然响起太监公鸭嗓子音,顿时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 一名满脸和气的内侍走来,身后跟着特殊装束的卫队。 来了,真的来了。 对皇帝的报复有预期,但没人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众官心头不禁一颤,像见到瘟疫般,下意识地往边上退。 户部衙门前,除了阁部重臣外,只剩下都给事中,在风中凌乱。 其他重臣目光皆望向孙承宗,孙承宗心里暗叹一声,微微摇摇头,而后对户部都给事中说:“把圣旨的事办好,交了议罪银,你不会有事的。” “孙阁老……” 户部都给事中是真的怕了。 他又不是杨涟那般硬骨头,之前封还圣旨,不过是沽名卖直而已,哪知会惹来大祸。 哼,现在知道怕了? 对这软骨头,孙承宗甚为不耻,但还是和声和气道:“老夫担保汝无事。” “谢孙阁老。” 户部都给事中这回是真的感激,有命就好,至于财产损失,那就顾不得了。 谢完,一脸郁闷地进户部,办理签发圣旨去。 “都散了吧,回各自衙门公干去。” 黄立极温言相劝,京官们依言散开。 事情办好,五位阁老和郭允厚,连忙往宫中赶。 在午门,看到顺天府府尹,满脸焦虑地站在那。 一看到几位阁老,顺天府府尹急忙迎上前,都来不及行礼,便急切道:“几位阁老,韩阁老等府邸被百姓围困,下官前求陛见,可半天了都……” “这等事情,也来劳烦陛下,还要尔等官员何用?” 黄立极极其不耐,自己等人都心急火燎地擦屁股,哪有闲心管这破事? “呃。” 顺天府府尹一时语噎,僵在那,瞧着几位阁老擦肩而过,心想连韩爌这等重臣都不管,难道出大事了? 孙承宗很快就明白,因为王承恩来了。 王承恩与众人打过招呼,来到顺天府府尹面前,挥挥佛尘,传达圣意:“陛下说,别大惊小怪。老百姓嘛,给几斤米粮,就会散的。” 顺天府府尹怯声声道:“王公公,陛下可说,米粮从哪开支啊?” “自家被人围困,还有让朝廷出米粮的道理?”王承恩非常惊讶道。 顺天府府尹又呃了一声,苦笑着行个礼,随即告退。 几位阁老看到这幕,皆相视苦笑,都是官场大油缸里浸出来,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乾圣帝已知户部闹剧原由,现在摆明是要恶心韩爌等。 大家皆暗笑韩爌,在乾圣帝面前,还用这等老套路,基本就是找死。 乾清宫书房。 看到几人进来,朱慈炫放下笔,淡淡地问道:“办好了?” “已办妥,陛下。”孙承宗回道。 朱慈炫点点头,说:“漕运改革的圣旨,司礼监已拟好,内阁一起签发,明告天下吧。” 见黄立极几人疑惑,郭允厚解释道:“漕运总督衙门改为皇家漕运公司,各抄关也并入公司,每年定额给户部,百万米粮和百万两银子。” 漕运的腐败,朝臣皆知,只是其中瓜葛颇多,每次整顿都不见成效。 若是一切由皇家包圆,其中的利益还是不小,不过也没人敢有异议。 要不然,乾圣一句话就能驳倒你:“那些盈利出来的米粮,以往消耗在哪了?” 黄立极连忙领旨。 “众卿,官场反腐,总不会失大义吧?” 朱慈炫海阔天空地一句,几位阁老即刻揪起心来。 这事还得黄立极来回:“陛下,反腐自然是大义所在。” 长长地叹息一声,朱慈炫道:“朕推出议罪银,一则是官场皆贪,二则是不愿杀戮过甚。” 说到这里,他声音陡然凛烈起来:“但若一定要逼朕,那朕也不介意举起屠刀,砍几颗脑袋的。” “臣等谨遵圣谕。” 正要让他们告退,朱慈炫突然又想起一事,心想还是一块办了吧。 “郭卿,长芦盐场一年盐税有多少?” 这一问,几位阁臣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长芦盐课的人要倒霉了。 郭允厚则心喜,户部又有收入了。 他连忙回道:“每年二十五万两银子。” 即便是后世,长芦盐场都是最大盐场,占海盐总产量的四分之一,质量也非常好。 只要经营得当,获利必巨大。 在长芦盐场拥有巨大利益的勋贵被一窝端,朝臣又刚被压制,正是拉开盐政改革序幕的好时机。 朱慈炫早有收回经营预案。 他故意冷场许久,才冷哼一声,道:“这里面的猫腻,相信郭卿应当知道吧。” 我知道有用吗? 朝廷又不是没整顿过,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滴少,最后不了了之。 郭允厚腹诽不已,苦笑不语。 扫一眼这老好人,朱慈炫又问:“众卿,尔等可知?” 黄立极几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他们真不敢揭开这锅盖,只好装哑巴。 “传旨内务府,组建皇家北方盐业公司,长芦盐场划归其名下,但需每年交户部二十五万两银子。” 高时明领命。 盐税本就内帑所有,改制圣旨,无需外廷签发。 国库凭空得到二十五万两银子,郭允厚心里大喜,连忙谢恩:“谢陛下。” 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朱慈炫继续下旨:“传旨方正化,率一千卫队,调京营两千配合,抓捕长芦盐课贪官,全面打击北直隶私盐贩子。” 对北直隶私盐贩子,李凤翔早就调查清楚,直等时机成熟,便可实施抓捕。 高时明领完旨,即刻离开书房,叫来褚宪章,传达完圣旨,就让他即刻带圣旨去京营,展开行动。 禇宪章原来主管乾清宫安全,解决魏忠贤后,宫内安全由卫队全面接管,他分派组建内务府。 而在书房内,郭允厚提出一个现实问题:“陛下,户部出售的盐引,有数年甚至十余年未提盐,该如何处理?” “郭卿,户部售的盐引数量,够北方民众吃吗?” 第41章 妥协 用一道“盐引当期有效,过期作废”的圣旨,将郭允厚等人打发走,只留下孙承宗。 孙承宗神情有些凝重,问:“陛下,步伐是否迈快了点?” 原本计划,待局势稳定,再行漕运及北方盐政改革。 可粮商哄抬粮价,东林党暗中挑拨,户部都给事中封还圣旨,事赶事,这两项改革被赶着提前出炉。 军事准备不足,步子确是迈得快了点。 “孙卿担心漕运会中断?” 孙承宗回道:“卫队从漕工家属中招募,随着消息南传,漕工心有期待,难以煽动,因此漕运应当无忧。但臣担心两准盐业会出问题。” 大明盐业重心在两准,基本被陕商和徽商把持,他们背后又是藩王、勋贵和百官,势力颇大,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决定争皇位后,朱慈炫便考虑到这些,因此将漕运改革摆在第一位,待时机成熟,再一鼓作气拿下两准盐业。 可勋贵们自个作死,将长芦盐场吐了出来,不接受就会被其他势力吞掉,他自然不肯。 “再苦不能苦百姓。”朱慈炫思考良久,道,“孙卿,待百姓解围后,你去见见韩爌。” 年轻而又强势的帝王,通常很难妥协。 见乾圣帝愿意妥协,孙承宗甚感欣慰,随即告退。 心中担着事,朱慈炫便不再默写课本,而是反思起得失。 近段时间,可谓顺风顺水,且每每都有超出预期的收获。 这让他心气有所膨胀,作决定过于强势,有时难免草率。 幸亏,他还能听得进劝。 虽然有时朝令夕改,但调整却是必要的。 不能总是强势,有时手段要温和些。 而且,盐业实行专卖制,需要各方面人才,给他们一条出路也是应当的。 想到这里,他吩咐王承恩:“去给高宇顺传朕口谕,对私盐贩子,惩罚是必要的,但能收编的尽量收编;官员交纳议罪银后,可在盐业公司或盐场任职。他们家属待遇等同京营。” “臣领旨。” 王承恩领旨,匆忙离开书房。 想了想,朱慈炫招来一内侍,让他去给高时明传口谕,若那位户部都给事中愿意,可在内务府或廉政公署任事。 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能否缓和对抗,就看东林党肯否妥协。 而此时,东林党元老韩爌,在书房里差点气晕过去。 堂堂一个前内阁首辅,被百姓围困如此之久,官府不但不闻不问,最后还要自己出米粮,打发那些暴徒。 耻辱! 绝对是耻辱。 “老爷,府中还有范掌柜送的米粮。” 韩管家小心翼翼地说,令韩爌思绪回到现实,但没吭声,只是挥挥手。 韩管家会意,躬身退出书房。 回到会客厅,韩管家问顺天府府尹:“大人,需要多少米粮?” 毕竟是前内阁首辅的管家,即便有求于人,态度也不亢不卑。 顺天府尹叹苦道:“韩管家,不是本官不尽心,可百姓太多,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本官也不好办啊。” “大人,你总得说个数吧。” 顺天府尹下意识要大张其口,却猛然想到廉政公署,心头一颤,随即笑道:“韩管家,要不这样好了,你拿米粮出来,到府外现场发放,用得了多少算多少。” 现在都学做清官了? 韩管家暗讽一声,答应了。 顺天府尹出了韩府,让人把府门、府前收拾干净,抬出米粮,发给每人一斗。 领到米粮,有的百姓欢天喜地走了。 但也有家在附近,为人刁滑的,自己领完米粮不算,还叫上家人一起来领。 眼瞧着领米粮的人越来越多,韩管家脸色阴沉,对顺天府尹说:“大人,你确定我家老爷,以后不会复起?” “呃。” 顺天府尹神色一凝,向韩管家告声罪,吩咐衙役将领米粮的百姓驱散。 其他二十位上疏官员府前,发生同样的事情。 他们不仅成为百姓嘴里的狗官,更成为官场上的笑谈。 可谓大失颜面! 阮大铖得报,不禁开怀大笑,曾经被东林党欺压的耻辱,终于雪恨那么一点点。 写完奏疏,让人送进宫,他方去客堂,与一众党羽喝酒庆祝。 入夜,曹于汴从后院门进入韩府。 一进书房,他便怒道:“阁老,高时明欺人太甚,此恨不雪非君子!” “怎么雪恨?” 虽然心中也有怒火,但韩爌要比曹于汴冷静,因为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阉竖开始玩煽动百姓,那叫东林人以后还怎么玩? “乾圣刚下两道圣旨,我们可在上面作些文章。” 漕运改革,成立皇家北方盐业公司,这两道圣旨,身为前首辅,韩爌自然有渠道得知。 他之前也在思索对策。 听曹于汴如此说,韩爌深呼吸口气,说:“漕运改革,下面有人利益受损,但京官受益,没有运作空间。” “那盐业呢?阁老。” 韩爌点头道:“盐业倒可作些文章,但只怕南方那些人不敢动。毕竟京城勋贵几乎一窝端,南京勋贵肯定有所顾虑,没勋贵支持,官员和盐商岂敢动?” “那我们可传言,说乾圣要对南京勋贵动手。” 有了今日经历,对曹于汴仍用惯伎俩,韩爌并不看好。 “自梁,乾圣仅以五千卫队,横扫京营、御马监和内操军,不仅拿下魏忠贤等叛党,而且一举端掉勋贵,解决积重难返的京营。你认为,南京那帮废物,敢反对乾圣吗?” “这……”曹于汴一时哑言。 韩爌沉重地长叹一声,摇摇头道:“自梁,天或许已变,我们也没用武之地了。” “阁老,你是说乾圣手握军权,已无人可制?” 曹于汴顿时急了,这次急着赶回京,是想分一份大蛋糕的,可现在连洗碗水都没喝到。 “自梁,老夫今日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远离这是非之地为好。” 韩爌似乎已经看透,可曹于汴仍不心甘:“阁老,要不联系下信王?” 信王是曾经的棋子,但他在魏忠贤谋逆中,表现却非常糟糕,丝毫不见明君风范。 在许多大臣看来,他甚至不如那个短命的乾圣。 韩爌对信王早已失望,摇摇头道:“自梁,只要乾圣还在,信王还得隐忍,千万不可与之接触。” “那得等到何时啊?” “再等等吧,唉。” 韩爌神情有些寥落,正要端茶送客,却听管家禀报:“老爷,孙阁老前来拜访。” 第42章 难眠之夜 准确地说,孙承宗只是信奉东林理念,不是正宗的东林党人。 他不好空谈,重实务且不喜党争,被魏忠贤排挤,便直接回老家高阳,对官位也并不热衷。 韩爌是东林党中的温和派,也算是实务派,但一直参与党争,对官位非常热衷。 双方理念有相同之处,但又有分歧。 孙承宗现在是上书房政务大臣,又是内阁阁老,乾圣朝仅次于袁可立的存在。 韩爌和曹于汴自然想引为奥援,让人打开中门,隆重地将孙承宗迎入府中,正堂入座。 上完茶,韩管家带下人离开。 韩爌微笑道:“稚绳兄,好多年不见。” “是啊,虞臣。”略略回应一声,孙承宗便端起茶盏饮茶。 曹于汴心急了些,眉头微微一皱,便问道:“稚绳,如今阉党势弱,汝居高位,又得圣上信赖,为何不上言铲除?” 虽然不喜曹于汴落人下乘之举,但韩爌依然点头。 孙承宗放下茶盏,看了两人一眼,笑道:“陛下曾说,世上只有可用或不可用之人,哪来忠奸之分?可用,奸也忠;不可用,忠也奸。” “如此说来,陛下是想任用阉党了。”曹于汴脸色非常阴冷。 见曹于汴上火,韩爌急忙打岔:“稚绳,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孙承宗微笑依旧,“虞臣,若想出来做事,那得适应陛下的风格。” 曹于汴抢先怒道:“只知迎合上意,岂是人臣所为?” “自梁,且听稚绳分说。”韩爌安抚一句,眼又望向孙承宗。 孙承宗收起微笑,淡淡道:“陛下不喜阉党,但也不喜东林党。他说,若臣子只热衷党争,大明不亡,那只能说老天无眼。” 这话说得韩爌两人神色巨变。 曹于汴正要怒斥,却见韩爌摇头示意,只得生生忍住,没将怒火喷发出来。 “稚绳,还请直言。” 瞧一眼曹于汴,孙承宗真心诚意道:“虞臣,放弃那些偏激的理念,出来做点实事吧。” “老夫与阉党誓不两立!” 曹于汴怒吼着起身,朝韩爌拱拱手,无视孙承宗,扬长而去。 “自梁……”韩爌起身要劝,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坐下,朝孙承宗歉意地笑笑。 孙承宗无所谓地摆摆手,笑着问:“虞臣觉得,若不变革,大明还有几年?” “稚绳……”韩爌没料到,孙承宗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 孙承宗笑笑,自问自答道:“陛下说,长期以往,不出二十年,大明必亡,不是亡于内乱,便是亡于建奴。” “因此,陛下决意变革,容不下任何阻碍之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依然淡淡,但其中杀机,令韩爌再度色变。 孙承宗端起茶盏,慢慢地饮茶。 长考过后,韩爌满腹心事问:“稚绳,陛下是要铲除东林党?” 孙承宗摇摇头道:“陛下不喜空谈,更不喜党争,但不介意东林中实干之才回朝。” “如此,也算是好事。” 韩爌刚安下心,孙承宗又奉劝一句:“虞臣,离那些商人远点。” 韩爌脸色巨变,盯着孙承宗许久,才长叹一声,点点头。 他收过晋商例钱,但算不上贪腐,辞官回家闲居,甚至生活都不易。 “明日进宫觐见吧。” 完成任务,孙承宗即起身告辞。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身在通州的晋商范永斗,正瘫坐在官椅上,听着小厮汇报京城发生的事。 他在天津卫回京途中,听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吓得不敢往前走,在通州找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派长随回京打探消息。 长随正好在途中遇到小厮,便带回客栈。 听完,深思一番,范永斗大松口气,庆幸道:“只要钱庄还在就好。” 经商哪有无风险,破些财,对范永斗来说,根本无所谓。 随后他吩咐道:“二子,你明天去廉政公署,商谈议罪银,再到钱庄取银两,把房产、商铺和人都赎出来。” “老爷,您看要多少银子?”长随低声问。 范永斗想了想,说:“既然是议罪赎人赎产,肯定会打折。人就按十万两,房产、商铺打个对折也十万两。至于被抄的其它家产,你就不要提。” “是,老爷。”长随答应,又问,“老爷,最高多少?” 对商人来说,漫天讨价,就地还钱,天经地义。 范永斗回道:“最高四十万。” “是,老爷。” 范永斗等奸商,所做的选择皆同,因为京城经商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经商,而是要打好朝中关系,以方便出塞经商。 在京城,还有一类人彻夜难眠。 锦衣卫大堂。 田尔耕坐在高位,脸色阴沉,他虽然未被当场抓住,却是魏忠贤谋逆的主要干将。 更可怕的是,魏忠贤动用京城全部兵马,却被乾圣五千卫队横扫,这令他极其无助。 往日的狠辣,杀伐果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堂下坐着的众多党羽,更是个个魂不守舍。 这几天,李凤翔和高宇顺,率领卫队和内操军,捕人抄家,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可作为皇帝的爪牙厂卫,却成了闲人,有人想凑上去沾点光,结果直接被砍了。 捞不到好处不说,还有把巨剑悬在脑袋上,大家心里的惊恐可想而知。 “高时明到底啥意思?抓也不抓,赦也不赦,当咱们不在似的。” 田尔耕的疑问,也即大家的疑问,可谁能搞得清呢? 堂中寂静,落针可闻。 田尔耕眉头皱皱,问阉党五彪之一许显纯:“老许,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许显纯叹息道,“阉党五虎,还有崔呈秀,交了议罪银,不是都没事嘛。依我之见,还是主动请罪去吧。” “是啊,指挥使,我们去请罪吧。”其他党羽纷纷附和,或许是条生路也难说。 可田尔耕总觉得不踏实,说:“诸位,乾圣重用的都是身边的内臣,连东厂都没派人接管,恐怕是要弃厂卫了。” “那怎么办?”众党羽再度惊慌失措。 许显纯沉重地吐口气,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做厂卫的,没有好下场,不是很正常嘛。得罪了那么多人,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能容身?” 第43章 时不我待 一夜过去。 百姓还没什么感觉,权贵却感受到天变了。 寅时三刻,晨钟响起,皇城门打开。 上值的官员先进,身后跟着不少穿便装的人。 他们神情紧张,甚至不敢旁视,守卫查询,他们皆答去武英殿。 内务府和廉政公署,安排在那办公。 宫中早有安排,去武英殿办事的,沿途都有守卫,因此也没加阻扰。 阮大铖意气风发,一路往午门走,还笑呵呵瞧着,往文渊阁去的阁臣们。 小人得志! 阁臣们内心非常不耻,但又很郁闷,这个被东林党逼得连官都不敢做的小人,现在却是正一品的上书房大臣,比阁臣的级别都要高。 由于步子迈得太快,再加上对陕北形势的担忧,朱慈炫今日召集一干重臣,在乾清宫书房商议要事。 除了四位上书房大臣,还有孙传庭、茅元仪,和在京的内臣。 重臣各自入座,照例用完早餐,议事方开始。 朱慈炫先开口:“计划不如变化快,原本尚有月余,才开始漕运改革和北方盐政变革,事赶事,被提前出炉。加上陕北的事,今日主要议议这三件事。” 第二个开口的仍是袁可立:“陛下,目前人才短缺,物资准备不足,漕运改革步子不宜迈得太大。以臣之见,还是先控制运河,然后再延伸到长江流域,步步为营方妥当。” “臣也认为宜稳不宜急。”孙承宗附和。 漕运改革,不仅仅关系到本身,还影响粮食管控,以及田赋银改粮的变革。 并最终会影响到陕西移民。 陕西那摊事,始终搁在朱慈炫心头,每当空闲下来,就会为此忧心。 所以,他做事未免有些急切。 没有回应袁、孙两人,朱慈炫看眼褚宪章和孙传庭,问:“你俩怎么看?” 他们俩昨晚商量过。 两人对视一眼,褚宪章先回道:“陛下,要是人手充足的话,在开春之前,卫队招募和家属编组皆能完成,不会影响漕运。” “人手不足?” “是的,陛下。”褚宪章苦笑道,“内务府这摊子太大,一时半会抽不出太多人手。” 朱慈炫眉头微皱,想了想,说:“近些天捕人抄家,内操军中表现好的,可先吸收进来。” 高宇顺接口道:“陛下吩咐后,臣已着人关注,目前也只提拔百余人,远不能满足内务府的需要。” 点点头,朱慈炫望向张国元,问:“张伴伴,宫内能抽出人手吗?” 张国元也是苦笑:“陛下,宫中正在调查贪腐,抽得出的人手也不会太多。反腐完成后,大多需安排相应位置上,贡献不了多少人。” “陛下,臣与褚公公商量过,内侍只能保证到钞关,漕运公司还是得多提拔卫队家属。”孙传庭接口道。 目前,文官不太可信,对朱慈炫来说,最可信的还是内侍。 他要求,漕运公司和北方盐业公司,重要岗位皆由内侍担任,这无形中会带来人手的不足。 思考一番,他对高时明说:“高伴伴,赦免勋贵商铺里的掌柜和伙计,让他们为我所用,这样内务府便可抽出更多人手。” 高时明领旨。 褚宪章苦笑道:“陛下,这事臣正想跟你提,但我是为北方盐业公司准备的。” “褚伴伴,盐业公司先保证长芦盐场生产,而后再扩建,人手就从陕北招募的卫队家属解决。至于组建盐业分公司,可先在北直隶辅开,其余行省启用私盐贩子的出货渠道。” “陛下,如此的话,基本可保证漕运公司需要。”褚宪章回道。 内臣就是这点好,只要皇帝提出要求,他们绝不会推三阻四,会想办法解决。 人手的问题解决了,袁可立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陛下,一口吃不成胖子。臣以为,至少一年内还是维稳为好。” “是啊,陛下。把运河控制好,明年钞关收入会大增,漕粮也能大幅节约,如此才可接收更多移民。” 孙承宗本身就保守,对袁可立的维稳万分赞成。 但朱慈炫却不认同:“两位卿家,不管如何,马鞍山铁矿和钢铁厂,明年必须开工建设,因为这事关军队家属安置,也事关陕西移民安置。” 军队家属安置在钢铁厂,移民只能先安排开矿。 “陛下,采矿业人才,臣正在洽谈,估计没什么问题。但钢铁厂的话,还得天津卫方面解决。” 招募人才的事,本是高宇顺在做,只是接受了抄家事务,有点耽搁下来。 对此,朱慈炫表示同意。 而袁可立即刻劝道:“陛下,这两年就做这三件事吧。” “是啊,人才培养需要时间,物资准备同样如此。变革宜稳,切不可冒进。”孙承宗跟着劝道。 想了想,朱慈炫深以为然,叹息道:“的确是朕太过躁切。” “陛下圣明。” 众臣接口就是称颂。 “众卿,如此的话,陕北怎么办?” 总体方针确定下来,朱慈炫又操心起陕北,那里已是个火药桶,一点即会爆。 袁可立皱着眉头问:“陛下,陕北干旱,真有如此严重吗?” “大明官员的德性,袁卿又不是不知道,小灾他们会夸大其词,大灾反而要瞒报。造反的话,只有镇压不下去,才会向朝廷求援。” 朱慈炫非常气愤,因为他知道历史上,陕北王二今年就造反,明年造反规模会更大。 所以他才会急着移民,减少陕北流民,并尽可能快地把造反苗头压下去。 但这事不好明说啊。 孙承宗建议道:“陛下,要不派人去实地调查。” “时不我待!”朱慈炫摇头否决,此事他要乾纲独断,“王承恩,把那三道圣旨,送往司礼监和内阁,着他们即刻签发,以八百里加急送往陕西。” 第一道圣旨是免除陕西二十年所有赋税,并责令陕西官府会同皇室、士绅及巨商,进行赈灾和生产自救。 第二道圣旨是迁徙陕西没有营生的皇族,来京由皇家安置,沿途由官府护送。 第三道旨是任命洪承畴为延绥巡抚,按卫队招募标准,在陕北招募两万卫队,连家属送到京城。并且整顿军队,准备平叛。 这三道圣旨,事先已通报过,书房内人人清楚,只是没有朱慈炫这么迫切。 王承恩领旨离去。 第44章 把该办的事办了 朱慈炫想了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决定给洪承畴增强军力,并启用两人。 于是再下三道圣旨。 “诏满桂部三千骑军,赵率教部三千骑军,即刻进京,交孙应元指挥。余部护送军属进京。” “诏孙应元选拔两千骑军,以其为主将,黄得功为辅,率八千骑军援延绥,暂归洪承畴指挥。” “诏杨鹤,任陕西三边总督,整顿军马,准备平叛;诏陈奇瑜,任总参谋部部长;诏杨嗣昌,任总参谋部副部长。” 对于官员职务,朱慈炫计划逐步转向现代称呼,并取消虚衔,直接任命正职,确定职责。 高时明急忙去司礼监传旨。 “陛下,如此的话,会影响蓟州战略。” 原本历史上,建奴于崇祯二年十月入关,所以袁可立已开始进行战略规划,满桂等三部入关,就是为此准备。 从军事上讲,大明就是被建奴和农民军交互折磨死的。 朱慈炫现在面临同样困境,但他还是决定,尽可能避免大规模造反的发生。 因为对他来说,从军事上解决建奴不难,难得是无法根除建奴威胁。 但若国内烽火四起,定会影响移民,造成大量人口和财产的损失。 “袁卿,待陕西局势缓和,即可调回孙应元部。” 对朱慈炫的打算,袁可立眉头一皱,战争不确定性太多,无法保证到时定能调回。 想了想,他提议道:“陛下,满桂、赵率教部兵员不足,可令其尽快补足。另外还需想法让卫队骑兵化,不然建奴兵败,也难以将其重创。” 朱慈炫还在思索,孙承宗补充道:“陛下,卫队是精锐步兵,只需配备耐力强的蒙古驽马即可。” 袁可立也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这样吧,袁卿计算出数量,孙卿安排太仆寺秘密采购。” “臣等遵旨。” 大事已决,细节就由上书房大臣相商,朱慈炫散了会,但决定下午开朝会,议议陕西之事。 而此时,内阁已乱了套。 前三道圣旨的内容,已惊得阁臣不行,可王承恩直盯着,不签发也不行,不然就得承受乾圣帝的怒火。 刚协调六部给事中签好,又来了三道准备陕西平叛的圣旨。 有王承恩盯着,签还是签了。 黄立极正要提请朝议,孙承宗带着开朝会的旨意回到内阁。 “孙阁老,你看这……” 对圣旨上陕西的灾情,黄立极实在难以相信,二十年全免赋税更是前所未有,要不是户部都给事中刚被整治,封还圣旨的事又要发生。 “元辅,陛下是认真的,还会派重臣坐镇陕西,监督抗灾自救事宜。” “孙阁老,这么说来,陛下已得报灾情?” 得报不得报,孙承宗不知道,但他知道,要是谁敢拖拉、糊弄乾圣,下场肯定很惨。 “元辅,相信陛下吧。”对大明官员的劣根性,孙承宗明白得很,好心地提醒一句。“下午朝议,你们得提对策,切不可质疑。” 黄立极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乾清宫书房内,朱慈炫也没闲下来。 看着廉政公署送来的清单,他眉头始终皱着,不是议罪银的数量少,而是该来的人没来。 “奸商倒是很大方,议罪银近三百万两,平均每家三十万两。”朱慈炫吐下槽。 高时明回道:“能在京城立足的巨商,只要能求个平安,绝不会在乎这点银子的。” “这也正说明大明官员的腐败。”朱慈炫恨铁不成钢,但又颇为无奈。 遍地是贪官,砍是砍不完的,只能作为提款机,做些另类贡献。 高时明笑笑,没接这话题。 放下清单,朱慈炫想了想,叹息一声道:“高伴伴,说真的,朕还真不想用厂卫,可我们人手不足,有些事还得用他们啊。” “陛下勿忧,有廉政公署盯着,想必他们也会收敛些的。” 想想朱元璋时代,朱慈炫便没这么乐观,但也只能做到这步。 “别在午门跪着了,让他们去办事吧。” 高时明领旨,来到午门前,瞧一眼跪着的四人,说:“陛下说了,别在这跪着,把该办的事办了。” “臣等遵旨。” 跪着的四人大松口气,齐声领旨。 该做什么事,能做到厂卫高层,他们心头自然灵清得很。 东厂在皇城内,锦衣卫在承天门对面。 四人先去东厂,密议一番,方开始行动。 锦衣卫大堂,田尔耕面目扭曲,冲着堂下众多党羽,怒吼道:“许显纯、崔应元想做什么?不跟我这个堂官商量,擅自去廉政公署议罪!” 昨夜没商量出结果,田尔耕回家后彻夜难眠,想了一宿,还是迟疑不决。 刚睡下没多久,属下来报,说东厂杨寰、孙云鹤去廉政公署议完罪,正跪在午门外请罪。 匆匆来到锦衣卫衙门,又听报许显纯和崔应元,做了同样事。 他心头那个恨啊! 但同时又有些慌张,阉党五虎皆议了罪,五彪中只剩他没议罪,要是乾圣怪罪下来,恐怕难逃一死。 “你们说,要不要议罪?” 在堂大部分人低头不语,只有聊聊四人赞同议罪。 田尔耕阴沉着脸,问那些低头不语之人:“你们到底啥意思?” 那些人依然没说话。 门外却传来一熟悉的声音:“田指挥使,不是每人都愿跟随你作死的。” 田尔耕听了,心头顿时一怒,吼道:“许显纯,老子知道,你想本座的位置很久,这么快就耐不住了?” 许显纯和崔应元带一队锦衣卫校尉进入大堂,随后还有杨寰和孙云鹤的东厂番子。 田尔耕更慌,指着他们说:“你们可别乱来,我马上去廉政公署。” “太晚了,田指挥使。”许显纯满脸嘲讽,眼神里还有得意之色,“你是魏逆案的主谋之一,陛下曾给过你机会,但你顽固不化,妄图蒙混过关。可天日昭昭,你这等奸徒,上天岂会放过?” “许显纯,你做的那些破事,以为陛下会不知道吗?” 田尔耕知道自己已在劫难逃,就想拉一个下水。 “哈哈哈……” 不仅许显纯在笑,崔应元、杨寰和孙云鹤都在笑,他们带来的锦衣校尉和东厂番子也在笑。 更令田尔耕悲愤的是,原先那些低头不语的党羽同样在笑。 也就是说,自己和四个党羽被人耍了。 第45章 朝议 “陛下,许显纯四人来报,田尔耕九族基本抓获,财产查抄已移交给高宇顺。” 正要去大殿朝议,听得高时明来报,朱慈炫满意地点下头,吩咐王承恩:“让他们参加朝议吧。” 王承恩领旨。 朱慈炫被抱上肩舆,在内侍和卫队警卫护卫下,进入乾清宫大殿。 三呼万岁过后,朱慈炫让众臣平身,扫一眼御台下,依然泾渭分明。 左侧以黄立极为首的阁部重臣,右侧是袁可立领头的上书房大臣,还有上午未接见的韩爌,以及四个厂卫头子。 没有勋贵,朱由检位置还是在右侧。 “众卿,上午六道旨意,不是未雨绸缪,而是迫不眉睫。这次朝会就议议,朝廷当采取何等方略,以解决秦地民不聊生,防止烽火四起。” 事先已打过招呼,高时明说完,即便大多数大臣疑虑,也没人出声质疑。 黄立极出列奏道:“陛下,内阁商讨了下,觉得除了地方赈灾,朝廷也应赈灾,双管齐下,定能渡过难关。” “朝廷如何赈灾?粮食从何来?如何保证赈灾到位?若是今后几年仍是大灾之年,朝廷将如何办?” 一连串追问,问得黄立极哑口无言,只得求助于郭允厚。 自进乾清宫大殿起,郭允厚就是一副苦瓜脸,见元辅求助,只得出列奏道:“陛下,国库只余二十万两银子,还得保证帝陵建设,请陛下拨内帑赈灾。” 说到这里,见乾圣帝脸色不虞,只得咬咬牙道:“待夏赋抵京,再还给内帑。” 不少大臣闻言,皆是无比诧异,内帑出来的钱,还要归还? “有银子就能赈灾了吗?回答之前几个问题。” 目前,整条运河忙于漕运,别说南直隶余粮不多,即便能购到粮食,也很难运到京城,更别说冬季运到陕西。 郭允厚思考一会,提议道:“陛下,先从京城拨粮运往陕西。” “满桂三部军属,加上卫队家属,将近二十万人,朕还在想办法购粮,哪来的余粮拨给你?” “那就押运银两去陕西,就地购粮吧。”明知要被驳,郭允厚也不得不提这馊主意。 朱慈炫冷哼一声,道:“陕西粮食很多吗?军队要购粮,赈灾又要耗粮,郭卿估计下,每石粮价会涨到几两?” “还有,陕西存粮本就紧张,朝廷赈灾消耗了,地方会更加缺粮。郭卿不担心陕西烽烟四起吗?” 郭允厚也被驳得哑口无言。 “陛下,要是单靠地方,恐怕难以承受。” 黄立极再度开口,朱慈炫满脸不屑道:“元辅,解决不了问题,只好叹苦喽。” 黄立极非常尴尬,内心本生退意,此时已下定决心,等时机上疏致仕。 “诸位同僚,陕西的灾情,恐怕比你们想象得严重,而且还要长久。从外部运送粮食,消耗巨大,得不偿失。因此,单靠赈灾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要将陕民移离陕地。” 孙承宗出声解围,却遭到阁部众臣的反对。 “移民?孙阁老想当然了吧。别说移民代价巨大,大明天下还有安置他们的土地吗?” “移民需要更多粮食,连赈灾的粮食都无处来,更何况消耗巨大的移民?” “陛下,移民万万不可。若陕西灾害要移民,那其它布政使司受灾,是不是也要移民?朝廷本就国库空虚,哪来的财力移民啊?” …… 听着非常有道理,但除了反对还是反对,问题依然是问题。 对这种议事方式,朱慈炫非常讨厌,示意下高时明。 “肃静!” 嘈杂声随即消失。 高时明扫了几眼,厉声道:“陛下招尔等前来,不是让尔等反对,而是要解决问题的。提醒一下诸位,在反对之后,务必提出应对策略。” 要他们解决问题,个个都鸦雀无声了。 孙承宗接着说:“陕地无营生皇族迁移,招募卫队、安置家属,都是移民的一部分。包括今后的移民,所有费用皆由陛下内帑支应。今日先要讨论的是,朝廷如何撑住陕西局势,不让烽火四起?” “军队平叛没问题,但若地方赈灾不到位,百姓真活不下去,还是会造反的。”袁可立补充道。 阁部重臣们还在沉思,一位老臣出列奏道:“臣礼部右侍郎温体仁,愿意替圣上分忧。” 温体仁,字长卿,号员峤,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人。 历史上算是崇祯朝常青树,善于官场争斗,但即便是东林党,也不否认他的清廉。 知道他能体察上意,朱慈炫神色温和道:“卿且讲来。” “陛下所忧,无非地方敷衍了事,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臣以为可先允其功,以提振其心。” “若陕地赈灾得当,朕不吝赏赐。”朱慈炫欣慰地朝温体仁点下头,思索一番,就有了决定,“从乾圣四年会试起,陕西布政使司单独录取,名额是五十名,赈灾积极之士绅家属,优先录取。” “臣反对!” 科举分省录取,以削江南诸省科举优势,本是朱慈炫策略,此时正好以赈灾酬功为名,迈出第一步。 可尚未说完,便见温体仁原先位置那,冲出一名中年官员,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朱慈炫顿时大怒,拍着御案,怒吼道:“退下!” “臣……” 或许没料到乾圣帝会如此不给面子,中年官员甚为震惊,卫队警卫迅速逼上前,大有不退就拿下的意思。 “陛下。” 几位阁臣低眉不语,郭允厚叹口气,只好出列劝阻。 但朱慈炫怒视着中年官员,没理会他。 中年官员涨红脸,被礼部尚书孟绍虞拉扯回去。 高时明在耳旁轻语:“礼部左侍郎周延儒。” 原来是他! 周延儒,字玉绳,号挹斋,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也善官场争斗,但很贪腐。 朱慈炫冷哼一声,重申道:“朕议事,卿等可大胆直言,哪怕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但绝不允许,为反对而反对。” 随即称赞温体仁:“温卿就很好,提出针对性策略,朕心甚慰。” “谢陛下。” 温体仁内心很激动,但表面上仍如故,继续提议:“陛下,其它布政使司,若发生同样灾害,士绅积极赈灾,也当同样酬功。” “准。” 朱慈炫非常果决。 第46章 干臣 温体仁又主动请缨道:“陛下,臣愿赴陕地,督促赈灾事宜。” “好!勇于任事,有担当,温卿这样的干臣,才是朝廷所需的。” 朱慈炫大赞,随即喊道:“许显纯,你去西安,改组陕西锦衣卫所,协助温卿督促赈灾自救,查处不法。” “臣遵旨。” 没被任命为都指挥使,但有替皇帝效命机会,许显纯就放心了。 “山西、河南和山东,这三个布政使司也有灾情,崔应元、杨寰、孙云鹤,你们三人各挑一地,改组锦衣卫所,清查灾情及官府的不作为。” “臣等遵旨。” 厂卫头子上朝,众文臣心里已担忧,乾圣帝要重新启用厂卫。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众臣的表情,朱慈炫看在眼里,没多大在乎,但对袁可立和孙承宗,还是得解释:“袁卿,孙卿,有朕在,厂卫不会是以前的厂卫。” “臣等明白。” 袁可立和孙承宗非常配合,实际上他俩也相信,乾圣设立廉政公署,以及重用内臣,都不会重蹈天启朝覆辙。 安排好厂卫,朱慈炫继续道:“温卿,从三法司挑选能臣干吏,若发现不法或者是懈怠的,可及时查处,严惩不贷。” 顿了顿,他厉声道:“哪怕是皇族,卿皆可便宜行事,天大的事,都由朕替卿担着。” 便宜行事,钦差特权,这都不算什么。 一切有君王担着,这才是臣子最渴望的信任! 情绪控制得再好,温体仁此时已是激动过望,跪下给乾圣叩首,泣道:“臣必不负陛下期望。” 上书房大臣倒没什么,他们都知道乾圣对自己人很好,可阁部重臣们两眼都要红了。 尤其是周延儒,对温体仁的前程似锦,心里更是充满嫉妒和懊悔,心想要是自己先提去陕西,那这份荣耀就属于自己了。 扫一眼阁部重臣,朱慈炫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即下旨道:“升温体仁为上书房政务院院长,内阁辅臣,从一品。” “臣谢陛下隆恩。”温体仁已激动得不能自已。 内阁辅臣,在乾圣朝真不算什么,上书房才是臣子们向往的地方。政务院院长,可是仅次于政务大臣,乾圣不信任自己,是不可能授予的。 我绝不能辜负陛下期望,要不折不扣地完成陕西赈灾事务。哪怕你是皇族,要是不开眼挡路,我也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温体仁心里发了狠。 刚让温体仁平身,朱由检起身,躬身行礼道:“陛下,臣想去陕地历练。” 从历史上看,朱由检熟悉朝政也很快,朱慈炫对他还是有蛮大期望的。 并且,监国亲王亲临陕地,更能体现朝廷对陕地灾情重视,同时对皇族、官员及士绅也有个约束。 见他愿去基层,便欣慰地点头道:“信王叔有此心,朕心甚慰。” 这时,袁可立出列道:“陛下,臣提议监国殿下坐镇延绥,如此可与温大人在西安遥相呼应。” “臣附议。”孙承宗出列支持,“陕北是重灾区,监国殿下更能体会到百姓疾苦,对他以后施政极有帮助。” 阮大铖眼珠一转,也出列道:“陛下,政宣部虽初建,也可派一支工作队,到陕北宣传陛下移民仁政,百姓们看到希望,跟随造反的意愿定会下降很多。” 这倒是朱慈炫一时没想到的。 “阮卿思虑周全。”他赞赏一声,想了想,说,“工作队成员的官职,卿可自行安排,朕会即刻批准。另外,政宣工作队,也归信王叔管理。” “臣遵旨。” 阮大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令阁部重臣甚为不耻,但又心生嫉妒。 从龙之功就是不一般! “陛下,臣举荐李邦华、倪元璐,前往延绥,辅助监国殿下。”袁可立又奏道。 这两人也在朱慈炫的名单中,前番跟袁可立提过。 “袁卿,李邦华、倪元璐可是已进京?” “昨日已进京,臣与他们谈过,他们愿意做实事,远离党争。” 李邦华还好,他算是孤臣。可倪元璐是实实在在的东林党,朱慈炫对他还是有点顾虑。 听了袁可立的话,朱慈炫回声行,随即对孙承宗说:“孙卿,两人都安排在政务院,具体官职由卿确定。” “臣遵旨。” 对于能干事的人,孙承宗是不会反对的。 随后他说道:“陛下,八千骑军进驻延绥,十余万卫队及家属要外迁,需要大量粮饷。臣建议,从京营和京卫军抽调兵马,护送饷银前往。” 袁可立表示同意,但补充道:“陛下,臣提议洛阳的钱粮不必运回,监国殿下先到洛阳,京营、京卫军返回,押运粮饷的兵马由卢象升安排,一同前往延绥。” “退朝后,即拟圣旨给卢象升。”对此,朱慈炫表示同意,并进一步筹划道,“袁卿,孙卿,移民是个大工程,组织复杂,钱粮消耗巨多。以朕看,应划出一条移民路线,沿途建立补给点,如此方能事半功倍。这事仍交卢象升负责,孙卿选派干练之臣,辅助他。” “陛下圣明。” 袁可立和孙承宗领头,众臣一起称颂。 圣明不圣明,朱慈炫毫不在乎,但他得防微杜渐,于是责令许显纯:“锦衣卫得严密监控这条补给线,一旦发现贪腐、怠政,即刻上报温院长查处。” “臣遵旨。” 温体仁和许显纯领旨。 阁部重臣皆心惊,乾圣帝是一丝漏洞都不让人钻啊。 而朱慈炫想了想,又对袁可立道:“袁卿,下军令给周遇吉,着他领五百卫队,全部装备神臂弓,携二十万支箭矢,护卫信王叔。” 新体系军队的调动,现在都归总参谋部,而神臂弓的配备更是慎之又慎。 袁可立领完旨,朱慈炫又对朱由检说:“信王叔,洛阳那边的钱粮,就用于补给线。朕从内帑拨的三百万银两,一半银两就交卢象升采购粮食,送到延绥。边军、孙应元部各给五十万两,你自个留五十万两应急。“ “臣遵旨。”朱由检仍一丝不苟。 陕西事宜,朱慈炫能想到的都安排好,剩下的就看具体执行了。 几次书房议事,包括这次乾清宫朝会,他对阁部重臣的表现是不满意的。 可朝廷现在就是个烂摊子,想要根本性扭转,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仍希望多些能臣干吏,而韩爌就是他要安插在内阁的。 第47章 山海关 在朱慈炫争分夺秒地布局陕西时,山海关的王之臣却是烦躁不安。 调满桂等三部圣旨一到,得知自己要被王在晋替代,他人倒是轻松,尽心尽职派人,传宁锦诸将到山海关接旨。 诸将未至,宫中近侍却又携旨而至,王在晋改任内阁辅臣,他的代蓟辽督师转正,他心里反倒不淡定了。 近年来,辽东将门军阀化日益明显,对军令总是阴奉阴违,多次战役因此而败。 颇有些势大难制。 如今,朝廷调三部入关,却减关外兵额,将门利益严重受损,他们岂肯罢休? “东翁,刘公公不肯吐言,但朝廷肯定是要放弃关外。” 朝廷策略与自己相同,王之臣心情却更沉重,问幕僚:“以你之见,本官该如何与辽东将门相处?” “东翁,何可纲部家属进京,自然是忠于朝廷的,您只需不离山海关即可。” 王之臣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正商量着,下人来报,诸将已至大堂等候。 让人去请刘元斌,王之臣换上督师官服,来到督师府大堂。 刘元斌本在京营监军,但叛军处置异常顺利,就被差遣来山海关传旨,同时督促三部加快内迁速度。 香案早摆好,几道圣旨一宣完,除内迁三将外,其余将领都脸色阴沉。 撤了香案,王之臣与刘元斌在堂上并排入座。 刘元斌开口问:“满桂,赵率教,何可纲,对朝廷的安排,可有想法?” “末将谨遵圣意。”三将一脸恭谨地回道,心里则已乐开花。 关外苦寒不说,还得时刻提防建奴来袭,部属家人日子过得有一日没一日,苦不堪言。 非常影响士气! 现在军属由皇家负责安置,至少生计无忧,任谁都不会反对。 更何况,从此他们是陛下亲军,足以羡煞辽东诸将。 心里美美的,岂会有想法啊? 刘元斌满意地点点头,说出最新安排:“尔等军属中老弱安排在京营,余者暂时建设帝陵,待后逐步安置。不过你们放心,陛下金口玉言,绝不会食言。” “如何安排,我等遵从陛下旨意。”满桂领头,赵率教和何可纲随声附和。 刘元斌笑道:“得陛下青睐,尔等有福啊。” “是啊,刘公公。”三将是连不迭地点头,“陛下瞧得起咱,咱就用命报陛下。” 三将话糙理不糙。 众将却是脸色更难看。 刘元斌继续道:“三位,军属中的男童、女童,会有老师教授读书识字。要是学得好,还可继续进学,将来前程似锦啊。” “啊!”三将一愕,随即又谢恩,“谢陛下隆恩,末将等杀敌报国,必不负陛下。” 不仅是他仨震惊,连王之臣都惊讶不已,朝廷什么时候有这等气魄,安置军属不说,连孩子都有书读? 其余将领惊愕过后,脸色难看不说,有人眼睛都冒火了。 见铺垫得差不多,刘元斌方问辽东诸将:“尔等可有疑虑?” 诸将左右看看,用眼神交流一番,祖大寿出列,拱手问道:“刘公公,末将宁远副将祖大寿,请问朝廷减少关外兵额,欲弃关外乎?” 来之前,得到陛下叮嘱,刘元斌心中有数,笑着回道:“辽饷糜费,百姓不堪重负,朝廷难以为继,故而暂守山海关为要。但关外也不是一定要弃,只要能守,还是要守的。” “刘公公,三部入关,关外兵额几乎减半,如何守得住啊?” 刘元斌依然笑容满面,宽慰道:“祖将军放心,守不住,朝廷也不会问罪。况且,这只是一时之方略,以后还是要收复辽地的。” 祖大寿一时气愤难当,手指着外面,愤愤道:“刘公公,我等兵将可逃,可那些为朝廷奉献一切的辽民呢?他们徒手徒脚,能逃得过建奴铁骑吗?” “祖将军,离朝鲜不远有一济州岛,本是元人牧马之所,京中勋贵将迁往该岛,同时朝廷给关外辽民三万名额。”刘元斌神色不变,非常耐心地解释。 王之臣闻言一愕,随即问道:“刘公公,勋贵肯去济州岛?” 刘元斌嘿嘿笑道:“京中的消息,王督师难道没有听闻?” “刘公公,下官只知京城封锁过两日,其余皆未知。” 京中来关外本就不多,消息传得更慢。 刘元斌意味深深地扫一眼众将,嗤地笑一声,随后才说:“诸位,魏忠贤携京营、御马监和内操军九万余众,意欲谋逆。陛下仅凭五千卫队,加曹文诏两百骑军,不过两三个时辰即平叛。” 说到这,刘元斌声音腾地变冷:“勋贵知情不报,枉顾圣恩,九族皆抄家流放。仅英国公因世子有功,而被削爵留京,余者都要迁往济州岛。” 随后却是语气一缓:“陛下说,待他们找回祖上血性,即可返回中原。” 堂中众人,除京城来的,余者都被前面的话惊呆,后面的话压根没听进去。 片刻过后,醒悟过来的祖大寿,一脸不信道:“这怎么可能?五千卫队再强,京营再弱,也不可能五千破九万啊?” “是啊,绝对不可能。”众将纷纷附和。 唯有满桂等三人不语,但从他们神情看,也是不相信的。 王之臣也是不信,不过他不会说出来,不然得罪了内侍,穿小鞋是小事,要是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那就离死不远了。 刘元斌一脸不屑,朝护送前来的曹变蛟一挥手。 辽东诸将自然认得曹变蛟。 却见他上前两步,拔出腰刀,满脸高傲地冷喝道:“哪位将军,可敢一试?!” “我来!” 祖大寿尚未反应,绰号“祖二疯子”的祖大弼,已脾气火爆地高喝一声,冲出大堂去取兵器。 王之臣正要喝止,刘元斌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王督师,让他去取。” 没一会,祖大弼提着一把钢刀,满脸狞笑着冲进大堂,连个招呼都没打,朝曹变蛟挥刀即劈。 “来得好!” 曹变蛟也是艺高人胆大,大喝一声,挥刀相向。 两刀空中相交,只听得“咔嚓”一声,祖大弼手中钢刀断为两半,曹变蛟的腰刀,却依然劈向他。 “啊!” 众将大惊,可救援也来不及,眼瞧着祖大弼要被劈中。 第48章 辽东诸将 祖大弼毕竟骁勇无比,阵战经验丰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松开手中残刀,身子猛地往后一倒,可仍见一道寒光闪过,腹部像被棘刺划过。 火辣辣的痛。 “大弼!” 祖大寿目眦欲裂,正欲冲出去取兵器,嘭地倒地的祖大弼急忙叫道:“大哥,我没事。” “没事?”祖大寿刹住脚步,狐疑看着兄弟。 曹变蛟笑道:“小子已手下留情,要不然,二爷就得剖腹喽。” 祖大弼从地上弹身而起,右手掌在腹部抹一下,张开就见一道腥红,却哈哈大赞道:“好刀!” 说着就要冲上前。 曹变蛟右臂一抖,腰刀对准他,苦笑道:“二爷,刀不能给你。” “小曹,就耍一下下。”祖大弼见猎心喜,眼瞧那腰刀,像见到亲生儿子,却也不敢再上前,急得直挠后脑勺。 辽东诸将缓过神,眼神跟祖大弼一模一样。 “二爷,陛下说,武器乃军人生命,生命只可报效国家,却不可轻易给人。对不起喽,二爷,刀不能给你,但你站那瞧瞧倒没关系。” 曹变蛟没上当,腰刀到祖二疯子手上,要是还能收回,祖坟冒青烟都不可能。 “你这小子,别那么小气,给二爷耍几下,马上还你。”祖大弼难得向人服软。 曹变蛟呵呵笑笑,将腰刀插回鞘中,退回到刘元斌身旁边。 “好了,别闹了。” 刘元斌发话,诸将甚不甘心地回到自己位置。 祖大寿却是拣起断刀,瞧见几乎齐整的断口,内心震憾不已,略微思索一下,问道:“刘公公,卫队想必都配备小曹的腰刀吧?” “没错。”刘元斌语气淡淡的,没急着往下说。 祖大弼却已叫喊起来:“不可能,我这刀用的钢,已比苏钢强上不止多少,却在小曹腰刀下不堪一击。这等千锤百炼的好钢,即便有,那也不可能装备到普通军士身上。” 早前,大明最好的钢材是苏钢,每斤需一两二钱银子,而普通钢也要八钱银子一斤。 徐氏庄园一号炉钢,晋商采购价是二两银子一斤,卖到关外要四两银子。 也就因为要从辽东过,祖大寿才截下五十斤,打造出的钢刀,只有兄弟和几个心腹才有。 说曹变蛟那等腰刀,配备至普通军士,打死祖大弼都不信。 铿锵,铿锵,铿锵…… 曹变蛟带来的二十名随从,在刘元斌眼神示意下,纷纷拔出腰刀。 “咝……” 辽东诸将纷纷倒吸冷气,瞪大眼珠子,直盯那一把把腰刀,目光再也挪不开。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刘元斌暗讽一声,一挥手,二十把腰刀齐整划一地入鞘。 “呃。”辽东诸将收回目光,有的甚至都流口水了。 祖大寿还想质疑之前的问题,祖大弼却已耐不住问道:“刘公公,关外诸军可否装备此刀?” “绝无可能。” 刘元斌话未说完,祖大弼已叫道:“刘公公,我们可出银子买。” 对这个莾夫,刘元斌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不予理会,自顾自说:“钢材产量有限,优先装备卫队。小曹将军能有此刀,那是因为要护送咱家,陛下特批的。” 曹变蛟等腰杆一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这时,祖大寿接上话:“刘公公,即便卫队全装备此刀,那也无法对抗九万余京军啊。” 之前是完全质疑,见识了稀罕钢材所制的腰刀,他质疑中有套话的意思。 “是啊,是啊,大哥说得对。京营有骑军、有火器,光凭腰刀这等利器,都不足以击溃他们,更何况还是两三个时辰平叛?” 祖大弼跟着附和,其余将领皆深以为然。 刘元斌没回答,只是轻轻咳嗽。 曹变蛟即刻冲祖大弼玩味地笑道:“二爷,要不你准备二十个人形箭靶,着三层甲,让你再见识下强兵?” 果然还有利器! 祖大寿心中一惊,心情更显沉重。 “好,小曹,二爷马上去准备。” 祖大弼没那么多心眼,一心想早点见识到强兵,转身就飞奔出大堂。 关外诸军装备无望,可我们是陛下亲军呀。 满桂外粗内细,与赵率教和何可纲对下眼神,见他们与自己同个心思,便笑问道:“刘公公,您看,我们几部……” “满将军放心,全新装备正在打制中,御马监、京营、蓟州、山海关按次换装。” “谢刘公公。”满桂三将大喜,连忙道谢。 刘元斌无所谓地摆摆手,皇帝不好这套,他们这些内臣自然不在乎。 “那关外诸军呢?” 祖大寿是不会问这话的,是他弟弟祖大乐在问。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刘元斌没跟这些准军阀客套:“钢材产量有限,只有陛下亲军才会装备。” 辽东诸将闻言,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刘元斌对此视若不见,自顾着与满桂三人闲聊:“三位将军,陛下亲军实施新军制,军需物资皆由内务府管理,你们只管训练打仗。” “上书房政宣部,会派遣政宣委员常驻军中,宣传忠君爱国,了解军队思想动态,解决将士实际困难。在将领阵亡或背叛时,政宣委员将接管军队指挥。” “还会在诸军组建参谋部,为主将出谋划策,协助主将管理军队。” “另外,在条件许可时,将士们还得读书识字。” 三将有这样那样缺点,但皆是忠君之士,对朝廷加强军队控制没多少意见。 一开始连连点头,可听到还要读书时,就一脸苦涩。 这个时代,底层百姓哪有书读?除了管理军需、处理公文的,其他基本是文盲。 三人中也就何可纲读过点书,但也仅仅是读过。 “陛下说,一支由知识武装的军队才是不可战胜的。所以你们也别苦着脸,要带头去克服。” 三人对视几眼,仍是满桂开口:“刘公公,您看能不能禀报陛下,我们都这个年纪了……” “不可能!”曹变蛟叫喊道,“陛下都跟我叔说了,要是看不懂军令、公文,那就别当御马监总兵。” “啊!” 三人惊得张大嘴,一时合不上。 他们三个,两个总兵,一个参将。 何可纲从参将升至总兵,都已是皇恩浩荡,再浩荡。 曹文诏不过区区游击将军,转眼跟他们平起平坐不说,还是更亲近陛下的御马监总兵? 辽东诸将没掩饰,脸都扭曲不成形。 他们最低的官职就是游击将军,凭什么曹文诏能进御马监当总兵,他们却要在关外受苦? 第49章 辽东将门的历史结束了 对辽东诸将视若不见,刘元斌满脸笑容,劝慰三将:“你们也别担心,上书房教育大臣黄道周大人,已组织人手,进行文字简化、注音。以后读书识字,会简单许多,只要用心去学,一定没问题的。” 知道刘元斌在警告辽东诸将,王之臣只带耳朵听,一直没插口。 可听到读书事,他不禁好奇道:“刘公公,朝廷设有礼部,为何还要设教育大臣啊?” 刘元斌解释道:“王督师,礼部管的是科举,上书房教育大臣,下辖教育部,管的是全民教育,这是两码事。” “全民教育?” 这下,王之臣震惊了,士绅的优势就在于教育,全民教育不是要挖士绅根嘛。 “没错,是全民教育。”刘元斌回道,“不过,暂时在军队和军属中开展。简化汉字,加注拼音,使用蘸水笔,教育将变得更容易。” 王之臣神情麻木地点下头,没再说。 刘元斌笑笑,转而谈军属迁徙事:“三位将军,军属迁徙可得快点,帝陵建设不可耽误啊。” “刘公公,您放心,我部军属基本在宁远附近,两三天即可集结。”满桂信心十足。 赵率教和何可纲部要困难些,他们驻守在锦州,需要更长时间。 刘元斌想了想,提要求道:“最长十天时间,必须到达山海关,尔等做得到吗?” “做得到。”满桂用力点点头。 赵率教与何可纲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点了头。 这件大事落实,刘元斌松了口气,正要赞扬几句,却听得外面传来祖大弼的叫喊:“小曹,箭靶整好了!” 见刘元斌点头,曹变蛟大喊:“好嘞!”随即带人往外走。 辽东诸将拥着刘元斌和王之臣,一起走出督师府。 府前区域已被军士封锁,前方六十余步,摆着一溜人形箭靶,全部穿着三重甲。 这是建奴巴牙喇,也即白甲兵的标准配备。 带人往前走十余步,估计离人形箭靶约七十来米,曹变蛟便举手,让随从停下。 指着前方人形箭靶,他下令道:“每人一个箭靶,射箭十支,落靶一支,晚饭就别吃了。” “是,将军!” 二十名随从中气十足,快步向两边散开,每人皆正对一人形箭靶。 曹变蛟回到府前,挑衅地冲祖大弼眨眨眼,方开口道:“四十五步左右,约七十米,可破三重甲。” “二爷倒要看看,你如何破三重甲?!” 建奴逼近到三十步,才开始射重箭,对明军杀伤力极大,非常伤士气。 要是能在四十五步破三重甲,对战建奴就不会那么被动,获胜也有希望。 辽东局势一坏再坏,朝廷为何不早拿出这等利器? 祖大弼绝对不信,辽东诸将也不信,甚至连满桂三将都将信将疑。 祖大寿瞧一眼满脸耻笑的刘元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想不会真有破三重甲的利器吧? 他两眼直盯曹变蛟随从的后背,那里系着一只黑色布包,瞧形状像弓弩。 “准备!” 曹变蛟一声高喝,二十名随从拿下黑色布包,从中取出一具弓弩,再从箭袋取出一支箭,往神臂弓上装。 并不怎么费力。 “钢制箭!” 祖大弼失声大叫,他瞧清楚了,打制弩箭的钢材,与他那把钢刀的钢材一样。 连箭矢都用如此好钢,穷得叮当响的大明,什么时候这么阔了呀! 知道又要被打脸,他内心悲愤之极。 “射!” 见随从装好箭矢,曹变蛟一声令下。 咔咔! 弩机几乎同时扣下,一道道寒光,厉啸着射向人形箭靶。 当! 箭矢又几乎同时射中人形箭靶。 不一会,又是二十支箭矢射出,虽没之前那般齐整,但也差不了多少。 一轮又一轮,厉啸的箭矢,中靶的金属刺破声,声声击中辽东诸将的心。 射完十轮箭矢,二十名随从收起神臂弓,跑回曹变蛟身旁。 “好,一支都没脱靶!” 曹变蛟刚开口称赞,辽东诸将已快步跑向人形箭靶。 冲一脸懵逼的王之臣笑笑,刘元斌心情畅快地大喊道:“陛下有令,所有箭矢都得回收,不准私藏!” 辽东诸将哪管这么多,焦急解起人形箭靶上的盔甲,待三重甲解开,瞪大眼珠,瞧了还瞧。 最后,左右对视一眼,咝咝咝地倒吸起冷气来。 每支箭矢都射穿三重甲,还至少入木一寸。 以箭矢的冲击力,人穿着三重甲,遭受的创伤远比这大。 曹变蛟呵呵笑着,冲祖大弼大喊道:“二爷,怎么样啊?” 祖大弼非常沮丧,没有理会曹变蛟嘲讽,喊来军士,让他们拔箭矢。 祖大寿努力克制,可身体依然发颤。 难怪朝廷撤关外之兵,毫不顾忌。 难怪那死太监,根本没把辽东诸将放在眼里。 朝廷有这等强兵利器,从此再也不需辽东将门。 辽东将门的历史结束了! 看到辽东诸将,耷拉着脑袋,回到督师府前,刘元斌正要开口讥讽几句,却听得街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在高喊:“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刘元斌来山海关,一人配双马,速度也够快的,可跟八百里加急相比,却不可同日而语。 可见这份圣旨之急! 围在府前的军士纷纷散开,数匹军马朝府前飞奔而来,中间一骑系着黄布包人,瞧打扮是曹文诏的兵。 前面引路的几骑,哗地朝两旁散开,那系着黄布包的军士,勒住马匹,嘶喊一声“圣旨”,人便往马下倒。 曹变蛟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那军士,解开黄布包,递给急匆匆跑过来的刘元斌。 “进府!” 一接到黄布包,刘元斌即已吼开,转身就朝府里跑。 不知发生什么大事,王之臣与辽东诸将紧随其后。 到了大堂,刘元斌双手发颤地解开黄布包,从中取出圣旨,打开看几眼,方大松口气。 圣旨简洁明了,但事很急。 也不让人摆香案,喊一声“接旨”,待众人跪下,他快速宣读圣旨。 宣完旨意,辽东诸将浑不在乎,刘元斌却焦急下令:“满桂,赵率教,即刻返回驻地,挑选好精锐,即刻让他们赶往京营。若有怠慢,定斩不饶!听清了吗?” “末将遵令!” 满桂和赵率教应声领命,转身就朝大堂外跑。 第一次接圣令,他们岂敢有丝毫马虎,恨不得插翅飞回驻地。 第50章 祖大寿之难 入夜,王之臣在书房摆上一桌酒席,与刘元斌边饮边聊。 在宣旨前,刘元斌一句话都没脱口,今日一切明了,也不再藏着掖着。 饮了满满一杯,他放下酒杯,笑道:“王督师,心里可忐忑?” “失地之罪,岂能不忐忑?” 王之臣苦笑,朝廷策略也是自己之策,可坐观失地,定会被言官御史弹劾。 即便今上能保自己,也难免日后被人清算。 对王之臣的顾虑,刘元斌自然清楚,劝慰道:“陛下雄才大略,重实务,轻空谈。督师尽人事,只需守住山海关,余者皆无须过虑。” “唉……”王之臣长叹一声,道,“刘公公,关外被抽调四成兵力,防御空虚,建奴岂会坐视?不出所料,今冬明春,定会大举来犯。兵将可后退,可百姓退不了啊。” 需要安置的人员太多,朝廷无力,乾圣心有余而力不足,择紧要的先安置。 辽西走廊,数十万百姓,这次动迁十余万,剩下的情况堪忧。 刘元斌跟着长叹一声,开解道:“督师,朝廷能力有限,能多救几个算几个。救不了,你也不必介怀。至于弹劾,你大可放心,陛下不会理会的。” 瞪大眼瞧刘元斌,见他用力点下头,王之臣心里宽慰许多,他心忧的其实是仕途,百姓的死活倒放在其次。 他点头道:“刘公公,请上禀陛下,本官定会守好山海关的。” 刘元斌一口答应,随即谈起正事:“王督师,山海关内鱼龙混杂,陛下的意思,是要好好清理一番,全部军权都集中到何可纲手中,并裁撤老弱,实兵强军。” 这正是以往王之臣想做,但又做不了的。 今日,辽东将门被强兵利器震慑,又有乾圣帝支持,他可放心大胆整顿山海关军务。 王之臣替刘元斌倒了杯酒,说:“刘公公,本官定不负陛下期望,将山海打造得水泄不通。” 又满满地饮了一杯,刘元斌身子往前一倾,问道:“王督师,你可知有商人通关,往建奴那运送军需物资?” 王之臣闻言,神色一变。 半晌,方回道:“刘公公,熊廷弼之后,再也没谁能约束住辽东将门,那些事儿本官是知道的,但也无能为力。如今辽东将门受挫……” 刘元斌挥手打断他的话,身子往后一靠,呵呵笑道:“督师,陛下并不是要追究此事,而是要你重建秩序。除了粮食及新装备,其它物资出关都没关系,但得收重税。” “刘公公,祖大弼那把钢刀,就是晋商走私的钢材打制。” 对王之臣的担忧,刘元斌嗤笑一声,反问道:“督师,神臂弓的箭矢,也是那种钢材打制的,你说陛下会在乎吗?” “啊!”王之臣不是祖大弼等军将,自然看不出箭矢上玄机,闻言顿时一惊。 刘元斌解释道:“王督师有所不知,那些钢材皆出于皇家产业。最好的钢材不会出售,但只要售给他们的,都允许出关。” 王之臣呆愣好一会,方叹息道:“刘公公,陛下好气魄。” 随即又问道:“刘公公,那税率多少呢?” “收税自有内务府来做,王督师只需用心协助,并保证他们安全。”刘元斌诡异地笑道,对陛下继续薅晋商的羊毛,敬佩不已。 没能捞到好处,王之臣有点失望,但也不敢造次,即刻点头答应:“刘公公放心,本官定当全力协助。” 随后,他又问起辽民安置的事。 刘元斌回道:“王督师,咱家说的,就是陛下吩咐的。选好名额后,明春海水解冻后,前往觉华岛上船即可。到时沈将军会率登莱水师,前来逐批运送。” 朱慈炫已启用七十高龄的沈有容,重组登莱水师,担负勋贵的流放,及辽民迁徙安置任务。 能救更多辽民,王之臣心稍安,与刘元斌谈兴更浓。 而辽东军将,却是另一番光景。 傍晚离开督师府,大家都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接完圣旨,仗着自己强兵在手,本想兴师问罪,谁知人家压根没将辽东将门放在眼里,直接给你噼里啪啦一顿打脸。 一副不服就来干的态度。 如果说腰刀之利只是眼红,那弓弩之强,则让辽东军将们大幅贬值。 从此,朝廷再也无须靠辽东将门,仅凭装备强兵利器的卫队,就足以横扫建奴。 三重甲的白甲兵都挡不住强弩,剩余的建奴兵马更承受不住打击! 对这点,他们嘴上或许不信,心里却是信得很。 仅仅五千卫队,两三个时辰平定九万余叛军,之前说出来谁信谁是猪。 如今却是不信才是猪。 这让他们的心情如何能好? 坐在酒楼密间,摆在眼前的一桌佳肴,也没动过几筷,一个个喝着闷酒。 半个时辰后,祖大弼的爆脾气上来了,用力拍下桌子,叫道:“不管咋样,总得拿出章程才行!一个个闷着,算啥回事呢?” 这等大事,心腹家将不方便说,只能祖家几个兄弟来说。 祖大寿沉重地叹息一声,开口道:“二弟,这个章程要是好拿,大家还须喝闷酒吗?” “大哥,朝廷已有强军在手,岂肯容许我们再像以前那样?以小弟之见,还是向朝廷请罪吧。” 祖大弼打仗勇猛,脾性也真爽。 “二哥,就我们干的那些破事,朝廷容得下吗?” 祖大乐在旁说出在场每个人的心声,密间内气氛更加凝重。 “大乐说得没错,怕只怕秋后算账。” 从跟随随李成梁以来,祖大寿从来没如此憋屈过。 过往,朝廷要依靠辽东将门,只要不过分,对辽东将门的要求,几乎百呼百应。 可如今,连看把腰刀都不给,更别提那强弩了。 但情势就是这般险恶,人家拿强兵利器来震慑,想要反抗都不敢。 任人宰割嘛,没人愿意。 可投降建奴,恐怕说出来,军士就会散去大半。 军中几乎人人与建奴有仇,谁愿投降仇人呢? 难啊,真的很难。 祖大寿尚在万难之中,祖大弼又嚷嚷起来:“大哥,再不早下决定,要是他们三部一动,整个军心就散了。” “可你凑上去,也没人要啊。” 祖大乐有些不耐烦,祖大弼是堂兄弟,以往怎么都没事,可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他这个亲弟弟,不允许有人对自己大哥存疑。 第51章 不杀人却诛心 曹变蛟走进酒楼密间,微笑着跟辽东诸将打招呼。 从内心讲,他是不情愿来的。 跟叔叔在辽东征战多年,与辽东诸将相熟,却无交情,甚至还常被他们欺负、打压。 可这是陛下交待的任务,因此不得不来。 “变蛟,来,坐我这来。” 座位早就安排好,祖大寿非常热情,邀请曹变蛟坐身旁。 曹变蛟相谢一声,落落大方地坐下。 酒过三巡,祖大寿温和地笑道:“变蛟,不管如何,咱们都是在辽地混营生的,你可不要见外噢。” “不见外,不见外。”曹变蛟非常客气,却抱着他们不问、自己不主动说的立场。 这憨小子,也开始玩心眼了。 祖大寿干笑一声,问道:“变蛟,我等消息闭塞,可否说说京中大事?” 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陛下都有交待,曹变蛟非常爽快,将该说的都说了一遍。 祖大弼抢着叫道:“小曹,你们都没捞到功劳,平叛就结束了?” 曹变蛟苦笑道:“陛下说,按任务计功,功劳还是有的。” 与马大哈的祖大弼不同,肩负家族兴衰的祖大寿,此时心里该有多绝望就有多绝望。 征战多年,他自然明白,即便京营没内讧,凭着神臂弓强大威力,京营兵员再多,也无法突出大营。 尤其听到五千卫队仅一千精锐,其余都是刚招的新兵,祖大寿仅剩的反抗之心,至此荡然无存。 “卫队是大明最强军,那你为何不去呢?” 祖大乐一问,曹变蛟更郁闷:“卫队是精锐步军,而我是骑军将领,陛下不让我去。” 众人一阵唏嘘过后,祖大寿开口道:“变蛟,你看我们过得了这关吗?” 他没再藏着掖着,问得非常直接。 到了关键时刻,曹变蛟故意沉思许久,方回道:“祖将军,魏逆案后,陛下特旨成立廉政公署,允许有罪之臣议罪,交纳议罪银后,赦免其罪。” “有人议过罪了吗?” 祖大寿急着追问,呼吸变得急促。 这关系家族存亡,他精神压力极大。 曹变蛟点头道:“议过罪的大臣继续留任。只有锦衣卫都指挥史田尔耕,因未及时议罪而被捕,九族被查抄流放。” 这个时候,连祖大弼都没插嘴,只有祖大寿一人问:“那你说,像我们这样的,能不能议罪?” “祖将军,据小子所知,只要及时议罪,定会被赦免,但只赦交待的罪行,隐瞒的罪行不在赦免之列。” 祖大寿点点头,思考许久,再问道:“变蛟,你可知道,需交多少议罪银?” “这个我真不知道。”曹变蛟摇摇头道,“听说,有全部交的,也有交大部分的,这得看罪行大小。” 祖大寿噢了一声,心里很是犹豫,议罪倒是个机会,但怕只怕朝廷到时翻脸。 沉吟许久,他问大家:“你们怎么看?” “我们听家主的。” 家将们很简单,毕竟此时背叛,绝不会有好下场。 “我听大哥的。” 这次,祖大弼没自行其是。 祖大乐最后回道:“我也听大哥的。” 这时,祖大寿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连忙问道:“变蛟,像我们这等军将,议完罪后,朝廷会解除兵权吗?” “解不解除兵权,倒没听人说起。不过,我听叔叔说,朝廷军队以后不能有家丁,更不能吃空饷喝兵血。” 这是可预期的。 朝廷有强军在手,岂能再任边将们放肆? 问题没有答案,但有田尔耕的例子在前,祖大寿不能不早作决定,于是长叹一声道:“罢了,明日我去督师府请罪,再解甲归田。” 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结局,而且征战多年,还真是累了。 “家主!” “大哥!” 祖大寿罢罢手,说:“都散了吧。” 辽东军将难,京城的高官也不易。 用过晚餐,黄立极一直在书房呆坐,儿子黄蘅若静静陪着。 一个多时辰后,黄立极方长长地叹息一声。 于是,黄蘅若问道:“父亲,你真决定要致仕?” “痴儿,不致仕又能如何?如今这朝堂,真不适合父亲这等老成稳妥之臣。” 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又有几个甘心退下的,但经历今日朝议,黄立极知道乾圣对自己不满了。 或者说,对整个朝堂都不满。 黄蘅若更加不甘心:“父亲,陛下重实务轻空谈,不正是父亲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吗?” 抬眼瞧儿子一会,黄立极深深叹息一声,回道:“陛下要的是张居正,而不是糊纸匠。” “有陛下支持,父亲您也可行变法之事啊?” 对儿子至今不解,黄立极不由暗自摇头,回道:“我儿有所不知,陛下对张居正的变法仍觉不够。” 黄蘅若啊地一声惊叫。 在他看来,张居正的变法已够成功,为何陛下还不满足呢? 黄立极苦笑一声,解释道:“趁勋贵被端之际动京畿卫所,接下来恐怕要收商税。这可是天大之事,一着不慎,天下必大乱。到那时,清君侧清的就是父亲。” 听了这番话,黄蘅若就赞同父亲致仕。 他们父子俩达成一致,可韩爌却是烦恼不已。 他入阁旨意已下达,可刚回府不久,便有许多朝臣前来拜见。 这帮家伙,难道不知该避避嫌吗? 韩爌只好吩咐管家,身体不适,恕不见客。 经历过今日朝议,他才发觉,不是如传闻的那样,乾圣被高时明等阉竖蒙蔽,而是一切由乾圣主导。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可是个五岁孩子,怎可能如太祖、成祖那般乾纲独断? 甚至他认为,乾圣比太祖、成祖都可怕。 不杀人却诛心! 可普通朝臣不见,有一人却不得不见。 曹于汴从侧门进入韩府,径直来到书房,一见便拱手贺喜:“虞臣,恭喜恭喜。” “自梁,何喜之有啊。”韩爌客气地回礼,请曹于汴入座。 曹于汴饮了口茶,便说道:“虞臣,我东林有你这面旗帜在,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重回朝堂,实现众正盈朝的梦想。” 这老小子,还这么天真,把乾圣当作三岁小儿看,岂不知乾圣才是最可怕的。 心里吐番槽,韩爌说道:“自梁,今日朝议,温体仁出谋献策,并勇于任事,被陛下赞扬并重用;而周延儒反对对陕之策,却被陛下无情呵斥。你难道没看出点什么吗?” 第52章 东林决裂 “这不是很显然嘛,乾圣被阉竖把控,亲小人,远贤臣。” 听曹于汴不假思索的回答,韩爌一时语噎,心里却是一阵悲哀。 一天前,自己何曾不是如此。 一天后,却与东林人越行越远。 曹于汴并没意识这点,依然兴致勃勃道:“虞臣,你不是孤立无援,倪元璐破格入上书房,乃我东林之幸。你俩齐心协力,将阉党小人赶出朝堂。到时,阁部、上书房皆为东林人,众正盈朝可期啊,呵呵。” 这个老头,想得真是挺美的呢。 韩爌心里暗讥,仍心平气和道:“自梁,上书房不是从龙之臣,便是重实务之干才,不是东林人想进就能进的。” “虞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东林人不重实务吗?要不是阉党作祟,我东林人疲于应付,辽东局势会如此恶劣,朝政会如此颓败?” 曹于汴言辞激烈,两眼圆瞪,怒视韩爌。 七十岁高龄,仍如此偏激,可悲乎,可笑乎。 对这个乡党,韩爌甚为无语,却仍耐心道:“自梁,我等离开朝堂已久,还得再看看,方有清晰判断,而不是抱着老黄历,自导自演。” 听完这番话,曹于汴才发觉不对,愣了一会,愤愤然道:“虞臣,你欲依附阉竖,与东林决裂吗?” “你……”韩爌手指着曹于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曹于汴却比他还气。 韩爌突然想到,那个曾是东林党干将的际大铖,因东林党内讧而投靠阉党,又被东林逼得辞官,成人人唾弃的丧家狗。 自己此时处境,何曾不是他当年境遇? 而阮大铖如今却是上书房大臣,正一品的朝廷重臣,深得乾圣敬重,可见他并不是庸才,只是党争的牺牲品。 心头一时火起,想与曹于汴决裂,可话刚要说出口,韩爌又生生地忍住,长叹口气,心平气和道:“自梁,倪元璐进上书房,那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曹于汴火气仍很重。 韩爌回道:“今日朝议,信王欲亲赴陕北,孙稚绳举荐他和李邦华辅佐,说他们已放弃党争。” “不可能!”曹于汴吼道,“倪元璐是东林干将,岂会向阉竖低头?韩爌,你耍老夫吗?” 听对方直呼姓名,韩爌顿时气了,起身对吼道:“可不可能?你去问问倪元璐啊!” 曹于汴反倒愣了,韩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如今这番气恼,是不是倪元璐真的叛党了? 心头怒气发泄完,韩爌坐下,再度心平气和道:“自梁,乾圣不是你想象得那样,如果你还想掀起党争,就等着诛九族吧。” 一次朝议,见识到乾圣的用人之道,以及对平民百姓的重视,他绝对相信,党争者没好下场。 又被他的话刺激到,曹于汴暴起,手怒指着他,吼道:“韩爌,从今以后,我东林与你誓不两立!”随即拂袖而去。 韩管家劝说不住,跑到书房,着急道:“老爷……” 韩爌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他既然一心找死,拦也是拦不住的。” “老爷。”韩管家仍很着急。 韩爌没过多解释,只是吩咐道:“不要再收礼。”随即离开书房,回内院休息去了。 他已决定,今后只重实务,不再参与东林的口舌之争。 这一夜,不仅韩府宾客盈门,倪元璐府上同样如此。 只不过,他没韩爌那般资历,只是与同党好言相劝。 有人听了深思,但也有人情绪激烈,与他争论并最终决裂。 倪元璐只有苦笑。 在两人府上碰壁,激进的东林党人,不约而同地前去拜访刘宗周。 他也是东林人,如今是上书房教育部部长,从一品重臣。 他们想把他树为东林旗帜,却忘记刘宗周本就不喜党争,与东林大佬格格不入。 人倒是见到了,但刘宗周跟他们谈了一番慎独,并劝洁身之好。 一夜之间,东林决裂。 激进的东林人依然不依不饶,欲誓死与新阉党抗争到底;温和的东林人,却打算改弦易辙,接受乾圣帝施政思想:重实务轻空谈。 厂卫从各方收集到情报,整理后送进宫内。 朱慈炫看了后,欣慰地笑道:“不管为名还是为利,只要重实务轻空谈,哪怕能力差点,朕还是愿意给机会的。” “是啊,陛下,朝政糜废,皆与党争有关。要是朝臣皆重实务,重振江山有望,否则……” 听高时明不敢说下去,朱慈炫笑着接口:“否则江山倾颓,改朝换代。” 高时明不置可否地笑笑,禀报道:“陛下,今早,司礼监收到三十七本奏疏,不是弹劾魏逆同党,就是弹劾臣的新阉党,皆劝陛下要亲贤臣远小人。” “这么快就来了。”朱慈炫说罢,忽地又想起,自己曾下旨不收弹劾奏疏,“不是不让收嘛,怎么还到司礼监来了?” 高时明回道:“官员亲送奏疏至通政使司,通政使推脱不掉,只好送到内阁。内阁退回,那些官员又上内阁论理……” 愣了半晌,朱慈炫叹息道:“高伴伴,他们大概觉得朕的刀不够锋利,所以公然逼迫来了?” “遏制党争,须下重手。” 高时明短短八字,道出党争难止的症结。 有明以来,党争一直有,但可控;可自万历朝争国本起,却呈愈演愈烈之势。 左光斗喊出“若非同道,即为仇敌”的口号,得到东林人热切响应,并附之行动。 以至于大多非东林人,只好依附魏忠贤,抱团与东林党人决战,最终扫清朝中东林人。 可对大明来说,此等规模的党争,伤害性极大。 这个问题,朱慈炫思考过很久,明白根源在皇帝身上。 皇帝强势,可用皇权压制党争;皇帝弱势,只好眼睁睁瞧着,士大夫们肆无忌惮地闹,不然就会成为他们怒怼的对象。 他颇为无奈地叹息道:“高伴伴,如今朕算明白父皇苦衷,不推出魏忠贤,朝政更会糜废不堪。” 高时明身体一颤,不敢接这话题。 东林决裂是好事,但引起党争,却不是朱慈炫所愿见的。 要刹住这股歪风,必须要下重手,而且还不能有半分犹豫。 于是下旨道:“高伴伴,带卫队去,把弹劾奏疏当他们面烧掉。告诉他们,还要弹劾的话,就去先帝那弹劾。” “臣遵旨。” 高时明一点不含糊,并且非常赞成乾圣帝的举措。 第53章 有种你就冲出来 文渊阁,内阁办公所在地。 门前,站着三十多人,在任官员穿官服,致仕官员穿道袍,神情皆冷漠。 之前,他们跟内阁辅臣争吵。 可从奏疏送司礼监后,他们都不再吭声,只是静静地站那。 无声抗议! 黄立极很郁闷,自己准备今日递致仕奏疏,却不料来了帮东林人闹事,这事要处理不好,恐怕麻烦了。 韩爌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哪怕被他们辱骂,他都没开过口。 施凤来三人,只是过过场,劝不动就不再劝。 唯有孙承宗劝个不停,因为乾圣最恨这等事,绝无妥协可能。 果然,没多久,高时明一脸讥笑,带卫队前来,身后有人捧着奏疏。 孙承宗迎上前,拱拱手,焦急问道:“高公公,陛下如何处置?” “陛下说,当他们面,烧掉奏疏。”朝东林人玩味地笑笑,高时明淡淡回道,“若他们还要上奏,那就去向先帝上奏吧。” 孙承宗脸色一变。 反倒其他五位阁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东林人一阵喧哗,曹于汴怒吼道:“阉竖,尔明目张胆矫诏,视天下无一物吗?” “大胆,在皇城喧哗闹事,尔心中还有陛下,还有大明朝廷吗?” 高时明一声呵斥,卫队警卫立马手按刀柄,怒瞪曹于汴。 “阉竖,有本事朝我等来!” “对,朝我等来!” 有几个貌似不怕死的东林党人,挺身而出,护在曹于汴身前。 生怕发生冲突,孙承宗急忙劝说:“高公公,三思啊。” 高时明冷哼一声,挥手道:“烧了!” 捧着奏疏的警卫走上前,将奏疏扔地上,正从口袋中掏出火折,便听到东林党人怒斥:“尔敢!” 可那警卫压根不理,其他警卫除两眼直盯他们,同样没人理会。 火折子已拉开盖子,被吹红了火,伸到奏疏下。 “阉竖,老夫跟你拼了!” 这时,曹于汴嘶吼着,要从人群中冲出。 而高时明却耻笑道:“老匹夫,有种你就冲出来,看咱家敢不敢砍了你!” 卫队警卫纷纷拔刀,瞧曹于汴的眼神,绝对是瞧死人的眼神。 见要真刀实枪干了,孙承宗急忙冲脸色惨白的东林党人大喊:“拉住曹大人!” “别拉我!”曹于汴被抱住,却折腾得更厉害,“老夫这条老命,为天下正义而死,何足惜哉。” 高时明继续嘲讽:“你个老匹夫,连你都有正义,天下百姓还有活路吗?” 奏疏点着,曹于汴目眦欲裂,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怒吼:“阉竖,老夫跟你拼了!” 孙承宗实在瞧不下去,厉喝道:“够了,曹于汴!你活够了,别害别人。” 听到被指名道姓怒斥,曹于汴手指着孙承宗,“你,你,你”三声,眼睛一翻便晕倒。 “曹大人,曹大人……”东林党人们焦急呼喊。 高时明却甚为不耻,这个老不死的,朝堂上那套玩得溜溜转,就不想干点人做的事吗? 孙承宗摇摇头,吩咐道:“抬曹大人回去,都散了吧。” 不是每个人的骨头,都像杨涟、左光斗那么硬。 也不是每个人都愿为“道义”而死,他们只是想刷名望,为的是官职升迁。 孙承宗给他们就坡下驴,虽然个个怒视高时明,脚步却下意识往皇城外走。 不一会,东林党人们走得一干干净净。 “一帮软骨头。”高时明讥笑一声,朝众阁臣拱拱手,返身回乾清宫。 孙承宗摇头叹息一声,回到内阁值房,问韩爌:“韩阁老,没劝过他吗?” 韩爌苦笑道:“孙阁老,东林内部昨晚已决裂,你还不知道吧。” 听到东林决裂,孙承宗呆愣一会,扫一眼其他阁老,自嘲道:“老夫现在两眼抹黑,不晓人间事喽。” 韩爌将事情说了一遍,随即担忧道:“诸位阁老,曹于汴已入心魔,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还想怎样?啊!”孙承宗心里也来了火,“他以为陛下是先皇,被他们一逼就躲宫中不出?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夫早知就不劝,让高时明砍了他,一死百了!” “叩阙。” 黄立极轻轻两字,令诸阁老闻言色变。 叩阙,文官与皇帝的顶级对抗,文官胜利几率极高,许多刷名望之人,恐怕会趋之若鹜。 最令人担忧的是,参加明年会试的举子,有的已经进京,要是被煽动起来,事情就大发了。 科举被禁是可期的! “诸位阁老,得想办法阻止。”知道乾圣绝不会妥协,孙承宗想从士人中着手。 可韩爌苦笑道:“孙阁老,他们不会听的。” “以老夫之见,得下狠招。”黄立极也狠了狠心。 孙承宗急忙问:“什么狠招?” “让陛下下旨,参与叩阙,取消科举资格。” 这算狠招吗? 孙承宗甚感无语,要是让乾圣来处理,至少得二三十年不得参加,甚至直接革去功名。 想了想,他也觉得与其劝说一根筋的东林人,还真不如去请旨。 于是说道:“要不这样吧,请上书房大臣一起去见陛下。” 几人表示同意。 乾清宫书房。 本来听完高时明禀报,朱慈炫只是骂声怂货,并没有在意。 可上书房大臣与内阁辅臣联袂而来,他又不得不重视起来。 “叩阙?”听完孙承宗分析,朱慈炫非常惊讶,网络小说上写的情景,立马涌现在脑海。“在朕面前玩这等把戏,不怕扯着蛋吗?” 接触多了,对乾圣帝的粗俗语言,这帮重臣见怪不怪。 袁可立劝道:“陛下,要处理的事太多,我们没时间陪他们玩。” “对噢,留给大明的时间不多了,应该快刀斩乱麻才对。”朱慈炫深表同意。 于是问:“以众卿之见,该如何处置?” 这次,黄立极抢先露脸:“陛下,当下旨斥责曹于汴等人,同时警告应试举子和国子监监生,要是敢参与东林党闹事,取消应试资格。” “黄卿,对祸国殃民之辈,轻飘飘的警告,未免太儿戏了点吧。” 听了这话,众臣皆想翻个白眼。 有明以来,除了太祖、成祖,还有哪位皇帝敢如此做?陛下你竟还嫌处置太轻。 “陛下,得重惩,不然他们记吃不记打。”高时明赞同严惩。 凭白被东林人越描越黑,他很是憋屈,想泄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