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世界》 第1章 来自大周的短期交换生(一) 1900年7月29日,明媚的夏日阳光让柏林气温升到了26度。主干道之一的克尼格雷茨大街,四轮汽车和四轮马车往来穿行。随着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满载市民的有轨电车驶过街道上的铁轨,直奔下一个车站。 热闹的大街上,德意志帝国秘密警察李斯特·奥布莱恩正在执行任务。虽然从事并不普通的职业,李斯特秘密警察却有着普通德国人常见的容貌。消瘦的身材,直愣愣的五官,两撇胡子。一身德国普通市民常见深蓝色服装的李斯特,慢悠悠跟在向南行进的目标身后。 根据任务文书中所引用的入境记录,目标对象叫陈韶,男性,20岁,来自华夏。 从背后看,陈韶的头发浓密黑亮,宽肩细腰。与街道上细杆般的德国人大不相同。陈韶身穿灰色大格子外套,很不容易跟丢。 陈韶停下脚步,秘密警察没有随之停下,而是用很自然的步伐放慢脚步。两人越来越近,陈韶的容貌看在李斯特眼中更加清晰。陈韶侧脸的轮廓相当柔和,皮肤光滑细腻,胡子刮的干净。全然是东方人的特有感觉。如果不是个头高挑,陈韶看上去和德国中学生一个年龄。 陈韶收回目光继续向南前进,李斯特顺势停在石碑前看了一眼。身为柏林人,秘密警察李斯特从未注意过这块石碑上有什么内容。目光扫过,就见石碑上刻着‘1866年7月3日,普鲁士军队于克尼格雷茨战役中击败奥地利。’ 克尼格雷茨战役与克尼格雷茨大街,这条街的名字竟然是这么来的。一时间,秘密警察李斯特心中竟然因为这些稍显模糊的字迹而生出些许感慨。 等秘密警察从小小的历史感悟中回过味来,再抬头看去,陈韶不见了。 难道是这小子转回去了?秘密警察转回头看去,视野中没有灰色大格子外套,映入眼帘的是克尼格雷茨大街北方尽头勃兰登堡门的宏大身影。 既然北边没有目标,那就定然还在南边。秘密警察加快脚步向南,经过没多远的阳光咖啡馆,就见靠街的玻璃窗内竟然坐着陈韶。这小子刚脱下外套,正往座椅靠背上挂。 此时直接停下脚步,未免太显眼。秘密警察只能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横穿马路到了街对面。在报摊上买了一份报纸,暂时浏览起来。 报纸头条是1900年巴黎世界博览会的德国展览馆人潮汹涌,观众如潮。接下来是世界博览会同期举行的1900年巴黎奥运会中,德国又赢得一枚金牌。 扫过这些内容,秘密警察看向街对面店名为‘阳光’的咖啡店。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将窗户内照的通亮,窗边的陈韶正看向窗外的街道。秘密警察李斯特垂下目光,装作继续浏览报纸。 干看报纸也没啥意思,李斯特秘密警察索性把报纸揣进裤兜,点了根烟,开始想点别的。譬如,陈韶的来历。 陈韶来自华夏。1900年的现在,华夏这个拥有几千年历史古国的统治者是大周王朝的皇帝。大周王朝的法统则来自上一个王朝大明。 如同罗马历史上的那些王朝兴替。大明衰落之际,诸多叛军在帝国内部崛起。当大顺叛军攻克大明帝都,大明皇帝自杀殉国。攻克大明帝都的大顺叛军并没有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崛起于大明东北边疆省的满清击败大顺,夺取了帝都。 日耳曼后裔李斯特·奥布莱恩恶补华夏知识的时候,对这段历史非常有亲切感。秘密警察先生觉得日耳曼之于罗马,就如满清之于大明。日耳曼人毁灭了罗马帝国,满清却没能夺取华夏。这番功败垂成,令李斯特秘密警察感觉些许遗憾。 西罗马帝国被日耳曼人毁灭,东罗马帝国继承了罗马。大明皇帝殉国,南明政权建立。 大周王朝的缔造者李定国出身大明的另一支叛军大西军。崛起的满清击杀死了大西军统帅张献忠,击败大西军。李定国率领残部与南明政权合流。最终击败满清,统一华夏。 1700年,大明最后一任皇帝将帝位转交给李定国的儿子李承业。大周自此建立,到今年正好200年。 想到当前华夏与德国的关系,李斯特秘密警察就有种自豪。30年前,也就是1870年。大周遭到了英法美俄联军的围攻。也在那一年,普鲁士几个月内就彻底击败了傲慢的法国,赢得了普法战争的伟大胜利。也变相的挽救了大周…… 刚回忆到这里,秘密警察李斯特见到店内有了动静。女店主将咖啡放到陈韶面前。 陈韶并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更没注意窗外的德国人。完成情报传递任务的陈韶正等着店主把店里出名的黑森林蛋糕端上来。 到柏林快一个月,陈韶只有周六中午才能离开军校。和之前一样,陈韶刚进阳光咖啡店,就见到靠窗的位置坐着那个消瘦的家伙。 情报人员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打招呼,陈韶先在吧台付了买咖啡与蛋糕的钱,这才坐到那人背后的座位上。别说和对方说话,连眼神交集都没有。仿佛是完全无关的两个陌生人。 坐在之后,陈韶趁无人注意,从背包里拿出个大信封,放到那个人的椅子旁边。 在老板娘把咖啡端上来之前,那位清瘦的家伙就离开了。放信封的位置上空空荡荡,仿佛从来没有信封存在。 要是咖啡店上餐能和情报传递一样快就好了。陈韶心中难免感叹。 现在咖啡来了,蛋糕却没来,陈韶无聊的看向窗外。远处工业区方向高高的烟囱喷吐着浓浓的烟雾,这条克尼格雷茨大街两边都是商业区与住宅区,隔着玻璃就听到有轨电车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驶过,提醒着路人要小心。 街道上人来人往,除了有轨电车,过几分钟就会有汽车经过。更多的是拉人的四轮马车,却很少见到有骑马的人。陈韶觉得柏林或许和大周燕京一样,城内干道禁止骑牲口通行。 街景看多也就腻了,陈韶转回头看向店内。这家咖啡店内部装修十分普通,进门之后左转就是吧台,吧台前面放了几张高脚凳子。吧台内的架子上除了一个小小的圣母像之外,再没什么宗教气息的东西。架子下层,许多酒瓶如上供般位列圣母之下。 就在此时,通往厨房的门开了。一位年轻女子端着托盘走出。她带着厨师的帽子,围裙上有面粉与果汁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厨师。女子将托盘放到陈韶面前,上面是一块黑森林蛋糕。蛋糕周围用奶油与樱桃装饰了一圈,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正要开动,陈韶听女厨师柔声问道:“先生,请问您是印度人还是华夏人?” 第2章 来自大周的短期交换生(二) 女厨师友善的打招呼后,等着对面的东方青年会同样友善的回应。然而座位上的东方青年愣了愣,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与东方青年明亮的眸子对视片刻,女性的直觉让女厨师赶紧道歉,“对不起,先生,或许是我说错了什么。请您不要生气。” 见女厨师神色友善,并不像有意说出刺耳的内容,陈韶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用不甚流离的德语慢慢说道:“女士,我们华夏是一个伟大的独立国家,印度只是个殖民地。如果有人把南非这个英国殖民地与德国相提并论,您会认同这样的提问么?” 女厨师没想到对面的年轻人如此敏感,只能答道:“我已经明白您的想法。请问,您是华夏人么?” 对方的应对让陈韶觉得挺有意思。而且到德国这么久,这是第一个敢主动和陈韶说话的德国普通人。陈韶答道:“我是华夏人。” 见误会解除,女厨师试探道:“能和您聊聊么?”说完,心中不禁有些羞涩。 街对面的秘密警察李斯特注意到了窗内两人的交流,在心里记上一笔。 按照任务书中描述,陈韶自6月29日抵达柏林,每个周六中午都会前往柏林图书馆查阅德国历次战争中征兵动员的资料。直到周日傍晚才会离开。 除了免费资料,陈韶对付费阅读的资料也不放过。甚至对需要预约的阅读也都按时前往。图书馆人员注意到此事,很快向上汇报。虽然那些内容都是公开的,但是怎么看,仔细研究这些公开内容的华夏人都不像是好人。 消息惊动了秘密警察,随即开始调查这个家伙的背景。陈韶,华夏人,20岁,大周保定陆军学院198届学生。以短期交流生的身份到德国柏林军校学习。感觉此人有问题的秘密警察部门派李斯特秘密警察跟踪调查陈韶。 秘密警察李斯特完全没想到,陈韶竟然和蛋糕店里的女厨师勾搭上了。 观察中,就见女厨师离开没多久又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换下厨师服,穿着干净整洁的外套坐到陈韶对面。看到这些的秘密警察李斯特决定晚上必须到这家店里好好审问一番。 店里的两人此时聊了起来,陈韶觉得女厨师的问题挺亲切。华夏有黑森林蛋糕么?华夏距离德国有多远?当地有人说德语么?信上帝么? 陈韶一一回答,也问了几个自己好奇的问题。第一个就是德国食品价格是不是一直这么贵?在大周,相同尺寸的奶油水果蛋糕,价格只有‘阳光咖啡馆’的五分之一。 听闻万里之外的华夏的同样居然把蛋糕价格做到这么低,女厨师用手指理了理头发,不解的问道:“请问华夏面粉和奶油是什么价格?” 这个问题把陈韶也给问住了,忍不住挠了挠短短的士兵发型。虽然从六岁起,陈韶就被老妈带着学做饭,但这只是为了培养陈韶做饭的技能。老娘从来没指望过陈韶真能掌握到不得了的烹饪手艺,当然也没让陈韶负责起采买的工作。 陈韶只知道一袋50斤重的杂粮与白面的混合面,价格一银元。50斤标准面粉,一袋1银元7毛。50斤精粉,一袋2银元。 女厨师听了陈韶的回答,表示她对华夏的银元完全没有概念,却赞了一句,“没想到您对物价这么了解。” 如此温和的称赞弄得陈韶有些心虚。陈韶并不了解大周食材价格,只是因为军校每学期都要求每个班级承担学校一周勤务,陈韶抽签的时候抽中食堂勤务,只能骑着三轮去粮店买粮食。 被人谬赞,反倒激发陈韶搞明白此事的决心。掏出笔记本,先计算了汇率,把大周的元换成德国马克,再询问女厨师德国的粮食价格。经过计算后得出一个结果,“女士,华夏的粮价是德国的三分之一。” “上帝。”女厨师低声叹道。 陈韶也被这个数据惊到了。柏林阳光咖啡馆的黑森林蛋糕与华夏本土的常见蛋糕不同,黑森林蛋糕添加了大量樱桃与樱桃汁。配合奶油,格外美味。 之所以过来吃,是为了传递情报不得不来。现在看,这蛋糕的价格还真如柏林情报站的郝中校所说,挺体贴了。 陈韶又问起德国近年粮价。女厨师表示,柏林最近几年的粮价一直在涨,只是德国政府提供粮食补贴,柏林居民还能吃上饭。不过黑森林蛋糕价格不在其列,毕竟蛋糕价格本就很高,再涨价就没人买得起啦。黑森林蛋糕过去十年价格一直很稳定…… 街对面的秘密警察李斯特就见陈韶和女厨师聊着天,左一口右一口吃着蛋糕。心里难免有气。黑森林蛋糕价格并不便宜,便是身为秘密警察的自己也没吃过几次。 过了一阵,就见陈韶吃完蛋糕,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随即起身。 秘密警察李斯特见女厨师把陈韶送到门口,两人甚至握手道别。赶紧跟了下去。 陈韶此时完成了任务,要回大使馆向郝中校汇报。一路走着,心中却想着女厨师最初那个傻问题。 想着走着,等陈韶注意到正盘腿坐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时,已经走到了乞丐面前。 本想和其他人一样无视乞丐走过去,陈韶却迈不动脚。心中纠结片刻,还是掏出些零钱,准备拿个10芬尼的硬币丢给乞丐。最后却拿出两个硬币放到乞丐面前的铁盒里。 乞丐疑惑的探头一看,竟然是两个50芬尼的硬币,也就是一马克。自己经常乞讨一天也就这么点收入,乞丐顾不得在意对方的东方面孔,连忙感谢这位少年。却见少年板着脸往前走,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是的,陈韶的确在生气。却不是真对这个德国乞丐,而是针对自己的心结。 在前往柏林的旅途中,陈韶在5月初抵达印度,在印度停留了半个月。 欧洲认为印度是个十分富裕的所在,是英国女王兼印度女皇帝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陈韶亲眼所见到的印度则完全不同。之所以对女厨师那个傻问题反应激烈,就是因为亲眼见识过印度后,陈韶决不能接受把华夏人与印度人相提并论的问题。更不能接受把堂堂华夏与印度相提并论。 华夏人是人。印度只有一部分是人,甚至是很少一部分印度人才被看做人。 第3章 来自大周的短期交换生(三) 如果可以的话,陈韶并不想触及自己今年到柏林之前的回忆。却真的忘不掉。 柏林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走了这么远才见到一个乞丐。大周人口众多,乞丐比例和德国差不多,数量自然会多些。 然而印度的乞丐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在孟买的街道上,成群结队的瘦弱小孩子沿街乞讨。人流量很大的路段,坐在街边的成年印度乞讨者一个挨着一个。穷困已经不是针对少数人的厄运,而是覆盖了印度贫民窟的常态。 三年前,也就是1897年,陈韶跟随母亲陈馨婷参加了徐衍先生的葬礼。徐衍先生是陈韶母亲的好友,也是著名的记者作家。他最出名的一篇报道是在1852年写的《包身工》。 在大周保定陆军校园的私下社团中,对徐衍先生的评价颇为分裂。大同社就认为徐衍先生的《包身工》开创了基于劳工立场的批判。 陈韶则对《包身工》里面那位被称为‘芦柴棒’的小女孩印象深刻。文章里面写,她的手臂如同芦柴棒般干枯细小。这是相当挑战想象力的描述。 直到1900年5月,亲眼在印度贫民窟里见过成百上千的印度‘芦柴棒’,陈韶才明白作家对1850年大周的描述并未夸张。自大周1870年新政后,遍地骨瘦如柴儿童的赤贫局面只是在大周消失了。在整个世界依旧广泛存在。 也是在印度,陈韶第一次见到的饿殍。骨瘦如柴的饿殍倒毙街头。便是陈韶知道身为军校生的自己会成为军人,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但是饿殍却让陈韶感觉背后发凉,无法接受。 然而震动陈韶的并非只有穷困与死亡而已。在印度,陈韶见到了另外一种英国人。 在大周有世界各国的外交人员,也有各国商人。这帮家伙们穿着得体,礼貌温顺。面对华夏人总是笑脸相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少数外国人甚至得到了华夏人的喜爱,融入了华夏社会。 在印度的英国人则完全不同。 粗壮肥硕的英国警察率领殖民地的印度警察杀进骨瘦如柴的印度穷人堆里,简直是虎入羊群。油腻的壮汉们挥动手里木棍左抡右打,那份张扬,那份挥洒自如的嚣张,那份理所应当的从容。与陈韶见过的英国佬判若两人。 离开印度之后,陈韶在6月初抵达了奥斯曼帝国。比起印度普通人的穷困,保持了独立的奥斯曼帝国或许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然而奥斯曼帝国正在欧罗巴列强的压迫下摇摇欲坠。帝国军校学员们大多出身奥斯曼中上层,在时间不长的接触中,陈韶能够感受到这些人对欧洲列强的愤怒与惶恐。 这一切,与历史书籍和文章中描述的1840-1870年大周30年混乱竟有些类似。 回想这些,胸口仿佛被压上了大石头。陈韶加快脚步,想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些。 背后的秘密警察李斯特一惊,感觉自己的跟踪好像被发现了。只能放慢些,同时紧盯着陈韶行走的方向。 陈韶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此时恨不得奔跑起来。 外国发生的事情毕竟是外国,再触目惊心也是别人家的事情。然而在去年冬天,母亲突发疾病,病的很重。陈韶从军校赶去医院,母亲拉着陈韶的手喃喃的交代后事。然而第一句话就让陈韶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母亲的简短讲述中,那是一个满清获得了胜利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华夏在满清统治下并未推行工业化,全面落后的满清遭到工业列强的入侵,陷入集结了印度的贫困与奥斯曼的绝望于一体的地狱光景。 面对这样的绝境,华夏人民与有识之士奋斗了一百多年,才让华夏重回时代巅峰。 便是到现在,陈韶依旧觉得那是母亲病中的呓语。然而那番话却如同一根刺般扎在陈韶心头。母亲对噩梦的描述,向陈韶展现出一个可能,华夏作为当今世界顶级列强的地位绝非天命所归。历史上的一个变化,就可能让华夏跌入万劫不复的命运。 重病中母亲的对过去的描述很简短。她用尽力气向陈韶预言了一个未来,陈韶从未听别人说过,更是从未想到过的未来。 即将开始的新世纪绝非过去美好生活的延续,战争与**的巨变持续不断,短暂的和平不过是战争之中的喘息。绵延了一百年的巨变,对于选择军人为职业的陈韶,这样的未来…… 之后,母亲昏迷过去。在她陷入昏迷之时,嘴唇依旧轻轻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陈韶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当晚,昏迷中的母亲体征平稳了。两天后,她的身体状况快速好转。一个星期后,陈韶试探着询问正在吃苹果的母亲,那个预言后半段是什么。母亲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陈韶,让陈韶猛然生出自己是个傻瓜的感觉。 母亲博学多才,在科学与艺术上都有极深的造诣。她是大周最著名的流行乐家,创作出无数脍炙人口的歌曲。病中对区区噩梦的描述和那些直击人心的歌词相比,也算不得什么。 直到亲眼见识了印度与奥斯曼帝国的现状,针刺般的感觉变成了触及到就会惶恐的心情。 殖民地印度的麻木是如此真实,被英国警察痛打的印度人乖顺的挨打,然后等着下一次殴打。 奥斯曼孱弱帝国的绝望是如此真实,奥斯曼帝国的军校生们决绝的表示,谁向俄国宣战,奥斯曼就支持谁。 陈韶能理解这些感受,却不能理解为什么印度与奥斯曼帝国为何不靠自己反抗敌人。 就这么一路快走,进了大周驻德国大使馆。见陈韶回来,大周驻德国情报科的郝中校问道:“东西送到了么?” “嗯。”陈韶应了一声。 “出了什么事?”郝中校警觉起来。 陈韶只能答道:“那人没事,我也没事。就是想起了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郝中校不解的问道。 陈韶犹豫一下才问道:“中校,你觉得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 “呃?”郝中校有些愕然,搞不明白陈韶在想什么,“什么叫世界变得更好?” 第4章 来自大周的短期交换生(四) 陈韶本想把母亲预言中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预言讲出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自己就是军人,陈韶完全不能接受这样惨烈的战争。陈韶认为会喜欢这样战争的军人一定是疯子。 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疯子,陈韶换了另一种表达方式,“中校,新世界的和平能一直维持下去么?” 郝中校静静的听着陈韶的说法。今年是大周第三个一百年的开始,也是西方新世纪的开始。哪怕只是这么一个年份数字,就让陈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经过1840-1870年的内乱,大周1870年新政后科技工业突飞猛进,社会变化日新月异。 大周之外的世界,经历过亚洲中西战争,南美解放战争,欧洲普法战争,北美南北战争。也已经享受了三十年和平。在欧洲短短一个月,陈韶见到的报纸上普遍宣传列强们将在新世纪中拥有更多进步与理性,20世纪必然是一个和平的世纪。 郝中校是东北人,听着陈韶的心里话,一句‘傻狍子’差点脱口而出。还在中校做情报工作,内心镇定,保持住了沉默冷静。 然而中校不禁怀疑起保定陆军学院校长宋岚中将怎么会在陈韶的评语中写下‘意志坚定,政治可靠’的评语。一个军人竟然会相信持续一个世纪的和平,这样的人就不该从军。 等陈韶说完,郝中校稍微挠了挠脸颊,“陈学员,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战争在某种程度上就像发烧拉肚子,生病的时候很难受,但是偶尔来这么一次,对身体免疫能力也未必是坏事……” 听中校说着军校里面司空见惯的话,陈韶明白自己没办法和郝中校交流此事。双方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郝中校也不喜欢这样的讨论,见陈韶没有坚持他的奇怪念头,也就说了几句,就不再提及此事。 陈韶默不作声,中校则盘算着要不要相信陈韶,让陈韶加入下一阶段的行动。 中校觉得,军人的价值就要在战场上体现。列强都是不是傻瓜,当然很清楚战争的危险。英国会毫不迟疑的在殖民地对土著发动军事行动,但是派遣军舰巡弋示威,除了过程中小心谨慎,不能做出超出威胁范围的军事动作。甚至会提前偷偷与被威胁一方的列强私下沟通,决不能搞出擦抢走火的事情。 左思右想,又觉得陈韶在执行情报工作中表现得很好,而且能说这样的话,也说明陈韶只是想的太多,却也是个对上级诚实的军人。 “陈学员,你马上就要去巴黎了。对吧。” “明天晚上的火车。”陈韶应道。 “这次你去巴黎,去见那边的负责人徐树铮上校。他会给你安排任务。” “中校,会是什么任务?”陈韶来了些劲头。 “法国人开发出了75炮。据说极限射速能到每分钟30发。”中校很含蓄的说道。 “30发……”陈韶一时无语。每分钟30发,这样的射速不仅超过了所有已知火炮,更超出了栓动步枪射速极限,已经直奔加特林机枪的射速而去。 即便是口径最大的加特林机枪,弹头重量也不会超过50克。75炮的炮弹内带55公斤高爆炸药,是机枪弹头重量110倍。两者的杀伤力天差地别,已经没有任何比较的必要。 郝中校恨恨的说道:“法国人向美国、日本出口了这种75火炮的设计图。却不向我们和德国出口这款火炮。我们这么做只能怪法国人自己。” 听中校把此次获取75炮行动的理由归给法国,陈韶不禁莞尔。虽然不认同这个逻辑,却明白为啥情报部门连交换生都要利用。要搞这么大的行动,人手定然匮乏。 郝中校上前拍了拍陈韶的肩头,“一路顺风。记住,别逞英雄。不然我没办法向你们宋校长交代。” 说完又在陈韶肩头重重拍了一下,“快点走,别耽误回军校。” 离开大使馆,就见日头高高在头上,完全看不出是下午6点多的模样。陈韶赶到车站购买前往城郊的车票。一路无事,在晚上9点封门之前抵达目的地。近郊的军校门卫虽然明显记得陈韶的脸,依旧以德国那股子刻板的劲头,一脸冷漠的检查着临时通行证。 整个流程一步没少,甚至还打了电话询问。直到完成了流程,让陈韶在出入记录本上签到,才打开了大铁门。 走进军校,陈韶看向天空,太阳只是接近落山,天空依旧明亮。以陈韶这一个月的经验,到晚上10点,柏林的天空都不会黑透。 正在观看落日的陈韶并不知道,就在此时,下午去的那家阳光咖啡厅店门紧闭。老板、老板娘、女厨师,被秘密警察分开询问。 得知陈韶并没有什么异动,只是来吃了块店里有名的黑森林蛋糕后就离开了。秘密警察李斯特皱起了眉头。他觉得陈韶怎么看都是谍报人员。只是这小子无比奸猾,完全抓不到他的小狐狸尾巴。 看着秘密警察那阴险的脸色,女厨师想不通看上去或许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华夏人怎么就让这些凶狠的秘密警察给盯上了。因为对陈韶颇有好感,女厨师鼓起勇气问道:“警察先生,那个年轻人做了什么?” 听到一个女人竟然敢主动提问,秘密警察李斯特板起脸,带着职业训练出来的凶恶神色的呵斥道:“华夏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陛下已在报纸上发了《**论》,你不看报纸么?” 女厨师愣住了。她从来不爱看报纸,顶多看看美食杂志。至于高高在上的皇帝写的什么论,女厨师在完全没看到之前就认为自己一定读不懂。不过连尊贵的德国皇帝陛下都认为华夏人是坏人,女厨师不得不认为那名年轻的华夏人或许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想到自己竟然和德国皇帝眼中的坏人聊了这么久,女厨师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秘密警察李斯特对厨娘的反应很满意,也没搭理这个女人,思考之后,李斯特觉得自己得前去军校问问究竟。 第5章 来自大周的短期交换生(五) 7月30日,周一。柏林的夏日,早上四点天就大亮。此时距离食堂开门还早,陈韶在饭盒里放了大周这几年开始流行起来的方便面。这是陈韶老娘旗下食品公司的新产品。没时间做饭的年轻人们非常喜欢这种速食食物。 又切进去一段德国香肠,端到水房打了热水泡上。端回来后打开饭盒盒盖,香气就散发出,陈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陈韶在国内的时候对方便面也没感觉喜欢或者不喜欢,直到出国后才觉得离不开方便面了。想在异国他乡吃上类似中国口味的面条可不容易。 没多久,寝室里的沉睡的其他四人中有两人有了反应。两位迷迷瞪瞪的翻了个身,抓抓身上,揉揉鼻子,转了个方向,抱着毯子继续睡了下去。 陈韶加快了进食速度,不经意一抬头,就见对面上铺的王尔德上尉瞪着湛蓝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看,有点吓人。 陈韶问道:“要不要来一块?” 王尔德上尉晃动了一下脑袋,“不要,不想起床。” 陈韶不禁莞尔。保定陆军学院的同寝室室友也差不多,挨饿和起床相比,大家貌似都情愿挨饿。万里之外完全不同的人种有着同样反应,陈韶觉得非常亲切。 吃了早饭,到空荡荡的军校游泳池训练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岸边的闹钟响起来才结束。陈韶换好衣服,在八点开课前进入暑期研修班。 教室里的九名学员都是德国尉官。看到陈韶进来,只有一位清瘦的少尉费多尔·冯·博克少尉向陈韶打了个招呼。陈韶也向费多尔·冯·博克招手示意,顺势坐到了博克旁边的座位上。 其他学员目光都有些复杂,陈韶觉得能理解。班上所有学员得知陈韶要参加巴黎奥运会200米游泳项目,都与陈韶在游泳池里比试过。哪怕是水性很不咋地的也都下水比试。在惨败后,唯一能保持坦然的就是这位博克少尉。给陈韶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就在此时,走廊上脚步声响。陈韶看了看手表,七点五十五分。这次军校短期班讲师,埃里希·冯·鲁登道夫中校迈着军人的从容步伐走进教室。 “起立!”所有学员都站起身。 讲台上的鲁登道夫中校三十来岁,有着这个年龄德国人特有的细杆身材,目光锐利,两撇胡子整整齐齐。他用沉稳的声音命道:“坐下!” 陈韶在德国军校短期班的最后一堂课开始了。 中校的课程是动员与训练,对不同来源的新兵如何编制与训练有非常深刻的认知。他思路清晰,语言简洁。在最后一堂课上,中校没有讲新内容,而是对短期班学员们的课程报告做了点评。 用了两个多小时,中校点评完九名德国学员的报告。每一名学员脸上都露出惭愧或者失落的神色,不过大家都在等接下来的点评,那是陈韶的报告。 中校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如果没有,培训班全部课程就结束。” 所有学员都露出失望的神色,陈韶也是。不过中校性格十分严肃,既然他说结束,那就一定不会改变。也就是说,不会点评陈韶的论文。 看到陈韶举手,鲁登道夫中校让陈韶提问,陈韶起身问道:“请问教官,贵国皇帝发表的《**论》会成为贵国战略的根基么?或者说,贵国总参谋部会以这个发言作为战略基点么?” 听着陈韶竟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其他学员们用讶异或者不友善的目光看向陈韶。 鲁登道夫中校没有露出任何讶异,而是简单明快的问道:“学员,战争的目标是什么?” “获胜。” 中校继续问道:“政治家的目标是什么?” “利益。” “《**论》讲的是胜利还是利益?”中校问完,看着若有所思的陈韶。见陈韶没有立刻回答,鲁登道夫中校继续说道:“如果德国与中国之间进行一场战争,两边的参谋部要考虑在何处交战。” 中校边说边拉下黑板上方的卷起的世界地图,拿起教鞭,“我们来看陆军交战的最近路线。” 教鞭在俄罗斯帝国的位置上划过,“学员,如果德国的军队通过这条路线,该害怕的是俄国人,还是德国人?” 学员们发出一阵轻笑,中校的话听起来有种异乎寻常的幽默。然而中校本人看起来毫无所知。 陈韶憋住笑,面前的鲁登道夫中校极为刻板,对任何军事问题上的嬉笑都不容忍。当众笑出声来定然要遭到训斥。 而且中校说的没错,几百万德军进入俄罗斯,穿过基辅与莫斯科。该害怕的是俄国还是中国,这是明摆的事情。 即便是完全不考虑俄国的担忧,德国远征军必须担心自己会不会遭到俄国的背叛。 鲁登道夫中校绝对不能代表德国总参谋部的立场,不过地理现实也不会因为德国总参谋部的想法而改变。只要中国不发动征服西方的大远征,就不存在中德进行全面战争的可能。 陈韶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教官认为这篇《**论》是讲给谁听的?” 鲁登道夫中校冷漠的答道:“如果学员有机会面见陛下,可以向陛下亲自询问。” 感受到中校的嘲讽,教室里终于发出了一阵饱含嘲讽的欢快笑声。 下课之后,陈韶回到寝室把行礼收拾好。只有王尔德上尉与博克少尉前来帮忙,陈韶把没吃的方便面放到桌上,“一半送给二位,剩下一半请二位代劳,分给其他同学吧。” 王尔德上尉面带笑意,“若是有人不接受呢?” 陈韶也笑道:“哈哈,不接受的话,就请你们自己留下吧。” 德国军人话不多,两位尉官都接受了陈韶的临别礼物。 此时正值中午,阳光从教学楼教师办公室靠北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室内投射出一个菱形的投影。 坐在椅子上的鲁登道夫中校背对着光线,浓厚的阴影让他的面目看上去没什么色彩。静静的听着秘密警察李斯特讲述短期交换生陈韶的种种异动。 秘密警察李斯特陈述完,就请中校给与解释。 屋内暂时陷入了沉默,鲁登道夫中校的神色愈发冷漠,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语气说道:“什么时候轮到秘密警察向军校发号施令了?” 第6章 从柏林到巴黎的一等车(一) 秘密警察李斯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德意志帝国的任何部门都不招人待见。鲁登道夫中校冷漠傲慢的拒绝的确让李斯特感受到羞辱,却没影响李斯特的心情。秘密警察秉持着自己的职业自尊,继续说道:“中校,我们要弄清楚那个华夏人在军校做了什么。” “如果你能让军校向我发出公文,我自然会回答。至于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你可以离开了!”中校说完,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口。 因为中校遮蔽了一些阳光,秘密警察李斯特感觉屋内更阴暗了一些。见中校并没有转过身的意思,等了片刻,李斯特只能保持着最后的矜持,沉默的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从窗口向外看的鲁登道夫中校就见三名学员走到了学校大门口。陈韶出了大门,与两位德国军人挥手道别。 秘密警察此时已经离开,中校坐回座位上,有点想拿出陈韶的报告。却还是没抽出来,只是用手指在一摞报告书上轻轻敲击着。 陈韶的报告书一看就是出自没带过兵的菜鸟之手,很稚嫩,从学术角度毫无研究价值。但是中校从报告书中感受到一种悟性。那是真心对军事本身感兴趣的年轻人特有的东西。他们尝试用自己所学到的一切去完成教官提出的课题,而不是用应付差事的态度拼拼凑凑,或者把相关的类似答案搬过来。 如果陈韶是德国军人,中校觉得自己接下来会交给陈韶大量繁琐的实务工作,对这些有天份的军人来说,不管是让他们早早认识到自己不适合军队,又或是让他们早早能够游刃有余的适应军队,都是很有价值的选择。譬如,这一期短期培训班的费多尔·冯·博克少尉。 停止敲击那些报告,鲁登道夫中校抽出博克少尉的报告,开始在上面做批示。 这边离开了学校的陈韶看了手表,感觉还有点时间,突然生出前往‘阳光咖啡馆’的念头。不过想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误了车,最终还是直奔火车站而去。 车站前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大门口检票员看了陈韶的车票后不禁多看了几眼,却没说什么。陈韶没有直接去贵宾室,拖着行李箱直奔普通候车厅。 候车室分列一条通道两侧。三等车厢候车室不大,满满都是人。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穿着和华夏城市劳动者差不多的衣服。简陋的长椅上已经挤满了人,很多乘客就把包裹放到地上,自己坐在包裹上休息。看上去和华夏大城市的三等候车室没啥分别。 非得说区别的话,大概是抽烟的人数比华夏少太多。毕竟欧洲的烟草价格太贵了。 正在此时,检票员开始检票。三等座的乘客们一拥而上,把检票口堵得水泄不通。 陈韶往后退了两步,却差点撞到人。扭头看去,就见十几个穿着挺体面的人正在向候车室里走。这些人没和陈韶计较,就站在拥挤的人群后面排队。 与普通乘客的短衣相比,这些人的衣服长了不少,料子更是好很多。与三等车厢的乘客显得格格不入。 陈韶也不明白这些人是在闹哪样,觉得他们或许是因为车程短,所以乘坐三等车厢吧。 继续往二等车厢的候车室走,这里就有人守门。看了陈韶的车票,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指了指前方把守的更严密的候车室入口,“先生,您是一等车厢。请去那边候车。” 陈韶装傻的点点头,向着二等车厢候车室里面看去。与三等车厢候车室里面的嘈杂相比,这里安静很多。抽烟的人都西装革履,充满了新派的风格。都站在吸烟处,互相之间还低声聊天。并未大声喧哗,颇有所谓普鲁士人的纪律性。 这些人中有一群身前放着形状独特的皮箱,大概是装的乐器。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属于同一支乐团。 有些人注意到门口的陈韶,也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还有人交头接耳,使得更多人看过来。就在此时,二等候车室门口的工作人员再次指了指一等候车室,“先生,您的候车室在那边。” 如果不是守门的工作人员目光警惕,陈韶很想进二等候车室,看看能否和里面的人攀谈起来。可此时不能多生事端,陈韶乖乖的拉着行李箱继续向前走。一等车厢候车室的守卫看了票,礼貌的拉开门请陈韶入内。 刚进门,背后的大门就服务生拉上了。陈韶向前走了几步,脚下感觉微微一软,低头看去,地上竟然扑了廉价的地毯。地毯上摆放的也不再是木质长椅,而是廉价的沙发。 这里大门厚实,墙壁厚实。听不到那些嘈杂,仿佛走进大门的同时就已经离开火车站。 再往里面走,闻到好闻的雪茄气息。雪茄的香气里还混合着几丝柔和的香水味道。绝非廉价货那种略带刺鼻的香气,而是富有层次感的高档货。 候车室里的人坐在沙发里聊天或者休息,见到陈韶进来,不少人抬起头看过来。陈韶刚找了个空位坐下,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就走到陈韶面前问道:“请问,您是哪所军校的?” 陈韶不得不站起身答道:“我是保定陆军学院的学员。” 听陈韶自报家门,管家说了句‘打扰了’,就回去向他的主人禀报。很快,交头接耳间,候车室里最警觉的旅客也放松下来。大家低声聊着,候车室内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陈韶坐回座位,自豪感油然而生。大周保定陆军学院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军校,其前身可以追溯到240年由高祖李定国建立的讲武堂。大周定鼎之后,讲武堂一分为三。分别是培养初级军官的保定陆军学院与金州海军学院,以及培养中高级军人的大周燕京陆军大学。 之后大周军事教育体系逐渐完备,更多军校在各地建立,那些军校的毕业生中也不乏名将。但是比历史,自然以这三所历经200年的军校为首。 看着一等候车室的家伙,或者是高档西装,或者是华丽的女装。穿军装的是校级起跳,将军也不是没有。总之,非富即贵。一句话就能让这帮重视出身的家伙们认同自己的出身,并不是容易事。 闭目养神间,陈韶就听到旁边的一群人中有人笑道:“我看到奥托男爵了,正在挤三等车厢。” 第7章 从柏林到巴黎的一等车(二) 听闻奥托男爵乘坐三等车厢,在柏林乘坐一等车的众人中发出了几声轻笑。 陈韶立刻想起当三等车候车室里面告知检票上车之时跟过来的那些体面人。从装束上看,那些体面人很可能真的有爵位。 就听那个小圈子里其他人继续说道:“俾斯麦侯爵的家眷去维也纳,坐的是二等座。” “侯爵大人对他儿子的婚姻很不满么。” “或许是侯爵的封地产出太少。” 听着这些碎碎念,陈韶突然想起,这些人所说的俾斯麦侯爵难道是两年前去世的前德国帝国首相? 再想想,叫俾斯麦的德国权贵本就没几个。侯爵就更少了。这帮德国权贵所指的应该是那位伟大的前首相。 感受到德国权贵们明显的不满,陈韶大大搞不明白。难道不是因为俾斯麦首相打赢了德意志帝国统一战争,才让德国拥有现在的地位么?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被如此评价,这些权贵和俾斯麦之间就有这么大的怨恨么? 见陈韶看过来,德国权贵们立刻压低了声音。陈韶知道,权贵的圈子本能的排斥所有异己。对权贵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最好的应对办法。如果权贵们有需求,便是陈韶什么都不做,都会有权贵主动派人过来。 拿起沙发旁边的报纸读起来。报纸上大多是德国地方新闻,看不明白。关于巴黎世博会的消息不多,关于奥运会的更少。看得出,德国人对此兴趣十分有限。 翻到下一页,报纸上报道了帝国议会围绕帝国是否要放开俄国农产品进口的问题进行了激烈辩论。 下一篇中,德国议会议员们就提请给城市人口更多粮食补贴的辩论倒是有点意思。 看完了两份报纸,乘务员通知众人,“各位,前往巴黎的车到了,请大家前去站台乘车。” 终于要去巴黎了,陈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身心都十分舒畅。 一等车在火车最前面,登车的人并不多。列车员检查了车票,很礼貌的请众人上车。遇到女性,还搀扶一下。对于拖着大行李箱的乘客,也会帮着把行李箱搬上车。 车厢里是四个卧铺,铺位松软,空间宽敞。陈韶上车之后躺在了自己的铺位上,只觉得浑身轻松。 之后进来三位旅客应该是一家人,明显是夫妇的成年男女带着个小男孩。男子个头不高,有着德国人标准的模样。鹰钩鼻,稍稍前翘的下巴。神色冷酷坚定。妻子面孔轮廓深刻,脸上毫无表情。看到陈韶的时候,二人露出些警觉,跟在母亲身边的小男孩倒是看着陈韶。 陈韶没和他们搭讪,躺在铺位上想着到巴黎之后的事情。没多久,火车开动了。小男孩一个劲的看着陈韶,或许是见陈韶不搭理他,就趴在两边铺位中靠车窗的桌子上盯着陈韶看。 当父亲的终于觉得不妥,就拍了儿子一下。母亲也严厉的看着儿子,明显不赞成孩子这样的表现。小男孩收回目光,一脸的委屈,却什么都不敢说。 陈韶已经习惯了德国上层所谓普鲁士式的严厉风格。但是看着小家伙委屈的模样,也觉得心有戚戚。摸了摸口袋,找出盒水果糖。自己吃了一个,又请对面一家人吃。 父母都婉拒了,小男孩想拿一个,却不敢。陈韶把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放到手心,伸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小手都抬起来了,又放下了。 见小家伙这样,陈韶笑道:“很有纪律性么,小朋友,你以后可以成为很好的军人。” 听了这话,那对父母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母亲甚至客气的接过了水果糖递给儿子。 父亲虽然还是不想接受,却没阻拦。他对陈韶说道:“我叫威廉·冯·维特尔斯巴赫。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陈韶。呃,韶……陈……”陈韶最后用拖长的声音,把自己的姓名按照德国的姓名排列顺序讲给威廉听。 威廉对华夏的名字貌似没感觉,用了好几次才明白过来,“陈先生,您去巴黎做什么?” “参加奥运会。”陈韶答道。本以为对方会很惊讶,不成想这位大叔神色毫无变化的继续问道:“是参加游泳比赛么?” 陈韶愣了愣,不禁怀疑这位大叔是不是打听过自己。 或许是看出了陈韶的讶异,威廉大叔解释道:“我有位亲戚同样参加游泳比赛,不知道会不会和您同场竞技。” 原来还是竞争对手的亲戚呢,陈韶这才明白过来。而威廉大叔好像也因为这层关系对陈绍放松了些戒心,与陈韶聊了起来,“陈先生为何不在法国训练?” 陈韶苦笑一下,说了原委,“法国人不租借游泳场给我们华夏选手,只能到德国训练。” 威廉大叔当即对法国佬的傲慢和刁难进行了抨击。原来他的亲戚也遇到的同样的问题,法国方面可不仅是只刁难了华夏选手。这位威廉大叔去巴黎,一来是为亲戚加油助威,也全家去参观正在举办的法国巴黎世界博览会。 又聊了一阵,陈韶好奇心起。忍不住问了个关心的问题。 “维特尔斯巴赫先生,德国的粮食价格很高,然而德国政府一方面不进口廉价粮食,一方面又给城市居民粮食补贴。我对此事实在是无法理解。您能给我解惑么?” 见多识广的威廉大叔好像并不想谈这个,就在陈韶觉得自己问错人的时候,就听大叔说道:“我们德国国土很小,外国的粮食又太便宜。如果进口粮食,本就穷困的容克们只怕活不下去了。” 陈韶费了点劲才理解了这番话的意思,随即更惊讶了。 本以为大周与万里之外的德国是两个大相径庭的国家,然而大周国内报纸上过去几年内也有过类似的说法。 大周1870新政以来,朝廷反对兼并,给无地农民分配土地。土地当然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新政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发令就是通过税收等手段逼迫坐拥大量土地的士绅们不得不出售他们不能亲自耕种经营的土地。 士绅们当然很不满意,然而1870新政后,大周上下都认为作为食利阶层的士绅要为过去30年混乱承担责任。面对举国的反对,士绅们只能闭嘴了二十多年。 随着大周坚定不移的工业化,国力快速恢复。士绅们有点蠢蠢欲动。 过去几年,江南旧士绅哭诉大周从占城和暹罗等地进口了太多廉价稻米,导致大周粮食价格暴跌,地主们要活不下去了。 城市居民强烈反对这样的观点。粮价关乎城市万千家庭的生活,自然是越便宜越好。报纸上随即出现大量文章,猛烈批判旧士绅们的言论。 甚至出现了许多尖锐的评论。这些评论猛烈批判士绅们自己不干活,还把佃户们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乃是靠地租吃人的吸血鬼。 1840-1870的30年内乱就是因士绅而起,现在士绅们又跳起来嚷嚷,证明旧士绅们心怀不轨。意图把大周再次拖入深渊。 面对上如此猛烈的批判,旧士绅们的吆喝就不再见于报端。 现在看,德国的情况与大周其实很类似么。只是大周新政打掉了地主,德国容克地主们依旧掌握着巨大发言权。 回想大周1840-1870年内乱时代的描述,陈韶觉得自己总算理解了德国粮价为何这么贵。不贵反倒是怪事。 第8章 巴黎奥运会200米游泳比赛 1900年8月2日,巴黎下了一场小雨。8月3日,雨后的天空十分晴朗。位于巴黎第三区的剑鱼游泳俱乐部的游泳场里挤满了人,都是各国领队以及来看热闹的观众。 小贩们在法国本地观众之中穿梭,高喊着‘苏打水’,‘甘草糖’。也有些博彩的拿着本本和彩票询问观众要不要试试手气。 陈韶已经做了一轮热身,把大毛巾裹在身上来抵挡烈日曝晒。柏林与巴黎的距离放到华夏也就是往来于两个省会而已,和靠北的德国相比,法国的夏天明显热了许多。或许是这样的气候,法国人的表现与德国人也大不相同。 等了没多久,裁判招呼选手们下水准备比赛。看台上立刻热闹起来,就听到有法国人对着选手们大喊:“沉下去吧!华夏佬!”周围的法国观众中随即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哄笑。 虽然能听懂,陈韶就当听不懂。毕竟到法国之前就知道法国人对华夏的莫名恨意,这股恨意让陈韶觉得很可笑。 30年前的1870年,法国在普法战争中战败。割地赔款,受尽了羞辱。 1870年对华夏也是一个极为耻辱的年份。华夏在南海战争中失败了,不得不签署《圣彼得堡条约》。 北方趁火打劫的俄国被当今圣上率军击败,内乱方止,精疲力竭的大周却不得不放弃被英法联军攻克的东印度羁縻州。承认了英国在苏门答腊与中南半岛南端的控制权,甚至丢失了对南海南部诸国的控制权。在印度洋,大周承诺不在藩国缅甸建立军事基地,尤其是承诺不建设海军基地。 法国人则是惨胜加惨败,在南海战争中损失重大,在普法战争中一败涂地。 陈韶觉得法国佬应该恨德国,也该仇恨在普法战争中没有加入法国一方的英国佬。然而法国人貌似并没有反思对英关系,反倒把华夏当成法国的大敌。位列德国之后。 这真是莫名其妙。 法国人粗野的叫嚷不仅没有影响到陈韶的心情,反倒让陈韶沉下心来。这次要赢,一定要赢。 在看台上的大周奥运会游泳项目领队见陈韶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有些放下了心。再看其他决赛选手,每个游泳运动员都有结实的背阔肌和斜方肌,没什么明显差距。不过其他各国选手的胸口和大腿上,黑乎乎黄橙橙的浓密体毛十分显眼。华夏选手陈韶身上干干净净,有种水猴子里面混进一条白海豚的视觉反差。 八名选手跃入游泳池内,开始游动试水。领队看了看记录本,进入决赛的是华夏、英国、法国、美国、德国、奥匈帝国、俄国,意大利这八国选手。 陈韶,你要赢啊!领队心中期待着。 裁判高高举起发令枪,游泳选手们完成了热身准备,回到起点,手搭在游泳池边上。观众们都站起身,期待着即将开始的二百米游泳决赛。 呯!发令枪响了! 选手们用力蹬了游泳池的池壁,借助反作用力启动起来。观众们的加油声随即响起。大多数自然是法语,英语的加油声仅次之。德语的也能听到点动静。其他语言就微不足道。 不过这对于游泳选手其实没啥意义,入水之后脑袋大部分在水中,对外界的声音并不敏感。 大周的游泳项目领队目不转睛的盯着赛道里的选手,就见水花飞溅,手臂挥动。八个赛道里,陈韶激起的水花最小。作为金州海军学院出身的军人,领队心中又是感叹又有点失落。一个保定陆军学院的学员力压一众海军选手获得了200米项目资格。不是没理由的。 水是没办法控制的,人在水里只能尽量控制自己。陈韶的每一个动作无疑切合了这个要点,双腿的打水,手臂的入水、划水、出水。根据划水节奏来转头露出一点点口鼻进行呼吸。整套动作配合下来,陈韶以远超其他对手的效率利用反作用力破水向前。 前50米就已经出现了差距。陈韶领先了半身位。紧跟在后面的法国选手比美国选手领先了半个身位。 到了100米,游回出发点的时候,陈韶已经领先了一个身位。各国选手之间明显出现了速度的差距。有些选手的速度已经下降,陈韶则以大大不同于其他选手的发力姿势与均衡速度继续领先。 法语的呐喊声更激烈起来,法国选手仿佛听到了声音,在100米到150米的这个阶段加快了速度,把自己与陈韶的距离缩短到了不足一个身位。 游泳池里水花飞溅,手臂挥动,所有选手都在奋力前进。到了160米,法国选手速度终于加不上去。 众观众席上发出了一阵叹息声。来看比赛的都是喜欢游泳的法国人,即便再支持法国选手,他们也明白大势已去。 令法国观众没想到的是,紧跟在法国选手后面的美国选手竟然在冲刺阶段加快了速度,就在最后5米的距离内超过了法国选手,一举以第二的名次触及了终点线。 叹息声更响,不少人失望的将手中的彩票抛向空中。博彩虽然不是奥运会的内容,博彩业在欧洲却是合法的。赛马可以赌,拳击可以赌,赛艇可以赌。经营者们当然不会放过赛人这么好的机会。 这些飞扬的纸片在大周领队眼中仿佛是一阵庆祝的纸片雨。赢了!华夏选手赢了!领队与华夏代表队的成员一起欢呼起来。和华夏代表队成员一起欢呼的还有极少几名外国观众,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彩票,向爬上岸的陈韶欢呼致意。看得出,他们靠华夏选手陈韶赚了一笔。 陈韶爬上池岸,向着看台上的华夏代表队成员挥手致意。赢了!为中华赢了!尤其是赢过了这群欧洲佬! 享受着同胞们的欢呼,陈韶的心仿佛插上了翅膀,如释重负。获得了这枚金牌之后,以后游泳就只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消遣,再不是要向母亲有所交代的重担。 绕场半圈,陈韶走向出发点。已经没有换衣服的时间,只要完成接下来领奖流程,这件持续了十余年的重担就可以完全放下。在游泳池边的长椅上坐下,平复呼吸间,就见好几个穿着西服的家伙直奔裁判,围着裁判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过了一阵,裁判把领队们叫到一起。陈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大周领队越来越不快甚至是愤怒的神色中,感觉事情不对劲。 第9章 75小姐行动(一) 8月3日傍晚,巴黎城内针对比赛设置博彩的站点前出了些许骚动。购买200游泳决赛的人大骂博彩者搞暗箱操作。博彩组织者们则是理直气壮的回骂,骂的是取消了200米决赛成绩的奥组委。 在巴黎穷人区的一个阁楼上,法国先驱者报的编辑路易士挠着已经秃了的脑壳,眉头皱的要拧起来。 不用亲眼看到明天报纸,编辑路易士就能想到明天的报纸会是什么场面。 大报们比较矜持,大概不会关注此事。便是关注,至多在不起眼的花边新闻部分把这件怪事简单写几句。 与巴黎先驱者报一样的小报比较接地气,会打着子虚乌有的‘有关人员’与‘相关人员’旗号,凭空创造出新闻。常见套路自然是大周选手身份特殊,‘有可能’是罪犯,被法国警方查了出来。或者‘有可能’大周选手是间谍,被法国安全部门查获。 重口味的猎奇小报,大概会剑走偏锋,描述大周选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游泳池嘘嘘。 至于中美两国在奥运会金牌榜与奖牌榜上的优异成绩,上一届雅典奥运会结束后,欧洲报纸连续吵吵了快两个月。更是没滋味的旧闻。 如此一来,各个角度的空间都会被用尽。实在是找不出其他角度。 思前想后,编辑路易士用手揉起了脑壳。在一番揉搓,在他停下手之时,眼中的目光以及光秃秃的脑壳都已经亮了起来。大概还有一个角度没人写,不过的确有点风险。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赌就赌这把会不会真的出事! 拿起笔,巴黎先驱者报的编辑调动脑细胞,刷刷点点写起了稿子。 8月4日清晨,报纸从印刷厂运出来,送到不同的消费人群手中。 上午十点,英国与法国方面的奥运会负责人进了奥组委主席顾拜旦的办公室。晚了一分钟,大周代表团的团长到了。进到办公室,见到所有家具都是旧的。大周代表感觉有点讶异,这办公室看上去可有点寒酸啊。 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大周代表团团长一拍桌子,板着脸质问对面的英法代表,“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说辞,那些观点毫无价值。我就问一件事,你们把证明我国选手不合规则的条文拿出来!现在就拿出来!” 顾拜旦老头子心中叹气,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奥运会成为政治角力场。然而事情就这么不遂人意,英法还是下手了。 果然如老头子所料,英法代表一脸轻松,从陈韶的入水姿势到游泳姿势,从抵达赛道另外一边的翻身时间,到抵达终点时候的触岸方式。提出了天花乱坠般的说辞。本该发生在外交领域的瞎扯淡,在奥运会这个平台上爆发出来。 距离顾拜旦办公室东南四公里,是大周驻法国大使馆。二楼一角的会议室外有人警戒,禁止非相关人员进入。会议室内,陈韶坐在桌边听大周驻法国情报课的负责人徐树铮上校介绍着任务安排。 看陈韶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徐树铮上校敲了敲桌子,“陈学员,金牌的破事自然有外交部管,你放心,咱们不会让英法欺负到咱们头上!你现在专心些!” 陈韶有点想表明自己其实不在意金牌的事情,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若是说真不在意也是假的,不过说是为了金牌而分神也不对。 本以为自己不吭声就算了,不成想周围的人都看过来。陈韶忍不住说道:“上校,我只是觉得英国佬和法国佬都很下作。以前没想到。” “哈哈。”上校被逗乐了。其他列席的行动人员也跟着笑起来。 陈韶觉得自己好像遭到嘲笑,不快的垂下视线。就听徐树铮上校说道:“陈学员,你在国内待久了,不明白欧洲佬的秉性。下作只有在咱们大周才是骂人的话。什么仁义道德,在欧洲佬这里不存在。” 上校说完,其他参加行动的人员纷纷表示赞同。 发觉自己并没有被嘲笑,陈韶抬起目光看向上校,“上校。欧洲人觉得什么是对的?” “欧洲佬觉得胜利就是对的。”上校答道。 陈韶觉得莫名间精神一震,感觉这说法貌似也没错。 “陈学员,你是不是觉得这话没错?” “嗯。我觉得有点道理。”说完,陈韶就见到徐树铮上校脸上浮现出揶揄的神色。 带着揶揄的笑意,上校问道:“你要觉得这话有道理,就该觉得英国佬搞你的手段一点都不下作。人家把你的冠军弄掉,这不是胜利么?” 陈韶觉得脑子有些混乱,上校的话好像怎么说都是对的,却又完全对立。 正想询问,就听上校说道:“陈学员,对咱们来说,走正道的胜利才叫胜利。走歪门邪道就已经错了。欧洲佬可不这么觉得,只要能胜利,他们在胜利之后可以找到无数解释。就说你这次金牌的事,他们只要能最终成功取消了你的冠军,就可以用无数说辞来证明你错了。理由么,嘿嘿,要是你没错,为什么会被取消冠军呢?” 顺着徐树铮上校的思路跟下来,陈韶气到头皮都有些发麻。这种人不是只有欧洲有,在大周也有。不过在大周,这样的人起码不敢嚣张到公开这般态度…… 看着陈韶的愤怒,徐树铮上校很满意。在柏林的郝中校写过来信,对陈韶评价并不很好。郝中校觉得陈韶对和平有种天真的乐观幻想,未必适合情报工作。 徐树铮上校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从工作经验来看,阴暗中的情报工作反倒需要有光明期待的人。首鼠两端之辈看着聪明机灵,可他们永远都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始终把自己的安全和利益放在最先考虑的位置上。 最坚贞的情报人员无一例外都有着坚定的光明信仰,靠这些人才能完成艰巨的任务。如果陈韶真正拥有对和平的信仰,他就会为了和平的未来倾尽全力。 不过这也有个麻烦,太坚贞的家伙做事就会极端。若是陈韶在这次行动中折进去了,就没办法对保定陆军学院的校长宋岚交代。 徐树铮上前拍了拍陈韶的肩头,对着参加这次行动的成员说道:“我再强调一次。情报界里头的要点在于不要被抓。只要人没被抓,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人被抓到了,你再清白,他们也能把罪名安到你头上。小心行动,安全第一。发现事情不对,立刻结束行动。” 第10章 75小姐行动(二) 1900年8月4日下午三点,距离**大使馆四公里外的奥运会组委会办公室内,**与英法代表吃完了迟来的午饭,继续之前唇枪舌剑的斗争。 随着敲门声,有些精疲力竭的中法英三方趁势停下斗争。毕竟车轱辘话说久了也很累,先喘口气再说。 奥组委的工作人员进来,低声对顾拜旦说了几句,一直处于打瞌睡状态的顾拜旦随即有了喜色,起身说道:“几位先生,这里是奥运会,自然有奥运会组委会来决定。” 话音未落,三位穿着西服的人在工作人员引领进室内。顾拜旦站起身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将三人介绍给**以及英法的领队,“这三位是巴黎梅林律师事务所的人员,我请他们来做法律条文方面的工作。这三位的决定将是组委会的决定。” 法国代表乜斜着眼睛看向三名穿着高档西服的律师,一脸不屑的说道:“凭什么让他们来决定?” 如此傲慢的发言让律师们的脸色严肃起来,三人交流了一下视线,左边的律师开口了,“先生们……” 话音未落,又有人敲门。顾拜旦不解的看向门口,他不记得自己还请了其他律师。 门被推开了,门口的明显是个公务人员,他一脸焦急的向法国代表招手。法国代表理了理领带,起身过去。两人交头接耳间,就见法国代表脸色凶恶起来,等说完,他转头对屋内其他人说句,“先生们,我有事要先告辞。” 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愣愣的看着法国代表匆匆离去。此时,顾拜旦桌上的老旧电话响起,顾拜旦拿起磨掉了漆皮的二手电话听筒,问了两句,神色间都是震惊。 大周代表团团长搞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扫视着屋内众人。倒是英国代表,带着英国官员特有的淡定,镇定自若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角余光始终观察着顾拜旦。 看来是出事了。英国代表心中坐着判断。不过英国代表并不讶异。出事就对了,以法国佬自由散漫的程度,出事再正常不过。 顾拜旦终于放下了电话,老头子一脸怒气的走到谈判桌前,双手按在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英国代表,大声说道:“先生,你必须对此事负责!” 见顾拜旦用抢占制高点的欧洲惯例做了强硬发言。英国代表本着职业习惯,从容放下茶杯,准备看看老头要怎么发作。 大周代表则饶有兴趣的等着看一场欧洲上层的斗争会如何展开。 “先生,你要为此负责!”随着强硬的甩锅,冲进巴黎警察厅沙威总长办公室的法国奥运会代表将手中报纸拍在了总长面前的桌上。 沙威总长乃是从警察局探长一步步干上来,见识过太多血肉横飞大场面的他根本不为所动。低头看了看报纸,果然是《巴黎先驱者报》。沙威总长靠在沙发椅的靠背上,指了指这份报纸,“先生,您是文化部的人,报纸的事情归你们文化部管。” 法国代表的确出身文化部,他没想到沙威连这个都打听到了。被将了一军的代表觉得落了下风,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们警方负责治安,你们到底是怎么管理的!” 沙威总长好整以暇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开始发福的腹部,“先生,到现在为止的奥运会,我们巴黎警察尽责职守,治安好得很。直到你们组委会搞出这等事,才引发伤人事件。这件事的责任都在你们!就是你们导致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警察反倒要为你们收拾局面。”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怼的法国代表一时无语。沙威总长看了看旁边的秘书,就见秘书微微点头。不给代表组织语言反击的机会,沙威总长转回头继续说道:“报纸归你们管,新闻发布也归你们管,我们警察在完全不知情的局面下被人牵扯下水。先生,现在该是我们要你们给我们说法的时候。” 话音方落,电话铃声响起。秘书赶紧接起电话,应对几声,随即捂着话筒对奥委会代表说道:“先生,内政部长要您听电话。” 迟疑了好一阵子,奥组委代表才不情不愿的接过听筒。刚表明了身份,就从听筒里传来一阵咆哮,连沙威总长都能听出激烈声音里面的愤怒。 甩锅成功,沙威总长轻松的看向桌上的《巴黎先驱者报》。总长对巴黎这些隔三差五就倒闭的小报完全没兴趣,也不知道《巴黎先驱者报》是什么人搞的。 就今天出版的《巴黎先驱者报》在头版头条的标题赫然写着,《是比赛还是辱法》。编写新闻的家伙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个关于**选手在游泳场内辱法的大作。 和其他法国小报一样,文章开头自然是‘据有关人士讲述’。 以沙威总长的经验,如果非看不可的话,只要是这么开头的新闻,已经不用相信里面的内容。其中90%都是瞎话,剩下10%必须抱着深刻怀疑的态度去看。 更何况总长已经叫来昨天在游泳场内执勤的警察亲自询问,得到了准确的描述。除了取消成绩的事情稍微引发了观众的一点茫然,整个过程毫无问题。 然而在巴黎先驱者报的描述中,因为高卢鸡名声显赫,往往会被当做法国的象征。**运动员入场后先对着全场比了一个杀鸡割喉的手势。 之后**运动员咒骂裁判,殴打法国选手。在全场观众愤怒的斥责声中,**选手大骂法国,表示法国佬都该死! ‘报道’最后部分写到,即便面对如此不堪的辱法表现,法国裁判依旧让比赛进行,甚至让**选手获得了冠军。 如果不是正义的法国奥运会组委会得知消息,立刻赶来要求取消比赛成绩。嚣张跋扈的**选手就会拿走金牌。 好在正义的法国奥委会及时赶到,不仅取消了凶恶**选手的成绩,更将混蛋法国裁判免职。坚定维护了法国的尊严。 …… 第11章 75小姐行动(三) 内政部长在电话里骂了五分钟,这才让脸色惨白的法国代表把电话交给巴黎警察厅的沙威总长。总长接过电话,听着内政部长气喘吁吁的问道:“那份报纸抓了么?” “阁下,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不过抄报社,需要文化部的公文。” “我已经告诉那个蠢货,立刻写公文。还有,你们要多派人上街,要是不想成为整个欧洲的笑柄,决不许再出这样的事!” “遵命,阁下。”警察厅沙威总长爽快的应道。 “还有,告诉那个蠢货,立刻召开记者招待会,澄清此事!”听筒里传来啪的一声,内务部长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 沙威总长放下电话,对代表说道:“先生,内务部长阁下委托我告诉您。” “什么事?”法国奥委会代表的脸更惨白了一分。 “阁下请您立刻召开记者招待会,澄清此事。”总长礼貌的说道。其实总长是很想把包括‘蠢货’在内的整句话原封不动的转达。不过大家都是官僚,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用闹僵。毕竟警察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请文化部帮忙。 看着代表垂头丧气的背影,沙威总长情绪稳定。 单纯就这件事而言,沙威总长完全没把此事放心上。这里是法国,自由的国度,出什么事都不稀奇。比这更离奇更恶心的报道也不是没出现过。 只所以闹成这样,完全在于巴黎先驱者报的傻缺读者们竟然相信了这篇狗屁报道,并且以此为出发点而付诸了行动。 有人去已经结束了全部比赛的剑鱼游泳场外抗议,更有人袭击了游泳比赛的裁判,把人打伤。 审问打伤裁判的那些人,他们竟然理直气壮的表示,裁判竟然敢说没有发生报纸里讲述的事情。他们本来不想打人,看到法国裁判竟然为大周人掩饰,所以才动的手。 把一份法国小报的报道当真,只是再次验证警察厅总长先生对法国民众水平的认知。 8月5日上午,陈韶坐在大使馆情报处的房间里里看报纸上的新闻。 新闻可真热闹,虽然没有把陈韶的名字写在报纸上,所有内容都颇为劲爆。不管大报小报,都转述了8月4日下午法国官方的紧急辟谣新闻。也都对打人事件进行了谴责。 正翻着字典查单词,就听有人敲桌子。抬起头一看,就见徐树铮上校一脸不耐烦的说道:“不过是些烂东西,不用看的这么认真。准备行动了!” “要开始了?”陈韶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这些破玩意就这么不要脸。你要是在法国待久了,每天看到的都是这东西。”徐树铮上校边说边将那些令陈韶感兴趣的报纸卷起来扔到旁边。将一张手绘地图放到两人面前。 “咱们的人都被盯的很紧,你陪专家去接头地点。这次让你来办这事,也真的是为难你们了。” 有过在柏林的经验,陈韶问道:“咱们国内也有人盯那些外国人吧?” “这是自然!” 陈韶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本就该如此。得到情报部门的明确回答,心里面也松了口气。在最初被赋予任务的时候,以前看过的谍报与推理小说里那些紧张的情报工作大大刺激着陈韶的心情。让陈韶无比激动。 随着被赋予的任务越来越重,陈韶更担心起国内。在大周情报员在海外行动的时候,外国情报人员也会在国内行动。想守护国内的安全,那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心中不安,陈韶忍不住问道:“上校。我倒不是怕执行风险。只是德国人可靠么?” “陈学员。执行风险才最危险。只要有人在他们手里,他们就能敲诈咱们。我再说一次,这次不行有下次。一旦有人被抓,这一条线都废了。轻重缓急,你别弄错。” “上校,若是我逃到大使馆,会不会给大使馆惹麻烦?”陈韶问了另一个在意的问题。 “胡说八道!”徐树铮上校不快的喝道:“为什么大使馆被视为该国领土,为什么外交人员要有司法豁免权?真以为各国都不知道外交人员在干什么?大家都知道!有些事不能做绝。把你逼到绝境,你决定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疯狂逃窜,见人就灭口。陈学员,我不小看你。只要子弹够,在法国突然杀起来,整死几十上百个老百姓总能做到吧。然后呢?法国只能和大周开战了。要是法国有人在大周这么干,咱们除了宣战,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陈韶原本觉得间谍就是不死不休的残酷斗争,听到这样的分析,只觉得豁然开朗。不禁连连点头。 徐树铮上校叹了口气,军校生和情报人员就是不一样啊。军校出来的军官们讲的是正面作战,真刀真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情报领域虽然也有敌我,却不是这样简单直白的残酷对立关系。 上校知道此时手里真的没人了,只能再次叮嘱,“年轻人不喜欢失败,可千万别逞英雄。” 陈韶平复了一下心情,把全部心思都放到行动之上。 此次行动并非大周一家动手。德国情报界找到了一名愿意出卖75炮设计图的法国技术人员,但是德国情报人员被法国盯得很紧,动弹不得。就拉上大周情报人员一起干。两边都要派人,钱的话各出一半。而不是德国拿到资料后再转给大周一份。 图纸这等事得交给专业人员来确认。情报处这边派了一名专家,陈韶的任务就是陪同这位专家去会面地点分析图纸,情报部门的人会在外围做警戒与接应工作。时间就在明天中午。 “为什么不是晚上?”陈韶很是不解。 “晚上反倒不安全。一出门,谁知道哪里埋伏着人。白天人这么多,只要进了几个巷子,你就跑掉了。记住,只要不被抓,打嘴仗,谁怕谁。再说,谁的屁股都不干净。他们找咱们说,咱们还想和他们翻旧账呢!” 陈韶心情虽然紧张,却也被这话逗的想笑。原本以为是惊险的谍报故事,怎么听起来和混混们吵架一样。 第12章 75小姐行动(四) 8月6日早上,陈韶一觉醒来,天都大亮了。本以为是早上六点多,一看表,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开始收拾,竟然七点五十分了。距离定下的8点的闹钟只有几分钟。 所有准备昨晚都已经做好,只用刷牙洗脸,吃早饭。吃着方便面,陈韶有点后怕。 昨晚辗转反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而日头其实没有想得那么靠谱。巴黎比柏林纬度低。越靠北,夏天亮的越早。 上午十点,陈韶出门了。 出于安全考虑,徐树铮上校要求每一个人都单独出门,单独行动。着装要尽量低调,容易融合在法国。 好在法兰西是高卢人种,因为靠着地中海,所以鼻梁和脸部轮廓远没有北方冰天雪地的日耳曼人看着那么硬直。和大周轮廓相近的人也不少。 只是那蓝眼珠绿眼珠和一身金灿灿的毛,陈韶无论如何都长不出来。 肚子走到巴黎地铁站口,陈韶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 与满街的法国佬相比,埃菲尔铁塔城市的天际线上的身姿格外显眼。这就是巴黎的象征,与之相比,新建的地铁站就没了存在感。 在地面上看不出地铁规模,沿着地铁站通道拾级而下,下去没多久就进入了地铁站的广大空间。 即便是乘坐过好几次巴黎地铁,陈韶还是感觉到一些震撼。为了配合巴黎世博会建设的巴黎地铁站,看上去是把整个火车站都搬到了地下。 位于地铁站中央的是几条铁轨,两边的站台规模毫不逊色于火车站色。一根根粗大的水泥柱支撑着上方的拱形穹顶。穹顶上安装了不少灯,将本该黑暗的地铁站里照的亮如白昼。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中残留着些许油漆气味。为了这次巴黎世界博览会,法国大概是过于赶工,一部分油漆还没干透。 地铁进站,一众乘客蜂拥而入。进去之后就闻到一股远胜大周夏天公交车里的味道。看来除去彩色眸子和一身毛之外,这身体味也不是陈韶能学到的。 一节节车厢的入口外,地铁乘务员从外面关上车门,哨声接连响起。停了片刻,地铁震动一下,开始缓缓加速。渡过了最初的短暂晃悠阶段,行驶的越来越平稳。 出站的时候,陈韶看了看手表。加上每一站停靠时间,二十几分钟就跑了十几公里。可比燕京拥堵的交通强太多。 出了地铁口,不远处世博会的场地就映入眼帘。围墙内,各种高大的临时建筑比比皆是。世博会入口处,各色人等往来其间,热闹非凡。转回头,埃菲尔铁塔已经在后方。便是跑了这么远,铁塔依旧在天际线上独一无二。 陈韶按照计划继续往前走。过了两个街口,每一个街口都有人在看报纸。根据行动描述,他们手里常见的小东西,譬如鲜花和手杖,以及帽子上的小饰品,都能确定这些人是布下的观察哨。而不同的姿势都代表着他们没有发现异样。 在11点50分,陈韶见到前方有个看报纸的人,正是昨天见过面的专家。走到专家身边,陈韶低声说道:“我来了。” 专家已经注意到了陈韶,将报纸卷起来,对着斜前方说道:“在照相馆里接头。” 听到‘照相馆’三个字,陈韶只觉得豁然开朗。 此次行动十分机密,参加人员都只被单独告知自己负责哪一项任务。并不知道任务前置与后置。徐树铮上校交代,这是为了避免有人突然被抓,导致整个行动彻底失败。 所以陈韶一直很不解,那么多图纸该怎么交接。此时所有疑惑立刻有了合理的解释。 大中午的照相馆内,陈韶看着门把手上方的牌子是‘关店’,果然与计划描述相同。 让专家在门外等,陈韶率先进入了照相馆内。柜台内空无一人。扫视照相馆内,墙壁上挂满了照片。大多是些浓妆艳抹的法国女郎,少部分是儿童照、全家福以及各种男士定妆照。 安静的照相馆内,这些人像仿佛都在无声的看着陈韶自己。加上屋内阴凉的温度,让陈韶不禁有点发毛。 按照记忆中的布局图往里走。照相馆内房间不多,也都没锁门。陈韶一间间推开进去查看,里面都都没人。 确定没有埋伏,陈韶才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和别的未锁房间不同。房门紧闭,推都推不开。 按照约定,一长三短的敲了门。里面没动静,再敲一次,门突然被打开了。陈韶探头一看,如计划书中所描述,只有两人。 其中一个手里紧握一个公文包的把手,看上去就有股子技术人员的感觉。就见这位神色有些紧张,地中海的脑门上都亮晶晶的。 陈韶用自己法语极限,背诵着街头暗号,“先生,喜欢,哪个明星?” “芳汀。” “她,有,儿子。” “我喜欢她女儿珂赛特。”说完这么不正经的接头暗语,技术人员模样的家伙拿着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陈韶觉得这家伙的表现过于紧张,却也没看到其他疑点。只能对另一个看着是店主的家伙招招手。店主穿着就比较时髦,也有点紧张,却还算好。他无言的跟着陈韶离开小房间,回到了前厅,拉开了门。 直到亲眼见到专家与那名技术人员在小房间里聊了几句,随即架起照相机开始拍照,陈韶才回到前厅。 军校里面有制图课,只要学过,就明白了描一张复杂的大图需要好几天时间。陈韶很清楚机密图纸管理的多严格。即便能带出来,也不能直接卖了。定期检查制度下,必须在下次检查前把图纸还回去才行。还不回去就会被抓。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就让陈韶想不明白。听到照相馆三个字,陈韶就想到用拍照的方式得到图纸。直到亲眼看见,更明白这是个非常好的手段。 摄影店老板安静的坐在柜台里,一言不发。陈韶满屋的看着,目光落在了座钟上。已经十二点十分了。再看自己的手表,也是十二点十分。 陈韶只觉得莫名的不安起来,赶紧用自己水平内不会产生歧义的法语问道:“还有,别人。在,哪里。” 第13章 75小姐行动(五) 或许是对陈韶的法语不习惯,又或者是真的不知道。面对陈韶的询问,店主一脸不解的反问:“什么其他人?”。 陈韶心中莫名的不安更强烈起来,赶紧追问:“只有,我们?” “你见到了其他人?”店主再次反问。 陈韶再次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五分钟。从德国人的纪律性看,这样的延迟是绝对不允许的! 不敢有丝毫的侥幸,陈韶快步走回到房间前用暗号敲门,里面一阵响动,陈韶赶紧再敲一次,又用汉语说道:“快开门,事情不对了。” 门开了,陈韶就见桌上已经摆开了图纸。旁边三脚架上架设着便携照相机。 陈韶一把拽住那个法国佬,把他推到墙边,用手臂压制住这厮。抽出随身携带的伸缩钢棍,手柄顶住那厮的后腰。虽然法语不行,陈韶还是用简单生硬的法语喝道:“德国人,哪里,去了?他们,没来!” 那法国佬本来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下还想挣扎,听到这话后身体一僵,看来这话让感觉到事情不对头。陈韶紧接着喝道:“钱,你的。我们,诚信。你,说,原理。” 那法国人一时还不吭声,陈韶喝道:“我,手里,是,枪。你,不,说。死!” 法国人颤抖了一下,却还是不开口。 大周专家也觉得事情不对,赶紧用还算流离的法语告诉法国技术人员,“德国人只怕坑了咱们,钱给你,赶紧收拾。” 陈韶也觉得此时得马上跑路,放开了法国技术人员,回身开始收拾。见陈韶与大周专家动了图纸,法国技术人员立刻扑过来护住图纸,叽里咕噜冒出了一小段话,陈韶赶紧问专家,“他说什么?” 专家连忙答道:“液气压联动,双向制动。” “赶紧收拾东西,再给我说一遍内容。”陈韶边说,便折叠图纸。 专家和法国佬折叠图纸的手微微颤抖,却对图纸依旧异乎寻常的爱护,完全按照原本的折痕,规矩把图纸仔细折叠起来。 收拾图纸的过程中,法国佬说了些技术专用词。面对陈韶的追问,大周专家声音颤抖的对陈韶说道:“液气联动,双向制动。”说完,又不自信的问了那个同样惊慌失措的法国佬。 陈韶只想立刻马上就离开这里,眼见屋内三脚架上还放着相机。就赶紧把相机取下来,把胶卷转好取出。 三人刚干完,店主也已经跟了进来,陈韶顾不上询问外面的情况,指着照相机对他喝道:“相机,这个,属于,你。”随即拽着专家和法国佬就往外走。 出门走出去没多远,几辆汽车沿着街道疾驰而来。车门打开,穿着制服的家伙们就跳了出来,径直冲进照相馆。法国技术人员一看这场面,拎着装了钱和图纸的公文包滋溜进了旁边的小巷,片刻就逃出去老远。 专家本能的想跟着跑。陈韶一把拉住他。按照之前的约定拉着专家继续往前走。继续走了没远,背后有人对着陈韶和专家的方向开始大喊着:“站住!” 此时站住就是傻瓜。陈韶与专家往前快步走,好在接应地点不过半条街外。两人刚到巷子口,见过面的接应人员闪身出来。一脸冷漠的拉过专家,对想跟上陈韶说道:“兄弟,这边只能接一个人,你……” 陈韶转身就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过马路的时候险些和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撞上。在车夫的大骂声中,陈韶扭头看了一眼,大周专家和接应人员不见了。就在这很短时间里,果然把专家接应走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确应该为国家效力,在这样的时候被抛弃,陈韶心里还是挺难受。 不过后面的嘈杂叫喊声越来越近,追兵来了。陈韶继续快步前行,就听后面声音越来越近,人数还不少。 往哪里去?陈韶一时没了主意。这巴黎是个花花场所,却是个完全陌生的所在。在这种地方想藏都没地方藏…… 片刻的慌乱中,陈韶突然有了想法。想藏起一棵树,就把树藏进森林里。 当法国内务部的探子们见前面身穿褐色斜纹外套的大周人用轻松快捷的步伐转向而去,可是把他们给气到了。 一接到内务部的命令,探子们立刻驱车风驰电掣的赶来。本以为能人赃并获,不成想冲进照相馆后,除了抓住一个手拿照相机的照相馆店主之外,啥人都没见到。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然而内务部明确给出了消息,这里就是大周情报人员交接情报的场所。经验丰富的老探子赶紧出门查看,街上的人有些好奇的围观,有些吓得快步离开。在这一众人之中,就见两人竟然行若无事般继续走,头也不回。 当所街上有人都受到影响的时候,看着没有受到影响的就一定有问题。 老探子对着街道两边大喊站住。其他人哪怕是没有停下脚步,听到这样的大喊,也扭头回来看。那两个人不仅没停,还在继续走。老探子立刻领着人追了下来。 在前来抓人的时候,探子们在外围布下了一些人马。只要前面两人继续逃窜,那就直接冲进陷阱。不成想那两人分头离开,堪堪避开埋伏。气恼的探子们只能分成两路继续追。 穿褐色斜纹外套的家伙脚步轻快,追赶的探子们在街道上推开挡路的人猛追,竟然眼瞅着要追不上。有性格急躁的探子已经掏出警哨大声吹响。 这下原本还很悠然的行人们当即紧张起来。出乎探子意料之外,几个行色可疑的家伙竟然撒腿就跑,把原本还算是控制之内的街道搅乱了许多。 只是一看那些人的身影,探子们就大概确定那些人应该是作奸犯科的法国本地坏蛋。可现在要被抓的可不是他们,而是间谍。这些人听到警哨本能的就逃走。反倒扰乱了场面。 大周情报人员趁着混轮一路小跑,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快速穿行。最后竟冲进了地铁站,消失在人潮之中。 探子们吹着警哨冲进地铁站,推开所有阻拦的人,然而前面人潮茫茫,哪里还有那厮的身影。气的探子们大声吼叫着‘不许开车’,前去阻拦准备发车的地铁工作人员。 地铁站内一片大乱,人群涌动,有些看热闹,有些则赶紧避开。 此时,从厕所里走出一个穿灰色大格子外套的人,跟在出站的人流内,向着站外走去。 在地铁站内那些凶神恶煞的探子附近经过的时候,探子们锐利的目光从灰色大格子外套上掠过,继续搜索着褐色斜纹外套的身影,完全没多看这家伙一眼。 第14章 巴黎世界博览会(一) 陈韶没想到法国内务部的探子们这么生猛,硬是拦住了地铁人员,让地铁发不了车。 除了冲进车站的探子之外,在地铁入口处,也有一名凶神恶煞的探子把守。出站的乘客们很自然的避开了这家伙,只是上下的通道就那么点宽度,不得不从探子眼皮底下走过。 陈韶心脏乱跳。虽然很想把外套所有扣子仔细扣紧,此时只能强行按捺住这样的冲动,老老实实和大家一起往地面方向走。 这件外套是燕京最近有点小流行的‘懒汉服’,要是探子抓住陈韶,把灰色大方格纹路外套翻过来,就能见到一件灰色大方格内衬的褐色斜纹外套。 法国内务部的探子目光在所有出站乘客身上来回扫视,不时叫某人停下。尤其是身材高大,只穿了衬衫的人。 此时车站外警笛响起,片刻后一队警察冲进通道,将探子拦住的那些人都给抓了起来。 陈韶抬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地面上的空气与地铁站内的空气就是大不相同,背后警察们大声呵斥着那些被抓的家伙。陈韶头也不回,与其他出了地铁站的乘客一起向前走。 在前方,巴黎世界博览会的会场入口处,人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陈韶在门口排队买好入场券。 就在此时,受地铁入口的法国内务部探子已经感受到自己或许跟丢了目标,气冲冲也走出了地铁站。环视四周,却在世博会入口的人流中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探子不自觉眨了眨眼,就在这片刻间,那人已经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消失在世博会入口。 看着占地几平方公里的世博会场地,探子连冲进去找人的心情都没了。区区一个地铁站里都没能把人抓到。世博会这么大,怎么可能找得到。 更不用说这次巴黎世博会,来参展的国家数量众多。华夏馆更是名声赫赫,在华夏馆里面工作的华夏人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既然没能在交易地点人赃并获,此时冲进去抓人,只会直接引发外交事件。 陈韶并不知道法国内务部探子的心情,此时他只觉得自己还是身处危险之中。身边每一个法国佬看着都像是潜在的探子,而目光所及,都是法国佬。一时间,陈韶只想奔跑起来,尽量跑进华夏馆寻求帮助。偏偏脚都有些发软,仿佛跑都跑不动。 在这样的内心煎熬中,陈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这是有些饿的脱力了。 有了这个念头,陈韶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了思路。是的,在军校里面的严格训练中,自己也曾多次出现过如当下这般心乱如麻,内心无比虚弱的经历。教官告诉大家,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激烈的运动之后出现的脱力。想解决的办法自然是有…… 世博会里面有许多小摊,陈韶走到一个甜品摊子前,要了块奶油蛋糕,又要了杯橘子汁。 店家殷勤的问道:“要加糖么?” “多加点。”陈韶有些求之不得的答道。 甜腻的蛋糕和甜腻的橘子水下肚,没多久,陈韶只觉得太阳照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身上的不适感开始快速消失,之前笼罩心灵的无形畏惧同样快速消失。 当力量再次恢复之时,陈韶只觉得自信心也随之快速恢复。天好像更蓝了,阳光也明媚起来。陈韶突然真的想逛逛世博会。 在世博会入口处自然是法国展馆,陈韶随着人流走到展馆入口,只觉得眼前看到的和自己想的大不相同。 到了巴黎之后,不是参加比赛就是参加行动,一直没空关注世博会。偶尔想起,陈韶觉得博览会大概和超市比较像。各个国家把自己最好的产品拿出来,放在不同的销售区。在销售区外是精明强干的销售代表。 法国展厅就打破了这样的想象。那是一栋颇为奇特的庞大建筑,作为军人,陈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定要说的话,大概能用充满法国风格的大建筑来形容。华丽、宏大、细节丰富。只是看着那些造型优美的雕塑,就生出近距离一观究竟的冲动。 陈韶很想进去看看。然而自己刚从法国内务部手下逃出来,真没胆量优哉游哉的去看展览,只能沿着主通道继续向前走。 法国大展厅旁边是几个小国的展览馆,对面的是俄国展厅。光是看外型,就令人回想起明信片上那些俄罗斯风格的建筑。尤其是建筑顶部的那些球体的部分,活脱脱俄罗斯宫殿风格。 继续往里走,更多展馆呈现出来。越是强大的国家,展馆就越大。 世博会参展各个国家绝非在同一个‘大超市’里面展出。眼前真实的世博会上,每一个国家都在自己的展区内建造其属于自己国家的‘大超市’。本国产品分门别类的在超市不同区域展示。 就如奥斯曼帝国的展区,架设起不少充满阿拉伯风格的帐篷。穿着奥斯曼特色服装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华丽的帐篷外还拴着高大的骆驼。各种毛织品错落有致的摆放,仿佛是奥斯曼帝国皇宫被搬来了一部分。 会场内甚至有日本展厅。房屋建筑十分日式,穿着美丽和服的女性服务员穿着木屐,对前来参观的人员鞠躬行礼后,迈着小碎步领着参观者进入日本展馆参观。 沿着路牌指示的方向,陈韶直奔华夏馆。当那个方向上的建筑展现身姿的时候,陈韶愣住了。 中央主建筑是一座巨大的三边金字塔形建筑,在主建筑旁边,好几座外型相似的副建筑与主建筑一起构成了精致几何美感。。 只是外部构型已经令人惊叹设计者的巧妙,建筑使用的材质不仅不逊色于构型,甚至更在其在。 不同色彩的玻璃与金属构建成的外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远看去,大块玻璃墙壁间的框架是如此之细,纤细的金属框架本身就成了另一种闪闪发亮的材质。 透过玻璃,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的参观的人。 欧洲列强的场馆构架宏大,雕塑细节精美。将欧美传统的艺术方式强化,营造出一种来自过往的美感。 与欧洲列强相比,华夏馆仿佛是将未来的建筑拉到现在。光是看,就感受到一种异乎寻常的魅力。 虽然很想立刻进入华夏馆,陈韶却有些迟疑了。这座仿佛梦幻般的建筑真的是华夏馆么? 第15章 巴黎世界博览会(二) 远远眺望巴黎世界博览会华夏展馆一番,陈韶心中赞叹。 这些外型类似金字塔群的建筑……说是金字塔也不太对,因为金字塔大多是四边形,中国的展厅全部是三条边。而且金字塔是对称的,华夏展厅则是非对称结构。看上去充满了说不出的奇幻感觉。 走近入口处,陈韶又停下了脚步。华夏展馆采取几何图形,本以为只有在远处看妙不可言。不成想随着走近,视野里的几何构型也在变。在入口处近观,又有种另外的感觉。 看来并非只有陈韶一个人才有这样的感受,在展馆大门附近的空地上,大票参观者正在以展馆为背景拍照。陈韶也想拍照,又觉得不妥。迟疑间,迎面过来一家子外国人。陈韶发觉对方都在看自己,看回去的时候见对方有点脸熟。一瞅跟在母亲身边的小男孩,陈韶想起来了,只能上前问候:“维特尔斯巴赫先生,真是巧。又见面了。” 威廉·冯·维特尔斯巴赫神色淡然,上前和陈韶握手后问道:“你比赛的事情怎么处置?” 被这么一说,陈韶才想起这位维特尔斯巴赫先生说过,他的亲戚也参加了游泳比赛。只能叹道:“先生亲属的比赛成绩没有被取消吧?” “他参加的是100米比赛。法国佬这次明显是针对大周。” “呵呵。”陈韶干笑两声。或许是因为自己参加了针对法国的情报行动,陈韶对法国佬也没了恨意。陈韶准备溜了,问道:“我要去参观大周馆,你们呢?” 维特尔斯巴赫先生答道:“一起去吧。我对大周馆很有兴趣。” 没办法,陈韶和这家人一起走进大周馆。接待一看陈韶,登时就有了很自然的笑容,“喂,朋友,你是来旅行的?” 陈韶心中一暖,连忙答道:“我来看看。对了,咱们的钢铁企业在哪里展出?” 接待员转身指向主建筑旁边的附属建筑,“e厅是钢铁展厅。” “多谢。”陈韶说完就看向维特尔斯巴赫先生。不成想维特尔斯巴赫竟然露出些讶异的表情,“巧了,我也想先去参观钢铁展厅。” 一行人跟着指示牌向前走,没多久就进了一个规模比主建筑小的建筑物。就见大厅内的展架基本都是玻璃制成。展厅内各国人都有,直发的,卷发的,短毛的,长毛的,秃头的,地中海的,应有尽有。 入门处是放在陈列架上的金属块,金色银色铜色铁色,色彩斑斓。 往里面走,是飞机模型,大型氢气飞艇模型。这些最先进的航空设备模型采取了最好的电镀手段,光洁锃亮的表面有种来自更先进未来的感觉。 天上飞的有了,地上跑的也不能少。四轮的汽车,三轮的三蹦子,两轮的摩托车,全部都采用了最好的外壳。明晃晃亮晶晶,仿佛镀金镀银。 再向后就是各种设备和零件。有各种发动机,各种变速齿轮箱,各种零部件。长的扁的方的圆的,带棱的,带齿的,带刺的,带角的。 人潮涌动,各个透明的展台前都有许多人。不过人最多的却是中央一处所在。踏上几级玻璃台阶,就能看到一些显示器。上面变换着不同的图片。有风景照,有人物画像。 虽然屏幕内都是黑色以白色,与这色彩瑰丽的展厅相比,颜色单调的多,围观的人却是其他地方的数倍。真真是挤得水泄不通。 维特尔斯巴赫先生也看上了瘾,建议和陈韶先分头看。如果陈韶有兴趣的话,下午六点到大周展厅门口会面,维特尔斯巴赫会等到六点十分。 这可真是德国人的做派,陈韶憋住苦笑,郑重表示听到了。 分开之后,陈韶回到门口的展厅布局图看了几眼,在企业名称里找到了目标,大周唐山钢铁制造厂。 按图走,没多久就到了展览建筑内一个位置很大的展厅前,里面各种金属件琳琅满目。陈韶不看展品,只是找人。就见里面有个眼熟的家伙,就穿过人群到了那位面前,“这位叔叔,我们见过,不过我不记得你叫什……” 不等陈韶说完,这位脸色一变,拉着陈韶就往里面走。进了办公室,这位让陈韶留在里面,出去交代了几句才回来。 看着陈韶,中年人叹道:“二少爷,我当然认识你。我叫刘凯,刘凯,记住了么?” 终于和老娘公司的干部接上头,陈韶放下了心,赶紧说道:“刘叔叔,这里能打电话去大使馆么?” “有线路。”刘凯答道,“二少爷,夫人之前就交代我,得准备二少爷离开法国的的路线。我觉得二少爷还是该相信咱们自己人。” 陈韶心中感动,这才是自己人能说出来的话。所以陈韶更没有提及自己参加了情报行动的事情,只是要赶紧打电话。 没多久,在展厅内的办公室里,陈韶接通了大周驻法国大使馆。按照徐树铮上校交代的联络暗语,把自己在大周展馆的钢铁厅等待的消息用很常见的话传递出去。 挂了电话,陈韶就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不时有电话打进来,刘凯接起,都是参观的事情。过了快一个小时,刘凯接起电话,神色终于严肃起来。问了几句,就把听筒交给陈韶。 电话里传来徐树铮上校的声音,确定了陈韶的位置,上校命令道:“你千万不要出去,就在门口里面警卫能看到的位置等。我马上就到。” 终于和上校再次接上头,陈韶觉得千斤重担卸去了大半。按照约定到了分展厅门内,刚站了没几分钟,上校一身便装的就走了进来。与陈韶对上视线,上校径直而来。在陈韶面前停下脚步,就伸手过来要握手。 陈韶从口袋里抽出手,和上校握在一起。掌心的那卷胶卷稍微有点硌得慌。上校放开手掌,已经把胶卷接了过去。把手插进口袋,少校靠近陈韶说道:“你先不要离开法国,比赛的事情出了变故……” 第16章 奥运会200米游泳重赛(一) 1900年8月6日下午,就在陈韶刚摆脱法国内务部探子围堵,在购买进入巴黎世界博览会会场的同时,奥林匹克运动会组委会主席顾拜旦的办公室,围绕200米游泳比赛的三方再次碰头。 大周方面气势汹汹,法国方面垂头丧气,英国佬则是一脸的无所谓。好像他从头到尾都是旁观者,而不是和法国一样,是推动这场闹剧的发起方。 奥委会主席顾拜旦终于轻松下来,从他通过朋友们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大周、英国、法国之间的政治斗争已经结束。此时为了体面收场,借着奥运会这个平台搞事的法国方面决定又把主导权交还到奥委会主席顾拜旦手里。 顾拜旦并不准备由自己承担一切。透漏消息的朋友专门告诫顾拜旦,只要顾拜旦敢以奥运会组委会名义做任何事,都会被当成替罪羊。所以顾拜旦根本没有自己出马。 奥运会办公室的门打开,顾拜旦请到的三名律师再次登场。面对英、法、大周的代表们,三位律师讲述了律师所对于比赛条例的解释。既然事情已经搞定,承认之前的比赛结果自然是最好的。 便是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法国代表还是不接受彻底失败。他反反复复重复着‘绝不接受之前的比赛成绩’,不管律师怎么讲,始终是这么一句话。 顾拜旦见局面如此,只能转向大周代表团团长,“阁下,你能接受重赛么?” “不行!”大周代表团团长果断拒绝。 顾拜旦只能询问一脸看戏表情的英国代表。本以为这厮会同意,不成想这厮悠然说道:“我支持法国代表的态度。” 这下,顾拜旦脑子里蹦出个名词,‘搅屎棍’。英国人几百年来最擅长的就是玩弄大陆平衡的戏码,现在把这套又搞到了体育赛场上。 然而这件事不能不解决。且不说别的,这帮律师的律师费是按小时收取,相当的昂贵。即便是朋友帮忙,给拿了个友情价。再这么无休止的拖下去,顾拜旦也承受不住。 没办法,顾拜旦只能询问法国代表。听到重赛,法国代表终于表示可以接受。就在顾拜旦准备询问之前,律师开口了,“这次重赛就是最终结果么?” 顾拜旦一愣,赶紧追问。就见法国代表在追问下不情不愿的承诺接受重赛结果是最终结果。 律师又接着问英国代表,“阁下愿意接受重赛结果是最终结果么?” 英国佬淡然说道:“我支持法国方面的态度。” 律师不依不饶,一定要英国代表说出明确的表态。 经过好一番逼迫,法国代表终于主动向英国代表表示,愿意接受重赛就是最终结果。 英国代表才直接表明了态度。 这特么就是该死的国际政治。顾拜旦在愈发感觉律师可贵的同时,也感到了深刻的厌恶。对该死的国际政治的厌恶。 好不容易说服了英法,顾拜旦有点心虚的转向大周代表团团长。团长黑着脸问道:“如果这次是这样,下一次呢?是不是每次都要这样搞!这么搞的话,还要不要比赛了!” “阁下请放心,我们会继续完善规则。绝不会让这次的事情重演。”顾拜旦不得不向大周代表做出了保证。 8月6日傍晚,迷迷瞪瞪睡着的陈韶被电话吵醒。就听电话里自报家门,是大使馆的。陈韶腾的坐起身,紧张的听着。大使馆的人告诉了陈韶重赛的消息,要陈韶赶紧前往奥运会驻地。 放下电话,陈韶只觉得眼睛酸涩。揉了揉眼睛,就见窗户外天色没有完全黑下来。又看了看房间里的闹钟,正好是晚上7点。 再看这陌生的房间,陈韶费了点劲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把此次行动中最重要的成果交给徐树铮上校,上校就让陈韶先不要离开法国。就带着只拍摄了一部分图纸的胶卷走了。 陈韶老娘公司的干部刘凯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只是让陈韶先回办公室休息。等到了办公室,刘凯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号码,“给我排辆车。嗯,开到展厅西门。对,展厅西门。不是世博会西门。快点。” 放下电话没多久,有人敲门。刘凯亲自过去接了东西进来,竟然是好几套大周展览馆的工作人员专用装束。 陈韶本想拒绝,最后还是换上了。刘凯自信的说道:“二少爷,咱们的人马上就到。你换好衣服之后坐车走。我来之前,夫人已经交代我做好准备。没想到果然用上了。放心,就是法国军队来了,我们也能护的你周全。” 听到自家人充满担当的话,陈韶终于松了口气。却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出来。 之后就被刘凯安排到大周参加世博会工作人员包下的旅馆居住。陈韶又给大使馆打了个电话,确定了等待消息的事情又留下联系方式。本想着只是歇歇,可往床上一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正想再睡,却有人敲门。还是敲的暗号,陈韶开了门,就见徐树铮上校带了两个人在门口。三人进来之后,另外两位把屋内仔细搜查一遍,就守在门内戒备。 上校让陈韶坐好,自己坐到陈韶对面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事情不对的?” 陈韶发现自己完全忘记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回想过去,满脑子蹦出来的都是激烈的追逐,以及自己看似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选择。 想了好一阵,才算回想起自己做选择的原因,赶紧把自己的直觉讲给上校听。 徐树铮上校听完,脸色有些狰狞,他低下头想了一阵,低声叹道:“只怕咱们是被德国佬给骗了。” 陈韶一惊,“为什么?德国佬里面出了叛徒?” 徐上校摇摇头,“在弄清楚之前千万别瞎猜。被德国佬骗了,和被德国佬害了,是两码事。若是德国佬要害咱们,那就改更早把消息给法国人。法国人正好能堵个正着。既然还是有机会走,只能说,德国佬里头应该有人搞事。” 陈韶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复杂,毕竟陈韶自己也就是个临时拉来参加,之后就要回军校继续上学。 但陈韶还有事情放不下,赶紧问道:“其他人都好吧,都脱身了吧。” 徐树铮上校盯着陈韶看了一阵,才答道:“大家都脱身了。陈学员,这次行动失败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往心里去。我拉你进来,也没办法说太多。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会在报告书里把你的贡献写进去,并且要求情报部门将你的贡献写进你的履历里。为了大周,你尽力了。” 第17章 奥运会200米游泳重赛(二) 8月7日中午12点,法国第三区的剑鱼游泳俱乐部门外排起了长队。买到票的人急不可耐的等着检票队伍能快些。没有票的则在旁边询问有没有人肯让一张票出来,却无人搭理他们。 售卖彩票的博彩业者早就拉起了横幅,对着进场还是没进场的人们大声喊着:“快来买,快来买,再不买就卖光了!” 搞这等事情并非一定要通过博彩业者,此时已经进场的观众们有不少在场内剑鱼游泳俱乐部办的博彩处购买彩票。 到了1点30分左右,上流社会中关注这场比赛的人开始陆续抵达赛场。剑鱼俱乐部的人个个欢喜。游泳在巴黎是被视作夏日的一种娱乐。所以俱乐部很少有什么观众门票收入。这次可谓是天降的收入,正因为没有观众门票的定价,所以让俱乐部狠狠赚了一笔。即便定价到了赛马场门票的三倍,依旧转眼就卖光。让俱乐部负责定价的高层后悔自己小看了巴黎人的消费力。 事情变成这样,的确出人意料。然而法国著名作家左拉就在昨天的《震旦报》上写了一篇支持奥运精神,批评英法无端用政治干涉体育的文章。 左拉此时在法国的声望极高,就在前年,也就是1898年1月,左拉在《震旦报》上了写了著名文章《我控诉》,抨击法国军方诬陷75炮研究人员,试图为腐败的军官脱罪。引发了轩然**。 在巨大的民意压力下,冤案终于得到洗雪。不过左拉也被法国军方设计陷害,1898年2月被判入狱一年。虽然4月,法院撤销了判决,宣布左拉无罪。却也拉开了法国左右两派斗争的**。 正因为左拉的介入,这件事很快就进入了法国全民视野。保守右翼们当然认为任何打击法国敌人的行动都是正确的。 激进左派则认为奥林匹克从古代开始就代表着公平竞赛,也规定古希腊各城邦举办奥运会期间不得进行战争,也充满了和平主义精神。 利用奥运会搞事,无疑是对公平竞争与和平精神的亵渎。 不管是哪一方,都关注起这次重赛。想亲眼看在第一时间看到比赛结果的法国人真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当从巴黎郊区来的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俱乐部高层更是谨慎小心的迎接。这些人中大多数是曾经的法国贵族,到现在依旧位高权重。他们也不是没有汽车,却更喜欢乘坐马车这种传统的交通工具。 这些大人物坐在最好的观看位置上,有人就掏出钞票来下注。赌法国赢的金额飞速上升。就在此时,一个操着普鲁士腔法语的声音响起,“压大周赢,一千法郎。” 听到这话,法国大人物们都看过去。见说话的是个德国佬,法国人当即不高兴起来。有法国上层人士认识这德国佬,低声对周围的人说道:“那是维特尔斯巴赫家的人。” 一听这话,法国上层人士不吭声了。从1180年起至现在,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统治着德国巴伐利亚。乃是800年的贵族。 就算对这家贵族不了解,大家也都知道,两年遇刺身亡的奥地利皇后茜茜公主就是出自这个家族。 做出这样举动的威廉·冯·维特尔斯巴赫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也没人去搭理他。 下午两点,运动员们开始入场。当法国选手入场之时,观众中爆发出欢呼的声浪。而大周选手出现之时,嘘声一片。 嘘声让陈韶感觉有些轻松。面前这些人没什么好怕,因为他们便是对陈韶心存恶意,却仅止于此。陈韶现在感到畏惧的只是真正的敌人,譬如法国内务部的探子。 以前陈韶想起敌人,总觉得对方是让自己获得胜利与晋升的对象。经过这次行动,陈韶发现自己心态变了。对敌人的认知已经完全不同。 所谓敌人,就是会要自己命的人。譬如,陈韶若不是避开了法国内务部探子的围追堵截,而是落入探子们手里。现在的陈韶除了身败名裂之外,大概也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战胜敌人的过程绝不是通往胜利和荣耀的金光大道。只是为了活下去而竭力奔跑,想尽办法突破敌人设下的冲冲障碍。 即便获得了胜利,陈韶发现自己当时所期待的也不是什么晋升与荣耀。真正的期待不过是吃饱,睡下。让身体从那惊恐中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从那短暂却思之后怕过程中挣脱出来,甚至是尽量把那些只伴随着痛苦的记忆彻底抛诸脑后,彻底遗忘。 裁判高声下令,要选手们入水准备。陈韶轻松的跳进水里,心情舒畅。 与那激烈的战斗相比,和平的竞争就如温水洗浴般淡定轻松。陈韶觉得和平真好。 发令枪响起,巴黎奥运会200米游泳重赛开始了。 就在加油声中,法国运动员一马当先,领先全场。法国观众当中更是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在挤满全场的观众中,有极少数看过上一次比赛的游泳爱好者。他们发现,法国运动员比上一次卖力许多。大周运动员陈韶依旧维持着上次的速度,仿佛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这些游泳爱好者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了。 法国运动员持续领先了100米,普通观众们兴奋的吼叫着,仿佛这样能让法国运动员游的更快。便是观众里面的游泳好手都有那么片刻间感觉奇迹有可能发生。 然而法国运动员的优势只维持到了120米,始终保持着匀速的大周运动员陈韶加速了。在150米的时候超过了法国运动员。最后50米的距离中,法国运动员明显体力不足。虽然还在奋力划水,却已经无力再维持速度。 在巨大的叹息声中,大周选手的优势越来越明显,甚至美国选手也在170米的时候超过了法国选手。 法国观众们怒了,他们吹着口哨,咒骂着,攥起拳头,竖起大拇指,然后转动手臂,让大拇指向下。把这个鄙视的手势赠送给给大周和美国选手,也同样赠送给法国选手。 可看客们决定不了比赛。当陈韶一脸轻松的从终点位置爬上池岸,就听裁判们对着聒噪的观众们大声宣布,“第一名,大周。第二名,美国,第三名,法国。” 竟然赢了么?陈韶反倒有些讶异。便是知道自己赢了,陈韶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激动。 与战斗相比,和平么,只是这么平淡罢了。 第18章 祭祖(一) 8月29日。陈韶在燕京地铁站入口前停下脚步。只是站在入口处,在巴黎地铁内拼命逃窜的回忆就被激活,让陈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这是一种源自肉体的悸动,陈韶感受着恐惧的同时,大脑却思考着恐惧本身。 源自大脑的理性思维与源自肉体的真实感受同时存在,陈韶觉得自己仿佛同时出现了两个存在。互相叠加,又奇妙的各自独立。 ‘真有趣。’陈韶在心中对自己低语,‘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和肉体么?’ 但大脑里面明显没有存在所谓连接神灵的机制,陈韶知道自己所有的感悟都只属于自己。莫名的,一种寂寞油然而生。 下一瞬,恐惧就这么消散了。充盈在肉体内的竟然是赶紧回家的期待。 拖着行李箱走进乘客之中,陈韶的理智平静的对恐惧做出了思考。 这里是大周,绝不会突然蹦出来几个法国内务部的探子把陈韶抓走。即便法国内务部派遣探子潜入大周来,作为大周情报界围猎的对象。法国探子怎么敢大咧咧的在大周肆意行动! 虽然肉体还有些不安,却不再能影响到陈韶的情绪。下到地铁站内,陈韶已经忘记了恐惧,而是为大周地铁站而感到赞叹。 巴黎地铁模仿火车站布局,铁轨在中央。上下车的站台在铁轨两边。 燕京地铁站的布局思路完全不同,台位于车站中央,两条铁轨位于月台两侧。 地铁站内大大的标志牌上,用醒目的红色箭头标志出两条逆向而行的地铁线运行方向。红色箭头下面则是各站的站台。 地铁站里人头攒动,陈韶心情变得非常好。燕京的交通情况早就拥挤到民怨沸腾的程度,工部交通司10年前就提出修建地铁的建议。 陈韶离开大周前往欧罗巴的时候,地铁站刚说要试运行。此时总算是正式运行。便是比欧罗巴晚了一点点,也没到被欧罗巴各国远远抛在身后的程度。 上了地铁,陈韶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地铁车厢内除了一个幼儿的哭声,一切都没啥问题。 陈韶不禁想起五年前地铁开始修建的时候,各个路口都在施工,民间出现大量‘未得其利先受奇害’的言论。‘挖掘隧道触动了龙脉,所以天气大变’的谣言甚嚣尘上。 陈韶记得,当时老爹老娘讨论地铁技术的时候,15岁的自己坐在旁边看着‘盾构机’的资料。 资料上面写,从1798年,英国工程师布鲁诺就思考如何制造一种打隧道的设备,用于穿越英国泰晤士河床下的隧道工程。 之后的四十多年中,这位工程师坚持研究。经过1825年初代盾构机的失败,终于在1835年完成了实用型盾构机,在1843年使用盾构机完成英国泰晤士河隧道建设。 老爹那时候对修建地铁的盾构机有点没信心。老娘陈馨婷则坚定的认为,盾构机一定能行。毕竟么,盾构机是老娘牵头组建的‘未来科技研究所’搞出来的。虽然身为女性,老娘却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现在看,盾构机成功完成了使命。车辆十分平稳,感觉比法国的地铁更舒服。 就这么胡思乱想间,几站就过去了。当车厢顶部的喇叭中传出播报员好听的声音,‘列车即将抵达东直门车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陈韶看了看手表,从火车站到东直门竟然只用了二十几分钟。若是用其他交通工具,这会儿能走一半就算是不错了。 刚出地铁站,竟然不辨方向。环顾四周,就见一大片高大的银杏树,那是自家小区方向。 门卫大爷见到急匆匆拖着行李箱的陈韶,打量片刻,露出了笑意。 “是陈家二少爷吧。你穿着军服,可有些认不出了。” 陈韶急着回家,稍微应付两句,拖着行李箱直奔家里。熟悉的门铃响起,没多久,妹妹陈沪宁打开了大门。一见到是陈韶,惊喜的上来拉住陈韶的手臂,喊道:“二哥,你回来啦!” 喊完,转头就对着屋内客厅喊道:“娘,二哥回来啦!” 陈韶左手拉着妹妹,右手拖着行李箱直奔客厅,就听妹妹欢喜的说道:“二哥,你怎么不打个电话,我们派车去接你。” 不等陈韶回答,客厅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没急事坐什么车。” 母亲一身便装坐在客厅沙发里,手边放着书,正在摘下金丝眼镜。她圆圆的脸庞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红润,眼睛明亮,皮肤富有光泽,和几个月前陈韶离开家前往欧洲时候的略显苍白完全不同。 “娘,我回来了。”陈韶上前拉起老娘的手,感觉着母亲手上的温度,更放心不少。 “二哥,我把娘照顾的不错吧。”妹妹李沪宁自夸道。 陈韶赞了一句,“辛苦你了。”就从行李箱中取出一大包东西,基本都是妹妹偷偷央求他购买的法国香水。 妹妹有点紧张,却见母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才喜滋滋接过来。 就听母亲开口说道:“拿来。” 拿着礼物的李沪宁一愣,陈韶则从箱子底部安全包里取出奥运金牌递给母亲。母亲又带上眼镜,仔细看了一番,将金牌随手放在旁边桌上,说道:“老三,回去看你的礼物。” 妹妹赶紧开溜,陈韶听母亲问道:“怎么样,欧洲可有你想的那般好?” “欧洲就那样子,比咱们大周也强不到哪里。不过印度和奥斯曼帝国就如娘所说,娘,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包身工里面的芦柴棒。我以前真不信。” 母亲对此不置一词,继续问道:“你相信会打仗么?” “我一路上想了很久,总觉得仗打不大。”陈韶答道。回来的路上有充足的时间思前想后,陈韶还是觉得席卷全球战争不太可能爆发。 如果是殖民地印度起义,英国自己就能镇压下去。奥斯曼帝国不管多绝望,主动与欧洲列强开战只是以卵击石,结局会比现在更悲惨。 至于列强之间的战争,小打一下可以理解,爆发全面冲突的理由并不充足。 说完这些,陈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想真的打赢,就只有一个办法,打一场现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大仗。一场决定一切的大仗。可是谁真的想打这样的仗,有那个精神,有那些钱,可以用别的办法。办法多得是。” 陈韶说完,仔细看着母亲。就见母亲露出了十分不以为然的表情。那是一种彻底否定的态度,让陈韶感觉非常受伤害。从小,陈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母亲。然而每次事情的结果全都证明陈韶错了。 第19章 祭祖(二)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重,陈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样的沉默,而且陈韶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军校的课程之中就有战略课程,老师反复强调,战略是最务实的选择。如果无限制的扩大己方设定,一定会达成某种突破阈值的领域,然而这种选择本身就已经错了。 战略课教官是校长宋岚中将,中将带着点说不清的嘲讽意味对听课的学生讲道:“天下聪明人多的人,不要觉得自己才是唯一聪明的那个。你能想到,别人也一定能想到。胜利者从来都是最务实的那个,而不是最会空想的那个。” 陈韶对宋岚中将的看法深以为然,此时又不能完全相信。如果让陈韶在宋岚中将与母亲中间选择一个更相信的人,那一定是母亲。 只是母亲虽然有种仿佛看透一切的能力,但是母亲并非军人。陈韶对母亲的预言不敢小看,却无法理解。 一场席卷世界的战争,必然出于一个席卷世界的理由。母亲只说了结果,却没有讲出原因。陈韶整理好思路,正想询问,就听母亲开口了,“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返校?” “是。” “你坐下午的车走。明天上午,你跟着我去祭祖。” 陈韶愣了愣,搞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想起祭祖。 “娘,祭祖得回南方。” “那是你爹的祖上。你爹已经带着你哥哥弟弟回南方祭祖了。你是我陈家的人,就要祭拜陈家祖先。” “娘,我也去!”妹妹赵沪宁欢喜的喊道。听声音,她其实一直在偷听母亲和哥哥在聊什么。 8月30日一大早,陈韶母子三人就乘车到了燕京城南的武穆阁外。武穆阁平日里并不对外人开放,只有每周的周末才会接待民众参观。 三人拾级而上。108级石阶两边松柏苍翠,全是古树。乃是当年太祖李继业与大臣们亲手种植,距今已经有两百年。 到了武穆阁大门,有守卫迎上来,查看了通行证,引领三人入内。 院子里同样松柏苍翠,中央旗杆上高高飘扬着大周的赤色国旗。正殿院子门口有人等着,陈韶的母亲陈馨婷上前搭话,这位过来行礼,“陈侯爵,可要上香?” “劳烦了。”陈馨婷说罢,把折好的通行证递给守卫武穆阁的这位。 这位只是拿过,就知道里面夹了香火钱,便揣进兜里,领着三人进去。边走边说,“上次陈侯爵提及的事,朝廷也已经下令,再有人敢在武穆阁喧哗打闹,当即扣了。” 陈韶愣了愣,没想到那件事竟然是母亲举报的。在去年,报纸上报道。武穆阁管理不善,若是说外面场地成了市场,还算是让先辈们看到太平盛世。武穆阁内成了休息时候的逗留场所,就大大不该。更不用提还有人竟然在里面睡觉,吃饭。全然背离了追古思今的本意。 军校上下完全支持这样的观点,武穆阁中供奉的都是开国元勋。说起来也是大周军队的一处祖坟。在别人家祖坟上嬉戏,完全不该。 经过报纸上一番议论,燕京这边公布了新的管理条例,禁止了这些行为。 跟随负责人进入内院,就见院子打扫的颇为干净。正殿偏殿森严肃穆,有松柏槐树映衬,让这座两百年的建筑更显得深沉庄重。 进了正殿,一列塑像映入眼帘。居中的乃是秦王张献忠。高祖李定国当年追随秦王起兵,军史课上讲,高祖那时候不过十岁。 西元1646年,清顺治三年、明隆武二年八月,秦王张献忠率大西军五十万北上抗清,高祖李定国率部与清军交战,阵斩清军队长古朗阿、巴扬阿。但秦王于十一月二十七日在西充凤凰山被清军射中,不久就归天。 秦王战死,大西军顿时惊溃,伤亡惨重。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将军在危难中收集残部数千、家口万余人,由顺庆(南充)急速南下,一昼夜驰数百里,才保存下部分有生力量。 位于秦王张献忠左边乃是蜀王刘文秀的牌位以及塑像,刘文秀乃是高祖李定国的结义兄弟,始终忠心耿耿的追随高祖。 在秦王右边的并非孙可望与艾能奇,而是一位风姿俊朗的女将。她一身铠甲,手持白蜡杆。虽然是女子,却塑造的威风凛凛虎虎生风,仿佛下一瞬就要挥动白蜡杆向前跨出。她面前的牌位上写着‘故滇国公秦元帅梁玉之位’。 在各个国家都有女英雄的传说,陈韶刚离开的法国就有圣女贞德。秦元帅虽然是女子,却忠于国家。在天启年间为大明效力,平定奢安之乱,进京勤王,与满清交战。当然,也没少与秦王交战。多次打得秦王张献忠丢盔弃甲,甚至不敢再与秦元帅直接交战。 历史老师在课堂上讲,秦元帅与秦王的个人恩怨在华夏利益之前不算什么。满清势大之时,秦元帅力排众议,果断与高祖李定国联手,共同拥立永历皇帝。虽然联手后不久,秦元帅就故去,却也促成反清势力大联合。 而秦元帅的影响却并非只有这些。 全世界列强都建立众多军校,只在大周朝军校才正式招收女性军人。高祖丞相蔡公辅佐高祖,建起讲武堂培养军官。 为了纪念秦元帅,也为了废除裹脚陋习,蔡丞相制定制度,军校每一届都必须招收最少5%的女性军官。甚至官员里面,也得有最少5%的女性官员。 制度中5%的比例,很快就从‘最少’,变成了实际操作中的‘最高’。却实实在在开启了女性解放的先河。大周军校女学员佩戴的木兰花徽章,便是为了纪念秦元帅而设。 也是因为滇国公秦元帅,大周制度规定,列侯不受性别限制。 见母亲诚恳的为秦元帅上香,陈韶觉得母亲一定是真心敬仰秦元帅。母亲这位侯爵虽然不是女性列侯,而是从祖上那里继承所得。可没有秦元帅这样的前辈,母亲也不可能保住陈家嫡系传下来的爵位。 等母亲进香完毕,妹妹赵沪宁低声问道:“娘,咱家祖上的牌位在哪里?” 母亲没回答,淡然说道:“急什么,先给前辈们上香。” 第20章 祭祖(三) 陈韶并非第一次到武穆阁,小时候来过一次,上了军校之后,军校组织学员来过一次。 看着母亲诚恳的给一众前辈上香,武穆阁中又只有自家三人。陈韶突然生出和以往两次截然不同的感受。虽然武穆阁中供奉的前辈都是200年前的人,有了这些都是自己人的亲近感。 趁着母亲上香,陈韶把十一座塑像都看了一遍。就发现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事情。 塑像正中是秦王张献忠。秦王左手第一位是刘文秀,第二位是艾能奇。总之,左手边五位全都是大西军出身。 在秦王右手边,第一位是滇国公秦良玉元帅,第二位却是大明蓟辽督师孙承宗。右手边五位全是大明出身的先烈。 秦元帅没什么好说,前大明蓟辽督师孙承宗老先生是在在崇祯十一年,西历1638年殉国。那一年高祖李定国不过17岁,正追随秦王张献忠与大明作战,与孙先生素昧平生。但是在武穆阁中却有孙先生一席之地。 陈韶在巴黎的时候,参观过巴黎的荣军院。见识了法国对历代英雄们的追思与纪念,当时就想起了大周的武穆阁。 大周武穆阁中供奉的不仅有高祖麾下,大周军名将,更有不少从未与大西军有过往来,却与满清坚持战斗的大明文武。 孙承宗老先生当过蓟辽督师,打过胜仗,也打过败仗。总的来说,败多胜少。其间自己辞过职,也遭到过崇祯解职。 但陈韶却没有丝毫看不起孙承宗孙先生。崇祯十一年,西历1638年,清军大举进攻。辞职归乡的孙承宗领家人守卫高阳,以75岁高龄登上城头擂鼓助战。之后城破被擒,自缢而死。孙承宗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全死在高阳之战中。 军校的历史老师讲过,能够进入武穆阁的前辈无一例外都是为华夏奋战过的军人。只参加过内战的名将没资格位列其中。 千古艰难惟一死。举家而死,更是艰难。孙先生满门之死是为了国家,为了华夏。这份忠贞与牺牲无疑重于泰山。除了向这些前辈献上诚挚的仰慕之外,不该有其他心情。 此时母亲已经给秦元帅上香完毕,就领着陈韶兄妹二人出了正殿。 整座武穆阁,一共供奉了109位英烈,除了正殿中供奉着有塑像的十一位先辈,左右两座偏殿,用于供奉剩下的98位先辈。 进了左边的偏殿,就见一排长长的牌位,牌位后各悬挂一副一人多高的画像。左右两边偏殿,各有49位的牌位在这里接受香火。 陈韶小时候来过,也被母亲指给看过哪一位是自己的祖上。不过那时候小,更多的是跟着母亲出来玩的欢乐。当然,也有因为调皮好动而被母亲呵斥时候的委屈。反倒记不清楚自家祖上的位置。 三人到了左手第十八位,母亲陈馨婷停下脚步,指着牌位说道:“二小,给祖上上香。” 陈韶看了看牌位上的文字,乃是‘故陈侯爵继贤上将之位’。自己的祖上,或者说母亲的祖上名讳陈继贤,在军中拜上将,授侯爵爵位。 军史课本上有记载,陈继贤上将参加了与满清的诸多战役,独自领军乃是入藏之役。降服西藏诸叛部落,使西藏活佛入京叩拜太祖。又献策,立‘金瓶掣签’制度。立活佛皆由此法,西藏自此法统完全归属华夏,再无分离之困。 规规矩矩上香,叩拜。礼毕之后正想起身,肩头却被母亲按住。陈韶乖乖跪在祖先面前,就听母亲朗声说道:“六世孙陈馨婷敬告先祖,陈韶原名赵韶,乃是我次子。今改姓陈,继承陈家家名,为陈家第六代传人。陈韶必延续陈家忠烈,绝不会令先祖失望。” 说完,母亲放开手,对陈韶说道:“二小,给祖上说点什么。” 陈韶一时语塞。自幼,陈韶就接受母亲不信鬼神的教育,也真不信这些。突然听到母亲让他说点啥,就如突然被要求当众发言,反倒说不出什么。 可这么干愣着也很傻,陈韶快速搜肠刮肚,也没什么成套的说辞。只能随心说道:“还请祖上知道,我已经考入保定陆军学院。毕业后加入军队,定然保卫国家,守得华夏太平。” 等陈韶礼毕,妹妹赵沪宁对母亲央求道:“娘,也让我祭拜先祖么。” 母亲有点不耐烦的答道:“赵家的人拜什么陈家祖宗。要拜,也是去拜你赵家的祖宗。” 妹妹赵沪宁失望的嘟着嘴,“娘,你也听到了。爹不让我回去祭祖。说亲戚不答应。” “哼!南方士绅只会觉得自己了不起,说起来还是一群南蛮子。那些早该扔垃圾堆里的臭规矩顶在头上不放。老三,以后你不嫁人就罢了,若是嫁人,决不能找个士绅家的!” 妹妹乖巧的表示‘知道了’。母亲也没为难她,让妹妹赵沪宁给陈家祖先上香。 陈韶没吭声,只是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过了。自己老娘陈馨婷是大周勋贵之家。虽然祖上是云南人,追随高祖太祖建立大周后,定居燕京,一百多年没回过故乡。早和云南老家没了联络。 陈家自称是北方人,也没什么好说。 父亲赵淼祖上扬州士绅,爷爷一辈到了上海打拼。开设钱庄,建立起家业。乃是货真价实的‘南蛮子’‘士绅’。属于老娘最看不起的两个身份集合体。 ……这有点搞笑。 正想着闲事,就听母亲问道:“二小,你昨天是不是不服气?” “……是。”陈韶就喜欢母亲这般爽快。只要和母亲说实话,母亲基本是不会因此揍人。 “你回军校之后,有空想一句话。只有愚者才能真正理解战略。愚公移山,智叟不以为然。你现在还是有点聪明,却不够聪明。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聪明到不用聪明,就能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 陈韶只觉得母亲现在所说的话如母亲历来所说,对的不能再对。但是陈韶就是理解不了,就问道:“娘,能不能用我能明白的话来讲。” 母亲稍一思索,朗声说道:“我乃是你从未见过的人,因为别人向着出口奔跑的时候,我只会勇往向前。” 说完,母亲转身就走,竟然不再多话。陈韶思忖片刻,突然想起这话好像是母亲一首英文歌曲里面的歌词。 只是想不起那首歌叫什么…… “哥,这不是咱娘那首《soldout》的歌词么?”妹妹赵沪宁低声说道。 第21章 学习小组(一) 1900年9月1日,保定陆军学院开学了。学院门外热热闹闹,前来送学生的车子几乎把学院门前整条街都给堵了。 学院三年级学生们此时就派上用场了。虽然学员们并不拥有执法权,但是陆军学院院墙外的四条街,被视为准军事区。 陈韶和同学们佩戴着袖箍,从学院仓库里把据马拖出来拦在路上。这玩意每个学期都得拖出来几回,没啥灰尘。 将道路入口封上,陈韶等学员就拎着指挥棒,吹着哨子指挥交通。车辆只许出,不许进。 在陈韶看不到的位置上,保定陆军学院校长宋岚中将观察着今年的三年级生。在这些年轻军人们行动后没多久,街道上的汽车数量快速减少。 交通情况好转后,学员们挪开少许据马,让行人与自行车能够通行。 开汽车的家伙中有些人貌似很不满意,呵斥起学员。有涵养的则温言请求给个方便。学员们板着脸继续指挥,并没有被这些权贵唬住。 宋岚校长看了一阵,转身就走。跟在身边的教务主任心中松了口气,又看了片刻。见学员们是真的无视权贵们的吵吵,严格执行了任务。这才往回走。 如此场面每年都有几次,军校早就有了充份应对的经验。对于这样的混乱,百年前就有人提出彻底解决的建议。经过商讨,最后还是决定维持现状。这一维持就是一百多年。 200年来,敢在陆军学院外街道上撒野的人有不少。撒野的人是权贵,这里的学员们难道就是平头百姓么? 想进保定陆军学院就读,在出身无一例外都是勋贵、军官、文官。光有出身可不够,在考试中更得成绩优异。 尤其是1870新政后,朝廷取消了科举制度,实施统一高考选拔。保定陆军学院学员入学成绩,都能轻松考入大周第一流的其他院校。20%的优秀学员入学成绩甚至能考入大周最顶尖的学府燕京大学。 眼前的局面不过是给学员们某个实践机会。让学员们明白,在军事管制区,什么权贵都得听指挥。 教务主任只是来查看学员们有没有以军人的标准执行任务,外面瞎搞的权贵完全没有进入教务主任考虑之内。 混乱最**持大半天,到晚上就结束。忙了一下午的陈韶和其他三年级学员们恢复正常军校生活。 第二星期结束,陈韶完成了十门课程的补考。终于有时间前去参加学习小组的活动。 大伙欢迎了陈韶归来,战史系的杨四海笑道:“恭喜陈兄创造了咱们学校的历史。补考十门,应当是空前绝后。” 陈韶哈哈一笑,“一个学期两门不及格就退学。杨兄这么说,不合校规。” “陈兄不用自谦,你这等人物,校长也得给面子。” 陈韶笑道:“校长会很给面子的亲自开除我吧。” 毕竟此事已经完全超出学校制度规定,大家说说笑笑,却也没把此事当真。 在学校二年级下期,学员们会组成不同的学校组。每一个学习小组并不强制要求由本班学生组成。人数和方向没规定,陈韶所在的小组乃是以征兵与训练为研究方向。 大家聊着最近的进度,陈韶认真的听,反倒引发了大伙的注意。 “你有什么感觉,为何不说话?”炮兵系的张文亮问道。 陈韶本想说自己不敢乱说话,只觉得不妥,就答道:“补考太累,这会儿脑子一片糊涂。” 众人也就没再追问。陈韶自己知道,这的确是个理由。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此次德国短期培训以及查阅德国资料,让同学们现在的讨论听起来太学生气了。 虽然是短期班,教官鲁登道夫中校一些用词让陈韶十分讶异。 征兵这样在德国是常备工作,所谓常备军么,时时刻刻都要准备拉起部队投入战斗。当年德国能够在几年内发动德意志统一战争的三场重大战役,并不是把几十万上百万军队都留在兵营里。而是每次战争之前实施一次动员。 现在欧洲都在学习德国的制度,陈韶本以为大周是采用的德国模式。直到在德国经过这么一个月,才明白很多事情只是名词相同,实际上完全不同。 欧罗巴与美国加起来大概五亿多人口,要是加上俄国与奥斯曼帝国,就有六亿多,接近七亿人口。 大周有大概六亿人口,按照欧洲总动员的中等标准,10%的人口从军。大周中度动员就要组建6000万兵力。这么多人入伍,先不说打仗,光是粮食供应就足够让大周陷入混乱。 而且6000万军队用来打一个国家,完全是浪费。真的动员起6000万大军,那必然是横扫全球的规模。 到了现在,陈韶再也说不出以前那种动辄以十万为单位的话。如果可以的话,陈韶宁肯以个位数为单位重新看待战争和动员。 军校的生活很规律,陈韶很快恢复到现在的生活里。转眼就到了1900年12月,面对这么一个节日,学校总算是有了波动。 每年都有这么一场,教务主任按照200百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安排了工作,就向校长宋岚中将做报告。 整个报告中,宋岚校长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教务主任也没当回事,继续按照他二十年教务主任经验做汇报。 这等事对于教务主任来说根本不算事。军校校长虽然位高权重,但是校长们与教职人员不同。教职人员吃的就是军校这碗饭,一干就是几十年。不管出了什么事,这些教职人员都得背锅。 军校校长却并非如此。他们一个任期四年。根据各军校教职人员私下统计,200年间,各军校校长平均任期大概是15-175个任期。比较长一些的是教官。 大周军校的教官们隶属军官体系,也就是参谋部体系。教官们在部队军官、参谋部军官、军校教官的职务上来来往往。不断丰富自己的知识与经验。军校教官只是他们进入新一轮提拔前的考验。 第22章 学习小组(二) 教务主任的判断非常正确,宋岚校长对于保定陆军学院的教务能力很满意。从受命到这里当校长的时候,他的任务就不是来整顿风气铲除腐败。 等教务主任讲完安排,宋岚校长表示赞同,之后就开始自己的工作。 桌上的报告书标题是《速射炮在未来战争中的应用预期》。给宋岚校长的报告还附了一份文件,文件对‘75小姐’行动中的陈韶学员做出评价。1900年8月开始执行的行动,经过四个月时间,算是告一段落。 对陈韶的评价分两部分,一份给的是军中人事局。用十分公事公办的口吻,在保密规定允许的范围内讲述陈韶参加过什么行动,重要性如何。执行程度到了何种地步,以及对陈韶参与行动**劳的评价。 一般来说,军校生就能得到这样参与正式行动的机会微乎其微。宋岚中将都讶异于陈韶的运气。‘75小姐’行动十分秘密,参与者必须有很高可信度。正因为事出突然,实在无人可用,情报部门才把陈韶这名军校生拉进去。 至于行动中得到比较高的评价,反倒没让宋岚校长很意外。保定陆军学院的学员们都经过严格考试选拔,也都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和训练。表现一塌糊涂才是怪事。 要不要把陈韶列入自己的名单里呢?宋岚校长有些迟疑。 军官到军校教书,一般意味着参谋部决定提拔这名军官,所以要考验他在军事理论上的水平。那些只懂得勇猛作战的军人也是军中的骨干,但莽夫们并不适合在军中升到更高地位。 成为军校校长,意味着更高级别的考验。除了要把最新的军事理念带入军校之外,更要学习在更广阔的范围内选拔军官,并且圈定未来军中培养重点的名单。 宋岚中将并没有被陈韶的履历完全打动。尤其是陈韶母亲的履历,更让宋校长心中迟疑。 陈家祖上乃是陈继贤上将,妥妥的大周勋贵。勋贵之家的优秀军人本该得到青睐。然而陈韶的母亲陈馨婷却是勋贵中的异类。 对于百余年的勋贵之家,家主无嗣并不奇怪。陈馨婷的父亲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儿。这已经比生不出孩子而绝嗣的那些家族好很多。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样局面的勋贵之家会从同宗中过继男孩来继承家名。 更不用说按照大周的制度,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第五代,侯爵爵位自然中断。只留下‘爵士’之名。这样一个‘爵士’虚名,就更没有争夺的意义。 可陈韶的母亲陈馨婷明显不这么认为。1875年,老陈侯爵过世,老侯爵家长女陈馨婷刚考上燕京大学。她不仅拒绝了家族中同宗提出的过继要求,更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将‘爵士’之名判归陈馨婷所有。 滇国公秦良玉元帅虽然开了大周女王公之先河,但那些爵位都是靠这些女英雄们自己打拼出来。陈馨婷向法院提请的诉讼却是另外一回事,一旦这样的诉讼通过,按照大周的判例法,就意味着约定俗成的家业继承将被彻底改变。 比‘立嫡立长’更优先的‘传子不传女’的习俗将彻底失去法律支持。 此事在大周掀起惊涛骇浪之时,宋岚中将还不到20岁。他清楚记得当年所有报纸都在大肆讨论此事。 而此事在大周上层更引发了激烈的斗争,1870新政对司法体系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变。为了此事,立场保守的五位大法官先后主动辞职或者被皇帝解职。 当此事尘埃落定后,整个大周司法体系被彻底改变。反对女性拥有继承权的人在大周多如牛毛,恨上陈馨婷的权贵更是数量众多。 只要想到那些公开表示反对陈馨婷的名字,宋岚校长很自然的有所动摇。 算了,宋岚校长揉了揉鼻梁。自己在军校还得待两年,有的是时间考察陈韶。 把评价陈韶的报告书放到一边,宋岚校长开始仔细阅读起关于速射炮的报告。 炮兵是一个技术含量极高的兵种,因为每一次射击都会让火炮自身发生移动。为了能精准命中目标,就需要炮兵能够根据情况重新确定射击诸元。 这使得射程越远,射速越慢,精准度越低。到了射程十几公里的巨炮,只能依靠火炮制造以及全部射击细节上的精益求精,以及大量炮术训练来提高精准度。 基于如此现实,使得炮兵成了吞金兽。便是有数量巨大的火炮,也未必支付得了平日里的训练费用。火炮口径越大,炮兵训练费用越高。 报告书中所写的内容如果是真的,法国人开发的新技术颠覆了之前的火炮技术。 法国75炮由于采取极为精妙的设计,火炮射击之后可以完全复位。只需继续装填炮弹,就可以在不调整射击诸元的情况下连续开火。甚至能达到一分钟30发之多。 报告书中讲述,走在时代先端的法国军经过大量实验与演习,基于他们优秀的75炮开发出许多新战术,开始出现‘速射炮万能论’的风潮。 最前面三分之一内容是对75炮的描述,中间的三分之一内容是对外国变化的相关内容。最后三分之一则是国内有资格评估此事的诸多部门和专业人士的评价。 宋校长发现大部分人都表示‘大周必须奋起直追,决不能让法国一路领先’。 突然,陈馨婷的名字出现在这些人之中,让宋岚校长感到意外。转念一想,校长倒也释然了。 陈馨婷是大周当下最大最先进的‘大周唐山钢铁公司’的创立者,也是大周声名赫赫的‘未来科技研究所’的发起人和大股东。与军方在武器装备上深度合作了十几年。她要是不来说几句,反倒奇怪。 就见陈馨婷的评价很短,与那些长篇大论形成性命对比。评价只有一句,‘口径即正义,射程乃真理。’ 十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除此之外,再无着墨。 一时间,宋校长很想直接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最终还是没敢。 与军方在武器上合作十余年,陈馨婷肯定知道射速与精度的重要性。陈馨婷敢不提这两点,只怕是真有解决之道。 如果射速与精度不逊色于75炮的话,这句‘口径即正义,射程乃真理。’倒也没错。 第23章 学习小组(三) 大周历法延续了崇祯历书,大周官方规定中,西历1月1日也是大周一年的开始,却不叫新年,而叫做‘岁首’。 在民间虽然也把岁首叫做新年,却只是一种说法。说起真正新年,大周人想到的是‘元旦’,也就是**农历新年。 在华夏历法里,好多年是以‘冬至为岁首’,取的是冬至这天不会每年都变化。新的‘岁首’同样是因为时间固定。 便是如此,岁首在大周也只是一个比较有名的节日而已。 1901年岁首,陈韶与学习小组的成员们一起出去喝酒。租车店老板见这帮学生们身上那股子急不可耐的劲头,不禁在后面喊道:“小心点,我今天刚上了油!” “知道了,大叔。”同学们回应着大叔的交代,跳上二八大驴飞驰而去。 老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要是去喝酒,和把车锁好!用链子连到一块!别丢了,丢了可就真要你们赔钱啦!” 军校生急不可耐的跑出去放风,哪里把大叔的话放到心上。出了巷子,外面一片明亮。夜色中整个保定的路灯都亮着,几人沿着明亮的街道杀上了城区内的主干道。就见道路两边都是人,树上挂着纸花,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小商贩们把摊位摆在紧挨着街边的人行道上,买东西的市民有些站在人行道上,更多的站在马路上挑选着。逼得骑车的人只能在路中间走,气的驾驶着方头汽车的司机们一个劲的按着喇叭,试图让挡路的人赶紧让道。 “道路不通!转向!”紧跟着陈韶的杨四海扭头对大家喊道。 穿街过巷,车队以能实现的最快速度经过这喧嚣热闹的城市,抵达了目的地。 临街的大门上挂着一串灯泡,此时已经全部点亮。照出下面的照片,‘合顺里夜市’。 从大门两边一人多高的墙头,喧嚣的市井气满溢出来。那是吆五喝六的猜枚声,那是铁锅与锅铲的碰撞声,那是汁液飞溅入炉火内的呲呲声,混合着各种菜色的气味。让经历过运动的年轻人们胃口大开。 军服在这座城市里并不少见,见到这些佩戴着保定陆军学院校徽的无阶级章军服组学生以整齐的2*3队伍走进,老板们就纷纷喊道,“烤羊肉!”“碳烤海蛎子!”“炒凉粉!” 作为保定市区内最大的学校,也是拥有200年历史的古老学校。军校生们的消费力虽然不会特别高,却也细水长流的为摊贩提供稳定客源。 杨四海一行人并没有停顿,继续往里走,直奔孙记羊蝎子。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看到军校生们进来,迎上来笑道:“几位同学,里面还有一间。” “好!”军校生们大喜,跟着老孙头就去了二楼。 很快,各色小菜用大托盘也送了上来,两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脊骨也随即端了上来。老板把门一关,张文亮就从背包里抽出两瓶酒,把六个玻璃杯排放到一起,吨吨吨的就开始满上。 等酒倒好,陈韶随便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杯,和同学们一起举杯,大声说道:“岁首快乐!” 每个人都与其他同学碰杯,灌了口酒,随即坐下开始吃起来。 作为岁首,军校放一天假。不过学校这种地方,尤其是军校,自然不会让年轻气盛的学生们自由的过了这一天。 昨天下午学校大扫除,今天一大早开始就是学校的检阅。下午是各班自己活动。等年轻人们能够自由行动,都到了这会儿。 饿狼般的年轻人们伏案大嚼,没多久就各自制造出一堆啃干净的骨头。与其他人相比,陈韶面前的骨头比较少。不过也没人因此感谢陈韶,大家你一块我一块的分食着大盆里面的肉骨头。少一个争抢者,却还有五个吃货呢。 陈韶的胃口并没有此时表现出来的这么弱,只是有些心事。等大伙吃的差不多了,陈韶问道:“四海,你是战史专业,你觉得历史上出现过世界大战么?就是席卷全球的那种。” “世界大战?”杨四海啃着骨头含糊的答道。等把手里的啃完,杨四海边挑大盆里面剩余骨头中看着最满意的,一边答道:“打了几百年啦。” “啊?”陈韶愣住了。不管杨四海说出什么答案,都不会比这个更令陈韶讶异。 惊讶的不仅是陈韶,其他几人也讶异的看向杨四海。见杨四海还在继续啃骨头,炮兵系的张文亮敲了敲桌子,“陈韶吹牛,好歹也有个边。你这牛吹得都要爆炸了!” “呃……”杨四海打了个饱嗝,嚼着肉的同时,在嘴里匀出舌头,含含糊糊的说道:“怎么叫吹牛?陈韶不是问席卷世界的大战么?” 骑兵专业的丁松厌恶的看着杨四海嘴里喷出的食物碎屑,质疑道:“对啊,他就是问这个。我怎么不知道这样的世界大战打了几百年!” 杨四海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肚,端起水杯灌了一口,这才答道:“欧洲殖民者们曾经殖民全世界,争夺殖民地的时候战争不断,可不是世界大战么。” 丁松大大的不高兴,“几百人和一千人打起来,那也叫战争?顶多是斗殴好吧。” 杨四海完全不接受这样的观点,眉头一皱,“你不能因为规模小,就不把那叫战争。斗殴的主体是个人,械斗主体是地方村镇。以各个国家作为主体,那当然是战争……” 被陈韶引发争论就这么变成了小组里其他成员之间的斗争,杨四海虽然以寡敌众,却没有丝毫让步。便是在学生学习成绩普遍优秀的保定陆军学院,杨四海在战史系里面也是数得上的学业优秀。 听了一阵,陈韶的眉头不禁皱起。最初的时候陈韶也不认同杨四海的话,然而听了一阵却开始接受杨四海的观点。 基于这样的观点,陈韶发现自己距离完全认同母亲的预言又近了一步。就如即将合龙的大桥。一头是母亲的预言,一头是陈韶逐步堆砌起来的现实认同。 在两者之间依旧存在很大的距离,这段距离将预言和现实明确的分隔开。至于空缺的部分到底是什么,陈韶依旧摸不着头脑。 第24章 世界大战的道德拷问 岁首休息日结束的同时,军校学员们都紧张起来。这一天的休息只是意味着考试即将开始,每个人都要应对接下来的紧张考试。 图书馆,自习室内挤满了人。笔记在同学之间互相借阅。和大伙一样,陈韶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作为大周最优秀的军校之一,保定陆军学院自有其与众不同的地方。其他军校一学期大概学习6-8门课。其中6门课程需要考试。保定陆军学员一学期则是10-12门课,需要考试的科目往往多达10门。 而且保定陆军学院校规中,一学期两门不及格就得退学,从不姑息。 陈韶可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毕竟他在这学期已经创下保定陆军学院建校以来的记录,一学期补考十门课。虽然五门课程都是60的低分过关,总算是都及格了。 可这样的成绩定然会拉低评价,陈韶虽然没有幻想过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却也不希望以年级倒数的成绩离开军校。 “吃饭啦。”身边的杨永富提醒道。 陈韶一点都不想吃饭,却还是站起身拿了饭盒。这种时候再不想吃也得吃,不然身体顶不住。 进了食堂,就见桌边不少人边吃边看书,排队的人也有一小半捧着书再看。 杨永富低声说道:“要不咱们找老师问问考试重点吧?” 请教考试重点的确是个办法,陈韶现在却没这个打算。以现在的感觉,没信心都考高分,及格还是有信心的。 打了饭,刚转回头,就见一位教官对自己招手,乃是战史系的教官王士珍。陈韶乃是步兵系,战史系的教官只是给各个系代课。并非陈韶本系老师。 左看右看,旁边貌似也没有战史系的学生。只能抬手指了指自己。 王士珍教官点点头,明显是向陈韶表示‘叫的就是你小子’。陈韶只能端着饭过去,向王士珍教官敬礼。 “坐。边说边吃。”王士珍教官很随和的答道。 杨永富此时也跟了过来,三人坐下,王士珍教官先喝了口汤,这才问道:“听说你在研究会不会爆发全世界范围的战争?” 陈韶心中一震。知道这事情的人不多,战史系杨四海就是其中之一。看来是这家伙出去乱说。不过心中乱想,话可不敢乱说,“王教官,我只是尝试着做一个命题。” “做命题?看来你逻辑学导论学的不错么。”王士珍慢悠悠的赞了一句。 陈韶也不敢说话,只能靠继续吃饭掩饰心中那点不安。 王教官慢条斯理的吃着饭,慢条斯理的说道:“陈学员,我并不是想问你这个巨大的命题。我想问,你真相信会爆发这样的战争么。” 陈韶一愣,心中起了一阵波澜。自己只是尝试着让自己弄明白母亲的预言是否正确,从来没有相信或者不相信。然而王教官的一句话却让陈韶心中原本晦暗不清的部分突然被触及。 从逻辑上讲,陈韶这么努力的尝试推导出爆发全球战争的可能,本就是相信这件事会发生。陈韶想到这里,突然又有些困惑。 看王士珍教官慢条斯理的吃着午饭,把心一横,问道:“王教官,我只是想验证一下。到现在看,还没有能找出一个明确的路线。甚至很可能最后证明,世界大战根本打不起来。这能叫相信么?” 说完,陈韶认真看着王教官,想听听他怎么讲。就见王教官慢条斯理的答道:“今天自习结束之后,你去办公室找我,我们谈谈这件事。” 午饭结束。杨永富看着王教官的背影,不解的问道:“王教官怎么会问这个?” 陈韶也有些讶异,却不是讶异王士珍为何会问这个。王士珍貌似也相信会爆发席卷世界的战争,这倒是有些奇怪。 下了自习课,陈韶如约到了王士珍办公室。战史系位于在学院图书馆旁边,办公室不大,书架占了几乎一半空间。见陈韶来了,王教官把旁边凳子上放着的一摞没拆封的书拎起来放到旁边,算是给陈韶腾出个座位。 这待遇也算是超高了。军校里面,教官讲话,学生就得站着听。 陈韶不敢坐,老老实实站着。 王士珍轻笑一下,“呵呵,我让你来,是想和你谈谈你对世界大战怎么想。先问一下,你认为的世界大战,到底是一种说法,还是一种现实?” 陈韶一时说不出什么。却听得办公室里其他位置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脚步声响,其他几名老师走了过来。其中一位拖了几张椅子过来,等大家都坐下,那位教官指了指凳子,“坐,这可有的说了。” 乖乖和教官们坐成一圈,陈韶不得不开口说道:“王教官,我认为的世界大战,是所有列强都下场的大战。不过我却不觉得……这个应该打起来。” “哈哈。谁会喜欢打这样的仗。”那位让陈韶坐下的中校教官笑道。 王士珍没有笑,只是点点头,“陈学员。我觉得你有件事没想明白。相信会爆发世界大战和期待会爆发世界大战是两码事。除了疯子和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谁会期待打一场尸山血海的战争。但是再不期待,也不等于不相信会爆发那样的战争。因为自己不想,所以认为不会发生。那叫掩耳盗铃。” 陈韶精神一震,已经坐的笔直。这段时间以来,陈韶心中一直很纠结。如果这个预言并非是母亲说出,陈韶大概也就听听算了。 即便自己一个劲的研究此事,心里头始终觉得自己研究这个好像不对劲。研究这件事本身就好像是道德上的问题。 王士珍教官的话让陈韶突然就点中了自己内心最惶恐的所在。陈韶的确不想见到一场席卷世界的大战。然而王教官的话也把陈韶从这样的压抑中解放出来,陈韶并不是以期待乃至于全力推动的角度去研究世界大战爆发的可能。这证明陈韶并非是道德有亏的那种疯子。 松了口气,陈韶觉得突然卸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担。 第25章 专利与配额(一) “王教官。杨四海学员说,世界大战已经打了几百年。我听他讲的战史系的高论,觉得眼界都放开了许多。不过我有个疑问,就是怎么把现在的世界大战和杨学员所说的那种世界大战连接起来。只要能连接起来,就能让我的认知向前进一大步。” 陈韶说的都是心里话,说完就盯着王士珍教官,期待王教官能对此评述。 王士珍微微皱着眉,“你这话证明你战史课学的有问题。回去好好把书看一看,不然有可能考不及格。” 陈韶一惊,自己到底弄错了什么,得到如此低的评价。 中校笑道:“王教官,别吓唬陈学员。他又不是我们战史系的学生,考试也不考那个内容。” 虽然中校为陈韶缓颊,王士珍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们理解不了。所以要先背会。” 哪怕是为了考试过关,陈韶也赶紧请教,“请问王教官,我缺的点在哪里?” “殖民时代,欧洲人全球扩张。其间战争不断。以现在的标准来看,那些战争都是小打小闹。可放在当时,各国无一不是竭尽全力。这中间的变化只在于一点,就是技术的进步日新月异……” 听到‘技术进步’这个知识点,陈韶脑子里学过的战史内容立刻如同放电影般快速转动起来,从最初西班牙与葡萄牙殖民者纵横全球,到之后荷兰与法国开始加入殖民行列。再之后欧洲列强都加入了殖民大潮。 从最初的火绳枪与短刀长剑,到后来的火炮巨舰。战争手段的变化正如王士珍所说的那般飞速变化。 这些变化并非简单的一脉相承,循序渐进。而是跳跃性发展,在某个阶段出现或长或短的停滞之后,就会出现所谓‘技术爆炸’。 陈韶懂事之后依旧跟着自己父母生活快十年,这样的事情见过的太多太多。 “陈学员,你在想什么?”王士珍声音严厉的问道。 陈韶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赶紧抬头看着王士珍教官,“对不起,教官。你方才说的技术进步让我觉得找到了思路。” 王士珍教官神色严厉,盯着陈韶看了一阵,才问道:“说来听听。” “我去过欧洲,感觉欧洲的思路还是在19世纪,也就是1870年。但是技术真的实实在在进步了。如果真的会爆发世界大战,那定然是因为欧洲国王们根本不懂得他们到底掌握了什么样的力量。我以前觉得那些人如果不是傻了,定然不会掀起世界大战。因为那时候我认为欧洲国王们很清楚他们掌握了什么样的力量。现在我觉得他们真不懂。” 王教官的神色柔和了些,却摇摇头,“欧洲国王们不懂,他们的大臣们也不懂么?即便那些大臣尸位素餐,欧洲就没人懂么?至少那些开发技术的人就未必不懂。” 陈韶垂下目光,虽然很想反驳,却不敢造次。 “也未必。”中校则直接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那些开发技术的人员在社会层面上位置并不高。他们很可能不知道在更高层次会如何使用他们开发出来的技术。而且更高层次的也不会把他们的计划告诉给开发者。” 王士珍没对中校的看法做评价,他问陈韶:“陈学员,你到了欧罗巴之后,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政策。” 陈韶思忖片刻,就将德国粮价以及相关政策报告给教官们。 教官们刚听完,中校笑道:“看来德国容克日子不好过,逼得他们都要搞议会斗争。” “议会斗争?”陈韶很是疑惑。 王士珍淡然答道:“德国法律是帝国议会决定,而不是德国皇帝一道诏书就可以确定。陈学员你不是看到了报纸上的那些议会报道么。你说那些提案议员的名字里不都有‘冯’字么?叫这个名字的都是贵族,德国新贵族基本都是军功贵族,这些新贵族并没有回老家种地,他们都留在军队里面。” 其他教官点头表示赞同。陈韶心中大大的佩服。自己只是对这些德国名字中的‘von’,也就是代表贵族身份的‘冯’有印象。经过教官们分析,这才恍然大悟。 提出限制俄国廉价粮食进口的是这些人,提出给市民粮食补贴的还是这些人。 正如教官们所说,德国容克地主们制造了高粮价,又让德意志帝国政府通过补贴的方式让城市居民有钱购买这些粮食。合着堂堂德意志帝国在农业上完全为容克地主们服务。 理解了这个利益链条,陈韶生出更多的疑惑,“教官,这些容克地主们好像并不富裕。这些钱都赚到哪里去了?” “当然被开工厂的赚走了。想种地,得有工具。这是一大笔钱。” 陈韶有些不解,“就算是没有全套工具,少几样,也能种地吧。” “呵呵”,“哈哈”,“嘿嘿”。教官们笑了。反倒是王士珍教官没笑。王士珍教官带着一丝不满问道:“陈学员,你能分清韭菜和麦苗么?” 为了自己的荣誉,陈韶果断答道:“韭菜叶子是光的,麦苗是表面有毛,比较涩。” “那你种过地么?” “……没有。” “所以说,你要多读书。读了书,没种过地,起码还能应对一下提问。不至于事到关头两眼一抹黑。陈学员,如果没有工具,劳动量就会变大。劳动量变大,很容易就受伤。受伤之后,干活就慢了。干活慢,你就会干不完。如果强行赶工,你的伤势会加重,会恶化。为了养伤,你几个月都干不了重活。干不了重活,就没有收入,就会变穷。越穷,越购置不了农具,劳动量会变得更大,就更容易受伤,直到你被拖垮。” 教官们年龄都是三十多岁,四十多岁。听王士珍教官冷酷的描述这恶性循环的过程,不仅没有人反对,反倒是微微点头,一脸深以为然的模样。 等王士珍停下,中校接过话头,“陈学员。种地可不是容易事。你们这些学员没有种过地,不知道种地的辛苦。你要是见识过大周内乱,就能知道认真种地是真能累死人。不是那些人想花钱,而是不花不行。” 第26章 专利与配额(二) 因为有十门课要考试,光是公布成绩就用了五天。陈韶挤在同学之中,从考试成绩最后开始往上看。好在最后一名都不是自己,成绩分布在中游稍微靠上一点。 陈韶暗自庆幸。和战史系教官们请教的那次之后,陈韶觉得思路好像打开了一道门。然而那道门内的视角却很怪异。按照教官们的思路看世界,与自己之前看到的世界大不相同。 以前觉得背会的内容好像被一条若隐若现的脉络贯穿,反倒让陈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担心自己的考试会考的一塌糊涂。 不过考试过关毕竟是好事。军校三年级下期是最后的紧张时期,只要熬到四年级,就是大量实际操作的实践课。这部分课程决定了军校对学员们的评价,很重要,却极少出现不及格的事情。 也就是说,只要再熬过一个学期就能解放啦。 复卷课进行的很快,学校就进入放假阶段。车票早就通过教务处定好,除去家在南太平洋方丈洲的同学,其他同学已经开始离校。 陈韶欢欢喜喜乘上了前往唐山的火车。父母在京城燕京有住处,在唐山也有。父亲一年里面大多数时间都在唐山,母亲因为要主持‘未来科技研究所’的事务,一半时间在唐山,一半时间在燕京。 随着火车接近唐山,就见到天空都呈现出红彤彤的颜色。这也算是唐山的特色,火车到了近郊,铁路两边一个挨一个都是钢铁厂的厂房。高高耸立的烟囱不停喷吐着各色烟雾,那红色的天际就是含铁量的表现。 进了市区,空气都显得灰蒙蒙的。钢铁厂不仅需要铁矿,还需要煤矿。地面上那层黑色的东西就是炼焦厂以及煤炭处理厂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痕迹。 到了家,陈韶就见到父亲和大哥赵琼在家里。父子三人已经半年多没见,父亲看着陈韶笑道:“二郎,你在巴黎拿到冠军。老家的人听到都很佩服。” 陈韶赶紧凑趣,“毕竟我也是南方人。” 老爹哈哈大笑,很是畅快。不过只说了几句,就让陈韶在家休息,“我要和你大哥去实验室。这几天只怕不回来。” 陈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送父亲和大哥出门,自己回到家中。 父亲和大哥都是燕京大学冶金专业毕业,在本专业上极为精通。尤其是做实验的事情,连母亲陈馨婷都十分称赞,把这些事情都交给父亲与大哥。 陈韶回到自己的书房,在每日都有人打扫的书桌边坐下,开始书写在欧罗巴的见闻。 写了不知道多久,天色好像更昏暗了一些。不过在唐山,大白天也不见得有多晴朗。让陈韶抬起头的是开门的声音,三弟赵辰见到陈韶回来,上前问候,“二哥,你回来啦。” 三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今年十五岁,还在上高中。虽然亲热,明显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最后三弟还是没话找话,笑道:“二哥,军校也和高中一样有寒假作业?” 陈韶摇摇头,“这是给教官写的报告。” 三弟嗯了一声,也没追问是啥作业。就回到座位上开始做他的寒假作业。 兄弟两人各自忙活,陈韶又写了一阵,放下笔开始回忆自己此次远行的要点。 欧罗巴的工业水平绝不在大周之下,不少领域应该还比大周稍胜一筹。要是非得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大周比欧罗巴缺了点东西,一种说不太清楚的东西。 正想着区别到底在哪里,管家进来让三弟赵辰接个电话。没多久,窗外大门响动,陈韶走到窗户口一看,就见三弟赵辰骑着自行车出了门,急忙忙跑走。大概是去见朋友吧。 陈韶继续坐下来写东西,却有些写不下去。大周和欧罗巴的区别到底是哪里呢,真的是想不明白。 眉头紧皱之时,管家又进来了,“二少爷,夫人打来了电话。让你接。” 陈韶赶紧下楼,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我这几天不回家。你要是想在家,就在家待着。要是想出去,问管家要钱。” 还没等陈韶询问怎么回事,母亲就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刚挂,门铃响了。管家出去没一会儿,竟然引了个大胖子进来。大胖子一见到陈韶,立刻欢欢喜喜上前,“老二,你在巴黎赢了金牌,我可是欢喜得很。” 陈韶见到这大胖子进来,就知道还真不能不接待,就笑道:“多亏了宋叔叔借游泳池给我用。” “应该的,应该的。”宋叔叔往沙发上一坐,拍拍身边的沙发,“老二,坐下说话。我借游泳池给你的时候,只想着修游泳池是赵姐姐给我出的主意,我就姑且信了。不成想赵姐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竟然是有个游泳的大行家。光是你能赢了欧洲人,我这游泳池就挖的值得。” 陈韶只能干笑,也不知道该说啥。就唐山这地方的污染,露天游泳池的根本没法正常使用。京城游泳池虽然好,但京城还是冷。 而且母亲虽然在女性解放方面被视为旗手,但是母亲也从来不喜欢让别人看她游泳。所以十年前开始教陈韶游泳,用的就是宋叔叔家大别墅里挖的地下游泳池。从小学五六年级到高中毕业,陈韶一年得有大半年在宋叔叔家训练。 又闲聊了一阵,宋叔叔压低声音问道:“老二,你是军校的学生。听说过75炮么?” 陈韶想点头,又想摇头。光是听宋叔叔的话,陈韶就明白老娘的口风到底有多严实。自己8月底回家的时候,偷偷将自己参加盗取法国75炮行动的事情讲给了母亲。便是宋叔叔这样与母亲有许多合作的人,母亲都没告诉宋叔叔此事。 最后陈韶还是摇头,“我们学校有炮兵课,里面也讲了75炮。不过宋叔叔问的肯定不是那种火炮吧。” 宋叔叔听了之后微微皱眉,思忖片刻后低声说道:“你在法国,难道没听说过75炮?” 第27章 专利与配额(三) 被问起在法国有没有听说过75炮,陈韶就不能说不知道了,“听说过。说是法国人搞出来的火炮,十分厉害。为此还有军官牵扯到什么案子里,最后自杀了。” 宋叔叔点点头,“现在朝廷在招标,要造这75炮。设计图纸并不需要我们设计,第一批入选的只需要按照朝廷给的图纸造炮。老二,你是军校的,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点?” “宋叔叔。我只是个学员,根本没参加过招标工作。不知道流程。” 宋叔叔连忙摆手,“不。不是说流程。我是说这个炮有没有什么要点。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现在四处打听,就想尽量多凑点技术。你没参加过招标,并不知道规矩。这次招标不是那种有内定的。这种真的硬碰硬的招标,就跟抽牌一样。你不知道对面需要什么牌,多备些要点,只要比别人能多对上一个,就能赢。” “宋叔叔,你找我娘问不就好了?” 宋叔叔再次摆手,还叹口气,“老二,你不知道最近的事情。那姓吴的放了话,要和你娘争夺这个75炮,还有铁轨的订单。你娘给我们这些兄弟说过,她现在就等着看那姓吴的怎么做。我们自己行事。” 陈韶更不敢乱说话了。这个姓吴的,乃是粤国公的后人。大周也秉持非国姓不得封王的规矩,开国以来只有高祖李定国追随过的张献忠才封了秦王。而且张家已经过了五代,现在是皇帝下旨‘世袭罔替’的秦国公。 武穆阁里的秦良玉元帅也不过是滇国公,这位吴家祖上也是元帅。乃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望族。 不过吴家是老娘眼中最糟糕的‘士绅’‘南蛮子’组合。思想无比保守。1875年,老娘陈馨婷求法院判爵位归属,吴家就有大法官出来反对。结果一人坚决不同意,辞职以表示反对。事情结束之后,吴家本代家主的亲家也是大法官,与其他几位与圣上唱反调的大法官一起被当今圣上下旨解职。 遭到这样的重击,吴家在司法体系中的地位几乎被连根拔起。也因为这件事,吴家就恨上了母亲陈馨婷。 陈韶听母亲笑谈此事,国公五代后是先降一级爵位,之后每一代都要降一级。现在的吴家家主乃是吴侯爵。而圣上对于母亲陈馨婷十分欣赏,格外开恩,允许母亲又延续侯爵一代。现在两家在爵位上乃是平等。 母亲言辞间对吴家也没啥好感,不过老娘倒是吓唬当时一起的陈韶兄弟姐妹。 和陈家人丁不旺的局面相比,吴家真的是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吴家本代家主光是兄弟就有二十几个。这帮家伙的孩子们只怕得上百了吧。 陈韶这一辈的亲戚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所以孩子们莫惹事。惹错了人会吃亏的。 “宋叔叔,吴家也有做冶金的?”陈韶问道。 宋叔叔一拍沙发扶手,“老二,你爹还有你们兄弟姐妹,都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数理化的学者。那吴家可不一样,他家人口多,什么都有人干。干的好不好两说,大家也得给他些面子。自从你娘和你爹把平炉炼钢技术申请专利之后,吴家就投下巨资进入。这些年也干出些名堂,最近几年平炉炼钢的专利,他家就占了四成。” “四成专利?”陈韶被这消息弄得有点紧张。自己爹妈都是大周燕京大学冶金系的毕业生,还是同学。两人联手搞出了大周的平炉炼钢法,自此大周钢铁业突飞猛进,父母除了自己兴办的大周唐山钢铁公司兴旺发达之外,还靠专利费赚了许多钱。 各路跟进的钢铁企业中不少也颇有进取心,都在努力研发技术获取专利。吴家这几年能拿到平炉炼钢四成新专利,那等同于吴家已经执大周钢铁业牛耳。 不过心情波动也没有影响到陈韶的心境,不管宋叔叔怎么问,陈韶都只说些完全公开的75炮消息。对于自己听了一耳朵的‘液气压联动,双向制动’的技术要点完全守口如瓶。 当自己把这句话讲给母亲的时候,连母亲都非常重视。母亲都没说的话,自己是决不能说。 宋叔叔见没打听出什么,就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叮嘱陈韶,“你在军中要小心。吴家的人有不少从军。你家只有你一个从军。唉……咋说呢。我知道大姐是要你继承陈家的家名。陈家代代都有人从军。不过陈家在军中真的没什么人,你可得小心呐。” 送走宋叔叔,陈韶心情也被影响的有些变坏。所谓人事斗争在哪里都有,军中更是讲资历辈分的地方。万一真的有人要给自己穿小鞋,可真的难受。 可自己就是想从军,也没有退出的意思。便是有那么多对立的人,也得继续干下去。 就这么胡思乱想间,楼下电话又响了。管家让陈韶接听,说是三弟赵辰找陈韶。 结果电话,哪怕是信号并不好,陈韶也听出了弟弟声音里面的惊惧不安,“二哥,你快来榆林街口。我朋友被车撞了。” 陈韶立刻问道:“老三,别慌。你朋友伤的重么?” “他都动不了。一动就疼的哭。”三弟自己都带上了哭腔。 陈韶觉得三弟只怕是没办法把人送到医院,就命道:“老三,你别慌,听我说完。你放心,事情要是不大,我不会给爹娘说。不过你也别傻呆着。赶紧让周围的人去附近医院叫救护。你带钱了么?要是没带钱,你身上要有值钱的东西,别管是不是贵重,给人家,让人家帮你忙。要是旁边有警察,你就请警察帮忙。也记得给人家钱。就给人家说,这是让人帮着叫救护车的钱。” “二哥,你快来吧。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弟都急哭了。 陈韶叹口气,又问了一次出事的地方。放下电话,就对管家说道:“洪叔,先给我一百块……两百块钱。你再准备些钱,我若是不够用,就给家里打电话。” 管家洪叔听完,赶紧问道:“是三少爷遇到事了?” “他好像没事。不过……你先给我备车。我坐车去。对了,现在路上交通情况怎么样。是开车快,还是骑车快。” 洪叔想了想,“现在么……都要到年关了,我觉得骑车快点。要么二少爷你骑摩托车去吧。” 很快,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陈韶一身军服,向着三弟出事的地方而去。 第28章 专利与配额(四) 远远看到弟弟焦急的等着,他身旁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年纪和弟弟赵辰差不多。 见到陈韶来了,弟弟赶紧迎上来,“二哥,有辆车突然从我们旁边过去,把人撞倒……” 陈韶一言不发听着弟弟的解释,却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询问:“你身上哪里疼?” 女孩噙着眼泪,指了指腿。陈韶继续问道:“是动了才疼,还是一直疼?” “现在不那么疼了。”女孩答道。 “是针扎一样疼,还是被妈妈用棍子打的那种疼?” 女孩子愣了愣,明显是在回忆两种疼痛的分别,最后答道:“都有。” 陈韶心中遗憾,如果是钝痛。那是撞伤或者挫伤。过一阵就好了。军校里面对这个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 针扎一样疼,那是真的受了伤。只能期待没有伤到筋骨。 站起身,陈韶看弟弟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不认可这般状态。按照军校教育的带兵手法,陈韶上去在弟弟背上拍了一巴掌,命道:“老三,站直了!我在这里,就有人保护你们。可你现在别怂,我们一起把事情解决掉。站直,拿出男孩子的该有的勇敢!” 被这么讲,老三果然站直身体。看上去安心了一些。 陈韶骑上摩托,让老三把女孩扶到后座上,命道:“老三,你把你的车子锁好,你骑这姑娘的车。” “为什么?”老三大惑不解。 “车放到这里,丢的几率大。你骑这姑娘的车子,到了医院门口,和我的车锁到一起,丢的几率小。这种时候若是再丢了她的车,大家就更不能接受了!” 老三一脸茫然,却听话的招办。兄弟两人稳稳当当把姑娘带到附近最大的医院。此时天都黑了,医院里却还是有不少人。好在军人挂号有专用窗口,便是军校生也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没多久,女孩就被搀扶进急诊。大夫一阵检查,松了口气,“没骨折。” 陈韶也松了口气,没骨折就是大好消息。就听医生接着说道:“不过撞的挺狠。你看你妹妹的腿。” 陈韶不敢解释这不是自己妹妹,只能简单的应付着。 “这位学员,我建议住院观察一下。”医生建议道。 陈韶很认同医生的看法,然而这件事却不能他能答应的。只能先让医生做进一步的处置,自己拉着弟弟到了外面,“这是你同学么?” 弟弟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初中同学。” 陈韶叹口气。如果是初中同学,处置起来只怕会更多麻烦。但麻烦这事情怕也没用。 “她家住哪里,你知道吧。” 弟弟点点头,却说道:“二哥,能不能现在就治好?” “怎么?你想让这孩子就这么回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二哥,要是她家里人不高兴怎么办。” “别人的事情由不得咱们。要是你被撞了,你觉得我会不会高兴?” 弟弟赵辰愣了愣,神色有些焦急,“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弟弟的模样,陈韶叹道:“我明白,当年我也这么想过,遇到事的时候也这么干过。因为我以为要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三弟,你想想你是不是这样的感觉。若是以后你们不能和现在一样随心所欲,你们就会不高兴。你们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对不对。” 三弟呆呆的看着陈韶,愣了一阵,羞愧的说道:“二哥,你说的是。我是怕了。” “三弟,很多事情我们得认。为什么要认?因为我们做事得对得起自己,得让自己问心无愧。问心无愧不是让自己高兴,这么说你未必能明白。不过相信我,现在我们要以这姑娘的身体健康为最优先。人没事,才能说没事。你知道那姑娘家的电话么?” 话音未落,医生快步走了出来。盯着陈韶兄弟看。陈韶问道:“医生,出什么事了?” “你们……不是这姑娘的家人。”医生警惕的质问道。 “我们不是这姑娘的家人,用咱们医院的电话给这姑娘家打电话该怎么付钱。我现在就通知她家人。” 医生愣了愣,迟疑片刻就让陈韶到他办公室打电话。 刚过了半个多小时,入夜的医院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陈韶抬起头,就见病房的门被推开,好几个人涌了进来。 为首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叔,进了病房,稍一扫视,就直奔病床。女孩看到大叔,嘴一扁就哭了出来。 大叔估计是这女孩的老爹,他上前拉住女孩的手,焦急问道:“你伤在哪里,伤的重么?” 女孩一个劲的哭,什么都不说。跟进来的几个年轻人中的一个过来就拉陈韶的弟弟。陈韶侧身挡在弟弟身前,一把推开了这家伙的手臂。 几个年轻人看着也有点急火攻心的意思,虽然个个看着都想动手的意思,却警惕的打量着陈韶的这身军校生军服,脸上浮现出装出来的怒意。 为首的一个看着有些阴鸷,开口就问道:“你是哪所军校的?学号多少?” 陈韶冷冷的答道:“你进来之后不问这姑娘身体如何,上来就逞凶。我看你不像是这姑娘的家人啊。” “你说什么?”阴鸷青年身后的一个看着更急躁的年轻人喝道。 “都给我住嘴!”大叔转过头喝道。 陈韶就见年轻人们立刻老实下来,再看大叔,他此时面若寒霜,这股子劲头看着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就听大叔问道:“这位小朋友,请问该怎么称呼?” “我叫陈韶。吴伯伯大概没听说过。” 大叔问道:“哦?你父母该怎么称呼?” “我母亲叫陈馨婷,想来朱伯伯应该听说过。”陈韶淡然答道。不过此时陈韶的内心却没有外表这么淡然。 下午宋叔叔来的时候说起过吴家枝繁叶茂,人口众多。陈韶其实也没在意。 不成想和三弟关系貌似很亲密的姑娘竟然是吴家的闺女,这是陈韶万万没想到的。 好在这位姑娘不是吴家本家的闺女,而是吴家在唐山这支的闺女。要是自家弟弟和吴家本家闺女是好友,陈韶也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该大笑。 第29章 专利与配额(五) 出乎陈韶意料之外,吴大叔这老头子听陈韶自报家门之后只是愣了愣,神色随缓和下来。他像是想确定实事般说道:“原来你是赵家的人。” 陈韶不得不纠正了一下,“不。我叫陈韶,乃是陈家的人。” “哦……哦,我想起来了。呵呵,原来继承陈家家名的竟然是你。”吴大叔竟然露一死笑意。 陈韶没有接腔,转身把弟弟从身后拉出来,“三弟,你把发生的事情讲给吴伯伯听。” 虽然觉得三弟赵辰缺乏处理事情的能力,但是赵辰在感受别人情绪的能力上远超陈韶想象。他此时竟然没有慌张,而是把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原来两人出来玩,骑车经过榆林街,一辆骑车从后面快速行驶,前车轮挡泥部位撞了靠路中间的吴同学,把吴同学撞到在地。 开车的只是减速,车里的人探出头来对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骂了几句‘不长眼’,‘不好好骑车’,‘不是爷有事,下车就收拾你们’。 两名学生也被这凶恶的表现吓到,等想起来对方才是肇事方,对方已经开车扬长而去。 只有讲述过程,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陈韶非常满意。这种时候千万别心虚,这也军校里讲述的带兵要领。哪怕是心里头怕死了,也决不能露怯。 为自己辩解,就是最直接的露怯方式。自己露怯,失去了部下对军官的信心,便是能打赢的仗也会打输。 对面吴家的人听了讲述,年轻人中那个看着挺阴鸷的冷冷问道:“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老三低下头,看上去也有些羞愧。 陈韶可不想弟弟被人这么呵斥,也冷冷的答道:“我弟弟又不是在街上混的,一个每天只知道读书的高中生,他怎么知道如何对付那种人。别说我弟弟,换个大人,突然遇到这等事,遇到这等人,只怕也应付不下来吧。” 对面吴家面向阴鸷的家伙用细长的眼睛看向陈韶,眼神中闪动着凶光。 陈韶觉得这厮便是善于和流氓打交道,本质上大概也是个废物。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先办法对付撞人的家伙么。 正想提醒对方,就听三弟开口了,“我……我记下了车牌。” “早说啊!”那面相阴鸷的吴家人神色竟然缓和下了。 吴大叔却抢先开口,“等等。”说完,到了他闺女病床边,询问他闺女,赵辰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头子还挺镇定么。陈韶不禁对吴大叔评价高了些。小姑娘本来已经不哭了,此时又抽泣起来,“爹,那人撞人之后还骂我们。” 吴大叔立刻尽显慈父模样,连哄带劝,安抚女儿的同时依旧让女儿说出真相。 等确定了赵辰没说瞎话,吴大叔向陈韶招招手,“小子,你们跟我来。”只留下一个吴家的年轻人在病房里照顾吴姑娘。 陈韶兄弟两人,吴大叔和吴家两名年轻人到了走廊尽头。吴大叔才说道:“这件事我会查,如果这小子说的都是实情,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还有,把车牌号说给我。” 赵辰此时已经掏出了笔记本打开,陈韶见到笔记本上记了个车票号,心中欢喜。又听弟弟说道:“这后四位,或者三位,我能确定没错。前面三位,车走的很快,我当时也不确定都记得清楚。不过那是辆白色的车,应该是野马牌的。”说完,又抄写了号码,递给吴大叔。 吴大叔接过纸,却没看,直接交给吴家那相貌阴鸷的年轻人。吴大叔继续询问道:“你们几点被撞的。” 得到明确答复之后,吴大叔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不等陈韶回答,三弟赵辰从口袋里掏出了吴姑娘的车钥匙,“这是她的车钥匙。车就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 容貌阴鸷的年轻人声音严厉起来,“你怎么会骑我妹妹的自行车?” 吴大叔却拦住了这家伙的话头,赞道:“没想到你们做事还挺周详。老五,你跟他们下去,看看自行车停在哪里。也给他们个交代。” 陈韶虽然不知道吴大叔这老头子到底多厉害,却不是一般人。这种人较真的事情就不会没结果,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反倒是好应对。等陈韶兄弟走了,老头子肯定会再次仔细询问吴姑娘,只要三弟赵辰没说瞎话,之后的事情大概按规矩办事呗。 向吴大叔说了声再见,陈韶领着弟弟下楼。那相貌阴鸷的家伙也跟着下楼。 确定了自行车果然在车棚里,就在陈韶打开锁着两辆车的铁链之时,只听咚的一声。转头看,吴家的那厮抓着赵辰胸口的衣服,把他推到了车棚的一根立柱上。 正想过去救弟弟,就听这家伙喝道:“你小子不是个男人,换成我,那人撞了人还想走。直接把他车玻璃砸了。以后你别让我看到你和我妹妹在一起,见一次我打一次。” 说完,那家伙方开手退了几步,正面应对快步赶过来的陈韶。他阴鸷的神色中有着嘲讽,“怎么,还想和我打一架?” 陈韶的确很想揍这家伙。但是自己乃是军人,大周军在1870新政前的军纪,陈韶并不知道。不过1870新政之后,军中军纪越来越严格。军人和百姓对殴,怎么都会被斥责。对方又是大周权贵,陈韶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但输人不能输阵,陈韶冷笑道:“呵呵,你敢动我弟弟。我见你一次也会揍你一次。” 对方明显是个浑家,听了这话之后也抛下一个冷笑,转身就走。 时间到了第二天,并没有再出什么事。第三天,有电话打进来找陈韶。却是母亲。 “二小,你别出门。吴家的人要来,我现在就回家。” 不等陈韶说什么,母亲和往常一样直接挂了电话。陈韶早就习惯了母亲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母亲插手的事情,她就一定会干出个结果。 果然,两个小时之后,大门开了。好几辆汽车驶入院子。没多久,纷乱的脚步声中,大门打开。母亲爽快的声音传入刚从书房出来的陈韶耳中,“吴哥能到我家,真的是蓬荜生辉。快请进。” 此时三弟也赶了出来,却站在门口,脸色十分紧张。 陈韶完全能理解弟弟此时的心情,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也就是在母亲一次次从精神到肉体的拷问中,自己不得不勇敢起来。 拍了弟弟一下,陈韶命道:“走,去见见客人。记住,大大方方的。” 第30章 专利与配额(六) “陈侯爵,咱们都在唐山,也该多走动。此时前来拜访,倒是打搅了侯爵。” “吴哥能来我这里做客,以后走动定然是少不了。” 两位长辈客气着,已经进了客厅。没多久,宾主落座。吴大叔那边跟了两个人,都是陈韶没见过的。而吴大叔只是和陈韶兄弟打了个招呼,好像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陈侯爵,你家的两个孩子我见过了。你这小儿子和我家老三一起上街,被汽车撞了一下。此事和孩子们无关,都是那车的责任。那件事我已经处置过了。现在提,不过是说一句。省的侯爵误会。” 陈韶见老娘虽然有些讶异,却也不以为意。再看弟弟,他倒是真的松了口气。 之后老娘让三弟赵辰回屋,只留下陈韶作陪。 “侯爵,这次朝廷招标铁路和火炮。我是想问问,陈侯爵想怎么分?” “吴哥,此事乃是招标,大家就按规矩办。价低质高,性价比高的得胜。不过我总觉得吴哥要说朝廷给出的配额?” 陈韶觉得母亲用的说法很有趣,对所谓配额又完全不了解,就问道:“娘,所谓配额是怎么回事?” “大周钢铁厂这么多,朝廷定然不会让一家独大。凡是能入围的钢铁厂都不含糊。哪怕是只给3%,朝廷也不会让入围的钢铁厂空手而归。除了保底之外,谁能拿的更多,就各凭本事。” 陈韶从未接触过这个层面的事情,不禁有些讶异,“竟然不是赢者通吃?” “朝廷做事么,讲的是均衡。”母亲语气中有点莫名的味道。 吴大叔很礼貌的等陈韶母子说完,这才说道:“侯爵家教严谨,之前见你家老二的时候就不禁赞叹。侯爵名声在外,同行们有口皆碑。我以为,咱们两家争个你死我活,不过是让大家都少赚些。何不现在互相之间有个君子协议,就不用为了那一星半点的比例互相砍价。” 陈韶听到这里,结合了宋叔叔所说,大概确定这吴大叔是来逼宫呢。 如果宋叔叔没说错,吴家在过去几年占了平炉炼钢法新专利的四成,就真的拥有巨大优势。不过陈韶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吴家这时候要来这么干。说他们是欺负人,好像也不全是。 陈韶觉得自己不懂商业谈判,不过套用军队里面的战斗经验。敌人敢这么试探,要么是通过送死来查明我军火力配置,要么就是有恃无恐,想挑起更激烈的战斗。吴大叔给陈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起码不是个自大妄为之辈。这让陈韶不禁为母亲有些担心。 “吴哥,朝廷招标有制度,不许应标的私下勾结操纵价格。” “侯爵,现在钢铁价格如此透明,朝廷在各厂又派遣了专员。便是我们两个也操纵不了价格。我只是说,若是能有个君子协定,价格上不要往死里砍价就好。” “这也不妥,若是有人知道了,告上去。我等可都背负不起这责任。” “难道侯爵就不想问问如何分?” “哪里敢问。” …… 陈韶就听母亲和吴大叔言辞间你来我往,母亲始终没有接招,一句都不提和‘君子协定’有关的内容。 最初听着很有趣,听了一阵就有些索然无味。就在此时,吴大叔说道:“若是不提配额倒也罢了,侯爵开办了未来科技研究所,想来应该大有进境。想来这次应标,钢铁价格定然会降低。不知是降低一成还是两成?” 陈韶被这话给惊到了。虽然不懂商业谈判,陈韶起码知道这些年钢铁价格的确越来越便宜。然而突然间便宜一成甚至两成,可就是大降价。难道是母亲这边有了什么新进展? 可自己每年回家只有暑假寒假,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什么进展。转念一想,陈韶更是心惊,难道这吴大叔是来暗示,他那边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么? “吴哥,你那边的先进科技研究所也搞的很不错么。有了这么大的进展,想来是要申请更多专利。” “侯爵谬赞了。二十年前,侯爵在五年内申请了80%的平炉炼钢专利,一举就从一个小钢厂变成了我大周最大钢铁厂。便是到了现在,大家提起那时候的事情也佩服的紧。这次只怕侯爵还会再现二十年前的荣光。我是真的很期待。若是能见到两次这样的盛况,定然会觉得人生如此有趣。” “呵呵”,“嘿嘿”。 陈韶见母亲和吴大叔都笑的开心,一时也不明白这两位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底牌。不过从方才两人言谈间,陈韶觉得事情会完全超出想象之外。 会谈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两边没有达成任何妥协,连‘君子协议’都没谈。 陈韶目送吴大叔的车子离开,又转向母亲。现在陈韶有点明白为啥老爹和大哥会年都不过,直接驻扎到实验室去了。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领域,斗争正在激烈进行,甚至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诶!对了。陈韶突然想起,白热化这个词不就是冶金名词么。 金属物质一般遇到摄氏一千五百度以上的高温时,它的火焰炽热而发出白色的光,所以把这现象叫做白热化。 在离开的车里,吴大叔全然没有方才的自若,脸色十分阴沉。 旁边的年轻人问道:“二叔,赵家看来也有突破。唉!就是那陈馨婷喜欢邀买人心,也没办法知道更多。” 吴大叔在家排行老二,名叫吴孟贤。听自己侄子吴坤有这么抱怨,吴孟贤摇摇头,“这就得跟着人家学。咱们这些年就是不断学,才走到今天。那些人不光打陈馨婷的主意,不少人也在打咱们家的主意。” 吴坤有心中有点不安。事情的确如此,原本吴家一个劲的追赶唐山钢铁公司和未来科技研究所的步伐。最初是肆无忌惮,为了挖角和盗窃技术,用上了各种手段。甚至是很不入流的手段。 等吴家一路追赶上来,发现不仅前面有领跑的陈馨婷一家,跟在吴家后面的竟然把吴家用过的手段用在吴家身上。在很多地方上比起吴家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面的强敌还未超越,后面的追兵却生龙活虎。这种压力与日俱增。 吴坤有不禁叹道:“二叔,你觉得赵家会合作么?” 第31章 专利与配额(七) 吴孟贤下了车,先去女儿房间看了看。就见女儿正坐在书桌边看书,瞅到吴孟贤进来,拖动打了固定架的腿想起身。吴孟贤拦住了女儿,“你不要动。”说了几句之后就出来。 书房里已经等了两个人,其中之一的吴坤有起身离开,把书房门从外面关上。 吴孟坤这才说道:“张主管,我托你的事情……” “吴二哥,兄弟我这次来,是想亲自对二哥说。这件事我帮不了忙。若是我们钱庄为二哥提供了唐山钢铁的银行数据,二哥你还能相信我们钱庄么?” “兄弟。我知道你很为难,不过此事真的非常大。关乎几千万上亿的订单。兄弟,哥哥我也不多说什么。这件事我欠兄弟的,放心,哥哥我记得呢。若是兄弟这么为难,我只请兄弟帮我一件事。告诉我赵家账面上还剩下多少钱。说个数就行。至于明细流水,哥哥我绝不多问。” 姓张的钱庄主管低下头想了一阵,终于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数字,把纸推到吴孟坤面前。 吴孟坤拿起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万?” 张主管答道:“是元。” “四十万元?”吴孟坤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说完,张主管站起身,“吴二哥,兄弟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就告辞了。” 吴孟坤没有自己亲自送,只是拿着纸沉思。唐山钢铁公司乃是大周现在规模最大的钢铁公司,也曾经是技术最先进的钢铁公司。 钢铁厂需要的资金是以亿来计算,每日里流水不断。负债经营是家常便饭。 唐山钢铁厂就算是负债几亿也不稀奇,剩下了四十万就是说流水近乎枯竭。这个数字简直是莫名其妙。 正思忖间,吴坤有拿了一摞文件回来,“二叔,专利局有消息来了。赵家最近一年的专利内容已经理出了顺序。” 吴孟贤赶紧接过来查看。最前面的是高温吹管专利,接下来的是氩弧焊专利,还有透视拍摄技术之类的专利。不锈钢专利也有些。 隶属吴孟贤的先进科技研究所也申请过类似的一部份专利,可见陈馨婷也在搞高压气体顶吹炉的开发。 二十年前陈馨婷和她丈夫赵淼两人搞出来成套的平炉炼钢技术专利,从本钱微薄的小钢铁厂一跃成为大周技术最先进的钢铁厂。执业界牛耳。自此有了今日地位。 包括吴孟贤的钢铁从业者当时很不服气,但是专利法在此,采用人家的专利技术,就得付费。大周1870年新政中很大一块就是强化专利制度,保护技术开发者的利益。 吴家全面学习陈馨婷的路子,虽然艰难,但这条路本身却走的通。二十年积累,也有了今日的地位。 平炉炼钢法虽然能够大量使用各种铁矿,却远不是完美的炼钢技术。 1856年,英国人贝斯麦就发明了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由于此法不能去除硫和磷,其发展因此受到了限制。1879年出现了托马斯底吹碱性转炉炼钢法,虽然转炉法可以大量生产钢,但它对生铁成分有着较严格的要求,还不能多用废钢。 在酸性转炉炼钢法发明不到十年,法国人马丁利用蓄热原理,在1864年创立了平炉炼钢法,1888年出现了碱性平炉。平炉炼钢还能利用废钢铁作为炼钢原料,不到20年就成为世界上主要的炼钢方法。 吴家的先进科技研究所里的技术专家经过讲究,认为转炉炼钢法才是未来方向。这关键不在于之前的技术,而在于向炉子里大量输入氧气。 从陈家的专利申请方向能看出,陈家也走了同样路线。高温吹管是向炉内吹氧气所用。大规模制备氧气需要无缝钢管焊接技术,陈家申请的氩弧焊接技术就是焊接无缝钢管。 做到这个地步,证明陈家同样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转炉炼钢生产线。 放下那密密麻麻的名录,吴孟贤心中盘算着陈家到底会把钢铁价格降低到什么程度。 采用转炉炼钢法之后,冶炼成本暴跌。因为转炉炼钢把一炉铁水炼制成钢材只要十几分钟,平炉炼钢需要7、8个小时,若是更早水平的技术,十几个小时都很常见。 长时间冶炼需要更多焦煤,对于炉衬的损耗也大得多。新技术节约的成本就在于此。这项技术一旦完全成熟,钢材价格可不是跌一成两成,便是跌到原本的十分之一,也能有丰厚的利润。 能和吴家竞争的只有赵家,吴孟贤可不敢小看对面这对夫妇。 看来非得下决心不可了呢。吴孟贤咬咬牙,对侄子吴坤有命道:“把转炉炼钢法的专利都申请了。” 吴坤有劝道:“二叔,这里面可有些地方还不成熟。” “不管了,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先占了再说!” 此时的陈韶家,老娘先打了一堆电话,之后把陈韶叫到面前询问吴孟贤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陈韶讲完,母亲完全不以为意,笑道:“那姑娘好看么?” “这个……我也没记住她长啥样。” “那肯定是很一般。哈哈。”母亲笑了。 陈韶觉得老娘这评价可有些恶毒,这毕竟是三弟的女朋友,陈韶忍不住强调了一下,“娘,当时天黑,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看人家长啥样。” “哼!灯下看美女,个个都是美女。灯下的样子尚且没吸引你,又能好看到哪里。” 陈韶觉得这是母亲迁怒,也不敢吭声。 “二小,你呀。就没想过找个女朋友。你看老三,这年纪就谈个女朋友。你比他大五岁。我还听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行了行了!”陈韶完全抵抗不了母亲的这种关心。倒不是陈韶不喜欢美女,而是陈韶在老娘的督促下每天忙的要死,在军校又被逼迫的忙的要死。如果谈个女朋友,起码也等空闲些才好。 然而老娘此时饶有兴致的模样,吓得陈韶赶紧转变话题,“娘,我咋觉得那吴家的人是来示威的?” 第32章 专利与配额(八) “就他,想来吓唬我?我没去吓唬他就不错了。”母亲语气十分轻松。 陈韶觉得不太能理解母亲的自信。非得打个比方,母亲这种自信有种指挥十万大军就如指挥十个兵一样的自信。 数量的变化会让事情的不可控性以指数级暴增。在进入军校前,陈韶一直觉得军校是个讲究勇敢、果断、纪律、悟性的地方。考进军校之后才发现自己对军校的看法大大错了。 勇敢、果断、纪律、悟性,只是完成具体任务时候所需要的品格。至少在保定陆军学院就读的这几年,陈韶认为管理才是军队的核心。 而管理学基于一个冷酷的认知,‘只要有人参与的地方,就一定会出乱子’。 这句话并非高祖太祖所说,也不是军中名宿老将所说。这句写在军队管理课程教材扉页上的纲要,乃是辅佐高祖的蔡丞相所说。 两百年前,蔡丞相辅佐高祖和太祖。当时留下许多制度,以及无比精妙的评价。 尤其是在大周30年内乱期间,许多试图从大周历史经验中寻找出路的大周人才发现,蔡丞相早就对当下大周乱局与困境的根本原因做出了分析。蔡丞相明白无误的指出,大周未来的困局必然源自食利阶层掌握了实权。 大周1870新政就将大量蔡丞相时代想做但是没做到的理念落实,将不劳者不得的理念贯彻到整个大周。 大周这30年来的进步可谓神速,就是靠了排除夸夸其谈的内容,以实际为基础。 掌握大周实权的人中,靠祖上积累的家产获得良好教育机会,进而出将入相的人非常多。但是只靠祖上的权势地位而获得高官显爵的人一个都没有。 譬如陈韶的老娘。身为女侯爵,可以说不一般。但是与陈韶老娘竞争的人并不在乎这个侯爵的爵位。因为不管是什么出身,大家都是个凭本事吃饭。大家甚至连对方的性别都毫不在乎。 陈韶已经明白‘出事才是必然的’,所以越来越佩服老娘。老娘想做的事情,就是能不受出乱子的影响。这样的统御力和执行力,着实惊人。 “二小,你又开始瞎想了。我给你说,吴家的人很能干,但是他们真不行。” “娘,他们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见过。所以我知道细节。他们没见过,他们不知道细节。细节决定成败。所谓细节,不是真的细,不是真的不重要。而是我们能力不足,只能看到一点皮毛。如果真的看清楚了,就会发现,所谓的细节,不过是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有个比方我一直很喜欢,水牛过窗棂,脑袋身子都能过,就是尾巴过不去。” 陈韶不想去细想老娘的这个比喻。以多年的经验来看,自己看到的事情和母亲看到的事情完全不同。这种事情绝非靠语言就能弥补。 正要想个理由溜掉。就听母亲继续说道:“我听说你们三年级期末考试之后都会进行一次指挥演习。有这回事吧?” “有这回事。” “我想看到你能赢。” 陈韶听了母亲果断的发言,只觉得压力极大。保定陆军学院里面人才济济,尤其是这些年,以高考成绩决定谁能入学,学校里面的学员成绩十分优秀。陈韶入学前对自己的成绩一直很有信心,到了现在,陈韶已经不愿意谈及成绩这件事。 至于想在演习里搞定这些优秀学员,更是超出陈韶的想象之外。 “我……会努力。”陈韶试图敷衍一下。 “努力要是有用,世界上就不会有失败者了。细节决定成败,可这细节来自何种战术,才是细节的根本。” 见老娘自信的讲出这样的话,陈韶惊了,“娘,你还会打仗?” “我当然不会打仗。不过你别忘记了,大周十分之一的武器装备都是咱家工厂生产的。起码得有三成武器,用的是咱家生产的钢。”老娘继续着自信的发言。 可说到这里,老娘脸色稍微有点不好看,“哼!那吴家若是赢不了咱家,只有一个原因。咱家搞研究,求的是研究出成果。吴家搞研究,只是为了获胜。从根子上就不一样。” 听到这话,陈韶突然想起了在巴黎的时候听到过差不多的话,就把徐树铮上校对欧洲与大周迥然不同的道德评价分析讲给母亲听。 老娘听完只是点点头,“你这么说,是不是想明白为何会打世界大战?” 陈韶此时觉得稍微有了点自信,就把第一次理出的思路讲给母亲,“如果那些人知道世界大战会打成什么结果,定然没人会立刻打。” “定然没人会立刻打。这个说的妙。”老娘赞道:“既然你这么说,应该是你觉得他们还是会打。你觉得他们会何时打?” “他们会在他们认为技术上拥有优势的时候打。”陈韶讲出了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理出来的思路。 “二小。这才是军人应该有的见识。虽然这见识未必全面,起码已经是一个能够逻辑自洽的体系。这也是大周与欧美的不同。大周人是真的反战。我们认为战争本身就是不对的。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便是拥有技术优势,大周几千年文化积累下的道德,也是反战。在大周,道德是最高的。一旦牵扯到道德,别的都得让位。” 陈韶很认同这观点,“娘,欧美也有反战的。我倒是也见过些,不过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他们所谓的反战,是反战败。而不是反战争。大周是反战争,当然也不想打败仗。不过我们是以反对战争作为出发点呢,还是以反对战败作为出发点呢?我们大周当然是以反战作为出发点。欧美的出发点则是反战败。只要能打赢,他们就会开战。如果打不赢,他们就反战。反战败和反战,在欧美是指同一样事。我不是说欧美真的没有一个反战的人,不过若是有的话,大概也是一赐乐业人。欧美只有极少数的反战人士。” “一赐乐业人么?”陈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娘这般高深的认知。 在没亲自到过欧洲之前,陈韶只是知道有一赐乐业人。不过到了欧洲之后才发现,这些一赐乐业人在欧洲的那个评价……真的是一言难尽。 老娘的评价实在是一针见血。 第33章 专利与配额(九) 吴孟贤赶在过年前的几天提出了专利申请,这件事仿佛是一枚250舰炮炮弹在水塘里爆炸,引发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要是按照陈韶老娘的刻薄评价,则是‘厕所里扔炸弹,粪发图强’。 提起幽默感,陈韶从来不敢和老娘比较。不管从犀利度或者是刻薄性,自己这辈子大概是追不上的。 但这件事明显也影响到了母亲,家里天天人头涌动。各色人等以拜年为理由跑到陈韶家,弄得陈韶根本就安生不下来。 好在老娘倒是真的很注意细节,让陈韶先回京城家里住。这个年肯定是过不成了。 陈韶并不知道,自己刚走,家里就来了一位大人物。来自宫里的大人物。上官庸大人到了陈韶家。 见到这位大人前来,其他来访的客人纷纷上前问候,“国舅爷”,“上官尚书”,各种称呼都凸显出上官庸大人的非凡身份。 上官庸大人往客座上一坐,明显是不想走的意思。访客们个个都是聪明人,便是不聪明的也被聪明人给拽起身,立刻告辞而去。菜市场般的客厅没多久就安静下来。 陈馨婷这才说道:“上官尚书,新年好啊。” 上官庸操着他那口陕西味的官话,“哈哈。你这问候,听着没诚意呀。” “那国舅爷要我说什么呢?”陈馨婷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上官庸收起笑容,叹道:“馨婷,你义父说了。听到些让人不高兴的说法。” “圣上听到了什么。”陈馨婷警觉起来。 上官庸叹道:“怪不得你义父这么喜欢你,这份谨慎,别人真没有。若是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到处嚷嚷二十五年前圣上认你做义女的事情。” “上官尚书,那事是义父见我孤苦伶仃,被人欺负,可怜我。我若是四处宣扬,岂不是让人小看了义父。做子女的,自当为父母增光添彩。再不济,父母唯其疾之忧。” 上官庸看着对面的陈馨婷,心中暗自感叹自己的姐夫果然有眼光。二十五年前,陈馨婷向法院起诉,要法院判决过世的陈侯爵的遗产,包括陈侯爵的爵位都由陈侯爵的三位女儿继承。在大周引发了激烈的社会反响。 当时的主流看法中,不支持陈馨婷要求的占多数。然而这件事却因为当今圣上的介入发生了逆转。 上官庸很清楚。他姐夫介入此事的原因与陈馨婷毫无关系,1870年新政颠覆了大周之前的制度,引发了三十年内乱的罪魁祸首被认定为士绅以及科举出来的官员。 更直白的说,圣上认为引发内乱的乃是地主士绅。 随着制造业进入蒸汽时代,对于原材料的需求几乎是无限的。棉花等经济作物种植快速兴起。这些经济作物已经不需要佃户,而是单纯的季节劳工。随着改种经济作物,出现了大量的失地农民。 当年著名的记者作家写过《包身工》和《羊吃人》两篇新闻稿。羊吃人乃是借用了英国毛纺业崛起时候的说法,讲述了地主们解除佃户关系,把土地用于绵羊饲养,使得大量农民饥寒交迫。包身工则是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不得不把未成年的孩子卖给棉纺厂成为包身工。在那些棉纺厂里被折磨到死的悲惨命运。 两篇文章在1852年左右先后刊登出来,引发了激烈的反响。 有人认为,如果当年大周朝廷能对这警示的号角有所察觉,或许就不会出现之后的内乱。 至少当今圣上是认同的这样的看法。 “馨婷。我此次来不是奉旨办事,而是替你义父来问话。此次的招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有人说,你私下与吴家的人勾结。” “我绝没有想勾结吴家。吴家的人想凭借他们的研究争取份额,我又没输给他们家。勾结他们,对我毫无意义。” “那吴家呢?” “他们倒是来说了些君子协定之类的话。不过就我看,吴家是来向我示威。我没接腔,他们也没继续说。尚书,吴家大概是担心技术上赢不了我,就来这么试探。我若是觉得赢不了他们,大概就会上钩。大家都是口说无凭的事情,也当不了真。但是我若是示弱,吴家就有了信心。” 上官庸点点头,却没有接腔。圣上说的客气,说是以义父身份来问话。不过傻子才会信这个。 皇帝就是皇帝,某种意义上,皇帝没有家事。包括皇帝娶老婆,任命太子,甚至是认个义女,其实都是政治事件。 陈馨婷能成为皇帝的义女,固然是因为陈馨婷够聪明,那件事又是当今圣上所需要的。 不过陈馨婷能安安稳稳的当了这么多年圣上的义女,却不是因为皇帝宠爱义女。而是陈馨婷够聪明,很明白子女该如何应对父母。 当今圣上乃是雄主,只要有政治上的必要,大义灭亲也不是问题。 这样的话是大家都得明白的,却也是决不能说出来的。 “馨婷,你义父想问你。这次能赢么?有没有什么要他帮忙?” “请回禀义父。我定然能赢。吴家虽然很强,却也只是很强。都是为大周效力的钢铁厂,其实也谈不上输赢。若是义父真的想帮忙,还请义父下旨,让讨论许多年的三大铁路计划开工吧。只要铁路开工,钢铁就不愁没人买。” 上官庸轻笑一声。心中佩服陈馨婷真是个小狐狸。能在大周1870年的风浪中乘势而起,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陈馨婷虽然是勋贵出身,但是到了1870年,经过30年内乱,大周勋贵们已经远没有百余年前开国时候的权势地位。 陈馨婷的丈夫赵淼乃是江南士绅出身,所谓耕读传家。1870年新政,当今圣上要打击的就是旧士绅。随着取消科举,用全面义务教育制度替代。 工人农民家庭出身的子弟为了混个出身,拼命读书。与勋贵士绅家族的子弟相比,平民家庭出身的子弟考上大学的比例明显高出很多。但是再高也就是十倍,绝没有百倍。可普通百姓的人口何止是勋贵士绅数量的千倍万倍。 到了现在,平民出身的官员人数占据了全面优势。当今圣上已经在考虑如何平衡一下。 也就是说,勋贵们绝不会被削弱。如果陈馨婷与吴家不顾一切的斗起来,绝非当今圣上所想看到的局面。 第34章 专利与配额(十) “李侍郎莅临,鄙宅真是蓬荜生辉。”吴孟贤打趣的说道。 听了这话,李森梅只是嗤笑一声。吴家和李家世代交好,只是在1870新政后才没有继续维持之前的亲密。便是整整一代人没有任何通婚,两家的血缘依旧很近。譬如,工部冶金厅李森梅侍郎的外祖父就是吴孟贤的祖父。 而且李森梅没就这个话题开口也有些别的缘故。大周延续了六部制度,六部中,一把手是尚书,二把手则是侍郎。以前六部里面只有一个侍郎,现在六部下各有若干司、厅。侍郎不仅数量变多,更从原本六部里面的二把手,变成了各司、厅的实权一把手。为了所谓的亲戚的关系牺牲自己的利益,明显不值得。 坐下之后,李森梅看似随意的问道:“听闻你和陈馨婷又闹起来了?” 吴孟贤装作淡定的答道:“不过是在争取配额而已。这也被叫做闹起来了?” “你能赢么?”说完,李森梅端起了茶杯慢慢喝起来。 “就看朝廷想不想让我赢。我把话说头里,我可没有要把陈馨婷搞破产的打算。不过她家这二十年里面如此风光,占据了那么大的份额,换换人当第一,也不是坏事。” “按你这么说,得先能赢得过陈馨婷才行。冶金厅不在意第一名更替,不过钢铁业若是乱成一团,我们可就辜负了国家。若是斗个两败俱伤,最后谁都没得到好处。还不如维持当下局面。” 面对这样的试探,吴孟贤坦然答道:“表弟,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我的确看不惯陈馨婷搞乱了继承,那不是陈馨婷一个人的事。继承权牵扯到天下亿万家庭。不过我和别人还有点不一样,我从来不会看不起能干的女人。陈馨婷这些年靠她自己能耐挣下这么大家业,我佩服的很。若是问她挣下的这份家业是不是该归她所有,归她管理。我认为就该归她。我看不惯的只是她在继承权上瞎搞。” 听了表哥这话,李森梅微微点头。吴孟贤能这么说,也算是明白人。不过工部并不会插手司法的事情,现在让工部在意的是,当下局面有种二十年前局面重演的味道。 那时候工部对变化茫然无知,直到陈馨婷与赵淼夫妇异军突起的两三年之后,亲眼看到钢铁产量暴增,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时代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次,工部不想再作简单的壁上观。 表兄弟两人又聊了一阵,李森梅发现吴孟贤一个劲的想套出工部掌握的情报。这心里面就有些鄙视表哥。 要是工部自己掌握了所有最先进的钢铁技术,工部自己直接开钢铁厂不就好了。那些钢铁厂各个听话,又能应用各种先进技术,不比现在大周这帮钢铁企业好管的多! 李森梅试探道:“表哥这话听起来像是赢不了么。” 就见吴孟贤脸上有些不快,却坚定的说道:“便是赢不了,也输不了多少。” 自己的激将法竟然没有让吴孟贤大怒,李森梅倒是对吴孟贤的评价高了些。现在冶金司掌握的消息与吴孟贤所说的差不多。吴孟贤与陈馨婷夫妇走的是差不多的技术路线,都是走转炉炼钢,富氧枪吹法。 这技术一出,平炉炼钢法大概就要寿终正寝啦。 吴孟贤这边已经亮出来底牌,应该没了其他手段。陈馨婷夫妇面对压力,竟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到底是因为他们掌握着不逊色于吴孟贤的技术,所以老神在在。还是这对夫妇装腔作势,其实并没有赢过吴孟贤的手段? 因为有二十年前的事情,没人敢小看陈馨婷家。但是过去几年里面,陈馨婷家的确不如吴家…… 吴孟贤说道:“表弟。不如过了年就开招标会吧。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李森梅不置可否,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这么做。 越早开标,已经掌握全套技术的吴孟贤越有利。如果他的技术不如陈馨婷,早点开标就可以早点购买专利,比较技术,进行调整。如果他的技术超过了陈馨婷,越早开标,留给陈家的技术研发时间就越短,劣势就越大。 最后李森梅把心一横,说道:“表哥,今年这个年,你只怕是得多辛苦些。” 吴孟贤大喜,“表弟,为国效力的事情,我当仁不让。” 1901年的春节,大周钢铁业中的巨头们都没过好。就在农历正月29,冶金司发布了消息,“正月初八开招标会的第一次会议。预计正月十五要召开第一次招标会。” 陈韶此时已经回到了燕京,窝在空荡荡的家里头写着报告。每天除了按照固定作息时间工作,已经没了其他事情打扰。当夜晚的京城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之时,陈韶被惊醒。 是的,整个燕京上空都回想着激烈的爆炸声。仿佛整个燕京都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不仅有战斗般的声音,打开窗户的陈韶也闻到了飘过来的硝烟气味。自己家的小区里面鞭炮声接连不断,还有许多烟花在半空燃放,短暂的照亮了地面。 双手环抱胸前。陈韶突然生出个念头。世界大战的战场或许也是这般场面吧。 正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陈韶发现自己好像被遗忘了。父母那边只是写信过来,要陈韶自己好好准备回学院。让他不要担心家里,家里事情都处理的很好。 父亲还是那种学者的态度,言辞谨慎,一丝不苟。只有母亲那句‘我们都在不同战场战斗,完成好自己的任务,相信自己人’,让陈韶心中的不安释然了。 回到学校,陈韶每天都前去图书馆看报纸。直到农历二月初,报纸上终于有了关于钢铁业的消息,《大周三大铁路规划开始执行》。 此消息一出,整个保定陆军学院都被震动了。陈韶是第一次看到朝廷这个规划,在北方的蒙古省,西北各省,中南半岛,大周要建起全新的铁路干线。已经建成的铁路干线则要修建复线。预计总里程数会达到五万公里以上。 便是学员之间提起此事,也会提出‘朝廷这是要打仗么?’ 第35章 专利与配额(十一) 1901年农历二月初五。先进科技研究所的会议室里气氛阴沉。等吴孟贤走近来的时候,技术专家们垂下目光,或者目光平视,完全不敢和吴孟贤有视线交汇。 等吴孟贤入座,负责转炉炼钢法专家李新站起身开始汇报,“这次未来科技研究所拿出来的专利我们粗略研究一遍,虽然路线一样,技术思路还是有很大不同……” 从农历正月初八开始,就在专利局上班的第一天,未来科技研究所一举拿出了他们的全套技术,开始申请专利。 粗看的话,都选择了转炉炼钢法的两家公司路线一样。但是在技术专家眼中,中间的区别可就大了。 吴孟贤这边使用的是高含氧量的顶吹法,陈馨婷夫妇使用的则是纯氧底吹法。 好在专家李新知道吴孟贤虽然不是冶金专业毕业,却在技术学习上也下了功夫。能听明白这中间的分别。 讲完了自家技术路线途径,李新定了定神,又喝了口水,低头开始念稿。 “未来科技研究所所采取的技术,证明他们从几年前就有了完整的思路。从最开始就以纯氧底吹法为开发目标,有一个整体设计。基于这样的区别,他们完全放弃了对平炉炼钢法进行升级改造。将所有研究费用都投入新技术开发。” 重的挫败感让李新觉得自己念不下去了。他原本是未来科技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在和前辈们在技术路线上起了冲突之后,心中负气。五年前,当先进技术研究所出高薪挖角的时候,李新毫不犹豫的跳槽到吴孟贤这边。 根据现在得到的信息来判断,时间点正好在陈馨婷夫妇决定了技术路线的时候。 李新到了先进科技研究所之后得到了重用,撑起了技术重担。李新本人对于平炉炼钢的确有天份,不断提出技术革新思路。甚至积累技术之后,得到了思路突破。从而摆脱了对平炉的依赖,进入了全新的领域。 这一路以来的辛劳难以描述,内心的挣扎更是艰难。然而到了与老东家对决之时,李新赫然发现,老东家早就走在了自己前面。 当自己以为终于攀登上顶峰之时,却发现自己所能达到的顶峰竟然距离老东家的出发点还有距离。这样的挫败感几乎摧毁了李新的所有自信。 就在这几乎万念俱灰的时刻,李新听到吴孟贤大声问道:“你们能确定么,陈馨婷那边之所以不再研发平炉炼钢,是因为他们早就定下了现在的研发路线?” 李新强打精神,“到现在各种情况来看,应该如此。” “哼!”吴孟贤怒哼一声,随即重重在桌上捶了一拳。茶杯盖都震动的发出轻响来。 李新有些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决定接受吴孟贤的怒火。此时,李新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么无用。曾经的自己有多么骄傲,现在的自己就有同样的失落。仿佛从高山上跌落到与山峰等同高度的深渊之中。 吴孟贤对着空气骂了几句‘臭女人’,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专家们讶异的看着吴孟贤,甚至有人觉得吴孟贤是不是受到了太大刺激,疯了。 笑了一阵,吴孟贤问道:“诸位都是专家,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一件事。咱们不和陈馨婷比,而是和其他公司比。咱们比他们超出了多少?” 没人敢回答。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在这失败的时刻,谁都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李新鼓起了最后的勇气,艰难的说道:“吴公,其他公司已经被彻底抛在后面。他们的技术和咱们比,起码落后五年。如果不购买咱们的专利,靠他们自己想研发到咱们现在的水平,得五到十年。” “你能确定么?” 李新低下头,又抬起头,“我能确定。” 对着对答结束,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然而沉默并没维持太久,吴孟贤拍了拍桌子,赞道:“很好。能走到现在,我虽然很失望,却也很满意。二十年前,我们只能跟在人家背后吃灰,这次虽然没能赢得了他们,至少咱们真有能力和人家真刀真枪比拼这么一场且咱们也能让别人吃灰。而不是和他们一起在后头连滚带爬的追赶。大家辛苦了,大家干得好。” 没有一人想到吴孟贤能说出这样的话。包括吴孟贤自己都觉得有些讶异。在此之前,吴孟贤的确气的够呛,甚至有种难以释怀的绝望感。 但是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吴孟贤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想。吴孟贤方才所说是心里话。以前是陈馨婷一家独大,一马当先。此时先进科技研究所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有资格在堂堂正正的对等竞争中失败。 安抚了技术专家一番,吴孟贤要大家放下包袱,利用现有的优势,尽可能准备接下来的订单。 散会后,侄子吴坤有跟了上来,“二叔,你为何不责骂李新,还要奖励他们?” “大家这么辛苦,我为何要责骂他们?”吴孟贤装作不解的问道。 吴坤有有些急了,“二叔,我觉得那李新是不是赵家派来坑咱们的人。” 吴孟贤本想试探一下侄子的气量,此时也绷不住了,不快的问道:“证据在哪里。” 吴坤有用斩钉截铁般的态度答道:“他故意把咱们的路带偏。” “可笑!”吴坤有气的呵斥道:“你这么说,就是说李新比陈馨婷更厉害……” “不不不,二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坤有赶紧调整说法,“我是说李新是听陈馨婷的安排,故意把咱们往坑里带。” 吴孟贤更怒,“你这么说,是觉得咱们都是傻子?还是所里只有李新一个人懂行?” 吴坤有不服气,“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花了这么多钱。就只有个这?” 听完这话,吴孟贤对吴坤有的气量大大失望了。这话完全符合吴坤有的身份,一个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们天然就拥有各种优势,在与别人的竞争里面就是占据了全面优势。所以纨绔子弟们的失败就在于他们以为获得地位、权势、胜利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因为家境带来的认知习惯并不符合现实,所以纨绔们就抱着这样的错误认知败坏了家业。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明白唯有拼搏才有可能获胜的人,更存在陈馨婷这样,家世、出身、学业都十分优秀,而她本人又比别人更努力更认真的存在。 面对这些人,难怪纨绔子弟们总是一败涂地。在残酷激烈的竞争中,谁会去惯着这帮纨绔。 第36章 年轻人的时代(一) “我今年都46岁了。”对着镜子,陈馨婷叹息着。 “你富态,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赵淼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说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我这黄土埋到胸口的人,头发都白了。” 陈馨婷本想说句‘胡扯’,却看到丈夫花白的头发,这句话竟然说不出来。放下梳子,坐到丈夫身边,陈馨婷轻轻抚摸着丈夫的手臂,“这几年真的是辛苦了,千头万绪的事情都由你操持。” 赵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叹息道:“唉,那个李新是个人才,当时咱们是不是太急了。看不起他。” 陈馨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年轻人总是能创造出令人叹息的成绩,这个事实并不因为时代而改变。李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走通转炉炼钢法的技术路线,着实是个人才。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悔也没有任何意义。陈馨婷叹道:“幸好以后只用对这个技术路线完善,不用再开发新技术路线。我真的干不动了。” 赵淼把妻子搂在怀里,“我也干不动了,只想着以后做些轻松的工作。再让我做一次这样的工作,我承担不下来啦。” 被丈夫温暖的抱着,陈馨婷只觉得十分安全,笑道:“想得美。大事做不了,小事总有的做。电渣重熔,轮机发电,各种模具铸造设备,还有高温高压设备。能做的小事多着呢。我还想看到各种五万吨水压机,还有几百吨电液压锤搞出来。有了这些,大型设备生产制造就能实现。” 赵淼苦笑道:“呵呵,咱们不是说要好好休息几天,怎么又谈起这些来了?” 陈馨婷点点头,不再说话。是的,这次竞标本身已经超出她想象之外,大周国内竟然有同行能走出相同的技术路线,的确令人讶异。 然而穿越者的优势就是如此巨大。哪怕吴家背后的资本投入了超过唐山钢铁公司和未来技术研究所两倍多近三倍的投资,陈馨婷依旧获胜了。 这次的招标对于吴家之外的钢铁公司几乎是一场降维打击,双方提出的钢价可不是降低了一成两成,而是降低了三成。彻底碾压了其他公司。 甚至连吴家背后的势力也都放弃了抵抗,派人向陈馨婷示好,期待以后有机会合作。在可见的未来,大周钢铁业的格局会稳定下来。十几年内不会遭到新的挑战。 此次招标中,唐山钢铁公司更是一举拿下了超过四成配额。成了大周钢铁业真正的霸主。 面对这样的大胜,陈馨婷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力气。等到下一次挑战的时候,自己都要六十岁了。便是有心应战,也无力再战。在这样心境下,陈馨婷开口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大周科学院当院士么,我觉得你不妨去吧。” “你呢?论起院士,我觉得你更合适。” “不,我还想做些细节工作。再说,咱们两个都去了,孩子们只怕还承担不起这些重担。也该到为他们考虑的时候啦。” “嗯。”赵淼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夫妻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享受着安宁。 在保定陆军学院,熄灯号响起。陈韶躺在铺位上,和同学们聊起了两个月后要开始的纸面演习。 现在已经是五月,两个月后考试结束。保定陆军学院就要开始分流。 如果说之前的众多考试逐渐积累起出学员们的差距,这次分流的影响并不逊色于之前的考试。 “大家都要和谁来组队?”寝室长雷军问道。 “我问过咱们学校以前毕业的军官,他们都说成绩好的纸面演习成绩未必好。里面那扔骰子的环节可太麻烦了。演习有时间限制,运气不好,一路丢出低点数,也打不赢。” “打仗本来就有很大运气成份。谁能想到秦王张献忠竟然会被清军射死。也没人能想到,李闯竟然在一片石一败涂地。以关宁军面对满清的战绩,谁能想到他们能扛那么久。而且瘟疫这种事情也是因素。” 说起战史,大家可不困了。军校生们纷纷议论着那些著名的事件。 最后寝室长雷军说道:“这都是废话,我觉得先找出数学好的,把火力配置方程式做好再说。” 谈及这么专业的事情,兄弟们都为难起来。纸面演习之所以是纸面演习,原因就在于真的是‘纸面’,灵活度极高。 各个组得从部队配置开始进行,以当下武器为基础配备出自己的部队。这也是为何这次演习会被如此重视的原因。如果是普通的纸面演习,大家都使用固定的兵棋卡,比拼的就是对指挥条例的熟练度。靠的是掷骰子的点数,也就是运气。 保定陆军学院的纸面演习,每一个小组都需要自己制作属于自己的军队,指挥这支军队进行作战。 许多天才的想法和令人捧腹的大笑话就诞生在这种纸面演习之中。甚至出现过一支演习部队因为错误计算子弹消耗量,打到即将获胜的时候却弹尽粮绝,被几乎崩溃的敌人一波反击给带走的事情。 不管是毕业的学长们,或者是军校的教官都强调过。三年高强度学习下的知识储备,也未必就能满足做这次纸面作战的所有知识点。 随机应变,以及灵活调度,往往能让学员们在劣势下反败为胜。 这些知识点光靠记忆是没办法完成的,说着说着,就有人哈欠连天,很快就睡着了。 在走廊里无声巡视的楼长并没有对三年级生们这种卧谈会敲门警告,这些年楼长见识的多了。等到演习准备阶段,别说这么多聊一个小时半个小时,许多想取得优异成绩的学生甚至会通宵达旦的在自习室里面做功课。 学校管理层也交代过,对这帮家伙们可以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的话并非只是说说,三年级第二学期的课程提前一个月考试。到了六月一日,放榜就结束了。 三年级生们都投入到紧张的准备之中。 就在陈韶寻求组队成员之时,寝室门被敲响了,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军校生推门而入,见陈韶在房间里,立刻喜道:“陈学长,我看规定里面是允许招二年级生,我加入你这队可好?” 第37章 年轻人的时代(二) “为什么学长在你们三年级这么不招人待见?” 被低年级学生这么一问,陈韶尴尬了。 “也许是学长拿了奥运冠军,大家都觉得他只有游泳技术很优秀。”马永亮自作主张的替陈韶做了解释。 “哈哈……”雷军忍不住笑出声,同一组的杨四海与张文亮跟着笑起来。 陈韶翻了翻眼,却有点怀疑这话或许是原因之一。自己获得奥运冠军之后,的确引发了不少人注意。但是自己好像被疏远了。 问话的乃是队伍里唯一女学员,叫胡大多。虽然有这么一个听着豪气爽快的名字,胡大多长相倒是很清秀。见这些人笑的很阴暗,胡大多不服气的说道:“可二年级学生都很仰慕陈学长。” 陈韶不想接触这些阴暗的心思,赶紧打断,“好了,别提这事了。永亮,你算好了么?” 马永亮当即拍出一叠计算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高等数学公式。雷军拿起一页看了看,啧啧称赞,让陈韶想起马永亮第一次来找自己,提出要加入的时候,寝室长雷军倚老卖老般说道:“二年级小孩子来添什么乱?” 其实三年级学生和二年级学生的年龄相差未必有一岁,马永亮好像没有听出这话里的傲慢,坦然答道:“我高等数学和概率都考了满分。” “兄弟,请坐!贵姓!”雷军边说,边拉着自告奋勇要加入陈韶队伍的二年级生坐下。 一个月后,陈韶的队伍人员确定。保定陆军学院一个年级有200名学员,组队上限10人。为了方便分组,学校规定,必须是64队。陈韶这个六人小队在数量上只能算是中等。 上一次纸面演习,陈韶因为奥运会比赛,5月就离开了大周。错过了跟着三年级生参加演习的机会。这次当了队长,心中很不踏实。 杨四海或许是看出了陈韶的心思,说道:“你这个兵力编组也没多离谱,毕竟预算在那里摆着。” 陈韶不得不点头称是。演习灵活度很高,基本规定却很少。每个小组拿到的编组预算一样,武器与各兵种人员所需的资金也一样。 虽然是一次纸面演习,却完全符合军队基本营运。总参谋部也是每年拿到预算,再采购武器,征集士兵,并且分兵种武装他们。 如果有什么分别的话,就是纸面演习取消了训练过程。默认纸面部队拥有完整的训练度与熟练度。 马永亮抽出一张演算纸,指着上面的结论问道:“陈学长,你确定你要用105炮,而不是75炮么?现在有种说法,认为75野战炮无敌。” 陈韶迟疑一下,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我认为75炮不如105轻型榴弹炮。75炮优势在于方便行动。可75炮再方便,也没有步兵们跑得快。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105炮的优势都会更大。” 马永亮有些迟疑,“可是这样编组步兵,能行么?” 战史系的杨四海答道:“我觉得行。要知道,法国大**的时候,国民军全部实现步兵纵队攻击。到了拿破仑时代,法国步兵战斗意志下降,只能再回到横队进攻。只有精锐禁卫军能够纵队进攻。” 有战史系的高材生担保,陈韶心里面好受了些。但陈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套编制进行到底。因为这是母亲讲给自己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不会出于欺骗的目的对待自己,那一定是母亲。 至于母亲所说的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实现,就得靠陈韶自己来证明。 6月28日。学校学生们离校。但是校园里因为入住了许多负责战斗数据计算的专业人员,反倒显得人头涌动。 7月1日,198届学员们的纸面演习正式开始。 校长宋岚礼仪性的出现在宣布开始的场面之中,很快,他就回到了办公室。 放在校长桌上的文件和此次演习毫无关系,这种每年都要来一次的演习和这些大事一比完全不算什么。 宋岚校长看着最新的军费报告,仔细确定各兵种乃至于边境军镇分配到的额度。 这份极机密的报告书如果落到外国人手中,大周的军事安排就会全面泄露。所以房门锁的严实,门外也有警卫站岗。 花了半天时间研究完了陆军,在校长室里吃着午饭的宋岚校边吃边看海军军费。 这次海军军费大头中,是六艘新锐战舰。按照海军习惯,是两艘两艘的建造。这一型号的战舰已经有两艘已经完成建造,等着下水。除此之外,就是些小型舰艇建造。 到了傍晚,宋岚校长把文件锁紧保险柜里。走出了校长室。头一天的比赛已经结束,64组人马中一半获胜。中将拿过获胜的32组人的组长名单扫了一遍。发现自己看好的七八个人都在其中。心中有些轻松。 第二天,演习继续进行。宋岚校长本想去看看,不成想上面来了人,校长只能放弃观战的选择。而且观战本身挺无聊,各组的战斗完全通过数据演算得出结果。每一队组建的部队模式不同,计算结果更多展现出年轻人的稚嫩。 来的乃是总参谋部负责动员局的李阳中将。两人坐下,李中将就问道:“你同意扩大陆军规模么?” “为什么要扩大?我们现在已经有150万常备军,还要扩大多少?用在哪里?” 李阳中将听到这般回答,微微笑了笑,“有人说日本想有动作。” “日本?他们……准备打朝鲜?”宋岚中将有了点兴趣。 李阳中将面带笑意,“所以么,有人想着扩编。说是等打赢了,就在日本驻军。” 听到这些,宋岚中将沉默下来。大周在1870新政之后完全平息了动荡,国家快速发展。本以为局面正在快速好转,复仇有望。然而在1885年,日本爆发了内战。 英美支持的西南强藩对德川幕府发动了进攻。当时大周实力恢复的有限,而英国舰队在南海各种动作,使得大周对是否派兵进入日本作战举棋不定。 没想到就这么迟疑间,德川幕府已经连战连败,很快就到了油枯灯灭的模样。 “喂,老宋。你以前是支持对日本出兵的吧。这次日本要是对朝鲜动手,你可愿意去带兵出征?”李阳中将问道。 第38章 年轻人的时代(三) 敲了敲桌面,李阳中将唱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宋岚中将心中一震,这是1885年他和李阳中将一起在总参谋部服役时候酒后气愤下唱起的歌曲。 这本是唐朝李贺的诗,那时候国风歌曲流行起来。这两句诗文被编入歌词,流行起来。 那时候两人刚30出头,不过是小小的中校,虽然坚持出兵日本,却人微言轻,并没有能够起到作用。 回想起过往,宋岚中将叹道:“老李,总参谋部这是准备打么?” “日本是日本,朝鲜是朝鲜。总参谋部的态度一直没变。” 听李阳中将这么讲,宋岚重重哼了一声,“若是当时就打了,怎么会有当下的麻烦。英美这手也不会伸到这么远。” “这次就该趁机会斩断他们伸出来狗爪子!”李阳中将恨恨的说道。 宋岚中将也没多说,直接拿出了日本地图铺在两人面前。 李阳中将没有看地图,“老宋,这些年我也常想此事。当时的看法也未必没有道理。如果大周派兵进入日本作战,即便是帮着德川幕府获胜,等大周撤军之后,德川幕府还是会输掉。而大周要消耗巨大的军费,得不偿失。一旦有失,或者是战况不利,或者是海战中输给英国,大周可就要面对极为艰难的局面。归根结底,日本不是虾夷。” 宋岚没有回答,母港落在日本三岛上方的夏怡州。 在1760年,大周完成了第一次独立环球航行,确定了地球上各大洲分部。自此大周开始了自己的全球战略。 说是全球战略也有些夸张,大周只是对大周已经控制的地区进行了一些规划。 正好1777年,虾夷本地土著与日本北方大名交战。向大周求援,大周就以调停之名进入虾夷州,赶走了日本北方大名。随后虾夷州土著内附,大周便掌握了这个岛屿,将其命名为夏怡州。 自此,夏怡州成了大周北上千岛群岛,东向北扶桑洲的重要踏板。之后二十余年,本就在航海中在北扶桑洲建立起据点大周先后获得了地跨亚洲与北扶桑洲的‘极北地’,又沿着太平洋东岸建起了青丘省,之后在青丘省与墨西哥之间的荒地上建起了羁縻州炎州。 然而英国勾结美国,趁着大周内乱进攻大周。最后在1870年《圣彼得堡和约》中,英国夺取了大周在极北地以及青丘省以东建立起的羁縻州。美国夺取了炎州这个羁縻州。还夺下了太平洋中的夏威夷群岛。 在南边,英国夺取了马六甲海峡,又夺取了大周在南海诸岛南部一众藩属国。 从地图上看,大周东边以及南边的形势大破。而日本脱离大周的控制,倒向英美,更是一把匕首顶在大周近前。 便是到现在,宋岚也不觉得放弃日本是正确的选择。 “老宋,以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你,若是要你带领入朝打日本人,你愿意么?” “你……是替谁来问的?”宋岚中将问道。 “谁来问不重要,至少有人想问问你,想不想去。” “当然想去。”宋岚中将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就好。既然愿意,就好好准备一下。” “可日本真的敢打朝鲜?”宋岚中将觉得这个情报有些怪异。 “不去打朝鲜,难道让日本打夏怡州?” “日本人又不傻,他们凭什么打进朝鲜?他们就不怕大周反过来攻打日本?” “日本为什么这么做,是你要写报告做准备。一旦人事局真的来找你,得由你向人事局做分析的事。问我,我也不知道。” 宋岚中将知道自己的老友是绝不肯轻易说些没把握的话,既然他都这么讲,自己要做的只是准备。 到了下午,宋岚中将才将老友送走。回来的时候第二轮已经打完,32个小组又剩下一半。拿过名单一看,中将发现自己看中的队伍中竟然输了两支。 中将也没有找人询问,这么做的话会被下面这些聪明伶俐的家伙搞清楚自己的心思。 要过对战报告,先看了分析。就见自己看中的两组,一个被对手灵活的炮兵推进击败,另一个则败在了对手步兵运动战中。 还是不扎实。中将心中做出了判断。不过此时心中还是挂念有可能与日本交战,中将放下报告,转身走了。 第三天,剩下的十六支队伍再次登场。中将出现在会场,就见十六支队伍各个精神抖擞,战意高昂。毕竟都是两连胜的队伍,此时都急切的想与下一个对手交战,获取新的胜利。 抽签完毕,十六支队伍分了八组。猜正方面确定攻守。 中将这次留在了演习指挥部,拿过名单一看,自己喜欢的六支队中有一对分在一起。再看这两支队伍,竟然都是选择75炮作为伴随火力进行战斗。 在过去的一年里,75炮战术在保定陆军学院讨论的很多。虽然暂时没有拿到关于这款火炮的实物,但是惊人的纸面数据的确令军人们十分欣赏。 这款火炮重量不过一吨,移动起来也很方便,可以将75炮作为许多战术的支撑点。尤其是地形难以通行的野战,更显示出优势。 演习设定在平原地区,进攻方的兵力编制中配备了更多的骡马。并且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采取大胆的行动,绕了一个大圈,试图机动到守军后方。 而且进攻方运气是真的好,守方连续投出了两个小点数,使得侦查范围并没能达到期待范围。 中将看六边形格子图,觉得守方要糟糕。 就在此时,守方的展开了应对手段。或许是眼见战争迷雾十分深厚,守方竟然对几个方向进行了炮火奇袭。 这个行动果然大胆,而且他们运气还真不错。一顿火炮奇袭,竟然误打误撞的击中了一部分运动中的进攻方,给进攻方制造了不小的损失。 宋岚中将拿起守方兵力编制,不禁莞尔。守方的预算倾向于炮兵,一般来说,部队都会编制一个团的步兵,结果守方虽然号称一个团,这个团只有三个营。比常见的兵力编制少了一个营。节省出来的这笔预算都用在购置炮弹上。怪不得他们敢这么使用炮弹来撞大运。 也是他们运气好,撞上了。现在进攻一方损失了大约一个半连的兵力,火炮与骡马也有不少损失。双方步兵数量已经基本持平,这种时候炮兵与炮弹充足的一方就占据了巨大优势。 胜负已分了。中将心中叹道。 第39章 年轻人的时代(四) 陈韶小组赢了第三场演习。等结果一出,马永亮都没有复盘,立刻嚷嚷着要出去喝一顿。 看着这家伙如此积极,陈韶不禁苦笑。却点点头,“边吃边说吧。” 六人到了军校外常去的店里,等酒上来,马永亮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雷军劝道:“兄弟,这么喝,可别喝傻了。” “我就这么点爱好,学长还是饶了我吧。”马永亮装起可怜。 这让陈韶想起最初见到马永亮的事情。那是陈韶二年级时候参加实践,被分到了巡逻队。巡夜的时候就见几个家伙翻过学生们偷偷出去吃夜宵的围墙,回到学院。 见到陈韶来了,其他几人抛下明显醉醺醺的家伙撒丫子跑了。一看那身手就是学校的学员。陈韶自己也不是严守军纪的学生,也偷偷和同学们摸出去吃夜宵。 而且陈韶对于那几个家伙抛下同伴的行动非常看不上,被抛下的家伙要被抓住,只怕就是个处分。所以陈韶走过这家伙身边的时候,就装作没看到他。 陈韶很快就忘记了此事,没想到两天后这家伙竟然跑来道谢。陈韶觉得这厮别是个无视校规的惯犯,就说了句“喝酒没错,因为喝酒误事,就不值得。”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被感动了,表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诚恳的说喝酒没错。以往其他人都说喝酒不对。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 不过马永亮虽然倒了一整杯酒,却慢慢的喝,并没有得意忘形的大口闷。陈韶也就当做没看到,和大家聊起剩下来的演习。 杨四海负责情报收集,专门打探其他队伍的消息。演习司令部当然不会公开消息,但是输给这些队伍的小组可不会藏着掖着。 把一张纸弹开,杨四海对胡大多说道:“你出力最大,你来说。” 胡大多推让起来,“还是杨学长来说吧。” 杨四海并没有接受客气,正色说道:“情报工作是极为重要的,当然谁功劳大谁来说。” 马永亮贼笑一声,随即看到学长们用严厉的目光看过来,当即闭了嘴。 杨四海也不惯着他,啪的在马永亮脑壳上敲了个爆栗子,“你这心思就不对。” 胡大多已经沉下脸色,别开脸不去看马永亮,对着杨四海不快的说道:“这是不是所谓红颜祸水啊!” 杨四海、雷军、张文亮都一脸尴尬,马永亮头低的几乎要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一时间,本来欢欢喜喜的庆功会就冷了场。 陈韶眼见局面不对劲了,只能起身关了包间的门。坐下来对众人说道:“我在欧洲的时候就参加过情报工作,也差点被人抓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被惊到,全部看向陈韶。方才的不快被这么震惊的消息排斥到了九霄云外。 “具体事情我不能说。我想说的是,负责指挥的队长对我们说,情报工作是一个付出极大的工作。虽然都是军人,但是战场上的军人们胜利了,享受胜利的荣光。牺牲了,也会被大家尊敬纪念。但是情报人员永远不能浮出水面,他们不仅身处敌国,更要时时刻刻忍耐着内心的折磨。我给你们说,我当时逃出来之后,哪怕知道没事了,可是看到外国人的脸,我都感觉到那些人都是来抓我的外国内务部的探子,真的是处处……” 听陈韶讲述着情报工作者的心境,众人神色都凝重起来。等年陈韶说完,胡大多眼睛都有些湿润了,“陈学长,你真了不起。” “别别,我没什么了不起。我不过是一次行动里面的一员,任何行动都是好多人才能完成。你们要是真觉得我算是有点经历的人,就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不合适。” “我知道,我知道。”胡大多连忙应道。 陈韶在马永亮脑袋上又敲了个爆栗子,命道:“道歉!” 马永亮连忙对胡大多说道:“对不起。” 胡大多虽然还是一脸的嫌弃,至少没了之前要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恨意。 “永亮。我让你道歉,不是因为那种说书人和无聊文人编出来的红颜祸水的屁话。而是因为你对情报工作本身就理解错了。情报工作真的是一件要付出极大的工作。你不仅不尊重女性,也不尊重情报工作人员。这双重的不尊重,就是因为你不懂情报工作。如果下次咱们赢了,就该你去打探消息。” “是。”马永亮低声答道。 “好,让胡同学来说。”陈韶命道。 胡大多努力克服一下尴尬的心情,又瞪了马永亮一眼,这才讲述起情报收集。 军校毕竟是军校。演习的时候各组拿到的都是临时编号,获得胜利的小组在下一次就要换编号。而且各组都在不同的单独教室,由外面的借调来的通讯员传递消息。所以便是打赢的队伍,也不知道自己赢了谁。输的队伍,也不知道自己输给了谁。 在保密方面,真的够细节。 所以情报工作果然如陈韶所说,简直是个体力活。大家一个小组一个小组的询问,有些输掉的小组会讲自己对手的情况。有些小组或许是羞愧,或许是不想让别人捡了情报上的便宜,反倒不说自己对手的情况。 当然,学院也公开禁止这种情报交流。 所以情报收集工作虽然很累,成效其实很小。胡大多的情报是和二年级三年级里面5%的女生们私下交流,才套出来的。 陈韶听到这里,突然心有所感。老娘很喜欢和各家的夫人一起聚会,聚会上说的都是张家长李家短的废话。反正陈韶是听不进去。不过这么看的话,这些夫人们的圈子本身还真的比男人圈子有效得多呢。 就这那么一分神间,胡大多已经开始讲述可能的对手情况。根据她和杨四海的分析,未来不知名的对手中,至少有一队强化了步兵伴随75炮兵。另一队擅长队列作战,得有五个营。还有一队不知道是否赢了,竟然在部队里编制了一个满编的骑兵连。 不管是炮兵还是骑兵,都是价格昂贵的兵种。 “陈学长,可以确定。咱们的步兵数量比起他们不落下风。”胡大多此时全然沉浸在军事内容之中,眼神都凌厉起来。 陈韶听到这个总结,点头称是,“这是个好消息。” 其他各组员都赞同这个判断。陈韶小组的兵力编组是一个只有三个营的步兵团,单纯从兵力来看居于弱势。如果对方的兵力都是三个步兵营,压力的确大大降低了。 第40章 年轻人的时代(五) 纸面演习进入到第四天,保定陆军学院的一栋四层小教学楼成了参加此次演习学员的瞩目焦点。 学校并没有严令输掉演习的学员必须留下,大多数学员仍然选择继续留在学校。在学员们的瞩目中,突破到第四轮的八组学员出现了。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背着行囊,拖着行李的八组人员在小教学楼前面列队。工作人员点名后,先后带领这八支小队进入小教学楼。 围观的学员中有人为关系亲近的同学加油助威,更多的则是默默的看着这些胜利者走进最后激战的大门。 之前小教学楼两侧的门已经关闭,并且有警卫把守在外面。当最后一队学员进入小教学楼,正门也关上了。此时,楼内与楼外完全隔离。 在小教学楼对面的办公楼里,保定陆军学院校长宋岚中将的窗户正对着小教学楼。中将站在窗户口看到先后进入小教学楼的学员们被先后带入不同的楼层。 四层小楼,以中间的通道为界,正好分成八份。每一组人占据一边。 至于哪一组入住哪一个区域也不是预先安排好的。先后进入的队伍要从大门内的箱子内抽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的区域就是他们入住的区域。 当所有队伍进入自己的区域,从中央楼梯通往两侧的门也都关上。从外面调来的警卫们站在门外把守,只有工作人员才能出入。 工作人员并没有使用本校教官与学生。毕竟,有太多人神通广大,为了让自己人获胜。不管多么谨慎的保密屏障都有可能被突破。 这就是战争。开战前就被敌人摸透情报的军队更容易打败仗,最大限度保证情报机密的军队才能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进攻。 坐回到椅子上,中将再次翻看着名单。自己看重的年轻学员中分部在其中四组。也不知道算是几率高还是几率低。 不过这些已经不那么重要。所有人都年轻过,也都会老去。不管是不是宋岚中将看中的人,未来终将是这些年轻人的。 称职的成年人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选出自己的继任者。到了宋岚中将的级别,重视培养接班人的认知已经不是感悟,而是大周国防大学高级班里一门非常重要的课程。 中将希望对面小教学楼中的年轻军校生能从这看似莫名其妙的安排中体会到更多。每一位军校校长都有义务选择出他们所看好的学员。虽然基于长官们的个人判断这对于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年轻人或许不公平,但这就是人生吧。 陈韶小组分到了四楼东,原本几十名学员使用的两间大教室此时全部归小组六人所有。马永亮殷勤的试图帮着胡大多搬行李,胡大多一脸嫌弃的拒绝了。看来她对昨天的事情依旧余怒未消。 雷军和陈韶把两个教室都给看了一遍,才把队员叫到一起。雷军说道:“诸位,我作为参谋长,说一下安排。靠走廊的那间当作战指挥室。靠楼边的这间,作为营地和会议室。大家有意见么?” 这么一个本来也没啥意见的提议立刻得到了通过,雷军‘参谋长’随即开始进一步的安排。首先是‘营地’划分。床单当做布帘子挂起来,隔出男兵宿舍与女兵宿舍。课桌拼起来,铺上行军被褥做成铺位。蚊帐架起,也就妥了。 铺位虽硬,比起寝室的床有差距。不过大家很清楚自己是军人,这样的睡眠条件在野战环境下已经是天堂了。在学院的训练中,大冬天裹着军大衣睡在雪地里的训练也是有的。 营地安顿好,接下来就要解决吃饭问题。学校不给进入小教学楼的队伍提供伙食,得自己做饭。在实战中,每一个连队都有炊事班。更不用说此次纸面演习中,各部队基本都是‘团级编制’。一个团在战斗中必须得靠自己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炉子有,食材和燃料也有。演习规定中有一条,凡是引起火灾者,立刻判定演习失败。参谋长雷军看向唯一有食堂工作经验的陈韶,“司令,做饭得你来。” 按照参谋部制度,参谋长拥有几乎等同于部队军事长官的权限。被这么安排,陈韶也老实的接受了。如果参谋长只是一个单纯的幕僚,设置参谋本部制度就显得有些多余。 再接下来,作战指挥室进行了空间划分。前面的黑板作为整体战局展示和推演。后面的黑板一分为二,左边归‘全军计算室长’马永亮,右边归‘炮兵司令’张文亮。 教室中间用课桌拼出一张大桌子,盖上床单,铺上纸张,当做‘沙盘’。 把这些完成,全军基本算是驻扎下来。 第四天没有战斗,留给各组人员进行准备。干完之后,雷军参谋长提出了纪律要求,“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安静。隔墙有耳。” 是的,小教学楼里面隔音很一般。楼上楼下若是大声吵吵的话,会被人听得清楚。保密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除了有专职人员负责之外,全军上下都得服从保密纪律。 忙活完了准备工作,就快到了中午。陈韶承担起火头军的重担,在杨四海的帮助下做了顿饭。很快,饭菜就吃完了,马永亮没吃饱,就说道:“学长,下次能不能多做点?” “不行。”陈韶果断拒绝了,“现在是夏天,饭菜变质太快。如果吃了放坏的饭菜,病倒了。会影响我们。” 马永亮愣了愣,连连点头。参谋长雷军叹道:“司令,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就跟……不,这就是战争。咱们学的那么多,样样都是战场上有需要的。” 陈韶点头称是。战争绝不是成千上万的军人在战场上厮杀的那一段时间,为了能让己方军队能够抵达战场,就要消耗远比战斗多得多的精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古人诚不我欺。 带着已经进入战场的觉悟,陈韶命道:“刷了碗,就开始准备。也不知道战斗场地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我们是进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四海,你的预案准备好了么?” 战史系的杨四海回身从身后的背包里抽出一摞手稿,“我大概准备了一下。各种情况都挑了些经典战例。已经把名称和关键字写出来了。大家有什么要问的,就提出来。” 第41章 年轻人的时代(六) 第五天,工作人员巡视完各组的‘阵地’,第四轮演习开始。 食堂、体育馆、大礼堂、小礼堂里面人头攒动。八个小组,四场演习。四个能容纳大量人员的场地挂起巨大的黑板,列出了演习内容。 没有队名,更没有关于人员信息的内容。左边是蓝方,右边是红方。红蓝方之下写着各队的作战任务。 学员们来回走,看着作战任务。考虑自己要关注哪一场演习。 “喂,食堂那边出来了任务。进攻方要防守依托河流防御的阵地。” 听到有队伍在随机选择中抽出这样的高难度的任务,叹息声乃至于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却不知道是哪一组的倒霉蛋手气这么差,抽到了对于进攻方十分不利的选项。 没多久,在食堂观战的学员加入到其他场地。尤其在大礼堂这场演习场景是平原遭遇战。演习双方将从一开始就进入激烈的战斗,从头打到尾。 果然,如大家预料的那样,战斗立刻爆发展开。红方竟然拥有一个骑兵连,充份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对敌人实施了侧面骚扰进攻,取得了一些战果。 工作人员隔一阵就会将演习推演结果贴出来,蓝方明显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红方除了侦察部队之外,骑兵部队本身也拥有侦查能力。 随着侦查的展开,红方发现蓝方竟然拥有五个营的步兵。大礼堂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这时代骑兵已经不是古代以一当十的碾压兵种。对方步兵数量优势抵消了骑兵优势。 而且演习设定有时间限制,在规定时间内无法取胜完胜,就要通过演习参谋部根据战损以及一系列战斗结果做出整体判断,决定谁是演习胜利方。拥有骑兵就能纵横无敌的时代已经是历史。 蓝方的侦查部队虽然效率低,但是配合步兵的试探性进攻,也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大概判断出红方兵力大概只有三个营。 能走到现在的小组都击败了三支对手队伍,红蓝两队加起来击败了几十号学员。败在他们手下的学员都万分期待的看着这场针尖对麦芒的战斗。 到底是骑兵能发挥出巨大优势?还是步兵们能够展现出战场之王的威力? 宋岚中将关注着这场战斗。红方的参谋长与蓝方的司令都是他看好的学员。到现在为止,双方都表现的很优秀。便是放到真实战场上也没什么好挑剔。 接下来,蓝方转而进行了土木工作,在始终保持进攻态势的同时,利用兵力优势建起一些临时工事。准备利用工事来防御自己的侧翼。 红方也没有等着对手建立优势,在工事建设到一定程度时候选择后撤。同时利用骑兵攻击蓝方追击部队的侧翼。双方都付出了一定代价,战斗方面保持了刚遭遇时候的态势。 在参谋部中观战的教员和兄弟部队的军官们议论着到现在为止的局面,兵力更多的一方利用手里的优势保持进攻姿态。这符合用兵常识。 军官们有些不太看好拥有更强机动性的红方。蓝方忌惮于红方的骑兵,指挥上稳扎稳打,并没有冒进。红方不太可能分割蓝方部队。如果局面这么发展下去,红方就是在钢丝上跳舞。 一旦骑兵单位在执行大量机动行动中耗尽机动能力,对方五个营对付三个营,胜算自然大大提升。。 从之后的演习数据中,蓝方明显认识到自己的优势所在。不急不躁的坚持自己的选择,尽可能在平原上建立简陋的防御线。 红方再次选择了后撤。又破坏了一次蓝方的努力。 此时红方骑兵的机动力几乎要耗尽了,如果是战场上的话。要不了多久,红方骑兵就要进入人困马乏的状态,无法继续使用。 “我说这个设定演算是不是太粗了?”有骑兵部队的军官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从现实中,此时演习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从清晨6点开始的战斗打到下午16点。骑兵也差不多顶不住了。现实中的马匹此时只怕都得口吐白沫坚持不住。 “计算力只有这么多。要是一匹马一匹马都给计算进去,他们用一个小时,咱们就得算一天。这也是没办法的。”学院的讲师并没有否认演习计算中的问题,只是叹息现实就是这样。 “要是能有机器能来处理这么多数据就好了。”有人叹息道。这叹息得到了一致的认同。 就在这叹息中,计算室送来了最新的情报。红方利用蓝方追赶的机会,突然发动了反击。 这并非是一次试探性的反击,也不是一次强力反击。红方利用地形上的一个小土丘埋伏了骑兵。对着谨慎追击的蓝方展开了决战。 炮兵们火力全开,迎头痛击。随即步兵以猛烈火力给与杀伤。利用这一刻的混乱,骑兵连以精准的把握,切入蓝方的空缺处。以红方骑兵连重大伤亡为代价,劈开了蓝方战线。红方的步兵正从这个缺口中突入。打乱了蓝方的指挥系统。 “喔!红方很有骨气么。这种局面下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可这么做能赢么?” “这不过是演习设定,一把牌打到底。若是真实战争,怎么可能这么打。” 演习总参谋部里面议论纷纷,对这场演习结果充满了兴趣。 这时候就体现出演习和实战的分别。如果是实战,如此激烈的战斗,会在很短时间里面完成。演习中却要根据交战双方的选择进行各种计算与判定,等演算出最终胜负,应该比实战时间更久。 军官们等了一阵,从演算室里面冲出人来大声宣布,“演习结果出来了。” “谁赢了?”众人都看了过去。 “是第三组演习出了结果。进攻方的红方全胜。” “第三组?”军官们发现不是大家都关注的那组。 往黑板上看了看,登时有人讶异起来,“你们有没有弄错,河道地区防御战,这么快就分出胜负了么?还是进攻方获胜?” 被人这么大声说出,更多军官注意到这边。仔细看了黑板,大家都讶异起来。原本军官也没有怎么关注这场演习。从一开始,进攻方的困难就太大。双方都是一个团,隔着一条不算宽的河流交战。 进攻方红队的获胜条件是打过河去,稳稳确保渡河点。这只是获胜条件。演习参谋部的‘全胜条件’又不相同,红方不禁要过河,还得击败河对岸的蓝方。这才算是全胜。 已经有人拿起部队编制方案看了起来,很快就有人不解的喊道:“这不是扯淡么!蓝方加强了炮兵重火力。红方就算是过了河,凭什么击败蓝方?” “喂!有没有算错?” 第42章 年轻人的时代(七) 一片质疑的声浪中,演习参谋部演算室人员不得不回去确认一下。 在旁边小办公室里面的宋岚中将要来了演习机密情报。打开后第一页,就是参加河道地区演习双方的人员名单。 红方司令陈韶,参谋长雷军,步兵司令罗大多(女),炮兵司令张文亮,计算室长马永亮,后勤负责人杨四海。 蓝方的司令乃是宋岚中将非常看好的炮兵专业杨宇霆。而杨宇霆编组的部队强化了炮兵,在防御河流的战斗中本该有非常好的表现。从看到对阵局势的时候,宋岚中将也没再关心这场对战。 翻到陈韶部队编制,宋岚中将看了片刻就认真起来。陈韶这小子胆真大,真的够大。 纸面演习部队编制完全有自由度,从未上过战场的军校生们也搞出过无数的奇葩编制。陈韶的编制与那些离谱的编制相比算是中规中矩。 不过陈韶的编制中最离谱的乃是从基层编制中就采取了‘三三制’。原本班作为最小单位,现在陈韶在10人班组内又搞出来了三个三人战斗小组。每个战斗小组三人,为便于相互接应,一般排成三个梯队。 三人战斗小组呈三角进攻队形,每名士兵分工明确,进攻-掩护-支援。班长、副班长、组长,各带一个战斗小组行动。 战斗小组进攻时,两名士兵在前,组长在后,呈三角阵型,三个战斗小组组成一个战斗班,三个战斗班组成一个战斗群,进攻时呈"散兵线"队形展开。 在这样的编制下,陈韶一个团只有三个营。这个团里面既没有强化炮兵,也没有强化骑兵。因为陈韶那点预算都被用来购买轻机枪以及手雷和爆破筒。 在部队编制介绍中,陈韶小组的行文是如此简单明了。只是看了一遍,宋岚中将就明白了陈韶的思路。由于陈韶部队的编制结构极为简单,甚至选择的轻机枪与步枪口径都一样。合着陈韶部队只有三种弹药,105口径轻型榴弹炮,通用重机枪,以及轻机枪与步枪子弹。 弹药的统一,又让火力投放的数据计算表格外简单明快。诸多不同情况下火力使用方式列表以及火力投放数据表做的完美无缺,可见陈韶小组里真的有能人。 此时秘书已经把对战过程记录拿了进来。中将拿起来快速浏览起来,本以为陈韶在演习中采取了什么不得了的战术。或者是杨宇霆在指挥中出现了巨大失误。 然而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硬是没看出什么巨大错误。非得说有什么异常,就是陈韶的部队编组模式下,战斗班展开时士兵根据组长或班长指令随时变换战斗队形,战斗群展开后用"口语"、"手语"、"军号"或"无线电"来传达战术指令。 陈韶的三三制编组下,一个连的部队就分配成了27个战斗群。完全展开后覆盖了800米宽的战线。 河道本该是进攻方面对的最大障碍,陈韶的部队编制反倒让河道成了防守一方的战争迷雾。 在遭到大量轻机枪机枪攻击下,蓝方的反侦察部队根本没效。蓝方司令杨宇霆认为河道对面的红方是平均分配了兵力。在遭到红方猛烈轻武器火力掩护下的试探攻击时,认为红方准备一波莽过来。随即按照军事常识,下令他的75炮群对河对岸敌人进攻阵地进行了覆盖式速射。 这个选择没错,如果一定要挑毛病,大概是应该对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的范围进行间隔速射。 可杨宇霆万万没想到,自己对面的敌人不过是一个连队。这次速射不仅消耗了弹药,更让自己的炮兵位置暴露。 陈韶随即命令他手里的105毫米野战榴弹炮实施了压制性炮击,同时调集两个营从左右两边展开强渡。 75炮在对抗性方面的劣势随即暴露出来,75炮根本对付不了105。而弹药大量消耗下,也无法维持密集射击。 陈韶部队的在重机枪压制下完成强渡,杀进杨宇霆的阵地中。由于陈韶部队里面编制了大量轻机枪,甚至不用看演习司令部计算室的数据判定,仅仅凭借想象,宋岚中将就能想到杨宇霆的步兵用步枪对抗轻机枪的绝望。 更绝望的不仅于此。陈韶的部队还装备了不少手榴弹以及爆破筒,杨宇霆的防线核心也在猛烈进攻下告破。在不到规定战斗全部时间的一半,陈韶已经打出了全胜的结果。 便是知道自己偏心,宋岚中将还是忍不住试图从现实的角度中找出杨宇霆失败的理由。 最大的理由莫过于演习设定中规定,部队对编制的训练度默认满级。 陈韶这样的战斗模式,对于部队士气有极高要求。这也是演习中规定中对陈韶极为有利的地方。因为士气计算公式与战损和弹药供应挂钩,陈韶的部队在火力试探方面,以及防御方面有着极大优势。 如果不是杨宇霆为了打破战争迷雾,派遣大量小部队过河搜索,以至于被判定士气受损。陈韶两个营的强渡只怕也没这么容易达成目标。 在现实中,冒着敌人猛烈火力强渡,这样行动本身就需要高昂的士气。陈韶若是亲自领兵,能够确保这样的士气么?宋岚中将认为可是未必。 但想这么多也没用。现实中杨宇霆在纸面演习里一败涂地。 八强战中,宋岚中将看中的四组人里面有两组互相对战,杨宇霆又输了,四强中顶多有两组。这与中将最初的期待差距颇大呢。 此时军校中,学员们都激动起来。他们能看到的情报可比校长宋岚中将少得多,所以学员们眼中的河曲攻防战简直是不可思议。 红方就这么一轮火力试探,一轮武装强渡,蓝方立刻溃不成军,全面失败。 蓝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不中用? 学员们议论纷纷,互相交流情报,想准确圈定这些废物。 “打的这么烂,怎么进入第四轮的?”不少人嘲讽着。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啥地方都不缺讨厌鬼,人群中传来一句嘲讽,“不要说他们是废物。如果他们是废物,被他们打败的我们算是什么?垃圾么?” 这话立刻引来了大量愤怒的目光。可说这话的人转头就走,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第43章 年轻人的时代(八) 第五天的演习一直进行到深夜才结束。第六天一早,小教学楼的正门打开了。失败的队伍拖着自己的行李鱼贯而出。当最后一名败者组成员走出小教学楼,正门又关上了。 走出去一段,杨宇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这栋红砖建筑。突然明白为何这栋楼有个绰号‘伤心楼’。 回想自己刚进入‘伤心楼’的时候,真的是充满了斗志。在前几场比拼中,自己面对了不少危机,也都扛了下来。便以为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后面的自己会打的更好。 现在胸膛里充满了火辣辣的感觉,失败的痛苦是如此真实。 转回头,杨宇霆不再看向‘伤心楼’。却不禁想,留下来的胜利者们大概在庆祝胜利吧。 小教学楼里,陈韶等人已经起来。做好早饭,陈韶坐下来吃着。马永亮边吃边问道:“陈学长,你怎么不高兴?” “我想着接下来怎么打。”陈韶说起此时的心事,“我们都是靠部队编制获胜,总感觉部队运用会有不足。大家有没有什么发现?” 大伙听到这话都不禁对视一番,不等其他人回答,马永亮已经开口,“光是计算就累死我了,指挥的事情就靠学长们。” 罗大多跟着说道:“陈学长,我现在别说想明白怎么指挥,之前的演习里干了啥都记不清楚。指挥的事情都靠学长们。” 炮兵司令张文亮也表示自己的能力仅限于根据命令进行火力配置,如果在演习中能通过侦查搞清楚对方火力分布,还能制定炮火压制计划。全军指挥已经超出张文亮此时能力之外。 具体工作人员都这么讲,剩下来的三个乃是司令、参谋长、后勤长。看着大伙,陈韶不禁哑然失笑。一线人员精力都在战斗上,有余力思考整个战局的乃是不参与战斗的人员。怪不得教官说《韩非子·显学篇》里讲,‘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要大家不断丰富自己的军事技能。 一线战斗人员眼巴巴的等着指挥体系发出有效命令,领着大家去获胜。然而指挥体系自己还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何为取胜之道。 自己就是个很好的案例。编组部队的要领与方法乃是老娘讲给自己的,自己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相信母亲绝不会骗自己。一路走到这里,自己开始理解母亲教给的东西,才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明白。更别说让别人明白了。 想到这里,陈韶下了决心。不管这次纸面演习最终是胜是败,以后都要把母亲教给自己的这套东西吃透弄清。 “四海。我们的部队编制是演习前弄出来的。咱们根本没时间真弄清楚。之后战斗的,得靠你提供历史依据,我们跟着前辈们学习他们打仗。”陈韶对小组里的战史系高材生提出了要求。 杨四海此时正吃着早餐,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默默的吃饭。早饭完毕,演习工作人员到了陈韶这边。按照规定,陈韶探手进入一个大纸箱里,里面都是纸片。摸出一张交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没让陈韶看,让其他几名工作人员看过后就走了。 这就是军队的规矩,该知道的自然会让大家知道,不该知道的也不会让人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最终都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十几分钟后,工作人员又回来了,并且让陈韶猜硬币。确定陈韶是守方之后,才把演习的设定递给陈韶。 此时演习只剩下四队,分成两组比赛。能容纳最多人员的设施自然是大礼堂与食堂。当学员们看到食堂黑板上贴出战斗设定之时,前排的人中发出阵叹息和笑声。 战斗设定在谷地内,一支部队遭到了围攻。 “终于有人抽到了!”“是啊,我还以为今年没人能抽到。” 学员们议论纷纷。这是诸多战场设定中公认的死局之一,在头一轮演习中一定会出现一次。一共40个战场预设,基本没跑。 之后比赛中抽出来的几率就不高,在最后比赛中的是5%的几率。被抽出来的家伙运气未免太差。 离开食堂的人却不多,因为这场景也有其特点。一旦遇到这样的场面,应对模式就两种,要么拼死反击。要么固守待援。 在演习中,基本上100%的队伍身处被包围一方的时候都会采取强硬的对抗手段。身处这样的绝境,真的是早死早托生。起码不用被敌人慢慢折磨。 短暂的惨烈战斗并不会消耗太多观看时间。 果然,第一波战况很快传来,陷入包围的队伍立刻向左侧高地发动进攻。 第二波战况被贴出来的时候,等待的学员中又发出了一阵叹息。被包围的一方竟然冲上了左侧高地,与敌人开始近战。 “这部队好强。一波就攻上去了?” “防守部队到底是怎么打的?” “未必啊。设定里面防守方并非完成了全部设防,只是刚进入伏击阵地。要是进入精心设计的包围圈,就没意义了。” 学员们议论纷纷。宋岚中将则放下了计算室的报告。在得知陈韶他们选出这么一个战斗场景,中将就直觉的认为陈韶赢面很大。 现实是现实,演习是演习。在演习中,部队知道自己不会死,自然能爆发出惊人的勇气。纸面演习更是如此。士气计算与伤亡和弹药量挂钩,第一击就是决定胜负的要点。 果然,陈韶立刻发动了进攻。其结果正如宋岚中将的直觉,陈韶的部队依靠大量自动武器以及适合山地战的手雷与爆破筒,一鼓作气杀上了左侧高地。 到了这个阶段,只要对手选择停战,演习判定中陈韶已经获胜。 当然对手也可以再打下去,再打下去,陈韶小组很有可能打出‘全胜’的结局。也就是说,不仅突破了包围,还反过来击败敌人。这就是全胜之局。 从传递的情报来看,陈韶的对手并没有选择停战。他们明显还想再试试看。 中将能理解这种看似侥幸的心态。既然已经失败了,再战斗下去还有些许反败为胜的机会。都打到这个地步,为何不做最后的努力? 第44章 年轻人的时代(九) 演习双方各占了谷地两侧,原本包围陈韶的一方拼命进攻,却被陈韶的散兵线牢牢挡住。陈韶也没有选择单纯的固守等待胜利降临,他同样在拼命战斗。 如此作风让宋岚中将对陈韶的感觉有些复杂。最初注意到陈韶的时候,中将是有点不爽的。因为陈韶的部队编制太赖皮了,中将很怀疑陈韶是不是得到军中什么势力的指点。 更有效利用部队是军中一直的努力方向,从这点上,陈韶拿出的这套东西没问题。问题在于这套东西的完成度太高。 从火力配置到战斗体系,这套东西是有可能在实战中发挥威力的。正因为如此,中将绝不相信这是六名军校生能做到的。合情合理的解释,定然是军中某些人希望能通过保定陆军学院的纸面演习先把这套东西推出来,造成影响。之后再将其推广开来。 中将已经准备等着看纸面演习之后,到底是谁先跳出来。到时候……哼哼! 不过这并不妨碍中将对陈韶稍微看重了一些。如果只是想取胜,陈韶现在就可以要求演习指挥部做判定。判定结果必然是陈韶获胜。 如果继续打下去,陈韶这边有个隐患。他的炮兵在第一波交战中遭到了埋伏部队的火力袭击,所有火炮都被击毁。而对方还有炮兵,继续打下去,对方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但是中将认为陈韶赢面很大,虽然过程对手的火炮的确给陈韶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陈韶依旧通过穿插包围,击破了对手的指挥部,获得了全胜。 中将离开自己的小办公室,到了指挥部里众多军官观战的大指挥室。 就听里面的军官们议论纷纷,焦点果然在陈韶这边。虽然这些军官们并不知道陈韶,却敏锐的认为昨天和今天两场激烈交战的胜利一方应该是一组人。 见到中将进来,众军官纷纷起身敬礼。西北军镇的袁天凯少将走过来,“宋中将,你这届学生里面是不是都很能打硬仗?” 宋岚中将淡定的答道:“演习么,年轻人当然不肯认怂。非得拼到底。等到了战场上,他们就知道光靠自己是没用的。” “这话没错。不过军官的性格也很重要,若是他们到了部队之后能带好兵,也说不准呢。”说到这里,袁天凯少将低声问道:“要不要晚上喝两杯?” 这就开始要人了么?宋岚中将不禁莞尔。大周其他军校的学员中也是人才辈出,各个军校都出过名将。虽然如此,保定陆军学院学员的优秀也是公认的。 三年级的这次纸面演习之所以重要,不仅是对三年来艰苦学习的一次会考,也是各军镇选人的一次展示。 宋岚中将当然不会因为一顿酒就把自己的学生卖给别人。哪怕是自己并不喜欢的陈韶也一样。所以中将笑了笑,答道:“喝酒可以,不谈公事。” “小气!小气呀!”袁天凯少将嘲讽道。 其他军官此时围了上来,有人问道:“宋中将,难道今年会出现连续三次完胜获得第一名的小组么?” 宋岚中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分组的成员名单。陈韶这个小组已经完成了连续三次完胜。若是最后一战也是完胜,那就是连续四次完胜获得第一名。 五十年来,保定陆军学院每年都有这样的纸面演习。能连续四次完胜获得第一名的,好像还没有出现过。连续三次完胜获得第一名的……好像也没有。 演习进入到第七天,小教学楼里面静悄悄的。陈韶小组本就在四楼,比较安静。此时教学楼里只剩下两组人,那就更安静了。 看着队友们激动的神色,陈韶劝道:“别激动。咱们已经打到最后一场了。静下心来。” “道理我懂,可哪里能静得下来。”马永亮有些焦急的答道。 陈韶看着这位‘计算室主任’的脸,眼圈发黑,脸色有点白。给他号脉,感觉心跳速度比较快。 看其他人也有点这个意思,陈韶让大家坐下,就讲述起自己在巴黎逃脱法国内务部探子追赶的事情。 一听紧张的情报工作,大家都来了兴趣,连注意力不怎么击中的雷军都来了兴趣。 陈韶回答完了大家的几个提问,正色说道:“大家就当故事听听。一定不要说出去。我没什么好怕,在国内安全的很。但是一旦被别人知道,很可能影响在法国的情报人员安全。” 众人都点头表示明白。陈韶继续把自己当时因为太激动而脱力的事情讲给队友们,讲完后总结道:“我觉得,咱们这些天累坏了。今天可以休息一天,咱们就不要准备了。好好休息一天,把精神养足。你看永亮这黑眼圈,这得是消耗了多少体力。” 马永亮有些焦躁的答道:“道理我懂,可就是睡不着。” “是啊,大白天谁能睡着?”脸色略白的罗大多终于认同了马永亮一次。 陈韶起身道自己的背包那边,从最下面翻出东西,放到桌上,哼唱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众人看着桌上的几瓶酒,马永亮大喜过望,其他几人很是讶异。 陈韶挽起袖子,“既然休息,大家也别闲着。打扫卫生,整理作战室。还有,洗菜做饭,吃好喝好睡好。” 到了下午,巡视员到了陈韶小组的‘驻地’。驻地的门都不许锁,巡视员可以随时进入查看。这也是军队管理的要务,决不许士兵们搞私下的小空间。一切行动都必须在军队的管理之下。 推门进去,就见昨天还乱糟糟的教室内整齐清洁。虽然窗户没有擦,地面却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洒了水。进去之后就感觉很舒服。 巡视员刚从另外一队的‘驻地’出来,那边的人紧张的做着各种准备,桌上放满了各种演算纸,地上也散落了不少。和陈韶这边一比,明显有战争与和平的分别。 到了另一间当做寝室的教室,同样干净整洁。屋内散发着饭菜的香味,其中混合着好酒的味道。就见陈韶小队围坐一圈,桌上六菜一汤,酒杯中倒满了酒,爽快的吃喝着。 巡视员谢绝了陈韶他们的同饮邀请,回到值班室,就把见到的记录下来。两边对比给巡视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第45章 年轻人的时代(十) 十个银元一瓶的酒,和一个银元一瓶的酒就是不一样。陈韶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头不疼,身上不燥。 其他队员们都在自己的蚊帐里沉沉安睡,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 昨天大家休息了一天,中午爽吃一顿,睡到傍晚。吃了晚饭之后趁着没有完全消退的酒劲,又早早睡了。 此时陈韶只感觉神清气爽。怪不得老娘从来不禁止自己喝酒,喝酒之后,尤其是喝了好酒之后果然舒服。李太白斗酒诗百篇,留下那么多关于美酒的诗文。‘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在需要睡眠的时候,酒这东西的确管用。 陈韶也没有打扰队友,自己洗漱完毕,就开始做饭。本以为锅铲碰撞声会惊醒他们,不成想没有。这帮家伙们虽然醒了,却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又躺下了。 直到饭做好,在明亮的夏日阳光下,这些家伙终于爬起来,冲到桌边狼吞虎咽。 仔细看着队友们,黑眼圈明显消退,脸上都挺红润。更没人出现宿醉的模样。胃口也很好。 上午八点半,抽签结束,最后一轮比赛开始了。 这次没有军校学员在大礼堂和食堂来回跑动,这两个场地里都在播报同样的演习。 “最后这场,演习场景挺公平么。”学员们有着共同的看法。 分布着不多土丘的平原地区,双方的对攻战。没有胜败设定,彻底击败对方的完胜。如果战斗结束时没有完胜,就要靠各种战损来决定胜负。 场景虽然平淡,却是极为公平。只要自己不出问题,很少有人能打出完胜。 等双方互相侦查的结果出来,学员们有些激动起来。竟然是配置一个骑兵连的演习队伍打进了决赛。上一场他们抽中了山地战,骑兵完全没有发挥空间。所以打到最后也没轮到骑兵出战。学员们并不知道是谁获得了胜利。 对于大前天那场激战,学员们记忆犹新。就是这支拥有骑兵的队伍奋力一搏,对拥有五个步兵营的对手发动了拼死一战。经过计算室长时间计算,最终判定五个步兵营的那组因为战损过高而失败。 那次也是平原地区,骑兵在这里作战是有加成的。 果然,骑兵们从一开始就拥有了优势,完全掌握了情报。 陈韶看着已经搜集到的情报,问杨四海:“四海,有没有在骑兵完全具备情报优势下的战例。” 杨四海老僧入定般闭着眼回忆,过了好一阵后答道:“很多。能赢的少数靠运气,大多数就是利用情报差,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情报差么……”陈韶觉得好像抓住了点要点,却感觉还不够。 “杨学长,怎么制造情报差?”胡大多问道。 胡大多眉头微皱,“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敌人只要错误认知我们的力量,低估了我们,就是情报差……” “若是他们不低估我们……” “……之一。” 胡大多和杨四海两人的话交叉了,听得其他几人有点懵。 胡大多赶紧道歉,“对不起,请杨学长先说完。” 杨四海继续说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不管是敌人高看咱们,还是小看咱们。都是情报差。” 等杨四海说完,胡大多不解的问道:“就这一仗,怎么出奇制胜?” 面对如此犀利的问题,杨四海神色淡定,指向陈韶,“问司令。” 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向了陈韶这边。 大家都是军校生,陈韶知道《孙子兵法》早就被大伙背的烂熟。不光自己小组的人背的烂熟,对战的小组同样烂熟于胸。 这时候,就如南宋岳飞对宗泽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陈韶想了想,就对马永亮命道:“算一下我们双方的火力数据。” “算过了。”马永亮不假思索的答道。起身去整理完毕的文件处,轻松抽出三张纸。 大家围过去看。第一张上列清楚了预算以及各个兵种价格。第二张上是根据进入小教学楼之前搜集到的情报,对已知的敌人部队编制计算出来的火力配置。 第三张上就是根据敌人火力配置计算出来的各种数据。 就在大家围着观看的时候,马永亮又放了另一张纸到第三张旁边。 必须得说,马永亮做出的演算纸布局真好。所有数据顺序全部对应,最新一张纸上乃是陈韶小组的火力编制。 对照一看,陈韶已经有了想法。他问雷军和张文亮,“你们觉得我们分兵夹击的话,对手会倾全力进攻哪一队?” “人多的。”雷军答道。 “人少的。”张文亮答道。 陈韶没理会这截然相反的回答,转而问张文亮,“守住炮兵,一个营够么?” 张文亮皱起了眉头,冷静的反问:“你要用炮兵当诱饵?” “这是以正合。既然对方已经掌握了情报优势,我们就承认对方的优势,在他们的优势下堂堂正正和他们作战。如果炮兵被他们打掉了,我们就完了。所以炮兵不是诱饵,我不是问你么,你觉得多少部队能守住。” 张文亮还没说话,胡大多开口答道:“我亲自指挥,一个营能行。” 陈韶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雷军赶紧说道:“若是我的话,我就不会攻击炮兵所在那队。没有了炮兵,他们全军压上,三个营打我们两个营,优势在他们。” 从陈韶提出分兵的时候,马文亮已经刷刷点点的计算着。此时他抬起头,举起手中的草稿纸,“我算完了,我们分兵之后火力数据。” 说着,又举起了另外一张纸,“这是我计算的他们的火力。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白天过去,傍晚来临。晚上六点左右,最后一场演习结束。看着结果,宋岚中将叹了口气,自己看中的所有学员都落败。最终胜利者是陈韶小组。 刚结束的最后一战,宋岚中将给陈韶很高的评价。看似鲁莽的分兵作战恰恰是最优的纸面选择。 分成两队的陈韶部队中,一队没炮兵,一队兵力少。貌似都是可以击破的目标。 陈韶的对手却明显有些急躁,失去了冷静的判断。他们选择去攻击陈韶两个营的步兵。这个选择与之前果断进攻人数优势的对手相比,完全没了之前的灵气。 陈韶迅速挖掘野战阵地,靠了大量自动武器抵抗。等对手发现兵力消耗远超想象之时,局面就已经大劣。 然而这是纸面作战,遵循的是冷酷的数字计算。大劣势下想翻盘,几乎是不可能的。 陈韶本就是用堂堂正正的交战手段。以正合,当数字上完全占优的时候,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第46章 扩散的乱流(一) 从家门外的窗户看进去,屋里面人头攒动。进了门,附近的人纷纷看过来。凭直觉,陈韶觉得这些人应该都是学者圈里的人物。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沉稳,不少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些矜持。 便是看过来的人们也没有露出精通场面的热情。要是宋叔叔这样的商业人士,大概早就上来热情与陈韶交谈。 母亲从人群中走出,领着陈韶穿过人群直奔书房。道路上的人都移开位置,让母子两人轻松穿过人群。 进了书房,母亲问道:“第几名?” “第一名。” “为啥这么不高兴?”母亲有些不解。 “被教官训了。”陈韶很失落。 “给人当差就是如此。上头又不是你爹娘,不会在意你的心情。他们要的是服从,要的是一声令下你就给他们舍生忘死的玩命。” 母亲说着,就坐到椅子上。对面的椅子明显是给陈韶坐的。 “娘说的是。”陈韶明白过来,却有些意难平,气鼓鼓的坐下。 母亲轻笑一声,“呵呵。不用在意。他们不是故意刁难你一个人,他们对谁都这样。要是他们在意你,只怕就不这么对你了。” “那会怎么做?” “先捧着你,等到你得意忘形,他们就等着你在大人物面前露丑。收拾人都会如此。” 回家带来的那点轻松顷刻就化为乌有,陈韶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以及强烈的反感。 “怎么?不想在军队干下去?”母亲语气十分轻松。 “……不。我会小心。”陈韶应道。 见母亲好像还想再说下去,陈韶立刻打断:“娘,外面这些人……” “你爹评上了科学院院士。这些人是来祝贺的。” “哦?”陈韶被这消息给震惊了。更讶异的是母亲的态度,未免太不放在心上。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八月一日。” “哦。还有十天。你怎么被教官训了,讲给我听听。” 陈韶本来不想讲,可此时却感觉这件事反倒是眼前这些事情中最不足挂齿的。就把令人郁闷的事情讲了出来。 纸面演习结束之后,陈韶很高兴。然而演习结束的第二天,陈韶小组被叫去一众教官面前。从部队配备到战术应用,教官把陈韶小队批了个一无是处。 之后陈韶小组又被要求写报告。里面凡是有任何自夸意思的内容,都会被点出来要求纠正。同时给与批评。 费劲心力获得了第一名,反倒像做错了什么。陈韶说起来,就觉得胸口发闷。 欢快的笑声响起,母亲队陈韶的经历笑到前仰后合。 或许是看陈韶的神色太难看,母亲用力拍了拍胸口,想立刻阻止笑意。这方法好像起效了,母亲算是忍住笑,“二小,教官们哪里有刁难你。这明摆着是想护着你们么。” “为什么这么讲?”陈韶恼怒的答道。忽然间灵光一闪,“就算是想护,也是护他们自己。” “他们自己若是护不住自己,接下来倒霉的是谁?不还是你们么!” “他们就是不认同,也没必要这么收拾我们。” “你……你别说你不知道总结报告会给谁看吧?对了,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哈哈,你还真不知道。”母亲又忍不住边说边笑。 陈韶的不快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给谁看……难道是总参谋部?” “保定陆军学院搞这么一次纸面演习,你真以为上头不看的么?既然上头要看,你们一群小屁孩在报告里自吹自擂,拿上去可要笑死人了。再说,就算是总参谋部确定,这是你们自吹自擂。可学校把你们自吹自擂的东西递给总参谋部,你觉得总参谋部会怎么想?” 陈韶很想脱口而出‘不过是递上去些一手报告’。可这话说不出口。的确,总参谋部只会认为这报告代表的是保定陆军学院的态度。 一时间,陈韶心中所有不快烟消云散,说道:“娘,我饿了。” “别出去和那些人见面。他们和你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老娘说完,起身出去了。 陈韶回想着方才的话,只觉得自己还是幼稚。不过再想一阵,发现了一个自己没注意到的要点。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总参谋部会关注演习。如果自己知道的话,大概不用教官训斥,自己也会收敛。 就在陈韶为自己有点了解上层而思索之时,距离陈韶家不太远的使馆区英国大使馆,铁门打开,一辆汽车驶入。 车上下来的人径直进了大使办公室,对着等在里面的大使汇报,“我已经把邀请函送给了赵淼……” 英国大使听手下汇报完工作,才让人端上下午茶。和英国传统的红茶不同,大使泡的是绿茶。喝了一口,大使问道:“亲爱的弗朗西斯,你猜猜为什么外交部要动用关系,让牛津邀请赵淼去英国访问。” “想了解**钢铁技术?”弗朗西斯文官答道。 “或许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以为,国内很在意**三大铁路建设。” “哦?”弗朗西斯微微皱眉。想了片刻才答道:“难道是认为大周在准备战争?” “不管是蒙古铁路,还是西北铁路。都会改变大周与俄国的力量对比。根据报纸上公布的内容,东南铁路会一直修到暹罗边境。终点就在马来西亚与暹罗的边境。” 听大使说的这么明确,弗朗西斯文官叹道:“我们已经对大周东南铁路提出反对了。” “我不认为反对会有效。大周推说,这是暹罗请求大周帮他们兴建。虽然大家都知道暹罗是大周的藩属国,可这么推脱也让大周不用和我们直接进行外交对峙。” “唐宁街要怎么办?战争?”弗朗西斯文官语气中都是不自信。 大使并没有责怪弗朗西斯的软弱。如果大英帝国能在陆战中彻底击败大周,30年前的战争就不会这样结束。 要是有什么要大使责怪的,大概是唐宁街的那帮老爷们竟然始终坚信一件事,‘大周与奥斯曼这个古老东方帝国一样,正在缓慢而且不可逆的崩溃’。 虽然从不小看牛津剑桥的毕业生,大使却搞不明白,这帮人面对大周的时候为何如此顽固。 第47章 扩散的乱流(二) 邀请大周科学院新成员赵淼访问牛津大学的讨论引发了英国驻大周使馆二等文官弗朗西斯的兴趣。 虽然大使看着兴趣缺乏,弗朗西斯文官问道:“阁下。您认为国内还想再次和大周进行战争?” 大使摇摇头。 “那是国内担心大周向我们发动战争?”弗朗西斯追问。 “这没什么好讨论的。弗朗西斯。国内在这方面早有统一的看法。举个粗俗的比方,印度就是大英帝国最重要的**。如果印度被大周夺走,大英帝国就只能和太监一样,在大周皇帝的宫殿里服饰大周皇帝。” 这个比喻的确粗俗,却简单明快,直指人心。 身为男性的弗朗西斯文官不仅没有感到任何粗俗带来的不快,反倒因为某种感同身受,生出了对这个威胁的警惕与反感。 大周与印度接壤,有着漫长的边境线。中英双方在边境线上爆发过大量小规模冲突,虽然耸立的喜马拉雅山脉让运输线非常吃紧,大周依旧牢牢的守住了边境,把英国势力挡在印度平原地区无法前进。 虽然法国参加了30年前的南海战争,却不肯参加对大周本土发动进攻的战争。法国表示。如果英国与大周之间爆发领土战争,法国会支持英国,却不会派出地面部队参战。 ……除非,英国先帮助法国彻底解决德国。 “阁下……” “不用多说。亲爱的弗朗西斯,你是海军军官。你觉得为什么会被编入文官?” 大使的提问让弗朗西斯感觉很讶异,他虽然也有猜测,却一直不敢问。 “上头要派人去日本,你也在名单里面。” “去日本?”弗朗西斯文官觉得精神一震。 “你在大周已经两年,能见到的都见过。到日本参加会议之后,你就直接回国。”大使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弗朗西斯文官,“这是调令。” 1901年7月22日,天津港汽笛声响中,弗朗西斯文官乘坐的客轮离开码头,向着日本东京进发。 看着越来越远的天津港,弗朗西斯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了大周,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惆怅。 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气候比大英帝国更温暖的,拥有更多明媚的阳光。气候却比印度凉爽舒适的多。美食、美酒、饮品,都胜过大英帝国许多。 如果大周没有现在的强大,弗朗西斯甚至觉得自己会爱上大周这个国家。 但命中注定,大周的强大不逊色于世界上顶尖列强。作为此时世界上最强大的英国,一定要与这样的对手斗争到底。 眼见远处的城市消失在海平线上,弗朗西斯也才回到客舱,整理心情准备接下来的日本之行。 其实最初的安排中,弗朗西斯期待乘坐火车通过大周属国朝鲜。从朝鲜南端的釜山港上船前往日本。然而朝鲜却不允许英国人入境,这个计划只能作罢。 不被允许入境的不禁是英国人,朝鲜不允许**与日本之外的所有外国人入境。甚至为此请求大周与朝鲜签订了协议,大周也欣然应允。自此,任何大周与日本之外的外国船只与外国人都不能进入朝鲜,大周海军不禁在大周巡弋,其巡弋还包括了朝鲜。阻挡着外国人进入这个国家。 正因为如此,朝鲜在欧洲有‘隐士之国’的绰号。虽然这个国家面积不算大,却引发了整个欧洲的兴趣。 没能去朝鲜,让英国文官弗朗西斯感到失望。更对朝鲜的闭关锁国非常不满。 然而弗朗西斯也很清楚,朝鲜的选择也有英国因素。尤其是16年前,英美经过长时间在日本的经营,鼓动反对德川幕府的长州藩与西南强藩发动倒幕行动。日本随即爆发了内战。 内战中倒幕一方得到英美的大力支持,在短时间内倒幕成功。随即建立起明治政府。自此,与朝鲜一水之隔的日本倒向欧美的怀抱。 原本还与欧美有那么一点点交流的朝鲜完全封锁了交流渠道,当政的李朝认为欧美接下来就会对朝鲜动手。英美在日本大获成功,也成功的让朝鲜彻底关闭与英美接触的大门。 弗朗西斯很清楚,朝鲜的判断是正确的的。英国在距离大周京畿这么近的日本获得成功,之前针对朝鲜制定的计划立刻开始正式推行。却被朝鲜死死挡在国土之外。 根据之前有限的接触,加上日本明治政府提供的情报。英国认为朝鲜的国内形势与日本差不多,甚至比日本还会差点。只要按照日本这边获得的经验干起来,一定可以干掉李朝。换上亲英的政权上台。 不成想闭关锁国的李朝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威胁,将所有威胁拒之门外……真的是气人!堂堂大英帝国的外交部竟然被一个小国完全看破手脚,气死英国外交部了! 感叹中,弗朗西斯不得不放弃进入朝鲜的打算。朝鲜与日本不同,这个国家只与大周接壤。大周的铁路贯穿朝鲜南北,甚至构成了一个环半岛的环线。如果强行攻打朝鲜,就会引发大周方面的增援。在摧毁大周军事力量之前,英国不会主动进攻朝鲜。这是笔得不偿失的买卖。 拿起关于日本的资料,弗朗西斯看了起来。这才是当下最应该关注的内容。 7月24日,弗朗西斯乘坐的客轮抵达日本首都东京。 下船之前,弗朗西斯再看了一遍资料,将有点复杂的日本首都变化再强化记忆一遍。 过去的一千多年来,日本的首都一直是‘京都’,也被称为平安京。日本天皇居住于此。 现在的东京只是15年前才出现的名字。16年前,东京还叫江户。江户几百年来一直很有名,是因为江户乃是日本实际统治者德川家的都城。 与距离江户50多公里的镰仓一样,这两座城市都是日本统治者的都城,而不是日本的首都。 德川幕府战败投降之后,明治政权接掌了日本。才将江户改名东京,并且将日本天皇从京都接到东京。自此,东京才成为日本的首都。 东京是一座颇有历史年代的古城,却也是一座十分年轻的日本首都。 将这个关系再次搞清楚后,弗朗西斯把资料装进行李,拖着行李箱走向甲板。面前,充满日本风格的建筑映入眼帘。只要跨过短短的跳板,就能登上这个国家的土地。 第48章 扩散的乱流(三) 异国情调,真正的异国情调! 乘坐着黄包车经过东京道路,英国文官弗朗西斯只觉得目不暇接。能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异国情调。 在大周的时候,弗朗西斯已经能感受到异国风格。不过大周乃是世界上顶尖列强,工业化水平绝不亚于大英帝国。所以建筑方面反倒是近似的多,完全不同的少。 眼前的日本却并非如此。过去的百余年中,日本虽然也从大周逐渐引入工业,但是影响力却没有那么大。所以日本完整的保存着本土的一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日本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若是说建筑物的大概结构,与正常文明世界并无不同。 可除了这基本一致的结构之外,一砖一瓦,小小的装饰,日本都有着自己的鲜明风格,所有建筑上都呈现出完全一致的风格。 在这方面,不管是大周还是欧美,竟然都做不到。进入日本,就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带着这样的心情,弗朗西斯抵达了目的地,英国驻日本大使馆。见到使馆的外型竟然也是日本模式,弗朗西斯就很欢喜。这种东方的感觉很细腻,真的很细腻…… 弗朗西斯停下脚步,有点失望。虽然外墙看着是日本建筑,进入英国大使馆,就见到室内风格已经是英伦风。弗朗西斯原本以为自己会进入一间充满日本风格的庭院,却不小心回到了英国。 “弗朗西斯先生,有什么让您不高兴了么?”前来迎接的英国使馆文员不解的问道。 迟疑了一下,弗朗西斯很文雅的讲出了自己的意外。英国文员听完,不禁笑道:“先生,英国风格的建筑正在日本开始流行起来。对于日本来说,英国代表着进步,代表着更加文明。如果知道您失望了,日本人会更加失望。” 弗朗西斯感觉心情好了些,转念一想,既然到了日本,有的是机会参观日本建筑。而且日本对英国如此推崇,也是好事。现在的日本对于英国很重要,整个日本三岛的形状像是一把匕首,顶在大周京畿附近。 日本的港口也为英国军舰提供了停泊修整的空间,如果日本能够成为英国进攻大周的先锋,就再好不过。 在使馆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有人登门拜访。先进来的几个白人,一看长相就是德国后裔,与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分别颇为明显。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举止看着粗野狂放。定然是美国佬没错了。英国人可不会这么没礼貌。 美国佬好像完全不在乎主人的感受,简单的完成见面问候,就大咧咧坐到了客厅沙发上。双腿交叉起来,舒舒服服把自己陷入沙发之中。 如果这些美国人不是外交人员,弗朗西斯很想将粗野的乡巴佬撵出去。 没多久,日本客人来了。他们一进门,立刻鞠躬行礼,举止间非常谨慎。看得出,日本客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不该给主人们留下坏印象。 弗朗西斯心情大好,跟着大使热情的接待了日本客人。 很快,英国人优雅的坐在主座。美国大大咧咧坐在客座一边,日本人则小心谨慎的坐在客座另一边。 英国大使互相介绍了各方,接着说道:“诸位先生,此次请大家来是要进行一次学术讨论。关乎世界和平的学术讨论。” 美国佬们听到这话,双臂已经环抱在胸前,就差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弗朗西斯心中大大的看不起粗野的美国乡下佬。北美殖民地从建立开始就是大英帝国眼中的蛮荒之地。蛮荒之地上居住的自然是粗野的家伙。现实中的美国也是如此。这个国家的建国史就是一部勾结外国的背叛史。 在英国,不少人从不认为建立美国的是什么华盛顿。便是在英国的大学里,大部人都觉得美国国父应该是路易十六。这个昏庸的家伙若是不把搜刮来的法国财富用于支持美国建国,大概也不会死在断头台上。 大概是继承了法国对英国的态度,美国一直认为英国是侵略者。当美国北方击败了南方邦联之后,在美国国内的贸易保护主义者煽动下,敌视英国观点在整个美国成了主流。 不过答应帝国的文官都是绅士,便是面对乡下佬的无礼,弗朗西斯文官也没有露出不快。他继续说道:“大周就是这个世界上威胁和平的力量。而且大周对和平的威胁也越来越大。这次学术研讨会,就是想听听诸位对于维护和平的看法。” 弗朗西斯刚说完,美国方面的人就用殖民地那种粗俗的英文发言说道:“这种威胁必须解除,不过也不能只看到这一方面的威胁。” 英国方面的人冷冷的看着美国佬做出傲慢的发言,不过美国佬虽然开头很傲慢,接下来倒还靠谱,他们提出了大周在北美的领土上聚集了太多印第安人与爱斯基摩人。30年前,正是这些印第安人与大周青丘省的部队奋力与作战,挡住了美国军队。 爱斯基摩人,或者说大周极北地的因纽特人与大周极北地部队协同作战,让英国西征军损兵折将。当极夜降临后,英国的加拿大部队不得不撤兵。 听到这些,弗朗西斯心中大大的不满。因纽特人与**人本就有浓厚的血缘关系。这点只用看长相就能明白。因纽特人帮助大周并不稀奇。 在美国叛乱没有发生之前,英国人与印第安人部落的关系整体上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当美国叛乱成功之后,局面就完全不同。 失去英国文明的管理,美国佬疯狂西进。一路上屠杀印第安人,甚至开出赏金收购印第安人的头皮。 头皮这东西,印第安人绝不会在活着的时候任由美国人收割。随着美国血腥的屠杀,印第安人一路向西逃窜,大量进入大周在北美的青丘省。这些印第安人不仅得到了大周收留,大周还给他们土地和种子,教给印第安人种植小麦等农作物。 当英美联军攻打大周北美地盘的时候,印第安人很清楚。再向西就是大海,除了奋起一搏之外,别无他路。如果美国获胜,印第安人就会被赶尽杀绝。 虽然英国人也竭尽全力通过关系联络大周青丘省的印第安人,许诺他们如果与联军一起攻打大周,甚至会把青丘省分给印第安人。 然而印第安人再见到美国旗帜的那一刻,就坚定无比的拒绝了英国人的建议。 这能怪谁呢?完全是美国人自作自受。如果统治北美的依旧是英国,就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49章 扩散的乱流(四) 会议中场休息,各国人员都到旁边各地的小单间里休息。里面放着小点心与饮料。点心是烘焙饼干,饮料竟然是加了碳酸气的甜果汁。很可口。 事情进行到现在,远没到针锋相对的阶段。弗朗西斯文官认为这次会议的目的在于围绕各国与**的矛盾进行讨论。到现在的大方向并没有走歪。只要自己能保持克制,忍耐美国乡巴佬必然展现出来的粗野,应该有的谈。 调整好心情,英国方面率先回来。为了让美国佬稍微收敛点,弗朗西斯文官就请日本代表先发言。 “请问,我们听说贵国一直在阿富汗和当地乱民作战。”日本代表表情谨慎的提出问题。 弗朗西斯文官只觉得脸上一热。便是面对美国佬的粗俗,弗朗西斯只感觉有些不以为然加上不耐烦。日本代表文雅诚恳的发言实实在在触及到大英文官的伤心处。 日本代表姓西园寺,一看英国人的表情,就明白自己有效击中了英国佬的心境。不禁有些庆幸。 大英帝国乃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国。地跨亚、欧、非、北美、南美,土地面积高达2300万平方公里。拥有4000万英国人,以及殖民地的46亿口。 拥有如此多的土地,如此多的人口,矛盾必不可少。西园寺很想找到一个能打动英国佬的案例,却因为信息匮乏而不知如何入手。 幸运的是,西园寺看了最近在日本非常流行的英国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里面的男主角福尔摩斯与华生医生碰面的时候,上来就问‘您到过阿富汗’。在小说里,这句话震惊了华生,并且勾起了华生的痛苦回忆。 西园寺自己就是《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忠实拥趸,知道这个系列小说在日本很畅销,在英国更加畅销。畅销系列小说中提及的战争定然是英国人印象深的战争。 随着调查的深入,西园寺决定把英国在阿富汗的战争作为切入点讲了出来。 眼见英国人员果然受到冲击,西园寺继续趁热打铁,“阿富汗叛乱者的武器大多是大周提供。据说大周还向阿富汗提供了大量英制武器的零件以及弹药。这是对和平的巨大威胁。” 弗朗西斯文官的心情被挑动了,他问道:“西园寺先生的想法是什么?” “我们这次是学术讨论会,并不会牵扯实际战略吧?”西园寺反问。 弗朗西斯点点头表示赞同。心里觉得西园寺有点搞笑,就这么几个人,也都不是各国的实权人物。凭啥碰个头就能决定各国大战略。 就见西园寺拿了地图出来,铺在桌上。地图还挺大,乃是整个亚洲与太平洋的地图。 因为够不着,西园寺只能左手撑在桌上,右手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同时说道:“这条线才是保障世界和平的线。” 弗朗西斯站起身,他的个头乃是英国成年男性普通身高,大概有164左右。虽然看大地图也有点吃力,至少比那些150出头的日本人强。 正在看日本代表西园寺指出的‘和平线’,就感觉地图上阴暗了些。却是美国代表站起身。北欧种的人个头的确更高,这170以上的家伙俯下身,轻松遮蔽了小半个地图上方。 把注意力转回到地图上,弗朗西斯文官觉得日本还挺上道。这条线将大周所有陆路之外的岛屿全部搁在外面,只留下光秃秃的大周陆地部分。 英国内部进行战略考量的时候也要制定好些计划。对英国最有利的计划中,定下了与西园寺看法相同的目标。夺取大周所有岛屿,将大周从海权陆权兼备的国家变成一个单纯的陆权国家 以日本、台湾、琼州为基地,组成第一岛链。时刻监视大周行动。如果大周在北方有所行动,就利用英国海权对大周南方发动进攻。如果大周在南方行动,就以日本为基地,联合俄国对大周北方进行打击。 大周辽阔的土地反倒成了大周本身的镣铐。海权英国可以自由选择进攻的方向,大周只能被动防御。即便大周人口众多,也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当然,这样的计划是英国诸多方案中结果最完美的那个。英国方面也很清楚完成的难度。 “哼哼。”美国代表冷笑起来,他在地图上点着,“制定这样的计划,还不如直接在北美动手。吸引**舰队前往北美,再由英国舰队从南海打下去,日本进攻朝鲜。只要俄国肯出兵牵制,甚至能拿下大周极北地。” 西园寺甚至不用看地图,就知道这个战略是怎么回事。大周极北地是块飞地,并没有与大周本土连接。这块极北地由两部分组成。分别是亚洲东北角的一大块酷寒之地与北美洲西北角的一大块酷寒之地。两块地中间是被欧美称为‘白令海’的大片水域。 极北地的亚洲部分的南方是俄罗斯帝国的土地,美国专家提出把俄国拉进来,自有其道理。 弗朗西斯觉得讨论到现在总算是进入到能正经讨论事情的阶段,就与美国与日本方面的专家代表对各种可能与基于那些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进行着讨论。 一天、两天、三天。研讨会到了第三天上午,众人都谈不下去了。倒不是因为大家不想谈,也不是因为参与者中有人引发公愤,导致整个会谈破裂。 谈不下去,完全是因为彻底解决**的课题太大,众人用脑过度,头晕脑胀,注意力都集中不起来。 日本代表西园寺揉着太阳穴,看着布满指甲痕迹的地图。最初的时候,西园寺情绪饱满,注意力高度集中。 彻底解决**,建立一个**再不能威胁世界的大战略是那么的诱人。如果实现,日本就将摆脱**的影响,成为亚洲极为重要的国家。 但是现在西园寺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搞不下去啦。 转身向英美代表,西园寺说道:“诸君可否去过吉原,我想请诸位去吉原喝酒。” 弗朗西斯此时觉得头晕脑胀,听到吉原二字,马上来了兴致。在介绍日本的资料里说,吉原乃是日本最顶尖的烟花场所。在哪里有最正宗的日本美女,有着最正宗的日本风情。 去!一定要去!现在就去! 第50章 扩散的乱流(五) 吉原,日本最大也是最繁华的歌舞伎町。外围却是被壕沟包围,壕沟内是墙壁。一架系着两条粗大铁链的吊桥被放下的时候,才有了进入其中的通道。 在西园寺引领下,参加会议的专家们经过吊桥,进入了这里。 没有人衣着暴露,大家的衣服包裹的还挺严实,看上去并不勾引。弗朗西斯就听美国佬发出失望的叹息声。心中不禁鄙视起来。 弗朗西斯去过欧洲的娱乐所,也去过高档的娱乐所。那里充满了欧洲风情,不遮掩的诱惑,遮掩的诱惑,的确有很直观的诱惑。 眼见吉原的模样,弗朗西斯不仅没有失望,反倒很喜欢。异国风情!异国风情!身为英国官员,来日本看的不就该是异国风情么! 乌黑的秀发被梳理成高高的云鬓,略显夸张的妆容上的点绛唇以及两腮的红点,在欧洲无论如何都看不到。 包裹全身的织花丝绸外衣华丽绚烂,制作精妙的首饰充满东方美感。只是看到,弗朗西斯就想和吉原中的东方女性亲近。 众人进了一间最大的建筑,里面的屏风上用了金粉彩绘,四方房梁上涂了黑漆,上面各种彩绘。连接处又是金漆,的确是雕梁画栋。 在二楼一间大厅内坐下,老板听了西园寺低声吩咐之后连连鞠躬,倒退着出去了。没多久,竟然响起了音乐声。 这下,弗朗西斯有些失望了。反倒是美国佬听到悠扬的音乐,来了精神。 乡下佬就是乡下佬。弗朗西斯在心里腹诽。果然如弗朗西斯所料,音乐响起十秒后,一些穿着宽大衣服的女子双手交叉胸前,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屏风后走出。 她们举止从容淡定,汇聚成舞蹈队列后伴随着音乐偏偏起舞。动作看似舒缓,但是在变化之时却快速有力。动静结合间,充满了女性的优雅与内在的力量。 弗朗西斯微微叹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美国乡巴佬就算了,大英帝国出身的弗朗西斯知道这是大周红极一时的舞蹈《丽人行》。十年前,大周歌舞团到欧洲巡回演出,《丽人行》当即红遍了欧洲。引发了欧洲对于华夏舞蹈与欧洲舞蹈之间优劣的激烈争论。 芭蕾舞靠紧身衣什么的展现出舞者们的优美身材,华夏的《丽人行》等舞蹈却用宽大的衣衫展现出另一种更含蓄又更根源的美。 这波讨论还没结束,华夏彩色电影版的《丽人行》更是以巧夺天工的工业技术以及拍摄剪辑技术,给了欧洲观众展现出视觉盛宴。 甚至让欧洲上层学会了一个新词‘帝王体验卡’。 在古代,只有华夏帝王才能观看到如此优雅高贵又引人入胜的舞蹈。现在,电影让普通人也得以享受到古代帝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哪怕只是几分钟的享受。 ‘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华夏诗句也在欧洲流行起来。懂汉语的欧洲人甚至改编出‘从此君王不下床’之类的感叹。 自此,大周拍摄的诸多舞蹈电影在欧洲开始流行。听闻有贵族沉溺其中,整天的反复看。听闻此事的弗朗西斯也不意外。 是的,看完这样的表演,就是能明白为何‘从此君王不早朝’。如此舞者,怎能让给别人,非得自己拥有这样的美才好。 面前日本歌舞伎们的表演也算是得了华夏舞蹈的三味,可弗朗西斯却失望了。这里是日本,不是华夏。在日本就该有日本本国的东西啊! 难道因为不如大周,所以不敢表演自己的舞蹈么? 转念一想,弗朗西斯又释然了。日本距离华夏这么近,一直处于华夏的影响范围之内。让日本彻底切断与华夏的文化关系,绝非易事。 走在日本街头,日文的确随处可见,可高高悬挂的招牌上都是汉字。对日本文化毫无了解的欧洲人大概会认为这里就是**。 一曲《丽人行》舞罢,眼睛都看直了的美国佬大声鼓掌喝彩。过了一阵,上来了两个弹日本三弦的艺人,舞者们换了日本服装,跳起了日本舞。 美国佬看了片刻,登时没了兴趣。弗朗西斯却来了兴趣,就该如此才对。这样才是日本。 第二天早上,弗朗西斯从睡梦中醒来。旁边美人在卧,发出轻微的鼾声。弗朗西斯伸手抚摸着身边美人的肌肤,触手处温暖光滑,一点毛都没有。与英国那边真的完全不同。 身体的疲惫消失了,尤其是脑筋变得格外清醒。弗朗西斯舒服的叹口气,手臂枕在脑后,看着阴暗的屋顶,回想着自己此次的任务。 日本方面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激进,对于彻底消灭大周海军力量无比期待。美国佬则垂涎大周的北美洲青丘省。同时希望能够彻底歼灭聚集在大周青丘省的印第安人。 不管是日本还是美国,都提出了让英国率先动手的建议。真是笑死人! 英国理想中的局面是日本与美国先动手,与大周打的尸山血海。之后英国才能展现出平衡手段,利用别国之间的激烈战争为大英帝国获取最大利益。 让大英帝国为别的国家火中取栗,那是想都别想。 可这么一来,局面又变回了开始的状态。虽然在研讨会上,各国态度十分一致,彻底肢解大周,将其变成如俄罗斯帝国一样的陆权国家。 现实中缺乏出海口的俄罗斯帝国尚且努力发展海军,大周拥有十几万公里的太平洋海岸线,怎么可能甘当一个陆权国家。看来一场战争不可避免。哪个国家肯先打第一枪呢? 当弗朗西斯文官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距离东京两千多公里外的北京。陈韶已经拖着行李箱向父母道别。 母亲问道:“你这次回去,只怕一年都不会回来。你想好毕业后去哪里了么?” 陈韶早已经想好了,果断答道:“我想毕业后去带兵。娘,你教给我的那些,非得亲自带兵之后才有机会实践。我自己非常喜欢你说的那些。” 母亲陈馨婷点点头,“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就好好想明白我所说的那件事。预则立。” 陈韶不想在父亲面前提及母亲关于世界大战的可怕预言,点点头,退后一步,向父母敬了个标准军礼。 “爹,娘。我去军校了。”说完,陈韶拉起行李箱,迎着初升的朝阳走出了自家大门。 第51章 扩散的乱流(六) 保定陆军学院三年级生们还有几天可休息,学院校长宋岚中将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纸面演习结束之后,他开始为演习前八名写评语。这份评语会和演习记录共同进入这些学员的档案,自此跟随这些学员的一生。 所以,作何评价是很重要的事情。中将拿起笔,又放下笔。有些迟疑。 中将是知道的,曾经有人的档案被军中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写下‘此人不可重用’的评价条子。这位半生就没了机会。 直到这位军人因为一些意外的机会成了将官,有机会看到自己的档案。自此与位高权重的前辈势同水火,前辈的后人遭到了针对性的打击。酿成大周军中的一次惨祸。 这还是被知道的。在不知道的地方,此类悲剧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中将对陈韶虽然没有恶意,却不愿意给与一般该给与的高度评价。 但军中见识过那么多悲剧之后也有调整。人事部门会仔细审查评价,明显不符合常规的评价必须附上详细解释。如果人事部门乃至于军法机构不接受这样的解释,就要开听证会。由专门的评议机构选出军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与人事部门进行联合听证。对这样的评价合理性做出判断。 当然,这等事并不常见。非得是勋贵出身的军官才有机会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偏偏陈韶的母亲乃是大周的侯爵,还就真符合了这样的要求。 思前想后,宋岚中将终于拿起笔,写了起来。写完之后反复看了几遍,中将觉得评价的确符合自己的想法,同时并不包含恶意。如果是那些聪明的人事部人员,甚至能看出更多隐藏其中的意思。 解决完这件棘手的事情,中将召开了会议。把总参谋部的命令念给与会的各系负责人,“制定对俄国作战与北扶桑洲作战,制定作战计划。对俄作战,目标伏尔加山脉为终点。扶桑洲作战,以稳固收复北扶桑洲沿岸为终点。” 教官们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激动,反倒是眉头微皱。 “有疑问么?”中将问道。 战史系的主任王士珍举手,“校长,如果是伏尔加山脉为终点,中亚各国怎么办?” 不少教官微微点头。中俄之间的确有冲突,不过冲突规模并不大。矛盾集中在对于中亚各汗国的争夺上。 甚至不用交流,教官都能理解这个作战计划的目的。那是要甘于和俄国结下几百年都不会化解的仇恨,把国边境固定在对大周有利的位置。 宋岚中将也不急不慌,“总参谋部要我们制定计划,我们就做计划。至于会不会实现,并不由我们来决定。” 王士珍思考一阵,问道:“海军有什么计划?总参谋部有提到么?” 宋岚中将摇摇头。海军计划轮不到陆军来制定,那定然是金州海军学院那边来做。 不过宋岚中将也有些好奇,大周海军又会接到何种命令呢? 金州海军学院在另一个时空,大概应该叫做大连海军学院。由于没出现欧洲入侵华夏的局面,青岛这个地名根本不存在。 陈韶离开家之后,陈馨婷根本没闲着,前往了即墨。也就是她本来所在时空的‘青岛’。 大周四大造船厂,金州、天津、即墨、上海。作为大周沿海屈指可数的重工业城市之一,即墨这名字虽然不同,这里的城市依旧繁华,甚至比另一个时空的青岛更繁华些。 到了即墨港口区附近,远远就看到了巨大厂门旁边立着巨大的牌子,上书四字‘北洋重工’。 看到这个名字,陈馨婷就想笑。北洋重工,的确是个好名字。在另一个时空中被摧毁了,却在这个时空作为世界最著名的重工业集团之一,以及大周首屈一指的造船中心。 到了门口,已经有人等着。迎接的人邀请陈馨婷上了集团的车,驶入厂区。 造船厂内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宽阔的道路上车辆往来。除了运输各种造船所用品的车辆,许多是公交通勤车。在这座巨大的工厂内靠两条腿走,大概会累死。自行车也不是那么方便。比较起来,内部公交车反倒是最经济的。 远远看到那些巨大的船坞上,各种不同完成度的船体呈现出奇妙的姿态。相同的则是上面迸溅的火花,那是辛苦工作的焊工们正在焊接船体。 穿过大量巨大的车间,到了一片由绿树包围的楼房。北洋重工的管理部门大多集中在这里办公。 车在楼门口停好,已经有穿军服的前来迎接。大周重工业企业,不管是朝廷的企业或者是私营,都派遣的有军代表。北洋重工牵扯军舰建造,派遣的军官级别更高。陈馨婷一点都不怵,下车后与为首的上校握手。 进了办公楼,直奔北洋重工总管办公室。门一开,里面几人从沙发上站起,为首的竟然是一位中将。 这些陈馨婷终于讶异起来,“卢中将,好久不见。” 卢中将走过来,“陈侯爵,本该去拜访你。不过公务繁忙,正好你又要来这里。我就向在这里见一见。还有啊,你家先生入选大周科学院,可是恭喜你。” 场面话都是这样,陈馨婷也不在意。几人坐下,卢中将开门见山,“陈侯爵。听闻你又有突破,让钢铁价格大跌。听到这消息,我们海军可是高兴坏了。价格下来之后,同样的预算,军舰可能多造几艘。” “卢中将,我不怕扫你的兴。钢铁价格虽然下来了,可造船的价格只怕下不来。” “我此次来的目的想来你也知道。新的炼钢设备不便宜,新的水压机还有新的气锤也都不便宜。光是制造这些设备,就是一大笔钱。若是说钢价便宜,当然不是假的,不过那是在唐山的钢铁厂的出厂价格。若是中将从那边把钢铁运过来,这运费比那差价都高。” 听了这么一番生意经,卢中将笑道:“真的是从北京到南京,买家不如卖家精。按侯爵的说法,我们不光便宜不了,还得多掏钱啊。这道理怎么听都不对。” 陈馨婷摆摆手,面露微笑,“一分东西一分货。钱不便宜,质量更好了。中将,这点你没考虑到么?” 第52章 扩散的乱流(七) 北洋重工的总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淡定平和的看着陈馨婷与卢中将坦率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双方的了解。 其间,总管还阅读了几分公文,签了字。仿佛面前的两方人马根本不存在一样。 等双方精疲力竭,开始喝水润喉咙的时候,总管把刚签好的公文交给秘书,“两位远道而来,我已经让人做了些饭。大家不要嫌弃简陋。” 一看对面军人跃跃欲试的模样,陈馨婷哪里肯被人灌酒,当即表示,“不用。大家都是忙公务,盒饭,弄几个盒饭就行。” 总管呵呵笑道:“不用担心,既然是办公务,不喝酒。” 军方众人的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陈馨婷也不敢完全相信总管,坚持用盒饭解决。 “大姐,放心。大家都是体面人,没必要搞这种小手段。吃完饭接着谈。” 果然,饭桌上没酒。吃完之后,或许是心情好了些,卢中将问道:“侯爵,你让我回去好交代,以后很多事会更好谈。海军造舰不会只造这几艘,以后日子长着呢。” “卢中将,你这是忠于国事。我也说个明白话。现在就这么几艘战舰,你就要压我价钱。以后日子长着呢,我开这个头,你们又要把价钱压到什么地步。我说的不是开玩笑,那些设备都不是大风吹来的,都得真金白银的出钱造。雇佣人员,制造设备,运输设备,安装设备,调试设备,组织生产。哪一样不要钱。这些都理顺了,生产稳定下来,钢材价格肯定降低。现在连生产都没解决,正是花大钱的时候。” 卢中将年年和这帮黑心资本家们打交道,对这种话完全免疫,“侯爵,造船的不光有北洋重工,还有南洋重工。若是价钱谈不拢,海军只怕会选南洋重工。” 听了这话,北洋重工的总管不为所动。 卢中将其实知道自己吓不到这帮老狐狸,北洋与南洋两大重工都是百年老企业,也都是朝廷掌握。百余年来大风大浪见识的多了,这样的威胁吓不到他们。卢中将添加了筹码,“军舰上这么多火炮,装备,也都要招标。若是有人肯把钢铁价格降低,我们海军虽然预算不多,却也知道堤内损失堤外补的道理。” 陈馨婷也有些不耐烦了,“卢中将,我的确要参加武器招标。现在不方便透露所有细节,我只问一句话,每门火炮根据口径,自重降低一吨到几吨。你买不买?”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海军的人都被陈馨婷透漏的细节惊到了。北洋重工的人也讶异的对视着。大家吃这行饭几十年,很清楚陈馨婷所说的代表着什么。 陈馨婷已经明白了海军此时的焦点,也不想再试探,“诸位,新技术一出,不是价格问题。而是旧的东西已经过时,新的东西来了。新的时代也来了。” 第二天,卢中将乘坐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临行前询问副官,“电报发出去了么?” 副官李刚中校立刻答道:“已经发出去了。用的专线。局长,那女人会不会是吹牛?” 中将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无所谓。我真想看看她说的新式火炮是什么样子。新时代来了?陈侯爵还真敢说呢!” 李刚中校有些迟疑,“局长……,要是她真拿出那种火炮,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真有那样的火炮,就让设计局加班加点的干活,修改军舰设计方案。” 一路南行,火车抵达了上海。刚出车站,就见到外面有人迎接。穿军服的不到其中三分之一,其他人中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南洋重工与吴家的人一起来迎接。 和陈馨婷与北洋重工的态度相比,南边的人明显打着把海军后勤部伺候舒服的打算。一路上安排的十分妥协,与北方的粗犷硬朗风格大不相同。 一路流程过去,觥筹交错之后,就在李刚中校以为南洋重工会充满诚意的拿出比北洋重工更低报价的时候,听到的数据让李刚中校的酒劲都吓没了。中校赶紧追问:“我是不是听错了,你们的报价比之前还涨了两成?” 负责报价的那些人苦着脸,叹息道:“海军定然会觉得奇怪,可这也没办法。哪次用了新技术之后不是这样呢?光是换设备就要一大笔钱……” 李刚中校认真听着,心中把理由与北洋重工那边提出的理由做着对比。 北洋重工坦率硬朗的表达出了‘海军以为会降价,完全是海军根本不理解现实’。 南洋重工表示‘海军说得对,的确应该降价。南洋重工不是不想做,是真的做不到哇’。 虽然南洋重工的态度令人亲切,可李刚中校早不是小孩子。此行目的是为了试探最低价格,说得好听有什么用。南洋重工的价格甚至比北洋重工还贵。 第二天到了中午,南洋重工这边才来了人请卢中将等人吃晚饭。作为副官,李刚中校替卢中将挡了不少酒,此时脑袋还有晕乎乎的。 午饭随便吃了点,就有人通报,吴侯爵来了。 迎了侯爵进来,李中校打量着第一次见面的侯爵。吴家祖上是广东人。追随高祖,屡立战功。授元帅军衔,封粤国公。 不过后来大周组建北洋与南洋重工,当时吴家后人出任南洋重工总管。以上海为中心,在江浙建立起家业。 本代吴家已经是侯爵,家主名叫吴苍兰,应该有六十多岁。老头子看着精神矍铄,微胖的脸上十分红润,气色非常好。 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吴侯爷开口就说道:“想来卢中将已经看过报价,不知可否满意。” “侯爵,我只是来询价,到底选谁。还有招标会。” “卢中将,赵家二十年前已经一家独大。若是让他们继续下去,是不是不妥。我听闻朝廷里面已经有人提出此事。” 李刚中校心中诧异。没想到吴侯爷竟然如此直白,更没想到吴侯爷的看法如此尖锐。光听这说法,难道还想给赵家扣个反贼的帽子不成? 第53章 扩散的乱流(八) 结束了在上海的忙碌,海军询价组返回燕京。当即被叫到了海军司令李琦元帅面前。老元帅已经六十多岁,见到卢中将,当即询问起北洋重工提及的火炮之事。 在元帅与中将面前哪里有李刚中校说话的份,中校静静的看着这场面,听老元帅对于‘新时代’的问询,心中讶异。然而听了一阵,李刚突然心有所感,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担心失态,李刚连忙转过头,用手揉了揉脸,尤其是眼睛,生怕自己眼圈红了。 中校也三十来岁,早过了年轻时代。或许是因为这样,从元帅的语气神态中,中校感受到了一种情绪。复仇的情绪。 李琦元帅已经六十多岁,是当下大周海军中少数经历过1868年爆发的南海战争的海军军人。 从1840年开始,大周民生凋敝,怨声载道,各地骚乱此起彼伏。虽然大周军依旧强大,那些骚乱乃至于**旋起旋灭。可到了1845年,百余年间无**的两湖地区竟然也爆发了起义。 之后大周政局混乱,朝廷中各路势力走马灯般更换。甚至连皇帝都因为如此糟糕局面带来的沉重压力下接连归天。30年间一共死了四位皇帝,最短的康宗在位不过三年。 到了1868年,英法联军突然对大周在印度东部和东北部建立的羁縻州发动进攻。大周南海舰队进入警戒,却因为误判形势,面对分兵对抗凶猛而来的英法联军舰队。 结果可想而知,虽然南海舰队奋勇作战,却被各个击破。之后大周北方舰队赶紧南下,又因为过于匆忙,遭遇重创。自此,大周海军不仅被撵出了印度洋,甚至无法阻挡英法舰队进入南海。 1870年《圣彼得堡何越》签订后,残存的海军将令或者战死,或者战后被定罪免职。当年三十来岁的李琦元帅等少壮派成为了支撑大周海军的骨干。 三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少壮派们已经老去,只剩下极少人还在海军现役。三十年来,大周海军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期待彻底击败欧美列强。可时光荏苒,这些人始终无法如愿。 李刚就是在这样的海军中成长,很清楚大周海军所期待的是什么。眼见老元帅竟然为了一句话而如此在意。更感受到元帅复仇的渴望。 “……派人去见陈馨婷,告诉她,若是现在有新式火炮,就演示给海军看。若是没有,我定然饶不过她!”李琦元帅命道。 “是。”卢中将应道。 “还有。你告诉陈馨婷,若是她真有新式火炮,海军都会订下。不过她得降价。当下军费紧张,海军急缺战列舰。降价20%,海军就多订一倍的战列舰。” “是。” 听到这个消息,李刚心中一阵狂喜。原本计划中,海军准备先造六艘新式战列舰。当然不是一次造齐,而是两艘两艘的造。除了在每两艘战列舰上使用新式设计和技术之外,这两艘上也会使用同一种方向上的不同思路。 如此循序渐进,小步快跑。希望能够在建造六艘战列舰之后,可以积累出突破性的设计。 若是能多造一倍,想来到了后面六艘,定然有令人振奋的成果。说不定在老元帅最后一个任期内就可以一雪前耻。 等会面结束,卢中将立刻带上李刚中校出发,直奔河南洛阳而去。 路上,李刚中校才知道,这是要去‘未来科技研究所’设在沧州的靶场。未来科技研究所虽然总部设在燕京,却不能在京畿重地附近建设靶场。将靶场设在沿海地区有担心被外国情报人员渗透。 选来选去,在洛阳这个地方倒是格外合适。这里乃是中原地区,有不少重工业。不管是北方蒙古、东边海上,南方商人,西北本地,那些地方的势力都与洛阳联系有限。方便保密。 到了洛阳,竟然是陈馨婷接待,卢中将立刻把老元帅的话转达给她。李刚中校就见陈馨婷毫无惧意的笑了笑,“既然元帅如此相信我,不如现在就去看看火炮的外观。明天安排试射。” “好。”中将果断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一行人才到了位于军事区的试验场。到了停放火炮的厂房,李刚一眼过去,就明白此行不虚。要么自己会看到从所未见的火炮,要么自己将看到一个引发激烈问题的骗局。 卢中将快步向前走到炮前,伸手抚摸着火炮的炮管。李刚中校跟过去,靠近炮口,仔细观察。 海军军官无人不懂火炮。极端点说,海军战舰就是围绕火炮以及火炮使用系统而建。最大限度发挥出火炮的威力,就是军舰设计的核心。虽然海军同样重视装甲防护,却也是尽量追求平衡。将防护力的优先度放在火力之前的设计师不是没有,却没有成为大周海军的主流。 凑近自己观察炮口,李刚中校努力确认之后转回头。不等中校开口,就听陈馨婷说道:“这就是单层炮管。我之前说降低火炮自身重量,就是因为走了单层炮管路线。” 李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问什么。 为了增加火炮威力,需要装填更巨大的炮弹。为了发射更大的炮弹,就需要更大口径,以及装填更多火药。巨大的膛压下,火炮的炮管就得更厚。 然而火炮的炮管更厚,并不意味着炮管更坚实。所以之后就出现了多层炮管。 一路发展下来,当下各列强国家的海军舰炮基本采取两层或者三层炮管。以英国人的火炮为例。英国火炮内外两层都是高强度无缝钢,中间一层使用正方形钢丝紧紧缠绕内层炮管。利用紧密的钢丝来增强内层炮管的承受力,不至于炸膛。 双层炮管是利用不同强度的无缝钢管套在一起,增加炮管承受力。因为只有两层,所以炮管厚度比三层的要厚不少。 不管是哪一种方式,炮管无一不是厚实。光是看就生出强劲有力的观感。 与常见的炮管相比,说眼前的火炮简直像是稻草,或许是太过了。李刚中校觉得自己好像在观察一根芦苇。 这种玩意能承受的膛压,可想而知。 第54章 扩散的乱流(九) 装填弹头,装填火药包,装填引信,合上炮闩。 引信被击发后喷射出的高温高压火焰顷刻引燃了炮管内的火药包,瞬间全部燃烧的火药包释放出大量高温火焰。在炮管与弹头之间的狭小空间内迅速形成极高的压力。 炮管承受住了这样的压力,弹头在高温高压的燃气推动下在炮管内滑动起来。炮管内的膛线使得弹头以贯穿其前后的轴线为中心旋转起来,飞出炮口之后依旧这样快速旋转。维持着稳定的姿态飞向目标。 虽然过程有点复杂,真正发生的时候不过零点几秒。 一遍遍的,李刚中校仔细看着每一个步骤。只有这样仔细查看,才能确保海军观察组不会被陈馨婷蒙骗。 火药包越装越多,直到超出了普通205炮弹的极限装药量。陈馨婷仿佛没事人一样,坐远处观看台上。 最后一轮炮击结束后,李刚中校跑到观看台前,向卢中将喊道:“报告局长,所有测试都已经完成。请局长前去视察火炮。” “中校,你现在立刻回去,给炮管上浇冷水。接着继续发射。”卢中将命道。 李刚中校立刻跑回去执行命令。他很清楚卢中将的目的。过热的炮管如果接触到冷水,会对火炮炮管造成一定损伤。 而海军在茫茫大海上作战,很容易就会出现炮管过热的局面。这时候一个海浪过来,就等于十桶冷水浇上去。若是之后炮管就出了问题,只能说明炮管有问题。 没多久,冒着腾腾蒸汽的火炮又开始了射击。 “喂。卢中将。我上次说,你要我们降价是很不合理的要求。这每一炮都是很多钱,等你试到让你满意,只怕你一年的俸禄都不够。怎么样,该加钱了。别只想着把我压榨到死。” 卢中将淡然答道:“现在这个程度还没到能让我支持侯爵的程度。” 听到这话,陈馨婷不禁心中有气。男人矫情起来,比女人还矫情。 不过这样的矫情说明他们认真了,从另一个角度看,卢中将的意思是,他已经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支持新式火炮。 这样的认知让陈馨婷更有自信。越是人员众多的组织,想拍板就越难。太多人不想承担责任,太多人期待着别人失败,以方便什么都不干的他们踏着别人的失败走上更高的地位。 军队也是如此,在和平时代更是如此。 如果卢中将决定支持新式火炮,就意味着他要为新式火炮承担起责任。成功了,这是海军后勤部负责人卢中将的本份。遴选出最优秀的武器装备海军,就是后勤部的职责。 失败了的话,卢中将轻则下台,重则下台后接受调查,遭到军法处的审判。 如果是有利可图的差事,参与的众人集体分赃。遇到问题自然会抱团抵抗。 越是无利可图的单纯事情,越是为全军服务的事情。某种意义上就越是出力不讨好。 在21世纪的时候,陈馨婷就觉得残酷的现实很滑稽。然而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后,她才明白对这样的事情感到滑稽本身就代表着社会进步。 人人都知道这不对,当有人尝试着纠正这样的错误,大多数人都不会出来反对。这大概是21世纪**的局面。 便是在这个时空,华夏乃是世界上顶尖的列强,拥有比另一个时空的21世纪更高的世界地位。也不等于这个时空的1901年就会比21世纪更进步。 在这个时空,人民甚至没有机会理解到这些。权力者们拥有一切,控制一切。国家的方向完全掌握在权力者手中。做事的人越为国家做事,越会成为真正的众矢之的。 至于纠错。呵呵……,这种社会的基本道理之一, 如果实在是糊弄不住,引发了民愤。抛出几个倒霉鬼来平息民愤就好。 权力者们是不会犯错的。如权力者们犯错了,请参见第一条。 至于被抛出来顶罪的家伙们,他们既然都被抛出来了。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被开除出权力者的队伍,已经不再掌握任何权力。 即便陈馨婷自己就是大周数得上号的权力者,她依旧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也不能真正习惯这样的世界。 火炮一次次的试射,一次次的浇冷水。然后继续试射。 旁边的卢中将目不转睛的看着试射,又举起望远镜看着炮弹落点的精准度。 陈馨婷不想打搅这个还算是认真完成本职工作的家伙,至少这个家伙是有可能为了国家而承担责任。 看着试射进行,陈馨婷突然想起一个‘笑话’。炮管寿命只有几秒钟。 是的,更准确的说,带膛线的内层炮管寿命真的只有几秒钟。因为炮弹经过炮管的时间不过零点零几秒。几秒除以零点零几秒,就是100-800之间。 大口径火炮的炮管发射炮弹数量不太可能超过300发。所以一场激烈海战之后就要更换炮管。 花费了巨大财力物力建造的军备就是这么一回事,靠购买而组建的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强大工业能力,转眼就给你消耗殆尽。只有工业化列强的军队才能重复作战,非工业化国家的军队在21世纪有个名词‘一次性军队’。 要么是肯卖命的部队消耗殆尽之后,军队就没了战斗力。要么是军队弹药装备消耗完,军事没了战斗力。 总之,面对残酷的战争,这样的一次性军队不管有多少,面对敌人一轮轮的进攻,终有彻底耗尽的一天。当那天来临的时候,那些战败的非工业国就要被胜利的工业国无情宰割。 陈馨婷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陈韶。陈韶现在就是大周的军人,他就要面对即将来到的大战狂潮。也不知道这个傻孩子有没有能力尽早理解到残酷的真相。 如果可以的话。陈馨婷是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知识和细节都教给陈韶。然而陈馨婷没有这么做。 陈馨婷就是这么教育自己的长子赵琼。结果令陈馨婷十分失望。自己的长子赵琼最终长成了一个注意细节,却被细节所纠缠的学者。 只有自己的次子陈韶展现出一种悟性。那是超越细节与表象,坚定追求本质的性格。 陈馨婷知道,陈韶并不是自己最喜欢最钟爱的那个孩子。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为自己对社会的期待找一个继承人的话,大概只有陈韶才能负担得了。 第55章 扩散的乱流(十) “陈侯爵。请务必让我参观造炮的车间。” “中将若是参观,可得忍着我絮絮叨叨。看到那么多设备,我就想起研发和制造时候花出去的费用。” 卢中将笑了笑,“还请侯爵引路。” 李刚中校迈着有些发虚的脚步跟在两人身后。方才打出去了一百多发炮弹,近距离操炮的冲击非常大,按照海军规定,李中校可以选择休息。但李刚紧紧跟在大人物身后。 展现出自己的努力固然是原因,对于火炮的强烈期待也驱使李中校前往。看似芦苇一样单薄的炮管承受住了巨大的膛压,表现得极为出色。若是没见过这种炮管倒也罢了,既然见过,是非得亲眼看看用何种技术制造出来不可。 进入了工厂,陈馨婷侯爵却没说关于钱的事情,只是在前面引领海军的人。看得出,她对这里极为熟悉。一身工厂里常见的工装,头发盘在脑后,套进安全帽里。从背影看,真的是又飒爽又自信。 钢臂钢水从熔炉中倾倒入模具,便是站的有段距离,也能感觉炙热的扑面而来。 待得钢水凝固后,起重机下巨大的钢钳从模具中夹住红热的钢柱缓缓拔起。体积堪比百年大树主干的铁柱随着起重机的转动转移到气锤下的巨大铁砧上。庞大的气锤缓缓升起,又快速落下。重达几十吨的重量全砸在钢柱上,使得钢柱开始变形。 每次气锤下落,都发出巨大的声音。车间的水泥地面也随之微微颤动。 中校在其他兵工厂见过这道工序,也知道这种加工技术历史悠久。两千多年来,铁匠们用铁锤不断敲打红热的铁条,使得铁条变形成要加工的形状。在这个过程中,铁条也变得更加致密结实。 然而眼前的场面依旧深深震撼着中校的心灵。当加工的设备千倍万倍于普通铁锤的时候,庞大体积以及巨大重量带来的冲击,仿佛在观看远古巨兽发威般,令人生出些敬畏。 经过捶打的钢柱温度逐渐变低,红色黯淡下来。巨大的起重机又夹住钢柱送回加热炉继续加热。等温度提升后,再继续捶打,使得钢材致密度不断提升。 兵工厂的车间一座挨着一座,并非只加工一根炮管。沿着加工流程安排的车间继续走下去,已经有完成了捶打的钢柱送进机械加工车间。 机床车削过后,不怎么规则的钢柱变小了,留下了的部分终于呈现出圆柱体模样。 这些钢柱再送入炉子进行热处理,之后继续车削,钻孔,矫正弯曲。 原本巨大的钢柱到了此时已经和正常火炮尺寸比较接近。两相比较,体积只有不到原来的二十分之一。这些炮管毛坯都要经过仔细检测,合格的被送去进行最后阶段的精细加工。 工厂规模很大,李中校跟着卢中将参观了几个小时,到了傍晚时分也只看了一半的车间。 在夕阳的余晖中,他们跟着陈馨婷进入最后的成品检测间。就见工作台上摆放的都是各种炮管。带着手套的技术人员正在用设备进行最后的检测。 李中校带上手套,抚摸着明亮的炮管,那触觉仿佛是摸这光滑的丝绸。 这还不是最后一步。完全合格的炮管外部还要刷上防锈漆,内壁涂上厚厚的防锈油脂。 中校知道,很多对武器毫无使用经验的家伙拿到新武器后就想开火,却没能成功。理由很简单,不是操作有问题,而是没有把内部那层油擦掉。 如果没有那层油,身管武器内壁就会生锈。尤其是海上,腐蚀在潮湿高盐的环境下格外猛烈。海军必须和各种腐蚀做着永不停歇的斗争。 从炮口查看炮管内部,在手电筒的光下,一条条明亮的膛线柔滑光洁。李中校就听陈馨婷爽朗的声音响起:“我们的火炮内壁采取了电镀工艺,虽然不能说永不腐蚀。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对比一下,腐蚀速度会慢的多。” 李中校抬起头,站直之后回想着自己见到的,竟然想不出有什么能挑剔的部分。 可自己是军方的代表,本职工作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承担着见到石头踹三脚,有事没事骂几声的角色。令自己都无话可说的经历真的从未遇到过。 最后李中校终于找到个说辞,“侯爵……” “侯爵……” 卢中将与李中校同时开口了。李中校赶紧停下,等着卢中将先说。就听卢中将问道:“侯爵,你现在有多少造好的205炮管?” “包括测试用的么?” “用来测试的也可以。” 李中校心中震动,已经感觉到卢中将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现在有10根。” “10根,也是以车。请现在准备出库,装车运走。我们会留下人,我押车走。” 虽然这很不合常规,甚至是李中校从所未见。然而中校发现自己完全能接受卢中将的要求。这样的炮管早一日测试,就早一日确定是否使用。或者说,更早一日装备海军。 卢中将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就询问装车情况。李刚就见同样早起的陈馨婷悠然答道:“已经装好了。” 之后车子启动,直奔火车站。军队有诸多特权,譬如直接加了一节车厢,将炮管装好。 中将命道:“你留下。” “我留下要做什么?” “看看陈馨婷这边是否在保持生产。” “要不要查看品质?”李刚赶紧问。 就在此时,车站的军代表跑来,“中将,马上要开车了。” 卢中将点点头,和警卫员一起上了装运着炮管的货车车厢,这才转头丢下一句,“不用。不过你要提醒他们,质量很重要。” 货车车厢门关上了。虽然看不到中将,李刚还是向车厢敬礼。与客车不同,货车车厢里可以坐人,却完全不用考虑丝毫的舒适性,甚至是很糟糕。中将却要亲自跟车运输。 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启动。李刚目送火车驶远,心中不禁感叹。火炮的招标会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第56章 紧急征召(一) 又到了开学季。保定陆军学院的门外再次车水马龙。本年度的三年级学员负责交通管理,和历年的三年级学员一样,板着脸面对权贵。 尖锐的哨子声,呼喝声,搬动据马的动静,在保定陆军学院外面响成一片。 “负责交通就这么横!你是谁家的!” 类似的呼喝声也和往年一样响起。 四年级学员不用参加这些勤务,和同学完成了训练的陈韶刚回到寝室楼门口,就见两个熟悉的家伙正在台阶上张望,见到陈韶就挥着手跑来。 罗大多上前就给陈韶经历,满脸欢喜的说道:“学长,谢谢你。我父母托我向你问好。” “哦,进……你呢,永亮?”陈韶问道。由于军校里面有5%的女生名额,200年来的规矩就是男学员决不允许进女宿舍楼。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校规中增添了‘女学员不许进入男宿舍楼’的新规定。 “学长,我们先去食堂吧。” “呵呵,我请你们喝汽水。”陈韶指了指小卖部。 小卖部旁边有石桌石凳,三人坐下。罗大多喜滋滋讲着回家经历,虽然言谈中完全没有提及她家的出身。陈韶直觉的认为,罗大多这家伙应该是教育部的子弟。 马永亮听罗大多一个劲的吹她得到的赞扬,忍不住强行插话,“学长,我回家和爹娘说我拿了第一。你猜怎么着?我娘听完一声不吭回了屋里,一会儿拿了张奖状出来。指着奖状对我说,你上次考年纪第一,还是小学四年级的事。把我气得……” “哈哈!”陈韶和罗大多一起大笑起来,马永亮虽然尽力装出气鼓鼓的样子,没多久也跟着大家一起笑出声。 马永亮就有点大大咧咧,说话不是很注意。陈韶在言谈中得知,他爹大概是安徽教育厅的副厅长。回家后一打听,安徽教育厅还真有姓马的。 这些都是小事。两名三年级生的父母都托他们向获胜小组里面的四年级学长问候,感谢学长们带着这两个家伙获得第一名的成绩。并且送上了给陈韶的那份礼物。 看得出,两人的确是大户出身。并没有小气的把学长们叫一起一同送上,而是各自见面。 又说笑几句,罗大多说道:“学长,我们本该分开请学长们吃饭。不过听说四年级很忙,就一起请大家吃饭。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会正式请学长吃饭。” 陈韶爽快的答应下来。这顿饭该请。参加演习,获得第一名。必然记入档案。演习第一名的小组还要写报告递到总参谋部。总参谋部的大老爷们管理着百万大军,以十万级的各种军校生。哪怕是保定陆军学院一年毕业200名学员,30年下来也有6000人。让大老爷们认真读过的军校在校生名字能有几个。 军校生的生活虽然紧张,却也简单。每天就是学习、训练、吃饭、睡觉。转眼夏季结束,秋天到来。进入十一月,气温下降的更快。学校下令换装,大家都换上了秋冬军服。 十二月一日正好是个星期天,拖延了很久的吃饭约定终于有机会兑现。大家又从租车铺大叔那里租借了自行车,正要出发,就见巷子口奔来了带着袖箍的军校巡逻队。卡住路口,要大家立刻回去。 虽然很扫兴,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还了车,退了押金。一路上马永亮抱怨着,“要是早点出来就好了。” 陈韶虽然觉得有道理,不过更好奇学院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出现了什么恶性犯罪事件么?如果是的话,谁这么大胆,敢在军校里撒野。 军校是军事区,便是发生了案件,也交由军法机构处理。对于犯罪事件,军法部门从来是宁严勿宽,宁枉勿纵。 马永亮抱怨了一番,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学长,你让我帮着计算的东西我算完了。本想喝酒的时候给你,只能现在给了。” 接过来一看,笔记本竟然写了大半本。密密麻麻的数学方程式计算出大量内容。陈韶心中一阵放松,“干得好。我下次请了。” “还是先等这次清完吧。”马永亮失望的答道。 回到学校,都觉得或许出事的学员有不少。可没人知道学校里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一号开始,学院大门紧闭,门禁森严。大伙只能猜测,或许是外面出了什么大事。 如此过了一周,四年级学员的会议上,宋岚校长出现了。 “按照规定,同学们毕业之后会先到部队实习。这一次,学校安排男学员提前毕业,前往部队。虽然时间不确定,也不会很久。同学们请抓紧把学业中需要完成的内容尽快完成。我已经命令所有教官都会抽时间辅导大家,遇到不懂的问题,抓紧时间向教官请教。” 校长说完,学员中发出了一阵惊叹声。大家原本就诸多猜测,此时大概能确定,或许是战争迫在眉睫。 然而宋岚校长只说了学校安排,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置一词。之后更是一声‘解散’,自己先离开了。 当天,四年级生们谈论的都是此事。由于情报不足,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就有人表示,“女学员们还是正常毕业,应该不是打大仗。” 这话倒是有道理。至少陈韶觉得有道理。如果连女学员都被拉上战场,一定是打大仗。 想到战争,陈韶不再和大家瞎扯。开始准备起这个学期准备下的资料。 四年级生考试内容主要是实战技术,文化课考试到三年级第二学期就基本结束了。 毕业答辩看来得暂时中断,这个陈韶管不了。到现在没完成的就是‘兴趣组’的论文。 兴趣组论文上交时限很宽松,一般来说,四年级第二学期结束前上交即可。甚至在答辩后上交也行。毕竟是兴趣,学校并不把这个计入考试。很多学员在三年级就在假期抽空完成。 陈韶本来也没把兴趣组论文当重点。现在却不同。把已经准备好的资料浏览一遍,陈韶拿起自己准备的论文,前去战史系找王士珍教官。 王教官看到陈韶,立刻说道:“别来问我关于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陈韶知道教官这么说只是因为他被学员们的询问弄的烦不胜烦,未必是真不知道。之所以说不知道,定然是学院下达了‘缄默令’。 “王教官,我想请您帮我看看这个大纲。”陈韶边说边把稿子送到教官面前。 第57章 紧急征召(二) “教官,今天晚了,要不明天再说吧。” 听到陈韶的建议,王士珍教官抬起头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六点了。 “我就想今天和你谈这个。校长命令教官要指导学员学业。这不挺好么。不用担心没饭吃,说了这些,我带你去教官食堂吃夜宵。” 陈韶没想到王士珍教官还认真了,只能老老实实坐稳。王教官又看了一阵,总算是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抬起头问道:“我没看到这篇论文的标题,你是没写,还是没带来?” “论文标题?我……没写,也没想过。” “哦。也好。给你十五分钟,想好论文标题。” 眼见网教官再次看起论文,陈韶只能开动脑筋。是该叫‘关于未来战争的规模与时间的论述’?还是叫做‘未来战争烈度与广度以及战争时间的预测’? 感觉都不对,或者叫‘如何在高烈度大跨度战争中获胜’? 用所有论文关键内容拼出这么一个名字,陈韶自己立刻否定了。光是这么一个名字就足够大言不惭。若是有挑刺的人来一句“你这是要教总参谋部打仗么?”这就绝非陈韶本意。 左思右想,只觉得脑子越来越糊涂。最后陈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组织那些关键词。 “王教官,能不能给个建议。我想糊涂了。” 听到陈韶的求助,王士珍教官抬起头,指了指桌边的纸,“那就都写出来,比较一下。” 陈韶道谢之后拿了纸,写来写去,还是那几个名字。正在陈韶横眉冷对作文纸,俯首咬秃铅笔头之时,王教官却已经起身过来,拿过草稿纸看了一遍,“这都不是你论文想写的内容么。哦……这个如何在高烈度大跨度战争中获胜,还比较贴切点。不过,你真想用这个么?” 陈韶连忙摇头,“绝不想用。” “嗯,那个标题其实还成。只是说教的味道太重。你这论文么,以我的感觉,就是愿意读的人来读一下,不愿意读的人,你也不强求对吧。” “对,对。”陈韶连连点头,“这就是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我觉得其实没几个人会信。当然了,也没什么人肯看吧。” “既然如此,我看你对这个倒是很上心。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陈韶一时无语,思忖一阵才尝试着答道:“我就是放不下一些想法。” “放不下么?”王教官好像很能理解般的点点头,随即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既然如此,最好是一个类似教科书那样的名字。简单明快,譬如陆战概论,步兵战壕概论,基础炮兵射击术。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没兴趣的人也不会想去翻。” 陈韶猛然觉得有了思路,稍一思索,再次拿起笔写下三个字“总体战”。 “……妙啊!”王士珍赞道。再一品味,忍不住拍案叫绝,“太妙了。” 陈韶干笑两声。这名字就如王士珍的建议,简单,冷漠,也有学术气。除此之外,和‘妙’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只能说道:“还请教官指点内容。” 王士珍让陈韶做好,就论文里面的内容探讨起来。 陈韶原本是真的想请王士珍给自己的论文斧正一下,不过自己是步兵专业,并非战史系的学员。最初就试探着拿了全部论文稿子过来,却只是请王士珍给看看大纲。 过程已经达到陈韶期待的最好局面,王士珍看完了论文。 现在就论文内容讨论起来,陈韶发现王士珍只怕早就有类似的想法。 一场将所有列强都卷入其中的战争,一场将整个世界都卷入其中的战争。 陈韶知道战史系的教官们认为几百年来世界大战早就爆发过了很多次,只是烈度一直不高。自己只是认同和学习了教官们的观点。这就已经缺乏独创性。 至于里面的细节,大部分是军校里面的诸多知识为基础,加上陈韶到欧洲那次的诸多见闻,以及在德国军校短期班的培训内容,加上在德国图书馆内阅读的一些文献。最终拼凑起来的。 虽然撰写论文的过程中有了不少感悟和思路,却也没能得出什么不得了的结论。只是将这些东西在逻辑上进行了推导,得出一个尽量自洽的内在逻辑。这部分内容,马永亮出力非常大。 让陈韶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只是因为陈韶相信母亲的预言。或者说,陈韶相信母亲不会做出玩笑般的预言。 此时听王士珍的讲述,陈韶竟然生出些退缩的心情。自己这论文的确不行。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一篇基本是为了自己对母亲的信念而催生的东西,写给自己看的东西,写的不好又怎么了? 王士珍好像不知道陈韶的想法,他倒是兴致勃勃的说了许多。最后果然如他所说,还带着陈韶去军官食堂吃了顿夜宵。 第二天,陈韶先把论文标题给写上。之后半个月,利用课余时间把自己能写出来的内容都给填进去,理顺一下思路。错别字都没详查,就定稿了。 此时已经到了1902年岁首。四年级生接到了命令,要大家立刻开始准备毕业论文。 有这更紧急的事情,陈韶赶紧把兴趣组论文《总体战》交上去,随即全身心投入到论文准备之中。 岁首过后,就是春节。四年级生全部不放假,就待在军校中准备论文。 军人么,就是这么个职业。一声令下,刀山火海都得上。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留在军营中更是天经地义。 大年三十,四年级生们总算得到了三天休假。虽然不能出学校,好歹也是假期。军校食堂提供了热腾腾的饺子,随便吃。酒也不限制。 大伙聚集在一起,自然而然就谈起到底是哪里出了战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人相信这是一场虚惊。可到现在都没有战争的消息,正因为如此,更让学员们确定,一定是出事了。 “我觉得是暹罗。” “暹罗的话,不该出动海军么?这动静,会是更大范围的战争。我觉得是和俄国打起来。应该是中亚那边出事了。” “我们和俄国是争夺中亚,不是互相开战。要是说边境线够长,为何不是北扶桑洲?” 虽然还是不知道哪里出事了,但是根据这动向,学员门都认为绝不是一条小战线上出事。 有人忍不住,喊道:“不说了,反正不是朝鲜。来,先喝了,大家新年快乐!” 第58章 紧急征召(三) 迎风踏雪,保定陆军学院校长宋岚中将在大年三十走进大周总参谋部的大楼。 已经有人等在这里,领着中将直奔会议室。军校生们尚且如此紧张,总参谋部更不会轻松。会议室里将星云集,宋岚中将发现自己在与会者中也是阶级很低的那批人。 陆军元帅林凤山坐在正中,见到宋岚赶到,看了看副官朱景文少将。 “起立!”朱景文少将喊道。 将官们同时起身,会场气氛立刻进入了肃杀的状态。 也站起身的林凤山元帅命道:“坐下。” 等众人落座,元帅让副官朱景文少将把情报念给众人。这是大周情报机构从好几条途径弄来的消息。英国牵头,美国与日本加入,三国搞了一个计划。 美国在北扶桑洲发动对大周青丘省的进攻,英国在大周南海会有所行动。 将官们个个神色严峻。大周百余年前远航到北扶桑洲,当时的目的在于建立起与墨西哥到南美的贸易线。减少被西班牙等国的盘剥。搂草打兔子,在北扶桑洲建立起一系列定居点。 所谓的因纽特人本就与汉人同血缘,长相都一模一样。很快就建起了大周极北地。 印第安人的相貌与大周有些差距,但是和欧洲人一比,也不算什么。只是印第安部落更喜欢袭击大周定居点,青丘省的建立速度就晚了不少。 沿着北扶桑洲西海岸越是往南,土地就越干旱。南部羁縻州炎州成立最晚。与炎州相比,青丘省气候温和,土地虽然不多,却很肥沃。加上炎州当地以印第安人为绝对多数,大周移民主要聚集在青丘省。 即便遭到了南海战争失败,大周也只是放弃了炎州,并没有放弃青丘省的打算。 但是英国舰队横行大洋,虽然能通过极北地一系列岛屿作为补给,运输武器和一些物资到青丘省,但大周对青丘省的控制力非常弱。便是如此,大周也绝不会接受割让青丘。 将官都知道,美国迟早会进攻青丘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太意外。 直到朱景文少将念出了日本有意进攻朝鲜的消息,会场中终于爆发出些声音。 林凤山元帅摆摆手,“一会儿再说,先听完。” 宋岚中将没有惊讶,之前总参谋部派李阳中将去军校询问他是否愿意带兵去朝鲜,宋岚中将就明白存在这样的可能。现在不过是预判应验而已。 原本想不出日本敢对朝鲜动手的理由,这个迷惑现在得以解开。如果这些情况真的发生,日本的行动只是在呼应英国和美国而已。如果大周调动兵力与英国和美国作战,那就是分兵到相隔几万里的北扶桑洲与南海南部作战。 此时日本只要对朝鲜发动进攻,就让大周十分为难。派遣大军进入朝鲜作战,只会让兵力更空虚。如果俄国再有什么异动,大周就完全陷入捉襟见肘的境地。面对这样的局面,非得紧急征召军校四年级学生提前毕业不可。 有过去几个月准备,宋岚中将很快理清了思路。其他将官们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错愕。在朱景文少将念完情报之后,大家纷纷询问日本怎么有了这么大胆子! 听着大家的问题,宋岚中将发现这都是自己考虑过的。正在品评,就听林凤山元帅点名,“宋岚中将,你怎么看?” 站起身,宋岚中将把已经利顺的思路讲了出来,“报告总司令,我以为日本是了拿到英国给的援助,所以才这么大胆。去年年底日本爆发了经济危机,格外需要英国的支持……” 会议开了四个小时。等会议结束,已经是深夜。宋岚中将没有跟随其他神色凝重的将官一起离开,而是被带去了元帅的小办公室。 “你做决定了么?”元帅走进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是提问。 “我愿意前去朝鲜。” “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 “有什么要带的人么?” “没有。” “好。那就去情报室看情报。” 听到元帅的命令,宋岚立刻起身敬礼。朱景文少将已经拉开门,领着宋岚中将走了出去。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宋岚中将心中有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莫过于想了解总参谋部对于整体可能性的评价。但这并不是他能正面询问的,尤其是现在。 当下自己所要做的不是了解整个战略,而是全力进行准备。一旦率军入朝,必须打赢。 看着宋岚中将离开,林凤山元帅拿出了一份文件。上面标注着‘绝密’二字。 打开,里面是海军元帅李琦对战争的预期。林凤山元帅的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上,久久没挪开视线,“海军作战,我军有胜利可能。” 三十年了,海军每次推演的时候都认为‘可以一战’。陆军高层都很清楚,1868年的惨败绝非是简单的‘遭到突袭’或者‘分兵迎战’。那是为了掩饰失败,把责任推到那些已经殉国的前辈身上。 真正的理由非常简单,大周工业实力不如英法,战舰水平与训练水平都落了下风。 1870年的和约之所以让大周军耿耿于怀,不是一次两次战败,而是不得不承认了英国舰队的优势地位。承认了英国舰队在太平洋中的第一舰队地位。 老元帅曾经不理解为何当今圣上为何果断承认了失败,后来才慢慢理解。如果旷日持久的打下去,大周为了维护局面,很可能会被拖垮。 等到日本在英国煽动下推翻与大周合作的德川幕府,老元帅就支持了圣上关于放弃日本的决定。大周的失败在于工业实力不足。所以这三十年的励精图治,就是为了迎头赶上。日本三岛不会长腿跑了,只要能彻底歼灭英国舰队,整个太平洋都将为**所有。那时候就有充份时间,细吹细打的和日本算总账。 30年过去了,海军终于表示‘有胜利可能’。 林凤山元帅希望这是真的。以前的‘可以一战’是在委婉的表达‘打不过’。任何军队都可以一战,打当然可以打,如果打输了,那就毫无意义。 好不容易移开目光,林凤山元帅准备继续看报告的其他部分。就听得窗外开始响起激烈的爆炸声。转头看向窗户,就见夜空中的彤云都呈现出暗红色来。 今天是大年三十,当12点的钟声敲响,大周民众都会燃放鞭炮,驱赶邪气,迎接新的一年。 第59章 紧急征召(四) 1902年正月初一。陈韶从睡梦中醒来,刚抬起头,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咬着后槽牙忍过了一阵头痛,陈韶不禁在心中发誓,以后死也不再喝一口劣酒。 脑袋落回到枕头上,陈韶抬起双手,中指蜷曲凸出,大拇指的指节顶住中指弯曲过来的指节,用左右中指凸出的关节顶在两边太阳穴上用力转动。过了好一阵,头痛才缓解不少。陈韶赶紧跳下床,穿好校服。 在头痛再次发作的时候冲到洗手间水龙头旁,捧起冰冷的自来水搓洗着脸。过了好一阵,头痛才缓解下来。陈韶用力抹着脸,脚步虚浮的走回寝室。 雷军寝室长已经醒来,看着陈韶的模样笑道:“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 “下次一定。”陈韶说完,从枕头下摸出手表带上,拿起自己的书包直奔食堂。 一个小时后,陈韶走进教室,开始准备答辩的最后一部分。与《总体战》完全不同,陈韶的答辩内容题目是《步兵战壕行进》,这是个体力活,陈韶翻看着自己在总距离距离超过一万米的实践与团队配合行动记录。 在最后一段前面写下了标题,‘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款即适合挖掘,又能够在堑壕战中发挥出近战威力的工兵铲,是这段的核心论述。 漫长的挖掘中,陈韶感觉自己受够了。后勤部门的颟顸与精明,创造了现在大周的工兵铲。也就是普通铁锨的短版。过大的工兵铲头部,极容易因为磨损而变得迟钝的铁质部分。 陈韶忍受着头痛,刷刷点点的书写着自己对当下的工兵铲书写着严厉的批评。 本以为这样的发泄可以抒发头痛,可在持续的并且强化的头痛中,陈韶只觉得脑壳越来越痛。最后陈韶合上作业本,收拾起东西直奔医疗室。 在门口,好几位等待诊疗的军校人员已经排在陈韶前面。陈韶坐在长椅上,不停用中指关节钻着太阳穴。尽管忍受着疼痛,陈韶依旧坚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半小时,或许是一小时。陈韶只觉得自己的精力逐渐耗尽。 “013号。”清脆的女声想起,陈韶只觉得精神一震,迈步走进医疗室。 看到医生飒爽的模样,陈韶觉得心情大好,女军医在陈韶眼中登时就从美女变成了女神。 听完陈韶对自己病情的描述,军医让陈韶哈口气,同时抬起手捂住了鼻子。等陈韶照做后,女军医用手在面前煽动着,一脸嫌弃的说道:“你也没喝多少么。起码胃里没多少残留。” “可我真的头痛。”陈韶无奈的答道。 “你不喝酒也会头痛吧?” “啊?你怎么知道。”陈韶讶异的答道。 女军医依旧一脸嫌弃,“这是面部神经的问题。不是头痛。大脑并没有痛觉神经。” “真的么?可是我经常觉得痛,按照道理,不是说神经系统都是集中在脑部?” 女军医依旧是一脸嫌弃,不过现在又增加了些不屑,“疼痛只是种感觉,它在提醒你,你没有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但是大脑绝不可能有痛觉。人生已经够痛苦了,如果大脑有痛觉,凡是认识到的这点的人大概都得疼死。” 陈韶一时间几乎沉醉在这话里面,然而疼痛却让他没办法沉浸在如此的享受之中。抬手用力钻着太阳穴,陈韶有些不耐烦,不禁说道:“姐姐,如果你没结婚的话,肯嫁给我么?” 女军医冷笑一声,“哈哈。你们这些兔崽子脑子只有这个么?” 旁边的正在忙获得女护士虽然没有抬头,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笑。听得出,陈韶绝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军校生。 “我是喜欢你的长相,不过我更喜欢你刚才的话。”陈韶不服气的答道。 “哦?真的么?”女军医淡然答道,同时拿起了一卷纱布。摘下陈韶的军帽,给陈韶的前额缠上纱布,女军医边缠边说道:“等你当上将军,再来和我说这话吧。” 陈韶乖乖的任由女军医摆布,嘴上却不乖,“喂。姐姐,等我当上将军,你可就嫁人了。” “你也知道么。所以赶紧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对了,如果你回去之后脑袋不痛了,就说明你的疼痛是眼部神经受凉之后引发的头痛。以后再痛,就把额头这么包起来。所以,请你赶紧给我滚蛋,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陈韶离开医疗室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位姐姐姓何,每年军校男生都私下会评出班花校花,但是何姐姐自从到军校中任职以来,常年居于军校最美女性的宝座。 对于军校学生的一些说辞,姐姐从来应对的爽快。当然了,这位姐姐揍人的时候,挨揍的也没人敢再出现在这位姐姐面前。并非没有军校生因为这位姐姐而被开除学籍。 令人讶异的是,何姐姐一直在军校就职。军校生们对何姐姐的仰慕和热爱,并没有因为何姐姐恩怨分明的率直行为有所减退,反倒更仰慕她了。 回到教室,其他同学已经来了。雷军看到陈韶帽檐下露出的一部分纱布,不解的问道:“怎么受伤了?” “脑壳坏掉了。”陈韶说着,敲了敲脑袋。 雷军没多说,继续埋头他的答辩内容。 到了中午,陈韶写完了最后一段。只觉得心情愉快,神清气爽。突然间,陈韶发现自己脑袋不痛了。只剩下那种宿醉的晕乎感。 何姐姐的医术还真高明啊,陈韶心中赞叹又感激。如果何姐姐所说的没错,以后天冷时候的头痛只用额头保暖就能治疗,可就找到头痛的缘故,解决了陈韶的大问题。 大年初八,答辩正式开始。陈韶很快陈述完自己的答辩。审查老师们神色严肃,为首的李教官板着脸问道:“陈学员,你既然如此批评了工兵铲,你理想中的工兵铲就是图中所描绘的模样么?” 陈韶丝毫没有被教官的气势压倒,坚定的答道:“报告教官。我提出的工兵铲肯定可以加上更多附件,但是主体结构就是我所绘制的模样。这种工兵铲兼具了快速挖土,快速抽出作为武器的多重功效。步兵并非是工兵,步兵的任务是作战。所携带的所有装备都该是为了短促有力的作战服务。” 第60章 紧急征召(五) 1902年正月十五。陈韶和班上同学接到了通知,答辩已经通过。同时,班长开始分发通知书,拿起通知书,上面印刷字迹写着,“经过学校对___学员的考试成绩审核,成绩合格。保定陆军学院同意予以毕业。校长,宋岚。” 下划线上方是手工填写的‘陈韶’二字。拿着这毕业证,陈韶觉得自己应该欢喜,可心中竟然空空荡荡。左顾右盼,同学们脸上的笑容也不那么发自内心。 就听雷军叹道:“四年时间竟然只是拿到这么一张纸。感觉好不真实。” 同学们看过来,都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神色。虽然这次局面有些紧急,然而大家都期待着更能代表此时心情的毕业。陈韶也是这么想的。 可没人说话。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神色中那点欢喜也不见了踪影。 “以后咱们就不是学生了对吧?”教室里响起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虽然只有5%的女性名额,学院也没有把女生集中在一个班里。而是根据各自志愿分到不同的班级。说话的是班上两名女生之一的刘涛。 陈韶看向刘涛,就见她圆圆的脸上满是失落,片刻后,眼中竟然有了泪水。 便是男生,此时也有人抹了眼泪。陈韶鼻子发酸,眼圈发热。赶紧抬手揉着眼睛。 却听得刘涛竟然抽泣起来,另一位女同学江春华已经过去劝。不成想刘涛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韶看着同学们围上去劝,更多的人却在自己的位置上叹息。只觉得此时的心情终于有人说了出来。 在这之前,陈韶就感到了压抑。此时才明白了自己的心境。 是的,当自己毕业的那一刻,漫长的学生生涯竟然到此结束。六年的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陈韶和同学们的年龄相仿,三岁起开始上幼儿园,六岁进入小学,二是二年的人生中,有十六年,或者说十九年都在学校里渡过。 就在这几天里,学生生涯就会结束,一个原本无限期待的全新生活就要展开。陈韶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因此而欢喜。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种茫然与惶恐。 站在讲台上的班长周定川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大声喊道:“同学们,想哭,等到临别的酒会上哭。到时候喝多了,怎么哭都没有人笑话。现在不要哭,来,让我们唱起咱们的校歌。我们是……” 咣当一声,教室的门被推开。教官大步走了进来。散在各处的学员几乎是本能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就听教官大声说道:“全体都有,立刻去操场集合!” 操场上很快集结了保定陆军学院四年级的所有学员。这本就是为千人以上学员修建的操场,二百人在里面并不现多。 一位素未谋面的少将站上了讲台,他看上去很年轻,神色冷峻。少将喊道:“我是学员新任校长王春晓,宋岚中将已经去其他部门任职,由我接替校长一职。现在,我命令。凡是叫到名字的学员,立刻跟随各自领队回去收拾行李,立刻出发。接下来,各位同学都要前往即将任职的部队。” 便是纪律森严,四年级毕业生们也不禁发出一阵动静。每个人都明白,战事或许已经打起来了。身为军校毕业生的大家就要入入校时候所发下的誓言那般,前往一线参加战争。 “现在,开始点名。”王春晓校长喊道。 十几名军官走到阵列前,拿出花名册开始呼喊“雷军”“李文亮”“许新”“秦文伟”。 “到”,“到”,“到”。学员们一个个回应,同时奔向呼喊自己名字的军官。 陈韶也被点到了名字。这一队只有四人,回去拿了东西之后,陈韶看着剩下的课本书籍迟疑。 军官喝道:“别耽搁。赶紧打包。写好收取人的地址,会有专人送到收件人的所在。” 陈韶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放到大箱子里,填写了自家地址。 当一切快速收拾完毕后,陈韶背起行军包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铺位,这一刻,陈韶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毕业了。居住了四年的宿舍再也不归自己所有。 不,这个宿舍,这个铺位也只是陈韶在上个学员毕业后才住进来的。这里从来不归陈韶所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陈韶既不是这里的第一个过客,也不是这里的最后一个过客。姿势众多过客中的一员而已。 在学院门口早就停了众多军车。四人在军官带领下上了一辆小轿车。虽然行李放进小轿车后备箱里,四个人在后座上挤的满满当当。 没有一名学员……不,没有一名刚毕业的学生有怨言。就这么老老实实挤在一起。 运送四人的车辆到了城郊的一处站点,又换了一辆军车,直奔公路而去。 五个小时后,陈韶掀开军车后帘。不禁讶异。旁边的吴有文也过来看,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不是要到了燕京么?” 陈韶没有点头,却非常赞同这话。这条公路陈韶乘车走过十几次,路边的建筑都有些眼熟。加上大概的方向判断,军车离开学院之后,一路向东行驶。即便没有这些眼熟的标志,也能判定是直奔燕京而去。 再走了一阵,吴有文再看了外面的情况,讶异的说道:“我们这是要到丰台大营么?” 讶异中也夹杂着某种惊喜。 陈韶更是讶异。如果到了丰台停下,那目的地就只有丰台大营一处。可丰台大营乃是御林军的驻地,御林军负责守卫燕京以及京畿安全,只有当敌人进攻到京畿的时候才会投入战斗。 之前陈韶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分到哪里。从北边与俄国的边境,到南边暹罗的大周驻军处。又或者是到吕宋服役。甚至想过自己有可能前往北扶桑洲的青丘省,甚至是大周极北地。 从未想过的就是前往御林军服役。 等军车驶入军营,四人都明白,这里的确是丰台大营。 车停好,四人下了车。立刻有一名校官过来。这位校官神色轻松,“诸位同学,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是禁卫军的一员了。大家做好准备,很快就有车来送你们去禁卫军营地。授予军阶也会在禁卫军那边进行。” 第61章 XX威胁论(一) 1902年3月6日。惊蛰。 清晨的报纸送到各国驻大周大使馆门外的报箱里。到了上午,各国使馆工作人员会一次性取回所有订阅的大周报纸,送到秘书室进行检查。之后送到各国大使面前。 英国大使此时刚起床,正在吃早饭之时。秘书突然推开门冲了进来。大使还没来得及表达不解,秘书已经将燕京日报送到大使面前。 带上眼镜,拿起报纸。就见燕京日报头条写着《据悉英美日三国正在制定秘密作战计划》。往下看,报道中讲述,英美日三国秘密协商,制定夺取大周所有岛屿的计划。 英国大使的心脏激烈跳动,勉强按捺情绪看完最后一个字,就撂下报纸喊道:“召集人员!” 差不多相同的时间,美国驻大周使馆,日本驻大周使馆都闹腾起来。三国大使立刻召集人员,商议对策。 热闹起来的不仅仅是被点名的三国,以燕京簋街为聚集地的其他各国都被这消息扰动。当天中午,簋街上新开的‘东北狗肉店’包间里,德国与法国外交人员正在推杯换盏。 面对美食,尤其是**美食。法德这对敌对国家的外交官立场一致,先吃爽了再说。扫荡完锅里的狗肉,德国外交秘书欧根笑道:“为何**人不喜欢马肉?” 法国外交官欧文捂着嘴,挡住剔牙时候大张的嘴。解决了牙缝里的小麻烦后,欧文先生懒洋洋的答道:“**已经有了挂羊头卖狗肉,挂牛头卖马肉的事情就留在欧洲吧。” 欧根先生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在公元八世纪,由于罗马教皇的一纸禁令,包括法国在内的西方各国基本都禁食马肉。到了1866年,法国政府出台政策,将马肉贸易重新合法化,并由于马肉本身富含的营养,尤其富含铁,受到法国医生们的推崇。食马肉很快成为当时法国社会的一股风潮。 由于马肉价格便宜,在法国出现了大量挂牛头卖马肉的真实案例。听现行犯最严重的的法国人如此自嘲,是真的忍不住。 法国外交官欧文先生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擦嘴,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英国人吃马肉并不比我们少,美国人也一样。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教会日本人也吃马肉。” 话说到这里,颇有外交官该有的含蓄。欧文外交官正想着是不是再来一份狗肉,这种肉的纤维虽然比较粗,却有一种奇特的美味。迟疑间,就听德国的欧根先生问道:“以前结下的怨恨总是要化解,不知法国是否愿意和大周改善关系呢?” 欧文先生抬起视线盯着对面的德国佬欧根,心中一阵的厌恶。在这厌恶的驱使下,欧文先生挑衅道:“难道德国愿意归还阿尔萨斯和洛林么?” 本以为对面的德国佬欧根会被怼的无语,不成想欧根坦然答道:“为什么不可以?” 一时间,包间里鸦雀无声。法国大使馆的欧文先生盯着对面的欧根,愕然道不知该说什么。看了好一阵,发现对方居然不像是开玩笑。欧文拼命动用开始恢复的语言能力,“你……你代表谁说这个话?是谁派你来说这个?” “肯定不是我自作主张。而且欧洲的先生们并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毕竟在欧洲各国的外交人员装也要装出激进。不可能像咱们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欧根说完,起身开了包间的门。左右查看,见到无人偷听,就对着外面喊道:“老板,再来一份锅。” 在**久了,各国大使难免学到了**的点菜风格。 老板高声回应,“好嘞!再来一份锅。” 这顿饭吃了不短的时间。出来打探消息的法国外交官欧文一回到大使馆,就直奔大使那里。法国大使等着欧文先生汇报从德国人那边得到的消息,等欧文外交官急切的说完德国人的态度,法国大使呆住了。 几秒钟后,大使看了看本就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压低声音问道:“这个欧根背后是什么人?能代表德国的态度么?” 30年前,大周遭受了耻辱的战败,法国也一样。割地赔款。 大周丢失的土地好歹还能说是它的藩属国,法国实实在在的丢掉了领土。阿尔萨斯和洛林虽然也说德语,却是法国的领土。丢失了这两块蕴含丰富铁矿的土地,又赔款50亿法郎。受到沉重打击的法国,经济上开始大大落后于德国。 之后的30年中,只要法国国内经济出事,或者是政局动荡。总会有人跳出来表示,向德国开战,夺回阿尔萨斯和洛林。 对法国外交人员来说,不管是谁能靠外交努力弄回阿尔萨斯和洛林,都是无比的大功。与这份震惊相比,英、美、日与大周的纷争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驻大周的法国大使并没有因此失了方寸,德国外交官的放话不意味着他承担着谈判的责任。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消息传递到巴黎,并且寻求授权。 忙活了一阵,只能等待的法国大使把话题又拉回到最初的任务上。《燕京日报》绝非一份无足轻重的报纸,在大周属于有地位的大报。也从不会在外交事务上故弄玄虚。在《燕京日报》上发表的头版头条,定然代表了大周的官方进行放风。 一等列强的**对同样一等列强的英国,二等列强的美国,以及nobody日本发出这样的外交信号,代表了什么呢? 法国驻华大使馆的外交官们一时也搞不明白。 现在的世界列强中,英国、大周、法国、德国、俄国,被认为是一等列强。美国、奥匈帝国属于二等列强。 原本二等列强中还有西班牙的一席之地,直到1897年爆发美西战争,西班牙一败涂地。南美洲不多的殖民地丢失殆尽,只剩下如同字面意义那样遍地黄沙的西撒哈拉,以及其他不值一提的几小块殖民地。西班牙自此跌入三等列强行列。 与西班牙并列的三等列强是荷兰,穷鬼意大利位居最后。 再往下就没有四等列强了。北欧国家掀不起风浪,只是因为地理优势以及和英国的关系维持了本国和平。便是如此,北欧也比亚洲病夫奥斯曼帝国强点。 至于日本,因为祖上从没阔过,在欧洲人看来,更是连奥斯曼都不如。 位于不同地位的三个国家都被大周点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第62章 XX威胁论(二) 3月7日,各国使馆一早起床,等待着报纸。当报童把报纸塞进报桶,外交官们立刻赶去拿回报纸。一趟趟的往来间,各国外交官们第一时间看到了新闻。却没有一条与大周昨天那消息有关。 见报纸上没有任何消息。英、美、日三国之外的各国外交官们都前去大周礼部求见鸿胪寺卿。鸿胪寺卿神色严肃,他并没有对各国外交人员的提问给与直接回答,而是要各国驻大周的外交人员前去那三国驻大周使馆询问。 “他们到底干了什么,需要他们自己向诸位说明。大周现在要考虑的已经是如何应对这样的威胁。我现在能告诉大家的只有一件事,大周绝不会允许任何一寸领土丢失。” 听了如此激烈的发言,各国驻大周外交人员就前往三国大使馆。这三国大使馆此时闭门谢客,谁都不让进。 也就在此时,大周兵部尚书李岩元帅,总参谋长何继光元帅,海军司令李琦元帅,陆军司令林凤山元帅率领一批将令前往皇宫。 宋岚中将跟在一众元帅和上将后面到了宫门前。禁卫军门卫开始执行勤务工作。 在欧洲各国,禁卫军往往是一个称号。在大周,禁卫军是一个专属称号,指守卫皇宫,保卫大周圣上的军队。 拱卫京畿守护国都燕京的部队虽然号称御林军,却是个俗称。这支军队有自己的番号‘83军’。 禁卫军并没有因为前来的是顶级军官而不敢检查,车窗从内摇下,禁卫军官兵一声不吭的数着车内人数。宋岚中将和其他将官一样默不作声,等看清车窗外的那名禁卫军时,宋岚中将神色变化。 检查结束,禁卫军放行。同车的李阳中将问道:“你见到了谁?” “是今年毕业的学员。”宋岚中将简单的回复了一句,就不再说话。车窗外的乃是陈韶,这的确让宋岚中将很是意外。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禁卫军需要的乃是最忠诚可靠的军人。 从忠诚的角度来看,年轻人的破事少,在军校里面又接受过四年的评估。出身勋贵之家,刚毕业的军人十分合适。当然,这也为年轻军官们提供了机会。 一般来说,禁卫军年轻军官的服役期多数只有一年,一年后大多进入参谋部工作。在禁卫军服役期间,便是没有被圣上看中,只是在禁卫军服役的经历就是巨大资历。若是被圣上看中,无疑就走上金光大道。 单凭陈韶的出身,当别的军校生还在基层摸爬滚打的时候,陈韶的家人的确有能力给陈韶提供更多机会。 将帅们的车队在皇宫武英殿门口停下。武英殿原本是砖木结构的建筑,只有一层。 现在的武英殿已经是钢筋混凝土框架的三层楼。和以前相比,只有外墙的朱红涂色被保留下来。 将帅们刚进入二楼大会议室,就见到鸿胪寺卿竟然也来了。军人中站着一个文官,十分的显眼。不等将帅们交头接耳,内门开了,侍卫们快步走出,高声喊道:“圣上驾到。立正!” 将帅们齐刷刷站好。就见当今圣上从内门走出。看到身着大元帅服的皇帝出现,将帅们立刻举手经历。 今年圣上已经65岁,两鬓斑白,然而举手投足间依旧充满了力量。走到会议桌上,他命道:“礼毕。入座。”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到圣上,也都不是第一次挨过训。没人敢玩什么‘等圣上先入座’的虚套。当今圣上的性子率直,让你坐你就坐,让你站你就站。别矫情。 便是不提身份,圣上年龄也比与会的众人都大。服从年长者的命令更是顺理成章,毫无心理抵触。 刚落座。圣上就看向海军司令,李琦立刻起身,“报告,海军已经做好了准备。” “坐下说。”圣上命道。 李琦坐回位置上,翻开笔记本,“报告,此时津轻海峡的浮冰已经没了,北洋舰队准备开始在极北地南边的海域巡弋。朝鲜海分舰队开始围绕日本巡弋。南洋舰队也做好了在棉兰老岛与南昆仑岛之间巡弋的准备。南海分舰队则在马六甲到暹罗湾一带的巡弋……” 宋岚中将静静的听着元帅的汇报,心中疑窦丛生。原本是真以为英、美、日三国要联手对大周发动进攻。随着得到的消息增加,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大周真的要遭遇来自三方的进攻,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调集陆军沿着中南半岛南下,进攻位于中南半岛最南部的英属马来西亚,一路南攻克新加坡。进而用重炮封锁马六甲海峡。 至于日本,命朝鲜做好防御准备,随时击退日本进入朝鲜的部队。 日本本州岛北部的夏怡州本就是大周海军重地,虽然津轻海峡风高浪急,不适合运输舰队登陆。这样的气候也同样让日本舰队面对许多困难。在夏怡州准备登陆部队,一旦日本派兵攻打朝鲜,就从日本本州岛北部登陆。 然而大周陆军并没有这样的调动,不管是紧急征召,还是昨天在报纸上公布了‘英、美、日’的军事计划,更像是一种表态。 海军司令汇报完毕。陆军司令林凤山元帅跟着汇报,他的计划倒是与宋岚的相同。因为这计划本就是宋岚提交的。 听着听着,宋岚算是明白过来。关于‘英、美、日联合作战’的讨论应该是真正发生的事情,但是联合作战现阶段只怕仅存于讨论之中。 大周如此反应的目标并非是通过先有行动来提前应对,反倒是借了这么一个事情作为大周海军行动的借口。 刚做出这样的判断,总参谋部长何继光元帅跟着发言,“报告。经过总参谋部推算,英国想集结大舰队抵达南海,需要半年时间。这半年中英国舰队数量在我军之下。至少三个月之内可以压制英国南海舰队的巡弋。” 当今圣上没有吭声,目光转向坐在他左手第一个位置上的大周礼部鸿胪寺卿。 第63章 XX威胁论(三) 南海,大周曾经的内湖,从南到北贯穿了热带与亚热带。一年到头别说是封冻,更是连降雪都没有过。 南海东边由南到北是吕宋省,棉兰老岛苏丹国,婆罗洲等一系列岛屿。南海西部是从大周两广向南延伸出的中南半岛。越是向南,中南半岛就越是纤细。只有到了最南端才再次变宽。形成了一个不规则椭圆形状的土地。 原本这块不规则椭圆形的中南半岛南端的土地上是大周藩国。1870年大周承认了英国对此地的控制,英国将这里改名为马来西亚。成了封锁大周进入印度洋的一道门锁。 1903年3月12日。英国南海舰队期间‘老人星’号率领舰队舰艇开始日常巡弋。 上午九点,桅杆顶端的瞭望哨上传下来消息,北方出现了大量烟雾,应该是有规模不小的舰队向南边行驶。 南海舰队司令惠特尼少将听闻消息,毫不迟疑的下令舰队转向北方,迎着可疑的船队进发。 温热的海风吹过舰长室,带来了一丝清爽。惠特尼少将却没有因为放松。就在昨天,有消息传来。虽然语焉不详,却警告英国南海舰队要小心。 这样的语焉不详也就够了。自从30年前大英夺走了大周控制了百余年的马六甲海峡之后,英国皇家海军就很清楚,战争迟早会发生。 从200年前大周建立后,就一改大明中后期政策。不仅重建了在郑和时代之后就消散的船队,更开始强化海军。到了1750年,大周彻底击败了西班牙与荷兰,夺回了整个南海的所有权。 与大明不同,大周并没有满足于此。大周海军和各种舰队继续自己向世界进发的脚步。 在之后的全盛之时,整个西太平洋都在大周的统治之下。大周到南美的太平洋贸易线被大周控制,印度洋上的各条贸易线上也穿梭着大周舰队。 那时候的马六甲以西,南有缅甸,北有东印度孟加拉地区。都在大周控制之下。 马六甲海峡是大周的正门,无数贸易船队将赚取的丰厚利润带回门内。别说英国舰队不得入内,便是英国商船队想进入其中也并不那么容易。 直到30年前的战争,英法联军倾尽两国海军精锐,总算趁着大周内乱之际击破了大周舰队,夺取马六甲海鲜这道铁门。反过来将大周关在印度洋之外。 从那时候开始,英国就明白,战争一定会再次爆发。甚至连对手都已经确定。大英帝国的舰队与大周的舰队终将再战。 海上的烟雾越来越明显,甚至不用上到桅杆最顶端,舰长室内的大英帝国南海舰队司令惠特尼少将用肉眼都能看到。 在浓浓烟雾下的是大周战舰庞大的身影,高高的桅杆耸立在位于战舰中央的指挥塔顶端。战舰前甲板上巨大的舰炮,战舰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副炮。 惠特尼少将身边的副官赶紧禀报,“司令官,为首的是大周战列舰芜湖号。舷号0081。” “0081。哼!”惠特尼少将哼了一声。 每一艘战舰都会有自己的名字,舷号是方便统计的记录方式。0081,意味着大周认为他的战舰数量最高可达9999艘。虽然从未有舰队把0000当做舷号。如果大周采取的话,那就是一万艘军舰。 往更远处看,大概有二十艘战舰跟在大周战列舰身后向南行驶。 惠特尼少将命道:“保持航向,继续向北。” 大周舰队此时也保持着原来的航向,由北向南一路南下。两个一等列强的舰队排出整齐的队列,相向而行。 两支舰队的旗舰都位于队列最前面。高高的桅杆顶端,不管是大周海军旗或者是大英帝国的海军旗都在南海的海风中骄傲的飘扬。 第64章 XX威胁论(四) 陈韶从不知道,禁卫军的驻地里面竟然没有图书馆,连书报室都没有。在这里,营地提供住宿,二十四小时开门的食堂提供饮食。澡堂也全天值班,因为禁卫军们全年365天无休息。每天24小时分分钟钟都有人执勤。 但这里就是没有书报室。除了工作与接受命令,禁卫军们与外界完全隔绝。 这让陈韶感觉极为不习惯。 在毕业前,陈韶就决定到地方带兵。便是去边疆也没什么。大周最西的军镇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藏南,最东边的军镇前哨位于北扶桑洲极北地。相隔几万里。 军镇的生活条件无论如何都不会比位于帝都禁中好。但陈韶依旧觉得那样的条件可以接受。不是有人故意把边疆的环境搞的那么糟,为了保卫国家,必须有人前往自然环境恶劣的地区驻守。 大周禁中的现状却是有人故意为之,禁军不许阅读书籍报纸。凡是书信之类的也不能写。禁军统领宣布军纪的时候专门强调。禁军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保卫圣上的安全,保护宫内的一切不会泄露。任何人在禁军服役期间,不得与外面交流。 又是一天的值班结束,陈韶跟着队伍进行每日训练。训练结束,一起回到营房。洗澡,换衣服。买下张洗衣票,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洗衣间的人员。吃饭,回宿舍。 在宿舍门口,陈韶停顿了一下,瞅了眼日历。3月18日。按照规定,自己要在禁军服役一年。距离结束服役还有10个多月。 爬到上铺躺下,陈韶看着天花板。 时间就这么静悄悄的流淌着。除了日历还在显示今天是什么日子之外,陈韶感觉自己有点失去了对时间变化的感受。每天都是昨天的重复,每天都是明天的提前上演。 既然不能从外面获得新的知识,就只能靠自己记忆中的知识回忆来寻求些新东西。可看着天花板想了一阵,陈韶很快就厌倦了。 当了十几年学生,如果没有本书在手里,就是没办法进入状态。思维越来越发散,陈韶突然精神一震。有了点感悟。 和别人一样,陈韶听说过身处禁中的禁军发生的那些奇妙故事。大概都是突然接触到了顶层,所以改变了些什么。自己身为禁军,以禁军的真实生活来看。这逻辑就要面对一个完全不合逻辑的事实。 凡是说这话的人,都是‘据说’‘听说’‘我一个朋友说’。从来没有身份确定的禁军这么说。连信息来源都无法确定,就要依靠这样无法确定真实的消息建立起逻辑判断么? 禁军数量上千到几千之间,按照服役一年为标准,几十年来得有几十万军人有过禁军经历。现役军人中也得有十几万有过禁军经历。然而陈韶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自称‘我当过禁军’。 哦……也不是。在报纸上大量防诈骗新闻中警告,有许多不法之徒编造自己‘禁军服役经历’,在外头招摇诈骗,大周人民要谨防这等诈骗犯。如果遇到这么自称,并且自称有门路办事的,请向当地警察局报警…… “陈韶。到门口来。”宿舍门口响起排长的呼喊声。 陈韶中断思路,跳下上铺,穿上鞋跑到了门口立正。排长是一位上尉,陈韶所在排里面,军阶最低的也是下士。在禁卫军不比其他军队,班长是上士的情况属于常态。刚来的一个小少尉,老老实实当兵吧。别说班长,副班长都轮不上。 “今天,由你来站第一个夜班的岗。”排长一声命令,带着陈韶就走。 禁军站岗基本是两个小时一换班,不过也不固定。以两人成行,三人成列的军中规矩,两人并排前进。 “前方左转。”排长说道。 陈韶只应了一声‘是’,就在前面路口左转。 不管禁军个人出身如何显赫,在这里只是整个禁军体系中的一员。就如一架无比复杂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宋代禁军班,据说是耳语就要族诛。大周虽然没有这般残酷的军法,但是在禁军中有句话,沉默是种美德。 完全服从排长的命令,陈韶一言不发的按照纪律行事。最后两人停在一片花园入口。 “在这里把守。” “是。”陈韶说完,站在入口处。与一个从未见过的上士对面而立。 不用说什么要求。让陈韶等禁军守在这里,要求就是谁也不许进出。或者说,在排长下达新命令,什么人都不得进出。 天色黑了。保持立正姿势的陈韶突然觉得周围亮了起来,原来是宫内的电灯照亮了通道。 稍微扫视了一下路灯位置,陈韶继续保持着立定姿势。对面的上士同样一言不发,和陈韶一样立正站定。如果不是他偶尔眨眨眼,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尊活灵活现的雕像矗立陈韶对面。 隔大概十分钟,会有一队巡逻的禁军从花园院墙外经过。陈韶最初还记着数字,没多久,连简单的数字都记不清楚。没人来换班,陈韶就这么一直守在花园门口。 终于,对面的上士抬起手,用手背挡住嘴打了个哈欠。 哦?你顶不住了么?陈韶心中想。可这打哈欠仿佛能传染,陈韶也觉得想打哈欠。 把手插进裤兜,用力拧了一下大腿。疼痛下,陈韶这个哈欠憋回胸膛。 陈韶稍微原地踱步,让有些麻木的双腿恢复一下。之后继续在花园前面站立。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脚步声响。灯光下,一队禁军到了门口列队。就见他们站的笔直,竟然完全没有搭理陈韶。 再过一阵,一个穿着便装的老人在两人陪同下走到门口。老人看了看陈韶,迈步往里进。陪同的一位中校走到陈韶身边低声说道:“跟我来。” 四人走进春天的花园,陈韶没想到花园面积竟然这么大。走进去老远,在花园一角见到一座温室。门口等着一人,见四人近前,赶紧上前行礼,“圣上,昙花开了。” 随着众人进了温室,就见一株好像是仙人掌的职务上,绽放了雪白的花朵。花瓣淡雅娇嫩,仿佛是半透明的。 老人站在旁边看了一阵,转过头问道:“你叫陈韶,对吧?” 陈韶马上立正回答:“报告。我是陈韶。” 旁边的中校已经搬了椅子过来,老人四平八稳的坐下,继续问道:“你的论文是《总体战》,有这回事么?” “报告。我的毕业论文是关于工兵作业。《总体战》是我兴趣组的论文。” “陈韶,你把《总体战》说来听听。”老人说完,静静的看着陈韶。 第65章 XX威胁论(五) 或许五分钟,或许十分钟。陈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陈述花去多长时间。 对面的老人,或者说当今圣上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等陈韶将总体战的概述讲完,圣上问道:“你这总体战是说凡是作战,定要以狮子搏兔的态度应对么?” “报告。并非如此。” “哦?并非如此,那是什么?” “报告。总体战的立论基础,是认为敌人的工业实力彻底耗尽之前,我们不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这是庙算的判断基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是对战争的态度。总体战可以通过严格计算,计算出胜负的趋势和结果。这里面没有态度。报告完毕。” “你,是在挑我的用词么?”圣上声音平淡,毫无情绪。然而旁边的两位禁卫军军官的神色已经紧张起来。 陈韶当然知道这话觉不代表什么好意,但是事情到此,陈韶也不想退缩,“报告。如果是在讨论总体战,我就希望澄清其中的用词含义,以确定讨论基础。如果基准点似是而非,就会出现歧义。报告完毕。” “你认为狮子搏兔是一种态度,为何这么认为?” “报告。狮子搏兔是描述双方力量的巨大不同。但是狮子搏兔的结果却不在描述之中。即便最终结果是狮子杀死了兔子,是咬死,还是用爪子拍死。都没有任何描述。总体战是基于对敌我双方的力量计算为基础,我在论文里面写了很多计算模型。譬如,想摧毁敌人的舰队,除了正面作战以击沉敌人的舰队之外,包括摧毁敌人的兵工厂,摧毁敌人的煤炭矿山,摧毁敌人的维修厂。极端假设情况下,只要让敌人造船工业的工人都不再去上班,敌人的舰队失去战斗力之后就无法继续作战。只要敌人的造船工业还在运行,他们受伤的军舰就可以通过维修恢复战斗力,他们的新军舰也会下水,继续与我军作战。这都是计算的结果。报告完毕。” 当今圣上眉头微皱,看上去很不耐烦。好像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这意思是干到底么?” “报告。是否干到底,或者是进行到什么程度。都是由朝廷决定。总体战本身是以一种数据化的方式提供对敌我双方工业能力,以及工业能力产生的战斗能力的判断方法。是一种工具。报告完毕。” 圣上脸上浮现起更多阴云,“陈韶。有人说你的总体战是为了反战而写。你认同这个说法么?” “反战?”陈韶在第一次面对圣上的时候第一次愕然了。求教过很多人,也请人帮了大忙。在花费自己巨大心力的撰写过程中,陈韶曾有千般想法万般念头,却唯独没有想过反战这回事。 “好好回答!”禁卫军中校喝道。 陈韶不得不整理一下心思,才能答道:“报告。我写《总体战》的时候从未想过反战或者求战的事情。” 不知为何,陈韶看到圣上神色中的不耐烦消散了。盯着陈韶看了片刻,圣上爽朗问道:“既然如此。写这么多字,总得有些心得。不要提别的,只说心得。” 陈韶无语了。心得?若是说心得,那的确非常多。每次在肯定自己的时候,就会生出否定。有多大程度的自我肯定,就会有与其相同,甚至是在其之上的自我否定。 这些的确是陈韶的心得,但陈韶却不想对别人提及。 那么圣上想听的是什么呢?陈韶不禁想猜测面前这位大周朝至尊想听什么。 然而陈韶发现自己无法琢磨明白圣上,因为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圣上的思路。 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念头猛然闪起,陈韶答道:“有人说,唯有愚者才能真正理解战略为何。试图抛弃种种我所期待的东西,只按照事情本来面目去写书事情的本来面目,我做不到。能做到的那点,我都放在《总体战》里了。” “呵呵。胡言乱语!”圣上说完简单的评价,起身就走。 陈韶立刻敬礼,目送圣上离开。 当今圣上离开御花园,对身边的沈宏中校命道:“明日让这小子离开禁军。” 中校听到之后赶紧答道:“遵旨。圣上,之后交给人事局么?” 当今圣上名讳李长远。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不甚高兴,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往寝宫走。 人事局,李长远陛下觉得总参谋部的人事局很聪明,把陈韶安排到禁军中。这本没错,陈韶的母亲陈馨婷也算是李长远陛下的干女儿。如果陈韶在禁军中表现良好,半年后就有可能提拔为侍卫。 现在的大周朝侍卫早不是找些武功高手,而是从禁军中的优秀年轻军官选拔而来。不光是那些将军们需要选拔人才,自有人会把优秀的年轻人引荐到陛下面前,让陛下亲自观看。 大周从不缺乏聪明人。前两日,就有人说起,陈韶毕业论文的《总体战》是为了宣传反战。李长远陛下非常清楚,那些支持陈馨婷的人把陈韶弄进禁军,反对陈馨婷的人就做出这样的‘提醒’。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这也没啥不好。如果陈馨婷是一个被所有人支持的人,反倒是可怕的事情。 此次当面考较陈韶,李长远陛下觉得陈韶绝非一个适合放在自己身边慢慢观察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并不适合走那种寻常勋贵子弟的道路。靠着家族的庇佑以及个人的服从与伶俐逐渐积累,之后在各个位置上跳跃。 既然陈韶相信他自己,就得让这孩子承担起责任来。这么做也能让那些反对者们暂时闭嘴。毕竟大周此时的局面,被扣上‘反战’的帽子,就一定会出事。 想到陈韶听见‘反战’二字的反应,陛下只想笑。一个小娃娃的论文还不配送到自己面前,不过光是陈韶的表情,就证明他还是太单纯了。如果总体战所写就是他所说。这‘反战’的帽子还真没冤枉他。 使用陈韶提供的‘工具’进行庙算,大概所有仗都没办法打了。战争从没有‘绝对’一说,便是大周30年励精图治,也没有能力单挑全世界。 第66章 XX威胁论(六) 1903年3月19日。上午八点,陈韶就结束了自己军人职业生涯中的第二份调令,要他立刻离开禁军,等候调令。 禁军制度森严,要离开的人当即就要背包走人。不过军队毕竟是军队,绝不会把陈韶往门外一扔,任由自生自灭。陈韶还拿到了给燕京军队招待所的介绍信。排长向陈韶强调,立刻去招待所等候,绝不要离开。 背着行李前往招待所,进门就见到了报架。陈韶心中大喜,拿出介绍解决完入住手续。陈韶指了指报架,“能拿走看么?” 接待员不解的看了看陈韶,摇摇头。 “那我能坐这里看么?”陈韶请求道。 “咱们这里有报刊室。”接待员答道。 陈韶到房间撂下行礼,直奔报刊室。拿起报纸的时候,只觉得心情立刻活跃起来。纸张,油墨气味,手中的笔记本和笔。十几年来,陈韶始终没有与它们分离。这些东西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在被迫与这些分离的一个多月中,陈韶感觉到的重逢的巨大欢乐。 随便拿起一份报纸,陈韶就看到大标题《我们要不要相信英国威胁论》。 一整天,陈韶除了吃饭,就泡在招待所的报刊室里阅读。外界的大量消息涌入,逐渐填补上了陈韶的认知空缺。 晚上睡觉前,陈韶突然生出个念头。怪不得禁军不许接触这些事,若是陈韶自己接触到这些,定然会注意此事。而禁军们的责任绝不是考虑国家大事,禁军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卫皇帝的安全。 第二天,陈韶继续看报刊。3月20日的报纸到了,陈韶赶紧拿过来看。标题是《我们要不要相信欧洲威胁论》。 看到这个标题,陈韶不禁想笑。这感觉好熟悉,仿佛是在德国第一次看到德国报纸上发表的《**论》。第一次瞅见《**论》的时候,陈韶先是讶异,接着是愤怒,最后有点怕。如果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真以**论为旗号团结了欧洲,大周与欧美的战争只怕就敢爆发。 现在陈韶已经不怕了。报纸上这般标题的目的不是说真的要和欧洲全面开战,而是要告诉大周百姓,欧洲是不正义的,所以我们要对欧洲强硬再强硬。 之前的报纸不管是揭发英美日三国对大周发动进攻的计划,或者之后的种种,都是在指责对方要破坏和平。仿佛大周接下来就要替天行道,开始反击了。 既然大周报纸都这样了,想来英美日三国的报纸也是连篇累牍的吆喝大周要破坏和平吧。 被列强们批评为‘破坏和平’很常见。借用老娘的话,‘如果列强指责你破坏和平,那么你最好就真正拥有彻底破坏和平的能力’。大周、英国、美国都具有这样的能力。这些叫嚣就不是真的要打仗。或许是大周向从这样的行动中得到些什么好处吧。 就如陈韶所想,此时英国报纸上已经连篇累牍的痛骂大周。欧洲各国因为地理关系的原因,也大量转载英国的消息。 大周驻欧洲各国大使馆和情报部门发现欧洲人都兴奋起来了。好战的叫嚣,不解的质疑,幸灾乐祸的煽风点火。遥远太平洋地区的纷争,在欧洲人眼中仿佛是一场好戏。 在伦敦,大周驻英国大使馆的武官们在大院内巡视。就见大使馆外显眼的位置上,站着一些身穿便装,面目凶恶,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 大周武官巡视一圈,转身回到了大使馆主建筑内。这些人当然不会突然就冲进来,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展现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大周使馆明白,使馆被监视了。不要指望能够有什么行动。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可能,但是真的遇上,还挺麻烦的。英国人的行动的确起到了暂时封锁大周大使馆的效果。 此时英国海军部部长办公室里响起了电话铃,秘书接起来对答几句就放下电话,“阁下,舰队已经出发了。” 海军部长约翰·阿巴斯诺特·费舍尔爵士听到这个消息,点点头,示意秘书先出去。费舍尔爵士继续对面前的几人说道:“先生们,既然实验已经成功。我现在要求你们尽快完成新式战舰的设计工作。” “阁下,到现在为止,汽轮机还从来没有运用在万吨以上的战舰上。而且战列舰需要的汽轮机体积很大。”一位带着粗大黑边眼镜的工程师答道。 “那就尽快把样机制造出来。尽快!”英国海军部长约翰·阿巴斯诺特·费舍尔爵士一字一句的命令道。 说完,这位大英帝国首屈一指的炮术专家的手指点在桌上,“这场战争绝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我们需要在让大英帝国的战舰领先整个世界,这就需要一场**性的设计。我再强调一下重点,第一是汽轮机,一万五千吨以上的战列舰,要以21节的速度长时间航行。第二是重炮,只有重炮才能真正解决敌人。我亲爱的朋友们,每一位炮术专家都能告诉给你们无数取胜之道。在我看来,唯有大口径火炮的精准打击才是通往胜利的唯一道路。” 在大英帝国海军部长面前的这些人,有些是海军军人,有些是工程师,有些是炮术专家。听到部长的话,或多或少的都表达了赞同。 不过海军梅金思少将有些迟疑的问道:“阁下……外交部……是什么态度。” “此时已经不用管外交部的态度。我们海军很清楚,大周本该十年前有所行动。可他们没有。当五年前他们拥有十五艘战列舰的时候也该有所行动。可他们也没有。到了现在,大周拥有超过25艘战列舰。而我们过去几年内建造的近30艘战列舰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现在。” 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消了英国海军部长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疑惑。是的,大英帝国今日地位不是靠外交人员通过外交行动获得,而是靠大英帝国的军队一步步拼杀出来的。 为了守护大英帝国的现在,海军时刻都在准备着,时时刻刻。 海军部长又指着桌上的那份新战列舰设计纲要,大声说道:“我要你们现在就开始工作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新军舰很可能会参加这场战争。” 第67章 欧洲的邀约(一) 伯恩哈德·冯·比洛留着着德国人常见的两撇大胡子。身为德意志帝国首相,这位老兄自信的听着今天客人的陈述。 对面的英国使者用英国人冷静的语气提起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英国首相约瑟夫·张伯伦接受刚上台一年的德意志帝国伯恩哈德·冯·比洛首相邀请,前来柏林会面。 “……张伯伦首相对于两年前的话题依旧有兴趣。” 听使者讲完,比洛首相很想冷笑。英国不愧是玩弄大陆平衡政策的老手,借用**外交界的用词,就是一根不折不扣的搅屎棍。主导这根棍子搅动方向的英国首相两年前很不客气的拒绝了德国邀请英国共建‘德、英、奥匈、意大利’联盟的建议。 虽然知道英国佬绝不会这么轻松就妥协,比洛首相还是装着不知道一样,“张伯伦先生同意以前的建议了?” 英国使者明显准备的充足。他带着外交官的礼貌答道:“最近我们听到一个传闻,德国对于和平有很强烈的追求。” 比洛首相没有应对。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让德国寻求与法国和解的事情属于高度机密。可法国人的性格决定了这件事并不太可能。 远在大周的法国大使得到德国驻大周外交人员的告知后,立刻就派了人前来密会。然而从英国佬的话里,大概英国佬也得到了消息。 比洛首相却没有承认,甚至开始装傻,“我们当然对于和平有很大的期待。譬如,我们很关心太平洋地区的战争风险。” 英国使者不为所动,爽快的答道:“阁下。如果德意志帝国海军有兴趣的话,何不一起前往亚洲观战。” “观战?”比洛首相皱起了眉头。要是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英国方面已经决定要与大周开战。可战争绝不是发出威胁,英国人真决定要在太平洋与大周进行惨烈的海战不成?或者,英国认为自己可以轻松击破大周的舰队? “我们不仅邀请了贵国。还邀请了法国、俄国、奥匈帝国、荷兰、西班牙等国家。” 听到这里,比洛首相明白过来了。英国这是希望营造一种欧洲各国联军的气氛。 然而德意志帝国首相比洛大人并没有做出任何进一步的询问,更没有回复。他让英国使者先去休息,结束了这次的会面。 等英国使者离开,首相办公室里屋的门开了。首相的外交顾问冯·霍尔斯坦从里屋走到首相身边,“阁下,英国应该是希望利用我们。” “嗯。”比洛首相点头。 冯·霍尔斯坦觉得首相没搞明白,继续解释道:“阁下,英国是希望在他们的大舰队调集去太平洋的时候,不要出现欧洲大陆的战争。” 这下比洛首相真的不解起来。德国已经向法国释出善意,只要法国没有傻到认为德国是因为对付不了法国,进而采取军事行动。席卷欧洲大陆的战争就不可能爆发。 冯·霍尔斯坦看着首相的神色,只能把话挑明:“英国不相信我们。或许他们认为这是电报事件的翻版。” 比洛首相对自己的外交顾问很信赖,听到如此直白的解释,首相愕然发现,自己对英国人的看法太过于和善。冯·霍尔斯坦提到的电报事件指的是‘埃姆斯电报事件’。 1869年,西班牙王位再次没了继承人。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派遣大使将法国的态度告知给当时的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法国不希望德国的霍亨索伦家族的人担任西班牙的国王。威廉一世表示了同意。 但是为了更进一步彰显法国的威严,在拿破仑三世的授意之下,法国大使贝内蒂再次见到了威廉一世,并要求威廉一世做出公开保证,之后不会再有霍亨索伦家族的成员入选王位。 答应这次不派霍亨索伦家的人入选西班牙国王,和承诺以后霍亨索伦家族成员不再参与西班牙王位竞争,这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件事。 威廉一世便从他的度假地埃姆斯给俾斯麦发去了一份电报,告诉了俾斯麦这件事,并询问俾斯麦接下来该怎么做。之后俾斯麦便修改了威廉一世发来的电报,并将它公之于众,这也就是著名的“埃姆斯电报事件”。 总之,俾斯麦只修改了威廉一世电文中的一句话。使得这份电报在德国人看来,是法国提出了无礼的要求。然而在法国人眼中,语义就成了德国完全不尊敬强大的法国。 法国人怒了,对普鲁士统一德意志十分担心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就在法国议会提出要对普鲁士宣战。法国议会没有丝毫反对,就通过了宣战。 此时英法联军正在对大周作战,法国出了舰队,英国是出舰队出陆军。所有英国人并没有跟着法国一起向普鲁士宣战。普鲁士单独挑战法国,几个月就把法国打的一败涂地。甚至俘虏了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 德意志帝国首相比洛大人自从当上首相,就以俾斯麦的继承人自居,对此事当然非常了解。他气的站起身,“霍尔斯坦,英国人是认为我们这次又想故意激怒法国么?” 冯·霍尔斯坦看首相总算明白过来,立刻严肃的答道:“是的,阁下。” 比洛首相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不快的说道:“短视!” 这话并非是指责自己的顾问,而是表达对英国的厌恶。三十年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外交界的老手,或者是历史学家。谁还能记得那么久远的事。 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30年前的普鲁士还需要玩弄这样的小手段,现在的德意志帝国有个必要么? 想打垮法国,宣战后打过去不就好了么。至于理由多得是。德国可没有天天吆喝着要消灭法国,反倒是法国天天吆喝着要复仇,要对德国开战。 若是在1869年,完全不用埃姆斯电报事件’,光是法国议会和各种高阶官员的放话,战争就可以打起来了。 生气归生气,比洛首相心情稍微平息后就做出了决定,接受英国的邀请,派遣战舰前往太平洋‘观战’。 第68章 欧洲的邀约(二) 巴黎。法国外长勒庞听完英国驻法国大使的邀请后,神色中露出些警觉。 上一次英国邀请法国派出战舰是30年前,使得之后爆发的普法战争中,法国战舰无法赶回本土。 英国人是不能相信的,法国外长勒庞先确立态度,“你们想付出什么代价?” “阁下,我们乐见欧洲的和平。但是德国方面的行动太奇怪了,难道不该注意么?如果法国率领舰队南下。俄国、荷兰、西班牙等国派出的军舰就可以更多交流。” 法国外长勒庞认为英国方面所说的,乃是向勒庞表示,英国希望建立一个针对大周的欧洲联盟。即便法国不加入,英国也要自己搞。 “我们会考虑。”法国外长勒庞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在圣彼得堡的俄国皇宫,英国驻俄国大使看到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闪动的目光。 对于大英帝国邀请俄国军舰观战,这位俄国沙皇明显很有兴趣。即便这场海战其实和俄国毫无关系。英国大使趁热打铁,“如果陛下有意的话,观战舰队甚至可以在战后前往日本。” 这下,尼古拉二世的目光锐利起来。接下来的一瞬,同意的话仿佛要脱口而出。 但尼古拉二世还是忍住了。他再不谈及此事,而是询问起他的姨夫爱德华七世最近可好。 爱德华七世是当下的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国王及印度皇帝,尼古拉二世母亲是丹麦公主,她的姐姐嫁给了爱德华七世。虽然尼古拉二世与爱德华七世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真正的亲戚。 英国大使虽然有些失望,却礼貌的回答了问题。 之后尼古拉二世就以公务为由,结束了这次会面。英国大使回到使馆,刚进大门,就有文官送上来电报。上面只有一句话,‘南海已经爆发战斗。’ 1903年3月20日。马六甲海峡东入口处外的海面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战舰巨大的船体破开海浪,从硝烟中驶出,向着敌方战列舰猛烈开火。 大周南洋舰队司令丁友昌上将轻轻咬着嘴唇,听着副官向他汇报最新战况。马六甲海峡内冲出的另一支舰队是英国印度洋分舰队。战列舰数量有六艘之多。 这支舰队的赶到,让南海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变。最初大周十五艘战列舰对五艘战列舰的局面变成了十五艘对十一艘。几天前压倒性的优势转瞬就不复存在。 此时双方的舰队正在南海西南海域激烈交战,如果有什么能够算是‘聊以**’的话,大概就是此次先动手的是英国海军。 海军也有沙盘图,因为海面上不存在任何高山峡谷,反倒十分容易制作。 丁大将起身走到地图前,就见不同战舰的小模型被摆放其上。模型底部的小块磁铁牢牢吸附在铁质台面上,在晃动的战舰上也不会翻到或者滑动。 舰队交战水域上,英国的太平洋分舰队与印度洋分舰队已经合并,正在与大周南洋舰队主力激战。丁大将的目光落在中南半岛的东岸,从沙盘上看,这里还有让舰队通过的空间。 参谋们看着上将的神色,一个个欲言又止。大家此时心中都十分的遗憾,如果大周舰队不是巡弋了几天,而是不顾一切的突然发动进攻。或许现在的局面就大大不同。 南洋舰队此次前来不是向英国人炫耀武力的,随着舰队南下的还有两个师的海军陆战部队。按照最初的计划,南海舰队南下后,先吸引住英国南海舰队,确定对方位置后。战列舰发动进攻,截断被吸引出来的英国南海回到马六甲海峡的归途。海军陆战队在装甲巡洋舰护送下登陆,猛攻英国的新加坡要塞。 如果英国南海舰队没有离开马六甲海峡,大周舰队就封锁马六甲海峡东口,将英国舰队给堵死在里面。那样的话,大周舰队一边进攻新加坡要塞,一边运输大量部队向落入英国之手的旧港宣慰司发动进攻。 计划很好,却没能想到英国佬居然选择了主动进攻。大周舰队的确防备了英国佬鱼死网破的进攻,但是没想到英国南海舰队表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加上驱逐舰与雷击舰的拼死冲杀,就这么多扛了两天。 两天的时间,英国印度洋分舰队就赶到了。 作为制定计划的参谋,这样的现实超出了参谋部的计划。意味着战局已经开始进入最坏的预测范围。25艘战列舰为核心的大周舰队和30艘战列舰为核心的英国舰队将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 就在迟疑着要不要把当下局面定性之时,丁友昌上将开口了,“继续让装甲巡洋舰掩护登陆舰上岸,能确保登陆舰安全么?” 参谋们不敢回答。不是大家没想过这样的可能,而是经过推演,参谋们得出两种结论。一种是可以,一种是完全不可以。 最后参谋长开口了,“司令,如果我军战列舰在更外围作战,为运兵部队提供掩护,有机会。” 丁友昌上将的目光落回到沙盘上,根据舰艇位置。英国海军的目标非常明确,全力守住马六甲海峡的东入口海域。不让大周堵住这个入口。怎么看,都像是英国海军的援军会很快赶到的意思。 “英国地中海舰队和海峡舰队的位置,还没确定么?”丁友昌上将问道。语气中难以掩饰心中焦虑。 “海军部的消息,英国海峡舰队已经出动了。地中海舰队现在还没能确定。好像到了苏伊士运河。” 听到这个消息,丁上将的神色更难看起来。英国的舰队全球布局,最核心的主力自然是海峡舰队与北海舰队。面对欧陆列强,英国必须牢牢控制住英吉利海峡与北海地区。这是英国不容有失的核心圈。 英国方面所期待的自然是要等到英国舰队主力抵达南海,那时候中英之间的海上力量对比,英国稍微占据一点点优势。 何去何从,丁友昌上将明白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 第69章 欧洲的邀约(三) 1903年3月20日。陈韶少尉在短短的六个小时内,接到了两份调令。 上午9点,先是接到了要他前往总参谋部报道的调令。看调令内容,陈韶要在总参谋部里面担任最低阶的跑腿人员。 陈韶并没有丝毫耽搁,接到调令之后就跟随传令人员前去总参谋部报道。这整套手续相当复杂,陈韶刚干完,就等着被带去新服役地点。总参谋部人事处的一位接了个电话,随即高声问道:“哪一位是陈韶少尉。” 大家已经有点面熟,十分钟内,来了一位人事处人员,把一份全新调令送到陈韶手上。滑稽的是,人事处还真的够严谨。陈韶竟然是从总参谋部直接调去海参崴军镇。 经历了这些的陈韶不禁苦笑。难道自己前往海参崴之后,还会从那边又被调动么? 总参谋部让陈韶回招待所等着,明天会有人安排陈韶乘火车前往海参崴。 行李此时还在招待所,陈韶就拿着通知告辞。出了总参谋部大门,陈韶没有和前两天那般老老实实的去招待所。而是乘坐地铁直奔家里。 老管家一开门,立刻回头禀报,“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陈韶松了口气。老娘在家,这可太好了。见到母亲,陈韶把调令给母亲看。等母亲看完,陈韶说道:“娘,我这就要去部队了。” “嗯。在部队好好干。”母亲淡定的答道。 陈韶觉得鼻子一酸,心中猛然生出了万般委屈。被母亲这样对待,是陈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一时间,陈韶低下头,只想抹眼泪。 这些年,陈韶早就明白。大哥是母亲最珍视最钟爱的孩子。弟弟妹妹则是最乖巧,最让母亲喜爱的孩子。就如书中描述和别人的说法,老二在家中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地位。 便是接受了这样的现实,陈韶依旧不能接受母亲的淡然。这态度便是对待外人也过于冷淡了吧。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二小,你在想什么?”母亲平静的问道。 陈韶心中不满,抬起头问道:“娘,我现在怀疑我是你抱的。” “你这么说就不对。”母亲淡然答道。 “你……我就觉得我是抱的。”陈韶赌气的答道。 “呵呵。你肯定是我亲生的。”母亲语气依旧淡定。 陈韶警觉起来。每次被母亲捉弄的时候,都是这么一个熟悉的氛围。果然母亲继续淡定的说道:“我领养孩子,怎么会选你。” 不管是内容还是态度,母亲的话无疑是玩笑。至于被母亲骂自己笨蛋,陈韶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与之前种种被捉弄的内容相比,今天这次绝不是最狠的。但陈韶却觉得这次是自己决不能接受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背后响起母亲调侃的声音,“我要是说,你这次离开了,就别回来。你信不信?” 陈韶立刻停住脚步,转身就走向母亲身边。 也不看看母亲的神色,陈韶低头拿起桌上的调令。如果不能回家的话,这调令可就千万不能忘在家里。不然的话,陈韶就会成为一个天不收地不留的流浪汉啦。 向母亲敬了个礼,陈韶转身就走。 这个家以后肯定要回来。但是在母亲向自己道歉之前,陈韶决定就是不回家! 自己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看着儿子陈韶的背影,陈馨婷无奈的叹了口气。 权力者绝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更不是所有人都会向权力者屈服。 陈馨婷只感觉到一阵悲哀。心中生出对自己的同情。自己只是个女人而已,在现在的世界里,自己保住了陈家的家业,结婚后和丈夫生了四个孩子,其中一个继承了陈家的家名。四个孩子都接受了极好的教育,有着相当可以预期的未来。 作为女儿、妻子、母亲,自己绝对能称得上楷模。 便是对大周这个国家,自己所建立的大周唐山钢铁公司两次完成了钢铁业的技术飞跃,为大周工业发展贡献了太多太多。这唐山钢铁工业其实有四成‘暗股’,是归皇室所有。 是的当今圣上的确在二十几年前帮助过自己,也说了一句‘以后在下面,你就当我是你义父’。自己这位皇帝‘义父’的庇护,换取了巨大的财富和实力。自己没有对不起当今圣上。 但是今天的结果令陈馨婷不得不警惕起来。儿子陈韶的遭遇已经通过种种渠道传到了陈馨婷这边。这让陈馨婷不能不感觉警惕。在警惕之余甚至有些悲哀。 这些没用的男人们就是这么没用。当今圣上这两天已经明确说了‘狮子搏兔’。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对海军部含蓄的表达不满么。 如果现在海军部已经拿下了马六甲,消息肯定会传到陈馨婷这边。既然没有消息传来,说明海军部并没有拿出‘狮子搏兔’的态度,不顾一切猛冲马六甲,一举将其拿下。 虽然不懂海军,陈馨婷看看情报也能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英国最强大的舰队在北大西洋包围英国的势力。 印度洋分舰队维护英国在印度和印度洋沿岸的利益。在英国夺取了南海南部之后,又建立了亚洲南海舰队。南海舰队与印度洋舰队之上新建立了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用以统一管理两支分舰队。 位于两者之间是地中海舰队。地中海舰队目的是维护马耳他、塞浦路斯、埃及的东地中海霸权。对抗意大利与法国地中海舰队。 这支舰队的规模虽然不如印度洋舰队,却也没有弱太多。从任何角度来看,只要地中海舰队穿过苏伊士运河,就能把此时的中英实力拉平。 再拖到英国大舰队从欧洲赶到南海,双方实力就开始小幅度逆转。 这时候,大周的劣势就凸显出来。大英帝国在全世界有许多盟友小弟,这些盟友小弟和大周相比,当然不值一提。任何小弟对大周的进攻都能被轻松粉碎。 可大周却是保持着一种孤立,在大周面对巨大压力的时候,谁能够来帮助大周呢? 就在这种局面下,有人拿着儿子陈韶的《总体战》论文说事。这行动的目的性也未免太强了吧。 第70章 欧洲的邀约(四) 夜色降临,当今圣上李长远并未睡下。毕业于金州海军学院,让圣上学习了远超普通大学生的地理与时区知识。正在爆发海战的南海海区与燕京差不多是同一个时区,甚至不用熬夜,就可以在睡前得到舰队无线电报送来的消息。 由于地球倾角的关系,此次交战的海域非常接近赤道。这片区域不会出现白天过长或者过短的问题。 果然,晚上九点。电报送了进来,李长远圣上拿起了电报,旁边的新秘书蔡永康很小心的观察着圣上的神色。就见当今圣上既不愤怒,也没有欢喜。圣上只是看着电报在思考。 秘书蔡永康登时感觉到圣上如此行动中的威胁。任何事情一旦被皇帝考虑,那就注定要出事。譬如,前几天有人拿着一名叫陈韶的禁军说事,说这名禁军身为大周保定陆军学院的毕业生,竟然反战。圣上不得不关注此事。 陈韶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军人,在大周根本不算什么。挑起此事的人应该是想打击陈韶的母亲陈馨婷。圣上这么一关注,陈韶立刻就被撵出了禁军。也亏得陈韶的母亲那是手眼通天的人,当即把陈韶从总参谋部给调去了部队。不然的话也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呢。 便是如此。总参谋部那边还派人送来最及时的消息。圣上听了之后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一场权力攻防总算就此了结。 秘书处内也觉得松了口气。年长的资深前辈说起陈韶母亲陈馨婷的事情,二十几年前,当今圣上关注了她的一场官司,还关注了很长时间。当尘埃落定之后,大周法院五名大法官要么主动辞职,要么被剥夺了职务。 这就是被皇帝关注的结果。关注的越久,事情越大。轻则有人掉官,重则有好多人掉官。 蔡永康在旁边侍立,并没见到圣上暴怒,好像此事还不算严重。到了10点半,大周海军司令李琦部长跑来求见圣上。圣上此事还没睡,只是对秘书们摆摆手。等蔡永康等人刚退了出来,就听李琦说道:“圣上,臣辜负了圣上的重托……” 这话隐隐约约。蔡永康没有停的很清楚。更没有听清楚后面的内容。侍卫们已经关上了房门,只有圣上的贴身秘书与侍卫留在里头。想从这两人嘴里打听出消息是不可能的,宫里都知道。那些大事进了这两人的耳朵,就如进了棺材一样。再不会从他们两人这里放回阳间。 李琦元帅根本没有在意宫里的秘书与侍卫。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懊悔,南海前线的丁友昌错失战机,虽然可以说是丁友昌的错。但是李琦却明白,自己有很大责任。 “李琦,我看了电报。今天的海战很惨烈,我军沉没了三艘战列舰,被重创了三艘战列舰。沉没了一艘装甲巡洋舰,被重创了五艘。可英国人损失更大,四艘战列舰沉没,艘战列舰重创。尤其是装甲巡洋舰,沉没了四艘,重创两艘。加上其他小船,今日我军大胜么。” 听了圣上把电报里面的内容讲出来,李琦只觉得两腿发软。 很快,圣上的贴身秘书与侍卫给李琦送了个椅子,扶着海军元帅坐下。 就听当今圣上继续问道:“李琦,你不会觉得丁友昌是在谎报军情吧?” “圣上。这消息是三艘战列舰上和两艘装甲巡洋舰上人员汇报,汇总后送来。并非是由丁友昌一人决定。” “嗯。那你在怕什么?”圣上的声音高深莫测。 “圣上。战斗结果看,我军胜利。然而丁友昌今日是尝试让陆军强行登陆,英国海军奋力阻止。不得不放弃周旋,与我军近距离交战。虽然英国人损失很大,但是他们的损失并没有大到失去战斗力。我军也没能获得压垮英国人的优势。英国人甚至没有退入海峡。我军庙算目标完全没达成。海军已经推演,若是再这么纠缠两天,英国援军就要到了。” 李长远陛下听到这里,算是放了一层心。至少大周海军没有失去冷静,把一场战术的胜利当做战略的胜利。 然而强行压制的怒火在失去了更大恐惧的压制后爆发出来,猛拍了一下桌子,李长远怒道:“那么海军部要怎么解释为何战略失败?!前几天我刚训了一个人,说那人竟然不懂狮子搏兔。那人说,他知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但是那个人竟然对我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只是一个态度。执行起来的时候,是把兔子咬死,还是把兔子拍死,这是态度里根本没有描述过的。我来问你,海军部的态度,是怎么执行的呢?” 李琦立刻答道:“陛下,臣等有罪。此次南下,臣等还想的太多。以为数量相差如此巨大,英国人虽然会十分谨慎,却不会主动进攻。所以想着毕其功于一役,等到局面对我军最有利之时动手。毕竟之后还有更多仗要打。我大周海军的舰队能少损失,就少损失。” “然后就变成当下局面。大周舰队已经失去了主动权!”李长远圣上怒喝着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海军元帅李琦。“李琦。事情至此,我问你,接下来海军部要怎么做?” 李琦心如刀绞。三十年前,他就品尝过战败的痛苦。不成想三十年后,又来了同样的感受。英国的战舰先进,英国海军训练有素。尤其是在面对逆境的时候丝毫没有畏惧。至少在逆境的时候勇敢的选择了最有效也最惨烈的开战。 而丁友昌出发之前就询问过海军参谋部,要不要从一开始就执行突进,不顾一切的开始进攻。这是海军参谋部里面拟定的诸多计划中最激进的一个方案。 海军参谋部和李琦商议良久,告知丁友昌不要冒进。这仗有的打。 实际上就是否定了丁友昌采取最激进方案的请求。从结果来看,虽然那超激进的方案风险很大,如果当时采用的话,或许马六甲已经拿下了。只要拿下了马六甲,英国大舰队远道而来,也占不了便宜。 正想认罪,就听圣上继续喝道:“李琦。接下来怎么打,你们海军有计划了么!” 第71章 欧洲的邀约(五) 12点的钟声响起,从时间上算,已经进入1903年3月21日。参谋部里面的作战处副处长邓卫华大校放下了基本看完的一份东西,揉了揉眼睛。 若是平日,他早已经睡下了。不仅是邓卫华大校,作战处的人员也都该睡下了。此时作战处灯火通明,众人依旧在忙碌。 低下头翻完了最后几页,邓卫华对照着自己做的笔记,把重点标出的那几部分内容详细读了一下。又将手里这份东西的大纲再读一遍。这才起身前去陆军参谋部秘书长办公室。 秘书长李阳中将抬起头,让邓卫华大校坐下汇报。不久前从军事动员训练局调到秘书岗位上,李阳中将发现这个看似炙手可热的的职位是个极为辛苦的职务。只要对于军务不熟悉,那是非得出事不可。 若是想不出事,就得把工作做的这么细。就如堂堂中将,竟然要专门派一位大校来处理一个小少尉的‘兴趣组论文’。 但天子身边无小事。尤其是陈韶论文竟然被人说成‘毕业论文’。这就更不能小看。 毕业论文与兴趣组论文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兴趣组论文是陈韶个人在军校学习中对自己感兴趣的军事题目写出的论文,虽然不能说和军校毫无关系,却是陈韶为主体的一篇论文。出了事,找陈韶负责。 毕业论文则是军校对学员考核的内容,只要通过了军校审核,就意味着军校认同了陈韶的毕业论文。如果按照那些人所说,这篇论文是毕业论文,而且是一篇反战的毕业论文。那就说明,保定陆军学院反战。 这样的帽子,便是扣在保定陆军学院头上,保定陆军学院也扛不起。此事非得有个实锤的结果不可。 邓卫华先介绍了陈韶的毕业论文,“这小子在工兵上搞的不错。细节到位,便是批评也很中肯。非得说有什么,大概是这小子是主张进攻的思路。要求所有军事装备都是为了进攻再进攻服务。便是挖掘掩体的工兵铲,也得具备近身肉搏的能力。” “嗯。”李阳中将点点头,这个评价和他从工兵部队那边听来的评价差不多。 “秘书长。我有个问题。” “说。” “会不会出现外行望文生义,估计陷害咱们的事?”邓卫华大校问道。 “这种事情得把官司打到圣上面前……”李阳中将很自然的答道,但是片刻后就明白过来。这件事已经捅到了皇上面前,面前的邓卫华大校明显是担心有人要故意对付陆军。 “邓大校。圣上也是军校毕业,那些人之所以觉得能懵逼圣上,是因为圣上不会去读这么一篇兴趣组论文。真的到了个地步,我们自然要请圣上读了那篇论文。由你为圣上讲述其中太专业的部分。这才要让你现在花时间读这个。” 邓卫华大校觉得中将的解释和自己想的一样,这才谈起了论文,“中将,这篇论文的立论里面就说的清楚。世界大战早就在全球进行了几百年,之所以看着如同闹剧,完全是因为当时军事技术与现在相差极大。当下列强的工业水平突飞猛进,军事技术发展迅猛,军事工业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兵工厂生产的大量无需保密的零组件,普通的民间工厂同样可以生产。按照这篇《总体战》所说,一旦爆发全面战争,战争规模和烈度将是无法想象的。支撑各国战争的力量不再是兵工厂和海军造船厂,而是列强整体工业实力。” 李阳中将哪里有功夫去读一个小少尉的兴趣组论文。即便知道这是一次权力斗争中的导火索,中将依旧没去读,甚至没有要人给自己一个抄本。 此时听着《总体战》的介绍,心里面不仅翻腾起来。怪不得有人要用这篇论文来做文章,要是兵工厂的人看到这篇文章,会怎么想呢?起码不会欢喜的表示支持啊! 虽然没有看过陈韶这小子的兴趣组论文,李阳中将却看过了陈韶这小子的背景文件。看到他母亲居然是大周唐山钢铁公司的创始人,李阳中将就明白了为何有人要拿陈韶作妖。 这家伙身份的确很敏感。 结合陈韶《总体战》开篇总论,若是有人说陈韶是在给他母亲的公司拉订单,也完全说得过去。 “邓大校。这个反战怎么出来的?”中将问起了自己不理解的地方。 “报告中将。陈韶在《总体战》里面认为,欧洲各国虽然有矛盾,在面对我大周的时候却有近似的态度。他根据自己在法德的经历,发现这两个国家虽然是死敌,面对大周都一样的敌视。欧美正在纵横捭阖的进行各种串联,只要他们坚持下去,一定会发现在某个利益链条上实现欧美各国的利益结合。大周在欧洲并无盟友,在全世界也没什么盟友。通过大周情报机关的情报搜集,大周能够理解欧美各国之间的矛盾,却没办法真正抓住欧美各国利益的合作点。所以陈韶认为,一旦作战,就不可能是单纯的欧美各国打生打死,让大周在旁边看笑话。所以,一旦大周对某个欧美国家开战,就得在那个欧美国家协调出更多盟国之前,一举击败敌人。这种时候,就需要根据《总体战》里面提供的数学模型和计算方式,做出一个彻底的计算出来。以那样强大的实力去应对战争。” 这么絮絮叨叨的一大篇,听得李阳中将有点懵。费了好一阵脑筋,中将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理解,“这陈韶是在说,开战既是决战么?” 邓大校答道:“怎么说呢……中将所说的和陈韶所说的,有一部分是相同的。” “不同的部分是什么?”李阳中将追问道。 “嗯……。这么说吧。中将,我觉得陈韶是认为,一旦与某个列强打起来,除非是现在立刻压倒列强,取得决定性胜利。否则,就会随着战争的扩大,把世界拖入一场世界大战之中。” 李阳中将继续开动脑筋,尝试理解邓大校的话。最后还是不太能理解,只能让邓大校稍微讲一下论文全部内容。之后把邓大校写的提纲与陈韶的论文留下来,自己看。 第72章 欧洲的邀约(六) 这是一个让李阳中将感觉很无奈的通宵。在军校的时候,李阳中将成绩优秀,表现优秀。毕业后从军,同样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然而读着比自己小了二十几岁的年轻军校生的兴趣组论文,中将感觉自己离开系统军事教育也太久了。虽然高阶将官会定期到大周国防大学进行进修,但是进修的内容都是管理,以及对未来军事方向的展望之类。 非得说陈韶这篇论文有多高的水平,当然谈不上。但是陈韶的论文里面大量使用逻辑学,以及数学模型。 李阳中将毕业后从来没去关心过军校生的细节。此时不禁感叹,难道现在的军校生们都是这么写论文的么?要是没有明确的作者说明,认为这篇东西是一个数学系的毕业论文,也不是没有道理。 最让李阳中将感叹的是,拿这篇论文当做攻击发起点的家伙很聪明,是真的聪明! 论文内容和题目《总体战》一样,光是看名字,就未必有兴趣去翻看。如果翻看的话,就会看到一篇毫无立场的论文,不仅没有对待战争的立场,还通过数学工具描述对战争的理解和判断。李阳中将感觉,自己很难将这篇《总体战》当成是一篇军事论文看待。 正因为陈韶极度不做立场表述,就给了阅读这片论文的人发表他们自己看法的完整空间。 说这篇论文反战,是有着合情合理的解释。将战争描述成这个样子,按照陈韶提供的数学模型,对任何欧美国家的进攻,都得集结超出想象的军事力量。 把困难描述到这个地步,说陈韶反战,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当然了,基于陈韶论文的内容。如果有人想说陈韶是主战派,也能完美的契合陈韶的内容。可这也得面的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打一场如此规模的战争,主战派们也无法说服大家花费如此巨大的力量。 大周军队内部的看法其实很简单,夺回1870年失去的一切。夺回那些从外部进入太平洋的门户,将其死死关上。之后的大周严守门户,看着大门外的世界不断变化,根据大周的需要与大门外的世界进行各种贸易。 所以眼前这场战争的目的是夺回马六甲,将英国赶出南海。之后是收拾了日本,让这个亚洲叛徒重新跪伏在大周建立的太平洋体系内。 更遥远的未来,则是夺回羁縻州炎州,封死美国进入太平洋的路上通道。 只要能完成这些,大周就可以完全满足。甚至东印度地区的羁縻州,或者说殖民地,丢给英国也无所谓。 大周的战争目标很明确,也完全有限。那都是大周曾经拥有的东西。 从圣上到总参谋部,到海军和陆军的司令与参谋部,谁也没想过要争霸世界。大周占据着世界上最好的土地,最广阔的大洋。好好在大周的世界里生活,是非常舒服的事情。大周所缺乏的东西,通过贸易获得就好了。为什么要和欧美进行残酷战争呢? 也不知道陈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写出这么一个东西。 主战派当然会认为《总体战》是反战。 反战派相信《总体战》是主战。 兵工系会认为《总体战》是想抢夺兵工厂订单。 民间重工业企业则坚定的认为《总体战》是为了陈韶家族谋取利益。 靠在椅子上,李阳中将思忖着陈韶的背景。 陈韶的母亲陈馨婷是个厉害角色,大周军方很清楚这女人的手段。陈韶的父亲赵淼是大周冶金业的泰山北斗,大周科学院院士。陈韶的赵琼是最近名声鹊起的科学家,大家都对赵琼的未来有很大期待。 陈韶的弟弟妹妹还小,却从未听说过他们闹出过事端。应该是非常乖顺懂事,不给家里添麻烦的好孩子。 然而陈韶这个小子,一篇兴趣组论文就让所有人都站到他的对立面。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也是一种能耐……让家门不幸的能耐。 左思右想,李阳中将想出了为军队解释的方法。陈韶的兴趣组论文纯属‘个人研究’。由于这篇论文里面完全不涉及任何具体操作,是基于已知实事的研究推论。所以任何过度解释,都是借题发挥。甚至可以认为过度借题发挥的人心怀不轨。 找出了应对手段之后,李阳中将发现这解释太没特色了。完全是一种老生常态,并没有能打动人的力量。 怕自己忘记了。中将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记录下来这段话,以备日后需要。那时候只用把这段话抄下来用以应对就好。 1903年3月21日上午9点。南海的海面上阴云密布,雨点不断打在南洋舰队旗舰芜湖号舰桥的玻璃上,让战舰外的世界看上去模糊一片。 指挥此次南海海战的丁友昌上将对着部下下达了命令,“各舰队向海峡进发,遇敌即战!” ‘遇敌即战’是英国舰队的传统。正如字面意义那样,只要遇到敌人,英国战舰就不能避战,必须战斗下去。虽然这样的传统简单粗暴,甚至是不近人情。但是从结果看,正是这样的传统,造就了大英帝国横行世界的当今局面。 舰桥指挥室内的军人答应一声,立刻开始行动。大家并非是为了死而行动,经过昨日的海战,大周舰队终于获得了优势。 昨日激战前,大周海军对英国海军是十五艘战列舰对十一艘的优势。 激战中,大周战列舰三沉三重创,损失了六艘。现在剩下九艘尚可作战的战列舰。英国海军四沉三重创,剩下了四艘战列舰可以投入战斗。 此时南海战列舰对比已经到了九比四。要是再打一场昨日那般的海战,大周定然全胜。 胜利就在眼前,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大周现在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一举荡平敌人。夺取马六甲海鲜,把太平洋通向印度洋的大门再次牢牢掌握在大周手中。 所有战舰都开足**,向着马六甲方向进发。装甲巡洋舰与驱逐舰靠着航速行驶在最前面,除了瞭望之外,还要负责扫雷工作。 可想而知,英国人此时为了获胜,一定要用上所有手段。 第73章 欧洲的邀约(七) “舰长,英国人四艘战列舰都开出来了。”打头阵的兰陵号战列舰舰桥指挥室内得到了最新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兰陵号战列舰舰长吴四川闭上了眼睛。这样的动作能让吴四川注意力更集中些,在一片黑暗中,吴四川试图判断出英国佬的目的。 兰陵号一艘战列舰当然没办法同时对付四艘英国战列舰。但是英国战列舰也没有能力短时间就击败兰陵号。在兰陵号后面还有四艘战列舰,英国佬不可能不知道。 睁开眼,吴四川命道:“把消息发给舰队。咱们开始炮击。” 通过旗语和无线电,大周南洋舰队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就在得知消息的同时,海上的硝烟与隐约的炮声也让跟在兰陵号后面的大周战舰确定,兰陵号已经执行了‘遇敌即战’的命令。 对面英国舰队的旗舰是马来号。司令官惠特尼少将看着距离自己座舰一公里外海面上涌起的巨大水柱,神色毫无变化。 在舰桥的角落,通讯兵等勤务兵们已经松了口气。有些人嘴里喃喃默念‘上帝保佑’。 便是那些军官们见到水柱之后,神色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惠特尼少将命道:“航向右前方15度,全速前进。” 没多久,轮机长的声音从传声筒中响起,“前进全速,15度右前方。” 这仿佛是颠倒的话语并非是轮机长故意捣蛋,更不是他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 在大英帝国几百年的海上征途中有过无数紧张的瞬间,在如此紧急关头,一字不差的重复命令导致过许多悲剧。总结了这些血的教训之后,舰长与舵手之间选择了这样正序倒叙的问道。使得消息再不会混淆。 庞大的战列舰传来微微的颤动,按照惠特尼少将的命令改变了些许航线方向。就在此时,远处大周战列舰模糊的身影上又出现了一团烟雾。看到这些的大英皇家海军官兵再次紧张起来。 惠特尼少将并没有去看大周海军的炮击,开始下达别的命令。现在少将大人已经不再是大英帝国南**海分舰队司令,而是大英帝国印度洋太平洋舰队的**司令。 上一位舰队司令考尔中将在昨天的激战中殉国,他的座舰壁垒号被大周海军旗舰芜湖号主炮在8000码距离发射的两枚高爆弹命中,沉没在海里。 但是战斗进入酣战前,考尔中将的座舰被大周海军一枚在20000码以上的距离发射出的炮弹击中,炮弹碎片如砍刀般切开中将的小腹。几分钟内,中将就死在自己的血泊中。 这就是大周海军现在的巨大优势,他们的火炮有效射程达到了22000码以上。也就是20000米。大周海军主炮能在距离大英海军战列舰20公里的距离上开始射击。 而大英帝国现在主炮的最大有效射程只有不足14000米。也就是说,双方接近到这个距离前,大英帝国的战舰无法还手。 大周南洋舰队司令丁友昌上将得知了英国战列舰的反应后,轻轻叹口气,“唉,英国的援军很可能到了。” 周围的舰队参谋们神色黯然。英国人使用水雷,的确可以阻拦大周海军进攻速度。同样会让马六甲海峡在一定时间里难以通航。真的是非到不得已,不能使用水雷。 如果此时海峡内的英国舰队采取布雷,或者雷击舰水雷攻击,说明英国舰队援军没办法短时间内到达。 然而英国舰队开出来了,不管他们装成什么样,接下来定然会从马六甲海峡内冲出一支英国战列舰编队。 “敌人从何处来,我们就在何处击破!”丁友昌上将果断的命道。此时的上将情绪饱满,意志坚定。与昨晚的绝望心情完全不同。 是的。昨晚对于上将来说是难熬的一夜。此次南下作战的核心就是拿下新加坡要塞。拿下要塞,就控制了马六甲海峡。然而面对大周的优势舰队,英国南海分舰队司令果断进攻,打乱了南海舰队的稳妥计划。 丁上将不得不承认,当下的失败完全是自己的责任,怪不了别人。哪怕是和英国南海分舰队的司令比,自己都谈不上懂得战略。圣上是雄主,赏罚分明。在自我的否定,以及对未来军人生涯的绝望中,丁上将甚至生出了自尽的冲动。 就在这样的痛苦之中,上将绝望的期待能够死的更加光荣。这时候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明天英国增援舰队赶到了呢? 事情正在向着丁友昌上将期待的方向发展。上将下令舰队继续逼迫英国舰队,摆出一副想将英国舰队逼入海峡的作战姿态。 从战略上,大周如果不能夺取海峡,也不至于毫无他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海峡入口大量布雷,封锁海峡。这样的行动也能在一定时间内阻止英国舰队在海峡的行动。 既然大周不可能夺取马六甲海峡,让海峡为大周所用。那么就阻断海峡,让海峡短时间内也不能为英国所用。 这段时间足以让大周舰队掩护陆战队摧毁英国在南海其他地区的势力。 就在大周海军步步紧逼之时,观察位的消息传来,“报告,海峡中驶出一支舰队。旗舰应该是战列舰。” “哈哈。”四十出头的丁友昌上将不禁笑出了声。30年前,英法舰队新式火炮威力巨大,配合了训练有素的英国海军炮手,完全压制了大周海军。此次南下前,大周南洋舰队率先完成了火炮更换。不管丁友昌犯下的错误如何低劣,新式火炮的表现可圈可点。 “下令,与英国主力舰队接战!”上将下达了命令。 再看周围的参谋,他们中有些人神色间有着忧虑与不安,更多的则是一种兴奋。海军军人的兴奋。 驾驶巨舰穿行波涛之间,扬帆万里之外,是海军的宿命。而海军军人的最高荣誉,当然是与强大的敌人交战,并且用尽一切能力,获得最后的胜利。 丁上将昨天晚上突然生出了强烈的期待。不是获胜,也不是想办法弥补。丁上将期待失去了未来的自己,以海军军人的身份堂堂正正与强大的英国舰队决一死战。 此时,机会来了。英国舰队就在眼前。 第74章 欧洲的邀约(八) 3月21日晚10点。海军司令李琦元帅进入了圣上办公室,在这里,圣上正在看着奏折。见李琦进来,让人给李琦搬了椅子。 李琦元帅也不坐,将最新战况禀报给李长远陛下。 “圣上,丁友昌率南洋舰队与英国舰队决战。晚上七点,结束了决战。南洋舰队已经向吕宋撤退……” 李长远陛下静静的听着。上午的时候,丁友昌发出‘英国地中海舰队已经赶到南海,我部将与南海英军决战’的电文。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李长远陛下心中喜忧参半。 昨天他命海军部拿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海军部却没能拿出来。在大周当今圣上看来,海军部这帮人只怕还是做着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战果的清秋大梦。 丁友昌的电文倒是符合了大周当今圣上李长远的心意。此次南下计划想夺取新加坡要塞,目的当然不是这么一座要塞,而是整个马六甲海峡。 但是夺取马六甲海峡也不是大周最高战略目标,大周真正的目的是让英国舰队在太平洋无效化。如果丁友昌能够解决英国舰队,就完成了让英国舰队彻底无效化的最高战略目标。 所以丁友昌的果决让李长远陛下很欣慰。 但是丁友昌做出如此选择的原因是什么?丁友昌的计划又是什么?这些都是李长远陛下无法确定的。 如果丁友昌不是试图抓住实现最高战略的最后希望,而是为了别的目的实施这么一场决战。那结果很可能不是李长远陛下所期待的。 “……南洋舰队先以舰炮猛烈轰击英国舰队,随即缩短距离开始近战。激战半日,击沉英国战列舰两艘,重创三艘。击沉英国铁甲巡洋舰四艘,重创一艘。击沉英国驱逐舰若干,起码四艘。我军沉没战列舰三艘,重创一艘。沉没铁甲巡洋舰两艘,重创两艘。沉没驱逐舰两艘。鉴于南下目标无法达成,南洋舰队北归。” 大周当今圣上听到这么一个结果,还是不确定丁友昌实施这次决战的出发点。便没有评价此事。 李琦元帅讲完海战内容,继续说道:“圣上。此次敌我损失都很大,海军参谋部以为,短期内在南海与英国对峙,阻止英国继续北上。” 听到海军部的计划,李长远陛下终于开口了,“命丁友昌速速回燕京。我要当面询问他。” 李琦元帅一愣,却不敢问理由。只能应道:“遵旨。” 也就在此时,英国唐宁街10号。英国财政大臣正在向首相约瑟夫·张伯伦讲述着紧要的事情,“……阁下,买给日本的两艘战列舰已经到了夏威夷。日本海军已经完成了所有训练。就等他们付款了。我们是否要同意日本政府发行债券?” 约瑟夫·张伯伦首相神色严肃。所谓日本债券,买家并没几个。以上次日本政府发行债券的经历,如果允许日本发行债券,很可能最终是由英国政府购买一大部分。毕竟么,这个世界上又有谁真的把日本放到眼里呢? “美国那边有人肯买债券么?”张伯伦问道。 财政大臣答道:“找过了。上次购买的那些犹太人,这次没有任何表态。” “沙逊家族呢?” “阁下,他们还在迟疑。”财政大臣满脸遗憾。 沙逊家族是东印度公司的干将,是将鸦片大量贩卖到大周的急先锋。然而大周1820年颁布禁烟令,之后又颁布了禁毒令。禁绝鸦片向大周输入。使得沙逊家族损失惨重。 1870年的时候,沙逊家族联合了罗斯柴尔德等几个犹太家族,请求大英帝国将大周开放鸦片贸易加入和约之中。遭到了大周果断拒绝。 当时英国国内吸食鸦片的案例也到了动摇社会的程度,英国上层对于鸦片同样深恶痛绝。这才没有强行要求。 不过沙逊家族明显对这份怨恨刻骨铭心,如果他们家族能够化痛恨为购买日本债券的冲动,倒是能帮助英国政府省下一大笔钱。 “阁下,作为财政大臣,我并不希望英国承担这笔费用。但是作为内阁成员,我请求阁下尽快作出决定。”财政大臣劝道。 一时间,约瑟夫·张伯伦首相甚至对财政大臣生出些同情来。是的,战争打起来了。大周海军尝试夺取大英帝国进出太平洋的门户。如果让大周得逞,英国要面对的损失远不止这两艘战列舰的钱。 短时间内让大英帝国拿出这笔钱,财政部也受不了。财政大臣为了部门利益和帝国利益为难,着实证明财政大臣有着充足的爱国心。 “允许他们发行债券。”张伯伦首相做了决定。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让日本人在美国努力找。” 然而到了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呢。英国伦敦时间1903年3月22日。大英帝国不得不吃下了这批债券,为战争投入了巨大的费用。 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陈韶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部下们。 在3月22日抵达海参崴军镇后,陈韶并没有遭遇任何刁难。连长吕修勤非常热情的欢迎了陈韶,“俺们这里好几年没来过保定陆军学院的毕业生啦。陈少尉,你这一来,我们可是有机会在大比武里头赢过其他部队。” 如此诚恳的发言让陈韶都有些感动,基层军官们的理想真令人佩服。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保定陆军学院一年毕业200名学生。95%是男生,那5%的女学员从军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到边远军区。各兵种司令部,参谋部就已经把人分光了。女性军官基本都会留在通讯、情报部门。也轮不到基层要人。 至于剩余的190名毕业生,自然会想到前途更好的部门和战区去。海参崴战区从来不是第一考虑目的地。 陈韶老实听着连长的絮叨,跟着他直奔驻地。先叫来的是副排长朱光启,两位排里的军官见面认识一下,这才前往了部队。 大周陆军采取的是四四制。除了一个班十人编制,从班到师,都是四个下级作战单位组成一个上一级作战单位。一个排四个班,一个连四个排。以此类推。 眼瞅着四十人的部队在自己面前列队,陈韶突然生出些不安。 不久前,陈韶还是在部队里面听教官的教导,服从学院的指挥。 突然间,陈韶就要带领四十人的队伍。这变化太快,也太大。 第75章 国运赌局(一) 电报抵达日本首都东京,日本海军省内一片欢腾。与之相对应的,陆军省内弥漫着一股子酸味。明治并没有召集陆军省与海军省的军人,而是召开了参谋部会议。 早在1885年倒幕成功之前,德川幕府就已经借鉴大周制度,进行了诸多改革。军事改革尤其激进。已经建立起了参谋部。 不过那时候的所有改革都是针对德川幕府掌握的权力进行了改革,并未触及日本国天皇治下的国体。 等推翻了德川幕府,德川幕府的制度直接套用到大日本帝国之上。至少民治政府吹嘘,他们迅速建立起了现代日本制度。 明治天皇等待参谋部人员前来的时候,心中盘算着当下日本最麻烦的机构,日本国会该怎么安排。 有人说过,如果德川幕府没有在1875年建立国会的话,大概也不会这么快就覆灭。 德川幕府的体制内,一直有承担訾议的人员。只是这些人员全都是由权贵组成,组织也不固定。遇到问题的时候,不得不仰仗他们。问题解决的时候,就会削权甚至是暂时解散。 然而国会却不同,这是将权力正式化的部门。一旦建立国会,就意味着德川幕府承认了权力有了其他法统。 但是大周自立国起,就建立了国会。虽然国会的权力一直不大,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机构。而且在大周1870年新政前,国会已经拥有了相当权力。 日本对于国会机构也相当熟悉。1870年左右,德川幕府本就遇到了种种危机。建立国会的目的是想将权力做调整。德川幕府世袭国会首相一职,而国会议员由各藩选出,在扩大执政基础的同时,也能对日本国内反德川势力进行分化。甚至让这些人互相打擂台。 如此美梦却被残酷的现实粉碎了。日本国会建成后,或许分化了一些反德川势力。却让反德川势力中的激进派们串联起来。 不到10年,反对派们就掀翻了德川幕府。建立起现代日本。在大日本帝国的新制度中,国会是国家权力机构,拥有主君立宪制制度下的各种权力。 这下,作为大日本帝国天皇的明治就不得不面对国会。不管怎么说,国会议员都是选出来的。便是贵族院里面充斥着日本权贵,众议院里面那帮议员们依旧来自于选票。哪怕是为了议员的俸禄,他们无论如何都得为了民间说几句话。原本被权贵完全压制的民间态度也终于在日本国会中被提及。 有一部分内容当然可以被当做斗争权贵的工具,可有一部分内容就直指明治的那帮人。 如何让国会成为听话的工具,已经成了明治这些年最头疼的事情。 还没想出个名堂,参谋部的人都到了。明治看着西乡等人入内,心中有些感叹。 与没办法完全控制的国会比,权贵圈子就好管理的多。譬如陆军与海军代表不同的利益集团,明治就分别建立海军省与陆军省。将两者分开后,两大派系的斗争就变得更加可控和激烈。 为了制衡势力比较大的陆军部,明治又将陆军的参谋部独立出来,之后又以陆军参谋部为基础,组建了完全归属明治中央政府的参谋部。这样的调整,让明治对于陆军部的管理更加有效。 因为这一切都无需民选。所以执行起来更加有效和可靠。 一众参谋部人员向明治行礼后,参谋长西乡立刻讲述起来,“天皇陛下。再过半个月,我军两艘战列舰就要抵达东京。臣以为,还是不要让两艘战列舰入港,而是让海军的三艘战列舰出海与他们汇合……” 静静听着建议,明治心中翻腾着。世间的事情真是变幻莫测,在推翻德川幕府之前,日本几十年中一直有个期待,就是摆脱大周的控制,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日本。 自打大明建立以来,日本就受到大明的强烈影响。譬如所谓的倭寇,很多就是大明的海贼跑来日本组建起来的。大明末年的郑成功父亲郑芝龙,在日本也是个人物。 大明时代对日本的影响与大周一比,完全不算事。大周从经济上对日本的影响力无以复加。日本的金银铜等贵金属不断流入大周,大周的商品在日本畅行无阻。之后大周甚至占领了虾夷。使得日本人认为,只有脱离大周的控制,才能有日本的明天。 推翻德川幕府之后,日本看着发生了巨大变化。然而真正变化的只是日本的国策。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中,大日本帝国的那些工业,是延续自德川幕府的建设。大日本帝国的文化引入,源自德川幕府从大周那边获得的知识。 与德川幕府不同的是,当日本决定走自己的道路之时。才愕然发现,过去的两百年中,并非只有大周向日本销售商品,日本本土其实有大量商品是以大周为目的地。 尤其是漆器、武士刀、屏风等产品,大周是日本最大和几乎唯一的市场。大周甚至还会把很多木材运到日本加工成木料,廉价的日本劳动力通过许多看着没赚到钱的买卖维持着生计。 当日本走上自己道路的时候,这一切贸易也随之烟消云散。 看似强大的欧美也的确与日本做生意,购买力却远不如大周。经过近二十年的折腾,日本国内有了一个共识。如果日本想拥有美好的明天,只是脱离大周远远不够。日本必须建立起属于日本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不是龟缩在日本三岛上。 日本国内激进派认为,这个势力范围必须包括朝鲜、夏怡州、琉球。如果日本能够与欧美联手击败大周,台湾与海南岛也要归日本所有。完全占领南海的欧美,还得允许日本与南海地区的贸易。 如此激进的观点,便是在日本也不是绝对主流。明治本人虽然认同这样的分析,却不认为有这样的机会。 然而机会却来了。 大周正在与英国激战,欧美各国对大周虎视眈眈。大日本帝国之前砸锅卖铁,拥有了三艘战列舰。加上现在发行债券买到的两艘。五艘战列舰,已经有大周20%的海军力量。 此时若是对朝鲜动手,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第76章 国运赌局(二) 中午时分,东乡海军上将带着一位年轻少校走进海军部旁的英国餐馆。英国是世界第一海军强国,日本海军军官基本都在英国学习过。英伦风的餐馆也成了海军军官们常来的所在。 进到包厢,里面已经有人。他们见东乡进来,赶紧起身招呼。寒暄几句,为首的那位文官问道:“这位少校是……” “这家伙是秋山。”东乡答道。 “哦?秋山……是不是那个直接到海军学院当教师的秋山。” “是的。这小子聪明的很,可是马汉的学生。”东乡说完,向秋山少校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大藏省的人。是你高桥老师的同僚。” 秋山这才礼貌的和几人打招呼。既没有显出傲慢,也没有想逢迎的意思。如此态度让大藏省的几名官员有些讶异。 落座后,大藏省的官员赶紧询问起东乡对当下局势的看法。东乡答道:“让秋山讲。” “将军难道想打发我们?”大藏省官员失望的问。 “不。这小子的看法可比我还深刻许多。很多时候,我都是听秋山的看法。” 大藏省的官员们再次打量着秋山。就见这家伙长了张挺沉稳的方脸,身体结实。看上去并不轻浮。 既然东乡海军上将明显不准备回答任何提问,官员们只能问道:“秋山先生,您认为当下局势是怎么样的?” 秋山答道:“大周近日对日本的威胁只是恐吓。应该是希望通过先发制人的威胁,让日本不加入英国那边。” 大藏省官员们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为首的那位问道:“既然如此,大周不该是对日本表示善意么?” 秋山的声音充满军校教官的率直,“英国与日本都希望这个世界发生变化。大周则是希望世界恢复到1870年前的局面。大周靠表达善意不可能达成目的。” 大藏省的官员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得出,他们无法跟上秋山的思路,最后为首那位官员尝试着沟通,“秋山君。在我看来,是大周在破坏当下的局面。怎么能叫做日本希望改变世界?” “现在的局面是世界改变后的结果。我们大日本帝国希望这个改变了国王的趋势不断进行下去。请问,诸君认为日本加入的趋势是什么?” 面对秋山继续抛出的问题,官员们又是皱眉思索。不过这次,为首的那位官员思索一阵后不禁微微点头。 其他官员还是有些迷糊,那位弄明白了秋山思路大藏省官员说道:“秋山君的意思是。从1870年战争结束为止,大周一直在衰弱。日本是趁着大周的衰弱获取到独立与发展。如果日本想继续发展下去,必须使得大周沿着继续衰弱的方向走下去。” 官员们思索了好一阵,才勉强跟上秋山的思路。其中一人不解的问道:“如果是这样,大周也可以通过示好来让日本站到他们那边。” 这话一出,大藏省的其他官员纷纷点头,表示大周这种强硬是逼着日本站到英国那边。 等大藏省这帮官员们说完,秋山淡定的答道:“大周把示好的代价用来造战列舰,能够建造超过一百艘战列舰。诸君认为是友好的态度靠得住,还是一百艘战列舰靠得住?” 没有官员们接腔。一时间,包间里陷入了沉默。 看着对面的这些人算是明白了,东乡上将爽快的说道:“快上饭菜,要饿死了。” 午饭气氛并不热烈。秋山少校淡定的回答着大藏省官员们的提问,每一次都让看着要热络起来的气氛变得压抑。 结束了午餐会,大藏省官员们挺认真的向东乡与秋山鞠躬道别,表示下次一定要再来求教。 回海军部,东乡上将让秋山跟着自己到办公室。落座后,东乡问道:“秋山君,你认为大藏省会支持咱们么?” “阁下,如果这些人说的都是心里话,他们现在所想的都是如何在谈判桌上获得更大利益。如果不能把大周打到非得上谈判桌不可,他们所期待的都不可能实现。” 对自己爱将的回答,东乡非常认同。但东乡没有表达赞赏,而是问了他最在意的问题,“如果战败的话,日本会遭到大周入侵么?” 秋山摇摇头,“阁下,欧洲各国都是通过介入世界局势的政策来维持本国发展。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获得相对利益。欧美战略分析家认为,大周采取的是一种非常自私的帝国政策。面对世界的变化,大周选择置身事外,不给其他国家依靠大周解决问题的可能。大周想付出最小的代价来获取最大收益。这样的政策已经落后时代。” 东乡听着秋山的分析,不禁微微点头。但他还是追问道:“你确定大周不会入侵日本?” “是的。入侵日本的代价太大,大周不会接受。既然他们不肯付出,就不可能让日本屈从大周。但是,我并不认同大日本帝国当下的战略。” “秋山,你并不认同大周的战略。”东乡说着,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了窗户边。身后传来秋山的回答:“是的,阁下。” “那么日本的机会下次会在何时降临,你能回答么?”东乡问道。 “阁下,在下无法做出判断。” “既然没办法确定未来的机会,当下每一个机会都不能放弃。”东乡说着,转回头来,“秋山,如果这次失败了,大日本帝国会输掉一切。那又能怎么样,顶多是回到以前。如果成功了呢?大日本帝国将得到……” 话说到这里,东乡突然停了下来。外面脚步声响,通讯官直奔东乡的办公室而来。进来后向东乡行礼,通讯官看了看秋山,这才说道:“阁下,天皇命您前去皇宫。” 东乡拿起军帽带上,出门前看了秋山真之一眼。就见秋山正向自己立正敬礼。东乡整理了一下军帽,向外走去。 与自己最器重的部下交谈后,此时的东乡只觉得念头通达再无挂碍。 如果战败的话,日本不过是重新向大周低头,继续蛰伏而已。如此角色对于日本来说持续了两千年之久,日本早就习惯了。 大周完全不同,它绝不接受成为世界上第二流国家,更不接受被其他强权支配。如果日本有胜利的可能,就是得利用这样的落差。 第77章 国运赌局(三) 1903年3月26日。南洋舰队司令丁友昌在皇帝面前立正敬礼,“报告,丁友昌受命前来。” 大周圣上李长远打量着丁友昌,并没有立刻说话,丁友昌在风吹日晒下的酱紫色粗糙皮肤有些发白,脸色很是难看。脸上浮肿兼消瘦,可见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丁友昌。为何要在英国地中海舰队赶到之后依然与之决战?”大周皇帝终于开口问道。 “报告。我以为那是最后的决战机会。能够给与英国舰队重创的机会。一旦英国主力舰队赶到,海军只能退守暹罗湾到吕宋一线。战场主动权就不在我军手中。” 李长远陛下有些失望。这个判断作为海军前线司令是合格的,但是李长远想听到丁友昌从更高层面上解释这次出击的理由。 要不要给丁友昌一个机会呢?李长远陛下有些迟疑。思忖片刻,李长远陛下问道:“打了这么几仗,你在装备上有何建议?” 果然,丁友昌的神色中露出些期待,果断答道:“报告。此次海战中,我军火炮展现出压制英国海军的威力。我才敢与英国战舰决战。这一路上,我反复思考此次败仗。觉得若是海军能够建造彻底发挥出重炮威力的战舰,就可以获胜……” 李长远陛下见到了同样的建议。海军在临时总结中已经提出了这样的观点,甚至还把之前意大利设计师的方案拿出来附带在临时总结后面。 意大利是个非常有趣的国家,虽然自身工业实力很一般,甚至被质疑说‘意大利未必算是工业国’。但是意大利舰船设计师们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天才设计思路。由于在意大利国内无法将这些天才设计变成现实,意大利设计师们很喜欢到外国来兜售他们的战舰设计方案。 海军部推荐的是诸多意大利设计中的一款。战舰采取全重炮,一艘两万吨的战列舰采取双联火炮,中线上布置五座炮台,共安装十门305重炮。 根据意大利设计师的思路,这样的布局可以在战列舰侧舷对敌的时候让十门火炮都发挥出威力。前方对敌的时候,起码六门火炮发挥威力。 大周海军提出的方案中,这种射击只是一部分。 据说蒸汽轮机也是意大利人想设想出来的,但是意大利孱弱的工业能力没办法将其变成现实。无法想象这样先进的战舰动力系统是何种模样,意大利设计提供的战舰动力还是三涨式蒸汽机。 大周几年前就得知英国已经完成了蒸汽轮机的制造,并且开始在小型中型战舰上安装这种发动机。跟进之下同样完成了蒸汽轮机,并且进行了改装尝试。这此的新式战列舰方案中就采取蒸汽轮机动力。 而且李长远陛下还通过其他渠道得知,海军已经在天津造船厂与上海造船厂各下了三艘穹顶巡洋舰的订单。 总共六艘装甲巡洋舰,都采用了极为激进的方案。除了全重炮与蒸汽轮机之外,锅炉更使用了燃油锅炉。8000吨的穹顶巡洋舰,装了8门双联205火炮。这对于巡洋舰是极不寻常的。常见的巡洋舰基本都使用150、152、155口径舰炮。 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内容与丁友昌所说的对应,李长远陛下觉得海军已经下了决心。 等丁友昌说完,李长远陛下问道:“丁友昌,海军已经不再畏惧英国海军了么?” 丁友昌脸上都是羞愧。承认过去30年来大周海军对英国海军的敬畏,让这位南洋舰队司令感受到了深刻的羞耻。不过丁友昌依旧站直了身体,“陛下,臣此次没能攻克马六甲,已经打了败仗。这一路上思前想后,觉得便是被枪毙,也没有什么怨言。然而此次交战后,大周海军已经绝不逊色于英国海军。只要能按照新思路建造战舰,再遇到英国海军,大周海军可胜。” 说完,丁友昌不禁有些激动。 李长远陛下感觉内心也有些东西试图沸腾起来。在战败后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是打落牙齿和血吞。30年前,李长远就体会过这样的感受。硬碰硬的时候最明白什么叫做技不如人。当时分析情况之后,李长远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痛彻心扉的感觉。 从每一个角度来看,曾经纵横四海的大周海军都没有获胜的机会。大周海军竟然全面落后了,这个事实带来的羞耻感远比这个事实本身更难以接受。 但李长远吞下了这枚苦果,果断承认了战败。并且开始推行1870新政。 “丁友昌,我问你。”李长远压抑住了沸腾的情绪,冷冷的问道,“你认为你所说的新式战舰,是能打赢英国人吧?” “报告。臣所说的新式战舰,是不逊色于英国战舰。能否打赢,还得看数量、装备、训练,以及海军官兵战斗的勇气。但是!海军再不会图有勇气却打不过的局面。” 听到这里,李长远才算是放了心。如果丁友昌大吹海军新式战舰一定可以压倒英国战舰,那就决不能饶过丁友昌。 报告结束,丁友昌离开了皇宫。回头看着红色的宫城外墙,丁友昌号搞不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思。不管是惩罚或者是留用,圣上一字不提。 丁友昌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些希望,如果自己留任南洋舰队司令……不!只要还让自己在海军一线继续服役,自己就有信心在接下来的海战中获胜。 此次南海海战中最激烈的两场战斗,大周的新式火炮发挥出了惊人的威力。从开战一直打到双方脱离战斗,只要被重炮命中的英国战舰,都受到重创。 在战斗中,丁友昌一直在后悔。如果战舰上安装了更多重炮的话,胜利早就落入大周海军手里了。 可事情就是这样令人无奈。海军里面有人反对全部购买陈馨婷那边的火炮,包括丁友昌自己也明确支持了‘给南洋重工一部分订单’。在海战中,不管命中英国战列舰多少枚155炮弹,都没办法打穿英国战列舰的装甲层。305主炮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坐上汽车,丁友昌前往海军参谋部。圣上或许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但是这场海战总得有人承担责任,丁友昌不认为自己能够继续留任。 如果自己要离开,应该推荐谁来接任南洋舰队呢?仔细的回忆自己看中的人选,丁友昌心中猛然疼痛起来。 第78章 国运赌局(四) 大周海军参谋部会议室里,海军元帅李琦下达了人事调动,“丁友昌,除南洋舰队司令。在新司令就任前,暂时承担南洋舰队司令职务。接下来,丁友昌将负责海军舰艇建造工作。” 听到丁友昌并没有被当成替罪羊一撸到底,包括丁友昌在内的海军将官们都松了口气。 李琦元帅也没停歇,直接问道:“丁司令,你有要推荐的人选么?” 丁友昌的胸口又是一阵疼痛。大周将官们的工作之一就是选出自己认同的继任者,并且要圈出优秀年轻军人的名单。在丁友昌的名单中,兰陵号战列舰舰长吴四川无疑是极为优秀的海军将官。 然而就在第二次交战中,兰陵号战列舰击沉了英国的老人星号战列舰,又击沉击伤各一艘英国装甲巡洋舰。却在另外两艘英国战列舰的集火下爆炸沉没。 以当时观测到的场面,应该是火药库殉爆。兰陵号战列舰上各个气孔冒出熊熊烈焰,船体当即炸成两半,片刻后就沉入了南海。舰上的官兵只怕是活不下来几个。 吴四川只是丁友昌继任者名单中的一个,名单上好几名出色的战列舰舰长都在这次战役中殉国。存活下来的那几人虽然也很优秀,但是远没到能服众的程度。 想到那些年轻的军人,吴四川就觉得心如刀绞。好不容易缓过劲之后,丁友昌答道:“我这里没有人选,请参谋部决定吧。” 难过的不仅是丁友昌,海军参谋部其他将官们神色也非常难看。大周海军里面有北洋舰队与南洋舰队,自然有各种山头。但是大周海军中却没有父子翁婿师徒相传的门阀。 每一名海军军官在成长过程中都会调动职务,从驱逐舰舰长调到巡洋舰上当副舰长,又或者是从南洋舰队到北洋舰队的平调。 大家都不傻,都明白栽培优秀的年轻人的利益,那是对国家和自己都有利的选择。 此次殉国的优秀海军军人,与众多将官们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起码大家都见过面,交谈过,为了公务有过往来。损失了这么多人,每一名海军将官心情都很沉重。 打破这凝固般沉默的是李琦元帅,“这次购买舰炮,要不要优先向陈馨婷那边购买?” 听到这个话题,没有人说话。在几个月前,同样的话题在海军参谋部中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当时表示反对的将官们这时候再不想说话。代价太惨痛了,实在是太惨痛了。如果能够多用一部分更优良的主炮,或许战局就会好很多。 当时表示支持的将官们同样不说话,在这种时候,没人想夸耀自己的先见之明。和惨痛的损失相比,这点夸耀只让他们感到羞耻。如果自己真的那么有先见之明,就应该顶住压力,与反对者们争辩到底。 此时再说什么,无疑是在对那些尸骨无存的殉国将士的衣冠冢上跳舞。没人愿意这么做。 在这一片沉默中,李琦元帅再次打破了沉默,“那么我就让卢中将负责采购工作。有人有意见么?” 没人吭声。在这一片沉默中,李琦元帅命道:“卢中将,你会后去见我。把采购方向定出来。” 3月27日一早,陈馨婷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看了看屋内,管家也已经把家里喜庆的装饰全部换掉。没有替代的装饰品就先什么都不放。 从窗户看出去,在小区里已经有人家摆起了灵棚。灵棚中挂上了逝者的遗照。 第一批海军阵亡名单已经整理出来,家在燕京的殉国军人家属接到了阵亡通知。 海军军官在大周是非常有地位的职业,而陈馨婷所在的小区又居住了不少大周中上层,许多家庭都有子弟从军…… 上午八点半,卢中将按照约定到了陈馨婷家门口。一身灰色调衣服的陈馨婷迎了出去。 没有之前的唇枪舌剑锱铢必究,卢中将把一份清单放到了陈馨婷面前。305毫米舰炮,205毫米舰炮,155毫米舰炮。清单上只列出了这三种。 陈馨婷看完之后问道:“还有什么要求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够是50倍口径的舰炮。而不是45倍口径。” 陈馨婷叹道:“那需要时间。” “我明白。海军并不要求立刻就拿出来50倍口径的舰炮。还请现在就抓紧生产这45倍口径的舰炮。” “好。”陈馨婷严肃的答道。 “什么时候能够拿到舰炮?” “和之前的时间差不多。不过我有个希望。” “请讲。” “我想在上海与即墨开设生产厂。不知道海军能同意么?” 卢中将愣了愣。陈馨婷本人是北洋重工一派,想在即墨建设兵工厂生产舰炮,根本不用海军方面同意。一门舰炮几十吨重,从洛阳制造火炮,运到海边的造船厂。哪怕是运输零部件,到了造船厂那边再组装。也十分麻烦。直接在海边造船厂附近建设兵工厂,才是最合理的。 但是南洋重工有自己的兵工厂,就开设在上海那边。如果陈馨婷再建设新的兵工厂,无疑是抢夺了南洋重工的生意。 思忖片刻,卢中将请陈馨婷等回复,就告辞离开。 看着卢中将乘坐的轿车开向小区大门口。看着轿车经过灵棚。陈馨婷心中很是无奈。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只有接受过教训的人才有可能接受改变现实的选择。这代价……好像无可避免。 如果海军之前就全面选择陈馨婷提供的火炮,或许这次就能少死些人。可正因为这次惨痛的损失,海军才能明白现阶段采购陈馨婷这边制造的火炮才是最好的。 从朝廷的角度和权力平衡的传统来看,军备供应商一家独大是有害的。只有激烈的竞争中,优秀的装备才能崭露头角。 走正道需要代价,这个代价太大了。 收回目光,陈馨婷突然想起。从去年开始的激烈竞争,自己终于胜利了。这胜利是如此的不易,甚至知道自己胜利之后,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在这样奇妙的空虚与放松中,陈馨婷突然想起了儿子陈韶。距离陈韶气鼓鼓离开家,都过去了好几天。他应该已经到了部队吧。 虽然信件传递需要时间,可这混账小子不会到现在还没给家里写平安信吧。要是这样的话,陈韶的气量也未免太小! 虽然心中禁不住编排着儿子,可和陈馨婷此时真的开始担心起儿子陈韶。 第79章 国运赌局(五) 陈韶排长并没有忘记给家人写平安信。到了部队的第二天,信已经写完,送到了军队收发室。 然而在老娘担心起陈韶的时候,陈韶这个不孝子完全没想起家人。此时的年轻少尉排长心中洋溢着欢喜,基层部队真的太有意思了。 待到4月3日,部队例行演练。团长郑海山一早就到了操场。就见检查组已经到了场地,他们腋下夹着记录本,板着脸盯着进入操场的部队。没有士兵敢和这些人对视。整个部队就有了肃杀的氛围。 各营连分列,接受团长训话。郑海山登上台子,对着麦克风喝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现在不要觉得苦,打仗的时候想保住小命,就得靠现在练。现在,开始!” 哨子声与呼喝声响起,各营连分开带队。演练开始了。 一营一连先入场,跑步、跳远、掷弹……。演练结束,有几个班没能全部过关。班长以及没过关的士兵被叫到前面,军法官让士兵们弯下腰,双手向前扶住木杆。军法官们解下皮带就抽打。噼噼啪啪的抽打声与士兵数数的声音响了起来。 批量处罚完这些士兵与班长,才轮到排长被叫过来处罚。 或许是见惯了这些,官兵们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第一次见到这些的陈韶有些心惊。之前觉得自己手下的兵有些害怕演练。问他们,他们也不说。问副排长和连长,两人也不说,只是让陈韶好好训练部队。 那时候陈韶并不清楚怎么回事。此时不用任何人解释,陈韶就明白了原因何在。 对于团长郑海山的粗暴,陈韶很是不以为然。不过此时更让陈韶不满的却是连长与副排长的隐瞒。这两个鸟人,还有其他排长根本不说,摆明了是要陈韶好看么! 郑海山此时也在关注着新来的二营二连三排的小排长。从看到陈韶的档案之后,郑海山就觉得有意思。也不知道这资历出色到过份的小子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送到自己这里。 很快,二营就进入了操场。一番演练结束,郑海山拿过记录本,脸色不禁有了些变化。 陈韶的上一任就是实在受不住郑海山所在团的严酷管理,想方设法的调动到了其他部队。因为三排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每次不过关的人数都比其他部队多。郑海山的规矩很简单,士兵们不过关,当罚。但是军官也少不了受罚。郑海山一直认为,部队里之所以要有军官,就是让军官好好操练士兵。如果带不好兵,军官当然有责任。 不成想,陈韶来这里半个月,二连三排竟然全数过关了。虽然很多士兵只是刚刚过关,但三排的确全员过关。原本每次都要挨最长时间打的二营二连三排,这次居然成了全员过关的那个排。 郑海山不信这个小排长有如此能耐,索性直接进了操场。见到团长郑海山过来,官兵们立刻向后退,一条通道转眼就出现在密集的官兵之中。通道中,郑海山大步向前。在他前进方向的尽头,就是陈韶和他的三排。 陈韶是第一次距离郑海山这么近,就见团长身材不高,很结实,皮肤晒的挺黑,绝非是养尊处优之辈。等郑海山停在自己面前,陈韶知道团长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时也不知道这么凶狠的团长会不会直接动手打人。 “陈韶排长,让你的队伍过来。你挨个点名。”郑海山命道。 陈韶也没耽误工夫,一声呼喝:“全体都有,列队!” 三排迅速集合。陈韶继续喝道:“全体都有,报数!” “一”,“二”……很快,四个班报数完毕。全体人员都在。 陈韶这才喊道:“现在,我喊到谁,谁就回答。听到了么?” 士兵们齐声喊道:“听……到……了!” “朱光启!”“到!” “李铁生!”“到!” “徐克力!”“到!” …… “宋翔!”“到!” 最后一人点名完毕,陈韶转过身对郑海山举手敬礼,“报告团长,点名完毕!” 郑海山饶有兴趣的看着陈韶。这名年轻少尉的表现完全符合步兵手册的要求,更有意思的是,还符合了郑海山的要求。若是别的年轻少尉,很可能经过半个月,还没完全记清楚四十多人部下的名字。便是记清楚了,也未必能按照陈韶这样从每一个班的班长开始点名。 便是记得全部名字,往往也直接开始点名。并不会像陈韶这样,先完成列队与报数的步骤。 陈韶的表现十分完整,完整到让郑海山都觉得不想如此简单的放过陈韶。 但是郑海山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的确是要刁难人。严格练兵是郑海山的喜好,刁难人却不是。 看了看陈韶,郑海山决定不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譬如让陈韶的部队把方才的演练科目再来一次。自己在团里的名声,郑海山很清楚。如果他盯着这帮士兵们演练,很多人就会发挥失常。 郑海山当然可以这么做,不过这么干就太下作了。 可也不能就此轻易放过陈韶。郑海山问道:“陈韶少尉。你的军体拳水平如何?” “通过了军校考试。”陈韶答道。 郑海山对陈韶更来了兴趣。以前的少尉听到这样的问题,要么不知所措,要么就是说自己水平还行,或者说水平很一般。陈韶这样的回答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既然通过了考试,那就和团里的人比试一下。”郑海山命道。 团里面所有官兵此时都明白,郑海山团长是真的想看看新来的排长有什么能耐。这是要杀威棒立威呢。虽然没有人敢拥挤混乱,但是所有官兵都不自觉的悄悄移动位置,想看的更清楚。 郑海山本想叫过团里面的好手。见到周围这些官兵的模样,索性叫过了三名好手。 如果可以的话,郑海山并不想让别人认为他在刁难这小子。不过既然做了,索性做到底。好好看看陈韶这小子的能耐到底能否配的上那般优秀的履历。 第80章 国运赌局(六) “排长,你太厉害了。尤其是打第三个的时候,那个过肩摔!真的太漂亮!”副排长朱光启兴奋的脸都红了,一个劲的称赞陈韶。 陈韶心中有气,不想和朱光启说话。 朱光启也明白陈韶的心思,先是叹口气,接着低声下气的说道:“排长,你不知道咱们团长的做派。我若是先给你说了这些,定要受惩罚。” 陈韶心中不快,却意外的感觉能理解朱光启的选择。自己接连击败了团里三名好手之后,团长郑海山竟然没有恼羞成怒。他泰然自若的对周围喊了一声,“继续操演!”而团里各队竟然随着命令开始了中断的演练。仿佛完全没发生任何事情。 这样的统御力绝非一般人能做到。在这样的统御力下,朱光启若是为了新来的一个排长而破坏郑海山的命令,也难以想象。 正不知道该不该就此放下此事,通讯兵跑来,“陈排长,吕连长叫你过去。” 陈韶正好借此摆脱了尴尬,跟着通讯兵走了。到了连长这边,就见吕修勤连长神色严肃,与之前有些絮叨的模样完全不同。陈韶心中嘀咕,不会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吧。吕修勤连长是有可能为了给团长郑海山找回面子,故意刁难自己。 吕修勤命令陈韶坐下,这才问道:“陈排长,你在学校成绩如何?” “中等靠上。” “我看你的履历,还去过国外参加了什么运动会?” “是。” “你这兵是怎么带的?说来听听。” 陈韶一时无语,心中盘算着吕修勤连长想干啥。自己怎么带的兵,平日里也没藏着掖着,吕修勤连长完全能看到。现在这么问,是吕连长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 可陈韶从吕连长的神色中看不出端倪,就把自己练兵的方法讲给吕修勤。陈韶觉得这方法超级简单,凡是做不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真的搞明白了,但是受限于身体而做不到。大部分人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譬如怎么才能跳的更高,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脚尖点地,高高跃起。至少别人是这么做的,自己这么做,也能跳起来。 然而从运动学角度来说,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陈韶所做的就是从基础开始一一教给士兵怎么完成。而士兵们最大的问题往往是完全没有运动学概念。 而陈绍的工作就是根据每一个士兵遇到的问题,制定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吕修勤听着陈韶的回答,有时候皱眉,有时候点头。除了表情动作,吕修勤还是拿了小本本记录下来。 陈韶心中更是警惕,对有些问题就采取了巧妙的敷衍,并没有把自己的真正体会讲出来。 陈韶也不是现在才拥有了这样的运动能力,在小时候也走过一段时间弯路。而母亲发现了问题,为陈韶请了专业老师,在老师们的教育下,陈韶才逐渐明白过来。 此次带兵,陈韶惊喜的发现,自己并非唯一的‘笨蛋’。大伙和自己一样,不是不想完成动作,而是缺乏最基础的训练,更缺乏理解。虽然半个月时间并不长,但是配合了相应的针对方法,陈韶有效的提高了士兵们的操演成绩。 更重要的是,陈韶发现,自己在教别人的时候,得到的远比被教的人要多很多。 陈韶本人的确有自己的问题,但是陈韶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些东西陈韶并不用专门训练,自己就很自然的完成了。 四十号人犯的错可比陈韶一个人犯下的错误要多得多。见识到如此大量的错误,尝试理解这些错误,努力纠正这些错误。陈韶发现自己对运动学的理解深刻了许多。 自己的老娘请来的都是最顶尖的老师,在学习过程中,陈韶也没有能完全理解老师讲述的内容。在这次带兵的半个月里,陈韶意外的发现,配合了士兵们的问题,老师讲述的内容反倒被陈韶理解了。 不仅是运动学老师们讲述的内容,包括在军校中学到的知识,也在部队的实践中得到了印证。 当然了,这些感受与领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给连长吕修勤的。陈韶一来不相信吕修勤,二来也不想让其他人听到这些。 这些感受是私人的事情,完全没必要在公事中提起。 吕修勤问完了陈韶练兵的过程,松了口气。严肃的神色也变得温和,“陈排长,你是真的辛苦了。前几天我见你天天泡在部队里,就觉得你能行。现在才知道,你是真的用心练兵。好学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陈韶也不回答,继续听吕修勤连长讲下去。 “陈排长,你放心,团长不会刁难你。他虽然严厉了些,却不是坏人。” 又是这么一番话么?陈韶心中有点不屑。说书先生们可经常用这样的桥段。 然而吕修勤好像没有看明白陈韶的心思,继续讲了下去。郑海山治军严厉,对属下管理的极为严格。但是除了练兵严格,管理严格。郑海山却从不作威作福。更不许团里出现欺负人的情况。 为此,郑海山可得罪了不少人。不少出身显赫的小军官受不了,向上头告郑海山。 大概是上头很认可郑海山的训练,因为每次军中比武,郑海山的团都是第一。所以郑海山依旧稳稳坐在团长位置上。 但甘蔗没有两头甜。虽然按照资历,郑海山早就该升职了,却始终被压在团里继续当团长。 陈韶边听边分析。如果吕修勤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事情倒也合理。 出身显赫的军校生们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听闻那些不怎么好的军校纪律就不是特别严格。便是保定陆军学院这样的‘好学校’,纪律严明,管理严格。也没能打掉这些学员的傲气。 到了部队,突然间就噼噼啪啪挨打。保定陆军学院的其他198届毕业生怎么想,陈韶不确定,至少陈韶决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陈韶突然想起连长吕修勤在自己刚到的时候,欢天喜地的说‘好些年没有好军校毕业生到海参崴军镇’。这话定然是瞎扯淡。这么大一个军镇,怎么可能好几年没有好军校的毕业生来。 想来是其他军校毕业生知道郑海山的做派,所有不把那些权贵出身的军校毕业生送到这里。 那么把自己送来这里的家伙到底是谁呢?陈韶想到这个问题,就想起自己被当今圣上呵斥的事情。军队里面的这些家伙们啊…… 第81章 国运赌局(七) 带兵就是这样繁琐细致的工作。没有战争的时候,基层军官们负责完成士兵们的训练科目。在战场上,基层军官们负责执行中级军官下达的命令,指挥士兵们在战场上执行完成的训练内容。 想干事,有无数的事情可干。完成了一门科目训练,还有下一门。把素有训练科目完成,还有完成度的问题。完成度提高,还有熟练度的问题。 陈韶暂时放下了对团长郑海山的猜测,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训练上。训练真的非常有意思,士兵们就像镜子一样,让陈韶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这个道理并非陈韶首先认识到的。一千多年前,唐太宗就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在家里,在学校,陈韶都是跟着有实力有建树的专家们学习,光是理解那些老师们教授的知识构架,就让陈韶恨不得手脚并用,才能跟上进度。自己才是那些老师们的‘镜子’。 部队里面,再不会出现那般明显的水平差距。所有人都是陈韶的镜子。 譬如,陈韶只是到了部队里面三个多星期,就意外听到排里面的人在背后说陈韶的一些小动作。若是没人提起,陈韶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小动作。 竟然有人这么大胆的背后说陈韶坏话!哼哼!陈韶当然格外注意起来,这才发现人家说的果然是真的。有这么多的提醒,陈韶尝试着把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的小动作一一改掉。 4月11日。团长郑海山召集团里军官们开会。会上,郑海山告诉大家一个消息,“部队准备开拔。前往朝鲜。” 陈韶愣了愣。前往朝鲜的理由很多,陈韶不愿意相信是因为日本。 倒不是说陈韶不知道这次军校提前毕业的原因。大周对英国、美国、日本发出了强烈的信号。这几乎是战争威胁了。 到了部队之后,并没有受到如同禁军那般严厉的管制,中断了内外消息。部队里面有报纸,新闻报导了大周海军在南海还击英国舰队的进攻,获得了巨大战果。 但是陈韶还是觉得现在对日本动手意义有限。如果是动手,最好能先拿下马六甲海峡,阻隔英国舰队北上支援日本。 报纸的新闻中大肆称赞大周海军奋勇杀敌,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无所畏惧的迎战。然而陈韶不管怎么看,都没看到大周夺取马六甲海峡的消息。 即便大周夺取了马六甲海峡,也不等于大周自此不会遭到英国的进攻。只是将海上的战线从南海推到印度洋与太平洋的交界处。 然而只要大周海军占领了马六甲,战斗就只会在印度洋与太平洋交界处展开,英国舰队只要没疯,就不会从南太平洋绕一大圈北上前往日本。那时候的日本就是瓮中之鳖,大周可以轻松收拾这个亚洲国家中的叛徒。 可到现在为止,大周明显没能拿下马六甲。 但是想归想,陈韶静静听着团长讲述着接下来的任务。也静静听着其他军官的各种提问。 不成想郑海山体罚起来毫不留情,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竟然颇有耐心。便是听到啥问题,也只是呵斥两声,骂两句。并没有因此不许部下发言。 直到没啥新问题,郑海山才命令散会。 陈韶回到连里,连长吕修勤又召开了会议。安排部队出发的事宜。 忙碌了好几天,到了4月14日,陈韶随部队前去集结。这次受命前往朝鲜的是陈韶隶属的71军。 军长训话的时候距离极远。作为数万军人一员的陈韶只能看到一列列的军帽后檐。 4月5日,陈韶所在的师登上火车。汽笛声中,火车缓缓开动。沿着海参崴直达朝鲜的铁路开始南下。 陈韶翻看着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朝鲜地图。朝鲜半岛如一把宽刃大刀,由北向南插入太平洋东北部的大海中。 在朝鲜西边,就是大周的黄海。在朝鲜的东边,则是朝鲜海。在古代华夏渔民称呼朝鲜海为‘鲸海’。听名字就能想到,在那个时候,朝鲜海里有大量鲸鱼出没。 在朝鲜海东边,就是日本三岛。日本三岛北方,是大周的夏怡州。日本三岛南边,是大周另一个属国‘琉球’。 不过最近一直有说法,大周正考虑将琉球并入大周。陈韶对此毫不在意,琉球国几百年来都是大周藩国,说是两国,由于人员交流极为密切。不少当地人都前移到了大周,而大周的商船也以琉球为中途停靠地。当地的中国人数量早就超过了琉球本地人。 更不用说所谓琉球本地人中,也大部分有中国血统。是否并入琉球,完全是大周内部没有商量出个结果。只是陈韶并不知道朝廷里面关于琉球在商议什么而已。 与遥远的琉球不同,朝鲜与大周接壤。过去几十年间,大周赏赐给朝鲜不少东西。最重要的赏赐莫过于环朝鲜铁路。 这是一条沿着朝鲜半岛海岸的u型铁路。在u型的南北主干线之间,连通了几条东西向的铁路线。在朝鲜大地上的铺设出一个铁路网。 海参崴军镇位于朝鲜东北部,从地图上看,一条铁路线联通u型铁路线的右边的铁路线,就是朝鲜东海岸的铁路线。 71军就是通过这条铁路线先南下,再西转。抵达目的地平壤。 这一路都是在山间穿行,有些时候还能通过西边山岭间的空隙,看到极远处一片蓝灰色的模糊。也不知道那是天际线,还是隐约的遥远海平线。 火车上也挺无聊。三排士兵们就围着陈韶想听排长讲故事。陈韶试了几个,发现从书本上看来的故事完全无法吸引大家。不管那些故事是童话故事,或者是经典古文中精妙的小故事。 大家虽然感觉无聊,却还是想听故事。陈韶灵机一动,讲起了壬辰倭乱。 壬辰倭乱是朝鲜对1592年—1598年间朝日战争的称呼。大周则是称呼‘万历朝鲜之役’。 士兵中只有少数才知道‘万历’这个年号,倒是对‘壬辰倭乱’一听就明白了。‘壬辰’自然是壬辰年。倭乱当然是倭寇作乱,也就是日本人干坏事。 有了共同知识点,陈韶就开始讲述起这个时代的故事。陈韶老娘很喜欢藏书,陈韶很喜欢看书。在家里‘日本文学’书架上找到过一本《太阁立志记》。讲述的是丰臣秀吉从一介小兵,一步步爬上日本关白,甚至日本国王都专门为丰臣秀吉创造‘丰臣’姓氏,权倾日本的故事。 小说写得很有意思,而小说最后关于丰臣秀吉与大明之间的战争,吸引了陈韶的注意力。又抽空把关于万历朝鲜之役的历史小说翻出来看。 战士们听得十分入迷。陈韶讲的口干舌燥,只能先休息一下。 在喝水的时候,陈韶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两本书看着都很新,并非古老的版本。 日本出了丰臣秀吉的书,大周就出了万历朝鲜之役的书。这很有打擂台的意思。 第82章 国运赌局(八) 整个朝鲜有不少火车站,平壤火车站的规模仅次于汉城火车站。平日里看着庞大的车站此时却十分拥挤。来自汉城的商人朴明博努力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大周军队。 朴明博此时站在进站的队伍里,队伍正在龟速前进。而出站的方向,哨子声,呼喝声此起彼伏,大周军队的士兵们跟从命令向车站外移动。 肩头被东西撞了一下,朴明博一个趔趄,转回头看去,就见撞到自己的是一个巨大的背包。每一名大周军人身后都背着的庞大背包。 就听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到自己的大周军人不快的说道:“你睡着了么?还闭着眼?” 朴明博赶紧把眼睛睁大。对面那名大周军人愣了愣,一脸的讶异。旁边的军人边缓缓移动脚步边说道:“人家没闭着眼。对不起啊,撞到你了。” 这话让朴明博心中有气。自己的眼睛在朝鲜南方只是常见水平,真的不是最小的。 但朴明博并没有解释,更没有发火。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边排队边观察。 不过眼睛小或许也有好处,没人注意到朴明博。观察了一阵,朴明博心中确定,这些大周部队来自朝鲜北方海参崴军镇。 一个小时后,朴明博总算是随着朝鲜本地人的人流上了月台。从高处看下去,就见装载大周士兵的军用火车一列列的驶入站台。旁边的人不禁有些疑问,见朴明博文文气气,就问道:“大周不是和东学党和谈了么?怎么又来了这么多军队?” 朴明博知道这位说的是前年的事情,就答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大周对当今李朝不满吧。” 本想着通过这话来刺激一下面前这位操着平壤口音的本地人,不成想,这位平壤本地汉子听朴明博这么讲,一拍大腿,“若是大周把咱们朝鲜收为郡县,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啦!” 朴明博一惊。这些年来,朝鲜北方总有人想对大周内附。可即便内附对象是大周,内附之后的朝鲜李朝可就完蛋了。在李朝看来,造反的东学党是叛逆,主张内附的也是叛逆。 这汉子声音挺大,周围的人都听到后都转过头纷纷赞同,“说得对。只有内附,百姓才能有活路。” “是啊!朝廷虽然仁义,不征伐朝鲜。可朝廷也要为百姓想想。” …… 很明显,平壤百姓所说的朝廷绝非是朝鲜李朝的小朝廷。朴明博确定了关于北方的传言。朝鲜北方人现在根本不想再当朝鲜人,只想当大周人了。 有人指着下车的大周军人说道:“你看这些王师,人数虽多,却纪律严明。咱们朝鲜的官兵别说这么多人,就是有十个在一起,百姓们敢靠这么近么?” 朴明博发现自己还真的想认同一下不可。朝鲜官军军纪之差已经堪比土匪了,饥肠辘辘的官兵所到之处总得打秋风。若是有这么成千上万的朝鲜官军进入平壤火车站,大概车站里所有旅客都得被搜刮一空。 大周军队虽然行色匆匆,却谨守秩序。不仅是刚来的这些大周军队,大周在平壤有驻军,也从未听说大周驻军胡作非为。 此时朝鲜本地的火车已经开始检票上车,朴明博随着本地人上了火车。大家坐到了座位上,可就拉开了话匣子。 有人认为这些大周军是来监督朝鲜即将开始的国会选举,有说大周军是来吓唬东学党的。 东学党是指1901年,朝鲜东学道领袖全琫准打出了‘唯有两班除却尽,朝鲜百姓方可活’的口号,在全罗北道发动起义。 李朝对付不了东学党,请求大周出兵。大周的统兵大将进入朝鲜之后并没有盲目的一路杀下去。东学党也派遣使者,带了万言书前去求见。最终,大周统兵大将与东学党达成停战协议。 大周朝鲜先是送来几十万吨粮食,由大周人马发给朝鲜百姓,暂时缓解了朝鲜百姓的倒悬之苦。大周皇帝又下旨,要朝鲜建立国会以沟通朝野。 朴明博问道:“难道诸位就不相信建成国会之后,两班总是要收敛些。” “嘿嘿!”“呵呵!”附近听到这话的人仿佛听到了大笑话般冷笑起来。 虽然朴明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自己也不信。过去几百年间,朝鲜两班垄断了一切好处。若是国会真如大周皇帝圣旨里面所说的那样有权势,当选的定然是两班子弟。 不过等车这么久,乘客也累了。大伙靠在火车座位的靠背上休息,朴明博也闭上眼,心中盘算。 朝鲜北方是想内附,朝鲜南方的想法又是不同。单从希望李朝完蛋的角度,南方北方应该没什么不同。不过朝鲜南部对大周1870新政的评价可是很差。 作为大周最忠诚的藩国,朝鲜距离大周京城燕京并不远。1870新政执行了30年,全部内容以及细节早就被对此有兴趣的朝鲜人弄得透彻。在朝鲜南部的地主们眼中,大周1870年新政的核心就是‘灭士绅’。历史悠久的大周士绅阶层在1870新政面前土崩瓦解,土地被重新分配,所有农民都有了自己的土地。 朝鲜北方山多地少,地主们也不多。所以北方百姓们对于大周1870新政十分仰慕,希望自己也能如大周农民那般得到土地。南方多平原,地主们虽然不敢大肆抨击大周皇帝,却视1870新政为洪水猛兽。 不想接受1870新政,又希望李朝完蛋。南方则是希望彻底推翻李朝,建立一个如同新日本那般的新朝鲜。完全摆脱大周的控制。 朴明博的希望就更激进些。身为商人,他与日本往来很多。不少日本朋友都提出,如果建立起一个日本朝鲜的联邦国家,这个联邦国家实力会很强。到时候欧美各国都得借重新联邦。这个新联邦也有了能与大周讨价还价的本钱。 此时听了朝鲜北方的看法,朴明博更觉得朝鲜得与日本合作不可。北方有太多想内附的人,一旦李朝完蛋,朝鲜注定会成为大周的郡县。那时候,南部地主们可怎么办啊。 第83章 国运赌局(九) 陈韶第一次踏上朝鲜的土地。这个国家从大唐开始就是华夏的属国。然而大宋并没有能拿下东北,以至于朝鲜向契丹、金、蒙古称臣几百年。 自大明立国,朝鲜重归华夏治下。大周兴起,朝鲜更是欢天喜地的归顺大周。几百年来始终忠心耿耿。 或许是这样,朝鲜始终没有强烈的存在感。一个忠心耿耿的藩国,除非遭到日本入侵的时候才需要大周出马保护。平日里只要不遭灾,除了朝贡之外,也不会向大周要的太多。如此一个朝鲜,当然不会得到什么关注。 然而随着部队走在朝鲜街头,陈韶愣了愣。只是随便扫了几眼,陈韶就见到了好几个‘芦柴棒’。小孩子们有男有女,身体干瘦,拎着篮子向大周士兵推销食物。 郑海山团长治兵很严,官兵们无一人购买,更无一人与这些叫卖食物的小孩子搭话。部队沉默的经过街道,仿佛旁边叫卖搭话的小孩子们完全不存在。 陈韶也不敢和朝鲜小孩子搭话,走过之后却不禁回头看了看。果然,那些孩子太瘦了,在阳光下都投射不出一个像样的身影。 去过印度和奥斯曼帝国,见识过欧洲的繁荣。陈韶已经不会认为这是个案。朝鲜与一水之隔的大周相比,太穷了。 部队一路从火车站直奔城外,出了城没多远便看到一大片营地。营地是堡垒模式,入口处悬挂着大周旗帜。 两年前,大周应朝鲜之邀,派部队镇压朝鲜叛军。不成想,部队刚在叛军附近扎营,叛军就派了使者求见大周平叛军司令。 见到司令官,叛军使者跪地大哭,并且献上了万言书,将李朝种种倒行逆施讲给大周平叛军司令。 陈韶之所以对此有所了解,是因为军校里步兵系的一位教官就参加了这次出兵。提起朝鲜李朝,教官就一肚子气。 李朝当时想了不少法子,试图暗杀东学党派来的使者,以激化大周军与东学党的关系。或许因为这样,反倒让大周军平叛军司令选择保护东学党使者。长谈后,又派人把东学党使者护送回去。 李氏朝鲜到底有多失民心?教官说。在那份万言书中,东学党领袖率直的写道:凡此种种,万民涂炭,村村哭声连天,人人怨声载道,八道民心惶惶。两班官吏以至富豪,既鱼肉百姓,民恶能不以为敌?!彼之生存,全仗百姓,何故置吾民于死地?故百姓日夜盼国亡,有言必称亡国,曰:‘此朝必亡,非亡不可,何不早亡?’ 大周军队本就不干政,又是前来助朝鲜李朝来平叛。然而见到东学党使者跪地哭诉,叩头流血。司令以及参谋部也是有些心惊。就先派人联络在朝鲜的大周使馆以及大周商人。这一调查竟然发现,东学党所说竟然全都是真的。 为了取得大周平叛军的信任,东学党还秘密邀请大周平叛军前往东学党的营地。前去的就是那位教官。据教官所说,东学党武器装备极差,几乎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手里的那些步枪都是自李朝官军手中缴获。 就这么一支乌合之众,除了战斗意志尚可之外一无是处。本该在装备了新式武器的李朝军队面前一败涂地。李朝军队居然打不过这样的起义军,可见其腐败已经到了极点。 虽然朝鲜是大周忠诚藩国,但是从法理上,朝鲜作为大周藩属,大周皇帝也是朝鲜人的皇帝。而且大周经历1870新政后,部队里面出身平民的百姓的军官是越来越多。这些军人本以为要对付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哪里想到面对的居然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起义的百姓。 商议之下,司令部中大部分军官都反对镇压。司令官本人也没兴趣屠杀穷苦。就向大周当今圣上上书,将朝鲜实情禀报上去。 圣上下旨,由大周平叛军出面与东学党议和。同时调集了几十万吨粮食送到平壤,由大周平叛军出面分发给东学党和起义的穷苦百姓,以及平壤等缺粮地区的穷苦百姓。这才勉强结束了朝鲜内乱。 之后圣上又降下圣旨,要求李朝建立国会,沟通朝野。并且把平叛军留在平壤。这次陈韶所属的71军入朝,就在平叛军所在的要塞营地驻扎。 这平壤的要塞营地规模不小。陈韶听说过,这是大周在做国土防御计划的时候,以日本入侵朝鲜为假象情况制定方案,在平壤建立起要塞营地。可容纳超过十万部队。 住下之后,陈韶不知怎么的,突然起了思乡之情。但是这里并非大周,寄信很不方便。只能收了这心思。 这次陈韶总算是想起了家里人,却不知道家里人更想念陈韶这个不孝子。 陈韶的妹妹赵沪宁小心的端着点心走到母亲陈馨婷旁边,“娘,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陈馨婷有些木然的摆摆手,“放下,我想吃就会吃。” “娘……” “你先出去。”陈馨婷强忍着情绪命道。 “娘……” “出去!”陈馨婷终于忍不住喝道。 陈韶的妹妹赵沪宁实在是不敢让母亲发火,乖乖的退了出去。 陈馨婷看着窗外,心中沉重的难以形容。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响起汽车停下的声音。不多久,陈韶的老爹赵淼推门进来,一看到妻子陈馨婷的模样,赵淼把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坐到妻子对面,赵淼把茶几上的托盘推到陈馨婷面前,“吃点吧。我听老四说,你一天都不吃饭。” “你……看报纸了么?”陈馨婷有些绝望的问道。 “报纸上的确说,南海海战十分惨烈。可我们的舰队还在,英国人损失也很……”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看到朝廷质问日本为何总动员的新闻了么!” 赵淼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即神色就转为不解,“夫人,我大周这次的确要惩戒日本。日本不进行总动员,他们又该如何?” 说完,赵淼就见妻子缓缓的摇头,又突然站起身,扑到了自己怀里。赵淼连忙抱住了妻子,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背。 接下来,赵淼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幻觉。妻子除了背部不停起伏之外,竟然低声呜咽起来。 妻子陈馨婷竟然哭了!这个坚强的女子竟然哭了!赵淼与陈馨婷成婚几十年,除了见过妻子因为分娩的剧痛流泪之外,真没见过妻子哭过。这一刻,赵淼突然生出一种隐隐的欢喜。哪怕是再坚强的女人,还是女人啊。 “二小去了朝鲜。这要打起来,他会不会出事。”赵淼听到了妻子几乎绝望的声音。 第84章 国运赌局(十) 身为大周权贵,陈馨婷很清楚战争总会出现牺牲。这些人为国家的牺牲有着重大意义,牺牲的烈士们必须尊敬,也必须厚待。 身为穿越者,陈馨婷更清楚日本的尿性。日本是一头决不能小看的饿狼,陈馨婷笃定,日本的总动员绝不是为了虚张声势,而是为了与大周决战。 身为深陷大周内部角力的一方豪强,陈馨婷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场战争中捞的太多太多。此时她再多说一句话,那些在竞争中处于下风的家伙们都会拼尽所有的反击。 身为母亲,陈馨婷知道自己的儿子陈韶即将深陷战场,与凶恶的敌人进行惨烈的厮杀。 自家窗外有十座以上的灵棚。加上拆掉的,得有接近二十座。刚结束不久的南海大战中,大周阵亡了数万名海军士兵,以及以千计的海军军官。光是这个小区就有近二十户人家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阵亡,陈馨婷心里面很不好受。其中不少阵亡的孩子小的时候还被陈馨婷抱过。 可那毕竟是别人的孩子。便是难过,也是在人之常情的难过。 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子即将穿行在枪林弹雨之中,陈馨婷就觉得恐惧如同巨石,如同利刃。压得她呼吸艰难,又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即便陈韶小时候性格就不怎么可爱,即便陈韶经常表现出没心没肺的特质。然而陈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陈馨婷很清楚,自己不能将陈韶从危险中调到安全的所在。 也不是说不能强行这么做,但是只要这么做了,陈馨婷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很可能让她之前的积累化为乌有。 自己心让陈馨婷感受到,儿子正在面对死亡的威胁。要把儿子弄回来。 可陈馨婷的大脑却冷冷的无声低语着,‘这是不可能的事,想都不要想。’ 如此折磨中,陈馨婷抱着丈夫,除了哭泣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1903年4月5日。在大周朝廷质问日本总动员目的为何的第二天,也就是陈馨婷抱着丈夫哭泣的那个中午。 蔚蓝的天际下,打着日本旭日旗的舰队穿过黄海,抵达了金州附近海域。 在另一个时空,这里叫做大连。在大周的官方地图上,这里还是金州的一部分,却有着大片的城区与工业区。大周四大造船厂之一的金州造船厂就在这适合造船的地区。 分舰队司令日高壮之丞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林立的烟囱,以及船坞高大又模糊的身影。 放下望远镜,日高壮之丞转身对部下们喊道:“诸军,金州造船厂就在眼前。前进!” 一众日高壮之丞分舰队的军官们完全没想到突袭竟然成功了,虽然面露兴奋,却不敢喊出声来庆祝。 金州,大周重要的海边城市。重要的不仅是金州拥有造船厂,更重要的是金州的位置。 日本向西就是朝鲜。朝鲜的西海岸与大周的东部形成了一个大概像是三角形的海域,大周称其为‘黄海’。 大周首都燕京距离黄河,本该有好几百里。如果没有黄海向大周陆地内部凸出的那块海域的话…… 这片从黄海向西凸出的海域叫做渤海。是大周的内海,同时也属于内水范畴。海岸线全长约3800公里。东西宽约346公里,南北长约550公里。面积约8万平方公里,平均深度18米。 渤海是一个近封闭的内海,东面以辽东半岛的老铁山岬经庙岛至山东半岛北端的蓬莱岬的联线与黄海分界。其它三面环陆,北,西,南三面分别与辽宁、河北、天津和山东三省一市毗邻。 正因为这块海域,大周首都燕京距离海边就只有两百多里了。一旦占领了渤海,就可以登陆天津,直插大周首都。 而渤海是大周的内海,这个内海与黄海的连接处,有两道陆地插入海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入口可以往来。这两块陆地分别被称为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 大周当然不会那么粗心大意。在两个半岛尖端,大周都建立起坚固的要塞,要塞内配备重炮。单凭这两大要塞内的重炮就差不多能封锁黄海进入渤海的入口。 在辽东半岛与胶东半岛之间,又有一系列的岛屿。大周在这些岛屿上同样建设了要塞炮台。即便是有着最厚实装甲的战列舰,也没办法盯着众多要塞炮的轰击而闯入渤海湾。 而且在这个狭小的入口处,除了有巡逻舰队之外,还有大量雷击舰与布雷艇。转瞬间就可以将渤海入口完全封锁。 便是赌性无双的日本海军也没有考虑过冲入渤海,杀向燕京。 但是金州就不同。在辽东半岛尖端稍微往后一点,就是金州。这里的海岸线颇为平坦,这里还有大周重要的造船基地。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金州外海竟然没有大周舰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日本海军进攻金州的舰队完全不敢想象这竟然是真的。 虽然不敢大声欢呼,但是分舰队军官们立刻行动起来。指挥着战舰向大周的金州海岸前进。 几乎在同时,即墨港外海,大周舰队见到了日本舰队的身影。 进攻青岛的日本分舰队司令是东乡平八郎。中将一声不吭,静静的看着望远镜里的大周舰队。这支舰队到现在为止,有两艘战列舰。 东乡中将觉得这两艘战列舰应该是刚带着舰队其他舰艇从金州那边巡航过来。 自己的运气不错么。东乡想。 眼见因为自己的舰队靠近,大周的战舰已经完全警惕起来。炮塔开始转动,炮口向着日本舰队的方向抬起,这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东乡平八郎淡然的说道:“今日风高浪急,进军作战。” 没有等大周的战舰开火,日本舰队率先向着大周的舰队开火了。一时间,已经几百年没有响起过交战炮火的黄海上炮声隆隆。 1903年4月5日。日本向大周不宣而战,中日战争爆发。 第85章 战场的好运(一) 海面上,日本东乡分舰队的开足**抢占‘t字头’位置。 所谓‘t字头’,是指双方战舰的相对位置。日本海军战舰的队列试图成为t上面的那一横,让所有战舰的舰炮在侧舷方向上发起炮击。如果此时大周舰队队列成为t下面的那一竖,能够使用的火炮数量就大大降低。 大周舰队并没有傻乎乎的冲向日本舰队,也开始转弯。按照转弯方向,大周舰队将和日本海军出现并排行进的局面。两艘大周战列舰舰首的主炮也开始日军猛烈轰击。 三分钟之后,东乡平八郎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双方海军舰队距离超过十公里,大周的主炮炮弹虽然没有命中日本战舰,射程已经轻松超过十公里,在日本舰队远离大周舰队的那一侧炸出冲天的浪花。 旁边的炮术参谋已经喊道:“阁下,能确定了。大周舰队主炮口径在300毫米左右。” 东乡没有立刻回答。此时他已经明白,关于大周战列舰的情报完全没有吹牛。舰首与舰尾各有一座305毫米双联主炮,而射速也达到了了一分钟内一发的水平。 就在刚才的三分钟内,大周两艘战列舰‘信阳号’与‘银川号’已经发射了十二发炮弹。每一发射程都超过十公里。最初的两炮射程甚至有十四公里以上,之后的炮弹由远及近,落点正在不断靠近日本舰队。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东乡心中生出了强烈的犹豫。 日本舰炮发挥出威力,需要在8000米,也就是8公里开火。如果继续抢夺t字头,日本舰队就要在接下来的炮战中单方面挨打。 如果不抢占t字头位置,就要与大周海军拉近距离,舰队的数量优势就无法发挥出来。 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东乡下令,“接近敌舰队,各舰全力开火。” 东乡分舰队旗舰三笠号舰长听到这命令,就明白这是要拼了。舰长随即下达命令,而舰队信号官则按照命令指挥在旗舰上升起信号旗。旗舰三笠号带头,日本舰队的运行轨迹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大周以两艘战列舰为主的舰队毫不畏惧的迎战。舰队司令刘世杰少将却没有东乡平八郎这么专注,他把作战指挥中还打电话给通讯官,“给朝廷和即墨湾内的电报发了么?” 通讯官立刻答道:“报告,电报已经发出去了。暂时还没收到回电。” “那就先给即墨湾再发一次电报,让军舰都开出来。别让日本人把他们堵在海湾里面!” “是。” 刘世杰少将挂了电话,又看向战场。日本海军正在快速靠近,看来他们也明白双方主炮上的差距,不肯被大周舰队单方面的吊打。 但是这等事可由不得日本海军单方面决定,刘世杰少将命道:“航向右10度,尽量抢占t字型头部。” “10度右!”分舰队旗舰信阳号轮机长的回答声从传声器里传出。 如果日军继续这么冲过来,就该轮到他们面对大周海军舰队的侧面集火攻击。 信阳号战列舰的舰身微微颤动着,船头与船尾两门主炮的每一次射击都带来巨大的反作用力。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让信阳号的舰体晃动的更剧烈。同时一道水花在距离舰体500米的距离升起。日本战列舰开始还击了。 双方的火炮互相射击,海面上升起一道道水柱。交战了不到三分钟,瞭望官大声喊道:“银川号中弹!银川号中弹!” 大周海分舰队旗舰内的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银川号方向。片刻后,瞭望官的声音再次响起,“敌舰羽音号被我舰命中!” 刘世杰少将看都没看中弹的日本战舰,而是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分舰队另一艘战列舰银川号。就见银川号的舰桥上浓烟滚滚,被击中的位置竟然在指挥室附近。 啧!刘世杰少将不禁咋舌,日本舰队的运气也太好了。 副司令方伯谦大校一看自己的上司又这样了,连忙让通讯官联络银川号。很快,通讯官回话了,“报告司令,北洋舰队司令部有令。要你自行决断。” 一众参谋们登时傻了眼。刘世杰没有回答,眼睛却也亮了起来。想了想,随即命道:“命令舰队向北航行,由信阳号殿后。” 方伯谦听了这命令,当即喊道:“不可!司令,不可!我等若是不战而走,事后定然要被追究责任。” 话音方落。通讯官又接通了电话,“报告,银川号指挥室首创,萨冰心舰长受伤,无法继续指挥。现在指挥室转移到下层。” 刘世杰少将明显松了口气,“命令,全军北上。一旦摆脱日军追赶,就沿着胶东半岛航行。目标,渤海入口。还有,告知即墨湾,我舰队北上,防御由即墨湾要塞配合雷击舰执行。” 方伯谦还想劝说。刘世杰盯着方伯谦喝道:“服从命令!” 不得以,方伯谦只能投入到舰队指挥之中。 海面上炮声隆隆,更多消息不断传来,“报告!新野号中弹,请求退出战列。” “让新野号前往即墨港。” “报告。吉野号中弹,起火。” “报告,磐手号中弹爆炸!” “报告,菏泽号中弹。中度损伤。” “命菏泽号退往内圈,脱离战斗。沿海岸行驶。” “报告,三笠号被银川号命中。起火。” …… 刘世杰冷静的指挥着战斗,分舰队逐渐调整了阵列。两艘战列舰与四艘穹顶装甲巡洋舰作为交战主力,掩护着巡洋舰与驱逐舰北上。 因应大周分舰队行动而变成追击姿态的东乡在望远镜中观察着大周舰队的动向,忍不住赞道:“竟然如此善战。也就是教科书中才能见到如此调度。” 不管东乡是如何镇定,东乡分舰队旗舰三笠号上的日本水兵们却已经忙作一团。他们虽然第二轮射击中命中了大周战列舰银川号的舰桥,但是银川号并没有失去战斗力。此时银川号舰桥上的火焰已经被扑灭,并没有火焰延烧的危险。 银川号更是与信阳号互相掩护,以猛烈火力射击日本舰队。 反过还命中了三笠号一发。三笠号中弹部位破了一个大洞,大洞内烟火升腾。三笠号不得不降低航速,同时加紧灭火。战列舰富士号与朝日号成为了追击主力。 就在东乡司令赞叹之时,富士号上突然升起了大团火焰,应该是被银川号或者信阳号的主炮命中了一发。 这发炮弹是银川号发射出去的。邓世昌并没有因为这一炮的战果而欢喜。反倒因为压力稍减,把心思放到了之后的战局上。 日本舰队运气不错。竟然命中了银川号的舰桥,使得银川号没办法发挥出全部战斗力。 日本舰队的好运气就是大周舰队的坏运气,在见到银川号舰桥被命中的时候,刘世杰就开始考虑脱离战场。 这并非是刘世杰怕死。而是战况的确不允许刘世杰在即墨外海与日本舰队拼死一战。 由于南洋舰队主力全部南下对付英国舰队,北洋舰队不得不往南移动。10艘主力舰已经穿过台湾海峡,在广州到海南岛一带巡弋,准备随时南下对付英国舰队可能的北上行动。只剩下黄海分舰队把守北方海域。 海军参谋部的确没想到日本舰队竟然发动偷袭,光是战列舰就来了三艘。如果信阳号再失去战斗力,整个黄海无疑就会成为日本舰队的天下。 当然了,刘世杰并不相信日本海军能在黄海嚣张多久。大周北洋舰队只要调动五艘战列舰与十艘穹顶装甲巡洋舰回到黄海,这帮日本海军都得完蛋。刘世杰之所以决定现在脱离战场,就是想在北洋舰队赶回来之前,让日本舰队不能肆意行动。 至于方伯谦所说的军法处置,刘世杰想都没想过。此时刘世杰想到的却是之前的那个海军参谋部的消息。这消息明显不像是海军参谋部那群老古董们能做出来的决定。 现在所有判断都已经脱离了掌握,如果还是按照之前的作战计划执行,那就是刻舟求剑。 正在想,通讯官又送来消息,“海军参谋部消息,有一支日军舰队正在进攻金州。其中好像有战列舰。” 方伯谦听到这消息,忍不住大喝道:“日本就三艘战列舰,其他的战列舰哪里来的,变戏法变出来的么?” 通讯官愣了愣才答道:“这是海军参谋部的消息。”说完,就挂了话筒。 方伯谦气的想骂娘。刘世杰阻止了自己的副司令,“或许是美国那边假装是给美国自己购买的战列舰,就是停在夏威夷的那两艘。” 听刘世杰淡定的给出解释,方伯谦更是紧张,“难道美国人也派了军舰前来?” 邓世昌大笑起来:“哈哈,这有什么不好。方才你还在担心我们临阵脱逃。前面有日本的战列舰,这仗可有的打了!” 方伯谦明显被刘世杰这有点癫狂的表现给惊到了,不过片刻后他把心一横,“司令。不管是日本人还是美国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咱们和他们拼啦!” 第86章 战场的好运(二) 分舰队司令邓世杰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发出‘自行决断’电报的人是谁,就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眼前的战斗已经明确,日军五艘战列舰分两路进攻大周的即墨与金州。大周四大造船厂,从北往南分别是,金州造船厂,天津造船厂,即墨造船厂,上海造船厂。 即墨与金州就占了其二。即墨造船厂在即墨湾中,入口有要塞防御。那可是连大周的战列舰编队都无法突破的重火力,日本海军绝对杀不进去。如果是邓世杰指挥日本海军,大概会想办法封锁即墨湾,让海湾内的战舰暂时不能出战。 金州可就不好说了,那里有要塞,但是要塞并非要防御造船厂。 此时唯一办法就是赶到渤海入口,与那边的舰队汇合。否则的话,一旦渤海入口的舰队通过水雷什么的封锁了渤海入口,以天津为母港的舰队就只能作壁上观。 海战依旧在进行,但是日军越来越不敢再继续追。这也在邓世杰意料之内。如果想封锁即墨港,就非得在墨港内军舰的锅炉烧好前赶过去不可。 邓世杰也有点庆幸。如果自己稍微保守些,率领舰队南下回即墨港。那就会遭到日本海军的一路追杀。 无线电往来传递消息。发出要邓世杰‘自行决断’的人坐在沙盘前,看着沙盘上不断变化的军舰模型沉思不语。参谋们也不敢大声说话,都低声的传递消息,根据最新消息在沙盘上移动舰艇位置,并且添加新发现的日本军舰。 打破沉默的是海军司令李琦元帅,“圣上,臣方才惊慌失措……” “别说这些。我们都没想到战争竟然会变成这样。”大周圣上李长远阻止了李琦元帅的请罪。 李琦赶紧说道:“现在看,邓世杰的选择很对。” 李长远陛下点点头,“看来海军选拔出不少人才。” 李琦元帅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说,愣了片刻,眼圈微微发红。海军巡逻船见到了日本舰队直奔金州外海,立刻就发了电报。海军参谋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到宫里。 没想到就在海军参谋部刚得到日本不宣而战的消息时,圣上就到了海军参谋部。 听到参谋部要邓世杰无论如何都要击败进攻即墨的日本舰队,圣上下旨,‘让邓世杰自行决断’。 李琦元帅当时是无比绝望与沮丧。光是这话,就几乎是剥夺了李琦与参谋部的指挥权。 然而圣上在发布了那一条命令后就闭口不言,再开口的时候却是对海军参谋部的称赞。依照陛下的性子,绝不是敷衍海军参谋部与李琦。也就是说,海军参谋部的确能想到日本竟然如此不顾一切,可陛下并不准备追究此事。 这样的宽容对于海军参谋部与李琦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定了定神,李琦元帅专心看着沙盘上的变化。看着看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自己已经丢了脸,此时李琦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说道:“陛下,臣以为,日本海军不太像是要攻入渤海。要不要向朝鲜发电报问问?” “嗯。问问也好。”大周皇帝答道。 李琦赶紧安排人。此时海军参谋长董志申赶紧说道:“陛下,日本难道是为了朝鲜?” 李长远陛下没有回答,反倒微微叹息道:“唉。若是前年就令朝鲜内附,大概就不用担心这个。” 此言一出。大周海军将令们都明白了圣上的判断。因为,海军将令中不少人都参加了两年前的讨论。 大周对朝鲜保持着从大明时代就开始的政策,维持华夏朝廷与朝鲜的宗主国与藩属国的关系。并没有兼并朝鲜的打算。 然而前去‘平叛’的平叛军司令将朝鲜国内情况告知朝廷后,还是引发了一次讨论。 朝鲜国内局面已经不是危殆,而是彻底糜烂。如此局面也让经历过30年之乱的大周群臣深有感触。 大周之前国内糜烂,是因为170年的科举制度养出了大量士绅阶层。这批人乃是纯粹的食利阶层,不事生产,不懂经营。就是趴在佃户身上吸血。又因为士绅的一定特权,维持着他们的地位。 而战败的苦果让大周上下都明白了,非得彻底工业化不可。不管工业化进程多么艰辛与苦涩,不管士绅阶层对于工业化有多少怨言。这工业化都要坚定不移的推行下去。 食利阶层是士绅,反对工业化的也是士绅。1870新政所指出的‘国家公敌’当然就由士绅制度给背了锅。 大周圣上李长远在国会发表过一个极为著名的演讲,‘大周任何政策都决不能把百姓往死里逼……’ 所以看到朝鲜的真实局面,大周朝廷对朝鲜李朝彻底绝望了。 李朝的基石并非百姓,而是‘两班’。所谓两班,亦称士大夫,是古代高丽和朝鲜的贵族阶级。上朝时,君王坐北向南,以君王为中心,文官排列在东边,武官排列在西边,即“文武两班”。朝鲜的两班专指上朝会的官员延伸到两班官员的家族及家门。 士大夫,自然是士绅。大周文武们所看到的就是一个任由士绅当权,完全不改变国家制度,更不搞工业的国家。 尤其是看了东学党领袖给大周圣上的奏折中所写,彼之生存,全仗百姓,何故置吾民于死地?故百姓日夜盼国亡,有言必称亡国,曰:‘此朝必亡,非亡不可,何不早亡?’ 当即就有以前佃户出身的官员请求大周圣上立刻宣朝鲜国王入朝觐见,当面斥责。若是朝鲜国王有悔改的能力,派大周官员前往朝鲜监督执行。若是无力悔改,就另立新王。 然而立刻有人提出了更激进的政策,就是令朝鲜国王内附。 发表这般激进观点的大臣认为,大周内乱中,朝中不乏良臣。而朝廷只是遭遇困难,并没有到政令不出燕京的局面。 而朝鲜国局面完全不同。内无法家拂士,外无敌国外患者。而大周又只能斥责,不能直接管理朝鲜。1870新政在大周推行中尚且遇到无数阻力,单以大周与朝鲜的传统关系。绝无风行草偃的可能。 与其让大周圣上的圣旨毫无用处,还不如直接将朝鲜变为郡县。那样方可一劳永逸的解救朝鲜百姓。 之后的讨论就变了方向。大周武将们本就不干政,更对于藩属国没啥兴趣。只能在旁边听着。 文官们却讨论起如果这么做的话,之后怎么办? 大周的藩属国与大周比,都是穷的要死。如果兼并了朝鲜,其他藩属国怎么办? 朝鲜还算好,两边除了语言不一样,文字都一样。可有很多藩国,譬如尼泊尔,那就是完全不同。如果尼泊尔等国要是求内附,要不要接纳。而且尼泊尔如果没有想内附,而是被大周兼并了朝鲜的行动给吓到了,那又该如何? 总之,文官们考虑的事情与朝鲜百姓的死活毫无关系。虽然不少武将因为出身前佃户家庭,知道被士绅欺压剥削到底有多苦,对朝鲜百姓的生活很同情。可武将们也不方便表态。 最后这件事就暂时没了下文。 此时听圣上感叹如果当时就该兼并朝鲜,出身富裕家庭的武将们很认同,纷纷表示‘日本或许敢进攻朝鲜国,却不敢进攻朝鲜郡。’ 出身穷苦家庭的武将们则表示,‘当仁不让,古人诚不我欺。’ 到了傍晚,新消息传到了海军参谋部。日本海军已经对釜山港发动了猛攻,朝鲜守军一触即溃。日本海军陆战队已经登陆釜山港。 海军将令们都紧张起来。却见大周皇帝李长远陛下松了口气,竟然起身离开了。离开前丢下一句话,“海军赶紧根据最新情况制定计划。” 海军参谋部的4月5日整晚灯火通明。同样忙碌的还有陆军参谋部,以及总参谋部。 海军司令李琦与陆军司令林凤山都到了总参谋部,与大周兵部尚书李岩元帅,总参谋长何继光元帅一起分析着战况。 依靠着大周完备的通讯体系,虽然头半天被打的有些懵,可接下来很快就基本理清楚了日本的大概计划。 毕竟,日本能够执行的军事行动就那么点选择。大周这些年也做了不少推演,理出许多方案。 从表面上看,已经完成了总动员的日本拥有48万陆军。海军不太好有个确切数字,只能估算出,包括临时征召的水手船员,总数有6-8万人。 这么多兵力若是想进攻大周首都燕京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但是燕京重地,除了作为御林军的83军十万人,紧挨着的苏鲁军镇,辽阳军镇就能调集20万部队。稍远一点点的海参崴军镇以及漠北军镇更有30万人马。 48万日军没可能全部登陆。就算是登陆了,也打到了燕京城下。不过是来送死而已。 日军合理的目的就是占领整个朝鲜,守住鸭绿江,要求大周接受日本吞并朝鲜的实事。 先不说大周会不会接受日本的异想天开。当前在朝鲜平壤就驻扎着以71为主力的十万大周陆军。能否解决登陆朝鲜的日军,就要看这支部队了。 大周总参谋部感觉有些幸运。出于威胁日本的动作,好歹派了71军前往朝鲜。总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第87章 战场的好运(三) 大周金州造船厂与另一个时空的大连造船厂位置完全一致。倒不是两个时空之间有着奇妙的共鸣,而是两个不同时空的选址人员经过各种勘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适合建设造船厂的地址。 1903年4月5日清晨,一个联队的日军小心翼翼的沿着大连造船厂外围的生活区,向着大连造船厂方向进发。 山崎大佐的联队指挥部在部队**同前进。和自己的部下一样,山崎大佐是第一次踏上大周的土地,第一次行进在大周的城市区。便是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要集中注意力,山崎大佐依旧被金州造船区的景色所震动。 宽阔的柏油马路,道路两边栽种着整齐美丽的行道树。现在已经是春天,树都是鲜绿的色彩。树后是高高的电线杆,再远处是成片成片的五层小楼。 路边的临街商铺都已经关门闭户,却一间挨着一间。光是看,就能想象平日里的繁华模样。与日本常见的低矮房屋相比,大周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富裕强大的世界。 日军沿着道路向金州造船厂方向进发。前方突然想起机枪猛烈射击的声音,很快,有通讯官前来报告,在前方路口遭到了大周部队的抵抗。 山崎大佐赶到交战附近,就见一座庞大的建筑,竟然有大量窗口。从望远镜中看到,那些窗口处隐约的沙袋。 那些窗口都在几米乃至十几米高,有沙袋做掩体。日军的步枪没办法对掩体内的大周军队造成重大伤害,然而那些居高临下的机枪却能对日军进攻部队猛烈开火。 此时日军已经推了步兵炮来,这些75炮都带炮盾。炮兵们躲在炮盾后,向着这建筑猛烈开火。炮弹命中了墙体,爆炸开来。令山崎大佐讶异的是,这建筑的墙壁竟然极为厚实,炮弹直接命中,却没能直接炸开墙壁,只是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大坑。 山崎大佐完全没想到大周城市内竟然有如此结实的建筑。连忙要来地图,很快找到了自己所在位置,就见地图上写着‘胖东来超市’。 抬头仔细打量,果然见到了入口处上方的墙壁上有五个大字‘胖东来超市’。只看名字的话,这里绝非是军事要塞,而是一个市场。 日本现在还没有超级市场,山崎大佐只是看过大周超市的描述。描述中介绍,在大周最繁华的住宅区,会建设超级市场。超级市场不仅规模巨大,里面的商品数量巨大。是周围市民们采购日用品的重要场所。 山崎大佐本以为‘超市’只是一个放大的菜市场而已。日本一些鱼市规模也很大,大概超级市场的规模也就是那么大而已。 亲眼看到胖东来超市,山崎大佐才明白自己错了,还错得离谱。单纯看规模,大周的超级市场已经比山崎大佐见过的最大的鱼市还大,而大周的超级市场竟然是多层的,而不是日本鱼市那种平方建筑。 更重要的是,大周超市居然是多层结构。从破损的位置看,还是昂贵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墙壁更是两块20厘米以上的红砖双层砌成。加上墙皮,厚度只怕有50厘米。 想靠75炮摧毁这样的建筑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山崎大佐联队携带的那点炮弹绝对不够。 山崎大佐打了个寒颤,恐惧顺着脊柱直冲脑门。在攻入大周的领土前,山崎大佐只有紧张与兴奋。大周的常备军只有150万,日军总动员后,陆军兵力达到了48万。而大周海军正在南海与英国作战,受到了不小的损失。原本只有大周20%规模的日本海军,现在比例已经快速提升到了40%。 便是有差距,日本与大周的差距也已经缩小到可以接受的地步。 等日本陆军在海军的掩护下成功登陆,山崎大佐满心都是自信。便是强大如大周,只要日本抓住时机,也不是不能战胜。 这不,数以万计的日军不就踏上了大周的土地么。 现在,山崎大佐恐惧起来。在登上大周领土之前,山崎大佐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座普通的中国建筑,一座完全非军事用途的胖东来超市,一个联队的日军就无法轻易攻破。 山崎大佐认为自己可以拿下这个超市。但是攻克超市需要时间,起码得几个小时吧。如果一座建筑就需要几个小时,甚至是十几个小时。攻占过程中还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登陆金州造船厂区的几万日军又能做到什么? 再不敢耽搁,山崎大佐迅速调整了进攻方向,沿着另外一条道路开始进发。 这条道路上并没有特别的大型建筑,但是从街边那些五层建筑上不时有射手向日军射击。这些蚊子一样讨厌的敌人就如蚊子般令日本军队不能无视。 但是日军发现自己的准备竟然完全不配套。如果是在日本城市中行进,只要几把火放起来,就足够让整片地区陷入混乱。日军就可以利用混乱轻松通过。 大周也不是完全没有平房建筑,但是那些枪手们利用的都是楼房。楼房的墙壁都是砖头砌成。想放火,也烧不起来。 想冲进房屋,却发现楼房内家家木门外还有一扇铁栅栏制成的门。枪托、刺刀对于这些铁栅栏门毫无用处。 有些比较莽的日军用手雷炸铁门,虽然铁栅栏门被炸开了,但是士兵们却遭到了军官的怒骂。用手雷炸门,这完全不能接受。 没办法。日军只能忍耐着枪手的骚扰,继续向金州造船厂挺近。 从早上7点开始出发,直到下午4点,山崎大佐的联队先头部队才到了预定位置。然而迎接山崎大佐联队的却是猛烈的炮击。 金州造船厂内,火炮炮弹正越过围墙,向着外围广大空地上的日军射来。山崎大佐只是看了片刻,就明白金州造船厂的围墙比情报描述中的坚固。不仅围墙是钢筋水泥制成的框架,围墙每隔一段,还有射击孔。 在围墙外还有钢筋水泥地堡。这些地堡的射击口前方的空地上躺着些日军尸体,山崎联队先头部队的试探性进攻已经被打退。 攻入大周领土带来的自信此时已经飞到了不知哪里。山崎大佐明白了,大周是一个强大的工业国。 几百年前,倭寇浪人攻上大明领土,就可以凭借武士刀在民间城市横行。那真的是老黄历了,山崎大佐亲眼看到的局面完全不同。大周仅仅依靠和平时期修建的建筑和防御体系就足以让日本陆军举步维艰,难以突破。 第88章 战场的好运(四) 日军登陆金州的消息震动了大周兵部。在皇宫的武英殿中,一众想请罪和怒骂日本的大周将领都闭了嘴。 就在刚才,大周皇帝一声怒骂:“你们这特么是演给谁看的!” 能当上元帅将军的都是体面人,更不是无能之辈。大家完全清楚皇帝是真的怒了。而且皇帝没有骂错,凡是想表现出激愤的的确有几成表演的成份。 这些表演并非是大家对演戏有什么喜好,而是为了先堵上文官们的嘴。文官们不懂打仗,却在发言上有着远胜武将的实力。无形间杀人诛心是文官最擅长的手段。 但大周当今圣上并非文官,30多年前,还是太子的圣上就率军北上打退了试图趁火打劫的沙俄。圣上又是金州海军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些年极少说出没常识的话。 被圣上骂了,海军与陆军将帅们全都老实下来。而对面的文官们则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冷眼看着武将们折腾。便是武将被骂,文官们个个双唇紧闭,无一人开口说话。 “李岩,兵部认为日本接下来会如何行动。”大周皇帝李长远陛下问道。 兵部尚书李岩元帅立刻禀报,“报告。兵部认为日本想占领破坏金州造船厂,封锁渤海入口和即墨湾入口。堵住我们的海军。给日本攻占朝鲜争取时间。” 李长远陛下神色毫无波动,平静的问道:“有没有其他推演?” “报告。渤海舰队已经与北上的黄海舰队汇合,守住了渤海入口,不让日军通过布雷封锁渤海入口。渤海海军也已经调用了所有能用的民船,从天津快速运兵前往金州增援。” 李岩说完,看着皇帝陛下的反应。根据二三十年跟随皇帝的经验,李岩感觉皇帝陛下并没有对这些本就该做的事情太在意。李岩元帅不得不按照皇帝最初的指示讲了下去。 兵部推演出的结果,日军定然希望配合英军,南北对大周海军进行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进攻朝鲜就成了必须。大周现在还没办法判定英国人的选择,俄国前年终于完成了持续了一百多年的工程,西伯利亚大铁路终于通道了贝加尔湖地区。如果俄国又如三十年前那般试图趁火打劫,大周面临的局面就会更加艰难。 现在参谋部所有参谋们还在紧张的做着推演,太多要素还需要考虑进去。既然日本已经打进大周国境,就不能不往更坏的方向考虑。 但是陛下既然问起,李岩硬着头皮把几个大概有思路的方向讲了出来。 刚提到了要考虑俄国的事情,李长远陛下打断了李岩元帅的话,“兵部不要想太多。以边境的准备,足以应对俄国突发的南下。俄国真的来了二三十万人,有用么?没用!倒是有一点,我得告诉你们。便是大唐与大汉,难道就没有蛮夷入侵的事情么?便是打跑了匈奴,打跑了突厥。边境就从此再无战事了么?李岩,你回答我?” 李岩元帅一愣,思忖片刻,立刻挺起腰杆,“圣上!圣上心胸真的是包容天下!” “别说这没用的。”李长远陛下说完,不禁叹口气,“唉。你们这些人,还是要以国家为重。以国家为重,就得面对现实。30年和平已经够久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者是我老了,在你们看来,我已经糊涂了吧。” 李岩听到这话,本想赶紧谢罪,然而看到陛下鬓边白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就在兵部尚书李岩情绪过于激动到无言以对之时,海军司令李琦元帅上前一步,“报告,陛下。臣等定然不会再犯这些错。还请陛下放心。” 其他将帅纷纷上前表态。李长远陛下叹口气,“既然你们这么讲,就回去再做推演。” 李岩此时已经擦去眼泪,问道:“不知陛下以为局面会如何发展。” “若是我看,日本所图的乃是朝鲜。他们所做一切都是围绕这个战略,不会节外生枝。若是看似有画蛇添足之事,也从两面考虑。一面是,日本经验不足,没能管控住部队。一面是,日本是要让我们误以为日本有别的目的,乃是疑兵之计。有句话我先告诉你们,若是日军真打到燕京,我领着83军御敌。不用你们操心。” 李岩等人纷纷敬礼。话虽然没说的太明白,但是已经明白到无须所说。当今圣上已经提出基本的战略拼图,日军的目的是朝鲜而不是燕京,基于这样的战略基点,其他的工作就得有兵部将帅们完成。这本就是他们的工作。 会议一散,将帅们个个都有了精神。除去有了明确的战略基点之外,当今圣上也告知将帅们,他不会以‘不能料敌机先’等理由处分任何将帅。 也就是说,文官们失去了攻击兵部的所有理由。 当然,也没人因此得意忘形。大周朝廷内部已经理顺到如此程度,若是陆军、海军、总参谋部出现错误,那就是谁也救不了的他。而且也不会有人去救。 1903年4月6日。大周科学院院士赵淼一早前往科学院上班。刚在自己窗明几亮的办公室坐下,走廊里已经有了响动,有人噔噔的快速跑过。 赵淼心中不快,外面是哪里来的小子,这么不懂规矩! 翻开笔记本,赵淼准备按照日程安排开始工作。走廊上奔跑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多了,这让赵淼警觉起来。如果此时自己还是在钢铁厂工作,如此动静定然是出了大事。 起身到了门外,就见一个科学院的年轻人正快步跑过。赵淼叫住年轻人,喝问道:“出了什么事?” 年轻人见过赵淼,迟疑了一下才答道:“赵院士,听说日本打到咱们国内了……” 赵淼呆在原地。直到看见这年轻人准备离开,才叫住年轻人,“你听道了什么,说给我听!” 一个小时后,赵淼从汽车上下来,快步冲回家里。卧室里没人,又到旁边的小客厅,还是没人。 管家此时赶上来问道:“老爷,怎么了?” “夫人呢?夫人在哪里!”赵淼大声问道。 不等管家回答,书房的门开了。陈馨婷在里面说道:“进来吧。” 赵淼进了书房,关门之时就已经喊道:“夫人,我听说日本人打进了国内!你……” 接下来的话说不出来了。赵淼看着自己的妻子,就见她一脸冷漠,仿佛没听到一样。夫妻这么多年,赵淼明白,露出这表情的妻子对此事早就了然于胸,而且有了她了决心。 妻子下定的决心,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便是如此,赵淼也没有完全放弃,他试探着说道:“我试着找人看看。” “不行。二小是军人,就算是……那也是他的命!” “你真这么想?”赵淼心乱如麻。妻子的话没错,陈韶是军人,哪里有军人面对激战,临阵脱逃的道理。 可道理是道理。但是赵淼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面对危险。而且妻子之前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赵淼当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才明白过来。 已经没空对妻子精准的预判考虑,赵淼觉得妻子还是想让陈韶离开朝鲜。 然而赵淼却发现自己还是慢了妻子好几步。就见陈馨婷神色已经恢复到平日,那是镇定与从容的状态,那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掌握主动权的状态。 “相公。我已经不想让陈韶回来。他是军人,就该保家卫国。之前我只想着自己,现在我已经想开了。我问你,你觉得此时咱们让二小离开朝鲜,二小他会答应么?” 赵淼还真没想过陈韶个人的想法。听了妻子的话,赵淼把儿子陈韶平日的性情回想一下,再把自己前去朝鲜强拉陈韶回家的场面想象一下。 一时间,赵淼只觉得有些腿软。扶着旁边的一张椅子就顺势跌坐在上面。 “相公。二小不会回来。你很清楚,哪怕是他知道自己会死在朝鲜,也不会回来。二小就是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他仿你多,还是仿我多。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说完,陈馨婷转身就出了书房。 赵淼就听妻子在书房外喊道:“洪管家,给我备车,我一会儿要出门。” 那声音平静镇定,听得出,陈馨婷走出了困难时期。然而赵淼却没办法立刻跟上妻子的步伐。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要经历这样可怕的事情,赵淼感觉自己好像迷失了。 不孝子陈韶此时完全没想到家人,他正与其他军官一起前去团部开会。团长郑海山的会,每一名军官都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众人坐下,郑海山直接开口,“马上要打仗了。真的要打仗了。大家回去部队,要大家写遗书。” 团部里鸦雀无声。大家或是愕然,或是迷惑。都看着郑海山,等着他接下来继续发言。 陈韶也是懵圈。遗书!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奇怪。 高中同学中就有人因为心理问题自杀,死前写了遗书。在其他大校的同学说,每年学校都死人,不少死前都留下遗书。 在小说中,尤其是侦探小说中,遗书更是常见的桥段。 然后,陈韶突然明白过来。这次是自己要写遗书了。自己要交代身后事啦! 第89章 战场的好运(五) 死亡是什么? 失败?犯错?还是遇到了坏人? 陈韶脑子里翻滚着大量念头,好像每一个都有道理,却没办法找出一个完全合理的必然性。 不管怎么思考,只要想到死,陈韶就觉得身体不由自主的悸动起来。 也不知道多少次放下手中的笔,副排长朱光启走进来,愁眉苦脸的说道:“排长,大家都不想写遗书。” 陈韶只觉得心中一股气邪火腾腾升起,没好气的答道:“你觉得我想写么?” 副排长朱光启脸上露出受伤害的神色。陈韶见到之后心里面不禁生出些歉意,就道歉了,“对不起,我也是越想写,越是生气。” 朱光启点点头,“唉……我也不想写。总觉得写了之后,就跟会死一样。” “呵呵。”陈韶不禁苦笑,这话可是说到自己心里头去了。以前听说的遗书,都是心里面求死,或者是小说桥段里面被人陷害什么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合情合理。自己现在根本没想过去死,此时写遗书…… “对了。”陈韶猛然有了想法,“把大伙叫到一起。我有个想法。” 十分钟后,郑海山团的二营二连三排集合。陈韶大声说道:“我试着写遗书。还是没写出来。我也不想真的写我自己的遗书,如果要写,我宁肯替咱们的敌人写遗书。凭什么是他们杀咱们,而不是咱们杀他们。” 士兵们都愣住了。看样子没搞明白陈韶想说什么。过了一阵,突然有人扑哧笑出声,随即有人说道:“排长,我也觉得是咱们杀日本人!” 这下,士兵们才突然明白过来,大伙的情绪立刻就转向好的方向。 “咱们杀日本人,立功。然后回去过好日子。为啥咱们自己要死呢!” “对!打仗立功!” “是杀敌立功!”已经有人能够纠正别人的细节。 “大伙先静一静。”陈韶说道。然而大家心情轻松起来,各个都说个不停,只有少数人才安静下来。 “全体都有!列队!”陈韶一声大喝。 几乎是本能的,三排全都闭了嘴,开始列队。 陈韶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松下达了命令,“第一,马上要打仗了。大伙都要给家里写信,告诉家里这件事。信里面不要提死啊活啊。就和平时一样,写信告诉家里,咱们要参加第一次战斗!之后打仗会很紧张,没空写信。请家里人安心。听到了么!” “听到了!”排里的战士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第二。遗书不能不写。这是团里面的要求。这次写遗书,就当给团里完成任务。想到啥就写点啥,不用故意去想太多。” “那该怎么写?排长你能不能说说?”副排长朱光启问道。 陈韶给自己定了调子,稍微想了想,就把自己想写的内容讲了出来,“爹,娘。我要打仗了。听教官说过,战场上越是只想着打仗本身,只想着怎么完成战场上的战术动作,活下来的几率更高。所以我接下来就不会再想别的事情,只考虑打仗。不过打仗毕竟会死人,如果我运气不好战死了,我想告诉你们。我没能给你们养老,没能孝敬爹娘,感觉很内疚。但不能孝敬爹娘,绝不是我的本意。我选择了从军,就要打仗,所以有可能死在战场上。这是身为军人的职责所在。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英雄作战而死。我虽然不能为爹娘尽孝,却绝不会丢了爹娘的脸,绝不会丢了家里的脸。请爹娘放心,你们的儿子不是孬种……” 解散之后,陈韶回去刷刷点点写好了遗书。这次就没有之前的种种迷惑,写完之后,陈韶只觉得心中好想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虽然还是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陈韶却觉得自己已经给了自己一个完整的理由。之所以进入战场的理由。 选择了军人,就要承担身为军人的责任。哪怕这份责任意味着有可能会死。 4月7日上午,陈韶把全排所有人的遗书收齐,一并送到了连长哪里。正想着赶紧离开,把全排写给家人的信送到通讯科,连长看完了陈韶附上的遗书名单,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们排就这么写完了?” “报告,全排都写完了。”陈韶答道。 连长随便抽出一封遗书,拿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神色逐渐显得平静起来。看完之后,连长说道:“你先去忙。” 陈韶见连长竟然没有把信纸先放回信封里,心中就有些不舒服。不过这是军中,自己直接过去把信装好,也不合适。只能敬礼之后离开。 这也是陈韶此时多心了,等他走后,连长就把信装好,下令通讯兵去其他三个排催问遗书的事情。 通讯兵刚走,团里面的通讯兵就来了,“二连长,团长派我来问,你们连的遗书写完了么?” “已经有一个排写完了。其他的我正在催。”二连长答道。说完,心中不禁有些叹息。好歹有陈韶完成了团长的工作,这才算是有交代。 通讯兵听了明确回答,就去了其他连队催。最后把消息带回给郑海山团长。 郑海山听完竟然有一个排的遗书写完了,就命通讯员再去,问清楚是哪个排,再把遗书都带过来。 没多久,通讯兵将一个大袋子带了回来。 听到陈韶的名字,郑海山愣了愣。陈韶这小子给郑海山留下了印象,不仅懂练兵,还有很不错的身手。连续单挑三名团里的好手,全部获胜。 连写遗书这么麻烦的事情居然都是第一个完成。郑海山自己的遗书都没写完呢! 回想陈韶的履历。入学成绩良好,四年军校中没有吃过任何处分。在欧洲参加过情报行动,虽然没有记功,却有着不逊色于记功的良好评价。参加军校纸面演习,获得第一名。 毕业后在禁卫军干了一个多月,之后在总参谋部临时中转一天,就前来部队。 光是这履历,已经够完整。陈韶在部队里面只有一个月不到,实际表现也非常出色。现在就算是把陈韶提拔到副连长也不是特别的不合适。 难道自己运气这么好,直接捡了个宝贝不成? 正想抽出封信看看陈韶的兵到底写了什么样的遗书,电话铃就响起。很快,参谋大声说道:“团长,是师长的电话。” 第90章 战场的好运(六) 釜山港,日本的装甲巡洋舰率领舰队远远的警戒。朝鲜第一大港口釜山港内的泊位上停满了日本运输舰。 士兵们已经不是顺着舷梯下船,而是沿着绳网从甲板下到栈桥。船上的吊臂不停的转动,将各种军用物资从运输船上转移到码头上。 秋山好古少将正在码头上看着他的师团下船,就有通讯官送来了最新消息。秋山打开战报,一目十行的浏览,直到看见‘秋山真之’的名字才停下来。 进攻大周即墨的东乡分舰队参谋长就是秋山真之,战报中讲述东乡分舰队将大周即墨湾中的大量战舰封锁在海湾里,完成了作战任务。因为这项功劳,秋山真之少佐也晋升中佐。 看着弟弟在战场上的活跃,秋山好古少将心中欢喜。虽然有点晚,但自己这个弟弟总算是展现出他本来的才华。若不是弟弟秋山真之太任性,应该更早就成为中佐,甚至成为大佐。 收拾一下心情,秋山少将才开始看其他部队的表现。陆军第一条战果是乃木希典少将率领的第二师团紧急登陆后开始北上,已经击破了朝鲜国一个师。 秋山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屑。李氏朝鲜的朝廷十分腐败,便是在日本人看来也到了无法接受的地步。军队长期缺粮,已经沦为和土匪差不多的存在。 虽然近两年大周援助给了李朝不少粮食,但是李朝还是想方设法的克扣。本该能吃上饱饭的李朝军队只是‘有饭吃’而已。 这样的军队绝不是大日本帝国的对手。乃木希典的胜利完全是运气好,若是秋山的部队先下船,赢得这样胜利的就将是秋山了。 收起报告,秋山对着身边的参谋命道:“再去催,让部队尽快下船!” 此时的平壤,大周71军也得到了差不多的情报。军长丁可桢看完之后,嘴里骂了几句,随即询问参谋长文勇,“我们有南下计划么?” 文勇参谋长皱着眉头,“军长,参谋部没有下令让我们南下。” 丁可桢怒道:“不让我们南下,不就是任由日本人在朝鲜南边肆虐么!这些李朝的废物连东学党都打不过,凭什么打得过日本人!” “可总参谋部并没有命令。我们……的确有计划。是平壤平叛司令部制定的计划。” “那就再给总参谋部发电报。我军此时若不南下,等日军大量登陆,再想将他们打下海就不那么容易。我军已经计划先派遣一个师南下到汉城地区。” 文勇参谋长越听脸色越难看,等丁可桢说完,赶紧劝道:“军长,若是派一个师南下,只怕会被李朝给调走给他们守汉城。那时候咱们的人是听还不是不听。不如先派一个师前往朝鲜东海岸的元山,那边有海港。守住之后,一来可以接应从海参崴来的部队,二来也能准备继续南下,夺取釜山港。” 丁可桢当即表示同意,“好,就这样。赶紧给总参谋部发电报。” 1904年,全世界列强们国内都有了无线电网络。而且有了无线电设备。71军的消息转瞬就传到了大周总参谋部的电报处,并且在十分钟内从电报处送到了情报局。 看完消息,总参谋部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虽然战局一变再变,可在平壤的十万大周军决不能干坐在要塞里不动弹。 总参谋长何继光元帅拿了地图扫上一眼,就有些迟疑。从地图上看,朝鲜元山的位置的确重要。平壤位于朝鲜西海岸很近的位置,元山位于朝鲜东海岸,比平壤稍微靠北一点点。 如果说平壤能够通过黄海与大周北方连成一体,那么元山也能通过朝鲜海与大周海参崴连成一体。 可当下局面却没有这么乐观。大周海军主力还在台湾海峡以南,在台湾海峡以北的舰队要么被封在即墨港中,要么正在守渤海。位于朝鲜左右的黄海与朝鲜海,都是日本海军占据了绝对优势。 所谓通过海上交通线连成一体,只是看着好像存在,实际上并不存在。 何继光元帅的手指顺着地图划过,占领元山的好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守住从海参崴进入朝鲜的铁路。如果兵力足够多,一路南下的话,可以沿着铁路直插釜山。 就在元帅考虑怎么使用海参崴的驻军,新情报送了进来。元帅看了一眼,就不禁叹气。 副参谋长接过电报一看,也不禁叹气。 李朝几十年前在大周命令下改革军制,素来以‘小中华’自居的李朝还是食古不化,将陆军编成了八个师。还说这是成周旧制,也就是西周的周八师。朝鲜国内行政划分为‘八道’,大概相当于大周的八个州府。李朝还表示,这才符合一对一的关系。 大周对此也没多说什么。这样的建军思路和军事其实没啥关系,大周兵部着实无法评价。如果一定要评价,大概就是三个字‘瞎扯淡’。 之前李朝调动了四个师前往釜山,打头阵的那个师一触即溃,被日军彻底打崩。李朝国王被吓到了,马上命令出动的三个师回汉城。 这调动也可以用‘瞎扯淡’来形容。从正常的用兵角度,此时若是没有野战的胜算,那就该在交通便利,城墙坚固的要点进行防御。如果当地防御不够坚固,那就立刻挖掘工事。 如果朝鲜军队向各个要地移动,哪怕是再烂的军队,也能让日军感到些威胁。毕竟朝鲜军队是地头蛇,打不过日军的主力,打打日军的后勤部队总是可以吧。 把所有部队都调回汉城,看着是集结了兵力。可从日军角度,一旦发现了朝鲜军队动向,立刻就能明白,朝鲜把其他地区都给弃守了。 如果日军想速胜,各路人马跟着朝鲜军队就能直奔汉城,实施攻城战。 既然朝鲜军队已经这么烂了,还有可能出现更糟糕的局面。那就是日军抛下辎重,轻兵疾进,撵上后撤的朝鲜军队衔尾追杀。到时候一群败兵逃入汉城,汉城本能守住的话,现在也守不住了! 总参谋长何继光元帅不禁迟疑起来。要不要让71军派一个师前往汉城呢? 第91章 战场的好运(七) “林司令,我现在有个疑惑。”总参谋长何继光元帅说道。 “请讲。” “说之前,我先说明。咱们等不及了。马上得拿出个决定。” 听总参谋长何继光这么说,陆军司令林凤山迟疑一下,用力点点头,“说吧,有啥事,咱们两个一起背。” 老军人们很清楚现在不是瞎扯淡的时候,听林凤山明确表态,何继光就说出了自己的盘算,“这次陛下的意思很明白,等打完日本人,就要让朝鲜内附。这种时候,我们要是把朝鲜国王护送到燕京,岂不是很好么。” “嗯。”林凤山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就有个问题。朝鲜军队若是没有崩溃,咱们怎么才能劝说朝鲜国王跟着咱们走呢?毕竟这几年朝鲜国王也很怕圣上责罚。圣上去年让他来燕京觐见,朝鲜国王就以病倒为借口,并不前来。也没有派王子前来。只是派了安全没有血缘的官员前来觐见。” 林凤山这次连点头都没点头。不过林凤山很清楚何继光有什么打算,而且心中还对何继光的政治认知有些惊讶。 朝鲜国王自己不敢入朝觐见,派了与李朝王室毫无血缘的官员前来。这是在暗示,朝鲜国王已经在担心大周气恼之下,直接把使团中有朝鲜王室血统的家伙册封为新国王,然后派兵‘护送’新国王回朝鲜,把现在的李朝国王给掀翻。 虽然这是一个能理解的政治手段,不过从总参谋长嘴里说出来,未免太政治算计了。已经政治到了不合适的地步。 但总参谋长何继光所说是对的。当下最好的局面不是朝鲜国内有国王,而是朝鲜国内没有国王。大周全面接管朝鲜之后,才能充份利用朝鲜的资源与日军作战。 只要朝鲜国王还在朝鲜,大周就没办法随心所欲的与日军交战。 200年前,高祖的丞相蔡公说过一句超经典的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时丞相蔡公所指的猪队友,是指对抗满清的阵营中那些只想拥兵自重的家伙。等战争结束,这说法变成了对自己人里面那些拖后腿的家伙。 随着时间流转,无数铭心刻骨的事情,让这句话在大周是妇孺皆知。而这句话用来形容当下局面,再合适不过。 林凤山看着何继光急切的目光,只能明确表示不同意,参谋长,这个谋划若是讲给陛下,陛下能答应么?” 何继光答道:“我就是担心陛下。可不这么做,71军要么被钉在平壤动弹不得,要么就得派兵去汉城。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兵力浪费。” 林凤山一想到当今圣上李长远,更是不愿意支持何继光的想法。如果按照何继光的想法,那就得让朝鲜军队彻底崩溃,之后由大周来收拾残局。这里面的变数太多,很难精确控制。 想到这里,林凤山答道:“参谋长,我明白你的心情。论心情,咱们应该是一模一样,我恨不得现在就下令派兵去捉了朝鲜国王去京城伏法。但是咱们毕竟是打仗,多拖一天,日军登陆朝鲜的人数就会增加几千。要是现在咱们能快速调动部队,把日本人从釜山打下去,很多事情就好办了。那时候派兵去捉拿朝鲜国王,难道他还真敢起兵造反么!” “老林啊。”何继光有些艰难的说道:“老林!我现在有点担心,如果让71军全速南下,会不会出什么事。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有种直觉,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所以才想选比较稳妥的办法。你要是问我会出什么事,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非常不安。” 林凤山听了这话,觉得何继光应该不是瞎说。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天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而且朝鲜现在乱成一团,对日军是有利的局面,对大周军可是非常不利。若是71军出了什么情况,事情可就很不好说。 最后林凤山给出了建议,“让71军第一师南下汉城,郑海山就在第一师里。” 听到郑海山的名字,何继光眼睛一亮,“是他么……好,就让第一师南下。” 1903年4月7日傍晚,71军军部的命令传达到了第一师。第一师当即行动起来,第一师二团二营二连三排长陈韶立刻就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部队从海参崴军镇南下的时候都携带了巨大的行囊,这些行囊中很多东西都是前往要塞营地时候需要用的。此时陈韶把清单写好,快速抄了四份,交给四名排长。命他们按照战斗装备清单一个个对照士兵,要他们带上这些装备,多余的装备一个不带。全部留在营地里。 到了晚上七点左右,部队集结。火车数量此时不多,郑海山的部队就受命先步行出发。 陈韶微微叹口气,如果可以的话,部队最好都能乘坐火车行动。但是命令下来了,也没什么办法。多路行军也是战争中最常见的调动模式之一。 等命令下来,陈韶叫来四名班长,要他们按照步兵手册里面的行军条例,督促部队将绑腿打好。另外,让每一名战士都携带一些木炭。休息时候烧热水泡脚。 命令下达之后,班长们立刻执行了。陈韶很是讶异。就亲自去查看。 就见班长们按照步兵手册的条例中,指挥士兵们将裹脚布与绑腿进行了调整。完备程度符合步兵手册的要求。 陈韶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在保定陆军学院,学校教育十分严格,这些细节都是要全面考察。不能有丝毫忘记。便是如此,第一轮考核中总是有人搞错。只有经过好几次考核之后,才是全员掌握。 现在郑海山的这个团里,普通班长都已经掌握了技术。士兵们也只用提醒,就能正确完成。可见平日里士兵们都接受过训练,班长们更是练过好多次。 虽然陈韶到现在还是对郑海山的凶猛体罚非常不以为然,此时不禁觉得体罚虽然不值得鼓励。至少郑海山把体罚用到了正地方。能让所有官兵都真正掌握该掌握的军事技术,绝非容易事。 第92章 战场的好运(八) 一师二团徒步行军前往汉城的安排在71军军部里引发了小小的争论。反对意见集中在步行行军太艰苦,速度太慢之上。参谋长文勇用一句“总得有部队走”,来压制反对意见。 勉强让那些反对者先闭嘴,文勇参谋长与军长丁可桢开了个小会。丁可桢有些恨恨的说道:“汉城那边发来的电报里各种胡说八道,得加快接管从平壤到汉城的铁路站点与电报局。” 文勇参谋长很想叹气,却没发出叹息声。陆军参谋部发来的电报里已经将平壤的大周军队改为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由丁可桢军长出任司令部司令,文勇参谋长作为司令部参谋长。 之前到了朝鲜的两个平叛师划归司令部,整个司令部下辖一个军又两个师,共有六个师的兵力。 除了这个公开的内容,陆军参谋部又用密电告知大周驻朝鲜司令部。从现在开始,进入全面战争状态,开始接管朝鲜北部的各个重要设施。 之前的平壤大周军负责弹压朝鲜内部,并没有不得了的军事任务。单纯转入战争状态,也没有特别不得了。十万人的部队用于在朝鲜作战,兵力还算是充裕。可十万人全面接管朝鲜,人手又大大不足。 且不说驻朝鲜司令部有没有这么多合格的管理人员,光是把朝鲜的铁路站点与电报局全部管理起来就得几千人。要是接管整个朝鲜北方的官府,初期就得上万人。想把这些管理起来后正常运行,又是更难的难题。 然而陆军参谋部已经下令,丁可桢除了执行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丁可桢司令与文勇参谋长很想唉声叹气,可此时的他们连唉声叹气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此时在大周境内的日军山崎联队的指挥官山崎大佐知道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的烦恼,大佐的羡慕大概会化作口水滚滚而下。 就在天黑之前,日本海军顶着大周金州造船厂的岸炮,终于靠近金州造船厂,对着造船厂进行了猛烈的炮击。配合进攻的山崎联队除了发射信号弹作为炮击指示,还要佯攻金州造船厂。 遭到炮击后的金州造船厂内烟雾升腾,火光冲天,想来是受到重创。山崎大佐没有丝毫时间欢庆。日本舰队刚结束炮击开始撤退,他就率领部队一路向北,开始了下一步的任务。 联队的登陆点在大连造船厂南部与大周胶东半岛南部尖端的要塞之间。完成了骚扰金州造船厂区,指引日本海军轰击金州造船厂之后,山崎大佐根本没有返回登陆点。 运送山崎联队登陆的船队全是从日本搜集来的最破烂的船只,在海军掩护下趁着涨潮实施了冲滩。登陆船只全力向登陆点全力行驶,一直行进到船底陷入海滩再动弹不得为止。 便是日本这样物资匮乏的国家,这批烂船也是有价值的。但为了将山崎联队最快送上大周土地,这批烂船成了一次性使用登陆船。 山崎联队趁着夜色离开金州造船厂,向北快速行军。 那些烂船是一次性的。山崎联队某种意义上也是一次性的。如果山崎不能顺利沿着道路向北行军,而是被大周军队堵在胶东半岛上,是不会有任何日军前来援助。 4月8日上午10点左右,因为连夜行军而精疲力竭的山崎联队遇到了大周军队,双方打了不到两个小时,大周军队竟然撤退了。 山崎大佐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周军队明显不是战斗力受损,因为他们撤退时候相当从容。山崎大佐派出的追击部队遭到断后的大周军队猛烈火力打击,出现不少伤亡。 也来不及掩埋战死的日军尸体,甚至连重伤员都没办法带走。作为敢死队的山崎联队继续向北顽强进发。 此时山崎别说进入市区,就连镇子乡村全都避开。只是沿着乡间的道路向北疾进。好在日本参谋部提供的地图上连乡间道路都有标明,让山崎不用遭到迷路的问题。 联队已经不考虑白天黑夜,每行军6个小时就休息两个小时。最初两三次,连打带踢还能把休息时候睡着的日军全部叫起来。再之后就不行了,出发前总会有日军怎么都叫不醒。山崎也不耽搁,带着能醒来的部队继续前进。 到了4月9日中午时分。山崎在部队吃饭的时候大概看了看,原本登陆时候就只有一千人的联队,现在剩下大概有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么战死,要么受伤后被抛下,要么就是跟不上队伍,丢失了。 山崎大佐只觉得脑子空荡荡的,除了疲惫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看着同样一脸木然的部下,山崎大佐觉得顶多到明天,能跟着自己继续行军的士兵大概剩不到一半。 此时距离山崎大佐所在不到五里地的一个隐蔽处,大周的第六骑兵旅不断派遣哨探围绕这支日军打探。 从昨天中午,第六骑兵旅就已经跟上了这支日军。但是陆军参谋部却下令,要骑兵旅只是跟着,不要歼灭。 旅长看了陆军参谋部的命令后也没提出异议。参谋部发现这支日军的行动十分怪异,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既然这批敌人也没进攻大周的村落城镇,不妨就盯着他们,看看接下来这帮日军到底往哪里去。 一天来,第六骑兵旅抓到了不少掉队的日军。临时审问后得到了五花八门的回答。 有俘虏说,他们要去攻打燕京。有俘虏说,他们要去攻打沈阳。还有日本兵说他们要去攻打山海关。总之,说法各不相同。 讯问俘虏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俘虏都说是他们的联队长山崎大佐说的。 第六旅也讶异起来。不光是因为这些一听就不靠谱的说法,更重要的是,日军的行动竟然完全沿着小路走,明显是有带路的。第六旅也有点想放长线钓大鱼,想将带路的汉奸挖出来。 正在侦查,电报员送来了最新指令。旅长结果电报纸,上面就写了一句,‘立刻减灭敌人。’ 虽然不知道参谋部为何下这么果断的命令,旅长也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调动了部队。 数以千计的马匹行动,让山崎大佐感受到了地面上传来的微妙震动。 等见到远处那黑压压的马队,山崎大佐突然感觉无比轻松。就见部下们昏昏沉沉,虽然有些日军拿起武器想去战斗,但是迟钝的行动看上去就没什么战斗力。 山崎大佐用了最后的力气对部下们喊道:“诸君,我等被包围了。从三天前登陆到现在,我等已经尽到职责。现在大家要做的是活下去。我向诸位保证,等我们战后回到故乡,还能继续为天皇效力。大日本帝国万岁!” 部下们无人应声。大多数都茫然的看着山崎大佐。山崎大佐从背包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白旗,套在警卫一直携带的旗杆上。又命警卫高高举起白旗摇动,向包抄而来的大周军传达出绝不会被误解的投降信号。 第93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一) 4月10日,大周兵部会议室,陆军与海军的司令与参谋长召开了会议。 林凤山元帅率先开口:“陛下判断的没错,日军所图的只有朝鲜。他们已经靠海军优势抢夺了一个靠近丹东的小海港。” 这话有些马后炮的味道,却没有人因此指责林凤山。当今圣上可以用他天才般的直觉做出发言,但是大周兵部是要承担责任的一方。只要陛下没有以大周最高统帅的身份下令,大周兵部就会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 而且从日本不宣而战的4月5日开始,到了现在的4月10日下午。五天时间,大周兵部已经基本摸清了局面。 日本的行动可以说是胆大妄为,甚至还能夸一句有点精妙。先利日本海军用大周南洋舰队与英国海军死拼后引发的大周北方海区的弱势,获取了黄海的控制权。 接下来通过封锁即墨港,威胁渤海入口,让大周陆军不能轻易行动。派出一支敢死队进攻金州造船厂,引发了大周陆军的进一步迟疑。使得日军终于攻克了靠近丹东的一处海港。 到了这个时候,虽然日军还有继续虚晃一枪的可能,作势进攻渤海入口。但是兵部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正如当今圣上所言,日军的目标只是朝鲜。 虽然日军之前的行动胆大妄为,但日军也是人,作战也需要有其规划逻辑,更得遵守人类军事行动的极限。 现阶段能够合理解释日军所有行动的逻辑只剩下一条。那就是之前一系列佯攻都是为了让大周混乱,日军真正的目标既不是即墨港,也不是渤海湾,更不是燕京。日军的目标就是夺取靠近大周与朝鲜边界的某个港口。 只有获取了港口,才能派船来卸下人员与装备。有了港口也不代表所有,登陆需要时间,日军之前的一系列动作为日军在辽东半岛北部接壤的小港口登陆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虽然不宣而战的日军已经实现了相当的目标,大周兵部的将帅们反倒轻松下来。因为大周也通过这几天确定了一件事,日本的冒险并非与英国的联动。 如果英国人是与日本约定好的话,英国舰队定然会北上,拖住大周南下的北洋舰队。 兵部尚书李岩元帅询问海军司令李琦元帅,“海军能确定分兵么?” 李琦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扯远了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现在反倒没办法判断邓世杰硬拼那一场到底是对是错。若是南洋舰队没有那么大损失,我就不用担心其他列强可能派军舰来。” “哼!要是邓世杰没有拼那一把,英国人可就不用管是否先和日本有约定,见到日本闹到这个地步,英国舰队可能就直接北上。”林凤山有些嘲讽的说道。 李琦明白林凤山的意思,也不再多话,直接答道:“北洋海军还能再调动两艘战列舰北上。还有,在上海建造的穹顶装甲巡洋舰5月前就可以下水。我会尽量让这三艘装甲巡洋舰投入战斗。” “怎么会这么快?”林凤山大惑不解。 “新船设计思路不同。和以前的军舰相比,新船取消了撞角,取消了鱼雷发射器。你可以把新船看做一艘单纯的炮击战舰。船体结构和以前的军舰相比,非常简单。” 兵部其他人都没有再问,兵部尚书李岩元帅就点出了方向,“各路部队要与日军在朝鲜决战……” 将帅们看着简单的沙盘,沙盘上画出了朝鲜地形。小旗代表着各方军队。 日军的胃口可是真的够大,他们并不想如同几百年前的丰臣秀吉一样由南向北打。而是分兵两路,一路由南往北。一路由北往南。在丹东附近登陆的日军承担着由北往南的重任。 登陆的日军部队会一路北上,试图依托鸭绿江来封锁大周与朝鲜的联系,之后寻找机会南北夹击,消灭朝鲜军与大周在朝鲜的十万部队。 从战役安排上,日军已经最好了他们能做到的一切。便是大周兵部将帅都觉得很有可取之处。这样的行动不仅要有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还得有些运气才能实现。 大周将帅们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更没有气急败坏。将帅们都有自信,只要大周军队能正面与敌人交战,就没什么好怕的。 将帅们的目光投向简单的沙盘,上面一面面小旗都代表着不同的大周军队。到了该大周军队发力的时候了。 当小旗都没资格的大周排长陈韶脑子空空的在道路上行军。若是陈韶能知道日军敢死队指挥官山崎大佐昨天的状态,大概会感受到於我心有戚戚焉。 陆军学院的教官们有机会就会强调战争的苦难。与敌人浴血厮杀只是苦难的一部分,甚至有可能不是最煎熬的一部分。陈韶在第二天行军的时候就明白了教官们绝不是故弄玄虚。 团里头一夜一天,纵队行军就达到了75公里。这速度若是以火车速度来说简直是慢的可笑,但是对于步行的陆军而言已经相当吃力。这还是部队有卡车,大量辎重不需要人力运输。 第二天,行军里程降低到了70公里。第三天的行军里程就维持在70公里。 陈韶感觉自己还勉强能扛住,休息的时候强打精神生火做饭,给大家烧洗脚水。再通过猛烈拍打士兵肩膀与后背的提醒方式,让精神萎靡的士兵们赶紧行动起来。两人一组,互相完成身体拉伸与腿部挤压,让腿部血液能够尽可能快的流回血管参与全身血液循环。 但陈韶感觉这就是自己的极限。从平壤到汉城距离大概不到300公里。以现在的行军速度,大概明天就能抵达汉城。 好不容易干完了今天的工作,陈韶往行军被里一躺就睡着了。 4月11日。是预定行军的最后一天。刚一出发,陈韶就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氛。前几天道路上并没有出现逃难的人潮,眼看着部队今天就要抵达汉城,道路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看着就是逃难的朝鲜百姓。 第94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二) 逃难的朝鲜百姓们没有与大周部队争道,都给开赴前线的大周军让开道路。此时部队已经走出了山区,道路也变得更加宽阔。有些朝鲜百姓还向大周军人们挥手欢呼,用本地话喊着些什么。应该是给大周军鼓起加油吧。 陈韶完全没心思关注这些。因为团长郑海山不久前下了命令,要各部队加紧行军,无论如何要在傍晚前抵达汉城。 就这么一路闷着头走。终于在傍晚前看到了城墙。看那规模,应该是汉城。 但光是看到没用,部队又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城门外。部队赶紧埋锅造饭,等陈韶的排吃完晚饭,天都黑透了。 连长跑来让陈韶跟他去参加团里会议。跟着连长到了城门前,在火光照耀下,隐约看到城门上‘肃静门’三个汉字。不等继续观察,就听到团长的声音,“全体都有,列队。” 等军官们好队伍。郑海山团长才继续说道:“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们团是最先赶到的团。司令部命令我们,立刻开始准备汉江防线。” 不会吧!陈韶搞不明白了。自己是和部队一起跑了五天才到,别的部队是乘坐火车出发。按理说,两百多公里的距离,其他部队起码得早三天到了才对! 然而郑团长会体罚,会骂人,却不会在正经事情上开玩笑。既然他这么说,定然是真的。 陈韶心中的不解变成了些恐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大周军队无法乘坐火车南下。……难道是日本间谍把铁路给炸了? “你们不要胡想。其他部队没有遭到袭击。是铁路上有些车不按照区间行车规定一路北上,又出了事故。光是移开车辆就花了一天多。修复铁路的时候遇到了物资不足的问题。调度火车又需要时间。其他部队已经开始加紧赶路,他们会赶上来。” 听了郑团长蕴含着怒气的解释,陈韶心里面感觉好了不少。然而另一个疑问冒了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弄出这么大祸事。难道这些人里面真的没有被日本收买的朝鲜叛徒? 此时从肃静门内出来队人,一看就是朝鲜官员。因为他们穿着大明的官服。 大周无疑是大明的正统继承者。但是大周在各个方面都与大明有很大不同。要是单纯比服饰的话,倒是朝鲜官服完整的继承了大明的装束。 陈韶跟着母亲去武穆阁祭拜的时候见过大明官服,现在的大周早就没人穿那些东西。前去巴黎参加奥运会,陈韶发现大周的服饰与欧洲基本一致。却也有风格上的明显不同。 譬如,都是短袖。包括陈韶在内的大周民众就喜欢短袖汗衫,欧洲那边就多是衬衫。 同样是外套,大周就更喜欢宽松便捷的样式。欧洲在领子,袖口以及腰带位置会非常注意。 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欧洲普通人的服装会尽量模仿欧洲贵族。欧洲贵族的服装风格与大周女性时装有种说不明白的契合度。 大周男性装束普遍走简单明快的路线,很难说和世界上哪个国家类似。 不过眼前朝鲜官员的装束就格外有辨识度。至少陈韶不会认错。 就见官员与郑海山团长说了几句就拱手告辞。看来连礼数也是沿袭明代。在现在的大周,握手礼早就是正式礼节。送走了朝鲜官员,郑团长命道:“大家先休息。明天一早就开始准备布防。” 大周军又是行军一天,早累的够呛。听到命令,立刻回去睡下。 前来见郑团长的李朝官员则把郑团长拒绝入城休息的消息带会给李朝国王。现在的李朝国王名叫李熙,今年51岁。 听闻大周先头部队的军官竟然说要和部队同住,李熙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从第一反应来说,李熙心中非常不舒服。一员武将,哪怕是大周来的武将,也是粗鄙之人。竟然拒绝李朝国王的邀请。便是不进城居住,起码也该进城拜见一下李熙国王陛下。 而且这名大周武将拒绝的理由更让李熙觉得不快。人说兵匪一家,丘八们怎么都不是好人。和士兵一起休息!这就是土匪一样。 可对方毕竟是大周的人,李熙也不能把这武将如何。而且李熙转念一想,这武夫在城外也好。若是凶恶的日军打过来,正好让他们抵挡。 把这件事放下,李熙国王问身边的近臣,“铁路上的事情解决了么?” 近臣应道:“王上,已经向大周的司令官说清了那些事。盗走修理用铁轨的真不是我们。而是那些乱民。” 李熙担心,又追问道:“大周的司令官怎么说?” “王上,他们之后没有回答。想来是自己想办法了。” 听近臣说大周驻朝鲜司令部没有追究,李熙也放下心来。再一想,这铁路本就是大周赐给朝鲜的赏赐。本就是大周才会修理。坏了那么大一段,非得大周来修不可。 李熙又问道:“北上的王后有消息了么?” “回禀王上,王后来了电报。说大周已经护送她们到了平壤。平壤安好,不用王上担心。” 近臣回答完,看李熙终于放下心,就建议道:“王上,臣以为,若是大周再问责,就让王后指出几人。毕竟出了什么事,王后就在那边,定然知道是谁坏了事。” 李熙点点头,就开始考虑如何含蓄的不让大周明白的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王后才好。 不过李熙这就是想太多。大周驻朝鲜司令部早已经弄明白了所有事。 司令丁可桢已经下令,一定要好好的安顿李朝国王李熙的王后,决不能让这女人和这女人身边的王八蛋们看出大周是下定决心要弄掉李朝。 丁可桢此时简直有了杀人的心思。 汉城遭到日军威胁,李朝国王李熙送王后等一众亲贵到平壤避难。这没什么好指责。 这些李朝权贵动用了七列火车,运了大量人和东西。丁可桢也没生气。 但是这些权贵完全不顾铁路管理方式,就这么一路北上。若是这些人真有能力搞这样的运输也罢了,结果火车路上出事,而权贵们又瞎指挥。加上朝鲜铁路人员跟着瞎指挥瞎搞。出现了脱轨事故。 大周军南下部队想搬开脱轨车辆,又发现朝鲜人居然完全没有铁路维修。脱轨的火车搞坏了铁轨。 大周的铁路修建的时候都会把备用铁轨固定在轨道上,以方便维修的时候使用。 等大周军队想紧急维修的时候,发现那些备用铁轨不见了。去车站寻找放在车站里的备用铁轨,同样没有。 拷打审问车站里面的头头,这才知道。那些备用铁轨被私自拆走变卖已经有年头了。 丁可桢原本对李朝是否内附毫无兴趣,也毫无概念。但了解到情况之后,丁可桢觉得一定要让朝鲜内附。若不让内附,就没有理由把这帮天杀的王八羔子绳之以法。 第95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三) 从汉城城南崇礼门出来,就能看到汉江上的两座大桥。靠左的东桥供行人车辆通过,靠右的西桥是一座铁路桥。 朝鲜国王李熙的近臣看着大周部队开始在两座桥区域布防,就放下心来。尤其是见到大周部队正在汉江南岸进发,更感受到了安心。 便是身为文官,近臣也觉得防御自然是让敌人无法靠近为好。军队防御距离越远,就意味着汉城越安全。再看城外汉江北岸上的大量李朝军队,近臣心中就大大不快起来。感觉与大周军队相比,李朝的兵太奸猾了! 此时被朝鲜近臣认为‘还算忠勇’的大周军队里,陈韶排长气鼓鼓带着部队进发。就在不久前,陈韶刚与连长起了争执。此时心中依旧感觉意难平。 部队沿着道路南下,就见道路上到处是朝鲜军队设下的‘防线’。虽然朝鲜军队组成的防线绝不敢阻拦大周军队,见到大周军到了附近,就调开人马,让开通道。但陈韶依旧看的心中震荡。 近处看。朝鲜军队的军服样式与大周已经差不多。再看朝鲜军队的装备,完全是大周的制式武器。步枪、轻机枪、马克沁。只有火炮还是十几年前的型号,看上去有些落后。 团长命令部队加快速度向南行动,快速行军一个多小时,部队已经走出去了十几公里。终于,南边的方向上已经没有了朝鲜军队的身影。传令兵骑着马跑来,传达了新的命令,‘部队向回走。在道路两边寻找可以设置防御阵地的所在。’ 这命令听着有些莫名其妙,陈韶却深以为然。赶紧下令自己的排全部180度转身,排长们从之前的小队前面跑到现在的小队前面,准备好行动。 然而看着连长那边迟迟没有命令,陈韶命令自己的部队立刻开始做肌肉血液回流的挤压。 这套动作全不下来得好几分钟。部队一对一,一帮一,等全部做完了,连长那边只是叫上了其他三名排长商议。虽然连长把陈韶晾在旁边,,却没能商议出什么不同。 陈韶也有些气鼓鼓的,不想去参加连长开的会议。既然现在有时间,陈韶干脆让自己排里的家伙帮自己也做了全身肌肉血液回流的挤压以及肌肉放松。 有人给帮忙,就是舒服啊。尤其是经过快速行军之后。 陈韶本想脑子空空的享受这短暂的放松,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今天所见到的朝鲜军队。 在道路要害处进行布防,这是一个军事常识。所以防御部队定然要通过防御工事在某处截断道路。 然而,朝鲜军队们表现出来的却是在道路上一拉溜布防。若非亲眼看到,陈韶都不敢想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军队会这么做。 汉江南岸是地势平坦的所在。既然朝鲜军队的兵力并不显得匮乏,就应该在道路上用少量兵力设下两三条防线。主要兵力则是在道路两边的布设阵地。 从军事学角度……至少是陈韶学过的军事内容。如此布防才能有效起到作用。即便防御部队要撤,也能充份利用道路。 想到这里,陈韶心里面对朝鲜军队又是好奇,又是不解。最好奇的是,摆出这样防御姿态的朝鲜军队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奸啊? 连长开的会持续了半个小时,陈韶依旧能看到连长与其他三名排长在商议什么。 既然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陈韶也不去自讨无趣。挥着部队开始别的身体放松。眼见其他部队此时都坐下,不少士兵背靠背的打瞌睡。陈韶觉得若是能赶紧确定布防位置,就能阻止部队赶紧休息。几天来的急行军让部队消耗太大了。 连长商议了大概四十分钟,总算是结束了小会。陈韶所在的连被安排在道路西边,就见连长派出了不少人寻找适合设置阵地的所在。在这些人前去寻找的时候,陈韶索性开始做饭。很快,其他排的阵地上也冒起了做饭的炊烟。 等四哥排的部队都吃完饭,那些寻找的人才赶回来。在这些家伙狼吞虎咽吃饭之时,已经吃好了饭的部队被带到阵地处。 从军事学上,陈韶感觉阵地设置很合理。这是在平原地带一个凸起地形的楞线。平地本身就没什么特别的高度,凸起也不高,坡度很平缓。 部队当即开始挖掘壕沟,修建工事。陈韶指挥着自己的排一起挖掘,空闲时间又看着阵地旁边。大概有600米的距离外,有一支朝鲜军队在路上布防。如果是合理的方式,两支军队就该呈现这样的位置。 工兵铲翻飞,战壕逐渐成型。没多久,连长带着勤务兵过来,看了陈韶排的战壕后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陈韶知道连长在说什么。战壕不能是直线,必须曲曲折折。如果一发炮弹落到战壕内,产生的单片能飞很远。直线战壕会让威力范围内的士兵们都身处危险之内。 另外,假如战斗中有敌人冲突战壕内,就可以沿着直线战壕射击。战壕内的我军官兵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陈韶挖掘的战壕就更加复杂了一点。除了更加曲折,在第一条战壕后面还有一条浅的交通壕。让整体工作量增加了很多。 听到连长的质疑,陈韶只能答道:“这是军校里面的最新模式。” 连长瞪了陈韶一眼,却没多说什么,继续去巡视其他排的阵地。 陈韶此时心中也有点不安。方才自己所说的对也不对。所谓军校里面最新模式,并非是军校教材里面固定的新模式。如果是军校教材里都采取的模式,定然是全军普及的模式。 这样的战壕挖掘乃是教官提供的内容,以及在纸面演习中有一支演习小组采取的模式。属于保定陆军学院里一种新研究结果。 陈韶非常喜欢这样的战壕布局。这种战壕虽然要花费很大力气,却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容易调动部队,互相之间还不太容易影响。 按照纸面计算,这样的布局是可能让防御效力提高一倍。 不管连长是不是喜欢,陈韶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打仗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第96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四) 4月13日的清晨。陈韶从睡梦中醒来,抬头就看到对面的泥土。一时间,陈韶有点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感受。 定了定神,陈韶突然想起自己正在身处战场。昨天对自己而言简直是有纪念意义的。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战场上休息。 起来之后,陈韶按照规定,在部队阵地后方超过500米远的地方给部队做饭。炊烟中混合了食物的香味。陈韶只觉得有种野营野炊的感觉。 部队刚吃了饭,就有传令兵急匆匆奔入陈韶这边的战壕,“连长命令,日军上来了,各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陈韶只觉得心脏登时就跳的猛烈。战争!战争真的开始了。 没过多久,远远就在望远镜里面见到有部队沿着道路进发。这支日军身穿土黄色军服,在朝鲜的道路上行进,与周围的色彩融合度相当高。要是说有什么显眼的,当属日军的旭日旗。红白配色,醒目得很。 眼瞅这支日军并没有全部行动在道路上,而是在两翼派出先头部队,对道路两侧地区实施了侦查。更没有在道路上配置大量军队。 光是看到日军很有限的行动,陈韶就觉得对面的日军绝不能小看。起码,朝鲜军队绝不是现在日军的对手。 很快,阵地上响起了枪声,是日军的侦查小队摸到了陈韶所在的二连阵地前。双方出现了交火。 很快,日军侦查部队就被击退。再过片刻,已经有传令兵大喜过望的进入陈韶这边的战壕,“一排打死一名日军,打伤两名。被打死的日军已经被一排俘获。” 陈韶所在的三排里响起一阵叹息。大家都被这突然的战果震动到了。 看着部队心情有些波动,陈韶让通讯兵赶紧往下面传递消息,自己开始安抚部下情绪,“大家不用觉得一排抢了头功。真的不用。要不了多久,大家就能看到激烈的战斗。到底能多激烈,大家那时候根本想不起来统计战果。” “排长,你说的俺咋不明白呢?”一位战士问道。 陈韶看着周围的战士大多面露不解的神情,心中不禁苦笑。自己能理解到战争,只是因为在巴黎被法国内务部探子追捕,这才感受到‘处处皆是敌人’的那种状态。 那种感受让陈韶非常不喜欢。但是这样的感受却不是能说明白的,只有亲身体会过的才明白。 换了个思路,陈韶不再去解释自己对战争的理解,而是单纯的做起了描述。“大伙不用担心自己立不了功劳。日军会对咱们发动攻击。那时候许多日军攻打过来,我们只怕还杀不完呢。” 这话就被人理解了。方才那位士兵笑道:“真的会有那么多日军么?” 十几分钟之后,陈韶突然听到一声奇特的响动。那是炮弹飞行的响动,但是这响动与陈韶所听过的炮弹声都不相同。 接着,就见大路上的朝鲜防线上挨了一炮。不等陈韶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弹点,更多同样的呼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片刻后,朝鲜防线上爆炸不断。烟火密集度仿佛是被某种超大号的机枪扫射过一样。 陈韶一愣神,心中却已经有了想法。这不就是自己在法国参加‘75小姐行动’的时候听说的法国75速射炮的射击速度么? “全体,进防炮洞。观察员,带上头盔!”陈韶立刻下达了命令。 部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在班长的驱赶下进入了‘猫耳洞’。这些猫耳洞就在战壕靠近敌人进攻那边墙壁上,入口很小,一般还会有东西可以挡住。从这个角度,没有火炮能够直接命中。 陈韶看着部队都躲进去,忍不住考虑自己要不要留在外面。 平心而论,陈韶是想留在外面的。但是陈韶感觉自己还是别这么托大为好。75炮的极限射速高达一分钟三十发。 由于采取了优秀的液压驻退复进机,75炮十分稳定,可以不用修改射击诸元实施连续炮击。陈韶有点担心自己在战壕里的运气。 最后把心一横,陈韶还是留在了战壕里。马上就是自己要看到的人生第一场战斗,若是不能亲眼看看,强烈的好奇心完全不能接受。 观察员身处一个特殊的位置。从工事角度来看,只有一发炮弹直接命中这个位置,才能要了观察员的小命。 所以观察员见到陈韶留在了阵地上,忍不住向陈韶招招手。 陈韶点头回应,随即趴在安全度比较高的位置上,用望远镜看着战场上的新动向。 就见朝鲜军的阵线顷刻就被击溃。与大周军不同,朝鲜的工事就是挖点土把路挡住,有些地方就是士兵们蹲在地面上的凹处。真的是纯利用周围的自然环境,根本不考虑主动改造地形来适应战争。 在75速射炮面前,这些朝鲜军根本无从抵挡。没有丧命在火炮下的朝鲜军队立刻开始溃散。 陈韶看的忍不住哀叹,仗这么打,也是令陈韶服了。把部队放到交通方便的道路上,当指挥系统在速射炮攻击下发挥不出效力,在士气崩溃的时候,部队很自然的就如流水般自行其是。不管是军官怎么吆喝都不管用。 与之相比,战壕倒是能起到种种意想不到的作用。至少,陈韶让部队躲进战壕之后,部队就老老实实的在防炮洞里面呆着。陈韶下令部队出来迎战,部队就会投入战斗。日军的75炮再猛,也…… 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陈韶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住般,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缩回身躲在安全的角度,就听附近炮弹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一时间陈韶只觉得世界就完全不同。至少是莫名其妙。 外面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可以在片刻间要了陈韶的命。陈韶只能在自己挖掘的战壕里动也不动的等待着风暴的结束。 心脏好像跳动的极快,又好像被惊吓的不在跳动。陈韶感觉自己手脚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费力的抬起手臂,陈韶只觉得百感交集。 这一刻,精神与肉体的分离是如此明显。达到了陈韶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程度。 肉体完全无视大脑的思考能力,不受控制的生出了肉体本能的反应。还将百般情绪送向大脑。然而大脑却根本不为所谓,冷静的处理着信号。 陈韶竟然有点沉醉在这未体会过的感受里。就听观察员用惨烈的声音喊道:“排长,日军……日军来了!” 听到这声惨叫,陈韶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要投入战斗。正想站起身,却发现腿竟然不听使唤。 陈韶心里面想冷笑,却觉得面部肌肉扭曲般的发痛。 肉体的反应可太强烈了!陈韶对这全新的感受十分讶异,又颇为无奈。 哪怕脑子恢复了清醒,肉体依旧在强烈的冲击下乱作一团。并没有随时服从大脑的指令。到底是肉体主宰大脑,还是大脑主宰肉体。陈韶感受到了肉体的主导性力量。 第97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五) “排长,咳咳,排长,你在么!你在哪里!咳咳!” 被炮击后的战壕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观察员边咳嗽边喊。 此时炮击已经结束,陈韶也勉强恢复到正常的行动力。从方才藏身的所在角落站起身,陈韶应道:“我在。咋样了!” “排长,日本人冲上来啦!”观察员喊道。 陈韶冲到战壕边,只觉得腿还是有些发软。猛一看,就见前方没什么敌人。观察员则指着好几个方向,陈韶仔细看,这才见到了些土黄色身影。 本能的转身,想招呼排里的士兵开始作战。扭头后就见阵地上空空荡荡,方才想起士兵们都进入藏身的防炮洞里,赶紧命令部队进入阵地。 钻出安全的防炮洞,士兵们却愣住了。看得出,眼前的变化超出他们的想象。 陈韶是在阵地上熬过的这轮炮击,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立刻把部队撵进战斗位置。 就在三排进入阵地之时,陈韶却被大路上的场面惊呆了。就见被75速射炮攻击到的李朝军队已经乱作一团,有些士兵们从简陋的掩体内惊慌失措的跳出来开始逃跑。往后逃窜的是多数,向两边逃窜的也有。甚至有明显昏了头的家伙竟然逃出本就没啥防炮能力的掩体,向着日军方向跑去。 枪声响起,逃向日军方向的李朝士兵纷纷中弹倒地,没死的李朝军队立刻掉头往回跑。日军的子弹毫无怜悯的从背后射入这些李朝士兵体内,将他们一个个打倒在地。 陈韶觉得头皮发麻,很快就生出一种困惑。面前的屠杀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如此傻? “排长,日军过来了!”身边有人大声喊道。 陈韶赶紧收回目光,突然响起一件事,赶紧命道:“传下去,等我的命令再开枪!等我命令!”陈韶突然喊道。听三排官兵赶紧把命令一个人一个接连传下去,陈韶稍微放了点心。 就在此时,一小队日军离开了他们准备进攻的位置,排着松散的横队向着陈韶率领的三排阵地上摸了过来。 陈韶赶紧再强调一遍,“传下去,没有命令不得开枪!” “排长让传下去,没有命令不得开枪!” “排长让传下去,没有命令不得开枪!” 部队里的战士们如同幼儿园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把同样的话一个接一个的传了下去。 陈韶正以为命令可以传达下去,并且得到执行之时。呯一声,枪就响了。 对面日军都是一个激灵,立刻卧倒在地。 陈韶一看这局面,怒火直冲脑门。然而陈韶却没发火,因为发火是没用的。军校教育中反复告诫,‘只要有人参与的环节,就一定会出事’。这话绝没错。陈韶自己在军校中也曾经出过各种差错。只要是人,总有脑子不清楚的时候。 “准备战斗。等敌人靠近了再打!”陈韶下了新命令。 在陈韶阵地对面的是日军鸠山中队长。听到一声枪响,鸠山中队长完全放下了心。他对面这片区域适合防御,虽然被炮弹打过一遍依旧没动静。鸠山中队长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李朝的军队再烂也无所谓。日军很清楚自己的敌人乃是大周军队,用对付大周军队的方式对付李朝军队,顶多是战果不大。用对付李朝军队的方式对付大周军队,日军只会遭到惨烈的失败。 鸠山中队长命道:“炮击三连。各小队准备突进。” 几乎在同时,陈韶也命道:“全部趴好,小心敌人炮击。” 刚把命令传达下去,对面日军的炮兵就开火了。炮弹呼啸而来,三排的战士们不由自主的紧紧趴在战壕里。炮弹随即在阵地上爆炸。 不等大周军从炮击的震撼中恢复,对面的日军已经端着步枪向大周军阵地扑来。 等进入射击范围,大周军还没开火,日军已经向着有可能藏匿大周军的位置开枪。之后拉枪栓换子弹,继续前进。 陈韶旁边的阵地上已经响起了枪声,陈韶却没有下令射击。这距离还不到,日军还没进入百米内。便是训练有素的射手,也很难在100米外精确命中移动目标。放进80米内才能大大提高射击精准度。 就这么忍耐着日军边放枪边逼近,就见正面日军进入100米左右的距离,突然发声喊,端着步枪就直冲而来。 陈韶再不耽搁,一声“打!”脱口而出。同时也瞄准狂奔而来的日军扣动了扳机。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身体一震,随即倒下。虽然也不知道是谁击中的敌人,陈韶也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着战场上继续移动的日军射击。 日军还在继续进发,同时不断还击。但是进攻有战壕的防守非常艰难,不管日军如何悍勇。依旧不断有官兵中弹倒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旁边道路上日军冲进李朝阵地内大杀特杀的行动所感染,直面大周军队的日军同样盯着射击继续攻击前进。 等日军进入到60米左右,陈韶命道:“机枪手,射击!” 轻机枪转瞬就加入了战斗,子弹扫过日军队列。顷刻就打倒了好几名日军。 遭到这样的攻击,日军终于顶不住了。纷纷匍匐在地。 陈韶让机枪手们暂时停下。轻机枪是压制火力,单纯的扫射阵地只会浪费子弹。 三排的步枪手们则瞄准匍匐在开阔地带的日军进行设计。日军趴在地上可就没办法快速行动。很快就有日军中弹。 日军的反击并没有造成三排的大量伤亡。继续了几分钟的交战中,日军损失了十几人,只有两名三排的士兵中弹。 大概是打不下去,第一波攻上来的日军放弃了死者与重伤员,采用连滚带爬的战术姿势退了下去。陈韶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接战就这么结束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陈韶命令部队赶紧装填子弹,给伤员包扎。自己扑到向着大路那边的战场。 500多米外的李朝防御部队已经崩溃了,日军冲进简陋的防御掩体,开始追杀逃窜的李朝士兵。 有些李朝士兵跑不了,立刻跪地投降。日军毫不留情的枪打刺刀戳,将投降的李朝士兵杀死。 陈韶气的喊道:“三班过来。机枪也调过来。” 等部下过来,陈韶指着远处喝道:“打!” 第98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进攻李朝军队的日军一举攻破入李朝军队阵地,砍瓜切菜般杀戮着。一举击溃了上千的李朝军队。 然而面对大周郑海山团二营二连的阵地,日军以数倍兵力夹攻,连打两次都没打下。 得知消息的二条勇一大佐气的脸都红了。日军进入朝鲜前制定的战略就是歼灭朝鲜境内的大周军队。此时日本海军已经取得了完全优势,没想到第一次接战都没能打下。 大佐也不废话,直接赶到了前线。见到鸠山中队长,二条勇一大佐上去就一个大嘴巴,随即喝道:“现在,你领着部队,波状进攻!” 鸠山甚至不敢捂脸,立正应道:“嗨!” 二条大佐也不多话,对副官命道:“火炮准备!” 看着部下们快速行动起来,二条大佐气哼哼等着炮声响起。大佐隶属第二师团。根据最新情报,现在大周军队只赶来了一个团的部队。这支部队完全暴露在第二师团的面前。 以李朝军队的无能,完全不用在意他们。真正的敌人就是这一个大周步兵团。 歼灭大周军队一个团,对于振奋日军士气极有好处。更重要的是,只要歼灭了这一个团,就可以趁势夺取汉城两座跨江桥梁。第二师团就可以一举攻入汉城。 第二师团师团长乃木将军已经下达了进攻令,如果这次鸠山无法获胜,下一轮就该二条联队长带兵冲锋。 “报告连长,我们排长请求出击一次,去道路上抢回几挺轻机枪。” 二营二连长吕修勤听到三排副排长朱光启的请求,只觉得一股怒气上涌。战斗前,陈韶就建议‘哪怕是用抢的,也从李朝军队那边多弄几挺轻机枪’。吕秀清当即就决绝了陈韶的异想天开。 不成想现在局面到了这个地步,陈韶还在考虑这件事。这小子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呢? 吕修勤连长很想把陈韶痛骂一顿,但是眼前的是三排副排长朱光启。吕修勤怒喝道:“回去告诉陈韶。他敢私自离开阵地,老子就要枪毙他!” 陈韶很快就得知了吕连长的命令,除了叹气之外,陈韶也没别的办法。 私自脱离阵地就是死罪。陈韶当然知道军纪规定。但是陈韶感觉从日军的表现中感觉不对劲。 论训练,大周整体水平在日军之上。但是日军的表现有些怪异,他们太不在乎伤亡了。 大周军人是不是怕死,陈韶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与日军作战,也没办法判断。 但是从大周军的部队条例,以及在军校中学到的内容来看,日军明显没有大周这样在意部队官兵的生死。 很多进攻明明早点撤退就可以减少损失,日军就是要打到实在打不下去为止。 当然了,如果大周军队如同李朝军队那般一触即溃,这样的凶恶能起到极大作用。然而日军面对的是大周军队,大周军队怎么可能被人吓倒。 之所以想多搞几挺轻机枪,就是为了能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有更好的表现。 “排长,咱们还是赶紧做准备吧。你可别离开阵地。”副排长劝道。 陈韶正想答应,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转头叫过四班班长,“李铁生!” 四班长李铁生几步到了陈韶面前,陈韶指着三百米远的一处位置,“你看到那边有几挺轻机枪了么?” 李铁生瞪着眼看了片刻,有接过陈韶递过来的望远镜看了看,“排长,我看到了。” 陈韶问道:“你敢不敢去把那几挺轻机枪给抢过来?” 不等李铁生回答,副排长朱光启赶紧劝道:“排长,连长说你敢离开阵地,就要军法处置啊!” “我是问四班长敢不敢去,又不是我要去。”陈韶玩弄着文字游戏。 李铁生还没回答,二班长徐克力已经答道:“排长,我愿意去。” 陈韶也不多话,立刻命道:“你带两个人去,咱们一会儿防御的时候用的着这些轻机枪。” “是。”徐克力答道。他随即随即叫上两名战士,跟着他爬出了战壕。 “部队准备随时火力增援。”陈韶立刻命道,同时把四挺轻机枪都调到能掩护徐克力的位置。 “排长!你这是何必呢?”朱光启埋怨道。 “我是为了能打下去。你不看看……”陈韶说完,停下来把副排长朱光启拉到一边,这才继续低声说道:“李朝的人没顶住。如果日军围上来,多一挺机枪,咱们就好大一些!” 朱光启虽然还想反驳,却闭上了嘴。 陈韶所说的都是大家亲眼看到的,日军一个冲锋就解决了李朝军队。日军已经追击下去。 朱光启转头看去,此时二班长徐克力所在的方向上并没有日军。如果只是取回被李朝逃兵抛下的轻机枪,还真的是最好的机会。 陈韶见副班长已经被说动,转回战壕那边,盯着徐克力等三人的行动。 就见三人猫着腰快速行动,就这么片刻已经接近了位置。陈韶的心蹦蹦跳,感觉看别人冒险简直比自己冒险更紧张。 在视线里,却见三人已经弯下腰,停在被抛弃的轻机枪旁边。两名士兵各扛起一挺,二班长徐克力竟然扛起了两挺。被李朝败军抛在那边的机枪竟然有四挺。 陈韶心中大喜,这种时候哪怕只是增加了一件自动武器,都能有效帮助战斗。 三人快步往回赶,跑到一半,日本阵地那边传来了枪声。三人竟然没有停顿,扛着机枪跑了起来。陈韶虽然看不到日军具体位置,立刻命令部队向大概方向进行射击。 交战的枪声中,三人扛着机枪冲回战壕。 陈韶让部队停下射击。称赞徐克力的同时,赶紧检查轻机枪。这一看,可把陈韶给气到了。轻机枪居然特么生锈了。 在大周这边,枪械保养有严格的条例。尤其是自动武器,更是保养的重点。每一个排都十分重视轻机枪保养。不说每天都要擦拭,两天一擦,一周一次全面保养是少不了的。 陈韶活了二十几年,进入军校后也有四年。从没见过生锈的武器,更别说生锈的轻机枪。 然而此时也没办法,陈韶立刻命令每个班都领一挺轻机枪,赶紧紧急处理。力求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够增强火力。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陈韶等人手脚不停的忙活着。总算是把轻机枪完整的拆卸下来。 这些轻机枪看着锈迹斑斑,倒是外面锈的离开,而里面居然还好。从残存的那些枪油判断,这几挺轻机枪自动发到李朝军队之后,就从未使用过。所以枪械里面的枪油还残存着。 只要内部的零件没有锈蚀,大周军队就能处理。外面的锈不管了,枪械备件都有。该替换的替换,能继续用的就继续用。 二十几分钟后,陈韶指挥着四挺轻机枪对着对面日军阵地进行了试射。 四挺轻机枪刚射出去连串子弹,还没来得及通过确定落点矫正标尺,就听日军阵上方传来呼啸声。 陈韶一声大喝“卧倒”,就率先趴下。日军的炮火袭击又开始了。 这次的火炮射击十分猛烈,陈韶让部队赶紧躲进防炮洞。心中生出个怪异的想法,不就是用机枪打了几发么?犯得上用火炮还击么? 不过陈韶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毫无意义的抱怨。因为这种事情本就不可能。如此猛烈的炮火只意味着一件事,日军在发动猛攻前开始火力准备。 就在日军炮火开始的一分钟后,团里的火炮也开始了还击。郑海山团长此次南下,带了一个炮兵连。四门火炮与对面日军的火炮相比真的微不足道。但是就这四门火炮也让陈韶感觉好了很多。 令陈韶有些意外的是,大周的炮火准备时间一般是10分钟起,打半个小时也不稀奇。然而日军的炮击甚至不到十分钟就停了下来。 刚把部队再叫出来进入阵地,就见日军已经展开横列,全线压上。 郑海山团二营二连长吕修勤觉得有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他从军八年,终于当上了连长。此次战斗是他人生第一次参加战斗。眼见敌人以数倍与郑海山团的兵力压了上来,吕修勤明白日军这是要拼命了。 自己的部队能否顶住,吕修勤完全没有信心。除了下令部下死守之外,已经没别的办法。 面前的日军横队不断有人被打倒,但是日军根本没停。前排的日军进入70米距离后就趴下来匍匐前进。后面的日军继续以横队开始进攻。 到底是射击那些站着的日军,还是更多探出身去射击那些匍匐前进,不断靠近战壕的日军。吕修勤很快发现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只要探出身去,士兵们受伤的速度就大大提升。 就在此时,吕修勤看到第二列日军进入70米距离,他们也趴下开始匍匐前进。第三阵日军端着步枪,以横队模式边开枪边前进。 “投弹!投弹!”排长们下达了新的命令。 士兵们掏出手雷,拉开手雷引线,向战壕外投去。这是为了对付接近战壕的日军。 也就是说,日军可以到了可以随时突进的距离了。 第99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七) 军号声响起。日军从距离大周战壕三十四米的距离上跃起,向着大周阵地冲上来。吕修勤连长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自觉的张开了嘴,“投弹!机枪!”的命令脱口而出。吕修勤自己也抽出了手枪,开始向日军猛烈射击。 吕修勤在一排的阵地上,当大周官兵向日军投放出致命杀伤的弹药同时。日军同样用刚运动到前线的机枪开始扫射大周阵地,同时向大周阵地奋力投出手榴弹。 爆炸声,射击声响成一片。吕修勤只觉得肩头一痛,左臂登时没了力气。也不管自己受了什么样的伤,吕修勤右手举枪连续扣动扳机。直到子弹打空,想装弹的时候才再次注意到自己的左臂已经没办法用上。 眼见日军就要冲入战壕,吕修勤甩掉手枪,抽出军刀,就要指挥部队冲上去肉搏。 一旦被日军冲入战壕,兵力处于劣势的大周军就会被分割歼灭。这种时候必须维持战线。 也就是在此时,吕修勤所在阵地前的日军被些斜次里射出的子弹打倒。吕修勤心中一喜,难道是援军来了。转头一看,却见位于联队最右的陈韶那边,跳出些战士,架起轻机枪从侧面猛烈扫射。硬生生阻止了日军冲入一排阵地。 吕修勤正想命令一排准备刺刀战,却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战壕,就见能继续射击的士兵只剩下二十几个,其中一小半身上或轻或重有伤。至于没参战的,要么已经战死,要么正在垂死。 若是让这些士兵实施刺刀战,他们能活着回来么? 就这么迟疑间,一排士兵们继续对着日军射击。机枪手拼命扫射,头一歪就倒下了。旁边的士兵接过机枪继续扫射。 大周军的轻机枪是日军重点攻击目标,机枪手与副射手都已经全部阵亡。刚才倒下的是副班长。现在是是接受过机枪射击训练的士兵开火。若是再损失一个,就不知道该找谁。 各种念头在吕修勤脑海中飞舞,吕修勤自己则与其他士兵一样拼命射击。每射出一发子弹,都让吕修勤感觉好了一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没多久。吕修勤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长短,唯一能看到日军再也攻不上来,在一排与三排的火力夹击下伤亡惨重。残余的日军不得不撤了下去。 三排并没去追击,而是带着轻机枪退回他们的阵地。 吕修勤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一时居然有些怀疑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就在此时,传令兵跑来,“连长,四排要顶不住了。” 这下吕修勤才突然明白过来,战斗还没结束呢!吕修勤自己或许活下来了,但是他的部下们还在苦战呢。 正想喊上一排跟他去增援四排。眼看一排的萎靡,吕修勤连忙命人去三排阵地,要三排派人一起去增援四排。 没多久,就见副排长朱光启带着两个排的人跑来,还扛着两挺轻机枪。吕修勤只觉得眼眶都热了。两个排的人加上两挺机枪,三排这是把能用上的人都给派来了啊。 陈韶的确感觉此时压力极大。三排现在只剩下了14名还能战斗的士兵。加上陈韶自己,15个。 哪怕是按照陈韶在军校纸面演习上的编制,六挺机枪也需要两个完整的步兵班才能用完。但陈韶也没时间耽误,立刻让战士们两人一组,开始学习轻机枪使用。 这么点时间,陈韶并不知道这些战士能学全套。只要能学会扣动扳机,懂得如何向敌人开枪。陈韶也就满足了。 陈韶想赶紧照顾伤员。但是一看伤员们的伤口,陈韶就几乎动弹不得。身体的反应让陈韶心中自嘲起来。方才杀起敌人,自己可是没怕的。现在甚至不是自己给别人治伤,只是帮着医护兵,怎么就怂了呢? 不管心里面怎么想,不管陈韶怎么努力。却还是远没有能给医护兵帮上什么大忙。只能做些简单的包扎处理。 枪声与喊杀声逐渐退去,陈韶听到战壕那边传来了询问口令与回答口令的动静。这些陈韶如临大赦,赶紧回到前面的战壕,让副排长朱光启帮着医护兵处理伤口。 就听朱光启说道:“排长,连长说接到了命令,要咱们准备撤退。” “撤退……好。”陈韶总算是按捺住心情,没有欢呼起来。 面前的日军数量太多。经过方才那一场激战,便是打退了日军,大周损失也很大。尤其是陈韶这边双倍的轻机枪,就是双倍的子弹消耗量。再这么打一次,轻机枪就彻底没弹药了。 果然,没多久,连里就来了消息,让陈韶负责断后。联队撤出阵地。 虽然心中十分紧张,整个撤退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问题。陈韶以为部队会在汉江江南某个地方停下来,不成想部队一路撤退过了汉江。 走着走着,陈韶发现自己的排竟然是全团的殿后部队。等撤退到桥头,就见两座大桥在南岸的桥头堡完全由大周军防御。陈韶终于松了口气。如果是由李朝军队把守,或者是大周军混合李朝军队把守,这是真的不能让人放心。 陈韶带着自己的排撤过汉江,就见大周军情绪颇为低落。有些士兵傻呆呆坐在地上,有些士兵甚至在抹眼泪。 负责运送伤员的官兵们跑来跑去,陈韶赶紧把排里的伤兵送到伤兵点。眼看着大量受伤的官兵,陈韶就忍不住想离开。 “排长。”三排的一名伤兵拉住陈韶的手,他呼吸急促,声音却很低,“排长,排长。俺要是死了,能不能请排长回去给俺家里报个信。” 陈韶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强忍住没哭出声,陈韶装作严厉的说道:“别胡说,你不会死。” “排……排长。俺觉得你人好,觉得要是你去给俺家人……报信。俺家……人……才不会……骂……俺……笨……”伤兵说到这里,手突然松开,软软的垂了下去。 陈韶大惊,赶紧喊道:“军医!军医!快来人啊!军医,这边的人快不行了!” 旁边一名白大褂前衣襟溅了不少血的军医听到陈韶的大喊,走过来查看了一阵,随即用手把士兵微微睁开的眼皮合上,“这位少尉,你的人已经没救了。” 第100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八) 陈韶茫然的坐在士兵身边。也就是五分钟前,军医冷冷的说,这名士兵已经没救了。陈韶还立刻呵斥军医,说军医胡说八道。 可不到一分钟,胸口还在起伏的士兵突然弹腾了两下。随着喉头发出‘呃’的一声,士兵身体好像用力一样的僵直片刻,整个人突然就软了。 不管陈韶怎么呼喊拍打,这名士兵的生命体征快速消失。陈韶还不死心,手按在士兵颈部大动脉上,虽然士兵的身体还有些温热,但颈部动脉没有丝毫动静。 陈韶明白,这名士兵已经死了,可陈韶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接受。然而腿一软,颓然坐在士兵的尸体旁边。好像自己的活力在这一瞬被什么给抽干了。 此时此刻,陈韶觉得自己一直仰仗的大脑也不管用了。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从身体也不知道哪里的深处蔓延出来,充满了陈韶的全身。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被这种感受充满了。 然而陈韶自己却对这从未感受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茫然无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副排长跑到陈韶身边,“排长,连长叫你去营里开会。” 陈韶听到了,却完全不想动。或者说,身体对于任何行动都没了反应。 副排长朱光启眼见陈韶动也不动,用力的拉着陈韶的手臂,把陈韶给拉了起来。 陈韶也任由朱光启把自己拉起来,如果没有朱光启帮这么一把,陈韶觉得自己站不起来。 朱光启扶着陈韶往说好的聚集点去,担心的叮嘱道:“排长,我给你说。我看连长很不高兴。你可小心些。” “哦。”陈韶应了一声。虽然知道此时应该感谢朱光启的警告,但是身体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大脑还拥有思考能力,陈韶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唉……排长……”朱光启一脸的为难,最后却啥也没说。 陈韶觉得朱光启肯定知道点什么,也判断出自己应该问问。但是这身体处于毫无感觉得状态下,这个念头也很快烟消云散。 因为团里本就没在汉江以北设置指挥部,所以‘营部’只是在汉江的铁路桥北端桥头堡附近的一处空地。几个箱子拼成的‘桌子’上放了部野战电话,除此之外只剩下警卫们圈出一个警戒区,不许人过去。 陈韶就这么茫然的走到聚集的军官旁,在自己的连长身后颓然坐下。 营长就现在的战局讲了几句,大意是部队要严守汉江的两座过江桥,决不能让日军夺取桥梁,增援部队很快就会赶到。 说完这些,营长又说道:“陈韶排长,起立!” 陈韶用手撑了一下地面,站起身来。 营长的脸色阴沉下来,严厉的问道:“我听说你缴获了武器,却没有向连里报告。有没有这事?” 一时间,其他军官都看向陈韶。陈韶觉得自己要是状态好的话,大概会被吓到吧。但现在却没有恐惧的感觉。这种说不出的不适感觉让陈韶对于这些事情完全没了感觉。 而且顺着营长的质问思考了一下,陈韶完全没想出自己到底缴获了什么。 “营长,请问你说我缴获了武器,是什么武器?”陈韶动用大脑,提出了问题。 营长愣了愣,瞪大了眼睛,随即呵斥道:“你是不是缴获了四挺机枪?” 陈韶回忆了一下,还真有这事。同时副排长那欲言又止的反应也回忆起来了。看副排长的样子,应该是他把这个事情告诉给的连长吧。要不然连长和营长怎么连具体数字都知道。 又用大脑考虑了一下,陈韶想起步兵条例里有一条。缴获了火炮与自动武器,要向上级报告。想来营长这么严厉,应该是陈韶触犯了这条规定。 既然犯了错,承认呗。陈韶答道:“是的,我缴获了……也不是缴获。而是看到李朝军队撤退的时候扔下了轻机枪,就派人把轻机枪捡回来了。” “那为什么不上报?!”营长厉声问道。 陈韶回忆了一下情况,“四挺轻机枪都锈的厉害,我当时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我问你为什么不上报?你想过要上报么!”营长继续质问道。 “……没想过。”陈韶说出了脑子通过回忆得出的判断。 营长大怒,上前一掌推了陈韶个趔趄,差点仰面摔倒。如果不是旁边的军官拉了陈韶一把,陈韶应该就仰面倒地了。 就听营长怒道:“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不上报,咱们多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哦?一个排长竟然知道咱们团多死了多少人?”旁边传来了提问的声音。 陈韶一愣。这话是陈韶自己脑子里的疑问,可自己没说话啊。 却见营长、连长们、排长们举手经历。转头一看,竟然是团长郑海山带着警卫员到了这边。 就在陈韶也举手敬礼的时候,郑海山说道:“二营长,死了这么多人,你难过。我也难过,大家都难过。可咱们难过,就要拿活下来的人说事么?” 二营长听到这话,立刻急了,“团长,要不是三排长不报告他缴获四挺轻机枪,咱们能少死多少人!” “哦?四挺轻机枪,就是一个排的轻机枪。多了一个排的轻机枪,咱们就可以不死人了?” 听着郑海山的提问,陈韶觉得郑海山所说的话都是自己所想。可自己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高兴。此时的自己就好像行尸走肉……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团长,你……”二营长还想说点啥。 这时候二连长吕修勤插话进来,“算了,营长,是我不该给你说那些。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也别当真。” 说完,二连长吕修勤转向团长郑海山,“团长,是我见死了那么多人,受不了。听说三排长缴获了轻机枪,竟然没给我说。我就没忍住抱怨。我真没有别的意思,营长也没有要拿活下来的人说事的意思。” 见二连长一个劲的替二营长说话,其他连长赶紧跟着帮腔。 团长郑海山好像想说话,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三排长,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陈韶依旧木然的把经过再讲一遍。说完,就见团长郑海山打量自己,陈韶完全无法理解团长此时的情绪,最后大脑想起了要立正,便站直了身体。 “三排长,你跟我来。”团长郑海山命道。 第101章 明朗的朝鲜战局(九) “陈排长,你这是被打仗吓到了么?怎么看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团长郑海山问道。 说完,他又打量了陈韶几眼,自己先摇了摇头,“我看还不像。倒是你们营长和连长是被吓到了。我让你来……” “团长,我没被吓到。”陈韶慢了一拍才答道,却无意打断了郑海山的话。 “呵呵。我也觉得不太像。被吓到的人总是气急败坏,一惊一乍。你们营长和连长被吓到了,才会那个样子,我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心上。好好打仗。” 陈韶思考了一阵,没啥感觉。只能把营长和连长的表现归类于‘被吓到’。 但陈韶一点都不关心营长与连长。心中的困惑让陈韶问道:“团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完全没感觉。” 郑海山团长竟然没有发怒,他皱着眉考虑片刻才开口,“嗯……你…是不是觉得世界错了?” “我……觉得是我哪里错了。”陈韶借用了郑海山的说法为基础,说出自己的感受。说完,又有了新的想法,“也不准。我是觉得,我好像错误的理解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我就是不明白那是什么。” “重要的东西?哼!除死无大事,你觉得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生死而已。”郑海山团长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我觉得我不是怕死。”陈韶继续说着自己大脑考虑出的答案。 “小子!你要是真这么想,就是读书把自己读傻了!别特么把书上写的那些狗屁玩意当真。什么英雄气概,什么不怕死。你要是真不怕死,顶多是不怕书里面写的那些狗屁死!” 郑海山团长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他掏出包烟,自己拿了一根,又把烟盒甩向陈韶的脸。陈韶伸手想接住,身体却迟钝的跟不上。烟盒啪的打在陈韶鼻梁上,一阵酸痛之下,陈韶突然就泪流满面。 弯腰想去捡起落在地上的烟盒,陈韶双眼被泪水模糊。竟然完全看不到脚下,擦了一把泪水,这才留着眼泪,捡起了烟盒。 就听呲的一声,郑海山团长已经点着了烟。就见他猛抽两口,随即指着陈韶喝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都看过什么狗屁书。我现在告诉你,真正的死法就跟你在战场上见到的一样,子弹过来,你就死了。炮弹过来,你立刻被炸稀碎。什么jb毛的英雄,往那里一躺,你就是一坨肉。我给你说这些,是我觉得你适合当军人。如果是军人,你就记清楚我方才说的。在战场上啥死法都有,就是没有什么jb英雄的死法!” 说到这里,郑海山突然间红了眼眶。然而片刻后,这情绪就消散了。 陈韶突然觉得自己恢复了感觉,已经能感受到郑海山此时的悲伤。 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是那悲伤让陈韶心中莫名的难过起来。 郑海山丢下只抽了一半的烟卷,狠狠用脚踩灭。他又向陈韶走近两步,带着一种近乎威胁的神色说道:“小子。你要是真的是英雄,到了该为胜利去死的时候,就站出来去死。到了该为大家活下来而死的时候,就站出来去死。等你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啦!然后别人立刻就把你做的一切都拿走,把他们的错推到你身上。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别想着当英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听到了么?” 陈韶只觉得心跳加速,感觉自己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站直身体,陈韶大声答道:“听到了!团长!” “好,滚吧!”郑海山团长喝道。 陈韶却不想走,赶紧问道:“团长,我觉得你后面好像还有话没说出来。请团长不要嫌我笨,请说出来给我听。我觉得我就差那句话了!” “呵呵!哈哈!”郑海山团长笑出声来,“你小子怎么知道后面还有话?” 陈韶站直了身体,“报告团长!我就是这么感觉的。如果没有后面那句话,前面的话,不像是团长你会说的话。” “哼!你真想听,我就讲给你。”郑团长说着,把陈韶手里的烟盒拿过来,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或许是之前那段疾风骤雨般的话让郑团长得到了情绪抒发,他这次就从容了不少。 吸了两口,郑海山团长才说道:“小子,陈韶排长。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公平的,要是有,那就是死对谁都公平。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英雄的死法,也没有狗熊的死法。没有正确的死法,也没有错误的死法。没有值得的死法,也没有不值得死法!死就是死!要是有那么多不同的死法,那死不就是不公平了么!所谓那些狗屁死法,都是活人骗活人的。可你要是明白那都是活人骗活人的事情,那就是活人的事情,和死有什么关系?” 陈韶只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被醍醐灌顶,不久前剥夺了自己感受能力的那种状态已经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这么说也不对。陈韶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那种感觉的尾巴。 只是现在听到的东西太多太深刻,一时完全没办法接受,更别说吸收了。陈韶发现,自己想回忆起全部内容都做不到。 但这种解放般的感觉却是真的。陈韶决定赶紧回去反刍一下……不,那就晚了。 陈韶拿出了小本本,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话赶紧记下来。 郑海山团长大笑起来,“小子!我让你不要相信那些狗屁书里的东西,你这是把我说的话写成书么?” “请让我务必能全部记下来。”陈韶请求道。 “滚!现在滚!”郑海山团长,说着,不用力的踹了陈韶一脚。 陈韶没办法,只能先离开。就听背后郑团长命道:“你现在就去给你们连长道歉。说你错了!现在去,马上去。” “是!”陈韶答道。 不过陈韶毕竟是陈韶。他虽然答应下来,却还是到了团长看不见的角落,先将能记得的团长的话全部写下来。这才去了连长吕修勤那边。 一见到吕连长,陈韶立刻说道:“连长,我错了。我应该拿到轻机枪,立刻就给你说。连长,你别生气了。下次我再不会那么做了。” 原本吕脸上神色难以判断,听了陈韶的话,吕连长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被伤害的神色。没多久,脸色就变得有些尖酸刻薄起来。就听吕连长问道:“你真的记住不能这么干了么?” 陈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道吕连长如郑团长所说,认为有不公平的死亡么?’ 第102章 欢腾的日本(一) 4月14日。中午,距离昨天交战过去了24小时,陈韶感觉连长依旧没能恢复到昨天之前的模样。那时候的连长吕修勤虽然严格,却不是个吹毛求疵的人。 譬如,此时吕连长正对着朝鲜人大声呵斥,“现在就得赶紧回去。要是日军趁着这时候打过来怎么办!” 陈韶努力驱散自己那点不快。毕竟么,之前吕连长向营长告过陈韶的状。陈韶看到吕连长就感觉自己心情有一点点不舒服。 等自我化解了这点不快,陈韶觉得吕连长也没说错。二连受命沿着汉江一路向西,让汉江上的船只都到江北。如果有船被日军夺取,日军就有可能乘坐缴获的船只渡江。 这一上午,吕连长带着连队急匆匆一路沿江巡视,硬是连续走了四个小时,召回了十几条小船。 到了约定的返回时间,吕连长就带着队伍急匆匆往回赶。那些跟着队伍提供语言帮助的朝鲜人受不了这样的行军,已经明显走不动了。 陈韶转过头不去看斥责。心里面考虑着自己要是在吕连长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左想右想,也没找出能符合所有要求的解决方法。 朝鲜人行军能力完全比不上大周军队。团里面下达的任务自然得最优先完成。把朝鲜人丢在这里不管,也不合适。该怎么做才能满足所有需求呢? 一个念头猛然冒了出来,让陈韶立刻怀疑自己是不是糊涂了。当下的问题是大周兵力不足,只要有两个大周的步兵师沿汉江布防,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可汉城此时守军只有陈韶所属的郑海山团,以及完全不中用的几万李朝军队。对面的日军数量虽然还不确定,起码也得有上万人。两千大周军对付上万日军,当然会捉襟见肘。 想明白了主要矛盾,陈韶心结被完全解开。以寡敌众,兵力不足,援军迟迟不到。这才是导致二连长看着吹毛求疵的原因。如果二连长也如之前那样宽容,本就难以支持的现状只会更加艰难。 在陈韶想明白了要害的这段时间,吕连长也已经呵斥完朝鲜人转向自己人,“四排留下,和这些朝鲜人一起回汉城。其他部队,跟着我走。” 陈韶心中很认同吕连长的安排。四排在昨天的战斗中伤亡最大,留下他们率领朝鲜人回去是最好的。便是四排不能参加战斗,对于二连影响非常有限。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说话。沉默的行军三个小时,就听到了汉城方向传来的枪炮声。吕连长大声命道:“全体都有!跑步前进!” 二连加快速度向汉城赶去。在赶回汉城前,枪炮声已经停了下来。二连直奔战线,就见两座过江桥上,运输队正推着弹药车经过桥上,向汉江南边的桥头堡输送弹药。江南的桥头堡地区也有少量伤员被运回江北。虽然不知道战况激烈程度,大周军至少牢牢守住了两座过江桥。 很快,郑海山团长召集军官开会。陈韶看到郑团长,就有些亲切感。昨天郑团长可是帮了忙,除了给陈韶以点拨,也‘打了骂了’。这消息传到二营,二营长就没再说陈韶的事。 “师里面发来电报,说是今天晚上,师部就能到汉城。” 郑团长说完,军官们都长舒口气。让会场里响起一阵近乎风声的动静。 “可是!其他部队还没来。在其他部队赶到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大意。我命令,全军都要在阵地上坚守到其他部队前来接替你们为止。在其他部队抵达前,任何部队都不得离开阵地。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阵地上!” 话音方落,从汉江南岸传来的炮弹爆炸的声音。军官们都明白日军发动了新一轮进攻,刚站起身,郑海山团长喝道:“全体都有,立刻返回部队!” 这一晚上,陈韶整夜没睡。接近傍晚时分的战斗在汉江南岸的桥头堡阵地上爆发,陈韶所属的二营被安排在北岸的东边守住江面。 激烈的枪炮声响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停顿下来。此时天也黑了,每隔十几分钟,大周军就会发射几枚照明弹。每一次,江面上除了江水反射着照明弹的光亮,并没有看到日军的身影。陈韶每次都瞪着江面,生怕漏看了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第二天天明,也没见到赶来的部队进入阵地。 到了上午十点,终于听说其他团抵达了汉城。下午两点,陈韶终于接到和接替部队交换阵地的命令。等接替二营的部队进入阵地,已经是下午四点的事情。 不管如何,陈韶终于暂时离开了前线。回到临时营地,陈韶和排里的士兵们一样随便找个能躺的地方,裹上被褥就睡着了。从昨天上午出发开始,陈韶已经三十个小时没合过眼。 4月15日晚上六点,朝鲜前线最新消息摆到了大周兵部的办公室里。 朝鲜南部的情况还不明确,能确定的只有朝鲜南部已经没有在李朝指挥下的成建制战斗。 大周军控制了平壤到元山钢一线的北部,尤其是完全掌握了两地间的铁路。南下的两个师中,沿着朝鲜西海岸南下的那个师全员抵达汉城,依托汉江组建了防御。 沿着东海岸南下的那个师遇到了些麻烦。部队抵达了朝鲜的江陵城,继续南下的过程中,却发现日军已经占领了铁岩里。 这个铁岩里在朝鲜也不是什么大地方,充其量就是个小城,一座依托铁路而生的小城。 从朝鲜东海岸的江陵南下去釜山港,要经过铁岩里。从江陵去西边的汉城,也得经过铁岩里。铁岩里本就是朝鲜东海岸上南北铁路中的一站,从汉城往西的铁路在这里与东海岸南北铁路交汇,构成了一个三岔路口。 日军就占领铁岩里这个三岔路口,封死了大周军利用铁路进行机动的可能。若是不夺回铁岩里,大周军在朝鲜东西两岸的部队就没办法有效合作作战。 糟心的事情并非这么一件。日军并非只在朝鲜南部行动,在大周丹东附近登陆的日军也已经击破了大周在丹东的少量守军,控制了丹东的铁路桥。日军以此为核心,构筑起防御体系。 丹东是朝鲜西海岸铁路线的起始点,在这里的日军如果一路南下,就可以直接攻打平壤。这样的威胁让本想派遣四个师南下的大周驻朝鲜司令部有些动弹不得。 掌握着海军优势的日军不仅从陆地上阻断了大周派遣援军进入朝鲜,还阻断了派遣海军援助朝鲜的可能。 兵部的将帅已经看明白。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长期战的局面。绝非两三个月就能结束。 第103章 欢腾的日本(二) 日本已经进入了樱花盛开的季节。种植了大量樱花的东京上野等地,日本民众们扶老携幼前来赏花。在樱花树下铺好草席,席地而坐。边喝酒,边赏樱。 这样的风景里,本该是谈论风花雪月。可每一个聚集的人群中谈论的都是战争,与大周进行的战争。 “报纸上说,我们已经打到了汉城。整个朝鲜南边都是我们的了。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把朝鲜的都城汉城拿下。” “是啊!是啊!我们要打赢大周啦!接下来把夏怡州也拿回来!” 不少人就这么欢喜的说着,虽然他们很可能连汉城在哪里都不知道。 有些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年青年则在席子上铺了报纸,为在报纸旁边对照报纸上的朝鲜地图指点江山。这些少年青年满脸欢喜,声量也很大。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大周商人于传青走过上野,看到这些景象,不禁苦笑起来。 战阵爆发之后,的确影响到于传青的生意。不过到现在为止,日本国内还没出现袭击大周商人的事情。就于传青本人来说,周围认识他的日本人该谈生意的时候继续谈,只是神色间难免有些古怪以及说不出的尴尬。 于传青也没办法,只能装作没有这场战争一样。不过这些天,于传青已经考虑着该怎么调整自己今后的买卖。也不怎么出门。若不是每年都要来上野看樱花,此时的于传青还是待在自己的铺子里才对。 听着周围日本人热议战争,好像日本打赢了一样。于传青更是担心。 倒不是担心日本真的能打赢大周。于传青坚信,大周绝不会输给日本。正因为相信这点,于传青才更不安。日本人打了败仗,很有可能拿在日本的大周商人出气,到了那个时候,于传青的生意只怕就做不成啦。 就这么逛了一圈,于传青就决定回去了。往年,他在上野逛完,还会选择第二天前往日本王宫附近看樱花。今年是真的不想去。 就在大周商人担心未来生意的时候,东京二重桥头,日军守卫森严。二重桥外的樱花虽然开的烂漫,游客们也不敢过于靠近,生怕惊扰了皇宫的清净。 二重桥内就是皇宫大门,此时大门紧闭,在皇宫内的会议室里,日本高官显贵们正在开会。与皇宫外赏樱的日本百姓们不同,皇宫内的气氛并不轻松,更不友好。 伊藤博文皱着眉头,听西园寺讲述着外务省的观点。作为外务省大臣,西园寺讲述的内容相当不乐观。 “根据我们在露西亚的大使报告,露西亚的沙皇好像在和大周驻露西亚的大使商议,希望能够与大周皇室通婚。可见露西亚并没有与大周开战的打算。英国那边虽然说着要北上,他们的大舰队只是开到了塞得港,就驻足不前。别说进入南海,现在连印度洋都没去!山县元帅说,大周遭到欧美的围攻,完全是一厢情愿。” 山县有朋陆军元帅哪里受得了被人这么抨击,当即喝道:“外交不力,难道不是外务省的责任么!” 西园寺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立刻反驳道:“如果陆军能如你们之前的计划,夺下汉城与江陵。现在还能进行充份的外交活动,让英国与米国明白他们对大周发动全面进攻的时机已经到了。可陆军竟然没能过汉江,外务省没办法靠自己说服别国参战。” “那就是你们外务省无能!无能!”山县有朋大声呵斥道。 西园寺听到这里,也不回怼,向位于主座上的明治说道:“陛下,臣已经讲完了。” 明治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伊藤博文。伊藤博文见天皇这是想听自己的意见,只能行礼后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先夺取汉城。歼灭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的部队。这才能让大周不得不和我大日本帝国和谈。” 听伊藤博文这位前首相这么讲,明治又看向旁边的现任首相桂太郎。 桂太郎行礼之后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了看山县有朋与西园寺。桂太郎虽然也当过陆军次官,却不是真正的军人一派。他以前主要从事外交工作,与现任外务省大臣西园寺是一派的。 看着山县有朋近乎威胁的目光,桂太郎收回视线,“陛下。臣认为,当下最重要的是在美国发行战争债券,购买美国的机器设备,提高日本国内的产量。帝国的太多武器弹药要从英美进口,这笔开支实在是太大了。” 这回答让明治都讶异起来。桂太郎的回答就好像是被问‘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得到的回答是:“小麦还没种下,我们好好准备更好的麦种与农具,等丰收之后吃顿好的。” 不过从日本政治习惯的‘腹语术’角度看,桂太郎这是含蓄的对未来战局表达比较悲观的看法。 这下山县有朋怒了。这位长州藩大佬,控制陆军的人物大声说道:“陛下。当前乃是我大日本帝国千载难逢的机会。近二十年维新,我大日本帝国实力壮大。大周自认为是东方之主,却败于英法联军。我大日本帝国与大周之间的差距已经到了最小的时候。若是不能趁此时击败大周,兼并朝鲜,琉球,收复虾夷。再向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西园寺等人试图动摇陛下的决心,是不忠于大日本帝国。还请陛下不要受他们蛊惑!” 明治依旧没吭声。但这不代表明治没有自己的看法。正如山县有朋所说,决定与大周开战前,日本明治政府内进行了充份的讨论。 主战的有,主和的也有。不过两边都认为日本国立与大周之间相差的最小。 虽然明治政府过去将近二十年中,一个劲的妖魔化德川幕府的统治,把德川幕府形容成一个卖国求荣的集团。实际上过去的半个世纪中,德川幕府也的确在努力发展日本。 当下明治政府能拿出手的那些工业建设,无一不是德川幕府开创,并且培育成长。 如果不能在这时候发动战争,下次机会就不知道何年何月。 最后,明治终于开口了,“下旨,朕要给在朝鲜作战的将士发去鼓励他们作战的圣旨。” 第104章 欢腾的日本(三) 明治天皇的圣旨送到入侵朝鲜的日军那边,从海军到陆军,从师团长到小兵,立刻组织聆听圣训。 这时候日本已经不再采取跪听圣训,而是集合立正的听。小兵们听到在神之化身的天皇竟然亲自发来圣训,个个激动万分。站的笔直,屏息凝神,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那些军官们也站的笔直,但是内心就与小兵们大大不同。譬如,东乡平八郎的分舰队参谋秋山真之虽然站的笔直,却是边听边想。 在这份圣旨中,明治天皇讲述了日本自从1885年干掉德川幕府之后的努力,建起了当下日本的实力。 秋山真之就觉得这话不够地道。德川幕府的确失败了,但是德川幕府的失败绝非是因为它不努力建设日本。相反,德川幕府很努力的建设日本。 在大周1840-1870年的内乱时代,德川幕府在1865年从法国引进了平炉炼钢技术,使得日本钢铁产量暴增。有了钢铁,以前必须从大周进口的机械设备已经能够自造,兵工厂也已经能自行生产比较先进的武器。 大周1870新政确立‘必须坚定不移工业化’的政策方向,德川幕府也制定了同样的政策。 在秋山真之看来,德川幕府的失败并非工业化不努力。而是太过努力,以至于被工业化的结果给反噬了。 而日本天皇的圣训中,先称赞了日本近20年的建设,随后又指责起大周对周边国家的压迫。日本被压迫的十分凄惨,朝鲜更是如此。大周纵容朝鲜李朝胡作非为,鱼肉百姓。日本吊民伐罪,要将朝鲜从大周的残酷统治下解放出来。 更重要的是,大周让逃离日本的德川家继承人居住在朝鲜。此次日本席卷朝鲜,必须捉住这个‘日奸’,以除后患。维护日本的和平生活。 秋山一点都不反感这段。只是觉得这话太有意思了。如果大周真如圣训中所讲的凌驾周边各国之上,德川幕府大概是不会覆灭的。 因为实在美国接受的海军教育,秋山对欧美很熟悉。大周采取的扩张是传统的‘天朝朝贡体系’。各个属国臣服华夏,华夏确保各国的安宁太平,建成一个稳定的藩属体系。 这套模式与欧美殖民地模式完全不同。而日本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日本想以欧美的殖民地模式进行扩张的基础之上。 日本国土狭小,人口又多。生活相当艰苦。大周的天朝朝贡体系,是要作为天朝的大周向周边国家提供‘赏赐’,以维持天朝朝贡体系的运营。 秋山虽然从来没机会参加高层的会议,不过秋山真之的各个秋山好古却参加过。根据哥哥所说,明治政府上层不仅完全理解两种体系的特点与不同,也进行了充份的讨论。最终结果是,日本必须西化。决不能走大周的路子。 因为日本不是大周,日本也永远不可能变成大周。对日本来说,如果能夺取朝鲜、琉球、夏怡州,就必须用西方殖民的模式经营。最大限度榨取当地的财富,用来建设日本本土。 在未来有可能控制的地区上实施大周的天朝朝贡体系,对日本来说只有死路一条。 日本未来的方向决不能大周化,只有欧美化。 所以善恶什么的,天皇圣训这么讲,只是因为日本士兵们只能理解这些。便是日本许多军官,因为深受华夏文化影响,在他们听明白了‘走欧美道路’的真实含义之后也相当抵触。 当然了,大部分日本军官也不懂所谓‘大周模式’和‘欧美道路’到底在说什么。 在明治的圣训之后,这位日本天皇鼓励在朝鲜的日军继续秉持着武士道精神,奋力作战,消灭敌人,把朝鲜从大周的残酷统治下解放出来。 ‘诸君,你们已经在朝鲜奋战过。亲眼看到了朝鲜的现状。民不聊生的惨状就是被大周统治的结果。若你等不奋勇作战,接下来就轮到你们过上与朝鲜一样的生活……’ 听到这里,秋山真之忍不住考虑这片东西到底出自内务省何人之手。如果不是了解朝鲜现状愿意的人,就不明白朝鲜的问题并非因为大周出手统治朝鲜,恰恰是因为大周秉持着传统不出手统治朝鲜导致的结果。 等圣训念完,日本官兵们齐声高呼三遍,‘天皇陛下板载!天皇陛下板载!天皇陛下板载!’ 等聆听圣训的队伍解散,秋山真之赶紧跑回指挥室内,开始埋头研究接下来的战局。连其他参谋叫秋山,秋山都拒绝了。 因为接下来各个部队又要分别听各部队的长官再念一遍,并且对圣训内容进行讲解。以强化日军对圣训的理解与接受。 这个制度乃是山县有朋搞出来的。以前日本的军队多是职业武士组成的藩兵,这帮家伙没见过啥世面,相当落后,还自以为是,山县早就想废他们了。 在山县的主张下,明治政府搞了个《征兵令》,在全国老百姓中征兵,士兵终于不再像原来那样只能由武士来当了。 近代兵制一实施,日军的实力马上壮大起来。为了让新建的军队“老实听话”,山县又搞了诸如《军人“读法”七条》、《军人训诫》、《军人敕谕》之类的东西,规定士兵们最最重要的就是效忠天皇,为天皇而战是最大荣誉,为天皇而死是最大幸福。 山县一天到晚鼓足了劲给日本士兵灌输武士道精神,为了“天皇”,他们干什么都行。 秋山在美国的时候师从马汉。马汉就是奠定了《海权论》的那位海军学者。写过《海权对历史的影响》,《海权对法国**及帝国的影响,1793-1812》,《海权的影响与1812年战争的关系》,《海军战略》等一系列著作。 与秋山真之长谈过之后,马汉建议秋山真之不用跟着马汉学习如何指挥海军操作舰艇,而是好好研究海战历史以及各国历史。 “现在是海军变化极快的时代,只有理解了历史,才能明白未来要怎么走。”对于马汉先生的教诲,秋山真之深以为然。 现在,秋山真之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危险与机遇并存。大周海军与日本海军之间的差距已经缩小到了从未有过的程度。此时也许有机会战胜大周海军。 至于机会在哪里,靠听圣训是找不出来的。只有进行更细致的研究,才有可能发现那稍纵即逝的契机。 第105章 欢腾的日本(四) 随着一阵敲门的声音,于传青一脸迷糊的前来打开门。现在店已经暂时关门,在这个春日的中午,于传青就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 门口是于传青的合作伙伴松下敬二,门一开,他立刻闪身进来,把门关上。 不等于传青开口,松下敬二立刻低声劝道:“于桑,赶紧走吧。” “走?去哪里?”于传青不解的问。 “已经有人商议着砸大周商街。你不走的话,只怕是要出事。” 于传青的困意顷刻飞到了九霄云外,他赶紧问道:“街口不是有警察守着么?” 松下敬二无奈的说道:“我是听说,警察那边准备撤离。” “为什么?难道……”于传青觉得身上有些冒汗。 “于桑,我已经给你说了,你自己决定吧。”说完,松下敬二开门就走。甚至不搭理于传青在背后的呼唤。 于传青一时没了主意,之前前去大周商街的会长家。 在德川幕府被干掉之前,中日贸易挺红火。贸易主要聚集在江户等港口发达的地区。大周商人也没有分散开店,逐渐形成了以大周商街为核心的商业区。 等明治政府建立,中日贸易快速萎缩。大周商人逐渐离开了日本,曾经的商业区又回到了大周商街的规模。 这次日本对大周不宣而战,之后日本警察就在大周商街两段布下了哨卡。等于是把大周商街给管了起来。 向商街会长家前去的路上,于传青就看到两头的哨卡那边还有日本警察的身影。 到了商街会长家,于传青没说松下敬二的名字,只是把听到的消息告知给会长。没想到会长只是叹口气,并没有特别惊讶的模样,“唉。那些警察们是想多要点。” 于传青立刻感觉有道理。警察守住街口,的确限制了大周商人们的行动。同样也限制了日本民众进入大周商街。也算某种意义上保护了大周商街。 此时用不再监管为理由,这边的日本警察完全可以进行刁难敲诈。 就在于传青考虑自己要怎么做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人,却是商街上的另外一户,卢天。 卢天所说的内容与于传青的差不多。会长的回答也差不多,卢天却没有于传青这般相信日本警察,“会长,要我说,咱们也别指望日本警察。大家赶紧准备家伙,准备自保吧。我这些天也决定了,日本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我想着干脆就扯了摊子走人。不知道会长怎么想?要不要和大伙说说,一起走。” 会长听了这话,长叹口气,“我在日本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家当都在这里。你让我回去,我回哪里去。再说,咱们大周定然能赢。就日本人欺软怕硬的性子,等咱们打赢了,他们还得老实下来。你要是走,我不拦着。我不走。” 于传青心里面比较赞同会长。大伙前来日本做生意,定然是在国内施展不开才来的。现在抛下所有回国,且不说能不能回去,这么多家产不要了么? 不过于传青并没有一味的相信会长。这仗也不知道会打多久,松下敬二这家伙在日本人中算是靠谱的。用个不礼貌的话来形容,松下敬二不像常见的日本人。这家伙所说的话,于传青也不敢当做耳旁风。 最后三人也没达成共识。会长觉得再去找警察说项一下,或许可以解决问题。 比较年轻的卢天觉得日本警察不靠谱,决定抛下在日本的家业,回国避祸。不过眼下的难题没办法解决,卢天不想看着大伙遭难,就决定挨家挨户的让大家做防御准备。 于传青着实没勇气拎着日本刀和人拼命,最后决定再去找松下敬二想想办法。 换了日本人常见的衣服,在街口给日本警察塞了点贿赂。于传青就出了街口,直奔松下敬二的家。 松下敬二完全没想到于传青就这么出来了,讶异的接待了于传青。听了于传青的请求后,松下敬二想了一阵才答道:“于桑,我可没有那么大门路。若是想找人,要么找军队的人,要么找警察厅的人。” 于传青也这么认为,“我觉得找低阶的人,只怕是不行吧。再说,我也不认识啊。” “嗯。我也不认识高层的人。还有个办法,你还记得三条悟么?就是那个靠大周医生救了他父母的那个三条。” “哦。他怎么了?” “他有门路见到大藏省高桥大臣。别的人我不敢说,高桥大臣至少不认同做的过份。” 于传青觉得日本大臣说话,大概是有用的。当然了,前提是能见到大藏省大臣这么位高权重的大官。 让于传青没想到的是,三条居然真的帮忙了。虽然没让于传青见到大藏大臣高桥,却见到了高桥大臣的秘书。秘书听完了消息,让于传青回去等着。 于传青本来有些期待的心情再次落入谷地。看来大人物们是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当回事。 必须得说,于传青倒是有点误会了。秘书在于传青走后,还真的趁大藏省大臣高桥有空闲的时候,把此事告知给了高桥。 高桥是清听到这消息,愣了愣,随即思索起来。当晚,高桥是清就前去拜见了山县有朋。 山县有朋与高桥是清的关系并不好,但是高桥既然罕见的来访,当然要见见。 听高桥说的居然是这么一件屁大点的事情,山县有朋十分不解。一些在日本的大周商人是否安全,为什么会让高桥是清放到心里。难道高桥是清会傻到认为是山县有朋唆使人袭击大周商街么? 高桥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山县君。我并不是要为大周商街的人说话,现在大周在日本的侨民已经没多少人了,若是他们被杀,会成为大周的借口。” “借口?什么借口?”山县有朋不满的问道。 高桥平静的答道:“会成为大周虐待日本侨民的借口。山县君,到底是大周在日本的侨民多,还是日本在大周的侨民多。我想你很清楚吧。” “那些日本人还能算是日本人么!”山县有朋怒道:“那些人不肯留在日本为国家效力,跑到国外去为外国效力,他们若是不死倒也罢了,被大周弄死,可没人会在意!” 高桥早就想到了山县有朋会这么讲,他也坦率的答道:“他们若是回来,会带回来许多钱。若是大周找到借口,就会没收这些人的财产。你可以把他们当做非国民,但是非国民的钱,难道不是日本的钱?” 听到这里,山县有朋愣住了。 第106章 欢腾的日本(五) 高桥没提及什么国际观瞻,也不提什么道德问题,山县有朋反倒把这件事放到了心里。 虽然山县有朋大骂日本侨民是非国民,不过这帮非国民们之所以如此被日本国内的‘国民’厌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这帮人在国外混的普遍比国内的日本国民好一些。 尤其是在大周的日本侨民,因为肤色关系,远比跑去欧美的日本侨民更容易融入大周的社会,因此更受日本本国国民的嫉妒。 因为中日两国距离近,一张船票就可以回日本。每次这些非国民回到日本,都会带不少东西。服饰打扮也比日本国民体面许多。 比较没钱的非国民,每次回来带百十斤大米,对于普通日本家庭就是两个月份量的主食。带了衣服布料,就能让本国亲戚穿的光鲜体面,或者拿去换钱和别的东西。 更富裕的日本侨民会直接给日本亲戚钱,那就更不得了。这些钱或许就能让留在日本的亲戚购买一小块田地,购买买一间半间的房子。甚至是娶个老婆。 山县有朋完全不在意这帮人的生死,但是想到这些人的钱,那就不能小心应对。 第二天到了参谋总部,山县有朋叫了一些负责实际工作的校官到他这里。 日本参谋总部并非是陆军或者海军里面的部门,而是直属天皇的机构。但是从组织结构上,总参谋部又承担起军队中的参谋总部的职责。 这是山县有朋努力推动的结果,目的是避免所谓‘文官管军队’的狗屁制度。这明治政府乃是军队打下来的,凭什么让什么文人出身的军部部长们管理。 之所以叫校官,则是那帮将官们若是知道此事,定然会把此事当做是讨价还价的筹码,只有这帮年轻的校官才会乖乖服从命令来做事。 听了山县有朋关于‘日本在大周的侨民与大周在日本的侨民之间各种比较’问题,校官们都思索起来。很快,一位姓稻田的少校答道:“阁下,大周在日本的侨民数量很少,也就是一两千人。都是做生意的商人。日本在大周的侨民数量得有几万人。人数差距极大。比较起来,说不定是日本在大周的侨民更有钱些。” 听了稻田的话,其他校官们眼睛一亮,有了思路和模板。 很快,校官们就做了对比。山县有朋对这么多说法很不满意,让他们在黑板上逐一列出。 黑板在校官们的努力下写满了。山县有朋并从出身比较上掠过,心中大大不快。关西前往大周的日本侨民数量比关东多很多。关西奸商们在日本可是大大有名,看来在当非国民方面也一马当先。 目光落在财富那栏。校官们普遍认为日本侨民很有钱。中日关系这些年越来越差,普通日本人在大周也混不下去,都回来了。能够在大周立足的日本侨民都不算差,大多数都是有产业的。最少也是有一技之长,是个技术专家什么的。 譬如,一位姓井口的校官就有位堂叔在大周,没有店铺也不做买卖。却是淡水鱼饲养的专家,给好多鱼塘提供技术服务。井口家族十几个孩子读书的钱都是这位亲戚提供的。 山县有朋没吭声,心里面咒骂着‘该死的高桥!心里面就知道钱!’ 然而钱这个理由却打动了山县有朋。为了再给自己找个理由,山县有朋询问起日本的情报工作。负责情报工作的就是那个井口中校,他明确表示,在大周的日本侨民就是日本了解大周的重要途径。这次中日战争已经让情报部门很担心未来的情报来源。 ‘该死的高桥!’山县有朋心中更是不快。就说道:“我听说,有人要袭击大周的商街。” 此言一出,军官们都愣住了。片刻后,稻田少校率先说道:“阁下,这是真的么?如果这是真的,会引发对等报复啊!” 其他校官们明显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纷纷进言,请求山县有朋阻止此事。 至于出手阻止的理由,与高桥所说的差不多。这次日本不宣而战,除了想突袭,其实也有些比较鸡贼的理由。 要是走正式宣战的路数,欧美那边就得按照规矩,表面上中断贸易。这是日本受不了的。 而且大周那边也会直接把日本在大周的侨民与资产什么的没收,日本可受不了这些。 不宣而战,打出战果。抓获俘虏,就能让日本手里增加许多牌。 如果大周商街被打砸,人员被杀害,就会引发大周的报复。以现在的局面,这报复绝不可能对等。一定是日本损失的多。 山县有朋心中有火,但是最后他命道:“整理出应对方法。写个报告给我!” 下午时分,大周商街外的警察突然不见了。没多久,商街外面聚集起人来。大多是日本道上的人以及一些混混。这让大周商街的人紧张起来,那些自发组织的巡逻队赶紧发出警告,并且准备了武器。 于传青听到消息到门外一看,心中拔凉拔凉的。看来松下敬二果然不像是日本人,说的话挺靠谱。 回屋拿起日本刀,于传青又放下了。这玩意拔出来挥舞,的确很能吓唬人。但是真的打起来,就会见血。那时候可就没办法善了。最后于传青拎了把木刀出了门。 就见街上已经有了不少中国商人,大家也知道事情不对,各个手里都有家伙。 没多久,聚集在商街外的日本人集中起来,向街内而来。商街上的商人们也没后退,向前堵在街口不许这些日本人进来。 两边的人从互相谩骂变成了威胁。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很快就互殴起来。 和那些一米五多的日本人相比,基本身高都在165的大周商人们身体更加结实,没多久就把日本人打跑了。 然而这只是第一波,到了傍晚,街道外面又聚集起日本人。这次的人可就更多。而且主力也不再是那帮混混,商街上的人见识广。外头不少人竟然是附近一带有头有脸的。还有许多血气方刚的学生。 这些日本年轻学生们高喊着‘膺惩暴周’之类的口号,看上去几乎是沉醉其中。 商街上的人都知道,事情只怕不会轻松过关。混混们好打法,但是真正的头面人物却不是。他们不出来就罢了,若是出来,定然得有个什么结果。否则,这些人以后就别混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哨子声大作,大队日本军人手持武器沿着街道冲了过来。片刻后就将商街包围起来。为首的军官对着聚集起来的人群喊道:“为了监视大周商人,军队接管这里。你们不要捣乱,赶紧回去。不要耽误我们军队办事!” 头面人物们都露出讶异的神色。学生们倒是欢呼起来,更大声的喊着‘膺惩暴周’之类的口号。 日军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宣布了这条商街被彻底管制的命令。 看到这些,于传青反倒松了口气。大不了多贿赂一下日军,总是有办法的。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强, 第107章 另一个层面的视角(一) 4月20日。大周兵部尚书李岩的汽车在离开皇宫的通道上停下,按照规定,司机摇下车窗,接受检查。 元帅看到进入皇宫的通道上,一辆进宫的汽车同样在接受检查。从打开的车窗看进去,竟然是陈馨婷坐在车里。很快,两辆车的车窗都摇上,向着各自的方向而去。 陈馨婷在养心殿外的停车处下了车,随着侍卫走进当今圣上最喜欢的住处。 养心殿里面的色彩十分素雅,与外面的红墙完全不同。陈馨婷去过欧洲,对于欧洲强国皇宫印象深刻。那雕梁画栋,那丰富的色彩,的确比大周皇宫更华丽。但这属于不同国家的传统,并非大周做不到,而是大周皇室并不认同那般奢华。 尤其是1870新政之后,当今圣上一贯秉持了简单实用的作风。 此时大周皇帝正坐在简单明快的客厅内看着什么东西,侍卫上前通禀,“陛下,陈侯爵到了。” 陈馨婷正想问候,就见李长远陛下摘了老花镜,向她招手,“来来。” “圣上……” “在家里就不用这么称呼。”李长远陛下露出了笑容,“我看了你写的折子,竟然是要全力开发关外的铁矿。” 陈馨婷换了称呼,“义父。我这边的技术研发只有些小打小闹的改进,当然要抓紧扩大产能。” “我看你在金属加工上投入很大。说说,你以为未来几年钢铁产量能到多少?” “义父,今年大周钢产量只有1000万吨。到1900年,或许能到2000万吨。” “2000万吨。只怕还是赶不上美国。” 听李长远陛下随口说出这话,陈馨婷无奈又带着羡慕,“义父,美国五大湖地区正好集结了铁矿、煤炭、石灰石,以及短程运输的水运条件。这个是自然禀赋,真不是美国有什么不得了。” “自然禀赋就是最大的不得了。天授的事情,不能小看。”李长远陛下叹道。 陈馨婷不敢接腔。她对于李长远陛下的心思揣摩不透。 客厅里稍稍沉默了一阵,李长远陛下打破了沉默,“馨婷,南洋重工的人说,你不肯卖加工设备给他们。” 陈馨婷毫不犹豫的应道:“义父。我当然肯卖设备,只是他们给的价钱太低。南洋重工若是等到新设备量产,价钱自然会低一些。” “哈哈。南洋重工的人说,国难当头,你却只想着你的好处。我听了之后才想起,你好像对战胜日本一言不发,应该是很有信心么。” 陈馨婷理直气壮的应道:“义父。我大周工业几十倍于日本,便是日本用尽手段,将所有资源都投入战争。我大周赢日本也毫无悬念。” “本就该赢日本。日本现在正在拼命游说欧美参战。假如日本所想的局面发生,大周能赢么?” 听到这里,陈馨婷赶紧打量李长远陛下的神色。就见大周皇帝陛下神色自若,仿佛所说的只是温馨的家常话。 “圣上……”陈馨婷斟酌着用词,“想来圣上已经有了谋划。” “30年前,我不得不签圣彼得堡和约。那时候我承认了一件事,虽然大周还是东方之主。却不再能以大周之力,对抗整个西方。” 陈馨婷心中感动,却不知道是喜是忧。三十年前和约之事对大周冲击很大,陈馨婷那时候还小,别说参与此事,甚至都没到能和父辈讨论此事的年龄。 这些年来,大周始终有两种看法。陈馨婷属于坚定支持签署合约的那一派人。当然,坚定支持签署和约的人,不等于投降派。 就听大周皇帝陛下继续说道:“既然大周已经没办法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欧美,你觉得欧洲谁会出于反英的目的与大周结盟。” 对这么一个问题,陈馨婷本能的就想说‘德国’。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义父想与俄国和德国联系?” 李长远陛下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陈馨婷也不敢说太多,便等着李长远陛下先说话。 不过寻求欧洲盟友的问题听着极大,但是从道理上考虑,反倒没多大选择余地。 欧洲大陆上的各国没几个待见英国,法国和英国之间斗争了几百年,俄国与英国矛盾一直围绕着地中海展开。西班牙人还记得大舰队的旧恨。荷兰么,海上马车夫的衰落与英国关系不小。 北欧国家虽然和英国矛盾不是特别尖锐,但是北欧国家有实力挑战赢过么? 恨英国,和能够对抗英国是两码事。在此时的欧洲,能够真正和英国掰手腕的,只有法国、俄国、德国三家。 至于奥匈帝国、西班牙、意大利、荷兰这些国家,对于打败英国的美梦,想想就好。想完了就去睡吧。梦里啥都有…… “馨婷,你看好德国?”李长远陛下问道。 陈馨婷一愣。不过自己这位义父是个很聪明很有直觉的人,既然被问道,陈馨婷也不矫情,直接答道:“义父。我觉得俄国与英国这么多年斗而不破,定然是有底线的。至于德国,现在虽然与英国没有特别直接的冲突,却很难说他们之间的底线在哪里。一旦触及底线,英国与德国就没办法妥协。” “你呀,就是不肯出来当官。一个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的确很好,不过总是要为国家想想。国家缺人才。” 听李长远陛下又提及这么一个话题,陈馨婷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动心。 如果是以前,陈馨婷毫不动心。手头的钢铁技术远没到突破的程度,家里的四个孩子还没成年。哪里有心思和力气和官场上那些人进行斗争。 现在拖累陈馨婷的事情得到了解决。至少在21世纪,氧气底吹的转炉炼钢法也没有出现新的替代技术。另一个时空的华夏只是考虑未来的钢铁冶炼大头要转向废钢铁回炉的电炉。陈馨婷已经不考虑在这20世纪的大周搞什么技术突破。 至于四个孩子,老大老二已经成年。老三老四也大概能看明白他们未来的极限。这两个家伙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突破,却也不太可能出现整个人的堕落。 这种时候出来做官,是陈馨婷最后的机会。 可陈馨婷却不敢答应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合适。 “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这边若是有安排,会告诉你。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可是说给我听听。”李长远陛下谈完了自己的事情,开始询问起陈馨婷的请求。 第108章 另一个层面的视角(二) 4月20日下午,大周兵部尚书李岩元帅回到兵部,立刻向大周各军传达了兵部提交,圣上审核通过的作战方案。 陆军司令林凤山元帅对这个计划并不讶异,因为这个计划里面的陆战部分乃是陆军参谋部制定,由兵部尚书署名后提交给当今圣上。在计划通过之前,陆军已经按照计划调动部队。 此时元帅不停手的在一系列文件后面签名,同时叮嘱道:“发电报,让宋岚不用着急,稳扎稳打。” 因为日军的进攻极为突然,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的司令暂时由71军军长担任。随着战斗进行,大周已经弄清楚整体战局。被内定为驻朝鲜司令的宋岚中将终于抵达了平壤。 接到了元帅的命令,宋岚中将心中叹息,‘这样的战役安排也没有着急的空间’。 在宋岚中将之前制定的计划中,大周将以汉城为后方基地,对登陆釜山的日军进行迎头痛击。 眼前的局面中,汉城已经是中日交战的第一线。大周制定出沿着朝鲜铁路由北向南推进的计划。宋岚中将所要做的大事全部规划完毕,任务清单上超过一半的内容甚至与战斗无关。 在之前的计划中,朝鲜北方是一个良好运营的地区,并不需要大周操心。 现实中的朝鲜北方物资缺乏,铁路年久失修。李朝两班权贵贪污腐化,本该存放着物资的仓库早就被各路蛀虫掏空。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大周驻朝鲜司令部要护送大周公务员接管朝鲜地方政府,维修铁路,完善储备仓库,维持地方治安。 在朝鲜作战的区域中,大周调动了40万人。其中30万是陆军,剩余的10万人则是工程人员、管理人员、公务员、警察、技术人员。 光是这么多非战斗人员在这里,宋岚中将都不敢采取突飞猛进的战略。 就在宋岚中将努力工作之时,一批新消息传来。 好消息是‘大周已经完全接管了朝鲜北方电报网与铁路网’。 坏消息是‘经过大周技术人员的勘察,需要维护的物资数量远超想象。按照大周标准,所有铁轨与枕木都要更换。超过三分之二的电报网络需要维护。’ 宋岚中将不禁苦笑,朝鲜这是光使用不维修啊!大周给朝鲜修建铁路与电报系统的时候,备件是给足了的。从各种报告中显示,朝鲜不仅不维修,那些库存备件也被朝鲜硕鼠们盗走变卖,变成了两班的私人财产。 这样的事情放到大周,那是要杀头的!在朝鲜,这就是司空见惯。 原本宋岚中将还觉得到了5月,大周或许就可以实施酣畅淋漓的反攻,将日军从朝鲜南部赶下海。现在中将已经没有这么乐观了,按照眼下的速度,大周拼尽全力,或许能在8月前恢复朝鲜北部的局面。 本想着给大周参谋部发个报告,宋岚中将却停了下来,先给汉江前线的部队发了份电报,‘汉城前线部队开始进行短促反攻,力求给日军造成压力。并且准备为马上就要到来的梅雨季节做准备。’ 4月23日,汉城前线接到了司令部的电报,立刻做了准备。 郑海山团长召集军官,告知部队作为南下先锋,目标是之前部队刚到汉城的时候曾经抵达到的位置。 也在23日,占领丹东的日军听着大周方面的军号声吹出了进攻的节奏,随即喊杀声响起。大周军队发动了全面进攻。 日军从残破的阵地上冒出头,周围的一切都在大周猛烈炮火覆盖下变了模样。这是日军从未体会过,更没有想象过的炮击。在炮击中,日军几乎怀疑他们脚下不断震动的大地会不会被彻底翻过来。 日军指挥系统早已经混乱,前线的士兵傻呆呆的看着指挥官。指挥官则茫然的看着或许是指挥部的方向。 指挥部没有反应,日军军官也没能给出针对当前战况的命令。直到大周军队冲到近前,日本军官才条件反射般的指挥部队进行反击。 23日晚,没有遭到像样抵抗的大周军攻入了日军在丹东的指挥部。 这里原本是大周丹东铁路站下的一处仓库,日军把指挥部放到这座钢筋混凝土框架建筑。这座建筑已经被轰的到处是大洞,残余的框架中钢筋露出。 仓库里面没人反抗,部队小心的摸进去,就见到一处应该是指挥中心的地方血肉横飞。不少日军被炸成了碎块。附近的日军则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检查之后,这些只是口鼻出血的日军虽然没什么表皮的大伤,却已经死去。 大周这边的军官赶紧把消息送回指挥部。指挥部里面的参谋们一商议,大概猜出来一个结果。 大周手里可是有丹东详细无比额的地图,这些日军运气不好,非得把指挥部放到那个仓库。观察到日军行动的大周军立刻对那个仓库实施了猛烈轰击。 155榴弹炮直接命中仓库,穿透了房顶,误打误撞的命中了指挥官所在的位置。指挥官们变了碎块,远处那些伤口不多的日军则是被震死的。 这些都只是战场上一些小事,大周这次调集了一个军进攻丹东。虽然一个军没办法摆开,但是军属炮兵都参加了进攻。 解决了丹东的日军,炮兵们立刻前推,掩护乘坐舟船渡过鸭绿江的大周步兵。工兵与工程兵则全部投入到维护铁路桥的工作。 这边刚到了桥头,突然就传来爆炸声。好几名在前面的大周军工兵被当场炸死。原来日军在桥头设置了地雷。 得知这些的28军军长叹口气,给陆军司令部发去了电报,‘28军已经夺回丹东。但日军在大桥附近埋设地雷,我部需对大桥进行全面检查。故,时间需要延长。请司令部放心,我部定全力追击,不让日军有一人逃走!’ 25日,随着汽笛声,中断了一个多月的火车从丹东火车站出发,驶过鸭绿江大桥,向着平壤隆隆而去。 大周恢复了朝鲜西海岸的铁路运输。 第109章 另一个层面的视角(三) 5月2日。东乡平八郎的分舰队巡弋在大周即墨港外海。从日本不宣而战开始,这场战争眼瞅就要打了两个月。东乡平八郎对于大周的耐心有了最深刻的了解。 按照道理,即墨港是大周极为重要的港口,也是大周四大造船厂之一的即墨造船厂所在,日军希望大周舰队能赶紧回来援助。这样才能给日军以少打多的机会。 然而到现在为止,每次日军靠向即墨港,迎接他们的都是要塞炮的轰击,大周舰队杳无音讯。 东乡看向参谋秋山真之,秋山平静的说道:“司令官阁下,时间到了现在,我们大概要用弱势兵力与大周海军交战了。” 其他参谋部们愣了愣,却没有太过惊讶。这些天秋山始终如此坦率,东乡分舰队的参谋们也都习惯了。 东乡平八郎并没有生气,秋山说的是常识性判断。大周绝不会任由日军控制黄海,舰队回来的越晚,舰队规模就会越大。以多打少不过是战争的常识手段,如果日军与大周军易地而处,东乡也会选择用数量超过敌军的舰队作战。 虽然不生气,东乡心里面难免有些自私自利的失落。如果大周海军能够失去理智,无法做出常识性判断就好了。 刚过中午,最外圈的侦查舰艇发回了消息,在南边见到了大船队行驶时候的烟雾。 秋山微微叹了口气,“司令官阁下,请询问日高壮之丞分舰队是否遭到大周海军的进攻。” 话音未落,日本情报官就拿了电报冲进舰长室,“司令官阁下,日高壮之丞分舰队发来电报。” 参谋们中响起一阵微微的叹息,东乡接过电报一看,果然如秋山所说,大周黄海舰队正在出动靠近日高壮之丞分舰队,明显是想与之战斗。 日高壮之丞分舰队在他们的司令官日高壮之丞命令下,决定与大周黄海舰队交战。 “秋山,接下来呢?你觉得大周舰队会回来几艘战列舰?”东乡问道。 “5-7艘。”秋山爽快的给了答复。 东乡心中十分遗憾。当下日军有五艘战列舰,三笠号被黄海舰队命中,紧急修理之后总算是赶回了前线。如果大周回来五艘战列舰,中日双方战列舰是七比五。如果回来七艘,双方战列舰比例是九比五。 不管是哪一种比例,日军都居于劣势。 “司令官阁下。在下认为大周北上的舰队并不会立刻寻求与我军决战,他们很可能会选择先解除即墨港的封锁状态。” 秋山说完,旁边的参谋们再也忍不住,立刻有人怒喝道:“秋山!够了!你难道是大周海军么?怎么一个劲替大周海军出谋划策!” 东乡性格并不激烈,平日里甚至被说成‘不像军人’。此时东乡却呵斥道:“你这是认为大周军队都是傻瓜么?还是你以为自己可以随意命令大周海军如何行动?” 遭到分舰队司令的呵斥,那名爆发的参谋赶紧低头认错。东乡毕竟是东乡,在呵斥别人的时候总是没有多大气势,见这家伙道歉,东乡也没继续发火,而是提出‘以秋山预判为基础,接下来该怎么行动’的问题。 参谋们稍微做了纸面推演,就得出了结论。日高壮之丞分舰队里面有两艘战列舰,大周黄海舰队也有两艘战列舰,不可能马上分出胜负。 东乡也不可能调动日高壮之丞分舰队,让日高壮之丞听从东乡的命令。 那么东乡舰队要么见到优势的大周舰队之后选择脱离战场,要么就以劣势兵力迎战大周优势舰队。试图在战斗中找到致胜的机会。 不管是哪一种选择,看着都有巨大的问题。最后东乡让自己的舰队暂时远离即墨港,等明天再说。 5月3日。东乡终于见到了海面上的大周舰队。凤翔号、济宁号、常德号、碎叶号、鹤岗号、江阴号、滁州号。这都是日本舰队熟悉的战列舰舰影,之前南下的北洋舰队主力舰,有七艘再次北上。 “撤吧。”秋山说道。 这次再没有参谋表示反对。昨天晚上,东乡舰队接到了电报。日高壮之丞分舰队与大周黄海舰队激战,打了个两败俱伤。 日高壮之丞分舰队里面的两艘战列舰命中了对方战列舰好几发主炮,使得对方战列舰中创,必须返回造船厂进行维修。 同样,大周黄海舰队的两艘战列舰也命中了两艘日本战列舰好几发主炮炮弹,日高壮之丞分舰队也短期内无法使用他们的战列舰了。 双方打了个平手,足以证明日本海军的战斗力已经不逊色于大周舰队。 但日本舰队数量却大大低于大周舰队。大周舰队采取这种硬换的办法,只会让双方的比例向着大周方向快速倾斜。九比五的比例可是远低于七比三。 大周当今圣上得到了最新战报后并没做什么评论。这本就是大周决定的战略,对日本没必要追求速胜。只要大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一步步的压上去,每次战斗都能打出应有的战斗力。日本就会被一步步耗干。 相对的,大周的恢复力相比日本来说几乎是无限的。时间稍微拉长点,大周只会越打越强。 中日战争胜负已经决定,大周当今圣上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未来的战略上。 就如他之前对义女陈馨婷所说,大周虽然还是东方之主,却再不是大周刚建立时候的局面。 200年前,大周刚定鼎之时,虽然欧洲殖民者们已经在全球如瘟疫般的蔓延开来。但是大周整体实力却超过整个西方世界。 高祖的丞相蔡公立下了发展工业,修建铁路,发展海运,建立现代军队的政策。也在大周最初的100年中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在那100年中,西方的国力快速发展,大周同样是快速进步。在拿破仑战争时期,大周对太平洋内的荷兰、西班牙殖民地进行了猛烈进攻。最终将荷兰与西班牙殖民者赶出了太平洋。 还趁火打劫,在拿破仑战败后,夺取了整个太平洋中所有法国岛屿。 自此,太平洋中除了贴近南扶桑洲的少量岛屿之外,其他岛屿要么归于大周,要么就在大周控制的广阔领域之下。 直到1870年,西方世界中最强大的英法联军对大周在印度洋的势力发动了进攻,最终大周不得不缔结和约。 反对《圣彼得堡和约》的人认为,大周当时完全能继续打下去。拼陆军,大周并不怕英法联军。 但李长远不觉得这看法是对的。大周的陆军只有在大周核地区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海军的战败意味着作为东方之主的大周的确落后了,如果不趁着普法战争结束后的有利环境缔结和约,之后的事情就很难讲。 从那时候起,30年过去了。李长远发现,大周依旧没能恢复以前单靠大周一国就能对付所有西方国家的水平。 美国的崛起速度真的太快了,就那么一个前英国殖民地,现在钢铁产量已经是世界第一。 大周的确复兴了,但是还没复兴到以往的水平。这让李长远只能考虑在欧洲寻求盟友的方法。 地图上,大周处于一个很奇妙的位置上。虽然大周自成体系,几乎拥有了整个太平洋。但是向东,有落基山脉阻隔,让大周没办法进入扶桑洲东部广大地区的贸易体系。 向西,则是英国的殖民地印度阻隔,还有俄国与大周一直在争夺的中亚地区各个汗国。 英法联军的进攻,导致大周向西的贸易线受制于英国。英国舰队可以在印度洋随意阻止大周的船队,让大周的贸易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当然了,这样的事情却意味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大周与欧洲的真正死敌只有英国一家。 如果不能整体压倒欧美,选择反英的欧洲国家结盟,就是个办法。 目光在地图上看着,李长远觉得俄国很不错。而且俄国有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血友病。 血友病也是一种“性连锁遗传病”。女性作为携带者可以将基因传给后代,但是只有男性才会发病。对于这种影响血液凝固的疾病来说,血友病基因突变可能在维多利亚女王出生时就已经发生。利奥波德(leopold)亲王是女王的第八个孩子,他遗传了这个基因并于30岁时因脑出血去世。维多利亚女王同样把该基因传给了二女儿爱丽丝公主,然后爱丽丝又将其传给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日后的俄国沙皇皇后亚历山德拉。 亚历山德拉皇后并不知道自己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她于1900年夏季生下了沙皇的长子阿列克谢(alexei)。众人对于阿列克谢童年的病史知之甚少,但是他的侍从们一定注意到了异常之处:年幼的王子很容易受伤,他在流鼻血的时候几乎无法控制。尽管阿列克谢的真实病情秘而不宣,但大周有的是渠道。 基督教一直认为疾病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诅咒,在俄国更是如此。 如果能够让现在的沙皇了解到,已故的伊丽莎白女王是导致欧洲男性国王们不幸的原因。或许对于推动本就矛盾重重的英俄矛盾更加激化。 第110章 另一个层面的视角(四) 5月中旬,燕京风和日丽。在小汤山区,大周外交部搞了一次酒会。除日本之外的各国外交人员都应邀参加。 光听名字,‘小汤山’这个‘汤’,要么和姓氏有关,要么就与温泉有关。小汤山乃是后者。这里温泉众多,附近也没有工厂,着实是个好去处。 酒会采取自助式,大伙可以随意的交流休息。各国驻大周大使和外交人员们吃着聊着,提起上次这样的外交活动去的塞罕坝。 塞罕坝那地方在大明朝就和其他北方地区一样,因为过度开垦砍伐,几乎化作沙漠。大周朝高祖的丞相蔡公,将每年3月12日定为植树节。这一天,大周的皇帝、官员、学校、军队,都要参加植树造林。 欧美的外交使节们所看到的塞罕坝,已经是大周北方植树造林的样板。那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是个度假的好去处。 不过那地方风景虽然好,俄国以及北欧各国使者很不以为然。大周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靠人力建设出这样的所在,北欧与俄国都是木料输出国,森林对这些国家来说并不少见。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移到了人口问题上。 根据大周1899年人口统计,大周人口达到了5亿。这是个很吓人的数字,此时大英帝国的‘人口’,才42亿。这可是包括了英国本土人与全部殖民地的‘口’。 谈起这个,俄国外交官们有些幸灾乐祸的表示,‘如果大周的人与英国的口进行战争,兑换比不知道会多高’。 蒙古帝国曾经短暂的构建起联通整个世界岛的贸易体系,蒙古帝国被大明打出华夏地区之后,东西方交流一直存在。 大周建国后,东西方交流一直存在。东学西渐与西学东渐同时进行。欧洲的文化阶层不仅完全理解‘人’与‘口’的分别,也逐渐喜欢使用这样的词汇。 尤其是过去的百年,从大周引入的‘人口’说,让殖民浪潮汹涌澎湃的欧洲国家找到了能够优雅精准区分本国国民与殖民地土著的方法。 听了俄国外交官们的说法,不少国家的外交官含蓄的笑了。这次中英海战的确震动了各个列强国家,尤其是中国舰队表现出同归于尽的狠劲,更是令欧洲国家十分惊喜。 如果英国大舰队能够不顾一切的倾尽所有,冲到太平洋与大周海军同归于尽的话,想来欧洲各国都会非常高兴吧。 但是英国佬做事却冷酷无比。他们的大舰队得知惨烈交战的实事后,就停在地中海的英国港口内不再南下。而大周本就没与英国宣战,竟然没有继续进攻新加坡。中英冲突居然到此为止。 使者们聊了一阵,大周鸿胪寺卿董启申端着一杯饮料过来,与俄国大使乌里扬诺夫侯爵聊了起来。没多久,两人边聊边走,到了花园里一处无人的花亭内坐下。 木质花庭的柱子缠绕着藤本月季,月季花已经开了,将整个花亭都笼罩在花香里。 董启申拿出了一份东西扣在华亭内的台子上,对俄国大使说道:“侯爵,圣上对于你转达的联姻有疑问。” “为什么?”乌里扬诺夫侯爵有些讶异。 大周鸿胪寺卿董启申翻过那份东西,推到了俄国大使面前。乌里扬诺夫侯爵拿过来一看,赶紧戴上了眼镜。 果然,这是一份用俄文书写的族谱。还是好几支家族的族谱。 俄国人对于族谱的熟悉程度比不西欧,却也是熟门熟路。越是看,乌里扬诺夫侯爵的眉头皱的越紧。 侯爵放下这份东西,还得来得及发问,董启申就说道:“侯爵注意到了么,那些死亡的男性。那些男性为什么死的那么早,而他们的姐妹都没事。可那些男性的姐妹的儿子们,也是同样的问题。侯爵,你觉得这像不像是某种诅咒。” 乌里扬诺夫侯爵的蓝眼珠子里面已经有了怒火,董启申笑道:“这是你们欧洲人的习惯说法,我们大周就不会这么讲。按照大周科学院所说,这是一种遗传病。隐形遗传病,只有男性才会呈现显圣的遗传病。他们的伤口会因为缺少血小板而凝血。对于这样的病人,需要随扈医生随时带着凝血针剂。” 俄国大使沉默不语。利用配种杂交经验选拔优秀的植物与动物的遗传认知有几千年历史。但是提出基因学的却是大周,也通过东学西渐进入欧洲。 只是基因学提及的遗传物质始终没办法被证明,所以更有操作性的‘遗传学’在欧洲替代了‘基因学’,成为了显学。 大周使者给的那份东西上,通过族谱比较,向俄国大使乌里扬诺夫侯爵揭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后裔中,只要继承了维多利亚女王基因的男性大多都年纪轻轻死于各种出血症。 维多利亚女王儿子们生下的每一个女儿,都是血友病基因的绝对携带者。这些女儿的女儿们也有二分之一的几率继承了维多利亚女王的血友病基因。 这些女人的儿子们都有二分之一的几率继承血友病基因,一个小伤口都会流血不止,最后死于非命。 “阁下,您是说我们的王子很容易染上血友病对么?”侯爵艰难的开口问道。 董启申带着同情的神色摇摇头,“不,侯爵。血友病是受精卵在基因结合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是不是血友病患者或者是不是血友病携带者。如果侯爵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我可以请大周最好的遗传学教授和侯爵聊聊。他会把基本原理讲述清楚。” 乌里扬诺夫侯爵脸色发白,突然站起身说道:“阁下,你这是恐吓,这是妖言惑众!这是要上火刑架的!” 不过这愤怒只维持了几秒,俄国大使乌里扬诺夫侯爵颓然坐回到凳子上,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份族谱。 周围的外交官们讶异的看着这小小的变化。不过大伙都是外交人员,知道此时是不能靠过去看的。便是不顾一切的靠过去,也会被侍从挡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在事后打听了。 第111章 另一个层面的视角(五) 同样是听闻了血友病的事情,德国大使的表现就比俄国大使冷静的多。冯·奥托伯爵甚至冷静的与大周鸿胪寺卿董启申谈了谈血友病的基本原理,又拜托董启申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周这方面的专家介绍给冯·奥托大使。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进行的还算顺利。大周方面并没有简单的散播实事,对于俄国方面得两头努力。毕竟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有意与大周皇室缔结婚姻关系。 鸿胪寺卿相当于欧洲的外交部长,虽然只是个寺卿,却是堪比鸿胪寺顶头上司礼部尚书。鸿胪寺卿见皇帝的频率在所有大臣中也能排前五位。更重要的是,鸿胪寺卿代表的是皇帝陛下的态度,鸿胪寺卿对世界各国所说的话,都被认为是大周皇帝的意思。 然而本届鸿胪寺卿董启申却不认为自己这么牛。相对的,寺卿只觉得自己苦逼的如同一条狗。这不,为了搞定欧洲的事情,董启申把有前途的几名年轻鸿胪寺人员叫来,开了个会。 王启惠有些激动的等着前面的人发言,发现这些人所说的和自己准备的比较接近,心里面大大不安起来。 等轮到王启惠,他赶紧把自己准备的欧洲外交方向讲了出来。 在整个欧洲,也就是俄国皇室真心不在意与大周皇室缔结婚姻关系。 当然了,欧洲国家有没有把俄国看成一个欧洲国家,这也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 那些坚信自己是欧洲国家的国王皇帝们并非看不起大周皇室,而是出于文化隔膜,就是没办法认同与无神论皇室的姻亲。 大周皇室乃至于贵族也没兴趣与欧洲佬缔结婚姻关系。双方距离太远了,远到没多少密切的共同利益。不管东方与西方,年轻美貌的本族女孩当然要留在本国,和外国缔结姻亲是绝对不行的。 出于这样的现实,决不能得罪俄国沙皇。必须给俄国沙皇一个交代,让沙皇能够体面的被拒绝才行。 王启惠带着钦佩说道:“董寺卿的办法是最好的。只要让俄国沙皇理解到我们所说的都是真的,就可以同时达成两个目的。” 董启申苦笑一下。这办法提出来之后,当然看着好的不能行。然而想到这么一个办法,真的不容易。董启申是参加在医学院就读的女儿的毕业典礼时,偶然听到了些说法。突然想起了有这样的可能。 原本,董启申是很想借着参加女儿毕业典礼,好好拉近一下和女儿的关系。然而为了国家的事情这么一忙活,又把拉近和女儿关系的事情耽搁了。 想到这里,董启申忍不住叹口气。 王启惠说完,就有竞争者感到不满了。洪兴初问道:“董寺卿。若是俄国沙皇要求王族联姻呢?咱们态度这么明确,是不是不好。” 董启申听到这话,心里面就有点不高兴。联姻是通过正式的婚姻关系强化本就存在的利益,和送女人没关系。 便是同样的联姻,皇族联姻与皇室联姻是两码事。大周这样的顶尖列强,如果与其顶尖列强的皇室联姻,那就是要让继任的太子娶另一方的女儿。更是完全不同。 洪兴初这话简直是平民才能说出的话。在平民看来,联姻就是另外一码事了。然而权贵们从不缺女人。如果只是单纯对外国美女感兴趣的话,权贵们有的是办法弄到外国美女。 想到这里,董启申忍不住故意说了一段看似没来历的笑话,“说起来,咱们大周对于欧洲各国在婚姻上的虚伪完全不看在眼里的。在大周,即便新政前,妾室的女子也是子女。更别说新政后了。倒是欧美,私生子竟然连名头都没有。不要脸啊。” 年轻人们想着这些事,笑了一阵后,突然想起了皇室里面就存在有外国血统的家伙。洪兴初觉得鸿胪寺卿董启申说这个貌似不是表示赞同,不禁有些涨红了脸。 但董启申已经不再提此事,他这边决定下来,让王启惠到欧洲去负责此事。至少王启惠到现在为止,完全没有表现出对于联姻欧洲的任何认同。这才符合了皇帝陛下的真实心意。 之后的几天,欧洲外交人员们依旧互相碰头,互相接触,都想从其他人那里弄到些新消息。尤其是最新的中日战争的消息。 然而消息寥寥,大周这边仿佛没进行中日战争一样。直到5月16日,一条消息突然在大周的报纸上刊登出来,《英国外交部表示,近期英国舰队将出访奥斯曼帝国首都伊斯坦布尔》。 便是身在大周这个世界的东方的土地上,来自于中东的消息也让各国使者们傻了眼。 只有俄国大使没有那么惊讶,他已经知道,得知中英大战的俄国朝廷已经命令黑海舰队准备南下。与奥斯曼帝国争夺入海口。 沙皇准备与大周联姻,很大原因就是借着这次的事情与大周进行一些协商。希望大周能够帮助俄国完成长久的夙愿。 对俄国普通人来说,俄国首都是圣彼得堡。但是对俄国上层以及东正教高层来说,俄国的首都却是君士坦丁堡。 哪怕是君士坦丁堡早就改名伊斯坦布尔了几百年,俄国依旧称呼现在的奥斯曼帝国首都为君士坦丁堡。并且认为君士坦丁堡才是俄国的首都。 而俄国的使命,就是恢复旧都。重建罗马。这事得从拜占庭帝国灭亡说起。 所谓拜占庭帝国,就是罗马帝国一分二的东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堡一直都是东罗马帝国的首都,位于巴尔干半岛东端,博斯普鲁斯海峡将其分为两部分,西岸属于欧洲,东岸属于亚洲。君士坦丁堡扼黑海门户,是黑海进入地中海的必经之路,是亚洲和欧洲的交通要冲,战略地位相当重要。 1453年5月29日,奥斯曼帝国苏丹、“征服者”21岁的穆罕默德二世围困了君士坦丁堡,最终攻破,拜占庭帝国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战死,拜占庭帝国灭亡。 1469年,奉罗马教皇保罗二世之命,已经灭亡的拜占庭帝国末代皇帝的侄女索菲亚·帕列奥罗格公主,下嫁给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教皇想通过这一联姻拯救基督教文明,统一分裂千年的东正教和天主教。 然而,罗马教皇失算了,因为以当时莫斯科大公国的实力还不足与强大的奥斯曼土耳其抗衡。而迎娶拜占庭末代公主索菲亚的伊凡三世,却名正言顺地以拜占庭帝国的继承人自居。敬拜占庭的双头鹰为国徽,并号称第三罗马帝国。 而这时俄罗斯人所信奉东正教的首领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还在奥斯曼土耳其统治之下,被伊斯兰教层层包围。这样一来,莫斯科公国作为前拜占庭帝国的继承人,驱逐异教徒,光复君士坦丁堡,一血奥斯曼土耳其的灭国之恨的重任就落到了俄罗斯人的肩上。 从17世纪开始,俄罗斯就开始与奥斯曼爆发了战争。战争从17世纪到19世纪持续不断,已经爆发了十次大战。平均不到19年就有一次较大规模的战争,是欧洲历史上最长的战争系列,奥地利、英国、法国、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国也先后参与其中。 随着战争的进行,各国立场开始逐渐变化。譬如第十次俄土战争中,英法就加入了奥斯曼一方,在克里米亚与俄国血战。 也就是在那一次,英法总算是开始了真正的联手。也为之后英法联军与大周的战争做了铺垫和预演。 俄国大使乌里扬诺夫侯爵并没有参加到这次行动的谋划之中,所以对英国舰队的行动颇为讶异。难道英国与大周已经这么快的进行了协调,已经完全放下了不久前的血战么? 俄国大使猜对了。大周这边的确期待与英国结束冲突,所以面对英国大使的询问,大周鸿胪寺卿董启申明确的告诉英国大使,大周舰队不准备再南下。 之后董启申就赶紧跑去给当今圣上的三位皇子做了当前局面的讲座。 圣上的三位皇子种并没有人被确定为太子,所以三位皇子都很认真的听课。 董启申也讲的很从容。 最早的时候,俄罗斯帝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为争夺高加索、巴尔干、克里米亚、黑海等进行的一系列战争,其中重要的有10次,目的是结束地跨欧亚非三洲、曾经长达数个世纪的扩张和征服的奥斯曼帝国和其藩属克里木汗国对俄罗斯的侵略。 合并黑海北部沿岸地区,取得黑海出海口。这是俄罗斯经济发展的需要。 从18世纪下半叶起,俄土战争的起因是:围绕东方问题的国际矛盾尖锐化;土耳其企图对乌克兰和黑海沿岸国进行报复,俄罗斯依靠受奴役、信奉基督教(东正教)的各族人民日益蓬勃开展的反对兴起在亚洲大陆西部、后向欧洲东南部和非洲北部扩张的奥斯曼帝国民族独立运动的支持,力图在巴尔干半岛和高加索巩固自己的势力。 俄土之间的战争断断续续前后共长241年,战争的结果是俄罗斯帝国扩大了疆土,奥斯曼帝国逐渐衰落。 讲完了课,董启申赶紧离去。生怕被人认为他倾向于某位皇子。 皇帝家的事情,轮不到董启申掺和。 第112章 另一个层面的视角(六) 鸿胪寺是专业的外交体系,既然是专业的,自然是专业。明华大学历史系的秦教授正向三位皇子讲述了奥斯曼帝国与俄罗斯漫长的战争缘由。 三皇子李贤提出了个问题,“先生,对于我大周来说,俄罗斯与奥斯曼能给什么好处?” 秦教授淡定的答道:“这得看俄罗斯与奥斯曼各自有什么。能给大周的好处,定然是俄罗斯与奥斯曼已经拥有的东西。” 三皇子没有追问,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 二皇子李钰这才开口,“先生。按照历史,岂不是奥斯曼帝国立国比俄罗斯更悠久么?” “是。” “俄罗斯与大周也曾经是一个国家。”二皇子试着阐述某种东西。 秦教授平静的否定了这样的看法,“从大周的立场来看,可以这么说。然而俄罗斯并不认为他的法统与继承来自蒙古。如果这么对俄罗斯说,俄罗斯人会很愤怒。” 二皇子微微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秦教授看向了四皇子,就见四皇子依旧记笔记。见秦教授望过来,四皇子只是抬头往回去,一言不发。 教授收回目光,把课程内容引用清单抄在黑板上,告诉三位皇子,“课就到这里结束,相关资料引用在这里。” 李长远陛下有四位皇子,成年的只有这三位。最年长的二皇子已经三十多岁,眼看就要40岁了。 秦教授看过去,就见三位皇子当中只有四皇子正在抄那些引用资料。其他两位皇子则像是等待秦教授再多讲些。 “下课。”秦教授果断的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内容。 离开教室,秦教授心中有些不快。从一名历史教师的角度看,三位皇子中没有一个喜欢历史。秦教授对于三位皇子在历史方面的发展也毫无期待。 等坐上自己的车,驶出停车场大门,秦教授感觉到一身轻松。 史书上记载,尧的儿子丹朱‘不肖’。不肖并非不孝,不肖指的是儿子整个人并没能继承父亲的优秀特点。以秦教授的感觉,大概能用高祖的丞相蔡公所说的‘三观’来描述。 譬如当下的三位皇子,毕竟是圣上所生所养,不少地方还是能看出些圣上的痕迹。然而三位皇子并没有展现出整体类似当今圣上的本质。用‘三观不类’来形容,或许是最合适的。 臣子是完全没必要掺和这样的事情。秦教授对谁坐了这皇位毫无兴趣,甚至是颇为厌恶。历史上优秀的皇帝与昏庸的皇帝都是少数,大多数皇帝都接受过当时条件下相当优秀的教育。绝不是蠢材或者无能之辈。 就如韩非所说,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物质条件越好越容易取得功效。所以国家安定强盛,谋事就容易成功;国家衰弱混乱,计策就难以实现。 用于秦国的计谋,即使改变十次也很少失败;用于燕国的计谋,即使改变一次也很难成功。这并不是被秦国任用的人智慧必高,被燕国任用的人脑子必笨,而是因为这两个国家的治乱条件大不相同。 但是亲眼见到了明君治国之后,难免就会对正常人资质的继承者们生出鄙视之心。 身为历史学家,秦教授很清楚,便是那些正常人资质的皇帝,因为见识和受教育程度,只怕是比普通的正常人要强不少的。 然而普通人却会因为把普通资质的皇子与英明的皇帝比较,所以生出对普通资质皇子的轻视。很多臣子莫名其妙的倒霉,就是倒霉在这错误的认知之上。 回到家,秦教授没有去书房,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每次不得不给大人物教课,秦教授都需要完全平复心情。随手拿起份报纸看了看,头版头条上已经不是战争相关的内容,而是‘朝鲜国王前来燕京请罪’。 秦教授有了点兴趣。中日战争打到现在,关于朝鲜的说法也多了起来。不少关于朝鲜国王的不利消息四处流传,在明华大学历史系,教师们已经讨论起是否让朝鲜内附的问题。 这样的消息越来越多,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秦教授看了看墙上的世界地图,如果不牵扯日本的话,朝鲜也就是个很普通的国家。一旦把日本考虑进来,朝鲜的地位立刻凸显出来。 内附朝鲜的价值仅仅与大周对于日本的态度有关,难道日本已经重要到如此地步了么? 历史系教授考虑着更高层面的问题,陈韶排长考虑的则是基层军官的问题。部队正在南下,在与敌人交战前,陈韶排长首先得考虑如何喂饱自己的部队,让他们有体力与敌人交战。 朝鲜李朝军队编制上有八个师,朝鲜说是模仿周制的‘周八师’。朝鲜的行政区又划分为‘八道’。每一‘道’,相当于大周的一个州府级行政单位。 朝鲜半岛南部紧挨着日本,南部西海岸,也就是地图左边是全罗道。南部东海岸,也就是地图右边是庆尚道。 日军登陆的釜山就位于朝鲜南部东海岸的庆尚道。陈韶此时正跟随部队从汉城南下,沿着西海岸的铁路进军南部西海岸的全罗道。 就在一处被日军破坏的铁路桥边,陈韶领了煤等燃料,支起锅开始做饭。炒锅里汤汁沸腾,土豆炖咸肉的味道散发出来。让周围的士兵都很期待。 玉米糁熬制的玉米粥作为汤品,米饭作为主食。陈韶又用行军开始时候就泡上的腐竹炒了一道腐竹咸肉。 没办法,军中耐储存的就是咸肉。齁咸。必须用土豆这样耐存储的食材配了才能好吃。或者是腐竹这样的干货用水泡发之后一起炒。 给40人做完饭,陈韶只觉得精疲力竭。索性把后面的工作交给副排长,自己躺下睡了一觉。这一觉睡醒,部队竟然还没出发。陈韶到了早已经熄灭的火边,就见自己的那份饭菜留在那边。 看来这帮小子们还有记性。前面有两次,陈韶做完饭之后困的不行,睡下了。醒来之后饭竟然被吃了个干净。让陈韶不得不饿着肚子行军。 等做晚饭的时候,陈韶把全排叫到一起训斥了一顿。看来这帮人算是记住了,得给做饭的人留一份才行。 狼吞虎咽的吃完,部队竟然还没有接到继续前进的命令。陈韶感觉事情不是很妙。 正好副排长朱光启询问晚上吃啥,陈韶想了想,让朱光启把腐竹泡上,再泡上些山楂干。 山楂干酸啊,只是听到山楂干,副排长朱光启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陈韶期待自己所想的不要成真,如果是非得用上‘望梅止渴’的手段,那必然是一场艰苦的行军。 第113章 穷人的战争(一) 郑海山团面对军长也没有丝毫退让,“军长,我们团的消耗已经非常大了。现在没有兵力补充,就一直命令我们团作为先锋步行南下。总不能逮着一头羊往死里薅羊毛吧。” 71军军长丁可桢苦笑道:“郑团长,这次打完,你们团就调去后方补充修整。你不用担心,参谋部制定的各种考虑条例都是公开的,我要是对你们团不合理使用,对我没有一点好处。再说,等这一仗打完,参谋部也需要进行调整。需要了解一线情况的校官进入参谋部。” 郑团长听出了军长丁可桢的许诺。这次南下战斗结束之后,郑团长可以前往总参谋部任职。 见郑团长并没有说话,丁可桢军长看了看旁边的参谋长文勇。文勇参谋长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郑团长,你们四天行军280公里,又立刻投入了防御汉江的战斗。陆军参谋部很惊讶,这可不是我哄你。参谋部正在拟定的名单里,我们可是上报了你。这次的仗的确有些凶险,所以得派最能打的南下。日军以为咱们会慢慢打,咱们反倒要来一次快的。” 郑团长还是没回答,但有些被说动了。从此时的战局来看,大周军采取了四平八稳的传统战法,完全依靠火力应对日军。 效果非常好。此时佯攻大周辽东半岛的日军已经被彻底解决,切断朝鲜北部的日军也被大周的炮火碾碎。 此时日军的优势仅仅是海军,还有日军争取时间运上朝鲜南部的十万以上的日军。 如果大周军突然加快进攻速度,冲入朝鲜南部的全罗道。的确可以改变战局。 但是郑团长不太相信军长与参谋长的话。郑团长知道自己的罪过不少人,这些人中有不少人颇有背景,也知道这些人是放过话的。绝不让郑团长有晋升的机会。 如果这次郑团长真的在此战之后去了总参谋部任职,那就是有战功的上校团长前去总参谋部。郑团长是很可能要在参谋部内晋升大校。即便没有晋升大校,也会在总参谋部工作一两年后去某一所步兵学校担任校长,在那时候晋升大校。 等过几年,一旦有了调动任用,就是少将。 郑海山团长并不认为自己得罪的大人物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这次战斗的确有些凶险。 日军在汉江一线被击退,撤退后破坏了从汉城南下的铁路。那些铁路本就在李朝过度使用下破败不堪,让这一轮破坏进行的很彻底。完全修复,起码得几个月。 大周已经失去了铁路机动的优势。与日军一起比较两条腿行军打仗,等于是把大周军队拉回到日军同一个水平。对于大周军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利的局面。 “郑团长。战机十分短促。若是不抓紧,日军就可能勾结朝鲜南部的叛徒搞定朝鲜南部的局面。这些年,李朝昏庸无能,整个南部几乎糜烂。大周若不能快速占领,就会让日本快速占领。你有什么担心,就明说。我会写个报告……不,你来写个报告,我来签字,送到参谋部去。” 听军长都这么说,郑海山明白自己大概没什么选择的机会了。所谓的写报告就是扯淡,郑海山总不能把自己得罪的人写进去,再送去总参谋部吧。那时候就成了‘堂下何人,竟然要状告本官’的局面。 郑海山团长答道:“军长,参谋长。我们可以率先南下,不过这次南下局面不定,我们只能接一个命令,却没办法按照计划行军作战。” “这个自然。你们要做的就是抵达这里。”丁可桢军长手指点在地图一个点上,“抵达光州!我们这次的计划就是要夺取光州。” 下午,陈韶正在指挥部队进行新式训练的纸面操作,突然就接到命令,‘步行南下’。 听到步行,三排的脸色都不好看。一个多月前,部队就曾经步行南下。那次强行军给三排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过程当中的重重艰苦早就忘记了。在那样的行军强度,大家脑子里早就空空如也,谁还能记得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次的‘印象’却牢牢留在了部队心中。只要提起,就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但基层军人中无人反对,只有执行命令。陈韶做好了准备,率领着三排加入了南下的滚滚人流之中。 大周军刚开始行动,位于大周军东边的日本第六师团就得到了消息。日军虽然被大周军从汉江流域附近赶走,但是日军并没有崩溃。 第六师团的师团长秋山好古当即命令日军做好准备,同时向日本参谋本部发出去电报。 与大周各军的参谋部与兵部的总参谋部不同,日军的总参谋部是直属于日本天皇,主要控制陆军的组织。 这个总参谋部并不受日军陆军部管理,而是受一众自称效忠日本天皇的日本军头控制。 得知大周军在朝鲜西海岸南下,参谋本部立刻感觉抓到了机会。日军的诸多计划中就有类似情况的应对方案。 赶紧把这份计划找出来,日本参谋本部发现这份军事计划的预设条件和当下条件十分类似。 譬如,日军占领了朝鲜南部,日本海军依旧拥有优势,大周陆军采取徒步行军的模式一路南下。等等的预设条件好像都满足了。 既然如此,事情还有什么好说呢。日本参谋本部立刻将这个计划发给日本驻朝鲜司令部,要驻朝鲜司令部执行这个计划。 日本驻朝鲜司令部的司令是乃木希典大将。最初,就是乃木希典一路击败李朝军队,追击到了汉江附近。甚至击退了大周军队,逼迫大周军抛下阵地退守汉江以北。 在日本的宣传下,乃木希典就成了日本军队勇猛作战的典范。乃木希典也成为了新设置的日本驻朝鲜司令部的司令。 至于之后日军被击退,日本根本没有向国民提起。至于日本军中,这次行动被称为一次调动。是为了之后反击大周军队进行的一次调动。 乃木希典大将一看这个计划,立刻表示了认同。大周军队到现在的布置表现出了令日军无比厌恶的集团作战。 整条战线无懈可击,大周军的进攻又全部是重炮开路。日军引进了法国的75炮,大周军则使用铁路运输,运来了155炮。双方的对射,自然是日军吃亏。 现在总算有机会对大周军队进行侧击,包括赶回司令部的秋山好古少将都对计划十分认同。 乃木希典大将一拳头捶在地图上,喝道:“诸君,为了大日本帝国,请不吝牺牲,奋勇作战。” 第114章 穷人的战争(二) 陈韶排长又陷入了那种相当木然的状态之中。此时所有的体力,精力,都要放到行军之上。靠两条腿行军就是如此,如果脑子里面还有别的想法,可没办法走出去这么远。 但是陈韶作为排长,还得分出一部分精力用来与这个世界有连接。没办法如那些士兵一样,除了行军之外已经别无想法。 这条道路是南下的大路,部队并没有走距离最近的小路。虽然这也是为了让运输用的汽车能够随着部队行动,但这也大大提升了部队遭到敌人进攻的几率。 而且团长郑海山也没有采取分路行动的模式,就这么摆开一字长蛇阵的南下。 陈韶心里面很是不安。不禁猜想,郑团长这是不是要把部队当成诱饵呢? 转念一想,郑团长若是要找部队当诱饵,顶多是找一个营来当诱饵。一个团长的权限也就这么大而已。 把整个团当成诱饵,那必须是级别更高的指挥部门才能决定。 想到自己的部队在整个战场中可能的地位,陈韶对于‘不公平’有了更深的认知。可即便如此,陈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以前那种因为看明白不平事而生出的愤慨。 陈韶感受着自己的心情,不禁对郑团长大大感谢起来。 虽然郑团长所说的未必是对的,但是陈韶暂时没找到更合理的解释。在郑团长的解释中,愤怒是源于对于死亡的恐惧。 普通士兵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只有在死亡逼近到眼前的时候,普通士兵们才感受到死亡。 身为基层小军官的陈韶却因为接受过良好的军事教育,在接到命令的时候就能做出自己的判断。甚至是做出非常准确的判断。 但对于陈韶而言,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除非是陈韶敢冒着事后被杀头的风险立刻逃走,否则基层小排长陈韶少尉与普通士兵一样,都要被命令派往前线。即便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场死亡冲锋,也得去死。 死亡是平等的。挨上一枪,或者被炮弹命中,不管是元帅还是少尉和小兵,都会死。 会让人感受到不公平的就是通往死亡的过程。陈韶是作为被命令的一方前往死亡,虽然每个人都会死,但是在军队中,命令别人与被别人命令,天然就存在不公平。 愤怒的感受,就转向了这份天然的不公平。 陈韶扪心自问,的确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公平。但是正因为在团长的指点下,理解了这份心情的缘由,陈韶并没有之前那种仿佛被抽光了精力的反应。 此时的陈韶正精力充沛的执行着上头的命令,向着危险的所在行军。 甚至因为明了这一切,甚至有些明了自己的情绪。陈韶还有些多余的精神观察着周围的事情。 大路两边有些村落。光是看到那些低矮的土墙,以及茅草搭建的屋顶,就感受到了朝鲜的民生如何凋敝。 这样的场景在一些画里面见过,现在的大周首都燕京,重工业城市唐山,以及兵城保定已经见不到这样的房屋。便是有,也是在远郊地区偶尔能见到,用于临时居住。 然而远远看去,进进出出这些破烂茅草屋的都是朝鲜人。陈韶甚至在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用望远镜观察,从屋外绳子或者树杈上晾晒的衣服确定,这些破茅草屋是朝鲜人居住的住宅。 看了一阵,副排长朱光启前来说道:“排长,喝口水吧。” 陈韶接过茶缸喝了一口,酸味在口腔里散开,登时有点生津止渴的感受。 陈韶精神一震,这才想起是自己命令泡的山楂干水。把水喝完,整个人感觉精神了不少。 就和部队一起继续进发。因为是下午出发,走了两三个小时,天黑之前,部队就开始驻扎休息。 二营就在一处道路变得村落休息。大周军决不许扰民,部队只是利用村子本就方便的地形布下夜间防御。部队全部睡在外面。根本没有进入民宅。 夜间巡逻的时候,陈韶更近距离的打量着朝鲜农村的房子。除了穷字之外,陈韶完全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不仅是房屋低矮,农田看起来也十分糟糕。在大周的宣传画里面,农村是平整的连片土地,中间有田垄,也有道路串连其间。构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农业区。 在村头,还有拖拉机和大牲口。这是即将下地劳动的主要动力。可是得好好的安排。 但是在朝鲜,土地零散。看上去倒像是风景画中那些小小的花圃。 然而眼前的一切绝非花圃,是真正的田地。村里面静悄悄的,既没有大牲口,也没有鸡。也没有狗。 除了安静就是安静。弥散在空气中的是些难闻的气味,人类生活垃圾和污泥的气味。 这里除了土地之外就是人,人们在没有机械动力的乡村里靠体力耕作土地。 缺少了工业的内容,让陈韶感觉这里就是少了好大一块,非常大的一块。 天亮之后,部队继续进发。上午时分,有些人直奔大周军队而来。陈韶的部队正好在这些人的前进方向上。陈韶虽然不想多费力气,还是上前拦住。 那边的人说着朝鲜话,陈韶听不明白。却见那边的人拿出纸笔,刷刷点点写了一段文字,陈韶一看,这些人通过文字表达,他们是全罗道东学党的人,此次前来是想为大周王师带路。 陈韶不敢自作主张,赶紧把这些人移交给营里。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韶被叫去营里。营长下令,“陈排长,你带着你的排和这些东学党的人一起试试那条路。” “营长,这些人可靠么?”陈韶问道。 “他们大概能靠得住。你和他们去的时候小心些。”营长明显做了决定。 陈韶知道自己一个小排长只有听命的份,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关于李朝的腐朽,陈韶非常有感觉。 在朝鲜待了有段日子,在汉城也待了几天。陈韶从来没见到任何一个看上去能与大周上层有相同感觉得上层。 那是一种直觉。如果能干事的上层,无一例外都是神态淡定专注。而李朝的上层看着都是想‘随机应变’,那种焦躁是无能之辈们特有的模样。 这些自称东学党的家伙们身上也有那样的感觉。他们好像在渴望什么,强烈的渴望。 第115章 穷人的战争(三) 陈韶在地图稿上添加了几笔,勾勒出刚走完的小路。从大概地图上看,走了两天之后,陈韶应该走到了大部队前面。接下来就该向团部证明已经走过的路可行,证明方法就是绕回去与团里面汇合。 “咱们上大路,往回绕。”陈韶命道。 “排长,咱们还是在这里等着团里跟上来吧。”副排长和班长们都不想往来奔波。 见大家都想休息,陈韶也没反对,在附近的村落里安营扎寨。 这村落连生活的柴火都缺,好在部队随身携带了燃料。吃完了饭,火堆里投放进去驱虫药,浓烟滚滚升起。此时部队洗了脚,抓紧时间休息。 陈韶值上半夜,就在只剩下炭火堆的营火旁坐下。军中的翻译和带路的几个朝鲜人到了陈韶身边,“少尉,这几个人想和你说些事。” “坐吧。”陈韶说着,给几个人散了一圈烟卷。 带路的朝鲜人都是东学党的,与陈韶进行文字交流的时候用词相当优雅。几人拿起带火头的树枝点着烟,都抽了起来。虽然朝鲜人被呛的皱着眉头,却没有放下烟卷。好像烟雾带来的刺激正在缓解他们身体上的痛苦。 抽了半根烟,东学党的金四季先说道:“少尉兄弟,这次大周真的要让朝鲜内附么?” “金兄弟,朝廷的事情我只有听命的份。朝廷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只是李朝就这么不得民心么?”陈韶还是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当下李朝就是两班的李朝。大周当年不也铲除了士绅么?”翻译转达了金四季回答。 “现在王上只想着稳固两班权贵,全然不把百姓放在心里。少尉兄弟,你这一路上所见到的百姓穷困成什么样子。两班却说,他们的日子比起大周的普通富户都远远不如。所以要那么些佃租根本不多……” 陈韶被这话弄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应该没错,因为陈韶见过的像样的朝鲜富户也的确不如大周的普通富户。大周普通农村的百姓都不会住茅草屋,所谓‘无片瓦遮身’,指的可不是茅草屋,而是瓦房。 在大城市里,至少陈韶居住的大城市里,瓦房也已经被认为是不好的房子。 “若是内附,朝鲜百姓们应该能活下去。说不定,还能活出个人样子。”金四季感叹着,听他的语气,竟然有些期待。 陈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朝鲜是大周的藩属,理论上也是大周的一部分。不过陈韶并不觉得朝鲜还是相对独立的国家。既然是国家,总会有爱国心吧。 完全期待自己国家灭亡,得多大的痛恨才能有这般期待。当然,如果朝鲜变成大周的郡县,的确可以解决人民的问题。当大周的百姓的确比当朝鲜百姓要好的多。 又问了些相关问题,最后确定东学党们是铁了心要内附。这让陈韶对朝鲜两班的想法感到非常好奇。 在距离陈韶所在的小村子两三百里远的光州,朴明博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对光州的日军大佐山下敬文说道:“阁下,光州的两班可都指望日本主持公道。若是如乱民所想,内附大周,两班可就全完了。” 山下敬文微微点头,却没说话。作为日本人,山下大佐并不相信朝鲜人所说的内容。日本参谋本部负责朝鲜情报的部门做过研究,研究结果是,如果大周承认两班的利益,给朝鲜两班比现在更多的好处,这群朝鲜权贵就会选择投奔大周那边。 当然,日本情报科也有意的在朝鲜南部的两班权贵中散播‘大周如果让朝鲜内附,就定然要在朝鲜执行1870新政’。朝鲜官方与文人阶层中用的是汉字,虽然发音与大周不同,看懂大周的官方文件毫无问题。 朴明博又说了一阵对日本的期待,大概就是日本要帮助朝鲜维持两班权贵,朝鲜两班权贵和富人地主们会支持日本主持公道。 面对朴明博与一众南方富人,山下敬文终于开口了,“诸位,你们希望大日本帝国赢得这场战争么?” “当然!”朴明博等人连连点头。 “那就请诸位继续派出向导为大日本帝国军队带路。还有,诸位要帮助大日本帝国维持征集物资。只要诸位征集到该征集的物资,你们就可以免税。”说完,山下敬文大佐看着面前这帮亲日的朝鲜富人。 就见富人们神色中露出为难来,山下敬文笑道:“哈哈,诸位若是为难,何不写个名单,将那些期待内附大周的朝鲜败类指出来。我们大日本帝国要主持公道,自然要先严惩这些人。” 富人们神色更是紧张,但眼瞅着皮笑肉不笑的山下敬文,他们都感觉到了危险。 “好,我们都来写。请阁下给每个人发一张纸。”朴明博恶声恶气的喊道。 山下敬文挥了挥手,日本兵送进来纸张笔墨,每个与会的富人面前都放了一张。 看着那些迟疑的夫人,山下敬文板着脸说道:“若是诸位不写,或是写的是假名字,那就是诸位心里面只想着内附大周。” 仿佛被抽了一鞭子,前来参加会议的朝鲜南方富人们都打了个哆嗦。山下敬文站起身,“诸位先写着,等我回来,诸位就把名单给我。” 说完,山下敬文走了出去。到得外头,副官已经把最新的文件给了山下敬文。山下走到旁边的屋子里,凑在灯下看了,不禁满脸喜色,“大山岩阁下终于把此事解决了啊!” 副官也是欢喜,“大佐,战前就说美国建造的这批运输舰能起很大作用,拖延这么久,运输舰总算是到了。” 山下立刻为自己的上司大山岩辩解了两句,“如果不是大周海军与英国海军交战,我们本不会这么早动手。按照原本的计划,船就该这时候到。” “抱歉,大佐。我失礼了。”副官赶紧表达自己的态度。 山下大佐心中欢喜,也没再提部下不合理的说法。毕竟大家都渴望日本赢得战争,有些事情难免期待过度。 “报告,司令部有命令。”通讯兵在门口大声说道。 山下敬文大佐结果命令扫了一眼,目光锐利起来。副官期待的看着山下敬文大佐,就听大佐说道:“咱们去看看那边的名单写的如何了,这两天定然要凑齐军需。” 第116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一) 第二天醒来,陈韶拿出笔记本上,在5月16日上圈了圈。在这样不停歇的战争中,时间好像很慢,却又极快。若是不能每天做个记号,很容易就忘记了时间。 在这没日没夜的战争中,这一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根本不重要。 好好休息了一晚,感觉非常舒服。吃了早饭,等到上午十点,大路上就出现了大周侦查骑兵的身影。陈韶赶紧命部队按照规定打出信号,大周侦查骑兵注意到这边,小心翼翼的靠上来。 确定身份之后,大周侦查骑兵告诉陈韶,团的主力会在12点左右赶到这里。 陈韶赶紧做中午饭。果然,中午归队之后,陈韶就被叫去给团长汇报。郑海山团长听闻朝鲜东学党的人果然带了近路,就要来陈韶绘制的临时地图,让传令兵给后面的部队送去。 “陈排长,你归队。由其他部队与这些东学党的人继续前进。” “是。”陈韶答道。 郑海山团长见陈韶竟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只说了一个字,“说。” “团长,难道这一路上竟然没遇到日军么?”陈韶仗着与团长有些交流,问了一个陈韶十分在意的问题。 团长果然没生气,“我已经给师部发了消息,师部应该会很小心。” 陈韶不禁给了建议,“团长,咱们要不要先派侦查部队继续向前,咱们先在这里等着师部赶到?” “你不会觉得全军就你一个人聪明,能想到这些吧?”郑团长脸上的神色变的严肃起来。 “团长,我觉得小心点也没错。” “陈排长,你是认为日军能够对咱们发动那么大规模的包围?” “团长,我就是感觉不对劲。” “明白说出来不对劲在哪里!” “日军没有踪迹。咱们的确打的不错,但日军没有踪迹。日军要是真的那么弱,怎么都得让咱们抓到些踪迹吧。可是现在日军除了有限的交战之外,完全没有踪迹。也有一个可能,日军本来就是配合英国海军一起行动,给咱们大周添乱。如果是这样,日军现在很可能就撤走了。但是撤走的话,难道不该留下一些部队牵制我们么?从道理上讲,感觉不对。” 郑团长神色冷峻,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陈韶觉得自己所说的定然没有能打动团长,却不知道理由何在。 过了片刻,就听团长冷冷的答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直插光州,不就是想让日军露出他们的狐狸尾巴么!” 陈韶被这话里面的冷酷无情震动了一下,却只是有点震动,片刻间就恢复了正常。团长的话所说的意思很吓人,郑海山所在的团,甚至是所属的师就是要搅动整个局面的那块石头。 但石头入水,激荡起水花之后呢?到底是停在浅浅的水底,还是向着万丈深渊坠落,这就看运气。 陈韶果断答道:“团长,我坚决服从命令。只是想说一下我的看法,日军很可能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弱。” “如果日军果然如你所说的那般,战斗的时候我就会命令你上第一线。明白了么!”团长冷冷的说道。 陈韶苦笑一下,立正敬礼,“是!” “好了,你要说的都说了。陈排长,立刻回部队。” 看着陈韶的背影。郑海山团长心里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 如果陈韶能够提出在不小看日军的前提条件下该如何准备,这次问答就变得有意义了。然而陈韶毕竟是个刚从军不久的小排长,给了他表达自己看法的机会,陈韶也没抓住。 不过郑团长并没有生气,至少陈韶这小子已经有点军人的样子了。岳武穆说过‘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这句话能流传千载,就是因为太难做到了。真的是除死无大事,陈韶这个小排长已经能够真正认识到死亡的威胁,他能迈过这道坎,没有丝毫畏惧。已经不易。 难道是自己对陈韶的期待太高了么?郑团长开始反省自己。 5月16日下午,郑海山的团又行军20公里。 5月17日,郑海山团行军达到了40公里。 完成了艰苦行军的团并没有来得及休息,立刻就开始修筑工事。陈韶没有提出应对方案,只是出于他的直觉判断认为不该继续南下。但郑团长可不能只靠这么一个理由就停止前进,团长必须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上做出自己的决定。 5月18日清晨,在郑团长靠北一百多公里外的汉城,往来于防线上的电报消息突然中断了。 司令部是到了上午9点才接到汉江防线东部电报传输中断的消息。宋岚中将更是在10点前才接到报告。 10点25分左右,快马在司令部外停下。马匹的鼻孔张的大大的,用力的呼吸着。和马匹一样浑身是汗的传令兵跳下马,在警卫的带领下到了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的参谋部前。 日军在汉江防御线东侧发动了侧击的消息震动了司令部,日军在拂晓时对位于防线最动的71军4师发动了进攻,并且在极短时间内就切断了4师与旁边3师的联系。 从现在的情报来看,日军使用重兵实施了猛攻。 “为什么3师没有发电报过来?”宋岚中将提出了问题。 “2师说,电报线断了,正在紧急维修。”参谋长文勇答道。 宋岚中将立刻命道:“命令3师派部队对日军后方进行试探进攻。” 文勇参谋长正想询问‘如果遇到日军怎么办’,却把这个傻问题吞回肚子里。宋岚中将下令部队绕后试探进攻,就是想看看在汉江防线正面有没有日军的兵力。如果遇上了日军,那就确定对方位置之后,撤回部队。 再说这些事情本就是各个师长负责,军长本来是没必要直接指挥到各团。宋岚中将这么做,已经有些不合适。 转念一想,文勇参谋长立刻下达了司令宋岚中将的命令。在参谋长看来,或许3师师长更想先守住自己的阵地,如果直接询问3师是否进行了敌人未知的侦查,可能就耽误了时间。 直接派一支部队向日军后方进攻,一旦日军只是佯攻,也可以顺势就发动反攻,为陷入日军包围的4师解围。 然而司令部的众人并没有想到,此时不仅是4师的阵地上炮声隆隆,机枪声音连绵不断。连3师也已经遭到了日军的进攻。而进攻方向来自于北边而非想象的南边。 第117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二) 在釜山码头,美国海军中校富兰克林叼着玉米烟斗,得意的看着脚下的新船。大量设计巧妙的舷梯搭延伸出老远,搭在了并不平坦的码头上,日军背着行囊,沿着好几条舷梯快速下船。同样设计巧妙的吊车转动吊臂,把设备快速运到码头上。 除了这些,带搅轮的斜道也能快速卸货。整艘运输船一次运载了七千名日军渡过对马海峡,虽然在海上,这些日军如同沙丁鱼罐头般拥挤。但是靠岸没多久,拥挤的船舱就不剩下多少人。 富兰克林中校对此十分骄傲。心里面甚至很期待眼前这些神色严峻忙碌奔走的日本军官能暂时围绕在自己面前,大声为美国的工业能力唱赞歌。 然而中校失望了。日本军人们无比忙碌,根本就没搭理中校。中校只能无聊的磕掉烟灰,再给自己的玉米烟斗里重新装满烟丝。 不过中校也有些惊讶。这帮日本佬们干的可真不错,大量的水兵装卸是很艰难的事情。如果是美国军队,大概所有军官都要吼叫着,怒骂着,踢打着不听话的美国兵。 眼前的日本佬们秩序井然,纪律严明。军官一声令下,士兵们就完全服从。更重要的是,竟然毫不推挤。 军官让日军小跑前进,日军就毫不迟疑的小跑前进,到了舷梯尽头就蹦下去,绝不在尽头有丝毫停顿。 便是有几名日军落地不稳跌倒了,他们也连滚带爬的让出位置,绝不阻拦后面的士兵。 富兰克林中校逐渐看的入了神,心中盘算着按照这样的效率,到底多久才能卸完。 旁边的罗斯上尉却开始嘀咕起来,“平均两秒钟下去一个人,那么一分钟是……是……二十?嗯……” “三十。”富兰克林中校说出了除法结果。 “哦。三十。对,一分钟三十个。那么一小时,是三十乘以六十。是一千……五百吧。” “一千五百?是一千……”富兰克林中校算了片刻,“一千八百!蠢货!” 罗斯上尉有些不服气,“上校,又不是完全这么一个速度,我觉得能一千五百就不错了。” “上尉,如果你的算术不好,就用笔来计算!”富兰克林中校不快的训斥道。虽然训斥着手下,富兰克林中校也不是那么有信心。美军的算术水平很一般,非常一般。至少富兰克林少校从来不敢相信手下的任何心算数字。 罗斯上尉换了个话题,“中校。咱们卖给日本六艘登陆舰。一小时就能运输八千日军登陆。” 富兰克林正想夸赞自己的部下有眼光,一个小时八千人对于任何登陆部队都是好消息。不过转念一想,又不敢相信这个数字,就自己算了一下。算了几遍,富兰克林中校发现自己算出了从八千到一万零八千在内的好几个数字。 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自己计算出的每小时下船一千八百和一千五百混了。 再想想又觉得部队,就算是一千五百,也算出了八千和九千两个结果。 最后中校怒喝一声,“罗斯上尉,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到更有价值的方面。现在你赶紧去操控台,看看船体平衡怎么样了。我怎么感觉船在歪斜!” 听到命令的罗斯上尉赶紧跑上吊车甲板,向日本军人询问。就见日本军人拿出一个简单的水平仪放到了台子上。没多久,罗斯上尉跑回来答道:“报告中校,日本人一直在用水平仪测量,他们说是按照水平仪的显示来分配军队站位的!” 中校眼见自己放屁打跟头的计谋得逞,至少罗斯上尉不再提及数学计算。就随口说了几句‘日本人说的话可信么’,然后就把这些话题给放过去了。 但日军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此时士兵们已经下船完毕。日军就按照训练,一个个收回舷梯。那操作井然有序,便是富兰克林中校都找不出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这帮日本佬还真有些门道!中校心中感叹着。 日军可没有美军中校看热闹的心情。军官们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所在,参谋本部对于低效的装运早就无比恼火失望,正因为部队人数匮乏,导致日军始终无法展开作战。 此时运输船终于到位,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士兵刚下了船,大量朝鲜劳工就被驱赶着开始修理码头。至少根据这次装卸,先把起伏不平的地方填平再说。 看着挥动皮鞭的日本军人驱赶着朝鲜人劳动,富兰克林中校忍不住笑道:“哈哈!或许日本人肯从美国购买黑奴吧。” 晚了一秒,罗斯上尉一起大笑起来。 第118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三) 随着大部队下了船,松岛少尉当即聚拢了自己的部队。领装备,查点物资。作为整个日军中的一环,少尉忙的没有片刻停歇。 到了吃饭的时候,部下们立刻欢喜起来。大家领到的都是整碗的米饭,上面还都放了一个梅子。除此之外,菜品竟然一条鱼,以及好几块炖萝卜。 最令士兵们振奋的是,每人还发了一个烤土豆。上面洒了盐,闻着就香喷喷的。 小队长冈山中尉站在小队面前,对着众人大声说道:“诸君,之前就说过,只有解放朝鲜才能让大日本帝国进步。这些米饭与土豆就是朝鲜友人提供的。只要大败大周,解放朝鲜,诸君以后天天都能吃米饭!配土豆!” 此言一出,小队士兵们都无比欢喜,纷纷喊道:“嗨!” “现在,开始吃饭!”小队长冈山中尉喝道。 松岛少尉乃是副队长,听冈山小队长这么讲,心中也十分激动。有钱人才能天天吃大米饭,一口米饭入喉,那香气简直令人眼泪都要出来了。配上鱼和炖萝卜,真的是无比的享受。 很快吃了一半,少尉放下饭碗,拿起土豆来。土豆已经切了个十字花刀,很容易就剥掉外皮。上面洒了盐,一口下去又是另外的香浓。 少尉更是感动。心中不禁咒骂起该死的大周。大周不仅自己占有着广袤富饶的土地,还死死控制住朝鲜不放。日本虽然在大周旁边,却不得不在狭小的国土上忍饥挨饿。 松岛少尉有个邻居,家中就有前往大周生活的日本非国民。那个非国民每年会回来两次,每次回来之后的几个月,邻居家做饭的时候,大米饭的香气就会飘入松岛少尉家。 那邻居家干活不卖力,孩子们读书也不怎么行。但是他们就能去读需要自己掏钱的工科学院,而每次都考班上第一的松岛,只能去读免费的军校。 原本松岛少尉家里人说,这就是命,松岛少尉也这么认为。但是进入军校之后,松岛少尉的眼界被完全打开。日本的穷困并不是命,而是因为大日本帝国始终没有奋起。 看过世界地图之后就自然能明白,在世界岛两端,一边是大英帝国,一边是大日本帝国。 大英帝国的地理位置与大日本帝国没多大分别,大英帝国有煤有铁,大日本帝国同样有军舰岛下丰富的煤矿资源。九州等地也有大量铁矿。 人口方面,大日本帝国也并不比大英帝国差多少。为什么大英帝国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而大日本帝国却是遥远世界边缘的一个小国呢? 军校教官们分析的非常清楚。因为大英帝国从几百年前就采取了明智的大陆均衡政策,使得欧洲大陆上始终没能形成一个稳定的霸权。 大日本帝国就没有这样的战略机遇与战略眼光。几千年来,大日本帝国对面的华夏,始终是一个整体。大日本帝国面对的亚洲大陆始终存在一个无法动摇的强权。 大陆强权建立的那一刻,本可以拥有无数机会的大日本帝国就不得不成为一个海上的小国。 想着吃着,不知怎么的,最后一粒米也已经下肚。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吃完了饭,就听冈山中尉大声说道:“诸君,接下来的战斗会十分惨烈。我们为了大日本帝国战斗,大日本帝国绝对不会亏待我们的家人。不仅我们能吃饱穿暖,家人也一样可以吃饱穿暖。每个人都可以吃大米,有鱼吃!奋战吧,诸君!” “嗨!”士兵们跟着欢呼起来。 少尉心中激动,跳起来大喊:“大日本帝国万岁!” 部队士兵们跟着一起欢呼万岁! 接下来,部队开始领取行军补给。每个人都分到了八个饭团,八个烤土豆。四条鱼。这就是接下来四天的伙食。 少尉看着欢喜的部下,心中同样激动。在军校里,教官们反复教导松岛少尉这些军校生,当下亚洲留给日本的机会就是朝鲜与琉球。大周虽然强大,但是大周军队因为富裕的生活而畏惧死亡。 只要大日本帝国军队能够向大周证明,想战胜大日本帝国,要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就会逼迫大周承认日本对朝鲜与琉球的拥有。 若是不能占据朝鲜和琉球,大日本帝国就不会有未来! 背上行军包裹,松岛少尉与部队一起踏上了征途。向北,向北。击败大周军队,为日本夺取未来。 在距离釜山几百公里外,陈韶少尉正在继续着艰苦的行军。因为日军的破坏,大周军队没办法利用铁路实施运输,只能采取步行。 艰苦的行军让大周军队已经开始有些吃力。身体的消耗是不言而喻的,陈韶发现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有些吃不消。原本的时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恢复体力与精力,现在恢复的时间要比以前长了一倍。 尤其是精神上的消耗,之前对于必须完成的安排,自己是火急火燎的要完成。当下的自己却需要拿出耐心与坚持,才能保质保量完成。 士兵们的疲态更加明显,四个班的战士们都变得木讷沉闷,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活力。 也只有陈韶在休息前,吹口琴的时候,士兵们脸上才出现了些安详。剩余的行军时间,大家脸色阴沉的可怕。好像已经在和凶恶的敌人进行着战斗。 到了5月20日,部队突然命令停下来。陈韶也来不及打听,赶紧寻找附近的河流。 朝鲜南部的河流明显比北部多,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小河。陈韶马上组织部队去洗个澡,同时烧水做饭,准备铺位。尤其是要把洗脸水与洗脚水准备好。 这已经是陈韶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修整方法。 在汉城,大周驻朝鲜司令部里可就没这么轻松。或者说,此时的司令部已经紧张到完全绷紧的局面。 日军对汉江防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一度被包围的71军4师好不容易打退了切断与3师的联系,把最新战况送到了司令部。 参谋部分析之后很快确定,日军动用了起码四个师团对汉江防线发动了进攻。 汉江并非是贯穿整个朝鲜的水系,日军竟然采取了强行军,绕过汉江的东边,从侧后方进行了进攻。 如果不能及时调整防御姿态,现在防线上的部队就要陷入极为不利的死战了。 第119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四) “司令,反击吧!”71军军长丁可桢提出了建议。他的手指顺着地图上汉城的位置向着东南方向划下去,“沿着这条线反击。让部队尽快构筑出一条临时的防线。这样才能让后续部队全部投入到这条防线里。” 参谋长文勇微微皱着眉头,这个计划表面上非常合理,但是执行起来呢? 如果构筑一条防线,就得有完整的防御要点。朝鲜多山,南部虽然平坦许多,却是诸多丘陵与盆地的组合。想在战斗中展开部队的难度太大了。 文勇参谋长建议道:“司令,现在我军兵力处于劣势。如果展开全面反击,不利情况太大了。” 丁可桢立刻表示了反对,“让北部的部队全部南下,咱们的兵力就比日军多了。现在的局面,要么退守,要么反击。一旦退守,被日军抢占了要点,整个朝鲜就被撕开了口子。日军占领中央山脉地区,就把朝鲜东西海岸隔绝开。那时候咱们再想夺取那些山地,代价太大了。” 宋岚中将看着朝鲜地图,并没有吭声。朝鲜的整体地形与世界上的半岛大同小异。半岛中央有一条几乎贯穿整个半岛的山地。 大周为了解决朝鲜的运输问题,就建设了一条u型铁路。这u型中央的空地,就是山地所在。虽然保持着沉默,宋岚中将对自己之前的谋划是非常不满意的。 之前的谋划中,自己所考虑的都是如何利用铁路快速运输部队,以铁路为运输核心,与日军登陆朝鲜的部队进行战争。 那些计划的确是利用了之前大周在朝鲜收集的情报,却没有到朝鲜实际考察。但凡是在朝鲜认真考察,就能了解到几十年来,李朝权贵是和如何祸害朝鲜的,把好好的铁路用到了近乎报废的地步。 至少在大周,朝鲜当前的铁路状况,那是一定要报废重建不可。 基于铁路运输是大周之前作战计划的基点,可以说是某种平原作战的战略规划。失去了铁路运输这个基点,朝鲜的战斗就成了山地作战。那是完全不同的方式。 文勇参谋长建议道:“司令,不能再等了。如果不决定进行反击,那就立刻依托现地形,实施重点防御吧。” 宋岚知道没办法拖下去,只能把自己对整个朝鲜战局的看法讲给了丁可桢与文勇。两人听宋岚指出了作战模式的变化,不禁有些讶异。思考片刻,丁可桢说道:“司令,这么讲的话,我同意固守。守住据点,确保交通线。也是在复杂地形作战的办法。” 刚才就主张防御的文勇参谋长却提出了一个问题,“司令,如果是这样,日军就擅长山地战么?” 这个问题问的有点突兀,丁可桢有些不解,“日军是不是擅长山地战?为什么要这么问?” 文勇有些迟疑,“司令对局面的看法比我高,我最初没考虑整个战争环境,听了司令的看法,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么日军从最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就是个问题了。如果日军从一开始就考虑山地战,而不是如我们所想的,日本从一开始就计划与我军进行争夺铁路的战斗。那岂不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全局么?” 这话说出来,参谋部又陷入了沉默。如果文勇说的没错,那就变成了大周驻朝鲜司令部必须推翻之前的计划,再制定一份全新的作战计划。 如此大的变动面对好几个问题。首先就是要应对当下的局面,到底怎么应对日军的疯狂进攻。其次就是能否说服陆军参谋部,要对之前的整体战略进行修改。更关键的是,驻朝鲜司令部能否快速提交一份详细的计划。如果靠无线电报进行联络,简直是噩梦啊。 宋岚中将考虑一番,下了决心,“将我们的看法电告陆军参谋部,请求司令部对进入朝鲜的部队进行安排。我们将转入防御作战。” 丁可桢军长与文勇参谋长觉得这个颇为折中的方案大概就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都表示赞同。众人的目光随即落到了在地图上正在不断接近光州的1师。如果采取防御作战,1师就必须撤回来。 三名军人看着地图,都觉得有些不安。之前,司令部认为日军正在努力登陆,尽量控制朝鲜南部地区。1师无疑是一把尖刀,威胁着日军在南部的安全。现在换了思路,1师就处于一个随时会遭到日军分割包围的局面。 丁可桢不禁动摇起来。他想了一阵,试探着问道:“司令,不如我们收缩在东边的阵地,让3师和4师撤回来,我们还是以铁路为连接点,建立这样的一条防线。” 宋岚听了这个建议,本能的就想赞同。如果把东西向的防线变成南北向,还一边靠海。这就能得到海上补给。而且大周军当下的不利局面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有大量军队进入朝鲜。那时候,大周就会在数量上压倒日军。进而利用这条防线对朝鲜南部发动进攻。 但宋岚中将却没有同意。军事上最怕苟且,就是试图排出一个看着最有效,从哪个方面都能最优化的应对。 历史上无数次惨烈的失败都证明了,世界上的聪明人到处都是。尤其是战场上,大家失败了就会死。傻瓜和聪明人都会在这样的压力下倾尽自己的能力。而在军队中能坐上高位的绝不是傻瓜。那些人会选择聪明正确的建议。 宋岚明白,如果自己这么断然选择进行大调整,对自己的评价一定会降低。但是当下是不能苟且的。 “命令1师北上。”宋岚中将做了决定。 陈韶的此时和部下们以最快速度冲进河里,哗哗啦啦的用河水快速冲洗着身体。连长并不知道三排下河洗澡了,还不会责怪。所以两人一组,快速的互相搓背,打肥皂。赶紧洗完,在被别人知道前赶回来。 但是被人搓背的时候,这舒服的感觉让陈韶很想就这么慢悠悠的洗。连大脑拼命想提醒自己,决不能沉沦于享受的信号都变得非常怠惰。甚至不自觉的冒出了‘连长不可能这么快知道’的自我解释。 下一瞬,陈韶突然觉得警惕起来。一时间,陈韶甚至觉得有些羞耻。自己怎么成了沉溺享乐的家伙! 第120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五) 享乐!这是大周军中坚决反对的恶行。这也是陈韶知道,连长看到陈韶带着部队在河里洗澡,就会恼怒的理由。 即便陈韶并不觉得抓紧时间放松有什么问题,但是陈韶也认同享乐是错的。 用了最后的理性,陈韶赶紧转过身,给副排长搓背。这一轮到自己给给别人服务,当即就感觉到别人一点都不重要,适度的搓一搓就行。 陈韶发觉了这点,对自己非常的不满。以前看书的时候,陈韶看过一段话,‘如果认真的看自己,就会发现自己所厌恶的种种恶劣行为的总和,就是自己’。 好在陈韶跟着母亲参加过唐山钢铁公司的高级培训,也就是拓展训练。在训练里,陈韶学到了一个解决思路。 带着对自己的不满,陈韶喊道:“大家听着,每个人都给对方搓二十下。都给我数着数!各班长,指挥大家数数!” 班长们听到命令,本能的就执行了,“一、二、三、四……”数数声响起,很快,本该是懒洋洋舒舒服服洗澡的局面就变成了工地喊号子般的工作场景。 有了执行流程,任何事情都会向可控方向转化。这就是陈韶在那次拓展训练中学到的一样东西。这也是企业内部所谓的‘量化管理’的概念。 果然,大家给别人搓背的时候也不再没了标准。不用管对方是不是舒服,二十次就行了。 每个人都被搓了两个二十次,总共四十次之后。每个人的背上都红红的。 接下来,身上打肥皂也是十次来回,头上打了肥皂后,自己搓二十下。 军人们数着数,仿佛是在参加一次工程建筑,而不是澡堂般懒洋洋随心所欲。 一众人按照流程忙活完,赶紧擦了身体。又按照陈韶命令,从内裤到军服,先抖十次,再穿上。 或许是对这样机械的行动有厌恶,大家都干的越来越快。等穿好衣服之后,陈韶发现不对人人都精神了许多。 回去之后先做身体放松,肌肉挤压,再用热水洗头洗脸泡脚。士兵们面色都变得正常起来,看上去竟然没了之前行军积累下来的那股子邪火。 到了此时,连长才派人过来询问三排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韶心中大大安定,只要没被抓现行,很多事情都好说。 此时陈韶算是看透了连长。对于连长来说,他怕的从来不是一个排长是不是指挥部下洗澡,而是部下会不会给他惹麻烦。只要不惹麻烦,连长才没有那么多力气去关心部队里面的士兵和部下。 连长也是人,连长有关心别人的功夫,就会先关心一下连长自己。所谓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指的就是这样的局面。认清了这点,陈韶也不再认为连长会给自己制造什么真正的麻烦。 陈韶和部队休息了一阵,就接到了命令,要部队北上,往汉城去。 听到命令,部队里面一阵骚动。三排的士兵们大惑不解,花了这么大劲走到这里,怎么就要回去了呢? 命令就是命令。部队必须遵守命令。很快,大伙就更改了队形,开始往北走。 陈韶的部队保持着行军沉默,但是走在队伍前面的陈韶就听到前面二排的士兵和班长已经气哼哼的表达了不解,大多数说法都是,“这不是折腾人么!” 此时,松岛少尉沉默的率领着部队先前进发。虽然不知道目标在哪里,松岛少尉却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就是与大周军队战斗的方向。只要击败了大周军队,日本就可以让朝鲜独立,并且成为大日本帝国的一部分。 到那个时候,至少家里人也能吃上米饭与土豆了。 松岛少尉保持着简单的理念,脑袋空空的指挥着部队行军。所有动作无需思考,在军校里面的严厉训练,就是要让军官们能够在脑袋空空的状态下,仅仅凭借本能就可以完成军事指挥。 不管是对部下连踢带打,或者是怒吼和责骂。都只是靠身体反应,以及训练出来的对事务反应的感知。 什么都是需要的。只有大脑不用思考,只用空空如也就好。 中队长的新命令抵达了,“部队抛下辎重,急行军前进。准备与敌军交战!” 松岛少尉突然生出一种轻松的感觉,只要能抛下东西,只要能直奔目标终点。现在的不快就要结束了。 很快,日军只携带着作战装备,揣着饭团土豆和鱼干,加快速度进发。 郑海山团长的部队位于1师的中间,团长骑在马上,对当前的战局很是不安。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萦绕着,让郑团长不禁想起了陈韶这个小排长。 部队南下以来,虽然行军艰苦,士气还不错。大家都觉得只要遇到日军,将其击溃就好了。只有陈韶这个小排长表达了对整个战局的某种不安。 而这样的不安很契合郑海山团长的不安。大周军看不起日军,根据对倒幕战争的了解,日军表现出来的战斗不过是几十年前大周的战争水平而已。不值一提。 郑海山团长知道自己是大周军中不招人待见的家伙,所以内心难免有些放飞自我。在郑团长看来,大周军的战术也未必就比几十年前好到哪里去。大周军与日军的差距也就是装备而已。 处于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狷介,郑团长觉得小看日军的想法不对。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炮声。郑团长一愣,看来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日军再次主动对大周军发起了进攻! 第121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六) 蹲在一处凹地上,陈韶命道:“开始挖临时掩体。” 副排长有些迟疑,还是把命令传达下去了。很快,二班长徐克力就过来问道:“排长,又要挖么?咱们都挖了两次啦。” 陈韶并没有因为徐克力的提问而生气,甚至完全理解徐克力的不快。毕竟部队调整了两次布局,陈韶所在连队也被调动过两次。任谁被如此折腾,都不会高兴。陈韶解释道:“这不是节省力气的时候。部队之所以让咱们调动,是因为事情紧急,没办法一次性就将防御体系调整好。赶紧挖,比起这个辛苦,命重要。” 听了陈韶的解释,徐克力还是有些气鼓鼓的,“排长,会不会咱们挖完,又把咱们调走?” “你是不是觉得师长是要耍咱们?”陈韶反问。 徐克力愣了愣,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要是觉得有人想针对咱们,那就是想太多。上头此时或许还有些乱,但是他们哪里有功夫针对咱们。正事都没忙明白,哪里有心思搞什么歪门邪道的事!快,去挖临时掩体。” 陈韶说完,期待着自己的话能作用。毕竟自己也不是徐克力肚子里面的蛔虫,并不是徐克力的真正想法。 不过徐克力倒是没继续反对,敬礼之后就回分到的位置上开始指挥着气呼呼的士兵们一起挖掘临时掩体。 陈韶也没有敢停。三排的士兵们已经不再像第一次战斗时候那么慌张,第一次战斗的时候,大家完全得按照命令行事。 现在大家有些镇定,难免也开始胡思乱想。陈韶亲自挖了自己的掩体,然后巡视全排的位置。挖掩体是个技术活,布局非常重要。 刚挖到一半,连里面的传令兵就跑了过来。三排的士兵们都停下手中的工兵铲,紧张的看着通讯兵。连陈韶都被士兵们的气氛影响,心中打着小鼓,怀疑连队是不是又要移动位置。 “陈排长,连长让你这边守好阵地。一排二排做预备队。”传令兵转达了连长的命令。 陈韶这才放下了心。如果再移动位置的话,自己就没办法向部队交代啦。 临时掩体很快挖好了,陈韶赶紧让部队挖战壕。 这次轮到副排长朱光启质疑起来,“排长,咱们挖这么多管用么?” 陈韶只能劝道:“那就分两轮挖。累了的,先歇会儿。” “排长……唉。让咱们都歇会儿吧。” 陈韶当即否定了副排长的请求,“不行。得有一定防炮的能力。你没听到远处的炮声么,对面日军不光是轻步兵,炮兵也上来了。” 听着远处的炮弹落地的爆炸声,朱光启叹口气,回去指挥部队了。 陈韶看了看旁边的四排,就见四排虽然也开始挖掘,却显得精疲力竭。再看自己的三排的士兵,竟然还有余力和排长陈韶理论。 看来部队保证休息实在是重要,尤其是在战时。 折腾到傍晚,部队不仅挖了一条浅浅的战壕,还把防炮洞都给挖好了。大伙挤在防炮洞里,靠着散发出浓烈土腥气的墙壁,满嘴的抱怨。 但是抱怨没多久,疲惫的士兵们渐渐没了声音。陈韶打着火机,就见大伙已经在防炮洞里呼呼的睡着。今天这一天的确太累了。 到了另一处防炮洞,就见里面也差不多,大家呼呼的睡着。 走回到阵地上,就连守夜的部队也精神萎靡。陈韶让众人先躺下睡一会儿,自己和副排长守着。 陈韶和副排长朱光启两人看了一阵,就缩回战壕里点着烟。烟雾的刺激让陈韶感觉不那么困了,就问道:“副排长,你家那边应该比朝鲜湿吧。挖地会不会一挖就挖出水来?” “俺们广西也就是雨季的时候水大。哪里会一年四季都那么多水。到了不下雨的时候,地里也干的很。为了分水,各个村子以前经常打架。”朱光启答道。 “以前打架,现在不打了?”陈韶有些好奇。 “现在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孩子,年轻人都去城里找事情做。村里没人了,老人们叫唤的凶,让他们自己打,他们可是不愿意。”朱光启说到这里,语气中都是不屑。 “不应该吧。我怎么觉得你所说那些老年人脾气大得很呢。”陈韶笑道。 “切。排长,你是没见过老人么?吆喝着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一个个跳脚。真的轮到他们上的时候,他们哪里敢。所以就撺掇那些傻小子们往前冲。我就是看不起那种老家伙。” 朱光启的语气十分的认真,陈韶不得不把这些听进去一些。 回想自己身边的人。陈韶只能想起自己的爹娘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勒令陈韶兄弟姐妹待在家,不许出去玩。即便是再生气,也都会躲着陈韶兄弟姐妹们偷偷发脾气。 可从来没有撺掇陈韶兄弟姐妹出去替爹娘打架什么的。 至于陈韶周围的人,中老年人承担的也都是勒令年轻人不许冲动的角色。 虽然陈韶也见过那些看着就各种撒泼无赖之辈,但是整体上社会环境不接受私下斗殴的事情。陈韶有个同学的母亲应该是与人起了冲突,那个同学的哥哥冲出去用刀把人捅死了。之后被抓。之后发生了什么,陈韶并不清楚。因为那个同学都转学了。结果应该非常不好。 陈韶班上的同学私下说起此事,也有些人认为父母被欺负了,的确该出头。但是没人认为用杀人的办法为父母出头的办法就是对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与战争无关的事情,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抬头看着已经全黑的天空,明亮群星高高悬挂,微微闪动着。可是比城市中要清晰的多。 一夜没事,等天色拂晓之时,陈韶醒来之后赶紧进入阵地。昏暗的光线下,突然见到有些动静。陈韶赶紧通知值班的士兵,要大家小心。 命令刚下,阵地对面就已经响起了炮声。 “趴下!”陈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喊了起来。话音方落,日军炮弹纷纷落到了大周军阵地上。 第122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七) 日军在拂晓时分的进攻让连长吕修勤的精神绷到了极限,铺天盖地般的炮弹几乎第一时间就让四排损失了七八个士兵。 不过日军的炮击并没有太持久,很快,身穿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就开始发动了进攻。让吕修勤连长大大松了口气。 而且三排在陈韶排长指挥下立刻就投入了战斗,很快压制住了正面进攻的日军。更让吕连长有时间用二排替换了受到一定损失的四排。 之后连长听说三排只有一名士兵被单片划伤,伤势不重,包扎一下就行。这颗心算是放回到肚子里。 虽然连里面有些人觉得吕连长对陈韶有意见,其实吕连长真没有记恨陈韶。 回想整个战斗,不许陈韶去搜索战利品的是连长。战况紧急的时候,却是偷偷摸到机枪的陈韶率领三排杀出来,用猛烈的轻机枪火力打退了二连面对的大量日军。 要是严抠军纪条文,陈韶当然不对。但是作为军人,陈韶在战场上也拯救了二连。 按照军中规矩,营长当面要支持连长。但是私下里,营参谋带了话,要吕连长不许再计较这件事。 吕连长也知道自己是因为当时损失很大,面对营长的斥责急昏了头,这才在营长面前说出‘陈韶缴获了四挺轻机枪,缺不告诉连里’的托词。吕连长自己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合适。看过那四挺满是锈迹的轻机枪,吕连长只要陈韶把一挺大周军自己轻机枪交给了连里,缴获的轻机枪都留给了陈韶。 现在看,这决定是正确的。陈韶的部队作为防御的主力,的确让人放心。 向着大周军冲上来的日军被三排的火力给压制在一个凹地边缘,冲出凹地继续进攻的日军纷纷中弹。没办法继续靠近。至少在吕连长的二连防线上,日军的突进被阻止了。战斗成了占据有利地形的大周军压制不利地形日军的局面。 而且二连的成功也带动了二营的防御,打了半个多小时。二营正面的日军抛下不少尸体,退了下去。 吕连长赶紧统计伤亡。三排只有三人受了轻伤,还能继续作战。倒是顶替四排的二排,有一人阵亡,两人重伤。 气的吕连长要二排赶紧挖掘战壕,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战斗。 团长郑海山此时正在急急忙忙的询问着弹药补给的事情,刚派出人去催弹药的事情,电话铃就响了。参谋接起来对答几句,赶紧把电话给了郑海山。 打电话过来的乃是师长常桂田,“郑团长么!我告诉你件事,咱们被包围了。” 郑海山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滑稽。常桂田原本与郑海山是平级的战友,现在已经是郑海山的顶头上司。从以前,常桂田说话就带着滑稽。没想到此时说起凶险的境地,还是那个味道。 “师长,咱们是突围,还是固守?”郑海山问道。 “我决定先固守,等待汉城那边的增援。你怎么看?” 郑海山是比较认同突围的。之前与日军交战,总感觉日军是一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感觉。很滑溜,也很能打。 现在日军突然转为强硬,大有想一口吞下郑海山所在的1师的意思。那就不能当日军是虚晃一枪。1师能突围的话,就可以摆脱这样的险地。 但师长认为的固守也有道理。既然日军已经有了这么大动作,1师突围的话会遭到很大的损失。 思忖片刻,郑海山找到了自己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师长。我也觉得固守是个选择,不过咱们固守的话,就别指望汉城来支援。”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郑海山等了片刻就有些不耐烦了,但是没办法挂掉。毕竟关乎到1师一万多人马的性命,决不能意气用事。 忍受着沉默带来的无形压力,郑海山团长心中梳理着自己的思路。尉缭子说过‘攻者不下十余万之众,其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 说白了,就是固守的目的是等待援军。没有援军,守军就没有士气坚持下去。 郑海山团长心理上已经跨过了得到增援的这个门槛,当然就会第一反应想着突围。听电话里的反应,师长常桂田却是认为能够得到增援,搞不好还认为可以得到迅速增援。 这也不能说是成常桂田的想法有问题。只是郑海山就是凭直觉认为,不太可能得到增援。而陈韶那小子的直觉与郑海山的差不多,让郑海山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郑团长,你来师部见我!现在就来!”常桂田在电话里命道。 在日军那边,松岛少尉并没有投入到战斗之中,而是随着部队一个劲的行军。 少尉已经不再汗流浃背,汗水好像已经流干了。此时少尉只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干枯了一般,脑子空空荡荡,只是机械的带着部队继续前进。 上头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行军超过六十公里。所以少尉就带领着士兵彻夜行军,来完成上头的任务。 士兵们摔倒了,就把他们拽起来。士兵们走不动了,就上去揪着不想再走的家伙们大骂几句八嘎。有些软骨头低声哭泣,就上去踹一脚,让士兵捂着嘴哭,不要惊扰别人。 总之,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 在朝阳下感觉火辣辣刺痛的眼睛看到了空荡荡的大路,松岛少尉心中那根弦才放松下来。到了!终于到了! 部队经过连夜的行军,总算是绕到了大周军背后,切断了大周军的退路。 休息肯定是不可能休息的。冈山中尉已经传达了联队的命令,绕到大周军背后,就立刻修筑防御阵地,把大周军的这个师彻底包围起来。 带着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部下继续向前,松岛少尉随着日军大部队继续向前行动。 陈韶少尉眼见日军退下去了,正考虑着接下来怎么办。副排长朱光启跑到陈韶身边,问道:“排长,要不要继续挖战壕?” 陈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赶紧挖,然而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 挖战壕没有错,但是当下的局面,如果是挖战壕,那就是要长期坚守。如果从长期坚守的角度,这临时的战壕就不合适了。 陈韶看了看早就看过好多次的地形。朝鲜南部的地形就是一个盆地连着一个盆地。在盆地中以及盆地边缘有些平地。这些平地是不能当做防御体系的。 如果想固守,就得占领一个相对完整的地形。尤其是要占领一个能够稳定获取水源的地区。 三国演义里面讲,街亭之战,就是因为马谡失去了水源,导致了失败。 陈韶并不相信演义性质的小说。不过战史课上,可是有不少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虽然还没能完全靠目视以及望远镜观察确定1师此时的所在,但是陈韶还觉得当下的地形比较不可靠。 昨天的时候挖战壕,那是为了防御敌人的突然炮击和猛烈进攻。现在的工事已经可以暂时满足于防御需要,再继续挖,就是对体力的消耗了。 陈韶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去满足安全感,就命道:“赶紧做饭!” 郑海山团长急匆匆赶到了师部。到了师部,却见只有自己一人赶来。就难免有些讶异。本来是认为师长会把几名团长叫到一起商议是走是守。如果要自己等,那还不如表态之后就赶回部队去。 “老郑。你给我说明白,你怎么想的?”师长常桂田阴沉着脸问道。 郑海山把所想的全都说了出来,只是没说自己的判断是源自于直觉。更没有提陈韶。 师长听完,脸色更是难看,“老郑,要是守的话,怎么守?” “如果是固守,那就看咱们的弹药能坚持多久。师长,我是觉得总得给自己留个后手。如果没了弹药,那时候突围可就要死很多人。现在突围虽然也会死很多人,但是现在死的人和那时候死的人一比,真的不算什么。” 常桂田师长脸色更是难看,“如果是且战且走呢?” 郑海山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你的意思是,咱们趁着日军还没建立包围圈,让部队滚动进发?” “做不到么?如果让你们团打头阵,做不到么?”常桂田师长问道。 郑海山总算整理出了个思路,“喂!师长,侦察部队发现了日军大部队么?” 常桂田点点头,。“很大的部队,明显是想围困咱们的部队。按照道理,不该有这么多日军。我是觉得,这里面定然有很多是征召兵,战斗力其实不行。” “师长想往哪里撤退?”郑海山问完,心中期待常桂田可别要部队沿着大路撤退。傻子都能想明白,大路上肯定是日军设防的重点。 “我们如果往海边撤退呢?”常桂田试探着说道:“不过那么撤退的话,不知道汽车运输队能不能过去。” “也是个办法。”郑海山果断答道。如果往汉城撤退,大概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往西走不多远,就是大海。即便是在那边防御,好歹还能期待海军的增援。 第123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八) 郑海山之外的三位团长赶来师部,刚坐下,就听师长命道:“立刻准备突围。” 三位团长马上站起身,一脸愕然。师长指了指地图上一个点,“到这里去。” 团长们上前一步观看,地图上那点上写着‘瑞山’的地名。名字还不错,却不太清楚这地方到底是怎么一个地方。 师长没有多话,直接命道:“现在你们准备出发。” “师长。汉城军部那边怎么说?”四团长赶紧问。 常桂田师长板着脸给了答案:“我自然会和军部联络。现在的重点是赶紧出发。” “师长说得对!赶紧出发!”三团长表达了支持。 四团长看了看更早就到了的郑海山,又看了看其他几位团长。自己明显是少数派,但是四团长依旧说出了自己的不安,“师长,瑞山乃是半岛,退到那边就只能固守了。” “我们孤军南下,遇到日军埋伏,已经无法增援汉城。此时当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地形实施固守。大家看这瑞山。”常桂田师长对团长们解释了前往瑞山的目的所在。 瑞山位于韩半岛的中西部的泰安半岛,南北临海,西临泰安郡和西海岸。 在这里实施防御,除了地形合适之外这么一个最主要的理由之外。便是向东的防线遭到日军突破,部队在半道上还有比较大腾挪空间。 若是大周海军夺回海上控制权,自然能在泰安半岛上登陆,或者把1师从海上接走。 到了这个时候,四团长也明白局面已经十分危急。便是心中不安,只能表示遵守命令。 “以二团为进攻主力。”常桂田师长下达了新的命令,“一团的三营,四团的二营加强给二团。” 一团长与四团长听到命令,沉默着,却没有任何反对。突击队必须得到加强,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如果是二团之外的部队作为先头部队,那就该轮到二团提供部队给突击队。 二团长郑海山上校回到团部,人事安排命令就送到了他面前。扫了一眼名单,郑海山很快看到了一个名字,稍微一想,郑海山就拨通了电话,“师长,三团的一营得调拨给我。” “不行。”师长常桂田爽快的答道。 “那就把三团一营的四连给我。”郑海山提出了更明确的要求。 常桂田师长很是不解,“为什么?那个连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陈韶少尉接到了命令。由71军1师2团二营二连三排长,升任三团一营四连连长。 这是陈韶军旅生涯中的第四份调令。 第一份调令,陈韶少尉作为军校毕业生,前往大周禁军,成为一名光荣的普通禁军士兵。 第二份调令,陈韶少尉前往大周陆军参谋部,成为了参谋部的一员。 第三份调令是陈韶作为参谋部一员,前往大周海参崴军镇71军1师二团二营二连三排长。 第四份调令,陈韶少尉就从二团二营二连三排长晋升为三团一营四连连长。 接到调令之后,陈韶整个人都是懵圈的。但是军令如山,陈韶不得不向三排宣布了自己要离开的现实。 三排的士兵们都一脸的茫然,只有副排长朱光启问道:“排长,你走了,谁当排长?” 陈韶差点想爆粗口了。这连长本就当的莫名其妙,至于三排谁来当排长,这和陈韶有个毛的关系。 但是陈韶不忍心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只能说道:“部队肯定有安排。大家都要记得做身体挤压的动作。那能让血液快速回到体循环系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随时保持身体状态。” “排长,俺不想让你走。”二班长徐克力爽快的说道。 这话引发了整个排的共鸣,大家纷纷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副排长朱光启甚至说道:“排长,你教给俺们这么多东西。俺们还是想让你留下。” “别扯淡了!军人以服从为第一天职。听命令!”陈韶虽然眼眶有些发热,却还是对部队进行了军人基本素养的强调。 半个小时候,陈韶就跟随着师里面的传令兵抵达了新的作战单位。 刚到三团一营四连,已经等在这边的传令兵立刻宣读了新的调令,“三团一营四连,暂时划归二团。立刻前往二团接受指挥。” 一时间,陈韶与四连的一众官兵都傻了眼。三团一营四连没想到自己突然就归了别的团指挥,陈韶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没能离开二团的指挥。 又花了半个小时,陈韶少尉连长带领着三团一营四连前往二团报道。 没想到前来的不仅是四连,起码有两个营的部队都抵达二团。团长郑海山一脸的严肃前来欢迎大家加入二团,看的陈韶很想把团长郑海山脸上的那层虚伪的严肃脸皮撕下来。 这层严肃下,是陈韶看到的幸灾乐祸。郑海山团长虽然看着很认真,但是陈韶总是觉得这位团长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本来面目。这本来面目与陈韶在军校纸面演习类似的心态。无情,却理性的心态。 自从陈韶在郑海山团长当头棒喝下明白了死亡是公平的,但是活着的生物永远没有公平的理念之后,陈韶发现的某种直面人类本质的东西。 承认不公平是普遍现实之后的某种冷漠。 “我们团的任务是一路突击向西。”郑海山团长坦率的将未来讲述给编入他麾下的临时部队,“只要完成了任务,大家就暂时安全了。在完成任务之前,我们就始终面对遭到日军围攻而覆灭的现状。大家想被围攻而死么?” 陈韶一点都不想回答这个蠢问题。任何军队面对围攻,大概率都会完蛋。因为敌人有实力展开围攻的时候,目的当然是追求全歼。1师的突围就是为了打破日军的战役目的,这种先讲述结果的小手段在陈韶看来十分无聊。 “郑团长,你说的是真的?”旁边的少校营长讶异的问道。 听到这么一个提问,陈韶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看来自己高估了军队这样的组织。或者是因为陈韶意外的能够与郑海山团长这样的家伙能够有效交流,所以陈韶能从郑海山团长的各种反应中得到反馈。 第124章 赌博大戏的开场(九) 从排长到连长,陈韶最大的感受并非责任变大,而是自己能指挥的人数真的变多了。 确定了归二团指挥后的第一时间,陈韶先命令部队集合,报数。十分钟内,依照基本军事训练的陈韶就了解了四连的编制。 之前的战斗中,四连损失并不小。四个排,整体损失了15%的兵力。最令陈韶讶异的是,四连直属连队的重机枪班竟然损失殆尽。幸运的是,炊事与医疗班还算是完整。四名卫生兵全部生存着,还很健康。并没有出现战斗减员。 陈韶也不含糊,立刻回到三团一营请求轻机枪支援。一营长一脸懵圈,大概是完全没想到刚当了一个多小时的部下居然舔着脸跑来请求营里面调拨八挺轻机枪。 “四连长,你疯了么?”营参谋倒是保持着正常的情绪,表达着正常的质疑。 “报告参谋,我没疯。如果突击部队保持优势火力,跟进的部队就可以轻松前进。越是强化进攻部队的火力,就越能轻松解决敌人。更何况,也能减轻部队的辎重压力。”陈韶说完,寻思了一下,这才补充了一句,“扛着轻机枪行动,也很累。” “我累你x了个x!”一营长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你tm以为你是谁啊!一个jb连长就这么猖狂了!你特么是没睡醒吧!” 听着一营长的污言秽语,陈韶发觉自己一点都没生气。等一营长骂完之后气喘吁吁的时间,陈韶爽快的答道:“营长,我和这么多兄弟冲杀在一线,就是为了大家能安全的行军。帮我们就是帮大家。这道理你肯定懂!” “放你娘的屁!”一营长又怒骂起来。 但是营参谋却冷静下来。等营长骂完,参谋试探着说道:“四挺轻机枪得团长批,一挺还是有。” 营长经验的看着营参谋。不等营长开口,陈韶坚定的说道:“四挺!非得四挺,才能实施突击。我在军校的时候获得了纸面演习第一名,靠的就是利用自动火力打击敌人,实施快速突破。演习太复杂,现在不合适说。不过我保证一件事,若是没能突破敌人的防线,我就死在战线上。如果我还活着,一定把四挺轻机枪还回来。” 营长愣了愣,随即暴怒的骂道:“我x你……” 营参谋却插话进来,“这得团长同意才行!” 再过了半个多小时,陈韶带着人扛了四挺轻机枪返回了四连。四连的四位排长傻愣愣的看着陈韶连长,完全不明白这四挺机枪是要分配给谁。 “你们每个连抽一个机枪班给我,我带领突击队在最前面。如果我死了,接下来的指挥交给副连长。”陈韶开始交代着整体安排和自己的后事。 四位排长都傻了眼。大家很清楚,自己的上一任连长就是因为太靠前指挥才命丧当场。没想到新来的连长是个更可怕的亡命之徒。上一任连长是指挥战斗的时候太靠前,才阵亡的。信任的连长陈韶却是主动要求冲在最前面,这样的安排比上一任连长更不怕死。 5月20日下午五点,陈韶连长被郑海山团长叫到面前。郑海山团长用不屑的语气问道:“我听说你闹出很多事。” 陈韶果断答道:“本就是要死的突围,死还是死的更壮烈些才显得有价值吧。” “你真的这么想?”郑海山团长不屑的问道。 陈韶爽快的答道:“当然不是。既然是突击战,机枪多了,死的几率小很多。” “喂,你真的是靠轻机枪火力才得了第一名么?” “是的。我有一名学弟,是个数学高人。我们计算了很久,发现从几率上,轻机枪的压制火力如果能充分利用,战场死亡率会大大降低。” “那也得你小子冲在前头!” 陈韶一个立正,“对。我之后反思了很久,认同了必须是懂这些的冲在前面,才能最大限度发挥火力优势。部队并不懂这些,非得有人教给他们才行。” “真的能行?”郑海山团长认真的问道。 “做了才知道。”陈韶也认真的答道。 “呵呵。遇到敌人,你给我上!” “是!” 5月21日清晨。日军的井口联队精疲力竭的抵达了目的地。这里是靠近朝鲜半岛西海岸的所在。也是完成对大周71军1师包围的最后一块。 到现在,大周军的南、北、东,三个方向各有一个师团的兵力。大日本帝国驻朝鲜司令部把围歼大周71军1师的作战作为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歼灭了大周的71军1师,除了能够彻底歼灭大周在朝鲜南部的存在,还能俘虏大量大周士兵。 只要把大周士兵成队的在日本东京等主要城市街头游街示众,就能让日本民众明白,大日本帝国的军队绝不逊色于大周军队。压在日本身上一千多年的沉重枷锁就能因此打开。 刚抵达目的地,井口大校立刻命令部队修建临时防线,将大周1师完全包围。 陈韶连长接到了打头阵的命令,便对着四连发表了第一次连长的训话。 “我要告诉大家,我不想死。大家有没有想死的?”陈韶大声问道。 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在当下未免真实的令人恐惧。 “既然没人回答,我就相信大家没人想死!那么不想死的办法是什么?就是通过不会死的通道。我要带着突击队为大家打开这条通道。大家敢跟着我在我后面往前走么?”陈韶冷酷的发表着自己的态度。 还是没人敢回答,四连的官兵们都讶异的看着信任不到一天的连长。 “不回答也无所谓。大家都知道军纪么?前进者赏,临阵脱逃者杀!这是军中的纪律,即便我在前线战死了,军中的纪律也在。再说了,大家难道是孬种么!跟在我后面向前杀敌,连说个敢不敢都不行!?” “我愿意跟着连长杀敌!”一排长喊出声来。 看到一排长这么喊了,其他三位排长也跟着喊了起来,“我敢杀敌!”“我敢!” 陈韶也没废话,不怕死的才是傻瓜。陈韶自己已经体会过什么叫做恐惧。但是陈韶也已经明白另外一件事,大概是很多军人完全没有能理解的事情。也是郑海山团长让陈韶明白过来的事情。英勇杀敌是活着的人与活着的人之间的约定。如果战死了,一切都不复存在。 至少到了现在,陈韶承认了一件事。只要自己走上战场,就有可能会死。这与陈韶个人的意愿毫无关系。 老娘说过一句陈韶很认同的话,‘人会死,是因为死亡是人类诸多本质中的一部分。至于什么时候死,是外界的条件引发出了人类会死亡的本质。人会死和人不想死是一对同源的本质。内在条件决定矛盾的本质,外在条件决定矛盾以何种形式爆发。’ 以前陈韶觉得这句话简直是无比精妙的箴言。现在陈韶不这么认为,对于实事本身的描述不管多真实,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如果自己死了,那就一死百了。如果没有死,就继续活着。实事就是这么简单而且枯燥。 现在,自己的任务就是指挥着一个连百余人和自己一起去死,身为连长的陈韶要做的就是让这百余人的死亡在军事角度上更有效率。包括陈韶自己,都是赴死队伍中的一员而已。 傍晚时分,井口联队长接到了消息。正在修筑阵地的部队遭到了大周军突然袭击。这消息让井口联队长大为讶异。难道大周军要进行一场残酷的夜战么?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战斗会变成一场乱战。谁也不知道杀死的对方到底是友军还是敌军。大周军真的会如此莽撞的进行一场无脑且无情的消耗战么? 井口联队长并不知道,正在指挥着部队进攻的陈韶连长却不这么看。 在夜色降临前,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大周军就可以利用火炮的优势完成一个体系,让部队沿着确定方向行动的体系。 凡是这个体系外的皆是敌人,只要杀了就好。如果是自己人昏了头,行动方向失误,就活该去死。 而陈韶连长此时根本没有把考虑任何多余的事情,他指挥着五人一组的突击队伍冲杀在最前线。 按照三三制的进攻方案,本该是一个班组成三个进攻小队。但是陈韶完全不了解四连,只能更简单武断的把一个班分成两队,班长一对,副班长一队。陈韶在最前线指挥着部队梯次进发。 在陈韶身后的四连就看到信任连长陈韶或者在前线猫着腰奔行,或者靠翻滚在最隐蔽的方式下通过日军对地形缺口处的射击。又或者是匍匐前进,以四足发力的模式在地面上快速运动。 不管是哪个方式,看上去都有些可笑。但是作为军人,大家都不自觉的明白过来,陈韶少尉连长的军事素养乃是第一流的。这位连长正在以教科书般的精准,使用着军事技术完成大家想都不敢想的在战场上快速移动。 最重要的是,陈韶连长并不是单纯的命令大伙向前冲杀,而是以身作则的让大家明白应该如何在战场上有效移动,在达成目的后依然能够活下来。 看到连长穿行在死亡的弹雨之中,四连逐渐摆脱了恐惧。在连长陈韶的指挥下,一个排又一个排,四连的四个排跟在临时组织的突击排后面,在日本守军的枪林弹雨下向前移动,以最小代价不断接近日军的阵地。 郑海山团长并不知道陈韶的连队移动到什么位置。对于团长,一个连队的生死价值仅在于这个连队到底完成了多少任务。 至于这个连队的生死,郑海山根本不在意。 倒不是郑海山冷酷无情,而是战场本身就是这么冷酷无情到实事求是的地步。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当战斗的基点全部完成的时候,下一个阶段就能开始。部队的生死仅在于付出了代价之后能否完成这些战斗的基点。 郑海山之所以采取那么严厉的体罚,并非郑海山对于鞭打有什么个人喜好。只是因为肉体的痛苦才能给士兵们留下记忆。 如果只是靠命令就可以完成训练内容的话,郑海山绝不会动士兵一根指头。 第125章 向瑞山突围(一) 四连长陈韶旁边的阵地上,原本是陈韶顶头上司的二团二营长心中大大的不快。 “一个连就占了三百多米宽的进攻阵线,陈排长这是想弄啥?” 二营长的不快源自他所说的内容。同样是进攻部队,二营分到的进攻宽度也是三百多米宽。也就是说,二营要在这三百多米宽的日军防线上打出缺口,让后续兵力一拥而入,将日军歼灭。 一营的进攻宽度与一个连的进攻宽度差不多,凭什么啊! 就在此时,副营长跑了回来,把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放到营长面前。营长眉头慢慢皱起,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问道:“陈排长进攻面上有这么一道高台?” “是。怪不得要把这么宽的进攻面给陈排长。要是给咱们营,那是害咱们啊!”副营长很是感叹。随即介绍了地形,二营的进攻宽度与四连相同,但是二营正面的日军阵地很正常。 在四连对面的日军阵地上,有一个天然的土坡,大概一米多高,二三十米长,非常适合布置火力压制阵地。 侦查地形的副营长看到这个高台,立刻想到,团参谋大概是想让陈韶对敌人实施牵制。因为这个该死的高台能够覆盖左右两边相当范围内的阵地。所以不能以这个高台为两支进攻部队的边线,而是必须有部队正面对付这个高台。吸引敌人的火力。 疑问解开了,气也顺了。二营长叫过通讯兵,让通讯兵给陈韶带个消息。 通讯兵赶到陈韶的阵地上,才听说陈韶已经远远跑到了进攻阵地最前面。把陈韶叫回来也不合适,通讯兵只能让陈韶现在指挥的四连的副连长把消息传递给最前面的陈韶。 离开的时候,二营的通讯兵看了看前面。阵地上根本看不到人,对面的日军也躲在方便掩藏身形的地形后。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高土台上的一面日军军旗在随风飘扬。 光是看,就感觉到陈韶的连要面对何种糟糕的局面。 通讯兵原本还有些羡慕陈韶。三个月来,陈韶在二营也算是人尽皆知。除了毕业于优秀的军校之外,陈韶这个人行军打仗都有一手。二营二连三排在他带领下,打的仗比其他部队多,伤亡比其他部队少。也是二营到了朝鲜之后第一个升到连长的。 通讯兵带给陈韶的话是,‘等二营进攻的时候,陈韶所在的四连也要发动进攻,以吸引高台上日军的火力。不要让日军从侧面对二营实施打击。’ 通讯兵心中的嫉妒之情不翼而飞,此时心中只剩下对于陈韶的小小同情。刚当上连长的陈韶就要完成这么艰苦的任务,在战场上升官可真未必是好事。 二营长对陈韶既没有嫉妒也没有同情,等通讯兵回来,告知把消息带给了陈韶。二营长立刻下令部队开始进攻。 先是一阵炮弹的轰击。三发急速射击之后,二营长心里面暗骂炮兵都是废物。就是眼前的阵地,竟然还能打偏了。炮弹没有在日军的阵地上爆炸,而是在日军阵地后方爆炸。 好在炮兵赶紧调整射击诸元,又是一轮炮击。总算有几发炮弹落入日军阵地上。 炮兵约定,炮击时间十分钟。二营长从炮击开始的时候就盯着手表看,十分钟刚过。二营长不等炮弹破空的声音结束,就对着手中的野战电话话筒大声喝道:“开始进攻!” 在营长前方,二营一连跃出出发阵地,展开三路进攻队形,对日军阵地发动了进攻。 日军阵地上最初十分平静,等三路纵队接近到阵地前百十米,日军阵地上突然枪声大作。 突突突,突突突。沉闷的重机枪扫射声在一众清脆的枪声中并不明显,却格外的牵动二营长的心。 一连的三路纵队很快就消失了身影。二营长的看得出,有些士兵是被日军火力打倒的。更多士兵是匍匐在地,开始用手中的武器对日军展开还击。 突突突,突突突突!很快,二营阵地上的四挺重机枪也开始向着日军阵地重机枪火力点开始射击。 必须压制住日军的重机枪,不然的话多少部队冲上去都是送死。 就在二营长全神贯注搜索自己正面日军重机枪阵地所在之时,旁边阵地上轻机枪哒哒哒的脆响声传来。 二营长这才想起自己对陈韶下的命令。看来陈韶的确在二营展开进攻的时候对四连正面的日军阵地发动了进攻。 很快,副营长就跑过来,“报告,陈排长已经开始发动进攻了!” “嗯。”二营长应了一声,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自己正面的敌人上。 日军阵地上重机枪的呼啸声暂时停顿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掉了。眼见对面日军的火力压力骤减,一连的官兵们爬起来,端着步枪,在自己这边火力支援下继续向日军阵地进发。 眼见一连又突进了四五十米,大有一鼓作气就杀入日军阵地的意思。二营长觉得心脏猛烈跳动着,然后就听到日军阵地上的重机枪突然嘶吼起来,突突突的射击声中,一连的部队仿佛被镰刀挥过的麦田,顷刻倒了一半。 二营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着这般感受,胸口传来一下撕裂般的疼痛。 虽然疼痛感快速消失,二营长依旧本能的大口喘着粗气。此时阵地上又看不到一连的身影了。还没战死的士兵们再次卧倒,与日军对射。然而从阵地上传来的枪声判断,一连剩余的力量已经很有限。 日军方才近距离的火力扫射给一连重大杀伤! “四连,跟上去进攻!”二营长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传令兵开始快速行动起来,没多久,二营长就见四连离开阵地,沿着一连后面的交通线进入了一连的阵地。 二营长随即下达了新的命令,“营部直属部队和二连一起向前移动,靠那帮狗日的日本人更近些!给我狠狠打!” 也就在此时,四连趁着日军与一连剩余兵力交火的时间,开始向日军阵地进发。 二营长在战前下过命令,进入阵地后就开始进攻。若是拖延时间,就要被执行军法了! 对于四连来说,前面的可恶日军正在用火力构建起一道地狱。但是背后绝不是可以跑回去的温暖怀抱。在任何军队里面,畏敌不前都是死罪! 第126章 向瑞山突围(二) “太快了!”木下少佐背缩回战壕的时候,心中不禁感叹。 对面的大周军连续两次突击都十分迅捷,木下少佐本以为可以通过猛烈的火力把大周军挡在五十米外。没想到还是让第二波的进攻突进到了三十米之内。 虽然靠着一顿手雷把第二波的进攻给硬砸下去,但是大周军两拨进攻的残余部队却没有退回出发阵地,而是继续顽强的留在五十米外的距离,继续与日军对射。 而且对面大周军的轻重机枪也在嚎叫着不断射击,木下少佐身边的副官就被一发子弹击中额头,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死在木下少佐身边。 木下少佐也没空让人把死者运到后面,自己喘了几口气,又稍稍冒出头来继续观察大周军的行动。 此时战场上已经硝烟弥漫,大量子弹射击后弥漫的烟雾让视线变得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对面大周军阵地上有些影影绰绰的动静。大概是大周军又要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好英勇!”木下少佐恶狠狠的在心里骂道。对方的英勇就是己方最大的威胁,用机枪与步枪猛烈射击移动中的敌人之时,是真的有种巨大的畅快感觉。 但是没被打死的敌人靠着英勇靠近到能把手雷扔进日军阵地上,爆炸的手雷立刻就制造出数倍于之前的日军伤亡。 如果知道对面的日军给自己以‘英勇’的评价,二营长大概一点都不会被感动,反倒会生出滔天的怒气吧。 就这么半个多小时,两个连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或者更直白的说,完蛋了。二营的兵力已经损失了一半。 虽然果断命令三连继续进攻,二营长却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绝望。就现在的局面来看,对面日军的防御体系依旧坚固而且完整。折损了二营一半兵力的进攻,并没有能撼动日军的防线。 现在的重担就放到了三连这边。如果三连依旧没办法冲入日军阵地,给日军以重大杀伤,二营长手里就只剩下二连和直属营部的一些兵力。那时候就该轮到二营长亲自上阵进行冲击。 用尽自己手里部队也无法达成目的的羞耻感,以及自己很有可能要面对死亡的恐惧感混合在一起,让二营长觉得周围的世界都不真实起来。 一个念头猛然冒出。对面的军队真的是日军么?对面真的是几百年都没打过什么像样的战斗,被大周压制了近两百年,只是靠着大周的内乱与英国人的支持才获得背叛大周体系的叛徒国家日本军队么? 以战场上的表现,对面的日军的野战防御能力并不弱。甚至说日军与大周军有相同野战防御能力也不为过。 就在这样的混乱之中,硝烟中身影模糊的二营三连已经发出了展开进攻的信号。二营的重机枪随即向着进攻方向之外的日军阵地强化了压制性射击。力求让三连尽可能只面对正面敌人的火力。 也就在此时。暂时加强给1师二团的四连长陈韶少尉连长也跃出了战壕。以惊人的速度背着炸药包猛冲向前。 身侧,牵制部队的十二挺轻机枪开始猛烈扫射正面敌人。 从一开始,陈韶就尽量指挥着部队向前运动,尽量运动到了最近的距离。 为了让部队尽可能的以最小损失抵达制定位置,陈韶连长是亲自带队,往返于战场之上。 大周军一个排有四挺轻机枪,一个连有一挺重机枪。重机枪搬运不便,只能留在后面。让陈韶连长感到稍稍放心的,是战前好不容易要到了四挺轻机枪。现在四连一共有二十挺轻机枪。左右两翼压制火力各有六挺,跟在陈韶身后的是八挺。 陈韶率领着爆破队一路猛进。此时已经来不及照看身后的士兵,陈韶只能期待这些跟了自己不到二十四小时的部队能够展现出该有的战斗能力。 现在的陈韶已经再没有余力指挥这些士兵,因为陈韶自己就是敌人火力的目标之一。 前面是个小凹地,陈韶一个前扑,跳了进去。然后一溜横滚,沿着凹地运动到凹地边缘。稍微等了一下,果然,在凹地边缘传来的轻微震动,以及相应的枪声,意味着日军对着陈韶这边进行了射击。 等射击稍停。陈韶抱着炸药包一跃而起。又是一个滚翻,进入前面的可以隐藏的树后。 也就在此时,身后响起轻机枪密集又清脆的声音。陈韶心中大喜,看来副连长是个靠得住的家伙。陈韶要后面的部队无论如何都用火力压制对面土台上的日军。掩护爆破组靠近土台,将日军的火力点给一举干掉。 扭头一看,陈韶就见到自己身后空荡荡的竟然没跟上人。正考虑自己是不是继续前进之时,就见几条身影趁着日军被轻机枪阵猛烈打击下的火力中断,抱着炸药包冲了过来。 十几米的距离转眼就被他们跑过。四名士兵到了陈韶身边,立刻趴下来。喘着粗气,眼巴巴的看向陈韶。 陈韶抬起头一看,自己距离日军的阵地还有三十米左右,甚至能在平台上日军重机枪制造出的硝烟里,隐约看到几个晃动的日军脑袋。 是继续向前靠,还是留在这里? 陈韶很想继续向前,然而心中猛然生出的恐惧让陈韶一时间想打消这个念头。 一时间,陈韶心中又是担心跟上来的这四名爆破手无法完成任务,又是害怕自己贸然的第一个上去,很可能就被打死。 但是眼瞅着四名士兵还等着自己发布命令,陈韶把心一横。让四人分成两组,“我对日军阵地上扔手雷,你们两个分左右靠过去,在土台边缘放置炸药包!明白了么?” “明白了。” “再给我重复一遍。”陈韶忍着自己被近处激烈枪声引发的立刻行动的冲动,让士兵重复方才的命令。 “我们靠过去,把炸药包放到土台边缘。”三名士兵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只有一个陈韶也叫不上来名字……其实陈韶到现在根本对四连士兵姓名完全不知道。唯一一个能正确重复命令的家伙叫什么,陈韶也不知道。 “你叫什么?”陈韶赶紧询问。 “报告连长,我叫辛铮。”士兵答道。 “辛铮,你一个人去防止炸药包,点燃炸药包之后就赶紧撤!明白了么?” “不是两个人么?”辛铮愣了楞。 “没事。你上去,我扔手雷掩护你。其他人也会掩护你!明白了么?” 迟疑了一下,辛铮点点头。陈韶也不多话,却看出了辛铮心中的那些本能的恐惧。 是的,陈韶明白那畏惧。自己前面是凶恶聪明的敌人,身后是未必能靠得住的战友。 至于发动进攻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掌握住能够活命的技战术。可这就是战场,技战术固然重要,运气更重要。 但陈韶是真的不敢在这样的关头把糊涂蛋派去做必须明白人才能做好的工作。毕竟陈韶和四连相处不到24小时。如果此时的部下是陈韶待了三个月的三排,陈韶还能确定谁大概率能够完成任务。如果执行爆破任务的士兵运气不算差的话。 掏出木柄手雷,拧开后盖,陈韶命令三个不靠谱的家伙一起帮着干。 辛铮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连长,我要是死了……” 陈韶立刻打断了辛铮的话,“别胡说,你不会死。你炸了日军的阵地,还能活下来!我们都会支援你。” 辛铮又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我要是死了,连长你能把我的遗书送回家么?俺家得有人帮。” 陈韶一时无语,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准备好了十颗手榴弹,眼见辛铮好前进,陈韶才说道:“你要是死了,我们就会继续上,给你报仇。把日军的这个阵地炸了。只要咱们里面有一个没死,大家的遗书都会送到家里。放心把,大家的爹娘,都是咱们的爹娘。上吧!” 说完,陈韶拉着了一颗木柄手雷的引信,并没有爬起来,就向着三十米外的日军阵地投去。 手雷划过一条合适的曲线,飞到了烟雾弥漫的日军平台上。片刻后,一声爆炸声响起,日军火力登时弱了。 陈韶拽着辛铮,一把将他从隐蔽的地方推了出去。随即拉了下一颗木柄手雷的引信,继续投弹。 奥运会200米游泳冠军的这身肌肉也不是白练的,陈韶再次感受到了精准使用力量的感觉。完全无关战斗,以半卧倒的姿势投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讲技巧的事情。陈韶恰好接受过非常专业的运动学训练。 这次陈韶让其他三人帮着看,自己一个劲的投弹。 “连长,辛铮已经出去了。” “辛铮快到了。” “他往左爬了。怎么往左了呢?” “他到了!他绕过去……”一声闷哼,其中一名士兵倒地不起。 陈韶看了看,就见这名士兵脖子上中了一弹,血流如注。可陈韶此时连救治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日军已经注意到了陈韶这边,机枪与步枪正在对着陈韶四人藏身所在猛烈开火。 “去他娘!难道就要这么憋屈的死掉了么?”陈韶内心自语着。 但是自语中,陈韶也没停下投弹。 突然,一声巨响。陈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震动顺着地面传入身体,整个身体一麻,几乎动弹不得。 第127章 向瑞山突围(三) 二营长拎着一支步枪,对面前的二连喊道:“准备上!” 瞅着二连官兵们阴沉的面孔,二营长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就在刚才,三连发动的进攻也失败了。部队在日军猛烈的机枪火力下伤亡惨重,失去了进攻能力。 团长交给自己的任务是击破前面日军的防线,冲出一个缺口。四个连中有三个折损在前面,剩下的只有二连。与其屈辱的背负骂名再失去一切,还不如就这么死在前线。 “走!”二营长挥动手臂,端着步枪就向日军阵地进发。向前走了一段,二营长扭回头一看,就见二连正沉默的跟着自己向日军阵地进发。 原本一个营也是五百号人,站在一起好多人。此时只剩下一百多人的一个连,看上去稀稀拉拉。便是抱着必死的心意,二营长却觉得无比悲凉。 大周军对于不称职的军人绝不宽容。如果完成了艰难的任务,损失大,还能接受。现在二营损失这么大,任务却完全失败。二营长的军人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又走了十几米,日军阵地上的步枪射击密集起来。二营长转头一看,二连还是跟在他后面,速度甚至有些降低了。一股怒气从胸膛直冲脑门,二营长跑回部队里,对着连长大喝:“快点展开队形,向前冲!” 二连长吕修勤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抽抽。之前亲眼看着营里另外三个连猛烈冲击日军防线的时候,二连长只觉得自己恨不得能赶着另外三个连队更猛烈的冲锋。好几次眼看就要冲进日军阵地了,却因为一些迟疑耽误了战机。 现在轮到二连长自己率队冲击,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日军的防线仿佛是吃人怪物的血盆大口,正准备吞噬二连长。那些机枪阵地,以及虽然看不到,却一定匍匐在地,瞄准二连的日军步兵,让二连长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是眼见营长一脸凶相的冲向自己,二连长本能的喊道:“二连,上!” 已经排好队形的部队端起步枪,向前进发。二连长慢了几步,稍微落后了一点。就被营长一把推了个小趔趄。怒吼声在二连长耳边响起,“在前面指挥队伍!” 二连长下意识的向前走。只觉得腿好像变的重了许多,非得用更大的力气才能向前继续走。日军阵地更近了,二连长觉得空气好像都变的更浓稠,呼吸十分不顺畅。 就在此时,几道光吸引了包括营长与二连长在内的全部进攻部队的注意力。 一红两绿的信号弹升上天空,给灰色的天空染出了色彩。这突然的变故让二连长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正发愣间,突然听到营长身边的副营长喊道:“营长,这是突破了!” “突破个屁啊!谁乱放的信号弹!”营长怒骂起来。 “不是咱们。是旁边……啊!是陈排长那边。”副营长确定了是谁发的信号弹。 二连长一听是陈韶的连突破了,心中莫名的大喜起来。只要有突破,不管是哪里突破了,就打破了僵局。 此时,二连长心中对陈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敬仰。陈韶这是救了二连的命啊。 “副营长,你带二连……两个排过去看看。要是真的突破了,你就跟着杀进去。”营长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期待,又明显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二连长却已经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立刻喊道:“营长,让我带队去增援。” 营长果断命道:“你留下,带两个排跟着我接应那些留在阵地上的人!” 虽然还是面对日军的阵地,但是击破敌人的防线与接应自己的部队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片刻间,二连长感觉硝烟弥漫的战场明亮起来。更重要的是,心脏终于鲜活激烈的跳动起来。 信号弹的确是陈韶发出来的。此时的陈韶正指挥着四连在土台上布下机枪阵地。并且尽可能的向纵深前进。 但是陈韶却不敢冲的太猛。自己手里只有一个连的兵力,在这战场上就如大锅里丢了几颗小米。 如果按照在军校的纸面演习中的战术,一个连队完全展开,可以覆盖800多米的战线。可先在陈韶手里的部队却是大周军常见的部队。 按照现在的部队指挥,一个班根本不可能散开兵力。除非是防御战,一个排的兵力才会分配到战壕里。在进攻战例,一个排只会集中在一起发动进攻。 好歹是郑海山团长练兵十分严格,部队服从度极高。陈韶让部队以轻机枪为支点,才勉强把一个班拆成两组来使用。 一个连分成了不到30组小队,加上跟上来的重机枪班,在三四十米宽的缺口两侧部署。即便只是使用轻重机枪压制住缺口两边几十米内的日军,就已经到了陈韶兵力的极限。 日军也不是傻瓜,看到被陈韶打出了一个缺口,立刻调集兵力向陈韶这边夹击。陈韶一边指挥部队尽可能向突破口远处延伸兵力,一边心里面后悔。要是特么早点发射信号弹,会不会援军已经赶上来了。 焦急中,突然听得向前进发的部队惊叫起来。随即听到‘杀叽叽’的吼声。竟然是一队日军从前面绕过来,利用四连手忙脚乱的时候,靠过来发动了进攻。 陈韶一看对面几十号日军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涌上来,身体就明白了自己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也不知道是大脑的驱动,或者是身体的驱动,陈韶喊道“上刺刀!拼刺刀!” 部队里面立刻有战士服从了命令,但是事情突然,更多士兵还没能反应过来。可日军这么近,前面的已经冲了过来,正对日军的战士只能用步枪抵挡。 就听得一声大吼,轻机枪声响起。却是陈韶身边一位班长端着轻机枪跳起来,对着日军开始扫射。 “上刺刀!上刺刀!”陈韶高声喊着,自己也手忙脚乱的上了刺刀。就在此时,步枪声响起,那位班长身中数弹,倒了下去。 原来日军面对轻机枪的近距离扫射,不禁没被打退,有些日军反倒蹲下来,在原地上了子弹,对着班长开枪了。 不等这些日军再拉枪栓,陈韶几个箭步上前,一刺刀就刺中了一名日军的胸腹处。 这手感与平日里感觉完全不同。手掌上细微的反应让陈韶感觉刺刀刺入肉体遇到阻力竟然是好几层不同的东西叠加而成。 陈韶抽回刺刀,又是一个突刺。将一名日军的脖子划开一道大口子。 “杀!杀!”身边响起了大周军士兵的怒吼,已经上了刺刀的士兵们和陈韶一起与日军拼杀起来。 对面日军也开始了反击,寒光闪闪的刺刀逼了上来。陈韶虽然奋力抵挡,但还是被日军逼得连连后退,即便瞅到空挡几个突刺戳倒几名日军,都没能吓退对面的这群小矮子。 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就听背后杀声大作。脚步声响起间,一柄刺刀从陈韶左侧探出,随着一声‘杀’,这柄刺刀刺刀挑开刺向陈韶左肩的日军刺刀之后继续向前,挑开了那名日军的咽喉。 陈韶也跟着进攻,击开另一柄日军刺刀,一刀捅入了日军的胸口。 更多的大周军步兵如疾风般杀入战线。立刻就获得了人数优势。与大周军相比,日军个头矮,身体单薄。即便日军如饿狼般的凶狠,也给大周军造成了不少伤亡。 但是数量一旦不占优势,日军很快就在身体素质的绝对差距下落了下风。没多久,这队试图阻止大周军突破的日军就被大周军杀了个精光。 更多的部队已经涌入缺口,无需陈韶费心,部队打穿了日军单薄的防线,不仅完全突破了日军,更开始对突破口两侧的日军开始三面夹击。 与激动的大声欢呼的团部其他人不太一样,得知部队已经突破的消息,郑团长并没有十分欢喜。 就在得知突破前没多久,各个进攻部队都表示,日军的防御十分顽固,部队伤亡不小。郑团长已经开始研究起日军兵力配置,准备在天黑前投入两个营,对日军相对薄弱的所在进行一次猛烈进攻。 现在就这么突破了,在天黑前击破了日军防线。这的确超出了郑团长的想象之外,一时间,郑团长甚至有些担心是不是日军搞出了什么陷阱之类的安排。 “团长,咱们向师长报告吧!”团参谋长激动的对郑海山喊道。 郑海山想了想,师部之前派出了足够数量的侦察兵。选择的突破方向上出现日军的时间并不久。除非日军都有神行太保的能耐,才能设下层层防御。否则这次突破就该是突破了日军一处薄弱处。 郑海山命道:“打电话的同时,赶紧扩大缺口,确保突围方向的安全!” 战线缺口扩大到超过一公里的时候,井口联队长才知道自己的联队被大周军撕开了口子。 昏暗的天色下,井口联队长的脸色比天色更阴沉。但联队长最后也没下达全军猛攻夺回缺口的命令。 便是下达了“命令炮兵轰击缺口……”的指令,井口联队长也非常的迟疑。这时候没有炮兵观察员,乱开炮很可能会炸到自己人。 “准备夜战!”井口联队长握紧指挥刀的刀鞘,下了命令。 第128章 瑞山防线(一) 5月22日清晨,一支整夜行军的日军突击队已经能闻到海水的气息。为了能再次包围打开缺口的大周军,日军派遣了好几支日军向西抹黑前进。 这支日军带队的少佐精疲力竭的停下脚步,看着黎明下的山峰。西边的地形看着就很险要,几座山峰虽然不高,却能提供非常好的炮兵阵地。 再看通向那边的道路,土路上有明显的卡车行驶后留下的痕迹。这让少佐心生退意。 昨天晚上被派出来实施包围的日军数量并不少,但是夜里行军哪会那么容易。日军要么突然遭遇大周军,展开了战斗。要么是自己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原本少佐带了五百多人出发,结果连打带走,只剩下眼前的这么点人。 不等少佐下令。前面突然出现了大周军,数量是少佐先头部队的好几倍。看大周军的动作,完全没有因为长途行军后的疲惫。 少佐立刻指挥部下退到一处高地进行防御。没多久,大周军已经将高地包围了起来。 同时附近高度更高的山坡上也出现了大周军的身影,这些大周军居高临下架起机枪开始对日军开始扫射。围住高地的大周军则在这样的火力掩护下,开始进攻高地。 差距极大的战斗进行不到半个小时,一百多日军或死或降。战斗结束了。 1师师部已经趁着夜色通过缺口,现在也已经乘坐着卡车抵达瑞山东边。得知歼灭了一小队日军的消息,师长常桂田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而是继续指挥师部与直属部队建立防线。 不断有部队归建。上午11点左右,3团率先抵达师部所在,加入了防御体系。 下午13点,4团也摆脱了日军的纠缠,加入了防御阵地。15点,1团抵达了目的地。 他们都带来了相同的消息。殿后的2团正在边打边撤,掩护着其他部队撤向瑞山防线。 师长对此一句都没多问,只是指挥撤下来的部队赶紧加入防御体系,让整个体系尽快完整,不给留下空缺。 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响,参谋长已经数次提出派遣接应部队。师长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同意。 16点,殿后的2团终于派来了通讯兵。师长赶紧将通讯兵叫来询问。就见通讯兵眼睛通红,虽然努力站直,却不自觉的有些晃荡。 “坐下说。”师长命道。 通讯兵摇摇头,“报告师长,我只怕坐下就起不来了。还是站着说吧。” “不用。我会派别的通讯兵去2团……你们真的辛苦了。”师长总算是提及了2团。 作为突围的先头部队,又作为殿后部队,2团从昨天下午一直打到今天下午。且不说战斗的艰苦,光是超过24小时不休不眠的持续行动,2团也已经精疲力竭。 有些站不稳的通讯员最后还是坐下了,“报告师长,我们团正在梯次撤退,日军一直在追击,我们暂时没办法甩掉日军。” 听完了报告,师长让通讯员先下去休息。此时侦察兵接连送回来消息,2团距离防线还有6公里左右,至少看得出,他们依旧井然有序的边战边走。那些后撤的部队并没有一路奔逃,而是在军官指挥下有序的布下防御阵地,接应前面退下来的部队通过。 虽然真的担心2团,师长却没有派出援兵。因为其他团的状态很糟糕。如果派他们接替2团抵抗日军,师长担心这些部队能不能有效的扛住。 另外师长也惊讶于日军的态度。2团长郑海山因为些原因被当了晋升,却被好几任师长留下来继续当2团团长。 这样的经历给郑海山充分时间将2团打造成了71军中大大有名的精锐,日军与2团交战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明白他们是打不垮2团的。如此阴魂不散的追击,可见日军得有多么不甘心。 常桂田师长没猜错。参与包围1师的三个日本师团第五军指挥,军长黑木为桢之前完全没想到大周71军1师竟然轻松的突破了三个师团累死累活构成的包围圈,不仅没有崩溃,更是完成了快速撤退。 知道黑木军长愤怒的第五军十一师团的师团长土屋下令,一定要尽可能通过追击击败1师。土屋师团长尽力了,追击部队也是撵着大周军殿后部队打了十几个小时。 然而土屋师团长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没能击破这支顽强的殿后精锐,甚至付出了巨大代价。到了此时,土屋师团长更不能放弃了,他只能期待对面的大周军殿后部队会因为持续战斗而坚持不住。只要能击破这支部队,才能给黑木军长一个交代。 然而下午18点前,2团终于退到了大周军瑞山防线前。防线并没有放到瑞山城内,而是在瑞山以东地势险峻的加雅山脉建起了防御阵地。师长在高处用望远镜看下去,就见日军居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倒是集结起追击兵力,蠢蠢欲动。 1师的炮兵团靠着卡车牵引,完整的撤出包围圈。此时已经在高地布置好了炮兵阵地。见日军居然就在炮口下集结,当即开始了轰击。 日军没想到大周军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防御,集结的日军部队挨了一顿炮,抛下许多伤亡,灰溜溜的撤了下去。 没多久,终于摆脱了日军追击的2团开始进入防御阵地。那些疲惫不堪,军服上占满了灰土的士兵脚步扛着武器,迈着沉重的脚步进入防线。防线中的士兵全都用钦佩的目光看过去。 1师虽然暂时安全了,却不等于可以躺下睡觉。部队随即开始抓紧修筑阵地,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23日拂晓,四位团长到了师部,商议起接下来怎么办。这一晚上,除了2团接到全部休息的命令,其他三个团的部队都轮班休息,完全没敢停顿。 除了完成防御阵地,还要统计部队伤亡。此时将整体部队情况讲给师长与参谋长。 1师是个标准四四制的师。四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工兵团。因为入朝作战,并没有带骑兵,而是编制了一个汽车团。 全师一万三千多人,之前的小战中有些损失,这次突围战损失不小。当下还有战斗力的部队剩下九千。 或许是日军靠快速行军才完成了包围圈,1师突围速度太快,装备倒是意外的损失不多。保有战斗力的部队都保持着自己的装备。弹药靠卡车也都运出来了。 常桂田师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待当下局面。虽然部队十分疲惫,人员损失也不小。只要休息几天时间,依旧有相当的战斗力。 对面的日军虽然看着来势汹汹,但日军也是人。这么一路行动之后也该是强弩之末。1师作为防守一方,天然具有优势。加上防御体系内还有水源,不会被困死。整个局面竟然成了一个均势。 唯一问题就是部队的重新编制。损失了四千部队,其中许多是军官。得先把各级指挥人员补足。 团长们还都健在,先要讨论的是营长们。这一战有三位营长阵亡,五位营长受伤。 说到暂时加强给2团的3团1营,看着精神不怎么好的郑海山说道:“让陈韶连长代理1营长吧?” “为什么?”3团长不快的问道。 “1营说是一个营,现在只剩下两个连。让陈韶连长代理也没问题。”郑海山答道。 3团长眉头皱起,“凭什么?” 郑海山打了个哈欠,“撕开口子的就是陈韶连长。他带着突击队把日军占住的一个土台子给炸了,炸飞了日军的重机枪阵地。这才攻上去的。” 师部里面一时沉默下来,只有3团长有点牙疼般的倒吸口凉气。由于是2团作为主攻,其他团长都不知道具体的战况。只是知道2团一个进攻就撕开了口子,让部队冲了出来。 常桂田觉得这说法有点怪,“你是说一个连进攻,就解决了日军重机枪阵地?这不是该用一个营进攻么?” 郑海山答道:“我本来是让陈韶带着四连去牵制平台上的日军,没想到这小子打起仗来这么不要命。” 3团长此时才缓过劲来,“那也是我的部队能打。再说,我还给四连加强了四挺轻机枪。” “四连肯定不是孬种。不过谁的功劳大,一问不就知道了。”郑海山不准备再争执。如果可以的话,郑海山其实想把陈韶再调回2团。之所以提出这么一个听起来有些离谱的建议,除了因为军队里面‘赏不逾时’的规矩,也是为之后的扯皮准备些抓手。 师长常桂田倒是把此事放在了心上。大周陆军已经很久没打过大仗了,没想到在这样一场突围战中,竟然出现了陈韶这样作战勇猛的家伙。 郑海山所说的是不是夸张,很容易就能弄清楚。若是陈韶真的这么猛,去只剩两个连的营里面当营长并不为过。 当天晚上,陈韶少尉接到了师部下达的调令。听到自己竟然成了代理营长,陈韶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四连的士兵们却个个欢喜,有些人甚至叫起好来。陈韶扭头一看,原来是奉命去平台边缘防止炸药的辛铮。辛铮已经从二等兵晋升了下士。当然了,因为四连打开了缺口,每一个士兵都升了一级。 传令的参谋问道:“陈韶少尉,你听明白命令了么?” “听明白了。”陈韶只能应道。 此事在1师上层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常桂田师长却顶住了压力,坚持了自己的任命。 身为师长,心中自然有一份需要注意的名单。陈韶是保定陆军学院的毕业生,这已经需要注意。这小子又是大周实打实的勋贵之家,祖上在武穆阁里面有画像。 按照制度,表现优秀的军校生要优先提拔。按照规矩,立下货真价实功劳的勋贵子弟们要奖赏。 赏不逾时,就是要在战时激励官兵们勇猛作战,为国立功。等战后,陈韶这份功劳起码也得让他从少尉晋升上尉。 而且师长也有自己的看法。从了解到的情况看,陈韶并非是逞匹夫之勇。在惨烈的战场上,陈韶的脑子从始至终非常清楚。整体的战斗布置,人员调配,相当有可取之处。这已经是合格的军官。作为只有两个连部队的代理营长,真的是非常合适。 第129章 瑞山防线(二) 5月22日上午9点。大周驻朝鲜司令部司令宋岚终于得到了一个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是好消息的明确消息。71军1师突破日军包围,抵达朝鲜的瑞山。 不看地图,只是凭借记忆,宋岚就从已经回忆起瑞山这个地方。在汉城南边不太远,靠着黄海。 “司令,1师长请求派船运输伤员。或者向1师送些医生和物资。” 听到1师对战局毫无帮助的请求,宋岚果断答道:“发电报,让他们好好坚守!” 随即,宋岚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眼前的战争之上。若是说医生和医药物资,此时汉城前线才是最需要医生与物资的那个。1师的确遭到了围攻,难道汉城的71军就没有遭到围攻么? 看着宋岚司令阴沉的脸色,通讯科的参谋赶紧换下一个内容,“求助电报已经发出。陆军参谋部已经明确回复,收到了。” 宋岚点点头。既然明确回复收到了,那就是没有回复是否同意。战争的局面发展到现在,除了派遣更多部队迅速南下之外,宋岚暂时没看到还有别的选择。 此时的燕京,陆军参谋部也认为需要派遣援军尽快前往朝鲜。如果不是在认真研究宋岚那边给出的消息,参谋部或许就开始讨论派遣调动哪一个军镇的部队。 宋岚司令给的报告上有参谋长的署名,证明这是司令与参谋长一起发来的电报。在大周军中,已经算是最具份量的报告模式。 根据报告里的描述,日军派出了十万计算的部队,对71军展开进攻。甚至有两个日军师团越过汉江上游,绕到汉城防线的侧后发动进攻。 燕京5月的天气并不热,但是大周陆军参谋部的会议室内,好几名将官都额头冒汗。 报告中使用了‘日军的战斗力并不弱’的用词,这已经是非常含蓄却明确的告诉参谋部,日军不但不弱,甚至很强。强到让大周军都必须平视的地步。 “宋岚应该不是替日军吹嘘吧。”有人试探着再确定一次。 参谋长皱着眉头,摸出根烟来点着,抽了一口才答道:“不用再问这个。文勇是不会故意夸大其辞。” 听到这话,有些松了口气,有人更不安了些。几十万战斗力不逊色于大周军的日军在朝鲜肆意横行。这场面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人轻松。 在开战的时候,大周军的判断中尽量不轻敌。所以推断大概有五万日军具备与大周军相同的装备与训练,是能打的部队。 但宋岚的报告却显示,至少有十万以上的日军战斗力不逊色于大周军。防守汉江防线的大周军三个师遭到了这十几万日军猛攻,损失可不小。3、4两个师损失了超过一半的兵力。2师也伤亡不小。粗略计算,三个师的伤亡很有可能超过三万。 现在71军三个师不得不退守汉城,而南下的那个师据说突破了包围,在瑞山一带实施防御。整个朝鲜前线,日军已经拥有了毋庸置疑的主动权。 这已经超出了大周陆军参谋部的预计,更让陆军有些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现在的问题已经从如何轻松击败日军,变成了怎么才能制定出击败日军的战役安排。 如果整个战场的局面就这么发展,大周军派遣30万陆军一路南下,也不过是让战争变得更惨烈。并不能如之前计划中的那样,轻松的解决日军。 到现在为止,一众将令们并不害怕日军。让大家挠头的是,如果不能轻松击败日军,就会被视为战败。这个责任谁都承担不起。 正在为难间,有人送了份东西过来。参谋长看了看,立刻起身出去了。将官们则皱着眉头继续思考如何面对战局。 一个小时后,几份报告送到了宫内。大周圣上指着几份报告对面前的三位皇子说道:“你们各自先选一份。” 话音方落,大皇子就应道:“遵旨。”随即转头问两名弟弟,“你们要看哪一份?” 二皇子反问道:“大哥想看哪一份。” 眼见着两人在皇帝面前就开始胡别苗头。 当今大周圣上李长远心中着实失望,甚至有些自责。自己看来没能给这两个兔崽子找好老师啊。 如果按照民间的想法,这些皇子们天生就与众不同。皇子么,老爹乃是天子,当然是什么都要比人强的。 如果不是大周报纸与教育水平如飞猛进,电影、广播都有了,偏远地区的不少人还皇帝这‘真龙天子’乃是有着鳞状皮肤的人形龙身的模样。就如年画里面那些‘龙王’那种造型。 正因为李长远明白这些偏见,所以更感到失望。保守点说,自己的三个儿子资质起码有中人之姿,绝不算差。但是这三个兔崽子里面的老大老二却太想学李长远,可就犯了做人的大忌。 道理这东西,正常人听了就能明白。但是道理这东西本身没用,非得靠实践变成自己的才行。 大儿子和二儿子当然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他们是真的知道,而且能听明白。 但是明白了不等于他们能做到。这两个兔崽子都想夺得皇位,所以把本该用来学习的东西当成了证明自己有能力承担大周基业的手段。 不管李长远怎么耳提面命的教育,甚至是呵斥。这两个小子都鬼迷心窍的没办法摆脱皇位的诱惑。 忍住怒气,李长远看向了老四。自己的皇后生了四个孩子,都是男孩。老三幼年夭折了。那时候老四刚出生没多久。令狐皇后伤心欲绝,生了重病。之后就再没能怀上孩子。 看着有些瘦弱的老四还算是淡定的垂手站立,等着两位哥哥争出个结果。李长远心中大大的不快。 从个人的自我修养与认知角度来看,老四算是李长远最认同的儿子。最起码,老四是做到了尽可能把学到的东西转化成自己拥有东西的能力。这就有了身为皇帝该有的素质。 但是老四却有着李长远不能接受的缺点。他性子太弱了。如果是李长远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听这两个家伙瞎咧咧。那定然是先随便拿一份看着。 浪费自己时间这件事,李长远从小就不能接受。道阻且长,自然争分夺秒才行啊。 第130章 瑞山防线(三) 巨大金属容器上方,物料被注入其中。经过一番只有负责电渣重熔的工程师才明白的操作,最终从容器下方的开口中,将金属液体注入模具里面。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陈馨婷看着最新的设备下方只是放下了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筒。圆筒表面散发着高热的辐射,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被快速加热,因为密度差距过大,出现了光线反射与折射造成的影响扭曲。 但金属桶根本没事,还是保持着本该有的模样。过了一阵,金属桶里面的部件被抽出,一个还呈现红热状态的部件展露出身姿。那是一个很难形容的玩意,非得说,像是某种布满了鱼鳍的东西。 技术人员赶紧对部件进行检查,确定整体浇铸出来的部件上每一片凸起的部分都有着足够的连接强度。 陈馨婷却先离开了铸造车间。在外面,她掏出烟盒,抽出了一根细细的女士烟卷点着。 如果可以不抽烟的话,陈馨婷也不会故意抽烟。但是最近只要看到红热的铸件,就难免会联想起战争。自己的儿子陈韶正在战场上与凶恶的日军厮杀,这个事实让陈馨婷无法静下心来。 抽了几口,虽然精神没有恢复平静,至少身体感觉好了些。陈馨婷心中不觉得开始对周围的混账男人们不满起来。 这些家伙们各个都对战胜日本充满了信心。这本来也没什么错,对陈馨婷来说,21世纪的中国可以轻松单独击败日本。这是由绝对实力决定的。 但是男人们却把书中教育大家多少次的‘不要轻敌’的说法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帮人要的不仅是击败日本……不,或许是因为这帮人都知道能击败日本,所以各个都开始追求如何漂亮的击败日本。 国内甚至有人已经在吵吵,击败日本之后,就直接把日本分成四个国家。九州和四国各自建国。日本的本州岛以关东关西的传统一分为二,彻底解决日本这个麻烦。 对这样的看法,陈馨婷觉得未免扯淡。日本绝非这么好对付的国家,尤其是现在的日本已经进入了工业时代。就陈馨婷见过的历史,还没出现过工业国因为外力的军事打击自行分崩离析的局面。 德国二战后分为东德西德,是因为德国被彻底粉碎了,再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能任由英美与苏联摆布。 而历史上一战后德国即便是经历了魏玛共和国的前期混乱,也没有出现崩溃解体。当时失去的土地也是被协约国以军事力量强行割走。 没用的男人们把战争看成了什么呢?上层眼里到底有没有战争本身?还是上层眼中的战争就是他们升官发财,实现个人理想的途径。 如果男人们是没用,那女人们都是废物。陈馨婷最近经常去参加勋贵家庭女主人们的聚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亲人参战。或者是她们的丈夫,或者是她们的儿子。 这帮女人们表现出来的都是她们对于失去亲人的恐惧,以及基于恐惧而生出的一惊一乍的过激反应。 只要听到一点好消息,女人们就欢乐起来,好像接下来战争就要赢下来了。她们的亲人就要立刻载誉而归。 任何一点坏消息又会让女人们堕入恐惧之中。好像天塌地陷了,大周要战败了,她们的亲人都会死在前线。 勋贵之家的女人们或者叹息,或者抹眼泪,或者看着义愤填膺般的尖叫。 陈馨婷觉得这些女人都是在发泄她们自己的不安与恐惧,好像这么做了,这个世界就会按照她们所期待的方向前进。 哦,还有些女人则是每日里到各处烧香拜佛,求神问卜。很少见到这些人的身影。 只要她们一出现,就拿出不少小物件,絮絮叨叨说着里面蕴含的某种神秘力量。或者是某些‘大师’们拥有神秘力量,可以通过影响冥冥天意,给亲人以好运。 最后陈馨婷放弃了通过这些女人影响局面的打算,以‘我要努力搞生产,尽可能帮助到战争’的理由离开这令人厌恶的地方。 而且陈馨婷也知道,她所看重的那些女人也都做了差不多的选择。 是的,和这些废物女人在一起,除了感受到负面情绪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把烟屁股丢在地上踩灭,陈馨婷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去找谁,或者还有谁能去找。 当然了,如果自己去见‘义父’的话,以义父的睿智,应该有用。可自己的义父太睿智了,也就是说,冷酷无情到看着温柔包容。自己要是敢对义父对战争说些什么,很可能会导致陈馨婷自己遭遇某些不可知的灾祸。 无奈的放弃了这些思考,陈馨婷回到了实验室。看着眼前蒸汽轮机的推动器,陈馨婷心中好受了一点点。 儿子陈韶的命运已经完全由陈韶自己来决定。就如这些天来安慰自己的时候所想,如果让陈韶选择离开战场或者是留在战场上,陈韶会选择留在战场上。 而且军队这种地方本就讲战功,如果陈韶自己是个废物,陈馨婷花多大力气都不可能帮助陈韶走到能够决定大周军乃至大周命运的位置上。 自己之所以选择陈韶做继承人,让陈韶继承家名,以及继承勋贵家族才有的从军特权,不就是因为陈韶身上有着这样的资质么。 最后,陈馨婷终于放下了烦恼。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现实的科学上来。 科学就是科学,简单明快,一视同仁。就如眼前的技术,不管是在21世纪的时空,或则是在当下的时空,都没有四号不同。 电渣重熔的基本过程是将平炉、在铜制水冷结晶器中注入熔融的碱性渣,自耗电极一端插入渣池;自耗电极、渣池、金属熔池、铸锭、底水箱通过短网电缆和变压器形成回路;渣池靠本身的电阻加热到高温,自耗电极的端部被熔渣加热熔化,形成金属熔滴,然后金属熔滴脱落,穿过渣池进入金属熔池。 由于水冷结晶器强制冷却作用,液态金属迅速凝固形成锭子,铸锭由下而上地顺序凝固,使金属熔池和渣池不断向上移动,上升渣池在水冷结晶器的内壁上形成一层渣壳,这层渣壳不仅使铸锭表面平滑、光洁,也起绝缘作用,由于铸锭上端有热源,下面底水箱具有制冷作用,促使铸锭结晶自下而上。 而陈馨婷此时要做的已经不是基于已经完成的技术而发展的更高层级的技术。也就是电渣铸造技术。 电渣熔铸工艺从根本上解决了一般铸造工艺的主要矛盾,它综合了电渣重溶-获得高冶金质量的金属和铸造-浇铸异型零件精化毛坯的长处,并具有与普通冶炼的变形金属相近的致密组织以及无各向异性的特点。与普通锻件相比,电渣熔铸件的各项性能指标完全达到同钢种的变型金属指标,甚至还避免了锻件的一些不足之处。 这项技术说白了,就是直接保持金属模具里面电渣重熔出来的合金液体的熔融态,之后整件降温。 虽然理论上十分简单明快,但是保持一个什么样的温度,并且如何有效降温是讨厌的问题。 而且陈馨婷也在大量实验,到底是把这个汽轮机的推进主轴外面镀上防锈层,还是用不锈钢做成主轴的推进件。 在21世纪学习冶金的时候,这些路线说法各异。看来想搞明白,还得做大量实验不可。 做实验有个好处,就是能够暂时摆脱世间破事的影响。而且这种推进主轴本身也意义重大。在完成了转炉炼钢技术之后,唐山钢铁公司已经不可能再搞更先进技术研发。 也就是说,必须得转型不可。如果不转型,就只会被时代抛下。 那么转型的方向自然是各种金属加工,这也是陈馨婷建立了新的公司,并且追求与北洋重工全面深度合作的原因。甚至不得不与一直处于竞争关系的南洋重工合作。 现在南洋重工正在为汽轮机效率发愁,而陈馨婷虽然没学习过汽轮机制造专业,却见过和了解过。 汽轮机是能将蒸汽热能转化为机械功的外燃回转式机械。来自锅炉的蒸汽进入汽轮机后,依次经过一系列环形配置的喷嘴和动叶,将蒸汽的热能转化为汽轮机转子旋转的机械能。蒸汽在汽轮机中,以不同方式进行能量转换,便构成了不同工作原理的汽轮机。 但不管是哪一种,核心关键就在于叶片。 汽轮机的叶片不是风扇那种样子。要是那么简单的结构,早就被欧洲给发明出来了。 汽轮机的叶片是如同一片片的鱼鳍分布在驱动转子上,利用气动原理,让高温高压蒸汽通过转子表面的时候,能够最大限度的转化为动能。 说起来简单,但是这就需要大量的先进技术来支撑。绝非谁都能做的。 反过来讲,正因为其技术含量,只要陈馨婷搞定了,未来汽轮机制造定然会成为一个新的点,能带来数之不尽利益的点。 第131章 瑞山防线(四) 5月23日下午4点,陈韶正式上任71军1师3团1营代理营长。看完部队的情况,陈韶心里面就一阵失望。1营在之前的战斗中伤亡过半。把直属营部的部队都算上,剩余的官兵加起来只能组建两个步兵连。 下午5点,陈韶带着数字到了3团,参加每日例会。团长楚国栋询问了四位营长情况,只有陈韶完全用数字回答,在报告最后告诉团长,1营的兵力只剩下以前的一半。没办法执行满员时候的作战任务。 其他三位营长本就神色疲惫,听到陈韶说出1营的现状,神色更是黯淡了些。 团长神色同样惨淡,强打精神说道:“师里面给我们3团分配了一段5公里长的防线,大家对于部队防御编制怎么看?” 陈韶几乎有些绷不住了。5公里是5000米。一个团满编的话,是2000刚出头。也就是说,满编状态下,一个团把守5公里宽的防线,一个挨一个,一名士兵负责25米宽。 可打仗绝非是排开兵力往那里一放。这样单薄的防线只要被敌人一冲,就会断裂。也就是说,前线的部队配置需要非常有层次有效率,还要保证安全性。 在陈韶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把记忆里关于如何安排防御阵地的知识回忆起来,开始进行组合。 其他营长们已经毛了,“咱们怎么可能守住这么长的防线!” “是啊。师里面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团长静静的听着,等营长们嚷嚷完,让人拿了地图过来,指着地图说道:“咱们被分配到三个高地。大家分配一下。” 3营长当即表示,“团长,我们营已经没多少人了,真的不能上。我们愿意当预备队,随时支援其他营。” 陈韶听了这话,心里面有些不快。论伤亡,3营比陈韶接管的1营还多了六七十人。也就是说,多了将近半个连的部队。不过这点数字与当下要完成的任务相比,还真的不算什么。 或许是见陈韶这新来的没有出来反对,团里面开始分配任务,先得出了一个大概的分配方案。 瑞山的防线呈现南北走向,3营负责守瑞山防线的南边。陈韶被分配到了瑞山防线最南的高地。因为高度有401米,所以被称为401高地。 “怎么样,陈营长有什么要求么?”团长楚国栋问道。 陈韶一直看着地图,听到提问才抬眼看向团长。这个安排充满了对新加入的外来人的不友善。以受攻击的可能角度来看,401高地是最容易受到进攻的一个。虽然地形的确有点易守难攻,但陈韶的兵力的确有点捉襟见肘。 “如果团长能提供铁丝网的话,我可以守这里。”陈韶答道。 “铁丝网?牧场用的那种?”团长楚国栋有些讶异,“那东西不是用来建设边境简易拦截用的么?” 71军隶属海参崴军镇,负责中俄俄国边境的东段。铁丝网对于部队倒不新鲜,几十年前,大周牧民大量使用从美国牧场学到的刺铁丝网修建牧场外围。 近些年越来越多的俄国人前往边疆,经常出现俄国人越境跑到大周这边的事情。部队就在容易越境的地区拉起铁丝网,倒也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陈韶点点头,“是的。请给我们些铁丝网。我想着在401高地下布设铁丝网。这玩意虽然单薄,打起仗来挡不住东西。至少能在被破坏之前,给我们争取点时间。” 团长与其他营长并不认为铁丝网真能起到不得了的作用,这东西对于老实人很有用。对于边境上的恶徒而言就没啥威慑力。部队在边境巡逻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大段被破坏的铁丝网。 恶徒们破坏了铁丝网之后,依旧能相当自由的往来于边境之上。最终还是靠了带着嗅探犬的骑兵部队,才消灭了这些恶徒。 陈韶正考虑着如何彻底说服团长,就听楚国栋团长命道:“你把分配任务的报告送到师部,然后向师长说这件事。” 受命而去,陈韶走到半路的突然停下脚步。原来自己被算计了啊! 陈韶心中大大不快,却因为这个发现而想笑。果然是好手段,把命令书送去师部,不就是等于陈韶答应了去驻守401高地么。 倒不是楚国栋团长为人恶毒。大家都这么一路败退,能够让没受伤的人多背一支步枪,就算是极为注重装备保护。铁丝网这玩意本就很大概率根本没带。就算是带了,败退中谁还会想着把这玩意带上。 既然团长没有,师长很大可能也没有。楚国栋团长就通过这个命令,让陈韶自己去尝试。 这办法的确有效的解决了好几个麻烦。看来团长就是团长,办事滴水不漏。想明白了这些,陈韶倒是没有返回去,而是直奔师部而去。 师长常桂田看完了3团的防御报告书,抬头打量着陈韶。就见陈韶圆脸,个头比较高,身体很结实。和部队里其他人一样,留着几个月没有时间去刮的胡子。却因为是那种很标准的山羊胡,倒显得很整齐。 “陈营长,你们团里有什么要求么?”常桂田询问着面前的大周勋贵子弟出身的优秀军人。 陈韶立刻答道:“师长,我们想要些铁丝网,倒刺铁丝网。” 花了五分钟,常桂田弄明白了陈韶为何要铁丝网。最初想拒绝的常桂田此时不禁迟疑了。 按照陈韶所说,铁丝网的作用绝非是让敌人无法通过。只要投入足够的兵力、火力、装备,这世界上没有无法通过的障碍。 常桂田就参加过边境剿匪,好几次,他都努力把土匪往铁丝网那边撵。晚上的时候守住道路,第二天基本都能见到挂在上头的土匪,或者挂在铁丝网上的血肉。 “我会给军里打报告。”常桂田说道。看着陈韶欲言又止的模样,常桂田心中苦笑。他能理解陈韶的为难,从3团的安排上,陈韶被安置在一个非常困难的所在。 哪怕只是多一层铁丝网,也让陈韶感受到压力降低一点点。 第132章 瑞山防线(五) 汉江是朝鲜通往大周商贸线的重要水道。500多公里的汉江虽然是朝鲜第四长的河流,但是这条河流水面宽阔,水势也不湍急。非常方便船只往来。 5月23日晚上12点,满载了货物的几艘六七十吨的蒸汽船正准备开出汉城这边的港口,一艘船被叫住了。本就满当当的船上硬是被运上了好多厚木箱子。 船主没想到又被强行塞进上了好几吨的东西,心中十分不高兴。但这也没办法,军情紧急,每一艘船都得用尽最后一点的运力不可。 这就折腾到了凌晨四点。24日,船只一路沿着汉江西进,进入黄海。但船队并没有直奔大周,而是转而沿着海岸线南下。 好在战争时期,海边也没啥渔船,更没有往来收税的官府的海岸警备队。船队以最快速度一路南下,终于在24日16点抵达了约定的小渔港。 远远就见到港口那边等了许多大周军的人马,船主们也没想到这和命令中所说的一样。心中着实有些感动。感觉这大周军队与李朝军队就是大大不同。 李朝军队就是一群大爷。上头的两班老爷们发一道命令,是从来不考虑船主们的利益。 老爷们么,自然要高高在上,其他人只能为老爷们效力。所有辛苦都要自己承担,真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有把老爷们伺候舒服了,老爷才会给大家赚钱的机会。 大周军这边的人虽然脸色不好看,办事却十分地道。要船队做事,商议之后就敲定报酬。不仅给钱,也只是要船主们干跑海路的差事。发船与接船的人都有。 果然,大周军就如船主们所期待的最好状态那样。已经雇佣了当地人负责卸货。 船上的货物卸完,就把一众伤兵送上了船只。之前的协议中,船主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要将伤兵们送回汉城去。 只是自己的船上塞满了缺胳膊少腿,或者身上缠了不少染血绷带的伤兵,船主们对战争的残酷有了更深的了解。 71军1师却没有这么多感慨。终于能把伤兵送去汉城,让部队大大松了口气。1师南下的时候并没有携带野战医院,很多伤兵只能临时包扎,并没有办法进行手术。而且这瑞山防线也十分单薄,万一失守,伤兵们只会被日军俘虏。早点把伤兵送去汉城,就可以进行比较全面的手术。还能把伤兵尽快送去沈阳等城市。 此次运来的物资里有几十吨汽油和柴油,轮胎也有。可算是解决了71军运输的**烦,卡车加满了油,就向防线走。 晚上12点,陈韶被叫醒,“营长,铁丝网来了!” 陈韶迷迷糊糊的没搞明白,最后自己用力拍打自己的脸,才勉强完全醒来。 铁丝网来了?陈韶还是感觉不能理解。这也未免太快了。 到了运输点那边一看,果然在日军看到的地方,点着汽灯。明亮的灯火下,除了武器弹药之外,还有许多箱子。撬开盖子,里面一卷卷都是扎好的铁丝网。 只是看外型,陈韶就觉得这玩意有点莫名的眼熟。赶紧把箱盖翻过来,陈韶忍不住苦笑起来。就见盖子内壁上印刷着唐山钢铁公司铁器加工厂的标志,这玩意竟然是自己老娘手下企业的产品。 “营长,这东西有问题么?”旁边的信任代理四连长朱光启问道。 1师获得晋升的可不仅仅是陈韶。伤亡损失大量军官与士官后,1师迅速提拔了一批军人。以前陈韶的副排长朱光启就升任了代理连长,还成了陈韶手下的4连的代理连长。陈韶也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的,还是自己的运气太好。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陈韶看了看箱子内壁上的标志。既然这是老娘工厂的产品,那自然有老娘的风格。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标志,陈韶指了指箱子的一角,“四连长,那里应该有个盒子。你小心点,别被倒刺划伤手。” 四连长朱光启拿起汽灯,莫名其妙的靠近陈韶指向的那个盒子角落。果然看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东西。小心的伸手进入掏了一下。那个比较奇怪的木质结构松动了,竟然抽出了一个木盒子。 “营长,这是什么东西?”朱光启不解的问道,同时不停打量着木盒子。 每年6月22日基本都是夏至,乃是白天最长的一天。5月24日,距离夏至还有29天。天在五点左右就蒙蒙亮了。 陈韶亲自带领着部队在规划好的地区开始挖坑。铁丝网不需要太高,作为铁丝网支撑的木料也不需要是什么不得了的木头。只需要结实就行。 这样的需求下,陈韶甚至更需要那种长到手臂粗细的坚硬杂木。不过周围没有,只能把一些小松柏树给砍了,紧急加工成木桩。 “营长,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里面会附送手摇钢丝锯?”四连长朱光启用一种看先知一样的目光看着陈韶。其他三位连长与陈韶不熟悉,虽然也有着同样的惊讶,却没说什么。 陈韶听老娘说过‘德国油纸包’的笑话。就是说,德国人做事严谨。提供东西的时候,往往会提供给中附件。 那时候陈韶还小,就见老娘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德国人修的大桥坏了。不用怕,在桥头附近位置挖下去,就可以找到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会有一个风干的工程师。把工程师泡进河里,吸水后的风干工程师就会膨胀苏醒,变成正常工程师的样子。然后苏醒的德国工程师会指挥你把桥修好。” 当时陈韶的一家人里面,弟弟妹妹还小,只有父亲、大哥、陈韶三个才能听明白这话。父亲和哥哥都大笑起来。 当时刚上小学的陈韶并不理解这有啥好笑的,只是觉得德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突然,陈韶想起一件事,就问道:“娘,那修好了桥之后,工程师怎么办?送回德国么?” 听陈韶这么问,父亲和哥哥笑的更厉害了。倒是母亲用正经的神色答道:“哪里用这么麻烦,把工程师放到太阳底下晒,晒干之后,再装回油纸包里面埋回地里。” “为什么?”陈韶还记得自己当时是非常认真地提问。因为陈韶觉得晒干的工程师肯定很久没回家了。好不容易苏醒了,总得要回家和家人团聚吧。 “为什么?二小,你想啊。桥不是只会坏一次,如果下次坏了的话,你让谁来修……”母亲还是用那种淡定却有些明显奇怪的语气说道。 不知怎么就回想起当年的事情,陈韶不禁走神了。直到有人继续喊道:“营长,这些东西是怎么用的。” 陈韶这才清醒过来。等陈韶长大了,才明白了母亲那是开玩笑呢。觉得受骗了的陈韶有次对老娘抱怨,觉得老娘不该那么戏弄自己,让自己向同学吹牛。还被老师叫去训了。 老娘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的模样。陈韶气不过,非得问老娘,为什么要这么戏弄自己。 老娘答道:“油纸包么,你怎么知道没有油纸包。” “那油纸包里面到底是什么?” “如果有油纸包的话,里面一定是辅助工具。”老娘自豪的答道。 “为啥要有辅助工具?”陈韶好奇起来。 老娘此时脸上都是自豪,她居高临下俯视陈韶,“因为做事要做全套啊。二小,你记住,大家是一定要内卷的。既然要内卷,就得卷出个名堂。别人家不提供辅助工具,我们家得有。内卷只有用在有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名堂。” 陈韶拿起木盒子,把木盒子拆开,拆出来了铁钩与麻绳。将四片木条并到一起,就见木盒子边缘都有一个孔。 铁钩的底部有一个圆形铁杆,与铁钩构成了90度角。将铁杆放到中间,两边各套上两片木条的那个孔,将四条木片并好,用从木盒子里面拆出的麻绳沿着几处凹口缠绕起来。很轻松的就做出了一个一尺多长的铁钩工具。 陈韶拎着铁钩,勾住成卷的铁丝网,轻松将布满倒刺的铁丝网从箱子里拉了出来。 连长、排长、班长们看到这么简单就搞出工具出来。各个欢喜。 不等部队赞叹完,陈韶到了箱子底部,从里面揭下一个口袋,从里面掏出两幅结实的布手套。手套质量么,并不舒服。但是很致密。这是尽可能防止被铁刺刺破手的防护用品。 陈韶将这些东西的用法展示给部下们,随即开始命令部下们刨坑埋木桩。同时把铁丝网准备好,等木桩埋好,填土被砸实,之后就往木桩的铁钉上缠绕铁丝网。 至于铁钉,也是箱子里附送的。 “营长。这是哪家公司的。这可太好了啊!”四连长朱光启大赞。 陈韶心中苦笑。以前自己想起铁丝网,经常会想起被母亲捉弄,以及那段关于‘内卷’的傲慢发言。 可事情就如太多次发生过的那般,母亲总是能看透未来一样的未雨绸缪。 譬如朱光启,如果他以后有机会选择铁丝网。只要负担的起价格,朱光启一定会选择唐山钢铁公司下属的金属制品加工公司的铁丝网。 至于理由么。人家内卷的时候真的卷出来了一个名堂呢! 第133章 瑞山防线(六) 日本第五军军长黑木大将简单的一句‘进攻瑞山,诸君奋战’,让第五军指挥下的三位师团长都变了脸色。 除去秋山好古之外的两名师团长无比欢喜,能够歼灭大周一个师,对于日军是巨大的鼓舞。尤其是这个师还曾经冲出包围圈,逃脱了覆灭的命运。 黑木大将的目光落到了第五师团师团长秋山好古的脸上。这个精壮的日本军人也爽快的回望着顶头上司,并没有丝毫退让。 “秋山,你不支持歼灭么?”黑木终于问道。 秋山好古也不搞日本常见的腹语术,爽快答道:“是的,阁下。71军的1师绝非弱旅,现在又占据了地形,原地固守。虽然歼灭一个师的战果的确能鼓舞士气,但是得不偿失。” 其他两名师团长一听这话,脸上的兴奋快速消退。说起必然面对的损失,两位师团长也认为损失不会小。但两位师团长着实没有勇气如此直率的表达反对意见。 黑木军长并没有生气,他问道:“之前俘虏的那些大周军都是伤兵,我们需要用巨大成功来鼓舞士气。必须给大周军以沉重打击。” “那么就围攻汉城。大周很可能会要求在瑞山的部队进攻我军后方。在我军擅长的野战条件下作战,这个师不足挂齿。” 黑木没说法,但是心里面对秋山好古的评价高了许多。进攻汉城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至少以当下日本秘密的战略来说,是非常好的手段。 正考虑怎么讲,黑木军长就听秋山好古继续说道:“阁下,我观察到一件事。大周军到现在始终没敢离开铁路线作战。所有部队都是沿着铁路线运动。根据对俘虏的审问,我确定只有71军1师才完全在脱离铁路线的情况下进行运动。” 黑木心中一喜,却保持着冷淡的神色,“然后呢?” “野战是我大日本军队的优势所在,原本的计划中,我军早就该和大周军爆发大规模野战,到现在却只是师级的野战。军级的战斗仅仅出现了汉城之战。而汉城之战,也是我军主动进攻。若是我军没有进攻,到现在只怕都无仗可打。大周军为何要在朝鲜北部大规模维护铁路,不就是因为大周军失去铁路依托,就没有打仗的能力么!” 黑木差点就把赞同的话说出口,不过好歹憋住了。 最后黑木只是让三位师团长好好考虑该如何攻击大周71军1师,就散会了。 过了两个小时,黑木把三位师团长分别叫到面前询问。除了秋山好古之外的两位师团长都讲述了攻击大周军的计划,只有秋山好古坚持认为,当前局势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靠步行前进,进攻朝鲜北部。 甚至大胆的提出‘一路北上,破坏铁路线,抢占要点,控制朝鲜北方’的作战方略。 “秋山,你是不是和你弟弟商议过什么?”黑木大将板着脸问道。 秋山好古连忙摇头。陆军部是不怎么看得起海军部的,而且海军与陆军之间也有围绕军费预算的争夺。 当然了,这并没有让秋山好古与弟弟秋山真之的兄弟关系受到影响。但面对上司,是绝不能说出自己和弟弟其实讨论过一些战略问题的事情。 黑木冷笑一声,“呵呵,秋山,我能明白你所想的。我军的士兵要最大限度的使用,而不能为了某个小小的利益,损失珍贵的士兵。但这么想,很可能会失去战斗的勇气。” 秋山爽快的答道:“越过汉城一线向北继续进攻,本就需要很大勇气。” 黑木看秋山如此‘顽固’。终于和缓了表情,让秋山坐下。 “如果那样,我们第五师很可能就要打头阵。至于我自己,也很想能说服参谋本部,让他们的明白当下局面。正如你所说,大周军的问题就在于,失去了铁路,他们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可这么讲,我很担心有人会提出,那就把71军1师这支部队歼灭,来证明你我看法的要求。” 秋山真之大喜,“阁下,正确的事情何须证明。而且71军1师或许承受同样的压力。阁下,现在的局面是大周军71军1师呈现固守姿态,让我们歼灭一支固守的敌军,怎么就能证明大周军野战能力很弱呢?我认为只要能有一次证明,就可以让参谋本部相信,调动大周军是我们胜利的基础。” 黑木大将笑了,很开心的笑了,“秋山,你也认为我们能够打赢么?” 秋山双手扶膝,有力的微微低头,“嗨!我现在认为我们能赢。大周军根本没有他们自己吹嘘的那么可怕。” 这是1903年5月22日的事情。到了5月24日,也就是三天后,日本第十九与二十师团接替了北上的第五军,直面大周军71军1师。 两位师团长与秋山好古的看法就大大不同。十九师团长坂本少将接到‘佯攻’的命令后,请来二十师团长岸田少将,请求二十师团长增援炮兵。 二十师团长岸田少将表示自己可以增援炮兵,但是不能提供炮弹。 坂本少将当即表示,“岸田君,你这也太现实了。我是希望能够打出一个战果,炮弹不够的话,怎么能打下去。” 岸田当然知道这次战斗的目的是‘佯攻’,也能理解坂本少将想通过‘佯攻’来解决敌人的愿望。但炮弹这东西绝不可能因为坂本少将的心思就变出来。岸田少将提出了建议,“坂本君何不再等等,也许下一批就送到了。” 坂本少将当即摇头,“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大周军的防线或许就完备了许多。” “那么坂本君有没有考虑过先打这里。我们的炮弹可以对大周军的援军实施阻断射击。”岸田少将说着,手指就点在地图上的一点。 坂本少将凑过去一看,很快就明白了岸田少将的意思。他爽快的说道:“岸田君,如果下次有什么要我效劳的,请务必提出。” 第134章 瑞山防线(七) 5月25日清晨,陈韶营长指挥着部队完善阵地的布置,就有通讯兵来报告,“营长,郑团长来了。” 老团长莅临,陈韶不敢怠慢,立刻跑出去迎接。却见团长在和4连长朱光启说着什么,而团长手里还拿着一支改装后的步枪。 唐山钢铁公司下的金属制品加工厂提供了拉铁丝网的钩子,的确大大提高了干事效率。但是朱光启用绳索把一尺多长的钩子绑在步枪前端,让一尺多长的钩子变成了四尺多长。 毕竟,一尺多长的钩子,哪怕是带了手套也更容易被刺伤。四尺多长的杆子明显提高了安全性。 见到陈韶赶过来,郑海山说道:“这东西看着很好用么。” 陈韶赶紧敬礼,“团长,这是朱连长改装的,的确非常好用。我这边已经记下并且上报了。” 朱光启脸上立刻有了光彩。他乃是士官学校毕业,对于士官来说,如果没打仗,这辈子的职务上限也就是个团长。因为战争,很快就升到了连长。现在又遇到陈韶这样的好上司,如果积累功劳,是很有可能几年里当上团长的。 郑海山把步枪交给朱光启,“我是听说你这边想布设铁丝网,就来看看。你……” 正说着,就见陈韶看向铁丝网通道里飞奔的士兵。没多久,侦察兵已经奔到这边,气喘吁吁的报告,“营长,日军大部队往这边来了!” 陈韶赶紧劝道:“团长,你赶紧回去吧。铁丝网布局的方法和设想,我会写个报告。” 郑海山团长点点头,却说道:“这次我带来了八挺机枪,四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唉,部队损失太大了,好多装备已经没人用。” 陈韶当即应道:“请放心,等补充的部队派来,我会立刻归还。” “呵呵。你傻么。部队补充,也是等咱们调回后方修整时候才会全部补充。现在虽然已经宣战,也开始动员征召,补充的士兵哪里会那么快就到。更别说是直接补充到前线。这得最少三个月的军事训练。” 说归说,郑海山团长却也边说边走,返回2团的防区去了。 陈韶接收了装备,心中欢喜。二营这边的确有四个连,然而每个连都已经很残破,实际兵力只有两个连左右。这么点部队,自动火力十分匮乏。这四挺重机枪真的是救了命。 3营立刻扩大了四个本是轻机枪的射击点,把四挺重机枪放进去。 就在部队忙活的时候,日军开始了炮击。师长常桂田在主峰高地的观察哨里面用高倍望远镜观看,就见日军平铺了阵型,大有要一鼓作气冲上来的意思。 眼瞅日军要进入炮击范围,他们却停了下来,开始挖掘阵地。又表现出一副慢慢来的架势。 虽然补充了炮弹,但是常桂田可不敢消耗弹药,只能看着。日军的工兵们把铲子挥动的飞快,只是一两个小时,就有了些进展。 不得以,常桂田师长下令炮兵射击。然而日军工兵们却没有慌乱,更没有退却。炮弹来的时候,他们居然在继续挖掘。 在有些佩服日军勇敢的同时,常桂田师长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那是不安。 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中午12点,日军的炮火突然猛烈起来。甚至不用有人提醒,师部所有望远镜几乎都看向战线最南边。就见401高地上升腾起团团烟雾,遭到了日军炮火的猛烈轰击。 常桂田师长转眼就明白了日军的打算,那就是从边缘开始拔掉大周军的高地。 “师长,要派增援么?”参谋长立刻问道。 “先等等。”常师长答道。 没等多久,就见日军已经离开战壕,以散兵线向着401高地开始进发。 常桂田师长不得不命道:“炮击!” 设在高地上的火炮开始轰鸣起来,炮弹以曲线越过前面的高处,向日军方向飞去。 但是散兵线本就拉的很长,这番炮击并没有能起到多大作用。反倒在不久之后引来了日军火炮的攻击,虽然日军火炮并没能命中大周军炮兵,但大家都是吃炮兵这碗饭的,根据弹道方向确定炮兵阵地大概方位还能做到。这时候守军的劣势反倒呈现出来。就是能够机动的空间太小了。 不得以,大周军的炮兵只能暂时停止炮击,更换阵地。 日军随即强化对401高地的进攻,大队的日军组成了好几梯次的进攻队列,准备以波状进攻实施猛攻。日军炮弹也不要钱般倾斜在401高地上。 “啧啧啧。”陈韶在防炮洞里咋舌。 半分钟前,这山摇地动的炮击下,电话听筒里面的声音都被压住了。陈韶对着话筒都怒吼起来,却只能零散的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词。 咋舌之后,陈韶只能派遣通讯员去各个阵地上亲自查看,再把阵地情况带回来。 人都派出去了,陈韶就坐在观察孔后面,看着日军向401高地进发。 “营长,营长,营……长!”一声大喊的后半截让陈韶耳朵都有点嗡嗡作响。等陈韶转回头的时候,日军炮击已经逐渐停了下来。 因为在炮击中用尽声音大喊的四连长朱光启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用比较正常的声量说道:“营长,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日军靠近。”陈韶答道。 “营长……你不怕么?”朱光启低声问道。 “怕什么?”陈韶有些不解。看得出,朱光启很紧张。应该是被这轮炮击给吓到了。这让陈韶不得不开动脑筋去理解现状。 很快,陈韶理解了身边军人的感受,他们的肉体的确感受到了恐惧。猛烈的炮击下,地面都在颤动,掩体缝隙间震落的泥土,证明掩体如同一些官兵一样在瑟瑟发抖。 陈韶现在并没有害怕,并非是陈韶多么勇敢,而是陈韶已经不会把这些动静和死亡联系到一起。 如果在战场上不把炮火引发的动静联系到死亡,进而能够正常的指挥与参与作战的行动,被叫做勇敢的话。陈韶认为自己就是勇敢的。 可这毫无意义。至少陈韶觉得这些毫无意义。而且对这些事情的理解,不仅没有让陈韶感到骄傲,反倒让让陈韶更加烦躁起来。 军中有个说法,懦弱与勇敢都有感染力。所以军官需要表现出自信与勇敢,当军官们都不恐惧死亡的时候,下头官兵们就能表现得更勇敢。 陈韶却觉得有着心思装勇敢,还不如让部下能够掌握更多技战术,并且在战斗中发挥出来更有效。 但这话不能说,因为陈韶试过对部下解释什么叫做勇敢。结果非常令陈韶失望,他努力说了也没人能明白。 于是陈韶拍了拍比自己年纪还大三岁的朱光启的肩头,“四连长,你也很勇敢。” 朱光启愣了愣,片刻间精气神就好了些。 陈韶赶紧就坡下驴,“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都记住了么?” “报告营长,接下来我们四连要用火力压制试图通过铁丝网区域的日军。”朱光启话音未落,前面就传来轰轰两声爆炸。 陈韶扭头一看,阵地两百多米远的地方腾起了两股烟雾。日军在那个方向上的进攻速度登时就慢了下来。 “哦。地雷爆炸了么。”陈韶赶紧举起望远镜。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地雷炸活人,可得看清楚不可,“四连长,你赶紧准备。日军要过来了。” 望远镜中,日军行进速度明显慢了,然而在战场上慢下来可是很危险的。陈韶看到两名日军捂着中弹的部位倒下了。击倒他们并非是机枪,而是步枪。 在日军对401高地的炮击结束后,3营各部队已经从防炮洞里出来,开始依托战壕进行步枪射击。 大周军非常重视训练,军中规定,即便只是普通士兵,每年步枪实弹射击数量都要达到120发子弹。训练弹药数量要达到180发。合计有300发各类弹药。 郑海山团长秉持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态度。陈韶刚到部队的那半个月,射击训练消耗的子弹就超过了100发。 至于保定陆军学院这样的军校,军校生们要熟练的掌握步枪,手枪,机枪射击。对于首发命中也有相当的要求。陈韶自己到底打出过去多少子弹,自己都记不清了。 在这样的训练量下,慢下来的日军只会成为上好的活靶子。 果然,接连倒下的日军发现了问题,开始快速移动起来。陈韶就见到日军在一股来自地下的猛烈爆炸中飞了起来。 我x,这地雷的威力不错么!陈韶心中感叹起来。要是自己不小心踩中地雷,那是要飞上天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一家伙就给炸死。陈韶发现自己虽然对死亡没有了联想,但是对于痛苦本身依旧存在相当的畏惧。 死亡真的是一了百了,承受持续痛苦而活下去,才是令人思之可怖的地狱光景。 近了,近了。一部分日军通过了纵深非常有限的雷区,已经冲到了陈韶非常关切的区域。果然,日军在铁丝网阵面前慢了下来,他们慢了下来。 有日军开始在铁丝网阵前面被步枪击倒了。在望远镜里,慢下来的日军很想继续快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快。 陈韶放下了望远镜。事情果然如预期那般发展,铁丝网的作用并不是利用锋利的铁刺杀伤日军,而是让日军在战场上进入慢下来的危险状态。 如果日军隔着铁丝网与大周军对射的话,那就只能期待整个人都暴露在起不到多大防御作用的铁丝网后面的日军,能够准确命中只在射击时候才露出半个脑袋的大周军吧。 第135章 瑞山防线(八) 5月25日一整天,日军坂本师团越打越是上头。眼看着非常单薄的防御体系,防御人数并不多,硬是将日军挡在外面。 可生气没用,到了下午,日军不得不退下去。两位师团长都远远观看了战斗,晚上叫了众多参谋一起商议该如何应对。 毕竟人多力量大,商议到半夜也得出了些结论。铁丝网本身杀伤力决不能忽略不计,但铁丝网在战场上的作用并不是为了直接杀伤步兵,而是为了降低步兵的行动速度。 如果战场上只有铁丝网,不管这些铁丝网有多厚,迟早会被破坏殆尽。真正起到杀伤力的却是那些铁丝网配套的轻重机枪,以及确定了射击诸元的炮兵。 面对铁丝网前面行动速度缓慢的军队,这些火力就能起到效果极佳的杀伤。 搞明白虽然是搞明白了,但是26日上午的军事会议上,日军两位师团长还是不断挠头。毕竟当下大周军才是躲在铁丝网防御体系后面的那些人。作为进攻一方的日军,越是研究,就越是感觉到铁丝网体系的威力。 看着部下们一个个脸色难看,坂本师团长心里面就来气。可生气有用么?贸然进攻只能让部队损失更大。 整个上午,日军两个师团都在研究该如何对付铁丝网防御体系。终于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铁丝网这么好使,为何之前就没人这么使用过。 一群日本军官想到脑壳发疼,其中一位终于自暴自弃的答道:“要是说区别,大概就是大周军队用的特别多吧!” 日军军官们在日本国内也算是见多识广,在大周军401高地前看到的铁丝网,比日军军官在日本国内见过的所有铁丝网好像都多些。 直到下午,日军才重新调整了部署,对大周军发动了试探性进攻。 坂本师团长则与幕僚参谋们研究攻破铁丝网防护体系的办法。下午四点,通讯兵气喘吁吁的前来报告,“阁下,大周军已经撤退了。阵地全空了!” 一时间无人应答。通讯兵看着眼前的这些军官,发现他们居然没有欢喜。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也就在此时,陈韶营长旁边的四连长朱光启也是一脸的不解。昨天,也就是25日,部队还在瑞山摆出拼死一战不死不休的架势。怎么到了26日,1师就已经放弃了阵地,撤回了汉城呢。 陈韶虽然有些讶异,却不觉得很奇怪。在普遍的军事判断中,部队损失超过三分之一,就可以认定为失去战斗力。1师已经符合了这个判断标准。 便是在被认为失去战斗力的情况下,1师也已经用出色的战斗逆转了颓势,与日军打的有来有回。变成了均势。 所谓瑞山防线本就是个临时的手段,在没援军解围的局面下。均势的时候若不赶紧跑路,一旦再陷入颓势,想跑路只会让部队崩溃。 果然,1师乘船回到汉城,立刻就接到命令,前往平壤修整。 坐在火车上,陈韶总算是放下了心。瞅着外面的景色,陈韶想回想南下汉城的一路上见过的火车外的风景。可左想右想竟然想不到当时看见了什么。 猛然间,陈韶想起来自己可是靠两条腿从平壤走到的汉城。一时间,陈韶有些百感交集。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自己怎么就完全忘记了呢。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部队聊了起来,“你回到平壤后做什么?” “吃饭睡觉。我都忘记上次睡在屋子里都是啥时候了。” 这话引发了大伙的共鸣。是的,自从离开平壤之后,部队不愧‘野战军’的名号。完全在野地里各种行军作战。 想到这里,陈韶摸了摸背包。里面厚厚的硬硬的是自己的笔记本。陈韶也记不清楚里面都写了啥,反正每天都会把自己干过的事情记录在里面。等回了平壤,自己在休息的时候一定要把记录好好看看。以确定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到底干了啥。 火车上即便谈不上欢声笑语,至少气氛十分轻松。终于脱离战场的军人们说着、聊着,大家憧憬着远离战场的日子要怎么过。 听士兵们都把睡觉被摆在第一位。陈韶觉得这也是自己的心情。在有屋顶的房子里睡觉,让此时的陈韶感觉是一种近乎奢侈的事情。 本以为大家会把大吃一顿当成第二位,不成想有人提出‘我到了平壤就要给家里写信’,车厢里随即安静下来。没多久,不知有谁已经抽泣起来。随即,一整个车厢里的男人们都哭了。 陈韶没有斥责部下。因为泪水不自觉的涌出眼眶,在脸颊上滑落。是的,给家里人写信。这的确比吃饭什么的重要多了。 比起在异国他乡的平壤找个有屋顶的房子睡觉,家里的屋顶才是最熟悉最温暖的。 陈韶已经能够回忆起自己房间屋顶的种种细节,甚至连屋顶角落里面被自己扫掉的蜘蛛网是啥样子,都清晰的浮现在心头。 有人更咽着说道:“俺想回家。” 陈韶一愣,随即腾的站起身。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陈韶开始寻找是谁说出的这句话。 见到营长陈韶这般反应,士兵们愣了愣。本能的感受到陈韶身上散发出的严厉的气息。 陈韶见部队没有在‘想回家’的事情上出现情绪扩散,赶紧大声说道:“等打完仗,大家都能回家。不光是回家,还是风光体面的回家!现在就先不用说回家的事情,先好好的准备休息。等歇过来,就继续好好打日本!” 车厢里安静下来,气氛显得颇为沉重。 如果是战前,陈韶这么说的话,定然会引发部队的一阵欢腾。现在却没有。即便部队里面也没人敢再提回家的事情,却也没人对战争表现出丝毫的期待。 陈韶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或许不近情理,但这就是军官的职责所在。在战争结束之前,谁都不能动摇军心。 要回家。就是动摇军心的一大威胁。 5月27日上午,火车终于抵达了平壤。然而车却没有停,而是继续向被一路行进。 陈韶感觉事情好像不对头起来。如果部队真的要回国,那定然会提前说明。 这样一路直奔北边,很大可能是出了别的事情。还是不小的事情。 第136章 赌桌上的筹码们(一) 71军1师在27日深夜终于下了火车。这里甚至不是个大站,小小的车站外冷清的很。除了影影绰绰的少量房屋之外,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了。 陈韶一看这场面,就明白自己是别指望睡在什么有屋顶的房子里面。 部队埋锅造饭,在这无边的黑夜里,部队都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接下来会被安排前往哪里。 吃完饭。陈韶就被叫去师部。现在的师部只是被警卫排围住的一处空地,团长与营长们到了之后就站在空地上等着。人人都不说话,空地上安静的令人有些背后冒凉气。 好在常桂田师长没让大伙等太久,他在参谋长陪同下出现在大伙面前,“司令部命令,我们到沈阳补充部队。” “师长,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有人问道。 师长答道:“这里么,是凤城和丹东之间的一个车站。咱们在这里换车。” “我们已经回国了?”问话的那位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是的。我们现在已经在大周的地界了。”师长准确的回答了问题。 军官之中传出一阵惊喜的声音,连陈韶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自己之前可不敢想象这么轻松就回到大周,按照陈韶对战局的感觉,本以为自己要在朝鲜再打个半年吧。 师长的确没有骗人。很快,转乘的火车就到了。从朝鲜回大周的车,是破破烂烂的货车车厢。大伙跟牲口一样围在四面都是木板的车皮上。 换乘的车厢都是客车车厢。车厢顶部的车灯十分明亮,车厢内的座椅干净整齐。在座位上方靠车厢外壁的位置上还有行李架。 见到这样的布置,原本心神不宁的部队全都高兴起来。大家议论纷纷。而军官们则闭口不言,根本不提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28日上午,1师抵达了目的地沈阳。下午两点,陈韶与一众军官一起接受了晋升。 站在人群里,陈韶脑子有点乱。离开军校差不多四个多月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晋升了军阶。 再一想,陈韶发现了另外一件搞笑的事情。军校正常毕业时间是6月底,此时的自己远本会在军校里面忙活着毕业论文才对。 正胡思乱想之间,陈韶就听参谋部负责人事的军官喊道:“陈韶少尉出列。” 陈韶愣了愣,赶紧向前一步,走出队列。 “陈韶少尉,在前一阶段的行军作战表现良好。作战勇敢,指挥得力。授予上尉军阶。” 队列中其他军官们发出低低的叹息声。虽然前面也已经有人连升两级,从少尉升到上尉。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晋升了一级。看到别人两级跳,难免有些吃味。 “是。”陈韶保持着立正的姿势,大声应道。 自己升两级,陈韶觉得还算合理。毕竟自己还有突破日军防线的功劳在么。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代理营长是继续代理下去,还是转正。或者自己接下来就被调去师参谋部工作。毕竟大周军里面,军官的一生就是在部队、参谋部、军校里面来来往往。 就在陈韶等着参谋部人事部门军官给自己换阶级章的时候,就听军官大声说道:“陈韶上尉!” “是!” “陈韶上尉在战斗中率领一个连突破了日军防线,摧毁日军一个重机枪阵地。率领部队进行刺刀战的时候身先士卒,奋勇作战,刺杀超过五名日军。经参谋部讨论,再晋升一级。从上尉晋升少校。” 等待晋升的军官队列中鸦雀无声。连陈韶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三级跳么? 不等陈韶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参谋部宣读晋升任命的中校已经走到陈韶面前,旁边的少尉端着托盘跟在中校身边。中校将陈韶肩头上的一杠一星的阶级章取下,放到托盘里。再从托盘里拿起两杠一星的阶级章给陈韶佩戴上。 陈韶只觉得脑子都不好使了,完全不能理解这样的晋升意味着什么。 而且此时陈韶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脑子里更是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反正思维能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但中校手脚麻利,已经完成了更换阶级章的工作。中校一脸的淡定,“陈韶少校归列!” 陈韶后退一步,回到队列里。虽然没有左顾右盼,陈韶还是能感受到左右的军官都向自己看过来。 这样的反应并没有让陈韶感觉意外。校官虽然是军校毕业生们基本都会达到的阶级,但想跨过这三级,正常情况下也需要六年。 而校官与尉官之间是一个巨大的阶级跃迁。尉官是低阶军官,也是大周军中数量最大的一批军官。 校官就是中阶军官。哪怕只是少校,陈韶依旧成为了大周中坚军官里的一员。 陈韶脑子里胡思乱想,别人鼓掌的时候他也跟着鼓掌。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晋升的时候完全无人鼓掌赞赏。 军官的数量并不算多。简单的晋升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参谋部的中校走到一众军官面前,大声说道:“参谋部知道,一定有人对此次晋升中的一些决定不怎么服气,甚至很不服气。所以参谋部告诉大家,如果感觉不服气的,可以向参谋部提交意见书。而参谋部再明确一下晋升标准。凡是在战斗中坚决执行命令,指挥得力的军人,都会得到晋升。而那些不畏生死,在关键时候能够站出来,与敌人血战。并且战胜敌人,为战斗胜利作出巨大贡献的军人,大周军绝不会吝于奖赏!有功不赏,只会冷了大家的心。若是看到别人快速晋升,心里不服气的。那就在以后的战斗中奋勇作战。参谋部要告诉诸位,只要立下功劳,参谋部就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中校话音放落,当即有人说道:“报告!” “宋少校,你有什么要说的?” 宋少校当即说道:“请问,参谋部为何要让有的人连升三级。请问这位的功劳是什么。” 听到有人质疑,陈韶发现自己竟然只有小小的不快,完全没有生气。因为陈韶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晋升的确太快。若是没有详细说明,自己都觉得不是是太对劲。 中校也没有训斥这位宋少校,转头让另外一名参谋部的少校参谋念起了功劳簿。 陈韶听着听着,竟然被自己这段时间的战斗经历给吸引了。 首先是指挥部队跟随二团强行军抵达汉城,之后在战斗中缴获四挺轻机枪,不仅守住阵地,面对日军的波状进攻,陈韶利用侧击瓦解了二团战线被打穿的危机。 之后是南下的时候率领部队探路,在不确定‘东学党’带路者是否可靠的情况下一路南下,确定了道路的安全可靠。 再之后就是指挥连队完成突破,消灭平台高地上的日军重机枪阵地。击毙日军少佐一人,中尉两人。个人在刺刀战中击杀日军超过五人。为1师突围打开一个非常安全的缺口。 在之后是率领3营守住401高地,抵挡住了日军联队规模的进攻。 在少校念陈韶功劳簿的时候,军官之中不时传出低声的叹息。等少校念完,中校问道:“宋少校,你还有意见么?” 宋少校声音听着有些干涩,“报告,我没意见了。” 中校却没有让军官们立刻解散,他继续说道:“身为军人,当以杀敌为荣耀。陈韶少校刺刀战中率领部队奋勇作战,击败敌人,杀敌立功。这是他的勇敢。当然,也许有人要说,一个士兵也该能做到这些。但是这种话,咱们身为军人,就不用说了。拼刺刀的凶险,大家都明白。” 一众军官们没有吭声,更没有人反对。 就听中校继续说道:“如果只是这样,陈韶少校顶多晋升一级。他之所以晋升的如此之快,是因为作为军官,要指挥部队打仗。陈韶少校指挥得力,能够根据战场情况作出正确的判断。不仅指挥自己的部队完成分配到的任务,更能协助旁边的部队完成任务。这也该升一级。” 军官们纷纷垂下视线或者抬起视线,不过最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中校身上。 中校所说的内容完全无可挑剔,也让人能够接受。但是,陈韶毕竟是升了三级。 “第三级功劳就是陈韶少校在接到那些十分危险,非得豁出性命才能完成任务之时,有没有能真的豁出去。不仅要豁出去自己的性命,更要完成任务。突围之时,好几个营损失都很大,也给日军很大杀伤。他们足够勇敢,这个毋庸置疑。但是他们没能完成任务。陈韶少校那时候指挥一个连,击破日军防线。还是有重机枪防守的要点。这样的功劳,不管是谁率领部队完成,都会奖赏。诸位,还是那话,我大周军绝不吝于奖赏。只要有功劳,人人都能晋升。听到了么?” “听……到……了!”军官们军队在这种时候特有的长音回答道。 中校又扫视了军官们一遍,这才大声命道:“好,现在解散!” 第137章 赌桌上的筹码们(二) 校级军官才有资格参加的军事会议开始了。陈韶目光很随意的扫过会场,就见会场里包括将官,只有不到百人。便是因为战斗损失比较大,有些军官职务虽然到了,但是军阶还不到。那么一万多人的师里,校官以及校官以上的军人也就是百人。说是百里挑一并不为过。 正在瞎想,师长常桂田声音高亢的说道:“日军在辽东半岛上和我军交战。” 最初的一瞬,大家没什么反应。几秒种后,陈韶发现自己好像把‘半岛’这个词给带偏了。而之前质疑过陈韶晋升的宋少校已经惊讶的问道:“师长,是朝鲜半岛还是辽东半岛?辽东半岛上的日军不是被肃清了么!” 1师乃是海参崴军镇的部队,距离辽东半岛非常近。大家也或早或晚的明白过味来。大多数人愕然的看着师长。 常桂田师长恨恨的说道:“并没有彻底肃清。日军利用海军优势,持续在辽东半岛上投放兵力。咱们在朝鲜半岛上作战。并不知道消息!” 这下,与会的校官们都激动起来。有人请求师长常桂田说说现在战局,有人则忍不住怒骂日军如此胆大包天。 陈韶也很激动,但是不由得考虑起日军的战役思路。 在陈韶带兵进入朝鲜的时候,因为乘坐火车无聊,陈韶给士兵们讲述了壬辰倭乱的故事。也就是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日本海陆并进,几乎吞并了朝鲜。大明派军队在朝鲜与日军激战,终于彻底击破了日军。连陈韶都能凭借几本小说去了解当年的历史,中国与日本方面的高层当然不会不了300年前的事情。 师长常桂田一声大喝:“都闭嘴!” 与会众人立刻不再出声。常桂田大声说道:“你们是不是要问,为何没能歼灭日军,对吧?” 校官们纷纷点头。陈韶也集中了注意力,想听听这个令陈韶也非常讶异的事情。 常桂田师长大声说道:“咱们都和日军打过仗,还打了好几场。你们觉得日军能不能打?” 陈韶只觉得豁然开朗。大周军当然看不起日军,大周也看不起日本。但是从战斗角度来看,日军绝不是弱鸡。说个不好听的,如果不是陈韶打穿了日军防线,1师是不是真的能突围成功…… 想到这里,陈韶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念头驱逐出去。 陈韶的心里面有种东西,坚决不接受陈韶这样自傲。而且陈韶也不太敢想,如果1师没能突围成功,结局会如何。只要触及了那样的想象,陈韶就会感觉很恐慌。 1师上下都与日军正面交过手,大家很清楚日军的战斗力。不管之前怎么想,现实让大家都明白自己面对的是相当优秀的军人。 “我已经打了报告。论装备,以及人员训练。我大周军没理由小看日军。”常桂田师长说道。不等军官们说啥,常桂田师长继续说道:“我们师的任务是尽快完成人员的补充和训练,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这时候,好几名军官举起手,常师长叫了宋少校提问。宋少校起身后立刻问道:“师长,其他军镇难倒不会快速抵达么?” 常桂田师长答道:“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其他军镇必须坚定的防守在边境上。” “为什么?”宋少校明显不理解。而且从不少军官发出的附和声也能听出,大家同样不太明白。 常师长叹口气,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失望,“唉,咱们这次本是与英国交战。根本就没想过会和日军打起来。或者说,咱们完全没想到日军竟然敢主动进攻。那么,谁敢保证不会出类似的事情。咱们要是调动了边境上其他军队与日军作战,边境遭到袭击了,该怎么办!” 陈韶连连点头,甚至拿出小本本记下来几笔。 其实陈韶自己也是很直觉的认为,调动其他军镇的精锐前来,一举歼灭日军。但是有种说不出的直觉在反对这样的选择。至于为什么,陈韶就说不清楚了。 现在陈韶在小本本上写了两行字,第一行是‘调兵救援,不调兵而是征兵,不能改变现有的态势。’ 第二行则是陈韶直觉的迷惑,‘现状到底是什么?’ 写完,陈韶觉得自己距离那种谜题揭破的时候又近了点。在此时的自己与现实之间,情报不足或者分析力不足导致的迷雾横亘其中,让陈韶有些云山雾里的感受。 这是5月28日的事情。也就在差不多的同时,兵部将最新的报告送到了皇帝面前。 大周圣上李长远神色冷漠,只是看了开头一小部分,就问道:“你们觉得把丁友昌处置之后就没事了么!” “陛下。丁友昌虽然受命南下,但是他不顾一切的与英军交战,致使南洋舰队伤亡殆尽。若没有这次交战,北洋舰队绝不会南下。日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夺取海上优势。” 李长远陛下听了这些话,心中大大的不快。与这些马后炮的屁话相比,丁友昌证明的事情才让李长远陛下非常在意。 大周海军与英国海军交战,‘可以获胜’。 30年前的战败,让大周海军充满了复仇的教育。也都有着复仇的心情。 所以战败后好几年中,海军里都会有不懂事的年轻军人提出,大量建造军舰,以数量压倒英国海军的建议。最后李长远陛下不得不下令,不许军中提及‘复仇’。 光说是没用的。当海军里面狠狠收拾了一番之后,也算是有了成效。起码复仇的公开宣传是转入了地下。 这并非是因为李长远陛下就不想复仇。这么做的理由完全是为了不让那些复仇情绪影响了1870新政的推行。 年轻人们有冲劲,这本就无可厚非。问题在于那些不年轻的家伙们可没有这么天真。 李长远陛下可是亲身体会过,那些出身士绅的文官们曾经坚决反对给大周海军提供更多军费,甚至恶毒的批评大周海军丧权辱国。 但是得知1870新政之后,那些士绅文官们立刻跳反,开始全力支持扩大军费开支,全力复仇。甚至于提出,士绅们捐钱造舰队。 见兵部这边并没有要把丁友昌彻底干掉,而是要让丁友昌背锅。李长远陛下也不再多话。 毕竟大周皇帝乃是大周军最高的统帅。只用一纸命令就可以决定李长远提拔到更高的地位。此时还是先看兵部对整体战局是什么态度吧。 兵部的报告中最先的部分是海军内容。先斥责了丁友昌独断专行导致大周海军的窘境,之后海军提出要调集8艘战列舰与日军在黄海决战,先夺回黄海的制海权。 李长远陛下并没有发表看法,而是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的陆军部分,大周军调集部队开始围攻进入辽东半岛的日军。海军方面有丁友昌背锅,陆军就找不到背锅的。所以只是抨击日军阴险狡诈,又胆大包天。 李长远陛下突然笑出声来。让兵部尚书与总参谋长有些讶异。 不过就见李长远陛下收起笑容,也不说话。两位只能猜测着陛下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长远陛下之所以发笑,是看到兵部计划里面扭扭捏捏的表示,要在全军中告诫决不能小看日军。 陛下回想起战前大周对日军的轻蔑,回想起开战之初,大周军队急不可耐的想通过大杀日军获得战功的浮躁。所以忍不住发笑。 大周兵部在陆战方面制定了相当保守的战略。就是调集重兵,步步为营。在大周海军夺回黄海制海权之后,对登陆辽东半岛的日军实施决定性的歼灭战。 全部看完之后,李长远陛下明白了为何要将海军部分放到前面。这个计划走的是先海后陆的步骤。只要大周夺回海军优势,局面就可以根本性发生改变。 合上计划书,李长远陛下说道:“各军都要奋勇作战。” 兵部尚书与总参谋长都等着陛下做进一步的指示,没想到陛下却说道:“既然是你们指定的计划,那就先执行着看看。” 兵部尚书与总参谋长不禁愕然。从陛下的话里分析,陛下对这份计划并不很满意。但是却授权给了兵部与总参谋部执行的权力。 与大周这样臣下诚惶诚恐的局面不同。日本几乎在同时召开的御前会议上,日本参谋本部、陆军与海军的将官们极为活跃。 在明治面前的朝鲜沙盘上,插了一面又一面代表着日军的小旗。陆军元帅大山岩仿佛年轻了十岁,指着在朝鲜东海岸,也就是朝鲜海那边的战况,对明治进行解释。 当然了,在日本的地图上并不存在朝鲜海的名词。而是日本海。 自从日本彻底摆脱大周控制之后,日本国内掀起了‘正名’运动。就是在日本国内的地图与名称上采取日本本土的名词,建立日本中心化。 即便是原本日本也采用‘朝鲜海’这么一个名词,也生生造出‘日本海’的新名称来。 第138章 赌桌上的筹码们(三) 日本陆军元帅大山岩高亢的声音在御前会议中被听得清清楚楚,“陛下。我们在东海岸不断进军。大周军为了解决辽东半岛的危机,已经开始抽调兵力。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利用海军在日本海运输更多军队,直接在北部港口登陆。在朝鲜东部的战局已经接近胜利!” 也难怪大山岩如此激动。此次对大周作战的计划从十年前就开始制定,中间数次进行了大改。能走到今日的确很不容易。 大周那边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日本这边为了推行日本中心论,所以没全部照搬。而是用了日语进行了套用。不过本意完全一样。 或许是当时计划修改的太多,所以各种情况反倒都有所商讨与争执。等日军从英国那边得知大周军南洋舰队损失大量主力舰之后,很快就拼凑出了现在的计划。 大山岩自己就提出过不少修改意见,也有他自己的整个战役发展期待。所以在大山岩看来,现在的这份计划实属面目全非的残次品。 可现实就是这样冷酷无情。战略因为正确而胜利,战术因为胜利而正确。 不管是之前的哪一种版本的对大周作战计划,都是建立在夺取制海权的基础之上。 这不是当前这批日本军人想出来的。而是对于300年前壬辰战争经验的总结。 丰臣秀吉指挥日军杀入朝鲜,就是在丰臣秀吉的水军击破了朝鲜水军后,获得完全的制海权后展开。 当露梁海战后,日本水军遭到重创。日本从海上撤走了各路部队后,就结束了战争。 再之后,丰臣秀吉病死。关原之战爆发,摧毁了丰臣家的德川家建立起德川幕府。随即选择了与华夏和平政策的三百年时光。 大山岩说完了日军占据全面优势的朝鲜东线战场。明治并没有让其他大臣说话,而是观看着沙盘。 朝鲜多山,非常不利于大兵团作战。北部多山,南部则是一种丘陵与盆地。南北之间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局面。 而且这么一道狭长的半岛,中间又隆起一座中央山脉。这座中央山脉让朝鲜半岛西海岸与东海岸构成了两个大的战场。 日军的计划中,就是分成南部、东部、西部,三大块战区。优先顺序也是南部、东部、西部依次排序。 最优先的当然是南部战区。如果连朝鲜南部都无法占领,就完全谈不上之后的战斗。日本的目的是占领整个朝鲜,而不是拼尽全力去消耗大周。为了占领整个朝鲜,就必须先占据朝鲜南部。 大周71军1师曾经是大周最靠南的一支军队。这支军队虽然冲出了包围圈,最后从瑞山那边脱逃。但是大周军在朝鲜南部的据点也已经龟缩在汉城。而且汉城守军也遭受重创,能否坚持下去都是个问题。 整个朝鲜南部已经被日军夺取,算是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核心目的。 接下来日军要解决的就是朝鲜东部。根据大山岩所说,这个目的也即将达成。日军利用朝鲜北部中央山脉隔断东西的地理形态,发挥出吃苦耐劳的本质。正通过崎岖的中央山脉一路北上,对大周军在东线的部队发动进攻。 如果大周军不继续撤退,日军很可能将东线的大周军包围歼灭。然后一路推到大周与朝鲜的东部边界图们江口。达成东线目的。 确定了自己对战局的理解没错之后,明治才看向了军中另外一名重镇,山县有朋。 山县有朋赶紧敬礼,然后指着辽东半岛上一众日军小旗,“陛下,有了全新的运输登陆舰,大日本帝国的陆军已经顺利在辽东半岛展开。” 在此前,山县有朋的口风可是非常紧。根本没有向日军军部完全公开他的计划。这个计划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其中就包括明治、大山岩,伊东祐亨。 毕竟在明治政府里面并非只有主战派。其中也有不少是看着并不可靠的怀疑派。山县有朋甚至怀疑有些人只怕与大周暗通款曲,或者与被推翻的德川幕府私下沟通的家伙。 此时山县有朋终于能够把整个战争计划里面最凶险,也最大胆的部分讲出来。 “既然要交战,那就一定要把战争打到大周的土地上去!”山县有朋大声说道。 明治当然知道这个计划,但是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因为山县有朋的大嗓门而表达不满。 倒是那些第一次全盘了解战争的不少将官们被这么坚定的态度弄得颇为紧张。 山县有朋继续讲述这场赌局里面最大的,也最危险的一部分。 丰臣秀吉进攻朝鲜,海军只能在对马海峡这一代维持优势。 日本水军在开战时,拥有1000余艘舰船,到战争末期已发展到3000艘左右,其中体型较小的关船居多,另有一部分体型较大的安宅船。数量虽然可观,但构造简单,性能较差。装备的武器为铳(即原始的滑膛枪炮)、枪、弓矢、倭刀等。 而明朝在朝鲜战场投入的兵力约45万人。其中水师13万人,战船500余艘。战船的种类繁多,有福船、楼船、栢槽、沙船、苍船、铜绞艄、海舫、八喇虎等。战船的武器精良,除弓、弩、刀枪、矛等冷兵器外,还有大量火器,如佛郎机、虎蹲炮等。据史料记载,明军火炮的射程最远可达3000米,而日军的只有100—200米。 这样的战斗力对比,让大明与朝鲜联军能够以少胜多。在露梁海战之后被迫全面撤退。 即便如此,在岛津与立花家军(共一万七千)受毁灭打击的同时,困守在顺天城的小西行长部一万三千人则从南海岛另一端跑掉了,同时日方主将岛津立花也得以全身而退,则参战的岛津立花军应当还有残部脱离战场。冲破封锁线的日军又与早在釜山等待的加藤清正一万人,黑田长政与毛利吉成各五千人会合,撤回日本。 这次战争前,山县有朋一系经过认真研究,最终确定,如果日军继续丰臣秀吉的那种战略态势,只是进攻朝鲜,注定无法成功。 成功的唯一可能,就是在辽东地区给与大周军以沉重打击。 第139章 赌桌上的筹码们(四) 御前会议上的不少与会者被山县有朋给吓到了。这些人傻愣愣看着山县有朋,竟然说不出话来。 山县有朋神色傲然的看着被吓到的众人,心中盘算的却是这些人里面谁有可能是大日本帝国的叛徒,或者是明治政府的叛徒。 每一个家伙的神色看着都很真诚,看不出谁可能是叛徒,更看不出有谁反对。 而且现在反对也没了机会,毕竟胜负手已经释放出去。筹码都扔到了赌桌上,买定离手,哪里还能再收回来。 山县有朋继续讲述起陆军计划的核心部分。从作战角度,突袭辽东是一个很简单的思路。只是让这个作战思路成立的条件未免有点太苛刻,所以没办法完成。 然而大周军与英国海军的死战拼掉了大周南洋舰队,使得日本海军终于实现了可遇而不可求的预设条件。大日本帝国的海军终于能与大周海军一战。 如果没有这场惨重的损失。25艘战列舰,以及训练有素的大周海军绝非大日本帝国海军能挑战的对象。然而大日本帝国海军还是等到了这个机会。 就在山县有朋正要讲述局面发动条件被满足后的事情,大藏省大臣高桥却开口说道:“山县君,我不懂军事。所以想请教一下,英国海军真的放弃继续与大周海军交战了么?” 此言一出,不少被山县有朋要与大周陆军在辽东决战吓到的一种日本高官也缓过劲来。这帮家伙们神色中都有着期待。 大英帝国的海军世界第一,如果大英帝国与大日本帝国联手剿杀大周海军,胜利几乎是必然的。而且大英帝国海军与大周海军交战,遭受很大损失…… “大英帝国海军与大周海军交战,遭受很大损失!”山县有朋大声答道,但山县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得意或者期待。 一众心怀期待的日本高官听山县有朋继续说道:“正因为损失很大,大英帝国没办法继续与大周海军作战。如果大英帝国继续作战,或许会打出一个惨胜。之后,欧洲各国舰队就会对大英帝国发动进攻。就如大日本帝国海军袭击大周海军一样。” 日本高官中好几个身体微微颤动,好像是打了个寒颤。又或者是微微叹息。总之,山县有朋冷酷无情的打破了日本高官们的幻想。而且是用最无情又精准的描述方式。 对于大周而言,英国几乎是大周的唯一敌人。但是对大英帝国而言,大周只是大英帝国的敌人之一。在成为世界霸主的道路上,大英帝国践踏过太多国家的尊严与舰队。 从西班牙到荷兰,从意大利到法国。这些国家之所以没有扑上来进攻英国,只是因为大英帝国的舰队依旧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没有任何国家愿意赌上自己的海军和国家的未来与大英帝国开战。直到大周海军不惜拼光南洋舰队也要尝试打破大英帝国的不败神话。 山县有朋也很郁闷和无奈。到现在为止,大多数考虑都很好,唯独这件事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想象之外。 日军没想到大周海军能与大英帝国海军打个不分伯仲。这不是靠偷袭获得的战果,而是在正面激战中,大英帝国海军发现大周海军拥有不亚于大英帝国海军的实力。 如果仅仅是偷袭得手,大英帝国海军大舰队杀过来,就可以通过正攻法碾碎大周海军。这正是日本海军所期待的局面。 可大周却是通过正面交战,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在大英帝国之下。结果大英帝国反倒不敢派遣大舰队与大周决一死战了。 因为死战就是战死。那是一定会付出惨重代价的。如果世界第一海军与世界第二海军同归于尽,便宜的只会是第三、第四、第五海军。 为了镇压第三、第四、第五海军的异动,大英帝国海军只能停止继续与大周海军继续战斗。 大概讲述了这令人不快的现状后,山县有朋总结道:“我们的确没有想到,大周海军竟然这么能打。” 不过山县有朋随即补充道:“就如大周海军与陆军都没想到大日本帝国的军队英勇善战。” 此时一众日本高官们都明白过来,也就明白了山县有朋豪赌的底气。 而山县有朋也把此次豪赌的手法讲给众人。最初在辽东半岛登陆,的确是骚扰兼切断大周与朝鲜在靠近黄海一侧的交通线。 经过这番尝试,日军也确定了大周在辽东半岛的防御体系非常一般。但大周这边的行动看似迟缓,却也算是稳重。 既然如此,山县有朋也只能依靠日本海军已经获得的优势,继续在辽东半岛登陆。并且依靠从美国购买的六艘大型登陆舰运输大量兵力,试图与大周军在辽东决战。 山县有朋也不傻。在大周的土地上与大周军决战,其中风险不问可知。之前的登陆规模不大,目的是让大周感觉日本很容易就可以击溃。另外,也认真的了解一下大周在辽东地区的真正实力。 情报传回之后,日军的确被迫进行了不少计划修改。 即便知道钢筋混凝土框架建筑非常坚固,也得亲自打过之后才能明白此类建筑到底坚固到何种地步。 在进攻了金州造船厂厂区外的市区后,日军调整了攻城战的计划,放弃了在原本计划中计划占领的城镇。 但整体计划没变。第一轮看似牵制性登陆作战后,趁着大周严防旅顺要塞的时候,实施第二轮大规模登陆作战。 如果可以的话,山县有朋是期待大周在严防辽东半岛最南端旅顺要塞的同时,又派遣大军进入朝鲜。如果真发生这样的情况,山县有朋就可以指挥登陆的十几万日军封死大周朝鲜边境。毕其功于一役。 大周看似行动迟缓,其实很谨慎。这就让山县有朋只能下令硬碰硬。一部分部队南下进攻金州,牵制大周兵力。大部分第二轮登陆的日军北上,准备与大周军在沈阳决战。 但沈阳决战的目的并非沈阳。而是通过在沈阳的决战,给进攻朝鲜的日军争取到时间。 只要能占领整个朝鲜,日军在辽东战败了,就选择全军退入朝鲜,在中朝边境抵挡大周军的进攻。如果沈阳决战赢了,也只会利用这场胜利与大周进行和谈。 不管是黄海海战,或者是辽东作战,日本目的始终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占领整个朝鲜。 第140章 赌桌上的筹码们(五) 日本御前会议上。两位陆军大佬讲述了战役中陆军部分的内容,就轮到海军部的伊东祐亨为海军的行动作解释。 或许是因为海战本来也不复杂,伊东祐亨没有如陆军部那些人讲述的那么详细。日本海军的行动包括已经完成的偷袭与准备进行的决战两部分。 偷袭可以说很成功,美中不足的是大周黄海舰队司令眼看即墨港有可能会被封锁,果断放弃防御即墨港,率领舰队直奔渤海而去。在避免被日本海军歼灭的同时,也让大周渤海防御力量大增。 伊东祐亨简单的表示,日本海军接下来要面对和大周海军的决战。幸运的是,大周海军为了确保渤海的安全,北上之后并没有立刻寻求与日本海军的决战。 这就让之前海战中受伤的日本战列舰经过紧急维护之后重新回到编列。对日军更重要的是,两艘日本自造的战列舰与两艘装甲巡洋舰也终于建造完毕。在接下来的海战中可以投入战斗。 一众日本政府高官虽然最初的时候并没有被告知战争的种种安排与细节,此时也算是明白了这场豪赌本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离谱。 大藏大臣高桥虽然心里面还是大大不快,至少也明白了战争不是海军部与陆军部脑子一热就冲上去开战。而是做了相当严谨细致的准备。 但高桥依旧不支持这场战争。理由很简单,就算是日军占领了整个朝鲜,又能如何呢? 大周与大英帝国现在都面对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身为世界第一海军与第二海军的他们经过一场惨烈的海战之后,都立刻遭到其他海军的挑战。 但大英帝国与大周都是顶尖列强。什么叫做顶尖列强?顶尖列强不仅拥有强大的实力,更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 别的列强没有能力将顶尖强国一举击溃,顶尖列强会依靠强大的恢复能力撑过最艰难的时刻,并且在最短时间里面恢复元气,发动反击。 如果大周愿意,几百年间有的是机会吞并朝鲜。朝鲜到现在都没有被吞并,绝不是大周做不到。 高桥很清楚朝鲜国内的局面,知道朝鲜国内对李朝已经完全失去信心。这也是日军能够在朝鲜南部横行无忌的原因。但日军占领朝鲜并不等于朝鲜就归心日本,更不等于朝鲜人自此会死心塌地跟着日本与大周作战。 等大周缓过劲来,攻入朝鲜。那时候的大周军在朝鲜会更如入无人之境。朝鲜人会热心的为大周军带路,提供人力。 身为军人的山县有朋、大山岩、伊东祐亨可以不考虑这些,身为管理财政的大藏省大臣高桥却不能不考虑。 当然了,此时的高桥闭嘴不言。因为御前会议上洋溢着欢乐与期待的气氛。 大山岩负责朝鲜战局的描述,山县有朋负责解释辽东会战,伊东祐亨则解释海军的局面。 不管是哪一个方向,大日本帝国的陆军与海军都已经完成了相当程度的计划。 只要完成剩余的几个有限目标,太阁丰臣秀吉300年前占领朝鲜的遗志就可以达成。 更重要的是,从现在的角度看,只要大日本帝国接下来能够继续获胜,是有可能与大周议和的。 到现在为止,大日本帝国都没有要割取大周领土的计划。这个议和完全有可能实现。 高桥完全没有信心。根据他对丰臣秀吉发动的朝鲜战争的研究。眼下局面还颇有类似的地方。 1592年3月,丰臣秀吉共调动了军队30万6250人,以15万8700人之陆军部队区分为九个军团渡海至朝鲜作战,以宇喜多秀家为总指挥官。 万历朝鲜之役是明朝战史上较为精彩、较为曲折的战例之一,史称“其军威之盛,战胜之速,委前史所未有”。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在战场上,明军和日军均有过良好表现,当然,双方也都在不同时期犯过错误,遭受过败绩。而在停战议和期间,中日双方政治和外交手段的角逐,一波三折。同时,战争期间也有极富戏剧化的人物和荒谬的事件参差其中,颇具野史和演义色彩。战与和期间无休止的纷争,使整个战争的进程诡谲多变。当后人透视这场战争的全过程时,必会被其跌宕起伏、风云变幻的场面和情节所吸引。 7年的战争明朝方面虽胜,但却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削弱了辽镇的军事实力。此战后辽镇的战斗力开始下降精锐损失殆尽。短时间无法恢复据户科都给事中李应策统计,辽东原有兵额95000,至万历二十八年(1600)只有40000,也就是说减少了60%;壬辰战争后,辽东兵力之不足、防御之单薄可见一斑。这恰恰成为一些有野心的少数民族首领提供了扩展势力的良机,蛰伏已久的插汉部蒙古开始猖獗骚扰明朝边境和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建立后金便是明证。 根据1569年兵部侍郎谭纶的记载,明朝全国军队定额为313万8300人,而实际上仅有84万5000人。推测北边服役的军士为50万人,马匹10万匹。 朝鲜在战争里被日军侵略,使得人民流离失所,在战争期间,大量人口死亡或被日本军队掳掠。首都汉城的户数从战前的8-9万户减到战末3-4万户。战后全国户籍人口只有战前的六分之一,数十万人口被日本掠夺。战后百业萧条,农业产量更大减,使得朝鲜社会处于崩溃边缘。在战争之后,朝鲜断绝了与日本的邦交,直到1604年时朝鲜高僧惟政访日,此为与日本和解的破冰之旅。至1609年,朝日签订《己酉约条》,宣告正式结束战争状态。 日本御前会议眼瞅着就要胜利闭幕。在御前会议所勾勒的赌局上的一众敌我筹码正在努力实现身为筹码的自身价值。 几乎参加了陈韶每一场重要战斗的4连长朱光启正在训练部队使用布置铁丝网的装备,就听警卫员提醒,“连长,营长来了。” 朱光启赶紧抬头看过去,就见陈韶营长引领着好几名校官前来这里。朱光启赶紧把绑了钩子的步枪交给警卫员,上前敬礼。 校官们也不寒暄,到了近前就命令朱光启把方才的操演再来一遍。朱光启看了看陈韶,就见陈韶点头示意,这才把铁丝网布局方法演示了一遍。 如朱光启所料,那些校官对于改装的步枪铁钩很有兴趣。要过来朱光启发明的这个改造装备,校官们品评一番。而朱光启对陈韶的期待也变成了现实,陈韶就把朱光启的功劳讲给校官们听。 看着校官们的满意,朱光启心中也有了些期待。毕竟朱光启与这些军官不同,陈韶等一众校官都出身于军官学校。陈韶甚至出身保定陆军学院这样的名校。晋升之路自然是一片坦途。 而朱光启毕业于士官学校,是学校而不是学院。毕业后只是一名士官,摸爬滚打当上了副排长。如果没有校官们的青睐,副排长对于士官学校毕业的士官就是一道坎。 然而朱光启跟了陈韶这样的排长后运气非常好,不仅在激烈的战斗中活下来,还立下功劳。从代理连长升任连长。又获得了中尉军阶。对于士官学校的毕业的人来说,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陈韶又把本是朱光启的功劳归于朱光启,让朱光启心中更是感激。 之后校官们提出了要求,“陈营长,让我们把这个先拿去给我们的人看。这个绑法可是好的很。” 朱光启心中莫名的就一阵抵触,不过他没敢吭声。就听陈韶答道:“何必那么麻烦,派人过来跟着我们学,保证能学的很明白。” “哦?陈营长这么大方?”有一位中校带着笑意问道。 朱光启也不明白陈韶为何要这么大方。本是陈韶与朱光启搞出来的战术,这么轻易交给别人可不行。总得先要点什么好处才对。 却间陈韶神色中有些遗憾:“都是打仗。能少死人就少死人。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听到这话,一众校官们也不禁露出些心有戚戚的神色。也没再说什么试探的话,校官们就和陈韶说起了别的。 就见陈韶带着校官们在临时布置的演示阵地前走起来,内圈的防御已经完成了很大一部分。陈韶问道:“我想请教诸位。大家要是进攻这样的高地,会走什么路线。” “陈营长,我们不是防御一方么?”校官们很是不解的样子。 陈韶解释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们至少先以我们如何进攻开始,以后我们未必不会遇到进攻这样防御体系的事情,现在请教大伙,也是做个预案。” 朱光启听陈韶前面一段古文,一时不太知道陈韶在说啥,更没共鸣的更感觉。 听陈韶说起大周军竟然也要进攻铁丝网阵地的可能性,朱光启甚至有些被吓到了。既然是布置铁丝网阵地的,朱光启也知道这玩意有多难对付。如果日军采取了这样的战术,那简直是噩梦啊! 第141章 赌桌上的筹码们(六) 从高空看下去,5月31日的黄海海面上风平浪静。上午8点,一支大周舰队驶出了渤海入口,沿着昨天扫过雷的水道一路向东南方向行驶。 差不多在相同的时候,另一支大周舰队离开登州烟台港,同样沿着扫过雷的水道一路向东南航行。 到了下午四点,两支大周舰队已经汇合。开始沿着朝鲜东海岸附近一路南下。 在1870年前,大周有三大舰队。1870年圣彼得堡合约之后,剩下了两大舰队。这两大舰队的防区以台湾海峡为界,台湾海峡以北归北洋舰队,台湾海峡以南归南洋舰队。 当下南洋舰队受到重创。虽然英国人并没有与大周海军不死不休的意思,南洋舰队也没办法北上。此时这支舰队完全是北洋舰队的战舰组成。 旗舰梁山号战列舰身后跟随着六艘战列舰,七艘战列舰组成了这支舰队的第一分舰队。 紧随其后的乃是六艘穹顶装甲巡洋舰,乃是第二分舰队。 在两大主力分舰队两侧的是装甲巡洋舰与普通巡洋舰组成的另外分舰队。 一共四十余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沿着朝鲜西海岸慢慢航行,搜索着朝鲜西海岸。 在旗舰梁山号上,舰队司令李永清淡定的听着舰队人员汇报各种局面。这次南下的目的就是寻找日本海军决战,仗打到现在的情况,局面已经十分明了。 此时的海军承受着巨大压力与指责。尤其是从5月10日之后,日军大量运输船将日军送上辽东半岛的事情。 李永清对这些指责很是不满,要是指责管用的话,那刘永清还想指责陆军的无能。为何就没能肃清在辽东半岛上的日军?为何没有击败日军? 现在大周兵部拿出来了一个计划,海军寻求与日本海军决战,陆军则与辽东半岛上的数万日军决战。 对于海军与陆军之间的纷争,李永清已经没兴趣再去多想。现在海军与陆军好不容易有了各自的看法和计划,两边的计划拿到一起,也算是基本对上了号。此时再横加指责,已经毫无意义。 海军的军官们此时全神贯注的执行着命令,到了下午六点,大周海军依旧没能见到任何日军的舰队。大周舰队司令部随即下令,舰队向正南方向缓缓航行。 在司令部内,北洋舰队的军官们都很是不解。黄海分舰队司令刘世杰皱起眉头,“难道我们的行踪被日本间谍发现了不成?” 关于间谍的说法让将官们的心情变得很不愉快。此时中日已经宣战,大周已经将日本侨民尽数管制起来。如果再走漏消息的话,那就只能是因为间谍了。 黄海分舰队参谋方伯谦感叹道:“现在间谍们做事也越来越容易了啊。” 这些年随着无线电报技术的发展,曾经如同一个大书柜般巨大的无线电台提及开始大大缩小。功率不高的无线电台已经不比一个普通公文包大多少。而且无线电台的天线又是可拆卸组装的部件,这就让无线电变得更加方便携带和移动。 譬如现在的大周海军,每一艘战舰上都有起码一台无线电。战列舰上会有好几台。 技术的进步,让战舰不用再划出大量空间给无线电收发室。同样的,间谍们也可以利用无线电进行充分的谍报行动。而大周舰队出航的时候又是无线电发报的高峰期,如果存在间谍的话,混在众多无线电信号里面,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出可疑的信号。 李永清见众人的关注点有点偏了,只能说道:“若是日本海军绝不露头,也不是坏事么。十天半个月不露头,或许辽东的战役就打完了。” 被舰队司令这么讲,北洋舰队的将官们立刻恢复了情绪。黄海分舰队司令刘世杰就很认同这个看法,“司令,我只是担心日本海军不会立刻选择与我军决战。” 李永清没说话,方伯谦倒是相当乐观,“日本海军定然会尽快与我军决战。若不决战,等明日还没消息,我军就要直奔东京那边实施炮击与水雷封锁。整体上看,日军非常狡猾。” 其他将领们都很急切的想与日本海军决战,当然希望方伯谦所说的是真的。 当晚,在月色下,大周海军以严谨的队形在海上缓缓向东南的琉球方向航行。 6月1日。当第一道曙光出现在海平线上的时候,依旧没遇到日本海军,也没有接到陆军发来任何日本海军动向的大周舰队转而向东,这个方向继续行驶,就会绕过九州,直奔日本首都东京。 上午8点,前哨巡洋舰发来电报,在远方见到船只航行的烟雾,请求派遣军舰查看。李永清同意了这个请求。 8点30分,大周巡洋舰清徐号靠近烟雾附近后发现,那是艘商船。互相宣战之后,商船就不受和平时期海上协议的保护。清徐号立刻靠近,准备逼停俘获这艘要钱不要命的商船。 然而从商船的侧后方突然有炮弹飞来,虽然没命中清徐号,却把清徐号舰长吓了一跳。 片刻后,更多炮弹打了过来。原来在这艘日本商船不太远的地方,竟然伴随着日本海军舰队。清徐号立刻左舵满,战舰在海上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形,以保持航速的情况下全力转向。 电报室内的电报员感觉自己的身体向着右边歪了过去,虽然电报机本身固定在位置上,但桌上的水杯却没有架子固定,眼看就要倾倒。 电报员赶紧一把拿起水杯,在努力保持自己身体平衡的同时,另一支手还得赶紧发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敌人舰队’的电报总算是传递到了旗舰梁山号上。 很快,大周北洋舰队调转方向,做好了迎战队形。 对面的日本舰队也有些讶异。就如邓世杰所怀疑的那样,日本的确在大周安插了间谍。当大周登州烟台港内的舰队出港之后,就发了电报。 但在海上就没办法靠间谍从外面观察。日本舰队最初怀疑大周舰队的目的是对马海峡。所以选择更靠南的航向。如果大周海军直奔对马海峡,日本海军就能从大周海军的背后靠近大周海军舰队。 出乎日军意料之外的是,现在双方的航向几乎是迎头相撞。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日本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下令,“全军迎战!” 第142章 赌桌上的筹码们(七) 与大周还有后手不同,日本海军此次出击是货真价实的用光了家底。所有战舰全部出战,寻求与大周海军决战。 第三分舰队全部由巡洋舰组成,由之前进攻渤海的日本分舰队司令日高壮之丞出任分舰队司令。 进攻渤海的时候,日高壮之丞还指挥着两艘战列舰。此时只能指挥巡洋舰,让这位老将十分的恼怒。 不过日高壮之丞也有资格这么不高兴。日高壮之丞鹿儿岛县出身。萨摩藩士宫内清之进的次男。日高藤左卫门的养子。 学历上,庆应义塾毕业,海军兵学校2期生(海兵寮),成为“筑波号”(英国购买的军舰)船员。 晋升少佐后,担任日本参谋本部海军部第二局第一课长,在军政方面崭露头角。埃尔图鲁尔号遇难事件中,以“金刚号”舰长幸存者被送还。作战勇猛,在日本海军中颇有名望。素来被成为猛将。 但是此时的日高壮之丞却身在东乡平八郎之下。这是日高壮之丞决不能理解的。 与日高壮之丞这个本土派不同,东乡平八郎在日本海军里面属于留洋派。 同样是幕府时代成长起来的人,东乡这个留洋派基本走的是英国风。1870年陆海分离之后,日本海军部认为,海军操练所与海军伝习所的能力有限,日本也需要学习当时世界上一流国家的海军,于是东乡被派往英国留学。这一去就是8年,留学归国之后基本在担任舰长。 东乡这个人话少,个子不高,但年轻的时候长得还行。不过在日高壮之丞看来,东乡这家伙除了长得还行之外,大概就只有在英国学习镀金这点好处了。 在海军部里面,东乡平日里少言寡语,甚至被觉得不像是军人。也就是说,非得学着英国佬的什么‘绅士精神’,丝毫没了大日本帝国武士那种豪爽洒脱的气概。 然而最令日高壮之丞不高兴的是,东乡平八郎受到重用,成为这次决战的司令官,理由竟然是‘东乡平八郎的运气好’。 得知这个理由的日高壮之丞瞠目结舌。啥时候运气好都成了选拔舰队司令的理由了。 当时旁边一个同样震惊于此理由的海军参谋呆立许久,最后悻悻的说道:“难道东乡从英国回来的时候,还带了捡到的马蹄铁么?” 当时日高壮之丞还不明白这是啥意思,经过解释之后才知道。在西方,据说捡到马蹄铁,会带来幸运。 这样知识的增加,放到让日高壮之丞更加不快。可不高兴也没用,日高壮之丞除了接受命令之外,就只能拒绝在东乡平八郎手下任职。在日本海军与大周海军决战的现在,日高壮之丞绝不肯置身事外。 此时,日军大概确定了大周舰队的航向。大周舰队此时大概是由大概从西南稍向东进发。 日本海军则是从东向西进发。双方舰队之间大概有个15-30度之间的夹角。 日高壮之丞扑到海图前,看着就皱起眉头。这样的航线有个问题,就是双方舰队是以一个类似两边路人互相行进在街道两侧的形态进发。 而海军要想获胜,就得抢占t字型阵头。 “t”字战术是蒸汽动力海军时代应时而生的一种海军编队作战战术。这种战术运用的技术背景是19世纪80年代后,海军主力军舰(铁甲舰、战列舰)等重新重视舷侧火力,因为军舰的主炮都可以转向同一舷方向射击,再加上军舰舷侧还有大量的副炮,由此使得军舰的侧翼方向是火力最强的区域,军舰战时将舷侧对向敌方,是利于最大程度发扬本舰火力的舰位姿态。 占据t字横头可以发挥己方全部炮火,而对方只能发挥部分火力。单舰的话舰艏的火炮射界不受限制,艉部火炮则射界受限不能发挥全部作用。如果是纵队,连后方的战舰前向射界也要受前方战舰遮挡。如此一来抢占t字横头的一方就拥有巨大的火力优势,可以集中全部火力逐个歼灭敌舰。 现在双方都失去了抢占t字头的机会,大概情况是双方侧翼互相射击一番,同时渐行渐远。之后再绕过来,那时候就看谁能抢占t字头了。 正在考虑自己该怎么应用火炮,就接到了传递来的情报,‘我军全员采取u型转向’。 接到这个命令,包括日高壮之丞的参谋在内的日本第三分舰队的旗舰内军官都愣住了。这个命令是海战中从未出现过的,按照现在大周海军与日本海军的航行模式,双方先如古代武将‘一骑讨’那样单挑,互相对冲,擦肩而过。之后转回来,再抢占优势位置。 如果日本海军搞出一个u字型大转弯,那就成了双方沿着相同的方向并行。那就是侧舷对侧舷的舰炮对射。 日高壮之丞可没有小看大周海军的心情。尤其是之前的海战中,大周战舰上的火炮极为生猛,日本海军的火炮极限有效射程大概是8000米。大周海军的火炮有效杀伤范围轻松超过了10公里。 这样并行的对射,对日本海军极为不利。 正考虑怎么回复,信号官已经激动的满脸通红的奔进指挥室,大声喊道:“舰队有令,今日晴空万里,波澜壮阔,皇国兴废,在此一战!” 得到了这样的命令,第三分舰队指挥室内的军官们都精神一震。 而信号官接着喊道:“海军旗舰三笠号已经升起了z字旗帜。” 这下,日本海军军官们更激动了。 看着这些部下,日高壮之丞心中难免有些酸溜溜的。这些年日本海军中留洋派已经崛起了,尤其是前往英国留学的日本海军军人更是占据了全面优势。 z字旗,对与日高壮之丞这样日本传统海军寮毕业的海军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日高壮之丞也知道,这个z字旗对于英国海军的意义。而留学英国的日本海军军人也不禁受到了影响。 最早在西方z代表的是好运,必胜和正义。在哥伦布第二次西航中他自费凑集资金购买船只进行探险。出航时他的船悬挂的也是z字旗。 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英国人曾使用此旗语向全体舰队官兵传达了“英国要求舰队全体将士尽忠职守”的命令,并最终击败了法国海军舰队。 但最重要的是,这帮英国留学派也学会了所谓‘决战旗语’这套玩意。 决战旗语,是指海军部队在准备与敌对海军进行决一死战的特殊信号旗。 最初且最著名的决战旗语,是英国海军之魂的霍雷肖·纳尔逊将军在十九世纪初(1805年)著名的特拉法尔加海战中,在他的旗舰“胜利”号上挂出的旗语:englandexpectsthateverymanwilldohisduty!(英格兰希望每一位官兵恪尽职守)。此役最终结束了英法海上争霸,为英国成为长达一个世纪的海洋霸主奠定坚实基础因而被人传颂,而这一旗语也被视为英国海军军魂所在,每当看见这样的旗语,英国水手会士气大振,战斗力激增。这条短语已成为英国民族意识的一部份。 日高壮之丞没办法拒绝旗舰发出这样的决战旗语,而且此时旗舰已经下达了命令,分舰队也必须服从指挥,执行东乡平八郎下达的全舰队u型大转弯的命令。 “会不会是那个秋山真之提出的计划?”日高壮之丞心里面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东乡平八郎看着已经不像是军人了,东乡平八郎选择的舰队参谋秋山真之,看着就更不像军人。 秋山真之出生于伊予国松山城中徒町(爱媛县松山市)的一个下级武士家庭,父亲是秋山久敬,母亲贞是松山藩士山口家的女儿。秋山真之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就聪明伶俐,是邻里有名的捣蛋鬼。小儿子未免受些宠,他母亲对他是毫无办法,成天到处为了真之的恶作剧而到处赔礼道歉。在乡里的汉学塾上学。 受到好友正冈子规上京的刺激,5年级时从爱媛县第一中学(即爱媛县立松山东高等学校)退学,明治16年(1883年)前往东京,先在共立学校(开成中学校)学习英语,接着进东京大学预备门(后来的第一高等学校),最后在东京大学学习教养课程。 日高壮之丞知道,秋山真之这家伙的老师都是很有名人物,尤其是提出海权论这套理论的美国海军专家马汉。 然而秋山真之本人成年后看上去再没有调皮捣蛋的样子,倒是长成了一副壮实学者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和军人相差万里。 这个阵前u型大转弯,已经超出了日高壮之丞所知的日本海军、大周海军、英国海军的作战知识。这明显不像是东乡平八郎那个家伙能想出来的样子。如果不是东乡平八郎所想出来的,很大可能就是秋山真之能想到的。 ‘左满舵!’ ‘左舵满!’ 舵手的回答传来。舰体开始出现倾斜,所有为了站稳的日本海军军人都抓住身边能够固定自己身体的东西。 日高壮之丞此时心中突然有了新看法。进行如此大的机动,之后日本海军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全力向前冲,利用航速的优势去抢占t字头位置。 如果这想法是秋山真之想出来的,秋山这家伙还真的是看不出来的狠辣呢。 想明白了这点,日高壮之丞心中也生出一股狠劲。既然整个舰队都已经拼了,那就没甚好讲。从死战到战死。 第143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一) (141章,也就是上上一章内容进行了关键内容的修改,出现和上次阅读不同的地点突然变化,请大家谅解) 几十艘战舰组成的大舰队实施的u型大转弯,在日本海军历史上从所未见。便是在训练中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舰艇航行的时候,舰身破开海浪引发的尾迹只有舰体一倍多点。随着大回转动作的开始,尾迹的宽度快速扩展,从一倍多,变成两倍多,再变成三倍,最后变成几乎与舰艇长度一样宽的雪白轨迹。 这些波浪扩散开来,在海面上汇聚成一道数公里宽,十几公里长的雪白海面。 有舰内广播喇叭的战舰,喇叭内的传出的声音都在告诫舰上成员,抓紧身边能站稳的栏杆以及别的物件,防止跌倒。 没有按照这些设备的小舰艇内,军官们也已经事先通知。日本海军官兵们都服从命令,靠着抓住栏杆扶手等物件,让自己能站在船上。 那些瞭望人员则紧紧抱住桅杆,防止自己从瞭望台上被甩出去。随着激烈的大转弯,瞭望人员听到从桅杆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金属船体在转弯带来的巨大力量下发出的声音。 舰艇越大,这样的声音就越响。在日军战列舰内部,因为挤压发出的声音在各个船舱内鸣响。身处幽闭空间内的日本海军官兵们都为之变色。他们不安的看着周围的舱壁,好像要寻找出其上的薄弱之处。 终于,这些动静变小了。倾斜与离心力带来的不适感也逐渐消散。这些生活在海上的水兵们都感受到所处的舰艇终于恢复到直线航行的轨迹上去。 为之松了口气的日本海军同样感受到,脚下的战舰开始加速了。 “前进三!” “前进三!” 所有日军战列舰指挥室内都传来轮机长从轮机舱传来的呼喊,作为日本海军的绝对主力,这些战列舰的锅炉以最大限度向蒸汽机输送着炙热的高压水蒸气,水蒸气推动着发动机的活塞往复运动,驱动了船体下的螺旋桨全速转动。 每一艘日本海军战列舰的烟囱都喷吐着带着大量火星的黑烟,最大限度的船速与空气形成的压力差,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压在烟囱上方。黑烟根本没有来得及升上几米高的距离,就几乎水平的向后方飘去。 完成了u型大回转这样惊人机动的日本海军又以最快的速度与大周海军同方向猛冲,力求超过大周海军舰队,然后实施抢占t字头的位置。 很快,日军动向就传到舰队司令李永清这边。看着日本海军的行进方向,李永清眉头皱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中弥漫。日本海军和想象的不一样么。 在大周海军眼里,真正的强敌只有英国海军。法国海军也是大周的敌人,不过只是敌人而已。美国海军背后有着美国的确强大的工业实力支撑,不过也就那样了。一旦大周海军击败英国与法国舰队,把这两家欧洲顶尖列强撵出太平洋。收拾美国海军也就是举手之劳。 至于日本海军么,大周从来没把日本海军放到过眼里。 然而日军表现出来的应对方法让李永清感觉到一种危险,那是面对英国海军时候才有的感觉。或许在海战中,日本很快就会原形毕露,被大周海军一举击败。 李永清看着最新情报,下达了一连串命令,“第二分舰队向日军后方包围。第三分舰队与第一舰队保持同样航线,向南45度方向转进,尽量与日军保持平行前进。第一舰队主炮进行轰击。” 大周舰队很快根据命令行动起来。如果从高空看下去,大周舰队的航线随着日军的行动而变化,由穹顶装甲巡洋舰组成的舰队与大舰队分开,绕向日军后方。 巡洋舰编队位于战列舰编队前方,靠近日本战列舰编队的方向上,装甲巡洋舰编队位于大周战列舰编队另外一侧四公里之外。 双方战舰逐渐靠近,等巡洋舰编队向战列舰编队报告了日军位置后,大周战列舰主炮就开始向日军舰队实施炮击。 当大周战列舰主炮炮弹在日本战列舰编队方向上砸出一道道水柱,东乡平八郎微微叹口气。这就是双方的实力差距。根据东乡在英国海军同学所说,英国海军最新式的主炮射程超过14公里。 不过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东乡也就是听听。此时,眼见大周战列舰主炮发挥出如此威力,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日本海军舰炮的最大有限射程在8公里,但是想打穿战列舰的装甲,就得在4公里距离以内。海战讲的是‘我的剑长,你得后退’。大周海军的火炮可以从14公里打到4公里。日本海军战舰必须得有十足的运气,才能安然无恙的熬过这10公里。 只要运气不够好,就会被大周海军305舰炮击中。 望远镜中,大周海军的舰艇正在转向,以现在的局面,日本战列舰顶多与大周海军并驾齐驱。抢占t字头,想都别想。 “靠近!炮击!”东乡平八郎下达了命令。 随着两支并排前行的战列舰编队越来越靠近,青岛外海海面上仿佛变魔术般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水柱。 战列舰庞大的身躯就在这些水柱中穿行。日本海军的不少军官在坚守岗位的同时,嘴唇轻轻开合。只是看,大概就知道他们在念着‘阿弥陀佛’的祈祷词。 在大周那边,不少海军军官同样默念有词。也差不多是‘上天保佑’,‘阿弥陀佛’之类的祈祷。 日本这边,舰队参谋长秋山真之是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在胸口默默划了十字。 秋山其实不信上帝,不过他在美国读书,难免入乡随俗。也学了些欧美的习惯。 而秋山真之一点都不觉得违和。因为他的老师马汉就说过,人类的实力有其极限。只要作战前已经用尽力量,剩下的就得看运气。 除非…… “报告!命中敌舰梁山号一发!”观察员扯着嗓子喊道。因为过于激动,观察员的声音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 日本旗舰三笠号的舰桥中传来一阵欢呼。那是年轻的日本海军军官们发自内心的欢呼。 “报告,又命中梁山号一发!”日本观察员的声音都嘶哑了。 秋山真之不由得念了声佛。这就是上天在日本海军做了最充足准备之后的奖励啊! 念完了佛。秋山真之奔到舷窗边,举起望远镜看出去。就见大周舰队旗舰梁山号战列舰上已经升腾出火焰来。 有日本海军军官激动的喊道:“这次怎么就没能命中舰桥!” 正说话间,日本海军旗舰三笠号舰身猛然一阵,视野前升起一道冲天的水柱。 这下,日本海军军官们都暂时闭了嘴。如果这发炮弹稍微偏那么一点点,就要被大周海军主炮直接命中了。 “我军三号炮塔被命中一发炮弹,应该是敌军副炮。”损管员的声音从传音筒里传来。 秋山真之静静的听着。心中只感觉万分庆幸。 炮战继续残酷的进行着。每一艘战列舰上的主炮与副炮加起来都有几十门。能同时用来射击的也有十几门之多。 日本海军的运气好像用尽了,主炮接连命中的四发之后就没法继续命中。能命中大周海军战列舰的就只剩下了副炮。 但这是没用的。环绕战列舰舰体的主装甲带最厚的部位超过280毫米,不管200毫米主炮命中多少发都没用。非得是日军280毫米主炮直接命中才能击破。 秋山心中继续默默祈祷着。日本海军几十年的建设,虽然有了长足进展。但战列舰的大量部件都得从海外进口。尤其是最优质的的装甲钢。 此战之前,日本海军终于能够按照英国海军提供的技术生产大批的各类炮弹。这些炮弹在日本海军出战前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并非有人中饱私囊,把这些炮弹给侵吞掉了。而是日本海军进行了大量训练,用掉了超过一半的炮弹。 这是秋山真之提出的建议。日本的工业实力比起大周有很大差距,虽然引进了欧洲先进技术,终于搞定了平炉炼钢法。加上日本终于完成了深层铁矿挖掘技术,以及强化了军舰岛的海底煤矿开采技术,日本年产钢铁也不过几十万吨。 而大周的钢产量已经到了800万吨。这个差距已经不是日本能够靠努力解决的。 但秋山真之认为,任何海军都不是完美的。通过发展技术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那就先努力发展技术,至少不要出现退步。但是靠人力能解决的,那就通过最大程度的努力来解决。 钢铁产量不足,这是个大问题。但是只要日本能够生产出足够的炮弹,这个差距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毕竟,大周年产800万吨钢。日本年产40万吨钢。但大周的战列舰也不可能一次射出20倍于日本战列舰的炮弹。 然而超大量的射击训练,却可以让日本海军炮手的炮击水平大大提高。 这个看法遭到了海军里面不少人的反对,但是秋山却得到了东乡的支持。 现在,就看之前那被斥责为‘铺张浪费’的训练到底有没有成果。 正在期待着,就听观察员那近乎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报告,命中梁山号一发,命中亳州号一发。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第144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二) “撤退。撤回上海。”大周舰队司令李永清命道。 “司令,我们还能打!”副参谋长孙永利惊呼道。 “不。我军损伤很重,不能再冒险了。”李永清尽量用果断的声音下达命令。 参谋长罗翔也同意司令李永清的建议,“没错,我军若是损失太大,日军或许就会进攻上海。现在大周的造船厂还能正常生产的只有上海造船厂了!” 副参谋长孙永利很想反驳,却没说出口。 在海面上隆隆的轰鸣声中,大周舰队旗舰虽然冒着受创后的黑烟,还是打出了信号旗。接到命令的各舰艇都接受了命令,开始在战列舰编队掩护下脱离战场。 虽然李永清没再说话,但他的心中犹如刀割。强烈的羞耻感让李永清觉得自己的脸皮上好像有种撕裂般的痛苦。 大周海军面对日军不得不选择撤退,如果是最初遭到日军偷袭的时候倒也罢了。但是现在可是正面作战,率先撤离战场就意味着大周海军失败了。 如果说搜寻日本海军运输队无果,那只是运气。但现在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撤退,那就是真的战败了。如果再打下去,很有可能出现大周战列舰沉没的局面。 之前大周南洋舰队与英国海军决战,的确沉没了四艘战列舰。但是那次战斗中也击沉了五艘英国战列舰。双方通过惨烈的海战,证明了大周海军抱着与英国海军同归于尽的打算,起码可以与英国海军同归于尽。 那样的惨烈战果反倒撑起了大周海军的信心,与英国决战,有获胜的机会。 现在的局面可就不同。大周海军最新锐的战舰在之前的惨烈南海之战中损失惨重,好几艘战列舰虽然回来了,但是有没有修复的价值,还在两可之间。 如果此次海战再受到损失,很可能就会导致上海造船厂都遇到威胁。大周四大造船厂,金州造船厂已经遭到登陆辽东的日军破坏。即墨造船厂受到封堵。战舰虽然也在继续建造,却没办法驶出港口。 天津造船厂虽然位于安全的渤海内,但是渤海湾水位很浅,并不适合建造战列舰这样的大型舰艇。主要是建造货船等船只。最大的军舰也不会超过万吨。 而南方的造船厂位于湿热的地区,天然就不太适合建造战列舰。而且那边每年都会来台风,一年甚至会来好几次。也不适合建造战列舰。 上海造船厂此时承担着大周的安危重担。必须考虑上海造船厂的安危不可。 虽然在全盘考虑之下不得不下令撤退,李永清却没有完全放弃期待。 毕竟大周海军新式火炮威力巨大,性能先进。所以炮击的命中率低下并不在于火炮不好,而是这种火炮装备时间短,大周海军很多射击模式还是老式火炮的那种。而海军炮击除了大量传承之外,全面训练更加重要。 拉开双方距离,就可以利用大周新式舰炮的超远射程,单方面炮击日军。或许这种时候会出现好运呢。 正在想,大周观察员就喊道:“报告!命中日军朝日号一发!” 不等李永强高兴,梁山号的舰体也猛的一震。李永清心中叹气,不用说,梁山号又中弹了。 到了下午,中日双方的舰队终于脱离接触。日本海军终于在正面大舰队交战中击退了大周海军,随着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下令返航,前往朝鲜半岛西部继续护送运输船。整个日本舰队上下都欢腾起来。 所有战舰上都挂起了庆贺的旗帜。在这欢腾的人群中,东乡平八郎看到自己的参谋长秋山真之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就叫上秋山,离开了沉浸在欢乐中的舰桥。 两人进入舰长室,东乡问道:“秋山,你想到了什么?” 秋山沉思片刻,突然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恭喜阁下获得胜利。” 东乡愣住了。想了片刻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参谋长秋山真之现在才明白过来日本海军打了一次胜仗。 心中又气又好笑,但东乡还是礼貌的答道:“你也辛苦了,秋山。不过你想到了什么!让你那么在意!” 秋山真之这才答道:“阁下,我注意到一件事。我们命中了大周舰队的战列舰起码二十几发主炮。其中命中梁山号五发,亳州号三发。尤其是炮塔。但是,我并没见到出现殉爆。” 东乡一愣,不禁叹道:“秋山,你到底是希望我们的运气有多好才行?” 说完,东乡看着面前矮壮的参谋长,心中也很无奈。之前海军部选择东乡的理由是‘东乡运气好’。所以‘好运气的东乡之名’不胫而走。成为很多人嘲笑东乡的说辞,也成了许多人对东乡的期待。 到现在为止,东乡的运气的确不错。却也远没到真正的‘好运气’。而且东乡也知道,之所以自己会被这么讲,完全是因为海军部不想让日高壮之丞当舰队司令。 然而论履历,日高壮之丞又明显在东乡平八郎之上。最后只能用一个‘东乡运气好’当做没理由的理由。 别的海军军官相信,倒也罢了。秋山真之这样的学者型家伙竟然也会相信好运气,那就让东乡太失望了。 秋山真之赶紧向东乡低下头,谨慎的答道:“不。阁下的运气的确很好,能够命中炮塔。这是没错的。但是在下认为,大周海军炮塔并没有出现殉爆,这或许是大周海军运气好,但他们的运气再好,也不该好到这个地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大周海军避免了殉爆的问题。这是让在下非常在意的事情。” 听秋山真之这么讲,东乡感觉好受了些,同样也警觉起来。 炮塔里面要堆放炮弹与火药,只要被命中,殉爆就会发生。如果是训练,或者是交战并不猛烈的战况下,或许还有理由解释。 可不久前结束的海战中,双方的火炮疯狂射击。完全没有停歇。日军的炮塔没有被命中,这是运气好。可秋山真之所说的没错,大周海军舰炮被命中,没有出现殉爆。那就不单单是一句‘运气好’就可以解释。 东乡想了一阵,又见秋山真之这家伙都没有思路。只能命道:“那就等下次海战,我们若是俘虏了大周战舰,就可以明白理由何在了。秋山,下次作战还得请你多出力。这次u型大转弯干的不错。” 第145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三) 6月1日下午3点,陈韶少校抵达71军军部,向军参谋部报道。 人事参谋看了看调职公文,不禁苦笑道:“那帮人还真能折腾。” 陈韶有点讶异。这次调职和折腾没啥关系,甚至无关于个人想法。按照大周的制度,军阶晋升达到两级,就得调换职务。 陈韶前来军参谋部还真不是有人故意。如果是有人故意,那陈韶就不用从汉城到了沈阳,再从沈阳乘坐火车回到汉城。直接留在沈阳参加部队补充,总是比在朝鲜面对日本军队的猛攻要好吧。 最终,手续办完了。陈韶被编入作战科,成为大周参谋部里面的一名光荣的参谋。 陈韶本以为自己的到达会引发点骚动什么的,没想到根本没人注意到陈韶。71军军参谋部内,大家心情紧张,哪里会关心一个小参谋。 老老实实熬过参谋部的第一天,陈韶在隐约的炮声中渡过了夜晚。 6月2日,陈韶到参谋部出勤。刚坐下,电话铃响起。接了电话的主任参谋对着话筒说了几句,就高喊道:“陈韶是谁?陈韶在么?” 陈韶立刻站起身,“报告,我就是陈韶。” 主任参谋放下电话,到了陈韶面前询问几句,随即命道:“文参谋长让你去见他。” 71军的军参谋长文勇少将40来岁,与军中同级军官年龄差不多。一见到陈韶,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们师长和团长提过你。” 陈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应道:“请问参谋长有什么命令。” “很有自信么。”文勇疲惫的脸上露出些苦笑,“你们师长说,你在防御上很有一套。是跟着你们校长学的么?” “……是在战场上因为情况学到的。草原和工厂才是铁丝网最大的用户。”陈韶完全不敢触及校长宋岚中将任何一个字一个词。 “你为汉城做一个防御计划。”文勇少将命道。 “请问参谋长,是进攻防御,还是单纯的防御?”陈韶问道。 文勇参谋长眉头皱起,最后说道:“各做一个……算了……还是各做一个。” 陈韶敬礼之后,受命而去。 有事情做比没有事情做要舒服。而且这次的任务也很好,陈韶在沈阳乘车前来汉城前,全部时间都用在请教各团长与团参谋如何充分利用铁丝网构筑防御体系之上。 此时刷刷点点写着,正好将之前所学所想都给用上。一天过去,陈韶觉得自己所想的已经差不多。就向主任参谋请假,要到汉城附近查看地形。得到了允许后,陈韶就背上背包,申请了路条,开始出发。 汉城历史悠久,李成桂建立朝鲜王朝之后,觉得高丽的王京(今朝鲜开城)王气已经十分薄弱,于是由权仲和、郑道传等人择定佳地,在1392年开始在汉江之北的汉阳营建新都。 大兴土木,营建宫殿、宗庙、社稷、两班衙署、道路。1394年,李成桂将都城从开京迁移到了汉阳并正式命名为汉城。汉城又称“都城”、“京”。 汉城山环水抱,北有北汉山、北岳山,东有洛山和龙马山,西有仁王山,南有南山和汉江以南的冠岳山,汉江自东向西环抱城南,呈龙砂水穴“山水襟带”的上好风水格局。 陈韶觉得这介绍所说的汉城风水好像不怎么吉利。虽然不知道朝鲜的文化里细致的部分是啥风格,但是陈韶觉得只要带个‘穴’字,多数与墓葬有关。且不说陈韶根本不信风水之说,就算是被迫无奈去听介绍,只要这说辞里头带了个‘穴’字,陈韶也不会喜欢。 但这个介绍却很是不错。光是看了这一连串山地的名称,就知道汉城这边的大概地形。更清楚应该去看哪些地方。 到了下午,陈韶回到了参谋部。等坐下,陈韶心情就有些低落。正在想,主任参谋接起电话。等他放下电话,立刻就命令陈韶去文参谋长那边。 到了参谋长那里,陈韶愣了愣。屋里几位将官中有陈韶的熟人。这位熟人见到陈韶的时候最初没什么反应,很快却也有些记起来的样子。 陈韶此时已经敬礼,“宋司令。” 宋岚中将没想到此时竟然见到学生陈韶。看了看陈韶的肩章,宋岚也有些讶异。 文勇参谋长介绍了几句,又补充道:“宋司令,保定陆军学院的确出人才啊。” 宋岚中将知道这是文勇参谋长客气,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让陈韶介绍防御的事情。 陈韶鼓起勇气,把自己看到的,以及想到的讲了出来,“这汉城四面有高地,看着不错。但是,这里是一个突出部,防御起来需要很多兵力……” “等等。”宋岚中将暂时叫停了陈韶的讲述,“陈参谋,你是认为汉城不适合防御么?” 陈韶听到这话,也觉得自己所说的还真就这个意思。但是上头下令,是让陈韶做一个防御计划。被人听出来这个意思,让陈韶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陈韶只能答道:“我刚接到命令,只出去看了半天地形……” “不用说这些。”宋岚中将打断了陈韶的话,“陈参谋,你认为在汉城布防需要多少部队。” “最少三个师。”陈韶答道。 宋岚中将没说话,屋内其他几名将官却互相交换着眼神。看得出,他们对于现在的事情早就有自己的看法。 停了片刻,宋岚中将才继续问道:“有没有办法,只用一个师就坚守下来?” 陈韶把自己所见的地形回想一番。在一众被称为‘山’的高地环绕下,有这么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又加上城墙,一个师怎么都不可能守住这一马平川的所在。 最终果断表示,“守不住”。 在陈韶回答之后,71军军长丁可桢问道:“陈参谋,如果守不住汉城……不,你在前线打了这么久。对此战有什么看法?” 陈韶左思右想,很快把心中的判断讲了出来,“报告军长,我以为,不能小看日军。” 第146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四) 大周驻朝鲜司令部里面的将官们互相交流着视线,最终还是看向面前的少校参谋陈韶。 少校么,在大周一百二十万陆军中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军阶。不过从制度上,少校级别的军官,用一种通俗的看法,‘也算是个人了’。 既然被当人看,便是将军们也得听听‘人话’。 71军军长丁可桢问道:“陈参谋,这个不能小看日军,要怎么讲。” 陈韶果断答道:“报告,日军到现在的表现,证明日本对于壬辰倭乱进行过相当认真的研究。至少在维持丰臣秀吉的优势同时,还在努力避免其劣势。” “呵呵。”一位少将忍不住冷笑起来。 “刘师长,你觉得哪里好笑?”丁可桢军长问道。 刘师长赶紧答道:“报告军长,这位参谋可是战史系毕业的?” “他……”丁可桢军长看向宋岚中将。 宋岚中将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这样,却觉得陈韶所说的挺符合自己的看法,就替陈韶出头,答道:“陈参谋是军校步兵指挥专业。” 刘师长明显没有感受到宋岚司令的心思,他有些不以为然的答道:“那陈参谋对于壬辰倭乱的了解可不少么。” 宋岚索性直接把话亮明,“既然刘师长这么说,就听听陈参谋到底怎么看。” 一时间,将官们各自有着心思。却不得不暂时看向陈韶。文勇参谋长不想耽误时间,就直接询问陈韶,“陈参谋,你把你的看法说出来。挑重点!别啰嗦。” 陈韶着实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成了焦点,赶紧按照参谋长所说,把自己对壬辰倭乱的看法讲出来。 首先自然是日本动员的军队数量很大。1592年3月,丰臣秀吉共调动了军队30万6250人,以15万8700人之陆军部队区分为九个军团渡海至朝鲜作战。 其次,日本拥有海军的局部优势。日军一直拥有海上优势,拥有3000艘船。大明与朝鲜两军船只加起来也不过1000。 再次,日本战斗意志相当高。壬辰倭乱从1592年打到1598年。打了六年之久。其中,日军两次大规模派兵,各种战斗中出名的也得有十次。 当然,其中好几次是日军对上朝鲜军队的大胜。 最后。日军的彻底失败,是露梁海战后,大明与朝鲜改变了战役思路,在对马大破日军水师。才让日军攻势受到全面压制。 讲了这么些从中日两国历史小说中看到的内容的总结。陈韶又讲了一段自己的反思,“日本这个国家,土地近30万平方公里。人口四五千万。有煤有铁。又是一个近两千年的开化国家。有文字,有历史。懂外交,与欧洲各国有几百年交往历史的国家。还有自己的功业。这样的国家只是因为在大周旁边,所以看起来是个文化历史不深厚的精致小国。若是将日本放到世界其他大洲,妥妥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列强。大周既然承认欧洲那些千年历史的国家是列强,那就没理由去小看日本。” 说完,陈韶本想看看将官们的反应,却想起自己在做报告,赶紧补充一句,“报告完毕。” 将官们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刘师长打破了沉默,“陈参谋,你这是在上课么!” 陈韶没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已经非常不友好了。 不过也没人接刘师长的腔,尤其是宋岚中将,只觉得陈韶所说的内容虽然有些幼稚,但是这个结论还真的有点意思。 在战争爆发之前,大周是真的没把日本放到眼里。就如陈韶所说,日本在大周面前不过是蕞尔小国。历史上日本好几次主动对华夏发动过进攻,全被打的落花流水。而大周以前也不是没有与日本交过手。轻松就把日本打的不敢吭声。 然而这次战争却有点如陈韶所说。日本到现在为止展现出来的战争水平,尤其是战争意志,令宋岚以及大周兵部颇为意外。 哪怕宋岚非常清楚轻敌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心里面照样认为日军打不了高强度的战争。而大周的军事装备与军事训练,足以让日军明白什么叫做现代化战争。 事实上呢,日本的火力并不亚于大周。装备里面的火炮与机枪数量不仅不逊色于大周,在军队使用上也有相当的水准。加上面对艰巨情况时候,日军是动了脑子的。 正面无法突破,就寻求大周军队的薄弱处进行突破。宋岚中将在汉城一带的防御体系承受了很大压力。 不过宋岚中将也不想让陈韶说太多。毕竟一个小参谋决定了一个军的作战方向,这事情就算是发生了,也得‘没有发生’。中将命道:“陈参谋,你先回去。” 就见陈韶敬礼之后正准备离开,却被军长丁可桢叫住了,“稍等一下,陈参谋。你这么讲,却没有说你认为日军除了学习丰什么来着的日本人,到底学明白了什么?” 陈韶对此其实没想太多。因为根本没时间考虑。不过军长发问了,陈韶只能答道:“丰臣秀吉的问题在于,日军没办法占领整个朝鲜。所以丰臣秀吉最后在朝鲜南部建立堡垒,试图在朝鲜南部拥有一大块稳定的永久占领区。这就是笑话了。只要大明没有放弃朝鲜,大明以平壤为出发点,不断派遣骑兵与步兵进行攻击……呃,朝鲜南部的堡垒群,有点……类似汉城的情况。花费极大力量,却还是守不住。想占领朝鲜,非得利用有利的自然边界。若非如此,以前华夏也拥有朝鲜北部。但是朝鲜四郡也是在山区,并没有进入南部丘陵地区。报告完毕。” “你这里面不少废话。”丁可桢军长不快的答道:“朝鲜南部就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是决不能守汉城对吧?” 陈韶没想到军长这么敏锐,索性直言相告,“守是守不住的。这里根本不适合固守。汉城适合的是进攻出发点,而不是进攻终结点。” 丁可桢军长得到了想听的答案,随即命道:“你先回去。” 陈韶敬礼之后离开。回到自己的所在,陈韶只觉得心脏不自觉地乱跳。回想一下,陈韶感觉自己还是太大胆了。竟然说了这么多。 但是转念一想,陈韶也释然了。顶多是被训斥胆大包天呗。陈韶所说的都是自己认知的,认同的。现在是打仗,又不是扯淡的和平岁月。如果自己所说的真能救了大家的命,被认为狂妄无知又能如何。 陈韶做了决定,却没想到在司令部里,刘师长已经嘲讽了陈韶的胆大妄为。 丁可桢军长不快的反问道:“刘师长觉得陈参谋的看法有错么?” 刘师长爽快的答道:“军长,我只是说这个陈参谋真的是胆大妄为。” 丁可桢军长听了十秒钟,完全品出这话里的味道来,“刘师长也赞成撤退到平壤?” 刘师长明显不想承认,想了片刻才答道:“壬辰倭乱之中,大明与朝鲜不就在平壤实施的反击么!” 宋岚中将听到这样的讨论,心中倒也轻松了些。由于战争发展与大周最初的看法大不相同,宋岚中将也不得不从历史中寻找些思路。 就宋岚中将看的听的历史中,壬辰倭乱第一阶段战争中,日军在战争初期处于优势,一个月内攻陷朝鲜王京汉城,驱逐朝鲜国王李昖,占领朝鲜大部分国土。 明朝集结4万人由李如松统领,抗日援朝,取得平壤大捷。在碧蹄馆之战后,明日双方开始议和。同时,朝鲜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在海上取得多次海战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军民士气和抗敌的决心。 宋岚之所以下令,让参谋部制定新的防御计划,也是因为宋岚觉得固守汉城的确非常危险。周围的日军是越来越多,兵力已经大大超过了驻守汉城的三个大周陆军师的兵力。 如果得不到援军,汉城就越来越危险。如果将主力向北撤退,留在汉城的兵力会更少。那时候就可能出现大周军被日军成建制歼灭的局面。 到底是不是固守汉城,宋岚中将的信心已经大大动摇。此时让宋岚中将无法做决定的原因在于,丢失了汉城这样的重镇,就是一口大锅。如果宋岚中将背上了这口锅,或许整个军旅生涯就此被毁掉了。 此时,部下们都看了过来。宋岚中将知道,其实部下们心里面也都清楚。现在这样的局面下,只要没有一个好的思路,那是真的打不下去。 好歹有宋岚中将撑着,就算是丢掉汉城,也不会让这些将官们当替罪羊。 没办法,宋岚中将暂时结束了这次会议。回去之后就写了份电报,赶紧发给陆军司令林凤山元帅。 此时大周军队已经接管了朝鲜北部的电报体系,并不算长的电报一天内就到了林凤山元帅面前。 看着电报纸上的文字,元帅心中十分的不快。 “职部处于日军包围之中,兵力火力皆为劣势。作战之要务,在于莫轻敌。故,请退守平壤,以从容图之。若司令命职部反攻,请速派援军,以优势兵力与火力一举荡平朝鲜南部日军。敬候命令。” 以元帅对宋岚中将的了解,这根本不是请求援助的电报,而是请求撤退的恳请。 想到当前战局,林凤山元帅有些艰难的拿起笔批示道:“林凤山中将,司令部命你随机应变。” 第147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五) 陈韶从司令部回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想歇一阵子。这段时间的工作太多了,完成这件查看防御体系的工作后,只觉得精疲力竭。动都不想动。 “陈参谋,你来一下。”主任参谋却把陈韶叫去了。 陈韶只能到了主任参谋这边,就听上司问道:“你向司令部汇报了什么内容?” 将自己所说的内容大概讲了一下,陈韶就见主任参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位上校好不容易听完陈韶的讲述,脸已经涨的通红,“陈参谋,你是说我们打不过日军?!” 陈韶感觉上校有种受辱的感觉,却也能理解一些。1师里面就有不少军官对日本的善战有十分强烈的质疑。 参谋部里面的参谋们应该没去前线作战,那些1师军官都与日军交战手。若是说这些人不知道日军战斗力,那就是笑话了。 便是好不容易才从日军手里逃出性命,质疑日军战斗力的1师军官依旧有些顽固的认为,只要在适合1师发挥战斗力的所在,1师依旧可以轻松击败日本。 陈韶平静的等着面前的主任参谋赶紧说出全部想法。毕竟陈韶现在也不是闲的没事干。把这些事情解决完,陈韶就可以去休息了。这些天,陈韶感觉自己累坏了。 “……陈参谋,你有什么要说的!”主任参谋最后几乎是质问的语气。 虽然陈韶很不待见这样的态度,起码主任参谋明确的表达了他对日军的歧视,认为日本天然就不行。现在日军只是采用了不宣而战的手段获得了本不该拥有的优势。 “主任。我从来不觉得日本很能干,也不觉得大周不能干。我只是认为,现在日军拥有的战略思考能力,战术规划能力,以及日军拥有的装备与训练,让我们处于非常不利的状态。我们要在意的不是对手是日本人或者英国人,而是对手拥有何种实力。难道我们面对的是英国人,英国人就天生应该赢么?南海战争结束之前,大周也不认为欧洲佬在南海就必胜吧。” 陈韶尽量用自认为参谋应该有的态度交谈着,期待主任参谋能够恢复应该有的冷静。 面前的主任参谋虽然没有继续爆发,却也没有认同陈韶的意思。陈韶只觉得更加疲惫了。 如果可以的话,陈韶也不想承认连日本掌握了一定程度的工业实力之后,居然拥有能够挑战大周的能力。 但这就是现实,是陈韶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现实。 前去欧洲参加奥运会之前,陈韶觉得欧洲会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国家。工业也军事上自然很先进,但是社会层面却很野蛮。 到了欧洲见识了许多事情。陈韶觉得欧洲人也是人,拥有人类的正常情绪和认知。有强的地方,有弱的地方。有好的地方,也有烂的地方。 反思之后,陈韶不得不承认,决定现在世界的力量源自于工业实力。而工业实力本身,也不仅仅是拥有多少工厂与兵工厂。而是如何发挥工业实力。 从这个角度看,所谓敌人,就是拥有一定力量的人。与敌人是哪个国家的人无关,也和那个国家曾经的孱弱历史无关。 “陈参谋,你真认为日本有能力赢过大周?”主任参谋语气坚定的问。 陈韶只觉得这位主任参谋有点孩子气了。先说出这样必然的结果,无疑是放弃了对本该关注的过程的思考。这是很怠惰的选择。也是一种话术吧。 既然对方有可能这样,陈韶索性直接谈论中间的过程,“主任。任何战争都要付出代价。我认为想赢日本,并不轻松。要是我们不打仗,完全是在军营里喝酒吹牛。我们想怎么笑话日本都行。现在我们是在打仗,如果采取不合战争规律的选择,就会付出巨大代价。所以我的任何建议,都只是试图在当下局面里面最大限度符合战争本身的规律,而不是认为日本人能打或者不能打。这么说,主任能理解么?” 上校主任参谋还是一脸的气愤,不过还是露出些狐疑的模样。貌似是感觉陈韶的一些话超出他意料之外吧。 陈韶真感觉累了,围着汉城跑来跑去查看地形,这并非轻松的差事。尤其是面对这样精神过度紧张的上司。 和上校相比,那群将官们虽然说话夹枪带棒,至少将官们脑子还算清楚。对于是否歧视日本也没有执念。 就在这疲惫的等待中,主任参谋终于开口说道:“陈参谋,我不想听到你再说出我们小看了日本之类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陈韶点点头,“听明白了。” 第二天,陈韶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参谋部继续出勤。刚坐下,主任参谋就进来命道:“大家赶紧做撤退计划。” 一众参谋们神色愕然,片刻后有人跳起来表示不能理解。 但是参谋部就是参谋部。虽然参谋长的权限与同级别的军事主官一致,但是参谋部并不是军事主官的上级部门,双方各司其职,承担着各自的工作。 陈韶心中轻松下来。至少军事主官们勇敢的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这帮参谋们的闹腾,也只是闹腾而已。 华夏很早就有了幕僚体系。但是那时候的幕僚从属于军事主官,只是完成军事主官们命令的一个部门。 大周的参谋部在高祖李定国时代就建立了,虽然有了现在参谋部的雏形,却也没办法完全扭转文化传统。 到了1870新政之后,大周不得不承认欧洲已经有很多地方超过大周。1870新政中的军事改革部份才彻底贯彻下来。而参谋部的改革,最初是借鉴德国总参谋部制度。 德国总参谋部是德国军队中对战争进行规划和决策的高级军事机构,由原普鲁士军队总参谋部发展而来,是现当代绝大多数军队总参谋部的样板。总参谋部的崛起和发展是德军与其对手相比最大的优势,是德军两个多世纪来最令人生畏的部分,也是近两个世纪以来军事史上最出色的参谋机构之一。 在狭义上,总参谋部是德军(及其前身普鲁士军队)的中枢,负责对战争各方面的研究,制定部队机动方案及战役实施方案,拟定作战和动员计划。总参谋部于1806年成立,但此时尚无官方称呼,奠基人为普鲁士将军格哈德·冯·沙恩霍斯特和奥古斯特·冯·格奈森瑙。1821年首任总参谋长卡尔·冯·米夫林男爵上任,这也标志着总参谋部的正式成立。 德国总参谋部的本质并不是出现一群能够与军事主官分庭抗礼的参谋势力。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成了军队内部分裂,出现了一派被称为‘参谋派’的新势力。 大周1870新政中的军事改革执行了不到十年,大周军队内部就发现,所谓德国总参谋部制度,和大周建国前的蔡丞相提出的新军理念其实一模一样。 只是因为华夏的军事传统,蔡丞相提出的军事理念被强大的传统力量逐渐扭曲,没有能够在大周建国后按照蔡丞相所期待的那样发展下去。 但德国那边就不一样,他们的总参谋部制度就变得很有趣。 首先是,1821年米夫林被国王授予“军队总参谋长”的职务,其地位仅次于战争部长。1825年,随着第2部的解散,总参谋部从战争部分离出来,并正式命名为“军队大总参谋部” 总参谋部正名之后地位也得到了很大提升,成为与战争部、国**事内阁分庭抗理的又一势力。米夫林时期又对总参谋部进行了改组,分为3个“主师”:第1主师负责处理人事问题;第2主师负责组织、训练、演习、制定动员和进军计划;第3主师负责处理技术和炮兵问题。这一时期里活跃于总参谋部的人物还包括卡尔·冯·克劳塞维茨,他在总参谋部和担任柏林军官学校校长期间完成了著名的军事理论论著《战争论》。 1857年,毛奇接任总参谋长的职务之后,重新对总参谋部的组织机构进行改组。以前的“师”重新改称为“处”:第1处负责东欧、奥地利和瑞典事务;第2处负责德国本土和南方的瑞士、意大利事务;第3处负责西欧事务;其中最突出的贡献是增设了“铁道处”(1869年改为第4处,与原有的3个处平级)。在担任总参谋长期间,毛奇非常重视新技术和装备的应用,尤其关注铁路运输事业,铁道处的成立是这一思想的直接体现,至统一战争前夕,普鲁士境内已经修筑完成了一个比较完善的铁路交通体系,这为普鲁士赢得统一战争提供了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和传统的将军根据自己的理念组建军队不同,参谋部制度并非是参谋们和将令们斗争。而是通过建立参谋部制度,建起了军队的体系和制度。 如果是将令们决定军队,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任将令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组建军队。 参谋部制度,是参谋部负责军队的如何组建军队,军事主官们负责如何使用军队。 军官们在参谋部、军事主官、军校里面来来往往。要在每一个部门都任职,积累了各种视角的经历。最终,那些表现优秀的成为大周将令,指挥大周的军事行动。 虽然71军参谋部里面的参谋们各种不满,但是陈韶却觉得很满意。敢于果断的撤退,本就是不得了的优秀资质。 陈韶记得母亲说过一句话,‘无知和弱小并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大周军队到现在,依旧没能解决日军。陈韶觉得这或许就和过于小看日军有关。 第148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六) 自从战争爆发以来,赵淼就再没吃到过妻子做的饭。6月4日,赵淼一回家,闻到从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立刻来了精神。 那就是妻子做的饭菜特有的感觉。妻子的手艺也谈不上比肩手艺高超的大厨,但是妻子对于调料的使用,尤其是对香辛料的使用却非常有心得。尤其是对欧洲的香辛料,更是赵淼在结婚前想都没想到的。 这边直奔厨房而去,果然见到妻子正在做饭。赵淼赶紧洗了手帮忙,却不多话。 自打战争爆发开始,赵淼就没看到妻子有过一天的轻松。便是妻子神色平淡,却也隐藏不住内心深处的担忧。 赵淼自己也很担心儿子陈韶。尤其是当小区里面这几个月里面的灵棚都没有任何一天完全被拆除过。 首先是家里有南洋舰队军官的家庭,之后是北洋舰队军官家庭,再之后是家里有陆军军官的家庭也接到了阵亡通知。 大周的战争并没有轻松获胜,不管是在赵淼所在的小区,在大周科学院的那些科学家,家里也有直系亲属阵亡。 而大周唐山钢铁公司,唐山金属加工公司,这些企业的家庭中也有人从军,他们亲属的牺牲让这些家庭陷入悲痛之中。 作为唐山钢铁公司的前负责人,赵淼还得前去慰问。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也在战场上奋战,而不是在安全的地方。所以赵淼面对那些阵亡家庭的成员,倒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安。 只是每次想起儿子在战火中穿行,赵淼就说不出的难受。 饭做好了,家里的孩子们要么在工作,要么还在学校。只有夫妻二人坐在餐厅里吃饭。赵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道:“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 陈馨婷点点头,却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随即听到丈夫的叹息,“少喝点。” 给丈夫也倒了一杯,陈馨婷叹道:“我这次只是觉得有点庆幸。军队好像终于开窍了。” “怎么开窍了?” 陈馨婷喝了一小口葡萄酒,“他们终于开始反思,是不是小看了日本人。” 赵淼一愣。自从战争爆发之后,虽然大周也有不小的伤亡,但是大周整体上并没有出现激烈的波动。更没有什么反战的情绪。 海军与强大的英国舰队硬碰硬,打出真正的平手。这件事很鼓舞国民的士气,包括科学院里面的科学家们都认为,现在的大周既然实力不逊色于英国。之后就是与英国比拼数量的时代。 大周科学院的科学家普遍认为,以大周5亿人口,对英国5千万人口。哪怕是加上法国,也就是一亿人口。大周必然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至于陆军作战,大周认为日本敢入侵朝鲜,完全是因为朝鲜李朝的腐败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报纸上出现了许多关于李朝的介绍,大周上下都认为没必要再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维持李朝。顺应朝鲜百姓的期待,让朝鲜内附,成为大周郡县。这是很不错的选择。 便是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也只是因为担心大周的财政能否承担几千万朝鲜人内附之后的冲击。 赵淼叹道:“夫人,你这么说,是不是太看得起日本人了?” 说完,赵淼就见妻子摇摇头,“咱们大周年产几十万吨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也就是几十年前吧。”赵淼叹道。大周之所以输给英法联军,有种看法就是因为大周在冶金行业全面落后了。身为冶金专家,赵淼很清楚。在平炉碱性炼钢技术出现之前,英法那边有适合平炉炼钢的铁矿。即便他们本国缺乏这样的铁矿,却能够从广大的殖民地获取。 而大周的殖民地政策与英法大大不同,所以藩属国更多是大周的一种负担,而不是财富的来源。 甚至可以说,大周冶金行业的发展,就是赵淼与陈馨婷夫妻的功劳。随着两人一起完成大周平炉炼钢成套技术,使得大周对于铁矿的利用率高了几十倍。所以二十几年来,钢开始全面替代了铁,成为了大周工业**的成果与基础。 赵淼喝了一口葡萄酒,“夫人。你这么说的话,几十万吨钢,日本可很是努力啊。” 陈馨婷点点头,“嗯。国内太多人还觉得日本是一百多年前的样子,一个连铁都得进口的纯农业国。哦。是海岛农业国。资源匮乏,人口众多。在岛上过着穷困的生活。现在日本人虽然还是过着穷困的生活,至少已经是工业时代的穷困生活。现在国内看到的还是日本的穷困,却没想过,日本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还有机遇,已经是工业国了。” “那军队开窍,是因为他们承认日本是工业国了?”赵淼顺着妻子的话头说了下去。 “至少我希望这是他们的想法。要知道,工业国与农业国之间差距太大了。我听说,在上海造船厂那边,已经在考虑能否通过新式战舰本身的特质来弥补日本超强化训练的差距。” 赵淼知道自己在军事装备上的理解远不如妻子,所以不太明白所谓的新式战舰的区别。 不过身为科学家,赵淼从来是乐于学习。如果不是这样,赵淼只怕早就和妻子闹翻了。 很多人都曾经拐弯抹角的想让赵淼纳妾。理由很扯淡,他们觉得赵淼在家里受到了欺压。 赵淼觉得这些扯淡的看法很扯淡。在赵淼看来,妻子聪明、睿智、风趣、博学,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良伴。 那些觉得赵淼在家里受到欺压的家伙,只是看重赵淼的家产。他们就没想过,这些家产里面得有一半都是陈馨婷努力的结果么? 别人家的家产,还能说男人主外,女人主内。赵家的家产,是夫妻两人一起在第一线奋斗,共同打拼出来的。 所以和以前一样,赵淼就请教妻子这是怎么回事。但是陈馨婷却没说海军装备的事情,而是叹道:“我听说,在汉城的军队开始撤退到平壤。只要撤回平壤,部队就安全了。以后反攻日本,可以期待了。” 虽然不明白妻子的想法,赵淼还是凑趣的说道:“骄兵必败么?” 第149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七) 汉城,71军参谋部的几位主任参谋在李朝皇宫里面召开了紧急会议。 或者是时间紧,又或者是李朝皇宫与普通大周富户的宅子差别有限。参谋长文勇都忘记了身在何处,爽快的提出了要求,“司令部要参谋部做出一个撤到何处的计划,尤其是在何处建立最后防线的计划。” 主任参谋们一时没回答,各自低下头思考。参谋长文勇看的心中失望,原本他是觉得这帮人会立刻激烈的讨论起来。 文勇参谋长也清楚问题所在,这个责任太大了。大到人人都想推脱。 此时完全没办法和这帮人耗着,文勇参谋长爽快的命令道:“现在就出方案。” 被这么强令,主任参谋们也没办法,只能挨个发言。 文勇参谋长听了一阵,非常不满意的叫停了发言。身为参谋长,参谋们的话乃是文勇张口就能来的。如果是为了听这帮人所说的车轱辘话,还不如让这些人限时内写出报告来。 就在此时,一位孙主任参谋开口说道:“参谋长,你要我们做的是给出理由。我们大家都不了解朝鲜,只怕是写不出来。” 文勇精神一振,至少孙主任参谋说出了困扰文勇参谋长的理由。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撤退到何处,参谋部随便看看地图也能有个思路。 大周军绝不可能撤退到国境内,最后的防线在‘平壤-元山’一线。撤退的过程则是根据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的兵力,逐次防御。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理由’,一个能够交代的理由。 孙主任参谋继续说道:“如果是寻找理由,我建议参谋长找个人。他或许能拿出很好的理由。” “找谁?”文勇参谋长觉得已经接近了自己的目的。 “那个叫陈韶的参谋,年轻又有想法。” 又是陈韶么。文勇参谋长很有些讶异。 半小时后,陈韶就出现在朝鲜李朝皇宫里。对于这么一个建筑,陈韶觉得很失望。这建筑从舒适性上,和陈韶家没办法比。从规模上,和大周宫殿型建筑差距大到没办法联想到这竟然是个‘王’的居所。 但看见一众上司,陈韶就把这些感受抛诸脑后。眼前的这帮人可是没办法忽悠的一群啊。 听完了参谋部的要求,陈韶只觉得精神振奋。上司的要求非常务实,要求拿出‘理由’。所谓理由,就是内在逻辑。任何事情,只要理顺了真正的内在逻辑,也就搞定了。 “……我军决不可让日军获得歼灭战的战果。”陈韶讲述着自己的看法。 “我军要将日军向其军力极限逼迫,然后实施反击。不过这样的作战能否被认同?” 说到这个层面的问题,陈韶不再说下去,而是看向那群上司。 不管是参谋长还是主任参谋,表情都没变化。陈韶看了一阵,只能继续讲下去,“平壤与元山一线,是我们的反击出发点。即便在这里进行防御战,目的也是耗尽日军的战斗力,为之后的大反攻做准备。整体来看,在这条底线附近,是要进行主动的战斗。而不是被动作战。” 文勇参谋长开口了,“那中间的梯次防御,又该怎么看?” 陈韶答道:“不能让日军打出歼灭战。虽然日军准备的比我们充分,他们也有个问题,就是想打出能够鼓舞士气的战果。证明他们有能力对我们某种兵力单位打出歼灭战。” “你是这么考虑的?”文勇追问道。 陈韶的确是这么考虑的。自从1师突围成功,陈韶反倒没有因为自己立功而高兴。 如果没能打开突破口,1师就会被包围歼灭,陈韶也会战死在包围圈里面。越是明白突围成功的重要性,陈韶越是感受到了战争的恐怖所在。 战争,随时随地会让人丧命。如果采取的是正确的作战方式,战死那是运气问题。如果实施了错误的作战计划,那就会把大家都给搭进去。再勇敢善战的军人也没办法改变必然的失败与死亡。 “参谋长,我认为日军会考虑歼灭战,而不是击溃我军。因为击溃我军没有意义,只要我军动员完毕,就可以凭借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解决在朝鲜的日军。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日军若是能歼灭我军,掌握了歼灭我军的能力,那就不一样了。” 听陈韶说完,文勇参谋长心中大大不快。但参谋长却没有因此而呵斥陈韶,这次叫陈韶来的目的就是想听听新的想法。如果只是制定撤退计划,根本不用听一个少校参谋说三道四。 “把你前面那段写个报告一下,要快。现在就开始。”文勇参谋长命道。 一个小时之后,文勇参谋长就带了一份计划去见了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的司令宋岚中将。 中将看完了前一份计划,觉得可以接受。再看了文勇参谋长后面的那份非正式的东西,宋岚中将讶异的想提问。 不想,文勇参谋长已经率先说道:“这是司令的学生所写。” 宋岚中将又浏览了一遍并不长的战争分析,问道:“这是陈韶写的?” 文勇参谋长点点头,“司令的学生,看事情还真有想法。” 宋岚中将听得出文勇参谋长的不快,陈韶的战争分析视角很刁钻,又很普通。 普通之处就是纸上谈兵。从日军的工业实力入手,看着能有个‘合理’的评价。然而陈韶就没考虑到日本从外国进口武器的可能。明显是挂一漏万的典型错误。 但陈韶对于日军战争心态的分析很有意思。陈韶从日军的思路走,指出了日军对于成建制歼灭大周军队的渴望。如果是击溃战,看着热闹,其实效果只是短时间内让日军在某个地区占据优势。 成建制歼灭了大周军,则是对日军战争能力的一个证明。以后日军可以想办法复制这样的成功。而大周军就得考虑避免这样的局面再次发生。 此消彼长,对双方的实际影响非常大。 但这种看法只能说是刁钻,更像是年轻人对于战争的想象。因为每一次战斗都不相同,怎么可能拿来重复使用。 最后宋岚拿起第一份撤退计划,浏览后说道:“让参谋部以这个为基础执行,速度要快。” 第150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八) 大周驻朝鲜司令部的部队开始撤退了。汉城火车站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在向北方输送受伤的士兵,也已经基本完成了目标。 撤退没有受伤官兵的速度就快得多。陈韶也第一次真正作为参谋,参加到战争行动之中。 华夏历史上的历朝历代都有幕僚,也可以看做是参谋。但参谋部制度和大规模的幕僚是两码事。 参谋部制度本身,是以参谋制度本身提供的组织能力去建设军队。从常备军到预备役,从武器装备到各种训练。一定要比较的话,倒是与秦汉制度非常类似。 历史上有过著名的细柳营、岳家军、戚家军。这都是依赖将令个人能力建立起的优秀野战军。在参谋部制度下就不可能出现‘x家军’。部队本身的战斗力划分绝非是因为某位将领,而是根据部队的入伍时间、士官水平、装备训练水平分级。 只有这样细致完备的准备和组织,才能让那些来来往往的军事主官们能够尽快掌握军队,并且发挥出军队的实力。 历史上,岳飞死了,岳家军就垮了。戚继光不再是戚家军的首领,戚家军也就不复存在。 然而任何掌权者都不能接受一支只属于某个将令的军队存在,哪怕是面对军队整体战斗力下降的问题,解决军头也是必须的选择。 总参谋部制度,就是保持军队战斗力,又不让军队属于特别将令的制度。 陈韶就是这个制度内的一颗螺丝钉。现在,陈韶就以一颗螺丝钉的角度感受着整个部队运行时候的威力。 “陈参谋,把这个行军安排表完成。” “陈参谋,把这个物资运输计划完成。” “陈参谋,把这个掉队士兵收容安排完成。” 一份份命令送到陈韶这里,陈韶根据在军校所学的内容去完成大概框架,同时根据各种条例和部队提交上来的统计数据来完成其中的细节。 毕竟,安排一支3000人的部队和安排1000人的部队,其中的差距非常大。 这就是参谋部制度的特色。所有军人在整个参谋部面前都只是被各种标准最后界定成可操作的个体。并不存在陈韶的兵或者不是陈韶的兵。 只有这样的制度下,才能确定军队不被个人所拥有。只要军官不拥有个人的部队,朝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要担心,也只用担心朝廷与整个军队之间关系。 陈韶只是作战部队中的一员,而不是管军政的军官。所以陈韶根本不用考虑朝廷层面的大事,部队撤退的细节已经够让陈韶无心他顾。 譬如这次撤退,依旧是以铁路为核心。因为陈韶有从平壤步行到汉城的经历,制定起来就难免和其他人起了冲突。 “主任,从这里到这里,有路可以走。可以让一部分部队步行到这边的车站来接上部队前往平壤。”陈韶把自己亲自走过的道路在地图上指给刘主任参谋看。 刘主任参谋的眉头皱着,盯着地图上的道路标志。 陈韶建议道:“主任,我军若是想快速完成撤退,完全靠铁路速度太慢。铁路的利用率也太低。如果可以充分利用空闲的铁路区间,运输效率能大大提高。这是我做出来的安排。” 说着,陈韶把一份计算纸送到刘主任参谋面前。那上面是陈韶费了很大力气完成的计算。 刘主任参谋的目光只是在各种排列组合上扫了一眼,就直奔最终结果而去。看完之后,刘主任参谋讶异的问道:“可以把效率提高一倍?这个是真的么?” 陈韶很是失望。他本以为刘主任参谋要对运输可执行的具体内容提出问题。毕竟陈韶考虑这样的安排,是以铁路为运输中心,部队步行前往下一个车站,除了能提高运输效率。更重要的是提供了对铁路的掩护。 在铁路两侧有掩护兵力,有步行的部队。就可以组成一个防御体系,便是遭到了日军的进攻,也能有比较充足的兵力进行战斗。 但刘主任参谋明显不在意这方面的考虑。看得出,这位大哥所考虑的乃是如何尽快把所有部队都撤回平壤。撤退任务占据了他的全部关注。 陈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就事论事,“主任。根据计算,的确可以提高效率。毕竟火车的运输距离在缩短,回程时间也越来越短。如果考虑在最后一段路上,让一部分部队步行返回朝鲜,这样的排列组合,会让整体效率更快。” “陈参谋,你就别多事了。”刘主任参谋皱着眉头说道。 陈韶一愣。这话是超出他想象之外的。啥叫做别多事呢? 转念一想,陈韶答道:“我的计划已经提交了,是否通过,请主任做决定。” 刘主任参谋的脸色这才好了点,“好吧。你去忙吧。”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陈韶本想继续工作,却干不下去。方才那句‘别多事’让陈韶非常不高兴。同时也有些失望。 此时陈韶是格外想念学弟马永亮。做这个行军安排的时候,陈韶就已经想念起学弟马永亮在纸面演习时候当计算室主任的时候。 当马永亮用数学工具大量做出那些计划的时候,所有的工作都变得那么流畅与充实。 倒不是说陈韶不能理解刘主任参谋的意思,刘主任参谋的决定也没有错。毕竟部队为了应对战争,已经有些精疲力竭。现在的局面下,当然是采取大家觉得最省心的办法。 刘主任参谋要是能说到陈韶心里,陈韶也认了。现在感觉不能认,是因为刘主任参谋明显是把部队采取‘省心’的方法当成一个选项。刘主任参谋是为了不烦心,而本能的去追求省心的选择。 想明白了这点。陈韶虽然很失望,却也释然了。 这或许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吧。至少陈韶认为战争本身就不是省心的事情,所有选择都是应该考虑在内的事情,而不是根据自己此时的心情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要是那样的话,也太不把战争当回事了。 这边陈韶调整了心情,继续努力工作。刘主任参谋则拿了已经完成的内容前去了司令部。 参谋长文勇也没看这些准备好的计划,让几名主任参谋坐下,参谋长果断的说道:“计划已经基本完成,我们首先要对周围的几支日军发动佯攻。让他们认为我们要有大动作。这是孙参谋那边负责的计划。” 听到计划的开始,一众主任参谋都坐直了身体。这的确是非常重要的选择。任何撤退都不能大咧咧的干起来,那无疑是让敌人从容追击。一次有力的突击非常重要。 孙参谋介绍起这次突击战。日军之前的进攻结束之后,面对71军的防御,并没有进行更大规模的进攻。根据侦查和上头的情报通报,日军部队好像在主攻朝鲜东海岸。 从战局考虑,日军也知道朝鲜西海岸这边更利于大周军的防御,所以试图先占领整个东海岸。 这也导致了从海参崴军镇那边派来的部队没办法前往靠着黄海的西海岸,只能在靠着朝鲜海的东海岸与日军作战。 孙主任参谋的计划中,西海岸的海参崴军镇的部队发动一次反攻,71军也在第二天实施反攻。尽量形成一个联动,让日军认为大周军要向日军发动反击。这样能让大周军的撤退变得更安全些。 听了这个计划,有人提出了个问题,“日军的情报通讯能有这么快速么?别最后打成了各打各的,因为日军的情报不畅,反倒让日军有别的应对。” 孙主任参谋点点头,“这也是我考虑到的情况。所以这次我认为,要是能在两天内就完成撤退,那是最好的。” “两天内完成撤退?”一种主任参谋都傻眼了。三个师,加上军部,六七万人两天内要转守为攻,再迅速撤退。 马主任参谋当即表示,“时间上只怕没办法完成吧。即便没有日军的威胁,我们从容撤退,也得四天。” 说着,目光就落在刘主任参谋这边。负责撤退部分内容的就是刘主任参谋。 刘主任参谋见大家都看过,正想表示这么做不可能,话却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这一迟疑,众人都看出来有戏。至少觉得刘主任参谋这边并非完全没办法。连原本没怎么看刘主任参谋的,也都盯着刘主任参谋看起来。 无奈之下,刘主任参谋让警卫员回去取那个方案,同时说道:“两天只怕不行,但是三天还有可能。” 没多久,方案拿回来了。几位主任参谋看着计划书里面用矩阵搞出来的一套东西,都不禁皱眉。 好在计划书不仅提供了数学内容,还有文字描述。几人看了之后,有的皱眉,有的迟疑,倒是孙主任参谋对文勇参谋长说道:“这套东西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能让部队赶上点,撤退可以完成。尤其是这个计划里面,有很明显的梯次撤退的意思。” 文勇参谋长看着这份计划书,心里面着实有些感慨。在文勇参谋长的时代,数学工具只是那些初中和高中数学。没想到年轻军人们都已经使用上了高等数学工具。这些工具也就是文勇参谋长这些40多岁的中年人听说过,也有点了解的内容。 但是这些数学工具并没有成为文勇参谋长的工具。文勇参谋长心中有些感慨,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么。老到已经无法理解新变化了么? “这样。刘参谋。你把做这个的参谋叫过来,我们来问清楚。如果能两天内就完成撤退,仗就好打了。” 第151章 获胜的障碍是什么(九) 1903年6月5日。71军就对汉城附近的日军阵地发动了猛烈炮击。炮击刚结束,71军各部队就对日军阵地发动了进攻。 在快速进攻的队伍之中,许士诏下士率领的班就是其中之一。眼见日军阵地上烟雾弥漫,又静悄悄的,许士诏下士的脚步就越来越慢。 果然,日军直到71军靠到非常近的时候才开始用猛烈的火力实施压制。枪声一响,许士诏下士当即对着自己的部队喊道:“卧倒!” 部队哗啦啦扑倒在地。许士诏只觉得日军火力布置的非常离开,只是靠感觉就没发现任何破绽。心中不禁大大的抱怨,方才那么多炮弹竟然没能轰死日军么? 部队却也没有命令步兵死冲,只是与日军对射一阵,就命令部队悄悄撤下来。随即,猛烈的炮击又开始了。 如此数次,天渐渐黑了。拖着疲惫的身体,许士诏下士随部队回到了汉城。日头完全落到山头下面的时候,下士还是很想知道,火炮到底炸死了多少该死的日本人。 6月6日傍晚,终于有几名朝鲜人跑到了日军阵地上。因为这些朝鲜人用的是规定的联络手段,日军并没有如之前对朝鲜人的惯例,也就是‘朝鲜人靠近,立即射杀’。 “老爷!大周军跑了!”几名朝鲜人气喘吁吁对阵地上的日本上尉说道。 上尉听了之后很是兴奋。这是大周军要撤退了么。如果大周军进行撤退,日军就可以追击了啊! 日军上尉赶紧将情况上报,直到深夜,已经在战壕里睡着的上尉才迷迷瞪瞪被叫醒。联队大佐给他分配了一个任务,趁着夜色前往汉城,查看大周军的情况。 “我带多少人去?”日军上尉很小心的问道,因为从大佐的话里,上尉听出些不同的感觉。 “蠢货!你难道不会先派部队前去查看么!”大佐不禁骂起来。 上尉只能叫醒自己的部队,安排部队行动。这番折腾,天都蒙蒙亮了。越是靠近大周军的阵地,上尉就越是后悔。应该让部队吃饱饭之后再出发,据说空着肚子死掉的话,很容易就落入饿鬼地狱。 眼见一个班的部下小心的接近大周军阵地,上尉心中对部下的歉意更多了些。 然而枪声没有响起,上尉就远远的看着部下摸进了黎明时分大周军的阵地。 没有枪声,没有枪声。上尉甚至用手揉了揉耳朵,依旧没听到枪声。反倒是被派出去的那个班里面的班长一路飞奔而回,冲到上尉面前就喊道:“上尉,阵地人没人,大周军撤退了!” 6月7日上午,日军先头部队进入了本就没剩下几个人的汉城。空荡荡的城市内阴森冷清,连夏日阳光都没能让这座城市有什么活力。 日军小心的穿行在汉城城内,的确没有见到任何大周军的行动。直到下午,日军才把消息通过无线电传递给大山岩元帅。 看完消息的大山岩竟然没有丝毫的欢喜。旁边欢呼雀跃的日军军官们也不敢再纵情欢呼,大家有些尴尬的看着大山岩元帅冷峻的神色。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元帅起身离开了临时司令部。更让年轻军官们感到了讶异。 参谋长赶紧跟了出去,就见元帅站在外面刚摸出根烟卷。参谋长赶紧为元帅点上烟,见大山岩抽了几口,才试探着问道:“阁下,您为何不高兴?” 大山岩失望的说道:“大周军竟然这么轻松的实施了撤退,完全没有乱了阵脚。” 参谋长此时听到司令部内,那帮参谋们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基本都是下令索敌,确定大周军现在位置的命令。再品味着大山岩的话,参谋长心中竟然有些发冷。 战争打到现在,日军的确取得了先发制人的全部优势。而且如日军战前所推演的那样,面对突然爆发的战争,大周军应对相当混乱。甚至可以说有些被打蒙了。 然而这只是战役层面上的。在战术层面上,大周军的表现却可圈可点。 不管是71军1师的突围,以及海上撤退。或者是大周军在汉城的防御。又或者是方才得知的从汉城撤退。日军面对的大周军不仅战斗力很强,脑子也很清楚。尤其是执行力,更令参谋长非常讶异。 如果传递来的情报无误,大周军在24小时左右就将6万军队撤出汉城。不管是制定出这样绵密计划的参谋部,又或者是能准确执行命令的军队,都是很可怕的对手。 日军的赞赏,对于现在的大周驻朝鲜司令部毫无意义。部队刚撤退到预定地区,宋岚中将立刻向陆军参谋部发去了请罪的电报。 没能战胜日军,还被迫撤退。宋岚中将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出色的表现。 在决定撤退计划的那一刻,中将就明白,自己的未来完全交由上头决定。把部队安全的撤退下来,只是没让失败变得更大而已。 中将没有干等着,立刻命令构建平壤元山一线的防御体系。以朝鲜的地形,汉城是进入南部丘陵地区的大门。失去了汉城之后,大周军就要把守北部山区。 然而当下日军在辽东半岛登陆作战,使得大周军没办法在朝鲜集结大军。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大周军就只能固守从西海岸的平壤到东海岸的元山一线的山区。如果连平壤和元山都守不住,大周军就只能退过鸭绿江,回到大周境内。 真被逼无奈采取这样的行动,则意味着日军获得了在朝鲜的全面胜利,占领了朝鲜全境。 这是宋岚中将决不能接受的结果! 6月10日。陆军参谋部发来了命令,“大周驻朝鲜司令部必须坚守平壤元山一线,哪怕是腹背受敌也决不能有丝毫动摇,必须坚守到大周肃清辽东日军,开始反攻为止!” 看到这命令,宋岚中将松了口气。至少陆军参谋部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此时陈韶副主任参谋正拿了一份计划书走进了司令部。 第152章 大周国会(一) 把陆军参谋部的命令交给副官去处理,中将让自己的学生陈韶到面前来。看着这个也算是一路蹿升的学生,中将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在军校的时候,陈韶就游离在宋岚中将的口袋名单边缘。虽然那时候身为校长的宋岚中将的确注意到了陈韶,却对于陈韶有种难以评价的感觉。因为陈韶这家伙与中将那个时代的军人大不相同。 在中将的时代,军人们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情绪,很难说明白那是什么,大概能用军人风范这样的词来形容吧。 以前陈韶就给宋岚中将一种感觉。陈韶身上缺乏这样强烈的军人意志。非得形容的话,陈韶更像是是一个从军的优秀人才,而不是军队里面的优秀军人。 当然,这并非是陈韶一个人的特点。在保定陆军学院里面,在其他军校当中,都存在这样的局面。军队原本是勋贵和军官家庭垄断,从1870新政后,军校里面普通家庭出身的优秀学生比例越来越高,这份优秀当然不能否定。 但是优秀的人才未必是优秀的军人,军校里面那种杀伐果断的军人风气也不知不觉随着更多普通家庭出身的军人而在发生改变。 而且勋贵世家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随着大周1870新政之后,勋贵世家子弟们也对从军越来越没兴趣。譬如陈韶这家伙,本来他就该有伯伯和叔叔是军人,自小就该从那些军人身上耳濡目染到军人的做派。但根据档案来看,陈韶即便继承了陈家的家名,却生长在一个完全非军人的家庭里面。 “司令,这是防御体系建设方案。”陈韶将文件放到了宋岚中将面前。 听着果断中却不乏文雅的声音,宋岚中将把心中的疑惑暂时放到一边。即便陈韶不是那种看上去就令人敬畏的军人,至少在战争中也将其优秀的一面完全展现出来了。陈韶展现出来的优秀的能力,为战争做出了很大贡献。 读完了计划书,宋岚中将很是满意。陈韶这家伙是唐山钢铁公司老板的儿子,对于使用铁丝网这样的金属制品很有兴趣。而且宋岚中将也对于大规模使用铁丝网这件事本身也很有兴趣。 陈韶的方案里面对于铁丝网与机枪阵地配合使用进行了颇为有趣的描述,尤其是铁丝网对于散兵攻击的‘延迟作用’。 自从拿破仑时代开始,军队就从阵列突击变成了散兵线的排队枪毙。一个个横队在火炮的掩护下在战场上横行,互相投射杀伤火力。加上骑兵的快速突击,让战场的火力使用效率大大提高。 普法战争中,德国无疑将这样的炮兵威力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后膛枪更是让火力投放速度提升了十几倍。 等机关枪的出现,军队火力投放速度更是到达了令人胆寒的程度。现在一个团级规模的战斗,所使用的弹药量大概比拿破仑时代一个军级规模的战斗都要大的多。 军中高层对这样高强度的火力使用十分担忧。一部分老军人对此非常不满意,认为这简直是巨大的浪费。陈韶这个利用铁丝网让敌人的行动‘慢下来’的观点,能够非常有效的提高防守一方的命中率。 把陈韶的方案交给参谋长,宋岚中将迟疑片刻,就让陈韶跟他一起到小会议室。现在大周驻朝鲜司令部回到平壤,终于可以住进要塞基地,也有了足够的空间。 “陈参谋。你为何这么看好铁丝网防御体系?”宋岚中将问道。 陈韶想了想,“报告司令,我觉得我们迟早也会遇到相同的防御体系。” “……哦……”宋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陈韶这回答证明他真的认真思考过,但是陈韶这个回答却没有那么充足的军人范儿。如果是老派的军人,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压倒敌人。但是陈韶这态度,无疑是把军事看成一门学问,甚至是一种科学。 ……虽然200年前,大周高祖李定国手下的蔡丞相的确提出了军事科学这样的理念。 宋岚中将对陈韶有了更多兴趣,索性问道:“陈参谋,如果让你对付铁丝网防御体系,你会怎么摧毁这样的体系?” “报告司令。我在组建混凝土工事火炮重机枪铁丝网防御体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体系十分难以对付。虽然钢筋混凝土工事和地堡建造并不容易。但是快速布置的野战炮兵阵地,重机枪和铁丝网防御体系,是可以随着步兵快速行动。尤其是我已经搞出来了一套理论上的铁丝网回收体系。” “等等,你连铁丝网回收体系都做了?”宋岚中将真的有些被陈韶惊到了。传统军人普遍有些木讷,性格顽固坚定。只有这样,才能承受最严酷的战争考验。 陈韶这样脑子活络的家伙,在以前的军中并不被看好。那么多次的实际考验都证明,脑子里想的越多的家伙,就越容易出事。越是惨烈的战斗,这帮脑子活络的家伙就越容易崩溃。 反倒是看着脑子不那么灵光的军人,更能够坚定的执行命令,打到底为止。 宋岚中将看得出,陈韶完全没有感受到那微妙的情绪。此时的陈韶正沉浸在对于新式战术带来的情绪里面,甚至有些无法自拔了。“司令。我觉得铁丝网防御体系若是不能重复使用,也太浪费了。更重要的是,会让敌人有机会利用。所以我在附件里面写清楚了战后如何回收。” 宋岚中将不想听陈韶继续以科学家的态度讨论铁丝网,这种事情本就不该是宋岚中将来负责,而是由该负责的军官们来执行。宋岚中将所要做的是监督审查,亲自查看那些已经完成的东西。 所以中将打断了陈韶的话,“陈参谋。你认为该如何攻破铁丝网防御体系?既然你说我们注定会遇到这样的防御体系。” “报告司令。我认为非得用火炮对敌人重火力点实施摧毁。另外,就是一定要有一种非常有效的近战火炮实施摧毁。尤其是步兵的灵活有效性。以现在的部队编制,如果想摧毁敌人,必然要派出大量部队。我所说的大量部队是指在一线的部队数量太多。要减少一线部队的数量,才能靠前指挥。” 宋岚中将被这话气到了,不禁嘲讽的笑道:“如果是这样,你怎么保证火力密度?” “报告司令。可以通过火力配置,以及增加精准度的方法。譬如,更多配备轻机枪,实现支援与压制和突击火力的强度。以及对步枪手的提升,提高精准度。如果是以班为作战单位,或者半个班为作战单位,一线部队数量太多。” 见陈韶居然不依不饶,宋岚心中不快。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这就让陈韶先下去,参加防御体系的布置。 陈韶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有了想法,就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正好参谋长核准了陈韶提供的方案,要陈韶先在平壤西部的要地上设立防御阵地。陈韶当即领命而去。 之前对宋岚所说的内容,是陈韶自己在纸上绘制了好久,并且结合自己的经验总结而拿出来的成果。 此时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陈韶当即就干了起来。 所谓回收,首先就是不能把铁网给永久化。陈韶的使用方法很简单,之前陈韶是用带刺铁丝缠绕在支撑柱上。这方法看着简单,其实不然。因为要对铁丝进行大量操作,而且是对能伤到人的铁丝进行操作,难度很高。 现在陈韶选择了几股铁丝拧到一起拧成的无刺铁丝作为主线,原本就盘成一圈圈的铁丝网不再拉直,而是直接挂到已经固定到支柱上的铁丝主线上。 想收起来的时候,只用把铁丝网拉回到一起,把主线从支柱上取下,就可以从容回收。连主线都可以回收,以后继续使用。 所以几公里长的数层防线,只用了两天就完成了。至于炮兵的阵地,重机枪阵地,定下位置之后,可以慢慢的修改。 等陈韶回到司令部交差,参谋长都被吓到了。文勇参谋长板着脸问道:“陈参谋,你真的完成了工作么?” 陈韶只能答道:“请参谋长视察。” 几个小时后,文勇参谋长陪着宋岚中将站在高处,看着完全铺开的防线,两位将官都没说话。过了一阵,宋岚中将迈步就走,文勇参谋长紧跟其后。 沿着外圈走过,就见铁丝网一圈圈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令人有些不禁牙酸的感觉。 在近处观看,甚至不怎么能看到机枪阵地的外型。但走进铁丝网带内部,站在机枪阵地内,就可以轻松的俯视敌人进攻的路线。 果然如陈韶所说,日军如何从这里进攻,必然要先突破铁丝网不可。而是要在重机枪等火力点扫射下去破坏。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但是非得付出极大代价不可。 视察完整个防御阵地,宋岚中将下了决心,“陈参谋,你跟着去燕京做汇报的人一起去。我会给军事大学发电报,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告诉那边的陆军作战系的系主任。” 第153章 大周国会(二) “你绝对不许回家!听到了么!”话筒里传来母亲欢喜的声音。 陈韶心里暖暖的,却从母亲的欢喜里听出了熟悉的味道。从小到大,只要母亲决不许陈韶做的事情,就会有这样的语气。 虽然陈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能够敏锐感知别人情绪的家伙,但从小遭受的那些爱的笤帚教育后,陈韶当即就明白了老娘绝非开玩笑。不许回家就是不许回家。 6月9日上午8点到的燕京军队招待所,8点36分给老娘打了电话。9点钟,陈韶就接到前往大周国防大学报道的命令。 9点10分,陈韶坐上了前往大周国防大学的车。当坐进车内的时候,陈韶只觉得手足无措。对于保定陆军学院毕业的军官,在国防大学就读,无疑是大家都期待的军旅生涯中重要的一个环节。 哪怕只是因为公事前往这所大周最高级的军事院校,陈韶都遏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同车的人明显没有这么激动,大家都沉默不语。陈韶也只能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看着车窗外的景象。 大周首都燕京的街道上,人流涌动,车水马龙。夏日的明媚阳光下,丝毫看不到任何战争的痕迹。 陈韶越是看越是感觉不舒服。那是很难形容的感受,这和平的景象本该是陈韶所期待的,甚至是陈韶所守护的。但是看到这和平,陈韶却总是回想起战场上的激烈枪炮声。自己与部队面对着敌人的枪林弹雨,蜷缩在战壕里一动不动。 不,也不是一动不动。陈韶必须随时观察敌人的行动,在陈韶认为准确的时间,向敌人投放以致命的弹药。杀与被杀,在战场上就这么简单明快。 躲在战壕里也不等于就是安全的,不止一次有战士在陈韶身边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而阵亡。当陈韶率领部队与日军拼刺刀的时候,生死只在一瞬。明晃晃的刺刀划过陈韶的要害,却没有命中。因为陈韶已经抢先命中的对方的要害。 陈韶知道自己在生死一刻间,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生死,甚至在事后也没有时间考虑。 在战场上,不管是准备进攻或者防守,又或者是吃饭睡觉。所有行动,所有时间,都围绕着战斗这个中心而运行。 身处和平之中的现在,陈韶发现自己竟然手足无措。和平,居然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带着这样的奇怪感受,陈韶索性闭目养神。直到车子停下,同车的军官说道:“少校到了。咱们要走着进去。” 陈韶睁开眼,就见一座高大校门映入眼帘。随着军官下了车,陈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仰望着校门上的校名‘大周国防大学’。 这一刻,关于和平与战争的迷茫飞到了九霄云外。陈韶心中只有激动与憧憬。 据说在大周高祖李定国请蔡丞相出的时候,循当年蜀汉刘备刘皇叔的故事,三顾茅庐。蔡丞相一介文官,在出山前与高祖谈论天下大事,就指出了建立反清大联合,组建参谋部,建立讲武堂的看法。 高祖承诺蔡丞相,若是蔡丞相肯出山相助,就将按照蔡丞相所说的去做。 讲武堂建立后,培养出大量优秀的军官。这批军官团也是高祖与太祖击败满清平定天下的肱股之臣。陈韶的先祖就是其中一员。 大周定鼎后,太祖按照蔡丞相的建议,将讲武堂一分为三。两所初级军官学院,以及一所高级军官学院。 两所初级军官学院乃是保定陆军学院以及金州海军学院。作为保定陆军学院的学员,陈韶从入校的第一次课,就知道了这段历史。 所有军官如果想成为得到认可的校级军官,就一定要到大周国防大学就读中级班。如果想成为将官,也要来这里参加高级班。 在这座大门内,是数不尽的知识。想到这些,陈韶就有欢欣雀跃的冲动。 当然,身为军人。必须保持军人的仪容。陈韶用双手拍拍脸,这是在战场上学到的方法。可以让自己有效的镇定下来。 做好了心理准备,陈韶跟随这军官走进了大周国防大学。 此行目的是将包括铁丝网防御体系的内容交给国防大学陆军指挥系的系主任张清芳少将。等陈韶见到少将,看到少将胖乎乎的大肚子,难免有些讶异。 头发全白的少将行动有些迟缓,但是老爷子看着精神矍铄,他上下打量陈韶一番,笑道:“你们宋校长说你是用脑子打仗。想来是带了好东西给我。” 陈韶一时语塞,不禁伸手挠了挠后脖颈。这才说出话来,“我来这里是向国防大学的老师们学习的。” “少校。你知道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学生么?”少将问道。 陈韶摇摇头,“不知道。” “老师们喜欢那些来上学前就知道自己想学什么的学生。”少将从容的讲述着他的看法。 陈韶听老娘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当然了,老娘的目的是告诉陈韶,课前预习的重要性。只有明白自己要学什么,才能知道课堂上听什么。所谓‘靠山山倒,靠河河干’,若是把自己学习的事情都交给老师,那是极不负责任的学生才会做的事情。 至于面前的张少将怎么想,陈韶完全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只能听少将说了。 张清芳少将看着陈韶不言不语,就收起笑容,“既然来了,就讲讲你们在朝鲜打仗得出的想法。” 陈韶并不知道在大周驻朝鲜司令部在朝鲜打仗的过程中得出了什么想法,此时却不能这么说。只能把自己关于防御体系的这套讲给少将听。 少将身边的几名大校围了过来,一起看着陈韶在回程火车上完成的防御体系内容。 张少将没吭声,都是几位大校边听边记边画。之后大校提出了他们的问题。 “陈少校,为何要将机枪阵地设在铁丝网之后?” “陈少校,为何要在阵地背面设置铁丝网?” “陈少校,为何你要在阵地上梯次布置铁丝网?” …… 大校们的问题有些是陈韶想过的,有些是陈韶直觉的认为这么布置比较好,却没有真正想过的。 陈韶一一回答,逐渐就抵挡不住。 就在陈韶开始说不出来的时候,张少将开口了,“陈少校,若是没考虑过的事情,就说你没想过。不要现在编个理由。那就是为了回答而回答。” “是!”陈韶立刻应道。虽然坦然承认自己根本没有能全面考虑,有些羞愧。但这么回答下来,陈韶却觉得非常爽快。至少关于那些问题的问答结束之后,陈韶觉得自己有了一个问心无愧的交代。 第154章 大周国会(三) 晚上八点,陈韶精疲力竭的回到了燕京陆军招待所。却见自己的房门虚掩着,里面好像有人的样子。 这乃是个单间,怎么就有人进来了呢? 推开门一看,里面坐着的竟然是自己的父母,陈韶心中欢喜,赶紧上前拉住已经红了眼圈的母亲,一时间陈韶也不禁欢喜的泪光盈盈。 被母亲上下查看一番,陈韶觉得老娘已经恢复了平静,就问道:“娘,为何不让我回家?” “小区里面好多家还搭着灵棚。你回去定会被人看到,那时候人家会怎么想?” 陈韶明白了母亲在意的事情,当即点头表示同意。此时还是战争,自己也不是按照规定回来度假。大摇大摆跑回家里,只会招人恨。 又聊了一阵,陈韶说起自己此行回来的目的。虽然提及了铁丝网,却不敢说太多。 随即听母亲有些轻蔑的说道:“不过是钢筋混凝土,机枪铁丝网那些么。” 陈韶整个人都傻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娘……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母亲有些不屑的说道:“这种事情需要说么?从散兵线机动作战变成堑壕战,现在才有人想出来,也太晚了吧。” “……娘,你这是和我开玩笑吧。”陈韶胆怯了。 “二小,你还想着试探我么?没错,就该这样。若是别人这么说,你就得试探他们才行。” 见母亲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陈韶是真的被吓到了。以陈韶对老娘的了解,老娘或许是真的靠她自己就搞明白了‘机枪铁丝网的堑壕战’。 鼓起勇气,陈韶问道:“娘。那之后呢。我觉得这套体系肯定不够。三三制是非常好的战术,但是感觉火力还是不够。” “当然不够。堑壕战需要部队进攻的时候拥有更猛烈的火力。譬如,一种伴随步兵前进的60口径火炮。” 陈韶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段时间陈韶强烈的感受到了一线步兵需要伴随火炮,如果母亲真有她的想法,那就一定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6月10日,也就是陈韶回到燕京的第二天。上午8点,陈韶已经带着通行证,在国防大学教学楼外头等着。 军校和军队夏天起床号是5:30,冬天则是6:00。熄灯号不分冬天夏天,都是晚上9:00吹。便是在军队作战的时候,也只有极少数情况会不分早晚的行动。只要条件允许,大家都会保持白天作战。 早上八点正式开始工作,乃是军队生活的常态。 八点五分,陈韶到了陆军指挥系的办公室外面。张清芳少将与几位大校已经在里面,见到陈韶,就继续昨天的工作,也就是提出问题。 这次提出的乃是如何进攻有铁丝网防护的敌军阵地。陈廷坚大校问道:“作为进攻一方,需要使用何种火力?” “需要一种大曲率的火炮,对铁丝网内的火力点进行打击。至于破坏铁丝网,要是用带长导火索的雷管。”陈韶简单明快的将昨天晚上从母亲那边学来的知识点讲了出来。 少将和几位大校不禁互相交流一下视线,张清芳少将神色认真,命道:“描述一下。” 陈韶就将被母亲称为‘迫击炮’的伴随火炮讲了出来。国防大学陆军作战系的几位听了简介之后就问道:“使用带引信的臼炮?” 陈韶确定了这几位虽然是步兵专业,在炮兵方面同样十分懂行。就将迫击炮与臼炮的区别讲了出来。 臼炮是一种炮身短(口径与炮管长度之比通常在1:12到1:13以下)、射角大、初速低、高弧线弹道的滑膛火炮;其射程近,弹丸威力大,主要用于破坏坚固工事。因其炮身短粗,外形类似中国的石臼,因此在汉语中被称为“臼炮”。 臼炮最初出现于13世纪,发射石弹。中国明清时的将军炮有很多为臼炮,如:造于1377年的大口径轰城炮。 在1453年君士坦丁堡攻城战、1489年苏格兰的dumberton攻城战等战役中,攻城一方都使用了大口径臼炮。由于金属铸造工艺不精湛,无法铸造长身管火炮,因此就其弹道特性和身径比来说,19世纪50年代以前的大口径火炮很多都是臼炮,其中最著名的火炮为1832年法国制造的“monstermortar”。 迫击炮也算是臼炮的一种。关键在于,以座钣承受后坐力,用炮口装填、发射带尾翼弹的曲射滑膛火炮。以射击遮蔽物后方的目标额的前线步兵伴随火力。 到了上午九点十五分,办公室外面走进两位大校。两人向张清芳少将举手敬礼,随即问道:“张主任,这是那种臼炮图纸么?” 张少将点点头。两位大校拿起了一张陈韶手绘的粗糙图纸,只看了片刻就赞道:“细节很满啊。” 陈韶已经能确定这两位是炮兵系的。自己手绘的图纸里面的确细节满满,因为母亲在今天早上送来的图纸里,被母亲称为炮击跑的图纸已经是完成品。 两位大校又看了一阵,其间不断感叹,最后两人放下图纸,“这位同学,这种臼炮的目的是什么?” 陈韶此时反倒冷静了,“提供步兵伴随火力。对敌人的重火力点,以及战壕内实施打击。” “口径和射程呢?” “口径60毫米,射程两公里。” 两位大校本来一副想多问的样子,听陈韶把基本参数说出来,竟然沉默了。 步兵系的陈廷坚大校打破了沉默,“这口径是不是太小了点?” 炮兵专业的两位大校这才停止了沉思,“要那么大口径,对前线步兵没意义。” “是。前线步兵就是五公里突击,射程超过两公里,步兵起码得跑10分钟。已经没意义了。再说,口径越大,重量越大。让步兵背着一个大炮管子,他们能跑动么。” 陈廷坚大校有些讶异,“你们的意思是,这种火炮能实现?” “臼炮用了这么多年,当然能实现。不过以前考虑臼炮,都是用来发射大口径炮弹。没有往小型化上想。这位同学设计的炮弹自带尾翼,飞行起来的时候尾翼旋转,解决了弹道精准度问题。完全可以承担精准打击的目的。” 说完,以为炮兵系的大校问道:“张主任,这位同学是哪个班的。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张清芳主任轻笑一声,“人家是从朝鲜前线回来提交步兵报告的。昨天才到,你们当然没见过。” “哦?那就留下来当学员吧。找谁打报告。” 与此同时,在老婆整理出门的衣服的时候,赵淼有些不安的问道:“夫人,你给老二提供图纸,会不会被人看破?” 陈馨婷完全不在乎,“看破又怎么了?这等事情总得有人提出来。我让二小从军,本来就期待他能够在军中成为有发言权的军人。只要二小能到那个位置,他什么都不干,也有人会说三道四。” 赵淼一时无言以对。此时不禁怀疑自己的内心格局是不是太小了。 作为江南前士绅家族出身的赵淼,从来没想过成为大周实权派。以士绅家族的家传经验,即便考上进士,也只是光耀门楣。真的想成为对大周国家有发言权的权贵,那可得需要很好的运气。 对于普通士绅家族千难万难的事情,在自己夫人陈馨婷这样的勋贵家族眼中好像完全不是个事。权力好像是勋贵家族后花园果树上的果实,只要果实能够熬到成熟的时间,就可以随手摘取。 “喂。你别瞎想!”陈馨婷对着丈夫叹道。 看着丈夫对于必然会到来的权贵们的攻击这么在意,陈馨婷反倒有些同情丈夫。如果可以的话,陈馨婷也不喜欢被人这么攻击,“反正也躲不过,当他们放屁就好。” 安抚了丈夫,陈馨婷也整理好了装束。这就乘车前往大周国会。 大周的权贵们大概分为三类,第一类自然是皇室。不过皇室人口比例太低,而且皇室们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公开出来跳。第二类就是有能力的勋贵家族。 第三类则是高阶文官与国会老爷们。通过考试一步步成为高阶文官的优秀分子们掌握着国家实际营运,国会老爷们则是作为民意共识,代表着民间的力量。 陈馨婷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是勋贵之家。本来不该轮到她再以国会议员的姿态出现在政治层面上。 但大周蔡丞相当年定下的制度里,偏偏有5%的女性名额。在国会里面也一样。 如果女性是通过同样的考试体系成为公务员与军人,成为高阶官员与科学家。反弹其实并不大。毕竟这些有整套的考核标准,竞争失败的男人们大多在背后说女人是男人婆而已。 然而女议员就比较不一样。在斗争之中,女议员们看似柔弱,往往比男性更坚韧。在斗争里面或许更不择手段。所以大周对于女议员颇为谨慎,更愿意让知根知底的女性来当议员。 陈馨婷国会议员的资格,就是被人抬出来的。 权力这种东西,永远是和自己人分享才能放心。 不过陈馨婷也已经决定了,自己干完这一任,无论如何都要放手。毕竟议员们代表的是民意,在未来的战争中,民意的作用将无比巨大。 承平时代,议员们的决定不会导致大量死亡。在战争时代,国会才有权通过宣战。一旦宣战,必然导致大量死亡。也就是说,国会议员们遭到的反弹也会无比巨大。 与其到时候投反对票,或者弃权票。陈馨婷宁肯根本不卷入其中。 第155章 大周国会(四) 大周国会大厦内部布局与欧美议会差不多。国会议员们的座位半圆形围绕着主席台,此时主席还没登场,国会议事厅内回响着一阵阵嗡嗡声。这是801名议员交谈汇聚成的响动,仿佛是一座巨大蜂房。 没人特别在意国会议长。虽然理论上国会议长乃是德高望重,被认为可靠的家伙来担任。然而除去这点荣誉,国会议长本人也只是一位国会议员。议长大人既不是议员们的领袖,也没有号令国会议员的权力。 议长唯一的权力就是主持国会会议,属于为议员服务的差事。即便议长在安排议案审核秩序方面有排序的权力,那种权力也不是绝对的。 心里有事,陈馨婷没有与旁边的议员们交谈。而是考虑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 按照大周制度,议会要讨论的内容基本可以确定与战争有关。现在快到了国会开议时间,就见座位上竟然没有空位。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国会搞的比较给力的国家,大多都是两院制度。上议院就是贵族院或者元老院。负责制定国家大政方针。下议院是众议院或者人民院,是按照人头比例选出来的人民院。 夏国自有华夏的传统。在外国,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是上议院,也就是元老院。在大周,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是皇帝与文官体系。 所以大周国会只有一个院,也就是人民院。人民院是各个片区根据人口比例选出议员。除非是重大会期,极少有全员出席的事情。 毕竟801名国会议员分布在大周广袤的领土上,想凑齐可不容易。人民院是直接面对民众的选举,全年留在燕京当然不合适。那会因为脱离民众而落选。 如果是身强体壮的年轻议员,还能往来于地方与首都之间。但年轻议员数量太少,大多数议员的身体承受不住整年的车马劳顿。 就在此时,议长登场了。老头子六十左右,头发都白了。他拎着议事锤敲了敲木片,清亮的响声让议事厅内暂时安静下来。 “此次会议乃是大周议会第1646次会议。”议长的声音有些疲惫。毕竟么,对德高望重的老头子来说,组织会议已经是一份沉重的体力活。 “此次会议,第一个议题,实施征兵。将大周军队数量提升到200万。” 议员们发出一阵动静。却没有人扯着嗓子反对。 大周不是两院制,更不是议会制。大周是君主制国家。人民院的权力则是负责审核议案,审核预算执行。人民院里面议员们的提案也被限定于民生方面。虽然年年都有人吆喝着要‘民主制度,民意当家作主’。然而从法律上,这帮人已经违法了。 一声呼喊打断了陈馨婷的思考,与其他议员一样,陈馨婷看着登上发言台上的辽宁省议员。议员气势汹汹的对着话筒喊道:“我们辽宁的议员团不反对动员到200万军队。不过我们要兵部的人来解释战况!几百年了!怎么让倭寇上了我们辽东半岛!兵部必须出来解释!” 毕竟是801名议员,如果议员们接连不断的上台发言,一个人一分钟,就是801分钟,需要13个小时还多。除非是特别的情况,大多数的议会议题都会以各省议会团代表上台的形势做发言。 或者是各个基于相同看法的议员们组成的团体,也就是所谓‘党派’的形式发言表态。 当然,华夏传统里面对于‘结党’的看法就是‘营私’,所以党派政治在大周并没有以正式姿态出现。 辽宁议员团的代表大声呼喊之后,辽宁的议员们随即站起身,一起高呼,“兵部出来解释!兵部出来解释!兵部出来解释!” 连喊三遍之后,发言台上的辽宁团议员代表再次大声说道:“倭寇登陆辽东,在金州等地祸害百姓……”说到这里,议员已经有些更咽,“朝廷百万大军为何毫无动静!难道又是明代倭寇在我沿海各地随意入侵的局面么!朝廷早就该增兵!可兵部躲起来不吭声……” 陈馨婷不快的闭上了眼。心中对这位议员代表极为不满。 若是这厮只是要兵部出来解释,倒是符合大周议会的心意。毕竟大周国土遭到日军入侵,只要是大周人民,哪个能受得了? 但陈馨婷觉得这议员还真有那些政客的丑恶嘴脸。就是哗众取宠! 审议大周军费开支的时候,大周军队编制都是公开的。120万陆军,20万海军。 总数120万的陆军常备军,单纯从数量上,在列强中乃是极为庞大的数字。也就是俄国才拥有同等数量的陆军。 除了数量之外,大周军的陆军拥有能与欧洲列强对等的武器装备。与现在被认为欧洲第一陆军的德国军队,大周陆军装备也不遑多让。 至于俄国,虽然陆军数量庞大,但沙皇的灰色牲口就不用和被认为是‘赳赳武夫,国之干城’的大周陆军相比。 然而大周却有着漫长的边境线。在北方面对俄国贝加尔湖军区,大周有三十几万陆军用来防备俄国军队。 在西北,面对中亚地区,大周为了与俄国争夺势力范围,也维持了二十几万陆军。 在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大周占领了海拔一千米高度的地区。从西北部的瓦罕走廊,一直到东南部的缅甸北部。大周军20多万的军队仅仅是刚够用而已。还需要让藩属的尼泊尔军队提供大量支持。 在交趾到暹罗的南部地区,大周有十万军队。 在吕宋、方丈洲(澳洲),极北地与北扶桑省的青丘省,大周还有近十万军队。 再加上燕京的十万禁卫军,以及在长江流域必须驻扎的几万军队。 大周120万陆军的规模已经是捉襟见肘。再没办法删减。 在每年都要审核的大周军费报告中写的明白,为了维持一支强大的海军,大周只能在陆军规模上采取这样的政策。 如果在大周海军占据优势的时候,大周陆军并不需要在辽东半岛东部,也就是面对黄海的那部分布置什么兵力。 但事情就是这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大周当下的确失去了海军优势。那么兵力空虚的辽东半岛就是缺乏军队防守。 陈馨婷并不在意兵部被叫出来作解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兵部的确需要出来做解释。 但这不等于陈馨婷就要无条件的支持辽宁省的议员们在这里胡咧咧。 第156章 大周国会(五) 紧急征兵到200万的议案很快就投票通过,唯二的不同意见只是有些议员有些担心,200万够用么。还有就是国会议员老爷们都认为兵部得来国会做出解释。 仅仅是一个议案,就折腾了整个上午。投票,唱票,真的是耗时很长时间。下午再次开会,第二个议案让一众国会议员老爷们傻了眼。 皇帝陛下提出要通过《海军预算法》,议员们看到这个议案,全都不吭声。沉默中孕育着情绪,明显是否定的情绪。 与欧美列强的国会一样,大周每年的军费都要经由国会审核通过,才能执行。 同样,法律通过的时候也需要国会审议。譬如当年陈馨婷继承家名的那个法律纠纷,因为没有成文法律,就先交给国会的司法委员会负责释法。 释法之后,大周法院竟然表示反对。虽然皇帝对司法体系进行了清洗,最后却是通过公布《继承法》修改条文,才最终得以确定。 所有国会议员都明白。议案是‘就事论事’,通过之后也只是针对某个明确的事情。法律则是一旦通过之后,在新的条文通过之前,不管国会老爷们是不是喜欢,法律条文自然有司法系统负责执行。 如果《海军预算法》得以通过,以后大周议会就不能干涉《海军预算法》内规定的内容。如果国会通过了《海军预算法》,就等于是自动让出了国会老爷们的权力。 所以整个下午,审议《海军预算法》的流程都没走完。而且看那样子,国会议员们并没有让《海军预算法》过关的意思。 等议会本日工作时间结束,陈馨婷离开了国会,乘车先去一个地方上了等在那边的汽车。兜兜转转,不被人注意的进了皇宫。 一见到当今圣上,陈馨婷赶紧上前请罪,“圣上,新式火炮装备不久,海军训练不足。导致炮战输给了日本。臣有罪。” “呵呵。你是不是听有人说了什么?”李长远陛下笑道。 陈馨婷赶紧答道:“到是没听说什么。只是听闻战况,臣不得不反思自己所作所为。” 这话也未必就是假惺惺。陈馨婷是真的反思过此事,而且也觉得自己或许是好心办了不太好的事情。 之所以提供新式火炮,很大原因就在于陈馨婷得知了意大利设计师提供的那种全重炮战舰设计得到了通过。对陈馨婷来说,战列舰已经是‘古老的作战兵器’。能够通过听那帮男同学们吹牛了解一部分‘近代’战列舰知识,就已经足够证明陈馨婷在21世纪属于很爷们的女孩子了。 然而穿越之后,陈馨婷才知道,原来战列舰之前还有更古老的战列舰。这种战列舰的火炮类型众多,炮塔分部在军舰各个位置。而不是统一的中线布局。所以炮手们需要掌握大量不同火炮的参数。 本来是给全重炮中线布局的炮击战列舰准备的新式火炮,安装到老式战列舰上。炮战中败给日本海军,陈馨婷觉得自己不能说没责任。 如果是旧式火炮,大周早就操演的十分精熟。怎么可能不如日本海军呢。 小心的等着圣上发话。等了好一阵,就见圣上神色终于从严厉变成了和缓,李长远陛下叹口气,“你也不是恶意。只是太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 陈馨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看来给她警告的那位可没说错,不少人在陛下面前说了很多很多对陈馨婷非常不利的话。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说得李长远陛下动了心。 但李长远陛下乃是明君。他决定放下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再抓着不放。这是陈馨婷愿意为李长远陛下效力的原因所在。 神色缓和的李长远陛下说道:“南洋重工说,你那200毫米舰炮在穹顶装甲巡洋舰上表现出奇的好。听了这消息,是不是很开心?” 陈馨婷听了这话当然开心。本就是给新式战舰准备的火炮,发挥出色是本该的事情。表现不出色才是错误。 但陈馨婷也不敢过度乐观,试探着问道:“圣上,不知那新式战舰何时能编入现役。” “馨婷。在大周,论起对新技术的敏感,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如你这般敏锐。你如此在意新式战舰,是真的相信新式战舰的方向没错么?” 面对皇帝的提问,陈馨婷果断答道:“我相信那种设计没错。” “理由何在?” “回禀圣上,新式战舰有三大特色。跑得快,能抗住地方重炮轰击,打得准。” 在21世纪的时候,陈馨婷听那帮军武宅们在群里聊天。他们说的什么无畏级,超无畏级啥的分别,陈馨婷完全没记住。唯一记住的是,一战二战的战列舰三大要素。汽轮机动力跑得快,全装甲带扛得住对方重炮轰击。统一口径的全重炮,打得准。 当时的那位军武宅说的透彻。战列舰就不用搞什么花里胡哨的,鱼雷发射器什么的统统去掉。水上侦查飞机甚至都没必要带,用舰队里头随行的侦察机航母提供侦察。 陈馨婷以前听军武宅们聊天,总是云山雾罩的不明就里。这次因为听明白了,所以才真的有了兴趣。跑得快,皮厚耐揍。这都很容易理解。陈馨婷不明白为啥中线布局的统一口径火炮打得准? 军武宅给出了答案。因为都是统一的中线布局,如果炮口角度,装填的发射火药量,以及弹头制作精度都一样。那么每一门炮发射后,着弹点的距离应该是舰船火炮的间距。 这可以用完全平行的延伸线,抵达终点时候的图来想象。 但现实绝非这么简单。海上炮战,己方战舰在航行,对方战舰也在航行。而且炮弹不是激光束在真空中照射,一秒钟30万公里。主舰炮的炮弹初速也就是800多米每秒。 双方的炮战距离一般是从两万米开始对射。大海战的时候,真正一击毙命的攻击基本是4000米左右。 便是4000米,炮弹也得5秒才能飞过4000米距离。两万米的话,炮弹飞行时间就得半分钟。 而炮弹装填,瞄准也需要时间。以当时双方**全开,时速25节,也就是时速大概50公里的速度。便是30秒一发,加上炮弹飞行时间。此时全速航行的战舰移动的距离,也足够让本该命中的舰炮炮弹无法命中对方战舰。 更何况,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海上军舰自身的震动,还有随着波浪起伏,都会影响射击精确度。 所以统一口径舰炮的战列舰,其实是一门炮一门炮进行发射。 因为观测人员可以观测到上一发炮弹落入水中的浪花与敌舰的距离。把敌舰速度,等参数代入公式,下一发炮弹本就已经装填完毕。这时候根据计算出的数据进行发射,就可以让命中率大大提高。 一艘一战战列舰一般是8门主炮。在那个没有电子计算机的时代,战列舰对轰并非陈馨婷所想的那样,是瞄准再打。瞄准固然还得瞄准,但是通过装填好炮弹的主炮一门门的发射,通过逐渐修整误差的过程,才能真正提高命中率。 而且战列舰主炮口径够大,破坏力够猛。只要命中一两发,很可能就让敌方战列舰失去战斗力,不得不退出作战序列。 现在,陈馨婷听到陛下终于有要采取新式战舰的意思。只觉得笼罩在自己头上的阴云是要彻底散去。 就在这高兴的片刻,陈馨婷听李长远陛下继续说道:“你那个好儿子陈韶,说起来也得叫我声外公对吧。” “圣上……” “还是叫义父吧。既然别人这么想,咱们又何必客气呢。”李长远陛下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嘲讽和不快。但明显不是对着陈馨婷而来。 “陈韶写的那个《总体战》,竟然有人想起来了,读了之后还要拿出来当做辩解的借口。你是陈韶的娘。我想问你,你愿意答应么?” 陈馨婷果断答道:“如果义父认同陈韶所写的《总体战》中的内容,我就没什么要说。如果义父不认同,就让那些人自己寻找理由。” 看着自己这个‘干女儿’神色坚定,李长远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最初的时候李长远只是将陈馨婷看做一个工具,一个用来对付司法系统里面那些坚定支持士绅体系的工具。 即便是在1870年颁布新政之后,李长远依旧没办法彻底摧毁士绅势力。理由很可笑,士绅们的特权固然可以通过新政发令去否定,真正执行的时候还得靠司法体系配合。 而司法体系中的许多人却不愿意在司法案件中做出对士绅不利的判决。 这场矛盾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李长远获得优势之后,正好遇到了陈馨婷的案子。 借着这场继承权的斗争,李长远陛下对司法体系中支持士绅特权的保守派进行了大规模的替换,这才击溃了司法体系里面的反对派。将1870新政中关于土地改革的部分全面推行下去。 失去了司法体系的保护,士绅们不断败诉。逐渐失去了土地。而获得土地的大周朝廷得以将土地分给无地农民,终于从根本上缓解了国内大量失业人口造成的巨大社会压力。 李长远却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现在。陈馨婷的儿子陈韶的一篇兴趣组论文《总体战》,又成了风口浪尖的东西。 回想陈韶那篇《总体战》的论文中关于工业国列强战争的分析内容。李长远陛下最终下定了决心,“就让兵部按他们的想法去做吧。” “遵命。”陈馨婷果断答道。她随即又说道:“义父,儿臣只求给陈韶为大周继续效力的机会。” 李长远点点头,“放心吧。国防大学的陆军指挥系和炮兵系联名说,想要陈韶。我觉得陈韶还是去读个参谋系短期班。这孩子的知识积累可不够当个师参谋。” 第157章 大周国会(六) 1903年6月12日。大周兵部的代表出现在大周议会的发言台上。看着这位一脸冷峻的少将,陈馨婷不禁想起自己的儿子陈韶。陈韶此时肯定在高高兴兴办着入学手续,并不知道这份好运是靠他成为背锅侠换来的。 但陈馨婷又觉得很搞笑。按照道理,所谓权贵阶层,本来最在意的是自己的稳定。然而对于权贵们来说,最缺乏的就是稳定。 大权在握,谁不嫉妒。既然权位就那么几个,把当权的搞掉,自己不就有机会了么? 对陈韶的《总体战》论文进行攻击,目标并非是陈韶,而是陈馨婷。正是那次攻击,让圣上李长远心生不快。毕竟,那时候正是战争爆发的前夕。而直觉超强的李长远陛下也已经做出了本来不会出现的决定。派兵前往朝鲜。 导致一位不安的皇帝更加心情不安,结果只是陈韶被撵出禁军,已经是李长远陛下颇有涵养的证明。 但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总体战》这篇论文本身没问题。当大周需要对战况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就得从《总体战》里面获取认知。这是当初那些用《总体战》来攻击陈馨婷的那些家伙们不会想到的。 此时,兵部的少将在一众议员的注视下上了发言台,开始向大周国会做出对战况的解释。 “诸位议员,我听闻有不少人把这次战争与明代的倭寇相提并论。这种观点并不是实事,首先,明代的倭寇之乱,是农业国时代的战斗。其次,那也不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兵部看来准备的十分充分。条理清楚的将现状讲述清楚。日本深受大周影响,过去200年间,看到大周扬帆四海,当然也逐渐理解了工业化对国家的重要意义。 日本早就与欧洲各国建立起贸易往来,并非只能从大周获取知识。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当下的日本已经现代化,有兵役法,实行征兵制。在美英大力支持下,本就有超过4000万人口的日本国,可以轻松征集起80万军队。这就是日军竟然能入侵辽东半岛的一大原因。 而日本能够获得如此机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大周海军战舰在与英国作战中损失惨重。 “诸位议员,那是一场惨烈的海战,我们在与英国海军进行的激战中并没有落败,但是我们在与英国进行的海战中的确损失惨重。半年内,我们新建造的战舰就会下水完工,编入序列。那时候,我们大周必然可以依靠技术装备的提升,彻底解决日本海军。扭转战局……” 面对少将的解释,各路议员们纷纷提出疑问。譬如,南方江浙地区的议员关心的与欧洲的贸易会不会受到影响。在西北的议员则担心俄国毛子会不会趁火打劫。 少将一一做了解释。他格外强调,现在大周之所以采取局部征兵制度,而不是采取调集其他地区部队。并非是大周各地军镇的军队有问题。大周各军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都是极为优秀的军队。 边疆各军镇的军队要防备的敌人同样很强大。只要抽调了那些军队,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诸位。英国与俄国都在观望战争。诸位议员不要误解一件事,现在让英国与俄国派遣海上力量,将大量的军队运到日本或者朝鲜,这是不可能的。大家不用担心英国与俄国跑来黄海。那得需要起码半年一年时间。如果英国和俄国现在就想加入日本一边,他们会直接进攻各自与中国边境……” 正如陈馨婷所料,陈韶并不知道自己的《总体战》中针对现代化工业国之间的战争论断被当做解释。此时陈韶正在全心全意做着入学准备,即便陈韶知道自己的论文内容被用来做解释,是一件背负巨大风险的事情。大概也完全不在意。 根本没机会参加议会问询的陈韶并不知道,相当一部分议员在意的是战争对贸易的影响。不管是国内贸易还是海外贸易,不管是农业或者是工业。只要贸易断绝,经济立刻就会受不了。如果经济变糟糕,已经被民意压力弄得十分紧张的大周议员们就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完成了报名之后,陈韶就从招待所搬进了宿舍。一进宿舍,陈韶就有些感叹。大周国防大学的宿舍就是比保定陆军学院的条件好。 单说宿舍空间,两边都一样。一个三米多宽,三米多高,六米长的长方形标准房间。在这么一个空间里头,保定陆军学院实实在在的在里头放置四个上下铺,塞进去八名学员。 国防大学这边也是上下铺的床,本该是下铺的空间内没有床板,而是放了书桌。进到宿舍里面,除了有些烟味之外,宿舍里面又干净又敞亮。 加上陈韶,宿舍里面都是校官。两位少校,两位中校。其他三位见到陈韶,上下打量着陈韶。陈韶赶紧敬礼,“我是新来的,步兵参谋系的陈韶。” 其他三人没有敬礼,起身自报家门。有参谋系的,有步兵系的,还有战略研究专业。听到‘战略研究’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称,陈韶不禁肃然起敬。 战略研究专业的这位中校姓吕。吕中校粗壮结实,还有着一脸络腮胡。非常有气势的样子。感觉他在古代定然是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将。 中校看着陈韶,有些讶异的说道:“陈少校看着很年轻啊。能压住部队么?” 陈韶干笑两声,“呵呵,只要板着脸就行。” 听到这么具备实践经验的话,三位校官都笑了。也没再追问陈韶的年龄。 之后的日子里,陈韶发现国防大学的营运还挺灵活。每天的四节课结束之后,陈韶就可以在校园里面比较自由的支配自己的时间。 而且课题研究也与陈韶想的不同。陈韶最初的一周内,主要是与炮兵系在迫击炮方面进行合作研究。 这个‘迫击炮’的名称本来是陈韶的母亲起的。全名是‘迫近射击轻型火炮’。炮兵系的教官们听了这个名字后,都表示了认同。迫击炮这么一个暂定名字得到了承认。 把陈韶对于迫击炮的知识给榨干后,炮兵专业就自己搞了起来。陈韶的主课结束之后的时间又用到了新型阵地防御体系之上。 第158章 大周国会(七) 6月19日。陈韶和步兵系的教官们在的试验场地忙完了铁丝网布置,看着最新的成果,陈韶心中不禁佩服。 干活还得看专业人士。和这些中高级步兵专业的教官相比,陈韶对铁丝网的使用,颇有一种农场或者田庄的感觉。 正在感叹,陈韶就听负责这个课题的陈廷坚大校问道:“陈少校,有什么建议么?” “我就是来学习的。看了现在的布置,才知道我就是个井底之蛙。”陈韶由衷的感叹。 这并非客气话。譬如这机枪阵地的布置,陈韶就把机枪阵地放到铁丝网后面。在陈韶的想法里,机枪是该对着被铁丝网迟滞的敌人步兵进行猛烈扫射。 国防大学对此的看法就大大不同。机枪阵地正前方并没有多少铁丝网,方便机枪阵地上的重火力对尝试快速通过这片地域的敌人步兵进行猛烈扫射,在阻断敌军快速行动的同时,也能让更多敌军有机会遭到防守一方机枪火力的攻击。 其他几名校官对阵地布置交流着意见,没有人和陈韶说话。陈韶也没有主动凑上去自讨无趣的打算。 陈廷坚大校笑道:“别这么说。系里面对你评价很高。铁丝网并不稀奇,但是这么多年来,能拿出一个系统的人可不多。” 陈韶也不知道大校是不是客气。即便大校所说的是真的,陈韶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得了。这个所谓体系,绝非是简单的增加了铁丝网。母亲提供的迫击炮才是真正解决了攻防体系的核心。 陈韶就称赞起步兵系里面的教官,“大校。同样数量的铁丝网,教官们布下的防御阵地就比我部下的要大得多。而且教官们这种给敌人施展空间的思路,我就没有。我现在觉得,我那种布置办法,就是摆明了告诉敌人,你们给我进来送死。谁那么傻啊。” “哈哈哈。”大校笑了起来。笑完之后,陈廷坚大校说道:“你这么看就片面了。当时你们刚突围,立足未稳。若不能利用那种布置方法,日军真的扑上来,你们的兵力和火力能抗住么。你说过,你当时手里就两个连,百十号人守那么一个高地,换谁都不能拉开了和敌人打。” 被这么解释,陈韶很快就明白过来,事情或许真如陈廷坚大校所说。 但陈韶也没有盲目乐观。毕竟陈韶眼中的防御体系则是近乎静态,属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把敌人挡在防御阵地之外。 国防大学这些教官们眼中的防御体系是一个动态的体系,他们通过铁丝网与火力点配置,给敌人布下了一个施展进攻能力的舞台。 正想请教眼前的防御阵地的适用范围,大校已经主动说道:“这是一个完整的营级防御阵地。再扩展开点,就是一个团级防御阵地。说起来,我很想看看陈少校你会怎么进攻这样的阵地。怎么样,有空的话就做个纸面演习吧。” 回到宿舍前,陈韶先去了一趟图书馆的书报室。在报纸上,陈韶看到了最新消息。大周国会通过了局部动员,大周陆军规模将增加到200万。针对这次扩军,国会通过了提高消费税的决议。 同样与军队有关的新闻则是《海军预算法》得到了国会审核通过。在《海军预算法》中,大周在未来十年内,每年都将获得建造四艘战列舰的资金。 陈韶自己对于这个事情不是很在意。看完新闻,就回宿舍拿了饭缸前去食堂打饭。就听排队的一些身穿海军制服的军官正在激烈讨论,“根据《海军预算法》里面的规定,十年四十艘战列舰,这是要打遍整个世界不成?” 听到这个消息,陈韶突然发现利用小学数学就可以算出这么一个数字。一年四艘战列舰,十年可不就是四十艘。 不过陈韶并不懂海军,只能在旁边听着。 讨论此事的军官们都穿着海军制服,“四十艘战列舰,和英国比较,也不算多吧。” “关键是建造的战列舰,真能有大突破么。如果有突破,别说四十艘,只要二十艘,就能压倒以前的四十艘。” “据说海军已经有新式设计。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强。” “与其造这些战列舰,强化一下穹顶装甲巡洋舰吧。” “小船有什么用?” “小船?近万吨的装甲巡洋舰用处大得很。只要打掉日军的巡洋舰,光剩下一些战列舰有什么用。遭到鱼雷饱和攻击,就算是战列舰也顶不住。” “没错。日本和英国不一样。这世界上也就是英国才有实力和咱们一样大造战列舰,日本算个毛!” “你忘记了美国么?美国一年的钢产量都是英国的两倍了。” “美国造军舰不是挺好么。英国和美国打了这么多年,美国南北战争的时候可是用尽力气提防英国出兵支援南方。说起来,要是当年咱们大力支持美国南方就好了。” “支持奴隶主?你也真能想。欧洲各国都不支持南方奴隶主。” “不支持奴隶主,难道不是因为南方必败么。一个完全靠从欧洲购买装备的南方,投入多少都是白搭。” 陈韶边听,边随着队伍向食堂窗口移动。心中对这帮校官们不禁大大的佩服起来。光听这帮人谈话,就能感受到更广阔的视野。 马上就要轮到陈韶打饭的时候,就听一位军官叹道:“也不知道英国佬看到咱们通过的《海军预算法》之后会怎么想。或许英国佬会因为过分恐慌而干出点啥来。” “就算没有咱们的《海军预算法》,英国佬就会停下他们建造军舰的速度。过去六七年里面,英国新造了多少战列舰。咱们这次在南海海战里头面对的都是英国新式战列舰。我之前就说过,别看这次咱们和英国人打的是个平手。咱们最近几年其实没造多少军舰。和英国人打的战列舰,都是十年前建造的。这次对上日本也一样。日本的战列舰都是用了英国新设计的新船。” “喂!你要什么菜?赶紧说!”食堂大师傅的问询声毫无温度,甚至很是催促。 陈韶这才发现,自己太过于关注海军军官们的对谈内容,竟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排到了食堂窗口。 第159章 大周扩军的外交对冲(一) 大周圣上李长远陛下并没有对当下的战局感到失望。虽然有些家伙,譬如在江南重工里面有很大发言权的吴家表示,当下的局面很是危急。但李长远陛下并没有被这些人说动。 是不是危急并不在于一时的胜负,大周现在的局面依旧在掌握之中。日军既没有能歼灭大周海军,更没有能歼灭大周驻朝鲜司令部。 哪怕是大周驻朝鲜司令部已经退到了平壤元山一线,李长远陛下也不认为这是失败。因为大周驻朝鲜司令部最初也不是为了打这场中日战争而设立。 那些吆喝着局面危殆的家伙认为大周军队遭到了失败,反倒让李长远陛下开始考虑这帮人的真正用意。而且短时间内,李长远陛下也没办法完全判断出这些人的目的。 对内的事情总是更复杂,因为内部的利益交织从来都是牵一发动全身。三十多年来,李长远陛下见过太多的事情。那些事情都随着时间的发展,会发生很多看似奇妙的变化。 但对外的事情就简单得多。就在大周局部动员和《海军预算法》通过后的第四天,首先是俄国驻大周的大使向大周鸿胪寺提出了正式的照会。希望大周能够解释局部动员是长期的还是只针对这次中日战争。 能提出这样的问题,某种意义上证明俄国对大周并没有特别的恶意。所以李长远陛下也命令鸿胪寺用友好的态度进行解释。 得到了准确回复的俄国大使就把内容尽快向俄国国内传递。在6月30日,俄国首都圣彼得堡就接到了用有线电报传来的长文。 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看完了电报之后,看向了面前的几位重臣。 说起来也有意思。只要是君主,往往是最后才得到重要情报的家伙。譬如,面前大臣委员会的一众俄罗斯重臣,大多比沙皇尼古拉二世先读过这份电报。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大臣们事先什么都不知道,讨论就只会变成一场瞎扯淡。 大臣委员会主席,谢尔盖·维特见轮到自己发言,就上前说道:“陛下,大周方面说,他们会在战争结束之后解散这些新征召的军队。大概是可信。不过贝加尔湖战区,还是需要更加小心。防备要升级。” 这话就显得格外四平八稳,大臣委员会的其他成员既想说些,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尼古拉二世倒是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度投入注意力。毕竟大周临时动员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任何列强国家面对这样的局面,都会采取相同的手段。 在现在的世界上,各国常备军的数量反倒不多。欧洲国家都在努力健全完善自己的总动员体系。就如俄国,虽然拥有128万的常备军,从数量上是欧洲第一大陆军。但是俄国同样在完善自己的总动员体系。按照俄国总参谋部的计划,俄国一旦实施总动员,可以拥有500到700万军队。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空着手上战场,事先要进行大量军事装备的生产。大周方面并没有任何事先进行大规模武器生产的消息。也就是说,大周的临时扩军,完全是应对中日战争。而不是针对俄罗斯。 于是尼古拉二世就把问题转向了他此时最关心的事情,“那些人还是继续要求建立国家杜马么?” 大臣委员会主席谢尔盖·维特立刻答道:“陛下,不如就同意建立国家杜马吧。在所有的君主制国家里面,大概只有俄国不存在议会。” 听到被认为保守派的谢尔盖·维特都支持建立国家杜马,尼古拉二世有些不快。 当然,谢尔盖·维特说的没错。现在的俄国是一个绝对君主制的政体。沙皇拥有俄国的全部权力。除此之外的君主制国家,全都有自己的国会。 全世界公认的君主制历史最悠久的大周,都在1700年建立起全国范围内的议会。那可是1700年,那时候的世界各国中,拥有真正意义议会的国家并不多。 哪怕是现在被认为议会权力最大的共和制国家法国,法国议会的前身‘三级会议’在那时候也不再执行。 1302年,腓力四世因向教会增税而与教皇博尼法斯八世(bonifaceviii)冲突。为了与教廷对抗,腓力四世于1302年5月10日召开了第一次三级会议,除了教会和贵族的代表之外,还第一次召集每个城市的两名市民代表参加会议。后来各省也模仿全国的三级会议,召开自己的三级会议。 在此后的487年中,三级会议还召开过21次,每次都是在国家遇到财政或政治上的困难时召开的特殊会议,目的是在重大问题上询问民众的看法,或通过某些重大决议。 16至17世纪初,专制王权加强,三级会议的权力被削弱。从1614年到路易十六统治时期,三级会议中断了175年。 1789年,路易十六召开了最后一次三级会议,这次会议导致了法国大**。大**后,三级会议随旧制度一道被废除。 法国议会真正当家作主,都是法国大**之后建立的‘国民议会’。比起大周的国会,晚了差不多一百年。 尼古拉二世一点都不想建立起一个放弃皇权议会,但眼下的压力过于巨大。在东方另一个被认为是绝对专制的国家日本,也已经建起了议会。这也是令俄国国内压力倍增的各一个原因。 “谢尔盖,大臣委员会对议会的形势有什么看法?”尼古拉二世有些沮丧的问道。 谢尔盖·维特同样不喜欢议会。尤其是不喜欢议会拥有的审核预算的权力。 但各国议会,包括大周议会,都拥有这个权力。这也被认为是议会这种组织是一个花瓶还是实权部门的分野所在。 一个连国家预算都不能否定的议会,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存在。这也是俄国国内对于杜马的问题久拖未决的原因所在。 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们,要求杜马必须拥有否决预算的权力。 第160章 大周扩军的外交对冲(二) 圣彼得堡是俄国的首都。沙皇陛下却并不常住在彼得堡城内的冬宫里,而是选择了皇村居住。 皇村位于圣彼得堡市南部约25公里处,意思是“沙皇的村落”,在200多年的时间内,这里一直是贵族们夏天的居住之所。 既然叫‘村’,自然有村落的特色。村社,村民,农舍、道路、学校,各个官僚体系衙门都一应俱全。俄罗斯著名诗人普希金就是皇村学校毕业的第一名学生。 沙皇居住的庄园内树木枝叶繁茂、苍翠欲滴,展示着四季变换所带来的美丽。 在沙皇庄园外的田地上,大周驻俄国大使王斌换上一身方便下地的装束。很类似王斌在大学军训时候的装束。耐磨的浅蓝色牛仔布衣服,宽皮带,中腰橡胶底短靴,棉布帽子前端有遮阳的硬质大帽檐。 这身装束虽然方便在田地里行动,却和俄罗斯农民有明显区别。地里刨食的农民可买不起四指宽的皮带。 跟在王斌身后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即便是在年轻的王斌这大华夏主义者眼中,身后的女人也是个大美女。除了像方尖碑般挺立的鼻子和闪着珐琅光泽的皮肤,这是英国皇室的特色。而且跟在皇后身边的那些德国皇室侍卫们一身光鲜的军服,在这些军服映衬下,让美女直愣愣的容貌更有华贵的感觉。 一行人到了田地中,王斌指着不同形状的豆荚,“皇后陛下,这是咱们之前培育的。您看出不同了么?” 跟在王斌身后的女人是当今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妻子。便是保持着笔挺的站姿,一身华丽的长裙下摆都轻轻摩擦着地上的泥土。 好在皇后并非近视眼,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依旧可以看到长短不齐的豆荚形状。几个月前,王斌和皇后亲手种下这些豆子的时候,还立了牌子用以区分。 皇后的眉头微微皱起,十几个牌子上标志着豆荚的不同父系与母系来源。牌子后面的田垄上,豆荚形态完全一致。不同田垄上的豆荚又各不相同。就如大周驻俄国的大使王斌所说,不同的品系遗传了不同的形态。 王斌觉得站在田里头指指点点,对于这些贵族们貌似没啥用。就让跟随在队伍后的皇村农民摘了些豆荚,自己领着皇后陛下一起往地外面走。 据说俄国沙皇陛下有一个想法,就是将整个俄国农村都以皇村为样板,建成全新的俄罗斯农村。所以这皇村建设的可相当用心。譬如,在田地旁边就有亭子,亭子里放了张木桌。方便下地的农民休息。 一行人进入凉亭,皇村的农民把摘下来的豆荚送来。王斌将豆荚分门别类的放好。皇家侍卫们在皇后命令下在较远处站立,虽然听不到王斌与皇后的交谈内容,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两人。 基于双螺旋基因结构的理论,关于皇室血友病的核心并不难理解。皇后陛下根据不同豆荚基因的特点,通过排列组合的豆荚长短形状,加上王斌早就准备过的内容。皇后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她的儿子的血友病到底是怎么样的问题。 “皇后陛下,请您放心。您的儿子只需要娶一个没有携带维多利亚女皇被诅咒基因的女人,他生下的男性子嗣就注定不会是血友病患者。血友病是女性的x基因携带,而不是男性y基因携带。” 王斌说完,端起柠檬水就一顿‘吨吨吨’。讲课可真的是太累了。 “阁下为何要用诅咒来称呼这样的基因?”皇后陛下秀眉微蹙。 “皇后陛下。维多利亚女王时代乃是联合王国的黄金时代。您肯定听说过,光越亮,影子越黑。被英国踩在脚下的人民有多少?几百万的家庭因为英国而覆灭。那时代的非洲奴隶贸易中,几千万不够健康的黑人在航线上被直接抛入海里淹死。皇后陛下,那得是多么沉重的诅咒。” 听了王斌的说明,皇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很明显,皇后已经明白了王斌所说的内容。理解了诅咒的来源,更清楚了血友病的原理。 过了一阵,皇后叹道:“那些人只敢诅咒皇族中的女人,真的是懦夫!” 说着,皇后的眼眶湿润了。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眶,喃喃的说道:“女人太柔弱了。” 王斌觉得有戏。等皇后情绪平息了一下,王斌才继续说道:“皇后陛下,您不用太过于担心您的子嗣。既然知道了诅咒到底作用在人类的何种部位,就有治疗的方法。我国已经能够有效提取血小板,并且制成药剂。只要如果皇子出现失血问题,注射这样的制剂,或者紧急抽血制作药剂,就可以快速凝血。你要做的只是让他早日结婚,生下的儿子就是健康的。不过,您一定不要再与被诅咒的维多利亚的子孙们再有什么关系。那只会让皇室的诅咒继续扩大。” 皇后又用手绢擦了擦眼眶,忧心的问道:“大使阁下。您认为那些无处不在的诅咒会导致更严重的结果么?” “您是皇室。几百年来,上亿死者的诅咒也不过引发出可以解决的问题。毕竟俄国没有殖民过非洲,身处俄国的您不需要担心这样的问题。您所需要的,只是断绝和那些诅咒源头的往来。” 王斌说完,就见俄国皇后眉头开始舒展,脸上也再次有了光彩。皇后想了片刻后再次叹道:“那些诅咒皇室的人太肮脏了。祈求上帝能够拯救他们注定下地狱的灵魂。” 刚与皇后谈完,就有仆人快速跑来,满脸慌乱的奔到皇后面前,“皇后陛下,太子又病倒了。” 皇后一惊,询问几句之后,赶紧扭头看向王斌。 此时王斌反倒不安起来。这明显是皇子又出现了出血,血友病人体内缺乏凝血成份。根据大周国内的研究,输入血浆是一个办法。 不过这是给俄国皇室治疗。如果治疗失败,导致皇子死亡,只会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王斌并非出身大周勋贵,而是出身前科举官员家庭。因为学业优秀,表现出色,才在不到30岁就混上了驻俄国大使的职位。所以王斌突然想起了众多关于‘御医治病不成,结果被杀’的故事。 此时王斌却也明白了,为啥御医们不事先逃走。在很多时候,大家就是无可选择,无路可去。 第161章 大周扩军的外交对冲(三) 以往皇子生病,很容易就进入危险阶段。之后在危险边缘挣扎很久,才勉强恢复健康。 这次沙皇尼古拉二世是在儿子生病的半天后才得到消息,等他匆忙赶到儿子身边的时候,小家伙的脸色已经正常起来。看上去正在快速康复。 皇子的专职御医欣喜的向尼古拉二世表示,皇子正在恢复健康。尼古拉二世相信御医的判断,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站起身,把旁边眼含热泪的妻子楼进怀里,轻轻亲吻着妻子的脸颊,对妻子说道:“感谢上帝。” 当天晚上,王斌大使就被沙皇尼古拉二世留下来吃晚饭。面对沙皇一家热情的招待,王斌大使更生出一种‘御医的不安’。万一皇子病情突然恶化,自己会不会立刻就从座上宾变成阶下囚。 当然,王斌很清楚。这完全是读书太多的自己脑子里面脑补出来的故事情节。杀御医是一回事,杀大使就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 饭后喝茶的时候,皇子的御医满脸欣喜的进来禀报,皇子体温已经恢复正常,甚至能吃些流质食物。现在皇子吃完之后已经安静的睡下。 这真的是好消息,王斌觉得一颗心总算是放回到肚子里。看沙皇夫妻急着起身的按样子,王斌赶紧告辞。给沙皇夫妇节省时间。 回去的路上,王斌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任务。当下大周与周边国家的关系里,中俄关系算是最温和的。而中英矛盾无疑是最尖锐的。 自己被派到俄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力求让俄国在未来必然爆发的中英全面战争中站到中国一边。即便俄国没有站到中国这边,也尽可能让俄国中立,或者少找麻烦。 这次的事情虽然有些冒险,却也是外交努力的一环。对俄国这样的国家,没什么能比与俄国沙皇建立起良好关系更有效拉拢俄国的手段。根据王斌的观察,尼古拉二世无疑是一位相信‘朕即国家’的权力者。 又过了两天,正在命令使馆的人收集俄国带头闹事人物情报的王斌突然接到一份密电,看完电报,王斌愣住了。这份无线电报不长,内容却很严重。俄国贝加尔湖军区的军队开始调集,正在大周边境开始集结。 鸿胪寺询问王斌,俄国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王斌也搞不明白俄国的具体目的是什么。召集大使馆高阶外交官商议,众人都不觉得俄国会参战。根据情报,大周并没有调动在中俄边境的兵力。而是通过征兵到200万的方法来应对中日战争。 如果俄国想打仗,起码得在中俄边境摆放几十万大军才行。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俄国调动部队的消息。 王斌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俄国还没到与大周战争的阶段。但是俄国肯定想利用现在的中日战争捞取好处。 先让使馆的无线电台给国内发消息,王斌立刻想去见俄国外交部部长。结果文官告诉王斌,尼古拉二世已经解除了俄国外交大臣的职务。现在还没有任命新的外交大臣。 这不是扯淡么!王斌有些傻眼了。 一时间,王斌突然有些怀疑尼古拉二世最近两天是不是一直和他的儿子在一起。从各种情报来看,尼古拉二世对于他的儿子十分珍视。此次儿子死里逃生,尼古拉二世搞不好真的就陪在他儿子身边。 既然找不到外交大臣,那就只能找更有力量的人物。如果说尼古拉二世心中的国家杜马是什么样子,以王斌的看法,大臣委员会就是尼古拉二世心中的国家杜马。 这位俄国沙皇想让他能够掌握的贵族与文官们组成一个委员会,由这帮家伙中被尼古拉二世看中的贵族与文官轮流为尼古拉二世服务。大臣委员会中位列外交大臣之上的人物,无疑是大臣委员会主席。 再递出求见请求后,王斌有些担心不会短时间内通过。所以王斌考虑是不是干脆去尝试见见俄国皇后。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合适。虽然有说法是,俄国皇后对尼古拉二世有很大影响力。 但是这种话听听就好。中国古代太多类似的说法,什么妲己、褒姒、西施、赵飞燕、杨贵妃。说的好像这些女人都能够决定朝政走向。 身为大周政治系高材生,王斌完全不相信这些。背着手站在门厅外,考虑该找谁。就见秘书快步走来,“大使,谢尔盖·维特答应见您了。” “什么时候能见?” “维特说,现在就可以。” 王斌不禁咬了咬嘴唇,该死的维特,这摆明了是准备好的。不过现在俄国佬已经这么直白了么。或者说,为了谋取利益,已经到了连点起码的拖延都不想的地步? 乘车直接到了谢尔盖·维特的办公室。这位俄国大臣委员会主席见到王斌,也不迟疑,直接说道:“俄罗斯帝国不接受大周扩军到200万的解释。” 说完,谢尔盖·维特盯着王斌。王斌心里面有气,甚至有些懒得说话。索性先盯着谢尔盖·维特看了起来。 谢尔盖·维特有些讶异于面前这个中国小子的镇定。在欧洲的外交界,大使起码都是些中年人。但大周这位驻俄国大使王斌不过28岁,还不是一位皇亲国戚。 以谢尔盖·维特的经验,这样的年轻人出任如此重大责任的职务,定然会急功近利。从王斌给尼古拉二世提供治疗血友病的治疗方法来看,王斌的确在努力的做事。而且还有些成效。 在谢尔盖·维特建议尼古拉二世在中俄边界派兵的时候,尼古拉二世就有些迟疑。那还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如果是现在,谢尔盖·维特甚至怀疑尼古拉二世会更迟疑。 双方就这么对视了一阵,谢尔盖见王斌竟然能沉住气不先说话,只能开口问道:“大使先生,你还有别的问题么?” 王斌终于等到谢尔盖先开口,果断问道:“主席阁下。俄国到底想要什么?” “我认为,贵国在战争中,或许需要更多帮助。” “是哪方面的帮助呢?” “如果贵国能够购买我国的债券,就会得到我国的善意。”谢尔盖·维特答道。 听到这么一个要求,王斌很想骂娘。别的事情或许还好说,就俄国人的偿债信用,俄国债券在欧洲市场完全无人问津。甚至在美国那种对世界资本全面开放的国家里,俄国债券同样找不到买家。 这个世界上肯为俄国出钱投资的,大概也就是法国这种力求拆散德俄关系的国家。 虽然很想一口回绝,王斌还是忍住了,“主席阁下,咱们谈点别的需要吧。” 第162章 大周扩军的外交对冲(四) 王斌一回到大使馆,冲到巨大的使馆后花园就开始骂娘。 俄国位于北方,土地不肥沃,气候不温暖。唯一特点就是地广人稀。大周又不差钱,所以王斌的怒骂产生的震动在空旷的后花园里飘散,连围墙都没碰到,就基本消散到没了动静。 骂了一通。王斌总算是出口恶气。气哼哼回到屋内,就开始草拟电报。 这次与俄国大臣委员会主席谢尔盖·维特的会面,俄国方面提出的要求只能用狮子大开口来形容。 谢尔盖要求大周购买一千万银卢布的俄国债券。购买俄国北亚地区的粮食。如果可以的话,俄国还想低价购买大周的钢轨与火车底盘,轮毂。 王斌是忍住了。当时用扑克脸面对谢尔盖·维特。但王斌忍的很辛苦,一句‘俄国要是不服气,就打过来算了’在喉头涌动,差点就脱口而出。 大家都是列强,谁怕谁啊。真以为大周不明白俄国的实力么。是的,俄国的确有128万陆军。可这些沙皇的灰色牲口们,不管是装备还是训练都远不如大周。 大周面对日本的窘境的确出乎意料,但这不等于日本真的有多强。而是各种非日本因素造成。只要大周缓几个月,把所有受伤军舰全部维修完毕,将已经要造好的军舰抓紧完成。就可以给即墨港解围。那时候以日本海军两倍的战列舰,能把日本海军揍得它妈都不认识。 那时候俄国如果想和大周开战,很好啊。200万大周军队等着呢。 气鼓鼓草拟了电报,王斌删减一番,以最精简的文字把当下局面发给了燕京。 在差不多相同的时候,大周驻英国大使,驻法国大使也发出了电报。 大周鸿胪寺接到三份电报,看完之后那是相当的紧张。立刻向大周圣上禀报。欧洲列强们都向大周发出了威胁,貌似是商量好的一样,对大周提出了各种要求。 这份报告被留中不发。很快,大周新疆军镇接到了消息,要他们与阿富汗国王联系。 阿富汗王国与大周的西域省接壤,两国之间隔着巍峨的昆仑山。最高峰超过6000米。本该是被天堑隔绝的两国之间却有着一条瓦罕走廊。 在另一个时空,英国与俄国各自夺走了瓦罕走廊两边的地区。在大周的时空,大周完整的掌握着瓦罕走廊两边的地区。从瓦罕走廊抵达喜马拉雅山南麓,整个喜马拉雅山南麓1000米左右的高度的地区,都是大周的领土。从这里可以沿着大周领土一路抵达缅甸北部。 为了完全夺取这里,大周在极盛的1780-1810年间进行了大规模军事行动。在付出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之后,彻底确定了大周在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国土。 1903年7月17日,大周使者骑着毛驴这个交通工具,通过了瓦罕走廊,进入了阿富汗王国的首都喀布尔。 大周的西域省并非富饶之地,便是来自并不富裕的边疆地区,使者对于喀布尔也完全看不上眼。当下的阿富汗国王乃是哈比布拉汗。 哈比布拉汗得知大周使者求见,爽快的接见了使者。听使者讲述,大周要援助阿富汗一批武器,哈比布拉汗笑道:“朋友需要互相往来,不知大周的皇帝陛下喜欢什么呢?” 大周使者礼貌的答道:“听闻阿富汗地区的松子味道很香,若是有的话,等我回去的时候给我带些松子吧。” 哈比布拉汗愣了愣,有些揶揄的问道:“我们阿富汗的松子的确甘香,但是比较起来,或许英国人的人头更香吧。” 大周的使者并没有讶异。阿富汗这个国家很有意思,1747年,普什图族杜兰尼部落首领艾哈迈德率领部落武装开进坎大哈,在杜兰尼部落和吉尔查依部落各酋长的拥护下登上王位,建立了阿富汗王国,定都坎大哈,自称“艾哈迈德·沙·杜兰尼”。 1809年,赫拉特总督马茂德率部攻陷喀布尔,自立为王。 1818年,马茂德被推翻,阿富汗分裂为赫拉特、坎大哈、喀布尔、白沙瓦和克什米尔五个主要的封建土邦,形成了封建割据的局面。 1885年,马茂德的大臣沙赫德·汗之子多斯特·穆罕默德以喀布尔为基地,重新统一了四分五裂的国家,成为阿富汗新一代君主。 这位多斯特·穆罕默德虽然是阿富汗本地人,却是个很开明的家伙。当年他就是靠了大周的支持统一阿富汗,之后就引入各种先进技术。虽然在阿富汗这么一个山地之国,想普及现代技术的确千难万难。但国王本人的开明也决定了整个国家的风气。 大周与英国与俄国不同,大周想进攻印度,有印度南麓几千公里的出发点。想进攻俄国,可以进攻贝加尔湖地区,也可以从碎叶城出发直插中亚。所以一个独立的阿富汗反倒符合大周的利益。 基于这样的利益追求,大周与阿富汗王国关系一直很好。大周使者听哈比布拉汗如此讲,便问道:“难道英国又想入侵阿富汗了么?” 哈比布拉汗自信的答道:“这次定让英国佬有来无回。” 阿富汗人是有资格如此自信的。60年前,近两万英军与印度仆从军组成的队伍入侵阿富汗。在1842年被阿富汗军队全歼。只有一名医生逃出性命。 虽然阿富汗军队很刚猛,但是在平原地区定然不如英国。但阿富汗多山,各部族又分散居住,入侵的英国军队或许能击败国王直接统领的势力。却没办法剿灭散落在阿富汗山间的各部族。 当阿富汗各部落被英国扰动,开始对英军实施山地游击战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英军就陷入处处挨打的局面。 阿富汗国王只要能够得到大周的武器支援,本身也可以跑进山里打游击。根本不用担心英军能找到他。这里可是阿富汗,对于外来的入侵者从不会客气。 “一颗人头,二两银子。如果是英国人的人头,一颗五两。”大周使者爽快的开出了价码。 这里是阿富汗,砍下入侵者的脑袋对本地人来说就是正义。当正义被践行后还有收益,阿富汗人民自然更高兴。 第163章 大周扩军的外交对冲(五) 听了大周使者提出的奖励价格,哈比布拉汗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使者带来的‘礼物’上。旁边的大臣赶紧使了个眼色,亲兵拿来撬棍,打开木箱。 上面几个箱子里都是崭新的步枪。枪油都没擦,揭开外面包着的麻布,油光锃亮的。下面两个箱子里则是黄橙橙的子弹。哈比布拉汗上前抓了一把,又让子弹从他指缝里落回到箱子里。子弹之间互相碰撞着,发出有些沉闷的叮当响声。 哈比布拉汗站起身,“朋友,如果你尊重友谊。就不要用多少两白银来说事。” 使者问道:“请问国王,如何才能正确表达友谊?” 哈比布拉汗坐回座位,“还是用元吧。你不要以为我们阿富汗还停留在过去的时代,对世界变化一无所知。” 众人愣住了,片刻后,房间里响起欢乐的笑声。 大周使者也笑了。阿富汗国王说的没错,时代的确变了。还是早就变了。 在大周刚建立的时候,沿袭大明旧传统,以两为单位。而且这个‘两’也不是公制,大明一斤不是500克,而是约5968克。一斤为16两,每两37301克。 直到大周50年,也就是1750年,大周才在普及了公制单位的基本上完成货币单位的改革。完全统一了大周货币标准。 之后的一百年中,大周是单纯的银本位。一公斤白银1000克,一公斤为两斤,每斤500克。废两改元,一元银币含银25克。 阿富汗与大周新疆省接壤,所以使用‘两’的概念更久。虽然哈比布拉汗的父亲就已经使用银元,但是经常还是用两这个单位来称呼。 使者品味着阿富汗国王的话。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位国王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绝没有缩在阿富汗当个土皇帝,而是要成为文明世界的一员。 “国王陛下。欧洲各国都因为第一次英国与阿富汗的战争而传颂阿富汗人民的骁勇善战。如果能再次击败英国的入侵,欧洲会更加认识到阿富汗人民的英勇。”使者试探道。 “不。我的朋友。我希望的是得到文明世界的理解。我知道,欧洲各国认为我们阿富汗是一个抵抗所谓文明国家的蛮荒之国。在他们的眼中,我们阿富汗的文明程度只怕还不如海地。我实在是搞不懂,一个奴隶起义建立的国家,怎么就会比我们阿富汗更加文明了。” 听着哈比布拉汗不满的发言,大周使者差点忍俊不止。即便在大周,能够搞明白海地这个国家历史的人,也算是有文化的。面前的哈比布拉汗本人真的接受过中国家庭教师的教育。有这样的知识并不算是令人奇怪的事情。 毕竟现在的世界上只有三十来个主权国家。即便海地是一个由起义黑奴建立起来的国家,那也是一个1804年建国的主权国家。是拉丁扶桑洲第一个独立共和国,更是世界上第一个黑人共和国。 使者问道:“国王陛下,任何期待都得落到实处。什么样的局面才算是实现了您的期待?” 哈比布拉汗爽快的给出了答案,“我们希望能够在战争胜利后与英国签署协议。以对等的交战身份签署的协议。” 使者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就要正式向英国宣战了。那会给阿富汗带来很大的……不方便。” 哈比布拉汗毫不迟疑,“我的朋友。我们阿富汗是一个文明的国家,绝不是英国人眼里由不开化的野蛮人聚拢的部落。如果英国人认为正式宣战才能代表文明,我们就正式向英国宣战!” 7月21日。关于阿富汗的报告就通过有线电报送到了大周丞相这边。丞相看到阿富汗竟然要向英国正式宣战,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阿富汗这个国家与华夏一直是相安无事。不过阿富汗北部与华夏关系就比较复杂。譬如,在大唐时代,大唐就拥有中亚地区的整个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以及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东部。 大周在中亚拥有的土地基本与大唐重叠。这倒不是因为大周有意控制,而是从地理上,这一带是没有铁路的情况下,华夏骑兵军团能够征服的一个自然极限。 更远处,要么是沙漠,要么是戈壁荒原。中亚汗国们的部落分部其间。想控制中亚,非得大周改变国家政策,掏大钱夺取中亚。 俄国一直想统治中亚,大周当然不会让俄国为所欲为。中俄两国百余年来围绕中亚的斗争不断。 偏偏英国与俄国都想控制阿富汗,大周当然就坚定的支持阿富汗的国家独立。有俄国在大周的西北边疆外搞事,就已经够麻烦了。如果阿富汗被英国与俄国瓜分,英国这搅屎棍就会在大周的西北边疆更猛烈的搞事。 丞相本能的感觉,在彻底击败日本之前,阿富汗地区能安定才是最好的。 但根据大周的制度,军事与外交都归皇帝直属。丞相主管国内事务。便是有自己的想法,丞相还是得把文件送到皇帝面前。 与丞相想的差不多,皇帝陛下果断表示,“大周要在武器装备上帮助邻国。” “圣上。如果阿富汗宣战,然后战败了呢?”丞相不得不提醒道。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是傻瓜,如果阿富汗能够牵制英国,对大周是好事。 然而任何事情都不能一厢情愿。阿富汗与英国之间一旦爆发正式的战争,就会出现一个正式的结果。以阿富汗与英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 “你不会真的以为会出现一个正式的结果吧?”李长远陛下问道。 丞相迟疑一下,坚持了自己的看法,“陛下。现在是阿富汗国王期待有一个正式的结果。如果只是和以前的战争那样,英国试图逼迫阿富汗屈服,最后的结果和以前不会有多大分别。就算是阿富汗国王被打跑了,英国也不可能控制阿富汗。可这位阿富汗国王想要的绝非如此。” “朕不这么认为。阿富汗能够维持到现在,并非是历代国王有多么英明神武。而是阿富汗这个国家的本身并不会因为英国的入侵而改变。即便现在的国王战败了,英国入侵了阿富汗。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如果英国真的想有些改变,反倒不能打崩了现在的阿富汗国王。” 丞相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思路,“圣上,臣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英国通过手段,让阿富汗国王得偿所愿了呢。虽然可能不大,但英国人耍弄所谓均衡的手段也的确不容小觑。” 李长远陛下摇摇头,“阿富汗国王绝不会对大周有什么忠诚。但是阿富汗很清楚,大周是可以预期的。英国却只会得寸进尺。” 第164章 师参谋长的成长之路(一) 7月22日,大周国防大学的参谋系教学楼里,学员们进进出出,丝毫看不出任何假期的模样。 陈韶也开始习惯了大周国防大学的氛围。此时也背着书包行进在前往教室的路上。 对于普通人学生来说,假期无疑是最值得期待的日子。但是对于大周军队来说,一年365天,每天24小时,都是永不停歇的保卫国家。觉不存在任何军队的假期。只是组成大周军队的军人不可能这样出勤,这才出现了军中的轮班制度。 保定陆军学院里面的学员虽然被视为军人,实际上他们只是学员。属于身份比较特别的学生。既然是学生,自然有假期。 大周国防大学里的每一名学员都是正式军人。到国防大学学习的经历,用军中更精准的名词描述,应该叫做‘进修’。进修是工作的一部分,自然没有学校的假期可言。 搞明白了这些的陈韶,真的是浑身轻松。原本陈韶还以为自己要在国防大学里面干熬过两个月的假期。虽然这两个月肯定要完善铁丝网防御与迫击炮的项目。但是陈韶更想赶紧学完参谋系的课程。 既然学校不停课放假。根据教官的说明,中级参谋课程四个月。陈韶觉得自己可以在战争结束之前赶回战场。 到了课堂,陈韶在后排找了座位。就见阶梯教室前面坐满了学员,居高临下看去,全是校官阶级章。 很快,教官就进来开始讲课。黑板上很快就写了半黑板的高等数学方程式。 陈韶心中感激保定陆军学院的严格教育。自己完全能看懂这些方程式,加上教官并不是来讲这些高等数学方程式的原理,而是讲述高等数学方程式的应用领域。自然是一听就明白了。 教官的脸色看着并不好看,他讲完了这段内容之后,就开始提问。学员们竟然没人主动回答,教官把目光从前排转移到后排,落在了陈韶身上。 就在陈韶觉得不妙之时,教官问道:“最后的那位学员,你来解释一下这个方程式的应用范围。” 教官在课堂上就是上级,陈韶当然不能拒绝上级的命令。站起身回答了教官的问题。 教官的神色有些古怪,让陈韶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这个曲面积分的回答中理解错了什么。 “少校,你对这个二重积分,三重积分,以及曲面积分在战场上的应用有什么看法?”教官问道。 随着一阵动静,前排那些学员几乎都扭过头来看向陈韶。被这么盯着看,陈韶都有些心虚了。定了定神,陈韶答道:“二重积分,是把分布在平面上某个区域上的某种相同性质的点累积;三重积分是把分布在空间某区域上的相同性质的点累积起来。曲线积分则是把分布在某曲线线段上的相同性质的点累积起来。” 说完之后,陈韶又觉得这么说不精准。在与马永亮这数学大牛合作的时候,马永亮就纠正了陈韶的不少不准确用语。马永亮对数学描述精准性的要求,也让陈韶受到不少影响。陈韶赶紧纠正,“对不起。教官。我用点这个词,不准确。应该是某种相同性质的积分对象。” “少校。为何你刚才要用点这个词?”教官追问道。 “我……不由自主的把士兵当成了最小单位。实事上并非如此。”陈韶把马永亮提醒过好多次的内容讲了出来。 教官激动了,他啪的一拍桌子,“这就对了!这才是对的!” 听到教官激动声音的军官学员们都转回头,看向激动的教官。教官兴奋的用粉笔用力点着黑板,“太多人本能的把士兵当成最小单位。因为你们在战场上能够指挥的最小单位就是士兵。这就是很多参谋根本没有搞明白的问题!即便是士兵都掌握的射击技能,就是一个最小单位么?你们回答我,是不是!” 下面稀稀拉拉响起了几声“是”的回答。 教官当即一脸嫌弃,转向陈韶,“少校,你认为是不是?” 陈韶并不想在此时引人瞩目,但是陈韶也不想故意说错,就答道:“报告教官。即便是射击,也分为炮兵射击,机枪射击,步枪射击,手雷投掷。”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教官的手指在讲台的桌面上点的要咚咚响了。 “很多人不理解,打仗为啥要学习高等数学!打仗不就是下达命令,让各级军官指挥下级军官,下级军官指挥士兵么!我给你们讲,不是这样的。大家都明白,要根据各种战场环境,布置相应的火力输出。这些计算方程式,就是对火力输出的计算。想达到这样的火力输出,就需要布置下各种武器,以及操纵武器的部队。很多人直觉的认为,火力输出是兵力以及武器布置的结果。但是从参谋的角度,一定得明白。兵力布置,是为了完成火力输出的结果。太多的军人倒果为因,所以制定不出合理的作战计划!” 看着兴奋的教官讲述着他对作战计划本质的理解,陈韶感觉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想偷偷坐下。因为即便面对激动的教官,也有不少学员扭头回来看陈韶。 陈韶并不喜欢那种目光。而且陈韶很想舒舒服服坐下,听教官讲述这些认知层面的内容。 好在教官摆摆手,让陈韶坐下。陈韶赶紧坐回座位上,开始记笔记。 这段话的确是陈韶以前没有明确认知到的内容。认知到此事,陈韶发现自己以前的指挥有种‘瞎指挥’的感觉。或者说,陈韶那时候是被身体的感受趋势,做出的指挥选择。 并不是说这种指挥是对是错。而是陈韶并没有能从更理性的军事科学角度来考虑战场。 之后的几天,教官明显对陈韶有了兴趣。上课就经常提问陈韶。这让陈韶感觉有些不舒服。回答问题倒是没什么,但是下课之后其他学员们开始主动和陈韶攀谈。很快,陈韶个人的情况就在班里面传开了。 8月1日,陈韶又和往常一样前往步兵指挥系。系主任张清芳少将没有和之前一样说起铁丝网防御体系的事情,而是问道:“陈少校,最近可有人说你很傲慢。” 陈韶愣了愣,最不想遇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165章 师参谋长的成长之路(二) 张清芳系主任笑的很高深莫测。陈韶完全看不明白这个大胖子心里面在想什么。陈韶只能保持立正姿势。心里面一阵翻腾。 如果可以的话,陈韶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太多事情。陈韶现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大概就是周围的人只知道陈韶毕业于保定陆军学院,上过战场,现在进修。进修结束之后就回到战场继续参战。 但事情绝不会如陈韶所期待的那样。哪怕是陈韶寝室里面的室友,都知道陈韶今年22岁,毕业于保定陆军学院。年纪轻轻就因为立功而当上了少校。而且这些人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灵通,连陈韶是钢铁公司老总家少爷的事情都传开了。 中日战争只开打了不到半年,因为军功得到快速提拔的人并不多。在和平时代,三年一晋升。少校们普遍比刚毕业的尉官大了八到十岁。 这帮三十来岁的大叔,看陈韶的目光里面有羡慕。也有着令陈韶有些不安的东西。这是陈韶很不喜欢的人性中阴暗面的东西。 “哈哈。果然么。年轻人难免傲慢。”张少将笑道。 陈韶有些受不了少将那莫测高深的态度,忍不住给自己辩解道:“报告。我不觉得我傲慢。我顶多是不喜欢麻烦。” “呵呵呵。少校,有些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什么出身,有些人是生怕别人知道他是什么出身。在我看来,不管是你怕还是不怕。都是傲慢。大家没看错。”虽然呵呵的笑,少将可一点笑意都没有。 陈韶觉得自己明白了。但是内心深处却不能认同。虽然陈韶不认为世界上都是坏人,但是人心的阴暗面却是难以消除的。只要有阴暗面的存在,很多事情就不可避免。 说完,陈韶不自觉的考虑少将会怎么回答。然后就见少将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冷冷的嘲讽道:“切。胆小鬼!” 这一句话就让陈韶懵了。如果少将说自己矫情,或者是年轻不懂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陈韶都不会感到意外。但是‘胆小鬼’这个评价是真的超出陈韶的想象之外。如果自己是胆小鬼,那么…… “你不要觉得你和敌人拼过刺刀,就是胆大。也不要觉得你敢率领部队进攻敌人机枪阵地,就是勇敢。那些事情不过是勇敢的军人都能做出来的事情。我说你胆小鬼,是因为你根本不敢承认你作为一个人而拥有的东西。如果你连自身带来的麻烦都害怕,还敢说你不是胆小鬼么!” 陈韶愣了愣,突然感觉拨云见日,心中的不安竟然消散了许多。 张少将板起脸来,声音相当冷漠,“参谋部正将临时征兵部队补充到架子部队里面。这就需要大量的军官。他们询问过对你的使用。希望了解你能不能出任某个级别的参谋长。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不该推荐你。你觉得呢,陈少校。” “报告主任。我只是觉得我太多东西都是靠别人的帮助。有祖上的荫蔽,有父母的相助。和他们的帮助一比,我自己的能力就显得微不足道。军队是将个人实力的地方,我……” “刚你娘的屁!”张清芳少将已经骂出声,看陈韶愣住了,张少将继续呵斥道:“所以别人说你傲慢,那是一点都没说错。你不要觉得那些人在针对你……没错,那些人就是在针对你。而且他们还针对的很是地方。他们就是看出来你他x的就是这么不成器。所以他们当然不服气了!你除了出身之外,到底有多大点能耐?你说来听听!” 陈韶呆住了。这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陈廷坚大校此时过来打圆场,“主任,陈少校是个好孩子。” 这话反倒让张清芳少将更怒,“参谋系的教官还说你小子能搞明白因果,是个人才。我特么觉得那家伙就是教书太多,把自己教傻了!就你小子的模样,哪里是个人才,就是个蠢材!就你这模样,还带兵?赶紧回家吧。军队不适合你!” 陈韶受不了这样的否定。更受不了的是这样的谩骂。长这么大,陈韶还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不想当众流眼泪,但是陈韶却觉得胸中一股气直冲脑门,鼻子都有些发酸。 旁边的陈廷坚大校却叹口气,走向一边,把陈韶孤零零撂在张清芳少将面前。这让陈韶更感觉到孤立无援般的惶恐。 张清芳少将长长吁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陈韶。我问你,你猜猜为什么那些人要说那些话?” “人心的阴暗面吧。”陈韶勉强答道。 “放屁!哪里有那么多阴暗面!那是你心里阴暗面多,看谁都阴暗。”张少将骂道。骂完,他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我来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了太多东西。所以你还矫情的觉得你的祖上还父母给你的太多,你自己有的太少。你现在要通过你的努力,让你有了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你想过其他人怎么想么?他们辛辛苦苦的努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建功立业,然后得到一部分你现在已经有的东西。你还有脸说这是什么人心的阴暗面。放狗屁!这叫什么?这叫做带兵!带兵!听明白了么!” 陈韶一愣,另外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在胸膛里扩散开来。 虽然也算是出生入死,但是陈韶还从来没从分享胜利果实的角度考虑过带兵。带兵对陈韶来说,只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在陈韶选择军人这条职业之前,陈韶就知道这是一条危险又艰苦的道路。 或许正因为这样,陈韶才从来不去考虑胜利带来的甜美果实。甚至在享受着胜利果实的现在,反倒不安起来。 而张清芳少将的话仿佛醍醐灌顶,让陈韶看到了自己之外的世界。或者说,自己之外世界的一部分。 军中绝大多数人所追求的绝非是从军带来的痛苦,他们之所以从军,是希望通过从军来摆脱痛苦,获得光明的未来。 长久以来,某种压得陈韶有些呼吸不能的东西突然就松动了。陈韶整理了一下思路,再次立正,“报告主任,我定然以身作则,让周围的人明白,从军不仅会带来光荣。也会给大家带来更多光明的现在和未来。” “哼!我等着看。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张清芳少将冷冷的说道。 等陈韶消失在门外。陈廷坚大校走了过来,“主任很看到陈少校呢。” 听出了话里头的那丝酸味,张清芳少将淡然的答道:“勋贵之家出来的人,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就是这样的蠢货,咱们也得努力的把他教好。” 第166章 师参谋长的成长之路(三) 大周国防大学的学员必须住校,教官却不用。8月3日,步兵指挥系的陈廷坚大校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开车直奔距离学校十几公里外的四季福饭店。 约定的包间布局很有趣,包间外还有一个小间。这小间里头有两名保镖之类的人,见到陈廷坚大校,礼貌的确定了姓名,这才打开门。 包间挺大,里面竟然只坐了两个人。见到陈廷坚大校,两人起身和大校打了招呼。 很快,两荤两素四道凉菜就端了上来。接着是四道热菜,两荤两素。等房门关上,为首的吴琼州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位乃是江西冶金的姜老板。祖上可是在武穆阁里面有画像的。现在我们正在和江西冶金合作合金钢。” 听南洋重工的吴家人这么讲,陈廷坚大校就明白了这两家勋贵后裔勾结起来弄事。 姜老板很礼貌,向陈廷坚大校问候,随即开始斟酒布菜。酒过三巡,每个人也都吃过所有菜品。看着气氛还不错,吴琼州这才对陈廷坚大校说道:“现在大家都听说,陈馨婷利用他儿子陈韶,把新式火炮的设计图给推荐到了国防大学。这女人还想一箭双雕啊。” 提起这件事,陈廷坚大校心中有些唏嘘。权贵就是权贵,当陈韶向步兵指挥系的系主任张清芳少将画出迫击炮的草图后,张清芳少将立刻把炮兵系的人请来参详。陈廷坚大校当时就明白了,这是早就套好招的行动。 国防大学是什么地方?不是少校或者参加完学习后就能升少校的军人就别想进来。即便进来了,少校在国防大学里面也是最低的一级。 一个连进来资格都没有的少校拿出个图,就被重视……呵呵,真以为这是演义小说么? 这迫击炮肯定是陈韶的母亲陈馨婷早就准备好,为了给儿子快速升迁备下的手段。不仅如此,陈廷坚大校还能确定,陈馨婷一定和张清芳少将私下谈妥了。 当然了,迫击炮是个好东西,炮兵系的人对这样的火炮非常重视。即便陈廷坚大校对陈馨婷的手段很不以为然,同样被迫击炮的设计思路给震动到了。 作为大周著名的女科学家,冶金巨头,陈馨婷拿出来的东西可是军中所需。 吴家与陈家的对立几乎是公开的,吴琼州抨击起陈馨婷的时候一点都不遮掩。狠狠的将陈馨婷玩弄手段,扰乱正常晋升的事情给嘲讽抨击一番后,吴琼州才问道:“陈大哥,你觉得这次紧急招标的事情,是真的在招标,还是玩什么猫腻?” 虽然陈廷坚也很不喜欢权贵们做事的手段,但事关紧急招标,陈廷坚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非常保守的答道:“此事自然有规定。若是你们想弄清楚,还是找炮兵系的谈谈。” 吴琼州摆摆手,“那些人我们当然找了,我还是信得过陈大哥。就想听听陈大哥的意思。这次招标里面到底是想怎么做。” 这边姜老板也跟着说道:“大校。若是说合金钢这块,我们江西可是盛产好材料,绝不会比其他地方的弱。只要不是让我们陪标,我们就有信心拿下。现在我们只是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怎么个安排。” 陈廷坚已经打听过了,此时却沉吟下来。就听吴琼州立刻说道:“哥哥,这次大周扩军,这么多人都想着在能为国效力。这么多师长的位置,肯定得有哥哥的一席之地。请哥哥放心,这件事兄弟已经找人说好了。” 便是被这么讲,陈廷坚心里面还是不太敢相信。大校在军中的地位的确不低。若是以外国的军阶,大周的大校就等于是外国的准将。不过大校数量便是不多,大周的师长数量更少。吴家虽然也是勋贵里面的豪门,不过这些年连陈家这么一个本就衰微,血脉都得靠陈家女儿的儿子继承的勋贵之家都斗不过…… “哥哥。我听说,陈馨婷都想让她儿子混个参谋长,以哥哥的才干,本就该当上师长。兄弟我只是帮哥哥疏通一下人脉而已。哥哥便是不相信兄弟的能耐,至少得相信哥哥自己的能耐吧。” 听吴琼州这么讲。陈廷坚只觉得一股子情绪上涌。如果不提陈韶的背景,光说陈韶的能耐和履历,真不能说差。但一个22岁的小屁孩,却也远没到那么优秀的地步。 可勋贵们就是和陈廷坚大校这种出身普通军官家庭的人不同,尤其是陈韶这样既是勋贵又是大企业家子弟的权贵后人,背后更不缺乏支持。 想到系主任对陈韶的那通怒骂,陈廷坚大校就觉得气往上涌。张清芳少将放着身边当打之年的陈廷坚大校不推荐,反倒是着意培养陈韶。本该让陈韶自己想明白的领兵之道,非得如同面对亲儿子一样当头棒喝!哼!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陈廷坚大校下了决心,“吴兄弟,这次招标的事情,就我所知道的。的确是各凭本事。不过哥哥我是有点担心呢。你们真能赢么?” 姜老板赶紧给陈廷坚大校又满上一杯,吴琼州赶紧问道:“哥哥,说的更明白些。” 陈廷坚大校就将这些天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讲了出来。此次陈馨婷提供的迫击炮设计图,的确得到了国防大学炮兵系的重视。迫击炮的设计简单明快,高曲射的射角是真的解决了炮兵攻击敌人战壕的难题。 国防大学给军中发出了设计思路的问询调查,根据返回的问询情况,军中将领对这款火炮也没有丝毫的抵触,认为可以试着列装一批。 但时间很紧,迫击炮的设计思路还没完全统一。所以军械局提出招标方案的时候,希望各路人马能够根据自己的设计能力,做出自己的迫击炮方案。 听了这样准确的招标方案,姜老板皱起了眉头。倒是吴琼州非常有信心的说道:“哥哥能确保这消息的真实么?” “能。”陈廷坚答道。 “各凭本事,我们就不怕陈馨婷能玩出什么花样。真以为天下就她家能干么!来,哥哥,干了!”说完,吴琼州举起了酒杯。三人碰杯后都一饮而尽。随即开始就这些事继续谈了起来。 第167章 师参谋长的成长之路(四) 与陈廷坚谈完,吴琼州和姜老板回到住处。命仆人泡上茶,吴琼州说道:“春河兄,你觉得事情果然是这样么?” 姜老板名叫姜春河,听了吴琼州的问题,思忖片刻后才答道:“这陈大校为何反复提醒,说这是真的凭本事招标的?” “哼!当兵的都这样。我给你说,军队做事和外头不一样。若是在外面,办事送礼,办成办不成,大家都心知肚明。军队里面办事是明码标价。花什么钱办什么事,若是没办成。就得把钱给人家退了。” “竟然如此不变通?”姜春河有些不相信军队里面的古板。 吴琼州叹道:“那还是得敢做这些的。军中毕竟不是外面,我还是不想看到军中有这些破事的。” 姜春河愣了愣。他是没想到吴琼州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能说这话的,应该不是权贵,而是对权贵颇有批判的那些家伙。 但转念一想,姜春河觉得能理解。在姜春河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便是现在,大周军队与日军作战,弄得战事几个月没能结束。姜春河自己也觉得大周军队承平日久,再没开国时代气吞万里如虎的威风。这的确令姜春河有些担忧。 如果大周军真的没有了战斗力,那就是大周的危机了。 “算了。不说这个。”吴琼州叹口气,“我觉得这次招标应该真的是凭本事。陈大哥反复强调,应该是觉得陈家准备的充分。赢面比较大。” 姜春河想了一阵,叹道:“真心说,我倒是希望这次招标,朝廷无论如何都要和以前那样。每家都得分一些订单。” 吴琼州叹道:“这个不用担心,当今圣上是明主。这么多年,圣上从来不让一家独大。能招标,就不会派发。让陈馨婷一家独大,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我就是不服气。陈家这次捞的太多了!” 两人此时也谈不出什么新东西,吴琼州就让姜春河先留在京城。他自己要赶紧回上海一趟。 第二天,吴琼州就上了火车。一路无话,到了上海之后,吴琼州就看到街上终于有了征兵处。回想在燕京,街上便没有戒严,也已经出现大规模征兵时候该有的样子。 倒是这江南地区,上海即便是长江口上最重要的城市,甚至是大周江南地区最重要的城市。反倒没有那么多战争气氛。 大周定鼎之前,乃是从西南起家。之后夺取江南,再一路北伐。然而定鼎之后,反倒是长江以北迅速成了大周军事的根源。便是大周内部也还是老观点,北方比南方骁勇善战,北方也比南方更有从军报国的气氛。 虽然有些地域歧视的嫌疑,但这种观点能维持几千年,也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 这边吴琼州去见了家主吴苍兰,老头子听了吴琼州的报告,转头就问身边的吴谦,“你们查出来没有,陈家的未来科技研究所里面,是谁负责这个火炮的研发?” 吴琼州一愣,他没想到家主竟然这么率直。这么问的话,那是真的想通过所有手段搞出陈家的技术研究。甚至是想买办法通过收买获取情报。 虽然这么搞并没错,但吴琼州心里面有些抵触。如果真的这么做,岂不是认同了吴家在技术开发上就是不如陈家么! 吴谦听家主问,有些为难的答道:“我们打听了。好像是陈馨婷带了几个年轻人做出来的,并不是让他们那边负责炮兵的工程团队做出来的。找不出来准确的人。” “哼!这个女人!”吴苍兰脸上都是不快,“既然如此,咱们不能让她如意。能不能找人挡住她儿子?” 吴琼州心中更是讶异,觉得家主这次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正在想,就听吴苍兰问道:“琼州,你是不是看不起陈馨婷的儿子?” “……我听说那小子其实啥也不懂。就是靠着他娘的相助,还有些运气才走到今天。”吴琼州答道。 吴苍兰摇摇头,“呵呵。有贵人相助,自己还有些运气。就算是不成材的人也一飞冲天了。你打听到的消息里面,这个小子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之处,却也没犯过错。更没听到有人说他怠惰。陈馨婷这女人就三个儿子,既然她敢让这个儿子继承家名。就定然倾尽全力。此时若不挡住,等那小子一路高升。可就让这女人在军中有了势力。” 吴琼州自己就当过军官,在军中实在是感觉混不出个名堂,就找机会退役了。听家主这么讲,忍不住劝道:“真能这么轻松就让陈馨婷得偿所愿?这小子运气或许不会那么好,下一仗就死在军前呢?” “你都能想到,你以为陈馨婷想不到么?她就三个儿子,死了这个,她就不会再让其他儿子从军。陈馨婷现在这么努力,不就是不想让她儿子在团长团参谋这一级耽搁么。团长还得上阵拼杀,若是当了师参谋长,当了师长。就不会战死了!” 吴琼州觉得家主毕竟没当过军人,这话简直是错得离谱。可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不吭声。 就听吴苍兰继续说道:“这次一定要赢。你们找那些炮兵专家,多少钱不是问题。就是得赢!” 吴琼州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然而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次招标是军队里面的军械局提出的招标要求,给了迫击炮的设计思路以及设计图。要求参加招标的企业拿出自己的产品。 吴琼州已经用尽了所有的门路关系,甚至连陈韶手绘的那简图都看到过。可以说拿到了军械局乃至于国防大学炮兵系的全部设计思路。 外部的所有手段用尽,甚至都打听了谁负责审核。也都试着通了气。事情是真的到了‘凭本事’的时候。家主吴苍兰的要求甚至都有些想插手军队的意思了。 虽然很想劝家主,吴琼州却也不敢。但是吴琼州却知道决不能再做更多。因为因为军队的统帅是大周皇帝,大周皇帝在很多事情上或许能宽容。但是绝对不会接受有皇帝之外的人在军队里面说了算。那样的人在大周皇帝眼中就是谋逆啊。 第168章 师参谋长的成长之路(五) 8月22日。大周燕山炮兵试验场戒备森严,所有进来的卡车都接受了最严格的查询。负责警卫的军队拿着事先得到了清单,一个个查询进入的军械企业人员,一件件的查询送进来的装备。 当天下午,先进科技研究所里面负责武器的吴谦见了参与审核的专家之一李渡中将。中将一点都不客气,说了几句之后就说道:“我说你们这先进科技研究所的名字是不是改改,未来科技研究所虽然听着太傲慢,可这个气势听着就不一般。先进科技研究所,听着太脚踏实地了。” 吴谦有点惊了,赶紧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李渡中将叹道:“没有消息。你们这一比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之后不管吴谦怎么问,中将什么都不说。这可把吴谦给弄得怕了。只能赶回去和一同前来的吴琼州商议。 听到事情不妙的消息,吴琼州发觉自己竟然没有那么激动。这让吴琼州自己都有些讶异。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会落在下风的心情绝非这时候才有。在和家主谈过之后,吴琼州就有这样的感觉了。最后吴琼州答道:“兄弟,我现在想。感觉李渡那话或许是说咱们离军队太远了吧。” 吴谦完全不赞同,“咱们家现在还有好几个人在军中当将军呢。怎么就离军队太远了!” 吴琼州说道:“军中有避嫌法。当了将军,恰恰是不能参与这些事情。” 吴谦皱着眉头,感觉不太能理解吴琼州的意思。怎么有了人,反倒距离军队远了呢。可回想李渡将军的话,这个切入点也真的是莫名其妙。怎么就成了‘先进科技研究所’就太过于脚踏实地,没有未来科技研究所那么天马行空了呢。 李渡中将这么讲,肯定是他知道了些什么。 “琼州,你一定要打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赶紧和外面联络,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变化。”吴谦说完,就忙他的事情去了。 吴琼州有些无精打采的前去求见李渡中将。这一路上吴琼州心情更是低落。在吴琼州看来吴家的人是真的有些搞不明白军中的事情了。 军队里面极少有故意把军官在战场上逼死的事情。正常情况下,犯事军官有军事法庭审理,没了前途的军官自有各种冷衙门安置。真要把军官在战场上逼死,那就不是为了逼死军官,而是为了保全犯下大罪的军官的名誉。 一旦战死,那就是烈士。大周再怎么样,也不能把烈士揪出来挫骨扬灰吧。 就如陈韶的团长郑海山,可以说得罪了太多人。有人明着表示,‘只要我还在,他就别想升官。’ 可郑海山会领兵,能打仗,照样没被赶出军队。顶多是没了前程而已。这次战争爆发,郑海山所部表现出色,郑海山已经被提拔为大校,眼瞅着就要成为扩军之后某个师的师长。 国家用人的时候可不会管那么多,战争时期更是如此。和平时代的事情,放到战时就完全不同。自家家主吴苍兰从来没当过兵,看来是真的不肯接受这样的变故。 见到了李渡中将,吴琼州上前问候:“团长,我这是来求你了。” 李渡中将看着自己当团长时候的部下,不快的说道:“哼。你们家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说了那么多,你们当耳旁风么?” 吴琼州叹道:“团长,我求你说个敞亮话。只要别让我们自己给自己弄得下不来台。” 中将看着不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开口了,“我看了一眼陈家的火炮,也看了你们的火炮。我就一句话,要么你们赢定了,要么你们输定了。虽然不知道陈家的设计思路,不过我不看好你们家。” 吴琼州这下算是明白了原因所在。定然是身为炮兵专家的李渡中将靠直觉,感受到了什么。用研究所名字说事,完全是中将在表达‘他已经没了办法’的态度。 等吴琼州回去,吴谦也已经回来了。看得出吴谦得到了不错的消息,神色间竟然颇为镇定。吴琼州知道自己只怕无法说服家里人,但是面对询问,吴琼州把中将的话,以及吴琼州自己的判断讲了出来。看着吴谦讶异的神色,吴琼州劝道:“之前好些人都说,这次是比拼本事。咱们还是听人劝吧。” 8月23日一早,招标会的第一项开始了。既然是类似命题作文的招标,流程反倒简单。各方把火炮先拉出来,就开始介绍。 陈家的是最后一个介绍,参与方自我介绍的时候,也都注意着竞争对手的产品。 吴琼州不负责技术,更是专心看着各家的火炮。这一比较,当即看出了不同。陈家的迫击炮的炮管竟然是上下一般粗,看上去像是一根笔直的竹竿。 或许是大家都看到了,吴琼州听到旁边的参与方的人员中已经有人倒吸凉气,一个劲的咂嘴。 吴家的技术人员刚讲完,旁边其他参与方的人中就有人跳起身,大声喊道:“我们是陕西制造局的。我们有问题!枪械局是不是偏心,估计坑我们呢!” 吴琼州的心一直悬着,尤其是看到了陈家的炮击跑之后,更是莫名的不舒服。此时有人闹起来,反倒让吴琼州大大放下了心。只要有人闹,事情就好办。如果是大家都起来闹,把这次的招标会搅黄了,那就更好了。 主持招标会的委员中有些人神色变得难看起来,李渡中将站起身呵斥道:“你们这是在扯什么淡呢!” 陕西制造局听到呵斥,根本没有怕,反倒更激动的喊道:“为何招标的时候不讲清楚击发模式。60口径的臼炮,加上个击发器,我们怎么赢!” 吴琼州知道击发器是什么。虽然他不是军械专业,此时也恍然大悟了。怪不得陈家的迫击炮炮管如同一根竹竿,其他炮击跑的尾部都有一个粗了一大圈的***。 来这里的都不是白脖,听完陕西制造局的怒斥,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陈家这边。 就在这近乎同仇敌忾的气氛下,陈家参与招标的队伍中,陈馨婷从容站起,“你这话就是扯淡!如果这炮不是60口径,而是100口径,或者是120口径。没有击发器,怎么发射?” 虽然众人极为不满,可毕竟都是火炮专家。听陈馨婷提出的技术要点,一时间无人能够反驳。 第169章 师参谋长的成长之路(六)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负责此次招标的李渡中将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大家又不是小孩子。输了一场游戏,就要赌咒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么?” 气氛登时为之缓和,吴琼州也松了口气。吴家与陈家的私人恩怨在大周上层算是人尽皆知。不过20多年前的事情,便是年轻一辈的吴琼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得了。 的确,那次吴家的势力被从司法系统清除一空,对吴家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之后与吴家关系莫逆的几路亲戚也都疏远了吴家。但真的要追究,这是当今圣上的决定。吴琼州可没兴趣把此事拉到与圣上对立的角度。 不过这次的事情的确让吴琼州非常不高兴。陕西制造局的那位并没有消气,他大声问道:“这次的招标时候说,让我们各自发挥。难道这是要我们陪标么?” 李渡中将笑道:“让诸位尽力,是因为我们非常在意这款武器。如果迫击炮在战场上的表现如军方所期待的那样,它就是未来大周的制式武器。所以才会请大家一起来。毕竟百花齐放才是春。” “然后呢?是不是我们的设计不足,你们就要唱东风破了?”陕西制造局的那位大声问道。 虽然这位老兄声音大,语气也不平和,却引得与会众人里面不少低笑起来。连陈馨婷也不禁莞尔。《东风破》乃是大周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作词作曲的就是陈馨婷。 李渡中将收起微笑:“与会的每一家,不管设计方案有没有入选,每一家120门。如果达成目的,还是按照规矩,每一家都能得到订单。不过是要付出专利费用。请大家注意,这是分零件的。我们并不一定要求所有组件都是一家。大家看设计图的时候就明白吧。” 听到这里,陕西制造局的这位神色当即好看了,其他人神色也都变得轻松许多。 大周的招标制度始终如此,只要不作死,就不会被一棍子打死。分散生产对于大周的采购也有许多好处。 李渡中将并没有因为有人起来发难而不高兴。就如大周上层都知道吴家与陈家的私人恩怨,招标会还是会把两家都叫上。 某种程度上,供应商相互之间的恶劣关系对于发标一方大有好处。要是供应商们沆瀣一气,价格只会一飞冲天。这也是大周朝廷吃过好多次亏后,得出的惨痛经验。 见纷争告一段落,陈馨婷这边才开始演示。迫击炮的结构极为简单,全炮由身管、座板、炮架、瞄准镜和附件4大部分组成。 炮身由身管、炮尾、撞针、炮箍环及提把组成。 方向机用以带动炮箍托架和炮身左右移动,由螺筒、方向螺杆、方向螺母、转轮等组成。 座板用以承受发射时迫击炮的后坐力,由主板、驻臼、座板筋和炮尾锁等组成。 这些在设计要求里面规定的很清楚。众人关注的乃是发射。就见炮手只是将带尾翼的迫击炮炮弹尾部向下从迫击炮的炮口处平稳放下,片刻后,迫击炮弹就被自动发射出来。 眼前发生的现实证明中将的猜测,别的参赛方采取的都是机械击发装置。陈馨婷采取的是‘自身击发’的模式。炮弹尾部安装好了击发药,当迫击炮弹从炮口滑下,落到迫击炮管底部的时候,击发药与迫击炮管底部的撞针碰撞,自动击发。完成炮弹发射。 两天后,李渡中将回到燕京,向大周皇帝陛下汇报这次的招标。制式装备对于一支军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决不能由下面自行决定。 李长远陛下只是简单的听取了汇报,让李渡中将按照快速装备的计划进行安排。等李渡中将离开后,李长远陛下招招手,小门一开,陈馨婷走了出来。 “馨婷,你到现在还能有心气做研究,我是没想到。按照我所见到的,人到了四十多岁,知识体系可就没办法更新。”李长远陛下笑道。 陈馨婷赶紧解释道:“圣上,臣最初拿出设计之时,完全没想到自动击发。这是臣设计团队里面的年轻人想到的。” “哼哼。年轻人么。年轻就是好啊!做事的时候完全没有顾及。不过我听有人说起你儿子,说他年纪轻轻就太匠气。会不会是你管的太严?”李长远陛下边说边指了指座位。 陈馨婷小心的坐下,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李长远陛下叹道:“馨婷,我倒是觉得你教育孩子很上心。所以想问问你是怎么看教育孩子的事情。” 这话让听着是家常话,陈馨婷却吓得不敢吭声。正常情况下,晒娃是母亲最喜欢的一件事。身为母亲,把自己的孩子拿出来显摆一下,哪怕是毫无意义,也是很开心的。 然而这是对普通人而言。眼前的人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儿子们除了是皇帝的娃,更是未来大周的皇帝候选。与皇帝谈论孩子,就是在谈论未来大周的皇帝。 只要脑子里面对这件事的严重性有基本认知,就不会对此说什么。 “喂。馨婷,我又不是问别人,只是问问你儿子。你在怕什么?觉得我老糊涂了?”李长远陛下说完,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圣上……义父,身为母亲,女儿是觉得为人父母不容易。我当闺女的时候,就觉得爹娘对我好,不过还是觉得他们这也不对,那也不合适。总觉得自己以后当了娘,定然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娘。一定能让孩子又高兴又轻松的成为一个我想他成为的孩子。” “呵呵。”李长远陛下笑了,然而感同身受的笑容没多久就变成了苦笑。“天下爹娘都一样,这辈子有所成,也有所不成。可都想让孩子们成为心中所期待的孩子。馨婷,你继续说。” 此时的大周皇帝陛下宛如一个很普通的父母,谈论的都是孩子们的事情。然而陈馨婷不敢再说话,可此时决不能不说话。陈馨婷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义父。我后来好多次反思,觉得孩子们没长好,是因为我自己本来就不懂。事情糟就糟在,我并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我知道,起码知道些皮毛。老大没能教明白,我只能教老二。我现在是教给孩子们,他们得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学习方法。我作为母亲,绝没有害他们的心思。他们需要服从我的安排,但是不能相信我说的就是对的。” 第170章 师参谋长的成长之路(七) 不知不觉之间,聊天营造的温馨气氛消退了。陈馨婷面前的皇帝陛下的神色已经从淡定从容又略带遗憾的老年人变成了权力者才有的神采。 那是一种内在充盈着旺盛的生命力的模样,人类所有的迟缓、彷徨、困惑,仿佛根本不存在与李长远身上。 陈馨婷再不敢多说什么。再说下去,要么会触及皇帝,要么就是陈馨婷向皇帝请求帮助。 以陈馨婷对于李长远陛下的了解,这位大周的英主虽然赏罚分明,却不是一个宽容的人。宽容的人可没办法拥有李长远陛下钢铁般的意志。坚毅之人不会去迎合别人的好恶,不想激怒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沉默好像会一直延续下去,然而却没有。李长远陛下说道:“馨婷,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来你从来不对我说瞎话。不过人啊,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你作为母亲,怎么看你的这个儿子。” “圣上,陈韶虽然还年轻,却已经找到了他的学习途径。若是他真的无法承担重任,最后被淘汰了。那也是他人生的一堂课。” “朕定下的《海军预算法》通过之后,国库压力比以前大了太多。或许要动用朕在各处的投资来应付开支。” “圣上,臣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是武器还是装备,臣都会尽力给出最低的价格。” “你真能做到?” “朝鲜境内有许多矿藏。尤其是铁矿。那些矿都是圣上的。若是能开采矿山,臣定然能为圣上赚到更多钱。” 李长远陛下谈着属于他控制的钱袋子,语气波澜不惊,“你之前说,钢铁价格会在未来几年持续下跌。若是如此,便是有了年产几百万吨的铁矿,和这些支出一比也谈不上什么。” “圣上。钢铁价格快速下跌,带来的是整个大周的繁荣。现在天下使用铁针的家庭数量和使用钢针的家庭数量几乎相等。为何钢针比铁针各种地方都要好,却还有人使用铁针。因为他们买不起。价格差距太大。价格差距在哪里?就在于加工钢制品的设备价格高,所以成本高。一旦钢铁价格下跌,着针对钢制品加工的机械设备的比例会大大提高。到那个时候,一边是加工铁器的生产企业会遭到重创,一边是加工钢制品的企业会蓬勃发展。从长远来看,钢制品的性能远胜于铁制品,整个大周生产效率都会提高。” 李长远陛下听得专注,等陈馨婷描述了未来的发展,他才说道:“已经有人说,生产效率提高,会让天下生乱。” “是的。圣上。因为旧有的生活方式会发生彻底改变。现在大周不少大农场已经开始使用拖拉机进行耕种。一台拖拉机能够干以前几十个人才能做得事。很多人又开始吆喝,天下又要乱起来了。若是和新政之前,农场主视佃户为负担。让佃户自生自灭,天下当然就会大乱。臣以为,在整个社会变化之下,如何让百姓们能够随着社会进步而一起进步,给百姓更多社会服务。这才是紧要的事情。” 李长远陛下问道:“现在有两种说法。一种对外,一种对内。你是支持哪一种?” 陈馨婷果断答道:“圣上,臣以为,不管对内还是对外。若是没有强大国防,就全部没有基础。” “呵呵。朕明白了。那你可得挺住。已经太多人觉得你比外国那些人更可恶。”李长远陛下笑道。 陈馨婷低头说道:“臣只会尽心竭力为陛下效力。” 离开了皇宫,陈馨婷心中大石头算是放了下来。至少到现在为止,陈馨婷觉得自己还是跟上了李长远陛下的思路。李长远陛下这样的英主,对于能提供眼前必须助力的臣下,自然会帮他们遮风挡雨。 不过陈馨婷不没有盲目乐观。作为英主,自然会为一部分人遮风挡雨。但是英主们也不会傻乎乎的现在没有能力提供足够帮助的人一棍子打死。世界是不断变化的,过去的绊脚石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垫脚石。现在的垫脚石也会在未来变成绊脚石。 英主们只会根据当时的局面,对某些人提携或者不提携,对某些人帮助或者不帮助。在必要的时候,英主会果断下手剪除一些人。 如果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于封建君主的善意,那就如同在老虎嘴里跳舞,总会有被啃噬的一天。越是明白这点,陈馨婷就越不喜欢现在的时代。 等回到家,研究部门的人兴冲冲送来了最新的迫击炮设计图。年轻的技术人员满脸光彩,“陈先生,我们终于把退进制加到了炮击炮上了。你看,就在这里加上,起到的效果与那法国的75炮就没什么分别。” 陈馨婷看了好一阵,才通过图纸理解了结构。一时间,陈馨婷自己都觉得自己老了。 迫击炮的确是陈馨婷根据自己所见而提出,但陈馨婷自己并不懂迫击炮的结构。只能提出自己的看法。所以最初的设计思路绝非是故意误导国防大学炮兵系。陈馨婷最初的想法与其他没什么不同,是专门加上了一个击发装置的。 把方案交给眼前这些年轻的技术人员,经过他们的研究之后,有人提出了采取自击发的发射方式。看到了年轻人不自信的演示,陈馨婷才想起,自己看到的迫击炮就是这么发射的。 年长的工程师发现年轻人竟然自作主张,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拧出水来。当他看到陈馨婷果断接受了年轻人的设计思路,神色间有轻松,却有着掩藏不住的震惊,以及受伤害的模样。 陈馨婷当时只觉得年长的工程师已经老了,至少心态已经老了。老到不能接受新东西。 现在看着年轻人提供的新东西,陈馨婷只觉得能理解了年长工程师的感受。 或许自己原本就不是一个勇于突破的人,只是自己掌握的知识太先进,哪怕是使用最保守的心态去操作,依旧显得自己走在时代先端而已。 夸奖了年轻的技术人员,要他们赶紧做出样品。看着年轻人充满干劲离开的背影,陈馨婷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陈韶。 不管面对了多少磨难,至少陈馨婷已经为儿子撬开那扇通往权力道路的大门。至于陈韶能走多远,就只能看陈韶自己的实力。 第171章 辽东反攻(一) 8月23日。大周海军再次驶出长江口,向着即墨港方向进发。 这次的战舰数量与上次相比并没有增加太多,但是所有战舰的完备度都远超上次前去给即墨港解围时候好了太多。 上一次的战舰中不少都带着伤,那是与英国海军在南海激战的结果。便是经过维修的战舰也都没有刷漆,那些经过比较简单维修的战舰上,许多伤处只是经过简单的修补。 这次,所有战舰的伤处全都经过了全面维修。战舰也都进行了粉刷,涂成了最有利于战舰隐身的蓝灰色。 最重要的是,海军进行了人事调动。坐镇旗舰之上的乃是之前挑起中英大海战的丁友昌。 丁友昌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恢复了指挥职务,看着身后的一排战列舰,丁友昌若有所思。旁边的副司令刘世杰见丁友昌这般模样,开口问道:“司令,你觉得前两日的炮术演训的效果如何?你和英国人打过大仗,难道日军的炮术比英国人还厉害么?” “炮术这种事情,很多时候还得看运气。”丁友昌叹道。 刘世杰却是耿耿于怀,“司令与英国打,也打的有来有往。我大周军不可能比日军炮术还差。” “我们这次就看看那三艘新的战舰吧。如果他们的表现还行,我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丁友昌说着,举起望远镜看向距离战列舰编队数公里外的并行穹顶装甲巡洋舰的编队。 在穹顶装甲巡洋舰编队的最前面,三艘与众不同的战舰正乘风破浪。 刘世杰也举起望远镜。那三艘巡洋舰只有位于舰体中部的两座烟囱,烟囱里面喷吐出来的烟雾也和其他战舰大大不同。 与其他战舰上各处布满了火炮的模样相比,这种中线布局的战舰看上去简单的有些过份。四座200毫米双联舰炮前后各两座。船舷两侧的四门100毫米副炮的炮位直接是折叠式的,别说炮塔,连炮盾都没有。不作战的时候,副炮炮管转向船头。作战时候才会转向两侧。而且有种说法,设计师甚至连副炮都想给取消。 不过海军对设计师的大胆想法实在是不敢苟同。用200舰炮打靠近的小艇实在是太浪费了,这才算是保住了这几门副炮。 三艘新式战舰不仅是外表简单的过份,内部结构上更加简单。除了装甲、动力系统、火炮系统之外,新式战舰取消了其他所有内容,连鱼雷发射管都没有。 动力系统方面,三艘穹顶装甲巡洋舰使用燃油锅炉,烧的是重油。动力来自于汽轮机。这些设计特点让这三艘战舰达到了惊人的27节的最高航速。 海军对于这三艘战舰给予厚望,如果它们能有出色的战斗表现,大周的海军未来所有战舰都将采用这样的设计路线。 这样的战舰真的能够发挥出炮击的所有威力么?刘世杰真的不太敢相信。至于炮击精度,在操演的时候的确出色,与众不同的炮术方案令刘世杰完全没有信心。 放下望远镜,刘世杰却听到丁友昌轻轻的叹口气。看上司这么没信心的样子,刘世杰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刘世杰是想错了,丁友昌所想的完全不是海战的事情。此次回到指挥之前,丁友昌见到了皇帝陛下。 李长远陛下说了件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对英国人的作战,已经是一鼓作气。却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丁友昌大惊,当即表示,“陛下,臣定会死战到底。” “若是如此,朕可就不能答应你回去指挥作战。因为你这么做,就是让那些战死的海军将士白死了。”李长远陛下叹道。 丁友昌当即跪倒请罪。就听李长远陛下说道:“丁友昌。朕让你回去,就是因为你见识过的死亡是其他将士的数倍。那么多将士的性命证明了我大周海军的上限。现在你要做的就该是提升大周海军的下限。” 不自觉的叹息并非是丁友昌对大周海军没有信心。而是丁友昌对自己有没有能力让大周海军发挥出最大实力的不自信。 第172章 辽东反攻(二) 即墨港在另一个时空叫青岛港。名字虽然不同,地理位置却一样。 1903年8月24日上午,在距离即墨港外一百多海里,也就是300多公里的所在,日本舰队主力正在缓慢游弋。 旗舰三笠号的舰桥内,以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为首的海军军官们正在开会。经过几个月内的数次大战,这帮海军军官各个高升。譬如舰队参谋长秋山真之已经是大佐。 一众海军军官此时都很认同秋山的实力,一位少佐带着憧憬的神色向秋山问道:“秋山大佐,大周海军必然前来为即墨港解围。为何你认为大周海军不会打到底?难道大周海军终于知道我们大日本帝国海军是绝不逊色于英国海军么?” “是的。”秋山真之爽快的认同了这个观点。 虽然秋山表情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凝重。听到如此肯定的海军校官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因为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自己认同的将校的认同,少佐脸上不禁浮现出红晕。但是很快就听秋山真之继续说道:“我的老师马汉说过,海战绝非是简单的信号旗、口令、灯光、指挥条例。而是历史中必须如此做的事情。所以我军的决战必然在对马,而不是即墨。” 几名日本海军将官的神色已经略显狰狞。因为阶级比较高的缘故,他们之前与秋山真之全面讨论过中日战争的进程。其他校官尉官们一脸不解的看着将官们。 秋山真之看了东乡一眼,就见东乡平八郎的神色还算镇定,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只能延缓大周海军为即墨港解围,但是我们最终只能延迟。毕竟大周占据了海军战舰的质量与数量。” “怎么会!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海军选拔的都是最精锐的士兵。”说着,少佐一指舰桥的上方,“那些重要的岗位上都是精挑细选的士兵。” 此时在瞭望塔上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舰桥指挥室内,有少佐隔着厚实的装甲指向自己。瞭望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又闭了一阵眼睛。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向天空,隐约能够看到蔚蓝的天空中那极为黯淡的星光。 是的。这不是瞭望兵的错觉。如果没有这样锐利的目光,这位士兵是没办法从日本尾张的一介穷困农民成为一名海军军人,从此吃上了大米饭。 少佐继续大声说道:“秋山大佐,咱们的六艘战列舰上全是最厉害的瞭望兵。负责炮战的人,计算能力也到了可以随时做出精确判断的程度。现在战舰已经彻底修整完毕。该是我们一举击败大周海军的时候了!” 听了少佐的讲述,日本海军校官们纷纷附和。对秋山真之的认同,此时好像变成了某种反对。 秋山真之根本不为所动,等这股声浪降低后,不等秋山开口,东乡平八郎说道:“诸君,既然大家都有这般信心,那么就请相信秋山参谋长的判断,最近几日,大周海军很可能再次前来为即墨港解围。那时候,就是凭借诸君奋战赢得胜利的时候!” 听到这话,日本海军军官们都大声回应司令的号召。不过方才秋山那看似软弱的发言,让日本海军军官们非常不高兴。 等会议结束,其他校官们回到工作岗位之上后。东乡叹道:“秋山,你方才所说的太多了。” “是。阁下。”秋山真之低头致歉。 倒是日高壮之丞问道:“秋山,你还是坚持决战将在对马进行么?” 秋山真之带着那股子学者的冷静风范答道:“是的。只有在对马,我军才能使用所有舰艇。在即墨港的海战,我军只能出动主力战舰与大周海军交战。在比拼主力舰的时候,我军的胜利标准与大周海军完全不同。只要交换比不够高,对我军就是失败。” “交换比到底得是多高才行?”日高壮之丞语气淡然的问道。 东乡平八郎当即喝道:“够了!” 话音放落,通话器就响起了铃声。舰桥指挥室内的执勤参谋立刻接起听筒,就听里面传来呼唤声,“报告,在正南方发现了很可能大周海军的船只!” 十几分钟后,日本舰队得到了通知,发现大周海军动向。日本舰队已经全部紧张起来,军官与士兵们都开始快速行动起来。战斗人员进入各个岗位,机轮舱开始升温加压,让战舰能够尽快获得进入战斗状态的动力。 一个小时后,准备已经完成。小推车的车轮声响起,各战舰的后勤炊事人员送来了食物。 负责瞭望的水兵接过递给他的盒饭,就见饭盒里面除了白米饭与正常的菜之外,还额外添加了两个温泉蛋。正讶异间,就听送饭的人说道:“这是奖励给你的,下次观察还得靠你!” “嗨!”瞭望兵大声应道。看着饭盒里的白米饭,一份鱼肉为主的菜,以及两个温泉蛋。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已经完全被体现出来。 被加餐温泉蛋的并非只有三笠号上的瞭望兵,还有另外三艘战舰上的瞭望兵也得到了相同的奖励。日本海军里面有些出身低微,却又天赋异禀的士兵。如果按照出身,这些人士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加入军队,捧起日本军队的饭碗。能够走到今天,固然是他们的幸运。同样也因为日军这些年的确开始花心思搜索能人异士加入军队。 8月24日下午13点。大周终于确认向大周不断靠近的那支船队乃是日本海军主力。 虽然索敌速度比日军慢了一点,但是大周海军并没有感到意外。只要大周能为即墨港解围,困在港口内的十余艘战舰就可以用最好的状态重新加入大周海军。 对这样显而易见的结果,大周海军很清楚,大周海军同样知道日军一样的清楚。双方都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进入这片注定发生战斗的海域,随时准备着与敌人展开激烈的厮杀。 日本海军这次并没有采取u型大转弯,而是用再普通不过的正常航行,试图抢占t字头。大周海军也没有做出过于激烈的操纵,航线尽量与日军平行。 与上次一样,由全战列舰组成的第一分舰队利用火炮的射程优势率先开火。 穹顶装甲巡洋舰编队的第二分舰队则利用快于战列舰的速度向日军侧后方包围。见到大周海军装甲巡洋舰出动,日本海军的装甲巡洋舰编队也离开大舰队,向着大周海军装甲巡洋舰编队迎上来,并且试图抢占t字头阵地。 一时间,平静的海面上炮声隆隆。两军在很短时间内就进行到激战。 第173章 辽东反攻(三) 舰队丁友昌端坐旗舰梁山号舰桥的指挥室内,各种信息潮水般涌来,丁友昌不急不忙的对他要负责的部分作出应对命令。 整个舰队绝非由司令一人指挥,而是要各司其职。譬如,负责军舰动力的轮机舱定然是由舰长负责。至于损管之类,就更轮不到丁友昌下令。 “临淄号被命中。”坏消息先传来过来。丁友昌连回答都没有,只是举起望远镜看过去。就见后面的临淄号上有烟雾冒出,却还没到严重的地步。 旗舰梁山号的舰桥指挥室内不断能感受到微微的震动,配合着听到沉闷的响声。这是梁山号上各门主炮副炮猛烈开火的证明。就见对面的日军战列舰编队方向上水柱一个个冒起。可见大周战列舰编队正以猛烈的火力对日军倾泻着炮弹。 眼前仿佛要沸腾起来的海面并没有让丁友昌激动,舰队司令丁友昌将记忆***之战的局面与眼前的战况做起了对比。 在南海舰队里面有人说,是采用了新式火炮才导致了与日军作战时候处于下风。丁友昌亲眼看着炮战的局面,感觉大周舰队火炮运用并没有问题。 之前与英国海战的时候,英国方面的炮击命中率与大周海军相差无几。双方都是弹如雨下,大周舰炮射程更远,炮击数量明显比英国还多点。 与记忆中几乎要被炮弹搅动的大海相比,日军的炮击频率就不太够看。 “报告,临淄号又被命中一弹。”通讯官又喊出了坏消息。 几乎在同时,另一位通讯官又喊道:“报告,成都号命中富士号一发。” 终于命中的日本战舰。旗舰里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他们都看向舰队司令丁友昌。却见丁友昌中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伙不禁又紧张起来。 北洋舰队的军官们也知道丁友昌中将性格热情,做事有些激进。让这样的一个人沉思的事情大概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吧。 丁友昌考虑的并非大周海军,而是对面的日本海军。根据他看到的战报,以及此时亲临的这段海战。一个念头在丁友昌中将脑海里萦绕,日军炮击水平的确不错,这样的命中率与炮击次数相比,明显低于英国海军与大周海军。 最简单直白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日军追求的炮击命中率,并且为了提升命中率进行了相当独特的安排与训练。 有了这样的思路,之前的许多事情就显得不是那么奇怪了。这样的想法并不独出心裁。不管是英国或者大周海军都有过这样的流派。 现在的英国与大周海军中,拥有这样的思路人极少。因为大周与英国都发现,没有什么比弹如雨下更有效的战斗方式。大周与英国追求的都是更有效的弹如雨下,而不是追求在更低主炮频率下的炮击命中率。 有了思路,丁友昌果断下令,“与日本海军靠近,在4-6公里的中距离上对射。” 听闻这个命令的大周海军军官们都是一个激灵。在4-6公里的距离上对射,命中率会毋庸置疑的高。但在这个距离上就没办法发挥出大周海军火炮射程的优势。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丁友昌司令下达的命令也非常正当,更没有拒绝的理由。北洋舰队的海军军官们终于确定,丁友昌依旧抱持着他刚猛的作风。 已经和日军并列航行的大周战列舰编队的航线发生了些许变化,双方舰列的距离逐渐靠近。 日本战列舰编队的炮位里,有些面无表情的军人们听着根据观察位提供的数据。与那些面色发红,激动无比的炮手不同。这些人好像陷入一种内心的世界,这样傻乎乎的呆立片刻,这些军人就报出一些参数。 日军各个炮位的指挥官们则根据这些参数下令炮击,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炮击的命中率提高了,尤其是那些参与到炮击中的副炮命中率明显提高。 不管是大周战列舰还是日本战列舰,舰体的激烈震动次数都在增加。随着距离的缩短,双方炮击的命中率都明显提高。 终于,富士号的前甲板主炮厚厚的装甲突然破裂开来,迸溅的金属碎片在跑塔里掀起了一阵风暴,好几名炮手连带那些专门负责参数心算的海军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死在当场。 大周的战列舰队列中,伊犁号战列舰刚发射完两发305炮弹。舰体水线附近的主装甲带就挨了从日军战列舰朝日号的一发305炮弹。 随着激烈的碰撞与爆炸声中,将近300毫米厚的装甲带在巨大的动能下弯曲破裂。从破口处涌入的不仅有硝烟与金属碎片,大量的海水也从破口中涌入舰体。 冲过来的损管人员正好遇到一个浪头,被大量涌入的海水直接冲倒在地,险些爬不起来。 损管在大量海水中挣扎着爬起。在齐膝深的海水中向出口处艰难前行,边喊道:“准备关闭水密门!准备关闭水密门!” 一身海水的损管刚爬进水密门,其他损管人员赶紧关上身后的水密门,并且通过船内的电话向指挥室通报损伤情况。 战列舰乃是国之重器,乃是各国工业皇冠上的结晶之作。即便是遭到敌人重炮命中,也绝不会轻易沉没。早在唐代,华夏造船业就开发出了水密舱技术。使得船只航海能力大幅度提升。 在工业化的现代,战列舰的水密舱不仅数量众多,密封能力更是强大。只要不是某一侧的水密舱进水太多,而是相对均匀的分部。排水量几万吨的战列舰,海战中进几千吨水,依旧能够开回港口。 丁友昌听着大量的战况,心中已经确定了现状。即便是这次出战,在日本海军面前吃了不少亏的大周海军依旧小看了日本海军。虽然采取了大周已经放弃的思路,日本海军依旧在炮术上拥有一定优势。 除此之外,日本海军以外购为主,自造为辅的战列舰水平也有英国同级别战列舰的水平。绝非是之前大周海军轻蔑认为‘日本被英国奸商狠狠宰一刀’的局面。 也就是说,大周海军面对的是一支虽然还是有些青涩,硬件与硬实力方面不亚于大周海军的日本海军。 理解和确定了现状之后,丁友昌完全放下了心。既然这是日本海军的上限,日本海军与大周海军的战斗必败无疑。 在此时,秋山真之在挨了三发炮弹的旗舰三笠号舰桥内对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建议道:“司令,该派三景舰出动了。” 第174章 辽东反攻(四) 由装甲巡洋舰组成的日本第二分舰队司令听到让他们夹击大周战列舰编队的命令,分舰队司令日高壮之丞一拍桌子,大声吼道:“终于要开始了!命令舰队,分列行动。三景舰前去支援,其他巡洋舰挡住大周的巡洋舰。” 很快,日军的巡洋舰编队就从一整个舰队变成了三个小队列。对面的大周装甲巡洋舰编队司令刘世杰接到报告,同样一拍桌案,“派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击沉三景舰!” 与战列舰十几节的航速相比,普遍拥有二十节以上的巡洋舰航速占据了巨大优势。单纯从理论上,如果装甲巡洋舰利用航速靠近战列舰,应该能发挥出些作用。但是装甲巡洋舰们却始终没有靠近战列舰的作战领域。 理由很简单,装甲巡洋舰的装甲厚度只有一百多毫米,而装甲巡洋舰上的火炮口径一般就是一百多毫米。这样的火力根本打不穿战列舰近300毫米的装甲,更别说战列舰装甲带最厚的位置甚至超过了300毫米。 反过来,装甲巡洋舰上100多毫米的装甲,只要挨上战列舰一发305毫米主炮的炮弹,运气不好,立刻本击沉。运气好,也会完全失去战斗力,立刻退出海战。 然而日军的三景舰是个例外。早在1894年,也就是大概10年前,日本海军就入役了三艘装备320口径重炮的装甲巡洋舰。虽然但胆炮,却在战舰前后甲板各放了一门。 大周海军对这三景舰的思路十分嘲讽。想使用320炮击破大周战列舰装甲的思路看着有道理。然而很多事情并不是有道理,就没问题。320口径大炮一旦命中大周战列舰,的确能起到很大威胁。但是想命中可不容易。 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一直没有开动最大**,而是用22节的普通航速与其他大周装甲巡洋舰一起与日军作战。 此时接到命令,三艘新式装甲巡洋舰终于将功率全开。没多久,双方参战的装甲巡洋舰虽然还在继续交战,然而交战双方的舰长都将目光投放到这三艘新式军舰之上。 27节的航速,在现在的海上如同要飞起来一样。而且三艘新式‘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并非是单纯的直线追击日军三艘安装了320巨炮的装甲巡洋舰。双方的航行方向有些角度。 日本第二分舰队司令日高壮之丞最初没搞明白大周战舰为何采用这么一个追法。很快,日高壮之丞就明白过来。 如果直线追击,大周的装甲巡洋舰就只能利用船头的四门炮轰击日本三景舰。有了一定角度后,大周装甲巡洋舰就可以利用前面三门炮以及最靠后的两门炮一起射击。 而且大周火炮射击方式也是日高壮之丞从所未见,就见六门炮一门一门的开火,虽然每一门火炮射速只有一分钟两发,但是六门炮周而复始。每一艘大周新式战舰,每分钟都有12发炮弹打向日本三景舰。 三艘‘城’级巡洋舰的舰炮射击与战场上其他中日战舰完全不同。在这里,有一个中央火力管控计算室。计算室本身有装甲保护,与外面的各个观察点有好多专线电话联络。计算室联络的不仅与观测点有专线,与各个炮位同样有专线电话联络。 各个炮位发射炮弹的情报,配合各个观测点观察得到的数据,在计算室内通过计算小组的计算,得出接下来的炮击‘趋势’。 在这里,炮击不再是每一个炮位考虑如何准确命中敌人军舰。而是利用数学工具,对得到了各个数据进行运算。得出向何处发射,能实现命中敌人的最大概率。 要是用军队里那些搞数学的书呆子们来解释,这样的火力运用,基础思路不是‘如何才能命中敌人’。这样的射击指挥,是指挥系统认为,炮击无法必然命中。所以每一次调整,都是让不命中的几率降低。 由一个计算室指挥全舰的八门主炮,还能不断修正误差。通过数据的动态计算,使得不命中的几率不断减小。 日军的三景舰编队同样注意到从后面如同疾风般追击上来的大周穹顶装甲巡洋舰。三景舰上都是前后各一门巨炮,只要被命中一发,战列舰都得遭受重创。至于装甲巡洋舰更不在话下。 观察员与炮手们都屏息凝神。日军的炮击训练十分严格,更重要的是,每一发实弹射击,都要收集到尽可能多的参数。这些参数虽然理论上存在一个计算公式,但是日军很清楚,这些计算公式面对复杂的海况,以及相对位置,根本来不及计算。 所以日军另辟蹊径。既然算不出来,那就把巨量的数据记忆下来。虽然对于大多数人类来说,这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人类中总是有些天赋异禀的存在。虽然这种人在大多数方面会很弱,甚至类似于废物。但是日军要利用的是他们异乎寻常的地方。 譬如有些人拥有超人的视力,有些人拥有超人的记忆里。日本海军里面搞出这种组合的军官坚信,只要将这些超人的环节一个个扣起来,就能让日本海军发挥出最大限度的战斗力。 至少到现在为止,这样的思路被证明是有用的。即便日本海军的舰炮射程不如大周海军,但是日军炮手们的确发挥出现有装备的极限,命中大周战舰的炮弹数量的确大大超过大周命中日军战舰的炮弹数量。 位于三艘三景舰后部的320炮开火了,炮弹发射之时,都只有四千多吨排水量的三景舰的船体都颤抖起来。炮弹飞过数公里的距离,落在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四五百米外。 以首射的命中率而言,这已经是惊人的准确。远远看到这效果的日本第二分舰队司令日高壮之丞一阵遗憾。如果再近点就好了,只要302炮的炮弹落到大周任何一艘穹顶装甲巡洋舰百米的距离,光是炮弹产生的巨大水压就能对大周战舰造成重创,甚至有可能掀翻大周战舰。 片刻之后,位于三景舰最后位置的松岛号上突然升腾起火光,那是一发‘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的200毫米主炮命中产生的火光。 接下来,火光接连冒起。日高壮之丞只觉得仿佛有一桶冰水顺着脊梁骨留下。光是能看到的爆炸,就是其他四发炮弹接连命中。 三景舰这三艘巡洋舰都是老船,虽然也有改装,装甲厚度却始终没能上去。背负着如此巨大的火炮,实在是没有多余吨位用在提升装甲上。 也就是说,光是一分钟内接连被命中,就已经重创了三景舰之一的松岛号。 就在此时,松岛号上冒出巨大的火光。顺着所有能看到和看不到的孔道,火舌从各处喷涌而出。那是弹药库殉爆才有的火舌。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传到近十公里外的日高壮之丞耳中,松岛号已经断成两截,迅速消失在海面上。 大周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并没有丝毫迟疑,他们一面继续追击,一面将炮火转向剩余的两艘三景舰。一道道200毫米舰炮制造出来的水柱,开始围绕着剩余的两艘三景舰升起。 第175章 辽东反攻(五) 1903年8月26日清晨,大周舰队回到了军港。只是远远看到战列舰的身影,已经受命等待的海军维修人员已经傻了眼。 大块黑色的痕迹是大火被扑灭后的痕迹,在那些痕迹下方或者中将,厚实的钢板被打出巨大的缺口,犹如痛苦嘶吼的残破嘴唇。 战列舰上布满了各种炮塔,占据了舰体表面很大一部分。有些炮塔犹如被掀开盖的罐头盒子,厚实的装甲被整块撕下。粗大的炮管歪斜的耷拉下来,炮口垂落。再没有之前的威武雄壮。 “马上去做检修!”率领维修人员的工程师们对着身后的维修人员喊道。 比大周舰队晚了一些,日本战舰在26日下午返回了东京。战列舰的惨状比起大周并没有好多少。 当舰队驶入港口,那些破损的洞口,以及船身上被大火烧过后留下的黑色的痕迹,都证明了舰队经历过何等惨烈的战斗。 出乎日本海军意料之外,在码头上挤满了日本百姓。他们打着‘武道长久’‘必胜’‘严惩暴周’‘大日本帝国万岁’之类的旗帜横幡,站在码头上向归来的日本舰队欢呼。 即便是在惨烈的战斗后精神疲惫,那些在甲板上的日本水兵们依旧感动的热泪盈眶。有些水兵甚至忍不住悲痛,嚎啕大哭起来。 海军归来的消息越传越广,前来港口的日本民众越来越多。他们欢呼着,呐喊着,向舰队的水兵们挥手致意。真的是旗幡招展,喊声如潮。日本民众是发自内心的欢迎他们心中的英雄回归。 在场的民众与水兵们都激动的不行,要不是军纪约束,保不准就有兴奋过头的日本水兵会跳进海里,游上码头。 但下层与上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东乡平八郎等将校下船后直奔日本参谋本部。虽然参谋本部是直属日本天皇的机构,天皇却不主持日常工作。 东乡等人见到参谋本部的总参谋长山县有朋,立刻问道:“陆军到底有没有突破?” 这个问题让山县有朋身边的几人稍显尴尬,山县有朋却没有。看得出,这位老头子大概早就明白‘只要我自己不感觉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山县有朋反问道:“海军支撑不住了么?” 大家都是日本人,怎么会不明白这种先发制人的小把戏。东乡平八郎即便被认为是海军里面最没有气势的一个,此时也瞪着山县有朋喝道:“海军已经打了将近半年。为陆军争取到这么多的时间,难道陆军此时还不敢说句实话么!” 山县有朋镇定自若,“东乡,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有机会歼灭大周海军的。” 这话听着是一种赞许与认同,但此时说出来,就是指责了。东乡平八郎气的脸都有些发白,一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山县有朋转向舰队参谋长秋山真之,“秋山,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秋山真之即便是一个学者型的军人,也知道此时决不能说话。不过秋山心里面却是真的非常遗憾。虽然几率极低,但是日本海军的确有可能歼灭大周海军。但歼灭大周海军的前提是,大周海军的实力比现在要弱。而且大周海军还得比现在更看不起日本海军。 但前几天的海战已经证明,大周海军实力强劲,而且对日本海军的实力也有了相当正确的理解。 日本海军的炮击水平的确超过现在的大周海军,但有个前提,就是在2-4公里内,和6-8公里的范围。 如果大周海军傲慢轻敌,想靠近日本海军,一举歼灭。日本海军的确有机会击沉几艘大周战列舰。加上大周海军遭到日本海军突袭,被封锁在即墨港内十几艘战舰。那时候整个海上就呈现日本海军战列舰数量稍稍占优势的局面。 可那样的局面并未发生。大周的新式舰炮射程十几公里,每次战斗都是大周率先发炮。 每次海战,日本海军利用炮术优势在6-8公里的距离上更多命中大周战舰,大周海军并没有热血上头,感觉局面不对的时候果断撤退。 直到两天前的战斗,大周海军把交战距离维持在4-6公里之间。这恰恰是日本海军炮术并没有办法占据优势的距离。 最初秋山真之还以为这是偶然,大周海军指挥官很快就会热血上头,继续靠近。不成想,对方有效的控制着舰队运行,始终能保持大概的距离。 如此敏锐的判断,以及高超的队列运行技巧。秋山不得不承认,随着这次日本战列舰再次遭到重创,勉强维持半年的优势已经彻底结束。大周绝对会趁着当下日本海军主力舰维修的阶段给即墨港解围。 即墨港口中整备完毕的大周战舰将倾巢而出。虽然这支大周舰队还不足以控制对马海峡,但是这支舰队已经能够让日本在黄海的优势荡然无存。日本陆军派上辽东半岛的二十万部队如果不能获胜,就必须赶紧撤退。 当下局面,正是秋山真之的老师马汉提出的海权论里面的典型案例。谁拥有海军优势,谁的陆军就拥有更多主动性进攻的选择。在日本海军拥有优势的时候,日本陆军就可以把军队送上辽东半岛。一旦大周军夺回海上优势。日本陆军留在辽东半岛上的部队就是瓮中之鳖。 既然秋山真之并不接茬,日本海军将校就与山县有朋沉默着对峙。最后先开口的还是山县有朋,他声音低沉,“陆军正在进攻旅顺要塞。” 听到这个消息,东乡平八郎等海军将校都愣住了。 山县有朋板着脸继续说道:“就在你们交战的时候,陆军就开始进攻旅顺要塞。” 旅顺要塞位于大周渤海入海口北端,也是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只要是乘坐商船前往大周天津港的日本人,都在出入渤海入口的时候能隐约看到北部旅顺要塞以及南部登州要塞的身影。 渤海入海口中还有一系列小岛,这些小岛面积虽然不大,上面都建设了坚固的炮台,并且尽力给要塞化了。这样坚固的防线,就是大周京畿的门户。大周可是夸耀过,即便英国大舰队集结起来攻打渤海入口,也会撞的头破血流。 大周的夸耀并非吹牛,日本陆军第五军正踏着日军自己的鲜血,向被硝烟遮蔽的旅顺要塞发起猛烈的进攻。 第176章 辽东反攻(六) 在过去两个月时间里,日军试探着进攻过旅顺要塞。很快,日军就明白了这座要塞的坚固。要塞中核心地区的重炮数量巨大,覆盖着数公里内的通道。 即便突破了挨上一发炮弹就要尸骨无存的重炮轰击,拼死靠近要塞。日军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外围一层层火力群中155和105火炮的杀伤。 日军已经在重炮覆盖的地区到155和105覆盖的地区间挖掘出了大量交通壕,交通壕末端的前面,是要塞边缘布置的大量重机枪火力点。 上一次进攻的时候,重机枪火力点前面障碍物不是很多。这次进攻的日军很快发现,爆破手们想靠近重机枪火力点,先得越过一道道的铁丝网。 铁丝网并非笔直拉开,而是以出厂时候盘成的环状,穿在木桩间的铁丝上。在铁丝网前,布满了日军进攻人员的尸体。 通向重机枪火力点的通道上倒是没什么障碍。可那是白天。傍晚时分,大周军就开始布设铁丝网,让夜战变成了进攻日军的噩梦。现在还能看到不少挂在铁丝网上的残肢断臂。 天亮之后,大周军会撤下铁丝网。进攻的日军想以最近的距离冲到重机枪火力点前,就得冒着重机枪的扫射不断前进。 即便是最英勇的日本低阶军官,沿着交通壕走到这里,两条腿也不自觉的颤抖。他们或者是听退下来的中级军官们讲过,或者是亲眼见到过。日军为了突破这些堑壕,到底付出了多大代价。 铁丝网并不会主动进攻日军,但是发动进攻的日军却没办法轻松扫除掉铁丝网。只要在铁丝网前面站立几秒钟,重机枪子弹就会杀死破坏铁丝网的日军官兵。 如果选择没有铁丝网的进攻方向,日军就要顶着大周军的重机枪冲锋。 日军尝试过这样无畏的进攻,却伤亡惨重。有传闻说,乃木希典师团长的儿子,就战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师团长的儿子尚且如此,普通士兵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日军完全没了进攻的勇气。 8月27日,黎明的曙光照亮战场之时,已经血战两天的日军再次顺着残破的交通壕,小心的进发到了攻击出发点。 就在一线的日本军官用严厉的声音呵斥部下,要他们接下来勇敢的冲出去的时候。空中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不等交通壕里的日军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发发炮弹飞入日本人挖的交通壕,在交通壕里爆炸。 军官和他身边的日军或死或伤,其他日军根本没去查看怎么回事,拎着步枪就往后跑。 向前就是死。在军官还在的时候,向后也是死。但军官不在了,谁要毫无意义的送死! 差不多在相同的时候,以大周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为首的巡洋舰编队抵达了即墨外海。沐浴着海风,观察员的大倍数望远镜中出现了日本海军战舰隐约的身影。日军的巡洋舰分舰队依旧在附近游弋。 “要前去作战么?”参谋长方伯谦询问舰队司令刘世杰。刘世杰摇摇头,“让他们主动过来。我担心日本人已经偷偷释放水雷。” “哦?”方伯谦有些讶异,“平常不是该由我提醒你么?这次怎么反过来了。” “丁友昌司令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掌握了主动,自然要好整以暇的稳扎稳打。任何没必要的损失都要避免。哪怕是慢一点都不怕。”说完,刘世杰意犹未尽的拍了拍面前崭新的桌子,“这么新的好东西,多等几天,就会出来的更多。” 方伯谦当然知道刘世杰说的不是桌子,而是现在身处的战舰。‘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吨位在8200吨左右,比日本装甲巡洋舰大了不少。 即便放在欧洲二等国家,这么一个吨位的战舰也是主力舰。更不用说‘城’级巡洋舰的初战就表现出了优异的水平。 昨天,也就是26日。回到上海军港的不仅有大周战舰,还有被俘的日本战舰‘桥立’号。 桥立号是日本三景舰中的一艘,也是现在唯一存在的三景舰。当三艘“城”级巡洋舰击沉松岛号之后,随即开始集火严岛号。与松岛号相比,严岛号也没坚持的更久。很快就因为火药库爆炸,断成两截沉入海底。 接下来遭到集火射击的自然是最后的三景舰,桥立号。桥立号很快就连连被命中,失去了航行能力。就在双方都以为桥立号即将沉没之时,桥立号的桅杆上升起了降服的白旗。 桥立号在被击沉之前投降了。 日本其他巡洋舰见局面至此,果断选择逃遁。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眼见来不及追击,索性直接前往战列舰交战的海域。 还没抵达战斗海域,就接到了丁友昌上将命令舰队脱离战斗的电报。 等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护送舰队回到上海军港,就接到让他们返回即墨海域,配合即墨港内大周舰队脱困的命令。 “司令,即墨港询问,我们能否控制海面。”通讯官转达了接到的电报内容。 刘世杰精神抖擞,大声答道:“回复他们,我们已经控制了海区!” 虽然有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味道,此时海面上再没有日本战列舰耀武扬威的身影,此时的黄海上,三艘‘城’级穹顶装甲巡洋舰就是这一刻的爷! 方伯谦虽然是参谋长,却没怎么关心有可能的海战。他已经断定,没有更多战斗了。所以方伯谦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眼前的战舰上,“司令,以后的战舰就会是这样的布局了么?” “你觉得还有更好的布局?”刘世杰反问。 “只是有些不习惯。唉……海军变了啊。”方伯谦长叹道。 “我不怀旧!”刘世杰语气中都是期待,“要是此次海战之前,我们就有几艘这样的战列舰,别说区区日本海军。就是英国舰队也得完蛋!柏谦,你觉得我认同这战舰的理由何在?” 方伯谦低头思忖片刻,随即答道:“你应该是认同这种战舰的建造理念,” 刘世杰忍不住站起身,他环顾舰桥,大声说道:“没错!这种建造理念,为解决以前怎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铺平了道路。不管是动力系统还是炮术系统,只有在这样的设计基础上才能解决!这就是我们大周海军未来的方向!” 第177章 辽东反攻(七) 1903年9月26日,陈韶拿到了参谋系短期班培训结业证书。当天下午,调令就送到了陈韶手中。陈韶打开一看就愣住了。这是任命陈韶为48军3师参谋长的调令。 仔细看,自己的确没有看错。是3师参谋长,而不是3师下某团参谋长。再看整个调令内容。此时48军正在锦州,陈韶要立刻前往锦州驻地。 自从8月初被系主任张清芳少将骂了一顿,陈韶近两个月内调整了心态。随即发现即便是面对一群30多岁的大叔,也不是不能打交道。 与众人的关系逐渐好转,陈韶的确听到有几位说过,陈韶这是要当师参谋长的。陈韶当时就笑着回应,“当军人的,怎么可能不想当师参谋长。” 对方也笑起来。这事情就过去了。 现在陈韶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人家的意思。人家的意思是,陈韶结束了这次培训,就会成为师参谋。 本想回家去见见父母,就见对面国防大学学生处的上校板着脸命道:“你现在收拾一下,立刻出发!” 军令如山。陈韶只能服从命令。临走前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家里却没人接。 锦州位于关外,在燕京与沈阳之间。火车一天内就到,并非只有陈韶一人前往,整个参谋短期班大部分学员都上了前往关外的火车。 车上都是军人,几乎没有百姓。众人都是去打仗的,所以车厢里气氛稍显压抑。 陈韶也没聊天,只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就见不远处,铁路工人们正在铺设新的铁轨。一路上有好多地方都在建设,看样子正在修建复线。 “陈参谋长,你觉得未来战局会如何发展?”坐对面的尹中校打破了这边对坐四人的沉默。 “……大概会打的很胶着。日本也是有工业的国家。大家都在同一条道上,哪怕是有样学样,也不会立刻被打崩。”陈韶讲述着自己考虑出来的结果。 “日本就这么上进么?”尹中校皱起了眉头。 “上进个屁!日本就是二五仔,甘当亚洲的叛徒!”尹中校身边的邓中校怒道。 陈韶觉得‘叛徒’二字倒是相当贴切。在整个太平洋北部,大周都是互相有血缘国家与族群的核心。 哪怕是在北扶桑洲,白令海周边的大周极北地上,被称为因纽特人的本地人,已经完全融入了大周。在极北地南方的大周青丘省,从北美各地逃去的印第安人也同样完全成为大周的百姓。 与这些土著相比,日本这个国家为了能够对抗大周,不惜甘当欧美的走狗。直接与大周开战。这才是令人讶异的。 正想表达这个看法。陈韶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禁说道:“或许咱们也需要在欧美寻找一个对抗欧美的盟友。” 正在争执的尹中校与邓中校都愣住了,在过道旁边的那一桌,几名校官却转过头笑道:“你这也太想当然了吧?” 陈韶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回想在欧洲的经历,陈韶觉得德国与法国之间的关系甚至比现在大周与日本的关系还恶劣。既然日本为了自己的利益都能够挑战大周。为啥德国或者法国不能为了本国利益,与欧洲其他国家对抗? 火车抵达了目的地锦州,下了火车,就发现这里的车站已经成了军人的海洋。到处都是各部队接人的牌子,陈韶走了好久,总算是找到了48军接新兵的站点。负责接人的少校看完陈韶携带的文公,满脸讶异的给陈韶敬礼,“陈参谋长,我是48军军部负责接人的胡少校。我现在就带你去部队。” 陈韶到了师部,就见到里面一片混乱。师长庞华文是一位快五十岁的大校,见到陈韶来了,就让一片乱糟糟的师部人员先停下手里的工作,把陈韶介绍给大家,“大家有事情,就找陈参谋长。” 在一众人讶异的目光里,庞华文师长让人拿来一包任命书与肩章,“军里有命令,陈参谋长升职中校。” 说着,就看向勤务兵。勤务兵一通翻找,总算找出了陈韶的任命书。中校肩章可都是带编号的,师长很想立刻亲自给陈韶佩戴,可怎么都没找到。只能让大家先工作。 陈韶不禁苦笑,看来参谋长的工作就如在国防大学里教官所说的那样,是个十分繁琐的苦差事。 或许是在过去四个月里进行了高强度的学习,陈韶此时反倒不慌不忙。很多事情急了也没用。解决问题的首先是把交接安排好。想搞好交接,就得先弄清楚自己手下都有多少人。 不断有人来找陈韶,陈韶也耐心的处理公务。但是只要有时间,陈韶就抓住每一个空闲,先把3师里面的军官名单给看一遍。军队的人员真的是来自五湖四海。3师的军官资料中显示,军官与士官们来自各个军官学校,各个士官学校。从南到北的都有。 看到里面名叫‘马永亮’的少尉,陈韶当即来了精神。 ‘镇定!镇定!或许是同名同姓的人呢!’一边安抚自己,陈韶一边找出相应的文件。 3师里面叫李勇的就有两个,其他同名同姓的也不少。万一期望太高,失望也会越大。 当马永亮的毕业学校以及毕业时间映入眼帘,陈韶当即站起身,叫了外面的警卫员。 一小时后,陈韶刚安排了冬装接收工作,回到师部,就见到有人等在参谋长办公室门口。或许是穿着军服而不是校服,等这家伙转过身,陈韶才确定自己没搞错。 对面的学弟马永亮先是抬眼看着陈韶,随即脸上浮现出愕然。再接下来,马永亮的眼睛都等瞪大了。 陈韶满心欢喜的说道:“喂。计算室缺个主任。我命令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马永亮明显回想起和陈韶搭班做纸面演习的过往,兴奋地答道:“是!学长!” 说完之后又想起事情好像不对,“可我是排长。” “调你来计算室,不是你学长的命令。而是是参谋部的调令。”陈韶突然发现自己学弟马永亮说的没错,自己只是命令马永亮前来。所谓计算室主任,完全是陈韶自己的想法而已。连公文都没有。陈韶赶紧补充到:“……我现在就写调令。” 说完这话,陈韶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师参谋长。3师太多工作都得陈韶来决定不可! 第178章 辽东反攻(八) 10月14日。整顿完毕的48军前往目的地辽阳。小小的锦州已经放了三个军。若是再不开拔,非得把锦州给挤爆不可。 10月18日,受命开拔的48军抵达目的地,受命驻守辽阳到鞍山一线。屁股还没暖热,3师在20日接到新命令。前往丹东。 师长下达完命令,陈韶打起精神来。制作一个师的行动计划的确是挑战,但陈韶自己就执行过一次。在编排火车行进表上,有马永亮带头的计算室简直是神了。 马永亮这边的确表现出色,当天就拿出了一份运行表交给陈韶。陈韶立刻前去联络负责运输的军参谋。军参谋看了看陈韶提供的运兵编程上关于车辆内容,不解的问道:“你们竟然只用这么点车?” 陈韶应道:“是。一部分步兵需要徒步行军,防备日军突袭。” 军参谋听到这话,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陈参谋长,我听说日军已经撤退了。” “撤退了?!”陈韶又惊又喜,却不敢完全相信军参谋的话。“日军撤到哪里了?” “好像是往庄河撤退了。”参谋低声说道。 陈韶一路赶回师部,先叫来骑兵营的营长,让他派遣一支部队沿着铁路搜索。随即叫上马永亮一起去见了师长。师长这边的师部里头乱糟糟的,原本准备布置的地方只布置了一半。东西就开始重新打包。 就在一张简易行军桌上,陈韶铺开了地图,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讲给师长庞华文。庞师长看了一阵地图才说道:“日军是徒步撤退向庄河?”语气中很是讶异。 在辽东半岛靠黄海的东部地区,最南端是旅顺要塞,做北端则是此次行动的目的地丹东。庄河靠着海边,正好位于两者中间。 地图上标的明白,从庄河向南,有铁路连接金州与旅顺。从庄河向北却没有任何铁路。黑白线段表示的铁路,在其他地方密密麻麻交织成网,只有在庄河到丹东之间空空荡荡。 陈韶赶紧应道:“师长。日军肯定是步行撤向庄河。如果日军真的撤退了的话。” 庞师长一脸的疑惑,“参谋长,我们得到的消息,过去几个月间,日军向南进攻旅顺要塞,向北进攻营口、盖州、丹东一线。他们怎么就往庄河撤退了?” 陈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感觉面前的师长身上更多的是做官,而不是作战的感觉。 如果是陈韶以前的上司,此时只怕早就喊出‘日军难道要撤出辽东’的话。 不过陈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敬。大周军队有一级、二级、三级的分别。一级部队是满编野战军。二级防卫部队是半编的边防军。三级部队则是完全的架子师。 架子师存在番号,平日里只有极少量维护部队驻地的人员。48军就是这么一个架子部队经过人员补充而恢复的部队。 在国防大学进修的时候,陈韶听其他学员讲过三级架子师的局面。在这些年里面,三级部队成了军队里面的冷宫。那些犯了错或者不受待见,却又不能赶出军队的军官,就被发配到这种三级架子师挂名。 陈韶看过庞师长的履历。他那是原本48军的军参谋长。在扩编的时候调任3师师长。国防大学的学员说过,分配到架子师的军官,不仅‘没兵、没人、没钱’。由于部队所在位置地处偏僻,这些架子师的极少数军官还得到驻地赴任。说他们遭到变相的流放也毫不为过。 虽然不知道庞师长到底遭遇过什么,但是这位在架子师待了这么久,还能镇定的领军。陈韶觉得庞师长也不容易了。 陈韶没吭声,旁边的马永亮却开口说道:“日军或许是想从辽东半岛撤退吧。” 庞师长听到这话并没有激动,反倒皱起眉头,“他们为何要撤退?便是撤退,也能通过鸭绿江上的浮桥,进入朝鲜北部吧。” 马永亮愣了愣,正想说话,却见陈韶扭头瞪过来,赶紧不吭声了。 陈韶不让马永亮废话,自己才说道:“师长,我已经让骑兵营派出侦查部队,一部分沿着铁路前进,看看日军有没有破坏铁路。一部分沿着铁路外围实施侦查,看看日军有没有进行渗透埋伏。咱们的部队可以采取完全铁路运输的模式先抓紧赶到丹东。只要抵达丹东,接下来自然会被分配任务。” 庞师长思忖片刻,这才点点头,“你们做好计划了么?” 陈韶再次看向马永亮。马永亮当即答道:“之前的计划可以不用全面修改,只要把一部分徒步行军的部队进行少量调整就可以了。” “……好,我同意。”庞师长应道。 陈韶与马永亮回到旁边的参谋部,马永亮低声问道:“学长……” “叫参谋长。”陈韶打断了马永亮的话。 “参谋长。师长好像……没什么精神。日军明显是要撤出辽东了。”马永亮坚持说出自己的判断。 “你觉得我们能想到,师长就想不到么?”陈韶批评到。 “如果师长想到了,咱们就该尽快派遣先头部队抵达丹东。只要先头部队尽快抵达,不管是让我们师前去追击,或者是让原本驻守丹东的部队追击,由我们接管丹东防御。都能节省下来起码一天。” “兄弟,这种事情你给我讲就对了。本来你就该给我讲。现在你明显看出师长不是……那么有精神。你说了也……不合适。”陈韶劝道。 见马永亮恍然大悟的答应下来,陈韶把另外一段话吞回肚子里。计算室现在的主任是一位少校,马永亮是副主任。从这几天计算室主任的反应来看,他对于马永亮可不是那么待见。 陈韶本想劝马永亮。可仔细想想,陈韶又觉得不合适。现在的计算室主任在业务能力上明显不如马永亮。而且少校本人也是从48军在三级架子师时候就出任的军官。身上的气势也完全和陈韶与马永亮这些后来补充进去的人员不一样。 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做调整吧。陈韶做了决定。 第179章 辽东反攻(九) 10月21日,陈韶正在玩命的组织部队出发。电话铃响起,副参谋长孙永兴中校接起电话说了一阵,马上捂着听筒对陈韶喊道:“参谋长,有电报。咱们昨晚发出去的4团被划归丹东那边的部队了。” “谁说的!”陈韶登时急了,冲过去拿起听筒。 副参谋长赶紧低声说道:“是师长。” 陈韶当即说道:“喂!师长,我是陈韶。是谁要我们划拨部队的?” “陈参谋长。是军里面下令,要我们把4团划归丹东的部队。” “师长,凭什么要我们划拨部队。部队装备都不在,划拨给他们,怎么打仗?要么这样,我立刻赶去丹东。部队说什么都不能划出去。这就是瞎扯淡呢!” “……也好。可你怎么去丹东?车都已经挤满了。”师长问道。 陈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正在此时,就听外面有摩托车突突突的动静。陈韶当即有了主意,“我开摩托车去。这就不用挑路了。” “摩托车?陈参谋长,你会开摩托?”师长庞华文惊讶的问道。 陈韶很快就骑上了摩托车。此时师长庞华文,副师长钱中云,副参谋长孙永兴都在车边。 看着陈韶把钢盔扶正系紧,又裹上了一件大衣。师长庞华文叹道:“你竟然会骑摩托,真没想到。” 陈韶看大家都真的是一脸讶异,也不知道该说啥。被人这么讶异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即便是在燕京也没多少摩托车。陈韶作为机动车爱好者,在燕京里头的摩托车手里也挣了个诨号。 老娘虽然不情不愿的让陈韶学了开摩托,却一定要陈韶在开摩托出去撒欢的时候穿一件暗红色皮夹克。理由是‘红色衣服比较显眼,能降低出事几率’。故此,陈韶被其他车手给整了个‘红流星’的诨号。 固然是因为陈韶开车速度快,但一个老爷们穿件红衣服,又是在开比较危险的摩托车。大家都觉得不吉利。 但这会儿可不是怀旧的时候。陈韶也不多话,把厚厚的公文包背上,“诸位,我一定尽快赶到丹东。保住咱们的部队,不让那帮人瞎调拨。” 正在此时,一位参谋跑过来,“参谋长,你带地图了么?” 陈韶一愣。自己的公文包里面都是各种必须的公文。还真不一定带了地图。参谋把手里的地图递给陈韶,“路上能确定方向。” “谢了!”陈韶把地图揣进军大衣的内口袋里,拍了拍,感觉装结实了。一句“大家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常见话脱口而出。这是每次陈韶出去飙车时候,总会向家里人说的话。 “你要小心。”庞师长叹道。 从鞍山到锦州有公路,总长260多公里。靠着地图,陈韶只用了7个小时就赶到了丹东。 到了丹东城外,就见丹东城外防线上到处都是经历过战火的痕迹。不少地方都被炮轰过,加固的防线上沙包颜色深浅不一。 丹东此时归第22军的1师防御。1师师长胡子拉碴,眼神却十分锐利。见到被参谋长领进来的陈韶,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陈韶一番,这才问道:“陈参谋长,你是怎么来的?” “开摩托。” “从鞍山一路开到丹东?”师长虽然讶异,却非常镇定。 陈韶觉得这位师长果然是经历战火锤炼,身上的气质和陈韶之前的上司颇为类似,就爽快的答道:“我赶来的原因是,我们4团不能拨给你们。” “我们要划拨4团,不是要把你们的团怎么样。你们4团装备都没带齐,我们还嫌他们未必中用。我们是临时划拨,让他们赶紧接替我们的防线。我们要去追击日军。” 听了师长的话,陈韶完全明白过来了。看来丹东的部队的确要开始追击,而擅离职守在军队里面是死罪。如果等下去,天知道陈韶所属的48军3师啥时候能接防。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把已经抵达的部队临时调拨到自己麾下,让这些部队赶紧接替防御。这样就可以在编制上不出现部队空缺。 看得出,22军1师可是很想打仗的部队。 “我来指挥接替防线。”陈韶说着,不禁搓了搓手。 22军1师师长有些同情的叹道:“烤烤火吧。这样的天,你一路骑着摩托车。冻坏了吧。” 关外的10月下旬已经有些冷了。陈韶一边烤火,一边与1师参谋长谈起了最近的战况。按照1师所说,营口、盖州、丹东一线的确承受着日军的攻击,但日军并没有能力突破大周的这条防线。 尤其是丹东这边,自从上次夺回丹东之后就加强了防御。而且大周军采取防御态势,在防线后快速集结部队。现在上面下令反攻辽东。要靠兵力优势南北夹击,**日军。 “平壤那边怎么样?”听完辽东战局的大概消息后,陈韶问起了自己关心的另外一块。 “71军在平壤到元山一线打的很苦。不过日军也没能突破防线。”1师参谋长说道。 陈韶不禁叹口气。从方才听到的介绍,以及陈韶之前听到的消息互相印证。日军的战略的确沿袭了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路数,并且加以改进。 归根结底,日军绝没有想侵吞大周土地的打算,他们所图的就是朝鲜。300年前,日本选择从朝鲜南部入侵,一路向北推。明军在平壤碧蹄馆实施强力反击,击退了日军。自此,日军就再无力北上。 接受了历史上的经验教训,日军这次就依托海上优势,入侵大周辽东半岛。对朝鲜实施南北夹击。 如果大周海军毫发无伤,日军这个胆大包天的战略就是痴人说梦。可偏偏大周那极小的破绽,就被日军果断抓住。并且充分利用。 从这点上,陈韶甚至有点佩服日军的参谋部。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采取最合理却又看着出乎意料的战役布局。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日军看样子也就这样了。大周与日本之间巨大的国力差距,让日本用尽了全力依旧无法击破大周的底线。当大周开始反攻,日军就不得不退却。战争进行到现在,战场主动权已经转移到大周这边。 想明白了这点,陈韶采取了配合的方式。对面1师参谋长和陈韶进行了一阵军务对接之后倒是有些讶异,“陈参谋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么快赶来,完全是因为通讯不够畅通。转达有些问题。我个人完全支持你们的决定。当然要尽力配合。你别看我是48军的,其实我之前在71军1师干了三个月。也是从海参崴出发,跟着71军1师一起撤回的沈阳。” 22军1师参谋长一拍大腿,“哦!我说怎么觉得你的名字有点熟。看着你又那么年轻。我都不好意思问陈参谋长到底多大。就是你,在朝鲜突围时候杀出缺口的那个。军中可是说起过1师,也听说过你的事。陈参谋长,年轻能打!” 这下陈韶倒是被弄得不好意思了,“是1师能打。我当时就是个代理营长。” 1师参谋长叹道:“陈参谋长,我想问你一件事。日军看着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也很猛啊。而且日军进退也毫不迟疑。以陈参谋长所见,他们的防御阵地好突破么?” 陈韶思忖片刻后,谨慎的答道:“要是我看,他们挺敢拼命的。” 10月22日。48军3师完全接替了丹东防御,在21日傍晚,22军1师就已经离开丹东,一路向南,前去追击推向庄河的日军。 24日,就在陈韶正考虑着以后如何援助平壤的71军之时,电报来了,“3师南下,支援22军1师。由48军1师接替丹东防御。” 26日,乘坐汽车南下的3师先头部队沿着公路抵达了庄河附近。这次陈韶吸收了上次教训,自己亲自在先头部队里面。 到了距离庄河十几公里的位置,就见到在公路旁边设立了一个巨大的野战医院。医护队正护送着大量伤兵抵达野战医院。光看那数量,就让陈韶感觉事情不对头。 让部队先做驻扎准备,陈韶赶往1师师部。到了师部才知道,师长和参谋长都到了前线。陈韶赶往前线,还没走到出发阵地,陈韶就不自觉停下脚步。紧跟在后面的副官正注意着脚下不平的道路,就撞上了陈韶。副官赶紧说道:“对不起,参谋长。” 陈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撞了一下,眼前看到的东西虽然距离很远,却把陈韶惊到了。左右看了看,陈韶跳上旁边一个高处,仔细看着对面日军阵地。 就见阵地依托地形组成,更远处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应该是庄河的港口。日军在庄河港口外布下了防御阵地,为撤退的日军提供保护。 在日军阵地外已经硝烟弥漫,在硝烟中,陈韶隐约看到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布置了好几层。这些布置十分眼熟,与陈韶在国防大学里面参与的研究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大周军炮弹不断落到日军阵地上,交战的前线处重机枪正在低沉的嘶吼着。陈韶一时竟然生出些混乱的感觉。 眼前的攻守双方更像是两支大周的军队。可那真实的炮弹正在不断轰击双方的阵地,机枪声,步枪声,手榴弹爆炸的火光。都证明眼前绝不是演习,双方军队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闭上眼,定了定神。陈韶睁开眼,再次眺望战场。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看来日军并不只是有着赌徒般的奸诈,他们在学习战争方面同样极为努力。在庄河的日军正在使用大周军队的方式进行防御。 陈韶知道,这次的战斗绝不会是一场短促的突击战。在铁丝网机枪阵面前,任何旨在突破的进攻都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第180章 辽东反攻(十) 陈韶通过战壕,向着据说22军1师的师长与参谋长督战的位置。天空中炮弹呼啸,不仅有大周军对日军的轰击,日军的炮兵阵地也在向大周军不断还击。 正走着,陈韶听到一声呼啸。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卧倒!”陈韶就按照警卫员扑倒在战壕里。一秒内,炮弹就在通向交战前线的战壕上落地。 陈韶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周围泥土乱飞。好几名士兵倒在地上,片刻间额头,脸上已经汩汩冒出血来。 在嗡鸣声中,隐约听到有人大声惨叫着,周围一片混乱。陈韶的心脏蹦蹦乱跳,勉强爬起来,大声呼喊着医护兵。但陈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反正自己只能感到喉咙发出的震动,却只能听到极小的声音。 但事情紧急,陈韶忍着嗡嗡作响的耳朵,扶着交通壕的墙壁,继续往前走。直到见着1师的师长与参谋长,才勉强恢复了听力。 几天没见,1师师长的目光就从锐利变成了焦虑与无奈。见到陈韶,1师参谋长几乎是绝望的问道,“陈参谋长,你们能攻破这些铁丝网么!” “这……”陈韶揉了揉耳朵。耳朵里面的嗡鸣声小了很多,却还是如同苍蝇帮嗡嗡作响。 “试试看吧。”陈韶答道。 “陈参谋长,你们有办法?”1师师长抓住陈韶的肩头,焦急的问道。 也不等陈韶回答,1师参谋长已经抄起了野战电话,“3团吗,告诉你们团长,准备撤下来。把进攻位置让给来增援的48军3师!什么!你记不住。你记住,我马上派人去你那边,告诉你们团长,先别攻打了!” 撂下电话,1师参谋长满脸赫然的对陈韶说道:“陈参谋长,别怪我们这么着急。打了这么两天,我们师已经伤亡了四千多人。前线四个团打的剩下两个。军部有令,明天中午,无论如何都得攻破日军防线,至少得用大炮轰击庄河码头,阻止日军撤退。陈参谋长,全靠你们啦!” “哦。”陈韶应了一声。站了片刻,眼见1师师长别过脸,1师参谋长焦急的盯着自己看,陈韶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那一声,就是答应下来了。陈韶只能说道:“李参谋长,我们去3师。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路上讲讲到底怎么打的。” 一路上,1师的李参谋长痛心疾首的讲述着抵达庄河之后的战事。据说日军分别在庄河与金州那边登船撤退。确定反攻的旅顺要塞部队汇集了其他部队进攻,在旅顺的防御日军在日军大部队撤退之后就一路北上,赶来庄河一起撤退。 1师与其他赶来的部队就被挡在日军铁网机枪阵的野战工事之外。部队也想了不少办法试图破防,却在日军阵地前伤亡惨重。虽然日军防线只是依托一眼就几乎能看穿的铁丝网,却异乎寻常的坚固。 而且日军在防御阵地上死战不退。好几次1师付出巨大代价攻破一段铁丝网,攻进去的先头部队就在日军疯狂的反击下被打了回来。为了防御,日军真的是不顾生死,最后两次竟然是靠着刺刀战硬生生打退了大周军。 陈韶听得一个劲叹气。战况这么激烈,的确有些令人意外。但陈韶更是意外的发现,日军对于铁丝网的使用方法居然和国防大学里面提出的方法基本一致。尤其是通过机枪压制后续进攻部队,防守部队利用刺刀反冲锋,集结优势兵力,迅速围歼攻入铁丝网阵地的先头部队。这个战术,非的是强有力的部队才能实现。 等陈韶回到先头部队,意外发现师长竟然带着师部已经抵达。师长庞华文大校听了1师李参谋长又介绍了战况,迟疑着说道:“李参谋长,我们部队刚到。” 李参谋长眼睛瞪圆,大声喊道:“喂!庞师长,方才陈参谋长可是答应说,会率领部队接替我们一个团的进攻。” “……我们先接替你们的进攻阵地。”庞师长的语气里听着就是敷衍。 李参谋长脸都涨红了,他大声喝道:“庞师长。上头可是命令我们明天中午一定要攻破日军防线。你再这么拖拖拉拉,我就去军里。就算你看着我们1师打光,时间到了没能攻破防线,大家都受罚!” 陈韶完全不想看到如此局面,只能插话说道:“师长,我带2团前去接替。后续部队由你来接替。到了之后就把部队放到2团后面。” “不行,我们让出两个团的进攻阵地。你们现在还剩四个团,我们只剩两个团。我们两个阵地,你们两个!”李参谋长大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李参谋长,让我们自己人先谈谈。”庞师长此时硬气起来。说完,叫上陈韶等人就到了旁边。刚站定,庞师长立刻对陈韶说道:“陈参谋长,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可我们师乃是刚恢复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刚拿上枪。你让咱们部队立刻接替进攻,打不下来,咱们就有责任了。” 陈韶一时无法理解庞师长的思路。3师被紧急调动到前线,就是要让3师投入战斗。真以为上头好哄么?陈韶在国防大学里见到的那帮进修军官,哪个都不是傻子。 可这时候却不能对师长说啥,陈韶只能说道:“师长,让我带着2团进攻一下。若是打不动,我再想办法。” 庞师长明显不傻,已经看出陈韶这是真的要上阵拼命,他赶紧劝道:“陈参谋长,你都说过,咱们的师还需要起码半个月的训练。这次仓促上阵,打输了,咱们怎么交代啊。” 陈韶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努力劝说道:“庞师长,军里面当然知道咱们3师的局面,22军1师本就是一等部队,他们还打的这么惨,即便咱们进攻失败。怪罪也不能怪罪咱们。可咱们若是不能赶紧上阵发动进攻,军里面说起来。咱们就是畏敌不前,贻误战机。那时候咱们才是有口说不清。” 听陈韶批讲厉害,庞师长沉吟片刻,总算是点点头,“我们现在只有2团到了,也只能派2团接替阵地。我们是真的没有兵力接管两个团的进攻阵地。” 第181章 辽东反攻(十一) 陈韶很想吐槽自己对架子师部队的看法,但这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庞师长或许更适合成为一名官员,而不是军队。 旁边的计算室副主任马永亮低声说道:“学长,咱们师长是不是太谨慎了?” “诶!你说得对,咱们师长就是谨慎。”陈韶不禁赞道。马永亮的说法才是对的,如果说庞师长更适合官员,陈韶可是见过许多颐指气使的官员。 这人啊,只要颐指气使,就绝对不会把别人的命当成人命来看。那些官员们就给陈韶留下这样的印象……或者说,老娘是这么评价这种官员的。 庞师长虽然看着谨慎,甚至是怯懦。但庞师长起码是在意3师官兵的生命。陈韶也承认庞师长对于3师的评价,这样一直刚补充到齐装满员的三等部队,并没有一等部队的那种军人气概。 陈韶命道:“永亮,得靠你和上次一样。计算出结果了。我们部队真的靠旧战术,上去多少就得死多少。” 旁边的2团长愣了楞,就着急的问道:“参谋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韶也不隐瞒,把2团里面所有营连排长都叫到一处开会。会议上,陈韶将自己对铁丝网机枪的内容讲给大家。 刚讲到火力压制,一位连长受不了陈韶的描述,大声质问道:“参谋长,要是按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进攻就是送死么?”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军官们立刻跟着发出一阵质疑。陈韶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当即喝道:“我问你们,你们猜猜我方才说的防御体系,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人敢吭声,陈韶指着那位先开炮的连长,“你,你来告诉我,你觉得我从哪里学来的?” 连长被陈韶的气势压住了,想反驳,又不敢,最后嘟囔着说道:“是参谋长自己想出来的吧?” “我告诉大家,这是过去几个月,我在国防大学进修的时候,跟着国防大学陆军作战系主任学来的。这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是国防大学研究的结果!” 一时间,会场内鸦雀无声。所有军官的神色先是愕然,随即肃然起敬。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大周国防大学是大周军队里面的最高学府,普通军官这辈子只怕都没机会前往大周国防大学进修。即便获得进修机会,大部分军官也只能去其他中级军官学校。 见到终于镇住了这帮军官,陈韶才继续讲下去。这次就不讲如何防御,而是根据之前讲述的防御模式,所要采取的进攻手段。 此时陈韶面前除了2团军官,还有1师的参谋长。就见李参谋长拿着小本本,飞快的记录着陈韶讲述的课程。其认真态度,远比陈韶手下的3师军官更认真。 陈韶讲完,拿出了笔记本,点了几个名字,“点到名的,起立!” 六名军官站起身,基本都是连长,甚至有排长。 “你们在迫击炮的训练中表现的很好。你们将组成火力组。接下来,一营工兵连长……” 陈韶又点名了两个工兵连,“你们负责破坏铁丝网。那么4营长,你的部队进攻速度很好,演习中至少没有丢东拉西太多。我要你们负责进攻,等与日军交战,你们肯定会奋战。我在朝鲜和日军打仗的时候,有些经验。最大的经验是,大部分战斗部队失败,绝不是日军比咱们强,而是我们上了战场,一着急,就忘记了平日的训练。4营长,你带的部队,是我觉得现在部队里面,最不容易忘记正常训练的部队。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能发挥出平日训练。相信我,日军没有那么了不起。” 就在这并不长时间的安排下,第一波进攻就已经完成了。 陈韶立刻指挥部队进入阵地。却见1师的李参谋长就跟在陈韶附近,完全没有走的意思。陈韶知道这家伙是想看看3师的实战表现,却还是想赶他走。 最后陈韶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李参谋长,我能不能请你调两个能打的连。就是上了战场之后,不会忘记平日训练,能发挥出训练的连队。我们师就是三等部队补充起来的,还是你们这种一等师,靠得住啊。” 说完,陈韶看着李参谋长。就等李参谋长拒绝这个请求,陈韶就赶他走。 “陈参谋长,你是赶不走我的。不过两个连,我能做主。我调过来。”李参谋长语气里都是一副牛皮糖般的态度。 陈韶正考虑怎么对付这家伙,就听李参谋长继续说道:“咱们话说头里,你要是打不破铁丝网防线,我们的部队就绝不会出动。不过你要是能打破,我们的部队就等着冲进去报仇呢!” 两个小时候,陈韶终于做好了战斗安排。还别说,部队虽然对于第一次上战场有些慌乱,但是陈韶亲自查看每一个环节,大家还能基本按照规定行事。尤其是工兵部队,表示相当出色,他们在接替的阵地上快速扩展了好几个新的通道,用来给部队接替。 1师李参谋长也帮了忙。他在1师4团撤下来的时候,让4团留下了所有日军火力点的地图。然后陈韶与李参谋长一同发现,4团打了这么两天,伤亡了不少人。却没有留下火力点标记图。 甚至没有等陈韶提出要求,李参谋长就亲自逼着4团长带着一众前线的营连长再次去了前线出发点,在简易地图上一一标记出日军火力点。 陈韶拿着一叠标记图,与好几名参谋以及马永亮,快速标记出日军火力点。 就见马永亮拿起笔一阵计算,最后在地图上圈出了一片区域。“参谋长,我觉得这里或许是日军火力最孤立的所在。只要拔掉这里的火力点,我们就能阻止日军其他火力点实施直接掩护。” 说完,马永亮再次看向地图。陈韶看了片刻,感觉不太好理解计算出来的结果到底有多大差别。正疑惑间,马永亮补充道:“日军要是用火炮支援,就当我没说。” 1师李参谋长不解的问道:“陈参谋长,你们就这么打仗的么?” 陈韶有些本能的想解释,却还是没回答。转而向旁边的炮兵指挥官们说道:“你们做好准备,等我们的重机枪试探出日军的火力点,你们就开始炮击,一定摧毁他们。” 第182章 辽东反攻(十二) 陈韶指挥的重机枪开始向着日军火力点开始扫射,子弹在已经遍布弹坑的日军阵地上扫过,只是激起了一连串的烟雾。 但日军阵地上却悄无声息,好像根本没人。这样的寂静让陈韶大生疑惑。但是陈韶不敢轻敌,转念一想,陈韶又觉得背后发凉。 陈韶看过关于罗马内战的历史书。书中描写,当后三头最后的内战进行之时,十几万罗马老兵厮杀的战场上,只有兵器撞击时候发出的声音。 最初,陈韶不理解这是啥意思。后来听人说,这是最精锐的部队才能做到的事情。 等陈韶上了战场,拼死作战过之后才发现。在战场上,大家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大喊大叫。在生与死的那一刻,军官自己都晕头转向,哇哇大叫。哪里能管得了士兵们是不是大声呼喊。 日军要是真做到了能一声不吭,这可是真吓人啊。 重机枪扫射了一阵,日军阵地上毫无反应。陈韶让轻机枪上阵,重机枪转移阵地。同时派出了爆破组。 工兵们匍匐在地,向着日军的阵地爬去。到了铁丝网前,他们抽出腰里的雷管,用准备好的小工具快速固定在铁丝网上,支撑铁丝网的木桩上。 此时,日军阵地上终于响起了枪声。子弹飞向工兵们,但工兵们全都紧紧趴在地上,子弹并没有击中几人。 反倒是因为日军暴露了火力,大周军的机枪开始扫射起来,片刻就压制住了日军的火力。 工兵们有快速挖坑,在坑里放置了炸药包。这才快速撤退。 突突突的重机枪声响起,日军终于没忍住,尝试用重机枪杀伤大周工兵。 而且还有两挺重机枪居然先发制人的对着大周方才的重机枪阵地开始扫射,打的掩体外烟尘飞扬。 大周另外的重机枪也开始对射起来。片刻后,双方都躲在掩体后,开始了对射。一度寂静无声的战场上枪声大作。 日军的机枪阵地没能发威多久,随着陈韶命令前线观察员开始指挥炮击。大周迫击炮阵地上就开始发射起炮弹来。 观察员们查看着落点,根据观察,对自己后方的火炮炮位用电话指挥。 陈韶心里面有些感叹。在国防大学里面,不少人可是直接说,陈韶想组建的部队耗资巨大。如果真的按照陈韶的想法组建起来,部队支出就会是现在部队的一倍。 这话也不能说没道理。虽然迫击炮阵地距离前线只有不到一公里,但是每一个炮击跑阵地,都与前线的观察员拉了一根电话线。这对于大周军真的是闻所未闻。也就是陈韶与马永亮等人做纸面演习的时候才在纸面上做出的安排。 然而这效果真不是一般的好。48军是新编部队,所以编制里面还真的有迫击炮部队。按照新编制,一个60迫击炮班五个人。一个连里面就有四个迫击炮组成的一个迫击炮排。 陈韶这次把整个团的炮击跑部队都调集过来,却还是感觉不够。拿出笔记本,陈韶把自己现在的新想法记录下来,营和团,都需要自己的直属迫击炮部队。而且的是火力更猛的。 刚记下来。就听到身边的人一阵低低的欢呼。陈韶抬眼看去,就见几个日军火力点已经被大仰角落下的迫击炮弹命中,重机枪顷刻哑了火。空中飞起的,好像还有轻机枪的零散部件。 但陈韶也来不及欣赏这场面。当即命道:“引爆!” 工兵们在后撤的时候,已经在雷管等爆炸物上留下长长的导火索。听到命令,当即引燃了导火索。 随着火星飞溅,导火索上的火光向着爆炸物快速前进。先是雷管轰轰的爆炸,将刺刀或者工兵铲对付不了的铁丝网炸断。 接着是炸药包向上空猛烈炸开,将炸断的铁丝网直接炸的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陈韶当即下令,“工兵,继续上!机枪手,跟进掩护。” 工兵们眼看第一道铁丝网上出现了好几个缺口,也都有了些自信。他们背着大钳子,从出发点一路匍匐前进。越过已经破开的缺口,抵达第二道铁丝网前。 伴随的机枪手们架找了好的掩体,架起机枪就对着日军战壕扫射。 “观察员,注意日军的火力点!”陈韶接着命令道。喊完,又觉得不该自己直接指挥。就转向身边激动的不要不要的营长,“你来命令!” “命令什么?”营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韶也不生气,“命令观察员与后方的炮兵保持联络,随时攻击日军火力点!” 此时,工兵们已经用钳子切断了铁丝网,用随身的钩子拉开铁丝网,给后续进攻露出了好几个缺口。 日军明显是急了,不管是步枪还是机枪,都向着缺口处猛烈开火。陈韶看的心中欢喜,自己所期待的最好的局面竟然发生了。日军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处于迫击炮火力打击范围内,还这么傻乎乎暴露自己的火力点。 转头看了营长一眼,陈韶命道:“继续告诉观察员,问问他们是否确定了目标,并且告诉给了炮兵阵地。” 这次营长就明显跟上了命令,开始语无伦次的下达命令。好在大家在战前安排中都明白了自己的职责。观察员们纷纷回答,已经开始执行安排的任务。没多久,十几个迫击炮阵地上,炮弹一发一发打过来。越打越准,终于将进攻正前方的日军火力点给横扫一空。 “陈参谋长,前面小心,再往后就有日军战壕了!”身边响起一个陈韶很陌生的声音。转头一看,一位中校不知道啥时候蹲在陈韶身边。看了看中校胸前的标牌,竟然是22军1师4团的。 陈韶这才想起,不久前见过这位中校,他是4团副团长。方才见过面。 不过陈韶心思完全在战斗上,本就没记住这位的长相。此时更是把这位副团长忘光光了。 陈韶赶紧把命令向前传达。此时前线的部队行动更顺畅起来,没有遭到日军火力持续攻击。爆破手与机枪手们继续向前。甚至还有人运了几个沙袋给机枪手。把陈韶看的不知道该说啥。 这沙袋的确有用,可特么也太显眼了好么。 工兵们都是膂力不错的壮汉,大钢钳在出发前也打磨过,熟铁铁丝在锋利的刃口下应声而断。而且有最前面的工兵们吸引敌军火力,后续工兵们展开作战。很快就打通了七八处缺口。 眼见大周军与日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陈韶赶紧下令,“部队跟进,准备突击!” 第183章 辽东反攻(十三) “扔!”随着命令,一片手雷如同归巢的乌鸦般飞入日军第一道战壕,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日军第一道战壕里还在抵抗的步枪射击登时中断了。 2团4营长指挥着部队穿过已经被击破了铁丝网缺口,越过已经毫无障碍的空地跃入日军战壕里。枪声,刺刀拼杀的声音短促的响起,没多久就结束了。 陈韶赶紧命令迫击炮部队迅速前移,进入大周军的进攻出发线。同时命令4营沿着战壕展开进攻,尽可能夺取更宽大的进攻正面。 “工兵部队马上开始清除日军第一线铁丝网。”陈韶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下去。 刚发布完命令,一直跟在陈韶这边的22军1师李参谋长开口说道:“陈参谋长,能不能把你们的这些炮兵调点给我们。我们也得发动进攻。” 陈韶愣了愣,费了点思路才想明白李参谋长在说啥。虽然感动于李参谋长的进攻精神,陈韶还是拒绝了,“李参谋长,我们这里正在打着……” “陈参谋长,你这是要看我们笑话?还是想看着我们送死?”李参谋长的语气激烈起来,“我也不是吓唬你。你一个团这么打,日军集中起来,你们能顶住?” 陈韶身边的警卫员听李参谋长语气激烈,登时站直了身体。其他2团的军官也露出不怎么友好的表情。 陈韶一看大家这反应,知道自己的部下们没搞明白李参谋长的意思,而且大家难免有些过于激动,已经成了应激反应。任谁突然听到有人索要重要的东西,都不会高兴。尤其在2团打的有点顺手的时候,2团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把手里最趁手的家伙被别人硬生生拿走。 拉着李参谋长往一边走,陈韶低声说道:“李参谋长,这样吧。我派人去见我们师长,让他把跟进部队里面的迫击炮部队调到你们那边。不过你们也得派人去,这行吧?” “陈参谋长,你是个明白人。我觉得还是你去更合适。我总觉得你们师长未必肯答应。有你去,才能行。” “马上要进攻日军第二条战壕了,我走不开。”陈韶拒绝了。 李参谋长并没有放弃,“你派个能说得上话的,和我们一起去。这事情真不是开玩笑的。” 陈韶没办法,只能让马永亮带着陈韶草草写下的建议,与1师的李参谋长一起去。不成想李参谋长竟然拒绝了,“我派别人去,我要和你在这里一起。看看你怎么打。” 此时,日军阵地方向传来炮声。几人赶紧躲进藏身处,炮弹在阵地上爆炸,弄得陈韶只能大声命道:“永亮,你和1师的人,等炮击结束之后出发。你就给师长说,咱们把炮兵借给1师,军里面绝不会怪罪。” “你说什么?”马永亮大声说道。但是爆炸声还是压住了马永亮的声音。 等炮击的那个空隙,陈韶大声喊道:“你就给师长说,咱们把炮兵借给1师,军里面绝不会怪罪。还有,你负责炮兵布置,听到了么?” “我说……”又是几发炮弹落入大周军阵地,马永亮的话淹没在爆炸声中。好在马永亮也没着急,等阵地上声音小了,再次大声喊道:“参谋长,我一个少尉,我怎么指挥团里的炮兵。” “我给你写个东西。”陈韶刷刷点点的写了个命令,“你让副参谋长带队,你指挥。” “能行么?”马永亮很是不安。 “打仗呢!哪里那么多行不行。你告诉副参谋长等战斗结束,我亲自给他赔罪。”陈韶把写好的命令塞进马永亮的上衣口袋。 日军的炮击虽然并不密集,却接连不断。陈韶等了一阵,发现日军并非要用火炮彻底摧毁大周军的阵地,更不是要摧毁被大周军夺取的一线战壕。 正考虑该怎么做,1师李参谋长大声喊道:“陈参谋长,这动静,日军只怕要反扑第一道战壕了。” 这个建议当即就让陈韶明白过来,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冒着炮击向刚夺取的一线战壕出发。等陈韶爬进战壕,就见战壕里的4营正靠在战壕里躲避炮弹。拽住4营长,陈韶大声喊道:“4营长,布置火力,准备反击。” “反击?”4营长一脸懵圈,不过没多久,他就明白过来。小心的靠着战壕开始行动。 陈韶叹口气。是人就怕死啊。陈韶曾经见过最初自己所在的团,郑海山团长在枪林弹雨中站的笔直,镇定自若的指挥战斗。 虽然陈韶是百分之一百的欣赏郑海山团长这股子气势,但陈韶也打了这么多仗。至少陈韶自己做不到,也没见到其他官兵们能无视敌人枪林弹雨的。 有战壕,就会依托战壕。有掩体就会依托掩体。这才是士兵们的常态。 刚把自己的心情完全理顺,日军炮击就快速减弱。陈韶只觉得心脏跳动速度大大加快。果然如1师的李参谋长所说,没多久,日军就开始反攻。陈韶一边指挥4营应战,一边让2团长把其他部队赶紧向前线移动,投入战斗之中。 布置火力点,延伸防御体系,构建进攻后续通道。陈韶已经完全沉浸在战斗之中。 刚打退日军的反攻,陈韶立刻命令部队继续向日军第二道战壕进发。这次22军1师能够提供的信息就不多了。虽然侦查气球在两公里外居高临下的观测着日军阵地。也提供了比较详细的地形。但火力点这种东西,非得靠一线士兵进攻才能触发。 破坏铁丝网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然而当陈韶运动到能看清日军第二道战壕前方的时候,不禁还是呆了一下。在国防大学里面听到的知识直接浮现在脑海里。 “第二道防线乃是梯次防线的核心。” 直接将重兵集结在第一道防线前的事情并非没有。但那样的局面都是防守一方占据了极为险峻的地形。那是绝不容退让的险要位置,自然就不存在放弃的可能。 连古代都知道,得在城防外布置一个据点。《三国演义》这样的小说里面多次提到‘成掎角之势’。现代战争更是如此。在主防线前面。必然还有一道防线。所以第一道防线未必是最难突破的,与之相比,第二道防线却不会。 日军将防线放置布置在一个缓坡上,利用楞线构筑起防线。就见防线上一个个沙包垒起来的火力点接连不断。光是看到数量,陈韶就有些肝颤。 想想自己部队里面的迫击炮数量,陈韶只能让部队先用重机枪扫射。但不管怎么打,日军都没有还击。 没办法,陈韶只能退下来,对1师的李参谋长说道:“李参谋长,能不能请1师的炮兵帮忙轰击日军第二道防线。” 话出口,陈韶感觉很不好意思。没想到向友军提出战场支援的请求是这么一个感受。 “既然是陈参谋长开口,我们当然要帮这个忙。不过么,战后说起此事,还得陈参谋长给我们做个证明。”1师李参谋长爽快的答道。 第184章 辽东反攻(十四) 155榴弹炮实施的轰击真有点惊天动地的意思。不管是多少沙包垒成的重机枪阵地,只要挨上一炮,沙包什么的立刻就不见了踪迹。地面上留下的只有残破的一点点痕迹。 甚至没有命中掩体,只要在旁边爆炸。重机枪无法摧毁的沙包就如同玩具般被爆炸的气浪吹飞。陈韶最初还能看清遭到轰击的日军阵地,很快,飞腾的烟雾让望远镜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放下望远镜,陈韶下令部队开始加紧破坏铁丝网。毕竟1师只承诺说炮击10分钟。10分钟后,日军就可以从防炮洞里钻出来继续作战。 大地轻微震动着,陈韶在第一线,眼看着工兵们趴在地上剪断铁丝网。从后面看,每一个工兵都在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或者是因为地面震动而晃动。又或者……两者兼具。 不过就在炮击结束后,三条通道已经被剪开。后续进攻部队迅速通过,先头部队已经停在工兵后面,等着最后一层铁丝网被剪开。 陈韶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狗屁剪断铁丝网,这得炸开才行啊。 可工兵们开始剪断,陈韶也不能让他们停下。只能让部队换了进攻方向。 十分钟后,随着雷管与炸药包接连爆炸。进攻的大周军越过被炸开的缺口,一路冲杀进去。 依旧在炸药包爆炸的同时,日军阵地上突然响起了重机枪的呼啸。令陈韶讶异的是,日军的机枪点根本不在那些沙包垒的防御体系里,而是日军挖出了专门深入地下的机枪点。 喷吐着火舌的机枪,枪口紧贴着地面。大概只有155炮弹直接命中正面,才能彻底摧毁半地面下的重机枪火力点。 好在日军机枪射击的时候,大周军通过爆破的缺口处烟尘飞扬。其实只有少量大周军通过缺口发动进攻。烟尘中虽然看不到那些士兵有多少存活,陈韶却不敢有什么幻想。 “观察员,命令炮击!”陈韶命道。 没多久,迫击炮开始了轰击。日军第二条战线上的轻机枪点纷纷哑火。重机枪点顶部挨了两发迫击炮弹,就哑火了。 在陈韶身边的4营长当即下令,“冲!” “等等!”陈韶马上叫停了进攻。旁边4营长一脸的愕然,陈韶赶紧解释道:“我觉得日军重机枪没有被摧毁。他们只是停下来。等着咱们往里冲。” 4营长大惑不解,陈韶没办法说4营长迫击炮打的不够多。陈韶自己可是有充分机会查看过60毫米迫击炮的摧毁能力。只要对方工事上覆盖了20厘米的泥土,60毫米迫击炮就毫无作用。 但是155炮就没这个问题,便是20毫米的土下面再加一层20厘米粗的树干,顶部挨上一炮也得报销。 “4营长,我们先用迫击炮轰击敌人重机枪的射击口,只要命中附近一发,不管是摧毁了机枪枪管,还是堵住了机枪口。再派部队冲击。派上工兵,从侧面绕上去,把重机枪射击口给炸了。” “……是。”4营长迟疑着应道。 迫击炮一发接一发的打进日军阵地。陈韶在观察正面那个日军重机枪阵地的同时,也没忘看向后方。就见铁丝网在一段段的被破坏。为大周4营的总攻提供了机会。 4营长已经把陈韶所说的那些都传递到各部队。陈韶又不禁怀疑,传递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错误。 就在念头纷杂之时,4营长突然一声大喊:“上!” 已经埋伏在缺口处的大周军一个排从缺口处冲了进去。看着四个班涌入,陈韶觉得这么多人实在是太多了。最好是一个班一个班的进入。 好在正面的日军重机枪射击点的确遭到了影响,根本没进行射击。部队这边的爆破手直接拉着了手雷,停了片刻,就从狭小的入口缝隙给扔了进去。 片刻后,就见重机枪口内喷出一小股烟雾,那是手雷爆炸后产生的硝烟。 然而爆破手上方突然站起几名日军,端着步枪就向下面射击。陈韶还没来得及指挥,这边大周军做火力掩护的轻机枪手就开火了。几名日军纷纷中弹,在战壕顶端向前或者向后跌落。 也就在此时,更多日军冒了出来。此时大周军的迫击炮因为担心误伤,已经不再向突破口方向射击。日军从第二道战壕里跳跃出来,端着刺刀就与战壕前方坡下的大周军厮杀在一处。 4营长一看这局面,下令身边的后续部队立刻反击。部队本就上了刺刀,一声令下,就在4营长带领下端着刺刀冲了上去。 陈韶发现自己所想的反击手段居然是用机枪扫射。虽然目标肯定是日军,也会尽量避开大周军。但陈韶还真没想到刺刀战。 没多久,更多的日军开始跃出战壕,加入了刺刀战的行列。他们头上绑着白布条,上面写了写文字。或者简单的就是绑了个布条。 4营的后续部队此时完全失去了射击空间,只能端着刺刀冲杀上去。双方的交战人员越来越多,战线转眼就变成了古代战场般的修罗场。 陈韶一看事情到这般模样,本想也冲上去。却觉得不妥,只能下令,“让团长增援!” 话音方落,就见两个连左右的部队已经呐喊着从后面冲了上来。看这两个连的出发地,竟然是22军1师4团增援给陈韶的两个连。 此时4营已经有些顶不住了。虽然部队也都经过训练,但对面的日军明显更猛。 可22军1师原本就是一等部队,职业军人。他们脚步迅猛,刺刀闪着寒光。冲进刺刀战的人群中,片刻就压制住了日军。 陈韶这才能从容的招呼着身边阵地上的六个轻机枪火力组,向着日军战壕顶端发动进攻。 刺刀战此时已经从这个小斜坡的坡地一直延伸到坡顶。陈韶边打边冲,一路用手枪击伤击毙了好几名日军 到了坡顶,就见日军的第二道防线延伸向相当远的位置。但大眼一扫,是以日军撤退的港口为中心构建了防御阵地。此时第二道防线的远处,相当多的日军正在向这边赶来。 “突破!突破!让后续部队赶上来突破!”陈韶发出了命令。 可身边的人应者寥寥。身处一线的军人们都在为了自己下一秒的死活奋力与敌人厮杀,哪里还有时间服从师参谋长陈韶的命令。 在战斗的第一线,普通的士兵与师参谋长没有任何分别。 第185章 辽东反攻(十五) 10月26日下午六点。在日军防御严密的庄河港口外围阵地上,48军3师参谋长陈韶中校率领部队打开了一个缺口。 22军1师4团的部队随即跟进,终于在天黑前占领了一段四百多米宽的缺口。 天黑之后,双方都在巩固阵地。日军接连发动了数次夜袭,却没能的手。大周军也试探着发动了一次夜袭,却被日军紧急布置的一道铁丝网防线阻拦了脚步,没办法继续向港口方向发动进攻。 27日凌晨一点,陈韶回到3师师部,就见师长带着难以形容的语气说道:“陈参谋长,你辛苦了。” 不等陈韶说话,师长庞华文又叹道:“你这是让1师借走了咱们一个团的迫击炮兵。结果是咱们先突破的,反倒被1师拿走了功劳。你呀,陈参谋长,你呀!” 陈韶只觉得精疲力竭,连不高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劝道:“师长,这次我一定会让咱们的部队拿到该得的功劳。” 庞师长苦笑起来,“呵呵。陈参谋长,你家长辈就没告诉过你,军**劳怎么定的么?” 陈韶一时回答不上来。陈家本家在陈韶母亲这一辈中只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没有报考军校,完全没人给陈韶讲述军中的制度和规矩。 “参谋长,这次22军命令他们明日中午前夺取港口。即便是战区命令咱们前来增援,也是谁先入港口,谁是首功。咱们师就这么点人,也抓不到几个俘虏。功劳肯定是被22军拿走了。” 陈韶这才明白过来。然而此时陈韶只觉得精疲力竭,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陈韶请求道:“师长,让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很快,陈韶就在行军床上躺下。 在这一刻,不管是功劳还是晋升,陈韶都觉得毫无价值。几乎是24小时没合眼,一路奔波后就投入战斗。 大概是三到四个呼吸知乎,陈韶已经陷入到深沉的睡眠之中。 睁开眼,陈韶看了看表,6点了。把陈韶吓得直接从行军床上蹦起来。再看周围,就见一帐篷的人都躺着睡觉。只有门口的警卫们还站在门外。稍一放松,就感觉胃里面跟烧起来一样。 陈韶跑去外面炊事点,打了一份饭,狼吞虎咽的吃下肚。这才感觉有了精神。 刚回到师部,1师的李参谋长就赶来了。就见他眼睛发红,明显没睡多久。但李参谋长看着极为亢奋,“陈参谋长,今天可得靠你的炮兵辅助进攻。” 这话让陈韶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庞师长的话,就问道:“李参谋长,你们的部队肯定是先攻入港口。不过抓俘虏的事情,要不要我们代劳啊。” “陈参谋长,你这年纪轻轻的,咋就这么计较呢?” “呵呵。我可不是为我一个人计较。我们3师赶来,咱们别说什么你们吃肉我们喝汤。俘虏和毙伤的敌人,总得说一下吧。”陈韶坚持不退。 就听行军床咯吱响动,庞师长疲惫的说道:“没错,我们师也是出了力,打破了日军防线。这份功劳我们不能让。攻入港口算你们的。俘虏怎么分,先说好。” 李参谋长不禁咋舌,“你们3师办事可不能这么不地道。” 听到这理直气壮的指责,陈韶不禁笑了。还别说,这味道与陈韶见过的商场人士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先把一个堂而皇之的指责撂出来。大概来说,就是先指责对方已经错了。 庞师长丝毫不让,“李参谋长,你们这么办事才是不地道。有什么话就好好说,你这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 见庞师长是个明白人,李参谋长明显软了,“出去说话。” 三人到了外面没其他人能听到的所在,李参谋长叹道:“这次进攻日军包围圈,我们1师就伤亡了四千多人。我们22军其他师伤亡也不小。不是我不肯让俘虏,总得让我们好向上头交代。” 陈韶这才明白过来。战斗讲一个交换比。进攻敌人防御阵地,一般交换比在1:3就算是胜利。因为防御一方天然就有巨大优势。如果交换比打到1:10,即便获胜,也被认为是某种近乎失败的局面。 想把这个比例好看,自然是俘虏和毙敌数量越多越好。所以抢夺战果,这就是常态。 “这样。我们无论如何都把你们的交换比放到1:4。如果我们这边能到1:3,多出来的咱们按照人数比例分。”李参谋长给出了他的分配方案。说完,李参谋长看着陈韶,大声说道:“昨天我们可是提供了炮兵。陈参谋长可别忘记了!没有我们的炮兵,你怎么可能攻破日军防线。” 陈韶也觉得这话没错,正觉得‘要是不行,就答应李参谋长的提议?’ 庞师长开口了,“你这话不是扯淡么。你们的炮兵在这里打了好几天,要是炮兵有用,你们早就攻破日军防线了!怎么到我们来了,这才打破?没这么说理的。” 陈韶愣住了。突然发现自己比起年长的前辈,还真的是嫩啊。庞师长的话虽然听着冷酷,却完全有道理。 李参谋长看着一副绝不答应的模样,可庞师长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根本不为所动。最后李参谋长开口了,“庞师长想怎么分?” “我们伤亡的,你们按照1:3给我。剩下的,如果你们能到1:3,多出来的大家分了。” “这不行!我只能给你们1:3。再多,我们这边也不能答应。” 陈韶正想着是不是帮着庞师长说话,不成想庞师长果断答道:“可以。但是突破防线的功劳,你们可别动什么心思。我们不会让。” 等李参谋长离开,庞师长拍了拍陈韶的肩头,“陈参谋长,你这样能打仗的,总是不太会把这些战果放心里。总觉得只要打仗,要多少战果就有多少。这个我不说什么。不过你要为咱们部队里面的人多想想。你让出去的,都是大家用命换来的。而且咱们部队刚恢复编制,这么多人都等着功劳呢。你是参谋长,要为大家多想想。” 陈韶只能老实的点头答应。却觉得这话又对,又好像不是那么对劲。 就听师长继续说道:“陈参谋长,赶紧去帮1师一把。他们若是打糟了,大家一起鸡飞蛋打。” 第186章 辽东反攻(十六) 乘坐卡车前往作战区域的路上,李参谋长爽快的向陈韶介绍了整个战局。日军半年前不宣而战,用尽手段。大周军依旧抗住了日军的这一波进攻。 辽东半岛的大周军在过去几个月内守住了最南端的旅顺要塞,也守住了北边的营口、盖州、丹东一线。让日军没能进入大周沈阳、鞍山地区的重工业地带。 随着大周动员展开,在辽东的部队越来越多。日军只能撤出辽东,避免被全歼。 “日军从辽东撤到了哪里?”陈韶对此很有兴趣。 “据说啊,只是据说。他们撤到了汉城。”李参谋长也没藏着掖着。 陈韶很认同这样的撤离路线。倒不是说要为日军考虑,单纯从军事上看,日军把这支在辽东的精锐部队撤回本土是愚不可及的选择。就近撤到汉城,补给重整之后,日军就可以继续北上,与大周争夺整个朝鲜。 也就是说,陈韶所属的48军很快就将随着大周军的大部队一路南下,与日军在朝鲜进行激战。 陈韶胡思乱想着未来,李参谋长明显只关注现在,他继续介绍22军的过往。 22军原本驻守丹东,这次奉命追击北部日军。日军在辽东半岛的南部分已经从金州全部撤走。防御大周军的日本部队撤退到庄河,与从庄河撤退的日本在辽东半岛的北部部队一起撤退。22军冲到庄河,就开始进攻。之后一直打到现在。 “为什么只有22军追下来了?”陈韶不太能理解。 “应该是担心日军再搞背后登陆。打到现在,上头是宁肯慢点,也不敢再有任何失误。” 这下陈韶思路通达,之前所有疑问都已经解开。尤其是对上面战略布局的理解。最初陈韶是觉得,各部队如果向心攻击,追着日军一路杀向庄河。四五个军的火炮集结在一起,庄河这么一个地方用炮弹都能轰平。 “陈参谋长。我这是私下给你说,日军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听说,有的部队追击日军,被日军打了个反击,伤亡不小。之前负责防御的部队都有伤亡,所以没参与追击。” 陈韶觉得李参谋长这话里头的信息好像很凌乱,思索片刻才明白过来。李参谋长的意思是,在追击时候吃了败仗的乃是原本没有参加过防御战的大周军队。 这是一种警告?还是一种提醒?陈韶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 上午8点,卡车已经把3师2团的迫击炮部队送到了1师最靠南的进攻阵地上。 48军3师的编制中,一个连有一个炮排,4门60迫击炮。一个营四个连,加上一个炮兵连。一个炮兵连三个炮排,12门迫击炮。合计,一个营有16门迫击炮。 一个团4个营,有64门迫击炮。 加上之前3师庞师长勉强支援了12个炮兵排给1师。就有了76门迫击炮。 负责12个炮兵排的并非是副参谋长,而是一位营长。却把马永亮安排到了副手的位置上。陈韶见到学弟,心里头当即感觉十分踏实。马永亮的数学能力在陈韶看来是战争中最重要的支柱。 马永亮也没有让陈韶失望,很快就拿出了他做好的一个计算表。 100米的进攻距离上布置4门迫击炮。现在的76门迫击炮可以覆盖1900米宽的进攻距离。如果是梯次进攻,那就缩短一半,950米的进攻宽度。 如果是隔段的重点进攻,就可以组成四个突破位置。每一个突破位置布置19门迫击炮实施连续火力压制。进攻方向可以在重炮设计范围内,也就是正面扩展到3公里。 陈韶十分欣赏这样的思路。可旁边的军官明显对马永亮的思路难以接受。可陈韶在这里,众军官也不敢吭声,最后还是李参谋长打了个圆场,“你们所说的要点进攻,一次投入多少兵力?” “第一波两个排。”陈韶答道。周围的军官听得目瞪口呆,倒是马永亮一个劲的点头。 “两个排能干什么?”李参谋长讶异的问道。语气几乎是质问了。 “两个班能让日军不得不用火力压制,我们正好用迫击炮消灭日军火力点。之后就可以再投入两个排,在攻上去的那个排的指引下占领更多关键点。如果占不下来,就继续用炮兵消灭日军火力点。如果日军的火力点十分密集。我们就把上去的三个排撤下来,用155炮轰击那些火力点。之后再发动进攻。” “……你这就是奇谈怪论!陈参谋长,仗要是这么打,你要打到什么时候?打一天?打两天?”李参谋长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起来。 不等陈韶开口,马永亮已经说道:“不。我们算过。一波进攻就是十几分钟。包括进攻和撤退,也不会超过25分钟。加上重炮十分钟轰击,35分钟内,日军火力点就会遭到我们各种火炮起码三轮轰击。我不认为日军防线在这样的轰击下安然无恙。如果是四个重点突击方向发动进攻,70分钟内,就可以发动两轮进攻。而且这些进攻目的明确,都是……” “够了!”李参谋长大声打断了马永亮的话。看着李参谋长起伏的胸口,大概是气的够呛。 马永亮看了看陈韶,方才的锐气已经少了大半。此时李参谋长开口了,马永亮赶紧转过头去。 “就分四个进攻方向,两个按陈参谋长说的。两个按我们的要求打。”李参谋长说完,催促道:“快点开始!” 陈韶此时乃是作为‘客将’,只能辅助1师作战,不能亲自指挥。 就见1师官兵以明显好过3师的军事动作展开了进攻。战斗设计思路虽然完全不同,不想死这件事却没有丝毫分别。陈韶很快就发现,一线部队数量减少的效果与自己所设想的颇为一致。 利用工兵的爆破与火力点压制,打开更多进攻通道。由于进攻部队数量减少,各部队本就力求能尽可能短的暴露在日军火力打击下,在战场上的行进速度明显提升。 相对的,日军为了能够尽可能消灭不断靠近的大周军队,火力点暴露的越来越多。大周迫击炮部队则从容的给与日军火力点连续不断的打击。 太妙了!真的是太妙了!陈韶的目光在战场各处移动,真恨不得多生出几双眼,能更全面的看清战场上的一切。并且将其牢牢记在脑海里,为战斗结束之后的总结提供资料。 第187章 辽东反攻(十七) 1师从8点30分左右开始。9点01分,就已经攻破了日军第一道防线。 9点12分,快速转移部队以及炮兵阵地的1师部队发动了对日军第二道防线的攻击。 眼见铁丝网被一层层破坏,陈韶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喝口水,这才发现紧攥的手心已经都是汗水。在军服上蹭干净汗水,陈韶再次看向硝烟弥漫的战线。昨天进攻日军第二道防线,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刺刀战。 今天1师采取的战斗步骤完全相同。作为一支一等部队,1师的155火炮轰击与部队进攻切换相当流畅。展现出相当的水准。 刚攻下日军第一道防线,进攻部队就暂停进攻,甚至稍稍后撤。155榴弹炮的炮弹疾风骤雨般轰击了日军第二道防线阵地整整10分钟。10分钟炮击一停,1师的部队立刻开始进攻。切换的十分流畅。 日军的阵地上明显出现了混乱。机枪与步枪的射击已经没了之前那种配合熟练的感觉。 陈韶清楚的记得,日军对大周军战斗工兵们的射击连续不断。压得工兵们几乎抬不起头。即便工兵们紧紧匍匐在地,也不断有人被日军子弹击中而产生伤亡。 这次的感觉已经大大不同。有些日军还在连续射击,随即被大周军迫击炮部队集火炮击。另外一些日军的射击断断续续,打几发就停下来。让观察员没办法确定日军的火力点。 然而1师部队已经攻到日军第二道防线前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不是日军又要跳出战壕,对大周军实施刺刀战了? 1师的行动依旧很迅猛。步兵们匍匐着爬到战壕前十几米的距离,眼见就要投弹。不成想日军的手雷先扔了出来。战线上立刻一连串的爆炸开来。 受损严重的1师进攻部队却也表现出相当的战斗力,也向着日军战壕投出了手雷。 战前阵地上爆炸不断,而迫击炮各炮位也向日军第二道防线内不断发射出炮弹。陈韶扭头看去,就见迫击炮的输弹兵们拿出炮弹,拧下炮尾的安全器,将炮弹递给发射手。 发射手站起身,把炮弹尾部向后放在炮口处。随着炮班班长一声令下,发射手放开手掌,让炮弹自行滑落,片刻后,火炮一震,炮口喷出一股烟火。炮弹就带着呼啸直奔日军阵地而去。 此起彼伏之间,炮弹接连不断的射向日军阵地。在日军阵地里接连爆炸。 “炮兵停止攻击!炮兵停止攻击!”指挥战斗的1师李参谋长下达了命令。 迫击炮位纷纷接到了电话,电话里让他们停止炮击。炮击很快就结束了。 李参谋长随即命令,“1营,冲锋!” 冲锋号响起之后。刚进行了残酷的近距离手雷战后的战壕内外硝烟弥漫,大周军进攻部队已经端着步枪,穿过铁丝网间已经打开的通道,向着日军第二道防线开始冲锋。 陈韶心中无比紧张,此时只要有几挺重机枪猛烈扫射,就能让进攻全面失败。直到部队越过战壕边缘,跳进日军战壕里,陈韶才觉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稍稍落回到胸膛里。 至少从现在看,进攻成功了。部队冲进去了! 9点42分,陈韶登上了日军第二道防线。这里地势虽然不高,却也能稍微看到点远处。 就见前方日军在大周军的追击下,正在拼命逃入下一道防御阵地。向左右看去,就见日军整个第二道防线已经动摇了。影影绰绰间,大批日军正在不断后撤。 在更远处的视线尽头,,好像有一道灰蒙蒙的边界。看上去很像是海平线之类的存在。 陈韶松了口气,如果那真的是海平线,也就是说,用肉眼已经能看到此次进攻最后的目的地。只要攻到海边…… 刺耳的炮弹声传来。包括陈韶在内的军官们立刻扑倒在战壕里。旁边正好有个日军挖掘的防炮洞,大家手足并用爬了进去。 在这充满泥土气息的防炮洞里。1师李参谋长还不忘对着身边的副官喊道:“去告诉炮兵,已经能看到海岸线啦!让155炮上来,开始轰击!说什么都要在中午12点前轰击港口!” 陈韶听李参谋长说过,22军接到的任务要求,要他们在今天中午夺取港口。即便无法夺取,也得用炮击封锁港口。阻止日军从海路撤退。 李参谋长这么急急忙忙的,反倒让陈韶很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10点15分,针对日军第三道防线的进攻开始了。然而日军的重炮对着大周军的进攻路线一顿猛轰,让进攻陷入了全面停滞。 直接被命中的大周军立刻尸骨无存,没有被直接命中的也好不到哪里。陈韶在望远镜里看到,那些弯腰在战壕里前进的士兵附近落下炮弹,士兵们纷纷倒下,就没能再站起身。 李参谋长所说,向大周军开火的重炮乃是日军舰炮。在连续不断的炮击下,大地仿佛在颤抖。射程能达到八公里的舰炮火力覆盖下,到处都是爆炸的火光。泥土冲天而起,硝烟遮蔽了阳光。在这样的战场上,根本没有迫击炮手们生存的空间。 李参谋长与陈韶一起待在靠前线的日军防炮洞里,颇有信心的说道:“别担心,一艘军舰携带不了多少炮弹!” “是么?”陈韶将信将疑,却也没办法反驳。这道理是没错的,陈韶相信一艘战舰不可能无限携带弹药。装太多就会因为自重太大而沉没。可日军的军舰到底携带了多少发弹药呢?陈韶隐约记得,一门炮最少能分到120发炮弹。对方火炮大概是150炮,一分钟打两发,也能持续打75分钟。 可事情就这么奇妙。日军炮击只持续了不到20分钟就停止了。陈韶看了看手表,大概是10点32分。 “放心吧。日军好歹得给自己留些炮弹,说是一门炮分到120发以上。他们自己不得给自己留下50发么?要是炮弹都打出去,万一遇到大周军舰,日本船就只会干挨打。再说,咱们的舰队也不会让日军这么轻松。”李参谋说完,就钻出防炮洞,出去指挥部队。 第188章 辽东反攻(十八) 10点50分,被中断的进攻再次开始。虽然部队数量不多,但是陈韶认同的进攻战本就不是大队进攻,而是小队渗透式进攻。由迫击炮这样的前线炮兵承担火力杀伤。 李参谋长十几分钟里面只集结起三四百人,可迫击炮部队都联络上了。进攻随即再次展开。 11点14分。日军第三道防线被突破了一个缺口,日军炮兵随即开始炮击。 陈韶本以为前线会再次变成火海,可很快发现,日军依旧向大周军纵深位置炮击。 此时马永亮已经重新回到陈韶这边,他原本去了另外一个进攻方向,此时日军第二道防线全部被突破,马永亮也很自然的归队了。马永亮问道:“参谋长。日军这是想杀伤我军后续部队吧?” 陈韶最初是觉得日军不敢对前线炮击,是害怕玉石俱焚。马永亮的话让陈韶明白过来,日军的确处于危机下,但这并不等于日军就已经乱作一团,胡乱行动了。 点点头,陈韶答道:“咱们学过的步兵指挥,第二梯队要停在敌人炮火之外。如果咱们是按照传统的步兵指挥,第二梯队肯定开始进发了。” 马永亮对此深以为然,“日军虽然败了,还没乱。说不定日军是想反过来利用现在的局面,引诱我军进发,通过突然的炮击给我军更多杀伤。” 一阵莫名的感慨涌上心头,陈韶忍不住叹道:“这就是战争啊。” 马永亮没回答,只是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他自己的想法。陈韶知道,这是保定陆军学院着力培养的一项习惯。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对战争的感悟都是一时而起。很快就会忘记。只有快速记录下来自己的想法,才能知道自己曾经想过什么。 与马永亮一样,陈韶也拿出笔记本开始书写起来。今天所见到的事情让陈韶心境发生仿佛过山车般的波动。小分队突击战术异乎寻常的成功,让陈韶觉得这个战术改变或许就是未来能突破一切防线的手段。 然而现实很快就让陈韶明白过来。人类的血肉之躯太脆弱了。日军150左右口径火炮的猛烈轰击就让战场上无法行动。即便是强行命令部队行动,部队也不可能在光秃秃的野地上行动,必须事先挖好交通壕,交通壕内还得有防炮洞。 否则,再英勇的官兵也只会被敌人的密集炮击所吞噬。 最初仿佛掌握了真理的兴奋激动已经不复存在。战场上日军的反应让陈韶看到小分队突击的诸多劣势。保定陆军学院里面反复告诫学员,不要想着靠一招鲜就吃遍天。陈韶也觉得老师们所说的道理没错。现在陈韶在笔记本上把这句话给再写了一遍。 在这句话下面,陈韶又写下了老师们反复耳提面命的另外一句,‘战役因为正确而胜利。战术因为胜利而正确。所以,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个。各方面比咱们聪明的人多得是。’ 11点25分,日军的炮击再次停了下来。大周军22军1师的部队再次发动了进攻。陈韶也全力指挥损失过半的迫击炮部队配合作战。 这次日军可就没那么幸运了,11点35分,大周22军的155炮兵部队完成了向前移动炮兵阵地的行动,再次投入战斗。 当猛烈的炮击覆盖了日军阵地之时,爆炸与烈火的地狱降临到了日军头上。 大周军还有许多工事可以利用,此时的日军已经被压缩到靠近海岸的位置上。海岸与河岸大大不同,海边的地形大多是岩石或者沙地。并没有那么多土壤构筑坚固的阵地。 11点45分,10分钟的猛烈炮击结束之后,大周军22军各部队甚至不需要迫击炮的辅助,就轻松突破日军最后的防御阵地,杀到了港口附近。 11点55分,155炮再次开始射击。这次炮击的射程明显更远,地面上并没有传来跑单落地的动静。 陈韶不禁对马永亮说道:“这大概是射击海面上的日军战舰吧。” 马永亮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迟疑着问道:“学长,你觉得日军会不会对着港口炮击。把交战的日军和我军一起炸死?” “我x。你也太狠了。”陈韶有些被马永亮的想象吓到了。仗打的再狠,也不用打到这个地步吧。 马永亮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果日军剩下的部队都抛下武器,向海边的日军船只上游。港口里面不就不剩下日军了么?” 身为奥运会200米游泳比赛冠军,陈韶当即表示反对,“这都10月底了,海水有多冷,你知道么。如果没有经过训练,下水之后只怕就要抽筋。即便是接受过训练,也得事先进行热身……” 眼见马永亮想反驳,陈韶当即阻止了马永亮的话,“在陆地上作战,看着是运动了,其实不是。我所说的热身,是让心脏跳动速度快速上升,让体表血管全部扩张。如果做不到,进水里,就会抽筋。不抽筋,也会因为快速失去体温而沉下去。” 马永亮听完陈韶的介绍,不解的问道:“喂,学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就好几次抽筋,差点淹死在冬泳的游泳池里。相信我,永亮。只要是人类,在没有任何救生圈工具辅助的深水区,抽筋之后撑不了多久。日本是个岛国,对此只会更清楚。他们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想靠游过几百米的距离的方法逃出生天。即便是做了,也不会有几个人真能活下来。这种时候,想活命,就投降吧。” 1903年10月27日中午11点59分,大周军22军1师的先头部队终于攻入庄河港。 然而战斗并没有就此停止,日军负隅顽抗,试图拖延时间,让更多士兵能够乘坐小船离开庄河港。 下午12点37分。辅助22军进攻的48军3师迫击炮部队发现,他们战前携带的5个基数的炮弹全部打光。 60迫击炮的炮弹基数为60发。在26日到27日的激战中,存活下来的的迫击炮部队打光了携带的5个基数的炮弹。由于能从战场上其他被摧毁的炮组那边获得一些迫击炮弹,平均每一个炮组都发射了超过300发。 在28日的总结会上,陈韶讲述了以上的信息。 但与会的3师大多数军官在意的并非这些战斗的内容。大家的目光落在了师长庞华文身上。庞师长站起身,拿出了一张纸,“军部已经获知我军战斗经过。并且向战区司令部呈报了我军初期确定战果。战区司令部下令,鉴于我师在歼灭辽东日军最后部队的战斗中表现优异,贡献很大。所有参加这次战斗的官兵,都晋升一级……” 一众军官们只听到这里,就不自觉的欢呼起来。随即,掌声响起,会场内完全沸腾起来。 陈韶也被众人热烈的情绪感动,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回想日军最后阶段猛烈的炮击,陈韶只觉得能在那样战场上活下来的官兵,是真的不容易。 第189章 辽东反攻(十九) 10月28日。陈韶佩戴着上校军阶走上了庄河的码头。码头附近的土地一片焦黑,海风虽然吹散了硝烟。走过巨大弹坑旁边的时候,依旧能闻到硝烟与血肉开始变质时候散发出的味道。 终于到了海边,就见日军俘虏们正在将海边的尸体从水中搬运到岸边。大周军统计人员则数猪头般清点数字。统计人员中有22军的,也有48军的。统计人员脸上带着嫌恶的神色,却握着笔,认真画着‘正’字。 每当穿着军官服装的尸体被捞上岸,统计人员就会过去命令日军俘虏将这些有价值的尸体放到单独的停尸区域。仔细记录这些人的军阶,尝试让被俘的日军指认出这些日军军官的身份。 马永亮中尉紧跟在陈韶身后,等陈韶转过身想说点啥,就见马永亮的脸色有些发白。陈韶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永亮,你还是想到一线部队么?” “……是。”马永亮答道。 陈韶指着成片的尸体劝道:“这就是一线部队必然会面对的场面。你指挥炮兵的时候也见过,那些战斗工兵与进攻士兵们到底要面对什么战斗。在计算室,在炮兵里面,你能发挥更大作用。” 马永亮又迟疑起来,过了一阵才答道:“学长,我总觉得非得到一线才能明白战争。” “你何必这么坚持。很多事情看得多了,就能明白。而且,一线绝不缺人,但是计算室和后方缺你这样的人。人不能太贪心啊。”陈韶说着,不禁叹气。 其实陈韶也觉得自己这话都是废话。因为马永亮的心思,陈韶也有过。到一线,体会战争。这无疑是源于‘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学术理念。 但陈韶真正经历过战场之后才明白,战场上并不存在这样的学术理念。不管是专家或者是小学毕业生,不管是师参谋长或者初级的列兵。能活下来,运气这种东西占得比例可要大得多。 陈韶本想这么劝说马永亮,可陈韶却发现自己不想让马永亮去一线的真正理由很简单。陈韶需要马永亮在计算室或者参谋部里面工作,而不是上一线去送死。所以陈韶才会带着马永亮前来这里,参与战果统计工作。 根据自己的经验,陈韶也是通过生死搏杀才明白战场是什么。马永亮如果是和陈韶一样的想法,也得经历过这些之后才有可能真正明白战争对于军人意味着什么。 单凭劝说,是没用的。 22军与48军在此次战斗中都有战果,战果中的战果部分经战区司令部派下来的人验收清点之后,数字记录在案,尸体已经埋了。 现在来确认的算是共同战果吧。毕竟炮击港口的时候,48军3师的师属155炮也加入了战斗。而且师长庞华文这次据说也要从大校晋升少将,所以催着陈韶过来参加清点。不能让22军占了便宜。 此次从海里捞出来的尸体已经多达两千。很大一部分是试图跳进海里游到日军运输船上,却淹死在冰冷海水里的日军。当然,也有一部分是被击毙在码头与海边,倒进海里的。 而且随着潮水,更多尸体被冲上岸。当然,也有一部分尸体永远消失在海面之下。 陈韶心里面盘算着,最后问马永亮,“永亮,到现在,我们击毙和捞起来的日军尸体数量得有六千多。俘虏的日军也有好几千。按照一比三的伤亡比,这得折合成多少我军……” “学长。你真不想让我上战场么?”马永亮打断了陈韶的话。 “对。我不想。” “为什么?因为我对你有用是吧?” “嗯,你说的没错。你对我有非常大的用处。”陈韶爽快的承认了现实。 不过之前有过反思,陈韶继续坦荡的说道:“另外就是,我不想听到你战死在战场上的消息。永亮,我见过士兵被打死的,见过排长、连长、营长被打死。你已经和我一起见过日军大佐的尸体。你数学这么好,肯定能搞明白。战场上的死亡几率,集合的范围是你距离战争有多近。你以为你能通过一线战斗理解战争。我担心的是,你已经处于极高的死亡几率之下。如果从发挥战争贡献的角度,你在计算室与参谋部里面的贡献绝对比你在一线大得多。” 刚说到这里,那边迎上来一人,却是22军1师李参谋长,“陈参谋长,你这是……哦,陈上校。嗯……名至实归。陈上校你很能打仗。” 陈韶却不想说笑,“李参谋长,就别笑话我了。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们那边想给我们分多少。这次干掉的日军起码上万。也是22军和48军共同的功劳么。” “陈上校,你年纪轻轻的学着狮子大开口,这不好。” “别开玩笑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开拔去前线。现在多弄些战功,也好向上头多要装备。” 李参谋长波澜不惊的问道:“你们接到消息了?” 陈韶半真半假的答道:“我瞎猜的。” 上头的确没有下达让48军南下的命令。但是陈韶的确感觉会派遣48军前去朝鲜增援。理由很简单,22军这样的部队损失不小。李参谋长本人又说过,其他新编部队表现很一般。陆军参谋部肯定要找一支表现好,人员齐备的部队就近援助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朝鲜前线。 李参谋长明显不在乎谁去朝鲜,他继续和陈韶就战果分配纠缠着。陈韶此时觉得再没有之前那种不好意思。这世界,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这番讨价还价最终被战区派来的一位中校打断了。中校礼貌的给两位上校敬礼,随即转达了战区的意思。‘既然22军与48军完成了战果收拢,判定工作就交给战区来做。’ 陈韶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算不算是如释重负,至少陈韶觉得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个结论。回去的路上,马永亮问道:“学长,你是不是不想看着我阵亡。” “废话。我不想看着任何人阵亡。”说到这里,陈韶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忍不住给自己辩解道:“现在我觉得我没资格说这个话。我已经把太多人派到死亡前线了。” 陈韶回到师部。庞师长立刻递上来一份公文,陈韶看完之后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公文中命令,48军马上收拢部队开始南下。前去平壤接受大周驻朝鲜司令部指挥。 第190章 分配收获(一) 赵淼一回家,就闻到青椒炒肉片的熟悉味道。妻子陈馨婷炒菜马马虎虎,有正常水准。只是两人后来工作繁忙,完全没时间放到做饭上。 果然,妻子从高压锅里拿出几碗蒸好的米饭。炒鸡蛋,青椒炒肉片,拍黄瓜加了醋调味。上面洒了一小把剥皮花生米。看着这些饭菜,赵淼心中满是回忆的感觉。叹道:“夫人,今天挺高兴啊。”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二小带兵去朝鲜了。”陈馨婷说着,端起了酒杯。 赵淼也不知道该说啥。自从陈韶上了战场,妻子每顿饭往往会上杯酒。最后赵淼拿起白葡萄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酒杯,赵淼说道:“祝你心情愉快。” “呵呵。”陈馨婷轻笑一声。 赵淼心中十分开心。这么久,是第一次见到妻子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两人的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陈馨婷一口喝掉一半的酒,“日本已经走上了战败的趋势。” “嗯。”赵淼品了一口,感觉这葡萄酒十分**。至于妻子所说的趋势,最近科学院里面也普遍持这样的态度。遭到日军突袭后,大周并没有手忙脚乱,而是在皇帝陛下的指挥下从容应战。 当日军攻上辽东,上层的焦虑难以形容。皇帝陛下依旧镇定自若,大家虽然焦虑,却意外的没有人敢乱来。 或许是经历过这样的内心起伏,当大周军为即墨港成功解围,陆军将日本赶出辽东。虽然得知金州造船厂遭到了严重破坏,却只是让赵淼这些上层人物感到遗憾。因为熟悉的大周已经回来了。 便是不懂军事之人,也能感觉局面重回大周熟悉的轨道。那是一个大周朝廷完美掌握着局面的轨道。敌人在大周的绝对防御圈之外,从南到北的海防十分完整。加上征兵后的部队数量大增,边疆以及要塞地区兵源充沛。这样的大周即便面对外敌,也没什么好怕的。 陈馨婷大大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哼了一声,“呃……我想拿下朝鲜的铁矿。” “朝鲜的铁矿?”赵淼有些讶异。此时朝鲜不还在战争中么? “对。朝鲜的铁矿。”陈馨婷说着就端起酒杯,“朝鲜内附已经是定局,早些开发朝鲜铁矿对大周是好事。以后战争还多着呢。” 说完,陈馨婷又喝了一口,便开始吃菜。 赵淼被妻子这未雨绸缪的态度弄得有些意外,他也吃了几口,才理清了思路,“未来有什么好打的。我们现在已经让英国人明白,大周海军实力强大。此时不该趁此机会索要回旧港宣慰司么?” “如果英国人不给呢?”陈馨婷问。 赵淼心情放松,边吃边说:“国会已经通过《海军预算法》的议案,每年要建造起码四艘主力舰。再等几年,我们的海军完全恢复实力,英国人就算是拖,又能拖多久?” 陈馨婷没有对此事发表态度,而是继续说道:“不管会如何,我都要拿下铁矿。未来咱们每年都要大量的钱投入到未来科技研究所,这可是一大笔钱。朝鲜铁矿能让咱们每年增产200万吨钢。必须拿下。” “200万吨钢?你要在未来科技研究所上投入多少钱?”赵淼被逗乐了。 “都投进去。” 赵淼没有打击妻子的积极性,论起对科技前沿的敏感度,赵淼认为妻子有着令人佩服的直觉,“除了电子管项目之外,你总得有一个新项目吧?” “你知道水的临界温度吧?”陈馨婷问道。 赵淼点点头。在钢铁冶金行业做了这么久,赵淼面对的是动辄千度的高温,而水的临界参数为22129mpa、37415c;在这个压力和温度时,水和蒸汽的密度是相同的。 这么点温度和压力,与炼钢炉里涌动的钢水相比,只能用‘温和’来描述。 “现在发电站用的都是老式驱动的发动机。你应该知道汽轮机吧。利用蒸汽驱动,效率高,稳定性高。如果是在水的临界状态驱动汽轮机,你觉得效率能提高多少?效率提高,烧煤就少。烧煤少了,成本就低。炼钢本就是用电大户。还有,炉气里面含有大量的一氧化碳,如果能通过压缩方式进行燃烧,推动轮机发电,又能剩下一大笔钱。尾气回收,出来的氮气和二氧化碳进行分离……算了,那就远了。” 陈馨婷停下对未来的描述,毕竟接下来的合成氨技术十分敏感。说个搞笑的事情,现在大周的硝化物很大一部分还是靠沤尿制硝获得。毕竟上等硝石矿这种东西的存量着实有限。世界上最大的几个硝石矿还掌握在英国佬手中。如果不是大周这传统沤尿制硝的方法一直在使用,保证了基本的硝石供应,英国佬大概就敢通过禁止智利硝石向大周销售的手段来卡脖子。 赵淼听到这一系列新技术研发,登时来了兴趣。他就喜欢科技研发与科技前沿,于是兴致勃勃的边吃边聊。 吃完饭,夫妻二人洗漱完毕,回到卧室过了久违的生活。完事后,陈馨婷只觉得很满足。 今天心情变好的很大原因,在于兵部里面的人向陈馨婷透漏了最新的战况。 陈韶虽然和以前差不多,又跑去前线指挥了。还遭到日军舰炮轰击。但是陈韶依旧安然无恙。陆军参谋部的人表示,参谋部已经注意到陈韶个人的军事天分。兵部人事局里面已经为陈韶建立了独立档案。 作为勋n代。陈馨婷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大周勋贵们在军中始终有着巨大的发言权。不过勋贵与将门后裔人数众多,和普通人家一样,也是成器的少,不成器的多。兵部人事局基本是按照勋贵与将门对这些子弟分类。 在大周,勋贵与普通人的差距,大概是勋贵子弟出生之后就是个人。一旦拥有独立档案,就意味着陈韶不再是‘勋贵后裔陈韶’,而是‘陈韶’。更直白点说。在兵部看来,陈韶不再只是人,而是被认可的成年勋贵。 这么多年来,陈馨婷受了许多艰难,生下这三个儿子。更投注大量心血教育他们,期待他们能够成材。如此巨大的投入终于有了成果,陈馨婷觉得一块大石头被放下,怎能不感觉轻松呢。 第191章 分配收获(二) 11月2日,大周兵部的大会议室内的气氛终于有些轻松起来。即墨港解围,辽东战役结束。即便没能歼灭日军主力,大周开始动员的战车已经开上了争取胜利的轨道。 此时的战争已经有了可以借鉴的对象,那就是300年前的壬辰倭乱。大周国防大学战史系讲师讲完了内容,坐回到座位上。陆军将令的目光都落到了海军身上。 丁友昌海军上将对这段历史的了解水平并不比专家差。而且鸣梁海战与露梁海战本就是大周海军战史课必修内容。见陆军目光看过来,上将问道:“大家是希望海军尽快切断对马海峡,将日军封死在朝鲜半岛上吧?” 陆军司令林凤山元帅问道:“丁司令,你认为完成这样的计划需要什么样的支持?” “如果单靠海军夺取对马海峡,需要一年时间,让我们完成一批新式战舰。大家或许认为彻底切断对马海峡很容易。我得告诉大家,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简单。历史上的露梁海战也没有真正攻破对马海峡。只是击溃了日军水军主力,让日军没有能力发动海上进攻。之前我们已经吃了小看日军的亏,这次决不能再如此。海军已经完成了推演,大家看。” 上将说着,已经有海军军官将地图挂上。上面正是对马海峡的大地图。 对马海峡是北太平洋西缘,日本群岛西南端,对马岛与1岐岛之间的水域。对马海峡由东北向西南延伸,长约222千米,最窄处416千米,水深50~100米,最深处可达131米。 在海峡中央,是对马岛。在对马岛南边还有1岐岛等日本岛屿。丁友昌指着地图说道:“对马海峡的宽度并不适合战列舰作战,更小规模的战舰才适合这里。对马岛上设有日军的要塞,设有重炮。从各个方面看,都不适合我军突破对马岛。日军的驱逐舰与雷击舰,反倒适合在这里作战。如果想摧毁日本海军,更好的办法是将日军从对马岛拉到更适合我军作战的海域。” 大周陆军虽然不从事海战,却不等于陆军就没在自己的研究中搞明白这些。历史上壬辰倭乱,大明、日本、朝鲜海军都装备了火炮。但是那时候的火炮根本没办法与现在相比。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大明与朝鲜联军,也没能真正切断对马海峡。正如丁友昌所说,对马海峡地区对于日本的防守非常有利。 “一年的时间未免太长了。陆军司令林凤山表达着态度。” 丁友昌说道:“司令,我们海军认为,这次朝鲜战争完全可以按照历史上那样打。陆军一路南下,海军则封锁日军冲入黄海。而且我们海军也不会闲着,海军舰队将围绕日本海域航行,炮击日本的沿海城市,抓捕和击沉日本船只。也该让日本人明白,不是只有日本能打上我大周的土地。” 陆军方面之前也做过评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丁友昌的观点完全在陆军评估之内。陆军将令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林凤山元帅问道:“能否派遣一支舰队进入朝鲜东岸的朝鲜海?陆军在东岸的行动也需要海军掩护。” “现在进入海参崴的军舰,在冬季很难撤出那片海域。如果陆军能打到朝鲜南部,在朝鲜东部的日军也会主动撤退。”丁友昌委婉的提出了拒绝。在海军看来,在朝鲜海的舰队就是个纯防御性舰队,放得多,浪费兵力。放得少,毫无意义。而且放的再多,也不可能放一支能完全压倒日本大舰队的大周舰队。与其浪费,不如放弃。 最终大周兵部就海军与陆军协调作战达成了一个基本方案。海军以保卫黄海,以及袭扰日本为主。陆军则一路南下,夺回朝鲜。 兵部第一时间将确定的计划送到了皇帝面前,请皇帝陛下首肯。皇帝陛下批准了计划。 计划通过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11月3日,在南洋重工为首的一系工业资本就派人开始活动起来。 林凤山元帅晚上回家到家,就见自己的侄子已经等在家里。元帅眉头一皱,脸色就耷拉下来。侄子赶紧说道:“叔叔,我不是来当说客的。这次大周扩军,已经将库存的武器用尽,总得填补库存。我们陕西枪械局认为,既然要补充武器装备,当然要购置最好的装备。” 这话还是说客们的话。林凤山元帅收起不快的表情,让侄子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元帅很清楚,就在此时此刻,太多人正在各处为自己的利益游说。自己侄子的话还算是相当上进的。兵部内部进行的会议上,也是差不多相同的观点。借着这次大周扩军后需要补充库存的机会,淘汰旧装备,换上新装备。 但这种事情并不容易,大周军工企业数量不少。有军队直属的,有国家开办的,有皇室入股的,还有很多民营的。如此局面下,才有订单分拆,交给不同厂商生产的规定。 任何一方都想独吞订单。但大周皇帝陛下却将设计竞争引入到军工生产之中,让各方在设计生产中不敢懈怠。林凤山元帅对此很是佩服。 11月4日。前来陈馨婷家的客人明显多了起来,都是与军工有关的企业。这些人的想法非常一致,都希望陈馨婷能够出面挑头。 对大家的厚爱,陈馨婷一一婉拒了。赵淼也接到了各路人等的邀请函,他知道妻子不准备插手这次的事情。也都推辞了。最后赵淼不得不以研究课题为名,不再去科学院点卯。对于送到家里的请帖,他也交代管家,一概推了。 便是如此,11月8日,几辆汽车到了赵淼家门前。车门一开,出来了几个人。赵淼已经得到管家通知,赶紧迎了出去。面对为首的老者,赵淼上前问安,“三叔,你有什么事要吩咐,何必千里迢迢赶来。直接写信不就好了。” 为首的老者乃是赵淼的三叔赵本华,听赵淼这么说,赵本华笑道:“你现在是贵人多忘事啊。” 第192章 分配收获(三) 三叔在客厅坐下,开口就问道:“你夫人呢?” 赵淼愣住了。以前三叔可是用‘婆姨’这种南方说法。把陈馨婷称为赵淼的夫人,绝不是什么外气,而是彻底表达了尊敬。 眼见赵淼那讶异的神色,三叔叹道:“你们也不要那么小心眼。大家都是自己人,就算是以前有些事情看不惯,也都要包容些。要是你夫人不在,你就告诉她,便是大家闹过不开心。可当年咱们家还是拿出了钱。” 赵淼只能点头,可心里面着实有些不舒服。赵淼与陈馨婷属于这时代极少见的自由恋爱。两人决定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即便遭到了父母的反对,赵淼还是果断和陈馨婷结婚,甚至为此选择留在北方。 如果夫妻双方只是决定在学校当个老师,平淡温馨的渡过一生。以两人的学历和及陈家在燕京的房产,自然有地方住,不缺吃穿,生活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两人在大学时代就合作完成了平炉炼钢工艺设想,想将设想变成现实,就需要大量的钱。 三叔见赵淼一直不吭声,不快的问道:“赵淼。你是不是觉得家里人对不起你?” 赵淼摇摇头。如果只是赵淼父母反对这种自由恋爱,赵淼当然不觉得家里有什么错。不过当年自己和陈馨婷回到家里,想从家里的钱庄借钱的时候,三叔为首的人表现得相当‘南方范儿’。 刚结婚的时候,赵淼对于经济知识的了解也足以让他理解风险管控。他和陈馨婷并不在意提供各种风险评估,承担高额利息。陈馨婷甚至在前去南方求助的时候,就考虑过,可以请赵淼家里向钱庄业的同行提供引荐,向多家钱庄分别借款。 在那次的经历中,赵淼发现自家人,或者南方的风气就是与北方不一样。南方钱庄希望的不光是完成这个项目,而是想控制陈馨婷。 也是在那次,赵淼理解到,妻子陈馨婷可以接受沉重的负债,敢冒巨大风险,却决不能接受别人的控制。赵淼本以为一场或者几场对风险评估的争论,却变成了两种底线的斗争。 最终,赵家的钱庄拒绝了赵淼的请求。反倒是赵淼的母亲尽力说服了赵淼的父亲。让赵淼得到了期待额度六分之一的贷款。 当时的陈馨婷因为靠司法官司而继承家名,在燕京地区几乎是完全孤立。即便陈馨婷决定抵押所有财产,能筹集到的钱,与赵淼父母能提供的钱差不多。 就在此时,陈馨婷提出了一个技术思路完全超出赵淼想象的方案。那是一个最大限度利用人力,所有设备几乎都是土造的方案。只要一次失败,就得让所有投资都打了水漂。 那时候的赵淼还年轻,秉持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反抗心情,就和妻子联手干了。 赵淼与妻子和陈馨婷终于成功了,两人的手臂和身上也都因此留下许多被铁水猛烈沸腾时候飞溅的细小铁汁烫伤的痕迹。 所谓人情世故大概就是如此。如果是单纯的生意,很多事情反倒容易办。当赵家的钱庄眼见赵淼与陈馨婷成功之后,当即决定提供大量资金,让两人的事业快速发展起来。但是双方的这个心结也埋下了。 自此,除非是要让孩子看到家族和睦,陈馨婷是绝不会回南方的上海。赵淼也在之后的岁月里越来越明白,一个女人,想单纯依靠自己的实力成为被承认的人,到底有多难。 就如赵家,最初时候的不合作,未必是什么深谋远虑,也不是对北方勋贵之家的女儿有什么意见。他们当初完全是习以为常的认为,一个女人凭什么做了男人们的主。尤其是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 反倒是之后的合作,双方考虑的只是对方的实力,与这种实力能够带来的利益。 世界就是这样,只要利益足够大,也可以改变很多人的看法。被金钱利益彻底吸引的眼睛中,已经看不到合作的对象到底是男是女,不会在意对方是不是妖魔鬼怪。 为了巨大的利益,有些人甚至会故意隐藏合作对象是妖魔鬼怪的现实。 三叔的声音打断了赵淼的回忆,“赵淼。我这次来,就是想弄清楚。你们为什么不回复家里在投资方向的审核方案。” 赵淼觉得三叔简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答道:“三叔,我现在是科学院院士。科学院里面有规定,决不许做这些事情。你不要说你们不给别人讲,那份东西我看过了,怎么看都不是咱们家平常的业务。你说那些人想捞一笔,就不会拿我的名头出去讲么?” 面对赵淼的质疑,三叔并没有生气。他认真的听赵淼说完,才叹道:“赵淼,现在各路钱庄投资面对的风险越来越大。那些脑子清楚的,已经明白过往的抵押已经跟不上形势了。非得找到未来能赚到钱的大买卖,按照评估的方法投资,才能赚到大钱。呵呵,就如当年你和你夫人拿出来的那种。” 赵淼一时有些搞不清楚三叔是不是吃错了药,竟然敢如此爽快的把话说到如此明白。综合三叔这次表现出对赵淼夫人陈馨婷的尊敬,以及三叔提出思路的内在逻辑。三叔是知道这些年里面,为何陈馨婷对赵家只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因为三叔为首的赵家钱庄,曾经是那么蔑视赵淼与陈馨婷这种产业工程师。 南方与北方的风气的确都有很糟糕的地方。譬如,在北方,你没出身,没背景也就没人把你当个人看。但北方好歹对于工程师们有着足够的尊敬。如果陈馨婷不是以女子之身强行守住陈家家名,她大概不需要从燕京跑去上海借钱。 但是在南方,士绅阶层或许被干掉了,但士绅阶层的传统依旧顽强的延续着。即便是天纵奇才的工程师,也不会被士绅放到眼里。 赵淼不相信三叔变了,索性直接问道:“三叔,我很想问你。你们这是想投资赚钱的买卖,还是想投资产业?” 三叔迟疑了一下才答道:“现在投产业才能赚大钱,所以才请你帮着定一个筛选方法。有你帮忙,能选出来的定然是能赚大钱的产业。” 第193章 分配收获(四) 赵淼极少见到妻子陈馨婷能笑到躺在沙发上几乎脱力,依旧忍不住继续大笑。 毕竟这是赵家人的事情,赵淼更多想苦笑,却不至于嘲笑。眼见妻子笑的被口水呛到,他有点不高兴的上前给妻子捶背。眼见妻子还是要断气般的大笑,赵淼手上用力捶了两下,“这么好笑么?” 或许是力道够大,陈馨婷被锤的猛咳几下,反倒咳出呛到气管里口水,终于缓过这口气。 便是不停喘息,陈馨婷依旧笑道:“哈哈,你不觉得那些人就在扯淡么!筛选出赚大钱的产业,真以为朝廷里面都是瞎子?放着赚大钱的生意不投,都留给南方去赚?哈哈哈哈……” 赵淼苦笑起来。这话也就是妻子才能说得如此率直,赵淼就说不出来。毕竟那些人和妻子毫无血缘关系,却是赵淼的血亲。 想了一阵,赵淼问道:“你觉得他们的思路还是错了?” “你也是这么一路过来,咱们哪次开发的时候想过为了赚大钱?咱们考虑的是如何让新开发的产品能够更便宜,更高效。能够让巨大的市场得到满足。很多时候,咱们什么都不想。那些技术既然有实现的思路,干下去!干完了再说!他们想的那些东西,和咱们根本不是一路啊。” 赵淼完全认同妻子的看法。但对方毕竟是赵淼的亲人,赵淼当然不可能狠下心完全不管不顾。“夫人,那该怎么让他们明白这事呢?” “简单!”陈馨婷坐起来,指了指对面桌上的水杯。赵淼过去给已经凉了的水杯里添上热水,给妻子端过来。 陈馨婷端起来一饮而尽,吁了口长气后说道:“你明白的告诉他们。我们是北方的权贵资产阶层,赵家是南方士绅银行资产阶层。权贵资产阶层依靠的是皇权,皇权想稳固,就得建设国家。权贵资产阶层要提供能够对国家建设有利的产品。我们家能走到今天,是因为当今天子圣明,对建设国家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正因为天子圣明,我们家对国家建设的帮助越大,就越是能得到当今天子的重用。” 赵淼能听懂妻子在说什么。正因为能听明白,所以赵淼觉得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妻子乃是勋贵出身,这话听着貌似傲慢。但赵淼却觉得这话只是把当下的本质讲了出来。唐山钢铁公司的崛起,是因为当今天子推行的1870新政就是要建立起一个能够与欧洲国家对抗的先进工业体系。凡是对建设先进工业体系有用的,无一例外都在过去30年中一飞冲天。 与之相对,对新政没什么帮助就被弃之道旁。若是阻碍新政推行,则会遭到严厉的打击压制。 “作为士绅出身的南方银行资产阶层,想的只是赚钱。能赚更多钱的买卖,就是南方银行资产阶层追求的对象。我说个没有恶意的话,如果南方银行资产阶层能够确定,某个方向可以持续一百年不变。即便这种方向会损害整个国家利益,他们也会坚持投下去。在这个层面,权贵资产阶层和南方银行资产阶层根本不是一路人。不管怎么说,大周若是倒了,我们这些人定然跟着大周一起完蛋!” 这话让赵淼感觉到异乎寻常的真实性与滑稽性,配合了妻子刻薄的语气,营造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 直到赵淼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选择与妻子共度一生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权贵资产阶层’的一员。赵淼突然爆笑起来,就如妻子陈馨婷那样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而妻子陈馨婷却没有给赵淼捶背,只是把手放在赵淼背上。感受着妻子手掌上的微暖越积累越多,赵淼渐渐没了笑意。 翻过身,赵淼把头枕在妻子腿上,“喂,这么说的话,三叔不会生气吧。” “你若是怕他生气,他就会生气。你能诚恳的把这个事实讲给他听,他就不会生气。” “可三叔真的能认知到,他就是你说的这种人么?” “人啊,可以选择为谁效力,可以选择结交什么朋友,甚至能够选择和谁结婚。但是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阶层。你三叔最终能否意识到不重要,我觉得重要的是,得让他明白,我们只能在某个有交集的领域和他合作。赵淼,他还觉得你是赵家的人,和他是一路人。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弄明白,你和三叔是一家人,你和他也有交集,但是你和三叔不是一路人。” 赵淼听到这里,长叹一声,拉住妻子的手,“你早就知道这些对吧?在咱们结婚的时候就知道。” “嗯……也许吧。” “你现在对三叔这么客气,是顾及到我,对吧?” 见丈夫感动了,陈馨婷有些爱怜的抚摸着丈夫的脸颊,“我可不是顾及你,我是把你放在我心上。你也别想错啊,如果不是你把你三叔放心上,我根本不在意你三叔。对于这种人,我向来是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拉倒。绝不会费什么精神去……” 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赵淼已经吻了上来。陈馨婷稍微抵抗了一下,就放弃抵抗,回应了此时热情如火的丈夫。 什么三叔啊,权贵啊,赚钱的,都被夫妻二人抛在一旁。耳鬓厮磨片刻,夫妻两人就和年轻时候一样,手拉着手回卧室过生活去了。 第二天,赵淼坦荡的讲出了从妻子这里学来的智慧。本以为三叔赵本华会大惑不解,甚至是勃然大怒。赵淼很快就发现自己小看了自己的三叔。 赵本华用心思考着赵淼的话。沉思良久,赵本华说道:“看来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这话让赵淼莫名的有些心酸,却没办法想出如何回答。硬着心肠,赵淼答道:“三叔,我或许还能给三叔列出现在朝廷所需要的工业方向。” “不必。”赵本华爽快的拒绝了赵淼的好意,“你说的没错,哦……方才那番话应该你是夫人教给你的吧。她没说错,咱们家要的是赚钱。朝廷要什么,咱们家并不在意。赵淼,你若是觉得能帮上家里的,告诉家里,家里都会记得。我这就回去了。替我向你夫人问好。” 赵淼送三叔到门口,目送汽车离去。虽然早就感觉到自己和家族越走越远,却是现在才从根子上明白了理由何在。赵淼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到过去,不免有些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第194章 分配收获(五) 赵三叔回到上海。等的着急的家族成员立刻请他去钱庄见面。 二十几年前,赵家钱庄投资赵淼陈馨婷夫妇的唐山钢铁公司。其间因为钢铁公司技术升级,连续两年没有任何分红。得知未来几年也不会有分红,赵家就撤回了投资。 便是如此,赵家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借着这笔回报,赵家的钱庄在上海也是不可小觑的一家。 家族成员听完赵三叔带回来的消息,不少年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赵本华赵三叔见到这些人的脸色,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江南不仅出才子,才女也没少出过。女人持家厉害,在江南并非恶评。 陈馨婷这样的女人则是另外一种存在。赵家是陈馨婷的夫家,在士绅当道的时代,陈馨婷对赵家天然存在义务。赵家即便没办法靠自己家族的势力去拿捏陈馨婷,也能靠道义去逼迫陈馨婷做出妥协。 现实中陈馨婷并没有和赵家翻脸,赵家却只能平等的对陈馨婷提出请求。这样的请求能否被答应,主导权根本不在赵家手里。 一个嫁了人的女人,一个生了四个孩子的女人,在丈夫尚在的时候,拥有完全属于她的势力,拥有完全自主的权力。甚至能根据自己的意愿,改变孩子的姓氏,继承别家的家名。 或许是因为赵家还能从婚姻关系中获取利益,反倒没敢公开说什么。那些没办法获取利益的江南豪强们对陈馨婷的评价甚至比赵家对陈馨婷的评价都低。连带着赵家都被嘲笑。 这次陈馨婷更是率直的说出了她与赵家的本质不同,家族里的老头子们没有拍案而起,已经算是有涵养了。 然而老头子们的涵养超出了赵本华的想象。他们虽然看着要说些不高兴的话,却保持了沉默。倒是家族里被寄予厚望的赵淼的侄子赵永年有些兴奋的说道:“我堂弟都上了报纸,说起来,他只比我小三岁。” “什么堂弟!他是你表弟!”老头们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赵本华苦笑一下。这话倒是没错。如果陈韶上校还叫赵韶,那就是赵永年的堂弟。现在陈韶已经继承了陈馨婷的家名,那就只是表弟。必须是表弟。 赵永年明显不在意爷爷辈老头子们的不快,他继续说道:“三叔公,婶婶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我们现在投资审核,选的都是有抵押物的买卖。这抵押物要么是房产地产,要么是工厂船舶。我在北方的同学说,他们那边已经开始用招标订单来做抵押。不知三叔公觉得该不该学一下。” 赵本华没答话,而是转头看了看比他还高一辈的老家伙们,老家伙们都七十岁左右。偏偏不肯放手把家业交给年青一代打理。 回想见到赵淼的时候,赵淼虽然当不了陈馨婷的家,却已经是大周科学院院士。在科学界说句话,大家起码得听听。在赵淼的专业领域,他的话更能决定太多事情。 拥有这样实际影响力的赵淼,比赵本华小了十二岁。 赵淼的儿子陈韶,22岁就是上校。等这场中日战争打完,即便当不上少将,也会是大校。赵本华接触过那些实权大校,便是吴家这样的豪门对军队中的这些实力派也得客客气气。 想到这里,赵本华胸中发热,直接询问:“你可有章程?” 赵永年应道:“三叔公,章程可以向我在北方的同学请教。不过北方工业发达,那些人盘根错节这么多年,互相知根知底。放钱的钱庄只怕比生产的厂子更先知道朝廷的货款何时支付。更知道支付多少。咱们江南,呵呵,大家都知道。” 老头子们听到这里,竟然都没说话。而是看着赵本华。赵本华只觉得压力颇大,却也只能想着如何应对。赵永年所说的没错,或者应该说陈馨婷所说的没错。 陈馨婷点明了陈家乃是‘大周权贵资本阶层’,这个阶层为大周皇权服务。他们拿到手的单子,根本不用担心拖欠付款的问题。 但是江南重工垄断在吴家为首的勋贵手中,各路吃朝廷订单的厂家得围绕着江南重工讨饭吃。这些钱的支付时间往往受制于江南重工。 赵永年说道:“三叔公,若是咱们这些江南银行资本阶层也能如婶婶那些人一样的顺畅付款,我们也愿意为朝廷效力。” 赵本华听到这话,忍不住苦笑。想被朝廷当成自己人哪里容易。以现在的贷款利息,据说吴家是把那些货款用来放贷,利用付款的时间差再赚一笔。吴家在朝廷眼里是勋贵,吴家人眼里,江南的这些文官士绅阶层顶多是曾经的同僚,哪里配成为和勋贵一样的存在。 “三叔公,眼瞅着就要小雪。何不请其他有共同志向的同行吃个饭,聊聊此事?”赵永年再次提出了建议。 11月23日,小雪。天空中虽然没有飘飘洒洒的降下雪花,却也阴云密布。在陈家入股的一处酒店,后面的院子的夏日凉亭全都挂上了草帘,好几处挂上明亮的汽灯。里面十几桌火锅释放着热量与水汽。倒也不觉得冷。前来的客人还脱下了外套,吃的红光满面。 看大伙都吃的差不多了,主办的赵本华站起身说道:“诸位同行,请听我说说。” 很快,临时的场地里安静下来。赵本华大声说道:“这次来的,有开钱庄的,有开厂子的。我们钱庄最近想推出一个厂子用订单作抵押,钱庄根据订单提供贷款的业务。若是有意一起做的同行,一会儿吃完后可以共同商议。若是有想试试看的厂主,也请和我们商议。我就说这么多,不耽误大家继续吃。” 这下场地里热闹起来,大家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当即好些人涌向赵本华。赵本华就给每一桌都安排了一名赵家钱庄的人,和大家边吃边喝。 聊了一阵,就听到有人大声吆喝起来,“喂!若是按你们所说,以还款日期为期限计算利息,岂不是让我们来背那些被拖欠时间的利息么?” 有些人听到这话,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有些与会的人不禁叹气。赵本华这桌上的一位厂主叹道:“能用订单抵押的确好,可这订单收款的日子可不好定下。变动太多。” 旁边一位钱庄老板跟着叹道:“是啊。现在不少给朝廷生产的企业,打款却得由江南重工转。若是朝廷能让工部直接打款,我们也愿意给这些厂子贷款!” 第195章 分配收获(六) “现在工厂不好做。进料越来越贵,工人还闹着要加薪。” “这些就罢了,紧要的是付款越来越慢。就算是朝廷的单子,也得拖。总是要给你拖一阵。” 不管是开厂的还是开钱庄的,众人都抱怨连连。赵本华听了一阵,并没听到有什么新意。这些事情不是现在才有,一直都是如此。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人跳起来,大声喊道:“诸位钱庄的老板,大家不如请国会议员提案吧。咱们江南给朝廷供货的,由工部打款。或者能让工部打到钱庄的账户里。若是如此,大家用订单来申请贷款,不就放心了么?” 钱庄老板们看过去,原来是上海本地新崛起的兴华机床厂的厂主周家俊。这兴华机床厂这几年搞的颇为不错,周家俊又特别喜欢与上海的本地议员走动。 看周家俊有点酒意上头的意思,旁边就有人借着酒劲喊道:“你这么说,国会也能说,已经有吴家的钱庄了么?” 周家俊听了这回答,当即大声说道:“到底是哪一家钱庄,难道不该是我们自己选么?” “吴家钱庄规模最大么!”那位答话的大声回应。虽然听着是在反驳,但话里面的不满情绪也已经代表了一众钱庄的心声。 周家俊大笑一声,“哈哈!我说,诸位有几个没被吴家的钱庄拖过放款的!若是有别的钱庄可选,谁还肯与吴家钱庄打交道!” 听到这话,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却没人再接腔。赵本华也没接腔,吴家几十年来在这些事情上一直这么干,大家早就大大不满。然而吴家乃是勋贵,哪里是一群开钱庄的可以轻易扳倒的。若是能扳倒,早就给扳倒了。 酒喝多了,话匣子敞开了。说来说去,还是一直面对的问题。不管是钱庄还是工厂,都面对着资金方面的压力。尤其是流动资金,更是组织南方钱庄与工厂继续扩张的最大阻力。 第二天,赵本华到钱庄继续上班。刚吃完午饭,就有贵客前来。却是吴琼州。赵本华赶紧请吴琼州到后面饮茶。 吴琼州开门见山,“赵兄,怎么听说有人在背后说我们吴家的闲话?” 赵本华并不觉得意外。吴家势力大,定然有人出于各种目的把昨天吃饭时候的一些话报告给吴家。吴家能维持到现在,靠的可不是勋贵身份,而是他们对于反对者的打击。就如现在,吴家已经快速行动起来了。 “不知吴兄听说了什么?”赵本华反问道。 吴琼州摆摆手,“赵兄不用这般。我们与赵兄素来交好,就是想问问赵兄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赵本华实在不想瞎扯淡,就笑道:“呵呵,吴兄若是这么打哑谜,我可就没办法和吴兄愉快的聊天啦。” 见赵本华如此,吴琼州索性直白的说道:“吴兄,兄弟听说,有人想让国会议员出面提案,军械采购的款子由工部发放。这不是陷吴家于不义么?几十年前,军械采购本就是工部付款,结果弄出无数事情来。后来,各路人等实在是受不了,才请朝廷找一家钱庄主持付款。那时候吴兄也都有二十岁了吧?我吴家承担此事,花费无数心血力气来做此事,难道贪过一文钱么?” 赵本华被提及年龄,心中有些不快。不过吴琼州所说的没错,那是在大周当今圣上继位之前。大周三十年内乱到达高峰的时候。大周乱的难以形容,连朝廷军备采购付款都难以正常进行。 赵本华也不触及那件事,“吴兄,现在北方已经有钱庄开始给那些用订单抵押的工厂贷款,不知吴兄可否听说过。” “听说过一点。”吴琼州答道。 “我们钱庄听闻这种贷款在北方做的不错,也想试试看。不知吴兄那边可有此意?” “赵兄去了燕京一趟,是为了此事?”吴琼州问道。 赵本华心中一惊。自己去燕京这件事并没有隐秘行动,却也没大张旗鼓。吴家竟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吴家是在威胁么。 想到这里,赵本华已经警惕起来。就见吴琼州笑道:“只是听说而已。倒是没想到赵兄取经都到燕京去啦。” 等吴琼州离开,赵本华连忙叫来人,让他们注意一下周家俊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赵本华怕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叮嘱道:“记住,你们若是听说有这人的事情,就记下来。若是没听说,万万不要去问。” 安排了消息。赵本华坐在办公室里面越想越是不安,不禁回想起前去燕京的事情。 这次前去见赵淼,表面上的理由并不重要。赵家是想让赵淼能出来挑个头,给赵家安排一些渠道。只是赵淼这家伙读书做学问搞技术是个人才,做生意方面根本没天分。这才不得不向赵淼说起他夫人陈馨婷,目的是让赵淼把此事讲给陈馨婷听。 陈馨婷明白赵家的意思,就让赵淼带了关于‘权贵资产阶层’与‘南方银行资产阶层’本质不同的描述。 赵本华听明白了。陈馨婷是在告诫赵家,别想着从权贵们的圈子里抢饭吃。 现在赵本华是真的有点怕了。吴家作为江南最大的权贵豪门,手段可不是赵家能抵抗的。他们信息的流通,以及对事情的反应速度着实吓人。 赵本华不得不在心里面安慰自己。吴家虽然厉害,赵家也不是没有权贵的靠山。平常时候,陈馨婷也帮忙。若是吴家毫无道理的对赵家出手,大概可能或许要顾忌一下赵家的姑爷……哦,弄错了。是赵家的媳妇陈馨婷吧。 两天后,赵家钱庄的人急匆匆来见赵本华,“三老爷,现在有个说法。兵部审核周家俊那边的机床,说是机床有什么问题,得再审查。” 赵本华听到这话,明白这必然是吴家动的手段。即便是新政之前,权贵们行事也不会如土匪恶霸一样直接打上门去。收拾人自有各种办法。现在用这样的手段,不过是小试牛刀。 又过了几日,手下再次跑来禀报,“三老爷,周家俊那边的机床好像又通过了审核。” “哦?”赵本华愣住了。转念一想,就觉得大概是周家俊这边托人疏通了关系,向吴家服软。吴家高抬贵手放了周家俊一马。 赵本华心中感叹。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说话不知道避讳。现在服软,不知道得付出什么代价。真的是早知当下,何必当初。 第196章 分配收获(七) 如果询问大周国会议员,什么地方适合做大周首都。99%位于长江以南省份的国会议员必然表示,南京才是大周最适合的首都。理由很简单,如果南京是首都,国会议员们就不用旅途劳顿,每年奔波于道路之上。 尤其是这些年,每年都会有几名议员提出将国会搬迁到南京或者开封的提案。 1903年12月初进行的国会会期,又有人提出了迁都的提案。迁都目的地就是开封。 这提案一出,当即遭到了反对。 “洪议员,我大周不过是与日本爆发了战争,迁都会被认为是怕了日本。” “刘议员,你自甘堕落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这个提案又不是今日才有,更不是今年才有。日本蕞尔小国,大周兵锋所指,定然大败。迁都开封,全然是为朝廷考虑。我大周地理,燕京未免太靠北。此次在南海与英国血战,英国人已经明白大周海军再次复兴。若是能迁都,只会方便大周管理天下。” “洪议员,若是按你所说,把首都设在广州才是最好。” “刘议员,你这么说就是扯淡!广州气候太过于湿热。若是向南迁都,我为何不提徐州,是因为徐州也受台风影响很大。迁都开封,已经是稳定气候下的南边选择。收回旧港宣慰司和马六甲,将英法逐出太平洋。收回北扶桑洲的炎州等地,国度再过于靠北就真的不合适了。想想方丈洲,那么广大的土地,东部也是和移民。为何到现在还没办法发展?不就是交通不便么!” 少数新晋议员对这样的争论很有兴趣。更多有资历的议员则听过多次,这样的道理每次都来一番,也不能说是对是错。总之,大家已经不会被震动到了。 提案经过辩论后进行了投票,以七成议员投出了反对票的结果,并没有通过迁都提案。 七比三,反对迁都的议员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大周圣上李长远并没有将此事完全当成一个每年都来一次的无聊争执。而是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了这个问题。 200年来,大周的权力中心无疑是皇权,内阁虽然代表官僚集团。与大周皇权则是构成一个上下级关系。官僚集团依附于皇权,却也利用皇权。华夏传统中几千年来的政治结构,某种程度上就是皇权与官僚集团之间的斗争。 内阁中最高的官员无疑是丞相,左右丞相以及六部官员构成了大周国家行政中心。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官们就完全掌握着行政中心,大周皇帝直接管辖兵部与礼部的鸿胪寺。按照欧洲的说法,就是皇帝直接掌握军队与外交。 在西学东渐与东学西渐两百年的现在,便是在大周这东方之主的权力核心,也会大量使用西方的描述方式。 “圣上。国会那些人又再瞎咧咧。他们说起这些道理,看似头头是道。等他们真看到迁都花费表,就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瞎扯淡。”左丞相甘初平爽快的答道。 甘初平丞相轻松的语气不是装出来的。行政中心看着应对问题的时候很迟缓,并不等于行政中心真的是由一群颟顸之辈组成。早在1870年新政前,科举制度选拔出来的文官都是苦读之辈。想通过一层层的科举考试成为官员,随便几个阿猫阿狗读几天书可是做不到。 议员们对于车马劳顿非常不满,往来于大周广袤土地上的官员们难道就不用承受这样的辛苦么?大家都一样。 甚至百余年前,朝廷内部就研究过迁都的事情。那是非常非常巨大的一笔开支,大到令真正能决定迁都的大臣们胆战心惊的一笔开支。 令朝廷熄了迁都心思的还不光是迁都费用,一旦迁都,朝廷需要花费几年乃至十几年时间来解决迁都引发的内部混乱。 如果说钱,还能通过各种税收等手段解决。内部大混乱都是正常华夏朝廷所极力避免的。更不用说数年乃至于十数年的混乱。 大周皇帝李长远陛下并没有立刻表态。皇帝陛下一直认为,皇权与朝廷绝非一体。皇权是朝廷的一部分,两者是一个斗争加合作的关系。 大周国会代表的则是民意,民意又是另外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与皇权与朝廷同样是斗争加合作的关系。所以皇权作为权力核心,能够有效利用三方关系,就可以稳固皇权,并且推动大周的发展。 国会的特点是缺乏核心。当然了,如果国会有了核心,皇权与朝廷就得联手打掉这种核心不可。这是200年来的经验。 但民意毕竟是民意。在大周200年的历史中。国会的确被当过摆设,国会里面也出现过大量扯淡的事情。譬如,在士绅制度没有被李长远陛下彻底解决之前,士绅出身的国会议员的确提出过非常多在当下看来完全是扯淡,甚至是罪孽的提案。 但国会毕竟存在了200年。积累了非常多运营手段。譬如,最早的时候,每一个议员提出的提案都要进行讨论。后来因为这样的讨论太过扯淡,最后形成了一定数量议员联名的提案才能进入讨论的规定。 不管迁都这件事本身多么不具备可执行性,但迁都提案得到了近三成的支持。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内阁成员们都看着沉默不语的大周皇帝。李长远陛下收回心思,继续说道:“关于军工生产企业付款的提案。内阁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一出,一众内阁成员立刻看向工部尚书。工部尚书爽快的答道:“圣上,工部的货款可都是按规定发了。验收的事情本就不易,验收成员负担极大责任。他们难免怕担责任,格外用心些……” 一番话说完,工部尚书完全无视其他尚书甚至是丞相的目光,就仿佛国会提出的问题根本与工部无关一样。 与那些民间的演义小说中描述的颟顸大臣不同,能混到尚书位置上的官员不仅不颟顸,甚至都是千年老狐狸。 对于所谓拖延付款的问题,即便是礼部尚书都很知道个大概。这次提出关于工部付款提案的议员,基本都是南方。他们远离北方皇权核心,付款肯定会有些问题。如果是北方的企业,肯定知道找什么人来解决问题。 南方的企业也不是不知道该找人,但他们不可能挂到北方企业下。而南方负责这方面事情的,是百余年来皇帝们安排的人。在皇帝表态之前,这帮老狐狸们怎么可能跳出来试探口风呢。 第197章 分配收获(八) 上海。吴家内部的会议上,家主吴苍兰的脸色有些近乎‘苍兰’色。上海虽然距离燕京几千里,但是有了电报之后,消息当天就能在两地传递。 本以为几个新厂子厂主闹的事情,竟然被议员提出来。吴家里面的能说话的人对此十分气恼。已经有人问道:“要不要把那几个议员的破事交给报纸,让他们知道厉害。” 吴苍兰不置可否。这的确是个办法,但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收拾几个不长眼的议员。 吴琼州看着家主的神色,就没参加其他一众人等对议员们的抨击。在吴琼州看来,家主虽然面对陈馨婷的时候往往会显得意气用事,在大事上却不会那么混乱。 其他几人提出些手段后,看气氛不对,都停了下来。吴苍兰这才说道:“这些议员们敢这么做,看中的是扩军所需的军工生意。圣上虽然春秋鼎盛,却也盼着能在有生之年收复失地。” 此言一出,登时就把商议的格调提升到另一个层次。吴家也不是没有明白人,之前所以那么折腾,完全是因为不这么说就会被家族其他人指责。 吴苍兰看着家族里不同人等的不同神色,叹道:“我等勋贵本就是与国同休,在此等时候当以国事为重。” 说完这话,吴苍兰就见家族里起码一半人员竟然只是敷衍的表示支持,心里一阵失望。 又听吴家人继续所说的竟然还是如何让当今圣上高兴,吴苍兰听不下去,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你等觉得那些议员了不起么?若是没有朝廷所需,他们又算什么!几十年来他们为何不敢如当下般胡作非为,现在偏偏敢了!你们若是想不明白这些,真真是……自甘堕落!” 说完,吴苍兰气的坐不住,索性起身出门去了。一众吴家人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大多人甚至不知道吴苍兰为何要唱这般高调。 吴琼州却觉得能理解家主的心意。但吴家此时的状态,吴琼州也不敢胡乱发言。最后只能说道:“要么咱们去劝劝家主?” 大多数人都不肯去,吴琼州便自告奋勇,“我去劝家主回来。” 说完,起身就去了吴苍兰前去的后花园。吴家的花园乃是整个上海都有名的园子,没到踏青赏花与节日,吴家都会开放自家的园子给外面的人赏玩。按照大周的说法,算是恢复‘宋代风雅’。 在大宋时代,各家私人园林并非只给自家人赏玩,而是承担对公众开放的功能。 就见池塘旁边,吴苍兰正坐在那里抽烟,吴琼州踏着石子路走到吴苍兰身边,“家主,何不请几位教授给家里人讲讲课。” “他们若是真的能听进去,怎么会这般糊涂。”吴苍兰叹道。说完,吴苍兰又抽了口烟,重重呼出烟气,这位吴家家主问道:“琼州,你觉得我等勋贵该不该为朝廷效力?” 吴琼州笑道:“我等与皇家乃是血盟,若是皇家倒了,我等岂有幸免之理。” 这不是吴琼州唱高调,大周的文治无疑是华夏数千年之顶峰。尤其是社会科学研究方面,甚至恢复到春秋战国时代。只要像样的学者,都能在收钱讲课的私下培训中告知这些勋贵历史的残酷真相。 在隋唐科举制度建立之前,土地望族出身的贵族体系主导朝廷官僚体系。汉之后,望族体系还能不断在各个新朝之中维持贵族身份。 隋唐科举制度建立之后,华夏制度发生了巨变。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出来的人才,组成了一个‘流官制度’为基础的新阶层。 “流官”是相对于“土官”而讲的。所谓的流官是指朝廷任命的不世袭,有品级,有任期的官员;而土官是指地方豪强经中央任命的世袭官员。 皇权通过与科举官员阶层的合作,通过流官制度营运庞大的华夏。自此,以地方望族为基础的华夏制度就土崩瓦解。 在大宋与大明时代,由于科技与工业不发达,依旧存在大量边疆地区的土官。但大宋与大明始终推行‘改土归流’政策。这个‘土’与‘流’,指的就是土官与流官。 大周朝进入了工业时代,随着各种动力机械的发展,公路、铁路,火车、轮船、汽车,这些新式交通工具让曾经的天堑变通途。新式火器武装起来的军队可以轻松抵达边疆,镇压那些造反的叛乱分子。 每一次镇压叛乱,都推进一次改土归流。到现在,大周境内已经没了世袭土官。当下的大周,勋贵、官员、议员,算是大周三大权力体系。 同样是获得权力,大周勋贵们靠血统传承。在大周过程中,勋贵先祖通过向大周高祖和太祖效忠,形成了牢固的‘血盟’关系。 勋贵们‘与国同休’的家训可不是玩笑,不管是宋朝覆灭还是明朝覆灭,前朝勋贵们基本都随着朝代覆灭而彻底失去前朝势力。在飞机这种玩具都出现的当下,大周勋贵们只能选择‘与国同休’,成为皇权最坚强的维护者。一旦大周完蛋,勋贵们必然跟着完蛋。 官员们则是通过教育体系,凭借自己受教育的身份,考取公务员。获得权力。 这两者都有悠久的传统,其内在逻辑很容易弄清。判断出勋贵与官员的选择也变得容易。 吴家家主吴苍兰见吴琼州神色间并没有丝毫轻佻,就问道:“你们为何看不起那些议员?他们本身乃是跳梁小丑,不过是起起伏伏。圣上看中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人。议员们虽然有奶就是娘,却也有般好处。他们吃了别人的奶,那是真的要办事。民意如流水,可这水若是来了,却也不是没有缘由。” 吴琼州虽然赞同这话,却还是不太能理解这帮议员如此胆大妄为,就真不怕报复么? 作为大周另一种新兴的权力所在,国会议员与勋贵与官员不同。这帮人的权力来自于当选,想当选就得有选票。想获得选票,就得先得到有钱人的选举资金支持,再忽悠那帮百姓,让百姓们给国会议员投票。 便是听了吴苍兰的话,吴琼州还是看不起这群低劣的家伙。 “琼州,那些议员最懂得狐假虎威。我方才想了好一阵,竟然不知道是谁放出了什么风声。你可有想法?”吴琼州问道。 第198章 分配收获(九) “家主,当下最重要是接下来的军工订单吧。”吴琼州试探道。 “你为何这么看?”吴苍兰提出了问题。 吴琼州负责军火生意,一直考虑此事。只是这块牵扯过大,始终不敢明确表态。被正式提问,才把自己的看法讲出来。 “陈馨婷只是介入火炮制造,并没有抢夺普通的军火生意。我总感觉陈馨婷想要的并非是补充现在的同类军火,而是想抢夺以后的新式军火。陈馨婷连自己的儿子陈韶都能豁出去,绝不会图谋已经分完的军火……” 等吴琼州讲完,吴苍兰觉得很是欣慰,家族里总算是有个肯动脑子的。欣慰归欣慰,吴苍兰又很是失望。在吴琼州小时候,听爷爷奶奶讲述起过往。吴家前辈们在战场上无畏枪林弹雨,搞远航的不惧惊涛骇浪。靠着立下功劳,让吴家有了今天的权势。 现在的吴家里面能干的几个人,不管是在唐山搞钢铁业的吴孟贤,还是眼前这个做军工的吴琼州。看着很成器,却是跟在陈馨婷身后亦步亦趋的学习和追赶。 吴苍兰从小就对‘吴家勇于开拓’的精神感动,不成想被陈馨婷这个女流之辈压了一头。真令人恼火啊! 把失望的情绪压制住,吴苍兰说道:“琼州,陈馨婷厉害的地方在于她能因势利导。也敢豁出去。陈韶命大,能走到今天。我听说兵部已经给陈韶建立了独立档案。” “这……兵部这么看好陈韶?”吴琼州被这消息震动。陈韶现在不过二十三岁,已经有了独立档案。此次战争若是继续立下大功,难道要让陈韶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当上少将不成? 吴苍兰懒得回答。陈馨婷与陈韶母子现在已经构成联动。认为儿子实现了母亲的期待,或者认为母亲支持了儿子的选择,这都不重要了。当陈韶如同200年前的那批勋贵一样,在血与火的死亡战场上屡立战功,勋贵之家该享有的晋升就会落到陈韶头上。哪怕是吴苍兰,也阻止不了陈韶的晋升步伐。 规矩就是规矩。破坏了确保陈韶晋升的规矩,也就是破坏了保护吴家荣华富贵的规矩。每一个有脑子的勋贵都得维护规矩不可,因为规矩正在无差别保护着所有勋贵。 真不想放手啊。吴苍兰低声叹道。 吴琼州并没有听清楚,问道:“家主方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回去,继续议事。”吴苍兰命道。带着吴琼州回到议事厅,吴苍兰直接下令,“既然那些议员们构陷我们,我们就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我下令,今日起,停止一切放债。开始收债。债务要厘清,年内,凡是与军工有关的未结清的支出,做一份财务报表给我!等我回来的时候要看!” “家主要去哪里?”立刻有人问道。 “燕京。”吴苍兰答道。 12月10日,吴苍兰乘坐的火车抵达燕京。一下车,就见火车站的报童正在大声吆喝着“号外,号外!大周收复汉城,48军3师率先攻入城内!大周收复汉城,48军3师率先攻入城内!” 下了火车的旅客中不少人立刻买了报纸,吴苍兰的随从也买了一份。等吴苍兰坐进汽车,打开一看,果然见燕京日报号外的头版头条是大周军光复汉城。看着番号,吴苍兰试图回想起陈韶所在的部队。记忆中的确是48军。却忘记是第几师。 再细看内容,里面明明白白写着‘3师参谋长陈韶上校亲自指挥,3师率先突入汉城,与城内日寇激战。’ 吴苍兰并不在意大周军夺回汉城,。倒不是吴苍兰期待大周丢掉朝鲜,而是吴苍兰一直坚信大周必然击败日本。早几天晚几天,大周一定能夺回汉城。 夺回汉城的部队刺激到了吴苍兰,他记得陈韶就是48军的。再看具体内容,果然见报道内容写道:48军冒着大雪围攻汉城,日军负隅顽抗。最终,48军3师参谋长陈韶亲自带队,击破日军防线,攻入汉城,全歼日本在汉城内的守军。 放下号外。吴苍兰心中满是遗憾。华夏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传统,削爵乃是必然。到了当下,源自开国的爵位传承剩下不到10家。便是如此,除了秦王张献忠的后人能延续‘秦国公’之外,不到10家的开国爵位继承人也都到了最后一代。 包括陈馨婷与吴苍兰在内的这些人去世之后,开国爵位都将不复存在。 吴苍兰到了住处,赶紧写了奏折送到内务府。大周自称继承大明,却没有继承宦官制度。高祖李定国的蔡丞相建议不要设立宦官。太祖建国后,果然接受了建议。内务府都是健康的男性与女性官员。吴苍兰想求见圣上,必须得通过内务府递交奏折才行。 若是平日,当天就会有通知。吴苍兰等到晚上10点,也没等到消息。他只能睡下,期待第二天有消息。 此时皇宫的武英殿内灯火通明。大周兵部人等都在武英殿,为首的乃是大周圣上。众人面对着最新消息。 这消息自然不是陈韶如何亲自指挥部队杀进汉城。这消息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传到了燕京。现在放出,已经是48军稳稳占领汉城,并且驱逐了汉城周边30公里内的日军,并且控制住了铁路与其他交通要道。 兵部没有人希望在放出夺取汉城的消息之后,再告知大周百姓,汉城在日军的反攻下又失陷的消息。 战场上一城一池的得失绝不可能让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们激动,让众人商议的原因是,就在大周夺回汉城的第二天,日本就向大周发来请求,希望议和。 就在今天,日本使者赶到燕京,亲自带来日本希望议和的正式书信。大周兵部本来认为战争会打到明年夏天。然而日本的议和请求,却让这场近百万人参与的战争出现戛然而止的可能。 “圣上。48军此次夺回汉城的战斗伤亡极大。四个师中,三个师损失都超过三成。陈韶率领的3师伤亡过半。不过48军在汉城歼灭了四万日军。伤亡比大概是1:1。加上之前他们击破了三个日军把守的要地。歼敌总数达到了六万。”总参谋长讲述着已经统计上来的双方战损比。 李长远陛下并没有被这好看的陆战数据吸引,他问道:“东海岸的24军呢?” 总参谋长神色变得难看起来,“报告陛下。东海岸的24军到现在还没能击破远山之外的日军阵地。” 有些将官知道这个消息,有些则不知道。刚听到这个消息的将官们都变了脸色,如果这消息没错的话,大周陆军的胜利只是48军这支部队的胜利。并不存在大周陆军面对日本陆军的压倒性胜利。 怪不得日本竟然有胆量在此时请求停战。如果大周海军与陆军都没有能彻底压倒日军,日军还有底气继续战斗下去。 第199章 停战调停(一) 12月11日。吴苍兰依旧没能接到大周圣上召见的通知,这让吴苍兰感觉有些不安。然而皇宫却不是想进就能进,哪怕是吴苍兰,擅闯皇宫也会被判罪。 皇宫内更没有考虑过吴苍兰,昨天深夜,各种基本消息都已经收集齐备。11日上午9点,兵部众人再次前来武英殿开会。 这一晚上给兵部更多收集情报的时间。48军的现况更加清楚,虽然依旧保存了超过五万的兵力,作为三等部队扩充到齐装满员的48军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尤其是陈韶所在的3师,士兵损失过半,班排长同样损失过半。从48军接替71军之后,3师就是48军作战的主力。这支采取新式战术的部队得到了兵部的关注。随着接连攻破三处日军设下的防御体系,直逼汉城。3师得到了格外关注。 关于3师的报告加起来,比整个48军其他三个师的总和还多一倍。此时的兵部非常清楚3师的作战方式。 陈韶的战术特色就是梯次,有目的的使用兵力。譬如,陈韶会先轰击日军前沿阵地,使得日军以为大规模炮击即将到来,躲入防炮洞。 的确,大规模炮击随即来了。大口径火炮猛烈轰击日军的交通要点,轰击日军炮兵阵地。 等短促炮击结束之后,日军纷纷钻出防炮洞,回到前线战壕。陈韶则展开前线的小规模进攻,确定日军前线里的确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兵力。甚至引发日军炮兵的轰击。 此时,陈韶下令进行新一轮的猛烈炮击。炮兵轰击的乃是日军一线阵地,猛烈的炮火顷刻就给进入一线阵地的日军造成大量伤亡。 短促并且猛烈炮击的一结束,陈韶指挥着部队以小规模开始渗透作战。前线连队携带轻机枪与迫击炮,由战场上表现优异的人员组成的尖刀排作为突击队展开进攻。小分队渗透,前线迫击炮近距离支援,很快就击破了日军一线防御阵地。 随着部队继续渗透作战,总会遇到啃不下的硬骨头。渗透式作战的小分队模式并不会组织强攻,而是绕开日军的硬骨头,继续在敌人的阵地上穿插进攻。把硬骨头交给随后跟上来155榴弹炮与205榴弹炮去解决。 靠了这样的作战模式,陈韶以远少于这时代传统密集人海进攻的一线作战兵力,打出了惊人的战果。 与之相比,仍然采取旧作战模式的朝鲜东海岸的24军,面对采取铁丝网机枪堑壕战术的日军,损失极大,却毫无进展。即便集结火力将日军阵地轰的一片焦土,也没能攻破日军防御阵地。 但48军3师也有其弱点。新战术完全基于优秀的低阶军官对战术的理解和发挥。陈韶所在的3师,是整个大周军中提拔基层士兵数量最多的部队。也是给班排的士官与军官们提拔最快的部队。 当这些被陈韶选拔出来的合格班排军官与使馆消耗过半之时,3师就失去了继续作为尖刀部队撕开敌人阵地,为后续部队打开总攻通道的能力。 48军其他三个师的表现,只是比应有的水准高了一些而已。 陆军介绍完了收集到的全部消息,大周皇帝李长远陛下淡然的问道:“陆军是认为,在更多部队学会这样的战术之前,陆军无法继续突破了么?” 兵部尚书李岩元帅果断答道:“总参谋部做过评估,如果让48军完成全部训练,需要一个月。” “一个月就够了么?”李长远陛下追问道。 “对48军大概够了。其他部队,需要2-3个月。现在迫击炮测试之后,要进行相当多的调整。生产出足够的迫击炮,武装更多部队,并且完成全部训练,需要3个月以上。” 李长远陛下冷笑道:“呵呵。到那时候,只怕日军也有了类似迫击炮的火炮,以及相类似的战术了吧。” 没人敢回答。因为没人敢确定到时候的情况不会如此。因为在大周71军采用铁丝网堑壕机枪阵的防御战法抵挡住日军猛攻后没多久,日军也在辽东半岛上开始使用同样的战术防御大周军的进攻。 可见日军绝非颟顸之辈,他们同样会根据战争的发展进行学习,并且将学到的东西反过来对付大周军。李长远陛下所说的局面未必不会发生。 而且不谈新战术,单纯从现有的战斗评估日军,日军也是一支很能打的军队。战斗力甚至不在大周普通部队之下。 武英殿内沉默了好一阵,李长远陛下再次开口,“你们准备怎么用陈韶?” “报告陛下。兵部已经下令,陈韶升任少将,出任48军参谋长。48军的任务就是尽快训练完毕,给48军的补充也是最优先的。兵部也已经下令,禁止陈韶再上前线进行指挥。” “呵呵。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站报上说,这小子特别喜欢到一线指挥。”李长远陛下终于有点发自内心的笑出声。 兵部里面陆军的人心中对陈韶的这个特点有些复杂的情绪。新开发的战术总是有各种不足,作为研发者,到一线指挥的确能够最大限度的接触第一手资料,尽快完善战术。陈韶能这么做,可见他的确为了赢得战争不畏生死。至少值得赞赏。 不过陈韶一个上校师参谋长,若是日军打死了,对大周军的士气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陈韶已经是少将军参谋长,更不能让陈韶死在前线。 “国防大学可否认同这样的战术?”李长远陛下又问道。 李岩元帅答道:“报告。国防大学内部里面到现在也没有提出将这个战术完全推广的建议。包括军中也不是有太多支持者。” “那就让陈韶先回国防大学进修。”李长远陛下做了圣裁。暂时解决了新式战术的问题后,李长远陛下说道:“英国与美国都已经发来了照会,要求大周接受日本的议和要求。他们愿意加入调停。” 兵部的将官们目光都锐利起来,尤其是海军将官们。想调停,必须得有实力。英美这次敢提出这般要求,必然是要用武力作为威胁。如果这场战争变成大周对英、美、日三国的战争。那就是完全不同的规模与局面,必将是一场残酷到此时无法想象的规模。 “就在现在,鸿胪寺应和三国外交人员开始初期谈判。我们等消息吧。” 第200章 停战调停(二) 鸿胪寺卿进入武英殿的时候,就见皇帝陛下与将官们围在军舰模型周围,一位海军少将用充满热情的声音说道:“陛下,这就是海军对未来战舰射击的思路。头两艘战列舰的龙骨已经铺设完毕,其他物料设备基本生产完毕。预计四个月后新战舰就可以下水。等试航完毕,确定完成了设计目标,海军将每半年开始两艘,也会预留升级空间给新式测量设备。” 有些将官想提出问题,但被其他同袍拉了拉,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门口的鸿胪寺卿身上。皇帝陛下直奔主座,其他将官跟在皇帝身后回到桌边。 侍从给鸿胪寺卿安排到皇帝身边的右手座位上,鸿胪寺卿一坐下,掏出会议纪要,又站起身来,“报告陛下,英国伙同美国,要求大周与日本停战,并且签署和平协议。” 此言一出,不少将官都板起脸,相当不满。连大周圣上李长远脸色也变得非常不快。 鸿胪寺卿明白这些人的心情。身为等同欧美外交部长的高官,鸿胪寺卿同样非常不满。欧美凭什么决定大周要不要和日本签署和平协议,日本又有什么资格与大周直接签署对等的和平协议。 作为东方的外交部长,鸿胪寺卿也明白英美两国不可能用东方思维来考虑问题。如果东方思维,和平协议决出的是国家的高下,败者老老实实低下头,一句‘我错了’,给足胜利者面子,事情就基本解决。 至于议和的细节部分,东方帝国的华夏并不会特别的严苛。 欧美就完全不同。按照欧洲的习惯,交战双方本就该签署和平协议。在欧美的和平协议中,总是要对失败者进行狠毒的掠夺,并且以和平协议的形势确定下来。 以东方来看欧美的和平协议,简直是为了让敌意无穷延伸下去而制定的。 如果说非得有例外的话,那就只有普奥之战之后的协议。普鲁士虽然全面战胜了奥地利,但是不要求割地赔款,也没有侮辱性的内容。全部协议只有一个真正的要求,‘哈布斯堡从此滚出德意志。再也不要插手德意志的事务。’ 如此做法在东方之主大周看来,就是符合东方化的和约。但是普鲁士毕竟是欧美国家,在之后普法战争结束后的协议,就是一份完全欧美式的和平协议。这种和平协议,也的确助长了法德之间30年来不断积累的仇恨。 大周圣上李长远开口了,“英美有没有说,他们凭什么介入调停?” “报告。英国表示,他们在日本租借大量港口码头,在日本有不少投资。为了保护投资,所以介入调停。至于美国……他们说……”说到这里,鸿胪寺卿拿出了笔记本。 大周君臣们一时不能理解,美国代表到底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居然要鸿胪寺卿这种记忆力优秀的人,还得拿出笔记本才能记住。 有些兵部的将官甚至怀疑美国是不是发出了什么极端的威胁。 纸张翻动传出哗哗声,鸿胪寺卿很快就找到了记录内容的那一页,“美国代表说,按照古希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规定,在奥林匹克运动会进行的期间,不能发动战争。明年就是奥林匹克运动会举办的年份。作为举办1904奥运会的主办国,美国要求在奥运会举办的年份,尽量不要战争。为了和平,美国方面参与调停之中。” “奥林匹克运动会和美国参与调停有什么关系!”有将官讶异的问道。 “的确有。根据国际奥委会提供的那些资料,古代希腊奥运会的时候,古希腊城邦之间不许战争。”和奥运会接触比较多的将官答道。在大周军队里面也有运动会。两年一次全军运动会。所以奥运会中许多选手都是军队选拔出来的。譬如,陆军派的是射击队,海军派的是游泳队。 “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一位海军将官说完,突然干笑两声,“我怎么记得1900年那次,是陆军也派了一个游泳选手。” “没错。就是我们陆军派了一个,拿了个游泳官军。那个选手就是陈韶。48军的那个陈韶。” 此言一出,与会众人都愣了愣。鸿胪寺卿听说过陈韶,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兵部里面的将官们更知道陈韶,大家对视几眼,心中对陈韶的印象加深了一些。 大周皇帝陛下叹口气。不管怎么说,陈韶的母亲陈馨婷也是李长远陛下的干女儿,陈韶就是陛下的干外孙。即便没有这层关系,李长远陛下也素来看重效忠国家的优秀人才。陈韶能在公平的比赛中力压一众欧美选手,的确挺好的。 但是,陛下却有些讶异。美国佬粗俗野蛮,率兽食人,量屠杀北扶桑洲的印第安人…… 李长远陛下叹道:“美国代表竟然有脸说这话……不可小看他们么。” 鸿胪寺卿觉得总算是能正常的谈论此事,赶紧应道:“陛下,臣与英美日本初步谈了关于停战之事。日本方面提出,日本可以退出朝鲜,但是大周必须立刻停止针对日本的所有军事行动。” 此言一出,因为美国佬虚伪到难以附加的‘和平倡议’而稍有轻松的兵部将官们立刻恢复了军人的样态。虽然没有说话,锐利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鸿胪寺卿身上。 鸿胪寺卿顶住这么巨大的压力,继续报告这次初期会谈的内容,“英国与美国都表示,中日停战后,签署和平协议。战争就这么彻底结束。报告完毕。” “他们是不是吃错了药?日本人以为它们是什么东西!他们以为自己能占领朝鲜么!”已经有将官怒道。 鸿胪寺卿看着这位将官的激烈表情,只能说道:“我只是负责谈判,日本人怎么想,我也管不到。”说完,鸿胪寺卿坐下了。 就在其他将官也想表达愤怒情绪之时,李长远陛下先开口了,“想骂日本人,回去兵部再骂。若是和谈,兵部有什么想法?” 登时有将令就喊道:“日本若是想议和,必须彻底投降。由大周派兵驻守日本!” 听了这话,李长远陛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些想法你们回到兵部之后写份报告上来。” 兵部尚书李岩元帅看李长远陛下这般反应,当即起身说道:“其他人先回兵部,写出要求议和的条件。总参谋长,陆军司令,海军司令留下。” 将官们这才明白了陛下的心意。看来陛下是不想骂人,而是要真的能对付日本、英国、美国的手段。大家见李长远陛下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赶紧起身向陛下敬礼,鱼贯走出了武英殿会议室。 第201章 停战调停(三) “陛下让陈韶去国防大学。陈韶若是自己愿意留在军中,或许能留下。”在兵部的陆军参谋部,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大周兵部有陆军司令部。但是在总参谋部制度下,军队的日常运营由参谋部负责。司令部只是做高级别决定。所以事情让参谋部来做,如果引起高层不快,也就是换参谋。司令部里面的将官们可不想被换掉。 参谋们负责执行,积累起丰富的手段。哪怕是大周圣上的意思,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48军损失太大,短期内无法作战。尤其是3师,整个指挥系统几乎都耗尽了。也不知道陈韶到底是怎么打的这仗,竟然能拼到如此地步。” “日军非得留在汉江以北留下大量兵力。陈韶的3师突破了日军阵地,冲进了桥梁区,在日军前后夹击。炮兵怕伤到3师,也没办法对那个区域轰击。” “这……这仗打的也太惨烈了。”最初问询的那位参谋叹息道。 “所以啊。如果我们想把日军赶下海,就得有48军这样的部队作为前锋,一路推进。其他部队跟在后面收复失地,建立防御要点。可48军真的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应该有能替代48军的其他部队。” “那就得把陈韶调去那部队当军参谋长。可这么做,咱们就是公开违逆陛下旨意。” “是……啊……头疼。还真的没办法么?”被寄以厚望的参谋部人员开始猛烈挠头。 几人又想了一阵,突然有了想法,“陈韶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去国防大学。这个可没有说。如果陈韶继续保持48军军参谋长的身份,这就没问题。” “只要48军能够恢复编制,就可以把陈韶调回来指挥。” “让副参谋长代理参谋长职务。把48军撤到距离燕京近的地区进行补给修整。” …… 这帮执行层面的人员很快就有了解决方法。方案交到陆军参谋部人事局,很快就得到了通过。将官调动得通过其上级,大周驻朝鲜司令部司令宋岚中将看到调令,不禁苦笑一下。 从少尉到少将,陈韶这么快就爬过了大周军人在和平时期需要十几年才可能凭借优异表现攀爬过的阶梯。但战争时代就是如此,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做到别的部队无法完成的任务。陈韶在这些方面表现的已经相当不错。 宋岚中将想了想,命人把陈韶叫来。此时陈韶并没有在汉城享受夺回这座城市的荣耀,而是与伤亡惨重的3师,以及48军大量伤兵一起回到了平壤。 根本不用上头下令,宋岚中将几天前就下令平壤的39军接替48军防御汉城到平壤一线的要地。伤亡惨重的48军则受命开始撤回平壤修整。陈韶所在的3师更是优先对象。那么多伤兵在汉城一带根本无法得到有效治疗。必须赶紧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季先送到平壤的军医院紧急治疗。之后再根据伤势转移到国内其他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从战役角度,48军整体打的非常不错。取得的战果不仅振奋了大周军的士气,同样给了国内民众一个交代。连宋岚中将都得到了拯救。现在兵部内对中将已经不是被日军打的措手不及,而是在日军偷袭下镇定自若。有效实施防御,并且发动强有力的反击。 宋岚中将得到朋友们的告知,陆军司令部已经在审核宋岚中将晋升上将的事情。只要朝鲜的战争结束,晋升就很可能颁布下来。当然,这是得宋岚中将不能再出丝毫问题,而且是在日军离开朝鲜之后的事情。 在告知最新情况的同时,朋友很含蓄的表示,希望能够对48军进行更有效的使用。宋岚中将当然明白‘更有效’指的是什么。参谋部如此安排陈韶与48军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拥有一支可以随时能击破日军在朝鲜任何防御的部队。 虽然大周军从来不会仰仗某一位将军,或者某一支部队。但是不同时期总会冒出优秀的军人与部队,如何最大限度安排和使用这样的人才与部队,始终是大周军的重要工作内容。 很快,陈韶到了。此时陈韶的肩头是大校阶级章。连升两级是对战死者的奖励。这种时候必须分段进行。 除了军阶,宋岚中将一时没办法将记忆里的陈韶与眼前的这名年轻大校重叠起来。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锐利的目光依旧坚定,却已经因为痛苦而变得深邃。 曾经的书卷气与旺盛精力而不自觉流露出的急切感觉荡然无存,陈韶看上去很沉稳。但宋岚中将看得出,这种沉稳是明白了个人力量如此弱小的人才有引发的变化。 如果用尽个人所有能力,依旧无法拯救生命的时候。能做出的合理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有效的使用个人微不足道的力量。只有沉稳下来,才可能少犯错误。只有沉稳下来,才有可能拯救更多生命。一个脑子混乱的指挥官,只会让自己人死的更多。 原本宋岚中将有很多话想对自己的学生陈韶交代,此时中将发现之前准备的内容已经用不上了。 同样在这次战争中,宋岚中将第一次见识到尸山血海的地狱光景。被战争彻底改变的并非只有陈韶一个人,只要参与这场战争的人,都被改变了。死去的人还可以直接通往永恒的安眠,活下来的人却要继续承受内心的各种折磨。 中将听说过一句话,只有战争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原本只能凭借对文字理解来感悟这句话,不成想,这句话竟然是真的。 “陈韶大校,兵部通知,你将出任48军参谋长。但是你不用前去任职,而是要前往国防大学。你到国防大学之后,将晋升为少将。” “是。”陈韶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晋升而激动,“我能不能安排完部队治疗之后再走。战斗里面太多参谋被派去前线,现在师参谋部里面剩下的几个人都累倒了。” 看着陈韶努力保持镇定,却不自觉露出的黯然神色,宋岚中将不自觉的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会派司令部的参谋协助你。” 3师能在惨烈的战斗中坚持下来,就是大量军官到了一线指挥。所以3师的军官伤亡率远超其他部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汉江桥头堵住日军的同时,3师就陷入了四面作战的绝境。 48军其他三个师并非没有尽力营救,然而陷入死地的日军疯狂的实施了反攻。因为没有前往前线,宋岚中将并不知道风雪中的汉江江畔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报告数据让宋岚中将明白,那一定是尸横遍野的惨烈战斗。 中将一时心生同情,补充了一句,“若是你受不了,可以把这边的工作都交给别人。军队在战争中的伤亡是避免不了的。” 第202章 停战调停(四) 陈韶几乎是不休不眠的工作着。陈韶处理完一页关于伤兵的工作,翻到下一页,发现竟然没有新的内容。就问道:“接下来的呢?” 参谋部里面那些参谋们一个个脸色发白,累的不轻。大家迟钝的对视片刻,都开始寻找接下来的安排。却没找到。 “是不是处理完了?”有人终于提出了看法。却没人敢相信这是真的。 再检查一阵,发现的确没有新的内容了。数以万计的伤兵终于安排完了。一些参谋颓然坐到椅子上,双手捂着脸,竟然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韶想站起来,双腿发软,竟然跌坐回椅子里。再次用力,陈韶总算站起身来。 如果处理完了文件,那就该去医院看看。迈开脚步往外走,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吹来。陈韶先是觉得脑袋清凉,接着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天地都开始旋转起来。 很快,陈韶就看到自己正穿行在汉江江畔。皑皑白雪上,到处都是奋力战斗的身影。到处都是被践踏过的白雪,炮弹落地,爆炸后释放的巨大热量让白雪融化了。一些弹坑里冒着热气,黑乎乎的地下仿佛即将涌出温泉。 然后,血水和泥浆混合成的东西从那弹坑里汩汩涌出,把雪地染成一片黑红。 陈韶一点都不害怕,他跳过面前的这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与血肉的泥潭,继续向前走。同时指挥着战斗。 不知怎的,日军的身影全部消失,战场上只剩下疲惫的大周军官兵。他们疲惫的坐在一片暗红与洁白的雪地上。陈韶正想让大家趁着这个战场上的空隙做好下一次战斗准备,就听到海潮汹涌的声音,转过头,陈韶看见汉江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血海。 在目力尽头之处,一道不知道多高的海浪笔直掀起,里面混合着无数的血肉与尸骸。海浪咆哮着,呼喊着。那些本该死去的尸骸又活了过来,亡灵们手持武器,乘着海浪向大周军涌来。 是该假设铁丝网?时间上来不及。 是该布置散兵线?己方兵力不够。 是该用炮击?火炮数量够么? 陈韶明白自己用尽了最后的手段。所有力量都不足以粉碎这股敌袭。一时间,明晰的未来让陈韶感觉无比轻松,最后的死亡就要来了。 给手中的步枪上了刺刀,陈韶对着身边那些大周军身影喊道:“上刺刀,准备反冲锋!” 海潮已经涌到面前,卷在血浪中的残破尸骸更加清晰,又模糊不清。陈韶明显感受到那股冰冷、血腥,充满战场上气息的力量。 眼见其他大周军并都没行动,陈韶挺起刺刀抢步上前,用尽全身力量向血浪奋力刺出。 下一刻,陈韶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开始明亮起来。 “参谋长,参谋长。”耳中传来各种呼喊声。 陈韶用尽力气说道:“别愣着,杀啊!” 声音本该是响彻周遭,可陈韶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枯无力。再看周围,哪里有什么滔天巨浪,更没有尸骸与雪地。自己正被几名参谋围在中间。 听到陈韶的话,参谋们愣了愣,有人迟疑的劝道:“参谋长,战斗结束了。咱们回平壤了。” 参加过战斗的3师参谋却颓然坐下,低声哭泣起来。 “我……没睡醒么?”陈韶问道。说完,陈韶就想起自己的确回到了平壤,此时自己大概是在安排伤兵工作的时候睡着了。 赶紧站起身,陈韶只觉得心脏乱跳,浑身滚烫,“快,别闲着。赶紧安排伤兵的工作。救人要紧。” 本就啜泣起来的参谋已经放声大哭。其他几个明显不是3师的参谋一脸愕然,有些也红了眼眶。抹了把眼泪,陌生的参谋说道:“陈参谋长,方才咱们已经处理完了。你是要去医院查看,到了门口就晕倒了。” 有人提醒,陈韶还是不太敢相信。转身走到桌前,就见桌上面果然都是处理完的文件。之前的回忆逐渐清晰,果然有这么回事。 但陈韶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过来了,还是进入梦境之中。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有个办法能解决。陈韶走向门外,就觉得寒风凛冽。身上的炙热感更加强烈,热的陈韶感觉自己仿佛要燃烧起来。 脱掉外衣,摘下军帽,陈韶依旧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再把绒线衣脱下,也没能缓解。解开扣子,把衬衫脱下,那炙热的感觉只是稍稍得到缓解。 把手中所有衣服都丢在地上,陈韶大踏步向军医院方向走去。耳边却听到有人喊道:“快拦住参谋长,他……他病了。” “你特么才有病,你才病了!”陈韶扭头向身后胡咧咧的家伙骂道:“老子热成这样,你就没看到么!” 即便遭到陈韶这般呵斥,身后的参谋们却没有反省自己。而是扑上前,捡起陈韶的衣物,向陈韶奔来。 陈韶只想骂人,却站立不稳,跌坐地上。接下来又是天旋地转,陈韶再也没办法用脑子思考问题。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洁白。陈韶费了好大力气才逐渐看清自己并非身处雪地,而是在一间病房里。 耳边传来欢喜的声音,“二哥,你醒了。” “二弟醒了。爹,娘,二弟醒了。” 陈韶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然而身下的床却动了起来,随着一阵吱呀作响的声音,床板托着陈韶上身抬了起来。陈韶这才看到,身边有好几个人。看外型,是弟弟妹妹和大哥。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应该是医生护士吧。 从门口进来两人,竟然是爹娘。陈韶疑惑的问道:“爹,娘,你们怎么到了前线?” “不,不是。”母亲说着就已经哭了,她温暖的手拉住陈韶的手臂,哭到:“是你……回燕京了。你在平壤晕倒之后,被送回燕京了。” “我……我怎么不知道。”陈韶被弄懵了。 “你一路昏迷。护理的医生说,你两天都没醒过来。”母亲说完,已经痛哭起来,再说不下去。 陈韶只觉得无比愧疚,很想安慰母亲。然而另一个念头却冒了出来,“医生呢?有没有回前线。前线才需要医生。” 母亲还在哭,父亲神色中都有忧虑。哥哥、弟弟、妹妹都是一脸的困惑。好像没搞明白陈韶此时的焦虑。 此时旁边的医生上前一步,“陈参谋长,医生已经回前线了。不仅是送你来的一声回去了。我们医院大部分医生护士都去了前线。请……请陈参谋长放心,前线官兵有人治疗。” 陈韶不太敢相信这话。前线到底多缺乏医生护士,陈韶非常清楚。要是真的有足够的医生护士,陈韶也不用费劲心力制定各种分级机制,几乎无视了疼痛,而是以救活士兵的生命为第一要务。 “你是哪个医院的?”陈韶问道。 “我?我是燕京军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医生答道。 “是么?我……真的回到燕京了?”陈韶这才有点搞明白自己到底身处哪里。 第203章 停战调停(五) “你听说了么?那个陈韶疯了。”在大周兵部人事局,有人说起了这个话题。 副局长听到这话,看了看日历。今天是1903年12月15日。对于下面这帮家伙的心思,副局长心知肚明。如果在军中当红人物陈韶的记录里写下一条,‘1903年12月战后,陈韶精神失常’。那必然是一条很严重的记录。 不过档案局是讲规矩的地方。任何记录都得有相关证明文件。从军人角度,经历了那样一场惨烈的战斗,若是没有出现些精神失常的情况才是不正常。光靠说,根本影响不了档案局的工作。 即便副局长对传播这样的消息很不屑,也没有呵斥说这话的人。这可是前辈们血泪的教训,对风口浪尖上的人下手并不容易,也可能非常容易。但不管最后能否成功,总得有人付出代价。人事局最好不要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面。公事公办,人事局就不会出事。 不过档案局副局长已经确定,军中有支持陈韶的人,也有‘不那么支持’的人。 正如档案局副局长所料,陈韶并没有受到任何精神失常的指控。12月16日,陈韶接到前去大周国防大学报到的命令。当天下午,陈韶就按照命令前去报道。 再见到陆军作战系的主任张清芳少将,少将有些讶异的问道:“你怎么瘦成这样?” 陈韶不想提及自己身体状态。如果和三年前参加1900年巴黎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身体相比,陈韶承认自己的确虚弱了不少。然而战争本就是煎熬人的地狱,这样的虚弱与那些死者和伤残者相比,简直是健康到不能更加健康。 “感谢主任关心。”陈韶答道。 张清芳少将也不多话,“跟我来,其他人都已经等着你呢。” 在会议室内坐满了大周军将校,陈韶发现自己变了。如果是以前,只是看到这么多人就会觉得压力很大。然而现在,自己的心情波澜不惊。眼前这场面与战场相比,不过是一个会议室内聚集了这么点人。仅此而已。 这些人明显已经准备了大量问题,当即有人问道:“陈参谋长,请介绍一下你对日军的评价。” “能吃苦,肯行军穿插,服从性强。”陈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时间,会议室里传出些叹息。陈韶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证明评价了日军,方才所说的内容都是陈韶在战争中感受很深的部分。也是日军让陈韶很头痛的部分。 根据陈韶对被俘日军的检查,他们行军携带的物品中食物数量比大周军少。不管是种类还是数量,都比大周军要少,还少很多。这符合陈韶对于日军的看法。一个穷国本该是如此样貌。 与日军的食物数量比较,日军携带的武器装备,子弹数量,以及日军对于武器的使用水平。日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堪比大周军。 尤其是大周军在战争中展现出对铁路运输的依赖。在只有几条铁路线的朝鲜,日军通过翻山越岭,走小道。经常突然冒出来袭击大周军。陈韶采取了扩大侦查范围,加强侦察兵与大部队联络的方法,几乎将侦察部队数量扩大了五倍,才勉强维持住了足够的侦查准确性。 这样的行动却造成了侦察部队的大量损失。 会议室内的将校们听着陈韶的介绍,情绪明显有些负面起来。 等陈韶讲完了日军服从性,也就是日军战斗中能够果断执行许多风险极大的战斗。譬如,在近距离上突然发动突进,顶着大周军的机枪,冲入大周军阵地内实施肉搏。如果是大周军,明显不会如此战斗。 然而日军自有其技巧。他们会突然释放烟雾弹,利用含硫浓度挺高的烟雾弹扰乱视野。而大周军此时弹药还是以黑火药为主的发射药,射击中会形成很大的烟雾。遭到机枪扫射的时候,日军猫着腰前进,利用地形逼近大周军阵地。 陈韶部队的采取小分队模式,还是以进攻为主。就让日军的刺刀反冲锋有了更多机会。 等陈韶讲完这些,有位少将问道:“陈参谋长,你这么讲,是不是想证明大周军的装备与战术模式已经被日本赶上了?”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的气氛立刻受到不小影响。陈韶只觉得心平气和,便心平气和的答道:“我军的装备的确需要更新。欧洲已经开始全面放弃黑火药作为发射药,转而采用无烟火药。我军在战场上明显能看到无烟火药的优势。另外,战争已经不是排队枪毙的年代。远距离,大威力子弹也已经不适合当下的战斗。现在部队作战,战场上的行进距离,以及要做出的战术动作远超过去。更轻,更短,重量更轻的步枪才是我们所需要的。为了应对日军的刺刀冲锋,需要给步兵装备一种尽可能不要穿透人体的大容量手枪。” “什么?陈参谋长是建议放弃刺刀战么?”当即有人怒了。 陈韶并没有受到影响,而是更从容的答道:“我不是建议放弃刺刀战。我本人就参与过多次刺刀战。就我的感受,我方主动根据战场形势,主动发动的刺刀战能够非常好的达成目的。我建议步兵装备手枪,是为了应对敌人突然发起的刺刀战。” 这话让不少人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很快就有人问道:“陈参谋长是觉得我军战术层次有问题么?” 陈韶心情不禁有些愉悦的感受。这位发言的大校敏锐的看到了陈韶不愿意直说的问题。借着这位大校的说法,陈韶讲出了自己的看法,“过去的几十年上百年,战争中的战斗次序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流程。使用火炮轰击,击溃敌军的大阵列。使用队列射击,击破敌人靠近的步兵队列。使用刺刀战最后解决战斗。这次与日军的战争,旧有模式依旧有效。但是,这样的有效,是建立在官兵消耗的基础上。如果采用更适合灵活战斗方式,官兵的消耗会更加有效。” 说到这里,陈韶发现自己的语气随着心情一起变得有些恶狠狠的。就赶紧停下发言。 保持礼貌是一回事,陈韶并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做。越是理解到,自己的职责就是把部下投入战场,让他们去死。陈韶就越是清楚,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责任。 经历过推行新战术后,陈韶对于以前那种血肉模仿的传统战术再无忍耐力。如果士兵们必然会死,何不让他们死在奋战之中呢。在军人死亡更有意义可能的现在,陈韶的确想推翻旧有的模式。 哪怕是知道自己的主张必然面对巨大额的反弹,陈韶也感觉无所谓。 第204章 停战调停(六) 放下笔,大周国防大学陆军作战系主任张清芳少将挠了挠自己的短发,叹了口气。虽然想过刚下战场的陈韶会很激动,却没料到这小子简直是偏执了。 张清芳少将能理解陈韶的偏执,因为少将在30多年前,在大周当今圣上麾下与俄国战斗。俄国人虽然不承认自己是蒙古金帐汗国的延续,却和蒙古人一样特别喜欢趁火打劫。30年前的战争爆发前,俄国西伯利亚大铁路远没有建成。便是这样的条件下,俄国依旧集结了超过30万的军队。 沙皇的灰色牲口们真的是忍受牲口才能接受的恶劣条件,还能继续投入战争。 战争结束后好多年,少将总是在梦中重温战争中无比悔恨的事。从梦中惊醒,少将总是不得不思考。如果那时候能够如何如何,就能如何如何。 这样的偏执,是少将在过去30年间始终希望建立起更强大军队的动力。 但想推进军队进步,哪里有那么容易。更何况陈韶提出的已经不是某种军事改革,如果真按照陈韶的建议执行起来,大周军队面临的乃是重建。别说是一个还没提拔为少将的23岁年轻人。就算是德高望重的大周元帅都没办法完成这样的改变。 又叹了口气,张清芳少将再次拿起笔。有些文件和评估必须上交,虽然不知道陈韶会收到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张少将必须完成自己的工作。 12月17日。大周鸿胪寺卿带回了谈判结果。日本再次明确表示了态度。日军会撤出朝鲜,在日本撤军之后,大周也要停止所有针对日军的战争行动。至于议和文件,在那时候再草拟也可以。 大周方面同样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日本先承认战败,在朝鲜的日军向大周投降。大周军并不会为难日军,会尽数将他们通过换虏的方式交还日本。 至于入侵朝鲜造成的损失,日本需要给与战争赔款。不过大周可以把钱降到最低, 不管是大周还是日本,都果断拒绝了对方提出的要求。双方立场坚定,提出的要求就是底线。决不会再做出任何让步。 在这种时候,作为调停方的英国与美国在官方以及私下角度都提出了他们的看法。与两国的交流还在持续进行。 “圣上。臣正在安排人与英国、美国进行沟通。尽力弄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英国人有提起阿富汗的事情么?”李长远陛下问道。 鸿胪寺卿楞了楞,“陛下是担心英国要大周在阿富汗退让?” “朕只是想听听英国是否提出这样的要求。” “到现在还没有。陛下,若是英国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臣直接否定么?” “你要这么应对?” 鸿胪寺卿听到皇帝语气,赶紧摇头,“臣以为当下还是应当摸清英国与美国的想法。只是英国美国现在只是想让大周与日本停战。陛下可否有了谈判底线?” 李长远陛下心里面也没有定论,也不想立刻拿出决断,就让鸿胪寺卿先去办事。 之后,李长远陛下直接就前往御花园。此时已经是冬天,御花园内一片冬日的肃杀景象,然而玻璃温室中却生机盎然,各种植物在人工环境下茁壮生长。温暖湿润的空气让李长远陛下感觉轻松了不少。 在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前面坐下,李长远陛下又叫人拿了躺椅,躺在椅子上点起了烟卷。半年多来,李长远陛下虽然在人前表现出镇定自若,内心里面也难免焦虑。 李长远陛下并不担心战争会失败,却有另外的感觉比失败更让他焦虑。30多年前,李长远陛下推动了1870新政,力求通过革新提升大周的实力,以图夺回被抢走的土地。 30年的励精图治,大周经济发展,科技进步,国家日新月异。整体变化肉眼可见。如果这些变化还是民间变化,大周朝廷的税收在30年间增加了五倍有余。税收中将近九成来自于工商业。 当下农业税率只有1870新政前的四分之一,来自农业的税收只占大周税收总额的15%。农村的生计曾经引爆30年内乱,现在已经被消弭于无形。 在中日战争爆发之前,李长远陛下认为大周不仅完全恢复了实力,国力更胜过以前许多。应该能够支撑实现恢复旧地的目的。 然而,现实却让李长远陛下失望了。30多年前,大周只是败给了英法联军。30年后的现在,大周独力应对英国与日本的半吊子联盟就已经吃了亏。这样的现实让李长远陛下感到了巨大的挫折。 本以为自己能睡一会儿。然而考虑到当下的局面,李长远陛下反倒睡意全消。正考虑着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总参谋长何继光元帅求见。 接过何继光元帅送上的报告翻看了一遍,李长远陛下有些不解的问道:“总参谋部为何提陈韶的内容有这么多。” “陛下看到陈韶提出的建议么?” “呵呵。30年前你们不也提出了许多建议么?” 何继光参谋长听到这话,一时也有些怀念,“原来陛下还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我还记得你们那时候发誓要复兴大周,横扫天下的豪言壮语。” 何继光元帅赶紧答道:“陛下赎罪。臣等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我不是怪你们。这次战争大概就会打成这样收场。你们提起了陈韶,我也想起就在这里,我训斥过陈韶。他写了一篇叫……叫什么战的论文。” “报告陛下,陛下所说的难道是是总体战那篇论文。”何继光元帅补充道。 “对。总体战。在战前,我只见过这小子论述为何这场仗不好打。我到现在也没全看那篇论文。只记得那小子的论文里强调,以后大周的对手都是工业国。工业国只能耗尽,无法击败。是这样吧?” 何继光元帅昨天刚把陈韶的《总体战》读过一遍。因为陈韶对于新式部队建议的发言引发了太多反响,不管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都有人提及了这篇东西。 “陛下。臣以为《总体战》的论文中直觉的东西太多,论述太少。陈韶并没有说清楚,他为何如何坚持工业国之间战争会趋于长期化的论断。” “你这么讲,是认为这小子有能力描述未来?”李长远陛下问道。 何继光愣住了。他完全没往这方面考虑,但是从逻辑上说,如果何继光指责陈韶没有系统性提出理念,就意味着陈韶如果基于《总体战》现有内容进行更全面的阐述与论证,陈韶就可以对未来做出预测。 这真不是何继光的本意。 第205章 停战调停(七) 吴苍兰在等待皇帝召见命令之前并没有闲着,吴家本就是大周勋贵里面少数维持权势的一门。在燕京里面有许多人可以见。 虽然大周朝廷并没有宣布日本前来议和,英国与美国一起提出调停。这些消息对于吴家并不难得知。知道当下局面,吴苍兰已经能猜到当下圣上正在忙什么,也就耐心的等下去。 12月18日,吴苍兰到了吴家在军中的子弟家,得到了热情的招待。但是吴苍兰并没有因为表面上的东西感到满意,这样热情的招待中更能感受到内在的疏远。 “伯父。军中现在大多在谈论陈韶。以及陈韶写的《总体战》论文。”吴汉庭说着,就把一份东西送到吴苍兰面前。 吴苍兰心中叹气,这就是生疏了啊。如果是以前的大家族,吴苍兰一声令下,族人们就要按照吴苍兰的命令干起来,吴苍兰只需要查看事情进度就好。 现在这位‘大侄子’把貌似很重要的东西给吴苍兰看,的确是自家人才会做的。然而这意味着吴苍兰得靠自己来解决问题。能否为吴苍兰办事,还得看这位大侄子的心意。 吴苍兰问道:“这个可否让我拿走?” “这个……还请伯父在这里看。最近国防大学里面只怕要开会讨论些事情,这份东西我也得用。” 果然如此。吴苍兰把这份东西推回到大侄子面前,“既然你要用,我就不看了。” 嘴上说的客气,吴苍兰心中也有些不快。自己就被小看到这个地步了么?一个年轻人写的论文,吴苍兰想弄到,也不需要别人相助。 也不等吴汉庭再说什么,吴苍兰开口说道:“汉庭,此次我前来,是想了解一下军中装备都有什么进展。听说陈韶此次战功很大,新式装备用处很大。” “伯父……”吴汉庭有点迟疑,最后还是说道:“伯父,此次陈韶在军中惹出很**澜。” “能有多大?” “听说原本要把陈韶升为少将。因为此事,硬生生把晋升命令给拦下了。” “呵呵。23岁的少将么?”吴苍兰笑了。就是吴苍兰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嘲讽陈韶晋升的这么快,还是想想嘲讽陈韶不自量力。又或者……是感叹陈家竟然能从那般境地里咸鱼翻身。 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大周开国的四百多家勋贵,大多数都延续到现在。最早绝嗣的是蔡丞相,他家无子,一代就断绝了。 其余各家勋贵因为无子而绝嗣的大概有十几家。但更多的家族经过200年时光,依旧能继承开国爵位的不到10家。现在还在世的这些家族,家主都是代继承家名的最后一代。等吴苍兰、陈馨婷这些人死去。大周开国爵位就完全终结。 旧爵位的终结不等于勋贵家族覆灭。所谓新贵,指的是在开国后因为立下大功获得爵位的那些人。这些人中相当一批出自开国勋贵之家。但获得新爵位,就意味着分家。譬如眼前这位吴家子弟吴汉庭就是吴家在军中的子弟。吴汉庭的祖父因为战功得到了伯爵的爵位,这种新贵的身份只有三代。吴汉庭伯爵的儿子就只剩下爵士的头衔。 陈韶现在遭到质疑,并不等于他没了前程。这种程度的议论,不过是军事上的不同看法。能掀起这样风浪的人,未来大多前程似锦。陈馨婷从一个差点被人吃绝户的勋贵后人,不仅格外延续一代旧勋贵的家名。儿子也可能成为新贵,几十年前任谁都想不到。 尤其令人想不到的是,想让开国传承能够继承下去,后代家主必须如他们开国的先祖一样,在最危险的战场上为国效力。立下超过先祖的功劳,才能被延续爵位。 陈馨婷让陈家的开国爵位延续传承,代价却是礼教遭受的重创。 当年吴家为首的大法官们,对陈家毫无恶意。大家只是基于坚持宗族礼法的坚持,才反对由陈馨婷继承家名。大法官们没想到圣上态度如此坚定,更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居然私心膨胀到可以弃礼法如敝履的地步。 没错。三十年后的今天,每个人都敢坦然的表示,‘过继的孩子再好,也不如自家闺女。自家闺女才是心头肉。外人爱说啥说啥,扯jb淡。我的家业就要留给我亲生女儿不可。’ 祖因为秦良玉元帅的缘故,强行规定军中以及官员,必须得有5%的女性名额。虽然惊世骇俗,却还能说是表彰女性英雄们对国家的忠诚与付出。陈馨婷引发的震动,完全是出于个人私心。其结果就是礼崩乐坏。 靠着在礼教的坟头上跳舞,陈馨婷换取到自己的富贵。现在她反倒极力让他儿子走传统的封爵道路。要点脸好么!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对吴苍兰脸上的表情有了误解,吴汉庭劝道:“伯父。此事很重要,现在军中已经有人提议,可以在48军里试行。” “我们吴家乃是大周勋贵。世代效忠朝廷,若是你参与此事,自当以国家为重。至于我,当然不能插手此事。毕竟,我虽然期待大周军百战百胜,可我不懂打仗。说什么都帮不了忙。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吴汉庭愣了愣,他感觉吴苍兰的语气非常真诚,所说的话也很真诚。可这种真诚好像与吴苍兰平日里的感觉有些对不上号。 “我想问问,日本那边准备谈到什么时候。他们总不能一直赖在燕京不走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军中对此事非常在意。” “怎么个在意法?” “海军不能再打下去了。英国与美国如果派遣舰队前来骚扰大周,以大周现在的海军数量,只要出个闪失,大周海疆就难免遭到袭扰。陆军这边,其他部队始终没能打开局面。48军虽然打的好,却也打残了。只要海军没能完全恢复实力,我们就没办法放手对付日军。这让军中十分为难。” 吴苍兰想了想,才问道:“我不懂军事,日军还在朝鲜,今年冬天打不了,明年开春之后就能继续打。有什么为难的?” 吴汉庭爽快的答道:“伯父。若是日军主动从朝鲜撤军,我们打谁去?” 第206章 停战调停(八) 离开堂侄吴汉庭的家,吴苍兰觉得遇到事情还得找自己人才行。其他人说的都是他们所期望的事情,侄子才说出了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的判断。 吴苍兰就想不到日军主动撤出朝鲜的可能。哪怕是现在已经认同了侄子的这种预测,吴苍兰依旧没办法完全相信日军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此次中日战争,大周不仅有很大伤亡。局部动员出80万军队,更是花费巨大。日本虽然很穷,掏不了大周这么多钱。可日本这几十万军队,花掉的钱占日本国家收入的比例只会远高于大周。 如此巨大的支出,死了数以十万的军人。日本真肯果断放弃么? 当然,吴汉庭所说的没错。日军撤出朝鲜,也算是一种认赔杀出的选择。这选择没错。日军继续留在朝鲜,迟早会被大周军歼灭在朝鲜。那时候的日本除了给大周造成更大损失,依旧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好处。 刚回到住处,就见留下来等消息的随从快步迎了出来。把一份电报交给吴苍兰。 打开一看,电报纸上写着‘速归,有事’。 正不知怎么回事,就听门外有脚步声。来人竟然是本该留在上海的吴琼州。看来家里除了发电报之外,还派吴琼州立刻乘火车前来。吴琼州随着吴苍兰进了内室,紧紧关上门窗,这才低声说道:“家主,出事了。咱们控股的一家钱庄,挪用了别人放在里面的钱。” 吴苍兰并不觉得奇怪。前来燕京之前,他就下令先盘账。此次前来,吴琼州也做了决定。除非是皇帝要求吴琼州继续承担现在的生意,吴琼州就要告知皇帝,吴家要把这部分差事给卸了。 至于盘账的时候出些问题,早就在吴琼州意料之内。吴家两百年间因为善于养育,子弟数量众多。里面固然有不少优秀的子弟,不争气的更多。为了给他们谋生的路子,自然要在吴家控制的钱庄里安排些人。这些吴家子弟们中不争气的家伙必然上下其手。 这次盘账,也正好能清理一下门户。 “他们挪用了什么?”吴琼州问道。 就在吴家人处理吴家事务的时候。人口远低于吴家的陈家也在碰头。陈韶这次到国防大学,并不是去参加进修。国防大学也没给陈韶安排住处。中午时分,陈韶回到家。吃完饭之后就被母亲叫去书房。 陈韶本以为会被母亲教育一番,进去之后却见到桌上已经放了一个长盒子。盒子下面还压着一摞图纸。 陈馨婷打开了盒子,从里面轻松拿出一支步枪。陈韶看到母亲都能轻松拿起这支步枪,讶异的很。接过来,就觉得手里有点轻飘飘的。 不过这是与大周现在装备的步枪相比。大周的步枪也更新了好多代。最初的步枪口径12毫米。等公制普及后,步枪口径缩到10毫米。之后又缩小到8毫米。 这种步枪长1350毫米,重量达到59公斤。加上刺刀,长度超过1700毫米。拼刺刀的时候对于体格还有点要求呢。大周军要求入伍人员身高必须超过165。太低的话,真用不好这款步枪。 母亲拿出来的步枪全长竟然只有1000毫米左右,枪身虽然用上很好的木质枪托,却显得格外纤细。感觉只有现在步枪一半的重量。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女士用的猎枪。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款步枪,陈韶发现这款步枪的机械构造与现在的步枪没什么分别。打开枪膛一看,陈韶更是懵了。装弹的位置上,枪管小了太多。 看向盒子里,里面有个弹夹,旁边放了一排子弹。与8毫米子弹一比,这种子弹未免太过纤细。 就听母亲开口说道:“55毫米的小口径步枪。采用无烟火药,有效射程400米。二小,你不会是那种在1000米距离上依旧能准确击杀敌人的神枪手吧。” 陈韶苦笑一下。如果可以的话,陈韶倒是很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人。然而8毫米子弹的表尺上,1000米距离,落点会向下两米多。也就是说,如果陈韶想准确命中一公里处的敌人,射击前,得先抬高枪口。让步枪枪口朝向敌人上方两米多的位置。才能让子弹命中敌人。 至于理由,很简单。地球有引力,子弹飞出枪口的时候虽然是直线,实际飞行过程中,子弹会下坠。不管火器初速多高,飞行过程中都是一条向下的弧线。只是初速高的情况下,子弹轨迹更平直一点点。 拿起子弹颠了颠,果然轻了太多。就听母亲继续说道:“我看过你对于步枪的改动建议。就让人抓紧生产出一件试用品。你可以试试看。” “娘。你这样做,会不会……” “你不要考虑别人怎么想。再说,我这么做,别人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我是你娘,你是我儿子。儿子遇到问题,难道不该找爹娘求助么?若是有人说我们娘俩内外勾结,那就让他们说去。他们那么说绝不是为了所谓的道理。他们那么说,完全是因为你的方案若是通过,咱们家就能拿到很大一笔不用支付专利的订单。咱们能赚更多钱。” 陈韶接受了母亲的解释。正想再试试这杆步枪,就被母亲叫着打开了图纸。新画的图纸经过晒图处理,崭新的图纸感觉线条十分清晰。 十几张图纸将这款小口径步枪的构造与参数整的十分清晰明了。至少陈韶看完之后,再通过拆卸,搞清楚了这款步枪的设计思路。 这款新枪的确符合陈韶对新式步枪的期待,但是这款步枪本身却大大超出了陈韶的想象。这款又轻又细的步枪,比陈韶想象出来的步枪更纤细。 “换个思路,你少了三公斤的负重,能多跑多少路。”母亲倒是不在乎的问道。 陈韶当时就对这款步枪有了更多期待。3公斤的重量,的确能够大大减少负担。更短小的步枪,更方便在战壕等环境使用。 子弹重量差距这么大,同样负重,起码能多带上百发子弹。在之前的战斗中,部队里面不少士兵是打光过所有子弹,最后只能与日军拼刺刀而战死。但凡多出一个弹夹的子弹,甚至只多出一发子弹,结局很可能就大大不同。 “娘,你这是要我把这款步枪推荐给国防大学?”陈韶问道。 “不。你一个军人,凭什么推荐武器。我让你试用,就是想让你给这款枪做评价。” “那得去靶场。” “没问题,我已经预约了靶场。就看你有没有空。” “我当然有空!”陈韶欢喜的答道。 12月19日,陈韶完成了对新式步枪的全部测试。之前所有疑惑烟消云散,陈韶确信,这款步枪在战场上一定会有优秀的表现。 正想和母亲回报此事,就见母亲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一份报纸,哈哈笑了起来。不等陈韶说点什么,就见母亲收起报纸,施施然走了。 被弄得莫名其妙的陈韶却被未来科技研究所的枪械工程师们围住,让陈韶做出判断。陈韶只能关注眼前的事情。毕竟,设计这款步枪的是这些工程师。至于母亲遇到了什么,如果母亲真想让陈韶知道,就一定会告诉给陈韶。 第207章 停战调停(九) 12月20日。日本的谈判使者依旧留在燕京。之前的谈判中,双方的焦点集中在日本到底如何面对这场战争,到此时明确了完全破裂的局面。 在大周的认知中,日本必须认输,认罪。承认战败的同时,还要承认此次战争的不义。只要日本能够悔改,大周愿意原谅日本。 日本使者在谈判中决口不提这种东方的思维。如果不看日本使者的外貌,大周鸿胪寺卿会觉得谈判对手是一个欧美人。 依照日本使者对战争的描述。战争爆发了,战争结束了。为了和平,大家签署协议。至于战争本身,呵呵,日本使者讲战争称为一次悲剧。悲剧里面的主角可不是遭受入侵的朝鲜,更不是中国。在日本使者的口中,战争是对于所有参加者的悲剧。战争对于大周战死者是悲剧,对于日本战死者是相同的悲剧。因为日军战死者数量还超过大周,所以日本承受的悲剧数量更多些。 即便是鸿胪寺卿这样有涵养的文官,在态度强硬的告知日本使者没必要再谈下去后,起身拂袖而去。日本代表完全西化的思维这在大周看来,已经是禽兽言行。 不再见日本代表,鸿胪寺卿已经保持与英国和美国谈判。最初两国还在吆喝,如果没有日本参加,他们不会与大周沟通。但鸿胪寺卿把两国晾了几天,英国代表率先找到鸿胪寺卿,表示想一起喝个下午茶。 在红茶的芬芳里,边进行着坦率的交流。 “如果贵国不接受和谈,我国只能继续向日本出售各种军用装备。”英国代表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鸿胪寺卿嘲讽道:“哦?没想到日本在贵国眼中已经这么有价值。” “是的。我国很欣赏日本的英勇,很赞赏日本对加入国际秩序的热情。阁下,在国际秩序之中,国家与国家是对等的关系。这无关于国家大小或者强弱。” 鸿胪寺卿被逗笑了,“哈哈。阁下可真幽默。我很希望非洲和印度的人,能够听到阁下的话。” “呵呵。阁下,大周的天下观某种意义上也是国际秩序。” 这话让鸿胪寺卿大大不满,“天下是另外的含义。凡是天下人,都有必要遵守起码的道德标准。” 英国代表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那是你们大周的道德标准。我实在是搞不明白,大周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道德强加给别人……” 鸿胪寺卿打断了英国代表的话,“英国为何要将宗教强加给别人?” 这次轮到英国代表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鸿胪寺卿心里面稍微有了点快意,但更多的情绪确实不耐烦。这200年的东学西渐和西学东进的过程中,大周的确从西方学到了很多。更发现了许多西方对世界的认知比东方之主的华夏更先进。 但是,鸿胪寺卿也从学校教授以及前辈鸿胪寺卿那里学到了另一个东西。东西方文化差距比共同点更多。 尤其是在宗教上,东西方的文化水火不容。说起来也超有趣,西方的科学体系理念进入大周之后,反倒促进了大周的无神论体系快速发展。一神论体系本就不是大周的主流,此时更是陷入了覆灭的地步。 同样有趣的是,正因为有了大周这个不承认一神论体系的强大文明,促使西方不得不用一神论体系来维持他们内部的共识。 在西方的宗教界,出现用中国人信仰魔鬼的说法来污蔑大周的方法。当然了,这种说法也包含了另外一个密不告人的内在逻辑。天使和魔鬼是同源的力量,如果大周信仰魔鬼,那就说明大周其实是信上帝的,只是信仰西方体系中的劣等超凡力量。 但不管怎么说,东西方在认知领域的矛盾只是随着交流加深而愈发尖锐。就如英国代表对‘国际秩序’和‘天下观’的看法一样。西方一个劲的要让大周承认‘天下观’只是国际秩序中的一种。大周是绝不会承认存在这种事情。 即便搞的不愉快,双方还是体面人。不愉快的内容暂时封起来。双方再次进入实质性讨论。英国代表表示,英国并不想再开站端。但是对英国而言,如果大周继续通过封锁等手段对付日本,英国也不会袖手旁观。如果不得以的情况,英国会考虑封锁马六甲海峡,大周商船如果想通过,必须接受严格的检查。 鸿胪寺卿听到这里,怒气上涌,冷冷的说道:“上一次海战中,英国大舰队也没能表现出惊人的战斗力么。为何阁下要是用如此没意义的威胁。” 英国使者轻笑一声,“如果贵国舰队如贵国所想的强大,为何没能歼灭日本舰队。反倒吃了亏。我方本着维持航行自由的理念,不希望看到任何阻断航路的行为。” “就是说,贵国要为日本出头了?” “不,根据国际秩序,日本并非是殖民地,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我们英国不接受任何摧毁独立国家主权的行为。” 鸿胪寺卿觉得此行所想了解的事情已经确定。就起身告辞了。因为鸿胪寺卿担心自己会说出难听的话来。 当天下午,鸿胪寺卿将接触的结果禀报给皇帝陛下。李长远陛下的脸色阴沉似水,但陛下并没有发怒。 第二天,鸿胪寺卿又在武英殿的会议室内,将确定的消息讲述给兵部的将官们。将官们各个神色恼怒,海军司令李琦元帅腾的站起身,“陛下,舰队修复已经完毕。臣愿意率军与日本海军一战。” 陆军司令林凤山元帅也跟着站起身,“陛下,臣请对元山之敌发动进攻。” 见到两位元帅都表达了态度。鸿胪寺卿只觉得有些松口气的感觉。西方外交界有句话,‘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定然得不到’。 既然欧美抱持他们的立场,大周也只能用对待蛮夷的态度来对付他们。大周只有面对东方国家的时候,才会用天下观。历史上,华夏对待蛮夷的总是选择另外一种方式。非常冷酷的方式。 大周军最高统帅李长远陛下并没有立刻发话,沉默片刻,李长远让鸿胪寺卿先离场。等会议室内只剩下并不的将官,陛下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第208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一) “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聊。”李长远陛下说完,对着侍卫招招手。很快,菜品一道道送上来,反到旋转餐桌上。 虽然说着吃完再聊,李长远陛下还是笑道:“馨婷,我怎么一直听说这种桌面,是你搞出来的?” “义父,这个是我在餐厅的时候吃饭,觉得布菜规矩太复杂了。对使用筷子的要求太高。我又不是那种擅长用筷子的。就讨巧,用个懒办法。” 李长远陛下叹道:“布菜的规矩么。呵呵,先帝在世的时候,我也经常被骂。” 这边说着,凉菜已经上桌。李长远陛下先起筷子,在面前的醋泡双生里面夹了一筷子。觉得合了胃口,陛下拿起碟子里的公勺,舀了一勺放到面前的碟子里。然后转动了桌面中的转盘。 刚赶到燕京的吴苍兰没有动筷子,眼睛看着桌面,把入席的众人位置再确定了一遍。 面南背北的主座上自然坐着皇帝陛下。陛下对面坐着国舅爷令狐尚书。皇帝左边坐着皇后,右边一拉溜是三位皇子。 皇后左边坐着陈馨婷,陈馨婷的左边是吴苍兰吴家是娶过公主的,和皇家有点血亲。方才的对话里,陈馨婷称圣上为义父,也是摆明把这顿饭当做家宴。。这样的一桌饭,让吴苍兰有些感动。 而且旋转桌的确有好处。规矩还是规矩,譬如,每一道菜都是皇帝陛下先吃第一口,桌面逆时针旋转,坐在圣上右边的是三位皇子中最年长的二皇子第二个吃。如此推下去,最后轮到两位女子。非常符合礼法规矩。 当然了,理论上本该皇后第二个吃。但是那么坐,就成了皇帝被两个女子夹在中间,这又不合礼数。再说,皇后母仪天下,最后一个吃也没什么问题。反倒显出皇后的谦让美德。 席间只有皇帝主动开口说几句家常。大家老老实实应和。吃完一轮凉菜,大皇子端起酒杯,“父皇,即将岁首,儿臣敬父皇一杯。祝父皇岁首安康。” “好,你也安康。”李长远陛下端起酒杯和儿子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女侍从赶紧给众人倒酒。等酒倒满,李长远陛下端起酒杯站起身,“诸位,来,祝岁首安康。” 说完,见皇后起身有些吃力。放下酒杯,掺了皇后一把。此时陈馨婷也在另外一边搀扶,等皇后站稳,端好了酒杯,众人纷纷碰杯。都一饮而尽。 众人依次敬酒,嘴里却都说着:“我干了,大家随意。” 说是这么说,除了皇后敢随意抿一点,其他人可都是干了。随着喝完一轮,气氛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吃下一大口鱼,李长远陛下问道:“老四,你最近在忙什么?” “回禀父皇,儿臣在准备读哲学课。正在联系教授。” “你呀,就是想太多。找个认同的老师,到人家那里听课不就好了。找最后一排坐下,只要是为了好好听课,能听清楚。” “……是。儿臣知道了。”四皇子有些迟疑的答道。 “活到老,学到老。学到老,学不巧。你是去学习的,就只想着学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把韩愈的《师说》读上几遍。人家那样的大学问家,尚且知道求师问道没什么不好意思。上课的那些十几岁二十岁的孩子,都以学习为荣。你这样三十四十还能心平气和的去听课,这是福气,有什么不好意思。” 吴苍兰听到这里,赶紧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稍一判断,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直接掺和此事。若是皇子们还年轻,吴苍兰当然就介绍有名望的教授给四皇子。现在皇子们都已经是成年人。最年长的二皇子四十岁,四皇子也有三十多岁。太明显的介入给皇子请老师的事情,即便没有其他心思,也会被认为有其他心思。 吴家200年来的繁盛,就是因为200年来从没站错过队。想不站错队,最大限度的不站队,与所有皇子都维持良好关系才是最佳的手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圣上让侍从们给大家换过餐碟,他接过侍从递上来的热餐巾擦了手,又擦了嘴唇。在放下餐巾后问道:“之前忙些事。没能见你。这次急急匆匆把你叫来,可是辛苦你了。” 吴苍兰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局面下被这么说,心中有些讶异。不过事情已经出了,各大报纸都转载了那件事,有些报纸还在追踪,肯定是瞒不住的。 “圣上,那些钱庄竟然做出挪用大客户存款的事,臣是真的没想到。上次臣求见圣上,就是想卸了主管转账的差事。便是圣上不提,臣也要在饭后请圣上应允。” 李长远陛下摆摆手,“那个饭后再说。我想听你说清楚,那些人是怎么弄出那般事情。” 吴苍兰知道躲不过,索性率直的把事情讲了出来。原来南京冶金公司在吴苍兰钱庄控股的一家钱庄存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是每年定期动用,购买大宗矿石,以及为股东分红。 因为太过于定期,被吴家子弟看上了。正好遇到其他公司需要大量资金,就勾结了南京冶金公司里面的股东以及财务人员,先把这笔钱存到急需用钱的公司账户里。这家冶金公司的股东以及财务吃个利息差。 虽然已经有了破罐破摔的心情,被迫讲述这样的丑事,吴苍兰依旧感觉很不好意思。 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吴苍兰讲出了处置结果,“钱正在追回。犯事的人等,臣绝不会为他们说项。” 此时三皇子开口问道:“吴侯爵,那些人可否被抓?” “……没有。”吴苍兰回答的爽快,心中却有些不高兴。 三皇子追问道:“为何?我看报纸上,他们挪用了500万银元。” 大周的货币是‘元’。按照大周的金银本位货币,流通的货币都是纸币。只是用纸币可以到大周各官营的钱庄兑换白银。至于能不能兑换到,那就是一个实际操作的问题。 但‘银元’却是可以拿着这种银元票据,随时兑换银币的一种票据。因为这样的属性,所以多用在流通性极强的金融交易和外贸交易的专用账户里。也叫做‘纸白银’。 吴苍兰听到这个追问,只能实话实说,“若是起诉这些人,这些人就没办法尽快把这些钱的事情理顺。而且司法流程,这些钱会被冻结,扣押。本来只是一件私下勾结套利的事,直接就变成了两家公司的钱都被冻结。两家公司加上一家钱庄若是倒闭,太多公司都会受到影响。” 三皇子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思绪重重,其他几名皇子看着也各怀看法的样子。 只有国舅爷令狐尚书仿佛啥都没听到,专心继续吃着饭。看得出,这桌饭很合他的胃口。 第209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二) 饭后,皇帝陛下叫上吴苍兰与陈馨婷到了客厅。李长远开门见山,“这次朝廷已经决定,所有与朝廷的订单,都由相关朝廷部门支付。金融业要进行很大调整。” 吴苍兰如释重负,赶紧应道:“臣本已经下令清账。此次回去立刻加紧执行。” “馨婷。这些年来你为朝廷出力很大,这么一做,定然要有许多波动。我可指望你能如以前那般拿出令人吓一跳的好东西。” 吴苍兰听到这话,心中有些吃味。可皇帝的话却不是夸张。吴家掏了大笔真金白银搞出了‘先进科技研究所’,对标的正是陈馨婷搞出来的‘未来科技研究所’。正因为如此,吴家格外清楚陈馨婷到底为大周做出何等贡献。 陈馨婷倒是无所谓,她应道:“粮食年产增加一成,不知道能否对义父有所助力。” “一成?你……”吴苍兰把‘疯了么’三字吞回肚里。就觉得一股滑稽的感觉直冲脑门。然而对面的人是陈馨婷,近三十年来一直走在大周冶金业先端的传奇人物。吴苍兰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哈哈,你疯了么?”大周圣上李长远笑道。 “或许吧。”陈馨婷说完,也不禁莞尔。如果没有氮磷钾,增产粮食就是个笑话。但是有了氮磷钾,能否增产粮食也是个问题。不管怎么看这个问题,另一个时空的美国的强大基础就是强大的农业。 吴苍兰此时恢复了冷静,毕竟是接受过严格的科学教育,吴苍兰回忆完粮食增产之后,果断问道:“陈侯爵解决了制作氮肥的方法?” 陈馨婷有些讶异,没想到吴苍兰这家伙竟然能理解问题要点在何处。但陈馨婷肯定不会告诉吴苍兰,自从未来科技研究所搞出电渣重熔技术后,彻底解决了制作高温高压设备材料的核心难点。那可是另一个时空二战期间才解决的问题。 小规模合成氨生产线已经开始生产合成氨,氨气氧化制作硝酸的工艺早就有了,之所以没有普及开,完全是因为氨气来源太低。有了充足的氨气之后,未来科技研究所的硝酸生产线也已经在不断进行调整,生产效率大大提升。 “氮磷钾,大周南海海岛上不缺。幸好大周守住了青丘省东部,钾肥也没问题。氮肥一旦解决,粮食问题的确可以解决。”李长远被这消息弄得有些激动,这对于大周皇帝来说很少见。 但大周是一个人口5亿的大国,吃饭问题更是困扰华夏几千年的难题。1830年以来,大周科学家终于确定了氮磷钾三种基本肥料对于粮食生产的重要新。也引发了大周的农业大变革。 在秘鲁有着丰富的鸟粪石,含氮11~16%、含磷酸盐8~12%、含钾2~3%,是极为优质的肥料。 随着大周对鸟粪石的大量购买,引发了世界的关注。自此出现了对鸟粪层与鸟粪石的争夺。秘鲁等南美国家知道了自己竟然还坐在这样的金山上,鸟粪石开始疯狂涨价。以至于大周发现,购入鸟粪石的成本已经高过粮食增产的收益。 当然,经过这一轮疯狂的炒作之后,鸟粪石最终还是回落到一个合理的价格上。但是大周也已经最大限度的开发了氮磷钾来源。北扶桑洲的青丘东部发现了巨大的钾矿,大周南海岛屿上也有丰富的鸟粪层。然而氮肥来源却始终没办法找到比鸟粪石更好的替代矿产。 “此次的事情交给两位。不过……”李长远陛下说道。 吴苍兰当即答道:“请陛下放心,这话听到臣的耳朵里,就如石沉大海。臣绝不会透漏出去。” 陈馨婷则答道::“请圣上放心,臣绝不会插手江南的任何事。” 两人各自说完了自己的事情,都忍不住看向对方。眸子里映射出对方的身影,脑子里则判断出对方的确是人精。 李长远觉得事情大概有了眉目,就示意两人可以走了。吴苍兰先走几步,李长远陛下想起另外一件事,“馨婷,这次我竟然没收到弹劾你的奏章。” “义父,若是武器被采用。陈韶真能为国效力,那种奏章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哈哈。去吧。”李长远陛下在陈馨婷肩头怕了一把。 看着两位大周的大勋贵并肩而去,李长远心中说不出的满意。最初找两人来,李长远并没想到自己最在意的两件事居然能这么轻松的得到解决。吴苍兰倒是罢了,正如吴家200年来的表现那样,吴苍兰从一开始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陈馨婷也与往常那般,为李长远陛下提供了意料之外的成果。尤其是这个成果封死了英国人与美国人的威胁。 鸿胪寺卿见过美国使者之后,美国使者讲述的内容比英国使者说出的要多很多。看得出,美国方面对英国的态度是合作加出卖,即便面对大周,也很难形容到底是合作多还是出卖多。 或许是和英国套好了招,美国使者明确表示,如果大周坚决不接受与日本议和。英国已经在考虑中断大周与南美的贸易,尤其是鸟粪石与硝酸矿的贸易。并且考虑攻击大周在婆罗洲的油田。 陈馨婷只要能解决氮肥的来源,恰恰可以解决英国的威胁。至于油田,婆罗洲油田固然占了大周很大一部分石油。但玉门油田与东北的石油供应,也足够保证大周石油来源。 美国代表明确表示,美国虽然会在其他方面支持日本,却不会断掉与大周的石油买卖。美国人就是这么一种尿性。为了利益,他们可以采取任何超出东方道德想象之外的手段。 前几天的兵部会议上,大周皇帝已经讲出了他的想法。这次中日战争可以结束,但是下一场战争即将开始进入准备阶段。大周必须也只能通过战争手段解决英国与美国。夺回南海与炎州。 在失去这些地方之前,大周虽然知道这些地区的重要,却只是知道。直到失去之后,才明白200年前的蔡丞相到底是用何等超越时代的眼光规划了大周的疆土。 那些被人诟病为花费了巨大财力物力维持的毫无用处的土地,当显露出其价值的时候,才发现那价值到底有多么巨大。 第210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三) 岁首,陈馨婷这边来了很多客人。陈馨婷亲自接待了来自大周国防大学的几位。 “陈侯爵,我们国防大学下面有几位年轻人,看了你提供的步枪之后,认为有可以改动的位置。”张清芳少将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几名30左右的校官。 陈馨婷看了看几人,见他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应该是很关注此事。就答道:“张少将,我一个商人,在商言商。若是这几位提出的内容能用上。生产枪械的专利,以及相关的费用,我都会拿出来。” 张清芳少将有些迟疑,“陈侯爵客气了。只是改动有点大,他们提出的导气式枪机,步枪发射后可以自动上弹。” “呵呵。若是这样,这不就该是国防大学主导研发的步枪么。” 前来的军人们愕然了。他们中的确有人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甚至是警惕起来。譬如张清芳少将,他神色凝重的问道:“陈侯爵,你这是何意?” “张少将,我只是个造枪的。国防大学提供枪机系统,这款步枪自然是国防大学为主。只要国防大学不会过河拆桥,把我们未来科技研究所一脚从研发名单里面踹出去,我基本都能接受。” 张清芳少将之前因为别人所托,的确很照顾陈韶。不过他也只是做了一名系主任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对陈韶当头棒喝。这次才是正式与陈馨婷合作。此时张清芳少将算是明白了陈馨婷为何会获得‘精明、大气’的评价。 针对步枪的问题,国防大学内部会上有了决定。由于是国防大学提供的核心部分,陈馨婷只能作为从属方。当然,陈馨婷手下的唐山钢铁公司在过去20年里一直为军工企业提供各种钢材。在合作愉快的基础之上,军队也愿意接受冶金专家在金属材料方面的专业看法。 毕竟么,陈馨婷现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军属’。 “少将,你们岁首这天还亲自来,何不去我们的研究所看看。让两边负责的工程师对接一下。” 张清芳少将也不推辞,,“那就请陈侯爵带路吧。” 之后的事情进行的十分流畅。未来科技研究所的枪械部门同样没有放假,陈馨婷按照规定,节日期间给三倍薪水,年轻人都选择留下来加班。 眼见对接进行的十分顺利,张清芳少将有些感慨,甚至有些嫉妒。 陈韶明显是那种被教育的很好,保护的很好的年轻人。即便是这样有天分的家伙,也得需要磨炼。除非,他们得到更强大力量的支持。陈馨婷无疑是陈韶最大最坚定的支持者。 原本已经该授予陈韶的少将军阶被卡住,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就是陈韶的观点引发了争论,争论就会出现支持的一方与不支持的一方。 陈馨婷的合作态度无疑在努力为陈韶争取到更多支持者。张清芳少将也算是见多识广,从来没见到有权势父母能够这么支持自己的孩子。权势这东西无疑是靠夺取别人的东西积累而成,权势地位越高,就越是习惯于获取。陈馨婷这份母爱,简直有点惊天地泣鬼神的感觉。 岁首这天,不管是燕京或者是上海,都是节日。却也有些人注定无法享受这个节日了。 在上海的吴苍兰正在黑着脸处置最近的事情。即便他知道新式小口径步枪的事情,也会完全不在意。这毕不是吴苍兰的事情。 警察局那边已经接到好几起伤人案。虽然案子和吴苍兰毫无关系,却被吴家在警察体系里面的势力注意到,并且把消息传递过来。 这几起伤人案全都是因为收高利贷而出现。大部分自然是因为逼债一方动的手,也有少量是借了高利贷一方动的手。尤其是借了高利贷一方,因为身处弱势地位,本不敢动手。所以真动手的时候,下手极为不顾一切。属于冲动型行凶。 “吴侯爵,这些事情可不要牵扯到你这边才好。”在吴苍兰对面的这位叹道。能够见到吴苍兰本身,就意味着对方的身份足够高。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只把视野投放到小小的领域之中。 吴苍兰当然知道现在只是刚开始而已。几十年来,吴家利用这笔钱的周转,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团体。这也是吴苍兰内心不安的源头。以前吴苍兰知道有这么一个群体,却没关注过。直到现在要收手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团体远不是一个简单的在支付期,把钱拿出去周转那么简单。 “那就祝吴侯爵岁首安康。”来人说完,起身告辞。 吴苍兰没亲自送。过于招摇,对大家都不好。 这边刚送走一位,后面来的一位带来了更令吴苍兰不安的消息,“老爷,又遇到有人挪用存款的事情。” “这次又是谁?那些人是疯了么!”在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刺激下,吴苍兰终于忍不住怒喝起来。 “家主。还是请那位进来之后再说吧。” 吴苍兰努力压制情绪,把那人请进来。这位乃是江南重工的一位供货商。供货商是带着两件事前来的。 第一件自然是他做了些不合法的事情,进行了财务方面的运作。这就陷入了缺钱的局面。 第二件算是合法。这位供货商为了拿下一笔订单,所以预定了些高利贷,准备快速出货之后,赶紧还钱。 别的环节全部搞定。结果高利贷那边告知供货商,他们没钱了。之前的约定废除。 这下供货商傻眼了。如果是别的借款渠道,对方这么搞。那就得猛烈抨击对方不讲信用。然而对方是高利贷,人家完全不受这种‘信用度’的影响。双方只有口头约定,背弃约定无所谓。 当然,对方也很客气。表示他们不是要对付谁,而是市面上现在风声鹤唳,处处都需要钱。偏偏每一个人都把钱攥的死死的。高利贷者手里也没钱了。 吴苍兰听了这些之后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所谓跺跺脚,某地都得震三震。本是对实力的证明,吴家不过稍有动作,就将整个上海大有翻江倒海的意思。证明吴家在上海到底有多大能量。 然而此时吴家是最怕这个。真出了大事,吴家可就没办法对圣上交代。 第211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四) 赵本华不得不再次请大家吃顿饭,来的人太多,只能请这些家伙到上次的地方吃火锅。 和上次一样,巨大的厅堂内吊起草帘。这倒不装穷,而是草帘一来吸引,二来吸水汽。不至于因为空间里大量水汽凝集,如下雨般低落。 “赵老板,上次你们所说的想用订单抵押贷款。想来是赚打钱了。兄弟们都想讨教一下。” 说话的是上次参加过酒宴的。赵本华很怀疑这厮是不是给吴家通风报信过,却也不能问。毕竟,大家都是想发财。挣钱么,不寒碜。 赵本华大声说道:“诸位,我们不过是为那些认真搞厂子的朋友提供些贷款。大家此次来,应该是同样的目的。至于怎么做,我也是跟北方的同行学的。大家在北方都有朋友,找他们问问么。” 有人不服气,喊道:“北方和咱们南方能一样么!北方的厂子是亲儿子!” “别乱说话。幸好没有江南重工的朋友。你说他们不是亲儿子,小心被人家笑死。” “两大重工就算了。我说的是北方的厂子,他们围在京城旁边。熟门熟路。再拖欠,也拖不到他们头上。朝廷迁都南京的话,咱们也能时刻给京城的老爷们请安。” 一阵笑声响起,大家明显对这个前景都很期待。 还有人凑趣的说道:“不如就请议员们明年会期,再提出提案。不用完全迁都到南京。两大京城轮着来么。” “说得好。不如一次住一个国会任期。” “国会一个任期五年,太短。两个会期比较合适。” 眼瞅这般掉进钱眼里的家伙开始胡咧咧,赵本华高声喊道:“大伙先吃饭吧。吃饱了饭,也有力气吹牛打屁!来来来,上菜啦!” 这次聚众吃饭的气氛明显好了很多。至少吴家被大家拎出来痛骂,而且毫无顾忌。 上次大家骂吴家,是因为吴家垄断着一大块大家期待的生意。这次痛骂,是因为吴家果断放手,让所有人都受到巨大影响。众人以前真没发现,吴家对于上海的影响竟然有什么强大。不光是上海,包括上海周边城市。都受到吴家的影响。 吴家无疑位于上海乃至江浙地区的中心地位。不管是工业还是非工业领域,只要用钱的领域,都与吴家天量的资金流入流出有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本华倒是不在意,此时他才看清楚了赵家的地位。因为和陈家的关系,以前吴家并不乐于和带赵家一起玩。赵家觉得这是接近陈馨婷的代价。现在看,正因为赵家并没有被深刻的卷入这套体系里面,当局面改变的当下,赵家反倒最容易抽身出来,以新的方式继续良好运行。 从来没有主动与赵家接触过的工厂主,现在是排着队前来赵家寻求合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家钱庄放出去的款子数量已经达到去年全年的额度。 这些工厂主抵押的都是与南洋重工的优质订单。不仅南洋重工背书保证付款,这些钱都会优先打进这些工厂主在赵家钱庄开设的账户。光是这些合作关系,就足以让赵家钱庄的业务范围拓展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领域。 饭吃完,赵本华回到钱庄。最近他直接搬到钱庄大楼办公室来居住,每天都要接待那么多人,忙到懒得回家。 赵永年见到赵本华回来,立刻把一份报表送到赵本华面前。 “三叔公,咱们库里面没钱了。现在只能想办法扩大存款。不然,明年6月之前,咱们什么都做不了。” 赵本华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到舒服的椅子上,才说道:“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存款。各路的钱都被抽干了。” “三叔公,何不从其他地方把钱弄来?咱们老家可是那么多人想让钱活动起来。” “切。他们那帮人不是一直吆喝要耕读传家么?”赵本华不屑的表达了对老家的态度。 想起那帮信誓旦旦要保持礼教荣光的家伙,赵本华就很不高兴。江南的传统,子弟上学是掐尖的办法。就是选择最优秀的家族子弟重点培养,给请最好的先生,给与最多的支持。 赵家的家业转移到上海之后,子弟不再走私塾的路子,而是去公立的学校上学。正因为所有子弟都上学,赵淼的优秀成绩,让他更成为了家族的期望。 赵淼的人生已经超过赵家认为赵淼能够达到的极限。大周科学院的院士从事的是人人都学过的自然科学,因为这庞大的基数,在当今大周的看法中,院士地位绝不亚于科举的状元,甚至更要超过状元。 赵家对陈馨婷的不满,顶多是没能从这个婚姻关系中获取期待的利益。现在赵家是完全没了吃绝户的念头,以前的赵家难免觉得陈馨婷与赵淼的婚姻将是让赵家有巨大收益。 这件事在那帮乡下旧士绅出身的家伙看来,就成了赵家把赵淼嫁给陈家,连倒插门都算不上。这是连赵家都决不能认同的恶毒攻击。对这样的老顽固,赵本华都懒得搭理。 “三叔公。你说的是那些长辈。年轻一辈们可不这么想。他们都想来上海打拼,想把家里的地卖了。” “切。那点地他们自己留着吧。现在值钱的早不是地了!”赵本华更是不屑。 1870新政,打击的对象就是士绅地主。毕竟是皇上出手,手段十分高明。先上的自然是土地清理。所有土地的鱼鳞册先理一遍。每一块土地都要有主,无主的土地全部充公。 清理完土地,马上宣布,取消所有的徭役。国家工程由国家出钱雇人,绝不拉丁拉夫。 基于这样的制度,国家开始分级提高土地收税。1870新政的土地税并不针对土地的好坏,而是根据耕种情况划分。 凡是抛荒的土地,统统征收重税。只是这一项,就让士绅们通过抛荒来哄抬地租价格的手段落空。眼见朝廷是来真的,江南地租价格暴跌。 然而1870新政针对土地的政策并非只有这点。根据持有土地的数量,朝廷进行了增量提高税率的手段。 人均五亩的土地,不收税。人均土地超出五亩的部分,税收快速提升。人均拥有土地超过20亩的,就到了收十成地租都收不回来税金的地步。这无疑是逼着地主卖地。土地价格随之暴跌。 可即便如此,市面上依旧有巨量土地无人购买。因为1870新政中规定,凡是买地,却雇佣佃农耕种的,税收高上天际。购买土地而不耕种,就触犯了土地法之中变更土地用途的法令,国家直接没收土地。 在城里挣到钱的家伙,想买块地当资产。他们的想法被彻底击碎。只有少数想回农村的人才真的买了地,回乡当了农民。 当地价暴跌的时候,国家出手购买了大量土地。把这些土地租给无地农民耕种。还通过土地交换等手段,配合了大量水利工程,将大量烂地变成了水浇地。那些通过交换土地,拥有成片土地的自耕农们也得到了收益。 以前的佃农因为从国家拿到了土地,哪怕土地不是他们的,也得到了土地使用权。直接导致没人租地主士绅的土地耕种。 地主士绅们生活的方式从来不是亲自种田,而是收租。没有了佃户,地主们纷纷打官司,要求佃农维持他们的承诺,继续租地主士绅的土地。 此时司法体系正好因为陈馨婷继承权的案子,大法官们被皇帝清洗了一遍。换上的都是服从当今圣上的大法官。 针对士绅们的要求,大周司法体系的判决简单明快,“租土地或者不租地,是大周人民的权利。凡是强迫别人租自家土地的,视为非法拘役奴工。发起人有罪。” 一连串的打击到这里达到了最高峰。当地主士绅连抢男霸女都无法做到的时候,他们曾经拥有的权力轰然倒塌。 那些吆喝着要坚持传统的旧士绅,现在是真的‘耕读传家’。他们只能亲自耕种,土里刨食。在完成沉重的农业劳动之后,还有没有力气读书。早就摆脱了农村的赵家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来,家里读书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下地。想把书读好,脱离农业生产是唯一途径。 之后的二十余年,大周又从交趾与北扶桑洲的青丘等地大量购买粮食。一举把粮价打低。 当城市人群收入逐渐超过农村的时候,大量农民开始尽力让子弟前来城市讨生活,或者迁移到朝廷大力开发的青丘与方丈洲。 现在赚钱的早不是土地,而是基于农业生产的经营。扶桑洲有大片适合养羊的土地,棉花种植也普及开来。羊毛与棉花已经逐渐成了扶桑洲的支柱产业,那里每年都到缺地的地区大量招人。 连福建这种人多地少的地区,都因为大量移民出现地价暴跌,抛荒严重的问题。就别说江南这种地方。土地虽然不便宜,真正值钱的早就是耕种土地的人。 总之,1870年新政就如压路机一样,碾碎了旧有的乡村模式。让无地的农民终于过上了好日子。然而将近30年的时光之后,这些农民发现,他们或许不会挨饿。但是只靠种地,却永远无法摆脱穷困。而且乡村这种地方,相对城市本就贫困。近30年来形成的乡村稳定局面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出现瓦解崩溃的局面。 当然,赵本华并没有能力总结出这些。身为上海金融圈子里的人,赵本华是参加各种大学的研讨会的时候,听一批研究这些内容的教授们讲述的。 为此,赵本华还专门购买了教授们的书籍。虽然很大一部分其实读不太懂,但是对照书籍以及赵本华能够接触到的农村局面。赵本华认同那总结性的判断,近30年来形成的乡村稳定局面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出现瓦解崩溃的局面。 赵本华并不想乡下穷亲戚跑来上海。陈馨婷那次关于继承权的官司打完之后,城市里面的人对此很支持。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东西,大家是真的只想留给自己的儿子女儿,谁也不会真心的想分给所谓的宗族。 加上现在的局面。每一分钱恨不得都想投入到金融里面来,不从乡下亲戚那边刮钱,就算是赵本华十分有良心了。 所以赵本华做了决定,“不要搭理他们。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样的话,可就没钱了。”赵永年还是劝道。 赵本华自信的答道:“没钱,不过是少放点贷款。明年的钱只要回来,更多厂家会在咱们这里存钱。那时候就有钱了。” “三叔公。我是说,咱们真的没钱了啊。”赵永年继续劝道。说着,他指了指面前的报表,“那些人把钱都给贷出去了。现在咱们账上真的没剩下几个钱了。” 赵本华不解的拿过报表,看了个大概,当即明白赵永年在说什么。赵家钱庄的员工们趁着这次好计划,把所有钱都贷给了优质客户。这些贷款没什么问题,然而赵家的银库里是真的没钱了。 “马上告诉那些人。咱们不再放贷!”赵本华立刻命道。 这话刚说完,有人敲门。来人乃是赵家的得力干将,蒋贤智。蒋贤智欢喜的说道:“东家,我刚谈好一旦借款……” “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能贷款!所有谈好的,都赶紧通知人家,咱们不贷款了。”赵本华喝道。 蒋贤智有些愕然,很快就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不过东家下令,他一个手下,除了听命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1904年1月5日。有上海的钱庄率先加息了。这个举动,立刻刺激到了储户们。很快,那些只是存了一点钱的储户,为了这些息差,开始取出钱来,存到利息更高的这家钱庄。 很快,更多的钱庄都开始提高利息。这下,钱来取钱的储户们又开始取出钱来,存到其他钱庄。哪怕是头一天刚存进去的,这些储户们也不在意。 赵本华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头。他赶紧命人召开上海地区的钱庄开会,却没人搭理他。赵家虽然有影响力,却远没到能够在这种时候决定整个上海银行业的实力。 第212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五) 1904年1月8日。大周朝廷发布消息,从即日起,所有参与军工生产的企业,订单付款将走工部的账户。绝不延迟付款。 但这消息并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上海各私人钱庄都为了消化这次‘红利’’,在金融波动里上蹿下跳。最初的几家钱庄目的只是为了多吸收些存款,然而这行动直接引发了挤兑。 到了1月11日。好几家钱庄在挤兑的巨大压力下,开始停止给储户支付现金。这下,关于银行里面没钱的消息不胫而走。民众反倒焦虑起来,开始从各个钱庄不断取款。 等大周总钱庄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挤兑风潮已经在上海泛滥起来。气的户部与总钱庄的官员大骂吴家是王八蛋。 可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户部与总钱庄也很清楚,民众的反应是应激性的。属于一种群体效应。的确,很多资金的调动目的明确。普通民众们取钱的目的不难理解,他们听说钱庄没钱了,又见到那么多人跑到钱庄门口排着长队取钱。当然担心自己辛辛苦哭积累的存款会因为钱庄倒闭而化作乌有。自然要取出来,才能安心。 然而钱庄的钱,很大一部分都用在放贷上。银库里面并没有那么多现金。储户可以随时取钱,钱庄放出去的贷款却不是想收就收。 大周户部这边有人提出可以暂时借钞票给这些钱庄。却被两个问题暂时挡住了。 第一个问题。借的钱收取利息么? 第二个问题。该如何审核这些钱庄是否有资格获得借款? 户部的这些人官员们都迟疑不决。大家都是官员,做到现在的位置上,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履历上被涂抹上污迹、 第一个问题或许还好说,银行间互相拆借的利息很高,这次可以找一个比较合理的利率。 第二个问题却难以解决。上海那边的钱庄出了不少事情,如果短期内借钱给那边的钱庄,很那查清楚那些借到钱的钱庄会不会出事。 问题就交到户部尚书的手里。户部尚书四两拨千斤,告知大周总钱庄那边,‘既然这是钱庄事务,大周户部愿意支持大周总钱庄’。 这可把大周总钱庄的负责人弄到气炸。没错,大周总钱庄的确名字听着好像管所有事情。大周总钱庄本身并不是大周所有钱庄的上司。 200年前,大周高祖请出蔡丞相之后,蔡丞相下令建立大周总钱庄。在那个时候,大周总钱庄是大周朝廷的总钱庄。 之后的200年中,大周总钱庄也在不断发展壮大。先是将户部铸造官银的工作接过去,之后又承接了发行金币、银币、铜币、辅币的功能。 在这个阶段,大周总钱庄为了完成差事,甚至雇佣过一赐乐业人。在了解世界各国的货币种类,以及世界各国货币中含有的贵金属比例上,一赐乐业人是这个世界上的大行家。 大周在接触了一赐乐业人三十年后,对这个民族里面从事金融业的家伙感受极差。从事金融业的一赐乐业人好像融入了天生的吸血鬼基因,就是乐于放债。尤其是那种暴利型的债务。通过债务逼得那些借债人换不起,再通过司法体系没收借债人的财产。 这种做法与大周的传统道德完全抵触。 好在大周不缺乏聪明能干的人。学会了分辨金银的技巧,记录了足够多的货币种类。大周就赶紧把这帮一赐乐业人送回他们前来的大周之前待着的国度。 而且大周钱庄此时也进入了另一个新阶段。随着制造纸币的技术快速提升,大周总钱庄的职能又变成了发行纸币。 到了这个时候,大周总钱庄的职能才勉强到了蔡丞相在开国之初指出的水平。 在蔡丞相的设想中,大周总钱庄并不执行如普通钱庄那样的赚钱业务。大周总钱庄只是负责发行货币,负责制定货币政策。赚钱的事情是那帮商业银行的工作,并非大周总钱庄的工作。 随着金融业的发展,大周也出现了‘央行’的明确理念。负责制定货币政策,负责制定利率的央行。 但是央行的权力这么大,让各地钱庄相当抵触。毕竟掌握了灵活的利率制定权,就意味着那些钱庄能够自行面对各种盈利机会。 现在户部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扔给大周总钱庄。总钱庄当然要骂娘了。 在会议上,总钱庄的副头笑道:“若是我等再看看,会不会有人先提出由央行管理基准利率的要求?” 此言一出,总钱庄的与会人员有人惊讶,有人欢喜。但全都来了精神。 1月13日。日本国内报纸上刊登《大周上海股市动荡,钱庄都陷入危机》的消息。日本百姓们并不明白大周发生了什么,更不可能理解大周发生的事情是被什么所驱动。 现在的日本国民只要看到大周的经济不好,就感觉开心。 比较有知识的日本国民议论纷纷,表示这样的局面下,大周应该知道日本的厉害。 没知识的日本国民完全搞不清楚这些事情代表了什么。 处于有知识与没知识之间的国民,已经吆喝着要膺惩暴周。大周不仅要放弃朝鲜,更要割地赔款。 这样的情绪在日本主要城市内传播扩散着。甚至惊动了日本明治政府。 与民间的欢乐气氛相比,明治政府内部可以说喜忧参半。日军并没有能完成战前制定的目标,的确引发了忧虑。忧虑的内容是,日本积攒的钱花光了,又背上一屁股债务。这些钱该怎么办呢。 除了忧虑之外,日本都是欢喜。到现在为止,日本内部评价,认为日军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能力。在运气上也非常不错。 日本高层并非自欺欺人之辈,他们很清楚日本与大周之间的实力差距。如果没有出现大周与英国进行海军大战,日本挑战大周只有死路一条。 所谓赌国运,赌的就是极低的几率。日本到现在为止,已经不可能实现赌国运的目的。即便如此,英国与美国的介入,已经足够让日本感受到了惊喜。 美国态度相当直白,决不能让大周干翻日本。只要日本还在,美国在太平洋就不会完全受制于大周。 英国更是努力让日本清楚,只要日本肯当做**的排头兵,英国就不会让大周干掉日本。 包括那些债务,英国也表示,会通过强化贸易,包括强化英日贸易以及美日贸易来解决。 这可是把日本高兴坏了。英国是当今世界上的海军霸主,美国经济十分发达。有这两个国家的介入,大周完全拿日本没办法。而日本也有机会彻底摆脱大周的经济影响。这是战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至于日本与大周为敌这件事。从开战前,日本就很清楚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能摆脱大周经济影响,日本就只能蜷缩在大周手下。 所以当日本政府内有人觉得国民中过度乐观的态度或许会影响之后得日本政府声望,明治政府内的高官虽然知道这指的是什么,却也没有特别在意。 所谓的落差,指的是日本必然要与大周议和。一旦议和,日本肯定啥也得不到。这样的现实与日本国民认为可以获得许多战利品的认知会冲突。 但是当下的非得让日本感受到一种胜利的认知。一旦让日本国民感受到失败的可能,就会出失败主义言论。那可就得不偿失。 1月15日。一支英国商船队抵达了港口,运来了大量日本需要的机械设备。16日,美国商船队抵达日本,运来了各种废钢铁。同时把日本堆积的生丝等货物运走。两国不仅没有欺骗日本,更是运来了日本急需的东西。这让日本更放下心来。 而且在欧洲的市场上,日本债券也变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卖。 日本在欧洲的专员发回了热情激烈的报告。欧洲各国看日本打到现在局面,完全相信日本乃是有能力挑战大周这个顶级列强的二流列强。 日本专员也有密电。密电中把一些更深层次的消息报告给日本明治政府。此次日本的确削了大周的面子,影响了大周的形象。 英国的形象同样遭受很大影响。大周与英国进行的南海大战,展现出与英国势均力敌的战斗力。如果是以前,英国大舰队肯定要前往南海,重创大周舰队。以维护英国这个海洋霸主的脸面。 然而英国却没做到。因为俄国海军在黑海的行动,就将遭受很大损失的英国大舰队钉在地中海。所以英国的海洋霸权同样遭受到了影响。 为了能够挽回颜面,英国选择与日本拉近关系。除了日本是太平洋上唯一能够牵制大周的国家,让英国离岸均衡政策有发挥空间之外。英国也急需一个盟友,来强化英国的力量。 欧洲各国对于英国这根几百年的搅屎棍非常了解,自然也看好日本。 局面如此大好,日本明治政府心情愉快。甚至考虑该怎么才能获取更多的好处。 第213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六) 1月18日,终于有钱庄在挤兑之下承受不住。江苏上海地区的官员派人到了燕京,江苏上海地区的议员们更是跑到燕京,开始四处活动。 陈馨婷又被叫到皇帝面前,这次陈馨婷以臣礼应对着皇帝的问话,“回禀圣上,臣此次什么都没做。请圣上明察。” “此次的事情,有人说赵家参与其中。” “一切都请圣上明察。赵家的确有思路,以订单为抵押,发放贷款。然而这般手段在大周北方已经出现了将近十年。经营钱庄买卖的,当然要进步。” “进步么……看来能否进步的是时候,还真不容易。”李长远陛下叹道。 陈馨婷不敢把这话当做笑话听,“回禀陛下,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然而臣以为,这么做没必要。即便是赵家有影响,和吴家引发的风浪比较,他们不过是个小涟漪。若是找个替罪羊,赵家倒是挺合适。” 李长远陛下听到这话,完全明白了陈馨婷的态度。此次的事情出来,不少人觉得朝廷的确得有所交代。但是没人敢出来说让吴家负责的。 至于李长远陛下,他很清楚吴家的态度。根据调查,吴家的确没有做任何离谱的事情。从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吴家就是老老实实在收摊。引发这次的事情,原因就是吴家空出来的那一大片金融空缺,有太多上海金融业从业者想吃下来。这才有要拿挑头的赵家说事的建议。 李长远陛下很清楚,吴家走到现在,的确是源于皇室的命令。别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大概就把责任都推给下面,李长远陛下却没这样的打算,就问道:“馨婷,若是你面对此事,会如何应对?” “义父。若是女儿遇到这样的局面,大概会觉得吴家既然不肯在上海维持运行,自然要请一尊大神前去主导局面。” 李长远陛下微微一笑。陈馨婷果然聪明,引发当下局面的最大原因就是原本的支柱突然就没了。如果有新的支柱,自然能稳住。 现在能够出来当支柱的,却贼精。他们生怕自己折进去,所以都不出来挑头。等于是把问题给推给了李长远陛下。对于承担责任的事情,李长远陛下从来不觉得有问题。然而这群家伙们也未免太精明了。 “馨婷。你若是户部与总钱庄的人,你会如何做?” “回禀圣上,臣若是那些人,臣也得先看局面发展。与现在各位的选择不会有什么分别。” “哈哈哈。说得好。”李长远陛下大笑起来,“那么你若是以女儿的身份,又会如何做?” “义父。我觉得不如趁此机会,要求建立央行。起码让接受大周总钱庄支援货币的钱庄,接受总钱庄的资金管理。譬如预备金制度,还有利率必须在央行提出的浮动范围之内。” “详细讲讲。”李长远真的想认真听听陈馨婷的建议。这个义女虽然聪明伶俐,却不是常见的小聪明。所有建议都是堂堂正正,并且站在极高的水准之上。 陈馨婷提出的思路都是她见识过的21世纪的那套。新中国的央行作为中央银行,决定各个商业银行的规则。 “义父,准备金制度,指的是吸纳的存款,必须达到一个比例。有这样的比例,遇到普通小额储户的挤兑局面,就能撑过去。而这笔准备金,是放在总钱庄手里。请问义父,这些知识,总钱庄的人可否为义父讲述过。” “听说过。” “至于浮动利率,完全可以望文生义。指的是由总钱庄制定出基本利率,以及在某个区间内的利率范围。凡是接受总钱庄领导的钱庄,都要遵守央行在这些方面的指导与管理。另外,央行当然有很多的手段。那些钱庄自以为靠自己就能行,不肯受别人钳制。此次倒是个机会。上海乃是大周南方经济的中心,控制了上海,就控制了南方。以前吴家在上海所做的,与这些属于一路。只是当下朝廷有更大的实力,可以把这一块给管理起来。” 听到这里,李长远陛下明白过来。最近其他臣下提出了类似的东西,不过他们遮遮掩掩,怕自己被卷入其中。除了这些遮掩,大臣们的看法与陈馨婷的一样。 李长远陛下问道:“现在到了让那些钱庄被纳入统一制度下的时候?” “臣觉得的确到了这个时候。钱庄的账目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看的,所以他们便是面对大周朝廷,除非是他们犯了罪,被抄家……不,他们即便是被抄家,也不会供出来真正的账本藏在何处。这次设立央行,完全是一场巨大的变化。若是有人宁死不从,也不稀奇。” “宁死不从……哈哈。原来如此。”李长远陛下念头彻底通达了。户部与总钱庄对这件事的认知只会比陈馨婷更深刻。但是陈馨婷身份特殊,她敢说实话。当然了,陈馨婷也能说出实话来,这是陈馨婷的能耐。 看来户部与总钱庄怕的绝非是出力,而是这样的手段一定会让一些钱庄抵死不从。毕竟,自家的钱庄凭什么让朝廷有权力随意查看账目。不少人肯定死也不答应。那时候,户部与宗钱庄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官员没理由自找烦恼。还是这样出力不讨好的烦恼。 “馨婷,总钱庄,央行制度若是建成。好处在哪里,不好的地方在哪里?” “好处是朝廷可以管理起钱庄,通过制度,让金融运行变得更加顺畅。不好的地方在于,所有责任都得由朝廷来负担。” 听到负责的说法,李长远陛下完全不在意。自打1870新政推行开始,李长远就负责了30多年。身为皇帝,本就要为这些事情负责。李长远甚至越来越喜欢这份责任。越是清楚的感受到责任所在,越是清楚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大权在握。 恩威并施,指的就是掌权者的权力所在。若是一辈子蝇营狗苟,当然不可能理解到经历风雨的欢乐。 再看自己的义女,李长远陛下想起秘藏在皇宫内的蔡丞相与高祖与太祖两人的密谈。 蔡丞相早就希望建立一个以勋贵以及接受过学校教育为主的团体,由这个团体支撑大周皇室与士绅们斗争,并且推进工业发展。 其中一句话很特别,‘这些人其实承担的就是宦官这种皇室贴心人的差事’。 自己的义女,还真的是贴心。 第214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七) 大周正式建立央行,央行决定基础利率以及浮动利率范围的消息沿着电报线传递到欧洲各国,是1904年2月1日的事情。 2月2日,在巴黎的银行街上的咖啡馆里,一群衣冠楚楚的金融家们喝着咖啡,很自然的将此事拿出来讨论。 “东方的专制国家就这种德行,只知道使用权力做事。” “银行业自有银行业的规矩,那么多年的利率稳固下来,靠的从来不是政府,而是市面上的行情。” “大周的银行家们大概要上吊了吧。” “不,大周的央行才会上吊。他们能拿得出那么多钱么?” 聊天的人基本都不做与大周有关的金融买卖,所以聊得更是轻松加愉快。 正谈着,有人已经快步走进来,对众人宣布了一个消息,“白银升值了!” 银行家们有些愕然。大周远在万里之外,法国银行家很想赚大周有关金融业的钱,却觉得风险太大。但白银在整个世界都属于公认的贵金属,硬通货。银行家便是不做白银,也不能当玩笑看。 已经有人给这位兄弟让出座位,侍应端着水杯过来。这位兄弟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一杯咖啡。” 等侍应生离开,这位兄弟激动的说道:“白银涨价了。不少人大概是觉得大周要多发行货币。” 众人中有些拥有比较扎实的金融理论知识,已经开始思索其中的含义。专精实际操作的银行家们不在乎这些知识,他们就问起是谁把白银拉高的。 带来消息的兄弟答道:“是谁拉高的不好说。好些人都判断,大周要多发行货币。多发货币,就得增持白银。毕竟大周是银之国么。” 银行家们听到这个消息,反应就显得暧昧起来。所谓‘银之国’,并不是指那些坐拥大银山的墨西哥以及南美国家。这些产银国是将白银做出出口商品,‘银之国’指的是采用金银本位,并且以白银作为主要币值本位的大周。 自从南美发现大量金银矿后,500年中,大周是南美白银的最大购买国,常年位于黄金购买国的第二位。 全球金融业者普遍认为,大周的白银库存世界第一,黄金库存世界第二。也有一部分认为,大周的黄金与白银库存都是世界第一。大周对于白银的兴趣普遍高过其他国家,在欧洲金融圈子里面被称为‘银之国’。 “我怎么听说,大周刚购买了一千万银卢布的俄国债券?会是这个原因导致白银涨价么?” 法国银行家是俄国最大的贷款提供方,法国则是俄国最大的机械设备与技术出口方。俄国市场上随便有个风吹草动,法国银行业都会被俄国沙皇更早知道。一千万银卢布的债券买卖,在1904年1月7日,就已经在法国金融圈子里传开了。 “可惜。那是俄国财政部与大周的单子,咱们都没有发行权。”登时有人感叹起来。 俄国在欧洲发行债券,需要有银行承办。根据债券的信用等级,承办发行债券的银行普遍会拿到98折到91折的折扣。如果债券信用度很低,折扣会更大。垃圾债券,也曾经出现过8折甚至7折的事情。 可国家之前的财政部直接发行与购买,就没有中间商拿差价。即便是98折,1000万银卢布的债券,就有20万银卢布的手续费。法国银行家绝不会认为这笔钱是不值一提的蚊子腿。 当即有人酸溜溜的说道:“大周是要拉拢俄国对抗英国么?” “与其拉拢俄国,还不如与我们法国合作。” “何必那么费事。如果不是30年前德国佬偷袭法国,我们就能逼得大周割地赔款。” 此言一出,银行家们心情变得有些糟糕。普法战争的失败对法国是巨大的灾难,法国赔偿德国50亿法郎。还割让了阿尔萨斯与洛林这两个说德语的地区。虽然德国是法国的大敌,但是法国人也恨上了大周。如果大周早早的投降,法国舰队就不用在外面作战。法国人普遍认为,如果法国舰队当年留在欧洲,战争时期就可以直冲北德意志与南德意志交界处,在那里登陆作战。腹背受敌的普鲁士军队就输定了。 法国银行家的看法要是被柏林的普鲁士银行家听到,大概会笑到前仰后合吧。不过德国银行家此时在意的是白银价格的波动,以及大周购买俄国银卢布债券额的事情。经过仔细打探,他们甚至搞清楚了这笔钱的用途。俄国用这笔钱向大周购买了一大批二手的蒸汽车头、相关配件以及轮毂和钢轨,价格相当优惠。 这一千万银卢布的债券买卖,在账面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大周账上。 “大周已经穷到得这么做生意么?” “俄国就喜欢买便宜货。” “这个好像真的很便宜。” “便宜没好货。” “现在大周肯定要大量发行货币,连银价都高了。” “或许是大周想拉拢俄国对英国下手吧。” 不管是德国或者法国的银行家,都考虑到了战争的可能。然而两边的银行家并没有因此而激动,更没有害怕。从1870年后,战争对新世纪是越来越远,远的大家都已经忘记了战争。 既然战争已经毫无感觉,银行家们谈起了别的事情,“英国是真的要投资日本了么?” “难道日本要采取全套的英国技术标准不成?” 日本到现在并没出现人口普查,普遍看法是日本人口在3500万到4500万之间,这样的人口已经与英国和法国等同。加上日本与大周交战,竟然能撑到现在。证明日本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国家。这样的国家如果实施工业化,采取谁的标准,真是很重要的事情。 到了2月3日,欧洲市场上的白银又小幅涨价。配合了之前关于大周要购买白银的传言,欧洲市场上的白银价格又升了一截。令投机市场焦急的是,大周那边始终没有购买白银的消息。令高位入场的投机分子们十分恼火。 这些家伙只能自我安慰,1904年大周的新年是2月16日。还有时间让市场调整。 此时在大周的上海,金融业当中实在是看不到要过年的意思。赵家的钱庄里面,关于钱庄未来的会议开得无比激烈。 如果接受朝廷的章程,加入到被朝廷认可的钱庄体系之中,就意味着钱庄自此失去账目的保密。如果不接受朝廷的章程,就意味着放弃了被央行与钱庄系统低价援助的可能。 “就没有一个能得到救助,又不加入体系的办法么?”有赵家的人抱怨道。 第215章 新世纪经济危机(八) “就没有一个能得到救助,又不加入体系的办法么?”赵家的人抱怨道。 “有没有一个不用为朝廷做任何事,又能当勋贵的办法么?”赵永年嘲讽道。 这嘲讽登时让赵家的众人怒了,“你为何要为外人说话。” 赵永年毕竟年轻气盛,登时就要继续反唇相讥,赵本华一拍桌子,“都住嘴!” 从内心来说,赵本华觉得自己对两边各有不满。对赵家人的不满六成,对赵永年不满得有四成。 “现在我们是做决定,不是自己人吵架。想吵架,办完了正事,你们随便吵!”赵本华试图压制主要矛盾。 不成想赵永年明显惹了众怒,有人喊道:“赵永年,你先给我出去!” 赵永年听到这话,脸登时涨红了。赵本华以为赵永年想反唇相讥,不成想赵永年居然没有说什么,起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赵本华心中感叹,赵永年这是长大了,知道什么时候要忍让。现在和老家伙们一起闹,对赵家没任何好处。 见赵永年离开,赵家的人并没有赵本华所想的那般失去了斗争心。他们火力一致的开始对向赵本华。想让赵本华找出更有利于赵家的途径。 赵本华早就没了耐心,此时啪啪一拍桌子,“你们若是觉得我说话还算,我就劝大伙,听了朝廷的话。” “这定然不行。跟着朝廷走,利率就得按照朝廷所说的定。咱们赵家钱庄是守规矩的,不会私下折腾事。然而咱们若是跟着朝廷走,那就有了息差。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着族人的看法,赵本华苦笑道:“你们竟然不担心准备金么?” 准备金,就是储户的钱,有一定留下来放在银库里,用以应对日常的储户提款。这就叫做准备金。 一旦朝廷的央行知道了赵家钱庄的准备金数量,又决定准备金的比例,简单的小学算术就能搞清楚钱庄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而且身为总行,是要例行查账。查账这种事情,只要查了,就没有查不出事情的。 查出事情来,私人所属的钱庄,是真的因此弄死过人的。 “有赵淼,咱们也不是不能和朝廷说上话。可咱们家若是加入,那些没有加入的钱庄呢?” 啊?听到这话,赵永年愣住了。这帮人诚恳的语气,这时候还是真的相信赵淼会帮忙,或者说,他们相信赵淼背后的陈馨婷会帮忙。 “朝廷做事十分僵硬,利息又定然是全国一样。利息若是高了,都是那些私营的钱庄里面的钱先都借出去,才轮到朝廷的钱庄。利息若是低了,定然有人把钱从这边借出去,到其他利息高的地方套利。” 赵本华对此已经考虑过,听族人说的在理,就答道:“虽然是这么讲,朝廷里面能人众多。定然有办法。此时是否加入,那是要不要跟着朝廷走。至于跟着朝廷走之后会如何,到时候再说。我听大伙的意思,难道是觉得那些不跟着朝廷走的钱庄,会比跟着朝廷走的钱庄混的更好?” 几乎在赵本华提出‘跟谁走’的问题同时,燕京的户部众官员与刚得到明确头衔的‘央行行长’一起向皇帝陛下说起未来一定会爆发的体系内外的钱庄斗争问题。 “陛下。若是强行勒令所有钱庄都加入朝廷建立的体系,只怕能引发一场金融动荡,继而引发小规模的经济危机。主要是各个企业受到金融服务变化的影响,震动引发的危机。若是不强行弄,以后与那些不加入钱庄的体系斗争,并不知道会在何时引发金融危机。当然,陛下也请放心。臣等推演下,经济危机几率会降低很多。” 李长远陛下看着大臣们的神色。很想能分辨出这些人的态度到底有多认真。 是否爆发经济危机这件事,蔡丞相“恰巧”在那些极为机密的奏对中讲述过。大周朝历代皇帝中的确大部分都谈不上英主,但是每一代都接受过非常完备的教育。历代皇帝中大部分都留下了注释评语,豁然开朗的,如梦方醒的又追悔莫及的,或者始终懵逼,要求后来的聪明皇帝搞清楚事情后焚了调查报告,‘家祭无忘告乃翁’的。 李长远陛下少年时代读到‘生产资料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矛盾’的评价,真真有拨云见日的感觉。也确定了李长远陛下后来的决心。眼见大周30年内乱,李长远终于明白了,朝廷的任何制度都不能把百姓往死里整。如果可以的话,朝廷的制度要尽可能让那些无法发声的百姓获的一部分利益。 至于这次金融改革,对百姓定然会有影响,但是影响远没有对能发声的金融业和工业。所谓的经济危机,对皇权的影响只有百姓流离失所这一件事。不用皇帝下令,那帮有钱的金融业与工业从业者从来都会努力自救,他们的任何损失,都会第一时间吵吵出来。 就算是搞出经济危机又怎样,有钱人的危机只会强化皇权的力量。那帮有钱人跪倒在地哀求帮助的时候,很清楚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只有大周百姓才是真的可怜,有钱人捣腾出来的危机,都是由百姓们承担结果。百姓们哪怕是死在经济危机里,都不知道为何而死。便是没死,当百姓们不得不向人求助之时,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到饭都吃不上了。 所以听着大臣们说起经济危机,李长远陛下答道:“等经济危机来了再说。既然现在没有来,就执行下去。大周需要更大规模投资工业,尤其是重工业。现在的利息还是高。只有把尽可能多的钱都吸纳进来,才能支撑未来更大规模的工业发展。朕不在乎未来的经济危机,朕在意的是工业能否继续快速发展。这才是关乎国家根本的大事。” 群臣见皇帝陛下下了决心,也不再多说什么。是否爆发经济危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大臣其实也不在意。或者说,大家都认为自己能力不凡,绝不会把经济搞到那个地步。 当大臣,最重要的是不能替别人背锅。只要皇帝陛下肯出来扛责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解决了这件事。李长远陛下又叫来兵部人事局的局长,“最近要做些外交,把陈韶加进去。出使海外,大校的军阶不太够份量。先把他少将的军衔给解决。” 人事局局长有些不解这么做的理由,但是皇帝作为大周最高统帅,他的命令必须执行。便领命而去。 李长远陛下又叫来侍卫长,“等陈韶军阶的事情做完,让他来见我。” 第216章 寻求欧洲盟友(一) 之前当禁军的时候,陈韶级别低,只能守门。根本不能进入建筑内部。此时第一次走进武英殿,不禁打量了一番。 皇宫乃是大明修建,建筑最初定然是传统结构。现在的武英殿也应该位于以前武英殿的位置上,却是一栋框架式房子。也就是说,和医院学校教学楼的结构类似。只是楼层层高要高许多。地板是防滑的石质地砖。 因为今天有雨雪,从入口开始,各个通道都铺了剑麻地毯。剑麻这东西是做缆绳用的,不光结实和便宜,还耐盐耐沤。挺符合大周主张的简约朴素。 到了一间挺大的会客室,陈韶就被指定了一个座位。之后就见门边角落里坐着三名侍卫,他们一言不发。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没多久,门无声的开了。李长远陛下在侍卫陪同下走了进来。陈韶赶紧起身敬礼。 皇帝陛下走到陈韶身边,说道:“礼毕,坐下。” “是。”陈韶放下手臂,稳稳当当坐下。上身坐直,双腿呈90度角,手放在膝盖上。 “你写出《总体战》的论文,你若是代入俄国、德国、法国的军人视角,你会怎么选择?” 陈韶听到提问,愣了愣,赶紧答道:“报告,这个命题太大,臣做不出。” “做不出合理的推断,就说直觉。现在就说。” 被这么赶鸭子上架。陈韶不得不调动已知的知识,开始编出来一个内容。 “若是法国,敌人乃是德国。和德国作战……法国真的打不过。只能寻求盟友。奥匈帝国或许和法国能够有点机会,但是奥匈帝国可没办法背叛德国。所以……只能寻求英国与俄国的同盟。然而英国与俄国也不想作为主力和德国打。那就只能等待机会。” “哦?你认为法国现在要做的是等待机会?” 听李长远陛下这么说,陈韶本能的就想否认一下。因为陈韶从来没考虑过拉拢欧洲盟友的事情,自然没考虑过详细的内容。 可此时陈韶觉得自己就这么点能耐,只能应道:“报告,臣现在就能想到这么多。” “俄国呢?” “俄国……的敌人是谁,这个还真不好确定。能确定的是,俄国认为土耳其是敌人。但臣看了俄国历史,是真的搞不明白俄国与土耳其为敌,到底是以土耳其为敌成了习惯,还是为了夺取君士坦丁堡。至少到现在,俄国的目的已经是夺取黑海的整个控制权。这是俄国唯一能突破的方向。” “你认为俄国的战略是为了突破,那么俄国突破的障碍是什么,俄国到底想突破到什么程度?” “报告。俄国东边的国土虽然在太平洋海岸,然而除了那一条冬季一定会上冻的海岸,包括极北地与千岛群岛等太平洋岛屿,俄国一个都没有。这里完全不适合建立军港。俄国在太平洋根本没有出发的锚地。在北边,俄国欺负北欧国家,会遭到德国与英国的联合反对。也做不到。俄国在高加索山脉的扩张,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剩下的机会只有黑海西岸的巴尔干。只要俄国不肯放手巴尔干,奥匈帝国就不会答应。至于突破的未来,俄国大概是走一步看一步。” “嗯,奥匈帝国为主要敌人,走一步看一步。” “是。臣此时就能想到这么多。” “德国呢?” “报告。德国怎么想的,臣搞不明白。臣在德国参加过短期班,那时候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发表了《**论》的屁话。臣最初看到的时候很生气,但是臣怎么都想不明白德国这么虚张声势,是想做什么?威廉二世这人莫名其妙。德国虽然是后起之秀,却当不了欧洲领袖。他喊这么大的一个目标,定然是想获得支持。英国即便与德国目标一致,却不可能听德国的。俄国与大周接壤,可俄国的工业实力,与大周全面交战,他们非得派遣军队越过西伯利亚这片蛮荒之地。所有武器粮草,都得靠铁路运输。真的是来多少人,死多少人。俄国断然不肯因为德国的几句话就被说动。至于法国,自然要夺回阿尔萨斯和洛林。所以这么吵吵,也不知道德国会有什么后续。” “朕问的是,你若是德国人,你要怎么样做?” “抱歉,臣胡思乱想了。”陈韶登时红了脸。赶紧平息一下情绪,陈韶满脸发烧的答道:“报告,臣若是德国人。就与大周合作。先请大周牵制住俄国,然后猛攻法国。只要把法国彻底打垮,并且控制住法国。英国就定然要援助法国,然而德国与大周结盟的话,只要英国舰队返回北大西洋,大周一路进攻印度。英国是非得分兵不可。到时候只要干掉法国,再会师击败俄国。英国就陷入两难地步。那时候再出卖大周,换取英国和俄国媾和。俄国没了法国结盟,就只有和英国结盟才行。那时候,德国只要完全控制法国,逼得英国媾和。局面就可以大定。” “德国与大周结盟,消灭法国。之后待机而定。” “是。臣只能想到这么多。” “再过几天,大周应奥斯曼帝国与奥匈帝国邀请,要向派遣一支访问团。你就跟着访问团一起出访。路上会有专业的人讲述欧洲局面。” 陈韶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排了这么一个外交使命,愣住了。虽然知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陈韶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开春之后是可以对日本发动突击。臣愿意率军为前锋。” “然后呢?” “然后……把日本撵出朝鲜。” “再然后呢?” “……”陈韶把登陆日本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日本已经求和了。我大周此时的钱省下来,将朝鲜好好经营数年,那时候就能一举荡平日本。” 陈韶有些本能的抵触,眼看着与日本决战是有可能全歼数十万日军,突然要放弃,真的是不甘啊。 但是回想自己经历过的尸山血海,陈韶又觉得多准备一下也挺好。突然间,陈韶想到自己被安排的差事,思路登时就理顺了。 “陛下是要一次解决所有问题?” “任谁都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另外,你这性子太认真。让你去欧洲,是了解欧洲各国的想法。不是让你去游说欧洲人。还不到那个时候。记住了么?” “臣记住了。”陈韶说完,只觉得心脏都跳的更快了些。自己竟然能成为未来大战略的一员,这种感觉让陈韶觉得很不真实。正有些不知所措,就听皇帝陛下命道:“还有,你打过仗。如果奥斯曼有需求的话,你得配合主管尽量游说奥斯曼帝国多进口咱们的武器。” 第217章 寻求欧洲盟友(二) 再次前去欧洲,陈韶有些感慨。然而最大的感慨却是母亲临行前给陈韶做的讲述,尤其是威廉二世与欧洲局势。 在母亲的讲述中,威廉二世属于不靠谱的典型。至于欧洲形势,母亲就四句就讲清楚了‘德国绝不可能放弃奥匈帝国,这是第一。德法矛盾不可调和,这是第二。俄国正在工业化,需要大量法国投资,所以俄国不可能倒向德国。这是第三。俄国能打得过的国家,只有奥匈与奥斯曼帝国。所有俄国一定要柿子捡软的捏。这是第四。’ 陈韶很清楚母亲在上一个世纪最后几天做出的可怕预言,母亲坚信世界大战一定会爆发。这四句话,就是战争会如何爆发的脉络。 “娘,这些就是战争的理由么?” “战争爆发还有一个重大理由,各国都相信他们能速战速决,轻松解决敌人。你看这次英国,他们难道不想报复么?肯定想。但是英国为何没有报复?” “英国不想与大周舰队同归于尽?” “英国不想同归于尽,固然是原因。但我认为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因为英国佬即便击败了大周军队,他想击败大周,那必然是旷日持久。你写的《总体战》里面不是很清楚这点么?既然旷日持久,那就不如赶紧收场。把钱省下来,准备下一次更大规模的战争。” 陈韶已经知道了皇帝陛下对中日战争的判断,此时只觉得母亲也是个人才,真的是拿得起放得下。当然,陛下也是同样能拿得起放得下的英主。 这一路之上,陈韶就在车厢里要么听课,要么看书。火车先一路跑到广州,再从广州坐船前往越南省海防。之后换乘火车一路抵达暹罗在印度洋的海港,从这次乘船向西,绕过印度半岛后继续北上。通过了苏伊士运河,抵达君士坦丁堡。 抵达第一个目的地,是1904年2月20日。陈韶上了岸,又是一阵大地晃动的感觉。 好在奥斯曼帝国派来的接待人员已经给大周使团准备了好多人力车,算是帮助大家缓过了这段时间。 使团下榻的宾馆就在大周驻奥斯曼帝国大使馆旁边。陈韶看着宾馆门口窄小的道路,心里就感觉不舒服。 在大周,200年前就有完整的道路宽度,社区规划的法律。加上这法律是开国时候就制定的,执行了几十年后,大周已经习惯了宽阔巨大的马路。也就继承下来了。 1870新政之后,大周城市化进行的飞快。交通拥堵,这城市道路规划的法律再次被翻出来强化,便是如此,那些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居民依旧抱怨连连。 和大周一比,君士坦丁堡的主干道也就是双车道的水平。最宽的道路,不过是大周四车道的水平。在大周,不是六车道,甚至是八车道,就别自吹是主干道。 陈韶很不喜欢这样的道路。如果窄小道路两边房屋密集,若是制高点上架设起机枪来,进攻队伍非常危险。 此时的奥匈帝国苏丹乃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这位苏丹并没有直接见大周访问团,而是由主持外交工作的大臣接待了大周访问团。 陈韶阿拉伯语和土耳其语的水平很一般,只能说点简单的话。语法更是糟糕。便是如此,随着大周访问团见到这位土耳其帕夏的时候,就感觉这位不是那么友好。陈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敏感。不管是欧洲人还是阿拉伯人,都很高的鼻梁。所以表情看上去并不友好。 欧洲人喜欢上嘴唇留着夸张造型的胡须,阿拉伯人则大多是一脸大胡子。以东方的审美,一看就不是好人。 由于是正式场合,双方各自只说本国语言,有翻译进行转译工作。陈韶听着听着,就有些讶异了。奥斯曼这位外交大臣上来就询问中国与英国之间的矛盾,话中竟然颇倾向于英国。 大周与英国的矛盾是完全公开的,此次派遣使团的目的就是看看各国到底持何种立场。被英国这么欺压的奥斯曼帝国竟然支持英国,与陈韶在奥斯曼帝国军校认识的那些年轻军人相比,好像差距非常多。 大周使团的团长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团长心平气和的表示听到了。但没有表示能理解。 奥斯曼帝国大臣讲完了这个开场白,就转而谈起奥斯曼帝国与大周之间的友谊。 大周代表团的团长则表示了强化与奥斯曼帝国贸易的期待。大周是在1760年后,才全面进入印度洋。之后与奥斯曼帝国的贸易一直搞的不错。曾经是奥斯曼帝国最大的军火供应商。 等大周被海军被撵出印度洋之后,贸易才受到很大影响。即便如此,奥斯曼帝国依旧与大周保持着还不错的贸易关系。 谈到生意,这位奥斯曼帝国帕夏才露出有好的表情。陈韶觉得这家伙笑起来一脸皱纹,看着还是不怀好意。 总算是结束了会谈,陈韶随着使团参加了酒会。这是非常奥斯曼风格的酒会,或者说是充满了阿拉伯风格的酒会。 铺满了土耳其地毯的会场里,墙壁上悬挂着土耳其织物。桌案上放了几盘点心,干果,坚果。桌案后,坐着与会的众人。一开场,做东的帕夏拍拍手,众人都安静下来。帕夏先说了一番场面话,大家听懂听不懂的,都在帕夏结束发言后鼓掌。 音乐声响起,舞娘登场了。 第218章 寻求欧洲盟友(三) 舞娘金边紫色薄纱灯笼裤,紫边青色抹胸,带着青色面纱,身材有些肉肉的。手里两把弯刀明晃晃。伴随着音乐,舞娘舞动双刀,在场地中央旋转舞动。 陈韶最初倒是有点兴趣,然而两柄弯刀却让陈韶不时想起战场上的刺刀。本以为的好心情变得越来越差。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住,陈韶索性站起身,沿着座位后面的通道走出了宴会厅。 君士坦丁堡的气温和大周北方差不多,宴会厅外面的花坛里面已经绿意盎然。朴素的风景让陈韶感觉轻松了许多。站在花坛边的回廊下,陈韶用力揉了揉脸,感觉心里面好了许多。 这就是所谓的放不下。然而自己就是放不下。经历过那样的尸山血海之后,陈韶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到参战之前的心情。 哪怕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健康,陈韶却无法挣脱。自己的一部分好像被永远留在战场上,即便是决定放下战争,回归正常的生活。可不管身处何方,日常所见的任何事情都会触发战场的某种回忆。或者是机枪扫射,或者是刺刀拼杀。不管是哪一种,思绪随时会被强行拉回战场。 既然无法挣脱,陈韶只能在回廊下站定,试图平息心情。没多久,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边走过来边呼喊道:“陈少将,里面的人都等着你发言呢。” “发什么言?”陈韶转头看向代表团里面的副团长。 副团长停在陈韶面前,“奥斯曼帝国的人很想听听你这战争英雄讲述一下战争。” 听到这话,陈韶本能的就想拒绝。战争很残酷,然而回想起那些牺牲者,陈韶觉得描述战争,不是寻求刺激的来源。至少陈韶绝不想让自己参加的战争变成别人寻求内心刺激的来源。 “我不想去”四个字差点就说了出来,然而陈韶还是选择跟着副团长走回宴会厅。外交人员并非是军人,有些事情并不能意气用事。 此时,跳舞的舞娘已经退场。各个桌案上都放了各色奥斯曼帝国特色食物。陈韶到过印度、奥斯曼,法国,德国,奥地利。这几个地方比较起来,陈韶觉得奥斯曼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的确有些能拿出手的菜肴。与奥斯曼相比,传说中的法国菜并没有呈现出明显的优势。 奥斯曼帝国的餐具中并不包括筷子,而是勺子与刀叉。餐桌更不是大周流行的带旋转盘的新式餐桌。 由绵羊肉,鸭子、鸽子、鹅、一些水果、kaymak奶油,羊奶干酪、鱼子酱组成的主菜,由药草和水果制成的果汁及酱汁。主食则是用面粉、鹰嘴豆、等制成。 总之,肉汤抓饭大概能形容摆放在传统桌案上的这顿食物。 和陈韶想的不太一样,外交人员都在觥筹交错,边吃边聊。对于陈韶的回归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 这让陈韶放到轻松下来。席地坐回到低矮的餐桌桌案旁边,陈韶开始吃了起来。 大概是食材更丰富的缘故,奥斯曼苏丹的宫廷口味好像比民间就是好。陈韶吃了一阵,心情渐渐的变好。 此时,宴会气氛逐渐升高。大周代表团的团长已经和奥斯曼帕夏坐到一桌,两人吃着,聊着,笑着。代表团的其他人也与奥斯曼帝国的向对等的成员坐到一起聊着。 陈韶没见到穿军装的人到自己这边,讶异中又觉得轻松。可是不用担心自己需要给这些混蛋取乐。 直到宴会结束,陈韶只是静静的吃完了面前所有饭菜,并没有人打扰陈韶。 大周代表团回到住处,就开了会。代表团的各个代表纷纷表示,他们与奥斯曼帝国的人员做了计划中的会谈约定。只有陈韶默不作声。 等轮到陈韶发言的时候,陈韶说道:“奥斯曼帝国要么是没有做战争的准备,要么是正在做战争的准备。不管是哪一种,从今天看到的局面,我认为奥斯曼帝国都是认真的。” 扑哧。代表团里面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陈韶却不以为意。这就是陈韶根据今天的事情做出的判断。 第219章 寻求欧洲盟友(四) 大周代表团里面有觉得陈韶说话好笑的,自然也有并不觉得好笑的。团长袁平安就没笑。他想了想,才针对自己的重点提出了问题,“陈少将所指的战争准备,是指建立新式军队,还是参与战争?” 听到团长的提问,陈韶才明白自己用词不准,便补充道:“我说的战争准备,指的是参加决定性全球战争的准备。譬如,参加大周与英国的战争。” 代表团听明白了陈韶的话,有人不解的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陈韶很想说,这是自己的直觉。却觉得自己的直觉一定没错。 在觐见皇帝陛下的时候,见到陛下对战争的态度,陈韶明确感觉到皇帝陛下如同钢铁般的意志。 或许是生活在母亲身边,陈韶见识过真正的钢铁意志。母亲在决定科技研发决定后的态度,借用父亲在研发遇到巨大挫折,近乎完全失去信心时候对母亲的抱怨,‘你的心思定了之后,九头牛拉不回来,你这肝胆更是铁铸的’。 虽然不懂技术研发,陈韶却能看懂什么叫愈挫愈勇。别人眼中再可怕残酷的失败,不仅动摇不了母亲的心境,反倒让母亲发现距离最终的胜利更进了一步。 这次接触奥斯曼上层人员,陈韶看到了以前没见过的奥斯曼风情。却没见到任何奥斯曼权贵身上流露出不可动摇的坚定。 与之相对,大周皇帝陛下流露出的一切,就与陈韶的母亲有本质的相同。乐观、进取、专注、宽容、善于团结人、善于安抚人。 这一切的一切,奥斯曼帝国的权贵都不具备。只有主持外交的奥斯曼帕夏在谈及英国关系的时候,才流露出一点点类似的东西。其他时候,这位帕夏不过是见招拆招而已。 但这些直觉的内容都不能说。陈韶脑筋一转,就把旅途中学来的知识进行了组合。 “我们大周被赶出印度洋已经30年。奥斯曼帝国早就忘记了与大周在印度洋合作是什么感觉。能够影响奥斯曼帝国的列强中,英国应该是能明确保证给与利益的国家吧。” 说完,陈韶觉得用词还是不对,思忖后调整了描述,“英国对于奥斯曼算是赏罚分明的国家吧。英国也算是给与奥斯曼一定利益的国家。” 代表团里中东知识专家问道:“给与利益?让埃及独立?割走塞浦路斯?” 面对这样不留情面的质问,陈韶再次修改了自己的描述方式,“英国到现在为止对奥斯曼的底线,或许是一众能够直接影响奥斯们的欧洲列强中最高的。” 代表团里面的代表这才明白了陈韶的意思,副团长有些不以为然,“陈少将,奥斯曼帝国已经很努力的尝试解决问题。在国内推行新政,建立电报局……” 陈韶一开始觉得副团长的话有点道理,听了一阵后就觉得不对味。大周的奥斯曼帝国专家在船上授课,陈韶恶补了奥斯曼帝国知识。曾经威压欧洲,占领巴尔干的奥斯曼帝国的确学习了欧洲。也尝试搞工业化。 在之前,陈韶心思不在奥斯曼帝国身上。就觉得资料上的总结颇有道理,奥斯曼帝国是在进步。现在能够把一部分心思放在奥斯曼帝国身上,陈韶就发现大周代表团内的看法不对劲。 根据老娘的描述,大周复兴靠的是真正的工业化。让整个大周工业化,是目的。至于凭借强大工业能力击败敌人,收复丢失的旧地,这是工业化带来的结果。 这次大周与英国的海战,以及中日战争的结果并不如大周的期待。这样不令人满意的结果并不会动摇大周的工业化进程。对大周来说,工业化是绝不会有丝毫动摇的国家大政,外部发生的任何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能也不会影响大周的工业化。 把奥斯曼帝国推行的改革或者新政拿来与大周相比,其中的差距无比明显。奥斯曼帝国只是把工业化当做工具。工具是为统治集团服务的存在,统治集团可以选择工业化这个工具,也可以不选择工业化这个工具。 借用母亲所说,工业化是一种生活方式。奥斯曼帝国所追求的并非工业化的生活方式,他们所期待的或许只是过去的荣光,更多的享受而已。 等副团长把那套‘奥斯曼帝国正在向好的方向改变’的说辞讲完。陈韶本想把自己从接触大周顶尖人物后的感悟说出来,却临时改变了说法,“团长,奥斯曼帝国追求的应该是胜利吧?” 副团长笑道:“他们当然追求胜利。” 陈韶继续说道:“我从战场上下来。追求胜利,就得有牺牲,就得有更好的工具与方法。我觉得奥斯曼帝国好像不在意这些。” 副团长不禁嗤笑,“呵呵,陈少将。奥斯曼帝国怎么会不在意?他们的苏丹很讨人厌,因为他放出了大量的密探,对国家进行更多管控。陈少将,接下来你会有空到奥斯曼的军校里。在奥斯曼的军校,也是欧洲的那种模式。包括武器装备的更新,奥斯曼帝国很用心。” 陈韶只能点头答道:“我若是到了奥斯曼帝国的军校,会做更详细的调查。” 说是这么说,陈韶心里面却觉得副团长这认知颇有奥斯曼帝国高官的味道。但陈韶并不想回忆起战争,只能作罢。 却听团长说道:“陈少将。你是觉得奥斯曼帝国选择墙头草政策,只是想维持他们现在的局面吧?” 陈韶立刻答道:“没错。” “不考虑结盟。奥斯曼帝国购买大周的军火,是否受到奥斯曼帝国亲英立场的影响?” 陈韶爽快的答道:“除非英国人给出无比巨大的压力,逼得奥斯曼帝国不得不放弃与大周进行军火贸易。正常情况下,谁都想买到便宜好用的军火。” “如果能与奥斯曼帝国密谈的话……” 陈韶果断答道:“奥斯曼帝国只会考虑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真的想和他们谈,只有等我们在印度洋彻底击败英国舰队之后,奥斯曼帝国才会和大周谈点真正有用的。” 第220章 寻求欧洲盟友(五) 放下手中关于奥斯曼帝国的的资料,陈韶心中感叹,真的是一蟹不如一蟹。 当下奥斯曼帝国苏丹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他的父亲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还真的是个人物。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1861年6月25日因结核病逝于伊斯坦布尔,终年39岁。乃是英年早逝的君主。 在39年的人生中,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在1853年的第九次俄土战争中获胜。这场被称为克里米亚战争的惨烈战争中,奥斯曼帝国与英法联军结盟,全歼俄国黑海舰队,攻克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港,逼得俄国终止战争。 在第九次俄土战争中,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的敌人是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 1855年年初,克里米亚战争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俄罗斯帝国败局已定,不甘受辱的尼古拉一世招来长子亚历山大,无限感慨地对自己的继承人说:“为俄罗斯服务吧。我本想把最困难、最沉重的担子挑起来,把一个和平的、一切安排就绪的、幸福的王国交给你,但上帝作了另一种安排。” 2月18日午夜,尼古拉一世命令给莫斯科、基辅、华沙同时发报:“皇帝正在死去,并向所有的人道永别。” 在俄国各重要城市街道电报的同时,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服毒自尽。 48年前,奥斯曼帝国还能通过外交活动,组建联军,击败俄罗斯。 48年后的现在,奥斯曼已经沦为欧洲病夫。另一个欧洲病夫则是奥匈帝国。两大病夫之间也得分出个高下,奥匈帝国还比奥斯曼帝国好上一点。 自从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去世后,他的弟弟继位。因为在1873-1875年公开支持大周中亚地区叛乱活动,在1876年遭到国内民众反对而被罢黜。不久郁郁而终。 现在奥斯曼帝国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哥哥继位。1876年5月30日至8月31日,在位93天的穆拉德五世就被臣下宣称有‘精神病’,随即被罢黜。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继位。 继位之后的第二年,1877年,爆发第十次俄土战争。这次奥斯曼帝国败得很惨。也就是在战争最后,英国出来又支持了奥斯曼帝国。才没让俄国尽情瓜分奥斯曼帝国。 对俄作战失败后,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乘机解散议会,停止实行宪法,以作战失败的名义将宰相米德哈特放逐国外。 从此,他深居君士坦丁堡的伊尔迪兹宫,依靠秘密警察维持多年的独裁统治。 法国1881年夺取奥斯曼帝国在北非名义上的藩属国***,英国1882年占领奥斯曼帝国在北非名义上的藩属国埃及后,他寻求新即位的刚刚统一后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支持,作为报酬,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允许德国修建巴格达铁路(1899年)。 在内政方面,他曾经实行教育改革,建立18所职业学校,1900年建立伊斯坦布尔大学,在全国各地普遍设立中小学和军事学校。他还改组了司法部和发展铁路和电讯系统。 看完资料之后,陈韶再次确定了自己对奥斯曼帝国的看法。奥斯曼帝国的改革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大周1870新政前,士绅地主是大周统治者的一部分。为了能够工业化,大周皇帝在改革中直接对士绅下手,摧毁了士绅地主阶层。大周统治集团首先被改造的符合了工业化的需要,同时强力推行快速工业化。 奥斯曼帝国的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正是完成了1839年改革,才能在之后赢下第九次俄土战争。1839改革,被称为坦齐马特改革,亦称“仁政改革”。 改革主要内容包括,保证生命、财产安全,保障人的荣誉和尊严。谴责包税制,正确摊派和征收赋税。实行正确的征兵方法和确定服役期限。各教派信徒权利平等。废止没收财产的做法。罪犯的财产不再被没收,其继承人如未参与犯罪,就不应剥夺他的继承权。 但这些改革本身只是调整奥斯曼帝国内部的一些法律和征兵,对内部矛盾采取了缓和的手段。虽然起到作用,却只是茶壶里的风暴,并没有改变奥斯曼帝国的内在的矛盾。 在改革进行30年后,奥斯曼帝国继续沉沦。在第十次俄土战争中被打的原形毕露。 现在的奥斯曼帝国的内部调整早已经到了极限,既然奥斯曼自己不肯把自己改造成现代化国家,在这个时代,只会一步步的继续沉沦。 陈韶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之后,到一身轻松的前去奥斯曼帝国军校参观。斯曼帝国方面邀请陈韶前往哈拜参谋学院。进到学院,陈韶跟着学院的军官一路看了所有教学场所。对方不断询问陈韶的感觉如何,陈韶既然没了丝毫幻想,对奥斯曼帝国无欲无求。面对奥斯曼帝国军官的询问,陈韶就是称赞哈拜参谋学院办的非常好。听着陈韶坦诚的回答,奥斯曼帝国的军官不禁面露微笑。 必须得说,不管是校舍,还是模仿欧洲军校的课程设置,奥斯曼帝国的中高级军校的确有可取之处。尤其是看到课程设置中一大半都是数理化课程,以及正规的军事教育。陈韶更找不出毛病来。 作为陈韶的母校,保定陆军学院也是差不多的课程设置。尤其是在基础的数理化方面,保定陆军学院水平非常高。在战史以及文学、绘画课程,保定陆军学院的老师水准极高。陈韶自己就能画一手好地图,在素描、水彩、构图方面,陈韶对自己很有信心。 参观结束,哈拜参谋学院请陈韶给学员们讲了一次公开课。陈韶也没有拒绝,就以现代战争后勤组织为题目,讲了一课。这个内容是陈韶最近一直钻研的部分,也是陈韶现在能拿出手的的所有内容里面,唯一不牵扯大周军事改革的内容。 本就没有任何希望,陈韶很轻松的完成了逻辑自洽的课程。至于奥斯曼军校生们是不是真的喜欢,陈韶根本不在意。 到了询问环节,一位年轻军官立刻举手,请求提问。获得允许之后,他提出了一个后勤运输的数学问题。听完了法语提出的问题,陈韶终于有了点兴趣。看来奥斯曼帝国军校里面并非没有人才么。 第221章 寻求欧洲盟友(六) 向陈韶提问的是一名叫凯末尔·穆斯塔法的年轻军人。陈韶自己的数学就不差,又和学弟马永亮这位数学天才一起合作好久,在数学上颇有思路。 只是凯末尔·穆斯塔法的法语很一般,陈韶的法语水平连很一般都谈不上。陈韶索性不自曝其短,而是让凯末尔·穆斯塔法上前,把他的问题用列在黑板上。 学弟马永亮之所以被认为是天才,因为他在矩阵方面极有思路。陈韶带着点刁难的心思,用矩阵的方法来解凯末尔·穆斯塔法提出的问题。 虽然凯末尔·穆斯塔法只比陈韶小了一岁,陈韶却不是很看好这位小朋友的数学水平。 然而事实证明,陈韶的确小看了凯末尔·穆斯塔法的数学实力。或者说,小看了奥斯曼帝国军校的教学水平。 凯末尔不仅懂矩阵,还跟上了陈韶的思路。毕竟马永亮也不可能搞出什么超复杂的矩阵来解决军队后勤问题。如果太复杂的模式,大周军自己先搞不明白了。 陈韶与凯末尔分了黑板左右,把矩阵列出,随即开始合并拼接。随着多余的内容消掉之后,剩余两个矩阵内,全都是符号。 台上的凯末尔心花怒放,台下的奥斯曼帝国军校生们一脸懵圈。 陈韶有点开心。那是看到优秀的部下的感受。虽然陈韶今年24岁,但陈韶有着丰富的战斗指挥经验。对于优秀的部下有着强烈的期待。一个真正懂得数学的参谋,在战争中的作用胜过数百官兵。 凯末尔一脸兴奋的看着最后的结果,却没有沉迷其中。他转过身对陈韶敬礼,“少将阁下,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中日战争会打的这么吃力?” 台下的奥斯曼帝国军校生们已经对他们看不明白的矩阵议论纷纷,听到这话,很快都安静下来。看得出,这些人年轻军人都很好奇这件事。 陈韶让凯末尔回到座位上,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整理好思路,决定爽快的把这个问题解答清楚。 转身列出了一些数字,陈韶爽快的按照《总体战》的思路给军校生们分析了战局。 大周的陆军虽然有120万人,日本总动员后的兵力也达到了70万。然而120大周陆军要防御上万公里的边界,70万日军只用在朝鲜这么一个有限的空间作战。双方初期真正的作战兵力对比是25万对50万。 等大周通过局部动员,快速增加兵力。大周与日军兵力对比达到4:5的时候,日军就被大周陆军击退。 “诸位同学,你们既然是参谋学院,就一定要弄清楚实际作战兵力的问题。即便对方拥有两倍于你们的兵力,只要你们能够确定对方用在战斗中的兵力只有你们的一半,你们就可以在战场上打出二打一的战役。除了军队数量的问题,你们还要记住一件事,工业国之间的战争,不太可能出现彻底击败对手的局面。发生在工业国之间的战争,失败者是被耗干的,而不是被打败的。就如现在,日本可以自造步枪、子弹、火炮、炮弹,可以自造战列舰,装甲巡洋舰,以及战舰火炮所需的炮弹。大周当然可以击败日本,这样的胜利,必然是在彻底消耗掉日军大多数陆军与海军之后,才能达成。” 等陈韶做了总结性发言,立刻有军官起身询问:“请问少将阁下,普法战争中,普鲁士不就轻松击败了法军么?为何不能击败敌人呢?” 陈韶知道一定会有人抬这个杠,因为大周内部也有一众人提出相同的问题。 “这位同学。普法战争中,普鲁士使用的步枪与火炮都大大优于法国军队。这是军队的质量。在数量方面,普鲁士军队同样大大超过法军。耗尽对手并非指时间长短,而是指战争中力量对比。法国的拿破仑三世在色当投降。之后法国精锐的一个集团军,17万人投降。虽然还有各种看似数量巨大的法军存在,法国已经没有力量了。这些拼凑的军队被逐个击破后,法国被彻底耗干。加上巴黎公社起义,法国政府只能选择投降。现在能够进行战争的国家,都是工业国。想解决敌人,得先耗干敌人。未来的战争将有过去战争十倍的烈度,这个过程,乃是一个极为惨烈的过程。这就是我在总体战中想表达的看法。” 陈韶不太清楚奥斯曼土耳其军校生们能否理解这样的话。因为这样的话在军校教育中属于老生常态的经验。过去的几百年中,随着军事装备的发展,战争的烈度飞速提升。 如果不是陈韶亲自参加过战争,对这样的话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对,却也不可能有真正的理解。 这时候,下面的军校生中有人站起来提问:“少将阁下,您能讲述一下你在战场上的光荣胜利么?” 陈韶本来还用温和的神态面对这些学员,听到这么一个问题。陈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但出于礼貌,陈韶答道:“学员,战争非常惨烈。每一名官兵都是在用他们的生命为国家奋战。我见过太多的死亡,太多值得尊敬的牺牲。所以我不能给你们讲述这些,因为我自己不能接受通过讲述英勇官兵的战死,来彰显所谓的光荣。光荣属于为国牺牲的军人,而不属于活下来的我。” 本以为从没上过前线的军校生理解不了,陈韶已经准备结束这次课程。不成想最初提出数学问题的凯末尔·穆斯塔法再次站起身,他神情严肃,振臂高呼“光荣属于为国牺牲的将士!” 看得出,凯末尔·穆斯塔法在军校生中颇有影响力,许多年轻军官跟着凯末尔站起身,一起高呼,“光荣属于为国牺牲的将士!”“光荣属于为国牺牲的将士!” 陈韶有些愣住了。真的没看出来么。这位凯末尔竟然颇有领袖气质。 大周使团并没有在君士坦丁堡逗留很久,下一站是另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老国家,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埃塞俄比亚帝国一直与大周有着良好的关系,大周代表团虽然没有指望埃塞俄比亚参加到大周的阵营之中,却也非得前去拜访一下不可。 陈韶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凯末尔·穆斯塔法的名字,奥斯曼帝国有这样的年轻军人,真令人讶异。 第222章 寻求欧洲盟友(七) 埃塞俄比亚位于红海岸边,大周使团先到了奥斯曼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之后,又从君士坦丁堡折返回到红海,出访埃塞俄比亚。 从效率上看,这样的路线安排莫名其妙。但是以效率的角度看外交,本就错了。一次出访,先访问谁,这个非常有讲究。 奥斯曼帝国是大周关系还算可以的‘大国’。起码奥斯曼从来没有把大周当敌国看待。自然要最先出访。埃塞俄比亚则是大周在非洲有良好关系的国家。当然,此时的非洲本就没几个真正的主权国家,这份关系就显得更加重要。 陈韶是在前往埃塞俄比亚的航程中,从国际关系的专家这里学到的这些。陈韶完全能理解大周与埃塞俄比亚的关系。 8年前,也就是1895年。意大利与埃塞俄比亚之间的战争爆发。作为入侵方的意大利王国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干掉埃塞俄比亚,却没有成功。 埃塞俄比亚是个有着3000年文明历史的非洲古国,这个非洲文明古国的皇帝孟尼利克二世更是一位明君。他不仅有明君的智慧,更有耐心与组织能力。 整个1895年,埃塞俄比亚皇帝努力控制住军队,并不和意大利军队决战。同时大力筹款,通过外交使节与世界列强联络。 大周本就与埃塞俄比亚帝国关系不错。在1884年柏林会议瓜分非洲之后,大周更希望在非洲能有一个没有落入欧洲列强手中的非洲国家。 到了1896年,大周以低廉价格达成‘销售协议’。签署协议后,只收取定金,就运到埃塞俄比亚5万支二手步枪,700门二手火炮。 埃塞俄比亚皇帝孟尼利克二世已经联合了埃塞俄比亚各路贵族,组建起一支12万人的联军。这支联军以孟尼利克二世部下的四万多大周装备的部队为核心。公有14万支步枪与来复枪。一千门加农炮与200门榴弹炮。 在决定性的阿杜瓦战役,埃塞俄比亚军队全歼意大利17000的参战部队。之后埃塞俄比亚乘胜追击,夺取意大利占领的周边地区。意大利前后共被歼灭27000部队。其中17000战死,10000被俘。 欧洲震惊。意大利政府彻底垮台,不得不与埃塞俄比亚议和。 孟尼利克二世趁机通过签署协议,把他继位后逐渐控制的地区通过协议确定下来。欧洲各国本就不怎么在乎欧洲原本的地理形态,瓜分殖民地也是靠在地图上画线确定。所以欧洲佬觉得,有了明确的边境线,反倒轻松许多。埃塞俄比亚这个主权国家,通过击败意大利,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意大利因为这场失败,成了公认的三流列强。 即便如此,埃塞俄比亚依旧不是工业国。大周只是通过访问维持双方的友好关系。 访问时间本就不长,等访问结束,大周使团向着下一个目标,也就是意大利进发。 陈韶看着访问安排表,心中觉得又好笑又大开眼界。如果大周使团先访问了意大利,再访问埃塞俄比亚。只要埃塞俄比亚知道这件事,他们一定会非常不高兴。这就是出访顺序带来的结果。 代表团抵达意大利的时候,就见到意大利港口停泊着大量游轮。游轮甲板上满是乘客。大周代表团里面的专家告诉大家,这些人不是出海,而是归航。 欧洲南部乃是欧洲北方国家的度假圣地。尤其是在冬天,北方的欧洲各国贵族与富人都喜欢到意大利或者西班牙过冬。 意大利拥有罗马时代的遗迹,譬如斗兽场。在文艺复兴时代,又留下了大量艺术家的雕刻与绘画作品。成为了更热门的度假胜地。 3月初,在温暖的地中海度假完毕的北方欧洲国家贵族们就会候鸟般返航。豪华游轮上的那些旅客,就是欧洲的贵族富豪们。 代表团里面有人笑道:“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旅馆。” 引得众人大笑。 陈韶跟着笑了几声,却没有觉得多好笑。意大利作为公认的穷鬼列强,在欧洲起到的作用只是牵制法国,威胁一下欧洲二号病夫奥匈帝国,并且敲打欧洲一号病夫奥斯曼帝国。 若是指望意大利作为盟友,只是让大周背负上麻烦而已。陈韶真正在意的国家只有德国与俄国。 代表团的看法也一样。没人把意大利当回事,甚至与意大利上层接触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及任何拉拢意大利与英法对抗的问题。 反倒是意大利方面,询问起大周与英国战争的看法。大周代表团敷衍的对付意大利。双方谈论的只是贸易问题。 甚至贸易问题都没什么好谈的。意大利最出名的产品是橄榄油,大周在南太平洋拥有的巨大海外省,方丈洲。方丈洲南部的气候属于地中海型气候,非常适合种植油橄榄树。几十年来不断栽种,现在每年向大周提供上百万吨的橄榄油。大周甚至考虑能否让方丈洲的橄榄油向欧洲与南北扶桑洲销售的问题。 1904年3月7日,大周代表团抵达了维也纳。欧洲出访的重头戏总算是开始了。 第223章 寻求欧洲盟友(八) 第二次踏上维也纳的街道,陈韶再没有第一次见到这座美丽城市的惊叹。 四年过去,看不出维也纳的任何变化,变化的是陈韶的心境。 街道上往来的马车装饰十分华丽,和地铁车厢内简洁明快的风格大相径庭。陈韶只觉得维也纳还停留在过去,并没有随着时代一起向前。继续这么下去,即便奥匈帝国还在缓慢发展,还是会被锐意进取的国家完全抛在后面。 维也纳高档建筑金碧辉煌,尽显欧洲古老国家的风格。中级官员将大周代表团引入一间大会客厅。陈韶尽量让自己的视线落在色调素雅的物件上。倒不是陈韶矫情,从战场上下来之后,那些华丽繁复的玩意总是让陈韶不太舒服。 开始适应这样的感觉。奥地利高阶人员就走了进来。 看欧洲是不是高阶军官,陈韶倒是有点经验。远了看不清军服样式,就看对方是不是穿着红裤子或者红色上衣。如果是,即便对方不是高阶军官,也是出身某个‘皇家xx团’。 近一点,看帽子。如果帽子上有着繁复的装饰,基本是颇有名望的‘皇家xxx团’。 再近一点,看胡子。胡子越夸张,证明身份越高。 就见进来的这位穿着红裤子,帽子高耸,外面围绕着一圈也搞不明白是啥的装饰品。 看胡子,这位留着夸张的‘羊肋胡’。 大周已经很少有人留长胡子,即便留了长胡子,顶多把胡子梳顺。欧洲就不一样,上嘴唇两撇胡子非得留长,还要修剪成十分奇怪的造型。 ‘羊肋胡’在醒目的造型中也算是醒目的。这种胡子,先向后梳理,到了脸颊两侧,再向下,整成伸向耳朵下方的方向。再配合脸部两侧的胡子,真真是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之所以叫‘羊肋胡’,是因为这种形状很像在脸的两侧附着了完整的羊肋骨。 为啥要弄成这般模样,陈韶也搞不明白。更没兴趣搞明白。唯一能明白的,就是眼前这位的身份绝不不低。 果然,司仪高声喊道:“尊贵的帝国太子殿下驾到。” 这些陈韶才明白过来,原来在德国军校里面有风传的奥地利皇太子就是这位啊。 四年前参加1900年巴黎奥运会之前,陈韶在德国柏林军校参加短期培训班,也是借用学校的游泳池进行训练。哪怕是个小小的短期班,也讲述了奥地利皇太子与德皇威廉二世之间的友谊。 要是借用大周电影的经典太子,‘听德皇威廉二世对奥地利皇储的感情,两人好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 皇储殿下眼神锐利,看着挺凶。陈韶也不在意,战场上摆出这样表情的人,基本都是银样镴枪头。拼刺刀的时候,越是精神高度专注到几乎没有表情的军人,越是可怕。表情越丰富,越是证明其不专心。不专心的人,在清楚看到对方面庞的刺刀战中死的最快。 大周代表团与王储见礼,王储眼神凶恶,却稍显迟钝。好像一侧的听力有什么问题。轮到陈韶的时候,王储拿看着威严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波动。他上下打量陈韶一番,问道:“少将,你多大年龄?” “二十四岁。”陈韶答道。 皇储听翻译用德语翻译过来的话,先是讶异,随即有了些笑意,“不知少将如何称呼?” “陈韶。” 皇储愣住了,“你不是大周皇室的成员么?” 陈韶摇摇头。看来自己在欧洲皇室眼中竟然是靠身份获得地位的人。 等宾主落座。皇储就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述起奥地利帝国与大周的传统友谊。那是从1740年奥地利皇位继承战争开始的悠久往事。 等皇储讲完这160年前的事,大周代表团团长赞道:“殿下真的是博学多识,记忆超群。” 陈韶没想到团长这马屁拍的如此顺溜,心中鄙夷间,就见皇储露出满意的笑容。陈韶赶紧纠正了心态,看来这位殿下真是率直的可爱么。要是在陈家,敢做出这样‘原生态’的举动,老娘爱的棍棒将在10秒内疾风暴雨般袭来。 等皇储殿下收起满意的表情,他就开始了另外一番关于建立新式军队的长篇大论。或许其他代表都是穿西装的,皇储殿下的目光就一个劲的往陈韶身上瞄。 陈韶不知道该怎么拍马屁,又见团长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看。紧急间,陈韶灵光一闪,先是一阵赞同的点头,随即掏出笔记本开始做起笔记。 这位看着四五十岁的大公神色显得十分满意,他甚至放缓了语气,让那种抑扬顿挫的维也纳口音的德语,更加抑扬顿挫。 当大公终于讲完,陈韶停下笔,看向大公。想判断这位贵族老爷是不是还有下文,就听大公说道:“少将,大周军队里面支持军事改革的人多么?” 陈韶觉得大公太可爱了。如果他能事先给陈韶一份发言要点,陈韶就能说的更符合大公心意。然而没有发言要点。陈韶只能答道:“大周军队一直锐意改革,不过哪里都有守旧派。” 这话在大周代表团中引发了一阵善意和赞许的笑声。这帮搞外交的文官根本不在意军队里面是保守派多,还是改革派多。鸿胪寺成员在意的是外交效果,没有预谋的激怒对方明显不符合大周鸿胪寺的风格。 大公也很高兴。之后他总算是放过了陈韶,开始和代表团团长说着别的事情。陈韶听着,也搞不明白这位大公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时候坐在陈韶旁边的副团长凑过来,低声对陈韶说道:“别在意。这位皇储是想让我们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留下好印象之后呢?”陈韶不解的问。 “大概是希望咱们能够在报纸上写几篇吹捧他的新闻,以增加这位皇储的国际声望。” 陈韶这才算明白过来。看来副团长还是明白外交圈子里的这些弯弯绕,若是副团长不说明,陈韶是想不到皇储这看似离谱的做法,其实还有其内在合理性。 随着皇储的个人表演结束,奥匈帝国的官员说道:“诸位远道而来,奥匈帝国外交部已经备下酒宴,给诸位接风洗尘。” 终于结束了。陈韶松了口气。 第224章 寻求欧洲盟友(九) 说是酒宴,其实是酒会。一众名流名媛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虽然皇储出现的时候,众人也礼貌的鼓掌。却不怎么有人和皇储主动交谈。相比之下,大周代表团的成员好像更受欢迎的样子。 陈韶觉得自己的军人生涯大概是不可能在这样的宴会中度过,但是自己现在的状态却不太对劲。即便军人的生活与普通人不同,自己却陷在战场里走不出来。 所以陈韶也尝试着放松下来,先到酒水吧台取了杯香槟。一面抿着,一面看着满大厅的女人。 别说,大厅中女性也有些面目姣好。以欧洲人的角度来看,绝对是美女。除了有些夸张的高鼻梁之外,脸型,眉眼还不错。 陈韶正在看,余光见到有两名军人直奔自己而来。因为距离近,直接就看到连给肩头的将官阶级章。 奥匈帝国的少将停在陈韶面前,“少将阁下,欢迎来到伟大的奥匈帝国。” “感谢您的欢迎。” “咱们军人又不适合舞场的地板,不如到外面说话。” 陈韶搞不明白这位老兄是想干什么,然而光天化日之下,这位也不会做点啥出格的事情。只能跟着这位少将先出去。 大厅外面是绿油油的草坪,外面同样放了桌椅,不少前来的贵族儿童正在草地上追逐嬉闹。陈韶刚看了两眼,就听少将说道:“请这边走。” 三人走到大厅边缘,却见这里已经放了桌椅。倒是个长谈的所在。奥匈帝国的少将却没坐下,而是站着。陈韶也只能站着。没多久,脚步声响,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过来。 陈韶赶紧敬礼,大公回礼后径直坐下。旁边的随从把一张空椅子搬得距离费迪南大公非常近,这才示意陈韶坐下。 陈韶坐下了,然后就听大公问道:“听说你上过战场?” “是。”陈韶应道。 然而大公好像没听清一样。陈韶不得不大声说道:“是的,我上过战场。” 大公这才点点头。陈韶也确定了这位的听力不怎么好。而大公此时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他年轻时候出国旅行的经历。 在印度,大公见到爬上垃圾山,搜索腐败食物的印度本地人。终于明白了殖民主义对殖民地民众的残酷压迫。在美国,大公看到了美国到处都在乱砍乱伐,无情的破坏的森林植被。 作为中国人,陈韶对这样的判断颇有共鸣。这些话让陈韶感觉大公挺正常。 只用看印度的民众消瘦的体型,就知道他们被英国殖民当局压榨的有多惨。至于乱砍乱伐,大周从开国起就有环保律令。学校教育里面自然课程里面也有环保的专门章节。至于植树节,200年来,历代大周皇帝只要身体允许,每年都要亲自参加。即便皇帝不能亲自参加,也会派人参加植树节。 说完了见闻,尤其是对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负面见闻。大公说道:“少将,大周与英国爆发了海战,会就此结束么?” 陈韶心说,这不废话么。若是百姓,大概不知道朝廷的心思。奥匈帝国的皇储不可能不知道国际形势,大周与英国的尖锐矛盾是明摆着的。大周怎么可能真的放弃马六甲海峡,被英法联军从印度洋赶走的屈辱,必然要靠胜利来消除。 但陈韶有些担心,自己若是直白的说出要对英国战争,会被这位看着不怎么靠谱的大公宣传为‘大周的高层看法’。尤其是陈韶觐见过皇帝,知道高层的意思。 “殿下,我不了解大周朝廷的态度。” “哦?少将个人的看法呢?”费迪南大公问道。 “我个人的话,如果大周命令我率军作战,我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全力投入。” 费迪南大公爽朗的笑道:“哈哈,没想到少将竟然是个外交家。” 陈韶赔笑几声。心道,面对外国人,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呢? 正在想,就听费迪南大公继续问道:“少将。我有个奇怪的念头。大周有没有可能与英国媾和?” 陈韶心说,这不是扯淡么。大周怎么可能与英国媾和。但是陈韶却答道:“朝廷的决定,并非军人可以干涉。” “换个说法。英国有没有可能与大周媾和?请少将不要敷衍我。二十四岁就能当上少将的军人,绝不可能没有见识。” 费迪南大公的话让陈韶有些不快,而且这个问题正好是陈韶研究过的。索性率直的答道:“殿下。英国在北扶桑洲拥有大量殖民地,可以说是英格兰第一帝国。这个帝国随着美国独立,被打破了。自此,英国虽然在美国南北战争前独占北扶桑洲的贸易,还是失去了这个帝国。我认为这可以说是英格兰第一帝国。” 费迪南大公眼睛大睁,思忖片刻后,有些惊喜的点头表示赞同。 “英国又占领了印度,控制了印度洋。甚至攫取了印度皇帝的头衔。这个印度皇帝加英国国王的国家,可以称为英格兰第二帝国。这个英格兰第二帝国的交通远没有第一帝国方便。必须控制地中海与苏伊士运河。英国控制埃及与南非,目的就是确保印度洋的英格兰第二帝国的海上交通线。布尔战争中,英国表现拙劣,却那么坚持。未必是因为英国冥顽不灵,完全控制南非的金矿,彻底控制好望角航线,对英国有非常切实的利益。地中海苏伊士运河航线,以及好望角航线,确保了英格兰第二帝国的交通安全。” “……的确如此。”费迪南大公微微点头。 “如果英国在维持英格兰-印度第二帝国的局面下与大周媾和。英国就必须拿出巨大的利益。殿下,这么巨大的利益,又能建造多少战列舰,能生产多少大炮。把这钱用在军备上,掌握主动权。肯定比让出利益要主动的多。这就是我对英国与大周媾和的看法。” 费迪南大公赞道:“这讲述果然清晰透彻。” 连背着手站立在大公身后的几名奥地利军人也微微点头,同时用讶异与钦佩的目光看向陈韶。 陈韶觉得自己讲的有点多。正想着怎么赶紧把这次意料外的会谈结束,就听费迪南大公问道:“少将。你认为有没有可能,大周与奥匈帝国缔结更有效的关系?” 陈韶立刻警觉起来,小心的问道:“请问殿下,这样的关系是针对谁?” 费迪南大公用维也纳口音的德语念出了连音,“俄罗斯。” 第225章 寻求欧洲盟友(十) 听陈韶讲述了自己与费迪南大公的交谈,已经回到下榻宾馆的大周代表团成员们并没有显得意外。之所以让陈韶随行,自然希望陈韶也能够参与到外交活动之中。 至于奥匈帝国与俄罗斯帝国的矛盾,大周当然很清楚。尤其是这些年,俄国随着国力上升,对于巴尔干半岛上的‘斯拉夫兄弟’非常关注。也借用保护斯拉夫兄弟的理由,试图在巴尔干半岛上扩张俄罗斯的势力范围。 譬如,紧挨着奥匈帝国,隔着亚得里亚海与意大利对视的地区,在大周看来,有点朝鲜之于大周的意思。但是在俄罗斯看来,那些地方住的乃是斯拉夫兄弟。既然是斯拉夫兄弟,俄国就有义务保护他们。 陈韶好歹在出行的时候跟着访问团里面的专家恶补知识,了解到所谓‘斯拉夫兄弟’,在俄国看来是信仰东正教的国家。 至于东正教,乃是罗马国教。罗马从共和国到帝国早期,都是多神教。基督教作为一神教,始终被罗马嫌弃与镇压。直到罗马开始衰落,因为了凝聚民众,加上一些宗教神棍装神弄鬼,西历313年,君士坦丁大帝颁布米兰赦令,承认了基督教的合法身份。 西历380年,经过改造之后的基督教成为罗马国教。那时候的罗马国教虽然是一神教,教规中规定,罗马皇帝乃是神在大地上的代言人。大牧首乃是服饰罗马皇帝的臣子。 因为那时候罗马已经东西分治,君士坦丁大帝建立的罗马属于东罗马。西罗马灭亡之后,留在西罗马那边的罗马国家转化成了天主教。蛮族出身的西欧各国王,为了获得宗教的认可,得从教宗这里获得认可。才出现蛮族皇帝与蛮族国王得向教宗下跪的局面。 在东罗马帝国疆域内,罗马国教依旧抱持着本来模式。所以被称为东正教。大概是东罗马正统罗马国教的意思。既然东正教是为皇帝服务,所以东正教的首领不叫教皇,而是称为大牧首。 之后东罗马覆灭于奥斯曼帝国之手,最后一任皇帝战死。牧守就把皇帝的女儿嫁给了俄罗斯基辅大公。而嫁妆就是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徽章。自此,俄罗斯帝国的前身,基辅大公国就成了东正教的核心。 俄罗斯所谓的‘斯拉夫兄弟’,距离基辅大公国故地有几千公里,反倒一直是东罗马版图内的国家。用斯拉夫兄弟这个血缘的说法,替换信东正教的教友。俄罗斯人的确玩的很花。 奥地利乃是消灭了西罗马帝国的蛮族后裔,虽然自称神圣罗马帝国,他们基督教的身份恰恰证明他们正统蛮族后裔的身份。俄罗斯鼓动信东正教的原东罗马帝国境内的巴尔干各国,真的是一笔烂账。 见代表团内的众人没有拿自己与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见面说事,陈韶就插话进去,“这就是远交近攻吧。” 远交近攻乃是2000多年前秦国的对外政策,俄罗斯夹在大周与奥匈帝国之间。如果大周与奥匈帝国结盟,当奥匈帝国试图兼并巴尔干各国的时候,俄国一定会反对。此时大周在俄国背后威胁,的确能让俄国首尾不能相顾。 但代表团里面没人把这个当真。包括陈韶也一样。 大周与俄罗斯帝国的边界维持了几百年,因为大周对于北方苦寒之地完全没有兴趣,更不可能耗费巨资,在那边建立行政区。 所以大周只是占据了白令海周边的大周极北地。在大周看来,俄罗斯人与蒙古人是一样的北方蛮族。但俄罗斯人并没有草原蛮族那么麻烦,之后就维持着漫长且荒芜的边境线。 与苦寒的北方相比,温暖的印度洋可舒服多了。而印度半岛上的控制区更是大周皇室的内库。为大周贡献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利润。在南方花一分钱,就有数倍收益。谁肯投钱在北方荒原上呢? 几百年算是和平的关系下,大周与俄罗斯之间虽然有矛盾,却没有仇恨。更重要的是,大周任何对北方俄罗斯控制地区的大远征,都注定是劳民伤财的行动。历代大周皇帝都没考虑过搞大远征。 此时更不可能因为奥匈帝国而出兵俄罗斯。图啥呢? 团长说道:“大家也不用担心。维也纳与柏林的关系亲近。柏林那边肯定通过他们在维也纳的关系来确定我们代表团的真实目的。大家千万不要表示要对别国发动战争。我们此行是寻求盟友的友好之旅。” 听到这话,大家都不禁莞尔。没错,此行的目的是寻求盟友的友好之旅。如果真能寻找到盟友,可就要拉着现在还不确定的欧洲盟友参加到对英战争之中。 这可是实打实的友好盟友才能进行的合作领域。 第226章 寻求欧洲盟友(十一) 奥匈帝国的陆军学院坐落在维也纳。陈韶站上讲台的时候,就见下面的学生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当这些人看清少将阶级章的时候,更是露出羡慕的神色。 讲座中,陈韶选择的依旧是陆军后勤的内容。这次并没有出现一位富有才华的军官提出值得讨论的问题。看得出,奥地利军校生们只是将这次课程当作普通的外国少将进行的礼貌性课程。并没有人指望从课程中学到些什么。 既然军校生不在意,陈韶也不在意。陈韶问道:“接下来是问答时间。” 当即有军校生起身问道:“少将阁下,我看报纸上讲,中日已经议和了。为何大周没有把战争进行到底,严惩日本?” 陈韶知道皇帝陛下的意思,却不能说。就答道:“这是皇帝陛下的决定,我并没有参与讨论中,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少将阁下怎么看这样的决定?” “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大周皇帝陛下是大周军最高统帅,我必须服从决定。” 下面的军校生中间传出一阵低低的嘘声,陈韶听到之后非常不满意。但陈韶也没办法,既然军校生们无法理解,也只能让他们继续这么无知下去。同时叫了另外一名军校生提问。 “少将阁下,您在战场上的时候畏惧过死亡么?” 陈韶觉得这个话题还算是军人的问题,就答道:“我入役之后,我的团长告诉我,死亡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一律平等。如果有人觉得死亡存在高低贵贱,存在值得不值得。那一定是活着的人才有的想法。正因为如此,战场上的炮火、子弹、刺刀、手雷,都让我的身体感到震动。至于我本人的思考……” 说到这里,陈韶敲了敲脑壳,“我的脑子里并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军校生们终于有些被吸引了,当即有好几人高高举手,希望发言。一位性子比较急切的军校生甚至直接喊道:“阁下,为何是身体感受到恐惧,你的大脑并没有恐惧?” “学员,我不知道你们的军校里面是如何教育你们的。我毕业的保定陆军学院里面有生理课,在课程上,我们的老师明确的告知我们。恐惧等感受源自肉体,是生理反应。大脑是对传递到大脑的生理信号进行接收,通过记忆对比而产生了思考……” 有军校生已经忍不住反驳道:“阁下所说的恐惧难道不该是来自于灵魂么?” 陈韶一时无语。这特么是什么军校啊?听着怎么一股子神学院的味道! 既然站在这讲台上,陈韶不想在基本问题上做任何退让,果断答道:“我们华夏是一个唯物主义的国家。我们不相信什么灵魂,在没有科学体系的古老时代,人们把解释不了的东西归于神明。把每个人都有的相同的身体反应,归结为灵魂。但是真不存在灵魂。” 陈韶说的理直气壮,下面却发出一阵嘘声。在奥匈帝国军官呵斥学员之前,甚至有奥匈帝国的军校生高喊道:“你就是个赤色分子!” 陈韶知道欧洲人所指的赤色分子是什么意思。就是**党。据说这些欧洲**党人坚持唯物主义,反对一切神神鬼鬼的东西。如果这就叫做赤色分子,陈韶觉得自己被叫做赤色分子也不冤枉。 此时奥匈帝国军官终于对学员们呵斥起来,也有军官走到陈韶身边,低声说道:“少将阁下,课程就到这里吧。” 陈韶点点头,在一片嘘声中离开了礼堂。 回到旅馆,陈韶把这次经历写成报告,递交上去。团长倒是没有说什么,他看完之后笑了笑,就收起了报告。 在维也纳逗留的几天里,陈韶抽空参观了维也纳的一些知名建筑,还去维也纳音乐厅听了一场演出。必须的说,维也纳音乐之都的称号不是玩笑。数量庞大的乐团,每一名音乐家都以精准的节奏表演,数十件乐器发出的音乐声配合在一起,构成了完美的交响乐。 陈韶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战争。如果同样数量的军人能够如这些音乐家一样各司其职,精准使用武器,那将是多么强大的战斗力。 可音乐家们可以按照乐谱连贯的完成演奏,军官却得根据战场的情况随时调整作战。比较起来,还是战场作战更加复杂…… 代表团离开维也纳,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巴黎之前。陈韶被叫去了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大公面前,大公说道:“少将,我已经向我的表兄发电报,介绍了你。希望你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殿下还有别的消息要我当面带给威廉二世陛下么?”陈韶谨慎的询问。 “如果你们真的要与英国开战,不妨直接告诉我表哥。他一定会有兴趣和你谈这件事。” 陈韶不敢说什么。这件事是决不能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口,陈韶就完蛋了。 代表团到了巴黎。法国当局对大周兴趣不大,团长只是把一份报纸放在桌上。陈韶法语水平很一般,却也看懂了报纸的标题。英法就殖民地问题达成了一揽子解决方案。 众人中即便有人不懂法语,也有人进行了翻译。这下代表团知道英法已经完成了消除相互敌意的最大步骤。英法百年战争,拿破仑战争中的确积累起相当敌意,然而那都是陈年往事。按照专家对英法百年战争的讲述,吃亏的可不是法国,而是英国。 当年法国大贵族威廉率领军队征服英格兰之后,他本人在法国还有大片封地。之后的英法百年战争,不管过程中法军被如何爆锤。最终法国还是获胜了。威廉家在法国的封地完全失去。从这个角度看,英国输的十分彻底。 现在英国主动与法国进行了矛盾调和,很有点百年战争的意思。 但英法矛盾调和之后,本就不太可能与大周合作的法国,更不可能与大周合作了。 1904年3月15日,陈韶随着代表团抵达了倒数第二个出访国,德国。 重新踏上柏林,陈韶只觉得很怀念。简直想立刻请大家一起去吃黑森林蛋糕。 第227章 一语惊人(一) 本以为柏林城区会出现巨大变化,真到了之后才发现柏林城区变化不大。城市里面还是那种长长的四层楼房,窗户一个挨一个。既没有开通地铁,也没有钢筋混凝土大厦拔地而起。 听着大周代表团成员称赞柏林的繁华,陈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一时间,陈韶甚至觉得有些错怪了奥匈帝国首都维也纳的城市没什么变化。 在旅馆住下,陈韶没办法说自己前去‘拜访故人’。不过是说过一次话的女厨师,说人家是故人,对人家也是很失礼的说法。 此时大周驻德国的使馆已经全部换人,4年前的人员都换过一茬。陈韶反倒有些怀念起以前。就以故地重游的理由申请出去转转。 听说陈韶少将要出门,大周驻德国大使馆直接派了车。陈韶上了车,突然担心起阳光咖啡馆里面也换了厨师。然而在柏林这个城市里,陈韶只和女厨师有一丝丝的交情。如果没有那天偶然的聊天,陈韶对这座城市就不剩下丝毫个人交情。 四年前最后一次到咖啡馆,陈韶是步行。此时汽车停在咖啡馆门口,陈韶打开车门,路边的行人看到陈韶一身制服,都有些吃惊。再看到陈韶的阶级章,路人要么停下脚步,要么加快脚步。无一人敢挡在陈韶面前。 正了正军帽,陈韶走进了咖啡厅。几年来,陈韶从未回忆过阳光咖啡店的模样。此时故地重游,只觉得咖啡店完全没有变样。走到柜台前,老板娘已经毕恭毕敬的站直,“尊敬的阁下,您是来喝咖啡的么?” 老板娘大概的模样没变,却明显不记得陈韶了。陈韶要了一杯咖啡,要了一份黑森林蛋糕。走到四年前交接情报时候自己坐的座位前,陈韶甚至隐约记得那个穿风衣的德国人员。不过陈韶从来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交接的是什么情报。 此时那家伙的位置上空无一人,过去种种好像一场梦。 没多久,咖啡送了上来。陈韶本想询问老板娘,厨师是否换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没多久,装饰着樱桃的蛋糕送到面前。老板娘恭敬的问道:“阁下,您还有什么要点的么?” 陈韶觉得再不说话,只怕就没机会和老板娘的交谈,就问道:“我几年前来过这家店。不知道那时候的女厨师还在么?” “您是说卡琳么?”老板娘小心的问道。 陈韶根本不记得那位女厨师叫啥。甚至是不是询问过那位女厨师的姓名都记不得。只能说道:“四年前,我曾经到过这家店。” “四年前……上帝啊。我见过您对么?”老板娘惊讶的问道。 “你还记得我?”陈韶有些讶异。 “是的。我当然记得!”老板娘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气愤来。不过片刻后,她又努力恢复礼貌的表情。 陈韶不解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给您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老板娘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后问道:“我给您叫艾琳出来。” 没多久,一位女厨师走了出来。陈韶一时没办法和面前这位阿姨和印象里面四年前的那位年轻女子对上号。 不过看了一阵,陈韶勉强能确定,自己面前的人应该没错。但是女厨师脸上的一块淤青让陈韶有些讶异。这是被殴打后留下的痕迹,而女子刻意的掩饰,有种格外不想让人看到的样子。 女厨师虽然拉下头发遮掩淤青,却也看着已经站起身的陈韶。没多久,女厨师脸上浮现出惊愕与不安的表情。却在老板娘的催促下走到了陈韶面前。 “先生,好久不见。”女厨师艾琳开口说道。 陈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黑森林蛋糕还是那个价钱么?” 艾琳愣了愣,突然苦笑出来,“没有涨价。” 四年后的见面,陈韶完全不知道该说点啥。艾琳不过是偶尔聊过一次的人,别说朋友,便是熟人都谈不上。如果大家都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或许还能轻松的叙旧。可眼前的气氛真的是说不清的压抑。尤其是陈韶的目光扫过女厨师艾琳的脸颊,艾琳就会不自觉的拉动头发,掩饰淤青。让陈韶确定,这块淤青绝非是摔伤或者撞伤,而是被人打的。 “女士。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因为我而起。但是我却不知道。”说完,陈韶看了看已经拉了椅子坐在旁边的老板娘,“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不等女厨师艾琳说话,老板娘就先叹口气,随即讲述了四年前的事情。陈韶与艾琳交谈之后的当晚,秘密警察就突击了这家咖啡馆。把店里的人都抓走了。 虽然经过审问,并没有问出什么。秘密警察也始终没有说出咖啡馆里面的人犯下的任何罪行。但是咖啡店全体人员哪里经受过这些,即便有警察偶尔前来打点秋风,却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秘密警察盯上。 不过那一天一夜的惊魂之后,秘密警察只是说,德国皇帝所说的‘**乱’指的就是大周。德国民众与大周军人的交谈,本就有嫌疑。之后倒也没再前来骚扰过咖啡馆。 然而这心里阴影却难以消除。老板娘听陈韶提及四年前,注意到陈韶的东方面孔,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四年前的旧事。 陈韶早就不担心四年前的事情败露。且不说秘密警察明显没有抓住什么把柄,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陈韶作为大周外交团成员,又是大周少将,现在德国方面就算是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也不可能把陈韶如何。 至于‘**论’的瞎扯淡,陈韶想起来就觉得又可笑又令人不快。现在陈韶已经明白,德国威廉二世在1900年试图提升在欧洲国家中的地位,就吆喝出**论,希望让欧洲各国相信,只有德国才能带领欧洲各国。 至于把**论落实到行动中。陈韶参加的短期培训班中,教官鲁登道夫中校在课堂上公开说明,德国根本没有落实进攻大周的军事行动可能。 不过这些事情肯定不适合对两位女性讲。陈韶只能说道:“如果那件事还对你们有影响,请告诉我。我会帮你们解决问题。” 第228章 一语惊人(二) 3月17日上午,秘密警察李斯特·奥布莱恩警官刚在办公室坐下,就听到办公楼大门处传来些动静。在秘密警察听来,这动静像是争吵。这引发了李斯特警官的不解。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跑到秘密警察的办公地点闹事。 没多久,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再过一阵,脚步声越来越多。有人推门进来,“李斯特警官,外面有个大周少将要见你。” “大周少将?要见我?”李斯特警官有些讶异。自己好像的确调查过疑似大周间谍的人,但是没掉超过大周少将级别的人员。更别说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讶异,李斯特少将却没有动弹。秘密警察被人知道名字已经够糟糕了,出去见人就更糟糕。 没多久,又有人跑进来,“李斯特警官,那名大周少将已经被处长请进楼里了。他说他叫陈韶,四年前你跟踪过他。” “陈韶?嗯……”李斯特警官觉得好像真有这么一个人。他打开锁着的抽屉,掏出一个记录被。打开后,上面都是密码记录。反倒四年前,很快找到了陈韶的名字。 记忆中陈韶是个年轻人,记录上也显示,他是一个大周军校生。怎么突然就变了少将? 正好处长让李斯特警官到接待人房间旁边的监视室去看看,李斯特警官到了地方,从隐藏的细缝里看过去。果然,眼前的大周少将果然是记忆中的少年。这让李斯特非常讶异,四年过去了,陈韶除了神色举止成熟不少,居然看不出外貌有什么变化。 从监视室出来,这边已经有同事送来关于陈韶的消息。消息并非是档案,而是一份报纸。报纸上写着,大周在中日战争中的战争英雄陈韶上校晋升大校。如果这个陈韶并非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倒是解释了为何眼前的青年是一位少将。 秘密警察们议论纷纷,有人好奇为何一位大周少将跑来这里,还有人不解,怎么会让一位大周少将知道了秘密警察的办公楼。虽然秘密警察办公地的位置,度柏林上层的确不是什么秘密。可大周少将直接上门,未免邪乎。 又过了一会儿,陈韶离开秘密警察的办公楼。李斯特警官就被处长叫去,“李斯特警官,你在跟踪陈韶之后,又审问了和他去过的咖啡厅的人员?” 李斯特警官配合了自己用密码写成的记录,已经回忆起大概经过,便答道:“是的。我见到陈韶与咖啡厅里的厨娘聊天,就审问了咖啡厅的人员。不过我记得没问出什么,就把他们放了。” “这位少将想见你。请你和他一起办件事。”处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什么事?”李斯特警官警惕的问道。 “那位厨娘的丈夫经常打厨娘。借口就是厨娘被秘密警察审问过。” “胡扯!”李斯特警官怒道。这恼怒一半是装出来的,一半却是真的。当了这么多年秘密警察,李斯特警官当然知道男人打老婆的时候总是要找点理由。厨娘的丈夫打老婆,竟然用这样的理由。简直是无耻。 “没错。若是我们真的动手,那厨娘早就被当做外国间谍枪毙,她的丈夫也得下狱。不过这些不算什么,我只是很好奇,那位叫做陈韶的少将怎么就和一个厨娘搞在一起了。你当时注意到什么?” 李斯特警官想了一阵,也没能想出什么。最后只能警觉的说道:“难道您真的要我去做这样的事情么?” “当然不会。”处长自信的说道。 3月18日中午,李斯特警官被秘密警察局的局长叫到办公室。见到局长黑着脸的模样,一股不祥的感觉在李斯特警官的胸膛中弥漫开来。 “李斯特警官,我命令你和陈韶少将一起去办件事。” “局长,不会是为了一个厨娘出头撑腰吧?”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局长,到底是谁下的命令。”李斯特警官说完,盯着局长,希望局长能给出解释。 以秘密警察的习惯,上头是谁下的命令,那是不会说出来的。然而局长这次爽快的答道:“是皇帝陛下。” 这下李斯特警官傻了眼。局长这话很可能是真的,因为用谁的名头来推脱,局长都不会用皇帝陛下的名头。也就是说,或许真的是皇帝陛下威廉二世下达的命令。 一位中国少将居然能说动德国皇帝,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下午,李斯特警官终于和陈韶面对面的站在一起。警官再次确定,东方人就是不显老。如果不提陈韶的军服和阶级章,光看脸,就是德国不到二十岁的模样。 不过李斯特警官也不怕陈韶,就直接问道:“少将,您知道么,那男人打老婆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他老婆被我们调查过。” “我知道。”陈韶答道:“我还清楚,即便我们去吓唬了那个丈夫,他以后还会换个理由打老婆。据说打老婆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要么从来不打,只要动手一次,以后就不会停下。” 李斯特有些搞不明白了,“少将为何要做这样无用功?” “因为我不想让人借用和我有关的理由打老婆。”陈韶答道。说完之后,陈韶觉得这话也不能说出所有情绪,就补充了一句,“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男人打老婆。” 李斯特当即觉得心有戚戚焉。他也看不起打老婆的男人,不过打老婆的事情在德国,在整个欧洲太多了。哪里管得过来。 最后,李斯特警官又问道:“少将,你是为了你的名声而这么做,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要是把所有原因分成100份。我对与名声的在意,顶多有30份。讨厌打老婆的事情占60份。” “剩余的10份的理由是什么?” “我……在柏林待了大概一个月。以单纯私人身份交谈过的,只有这位女士。她算是我在柏林唯一的私交吧。这次到柏林来,私交遇到这等事,我心里不爽。” “哦?那么咱们动身吧,少将阁下。不过请您务必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事?” “能否在路上告诉我,你们当时到底谈了什么。” 第229章 一语惊人(三) 秘密警察的手段让陈韶看到眼花缭乱。本以为秘密警察李斯特警官会先用暴力殴打,之后再逼着丈夫用上帝的名义发誓,不再打老婆。最后再恐吓这个丈夫,若是再敢打老婆,就要往死里收拾他。 至少以陈韶能想到的手段,若是不让这对夫妻离婚,或者不杀了这个男人,家暴或许就不会终结。 然而李斯特警官根本不提家暴的事情,他先领着人把那丈夫直接抓走。在一个空荡阴森的废弃工厂里开始刑讯。丈夫听闻抓他的是秘密警察,第一时间就开始吆喝,说是他老婆才是间谍。 秘密警察们根本不听,继续以危害国家关系的角度拷打审问这个家暴男。还一个劲的逼问家暴男为何要故意诬陷他老婆。 经过拷打审问,家暴男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这是真的摊上事儿了。这下家暴男急忙忙的开始解释,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打老婆之外也没干过什么亏心事。 这时候,女厨师艾琳被带到家暴男面前。秘密警察也没客气,给艾琳也上了刑。不过换了一身德国警察制服的陈韶能看出,这上刑完全是假打。挨打时候的打击声音大,也疼,却根本没伤到筋骨肌肉。就是皮肤受损之后,难看很可怕。其实养几天很快就好了。 夫妻双方都受刑,秘密警察凶恶的询问男人为何要破坏德国与外国的关系。家暴男只能痛苦的哀嚎着,请求秘密警察说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到了此时,李斯特警官才告诉家暴男。四年前秘密警察奉命跟踪的是大周朝的贵族,现在这位贵族显赫起来了,德国皇室也得以礼相待。然而家暴男胡咧咧的话被大周朝贵族得知,发了脾气。 德国秘密警察们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自然需要找出背后指使家暴男污蔑大周贵族的元凶喽。 家暴男听到自己居然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赌咒发誓,自己再不会这么说。 秘密警察却没有停手,继续上刑。家暴男情急之下喊道:“我再也不打老婆了,再也不打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陈韶听到这话,有点放下心来。却没想到秘密警察竟然更猛烈的上刑,收拾的家暴男惨叫连连。家暴男的妻子艾琳女士在旁边开始为家暴男求情。 陈韶看的莫名其妙。却好像感觉顺理成章。 最后的收场却让陈韶更是讶异。秘密警察之后还是用刑,并且明白的告诉家暴男。他是改不了打老婆的举动。所以家暴男是在骗人。家暴男到此时还敢骗人,肯定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保不准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在拷打逼问下,家暴男终于说出了打老婆的理由。这几年德国工厂不好,家暴男的收入十分不稳定。而他老婆又不肯把收入给他,还斥责家暴男没用。家暴男是恼羞成怒,这才开始打老婆。结果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说完这些,家暴男提泪横流的表示,以后他再不敢打老婆了。只求秘密警察放过他。 拷问到此才结束。李斯特警官用一种阴冷的语气对家暴男说道:“你如果挣不到钱,好好向你老婆说清楚理由,请求她帮助你。这才能解决问题。” 家暴男满脸痛苦的连连点头答应。而李斯特警官又丢下一句,“我们之后再听到有你胡说的消息,就会找你。”便带人收队。 回去的路上,陈韶忍不住问道:“警官,这办法能有用么?” “我怎么知道。” 陈韶只能提出自己不解的地方,“我是说那个丈夫说,他也是翻了整个屋子,把他老婆藏得钱找出来。我是觉得这话好奇怪,如果艾琳女士把钱存起来,藏一个存折很容易吧。” “呵呵。少将,您是真的不了解德国。在德国,女性没有在银行开户的权力。” 陈韶整个人都懵了。他完全想不到,德国女性地位居然如此之低。银行这种地方能够提供金钱的保护。德国女性如果不能开设户头,她们的钱就只能找地方藏起来。 就在陈韶懵圈的时候,秘密警察李斯特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少将,你要知道,在欧洲眼中。你们大周就是个社会主义国家。” 陈韶虽然不知道德国女性地位到底多低,却知道在欧洲国家眼中的社会主义国家是什么意思。那代表着普法战争中,普鲁士与法国这对死敌都要暂停战争联手绞杀的不共戴天的敌人。陈韶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竟然敢给女人权力。还是以法律的形式。” “可欧洲不也有女性继承的法律么?” “哈哈。”李斯特警官笑起来,笑声中毫无笑意,“没想到少将居然认为皇室继承权竟然与普通女人的权力一样。看来说你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并没有错。” 陈韶不再说话。因为陈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周从开国起,就是给与女性参军、考科举、上大学、考取官员资格的权力。即便只有5%的固定名额,200年来,能够爬过这些艰难门槛的女性都相当出色。所以大周整体上并不觉得优秀女性获得属于她们的地位存在什么问题。 陈韶的母亲陈馨婷更是让陈韶亲眼看到优秀女性到底多么了不起。更不会歧视女性。甚至很赞成女性解放,在劳动基础上实现男女平等。 不成想这样的制度居然成为欧洲国家眼中有点不共戴天的对立面。陈韶突然觉得为了保卫大周的制度,和整个欧洲开战也不是不可以。 等两人要分开的时候,李斯特警官问道:“少将,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艾琳女士?” “没有。”陈韶爽快的答道,“我之前说过。在柏林这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只有艾琳女士一个人和我有单纯的私人对话。对我来说,她就代表着一部分柏林。” “少将,你真是个……呵呵。”丢下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李斯特警官转身而去。 傍晚,陈韶又跟随代表团抵达了德国皇宫。威廉二世尽力维持着坐姿,让他因为神经受损而干瘪的左臂看上去和常人一样。 便是如此,见到陈韶的时候,威廉二世用一种表演出来的威严语气说道:“陈少将,你昨天对我说,不要当群众的尾巴。这样的政治智慧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陈韶也没想到昨天的这句话竟然让威廉二世龙颜大悦,甚至给了陈韶一个请求威廉二世帮忙的机会。 忙已经帮了。威廉二世这是希望从陈韶身上榨取更多‘智慧’。 然而陈韶早就准备好了思路,便答道:“陛下,君主乃是国家的头脑。有人说猫的尾巴和猫是两种生物。哪怕是猫再慵懒的趴着,尾巴也用难以想象的方式摆动。使得人们的注意力被猫尾巴所吸引。动物的尾巴呈现不同的角度,完全是因为尾巴是动物展现情绪的部位。然而吸引人的往往是尾巴这种被情绪驱动的东西。人民只会根据他们的情绪做出短暂的选择,情绪就是人民的尾巴。追求人民的情绪所驱动的行动,就是做人民的尾巴。以陛下的尊贵,当然是人民的头脑。是那个决定人民行动的头脑。譬如先皇威廉一世,俾斯麦侯爵,他们的功业绝不是建立在人民情绪之上,而是指挥德国人民投身伟大战争的决断力。” 虽然陈韶的老娘对威廉二世的评价很不高,陈韶根据观察,觉得威廉二世智力没问题。这位德国皇帝敏感冲动,能够理解复杂的理论。就如‘不要做人民尾巴’的论述,明显触动了威廉二世内心中的疑惑,并且提供给了威廉二世某种方向。 果然,威廉二世虽然微微点头,表示明白陈韶的想法。却问道:“难道陈少将是希望我发动战争么?”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紧张起来。尤其是旁边的德国大臣们。 陈韶很想火上浇油的告诉威廉二世,当威廉二世真想当帝国头脑的时候,先警觉起来的就是威廉二世身边的这群大臣们。 不过陈韶不敢这么讲。只能就事论事,“陛下。大周与英国的矛盾持续了几十年,却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贵国伟大的军事家说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发动战争的目的并非是战争,而是通过战争解决问题。请恕我直言,如果德国1906年对法国作战的话,英国绝无可能参战。俄国即便有心参战,也无力真正威胁到德国以及德国的盟国。当然,决定权就在陛下手上。如果陛下希望在所有人都支持战争的时候再投入战争,就是做了人民的尾巴。如果陛下做人民的大脑,自然能精准的判断出何时开战最有利于德国。而这样的决断,也是为何威廉一世陛下与俾斯麦侯爵能够获得伟大的根本原因。” 听到这话,大周代表团的成员们神色都凝重起来。而威廉二世的大臣们脸上都是焦虑和焦急。看他们的面部表情,大概就要直接起身呵斥陈韶胡言乱语。 不过这种呵斥是不是出于害怕威廉二世意识到,德国皇帝本就是德国人民的大脑。而大脑有权力决定身体的行动。 第230章 陈韶的属性(一) 威廉二世很晚才睡。侍从看到皇帝披着睡衣,在皇宫里的战争推演室内摆弄着沙盘上的代表陆军与海军的棋子,兴奋的将旗子不断移动。 第二天上午,总参谋长施里芬与几名将军到了皇宫。听闻将军们到了,刚醒来的威廉二世赶紧洗漱完毕,接见了这些人。 施里芬上将已经得知了皇帝威廉二世兴奋的原因,告知他这个消息的高官明确的表示,希望上将能够打消威廉二世的傻念头。千万不要让威廉二世被一个24岁的大周少将一番胡话给煽动。 一众德国将官们先听起了威廉二世的讲述。滔滔不绝的发表宏论乃是皇帝的爱好。尤其在在获得新知识点后,陛下总是尝试利用这个知识点去完善他本就千疮百孔拼凑而成的认知体系。并且拿出来说服其他人。 “德国并不敌视英国,但是德国需要英国在战争中袖手旁观,至少不能拿出主要力量对付德国。到1906年,大周将拥有在印度洋与英国决战的能力。那时候,为了维护英格兰-印度第二帝国,英国必须抽调实力到印度洋作战。在那一年中,德国拥有完全的行动自由……” 施里芬上将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威廉二世的判断从战略来讲,没有可特别挑剔的内容。如果有的话,也只是大周是否真的会在1906年参战这一项。 当然了,必须说明的是。即便威廉二世满口胡言,施里芬也会认真的听完。严肃、认真、细致、耐心,本就是施里芬上将的个性。 威廉二世讲完自己对局面的看法,就问道:“上将,总参谋部在您的领导下已经进行了那么久的计划研究。您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总参谋长施里芬上将淡然答道:“陛下,臣所研究的战争局面和当下并不完全相同。请允许臣邀请大周的代表团到总参谋部。” 威廉二世答应下来,却难免有些不自信。看得出,总参谋部准备好好的考较一下陈韶。施里芬为代表的德军将令绝不会让陈韶有什么好果子吃。 施里芬上将回到德国总参谋部,关于陈韶的资料马上送到了这位总参谋长面前。上将带上厚厚的镜片,这才看清楚资料上的内容。施里芬上将自德国战争学院毕业后,就是老毛奇元帅等德国名将看重的德国新一代天才。 曾经的年轻天才到今天已经71岁了。翻阅着陈韶简短的资料,上将神色淡然,完全看不出他的感受。 资料内容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少。大部分内容都来自于报纸,以及德国驻大周使馆收集的大周报纸上的内容。在其中充数的还有一份陈韶1900年在德国短期班内学习结束时写的一份报告。 施里芬上将正在阅读着报告,有人进来。等上将看完,抬起头来的时候,来人立刻敬礼,“报告总参谋长阁下,第二处,鲁登道夫奉命前来。” 德国总参谋部第二处,负责训练和动员的工作。鲁登道夫也是刚调到第二处任职。见到自己很欣赏的鲁登道夫中校,施里芬上将问道:“陈韶曾经在你手下受训。你的评价如何?” “报告总参谋长阁下!陈韶有天分。但是不能确定他的天分到底在哪个方向。” 鲁登道夫说完,就盯着施里芬上将。上将没说什么,只是让鲁登道夫看了陈韶的资料。鲁登道夫不禁皱起眉头,见上将示意他发言,鲁登道夫答道:“报告,陈韶怎么看都不像是猛将。” 这个回答让周围的总参谋部人员很是讶异。陈韶到现在为止的成名之战乃是汉城战役。从战果上看,大周军一个军歼灭数万日军。从人数上,够吓人了。 德国统一战争波澜壮阔,更早之前的克里米亚战争死亡了数十万军人。也从未出现过如此惨烈的战斗。 非得找到类似的战役,大概得去反法战争中寻找了。即便是滑铁卢战役,莱比锡战役,都没打出这样惨烈的结果。能与之相比的大概只有博罗季诺战役可以对比。博罗季诺战役中,双方总共投入了大概30万精锐军队,才打出各伤亡三万以上,总伤亡数超过八万的结果。 能够打出这样结果的年轻军人,竟然不是猛将?说出来也没人信。 “向大周发电报,建议在柏林进行一次军事研讨会。我们会把总结报告抄一份给大周。”施里芬上将淡然的说道。 1904年3月21日。陈韶在德国总参谋部的办公大楼外下了车。在门厅里,陈韶停下脚步。前来迎接引领陈韶的德国中校也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陈韶。就见陈韶再次正好军帽,将军服又整理一番,风纪扣,袖口,腰带,等等小细节一一收拾。包括身上是不是有灰尘,皮靴上是不是有灰尘,都看过一遍。 等陈韶进了会议室,先与等在里面的德国将官会面。交谈几句,就跟随德国将官进入了旁边的会议室。 会议室十分巨大。中间的桌边坐着十几号将官,十几号将官身后坐了两圈校官。校官背后站了一群尉官。 将官中一位老者站起身,“我是德国总参谋部参谋长施里芬。欢迎陈韶少将参加今天的研讨会。” 陈韶赶紧向上将敬礼,“我是大周军少将陈韶。感谢受邀参加这次研讨会。” “那就请陈少将开始吧。”施里芬上将说道。 第231章 陈韶的属性(二) 德国总参谋部参谋长施里芬上将很清瘦,给陈韶一种学者的感觉。 在3月19日傍晚,大周驻德国大使馆接到电报,‘应德国总参谋部邀请,陈韶少将会与德国参谋部就汉城战役进行复盘讨论。具体谈到什么程度,由陈韶少将自行决定。研讨会之后,德国总参谋部将向大周兵部提供一份德国方面的评估。’ 陈韶当时只觉得自己的情绪要爆炸开来。德国总参谋部乃是世界上鼎鼎大名的军事组织,大周兵部虽然不会承认德国总参谋部乃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事组织,却也不敢说大周总参谋部就能全面赢过德国总参谋部。顶多是表示,在海军方面,大周一定比德国强很多。 代表团以及大使馆向陈韶提供了不少紧急资料。尤其是德国总参谋部里面的重要人物,其中最重要的乃是施里芬与小毛奇。 陈韶很欣赏施里芬参谋长学者般的外貌,在资料中,施里芬上将一直在参谋部工作。本就是一名战争学者。被认为是天才。 只是这位德国总参谋部中公认的天才,眼神黯淡无神,让他看上去只是个落魄的老头子模样。着实令陈韶讶异。 等陈韶把大使馆发动人手紧急赶出来的汉城战役简易报告分发给德国将令们,就见上将拿出酒瓶底子般的厚眼镜戴上,才解开了陈韶的疑惑。原来施里芬上将是一位深度近视眼。 大周兵部也针对汉城战役开过总结会。也就是在会议上,3师师参谋长陈韶才真正了解整个汉城战役的过程。 兵部的电报将讲述内容全部交给陈韶‘自行决定’。陈韶可不在报告书中写特别多,更不敢写特别细。可陈韶也不敢写的敷衍了事。到底能写什么,不能写什么,让陈韶咬坏了好几根铅笔头。 然而德国参谋部的效率与水平让陈韶受教了。他们已经根据昨天拿到的简易地形图,做出了一副巨大的战役挂图。有懂汉语的德国军官拿了小旗开始按照陈韶的报告书,开始做战役前的布置。 不久后,就根据报告书以及陈韶的指点,以营为基本单位,布置好了战役初始局面。 此时,已经有德国将官提问,“请问,双方投入的兵力只有这么多?” 陈韶点点头,“此战,大周……进攻的红方投入一个军兵力。四个师,一个师兵力在18万人左右。实际投入兵力在68万到7万之间。蓝方的一个师团,最初完全仿制德国一个师的编制,约18万人。之后调整到23万人。采取挽马作为运输部队。战役中,作为守方的蓝方一共布置了5个师团,其中两个在汉江南部。司令部以及一个师团在城内。在城外的北、东、西三处高地各有数千部队防御布防。根据军事后调查,蓝方总兵力大概在65万到68万之间。其中在汉江北部城区防守的日军……蓝方,有4万到42万兵力。汉江南岸的蓝方有23万到26万之间……” 德国军官听着陈韶做开战讲述。他们或者眉头微皱,或者聚精会神,或者边听边记录。除了记录员之外,大部分记录者都把红方68万对蓝方65万的数字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陈韶说到这里,心中不免遗憾。轻轻叹口气,陈韶有些艰难的说道:“战斗侦查期,红方认为蓝方在江北布置的兵力在5万以上。在江南的兵力有18万左右。所以选择从这里和这里突破蓝方阵地。绕城而走,直接夺取桥梁。根据侦查,日军……蓝方在汉江上架设了起码六道浮桥。红方两个师从东西两方沿江进攻,并且用炮兵轰击浮桥两侧。一旦夺取制高点,就将炮兵运输到高地上,试图用远程火力覆盖浮桥两端。” 这下德国军官终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陈韶不太听的清,能挺清楚的也就是‘错误’、‘侦查’等少数几个德文单词。 陈韶不在意德国人怎么看待大周军的侦查水平。因为陈韶对自己也很失望。如果侦查能够更准确的话……其实战斗布置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改变。因为陈韶当时根本没想到的是日军的抵抗会如此顽强。也没想到日军是真的想在汉城与大周军进行一次硬碰硬的战斗。 48军是大周新扩编出来的部队,虽然战斗力有基本水平,却不是大周精锐部队。 根据战后清查缴获的日军资料、以及对日军俘虏的审问,大周军确定,把守汉城的都是日军精锐。当然,日军也没啥大规模陆战经验,所谓的精锐指的是在此次中日战中,日本常备军里面表现出色的五个师团。 稳定一下心神,陈韶小心的避开了所有战术细节,“经过炮火准备,红方在大大削弱蓝方的一线兵力之后,3师从这里切入。经过数次战斗,在这两处实施了突破。” 负责布置战场图的德国军官在陈韶用教鞭点击的位置上移动标志,这时候,就见到红方的一个团强而有力的切入了蓝方的防线。 德国将官们都抬起头,校官中又发出一阵感叹。施里芬上将的嘴唇抿了起来,从进攻路线上感觉到不对劲。红方的切入点太不合理。 如果从进攻路线上,大周的确了解汉城地形。所以不可能搞不清楚这条路线上有几个高地,非得夺取高地,才能继续进攻。当然了,如果夺取了高地,就可以有效的控制战场。但从一开始就做这样的决定,完全不符合常规战术。 对于常规战术来说,突击队应该是切入敌人的薄弱处,而不是猛攻敌人的要点。 带着疑问,施里芬上将继续听陈韶讲述。果然,大周军就是奔着这些制高点而去,部队在制高点两侧牵制敌人,主攻部队接连夺取了数个制高点,竟然呈现出穿透日军防线的态势。 “少将,我有个问题。你的进攻部队竟然没有更换?”有一位上校提出了问题。 他的话音未落,德国军官中又起了一点小小的声音。片刻后,所有德国军官都盯着陈韶。 陈韶只能答道:“是的,负责进攻的二团一直在猛攻。直到击破日军在这里的部队之后,才由一团接替了进攻。” 会议室里又发出一阵动静。有些德国军官皱着眉头微微摇头,有些德国军官脸上已经露出不屑的神色。这些人大概是觉得日军的水平不过尔尔,大周军面对的是一支弱鸡军队。 就在此时,施里芬上将开口了,“少将,之后的战斗呢?” 第232章 陈韶的属性(三) “红方突击部队抵达汉江江畔,夺取主要桥梁之后,蓝方竟然继续全面围攻?”德国军官提出这个问题。 陈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索性问道:“如果是贵方,该如何选择?” 提问的德国上校稍稍沉吟,便答道:“如果是我方,就不会让红方切入这么深。如果被切入,我们不会孤注一掷。” 在场的德国军官纷纷点头。其中一位少校甚至爽快的说道:“陈少将,我不能理解蓝方的指挥能力为何这么鲁莽。竟然在红方有伴随火炮的情况下继续进攻。” 陈韶不想将步兵伴随火炮的内容告诉德国人。不过大周驻德国大使馆的武官却有不同的看法,“陈少将。如果是日本先开发出迫击炮,我们得知之后会怎么做?” 陈韶觉得非常有道理。如果陈韶见识到日军的先进战术,只要没死在战场上,当然要学过来。不仅要学,还要找出克制的方法。 “陈少将,既然德国不太可能与大周交战,我们现在要让德国看到,我们大周军队的进取,以及进取后取得的成果。公开一些消息,恰恰是自信。” 陈韶接受了建议,把步兵伴随火炮内容添加进内容。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用简单的一句话就讲清楚,可大多数时候非得一句话讲清楚,陈韶便答道:“我知道德国军队是非常优秀的军队。正因为德国的优秀,从不轻敌才是德国军人该有的素质吧?” 此言一出,表达对日本蔑视的德国军官当即不吭声了。陈韶这才讲了下去。 只是重新讲述汉城战役,陈韶就感觉有些心悸。从战场上下来也已经有几个月,陈韶知道自己能装的镇定,也知道自己能够镇定。但是镇定只能遮掩陈韶的内心,却没办法让那些痛苦、悲伤消散掉。 最重要的是,陈韶感到了深深的困惑。这些困惑不来自于战场,而是源自陈韶的内心。 即便理解了恐惧源自何处,陈韶却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自己和这么多官兵的牺牲到底为了什么。 日军被陈韶率领的3师切入其阵地之后并没有崩溃,反倒发动了反攻。想歼灭陈韶的部队,夺回汉江上两座大桥。 之后陈韶已经没时间想什么战役层面的考虑。布置战线,穿行各个战线之间。哪里压力大,就带着预备队赶过去援助。 枪炮声震耳欲聋,让人烦躁,让人发狂。日军不断靠近发动白刃战,陈韶后来只能根据日军火力准备时间来判断何时爆发白刃战。好多次,陈韶甚至生出冲出去战死的冲动。 虽然陈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是这股情绪却再次被唤醒。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可本该荒谬的感受却在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的战场上边的那么真实。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通向死亡道路上的痛苦折磨。不仅是肉体上的折磨,内心的折磨更在其上。杀死敌人的同时被杀,未尝不是两全其美的彻底解脱。 施里芬上将虽然是深度近视眼,耳朵却不聋,思考能力与感知能力更没有退化。通过陈韶的讲述,以及对提问的回答,施里芬上将能够确定,大周军对手的日军绝非弱鸡。 三面受敌,又被敌人切入中心。弱鸡军队在此时早就溃散了。即便是强如德意志军队,上将也不敢确定德军就能如日军般顽强坚韧。不断发动反攻。 而面前的陈韶,不仅顶住了,甚至最终压倒了这样的日军。上将不禁仔细打量着陈韶,然而通过厚厚的镜片,却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细节上并不那么清晰。71岁的上将却感觉自己好像能闻到面前这位年轻少将精神上散发的血腥气。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上将吃完了工作餐,命令德国将官们讲讲他们对陈韶的看法。 “阁下。这个人肯定隐藏了大量战术袭击。” “阁下,陈少将对于伴随火炮的使用方式描述,好像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伴随火炮对近距离目标的杀伤有些不对头。” “阁下,汉城战役中,切入部队的兵力使用效率未免太高了。可见大周军的战术已经发生了极大变化。” 施里芬上将静静的听着。他很想嘲讽几句,却忍住了。可这样的忍耐是有极限的,施里芬上将直觉的感受到陈韶没有说谎。如果这个年轻人说谎了,他就不会那么痛苦。只有回忆起残酷战斗的军人才会感受到痛苦。吹嘘胜利的人只会越来越得意忘形。 “阁下,我们下午可否多询问一下大周军的伤亡数字?” 这个问题让施里芬上将感觉好多了。快到嘴边的嘲讽登时消散,便答道:“除了这个,我想让你们提出一些战术检测问题。” “阁下,请问是哪一方面的?” “哪一方面都好。我不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态度。他太沉迷于这场战役。”施里芬上将答道。 总参谋部的将官们当即明白过来。好几个人心中已经想到了提问的内容。施里芬上将在1891年接任总参谋长。从那时候开始,上将就开始制定未来德国战争计划。 1890年,也就是老毛奇参谋长在去世前的一年,他明确告诉总参谋部,未来德国的战争必然是一场两线作战的战争。从1891年开始,施里芬上将就根据收集到的所有情报,以参谋部戏称为‘情景剧’的方式,对每一个可能爆发战斗的地区进行了推演。最终根据推演结果,制定出一个整体方案。 而这样的整体方案可不是搞出了一份,在施里芬上将任职的14年中,每年都会拿出一份不断改进的计划。 在这样超大工作量的纸面作业下,德国总参谋部积累起大量的经验与模式。随便挑出来几个,都可以让陈韶这24岁的毛头小子原形毕露。 到了下午,将官们动手了。他们先询问起战斗的损失。 眼神好的将官清楚的看到陈韶神色中的哀伤与痛苦,这让读过陈韶个人资料以及近期情况的德国将官们不禁皱眉。 这名年轻的大周少将太感情用事了。他对世界的态度根本看不出贵族的出身。怜悯战死的士兵,还算有点理由。但是怜悯一个四年前见过的女厨娘,就莫名其妙。 尤其是秘密警察提供的报告最后,还刻意强调,‘陈韶少将明显对女厨娘没有任何个人想法’,这格外的刺激到德国将令们的情绪。有这样情绪的是罗宾汉,是下等人。上等人怎么能这样想! 不过将官们很快就没心思考虑对陈韶的私人看法。 红方负责围攻的三个师各伤亡三分之一。负责突破的师伤亡过半。其中军官伤亡六成,士官伤亡七成。一些部队打到最后,是由一名上士充当排长,甚至是充当连长。 “请问少将阁下,战斗中你在哪里?”上午嘲笑过日军的德国少校问道。因为激动,少校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陈韶坦然答道:“我在前线指挥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低声叹息都在这样的信息冲击下被德国军官们吞回了肚子里。 第233章 陈韶的属性(四) 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是个战争疯子!施里芬上将给陈韶下了定义。只有疯子才能在战场上投入如此巨大的热忱。虽然不知道别的将校怎么看,施里芬上将确定陈韶所说的是实话。 之前所以不太相信陈韶,是因为陈韶讲述的内容太接近前线。施里芬上将认为作为师参谋长必然要在指挥部里完成工作,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在一线。 然而疯子们是不可理喻的。只要认为陈韶始终在前线或者接近前线的位置指挥战斗,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陈韶现在24岁,还没到能为了野心玩弄手段的年龄。这也符合陈韶战争疯子的特性。 就在此时,有将官已经按照施里芬上将的吩咐,巧妙的拿出了关于战术设计安排的问题。 施里芬上将放下对陈韶的评估,集中注意力来听陈韶的回答。就听陈韶答道:“中将阁下,我只是一名从军校毕业两年的前线指挥官。您提出的问题已经超出我的知识范围。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做这样精妙的纸面工作。” 上将阁下觉得很有趣,这回答暗合了疯子特有的敏感。就听提问的中将继续问道:“少将如果不是依照精确的作战计划执行战斗,你的战斗思路是依靠个人勇武的古代战术么?” 会议室内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而中将继续说道:‘或者说是蒙古将令的勇武?’ 这话可太妙了。会议室内被激发出一层欢乐的涟漪。 在中国的历史上,对欧洲影响最大的就是蒙古。所谓蒙古将令的勇武,指的是狮子般的凶心,狐狸般的狡猾。 是的。整个欧洲都承认蒙古军队的力量,却很难对蒙古军队有什么好感。这个讽刺完美的表达出大部分德国军官,包括施里芬上将对陈韶的观感。野蛮、强大、勇敢、残酷。 六成军官的伤亡,七成士官的伤亡。自己的部队伤亡过半。同一个军的其他部队伤亡三成。在德国参谋部看来,如此损失已经让一个军的部队失去了战斗力。想恢复部队战斗力的难度,并不比重建一支部队小多少。 但汉城战役的确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从日军的战斗判断,日军是要死守汉城。为了达成目的,日军投入了相当优秀的部队。这场失败,已经决定了战争的走向,即便是德军,遭到这样的失败之后也只能考虑体面的退出战争。 所以陈韶夺取敌人把守的城市,歼灭四万敌人。是毋庸置疑的胜利,也是一场毋庸置疑的蒙古式的残暴胜利。 在这样的复杂气氛下,就听陈韶答道:“这不是蒙古式的胜利,这只是一场基于战争基本理念的战斗。” “请问您眼中的基本理念是什么?” “战略只有正确才能胜利。所以我们尽量调集了数量上超过敌人,火力上压倒敌人的部队。将敌人最重要的交通线切断,意味着分割敌人,获得了兵力上的更大优势。” 听到这里,施里芬上将更觉得蒙古将令的描述格外贴合陈韶的形象。战役安排上的狡诈,一直是蒙古将令的标签。 “战术只有胜利才叫正确。我国著名军事家孙子说过,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之所以在靠前的位置指挥战斗,只是因为我可以安排战术,却不知道战斗中会发生什么。在这样短促激烈的战斗中,局势瞬息万变。或许只是几分钟的耽搁,就会失去战机。或许只是几秒钟的迟疑,就让敌人能够靠近我军实施白刃战。只有贴近战斗,在战斗中调动敌人,才能一举消灭敌人。” 中将有些不以为然,“少将阁下,您的这场胜利难道不是战术上的胜利么?” “不。我对战略的理解很简单。工业国的战争,绝不是一场两场胜利就可以结束战争。工业国之间的战争,必然是彻底耗尽敌人的力量之后才能胜利。不管阁下怎么理解战略,这就是我对战略基础的看法。我根据我对战略的认知,最大限度的发挥大周军队的实力,去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尽可能在战斗中的消灭敌人的实力。” 施里芬上将皱起了眉头,想努力看清陈韶一些。透过厚厚的近视眼镜,上将还是没办法如年轻时候那样看清一个人。 在模糊与扭曲中,上将回想起老毛奇参谋长在去世前一年所说过的话,“下一次战争可能要打4年,因为现代国家的资源与统治强度太巨大,仅一次会战失败并不能迫使它失去战争能力。” 在去年,也就是1903年,老毛奇元帅去世12年后。同样在总参谋部任职的小毛奇看完施里芬计划后,向施里芬上将转述过他伯父老毛奇参谋长的另外一段话,“……那是一种民族战争,不是一次决定性会战所能完成的,必须经过长期苦战把全部国力都耗尽,否则一个国家不会屈服,而在这样的战争中,即令获得胜利也还是得不偿失。” 故人的话犹在耳边,那是故人对施里芬上将制定的全面战争计划的反对。 自己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又是什么?施里芬上将愕然发现,大周的少将虽然稚嫩,却并非没有见识。陈韶的言行证明,他的确从战略层面严肃认真的考虑过老毛奇总参谋长考虑过的未来战争。 90岁的老毛奇总参谋长完成了这样的战略思考后,被可怕的推演结果震惊。果断选择避免这样的战争。 24岁的陈韶完成了同样的战略思考,随即义无反顾的抱着执行到底的态度,投入到他的战争里面。 这个人疯了么? 然而施里芬上将却不敢再做出如此简单的判断。因为上将从1891年开始,十三年来制定的计划,从战略层面上与陈韶没有分别。甚至!施里芬上将还不敢承认可怕的战略基础。 与上将的遮遮掩掩相比,抱持着同样战略考量的陈韶反倒单纯明快的接受与承认了残酷的战争事实。 我真的老了么?这个念头莫名的在上将脑海中跳出。 第234章 陈韶的属性(五) 研讨会在一种古怪的气氛中结束。陈韶心里面不痛快,一半是因为德国佬,另一半是因为自己。 回到住处,陈韶只觉得坐立难安。从战争结束之后,陈韶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焦虑,却完全不知道为何什么会这样焦虑。自己在大周军中本就是个新人,其他人对自己已经存在某种无法去除的距离。作为陈韶智慧来源的母亲,虽然很想帮到陈韶,却真的帮不上忙。 闷了好一阵,陈韶就去了外面买了几份报纸。边走边看,很快就站在原地。报纸头版下半页,标题相当刺激,《大周派遣代表团,要将整个欧洲拖入战争》。 站在原地看完内容,陈韶快步回到住处。把报纸给了代表团团长看。代表团团长笑道:“怎么样,若是开个招待会,你愿意发言么?” “不愿意。”陈韶当即拒绝了这种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威廉二世已经看完了同样的报纸。这位德意志帝国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报纸是引用了英国报纸的内容,照报纸所说,大周代表团到欧洲的目的就是挑动欧洲内部的战争,要让辉煌的欧洲文明毁于一旦。 威廉二世不觉得大周代表团给他留下这样的感觉。但是‘欧洲文明’这样的词汇的确大大刺激到威廉二世的神经。欧洲文明,伟大的文明。因为德意志帝国的崛起,变得更加辉煌伟大的文明。 放下了报纸,威廉二世一整天却有些走神,‘欧洲文明’这个词经常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以至于参加一个工人参加的座谈会上,威廉二世差点把‘欧洲文明’四个字说出来。 好在工人们并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何突然停顿了发言,他们更是屏气凝神,想弄清楚尊贵的皇帝陛下怎么突然停顿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威廉二世催促总参谋部拿出他们的评估。没想到总参谋部当天晚上就派人起来递交报告。见到是一位中校送来报告,威廉二世稍微有些不解。直到鲁登道夫中校报告说,他曾经在1900年给陈韶讲过课。威廉二世立刻感觉顺理成章。 总参谋部在报告里表示,陈韶是名很有前途的年轻军人。尤其是陈韶对战争的坚定,热忱,绝对是少壮派军人的典范。 威廉二世有些不解,参谋部的老头子们居然能如此夸奖一位年轻人。若是威廉二世用他所掌握的中国话表达心情,德国皇帝怀疑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后面的文字映入眼帘,威廉二世又理解了总参谋部的态度。 ‘陈韶这样的主战派年轻军人在大周军中飞黄腾达,代表了大周皇帝以及军方的态度。以大周代表团带来的消息,总参谋部认为大周与英国爆发战争的可能非常大……’ 威廉二世看完德国总参谋部的报告书,又回头浏览了一遍。整篇报告书中并没有对陈韶谈几句,大部分篇幅都用在推测大周对英国开战的可能性。还有一部分则是分析中英开战对欧洲局面的影响。 总参谋部认为,中英围绕印度洋的激烈争夺战,将会让德国只需面对法国与俄国的联盟。 俄军不能小看,却也没理由过度重视。而且俄国在中英战争爆发的时候有很大可能持观望态度。如果英国战败,俄国很可能会南下进攻奥斯曼帝国或者伊朗。 如果德国能够联合大周稳住俄国,就可能出现德国最希望出现的局面。即,法国必须单独与德国交战。即便荷兰与比利时也加入法国一方,德国依旧拥有巨大的优势。 威廉二世一直很依赖德军,但是总感觉跟不上那些军人的思路。就如这次的报告,威廉二世最初以为总参谋部在意的是陈韶,或者陈韶代表的大周军的战斗力。不成想总参谋部不考虑陈韶,而是在意大周的战争态度是否坚定。 虽然有些失落,威廉二世还是被总参谋部描述的战争可能吸引。如果俄国肯低头的话,威廉二世并不想与俄国开战。威廉二世也没有打倒英国的心意,他所希望的只是再次击败法国,将法国彻底解除武装,让德国在整个欧洲大陆上一家独大。 至于什么争夺阳光下的地盘,这等话威廉二世也就是说说。他自己并没有真的想过该怎么执行。 在大周的代表团抵达柏林之前,威廉二世考虑的是复杂的欧洲关系。现在各个欧洲国家之间都存在大量密约,即便是为了某些原因签约的国家,也不知道他们与其他国家有什么样的密约。 没想到大周代表团的抵达,将复杂的关系一刀斩断。德国获得了空前的行动自由。 第二天醒来,威廉二世感觉神清气爽。刚吃完早饭,侍卫就进来禀报,“陛下,很多记者围在大周代表团下榻的宾馆前,希望大周代表团能够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 “哦?”说完,威廉二世用右手接过仆人送上的湿巾擦了擦嘴。 “大周代表团表示,今天下午两点,将举行记者招待会。” 侍卫禀报的消息是真的。3月23日下午两点,大周代表团在旅馆的大厅内举办了一场记者招待会。记者们拎着照相机,镁光灯不断闪烁,镜头中竟然有一半是对着陈韶。 当大周代表团团长宣布记者招待会开始,立刻有记者抢着问道:“能否请这位将军回答我的问题。” 代表团团长点点头,“那就请陈少将回答一个问题。” 记者用一口英国伦敦腔问道:“请问将军,您是怎么看中英之间的问题?” 陈韶有些无奈,可团长发话了,自己也不能拍屁股就走。只能答道:“我们大周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我们希望英国交还他们夺走的土地。只要恢复到1860年的局面,大周与英国就可以继续友好相处。” 此言一出,记者们听了翻译过来的发言,兴奋的如同春天的牲口。所有人都大声表示想下一个提问。大周代表团的团长站起身来,“诸位请安静。请安静。让我说几句。” 记者们都安静下来。代表团团长说道:“陈少将是军人,说的话只怕让大家误会了。首先,为了印度洋的和平,为了东西方航路的畅通和安全,我们大周向英国提出了和平的建议。然而,英国置若罔闻。我要声明一下,这并非是两个国家的私下恩怨。这是文明体系下,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的问题。” 这番车轱辘话,听得陈韶有些云里雾里。却见记者们拿着小本本,刷刷点点的记录。如此认真的态度,仿佛记者们都听懂了。 “既然英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代表团就亲自前来,向欧洲各国明确表达我们大周的态度。和平与安全,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我们必须使用文明世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再强调一次,印度洋的安全不仅是大周与英国之间的问题,更关乎整个东西方文明国家之间的贸易安全。我们大周始终维护着印度洋贸易线的安全。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更会如此。” 陈韶听得似懂非懂。但团长的发言就代表大周的官方态度,想来团长这番话早就经过讨论。陈韶除了完全赞同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等团长讲完了这么一番外交辞令,记者们又开始提问。这次团长就没有让记者们继续向陈韶提问。他揽下了所有提问。 眼看记者招待会即将结束,有人用西方口音的汉语高声喊道:“陈少将,有人说你是屠夫,在汉城屠杀了了数万俘虏。这是真的么?” 陈韶听到这话,登时就怒了,站起身来大声问道:“你既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你到过汉城么?” 记者们立刻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陈韶接下来的话。陈韶就听团长低声说道:“把实情告诉记者们。” 陈韶本就一肚子火,有了团长的同意,当即将日本攻克汉城后,抢掠百姓,屠杀人民的事情讲了出来。回想汉城那些堆满了反绑双手被杀害的朝鲜人尸体,陈韶就怒火中烧。 然而等陈韶说完日军暴行,又强调大周军绝没有枪毙俘虏。记者们竟然不讶异,倒是有人不解的问道:“将军阁下,您是在指责日军犯下了战争罪么?” 陈韶这才发现自己太情绪化了,竟然是记者们更加冷静。就大声说道:“没错,日本在朝鲜犯下了大量的战争罪。” “将军阁下,您能够提供日本战争罪的遇害者名单么?” “将军阁下,您既然指责日本犯下了战争罪。为何大周官方到现在都没有提及此事?” 陈韶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团长此时再次发言,“关于日本犯下的战争罪证据,我们将尽快向欧洲各国通报,也会向欧洲各大报社发布消息。如果诸位所在的报社有兴趣的话,可以留下名片。” 记者们听到这里,纷纷开始找自己的名片。陈韶心中不快,这些记者们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些血淋淋的罪行。他们在意的只是新闻的轰动性。 心中不快,陈韶站起身就走。不想再看到这些无聊的家伙。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声呼喊:“将军阁下,有人说你是共党分子。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第235章 陈韶的属性(六) 一大早,斯蒂芬·茨威格抵达了柏林火车站外。很快,他就见到了横幅,‘欢迎罗曼·罗兰先生’。茨威格快步走到这些人旁边,就听有人笑道:“你又迟到了。” 茨威格只是笑了笑。在柏林听到过太多这样含蓄的批评,茨威格也已经习惯。这就是德国的风格,严谨细致,一丝不苟。然而这种风格对于茨威格,或者说,对于奥地利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刚到柏林的时候,柏林的女房东做事无可拾摘,把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当第一个月结账时,茨威格发现女房东用干净的斜体笔迹把账目记得一清二楚,她做的每一件小事都要算钱。 例如,她为茨威格缝了一个裤子钮扣要三芬尼;擦掉桌面上的一块墨迹要二十芬尼;算到最后,一共要六十七芬尼。最初茨威格觉得十分可笑,但是几天之后他也不得不折服于这种令人不快的普鲁士的一丝不苟的精神。 如果实在维也纳,女房东会是个活泼、爱说话的女人,她并不是把所有的地方都打扫得于干净净,粗心大意,丢三落四。但为人热心,助人为乐。 也就是说,这些小事是不会向茨威格收费的。 众人在等待的时候,聊起了报纸上的红人,大周少将陈韶。茨威格听同伴叹道:“真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200年来的东学西渐,让欧洲学到了太多东方的文化。欧洲的文学青年们自然而然就喜欢上了这些文字。并且将其翻译成更欧洲化的语言。 譬如,报纸上的报道中,陈韶的过往经历虽然千篇一律,却都引用了大周报纸上的官方文稿。这位年轻的少将领兵从平壤发动进攻,一直攻克了朝鲜的首都汉城。在这段两百多公里的进攻路线上,陈韶少将一共歼灭了六万多日军。 报纸并非要宣扬陈韶这样血腥的战功。而是想通过这样的血腥数字证明陈韶的残暴。德国乃至欧洲报纸,都围绕着陈韶针对大周与英国关系的发言。 当然,陈韶所说的都是和平。然而大家不傻,都能看出陈韶没说出口的战争。通过报纸的诠释与阐述,便是普通民众也能理解到,陈韶表达的,是赤裸裸的战争威胁。在这位年轻的少将心中沸腾的是基于强烈复仇主义的仇恨。 此时火车站出站口打开,大量乘客拥了出来。茨威格等人拉起条幅,没多久就见到一行人直奔他们而来。为首的正是罗曼·罗兰。 茨威格等人赶紧迎上去,用不流利的法语说道:“欢迎您,罗兰先生。” 众人到了下榻的宾馆,很快就去了附近的咖啡厅。柏林有不少这样的小咖啡厅,每天接待的大多是茨威格这样的文学青年。 大家坐下之后开始互相介绍。罗曼·罗兰是法国人,斯蒂芬·茨威格是奥地利人,其他的人中有德国人,有比利时人、有意大利人,有西班牙人,有荷兰人、还有来自墨尔本的葡萄牙人。 虽然大家来自欧洲各国,却是来自柏林与巴黎两大文学俱乐部圈子的成员。 等众人互相介绍完毕,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这次聚集发起人的罗曼·罗兰身上。而罗曼·罗兰也没有迟疑,果断的说道:“我见过陈韶少将的母亲。” 一种文化青年和中年中只有两三个人听说过这件事,其他人都被如此消息搞蒙了。 罗曼·罗兰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只怕不敢相信,至少我完全不敢相信。陈韶的母亲竟然是陈馨婷女士。” 茨威格惊到了。再看其他人,大多数文学青年们都一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愕然片刻,已经有人转头看向了咖啡馆里的黑胶唱片机。就在此时,唱片机却被咖啡店老板启动,里面传出了烟嗓女歌手的歌声。 ‘……送你的白色玫瑰,在纯黑的环境凋零。乌鸦在树枝上诡异的很安静,静静听,我黑色的大衣,想温暖你日渐冰冷的回忆……’ 茨威格对这歌声无比熟悉。即便出身维也纳犹太富商的家庭,购买世界上最好的黑胶留声机也让茨威格家很认真的讨论过。茨威格最初只是对能够发出声音的机器有兴趣。 在维也纳这个音乐之都,到处都有最好的音乐。那些黑胶唱片里面能发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一张来自这款黑胶唱片机母公司旗下的音乐公司的唱片,让茨威格突然明白感动人的音乐并非一定要是交响乐。 中国女歌手那无法形容的歌声,让茨威格感听到了另一种形式的音乐表达方式。 冲击并非只有歌声。那些中文歌词已经翻译成了德语,‘……送你的白色玫瑰,在纯黑的环境凋零。乌鸦在树枝上诡异的很安静,静静听,我黑色的大衣,想温暖你日渐冰冷的回忆……’ 这样阴森的词汇,配合了歌词,却表达出了爱情中失去带来的伤痛。 之后茨威格就喜欢上了听唱片,也知道了这声音的主人叫做陈馨婷。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陈馨婷在整个欧洲的流行音乐中有着绝对的地位。甚至引领了整个欧洲流行音乐的方向。大量志在走流行路线的欧洲歌手都学习陈馨婷的唱法。 茨威格却没想到,陈韶竟然是这位音乐家的儿子。 “我见过陈馨婷女士。”罗曼·罗兰语气中都是遗憾与怀念。众人都盯着这位法国人文主义的大师,希望听到这次会面的内容。 罗曼·罗兰也没有只让自己沉浸在回忆中,他讲述起那次会面。在十几年前,陈韶的母亲陈馨婷曾经和丈夫赵淼一起到欧洲旅行过。在旅行途中,陈馨婷拜访了欧洲著名的文学家与艺术家。 “那时候,陈女士对我说过一句话。我始终没有忘记。她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茨威格愣住了,沉浸在如此美好的描述中。回味间,茨威格却明白了为何罗曼·罗兰要组织这次会面。大家不是私下碰头,而是要一起去见见陈韶。询问这位踏血而来的年轻少将,想要将世界推向何方。 第236章 陈韶的属性(七) 陈韶拉开窗帘,就见大使馆外面好几拨人竟然对打起来。举着‘野蛮大周’条幅的那群,对举着‘反对战争’的一群人拳打脚踢。 负责保护大使馆的德国警察赶紧介入其中,挥舞着警棍暴打混乱者。 看得出,认为大周是野蛮国家的抗议者们不敢反抗,很快就被警察给弹压下去。 此时团长也走到了窗边,被外头的乱象逗乐了,“哈哈。和平主义者们好像没搞明白,保护和平的恰恰是武力。” 陈韶只是点头,并没有跟进。身为军人,陈韶支持和平,只是感觉和平主义者们是很奇怪的一群人。弱者期待秩序与和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弱者想通过舆论施压的方式,让强者遵守弱者定下的和平方向,就逻辑不通。 挠了挠头,陈韶只感觉这样的逻辑着实令人不快。却见另外一队人正打着横幅进入视野。 “呵呵。”团长笑了,“陈少将,这帮欧洲人到底对赤色分子多在意啊?” 陈韶也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就见新加入的家伙们高举着‘打倒赤色分子陈韶’的横幅,一个个气哼哼,满脸的凶恶。陈韶不得不考虑起,如果在制高点上安排几挺机枪,能否全歼这帮反赤色分子队伍的可能性。 等茨威格等人抵达大周驻德国大使馆前面,就见到各色人等都在前面举着标语抗议。 扫视一圈,茨威格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主战派,反战派,民主派,保皇党,民族主义者,世界主义者,这些互相对立的人们即便谈不上水火不容,起码也是互不认同。却在反对陈韶这件事上达成了意外的统一。 罗曼·罗兰说道:“大家不要和他们说话,有些人很野蛮。” 说完,罗曼·罗兰就到了大使馆门口,送了上自己的名片,请求见一见陈韶。 没多久,使馆的人打开了小门,请罗曼·罗兰进入大使馆。其他群众一看有人居然获得了进入的特权,哪里肯答应。反战派一拥而上,紧紧抓住罗曼·罗兰。高声喊着:“要进一起进,凭什么只让你进?” 茨威格等人哪里肯让受人尊敬的罗曼·罗兰先生被如此推搡,当即上前阻止。其他人也针锋相对,若不是德国警察们拎着警棍虎视眈眈,只怕立刻又是一场混战。 经过大周使馆人员半个小时的往来协商,各派最后都选出两人进入使馆。进入使馆的众人刚迈入门口,立刻就遭到搜身。与罗曼·罗兰一起进入的茨威格当即表示抗议,然而大周使馆警卫人员根本不为所动。 就茨威格坚持抗议的时候,使馆警卫人员突然指着一个正在往后退的家伙喝道:“你站住!” 那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反倒因为被点名,加快速度往人群里走。使馆警卫们立刻追上来,那人走的更快。眼见就要混入人群,斜次间飞来一警棍,将其打的捂住腹部弯下腰。 出手的德国警察上前将其按住,只是简单的搜查,就从他腰间找到了手枪。 见到这场面,茨威格也说不出话来。刺杀乃在这时代司空见惯,欧洲皇室、王室、政治家,许多人都遭到过刺杀。不少人都被暗杀身亡。譬如茨威格的祖国奥地利,前几年奥地利皇后茜茜公主就在瑞士日内瓦遇刺身亡。有人想刺杀一位满手鲜血的将军,更不稀奇。 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被允许入内的众人依旧被大使馆警卫们带入了一个会议室。 等陈韶进入会议室,里面已经泾渭分明的坐了六对人。陈韶本想想询问哪一位是罗曼·罗兰。自己之所以愿意面对这么多人,最初就是想见见这位。 十几年前,陈韶的父母到欧洲旅行。拜访了许多欧洲著名的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家里陈列了这些人才的签名物品。母亲很重视的几件礼物中,排名靠前的是与欧洲许多顶尖科学家们的合照。以及罗曼罗兰,左拉,以及两位德国大胡子的合照。 既然罗曼·罗兰阁下前来,不能不接待。但现在就不行了,非得等会面结束之后单独见面不可。 众人也没有寒暄,当即有人站起身问道:“少将阁下,您是赤色分子么?” “我身为大周军人,其实不明白欧洲对赤色分子的定义。能否请您讲述一下?” 质疑者立刻开始讲述起来。主张人人都有平等权利,宣称男女平等,相信唯物主义,不啦不啦的列出了一大堆。 内容太多,也没办法完全记住。等这位讲完,陈韶问道:“您提出效忠皇帝,这点我有些不解。您所说的对皇帝的效忠,还是对国家的效忠?” 提问者愣住了,倒是民主主义者们脸上都有了光彩。提问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反问道:“阁下,在大周,这两者的分别是什么?” “在大周,这两者毫无分别。皇帝陛下必然代表着大周的国家利益。这无关是否承认战争胜负,也无关皇帝同意停战。即便不理解皇帝陛下的理由,我依旧知道,大周皇帝陛下代表着大周的国家利益。而我身为军人,必须为大周皇帝陛下效劳。所以,您所说的那种单纯的效忠,完全是对大周皇帝陛下的污蔑。大周的皇帝只可能代表大周的利益。如果您再提出对大周皇帝陛下的污蔑,我要把您立刻撵出去。” 说完,陈韶看了看客厅里的警卫们。警卫们都挺直腰杆,无言的附和着陈韶的行动。 反赤色分子的这位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这么沉默片刻,他问道:“除了这一条之外,阁下对其他内容的看法又是什么?” “我说几个我在意的点。唯物主义教育,是大周学校体系内的课程。我从高中开始,哲学课上就讲述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华夏历史上,科举时代,讲的是朴素唯物主义。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周建国后,荀子复兴。讲的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对于神秘主义,讲的是,星队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至于天命,则是,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 说到这里,陈韶突然笑了,“呵呵。我上了军校,老师讲过,我们华夏历史上曾经有过行军打仗前还得占卜一下的习惯。听说,罗马帝国也有这么个传统。在现在的大周军中搞这个,那是要杀头的好么!迷信是必须彻底消灭的东西。战场上讲的是真刀真枪,讲的是各种作战手册。” “说得好!”有人大声赞道。 陈韶看了看表示赞同的那位,却是一位主战派人士。这位明显很精通英语,而大周的军校主要教授英语和法语,陈韶此时用英语和众人交流。 这位主战派继续大声称赞道:“教廷最反对迷信!” 一时间,陈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明显信教的兄弟。在保定陆军学院的历史课上,老师讲过欧洲的宗教。欧洲宗教的确反对迷信。不过宗教反对的迷信是相信其他神秘主义的巫师巫女之流。在保定陆军学院的教育中,西方宗教和迷信也是一丘之貉。 陈韶不清楚这位是否知道这件事,却也懒得搭理他。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大周法律规定的东西,就是我相信的。大周本就承认大周国民有各种权利,本就没提出过男女不平等。我身为大周人民,还要反对国家法律不成?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我身为大周人民,服从法律,效忠国家。如果因为这些事情,您认为我是赤色分子。那么,我就是赤色分子。” 说完,陈韶就准备询问其他人想问点啥。然而反赤色分子的这位却激动起来,“阁下,我现在明白了,您并非赤色分子。赤色分子是不会如此坚定的效忠皇帝,遵守国家法律。通过阁下所说的,我已经能确定这个事实。” 茨威格听得有些迷糊。陈韶所说的内容,怎么听都是赤色分子们才会坚持的内容。当然,茨威格也知道陈韶所说的中国文化的确是真的。大周发生的荀子复兴,被欧洲理性派思想家们极力赞赏。这些理性派思想家都认为这是华夏文明中最有价值的部分。 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存在着直观性、猜测性和非科学性的缺陷,缺乏科学的论证。大周通过与欧洲的文化科学交流,引入了欧洲的科学体系。虽然欧洲一部分人认为,这种交流必定让大周转信欧洲宗教。现实却完全相反,科学体系被引入大周之后,弥补了华夏朴素唯物主义的缺陷,反倒让大周更不信神。也造就了欧洲理性主义派思想家对大周这种纯粹理性主义的极力赞美。 不过茨威格也能理解反赤色分子的先生为何改变了对陈韶的看法。欧洲的赤色分子们提出的是推翻欧洲现行制度与法律,去建设他们理想中的新世界。 陈韶言语中表达出来的,是对大周皇帝的无限忠诚,以及对大周法律和学校教育的信仰。这样的人放到欧洲,绝不会是赤色分子。 就在此时,和茨威格坐在一起的罗曼·罗兰先生开口了,“少将,您相信战争能解决一切问题么?” 第237章 陈韶的属性(八) 罗曼·罗兰先生是一位著名的人道主义者,自由主义者。他开口提问,茨威格听得更是认真。尤其是这个问题很关键,是可以直接试探出陈韶核心理念的问题。 茨威格以为陈韶会和方才一样,傲慢的根本不去询问对方姓名,自顾自的说出他的想法。没想到陈韶问道:“阁下是罗曼·罗兰先生么?” “是的。我曾经在巴黎见过令堂。” “哦。我母亲也记得先生,我从小就见过先生和我父母的合照。” 茨威格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陈韶能一下就认出罗曼·罗兰先生。本以为两人会聊几句,就听陈韶说道:“阁下,我是一名军人。军校里的课程中讲述,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们国家所讲的祀,指的是国家制度。而孔子说过,春秋无义战。在我接受的教育中,军队要投入义战。如果您指的是中英战争,哦,不对,是中英矛盾。那么先生一定知道,大周所追求的从来不是消灭英国。英国与大周边境相邻了几百年,大周从来没有发动过消灭英国的战争。阁下作为学者,应该很清楚这点。” 罗曼·罗兰明显没有被陈韶说服,他问道:“阁下,你认为战争可以实现正义?” “不。我不这么认为。” 罗曼·罗兰的眼睛一亮,不等他开口,就听陈韶继续说道:“战争之时手段,在中英矛盾中,大周无疑是正义的一方。只有正义一方发动的战争才能实现正义。” 茨威格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得出,陈韶所说的是他的心里话。然而这种态度在反战人士茨威格看来无疑是危险的。然而茨威格没机会就此说什么,主战派的人士已经大声问道:“阁下是真的相信只有正义人士发动的战争才是正义的么?在我看来,大周太喜欢玩弄道德。” “道德么?道德是有独占性的,只要相信了甲的道德,就不可能接受乙的道德。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有承认我的道德同时,也接受对等的道德。譬如,爱国心。我对大周有爱国心,也会承认英国的爱国人。如果两方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我不会去贬低对方。” 听到这话,茨威格感觉寒意在体内流动,精神领域闻到了凛冽血腥气。盯着陈韶看,茨威格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陈韶这样的人。任何人都会鼓吹自己的正义,陈韶却坦然承认存在对等的正义。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又会是何等的残酷呢? 不过茨威格却觉得能够理解。茨威格的朋友中有人懂点军事,他们认为作为防守方的日军都有六万人伤亡,作为进攻方的大周军的伤亡也得有六万以上。 维也纳城大概有200万人,12万就是这个城市6%的人口。茨威格没办法想象12万人会是什么样的规模。但是制造出这12万伤亡的男人,就在茨威格面前冷静的讲述出茨威格从来没听到的观点。 “阁下,您真的能够抱持着这样荣誉的态度投入战争么?”主战派的男人语气中有着绝不会误判的尊敬。 陈韶烦躁的摇摇头,“请不要误会。我追求的并非是这样的浪漫。如果您到过汉城的话,就知道日军造了多少孽。他们在汉城屠杀了数万人。在朝鲜被我们解放前,日军奴役与杀害了数十万人。必须得说,我回想起战争的时候,心中一点都不好受。我的部下伤亡了一万多人。他们都是在我的命令下投入战场,所以丢掉了性命。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在战场上很快就会被打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胜利是这些官兵们奋斗的结果,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说到这里,陈韶流泪了。感受着悲痛的情绪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陈韶在悲痛的同时,脑子里却有一部分感到了讶异。虽然陈韶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几乎独立出来的部分到底是何时产生的。但是陈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的确存在这样的一部分。 也就是靠了这部分毫无感情的思维领域始终维持着冷酷的思考,陈韶才能让自己没有随波逐流。 此时,这部分冷酷的思考得出了结果,‘我终于能自然的生出单纯的情绪了’。 从战场上归来,陈韶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混乱。不管别人如何,陈韶完全无法被别人的情绪带动。在投身战争之前,陈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失去了普通人感受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事实。 用手指抹掉眼泪,陈韶的情绪也平复下来,“诸位,战争只会带来悲痛,我曾经陷入悲痛中无法自拔。当我在汉城亲眼看到日军的暴行,当时也只有愤怒。直到我离开战场几个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想到。我们在战场上的牺牲,换取到的是数千万朝鲜人民的解放。我才终于感受到这场战争是有意义的。至少,我所付出的,我所失去的,是有意义的。正义是有意义的,正义的最大意义,就在于正义能够释怀我对自己的质疑。” 茨威格无法理解陈韶的话,正义这种东西对茨威格太过于暴烈,太过于抽象。茨威格最能理解的正义,大概就是他家中进行过的诚实交易。至于人民的生命,以及所谓的解放。距离维也纳这样的诚实太过于遥远了。 但茨威格感受到陈韶绝非无病呻吟。只是茨威格此行前,得知陈韶只比他大一岁,就觉得自己或许永远理解不了陈韶这样投身战争的人。 直到听到陈韶不得不从正义中寻求抵抗痛苦,茨威格才觉得能理解陈韶。但茨威格也确定了另外一件事,自己和陈韶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在这样的认知中,茨威格记起了自己是来质疑陈韶,想了解这位少将要将世界带向何方。便转头看向罗曼·罗兰阁下。却见罗曼·罗兰阁下脸上都是同情的神色,而阁下的眼中仿佛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像完全体会到了陈韶的痛苦。 会面没有太久,因为没人提出更尖锐的问题,陈韶就宣布结束了会谈。 茨威格随着罗曼·罗兰阁下走出大周使馆,面对没能进入使馆同伴们的问询,罗曼·罗兰阁下并没有说话。茨威格不得不先和同伴们回到咖啡厅,才将会面的内容讲给众人。 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认为陈韶是编出的那些话,有些人则认为陈韶是故意搞了这么一出,想完成他此行的外交使命。 茨威格不敢下决定。他已经确定自己无法体会到陈韶的感受,反倒更不愿意附和同伴们的看法。 此时,大周代表团团长也已经完成了报告。他旁听了这次座谈,整体上比较满意。尤其满意于陈韶对日军战争罪行的批判。 团长乃是鸿胪寺里面非常了解欧洲的专家。鸿胪寺内开了好几次会议,大家都认为英国会展开对大周的宣传攻势。必须小心应对。 此时团长大概能确定英国的手段。到现在为止,英国努力宣称,欧洲是文明的,大周是野蛮的。这次中日战争里,大周在战场上的暴烈表现,就是证明。 大周当然管不了英国说什么。至于东西方的对立,更不可能靠三言两语就可以扭转欧洲民众的印象。围绕日本的战争罪行做文章,大概是当下最有效的手段。 代表团团长不太确定的是,用赤色分子来抨击大周,到底是英国的煽动,还是欧洲大陆国家本能的反应。唯一能确定的是,欧洲大陆国家的中上层对于赤色分子很介意。 赤色分子与欧洲中上层的矛盾,不同于君主制与共和国票主制度的分歧。根据大周鸿胪寺这些年的情报收集与总结,赤色分子们固然要推翻君主制,也要推翻共和制。即便是法国这样的票主制度,也是赤色分子要推翻的对象。 欧洲各国的当权者,君主,贵族,资本家,他们之间或许会因为利益打的头破血流,在面对赤色分子的时候却意外的团结。因为这些人很清楚,一旦赤色分子在欧洲当权,他们会被有所差别的挂路灯。具体差别是挂在哪根路灯杆上,用什么样的绳索,以及挂多高。 第二天,陈韶提出别等德国总参谋部的回复。德国总参谋部的回复内容,只是给研讨会提出一份报告。即便代表团没有亲自接到这份报告,德国佬也会秉持风格送到大使馆。甚至会直接寄到大周兵部去。 代表团长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而且代表团在柏林也完成了该做的宣传。 柏林警察那边审问了携带枪支的刺客,给了大周大使馆回复。那名刺客是日本人,得知杀了数万日军的陈韶抵达柏林,就出于国仇,试图刺杀陈韶。 团长有些怀疑,或许日本刺客背后是英国人指使。再继续留在柏林,也许有更糟糕的事情。就派人去德国总参谋部,告知大周代表团即将离开的消息。却没想到德国总参谋部告知来人,“请陈韶阁下明天到总参谋部来一趟。” 第238章 陈韶的属性(九) 出发前。陈韶接到了一封信,罗曼·罗兰阁下请求再和陈韶见一面。陈韶写了回信,表示乐于和罗曼·罗兰阁下会面,一旦有了时间会尽快通知罗曼·罗兰阁下。 前往德国总参谋部的路上,陈韶考虑着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和母亲提及此事。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或许是能带回去一套罗曼·罗兰先生的签名书籍。 想到这里,陈韶拿出笔记本。在并不平稳的车内记下,‘购买一套罗曼·罗兰先生的书’。 刚写完,就听同行的副团长说道:“小陈,德国总参谋部真的会与法国开战么?” “只要有必胜的可能,德国就会开战。” “世上还有必胜的事情?”副团长明显觉得陈韶这话太夸大。 陈韶觉得能理解副团长的怀疑,打完汉城战役,陈韶参加了不少国防大学的研讨会,才对战略有了更深的理解。就试探道:“战略是可以计算出来的。只有计算出正确的结果,战略才能胜利。区别就在于,怎么看待战略。” 在国防大学参加研讨会的时候,陈韶学到了一个词,‘战略眼光’。跟着那些军中大佬,是真的能学到东西。大佬们的视野之广阔深远,超出陈韶太多。通过跟着大佬学习,陈韶觉得自己终于能够从执行层面理解了母亲对未来的预测。 有了这样的进步,陈韶很想看看副团长的战略眼光到底是什么样的。出乎意料的是,副团长竟然不再提及此事,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车窗外,居然就这么沉默了。 陈韶意外之余,也没办法追问。只能同样沉默着,盘算自己的事情。 到现在为止,母亲表现出的是异乎寻常的敏锐直觉。直觉之所以是直觉,在于直觉没有系统的知识作为支撑。对外人来说,属于要么信,要么不信。只有等到事情发生,才能判断直觉是否正确。 陈韶现在想明白了。只要是母亲所说的,自己其实已经信了。所谓的‘怀疑’,是因为陈韶自己没能力证明母亲的预言是正确的。陈韶怀疑的人其实不是母亲,而是自己。 从战略眼光的角度。正是跟着军中大佬们学习到了一些东西,才让陈韶勉强能够拼凑出支持母亲预言的构架。而构架依旧单薄,并不足以令人信服的证明整个20世纪会是一个充满战争与**的百年。 脑子里思路飞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德国总参谋部所在。 看着这座建筑,陈韶再次进入严肃紧张的状态。上次的研讨会其实弄得陈韶很不开心,但是德国总参谋部成员的表现,让陈韶感受到了这些人的优秀素质。 如果经过汉城战役后,自己只是闭门造车的反思。没跟着大周军内大佬们学习过一段,自己就完全跟不上德国总参谋部的思路。研讨会上,自己只会傻子一样被德国总参谋部的人围观。 带着尊重的心情,陈韶随着德国总参谋部前来迎接的人进了会议室。德国总参谋部的人员将副团长留在这里,只把陈韶领进了旁边的大会议室。 这次会议室内空空荡荡,只有十名军人。总参谋长施里芬上将一言不发,只是挥手示意。一位上校随即走到沙盘旁边,开始讲述起德国总参谋部对汉城战役的分析。 陈韶静静的听着,即便遇到德国总参谋部明显弄错的地方也不吭声。这些错误完全是因为陈韶并没有提供战术细节导致的猜测误判。责任不在德国总参谋部。而德国总参谋部在整体战役的复盘上表现出惊人的素质。 “……在双方都希望实现战役目的的战场上,双方都投入了精锐……” “……因为侦查不足,战斗执行超出了双方的意料之外。红方展现出的战役勇气,超出了正常军队的极限思维之外……” …… “……在未来的战争中,红方再发动同样的进攻,能否在明知惨烈局面的同时,依旧保持这样高昂的战斗意志……” 陈韶无言的听着。自己率军杀入日军的交通核心,占领了日军的交通核心。随即遭到日军的疯狂反扑。如果再有下一次,自己能否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再来一次? 以前,陈韶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只是尽力去做。现在,陈韶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 总结内容细致却不拖沓。不知不觉就讲完了。陈韶长出一口气,感觉心里面清亮了许多。正如德国总参谋部的评价,这是一场双方都误判了局面的战役。正是这种误判,让战争打出了异乎寻常的惨烈结果。进而改变了大周与日本对战争进程的判断。 “我方还有些问题。”德国上校开口说道:“请问陈少将,你对日军战斗力的判断如何?” 陈韶诚恳的答道:“日军战斗力受限于重火力的匮乏。如果是野战,日军必然会采取更机动灵活的进攻方向。即便重火力方面逊色于大周,他们的勇敢精神依旧不逊色于大周军。” 之后德国总参谋部继续提出了几个问题,选题相当有水平。 提问结束之后,几名校官就离开了会议室。德国总参谋长施里芬上将依旧没开口,一位德国少将提出了几个问题。陈韶有些讶异,这些问题竟然是德国与法国作战。 听完之后,陈韶拿出笔记本做了个简单的计算,就答道:“阁下,我的看法是,德国军队的数量不够。如果德国能够再增加五十万常备军,才能有效执行德国的计划。” 施里芬上将心中感叹陈韶的坚定。就问道:“陈少将,你认为战略的要点是什么?” “每一个战略都不同。有一位我绝对认同的人对我说过,唯有愚者才能真正理解战略。战略是整数,要么是1,要么是0。不存在小数点后多少多少。如果执行一个不成功的战略,还希望结果成功。就只能期待战役与战术上的偶然性。也就是基于自己对敌人的误判。” 听到这里,施里芬上将再次生出想看清楚眼前的大周少将到底长啥样的冲动。可酒瓶底般厚度的近视眼镜依旧映射出一个有些扭曲与模糊的模样。 不得不放弃努力的同时,施里芬上将心中满是惆怅。德国总参谋部中人才济济,自然不必多言。但是这些人才中却没有一人能如眼前的大周少将一样坚定不移的按照战略本该有的固执去思考。 如此固执的态度让施里芬上将回想起俾斯麦侯爵。老毛奇元帅虽然也是坚定不移的人,在坚定程度上依旧不如俾斯麦侯爵。 在普奥战争大获全胜之后,整个普鲁士上层都欢欣鼓舞,满心只想着杀进维也纳,获得普鲁士从所未有的光荣。在德意志统一战争的三驾马车里,威廉一世就不用说了,连老毛奇元帅都沉默的调动军队,为进攻维也纳做准备。 只有俾斯麦侯爵态度坚定,即便只有他一人,也坚决反对继续扩大战争。要与奥地利签署一个宽厚优渥的和平协议。 威廉一世被气的当众大哭,表示不让他进军维也纳,他就直接退位。然而俾斯麦侯爵根本不为所动。即便面对所有人的反对,也毫不退让。 施里芬上将当时就在老毛奇元帅麾下服役,与周围的军官一样,对俾斯麦侯爵的顽固非常不解。 直到几年后的普法战争,才证明了俾斯麦侯爵当时的决定是如何正确。与奥地利签署了优厚的和平协议,不割地,不赔款,只是让奥地利滚出德意志联盟。普鲁士不仅获得德意志联盟的主导权,更获得了安定的后方环境。 在普法战争中,没有后顾之忧的普鲁士摧枯拉朽般击败了法国。获得了空前的利益与光荣。如果普奥战争决战后,普鲁士进军维也纳,所能获得的光荣与之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 然而,从那时候开始,统一的德意志帝国内部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经历了过往的30年,施里芬上将终于能描述出这变化到底是什么。 在俾斯麦侯爵的时代,德意志追求的是正确。铁与血的**,只是让德意志坚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当正确带来了最终胜利之后,德意志的上层就开始舍本逐末。铁与血代表的再不是坚持正道,而是走向胜利。虽然变化是细微的,绝非一蹴而就。但是经历了30年的时光,再看处于时光两端的局面,就能清楚看到巨大的变化。 想到这些。施里芬上将心烦意乱,他命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本以为陈韶会敬礼之后乖乖滚蛋,施里芬上将却听陈韶问道:“阁下。我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十分痛苦。每次想到战争,都让我十分痛苦。不,是愤怒。对自己的愤怒。但是我还不能理解愤怒的原因是什么。阁下身经百战,能否给我一个指点?” 施里芬上将心中不快,不禁用尖酸刻薄的语气答道:“人的愤怒源自对自己无能的失望,却不自知。以为自己掌握了正确的知识,就可以为所欲为。越自以为了不起,就越能看清自己多么无能。仅此而已!” 说完,施里芬上将起身而去。只留一群瞠目结舌的德国军官。等上将都要走出大门,被如此刻薄的批评震惊到的德国军官们才想起向上将的背影举手敬礼。 第239章 陈韶的属性(十) 罗曼·罗兰接到了陈韶的回信后,开始考虑是不是接受陈韶的邀请。思考一阵,这位法国著名的作家刷刷点点的写了回信,“得知有人试图刺杀陈少将的事情,深感不安。大使馆内的环境未免太官方,我本人从没想过以官方的拘束与少将谈话。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期待能与少将在一个轻松的环境内对谈。” 让人把信送到大周驻德国大使馆,罗曼·罗兰刚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就有人前来拜访。 几人操着欧洲各国口音的法语。有德国的,有荷兰的,有比利时的,有西班牙的,还有俄罗斯的。 当即有人询问起罗兰·罗兰对陈韶的看法。罗曼·罗兰慢慢的讲述道:“我感觉自己看到一位年轻的凯撒,一位年轻的拿破仑。此时他深陷对自己质疑的痛苦中,这个阶段结束的时候,就可以看清陈韶的本质。” 几人都没有评价这话。看着几人的沉思的模样,罗曼·罗兰问道:“几位好像并不认同这样的话?” 一位斜顶光头笑道:“呵呵,先生说过。恰巧拿破仑这个科西嘉岛人做了被战争弄得精疲力竭的法兰西共和国所需要的军事独裁者,——这是个偶然现象。但是,假如不曾有拿破仑这个人,那么他的角色是会由另一个人来扮演的。这点可以由下面的事实来证明,即每当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如凯撒、奥古斯都、克伦威尔等等。就我个人来看,阁下的话其实击中了事情的本来面目。陈韶这样的人出现,是大周推进其科学体以及工业强大进步的结果。” 罗曼·罗兰有些愕然。平心而论,罗曼·罗兰并不喜欢这样的论述方式。如果一切都简单的归于社会的进步,那么人的价值又在哪里?归根结底,组成社会的并非是某种真理,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带着些不快,罗曼·罗兰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诸位可否告诉我,卡尔先生与弗里德里希先生对大周新政以及未来的看法。” 之后的交谈让罗曼·罗兰感觉并不好。等这些访客离开后,罗曼·罗兰还陷在那些人的言谈构架出的某种情绪之中。 现在的局面下,大周与英国的矛盾已经升级到战争边缘。此次大周派遣代表团访问欧洲,行程中不包含英国。各方都认为,这是明确的信号。大周已经准备战争了。 大周与欧洲不同,这个拥有五亿人口的国家拥有庞大的常备军。不光数量巨大,大周常备军的装备和训练都拥有不逊色于欧洲常备军的实力。 欧洲各国普遍对大周常备军数量不是很在意,完全因为大周与欧洲之间的距离太过于遥远。即便大周拥有两百万甚至三百万常备军,也不可能打到欧洲来。或者说,不可能打到大西洋。 但是,大周的常备军完全能进入印度洋作战。这也是罗曼·罗兰不希望看到的。然而在欧洲,与罗曼·罗兰有相同看法的人并不多。 前几天,要求见陈韶的好几批人自己先打起来了。之后罗曼·罗兰托人打听,发现几批人中,大部分竟然期待战争爆发。至少没有阻止战争的打算。 尤其是那些站在英国一边的主战派,听了陈韶的话后居然很感动。期待爆发一场基于道义以及英雄主义的战争。在罗曼·罗兰看来,这些人是真的疯了。 陈韶投身战争,只因为陈韶是军人。那些主战派期待在战争中看到美,只是因为自己不会投身战争,便在安全的地方鼓吹战争。 至于一些赤色分子,他们本是反对战争的。但是赤色分子们却认为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爆发的战争,能够让民众感受到帝国主义战争的惨烈,进而觉醒。 罗曼·罗兰对此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历史上的战争比现在惨烈的多,为何欧洲的战火从未熄灭。 反倒是大周,因为战争次数并不多。陈韶这样毫不畏惧战争的年轻人,反倒拥有更多的同情心,对正义有更多的追求。 在矛盾的心情中等了一天,有人送来了信。陈韶在信上说,如果罗曼·罗兰不介意的话,陈韶会在下午前来拜访。罗曼·罗兰当然不介意,立刻回信,表示同意。 下午时分,陈韶背着一个大背包,出现在罗曼·罗兰住处门口。罗曼·罗兰赶紧把陈韶迎进来,就见陈韶把大背包放下,从中拿出好几本或新或旧的书。都是罗曼·罗兰的著作。 “阁下。如果您不在意的话,请给这些书签名吧。” 罗曼·罗兰苦笑起来,他并不认为陈韶会是自己的书迷。果然,在罗曼·罗兰答应签字后,陈韶继续说道:“请签上赠给我母亲的题字好么?” 签字终于完成,罗曼·罗兰本想给陈韶倒咖啡,就听陈韶说道:“白开水就好。” 罗曼·罗兰也没有强求,给陈韶倒了白开水。东学西渐200年,欧洲人也知道了东方的大周是喝白开水的。在大周建立后,为了消灭传染病与寄生虫,就宣传喝白开水。渐渐,大周就形成了喝白开水的习惯。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德国的习惯。住处提供的咖啡都只放最少量的咖啡豆,煮出来的德国式咖啡真的是充满了‘德国风味’,罗曼·罗兰都受不了。 一杯‘德国式咖啡’,一杯白开水,两人聊了起来。罗曼·罗兰发现陈韶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之前那种内心的痛苦不再能看得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韶描述战争与和平的时候,更是从容。 “阁下,我能理解您对战争的厌恶。但是大周即便与英国交战,目的也非常明确。恢复到1860年的局面。您如此坚定的反对战争,让我有些不解。您反对的是不是惊扰到您的战争。” 如此尖锐的提问并没有惹怒罗曼·罗兰。陈韶这样的提问和法国人相比较,算是温和有礼。罗曼·罗兰答道:“我反对的是没能带来进步的杀戮。反对的是不人道的世界。少将不也在追求正义么?” “阁下,正义是分层的,是有局限性的。我始终认为,我作为大周人,在很多正义上,自然要服从大周的利益。当然,那种真正的人道主义,譬如反对屠杀,反对犯罪,我只在意犯罪事实,并不会因为罪犯是大周人或者外国人,就会区别对待。” 说到这里,陈韶突然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很单纯,让罗曼·罗兰感觉陈韶很有趣。 却听陈韶继续说道:“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入侵非洲,进攻部落的法国军队中有女性士兵,被俘后被部落按照他们的传统变成后宫。您会优先指责谁?您又会先同情谁?” 罗曼·罗兰愣了愣。记忆中,这个问题好像是陈韶的母亲陈馨婷先提出来的。十几年前,罗曼·罗兰感觉自己的直觉反应并不让自己满意。之后就忘记了这个问题。没想到陈馨婷的儿子竟然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罗曼·罗兰反问道:“少将,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什么样的?” 第240章 陈韶的属性(十一) 有人敲门。罗曼·罗兰起身开门,没多久,领进来几个人。 互相介绍了一下,陈韶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不过罗曼·罗兰敢让他们进来,应该不是刺客。之后话题依旧,罗曼·罗兰与众人分享了陈韶的问题,引得这些人露出了笑意。 即便有点迟疑,陈韶还是给了答案:“对我来说,我挺喜欢没有殖民地的大周。您的看法呢?” 罗曼·罗兰摇摇头,“你这回答太取巧了。请在相同的立场上讲。” 陈韶本来只是想和罗曼·罗兰开个小玩笑,见罗曼·罗兰竟然这么认真,陈韶只能答道:“我的想法真是如此。大周没有殖民地,很好。我反对殖民地战争,乐见没有殖民地的大周。您的看法呢?” 罗曼·罗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世界上的列强中,大周、俄罗斯、奥匈帝国,都没有殖民地。没有殖民地,就不会被如此刁钻的问题所困惑。 最后,罗曼·罗兰还是摇头,“这样的问题属于故意设置陷阱。” 陈韶有些失望。自己可是说了实话。罗曼·罗兰就没不爽快。带着稍微挤兑一下罗曼·罗兰的心情,陈韶询问了在人群中因为谢顶,显得格外醒目的那位,“康斯坦丁先生,您的看法呢?” 康斯坦丁目光明亮,看上去充满了生命的活力,“阁下认同报复么?” 陈韶懒得打嘴仗,“如果想让我回答这个问题,何不先坦率些?” 康斯坦丁爽快的答道:“殖民主义是制度性罪恶,建立后宫是社会中的不正义。如果哪位非洲酋长公开批判殖民主义的罪恶,将殖民军队俘虏处决,我认为才是适合的方法?” “处决女性?”陈韶故意问道。 康斯坦丁反问:“女性与殖民军队有什么关系?” 陈韶不禁微微点头。康斯坦丁的回答条理清晰,让陈韶也解开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疑惑。 大概是看到了罗曼·罗兰脸上的不忍,康斯坦丁继续说道:“酋长击败殖民主义军队的行动是正义的,无可质疑的正义。殖民主义是奴役,奴役俘虏也是奴役。在非洲,酋长或许将俘虏视为战利品,这样的道德水平一点都不比欧洲低下。但是,站在反对人压迫人的角度。我们反对殖民主义,也反对奴役人类。要是将两者比较,少将阁下,我也回答一下您之前的问题。正义不是报复,而是消除罪恶。” 陈韶连连点头,对这个谢顶男人生出些敬意,“阁下这次来,是想对我指教什么?” “我想请教一下工人卫队如何保护自己。” 陈韶有些不解,“工人卫队?是指在遇到敌人进攻的时候,参加保护工厂的民兵?” “不。那是准官方军事力量。我所指的工人卫队,是保护工人组织不被黄色工会以及资本家雇佣的流氓无产者攻击的工人的组织。” “黄色工会?流氓无产者?”陈韶被这些名词弄得大惑不解。 康斯坦丁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位操着荷兰口音的家伙问道:“阁下,您家的工厂里面有工会么?” “有啊。” “工会的职责是什么?” “组织夜校,负责发福利。还有各种工人的事务。” “……您家的工厂有几个工会?我是说同一个工厂。” “一个工厂一个工会。” “您确定那是工会么?难道不是行会么?” 陈韶不禁皱眉,“我们家的工厂反对行会。行会有人身依附的功能,一旦人身依附,那就是另外一码事。行会是被当做行会头子为少数人牟利的工具。大多数工人只会被行会坑了。” 几位客人又对视了几眼,康斯坦丁问道:“请问阁下家的工厂,是怎么组织技术人员的?” “分成两种。一种是开发型,一种是执行型。开发型主要从事技术开发,分成小组。每一个组都有自己的开发项目。执行型的是重复劳动,所以执行型的要研发如何有效的,简单明快的,在工作时间内提高效率的方式。尽量要让人在重复劳动时间内,不要被折磨到麻木。” “也就是说,阁下家的工厂里,工人被当做人看?” 陈韶对这话非常不满,哼了一声,站起身就准备走人。那位康斯坦丁先生起身,向陈韶鞠躬道歉,“请原谅我们的无礼。在欧洲,工厂里面的工人只是被当做工具看待。所以我们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把工人当人看待的企业。” 陈韶打量了这几个人,问道:“你们是赤色分子吧?” 康斯坦丁先生笑道:“哈哈,难道您以为在欧洲人眼中,您不是赤色分子么?” 陈韶也有点无奈。而且陈韶对这些赤色分子也有了些兴趣。欧洲这么多人如此在意赤色分子,可这帮家伙们看着也不是青面獠牙。思路很清晰,颇合乎陈韶的胃口。 坐回位置上,陈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操纵机器的是人。如果几位先生走过钢铁厂的天桥,大概就知道稍有不慎,掉下去就死定了。还是尸骨无存的死亡。若是遇到喷钢花,飞溅的都是液态的钢汁。落到身上就留下伤疤,运气不好就会重伤。您可以说我不关心这些人,因为我本来也不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人。我很难去关心其他人。但是,在如此严酷的生产环境下,不把工人当人看,那就是莫名其妙。” 康斯坦丁认真的听完,明亮的目光与陈韶对视。说不上英俊的脸上有着一种陈韶讶异的从容镇定。下一刻,康斯坦丁用令人毫不觉得不快的有力语气说道:“恭喜您,您出生在一个富裕且开明的家庭。而您本人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如果我没猜错,只怕您还能知道剩余价值这个词的意思。没错吧?” 陈韶听到这里,觉得这位大哥实在是有些故弄玄虚。忍不住嘲讽道:“我还听说,在卡尔先生写出他的大作后,资本家们才恍然大悟,资本家到底是什么样的阶层。” “哦?真令人意外。”康斯坦丁露出了颇具感染力的笑容,“难道您也相信中国的那句话。不杀穷汉不富么?” “土地士绅们完全靠剥削生活,并不靠自己的劳动生活。”陈韶怼上去。只觉得外国人未免太小看大周1870新政了。 第241章 陈韶的属性(十二) “卡尔先生认为,大周1870新政是基于东方传统的**,是为了完成大周200年前开始的社会进步的最后步骤。整个过程虽然如此漫长,还是走到了成功的终点。进步的社会认知,以及快速发展的生产力,诞生出您这类人。真令人羡慕。” 康斯坦丁的声音很有特色,陈韶觉得竟然能习惯他的腔调。 “我此次请您来,绝不是为了说服您做什么违背您意愿的事情。既然您距离普通社会底层太遥远,请允许我给您讲述一下欧洲底层工人的现状好么?” 陈韶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道:“请不要故意描述太悲惨的事情。我看过悲惨世界,对里面的一些情节,忍受度很低。” 听到这话,罗曼·罗兰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陈韶的话听着令他羡慕,又令他感到不快。 康斯坦丁先生讲述起来。罗曼·罗兰本以为康斯坦丁会有技巧的讲述底层人民,却没想到康斯坦丁并不用悲情的方式讲述,而是平铺直叙的把工人现状做了描述。包括黄色工会是什么,黄色工会是如何对普通工会进行打击。以及流氓无产者如何被雇佣起来,破坏工人争取利益的行动。 罗曼·罗兰担心陈韶会拍案而起,但陈韶只是微微皱眉,静静的聆听。 等康斯坦丁说完,陈韶只是说了一句,“看来,欧洲工人的生活可比殖民地民众的生活好多了么。” 这下,连康斯坦丁都有些愕然。罗曼·罗兰更是感到讶异,他万万没想到陈韶好像把殖民地的民众也看成人。稍一反思,罗曼·罗兰发现陈韶不仅把殖民地的人民当人看,隐隐然还有把殖民地的人民当成与欧洲一样的人来看待。 这个态度即便在欧洲,也是极为罕见的。 康斯坦丁却从最初的愕然中恢复过来,“阁下不会是想说,为何我们不去殖民地发动人民起义,推翻欧洲殖民者吧?” “您说的没错。”陈韶有些讥诮的答道:“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在印度还没见过比殖民者那样活的更爽的家伙。您要是见到殖民者们手中飞舞的棍棒,以及他们吃的圆滚滚的肚子。就一定会感觉他们其实可以前往殖民地谋生。请相信我,那并非是很不好的选择。” “您是要用国际主义来讽刺赤色分子么?” “不可以么?我向您保证,如果大周夺回僧伽罗狮子国,当地百姓们一定会用最热烈的心情欢迎我们。200年来,这个美丽的国家一直是印度洋上的明珠。大周帮助们搞农业,码头,工厂。我不能说那里是一个人间天堂,至少人民还都过着说得过去的生活。知道僧伽罗狮子国被英国夺走,英国就不允许大周商船在那边停泊。因为有消息,不过30年,英国已经在那边杀死了几十万人。” 罗曼·罗兰听说过一点关于僧伽罗狮子国的消息,根据不多的消息,英国在那里镇压了许多次起义。 “如果您到过北扶桑洲。大概就能知道在英国进攻大周极北地的时候,英国人所说的因纽特人全部投奔大周,在绚烂缥缈北极光下,冒着一次长达半年的极夜酷寒,在无垠的雪原上乘坐狗拉雪橇,与大周军人一起对抗英国殖民者的进攻。” 罗曼·罗兰被称为用音乐写书的人,脑海中已经浮现了陈韶描述的景象。 “如果您去过北扶桑洲的青丘。就能明白在巍峨的青丘山脉,与进攻的美国殖民主义者们浴血奋战。即便很多部落手里只有弓箭,面对武装了轻型火炮,步枪,手枪的美国殖民主义者,他们死战不退。” 说到这里,陈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陈韶继续说道:“我好像还听说过。有人称赞南北战争的北方是进步的。不过从我的角度来看,南方与北方都是一样的恶魔。而且北方获胜之后,下达了灭绝令。收购印第安人的头皮。其中,儿童的头皮价格最高,妇女的头皮价格次之,成年男性的头皮价格最低。没错,您可以认为大周是为了政治宣传而强调此时。至少大周开放了边境,派出了民兵掩护那些拼死逃到大周的印第安人。如果您认为欧洲的工人遭到了不平等的待遇,……对不起,是压迫。那么,在我看来,欧洲的工人至少没有被人剥头皮。当然,如果您掌握着我并不了解的事实,可以给我指点。” 一时间,屋内十分安静。众人都若有所思,尤其是罗曼·罗兰,他是第一次听说美国政府收购印第安人头皮的细节。作为人道主义者,罗曼·罗兰感受到气愤与悲哀。却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康斯坦丁打破了沉默,他并没有受到这些话的影响,语气依旧坚定,“阁下,科技进步与社会进步创造出您这样富有正义感与丰富知识的人。让身居高位的您看到了帝国主义的本质之一,那就是对外侵略。我可以告诉您,您的正义让您忽略了帝国主义的另一个本质,那就是对内压迫。我猜测,您或许认为,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都享受着掠夺自殖民地的利益,所以被压迫者并不值得同情。” “没错。我对于现实中的人自然有同情。不过欧洲人民并不等于个人,我并不觉得欧洲人民有什么好同情的。几百年来,欧洲人民每次闹腾之后,欧洲的统治者们不都会做点让步,然后对殖民地人民进行更加疯狂的掠夺,用来提升欧洲人民的福利么?而且,在欧洲政府故意丑化殖民地民众的时候,欧洲人民不也觉得殖民地的人们都是些野蛮的部落,死了活该么。不,他们应该觉得殖民地的人竟然敢对抗高贵的欧洲人,赐予殖民地人们死亡,是一种恩赐。” 面对陈韶的冷嘲热讽,康斯坦丁的同伴们都流露出被冒犯的愤怒神色。康斯坦丁竟然没有任何气愤,只是脸上不再有丝毫的笑容。这倒不是康斯坦丁不高兴,而是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再没有表达善意的额外动作。 明亮的双眼盯着陈韶的双眼,康斯坦丁说道:“阁下。您这是采用了诡辩的手法。将及格线设定在满分,然后所有人都会不及格。这是很没有意义的小把戏。只要是压迫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我可以明白的告诉您,我丝毫不认为非洲的蓄奴土著在道德上逊色于欧洲殖民主义者,或者欧洲的蓄奴者。如果您有着正义的激情,请务必理解这点。不要让任何滥用情绪的技巧主导了您的思维,阁下,那对您是有害的。因为您自己也很清楚,您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正义,而是在给自己的恶意寻找理由。” 陈韶愣了愣,康斯坦丁的话如同一把锐利的手术刀,切开了表象,直达陈韶的内心深处。在心中,陈韶很清楚,康斯坦丁先生并没有说错。陈韶的确是在给自己对未来的残酷战争寻找一个正义的理由。 沉默了一阵,陈韶感觉自己竟然在气势上输给了对面的康斯坦丁。即便康斯坦丁个头不高,长相不俊美,还有这一个谢顶。但是康斯坦丁身上流露出的是一种纯粹的东西。陈韶远远不及的纯粹。 最后,陈韶叹口气,“康斯坦丁先生,请原谅我的迁怒。如果您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在私人谈话中回答您。不过作为交换,您也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不久后,陈韶与康斯坦丁独处一室。罗曼·罗兰等人到了楼下等着。 出于好奇,罗曼·罗兰询问起这些人到底想从陈韶这里得到些什么。来自荷兰的一位赤色分子拍了拍胸口,“我们希望这个人能有良心。” 一时间,罗曼·罗兰愕然了,随即苦笑出声。 良心。罗曼·罗兰想起了法国作家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里面的故事。书里面,维尔福检察官的夫人已经准备通过投毒的方式谋害维尔福前妻生下的女儿,为她的儿子夺取财富的继承权。 基督山伯爵如同天堂里的毒蛇一样,展开了蛊惑。 是的,幸亏还有良心,要是没有了它的话,我们将痛苦到什么地步呀!在每一个需要努力的行动之后,总是良心来教了我们,它给我们提供了一千个可以**自解的理由,而对于这些理由,唯一的裁判者就是我们自己。 理查三世在害死了爱德华四世的两个孩子以后,他的良心就对他起了极妙的作用。的确,他可以如是说:‘这两个孩子是一个残忍嗜杀成性的国王生的,他们已遗传了他们的父亲的恶习,这一点,只有我能够从他们幼年的习性上觉察出来,而我要促使英国人民得到更大的幸福,这两个孩子就成了我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因为他们无疑会伤害英国人民的。’ 当麦克白斯夫人为她的儿子——不管莎士比亚怎么说,那决不是为她的丈夫——设法弄到一个王位的时候,也正是她的良心安慰了她。啊,母爱是一个大美德,一个强烈的动机,它是如此的强烈,以致于它可以使人做出许多事情来而心中却能坦然无愧,所以在邓肯死后,麦克白斯夫人失去了良心的慰藉,就万分痛苦了。 第242章 1904年的收获(一) 沙皇尼古拉二世是一个长相还行的男子。陈韶觉得要是没有那欧洲式的醒目胡子,尼古拉二世应该看起来更加英俊些。 奢华的宫廷,西欧式的物品和餐具。尼古拉二世甚至让皇子在招待大周的宴会上出现了几分钟。陈韶是第一次见到血友病病人,除了感觉小皇子皮肤有些过于白皙,其他都很不错。 这边副团长低声对陈韶说道:“别这么看,很失礼。” 陈韶也不知道怎么叫做不失礼。自己到现在满脑子还是战争,就是忍不住在意这位小皇子。因为血友病患者,上了战场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陈韶只能低下头,无聊的看着对面那些权贵的胸口。男人女人各种勋章和华丽的饰品进入视野。 “别看着人家的胸。看脸。慢慢看。别盯着一个看。”副团长的声音有些无奈。 陈韶觉得副团长这是要把自己往外交人员的方向推动,只能扭头看向代表团里面其他人,试图学习这些鸿胪寺成员的方式。果然,鸿胪寺成员的动作自然流畅。不管是待人还是接物,鸿胪寺外交人员比陈韶这扛枪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宴会很快到了舞会的阶段,陈韶被迫上阵。好在保定陆军学院里面就有舞蹈培训,即便教官们是采用军事方式进行的训练,陈韶也不担心错了基本动作。 沙皇的宫廷舞会模仿欧洲模式。先是一对一对的跳,跳了一阵后,就错开,每一个男宾都会与另外一个女宾一起挽着手臂旋转几圈。周而复始,回到自己的舞伴身边。这一轮算是结束。 陈韶本想着赶紧结束,不成想在和一位女宾跳舞的时候,被她塞了一张纸条。 这就是所谓的艳遇么?陈韶脑海里冒出了念头。一时间,觉得有些好奇,甚至有点小激动。等舞蹈调完,陈韶回到大周代表团这边,打开纸条一看,上面都是俄文。 将纸条给了懂八国外语的副团长,副团长看完,又把纸条给了懂六国外语的团长。团长看完,摇了摇头,“你别去。” 陈韶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要去。不过我想请问团长,危险在哪里?” 团长明显是不想废话,却还是答道:“少将。现在俄国很乱。各种人都想在制宪会议上获得发言权。突然把你叫出去,只怕是有人想利用你在这方面搞出点啥。我们的目标不是掺和俄国内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韶认同了这话。就老老实实的和代表团成员聚在一起,看着鸿胪寺外交人员与俄国权贵们交谈。 就在舞会即将结束之时,一声玻璃破碎的动静响起。陈韶眼尖,就见又有一个玩意冒着白雾击破了另外一块玻璃,飞进了会场。也来不及做进一步判断,陈韶用汉语大喊道:“蹲下!炸弹!” 鸿胪寺众人稍微一愣,陈韶只能上前就拽住团长和副团长蹲下身。片刻间,轰轰两声。手雷爆炸了。 陈韶此时也刚让鸿胪寺所有人都蹲下身。就听得宴会大厅里面惨叫声响起,陈韶一脚踹翻了一张桌子,让鸿胪寺成员躲在桌子后面。 此时宴会厅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尖叫声,惨叫声,人们乱跑时候发出的动静。还有宴会大厅外面的怒吼声,枪声。 看到权贵们四散奔逃,已经在几个出口处挤成一团。陈韶按住了几个也想起身逃窜的鸿胪寺成员,“别乱跑。” 1904年4月3日,沙皇的宴会遭到俄国**党袭击的消息传回燕京。好在大周代表团内无人受伤,让鸿胪寺松了口气。 欧洲这些年暗杀不断,俄国尤其如此。鸿胪寺卿根本没将此事当成重点,只是在每天朝会的报告中,将其作为‘今日事件’禀报给皇帝陛下。 大周的朝会据说曾经搞过几百上千京官在大殿前参拜,之后文武大臣分两列入大殿。其他没资格入大殿的官员在大殿外广场上等着备询。一旦大殿中的文武高官需要的时候,就把大殿外的官员叫进来问话。 不过传说中的旧模式没有维持太久,之后就变成了内阁制。内阁成员开会,每日先通报各部的重要内容。会议效率大大提升。尤其是有线电报普及后,各部都能掌握到更直接的消息,各部尚书全都忙死。每天的朝会,就变成了皇帝与首相听各部派来的专门开会的侍郎作报告。 只有必须参加的会议,尚书们才会接到开会通知。当礼部鸿胪寺卿亲自禀报中日议和事宜,皇帝与首相面前的都是侍郎。连礼部尚书都没来开会。 倒不是说礼部尚书不在意,而是礼部尚书最大的工作是教育。眼瞅着大周全国高考剩下不到三个月,礼部尚书忙死了。 鸿胪寺卿名义上是礼部门下的部门,其实与西方的模式已经相同,军事与外交归皇帝直属。所以鸿胪寺卿拿出了礼部尚书根本没看过的报告,“陛下。日本方面表示,绝不接受赔款的条件。” 兵部同样是直属于皇帝的部门,派来的是以为副参谋长,听到这消息,已经有了杀气。 “日本表示,朝鲜民众的伤亡,是战争连带伤亡,日军不负责任。对于大周代表团在欧洲各国对日本的战争罪行指责,日方表示,大多数伤亡其实是大周军无差别杀戮导致的。日军还要求调查大周军屠杀俘虏的事件。” “放他娘的屁!”副参谋长忍不住骂出声。 与会的其他人看了看副参谋长,没人吭声。在大周朝廷分工越来越明晰化的现在,大家对于各种言论也越来越有容忍性。譬如兵部的副参谋长这声骂,肯定不是针对在座的任何人。至少现在这局面不是。 表达兵部的气愤,乃是理所应当的。即便其他各部与战斗无关,大家也很鄙夷日本的无耻。唯一问题,就是听听皇帝的看法。 鸿胪寺卿甚至没去看兵部的副参谋长,继续讲述着谈判的内容,“日本要求大周与日本脱离战线,以结束战争。报告完毕。” 这边工部的侍郎问道:“请问,日本这个要求的目的是什么?” 副参谋长当即答道:“日本现在陈兵五十万,组成了一条防线。我们如果和这五十万人打,代价很大。但是日军一旦撤退,等他们留下十万人的时候,或许我们还没办法以微小的代价解决日本人。可日本只剩下五万部队呢?那就等着死吧。” 与会其他人得到了明确回答,就看向大周皇帝陛下。大周皇帝陛下是大周军最高统帅,文官不能插手军队。此时任何主动建议都不符合制度。 皇帝陛下没吭声,只是询问起各部的事情。前朝的大明,各部的事情都是‘差事’。大周这里就不是差事,而是经营。尤其是1870新政后,营运国家的理念被格外强化。各部都负担起了国家运营的重担。 这虽然让各部都有了巨大压力,却也出现了大量实打实的政绩。然而各部也没敢大吹自己的功劳,30年来,自己打脸自己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太多看似不得了的显贵都这么自掘坟墓。吹嘘功劳已经是双刃剑。 等朝会结束,皇帝陛下留下了左丞相,鸿胪寺卿与副参谋长,“军中的看法如何?” “陛下。兵部觉得日本如此泼皮无赖,我们就干掉他们几万人。不然的话,就让日军几十万人在朝鲜耗着。日本耗不起。” 鸿胪寺卿心中不太认为这样的态度,等皇帝询问之时,鸿胪寺卿答道:“陛下,日本此时还在祸害朝鲜百姓。如果拖下去,朝鲜内附后的百姓会对大周失望。” 左丞相就是大周首相,听着鸿胪寺卿的发言,心中对鸿胪寺卿的评价高了一些。 若是说左丞相不想收拾日本,自然不至于。不过左丞相必须站在更高层面考虑问题,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国家方针。 兵部副参谋长却说道:“陛下,此时48军已经补充完毕。不如让48军再进攻一次。” 左丞相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太过于凶险。48军在汉城战役大出风头,此时已经威名赫赫。如果打赢了,自然是好得很。如果没打赢呢?或者没打出期待的局面,那时候又该如何处置。 众人都看着皇帝陛下,希望听到圣裁。 李长远陛下心中盘算着朝鲜的事情。兵部没闲着,他们提出的诸多计划中,有一个就是想复制汉城战役。 汉城战役的成功,就是48军3师切开日军防线,直接夺取汉江最重要的桥梁区。直到其他三个师压垮了正面的日军,3师作为砧板,岿然不动。 新的计划中,一支进攻部队承担起同样的任务。突破日军方向,攻下釜山港。正面的大周军则全力推进,将朝鲜南部的50万日军尽数歼灭。 在这个计划中。虽然没人提出由哪一支部队承担这样的任务。甚至有兵部高层不乐见由48军担当突进尖刀。但整体来看,也没有其他部队自告奋勇。 李长远陛下当然想歼灭50万日军。但是想到这场战役的消耗,就不得不放弃。 在300年前的壬辰倭乱之中,大明都知道先击溃日本海军,再歼灭日本陆军。不可能300年后的现在,大周的战略规划还退步了。 第243章 1904年的收获(二) 陈馨婷最近情绪比较好。鸿胪寺当然不可能向陈馨婷汇报大周代表团的工作进度,但是陈馨婷自有其消息渠道。从这些渠道得知儿子陈韶在欧洲还挺出名,陈馨婷心情就变得很不错。 对此次大周寻求欧洲盟友的行动,陈馨婷虽然乐见其成,却也没什么兴趣。欧洲内战注定爆发,却不会因为大周的鼓动而爆发。倒不是因为欧洲各国真会因为什么意识形态而团结起来,现阶段欧洲的矛盾还没到兵戎相见的程度。 英国作为世界性强权,此时依旧掌握着航运以及金融。欧洲各国固然与英国矛盾重重,但是矛盾只是欧洲各国关系中的一种。合作也是欧洲各国之间的主要关系之一。 譬如,俄国虽然非常想在黑海获得突破。但是失去了英国的金融支持,俄国没办法在伦敦的金融市场上筹集到资金。即便是法国这个高利贷帝国主义国家向俄国提供了大量资金,一旦英国真的在金融上打击俄国。同样与英国金融中心有着大量往来的法国金融业者,也得先考虑法国的利益。 而且法国对于黑海的兴趣就没有那么大,法国希望的是俄国快速工业化后,和法国一起夹击德国。如果俄国拿到法国的资金后,不攻打德国,而是向英国发动进攻。法国方面也会和英国一起收拾俄国。 让陈韶去欧洲,主要是希望陈韶能够多见识些世面。陈馨婷很清楚,陈韶过往的人生,被保护的太好了。这样的保护固然让陈韶能够茁壮成长,同样让陈韶失去了看到未来世界的能力。 所以在唐山钢铁集团的股东会议上,陈馨婷只是带着良好的心情谈起了唐山钢铁公司未来的发展。尤其是唐山钢铁公司的股东中,有代表着皇室的投资。某种意义上,唐山钢铁公司也是皇帝的内库之一。 “我们的探矿队,已经在茂山确定了大型铁矿。”陈馨婷开了个头,就让大家看报告书第4页。 21世纪的冶金专业,自然要了解全世界矿产地。茂山铁矿当然是一个知识点。朝鲜茂山铁矿位于朝鲜咸境北道茂山郡内,有公路与中国相通。该矿系沉积变质铁矿床,主要矿石类型为磁铁矿,地质品位fe33%左右,矿石储量c1级以上有15亿吨,远量储量据称有50亿吨,资源储量丰富,居亚洲之首。 2005年天池延边工贸和中国国营钢铁公司通化钢铁、朝鲜的黑色金属进出口公司签署了三方合作协议,确保了茂山铁矿的50年开采权。之后,天池延边工贸雇佣朝鲜工人开采铁矿石运往通化钢铁,年产量为100万至150万吨,每吨价格为30至50美元。这家工厂负责加工从茂山铁矿运来的铁矿石,距茂山铁矿4、5公里。 之后因为各种原因,铁矿经营不顺。所以茂山铁矿寂寂无名。 不过大周时空的人并不知道陈馨婷的知识来源,他们翻看报告书,很快就被地理以及探测结果给吸引了。 茂山铁矿距离边境很近,随便修建一条铁路就可以把矿石运到大周这边。朝鲜内附,大周可以尽情开发。在靠近边境的地区,大周境内还有大量煤矿,加上靠着河流,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金属冶炼中心。 不过有人提出了质疑,“这些地区是不是距离工业生产中心太远了?” 当即有人表示,“可以修一条通往黄海的铁路么。” 陈馨婷没有掺和这些人的讨论。即便对茂山铁矿进行彻底开发,也不过是年产300万吨钢的水平。大周1904年钢产量勉强过了1000万吨。相对一千万吨钢,这300万吨钢是个很大的数字。 然而陈馨婷可是见识过年产11亿吨钢的世界。1300万吨钢算什么呢?就算是3100万吨钢,在11亿吨钢产量面前,也不过是毛毛雨。 陈馨婷看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才说道:“现在的钢铁厂发展前景已经不是生产出多少钢,而是生产出多少钢材。在整个生产线终端,出来的不是钢锭和铁锭,而是钢材。经过加工之后的产品。茂山的铁矿很好,不过在茂山的生产线投资,远比茂山铁矿要大的多。诸位继续往下看,就是对于投资的预测。” 众股东们翻了下去。没多久,就看到了投资金额部分。大家都变了脸色。这个投资,简直是天文数字。而且投资内容正如陈馨婷所说,大头乃是炼钢设备,以及将钢水加工成钢材的设备。 附属的空气分离设备,发电设备,都投资巨大。与之相比,矿山建设也不能说微不足道,起码不是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数量。 众人目光都落到了大周皇室股东代表身上。一众股东都知道,单凭唐山钢铁集团的财力,根本不足以完成这样规模的投资。 皇室股东代表也不吭声。他只是个代表,根本没办法决定朝廷的决定。不过代表也很清楚,这笔投资,必须由大周朝廷提供贷款。 李长远陛下得到了报告书后,看的很是仔细。未来10年内,茂山铁矿能够让大周新增300万吨钢材。这可是真正的好消息。 在1870年,大周全国的铁产量也不过300万吨。这让陛下心中有些感叹科技的日新月异。如果1870年大周钢……钢材产量就有300万吨。怎么可能让英法联军占了上风。 大周军舰光靠厚实的装甲,就能获得战争的胜利。 然而过去是没办法拉回来的。现在大周面对的局面很糟糕,虽然大周自己也在突飞猛进,但是世界各国同样在飞速发展。大周此时面对英国,有巨大的工业优势。即便是英法加起来,大周也不落后。 但是把德国算上去,大周就没了优势。再加上俄国、美国,大周在世界范围内的劣势比起1870年反倒增加了。 在1800年,大周是真正的东方之主。是可以一国单挑全世界的存在。那时候的大周也享受到了超强实力带来的巨大利润。 随着大周相对实力的快速滑落,那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不管李长远陛下30年来如何殚精竭智的努力,都没能扭转这样的趋势。 世界终究是变了。 拿起笔,李长远陛下刷刷点点的批示,“交工部议论。” 第244章 1904年的收获(三) 1904年6月5日。西园寺公望的马车刚到办公地,门口就涌上来一群人。警卫们连忙上前阻止。 那些人一个个情绪激动,虽然没强行突破警卫们拉开的防御线,却对着西园寺公望的马车高喊着:“绝不赔款!绝不赔款!” 西园寺公望无奈的闭上眼,马车也驶入首相办公地。进入办公楼,内阁成员已经等在里面。西园寺公望刚坐下,山县有朋已经板着脸对文部大臣喊道:“你为何允许那些报纸胡说八道!” 文部大臣对山县有朋很不耐烦,却也得保持起码的尊敬,“阁下,先公布条约内容的是英国报纸,赔款500万元的内容也是停战条约的内容……” “你难道不知道一定会有人借用此事兴风作浪么?”山县有朋呵斥道。 西园寺公望不想在此事上浪费时间,就命道:“请文部大臣通知各报纸,英国与美国的货轮即将抵达日本。大日本帝国已经与英国美国签署了长期合同。尤其是长期生丝合同。” 文部大臣赶紧答应下来,不再搭理山县有朋。山县有朋这厮在此时文部大臣心中就是个混蛋,只懂得使用老一套的强硬手段对付国内。这样的老古董是不能理解时代的变化,靠不告诉别人,就以为日本国民不可能知道。 日本有那么多报纸,越是刊登被禁止的消息,报纸才能卖的更好。 西园寺公望也知道与大周的停战协议不可能不被人知道。大日本帝国虽然一直对大周表示,绝不割地赔款。但有些事情只能做到一定程度。 50万日军在朝鲜南部和大周数十万军队对峙,每天的人吃马喂,消耗很大。 和平协议的最大目的在于日军可以安全的撤出朝鲜。现在的日军如果强行撤军,即便最初的部队可以撤下来,殿后部队无论如何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虽然日本士兵是免费征召兵,战死赔偿总是要花钱。而且不值钱的士兵配备的武器可比士兵贵多了,那是一大笔钱。500万大周元的赔款虽然不少,却是值得的。 唯一问题在于,日本民众不能接受。日本民间普遍认为,日本打赢了战争。为何要向大周赔款?这是日本上层中的亲周派搞的手脚。 好在6月1日,日军完全撤离朝鲜,战争总算是结束了。这种时候没办法向民众讲述道理,只能将日本民众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 西园寺公望召开内阁会议并非讨论与战争有关的事情,他看了看外交大臣,外交大臣立刻起来发言:“我们与英国刚达成了协议,英国开放了在南海的殖民地,允许日本派遣劳工前往那些殖民地。” 内阁成员并没有因此欢喜。日本距离英国控制的南海殖民地有四五千公里,派了人到那边也没多大收益。不过这总算是个好消息吧。有总比没有强。 内阁会议气氛很平淡。等会议结束,西园寺公望就请英国大使到官邸来。中午时分,英国大使到了。 西园寺没有采用日式的桌椅,而是将英国大使请进西式餐厅。这里无需跪坐,有桌椅。很快,一顿日式风格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英国大使吃的很开心,酒过三巡,大使问道:“首相阁下,日本对于建设工厂的事情考虑的如何?” 西园寺当即放下筷子,“如果英国真的如此,我国十分感谢。” 英国大使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等着西园寺继续说下去。身为英国人,大使感觉自己能够理解同为岛国的日本传统。即便是对日本有好处的事情,日本也会最大限度榨取利益。同样的事情,如果是大周方面应对,那就是‘差不多就行’。 西园寺答道:“为何英国方面要我们为美国生产轮船,那价钱太低了。” “阁下不认为要为善意付出代价么?”英国大使问道。 西园寺神色严肃,“英国与美国的善意,大日本帝国绝不会忘记。但是,我要再强调一次,美国要购买的轮船,价格太低了!” 此时,田中芳一进了吉原的一间店。店内的人对田中非常熟悉,只是向他问好,任由田中直奔后面。推门进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田中就见到一位女子正准备化妆。 见到田中芳一突然进来,女子并没有讶异,倒是露出了关切的神色,“田中先生,药拿到了么?” 田中芳一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递给女子。女子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八片药。 微微叹口气,女子用鄙视的目光看着田中芳一,“田中先生竟然不相信我么?” “怎么会?我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这些。”田中芳一答道。虽然说的真诚,田中芳一心里面却不以为然。吉原的女人们从事的行业,让她们变得无比奸猾。尤其是能够成为头牌的女子,更是心深似海。相信她们,大概和相信美女蛇没什么分别。 女子虽然面色不快,却没继续责备田中芳一,她低声在田中耳边说了几句,田中芳一愣了愣,随即答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可以把你想送药的人地址给我,我会派人给他药物。” 女人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不必了。还是请田中先生把药给我就好。” 田中芳一离开吉原,就直奔一家旅馆。上了二楼,从暗门进去,绕了一圈,进了一个房间。田中对里面的人说道:“阁下,我已经得到了消息。” “哦?”里面的人应了一声。 田中低声将英国大使在吉原姘头提供的情报低声讲了出来。英国向日本提供造船技术,美国则购买日本建造的轮船。费用则用来偿还美国购买的日本国债。 里面的人听完,也没追问,只是转身拿出两个药瓶。里面还是那种药片,“磺胺。一瓶50片。” 田中芳一赶紧把药收起来。磺胺乃是大周生产的药物,治疗链球菌感染以及肺炎有奇效。战争爆发后,中日贸易中断,日本已经购买的磺胺基本都是军队征用。市面上磺胺本就不便宜,现在价格更是一飞冲天。 然而为了救命,药物再贵也会有人买。这两瓶磺胺现在的市价,已经需要好几倍同等质量的黄金才能买到。更重要的是,这是真的有价无市。 田中芳一满心欢喜,但是欢喜过后却有些迟疑,他试探道:“席先生。现在有些说法,说是中日战争还会爆发。” “呵呵。壬辰战役爆发过,更早之前,白江口战役也爆发过。至于元代入侵日本的战争也爆发过。这次战争同样爆发了。以后爆发战争有什么好奇怪的。” 田中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对方如此率直的描述战争,而是他所听到的消息,说是未来几年内,一旦大周海军完全恢复,就会对日本发动战争。身为一名日本官员,田中芳一相信大周的实力。 最后田中芳一只能把话说清楚,“我是说十年内可能会再次发生战争。” “田中君。大周几百年来从未进攻过朝鲜,如果不是这次日本入侵朝鲜,大周甚至不会命令朝鲜内附。你不要用战争的角度看待大周。大周从来不热衷战争。战争是有目的的,如果未来大周与日本爆发战争,目的是什么呢?只是要让日本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现在日本走的是什么道路,还需要我再多说么?” 几分钟后,田中芳一从旅馆的后门小心的离开。小巷里没什么人,等走出小巷,就见街上悬挂着大横幅,‘若亚入欧,成为世界の一员’。 回想方才的交谈,田中芳一心中感叹日本的浮躁。 田中芳一的父亲就加入了推翻幕府的战争,选择了倒幕派。不过这不等于田中芳一的父亲就完全支持倒幕派的理念。而田中芳一也接受了父亲的观点。日本当然要获得独立,却是在大周主导秩序下的独立。 当然了,借助外力独立也是获取完全独立的途径。但是日本独立后,却没有必要站在与大周为敌的那边。保持友善中立的态度,才是最适合日本的方式。 但田中芳一从来不敢和同僚们提及自己的看法。因为越来越多的年轻同僚们已经陷入了激进的思路之中。 尤其是这次战争,年轻同僚们更是疯狂起来。大家每天讨论的都是日本内阁里面谁才是那个亲周派国贼。日军一度打上了大周的土地,最后怎能主动从朝鲜撤军,并且给与大周赔款。威胁日本安全的是大周,赔款就是资敌。 但上层的事情从来都是秘密。大家只能猜测,却没有定论。所以年轻的官僚们又开始畅想起未来。中英一定会爆发战争,到了那个时候,英国绝不会和这次一样,打了一仗就退兵。英国一定会派遣大舰队进攻大周本土。那时候日军就可以再次进攻朝鲜,英勇的日本将士将彻底击败大周。那时候大周就得向大日本帝国割地赔款啦…… 刚听到这样狂想的时候,田中芳一觉得这些同僚是不是吹牛吹晕头了。等田中芳一发现这些年轻同僚真的这么想,让田中芳一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第245章 1904年的收获(四) 来自日本的情报很快就通过秘密渠道送回大周。负责此事的乃是情报局,情报局长派遣了年轻的部下送文件到了皇宫。 苏福师看到了门口的御林军,一时有些愣住了。御林军就装作没看到苏福师,只是目不斜视的继续值班。苏福师送了文件进去,出来的时候又看了看自己的同学。没想到两人毕业后一个去了情报局,一个当了御林军。竟然在这样的局面下再次碰面。 御林军有严格纪律。即便两人都看到了对方,也不敢有丝毫的对谈。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同学就这么各忙各的事情。 中午回到家,苏福师就见堂弟竟然在自家。堂弟笑嘻嘻迎上来,“厂公好。” “呸!再乱说话,揍你!”苏福师向着堂弟举了举拳头。 堂弟也不以为意。本就是开玩笑的事情,怎么可能当真。而且厂公这个称呼本也没有恶意,只是借用了前朝的称呼罢了。 大明的东厂西厂负责刺探消息。苏福师现在从事的职务,其实是锦衣卫。不过锦衣卫的首领是厂公。所以厂公一说,调侃固然是调侃,也是一个赞美吧。 苏福师此次回家是来告诉父母,他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回家。父亲却没回家吃饭,只有母亲在家。苏福师就问道:“娘,我爹今天回来么?” “工部冶金厅开会,他不回来吃饭。” 苏福师无奈,只能向母亲说起自己的工作安排。母亲听了不禁垂泪,“你这差事如此辛苦。我还想着今年给你张罗亲事。” 听到母亲要给自己找媳妇,苏福师当即就想落荒而逃。这几年母亲的心思都在此事上,要不是军校管得严,军校生不得结婚,只怕母亲早就逼婚成功。 但是想逃走也得有技巧,苏福师赶紧说道:“娘,我一会儿就走。回来只是说说这件事,再拿几件衣服。” “难道又要打仗么?”老娘有些不安起来。 “刚打完仗,哪里还会再打仗?”苏福师赶紧说道。 “嗯。不打仗就好,你看这些天,灵棚刚拆完。”苏夫人有些后怕的说着。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的理由,“你这么说也对。我听你爹说,赵院士的儿子陈韶,就没回部队。要是真的打仗,他肯定要回前线。不打仗就好,不打仗就好。” 苏福师听到陈韶的名字,心里面又是羡慕又是不太舒服。这次中日战争,陈韶因为汉城战役,成了战争英雄。一位24岁的战争英雄。 陈韶只比苏福师大两岁,就已经是少将。苏福师出身大周官僚家庭,父亲又是工部里面的冶金专家。以这样可靠的家庭出身,成为了情报局的成员。在同龄人中也算是有点优势。然而和陈韶一比,却差了太多。至少在当下,苏福师再过两年,职务也未必能成为校级军官。 看来打仗还是升值快啊!苏福师开始有些期待战争了。 但情报局这样的单位,本就不是一个战斗单位。回到情报局,苏福师很快接到了调令,他要前往上海,参加一些行动。 乘坐火车到了上海。苏福师与其他人员很快安顿下来,大家先强化了一番上海话。苏福师家是镇江人,他能说一口流利的镇江话。这也是能够入选这次任务的原因之一。 经过简单培训之后,苏福师就拿着新的身份证,到了上海造船厂开始了自己的新工作。 见到高高的船台,苏福师就被这宏伟的现代工业给震撼住了。人类在这巨大的工具面前犹如蚂蚁。必须仰头观看。 在巨大的船台上,有许多地方正在冒出火化。仔细看,才能看到舰艇框架上,视野中有许多细小的工人正在进行焊接。隐约能看到他们带着焊接头盔,但是和焊工们手中焊枪的发出的火化相比,他们深色的工装毫不显眼。 醒目的火化是以巨大的舰体为背景。苏福师看着船体,就感觉自己仿佛在观看一条山梁。 军校的运动场是一个拥有标准400米跑道的操场。也是军校中规模最大的建筑。那样庞大的操场和眼前只是露出大概形状的军舰相比,竟然是军舰更长。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苏福师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即便亲眼看到了,苏福师依旧感觉到有些不可置信。这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能够以每小时超过50公里的速度在大海上航行。 得是何种的技术,才能驱动这样的钢铁怪兽穿越波浪,远航到万里之外。 等感叹的情绪消退下去,苏福师觉得自己接受到的任务是如此的真实。虽然在亲眼看到战列舰的真身前,苏福师觉得自己的任务有些虚幻。 此次召集上海之外的情报人员前来,是为了抓捕正尝试盗取大周战列舰资料的外国间谍。情报人员就是这样,固然有在本地工作的。更多的是在异地工作。而且也不会在某个地方长期驻留。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调动工作地。 原本苏福师只是看多了外国写的间谍小说,对这个工作有兴趣。直到母亲开始不停逼婚,苏福师觉得到外地工作也是挺好的事情。 当天晚上,作为江南造船厂的‘新进员工’,苏福师回到宿舍,就和一起来的年轻工人聊了起来。 与苏福师操着镇江话不同,其他年轻工人虽然也是南方口音,却努力说着普通话。 大家说着自己的来历。基本都是长江流域,或者说江浙地区的各个城市。大多都是技校毕业,毕业之后就到了这里来。 苏福师说出自己是xx大学机械系的学生,引得同寝室的年轻工友们一阵惊叹。 “大学生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这是大家最好奇的。 苏福师不得不告诉大家,江南造船厂对于任何人都要实习。实习岗位都是从最基层干起,之后才能一点点升职。 这下寝室的室友们都感叹起来。等实习结束之后,苏福师就可以去当技术人员,而技校出身的就得在基层干活。 第246章 1904年的收获(五) 从基层干起,可以使搬砖,也可以是巡逻。苏福师先在分配给他的几个点各搬砖一天半,之后就被编入巡逻队。 巡逻一天,小队开了个会。苏福师提出了一个问题,“难道还有人要通过看建造船只的方法盗窃机密?盗窃机密不该是盗窃图纸么?” 这个看法当即得到了一定支持。大家吃这碗饭,从基本学业角度,也知道该盯防那些部门。围着这么巨大的船只巡逻,和毫无意义相差无几。 听了众人的意见,队长很是赞许的点点头,“没错,大家看到了要点。那么我可以通报一下,咱们要在意的并非这艘船。而是另外一艘军舰。” 苏福师登时来了兴趣。到底是什么船需要这么小心,其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战列舰。但是苏福师也明白,战列舰这种舰艇本就要亮相,会引发巨大的关注。除了内部需要保密,外面反倒请各国海军前来参观。 大国就是要通过炫耀武力,使得敌国畏惧。历史上有段话,‘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 这种持干戚而舞,和邀请世界各国参观战列舰是差不多的意思。但是有些舰艇决不能拿出来展示,那必然是杀手锏之类的存在。 见到队员们都明白过来,队长这才说清楚了此行的目的。大周正在建造纯焊接的军舰,实验舰艇不过是千吨左右的驱逐舰。此事乃是机密,尤其是焊接设备需要更加保密。 依旧有人不明白,焊接技术这等事保密在哪里呢?大家看看不就明白了么? 队长怒了,“要是和你这样,大家什么都不用怕。本来就不该出事么!” 挨了训,大家只能讪笑。不敢再废话。之后就继续执行安排的工作。 苏福师倒是很喜欢这次行动。以前光是听闻大周海军的厉害,却真的不知道厉害在哪里。更不知道如何厉害。参观造船厂,只是参观,就明白了很多知识。尤其这些知识以前只是读过,并没有真的搞明白了。 譬如,为何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如此重要。这不用说就知道很重要。但是具体如何重要,苏福师看了造船厂,就真的明白了。 那些庞大的战舰,庞大的民船,的确非常了不起。然而制造出巨大船舶的造船厂才是真正重要的。没有这些庞大到看上去就离谱的船厂设施,船只就是造不出来。 工作继续。回去睡觉也是继续。 苏福师一觉醒来,就听到同宿舍的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没多久,几个超过犯错,接近犯罪的词汇……教训一下,收拾他们,被发现怎么办,有地方可以走……就传入苏福师耳朵里。 苏福师不想掺和到里面。自己又不是为了这样的事情才到工厂执勤。 不过苏福师还是有些好奇。便在去巡逻的时候,把事情告诉给了队长。队长听了之后也觉得这是年轻人打架,的确与苏福师没关系。就让他小心些,绝不要被连累。 当天晚上,苏福师起床去参加巡逻。就觉得同寝室的家伙们不对劲。先去楼里的厕所撒了泡尿,突然就听到有一行人进了楼道,直奔这边。 没过多久,随着几声呵斥,斗殴开始了。 苏福师很无奈。自己真的不想参加,但是躲起来也不是苏福师的个性。只能过去看看。 稍一探头,就见其他寝室的人也都露头在看。寝室门口大咧咧站了几个外人,看他们好整以暇的模样,里面的同伙应该大占上风。 苏福师心中有些不忍,多看了几眼。门口的人就看过来,其中一人喊道:“没你们什么事,回去吧。” 然而工人们并没有离开,已经有人走向门口。这下,那几人有些紧张起来。里面当即有人喊道:“你们回去啊!过来看什么看!” 苏福师正想多看看,却隐约听到下面也有些争执的声音。就下了楼。 果然,在门口,楼管拽住两个人,就是不让他们上去。那两人不太敢和楼管硬碰硬,只是想甩开楼管。然而楼管喊道:“你们再动,我就要对上头说,是你们带人来的。” 为首那位看来烦了,喝道:“老李,你这是狗仗人势么!上头不过来了个人,吆喝着要对我们行会动手,你就当真了?放开手,我们也不过是受人之托。” 眼见这一幕,苏福师有点能把发生的事情给串连起来。 同寝室的那些年轻工友不知道得罪了谁。不过他们得罪的人里面,有些人与地方上的行会与帮派有关。这些行会与帮派就过来找事。 至于江南造船厂里面换了什么头头,苏福师并不清楚。大概是新换上来的头头是个禁止行会在造船厂的宿舍区闹事的人。 从已经看到的事情,大概能判断出这么多。这些与苏福师之间没啥关系,而且苏福师的铺位上啥也没有,顶多有一床厂里发的被褥。倒是没什么可损失的。 苏福师走出了宿舍楼的大门,本想走,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些事情到底会闹成什么地步呢?苏福师有了些兴趣。毕竟么,自己现在是巡逻队的人,你说这么就跑了,貌似也不合适。 当然,这是苏福师给自己找的借口。其实苏福师在意的是,这件事会闹到什么地步。 造船厂好歹也是准军事区,里面竟然会被行会的人冲进来,就如军校被外面的流氓打进来一样。 就在此时,随着几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个家伙从三楼飞了出来。那个窗口正好是苏福师的寝室窗口。 看到出了这事,苏福师叹口气。这下他非得离开不可。 边走边看,就见从窗户里面竟然接二连三的又飞出来两个。三个人从窗户口里被弄出来,这可是大事啊。 到了队长那边,苏福师将自己见到的事情告知给队长。队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无奈的说道:“你该回去还是回去。别暴露身份就行。” 第247章 1904年的收获(六) 陈韶已经回到了大周,随即被弄去国防大学参加研讨班。6月9日,陈韶正和其他军官对于使用55毫米导气式步枪作战要点进行讨论,突然进来了一位少将叫停了研讨会。 少将严肃的告知众人,现在有赤色分子煽动工厂事情。要大家注意了。 大家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说起赤色分子的事情,赶紧追问。原来,在江南造船厂出了事情。赤色分子私下组织的工会与讨债的行会发生了激烈冲突。冲突中伤了人。 听到是行会讨债,军官们都很是不屑。帮人讨债的都不是好东西,这是最起码的社会认知。包括军中也出过士兵欠债,讨债的竟然敢到军中逼债的事情。 军中面对这样的事情,已经有了比较固定的手段。就是‘走通道’。 部队排成两排,人人手持棍棒。被抓的讨债成员得从这个通道里走过去。 当然,最后讨债分子基本没有能走过去的。一小半是磕着头爬过去的,一大半是被打到晕倒后,被拖出去的。 当然了,据说以前也有不服不忿的讨债分子还敢闹。之后就被军队联合地方的司法系统直接连根拔起。那些人在军事法庭受审,实实在在判了十五年。最后发配到新疆种树去了。 到了现在,没人还有胆子到军中讨债。即便是根本没有见识过这样场面的陈韶,都是在军校里学过这些基本的应对手段。军队是朝廷的军队,士兵就是朝廷的人。还特么轮不到外面放债的家伙肆意踩在大周军队头上作妖。 当然了,狠狠收拾大周军对于那些结债的官兵也会严格审查。如果发现是官兵自己的事情,那就直接开除出军队。 即便是官兵被家人连累,也会失去晋升机会。 所以国防大学的军官们真没把这个当回事。但是少将却再次强调,“大家别不当回事啊。上头说了,是有赤色分子私下组织工会。这才是要害。” 军官们总算是当了点事。军中在1870新政之后可是严打老乡会,这些年也没有放松过。工会这样的组织,在大家看来大概就是老乡会吧。 不过军中部队安排必须是尽可能减少同省在同一部队的比例,同乡更是决不能在一起。基层部队里面的老乡会倒是真的控制住了。剩下的就是军官阶层。然而军官阶层数量还是少,容易控制。军官们也不敢造次。 最后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陈韶难免有些走神。虽然很相信罗曼·罗兰的个人操守。但是陈韶自己知道,自己在德国是真的见识过赤色分子。 那个叫做康斯坦丁的俄国谢顶男人,给陈韶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单纯论知识,陈韶并不认为谢顶男有什么不得了。不管是陈韶的老娘,还是保定陆军学院,都是很不得了的存在。在这两边,陈韶学到了非常多外头根本无从知晓的知识内容。那是远高于康斯坦丁的知识层面。 陈韶试探过康斯坦丁,看得出,这位老兄对于未来世界大战是期待远超过预判。这点就差了陈韶老娘很远。 但是赤色分子们却有赤色分子们的厉害。譬如康斯坦丁就提出了陈韶从未有过的认知思路。 东方的道德体系与西方完全不同。在西方,上层的道德与下层是不一样的。掌握道德解释的教士阶层,用道德给上层披上合法的外衣,用道德圈禁下层的思想与行为。在东方漫长的历史中,道德对于上层和下层有着同样的标准。所谓的礼崩乐坏,指的就是道德体系在东方完全失去作用。赤裸裸的暴力强权主导了社会形态。每次出现这样的局面,都意味着旧王朝的末日。新王朝建立后的首要工作就是重建道德体系。在东方,道德只是社会制度的另一个称呼。 陈韶当时有些嘲讽的询问,‘难道东方也会发生赤色**?’ 康斯坦丁果断答道:“不。东方的**必然造就出一个为**负责的团体。在东方,如果没有造就这样的团体,任何**都不可能成功。弗里德里希先生预言过,东方**的成功很可能导致完全相反的结果。要么是**成功,要么是**的对立面成功。这真的是充满了东方的特色。” 这些看待世界的角度与陈韶完全不同,而且还存在内在逻辑的合理性。 不过陈韶担心的还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理论问题,而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康斯坦丁希望得到陈韶在城市内作战的组织手段。陈韶就提及了‘三三制’。虽然三三制从来不是为了巷战准备的,但是若被人知道自己和赤色分子走的这么近,好像也不合适啊。毕竟,现在大周也在意起赤色分子了。 但陈韶很快就回到战争讨论之中。如果讨论有了成果,陈韶很可能就要回到48军任职。那时候48军很可能就会成为一支种子部队,作为新武器、新战法的实验部队。 在未来与日本的战争中,或者在其他战场上,48军都要验证作战理念。 李长远陛下得到了江南造船厂的报告后,看的很认真。之前中日战争阶段,大周的新式战舰都是在江南造船厂完工的。现在的两艘新式战列舰中的一艘也交由江南造船厂建造。而且新建的四艘千吨级别的全焊接驱逐舰,也是在江南造船厂也承接了一艘。 全焊接军舰的好处毋庸置疑。李长远陛下乃是金州海军学院毕业,对军舰的构造非常了解。看了‘未来科技研究所’提供的焊接技术报告后,立刻拍板,要四大船厂制作实验舰艇。 现在各国战舰还是属于铆接工艺。一部分焊接,铆接工艺意味着大量的冗余部分。即便采取了一部分焊接,也只是起到封闭的作用。 非得作比较,大概就是木片拼出来的小船,和木头刻出来的小船之间的区别。全焊接军舰,整个舰体就是一体。真正的全焊接军舰,不仅自身重量大大降低,舰体强度全面增加。 所以大周皇帝陛下对赤色分子组成的地下工会十分厌恶。皇帝陛下觉得这些工会和讨债的行会一样可恶。 朝廷非得下手在各大造船厂好好整顿一番! 第248章 1904年的收获(七) 1904年7月3日。一艘新军舰上挂满了彩带,一位美丽的贵妇站在码头上,拿起一瓶香槟向船头抛去。 看得出,女士手法很对路。这正确的动作,让旁边的英国海军军官们非常满意。 由女士在码头上把酒摔碎在船头外壳上已经是传统,也出过些事情。譬如酒瓶根本没甩到船上,或者是碰上了,却没碎。所以英国海军这边挑选出人员后,都会私下派出人员对女士进行培训。 有了这么一个步骤,再没搞出过令人不安的事情。就如这次,香槟酒瓶重重砸在船头外壳上,打了个粉碎。因为甩出去之前,已经有海军军官大力摇晃过香槟酒瓶,雪白的泡沫飞溅,构成了非常好看的画面。 大周驻英国大使馆的成员也在观礼人群之中。新下水的英国战列舰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无畏号’。其实叫啥无所谓,大周大使馆里面的武官看着无畏号的外型,心中就不禁感叹。欢喜的感叹! 大周终于赶上了世界潮流! 两位武官到了英国之前,就在海军参谋部中看过大周未来战舰设计图与模型。此时眼前的英国无畏号战列舰的构型与大周的战列舰模型有些许不同,但是双方采用的炮塔布局则完全相同。 在战舰中线上布置统一口径的重炮。舰桥前面两门双联主炮,舰桥后面也是两门双联主炮。在船舷两侧则是副炮的炮位。 以前的战列舰上各个位置都安装了各种口径的火炮,看上去十分繁杂。英国的无畏号战列舰就显现出简单明快的构型。看着有些不起眼,但是在海军军官眼中,这样的战舰隐隐透漏出让人不安的感受。 就在此时,在大周使馆团旁边的法国使馆团成员中的武官走过来,对大周武官笑道:“也不知道大周什么时候能够仿造出这样的战舰?” 法国佬特有的傲慢语气这次没让大周武官不高兴。既然英国佬的选择与大周一样,就证明大周已经走在世界最前列。所以大周武官笑道:“法国什么时候能够仿造出来?” 就在大周与法国武官们瞎扯淡的时候,美国使馆团的武官拿出了几张手绘素描,对着英国无畏号战列舰开始比对起来。 这些素描是美国海军根据在日本海军里面的美国军人提供的描述,手绘出来的图片。 由于美国在中日战争中提供了两艘转手的战列舰,所以美国海军军官作为观察员,随着这两艘战列舰参加了中日海战。 美国海军自己也建造有战列舰,对于大周的战列舰感觉很普通。然而一支出现在视野中的大周海军装甲巡洋舰编队以其独特的造型,吸引了美国海军军官的注意力。 靠了几张晃动严重导致发花的照片,以及美国海军军官的记忆,画出了战舰的大概模样。 此时一对比,美国海军军官已经确定,大周与英国走的是同样设计思路。虽然英国的无畏号战列舰或许比大周的战列舰更早完成。但是大周丝毫没有比英国慢。 再说了,天知道大周的同类型战列舰是不是正要下水呢! 结束了观礼。美国武官立刻给美国发去了电报,将所见报告给美国总参谋部。 在之后的一个月内,各国海军都根据所见,开始推演新型战舰布局的火力效率。凡是有能力自造战舰的国家都得出了差不特别多的结果。新式布局的火力命中率优势非常大。 第249章 1904年的收获(八) 1904年8月6日。大周兵部向全世界各国发出邀请,观看大周海军新战舰下水仪式。 消息一到,当即引发了世界各国猜测。普遍看法是,大周也会拿出与英国无畏号战列舰差不多的军舰。 8月7日。英国外交大臣终于召见了大周驻英国大使。大使并没有对此次会议有什么期待,就如几个月前大周代表团到欧洲各国出访时候所说的那样,大概一年多时间里,英国对大周采取了不闻不问的局面。根本没有官方表示。 大周也懒得对英国进行外交努力。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大周已经努力过多次了。 两边见面,也不客气。英国外交大臣上来就指责大周破坏和平。大周大使立刻反唇相讥,表示英国这根几百年的搅屎棍才是挑动世界战争的最大元凶。 这些攻击内容尖锐,用词猛烈。但大周与英国两边也就是听听。如果某些尖锐的词汇用了上百年,即便真的被证明是无比正确,大家也不会在意。 标注开场结束之后,英国外交大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面的大周大使拿出泡了枸杞、菊花等花茶材料的保温杯,拧开盖子也品了一口。 润完喉咙。英国外交大臣问道:“这样剑拔弩张不利于和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降低敌意?” 大周大使果断答道:“对等降低关税,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如果是以前,英国外交大臣就会立刻拒绝。然而这次外交大臣并没有立刻表示反对,他试探道:“如果慢慢开放,譬如……粮食。” 大周大使忍不出嗤笑一声,“你们又准备饿死多少印度人?” “这不是什么问题。”英国外交大臣完全不为所动,“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降低粮食关税。” 大周大使叹道:“省省吧。您说您一个牛津大学毕业的,本该更正经的对待外交谈判。” 听着这放飞自我的态度,英国外交大臣忍不住露出了些笑意。但是大臣毕竟是牛津大学毕业,还是忍住了。不过此时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一些,“阁下的意思是?” “如果英国方面能够认真谈一下降低关税,以及准入的名单,我们倒是可以谈一谈。否则的话,我真的没什么商业贸易的问题可以与阁下谈判。现在是英国好不容易的晴朗日子,为何要浪费在无意义的瞎扯淡上呢?阁下,最近国内带来了一些好酒,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到我这里品尝。” 英国外交大臣差点就想答应下来。与英国的酒相比,大周的白酒别有风味。如果配合了火锅的话,那真心是美味。 但是大臣只是这么想了想。就继续搬着脸,用公对公的态度说道:“如果大周拒绝这样的谈判,大英帝国就只能向外宣布,大周决绝了和平的谈判。” “哦?如果是这样。请告知我们新闻发布时间。我们也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将英国的虚伪谈判内容,以及伪装的和平表态向欧洲各国宣布。” 当天晚上,在华夏一条街的火锅店。英国外交大臣带着自己的行政秘书,与大周大使与另外一位大周使馆人员围着鸳鸯锅正面相对。 四人都穿了身不怎么干净的旧衣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想被人认出来固然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是麻辣火锅里面的辛香料味道大,吃完饭后衣服上都是味道。穿马上就要洗的旧衣服,最适合这个场合。 英国的牛肚产量挺大,在火锅店没有流行之前,属于没人吃的玩意。现在牛肚和黄喉,也就是猪心脏动脉,终于能够卖上点价钱。 鹅肠、鸡脚、猪蹄,猪脑,原本也是英国上等人没兴趣的食材。经过正宗中国饮食的处理方式,让大家都吃的很开心。 用纸巾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唇,英国外交大臣开口了,“杨兄,你们的商品在欧洲没什么市场。何必这么继续挣扎?” “1860年前,可不是这样。”杨大周大使说完,就开始猛塞从辣锅里捞出来的肥牛肉片。 “你们真的想战争么?”英国外交大臣很不高兴的问道。 杨大使呵呵一笑,“呵呵,这是用文明的方式解决冲突。” 英国外交大臣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在英国看来,英国能够打赢的战争绝对属于文明手段。打不赢的战争自然是野蛮行径。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用‘文明手段’威胁英国的国家,现在只剩下大周一家。而大周对这个手段显示出强烈的坚持。英国外交大臣只能在‘避免文明手段’的选择中进行努力,“如果是降低关税,允许进入的话。大周希望是什么局面?” 杨大使果断答道:“全放开。” “这不可能。”英国外交大臣果断拒绝了。 杨大使没接腔,只是用餐巾纸擦了嘴,心里面难免有些遗憾。 1870年对大周的冲击并非是简单的失去了印度洋里面的地盘,最大冲击是被封堵了商路。在拿破仑战争时期,大周可谓达到了巅峰。那时候大周不仅有国内市场,还有印度洋市场,南扶桑洲与中南扶桑洲市场。那可真的是个黄金时代。 受工业品,工业品大量倾销。换回来的是当地的大量物产。然而到了1840年,欧洲各国与美洲的美国与殖民地加拿大,不仅用高额的关税壁垒对付中国,还反过来侵蚀大周的势力范围。 到了1870年,大周在印度洋的贸易几乎全部完蛋。30年来,大周力求恢复的愿望,在大周看来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 当然了,鸿胪寺内部也进行过各种推演。其中就包括不采取战争手段来解决问题。得到的结论很简单,‘大周和欧美互相开放市场’。 但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欧美各国依旧不能答应。和平手段无法达成,那就只能采取战争手段了。 看着杨大使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英国外交大臣也能猜到这位大周大使的心思。英国之所以趁着大周内部混乱的时代发动那么冒险的进攻,目的就是切断大周商品对印度洋市场的侵占。 市场是非常珍贵的存在,大周多卖一件,英法就少卖一件。所以英国比谁都能理解大周为何要动武的理由。正因为非常理解,英国才不能让步。让步的代价太大了。 想到这里。英国外交大臣开口说道:“阁下。从贸易量来说,大周的倾销是不合乎商业规范的!” 杨大使不屑的答道:“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我们生产的商品就比你们的好。” “英国现在还大量进口大周的生丝、茶叶、猪鬃。” 杨大使当即纠正,“请注意,你们已经不是大周猪鬃出口市场了。大周的猪鬃现在不再出口。漆器也是一样。” 英国外交大臣试图继续指责杨大使,“你们的工业品价格太低了!” 杨大使针锋相对,“英国把工人压榨到那么一个程度,依旧没办法降低商品价格。就要反过来怪我们么?自行车,架子车车轮,这是英国最新禁止中国入关的商品。想想看,大周禁止英国的商品名册,哪一条不是英国先禁止大周出口的。” “阿片!”英国外交大臣说道。 杨大使登时大怒:“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用火锅泼你!” 英国外交大臣也觉得这个说法稍微有点过了,索性道了个歉。不过心中自然不服气。 阿片是半个世纪前与英国与大周爆发战争的导火索,也是促使英国对大周发动进攻的原动力之一。 到现在阿片在英国是一种家用的常备药剂,1904年的现在依旧如此。不过在1885年,一种将阿片膏烧制成泡,吸食泡内气体的阿片使用方法从印度传入英国后,英国发现这样的方式有强烈的成瘾性,就立法迅速禁止。 之后英国上层对于吸食阿片开始全面警惕起来,对于药物成瘾的研究越来越多。英国国内甚至出现了禁止阿片类药物,以及吗啡等镇痛剂在民间流行的提案。看现在的趋势,很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得到通过。 比英国更早了百年,大周已经通过了这样的法律。一旦英国通过,就没任何理由再指责大周了。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之前英国尝试向大周出售阿片,就是为了能够平衡贸易。大周有着发达的手工业,随着工业发展,英国的贸易逆差持续不断。始终看不到逆转的可能。 用商业手段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只能用战争手段解决。但是当下大周好像也保持着相同的看法,尤其是大周看到了英国最新锐的无畏号战列舰亮相,就召开了同样的邀请。根据英国得到的消息,大周也生产出了差不多的战列舰。 无畏级乃是英国确定的未来军舰发展方向,大周与英国迈上这条道路,那就意味着英国与大周之间必然决出一个胜利者不可。 对于英国来说,失败了就意味着完蛋。但是对大周来说,失败了顶多下次再来。现在英国掐着大周商路,对大周商品采取高额关税,商品禁止入关的清单垒起来比圣经还厚。 大周明显没什么好失去的。一旦获胜,大周将赢得一切。 第260章 1904年的收获(九) 绝望,往往能将人逼到疯狂。大周驻英国大使却表现出洒脱来,譬如指着英国外交大臣出言不逊。对于大周鸿胪寺来说,是很少会任命这样的家伙。但是对英国,大周鸿胪寺卿看重的就是这份洒脱。 嘲讽人,骂人也是个技术活。得恰到好处的在那个边界线行,也就是说,在礼貌允许的边线边上,能够给与英国任何言辞上的打击。对于英国这样的国家,大周已经绝望了。 英国外交大臣刚履新一年,他早就听说过大周驻英国大使的做派。这不是一任大使是这么一个做派,接连好几任都是如此。此时火锅吃完了,英国外交大臣也明白了外交部常务秘书,以及前任外交大臣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大周在贸易方面极为野蛮。 带着这样的失望,英国外交大臣第二天只能召开会议,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英国是整个欧洲最早模仿华夏官僚制度的国家,华夏采取科举制度,英国采取公务员考试制度。现在的英国文官队伍集结着大英帝国的精英。 会议一开始,就有人翻出了历史。在20年前,大周鸿胪寺就表达过降低关税,自由贸易的建议。认为这样的贸易模式可以大大降低中英之间的矛盾。 最初英国方面答应了这样的要求,并且执行了这样的政策。最初两年还算好,很快,大周的工业品,更明确的说,就是钢制品就如潮水一样涌向印度洋地区。 钢制的架子车车轮,钢制菜刀,钢制农具,钢针,钢顶针……这些产品看着不算什么,却都是日用品。只要一件,就能大大改善普通人日常生活。 随着这些钢制品疯狂涌入,英国在印度的商品销售遭到了猛烈冲击。这引发了英国商人的激烈反对。 不仅在殖民地,在英国本土也是如此。英国纺织业本来是与英国工业企业建立起很好的功效采购,因为中国工业品的介入,使得英国工业品销量暴跌。 除了工业品,还有原材料。在北扶桑洲,大周搞出来的饲养业已经很生猛了。在大周最南的方丈洲,和玉阶岛,都盛产羊毛,谷物。羊毛耐储存,运输方便。使得大周的毛纺工业轻易就在全世界攻城略地。 大周本就与南扶桑洲各国关系不错。又引进了南扶桑洲的羊驼。 羊驼原产于亚马逊河上游海拔3000米-6500米的安第斯山脉的秘鲁中部,这里气候严酷,夜间温度低于0°c,白天达到16°c。年降水量为400-700毫米。在这个半干旱的地区,草丛盛行,曾广泛分布于南美大陆。 从热带海岸到高寒山地,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羊驼。特别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无处藏身的野外条件培育了羊驼极强的适应性能与耐粗饲性能,一般生活在-18c到22c的气温环境中,它们以高山棘刺植物为食。对于高海拔和干旱沙漠地区有很好的适应能力,兼备了牦牛和骆驼的优势。 不管是亚洲部分的燕山山脉,或者是北扶桑洲的青丘地区。羊驼都能很好的生活。这种可爱的动物有个奇妙的特性,不会把草或者其他植物连根拔起。与羊驼相比,山羊这样的动物连草根都不放过。所以羊驼非常适合牧场饲养。 羊驼的毛又是远比美利奴绵羊更好的毛绒。大周有着广袤的国土,巨大的人口。占领了毛纺产业的高中低档,让英国纺织业恨之入骨。 大周的方丈洲不仅适合放牧,不少地区还适合种植棉花。早在1800年,大周就开始改种长绒棉。1870年新政,将方丈洲规划成了棉花种植区。英国棉纺业同样遭到了猛烈冲击。 不仅如此,大周在1870年新政后,工业发展极快。英国本就对大周禁止不少工业技术转让,反倒让大周有了发展空间。 总之,现在的大周与英国,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针锋相对。英国靠的是对殖民地高价倾销,大周靠的是低价倾销。 几年下来,英国不得不放弃了‘自由贸易’。再不放弃的话,英国殖民地等于是为大周商品经营的殖民地。之后中英矛盾就进入了死循环。 既然集结了英国的精英分子,大家对当下局面并不讳言。英国面对德国,已经感到沉重的压力。英国国内已经掀起好几轮抵制德国货的运动。英国本土若是被德国商品倾销,殖民地被大周商品倾销。英国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吸干。 一位年轻的财政部官员阿诺德开口了,“现在只剩下一种解决的可能。就是让大周向英国开放金融业。不,这么说大周可能不会接受。用大周能够理解的说法,那就是大周接受英国的金融服务。” 外交部的虽然也是精英,但是术业有专攻。对于金融服务还不是特别了解。 年轻的阿诺德也不准备卖关子,继续说道:“现在可以由英国为资金进出大周提供金融服务。这或许是个办法。大周的地理十分封闭,外国投资进入大周很艰难。大周的资金也不那么容易进入欧洲金融市场。如果英国能够为大周提供金融方面的服务,或许能够解决一些问题。” 外交部不至于对金融一窍不通,正因为懂一些,所以对这个建议没什么兴趣。 不管是地理原因,或者是别的原因,大周的市场非常封闭。而且大周本身也不缺乏资本。200年来,大周通过贸易,聚集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白银。以及数量绝对超过任何其他单一国家的黄金。 加上数量高达5亿的人口。导致大周国内企业竞争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大周内部甚至有一个名字叫做‘内卷’。这个名词已经是世界各国经济人士都经常使用的词汇。 除非是技术极度先进的企业,才能到大周投资,并且获得巨额利润。但是这样的英国企业在英国本土也能获得巨额利润,还更加安全。怎么可能跑去大周投资建厂。 其他英国企业跑去大周建厂,都会被残酷的竞争击垮。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谁也不肯跑去大周赔钱。 听了外交部的意见,阿诺德觉得自己的看法是被误解了,只能换一个说法,“如果英国可以帮助大周的资本到欧洲投资,或许是一个能够说服大周的可能。” 外交部觉得这话更扯淡。英国不敢跑去大周投资,大周那帮家伙们怎么可能跑来英国投资。虽然从理论上,阿诺德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是在现实中,正确的东西往往会失败。 所以英国外交部精英们商议之后,发现十几年前的外交部精英们就提出过一个意见,‘贸易中断,意味着战争开启’。这个预言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终于,有个一直没开腔的家伙说道:“开放几年,再关闭几年。这是个办法么?” 听到这个馊主意,大家都懒得搭理这厮。持续激怒对方,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第251章 1904年的收获(十) 英国《泰晤士报》在1904年8月11日的头版头条上,加粗的字体打出一行字。 搞所谓“人类学日”,是我们大家的耻辱。在今后的奥运会中绝不允许有类似情况发生!——顾拜旦。 《泰晤士报》大量刊登国内外要闻,派遣干练的记者奔赴国内外热点地区采访获得许多独家新闻。1815年拿破仑滑铁卢战败的消息就是由《泰晤士报》抢先报道的。当时《泰晤士报》在国外的影响力很大,以至于报社的驻外记者常被人们视为第二大使。 顾拜旦乃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倡导者,发起者之一。随着两届奥运会举办,的确促成了世界相当多国家同台竞技的体育盛会。随着第三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举办,已经得到了越来越高的声望。 这两者的结合,当即在英国引发了读者的巨大兴趣。 1904年奥运会在美国圣路易斯召开。美国学习了法国召开世界博览会的同时召开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手法,在1904年4月30日召开美国世界博览会,计划到12月1日结束。 1904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则是在7月1日召开,计划在12月1日结束。 让顾拜旦如此愤怒的理由并非是美国方面学习法国,将奥林匹克运动会当成世界博览会的一个附属活动。毕竟召开这样的比赛,是要主办国投入大量金钱。大伙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有些事情也不能太过于计较。 美国奥林匹克运动会组织委员会搞了一个“人类学日”。在这天,美国奥林匹克组委会让运动员扮演非洲矮人、夏威夷土著、美国印第安人,进行爬杆、打泥巴仗等类比赛。这种种族歧视的活动,引起一切有正义感的人们的强烈不满。 在种族平等这方面,英国《泰晤士报》以顾拜旦的愤怒为理由,写了一篇文章。文章开头当然是充满了对美国的抨击,包括美国大规模奴役使用黑奴、对印度安人的种族灭绝、以及对夏威夷本地土人的屠杀。 这些都是被欧洲媒体绝对实锤的实事,泰晤士报并没有为之涂脂抹粉。讲了这些殖民主义暴行后,泰晤士报又嘲笑了美国总统罗斯福。罗斯福虽然宣称追求古代奥林匹克精神,宣称在奥林匹克运动会期间停止战争。但是罗斯福本人并没有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 这绝非是圣路易斯距离华盛顿路途遥远,因为罗斯福本人可是参加了同在圣路易斯召开的世界博览会开幕式。 同一个城市的区别对待,足以证明罗斯福只是把呼吁和平当做增加美国影响力的借口而已。而‘人类学日’更是证明了美国的和平中,绝无其他人种的生存余地。 这么一篇文章出来,立刻引发了欧洲各国的转载与跟进报道。但是跟进的报纸难免有些夹枪带棒的在评论中嘲讽英国几句。尤其是法国,嘲讽的更外用力。 ‘一丘之貉’,‘英国爹没完成的工作,由美国儿子继承’之类的嘲讽那是开口就来。 论骂战,欧洲报纸可没怕过谁。当即就有些英国报纸用‘路易十六,美国国父’为主要内容开始还击。英国报纸表示,如果当年法国佬没有卖肝卖肾的援助美洲的英国殖民地造反,现在英国还在继续统治北美。在英国的统治下,蓄奴与屠杀印度安人不可能发生。 欧洲骂战可以因为一件小事就爆发,也会很快结束。在欧洲骂战结束之时,大周报纸才注意到这个插曲。很快,大周就开始抓住这件事,围绕‘美国是个野蛮国家’的核心开始报道。 不过大周百姓并没有在意。倒不是说大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而是过去的百年来,美国一直是大周眼中的野蛮国家。 蓄奴、屠杀印第安人,始终是美国的标签。 大周可不会为美国涂脂抹粉,林肯在美国内战中的各种言行都被大周报纸从头到尾的讲述出来。林肯本人根本不反对蓄奴,公开对南方各州的奴隶主表示,‘只要不分裂,我支持奴隶制’。 林肯对印第安人的灭绝令,‘每十分钟杀掉一个印第安人’,以及现任美国总统罗斯福的表态,‘只有死掉的印第安人才是好的’。种族屠杀与灭绝的政策,不过是美国一贯的传统政策。 这次宣传攻势中稍微增加了点猛料。这绝非胡编乱造的猛烈,而是历史事实。美国政府对于美国国内残存印第安人进行屠杀,采取收购头皮的政策。那些赏金猎人杀死印第安女性之后,会割下被害女性的小yc,用铁丝穿起来,扎在帽子两边。谁的串更长,谁就更拉风,更英武。 不过这样的猛料也只是个猛料。连茶余饭后都因为这事情太过重口,没人当作谈资。 消息放出去没多久,大周礼部就向皇帝陛下递交了一份报告。李长远陛下打开来,《殖民地国家应该独立》的标题映入眼帘。 礼部的成员以生花妙笔,撰写了这样的一篇文章。文章从南扶桑洲发现为切入点。在华夏的南北朝时期,就有僧人记载了扶桑洲的存在。北欧维京人也知道西边有这么一块大陆。但是两边都没有搞殖民。 直到哥伦布航海,开启了血腥的殖民主义。殖民者们屠杀各地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 大周践行正义,认为殖民地人民都应该独立。获得世界大家庭内的平等地位。这样的正义事业,全世界各国当共襄盛举。 礼部这次来的乃是一位叫做徐**的年轻科长,他看着李长远陛下读完文章,有些不自信的低下头。 就听李长远陛下问道:“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回禀陛下,是我所写。”徐**说完,赶紧抬起头来。 李长远陛下微微一笑,“既然是你所写,你支持世界殖民地独立么?” 徐**愣了愣,有些迟疑的答道:“臣愿为大周服务。” 说完,徐**看到李长远陛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徐**感觉不妙,赶紧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世界各地殖民地独立,对大周有益。这才写了这篇文章。” “有益在何处?你又在怕什么?”李长远陛下平静的问道。 徐**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说道:“陛下。臣在礼部,参加了不少研讨会。也看了许多资料。臣以为,我华夏在汉唐时代就经营异域,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此后千年,华夏完全没有经营异域的经验。比起欧洲殖民主义者经营殖民地的水平,相差以道里计。若是用俗话,就是差了人家十条街。” “哈哈。”李长远陛下被逗乐了。 徐**看陛下笑出声,赶紧继续说道:“自从大周羁縻印度,靠的乃是当年法显、玄奘、马欢所记载的史书,重建了印度历史。臣在礼部,得知英国从1850年后,开始根据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发掘印度古迹,每次都能准确找出印度古代遗迹所在。所以,印度无历史,全靠华夏记载,才照亮了印度历史。若是大周重回印度洋,羁縻州的旧路已经不能再用。靠武力征服印度,不如鼓动印度人起来推翻英国统治。这样的话,我大周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支持殖民地独立。存亡继绝,素来是我华夏道义所在。这才写了这样的奏折。” 听徐**讲述,李长远陛下最初有些不快。但是听着听着,李长远陛下就有些动心。 论经营殖民地,大周的确远远比不上欧美殖民主义者。不管是徐**这么讲,包括李长远陛下召开的御前会议上,也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其内在道理很简单。大周是用经营羁縻州的方式经营在印度洋的殖民地,这就引发了一种内在的逻辑谬误。大周对于长相明显不同的异族,对于将其同化为华夏一员的想法本就感觉很不对劲。但羁縻州本身则是同化的过程。 现实利益上,大周对于印度洋殖民地的使用,当然是要获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简单的朝贡体系,要藩属国上供。 从心理接受度,到实际利益执行。本就存在一种内在的悖论,所以经营结果自然是十分拉胯。 同样是印度地区,僧伽罗狮子国就是另外一个十分成功的案例。成功的理由很明确。 首先,大周根本没想过要把僧伽罗狮子国当成殖民地。在华夏历史上,僧伽罗狮子国始终是一个独立国家,是佛国所在。其次,不存在兼并之心,自然以实力为基础,确定了双方的地位。华夏对于藩属从来很优待。僧伽罗狮子国位于印度半岛南端,乃是地理要冲。大周在僧伽罗狮子国修建港口。往来商船停泊补给,就使得僧伽罗狮子国赚到了很大利益。 第三点成功的核心,作为华夏历史记载中的佛国,大周也没有改变的僧伽罗狮子国文化传承的打算。甚至在僧伽罗狮子国内部佛教开始衰微,来自印度婆罗门教不断强化影响的时期,大周直接派遣了国内高僧到僧伽罗狮子国宣扬佛法。同时派遣军队打击僧伽罗狮子国国内的婆罗门势力。最终依照大周对僧伽罗狮子国的固有印象,以及僧伽罗狮子国的传统,塑造出了身为佛国的僧伽罗狮子国。 这样的手段下,僧伽罗狮子国国家稳定,民风淳朴。经济繁荣。 加之僧伽罗狮子国地处热带,本就物产丰富。在世界各国都有饿殍的时代,僧伽罗狮子国整体上没什么饿死人的局面。 英国夺走了大周在印度洋的势力,三十年来对僧伽罗狮子国使用武力屠杀。不仅没有让僧伽罗狮子国彻底屈服,反倒让僧伽罗狮子国的国民更渴望大周打回印度洋,光复僧伽罗狮子国。 徐**的想法虽然不太合李长远陛下的胃口,却也不是无的放矢。李长远陛下让徐**先回去,让人把这篇东西送到户部议论。 户部接到了这篇奏折文章,当即召开研讨会。研讨会一开始,户部尚书就说道:“关于唐山钢铁公司申请开发茂山铁矿的事情,诸位有没有看法。” 户部众官员先后表示,觉得这个可行。不过大家都表示,新增的300万吨钢材,到底要用在哪里。 大周户部当然知道钢铁对于工业国家的用途,不过这些钢铁新增未免太快。有人就用美国作为例子,“美国钢铁产量极大,却是建立在重复建设的基础之上。在平原地区,美国铁路公司建设大量重复铁路。已经超出了当地所需要的极限。各个铁路公司拼命压价,把运货的价钱压低到可笑的地步。我大周虽然需要钢,可突然增加这么多的钢铁,要用在哪里?” 这个说法得到了户部官员们的一致赞同。大家并不反对增加钢铁,却实在是想不出钢铁到底要怎么用才好。 有了统一的看法,户部尚书就表示,可以开一个会,请陈馨婷到户部对此事做出解释。户部会根据解释,对是否同意此时做出判断。 谈完这件事,户部才对徐**的奏折开始研讨。最初听完,户部有些懵。大家都很清楚,皇帝陛下力求恢复大周旧地。若是按照文章所讲,大周对英国的战争,不再是恢复旧地,反倒成了解放印度的战争。 印度东南部的孟加拉湾,本就是大周羁縻州。这么一搞,即便是打跑了英国佬,也只是让那些羁縻州建立起独立王国。这可就有说不过去。 但是众人也不敢表达反对意见。毕竟皇帝陛下让户部议论,至少证明圣上觉得这个新思路有可取之处。圣上可是有担当的人,他若是觉得不行,自然会果断的表示态度。绝不会让群臣跳出来批驳此事。 最后大伙只能看着令狐尚书,希望这位国舅能够给出个思路。令狐尚书笑道:“怕什么。已经有人公开上奏折,就算是有人怕,也轮不到咱们。圣上力求恢复的想法已经如此,我们还怕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下大家才敢吭声,“若是从户部来看,能少出钱,也不是坏事。” “嗯。这两年,户部有一笔支出。是给阿富汗国王的。虽然十几万元不少,可都是阿富汗用英国军队的脑袋换的。若是在战场上打仗,随便一仗就是几百万花费。两相比较,的确是支持殖民地独立的花费更低。” “的确如此。我大周这些年虽然失去了殖民地,却也不是全无收获。新政之后,出现了太多科技研发进步。这些才是我大周复兴的基础。相比较新政初年国家财政,现在的财政反倒健康的多。” “对。财政的确健康了太多。更要紧的是,大周当下所需要的是什么?是更多土地么?我觉得未必。大周现在需要的是市场。所谓惊险的一跳,就是把商品卖出去,换取货币。” 听到这里,当即有人打趣的说道:“哈哈。你竟然读赤色分子的书。” 在欧洲,赤色分子们是受到打击的。在大周,赤色分子虽然不是允许公开传播的内容。不过《资本论》在大周户部里面颇受好评。很多理念都是从这本书中得以明晰。 所以即便被笑话,户部官员也没在意。而是继续说道:“英国人的可恨之处并非单单夺走大周羁縻州。而是阻止大周在印度洋贸易,尤其是限制了大周与奥斯曼帝国的贸易。我支持对英国开战,就是要打通航路,恢复贸易。只要印度洋是大周做主,印度洋周边是国家反倒很好。每年至少不需要再付出那么多经营地方的费用。印度洋地区贸易的利润,足够养活好几支舰队。” 大家说着说着,就发现户部内部的看法其实非常一致。 户部为掌管户籍财经的机关,六部之一。长官为户部尚书,曾称地官、大司徒、计相、大司农等。职能大致相当于欧洲的民政部和财政部。所以户部众人考虑的是财政问题,开源节流乃是户部传统。 在征伐印度洋的战争目的上,夺取印度洋,乃是开源。以最小支出获得控制印度洋地区贸易,是为节流。就秉持着开源节流的看法,就是户部普遍的习惯。 既然有了想法,户部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上书给李长远陛下,把户部的思路禀报上去。 李长远陛下看到这样的奏折,心中有些失落。即便早知道户部很可能这么一个态度,但是李长远陛下还是有点希望户部能给出些更凶猛点的看法。 很快,兵部那边也上了奏折。与户部一样讨论过徐**的奏折后,兵部的看法无疑强硬的多。对于鼓动印度人造反,兵部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进行。譬如在英国人所说的阿萨姆地区,大周军方一直给与大量武器装备的援助。 这些年英国在印度地区有两大放血地,一个是阿富汗,一个就是阿萨姆地区。近期,英国已经被迫承认阿萨姆地区的完全自治。距离阿萨姆地区彻底独立只剩下一步之遥。 不过这倒是让兵部感觉有些为难。因为兵部所想的并非是让阿萨姆地区独立建国,而是让阿萨姆地区成为大周的一部分。 第252章 大周的殖民主义(一) 脱下军装,对于军人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那意味着军人生涯的结束。 陈韶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性质。从考入军校开始,陈韶只有去巴黎参加奥运会的极短几天里,为了执行情报任务而脱下过军校服装。 八年了,军装就如每天吃饭、睡觉、呼吸一样,成为陈韶的一部分。 然而走在燕京大学里,陈韶在一众学生的瞩目下,再次意识到自己穿着与校园生活完全不同的军服。 领着陈韶参加燕京大学座谈会的老师明显没注意到此事,他正兴奋的询问着到过欧洲的陈韶,欧洲不许警察和军队进入校园的说法是不是真的? 陈韶也不明白这位兄台为何这么激动。难道在兄台眼中,陈韶不是军人么?又或者,这位是故意想给陈韶一个下马威,让陈韶明白大周学界非常渴望欧洲那种校园自治。 本以为会被带进会场,没想到这位兄台把陈韶领进了会议室。里面是主持研讨会的系主任,汪飞。汪飞主任热情的与陈韶握手,“少将乃是战争英雄,能来参加会议,让会议变得更有广度和深度。” 燕京大学是大周最好的大学,更是陈韶父母的母校,陈韶不敢得罪,只能恭维几句。 “贵校召开的研讨会更有价值,我只是来学习的。” 见陈韶如此低调,汪飞主任笑道:“哈哈。赵院士和陈博士都是我们燕京大学的校友,也不知道陈少将小时候有没有跟着两位到学校玩。” “这个……我小时候学习不如大哥,每天都被关在家里读书。只有我大哥才被父母带来学校玩。” 汪飞主任点点头,“嗯。令兄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快博士毕业了。不过陈少将不用客气,考上保定陆军学院的成绩,都能考上燕京大学。” 这话倒是汪飞主任客气了。就陈韶所知,保定陆军学院入校成绩后20%,还是不够考入燕京大学。但汪飞主任也表达了客气,没必要说这些废话。 “汪主任。这次的研讨会题目我先预习了一下。也不知道此次探讨会中,支持和不支持的比例会有多大?” “等研讨会开始之后,大家不就知道了么。学术自由,只要拿出来的是内在逻辑不存在悖论,也不是出于恶意的学术观点。大家都能自由发表意见。” 听汪主任这么说。陈韶只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很快,研讨会开始了。会议第一个议题,大周在印度洋经营的成败。 陈韶觉得燕京大学就是不一样,别的学校就未必敢提出这样的议题。如陈韶所期待的,研讨会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激烈碰撞的阶段。 一位学者提出了羁縻州衰落论。认为羁縻州经营的高峰期,并没有建立起长期发展的路线。建立起羁縻州之后却没能发展,使得羁縻州变成了大周沉重的负担。最终导致了失败。 这位刚说完,另外一位叫秦先宇的学者立刻上台,他神色镇定,“大周的海外殖民,从来就没有成功过。何谈失败!” 一句话就让陈韶傻了眼。批评到如此地步,简直是振聋发聩。 秦先宇教授开门见山的放出暴论后,立刻挂上了他制作的表格。 “世界在不断变化。大周在印度洋地区的经营,不可能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大周最初采取的政策没有对错之分。然而请看表中所列的内容,在南太平洋的方丈洲与玉阶岛。大周从一开始就是以海外省的理念建设。虽然中间有些波折,最终还是完成了目的。在极北地与青丘省,其本地土著与华夏有非常接近的血缘关系。随着英国与美国在北扶桑洲的扩张。外部压力让北扶桑洲的华夏远亲不得不选择重新回到华夏怀抱。这些事实证明大周对北扶桑洲以及方丈洲的建设理念是正确的,正确的理念即便受到冲击,只要执行坚定,就可以获得成功。但是,在印度洋地区,已经证明只有僧伽罗狮子国的方案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大周海外殖民的路线从一开始就注定不成功,对于注定不成功的事情,何来失败之说……” 陈韶听得越来越佩服,却也生出不少疑惑。这位秦先宇教授到底是支持大周在印度洋的扩张政策,还是反对扩张政策?从秦教授的发言中无法做出判断。 随着一众学者们上台发言,各种不同观点逐渐明晰。 有秦教授‘本就不成功’的观点做基础,其他教授提出的看法就被陈韶分在了‘如果失败’的范畴。如此划分的话,就可以细分为,执行不力论,制度误判论,发展错失论。 最后主持研讨会的汪飞主任说道:“请陈少将发言。” 陈韶坐在最后一排,听到这话的学者们都扭头看向陈韶。陈韶只能上台,简单的表达了身为军人的看法。 在军校学习的时候,年轻军官们接受的教育就非常简单明快。大周在印度洋的失败是一种国耻。大家没什么好讨论的,即便讨论也只有如何干掉英国,重新夺回印度洋。 听完充满军人范儿的发言,一众学者们都笑出声来。 陈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诸位老师,教授。大家都是饱学之士,研究问题的深度和广度远超军人。不过军队的组织结构就是服从命令。所有的讨论,都是如何更有效的完成任务。至于为决定命令的深层原因,军队里面只有相关层级的人员才能讨论。到了国家决策层级,就不是军人能够干涉的层面。毕竟,军人不得干政。” 说完,陈韶也看向这些象牙塔里面的学者。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学者流露出‘明白了’的神色,更多学者要么不以为然,要么无所谓。 陈韶觉得这帮人对军队未免太过于小看。不过转念一想,也没找出别的办法。毕竟学者们对军人普遍比较小看。哪怕是陈韶的家里,也只有母亲一个人对军队保持着某种陈韶不太能理解的敬意。 发言结束,陈韶准备下台。就见秦先宇教授站起身问道:“请问秦少将,作为军事专家,你对于过去在印度洋地区的扩张,有复盘么?” 第253章 大周的殖民主义(二) 听秦先宇教授提出‘对大周在印度洋地区扩张的复盘’问题,陈韶赶紧答道:“我没有能力复盘这么大的命题,更没有对此有过任何的想法。” 秦先宇教授并没有放弃,“没有具体考虑过,总是有直觉吧?请陈少将提出一些直觉的看法。” 陈韶觉得这位教授要求太高。看了看同在最后一排的许少校,陈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军队同事面前说太多。省的被回去说。 就在此时,汪飞主任说道:“既然请军方来,国防大学已经明确表示,会尽力回答问题。还请陈少将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国防大学说什么,你就说这是被我们逼着说的。” 下面的学者们一阵哄笑。陈韶不在乎教授们的态度,而是看了看许少校。许少校神色淡定,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最后陈韶还是决定说几句,“诸位老师,教授。我个人的直觉,如果再有选择,大周要做的是在印度洋中排除其他海军力量的存在。这不是说彻底打沉进入印度洋的外国军舰。而是决不能让这些外国海军有立足之地。英国人的所作所为,在于英国人很懂得夺取主导权。大周往往是维持存在,而不是力求主导权。这就是我全部的直觉了。谢谢大家。” 说完,陈韶不废话,赶紧鞠躬下台。 学者们结束了大周在印度洋经营成败的讨论之后,进入下一个议题。大周未来要如何重回印度洋地区。 这个讨论里,陈韶明显感觉这帮学者们的观点很是温和。没有人提出大周军队杀进印度洋,把英国彻底击溃。学者们普遍期待大周能够自由在印度洋贸易,并没有主导印度洋地区的意思。 陈韶本以为自己会在最后发言,直到第三个讨论开始,都没请陈韶这位军方人士加入讨论。 第三个议题却吸引了陈韶,让他忘记了第二个议题。第三个议题是关于大周希望的印度洋是什么样子。 没有学者认为大周有必要在印度洋再次建设起羁縻州,甚至没有学者认为应该在印度洋建设起天朝朝贡体系。 听着众人发言,陈韶有些忍不住,索性举手要求发言。等得到允许,陈韶上台就问道:“请问诸位老师,教授。你们是反对天朝朝贡体系么?” “请问陈少将,你支持天朝朝贡体系么?”一位姓梁的教授反问道。 陈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是以前,陈韶感觉自己是支持的,但是在柏林与康斯坦丁先生会面后,陈韶的认知有些动摇了。 康斯坦丁先生提出了陈韶从未听过的观点。帝国主义国家的本质就是对外侵略,对内压迫。大周虽然是顶尖的列强,在这两方面的表现都非常温和。虽然大周也扩张,手段比起殖民国家温和百倍。至于国内矛盾,大周的解决办法被康斯坦丁称为‘封建社会主义’。 在那次交谈中,陈韶见识了欧洲思想界的很多认知。这些认知无疑基于欧洲的理念,与东方世界大大不同。 康斯坦丁先生甚至认为。1870年的失败,对大周来说是一种耻辱。但是在康斯坦丁看来,失去了殖民地,恰恰让大周摆脱了旧时代的禁锢。 面对陈韶的提问,康斯坦丁先生的回答给陈韶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管大周是抱着复仇主义,或者被资本驱动,而重回印度洋。但是被摧毁的终究不会重建。如果大周不能理解到这点,它就注定不可能获得胜利。’ 陈韶鼓起勇气,“我对天朝朝贡体系没有喜好,也没有反对。我个人只是希望采取一个从一开始就不失败的战略。也就是能带来未来的战略安排。” 不少学者听到这话之后,就看向秦先宇教授。秦教授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台上的陈韶。看的陈韶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摆脱这份尴尬,陈韶问道:“不过诸位不认同天朝朝贡体系么?” 话音未落,就听汪飞主任说道:“站在台上的人是要表达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向台下的人提问。陈少将,这里是大学,而不是军队。” 陈韶没想到学校里的学者们竟然如此不客气。不过从汪飞主任的话里,陈韶也明白自己的确做了不适合当下局面的事情。 带着如此的尴尬,陈韶灰溜溜的下台。汪飞主任说的没错,在研讨会上,是台下的人对台上的人提出质疑。 之后就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陈韶和许少校一桌。许少校是有些困惑,陈韶是感觉挺羞耻。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的吃着午饭。 直到秦先宇教授端着餐盘坐到这一桌,“陈少校,军方认为有能力主导印度洋局面?” 陈韶只能点头,“这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不过我相信大周必胜。因为英国投放距离太遥远了。” “可是欧洲会不会在利益基础上达成某种合作?” “欧洲的矛盾非常深刻。”陈韶对此非常有信心。 秦先宇教授吃着盖饭,微微摇头。等咽下这口饭,他说道:“然而欧洲也会变化。如果大周率先发动进攻,就给了欧洲合作的基础。” 陈韶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欧洲一定会爆发战争。整个世界已经被瓜分殆尽,英国独霸印度洋的利益。法国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北非殖民帝国。矛盾无法解决。” “陈少将。大周、俄国、美国,都有庞大的国土。在国土之内,这些国家都可以满足自己的需要。在欧洲,与英法殖民帝国矛盾重重的国家是德国。是什么让少将相信德国是不可能被收买?如果英法做出一些让步,德国未必不可能被收买。至于其他欧洲国家,他们已经认清了现实,甘于守住现在的生活。南美国家独立之后,就不太可能再被殖民国家征服,重新沦为殖民地。那么,少将为什么如此坚信欧洲国家不会在面对大周的时候统一起来。” 陈韶被秦先宇教授说的有些心烦意乱。索性问道:“那么秦教授认为大周需要休养生息,积攒实力么?” “这就是个有趣的悖论。如果大周与世界的力量对比能够达到1810-1820年的水平,那时候大周一国的力量就可以对付整个世界。那时候欧洲国家感受到会是什么?” 陈韶问道:“他们会觉得没理由对抗大周?” “不,他们会感到绝望。为了应对绝望,这些国家很可能联合起来。” 陈韶很是不以为然,“教授。我不认为欧洲国家会这么有骨气。” “这与骨气无关。而且这样的现实还远,非得几十年时间才可能出现。真正的现实在于……”已经吃完了盖浇饭的秦先宇教授用纸巾擦了擦嘴,“如果大周快速发展,给与欧洲以真正的威胁,欧洲反倒更有可能联合起来。” “欧洲根本没有联合的传统。教授。您在这方面的看法是错误的。只要稍微看过些历史,就知道在查理曼帝国分裂之后,欧洲的整个趋势就是分裂后继续分裂。拿破仑曾经想统一欧洲,但是他失败了。从拿破仑的失败也能看出,欧洲反对统一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即便是欧洲自称是罗马的继承人,然而一群北欧蛮子,他们从来不可能成为欧洲的统一动力。” “你是说欧洲没有秦始皇么?”秦先宇教授带着微笑问道。 陈韶果断答道:“先不说秦始皇,欧洲连楚庄王都没有。” “楚庄王么……”秦先宇教授有些迟疑。 “对。春秋起码还有九鼎,欧洲连九鼎都没有。更谈不上问鼎天下。兼并这种事,秦国好歹是西周分封的诸侯,比历史悠久,战国七雄里面只有燕国才有资格说自己比秦国悠久。在欧洲,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欧洲已经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拿出自己是罗马继承人的说辞。俄国再吆喝自己拥有双头鹰徽章,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把俄国看做一个北方国家。这就是我坚信欧洲必然战争的理由。” 秦先宇教授微微点头,“这么说也对。不过我个人的看法中,短期内大周的紧逼只会让欧洲团结。只有卸下外部压力,才能让内部矛盾凸显出来。” “秦教授是想表达,现在不要战争么?”陈韶总算是明白过来。 “是的。现在的战争看似是针对英国,实际上也是针对英国。就是如此明白的针对性,反倒给了欧洲各国站队的空间。这种时候,很难作出判断。而那些支持英国的国家,也会更加坚定和彻底。” 陈韶此时才感觉此次研讨会收获真的很大。不同的观点进行交流,尤其是不同的思考路径进行的碰撞,让陈韶看到了以前从未想过的思路。 即便不用跟着别人的思路走,依旧能够完备自己的看法。 下午的会议上,陈韶就没有再发言。晚上回去之后,陈韶连夜写了一份报告,交给了总参谋部。本以为自己很快会被召见,却不成想,总参谋部没有说什么,老娘倒是一个电话就让陈韶回家。 第254章 大周的殖民主义(三) “该给你套房子了。”老娘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个……谢谢。”陈韶觉得一头雾水。自己现在貌似并不需要房子,此次研讨结束之后,陈韶很可能就要回部队去。不管是在军校还是在部队,都有部队提供的住处。自己弄套房子,这是让房子吃灰。 “哦?你竟然不高兴么?”老娘稍显夸张的上下打量陈韶。 吓得陈韶赶紧表态,“谢谢。母亲大人,我很高兴。” 却见老娘微微叹口气,“二小,有时候你也应该适当的表现出来对财富的期待。” “为什么?” “你看看秦朝的王翦,只要给个机会,就向上头提出良田美池的要求……” “算了算了。我啥人,怎么敢和王翦大将军比。”陈韶赶紧表态。 “啧啧。”老娘竖起一根手指摇动,“你就是傻。连王翦都要这么干,你凭啥显得比王翦还清高。我听人说,军校里头觉得你太清高。接地气啊,二小。” 陈韶能理解老娘在说啥,然而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只能老实的答道:“娘,我搞不明白这些。再说,想那么多很烦心。我这边已经够忙了。” 老娘也没有逼迫,而是放弃了这个话题,“这次叫你回来,房子只是一个问题。我想问问,兵部对于战争的看法是怎么样的?他们真的有速胜轮的想法么?” 陈韶思考了一下,感觉现在兵部和国防大学的注意力都放在此次扩编部队的问题上,根本没人提及未来与英国作战。 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自然就实话实说:“娘。陆军扩编到200万,工作千头万绪。哪里有心思关心英国的事情。我也没听说召开对英国作战的研讨会。按照我在德国总参谋部的见闻,这个计划只怕得执行好些年。德国总参谋部的施里芬上将,已经倾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制定计划上。” “施里芬计划么?” 听到母亲的语气中充满了熟悉与嘲讽,陈韶很是不解。为啥母亲竟然对德国总参谋部的核心军事计划如此波澜不惊?难道母亲居然知道这个计划不成? 正感觉不解,就听母亲说道:“二小。你主张速胜论么?” “这个……我是希望速胜。不过越来越觉得速胜不太可能。中国的地理环境与欧洲完全不同。我到了欧洲,尤其是从德国到俄国,最大感受就是波德平原,那真的是大平原。到了俄国,那又是广袤的土地。在那种地方,速胜也太难了。我本以为德国总参谋部并没有注意到德国与法国的堑壕战,真的和他们交流过之后才明白,人家早就考虑的非常清楚。正因为非常清楚,才要玩命避免打成堑壕战。大周与英国的交战路线,与德国与法国的局面一样,通道就那么一条。不管是进攻者还是防御者都很清楚要在这个地区做准备。所以时间上绝不会很短。” 陈馨婷点点头,“对啊。等按照现在的标准准备好,都要好几年后。现在的技术进步如此迅猛,几年后的局面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韶觉得自己被母亲给难倒了。三年前,陈韶还认为即便实施装备改革,也不过是让一线部队装备更多的轻机枪。到了现在,迫击炮的出现让一线的火力输出成倍增加。旧有战术必须进行全面改革,才能跟得上现在的局面。 而且最近一件大事震动了整个国防大学,飞机出现了。以前升空,要靠气球。不管是热气球或者氢气球,都很不稳定。 现在的飞机虽然还很稚嫩,其光明的未来不可限量。自由飞行的飞机起码可以全面替代笨拙的飞艇。如果在快速成像方面得到突破,飞机几次飞行就可以实现热气球无法实现的侦查能力。 不等陈韶说话,就听老娘喜道:“二小,你是我的儿子,对于技术进步天生就不会拒绝,甚至不会怀疑。咱们家就是做这个的,你见到的都是别人觉得无从入手的技术,在咱们这里都变成现实。所以啊,你要小心。咱们家才几口人,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么想。” 陈韶觉得老娘貌似没有抓住要点,“技术进步只是降低我方伤亡,也不可能速战速胜。” “这就对了。你以后千万要这么考虑问题。我就直说,对英国作战的战争时间会很长,即便准备完备,也起码打个三年吧。” “娘,这是上头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判断。我本来想着让你自己看明白,不过最近我真的没空了,就把这个讲给你。你给我记住!不要别人随便说点啥,你就跟着别人思路走。” 陈韶想了想从大周打到印度的距离,觉得三年是很正常的时间。海军和陆军先夺回马六甲,这就需要一个月。之后在马六甲海峡地区组织出发基地,扫荡地方上的英法残兵败将。又是两个月。之后与英国在海上作战,打完也得两三个月吧。 半年后,又能打到什么地步呢? 正在想,就听老娘问道:“喂。你不会觉得大周会先进攻英国吧?” 这么一说,陈韶立刻想起,未来战争第一步是进攻日本。打日本的时间很难讲,最少也得半年才能解决日本。 这么一算的话,如果一切顺利,前前后后也得一年。三年的时间,的确不是开玩笑。 陈韶不想和母亲讨论复杂的问题,就问道:“娘,你支持殖民主义么?” 老娘果断答道:“我怎么可能支持那种东西。整一群黑人、白皮当中国人,对中国有什么好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长相差距这么大,人家天然就不觉得你是自己人。除非有一种制度,让人完全消除了对种族的在意。可即便是那样,想法也是脑子里出来的。然而看一眼就知道不是自己人,那是天生的,肉体的反应。指望脑子里的想法占优势,这不唯物主义。” 陈韶觉得老娘所说的非常对,却也非常‘赤色分子’。这次欧洲之行,陈韶明显感受到欧洲对于赤色分子的警惕。现在听了母亲的讲述之后,陈韶觉得自己受到的本就是欧洲眼里的赤色教育。 与康斯坦丁先生的会面,打开了陈韶的眼界。康斯坦丁先生指出了一个问题,实用主义和唯物主义不是一码事。实用主义只认同立刻起效的手段,唯物主义是按照唯物主义理念去开创新的世界。 眼前的老娘大概就是个唯物主义者。她秉持着物质第一性的唯物主义理念,坚信肉体的反应先于大脑的想法。 以自己在欧洲的经验,陈韶很清楚。看到白人或者黑人的第一眼,无需大脑做出判断,陈韶的身体已经确定那不是自己人。 然而老娘没有多说什么,就让陈韶那几件衣服,拿点喜欢的零食,赶紧回国防大学去。 陈韶觉得老娘肯定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也不多问。 正如陈韶所料,陈馨婷这边整理了东西,就前去户部。见到户部的官员,陈馨婷就将整理好的东西递交上去。户部的令狐尚书只看了开头,就放下了文件。掏出老花镜带上。 其他更年轻些的官员,或者本就带上眼镜的官员们哗哗的翻看着不算很厚的报告书。 “诸位,关于具体数据计算表,在后面附带。这是我们经过多次核算得出的结果,如果诸位有什么疑惑,也可以请户部的核算机构复检。当然了,我们请的也是户部的核算机构做的计算。” 令狐尚书不愧是老牌户部专家,哗哗的翻完。就直奔几页数据表。 看完之后,尚书摘下眼镜,神色有些复杂,“陈侯爵,这样的计算结果能证明什么?” “证明了即便大周年产超过3000万吨钢,也不用担心没地方用。时代已经变了,铁的产量虽然大,但是在这个时代,钢才是决定一个国家真正工业实力的标准。铁虽然还会有很大的应用领域,但是终将被钢替代。与其被动的等待那时代来临,何不主动拥抱这个时代?尽可能的用钢替代铁。” 道理很容易理解,大家都知道钢的优势。令狐尚书还是觉得眼前的计划书实在是难以接受,“但是这样的用法……” “时代已经到了。美国为何能够突飞猛进,就是因为美国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这样的永华没什么问题。技术上能够达到。” 户部官员们都被陈馨婷提出的建议惊到了。本来户部的想法只是做一次问询,只要陈馨婷能够拿出有说服力的理由,大概就把事情推到下一个阶段。也就是推到其他部门,让他们继续撕扯。 上层谁不知道陈馨婷与皇家的关系,不管最后扯皮到什么程度。皇帝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所以大家扯起来,既有底线,又尽量把自己的想法加进去。皇帝陛下的钱,当然是不沾白不沾。 然而眼前的计划书就已经不是‘沾点便宜’,这已经是让整个户部都有些颤抖的规模。 当天晚上,陈馨婷前去见了李长远陛下。看得出,皇帝陛下已经得到了通报,他先和陈馨婷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才问道:“你的房地产建设计划,让户部感觉太大胆了。” “不光是房地产。是整个基础建设计划。只是基础建设计划乃是朝廷才能制定的政策,臣只能提出房地产计划。” 李长远陛下呵呵笑了两声。思考一阵才说道:“这会和军费起冲突。” “圣上。此两者并不冲突。如果采用按揭买房的方式,朝廷可以发行更多货币。与如此庞大的货币投入一比,军费的钱并不多。而且,朝廷既然是按揭,就等于是这笔钱只需要投入最开始的一部分,其他的钱可都到了。” “哦?”李长远陛下这才有些认真起来。 陈馨婷解释了一下。房子盖到一定程度之后,譬如封顶之后就可以销售。只要房子卖出去,前期投资此时就已经回笼。因为还按揭乃是未来时间的事情,银行发放的贷款,经过文书工作,就打到了朝廷入股的账户里面。 所赚到的钱当然就可以直接投入到军工生产之中。 李长远陛下听完了这个流程,眉头真的皱了起来。看得出,这位皇帝并不喜欢造成如此巨大债务的事情。 “圣上,可以把这些按揭的房地产看成债务,同样也可以把这些房地产看成资产。如果看成资产,国家整体的经济规模就增加了。这不是骗局,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资产是否真的能保值。譬如,第一批建设要在核心城市。而且要建设,也不用搞什么廉价的平房。要建房,就建设12层的高层。里面带电梯。小区附近各种生活设施都建成。房子墙壁要厚,最好能有保温层。这样的房子,用上几十年,依旧非常结实。这样的房子,内部宽敞,最好里面是双卫生间。内部空间大,安排合理。让购买者感觉到舒适。只有这样,才算是优质资产。” “呵呵。你想的倒是好。只怕……”李长远陛下并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觉得民间未必有那么多人愿意购买这样听着就昂贵的房屋。 “陛下,这些生活配套措施里面,包括医院、学校、园林、运动场。只要有好学校,不怕人不买。再说,这些新的小区可以用地铁沟通起来。在地铁站,公交站附近,为何要担心没人买呢?” 听到这里,李长远陛下也有些被说动心了。陛下也曾经微服前往乘坐地铁,知道这样的交通工具得到了燕京人民的极大称赞。光是挤得满满当当的车厢就知道。 “圣上。你看这份报纸上的数据。”陈馨婷将一份《财经周刊》放到李长远陛下面前,李长远陛下看了关于房产升值的新闻,不禁叹道:“怪不得说京城米贵,地铁旁边的房价竟然涨到这个地步!” “圣上。这也是臣为何想建设12层房屋的理由。”陈馨婷说完,就把准备好的报表送到李长远陛下面前。上面是12层以及7层房子的价格,“拆迁很麻烦,陛下素来爱民,定然不想百姓因为拆迁引发悲剧。那就直接在燕京规划新城区。将学校、医院、商贸区向这些地方转移。征地成本更低。” 第255章 大周的殖民主义(四) 对自己干女儿陈馨婷的才干,李长远陛下总是感觉很难评价。最初,陈馨婷对李长远陛下的价值,就是个搅局者。利用勋贵内部的继承权斗争打击士绅宗族,是李长远陛下非常有效的一张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长远陛下利用口头上的‘收义女’,给了陈馨婷一张护身符。毕竟,太多人是想让陈馨婷死的。皇帝义女这个身份才能保护住陈馨婷的小命。对李长远陛下来说,陈馨婷好好的活着,才能证明这场斗争的胜利。 胜利超出李长远陛下想象,城市化的勋贵与富人们,早就不再依靠宗族才能生活。分家的确遭到了太多人公开反对,却不耽误更多人喜滋滋的根据新版《继承法》,将家产完整的交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在那之后,陈馨婷又变成了大周屈指可数的钢铁技术专家,推动了大周钢铁业突飞猛进。李长远陛下经过数次考验,终于开始大规模入股唐山钢铁公司。也让皇室的财富打着滚前进。 从而让皇室可以通过对某些行业的直接投资,影响到整个大周的投资方向。 到了现在,陈馨婷提供的基础建设方案,让李长远陛下看着那张报表,迟疑不决。 根据陈馨婷的估算,光是燕京、天津、开封、徐州、济南等地的房地产,就足以赚到建设大舰队的钱。李长远陛下自己从来不爱钱,皇室设立了各种奖学金,投钱建设各种学校。挣到的钱流水般花了出去。只要能做到,李长远陛下根本不在意自己掏钱捐赠出一支大舰队。 人生乐趣就在于做事,而不在于享受。李长远陛下一直坚持这样的生活态度。即便是皇帝,一天也就是三顿饭,喉咙芯下三指,吃进去的东西都一样变被消化成糜状物。至于睡觉,一间能放下一米宽两米长单人床的小屋也足够一个人休息。 所以李长远陛下对这样的房地产计划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既担心这计划无法成功,又不是那么喜欢这个计划大获成功。 又看了一阵计划书,李长远陛下心中只剩下无奈。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如果想以每年八艘的速度建造大舰队,想建成一支300万人的常备陆军,需要钱,无数的钱。 房地产这种东西,的确可以赚到这么多钱。而且不谈高消费的话,这也是个正经产业。 更重要的是,报表中显示,只要搞起来陈馨婷建议的房地产。300万吨钢材根本不算事。如果是在全国范围内搞起房地产,3000万吨钢铁也可以用的干干净净。 思前想后,李长远陛下叫来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让他们对此事进行商议。 一听皇帝的说辞,两位尚书就明白,李长远陛下这是动了心。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动了心,两位尚书甚至不用目光交流,已经不约而同的选择小心应对。 没过几天,吴苍兰就出现在陈馨婷家门口。从随从打开的车门中出来,吴苍兰看了看陈馨婷家的住处,不禁笑了笑。 这是一栋也不知道该不该称为联排别墅的房子。房子三层,一梯两户。然而每一户都有三层。一个门洞里面住两户。而陈馨婷家买了这两户。也算是个独栋。 此时,大门开了,陈馨婷迎了出来。两位侯爵见了面,仿佛从来没有矛盾,先是热情握手。吴苍兰叹道:“早该到陈侯爵这边拜访。拖到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 陈馨婷笑道:“呵呵,吴叔叔前来,蓬荜生辉。请进。” 到了客厅,分宾主落座。吴苍兰开门见山,“听闻陈侯爵提交了一份很有趣的报告。我倒是想来共襄盛举。” 陈馨婷心中讶异。在印象中,吴苍兰应该是个老派人物。对新东西即便谈不上彻底否定,也不至于变化如此之快。眼前吴苍兰的表现却是锐意进取,对于未来方向有着非常敏锐的判断。便问道:“吴叔叔不用这样。我何德何能,竟然得到吴叔叔的赞同。真的是惶恐不安。” “以前我们吴家为圣上管理江南的事情,生怕做错了一点,辜负圣上的厚爱。现在承蒙圣上帮我们卸下这般重担。自然无需顾虑。而且我听说,陈侯爵对工程质量要求很好。只是这点,老朽当然要来共襄盛举。吴家没有陈侯爵这样的人才,难免有人会猪油蒙了心,只想着挣些快钱,却忘记了口碑。人若是钻到钱眼里,就没救了。” 陈馨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吴苍兰所说的未必是真心,但是吴苍兰却实实在在的抓住了要点。陈馨婷是基于21世纪的中国大基建,高速城市化的经验,决定了自己要造好房子。 现代房地产的头一桶金利润非常高。而陈家自己就生产钢材,整体利润率只会更高。既然不担心赚钱,重点就只剩下了别惹麻烦。 有钱购买这些新房产的人,绝不是穷人。都市白领们又是格外的挑剔,他们闹起事情来,绝不是官府想弹压就能弹压。而且这批人中,本就有许多人是官员。所以陈馨婷从一开始就在报告中提出了‘制定房屋审核标准’的建议。 没想到吴苍兰这老家伙一眼就看到了要害。虽然陈馨婷未必相信吴苍兰的家族里面不会有害群之马,但是吴苍兰表现出优秀家主该有的水平。 想了一阵,陈馨婷索性提出了要点,“吴叔叔,淮河南北的气候不同,盖房子要面对的难点可也大大不同啊。” 吴苍兰笑道:“呵呵。便是陈侯爵要向南方发展,老朽也不会拒绝。” 陈馨婷跟着笑了几声,心中就开始暗骂老狐狸。华夏南北分界并非是长江,而是淮河。 尤其大周这个时代,高祖李定国的丞相主抓海运,所以1700年就人工使得黄河北归。200年的时间过去了,黄河夺淮的恶劣自然影响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淮河流域靠自然恢复,也已经恢复到相当的水准。 加上200年间的水利建设,淮河起码还是条有入海口的河流。 吴苍兰方才所说的内容,其实是想试探陈馨婷有没有要独占最肥房地产市场的打算。陈馨婷虽然很想,却也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做不到。便是做到了,也只会引发无数怨恨。 “吴叔叔,我从没想到在淮河以南发展。能到黄河以南,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第256章 大周的殖民主义(五) 对谈一阵,陈馨婷觉得吴苍兰是个货真价实的老狐狸。吴苍兰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对陈馨婷形成了一个刻板印象。就是‘泼妇’。 眼见陈馨婷对答从容,绝不误解吴苍兰的意思,妥妥一个千年狐狸该有的模样。这样的感觉让吴苍兰对陈馨婷的好感大增,不禁叹道:“陈侯爵,若非以前限于立场,就该与陈侯爵多往来。” 陈馨婷笑道:“呵呵,其实也没少往来。若非有吴叔叔家和我打对台,恨我的人只怕更多。” 吴苍兰有些真的惊讶起来,“哦?陈侯爵竟然这么想?” “当然。我坏了多少人的事,又让多少人遂了心愿。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我死?吴叔叔跳出来和我划清界限,其实是帮了我。以吴叔叔的声望,许多人都等着吴叔叔出手。至少也能用等着吴叔叔出手,当做他们拖延的借口。” 吴苍兰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息道:“陈侯爵高看我了。我认为分裂宗族就是不对,各家里有能耐的跳出来分家,让那些没能耐的怎么活?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这些年多少家族因为继承法改动而分崩离析。不过现在我看开了,这关键是继承法,继承法改动之后,就是随了许多人心愿。唉……” “我向来认为,优胜劣汰是好的。分家的确很残忍,可为了维持宗族,残忍的事情一点都不少。与其外表光鲜,内里龌龊。还不如坦坦荡荡摆开,让大家都看清楚。” “那是陈侯爵天纵之才,分家之后反倒能振翅高飞。以侯爵现在的权势,自然是怎么说怎么对。不过老朽我很是羡慕侯爵,你会教孩子。且不提陈韶,听闻你家其他三个儿女都向着学有所成而去。光是这一点,就羡煞人。” “我从小就告诉他们,靠谁都不行,只能靠自己。他们或许听进去了,或许没听进去。不过呢,我可是会揍他们的,他们装也得给我装出个样子。” “哈哈!哈哈哈!”吴苍兰大笑起来,“难道陈侯爵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 “我才不信这个。我一直告诉他们,我生他们,是因为我想生他们。可不是他们求着我让我生他们。所以我对他们有责任。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践行我的责任,我的义务。” 吴苍兰已经很欣赏陈馨婷,听到这里终于被惊到了。眼见陈馨婷神色自若,吴苍兰不得不试探道:“陈侯爵真的不用孝顺之说?” “我当然用啊。我一个当娘的,怎么可能让他们不孝顺。不过,我对孝顺的看法来自孔子。孔子说,孩子们能让父母不担心他们身体不好,就是最大的孝顺。我的孩子们运气好,生下来的时候身体没什么残疾。我要做的,是他们的……” 说到这里,陈馨婷用食指敲了敲脑壳,“让他们的精神上没有残疾。他们有健康的身体,有健全的精神,我就只用担心他们会不会犯糊涂。” 吴苍兰只觉得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陈侯爵真是舔犊情深。” “孩子们又不傻。我是在为他们好,还是在为我自己好,他们知道的,他们心里面清楚的很。只要不骗自己,又何必装着以为别人看不明白。” 吴苍兰突然觉得能理解为何陈馨婷得到皇帝李长远的重视,若是吴苍兰手下有陈馨婷这样的人才……吴苍兰立刻发现自己未必敢用陈馨婷这样的人物。 陈馨婷的坦荡与睿智,已经属于名仕之风。吴苍兰明白,自己其实招不到这样的人当手下,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手下。也就是李长远陛下这样的雄主,才干驾驭这样的人才。 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吴苍兰索性问道:“陈侯爵,你为何如此支持圣上与英国开战?” “吴叔叔以为战争可以避免么?” “若是能继续保持和平,等大周继续发展。陈侯爵,你我都做钢铁业,新技术下,大周钢铁业会突飞猛进。或许未来一年钢产量能过亿吨。那时候大周轻松就能击败英国。何必现在就要发动战争?” “我大周钢铁产量突飞猛进,英国人怎肯坐以待毙。” “英国若是打过来,他们就不怕战败之后身死国灭?” “呵呵。英国人很可能不会主动打过来,这个我不与吴叔叔争论。不过说英国人会害怕,我可是不信。英国此时海军更强大了,他们为何要怕?再说,到了英国这个位置,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怕也没用?” 吴苍兰没想到陈馨婷的看法如此激烈,倒是有了兴趣,“怕当然没用。所以英国才要拉日本,拉美国对抗大周。若是大周不这么急切的对英国示强,伺机而动的话,岂不是更好?” “呵呵。”陈馨婷心中有些看不起吴苍兰了,不过笑了这么一下,陈馨婷又觉得自己不过是知道历史,所以不去做其他推演而已。而吴苍兰这些权贵们还处于期待利益最大化的迷梦中。却也不能怪吴苍兰看不清形势。 “吴叔叔。大周示强,就是让英国短时间内不能做得周全。如果英国做不到周全,它就必须让步,以缓解迫在眉睫的危机。那时候大周才能先捞一笔,更强化自身。全面压倒英国的日子才回到来的更早。” 吴苍兰更有了兴趣,“哦?若是这么说,陈侯爵能答应的底线在何处?” “这印度洋,我大周要能够随便的投资和做生意。” “哦?这倒是好。”吴苍兰表示赞同。 “若是能做到这些,我们就从表示战争,也准备战争。变成不表示战争,继续准备战争。” “呵呵。陈侯爵,请容我说一句。你是真的认为战争不可避免么?” 陈馨婷毫不迟疑的答道:“1860年,大周也不认为步步紧逼的英国会进攻大周。” 听到1860年,吴苍兰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1860年的时候,吴苍兰还年轻。那时候英国已经在印度洋对大周采取了步步紧逼的姿态,在各处不断挑战大周在印度洋的势力范围。 那时候的吴苍兰的确认为战争打不起来。即便是1868年战争爆发的时候,吴苍兰也觉得战争不会打的那么激烈。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大周战败,被撵出了印度洋。 盘算了一下,吴苍兰不再提战争的事情,“陈侯爵,我等旧勋贵中还有爵位的不到十家。我等一死,大周旧勋贵便归零。我眼见也没几年好活,若是有时间,我等多走动走动。老人家了,难免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