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有盛世》 感谢贴 自本书发布以来,得到许多读者的支持,临近月末,特意发个单章,感谢一下诸位。 首先非常感谢给予打赏的几位大佬: 好大一坨小鲜肉1500起点币打赏, 奥古斯都威廉二世、蓝鲸鱼等500起点币打赏; 淡定要蛋定、血刃lxy、大山河f、不想搬砖了、封国大公、尾号2439等100起点币打赏, 再次感谢投月票的几位: 好大一坨小鲜肉2票 鬼畜的加菲4票 寂静时代2票 硬汉张4票 尾号3722票 雨xx晴x1票 凉凉姜2票 深黑哇1票 挖坑不填遭雷劈3票 小|咸鱼2票 深夜s1票 虎虎虎虎虎虎小虎1票 cucco1票 昵称什么的麻烦死了1票 cf蹒跚学步1票 坐在坟头逗鬼笑1票 最后感谢连续投推荐票的诸位: 重生皆苦、地板牛、沉浮007、爱吃猫的沙雕、x爱x随缘x、淡定要蛋定、亚色传说、云中鹤、晴海听风、取名好难宇、尾号8094、血刃lyx、不爱波波糖、叶赫河畔的太阳、不想搬砖了的连续支持。 (以上排名不分先后,且还有一些读者还没列到,因为实在太多了。) 本小说很快就要上架了,希望大家到时候首订支持一下,谢谢。 大秦帝国官职表 1皇帝级:皇帝。 2公级:公设丞相(相邦,中丞相,左丞相,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掌管下属各郡。 3卿级:卿设九卿(卫尉,郎中令,太仆,廷尉,典客,奉常,宗正,少府,治粟内史),中尉。 4郡级:郡设郡守,郡丞,郡尉,郡监御史,(汉置郡三老),郡守掌管下属各县/道,县为直辖区,道为自治区。 5县/道级:县设县令,县丞,县尉(首都县四人,大县二人,小县一人),(汉置县三老),县令掌管下属各乡。 6乡级:乡有秩(掌管大乡)/乡啬夫(掌管小乡),乡佐,乡游徼,乡三老,乡卒,乡有秩/乡啬夫掌管下属各亭。 7亭级:三老管理下属各亭,亭设亭长,亭佐,亭侯,求盗,亭父,亭卒,亭长掌管下属各里。 8里级:亭长管理下属各里,里设里正,父老,杜宰,里监门,里卒,里正掌管下属各什伍。 9什伍级:什长,伍长,什长掌管下属十家,伍长掌管下属五家,什伍之内,各家相互纠察。 10综合:大抵五家为一伍,两伍为一什,十什为一里,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十乡为一县,十县为一郡,郡县乡亭里什伍,皇权下县,直抵每家每户。 中央官制编辑 秦朝中央官制的最大特征是皇权的至高无上。强大的君权以及对旧公族的特权的不断削弱,也是秦国最后取代在文化上优越的其他各国而统一中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后来的汉朝官制也延续了秦朝官制这一特点。 秦王嬴政称始皇帝后,建立了由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九卿等组成的中央政府,辅佐皇帝管理全国军政事务。 三公 丞相 丞相是最高的行政官,上承皇帝诏命,下统百官,总揽政务。(《汉书·百官公卿表》:「相国、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秦国丞相之设始于秦武王二年,是年设左、右丞相,秦昭王三十二年,改相邦(汉代讳为“相国”)。秦王政[1]未亲政时,以吕不韦为相邦,并置丞相昌平君,期间或左右二相并置、或设独相、或称相邦。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以李斯为左丞相,冯去疾任右丞相。秦二世诛李斯、冯去疾,以赵高为中丞相。秦制,独相称相邦或中丞相,二相并置则为左、右丞相,凡出任丞相者均受封侯爵位。 太尉 太尉为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太尉在战国时期的晋、赵等国也有设置,职掌相类。秦朝的太尉职务与汉朝的太尉相当,但不列于三公,地位较低,与卿相若。 御史大夫 秦创置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为左丞相。(《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银印青绶,掌左丞相。」《通典·职官典二》:「秦无司空,置御史大夫以贰于相。」)与战国时列国普遍设置的负责记录与档案管理的御史不同,秦国的御史专掌纠察百官,是中国古代专门监察官制度的发端。 御史大夫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一为御史中丞。其中御史中丞因为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尤重。 九卿 九卿仰丞相政令,分掌国事。九卿之属有负责宗庙祭祀礼仪的如奉常,有负责国家刑法的如廷尉。九卿执掌各寺,统御诸事,由于先秦时期官职分化并不清晰,致使许多现在看来无用的官职在当时也是拥有极高的地位。 一、奉常 奉常,掌宗庙祭祀礼仪(《通典·职官七》:「奉常,周为春官宗伯,掌邦礼,秦改奉常。」),银印青绶、秩中二千石(九卿皆同)。属官有负责宫廷音乐的太乐;负责太庙祭祀事务的太祝;负责皇帝饮食以及祭祀用食物供奉的太宰(与周朝的太宰不同);负责管理巫医的太医;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史官的太史;负责应皇帝诏命进行卜筮太卜。 二、郎中令 郎中令,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之事(《秦会要》:及主诸郎之在殿中侍卫,故曰郎中令)。郎中令的属官有负责议论的大夫;负责宾客迎送、接受群臣奏事的谒者;供奉宫廷、等待受职的诸郎;以及期门、羽林等禁卫军。 1大夫 大夫,为专门的谏议官,无定员,有谏议大夫、太中大夫、中大夫、谏大夫等各类官称(《齐职仪》:秦置谏议大夫,掌议论,无常员,多至数十人,属郎中令) 2郎 郎,为待选之官,有评议国事的议郎、有陪侍皇帝车驾的中郎、侍郎等,无定员,除授常达千人之多。案《汉书·百官公卿表》,议郎,中郎秩比六百石,侍郎秩比四百石,郎中秩比三百石。中郎分统于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郎中分统于车郎中将、户郎中将、骑郎中将。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面作为皇帝的扈从,一方面学习政务,是秦汉之际出仕的重要途径。 3谒者 谒者,掌殿廷朝会礼仪、接受臣民章奏。置七十人,秩六百石。秦朝的谒者也常常作为朝廷的专使出外处理临时公事。 4仆射 仆射,原为战车上的射手。秦朝则侍中、尚书、谒者、博士等官署皆置,为本署副长官,长官为令。《太平御览》卷二百零一:「秦汉之世,委政公卿,尚书之职,掌封奏,令赞文书,仆射主开闭,令不在,则仆射奏下其事。」 三、卫尉 卫尉,掌皇宫诸门屯兵。属官一巴士司马令,凡吏民上书、四方贡献、朝廷征召等,按法律要使用公家的车马,巴士司马令即掌其事;属官二卫士令,统领诸宫门卫兵。 四、太仆 太仆,本周朝官职,秦朝沿置,掌皇家车马。赵高出任郎中令之前任此职。 五、廷尉 廷尉,最高司法官。属官有廷尉丞。廷尉署有狱,称廷尉狱,大臣有罪则下廷尉狱。 六、典客 典客,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属官有行人,备临时差遣远方。 七、宗正 宗正,又称宗令,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皇族宗室有罪,则绝其属籍。属官有宗正丞。 八、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掌诸谷物、金玉之贮,相当于国库司库。属官有太仓令、太仓丞,掌国库中粮食的贮存;有平准令、平准丞,掌京师及诸郡物价。(《通典·职官八》) 九、少府 少府,掌皇帝私产,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属官有: ·御府令、御府丞,掌皇帝服饰织造与保管; ·尚冠令、尚冠丞,掌皇帝各种礼服所需的皇冠; ·尚衣令、尚衣丞,掌服侍皇帝更衣; ·尚食令、尚食丞,掌服侍皇帝饮食; ·尚沐令、尚沐丞,掌皇帝洗浴; ·尚席令、尚席丞,掌皇帝就寝用具; ·尚书令、尚书丞、尚书仆射,掌宫中文书发启、呈送皇帝; ·太官令、太官丞,掌烹调皇帝饮食;主御膳食; ·宦者令,掌宫中诸宦官; ·中书谒者令、中书谒者丞,掌内宫导引、接待、典仪等,以宦官充; ·太医令、太医丞,掌皇帝与后宫医药; ·都水长、都水丞,掌诸郡县水利事务,在各重要水系都派驻官署; ·乐府令、乐府丞,掌宫廷音乐的排练、演奏、整理,以及音乐艺人的管理; ·永巷令,掌后宫宦官、宫女的生活,以及宫人犯罪的惩处。 少府的这些属官中,尚书、中书谒者两个官署对后世各个朝代的政制发展有深远的影响,其馀诸「尚」后转为女官。 警卫、侍从与宫官 中尉 中尉,掌京师治安、兼管消防,是京城的卫戍长官。中尉署有丞、左右中侯、千牛等官佐。属官有武库令、武库丞,掌军器制造、贮存;有静室令,皇帝出巡时负责担任清道夫。 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掌皇宫等公共建筑事务,本署有两丞,左右中侯。属官有石室令、东园主章令、主章长、左校令、右校令、前校令、后校令、中校令。石室掌建筑石料、东园主章令掌木匠、主章长掌伐大木、五校掌营建。五校所属多为刑徒。 典属国 典属国,专掌召抚西南诸夷。 主爵中尉 主爵中尉,掌诸侯以下诸爵的封赠及宾客祭祀飨食等事务。 中常侍 中常侍,侍从皇帝左右,备皇帝顾问,可以经常出入皇宫禁地,汉朝为宦官职务。 给事中 给事中,职掌同中常侍,位次之。 詹事 詹事,太子卿,掌太子家,统领太子宫臣,秩二千石,詹事丞副之。属官有: ·太子家令,掌太子家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 ·太子率更令,掌漏刻、礼乐等; ·卫率,掌太子侍卫; ·中庶子,侍从太子; ·太子舍人,掌太子文书; ·太子洗马,太子出,则洗马为前驱; ·少庶子,掌太子诸庶务; ·太子仆,掌太子家车马。 秦朝虽然详细设置了太子宫官,但确未正式册立过太子。 皇后诸卿 ·将行,掌皇后礼仪。 ·皇后卫尉,掌皇后卫队。 ·皇后少府,掌皇后私人事务。 ·皇后少仆,掌皇后车马。 地方官制编辑 战国时期诸侯国普遍施行郡县制度,秦国设县始自秦孝公十二年商鞅变法。秦始皇二十六年,正式划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后来陆续增设至五十余郡。 咸阳是国都所在地,不设郡守而由朝廷直辖,其长官为内史(《汉书·百官公卿表》:内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师),位同九卿,得参与朝政。内史属官有: ·都水长、都水丞,掌水利; ·铁官长、铁官丞,掌冶金、制造农器; ·廪牺令、廪牺丞,掌粮食仓库和牧养祭祀用牲畜。 郡制 郡作为一级行政地方,军民兼治。郡设郡守、监御史、郡尉三个互不隶属的主要官员。 一、郡守 郡守,郡的长官,边地多为武将,内地多以郎官出任,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秦朝的郡守权力非常大,除了由朝廷直接任免的县令县长、负责监察郡治的监御史、负责统领驻军与管理治安的郡尉三者外,郡的其他官员均由郡守自行任免。 二、监御史 秦朝中央官职 秦朝中央官职 监御史,隶属御史中丞,负责监察郡守与其他官员。 三、郡尉 郡尉,掌郡驻军,主管治安、侦缉盗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郡尉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郡尉属官有丞,内地诸郡设丞一人、大郡则设两人。边塞诸郡则每百里置都尉一人,都尉辖士史、尉史各二,掌边塞卫戍;关隘之处置关都尉,均隶属本郡郡尉。 四、郡丞 郡丞,郡的次官,辅佐郡守综理郡政,铜印黑绶、秩六百石。郡守缺位或不能理事时,郡丞代行郡守职务。属官有卒史、主簿、牧师令等。边塞诸郡另置长史,管理兵马军政,与郡丞同秩。 县制 县为秦朝最低一级行政地方,秦朝的正式官职也仅仅设在县一级。 一、县令、县长 秦朝按县的人口多寡,万人以上的县置县令、以下的县置县长。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县令与县长都是县的行政长官。 二、县丞 县丞为县的次官,职比郡丞,铜印黄绶、秩四百石。 三、县尉 县尉掌治安、捕盗之事,职比郡丞、唯不掌兵,秩同县丞。 四、主吏掾 主吏掾,官名。秦县令属吏,主管群吏进退。主吏掾萧何在沛县曾任此职。汉改设功曹,此名废。 五、令史 令史,管理文书档案。 六、狱掾 狱掾,县狱的典狱长。 七、文无害 文无害,所谓公平吏,掌巡查监狱,复查案卷,以防止冤狱。 八、厩驺 厩驺,掌一县车马之政。 九、仓吏 仓吏,县库的长官。 十、治狱吏 狱吏,县狱的狱卒。 乡制 县以下置乡,乡以下置亭,亭以下置里。这些都是以宗族为核心的人民自治组织。 一、三老 三老,一乡德高望重者充任,掌教化,有所谓孝悌仁义之家可以申报郡县予以表彰,并可以推荐优良子弟出任郡县吏。 二、有秩,啬夫 人口达五千人的乡,由郡指派一人为有秩;不足五千人的乡,由县指派一人为啬夫。两者职责相同,都是调解邻里纠纷、帮助政府收取赋税、安排徭役。 三、游徼 游徼,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掌巡察地方、缉捕盗贼。 亭制 亭长 亭长,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汉高祖在秦朝曾任此职,掌同啬夫。亭长之属为亭父、求盗、亭卒,亭父负责本亭保洁,求盗负责追逐盗贼。 里制 里正 里正,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掌同啬夫。里正之属为里监门、里力、里卒。 军队官制编辑 太尉 秦朝官制 秦朝官制 太尉为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太尉在战国时期的晋、赵等国也有设置,职掌相类。秦朝的太尉职务与汉朝的太尉相当,但不列于三公,地位较低,与卿相若。 护军都尉 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属官有中护军,领军史,掌禁军,参与武将的选补事务,遇将军率军出征时,则驻该军监督军政。 常设将军 秦朝仿周朝制度,设置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位上卿,率军镇守边郡。 临设将军 大征伐时,另置上将军(大将)、裨将军(副将),二者均为临时职务,战时选武将出任,军还即撤任。 基层军制 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辖五人; 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辖十人; 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辖五十人; 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辖一百人; 五百将,设五百主一人,辖五百人,其中五十人为短兵,设短兵屯长一人; 二五百主,设二五百主一人,辖一千人,其中一百人为短兵,设短兵百将一人; 若二五百主为曲,设军侯一人; 若干曲为部,设校尉一人。 五百主及以上可拥有短兵(亲兵),大抵相当于总兵力的十分之一。 始皇帝大事年表 (别人整理的。) 1、公元前259年,秦昭襄王48年,赵政1岁。正月生于赵都邯郸,名政,姓赵氏。后世称之为秦始皇。其父是秦孝文王柱之子异人,后改名为子楚,为秦庄襄王。其母是赵豪家女,赵姬,后为赵太后。 秦将王龁,司马梗,王陵三路伐赵。取武安,上当,围邯郸。 一年前,长平之战结束。白起杀降,赵主力45万被全歼。 2、公元前258年,秦昭襄王49年,赵政2岁 秦将王陵,王龁先后任主帅攻赵邯郸。毛遂自荐,助平原君赵胜结盟楚,楚考烈王派春申君黄歇率军北上支援赵国。魏信陵君无忌窃符救赵。 3、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50年,赵政3岁 武安君白起拒绝出征,指挥邯郸之战,被赐死于杜邮。 赵,魏,楚三国联军,大破秦军于邯郸。秦将郑安平部被重围,无法撤退,郑安平率2万秦军投降。商鞅变法以来,90年间,秦第一次被重创。异人返回秦国。信陵君留赵。 4、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51年,赵政4岁 秦攻赵,取20余县。 西周君与诸侯约从,攻秦。秦取西周,取其邑36城,人口3万。周赦王卒。 5、公元前255年,秦昭襄王52年,赵政5岁 周民东亡。 秦取其器九鼎。周初亡。秦相张禄(范雎)坐王稽叛国案被诛杀。 燕孝王卒。燕王喜立。 6、公元前254年,秦昭襄王53年,赵政6岁 天下来宾。韩桓惠王入秦,朝。魏委国听令。 7、公元前253年,秦昭襄王54年,赵政7岁 昭襄王郊见上帝于雍城。 8、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56年,赵政9岁 秋,昭襄王卒,时年75岁。孝文王立。子楚立为太子。 赵送赵姬和赵政归秦。【注:此条记载不知出自何处,请知道的朋友们补充】 前一年,平原君赵胜去世。 9、公元前250年,秦孝文王元年,赵政10岁 孝文王除丧,十月继位三日卒,时年54岁。子楚立为王,为庄襄王。赵政立为太子。 10、公元前249年,秦庄襄王元年,太子政11岁 吕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 东周君与诸侯谋秦,伐之,尽入其国。初置三川郡。 洛阳先为东周国都,秦伐之成为秦之国土,设三川郡。韩父是东周王室后代,为遮人耳目,改姓韩。 11、公元前248年,秦庄襄王2年,太子政12岁 秦将蒙骜伐赵,定太原。 12、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3年,太子政13岁 秦将蒙骜攻魏,赵,取37城。秦将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 信陵君临危受命,返回魏国,与其兄魏安嫠王圉相拥而泣,亲率五国合纵之师摆秦于河内,蒙骜败走。信陵君率军追击至函谷关,撤退。信陵君二次击败秦军。 五月,庄襄王卒,时年35岁。太子政立为王。国事皆决于吕不韦,尊为“仲父”。 13、公元前246年,秦王政元年,秦王政14岁 晋阳反,蒙骜击定之。秦王政批准始修郑国渠。大约在同年,吕不韦始作《吕氏春秋》。 14、公元前245年,秦王政2年,秦王政15岁 秦将麃(biao)公攻魏之卷,斩首三万。 赵孝成王丅丹卒。赵悼襄王偃立为王。赵将廉颇亡入魏。 15、公元前244年,秦王政3年,秦王政16岁 蒙骜伐韩,取13城。王龁死。此时韩信母君的家族入秦。 16、公元前243年,秦王政4年,秦王政17岁 蒙骜攻魏。天下饥。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魏安厘王圉卒,魏太子增质秦回国,立为王,为魏景闵王。 信陵君无忌病酒而卒。 17、公元前242年,秦王政5年,秦王政18岁 秦闻信陵君卒,蒙骜大兵伐魏,取20城。初置东郡。秦土地和齐接壤。 18、公元前241年,秦王政6年,秦王政19岁(1) 楚考烈王做纵约长,春申君监军,赵将庞援(,)为总指挥,五国合纵伐秦,秦出兵,五国兵罢。吕不韦相秦后,二次合纵攻秦。 19、公元前240年,秦王政7年,秦王政20岁(2) 蒙骜死。夏太后死,以周天子礼制独葬杜东。 20、公元前239年,秦王政8年,秦王政21岁(3) 王弟长安君成蛟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嫪毐封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事无大小皆决于毐。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吕氏春秋》成书。 韩桓惠王卒。韩王安立。 21、公元前238年,秦王政9年,秦王政22岁(4) 伐魏,取垣,蒲阳。 四月,王冠,带剑。嫪毐作乱。吕不韦,昌文君,昌平君发卒攻毐。平叛,嫪毐等主犯 20多人枭首,车裂,灭其宗。涉案徙蜀4000余家。 杨端和攻魏,取衍氏。 楚考烈王卒。幽王悍立。李园杀春申君黄歇。 22、公元前237年,秦王政10年,秦王政23岁(5) 相过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 赵悼襄王,齐王建来咸阳,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秦王亲迎赵太后于雍城,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郑国间谍案泄露,郑国说服秦王继续修渠。下逐客令,李斯上书。乃止。魏人尉缭入秦,拜为国尉,全面主持秦军政,打造秦间谍网。 23、公元前236年,秦王政11年,秦王政24岁(6) 王翦,桓齮,杨端和分两路伐赵,取9城。赵悼襄王偃卒,废长立幼,废太子嘉,立公子迁,幽穆王迁立,用郭开为相。 24、公元前235年,秦王政12年,秦王政25岁(7) 命文信侯吕不韦及其家属徙蜀,吕不韦饮鸩死。 秋,复归嫪毐舍人迁蜀者。 25、公元前234年,秦王政13年,秦王政26岁(8) 秦王政担心秦灭韩时,赵国仍有助韩的可能,再度攻打赵国的平阳(今河北磁县东南)、武城(磁县西南),斩首10万,大败赵军,并杀死赵将扈辄。赵国经过秦国数年的攻击,再无组织进攻能力了,仅能退守邯郸自保,秦军才转向攻打韩国。 【扈辄,赵国大将,受业于儒学,早年随廉颇、庞暖征战,素为赵国佞臣郭开所重用,接管魏国所割让的邺郡三城。赵王迁二年(前234年),秦国大将桓齮攻邺,扈辄出兵拒之,双方大战于东崮山,扈辄兵败。桓齮乘胜追逐,遂拔邺,连破九城,扈辄退保宜安,向赵国告急。不久桓齮攻克赵国的平阳(今河北临漳县西)、武城(今山东武城县西),扈辄战死。】 26、公元前233年,秦王政14年,秦王政27岁(9) 赵将李牧于宜安大破秦军,走桓齮。李牧封为武安君。 韩非子使秦,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27、公元前232年,秦王政15年,秦王政28岁(10) 大举兵伐赵。燕太子丹为质于秦,秦王不礼,丹怒而逃归。 28、公元前231年,秦王政16年,秦王政29岁(11) 3/6页 韩,魏献地于秦。初令男子书年。 29、公元前230年,秦王政17年,秦王政30岁(12) 内史腾灭韩,得韩王安。置颖川郡。韩国灭。 华阳太后卒。与孝文王会葬寿陵。天下民大饥。 30、公元前229<0>年,秦王政18年,秦王政31岁(13) 大举兵攻赵。王翦,杨端和,桓齮羌廆兵分三路。郭开馋毁李牧,司马尚,李牧自杀,司马 尚撤职。 楚幽王卒,同母弟犹立,为楚哀王。 31、公元前228年,秦王政19年,秦王政32岁(14) 王翦攻下邯郸,得赵幽穆王迁,赵公子嘉自立为王,联燕抗秦。 秦王政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秦王政母赵太后崩,与庄襄王会葬芷阳。 魏景闵王增卒,魏王假立。楚哀王庶兄负刍杀哀王,自立为楚王。 32、公元前227年,秦王政2丅0年,秦王政33岁(15) 荆轲刺秦王。王翦破燕、代联军于易水之西。 33、公元前226年,秦王政21年,秦王政34年(16) 王翦攻下燕都蓟。燕王喜退守辽东。 李信以千人队逐燕太子丹,于衍水得太子丹首。 王贲伐楚,得十余城。秦王政命李信、蒙恬率20万人伐楚。 王翦谢病老归。 昌平君徙于郢。 34、公元前225年,秦王政22年,秦王政35岁(17) 王贲水攻魏都大梁,城坏,斩魏王假,魏灭亡。 楚将项燕大破李信、蒙恬于城父,秦军大败,七都尉战死。 魏唐雎不辱使命,理屈秦王政,安陵暂时得以保全。【此说似有争议。】 35、公元前224年,秦王政23年,秦王政36岁(18) 复召王翦,强起之,将60万伐楚。王翦占领了陈以南直到平舆一带 36、公元前223年,秦王政24年,秦王政37岁(19) 王翦、蒙武攻占楚地。楚国灭。 王翦趁机出兵追赶,命令壮士攻击,将楚军打得大败,一直追到蕲南地区,杀死了楚军 将军项燕,楚军于是全线溃败。王翦便乘胜占领了各地城邑。 37、公元前222年,秦王政25年,秦王政38岁(20) 王贲攻燕辽东,得燕王喜,燕国灭。还攻代,虏代王嘉,赵国灭,嘉被俘后自杀。 王翦平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 38、公元前221年,秦始皇26年,秦始皇39岁(21) 齐王建不战而降。齐国灭。六王毕,四海一。 秦始皇称始皇帝。分天下为36郡。王绾为丞相,冯劫为御史大夫,李斯为廷尉。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销天下兵器,徙天下豪富于咸阳12万户。 更名民为“黔首”。高渐离刺始皇,被诛杀。 39、公元前22丅0年,秦始皇27年,秦始皇40岁(22) 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作信宫渭南。治驰道。 40、公元前219年,秦始皇28年,秦始皇41岁(23) 第一次大出巡。泰山封禅,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邪台刻石。 遣齐人徐市出海求仙人。南渡淮水,伐湘山树。 任嚣,屠睢率50万人攻岭南百越。 41、公元前218年,秦始皇29年,秦始皇42岁(24) 始皇东游,张良狙击始皇于博浪沙。之罘刻石。 42、公元前217年,秦始皇30年,秦始皇43岁(25) 无事。【陛下这一年做了些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愿他这一年中是在咸阳宫内与妃嫔子女享受天伦之乐。】 43、公元前216年,秦始皇31年,秦始皇44岁(26) 微行咸阳,逢盗兰池,击杀盗。 使黔首自实田。 44、公元前215年,秦始皇32年,秦始皇45岁(27) 出巡。碣石刻石。遣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 卢生入海还,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 蒙恬将30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灵渠由史禄为总工,开凿成功通航。 45、公元前214年,秦始皇33年,秦始皇46岁(28) 蒙恬西北斥逐匈奴,顺黄河修城塞44座,建县制。 平定百越,置桂林,象郡,南海郡,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以适遣戍。 46、公元前213年,秦始皇34年,秦始皇47岁(29) 谪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池。 李斯,淳于越廷议大辩论,始皇接受李斯建议,焚书。 47、公元前212年,秦始皇35年,秦始皇48岁(30) 蒙恬监修九原直道。 始修阿房宫。征发隐宫徒刑者70余万人,分作阿房宫,骊山陵。 侯生,卢生求仙药不得逃跑,且诽谤秦始皇,导致坑儒事丅件。 公子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 48、公元前211年,秦始皇36年,秦始皇49岁(31) 陨石坠于东郡,有人刻“始皇死而地分。”派御史调查此事,尽取石旁居人诛之。 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49、公元前210年,秦始皇37年,秦始皇50岁【五十为虚岁,周岁四十九。】(32) 出巡。至云梦,祭祀舜帝。至会稽山,祭大禹,会稽刻石。 自琅邪出海至之罘,亲自用连弩射杀巨鱼一条,意为与海神战。 至平原津而病,卒于沙丘平台。 50、公元前207年,咸阳城破,末帝子婴被杀,秦亡。天下大乱,楚汉相争。 短短数行字,便道尽始皇一生。 在整理这份年表时,发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始皇43岁那一年没有任何记载,正如我在文中的注脚中所说,我希望那一年,他平平淡淡,平平安安,仅此而已。他已是始皇帝,再不需要做出什么大事来证明自己,繁华散尽,我希望他的身边还能有人陪着他,哪怕仅仅只是凝望,也好过高处不胜寒。 —————————————————————————————— 有读者问秦始皇什么时候开始追求长生不老的,我给不了官方的答案,目前推测是嬴政东巡琅琊山听到了什么话,那里有求仙的传说。 东巡琅琊山之后,嬴政一整年什么都没有做,到有休养生息之意。 随后紧跟着就是卢生求仙问药无果,始皇帝大怒,事情应该都是串在一起的。 始皇帝死而地分,对嬴政刺激太大了,也是这个时候,才着急考虑继承人的事情。 这些后面会写到,希望大家多多订阅,给个打赏推荐票什么的。 最近订阅稳了起来,可是我一周收到的推荐票没有以前一天收到的推荐票多。 希望大家多多鼓励支持一下。 谢谢,五一最后两天,玩的愉快啊! 大家5.20快乐 每年的今天我都是单身。 但是今年的今天,我是要还有两门作业要写的单身的一天,所以我请个假。 希望大家和女朋友玩的开心,单身的也耍的开心。 祝有钱人终成眷属,单身狗尽快脱离苦海。 希望明年的今天有人送我玫瑰花。 然后希望大家看在今天是520,可以给我点推荐月票打赏之类的。 第一章 公子扶苏 (求推荐打赏月票!) 公元前225年,秦王政二十二年,秦王政三十五岁。 秦将王贲奉秦王政之命,率军突袭魏国,势如破竹连破魏国数城。 至魏国国都大梁城,久攻不下…… ———————— 三月,咸阳城早已摆脱了冬日的束缚,骊山脚下的渭水支流在山涧里与石块相撞击,清脆悦耳。 在一处繁花遍地的平原上,一个黑衣少年郎一手牵着马,一手握着马鞭,沿着河流缓步慢行。 少年郎眉若墨裁,眉尾似利剑之尖,眼睛里闪烁着惊奇和激动的光芒,他突然顿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尽情的感受着属于两千多年前的时空里的太阳、空气、河流、草地和鲜花。 皮毛雪白的骏马鼻孔里喷出两团热气,消解在空气中。 白马不安分的抬了抬双蹄,显然是迫不及待想要飞奔一阵,明亮有神的眼睛里映着黑衣少年的瘦削身板。 少年仰起头,看着高远而又澄澈的蓝色天空,内心深处有些东西不断的翻腾着。 公子扶苏,这是一个让后人羡慕可又不得不扼腕叹息的名字。 羡慕的是,他竟然是千古一帝嬴政的儿子,还是长子。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他却因为一道假诏而自杀。 始皇帝,千古一帝! 公子扶苏身为嬴政的儿子,将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可叹可悲可笑啊! 这一年,是秦王政二十二年,秦王政三十五岁。 而如今的公子扶苏也不过虚岁十七,距离历史上的大限堪还有十五年之久的光阴。 任何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可以在这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末期轻而易举提高时代的生产力。 更何况,是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双一流高校的中文系研究生。 不同于历史系,中文系研读要求他在熟悉先秦文学典籍的同时,还要同时涉及对历史政治法律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学习和研究。 他大可以拍着胸脯骄傲的说:他可以在他那个时代大显身手。 可是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穿越了! 每每意识到自己穿越了,扶苏都有些惊讶。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扶苏身后二十丈,是一队身披黑甲,手执利钺的骑兵护卫。 这队骑兵戍卫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丝毫不敢放松地盯着前方的黑衣少年。 保护秦国长公子的卫队,自然是秦国精锐之中的精锐。这些卫士之中,最年轻不过三十岁,最年长的也不过刚年至四十,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秦国勇士。 而这个卫队,隶属于秦军精锐之中的精锐——护卫咸阳宫王族之众的虎贲军。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公子扶苏的思绪被打断。 扶苏略带疑惑,身体已经警觉地翻身上了马,而后控马向他的卫队走去。 这马蹄声不仅仅惊动了扶苏,也惊动了身后的卫队。 卫率池武麻溜儿翻身上马,率兵跟了过去。 扶苏远远就看清了来人,是这副身体之前的主人的故交——冯劫之子冯长安。 池武看到来人,脸上顿时洋溢起喜色,语气也有些激动,“公子,来人是冯家大子。” 但是扶苏脸上并没有出现池武想要看到的笑容。 扶苏生在王族之苑,自幼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那份贵气浑然天成,再辅之以饱受诗书礼仪的熏陶修得的儒雅风度,本就是咸阳城中人人称善的翩翩公子。 不过自公子退烧之后,公子那双澄澈自信的眼睛里,忽的多了些东西。 一些池武觉得不好的东西。 池武无法形容那些不好的东西,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出,公子对人对事,兴趣都减淡了。 对人,公子不再似往日那般频频跑去章台宫见大王,也不经常和淳于博士走动,相反的,公子竟然开始计较和诸兄弟之间的龃龉。 对事,公子不再一门心思放在读书骑马射箭上。或许这和公子大病初愈有关,但是公子那看到竹简之时厌恶的眼神,可是让池武捏了一把汗。 公子再这么下去可不行(▼皿▼#)! 可今天让池武意外的是,公子如今连见到同门师弟都不像往常那般欣喜若狂了。 冯长安,那是朝臣之子,亦然是公子如今的老师,大名鼎鼎的博士淳于越的徒弟。 说起来,他们两个还是师兄弟。 公子扶苏见到冯长安,那才叫意外。 因为冯长安上次来探病时告诉自己,他要准备吏考。 在秦国要想出人头地,第一靠军功,第二靠学法。 要挣军功自然要入行伍。 而学法,自然最好为吏。 秦国文职官员选拔,途径诸多,世官制、保举制、学吏制、此外还有通法入仕、以军功辟田、以客和客卿入仕等。 而冯长安,其父是当朝御史大夫冯劫,他堂叔又是如今官居少府的冯去疾。 他自有家世背景,自然可通过学吏,而且是在室内听学的方式获取官职。 待他学吏成功后,除去弟子籍,主要是在秦国各级机构从事一些文书、档案处理之类的工作。 长安生性谨慎,做事极为认真,想来他年后便能入值宫内尚书台这类地方。 但是,他为什么忽然来这里? 上次他们不是约好,月后他再入宫去见他么。 扶苏微微沉色,池武的脸忽的绿了。 今日,是他自作主张派人去通知了冯家大子,否则公子如何这么巧,一出门便遇见老朋友。 只是,池武竟然以为,将公子出行骊山的消息透露给冯长子是个妙招。 扶苏见到冯长安越走越近,脸上浮起笑意,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那远处飞奔而来的白衣少年,见到扶苏,见到公子,眼睛立刻笑成两弯月。 “吁——” 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郎勒住缰绳,而后快速翻身下马对着扶苏便是恭恭敬敬的一拜。 “长安拜见长公子。” “平身。” 冯长安听到这话,微微觉得公子有些不一样了。 说的话变少了。 看来池卫率说的没有错。 扶苏控马向前走了几步,对着起身的冯长安道。 “快上马吧,陪我去前面转转。” “遵命。” 冯长安咧嘴笑着,照旧控马来到扶苏左侧,池武则在扶苏右侧陪同 身后的队伍又接了一长串。 “公子今日的气色可比一月前好多了。” 上次,冯长安入宫看望公子,公子还是一副怏怏不快,面色惨白的模样。 今日一看,公子除了额头上有些淤青的痕迹,整体来说,气色非常不错。 “长安见公子如今都可纵马出行了,可见之前伤势已无大碍了。” “不过磕碰了而已。上次就已经对你说过,我无大碍,无需挂心。” 扶苏前世本就是孤儿,后来被一对中文系教授夫妇收养,受家庭的熏陶,自幼便读了许多文史类的书籍。 但是来到古代,扶苏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何谓百无一用是书生。 首先,他不会种地。 再次,他不敢杀人。 但是,两千年的文史知识在身,扶苏相信,他完全可以改变他自身的悲剧,也改变整个大秦帝国的走向。 第二章 不出半年,魏国必亡!(求推荐票!) 扶苏才还纳闷呢,冯长安也是家教极严,平时都被几个夫子围着在家读书,今日怎么会有空来骊山…… 太巧了。 冯长安看着长公子,几次欲言又止,这一身淡然气质是怎么回事。 “公子平日里夜以继日读书骑射,今日倒是好雅兴。” “卧床养病,很是苦闷,吾于宫中压抑已久,故而出宫。” 这理由合情合理,冯长安反而紧张起来,不知说些什么话。 扶苏眼角的余光看到,这冯长安微微瞟了眼池武。 扶苏自然看向池武,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池武身体突然紧紧绷起,神色惊慌。 要知道,来骊山游玩,是他今晨突发做出的决定。他伤病刚愈,出宫散心,可是来了骊山,便遇见故交,未免太过巧合。 看着池武的神色,扶苏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冯长安控着马,内心有些不安。 “所谓无巧不成说,我今日也是突发奇想想要来骊山转转,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公子。” 扶苏心里犯起了嘀咕,什么叫做也是突发奇想想要来骊山转转? 此地无银三百两。 扶苏不言,脸色微微一僵。 冯长安原本不觉得公子有什么,但是就在这瞬息之间。太子表情的细微之处,尤其是眼神,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扶苏控着马继续往前。 他是公子,是秦王的长子。 除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嬴政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之外,他没有任何担子。 这样的穿越开局,对他来说很是不利。 因为他已经是这个时代地位最高的人,他不需要往上爬,也不能往宫外逃。两者都是死路。 扯太多没用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就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身为千古一帝的长子,显然他具有极大的优势。 扶苏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绿原,还有一侧的骊山。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古代有那么多文人骚客动不动就寄情山水。 单单是骊山这点山水草木,清新自然,自他置身其中,萦绕在他心头的烦恼便烟消云散了。 冯长安看公子对着骊山面带陶醉之色,他自己的脸色却凝重了起来。 池卫率告诉他,公子最近的心思,不在骑马射箭读书练剑上,全在娱乐之事上。 作为公子从小的伙伴,冯长安明白公子的窘境。 公子为大王的长子,但是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可是却还未被拜为太子。 生在王族之苑,享受锦衣玉食之时,也必须要承担应有的责任。 而对于一个王族的长子来说,这责任通常是去继承这个国家。 冯长安打趣道。 “公子大悦,骊山之草木皆有功,长安请公子赏赐这些草木。” 扶苏闻言,自然大笑。 冯长安又兴致勃勃道。 “日前我秦国突袭攻魏,秦军势如破竹,如今秦军已兵临魏国国都大梁城。相信有王贲将军为上将军,攻破大梁指日可待。” 扶苏聚精会神的听着,王贲破大梁,可是用了三月,以水围攻,城墙被泡湿这才破了的。 “倒也未必。大梁城坚不可摧,我秦军曾经数次进攻魏国,次次都入不了大梁。此番,王将军怕是要废不少功夫,少说也需三个月方可攻破大梁城。” 冯长安侧耳全神贯注地听着。 见公子神采奕奕,语气铿锵,一改先前谨言慎行之态,意气风发,很为恣肆。 冯长安忽的觉得,这样的公子更受大王喜欢。 “我观公子信誓旦旦,以三月为期。那长安便拭目以待,且看着魏都大梁多久后破城。” 两人说着笑着,一直往前。 池武在后面咳嗽了两声。 瞧你和公子相谈甚欢的模样,想必是都忘记了我教你来干嘛的。 若是公子还不快些恢复原样,将心思放在学业上,大王得知,势必要责罚公子。 冯长安闻声,微微有些紧张气啦。 扶苏望着前面的平原,忽的道。 “长安,我许久未与你赛马了,不若今日你我比试一场。看谁先骑到前面山口。” 方才骑马的振奋感,扶苏急于再次尝试。 “长安遵命。” 冯长安昂首挺胸微微作揖,笑若皎月。 随即,为流水浸润过的青草地上留下深深的马蹄印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你追我赶绝尘而去,马蹄声回响在山谷之间。 高而阔的天空中时不时盘旋着两只雄鹰,发出清亮的鸣叫,撕破天空的宁静。 池武则率领着卫队在后面费力的追赶着,不过,见公子在马背上身姿态昂扬,意气风发,池武也嘿嘿笑了。 扶苏感受着自己和胯下的马合二为一,尽情驰骋在平原的感觉。 没过多久,冯长安的马便落了后。 和他赛马的人,除了诸公子,其他所有人都不敢跑的比他快。 冯长安气喘吁吁的追赶上后,扶苏便同他在山涧口休息。 冯长安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这才开口。 “长安听说,公子与淳于仆射起了争执?” 淳于越 那个一天到晚明着让自己努力当太子的老师。 扶苏眸子忽的犀利起来,脸上浮出冷峻之态。 扶苏的相貌,自然是随了秦王。 这一肃容,便显得相貌冷峻,让人生惧。 冯长安以前从未被公子用这样锐利的眼神看过,很快,冯长安意识到他方才是僭越了。 冯长安急忙翻身下马对着扶苏作揖。 “长安多言了,还望公子勿怪。” 他与长公子扶苏自幼相识,兴趣相投,两人时常相聚。 只是随着他和公子年龄的增长,两人都越发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公子为君,而他现下无官无职,连臣也算不上。 但是他们关系并未因此疏远,不过尊卑之分,彼此心里都有数。 而且年岁越长,越有数。 扶苏顿住马。 两人,池武一直跟着,见到前面的状况也是有些吓了一跳,自然而然放慢了行进速度,不敢靠前。 他这举动自然是说明他心里有鬼,今日正是他擅作主张将公子的行踪透露给冯家大子。 若是从前的公子,他必然不会担心,可是近日,公子对待亲近左右,隐官宦侍,明显变得严厉起来。 他现在有点担心,公子下一个惩戒的人就是他。 扶苏立在马上,望着立在马侧双手作揖面色恭谨的冯长安,淡淡道。 “恕你无罪,起来吧。” “唯。” 冯长安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可公子反应如此不悦,冯长安便笃定确有此事。 公子竟然真的与淳于仆射有了分歧。 要知道淳于仆射是大王亲自指给公子的师傅啊。 第三章妇人之仁,大忌!(新书求推荐票!) 冯长安自知方才出言冒犯了公子,面上虽然没什么异常,但是心里自然惊慌。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今日不应该贸然前来,公子是未来的储君,而他不过一个朝臣之子。 为了让彼此日后好相见,冯长安陪着公子继续转了一会儿,而后就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望着冯长安纵马远去的背影,扶苏心头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他这个公子当的,没滋没味。 整日不是听大儒们在自己耳边念仁,就是背‘子曰’;若不是有伤病在身,他可以推脱不去骑马射箭,否则他便要每日凌晨早早起床去练习骑马射箭。 当王子,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尤其是当嬴政的儿子。 嬴政对他自己要求极高,自然对他的儿子也要求极高。 而且,身为嬴政的长子,他被要求每隔几天就要主动跑去嬴政的章台宫拜见嬴政。 但是原主即便是将这一切全部都做好,也还是无用。 说白了,这些读书习字骑马射箭的功夫在嬴政眼里只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的基础。 即便扶苏做到样样皆优,却连太子之位的边都没有摸到。 扶苏最缺的就是果决和狠厉。 比如说,他每次见嬴政,都会说他的师傅又教了他什么。嬴政那个眉头皱的,都快要拧断了,但是可惜小扶苏以前并不懂这些。 至于说扶苏不具备狠厉,那是因为扶苏常怀妇人之仁。 而这所谓的妇人之仁,不过是有了常人该有的同情心罢了。可是在王宫之中,向来是明争暗斗,你争我夺,同情心,应该喂给狼吃。 简单来说,扶苏没有错,只是太乖了。 但是这太乖的孩子,在嬴政眼中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仁儒,在王族之苑中,大忌也! 不过,好在昌平君叛乱还未发生,而楚国也依旧在。 他母亲楚国公主,在宫中地位算是最高的。。 扶苏遥望着远处的咸阳城,咸阳宫也清晰可辨。 白马渴了,开始焦躁不安,踢着后腿,在草地上打着转,嗅着什么。 扶苏勒紧马脖颈,轻轻抚摸了马脖,而后驭马到了河边。 马渴了就让喝水。 再自然不过。 人不行,就要改! 现下,他手头一共有三件为难事。 这第一件。 他了解他的现任老师仆射淳于越的个性,委实是个正人君子。 这样的人若在早年的齐国魏国,自当是大才。 但是在秦国,在实行郡县制的秦国,他的政治主张就像是个异类。 而且最让扶苏感到后怕的是,他给自己灌输的思想以及他肯舍生取义的气概。扶苏预见到他们再这样师徒捆绑下去,大概率又会重蹈覆辙。 当然他不会再那么傻去自杀。 但是淳于越和诗书的命运,悲剧只会再次上演。 而且,这副身体的前主本就是少年英才,束发之年,便已学有所成,精通六艺。 (束发,十五) 但是淳于越现如今将精力都放在如何教导他做一个正人君子,并且到处在人前吹嘘他的的仁义之名。 尤其是在嬴政面前,淳于越对他的仁义之心大为赞赏,无疑是在起反作用。 扶苏很是郁闷。 他不愿意再陪着淳于越在这些虚名上浪费时间。 其二,他堂堂公子,身边却没个精干的心腹。 他的左右近侍虽然对他绝无二心,可是无才啊! 而他的贴身卫队虽然绝对不会害他,可是说到底池武是是他君父的人。 另外便是他身边有几个伶俐的宦臣,可惜只懂察言观色以及如何哄自己开心,并无什么才能。 其三,原主的仁儒性格为嬴政所忌。 原主的记忆在给他提供了很多讯息的同时,也让他明白原主因为个性错失了多少次机会。 秦国的太子,本该七八岁时就可以确立了,可他空有长子的名号,却直到十七岁,身份还未发生变化。 而且按照历史,扶苏是直到嬴政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未被立为太子。 嬴政给了他一个秦国皇帝做,可惜他自杀了。 真不知该说原主什么好。 咸阳三月的春光,烂漫旖旎,黑衣少年控马游荡在高至马腹的花丛中,有时纵马飞踏过清澈见底的河道,溅出朵朵白浪。 渭水的支流汩汩的流淌,伴随着氤氲水汽含混着众多花香的微风一次次扑面而来,几乎熏的扶苏醉了过去。 扶苏仰天躺在马背上,被马驮着漫无目的的四处晃晃悠悠。 骊山这等旖旎春光,自当好好享受。 池武时刻与扶苏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缓缓跟着。 太阳开始向西边渐沉,池武只好上前作揖,“公子,今日已经出宫将近两个时辰了,该回宫了。” 扶苏用手拨开蒙住双眼的两朵黄花,缓缓睁了眼,慢慢起身在马上坐正,手中的缰绳被紧紧攥着,满头黑发为风扬起,在烈阳的照耀下,那张土色的面颊竟然显出了几分成年男子特有的粗犷与野性。 休整的也差不多了,是该进击了。 “春祭大典将至,吾乃秦之长公子,当如何为之?” 扶苏似是自言自语。 池武对扶苏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个努力向王上证明自己是他最优秀的孩子的大致印象上。 于是,他想了又想。 “春祭大典自有奉常主持举行,长公子只需依礼参加即可,并无什么可特意为王上做的。倒是——” “但说无妨。” “公子近日不是骑马就是投壶,若是久了,必定荒了学业。若是大王得知……” 他是大王专门派来负责监督公子的人。见冯长安都被公子打发走了,那自然由他来提醒公子。 虽然,池武知道嬴政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扶苏忽的扬眉厉色。 “池卫率是觉,吾行为有失?” “公子为陛下长子,当心里有数。”说着,池武又硬着头皮道,“不读书习剑,那可是辜负了大王的栽培之心。” 扶苏还未开口,池武又道。 “其实关于公子的伤势,王上先前遣赵常侍问过医家。大王一直都很在意公子,公子可万万不能让大王失望。” 面对着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安慰,扶苏这才明白池武是如何看待他最近的所为的。 扶苏朗笑,随后自嘲。 “吾身为堂堂秦国长公子,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便自怨自艾,传出宫去,岂不是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池武眼睛里闪着明显的惊讶之色。 “难不成公子不是因为王上未能前来看望公子,所以才失落颓废?” 扶苏疑惑。 “失落?颓废?” 干点年轻人该干的事情,怎么就是失落颓废了。 他之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去见嬴政。 嬴政,直到今日,他这个两千年后来嬴扶苏,都没有见过他的历史偶像。 “生在王族之苑,本就不该有常人之情。” 扶苏面色冷峻,目光极其坚定地看向咸阳宫的方向。 苍穹之下,阳光普照着远处那座气势恢宏、端庄大气的宫殿。 池武是个粗人。他年至四十,面庞黝黑,下巴处布满了短短的胡茬。 闻言,池武不由得对扶苏侧目。就在那一刹那,池武觉得,公子忽然间神似少年时的大王。 他池武可是看着大王成王,而后又看着长公子出生长大成人,最后因为大王信任他,才派他监督公子。 宫里人多嘴杂,不少人非议公子。说公子不类大王,性格仁儒,所以大王不喜公子。 他自然不相信这类鬼话,毕竟大王对公子的器重,从数次择师,多次面授机宜都可以破了这种流言。 “回宫。” “唯。” 第四章 宫里(求推荐票!) 咸阳王宫,内含咸阳宫,章台宫、蕲年宫、华阳宫、未央宫、兴乐宫、长安宫、芷阳宫、羽阳宫等。 而咸阳宫因为先王们都在咸阳宫的大政殿议事,所以咸阳宫成为了秦王权力的象征。因此这咸阳宫又成了秦国王宫的别称。 扶苏尚未举行冠礼,现下正和几位年岁过十的公子们一同居住在六英宫。 六英宫不同于羽阳宫、长安宫这些别宫,它和华阳宫紧捱着。 华阳宫,那可是秦国的太子宫。 往昔安国君为太子时便居住在该宫,而安国君的太子妃也因此宫被称为华阳夫人,即后来的华阳太后。 不过华阳太后后来迁居高泉宫,华阳宫就此空置。 后来幼年嬴政归秦,为太子时,也居过华阳宫。而嬴政十三岁成为秦王之时,这华阳宫就一直空置,直到如今。 扶苏路过华阳宫时,盯了华阳宫的宫匾好一会。 池武看在眼里,公子单薄的身影忽然显得很是落寞。 入了六英宫,扶苏缓步踏入自己的寝宫一阳殿。 一阳殿属六英宫中格局规模最大的一所寝殿,一正殿、二偏殿、一后殿。 两个偏殿一个做了武堂用以习剑,另一个则改为藏书楼。 除此之外,中间夹有一个安谧的林苑,苑里种植着扶桑树。 六英宫虽然不比蕲年宫华贵奢侈大气,但是已经也极尽富丽堂皇,外为雕梁画栋,内置铜器玉雕,流光溢彩。 扶苏回到了自己寝宫的藏书楼。 因为扶苏生来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子,所以他不需要奋斗,他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是取悦他的君父嬴政。 即便秦国是依法治国,但是内部还嵌套了宗法制。身为嬴政诸公子之一,还是长子。 公子扶苏从一开始就被所有人给予厚望。 所以,他肩膀上的担子一直都很重。 读书习剑,就是扶苏每天的日常。 当然,其他公子也不例外。 年岁稍长,他的老师淳于越也开始和他谈论治国理政的一些事情。这再自然不过。 身份和环境,也限制了扶苏所能做的。 藏书楼一共上下三层,每层内嵌三间,格局极大,空间极其空旷,第一层是专用的读书之所,中厅内置红漆木案一个,木案前则是一个香炉,香烟袅袅,入鼻后顿感身心畅快。 只是在他的精心布置下,原本一入正门便可看到的山水屏风被换了下去,换上了一个雕刻有鸟兽图案的铜制悬剑台,只可惜悬剑台上并无剑。 另则,两侧隔间供奉的一孔一孟的画像也全部被撤走,东面换上了秦国的军旗——一面印着虎,一面印着狼,而西面则换上了秦国老祖先传下来的玄鸟图腾。 而这第二层,陈列满了儒家典籍,书架林立,竹简成山。 扶苏并未将第二层的儒家典籍全部换下,毕竟读读儒家典籍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也是不错的(*╰╯`)。 第三层,也是陈列满了书架,书架上无一处有空闲,其中列满的则是诸子百家的典籍。 可见,原主不仅仅是个好读书之人,还是个好藏书之人。 这其中的许多典籍,扶苏先前闻所未闻,自然是秦火以前的典籍,因为不曾传于后世,所以他连书名都没有听过。 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扶苏意外发现,这里竟然还有法家集大成者公子韩非的著作。 很快,原主的记忆涌上心头。 原来,韩国公子非入秦后,竟然还做过他的老师。 虽韩非不过做了他个把月时长的师父之后就被下狱了,但是,因这韩非,幼时的扶苏便对赵高生过厌恶之心。 扶苏忽的扶额,赵高,又是赵高…… 原主可是对赵高多有不满,两人龃龉多年。 命宦侍将韩非的典籍全数搬至一楼时,耗费了半个时辰。 竹简笨重,且每筒竹简之上记录的不过是一篇文章的一小部分。 扶苏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制作成本低、书写方便、印刷极易且成书简单的纸张。 但是,战国都未结束,造纸…… 稍后,扶苏换了身织有红色玄鸟图案的黑色深衣,更显身姿挺拔,俊俏非凡。 不得不说,这深衣穿起来宽松舒适,极为适合他。 原主以前休闲宅家之时喜欢穿儒家的上衣下裳的款式,鲜少穿深衣。 只是厚重的长发披在身后,有时不免感到心烦。但是当一个人对一件事全神贯注之后,发长与否,也无心顾及。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咸阳宫里的一盏盏灯火亮起。 往昔此刻还亮如白昼的章台宫,今夜却显得烛火寥寥,很是异常。 六英宫前,戍卫比平时的部署多了一倍。 青石板宫阶上,六个宫人执着灯,引领着身穿黑色冕服气势不凡的壮年男子。 秦王嬴政! 嬴政剑眉舒展,脚步轻快,显然心情极为畅快。 那有着坚毅硬朗线条的容颜在明明灯火的照耀下雄姿勃发,唯我独尊的王者气势全开。 一个身着青黑色宦服,身材极其瘦削的中年男子紧随其后。 他微微眯着眼,脸上并没有他主人面上带的那般轻松愉悦之色。 长公子月前落马一事,正是他压着事情晚报了几日。 那时,大王正为王翦老将军称病辞官而心烦意乱。 但攻魏之事,决计不能延缓。 几番决策思量之下,大王又下令让王贲将军带兵前去。但是王贲将军又觉大王给的兵力太少,他怕是攻不下魏国。 一言以蔽之,大王那几日心情烦乱不已。于是赵高便故意引了年幼的十八世子到大王身边,逗大王开心。 长公子的事情,被他刻意欺瞒了过去。 虽然这件事并无旁人知晓,可是他始终心有余悸。 长公子自幼时起,便同他母妃宣阳夫人一样厌恶于他。 他虽有心讨好长公子,可奈何长公子并不肯赏脸于他。 更让他意外的是,长公子这几日忽的不用功了,还和太傅起了冲突。 这件事,他还迟迟不敢直接亲口告诉大王。因为大王若是知道,必然震怒。 但是公子的卫率池武曾露出口风。公子因为大王迟迟未去探望所以心有不平,忽的玩起了七岁孩子才闹的把戏。 听说长公子已经连着萎靡了好半个月,必然不会在突然之间转变过来。 若是大王见到公子萎靡不振的模样,必定勃然大怒,大怒之余,又会询问根源。 到时,自己又该如何向大王解释 很快,嬴政就来到了一阳殿前。 一阳殿前守值的八个卫兵见到来人,也是吃了一惊。 大王勤勉,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大王经常挑灯夜战处理政务,没想到今日竟然驾临了六英宫! “公子现在何处?” 赵高扬声问道。 “藏书楼。” 赵高眼波流转,心想,难不成公子今日忽的想通了。 大王勤政,垂范诸公子,故诸位公子都很好学,尤以长公子最为杰出。 如若是悔悟了,大王也不会再多追究,如此最好。 嬴政闻言,心底也自然一热。 想当年他在扶苏这个年纪,因为手中并无实权,往往也是秉烛夜读,养精蓄锐。 扶苏月前坠马,他虽事后才知,但是赵高告诉他,扶苏只是小伤。而且只需半月便可恢复,所以他便将精力全部放在战事上。 只是今日蒙毅突然提起扶苏来,他才记起,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见到扶苏。 (求推荐票和打赏!) 第五章妙啊!(求推荐票) 说来也是奇怪,寡人的十多个儿子中,素日里就数他最勤勉,前来章台宫见他的次数最多。 但是他竟然整整两月没有见到扶苏,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破例之行。 嬴政其实隐隐做猜,扶苏以为寡人并不关心于他,所以在赌气? 想到此处,嬴政剑眉拧起。 嬴政的步子忽的加快了些,他急欲想要探个究竟,扶苏这两个月究竟在做些什么? “大王,这便是公子的藏书楼。” 引路的宫人立在藏书楼殿侧。 嬴政率先刚入了殿门,便看到了身穿玄色深衣,头裹白纱的扶苏。 “扶苏拜见君父。有失远迎,还望君父恕罪。” 嬴政不言。 环视一圈,除了扶苏,便是几个宦侍。 扶苏抬头,第一眼注视到的,便是嬴政强健有力,丰伟非常的体格,心叹:不愧为后世万千少女的心仪之人。 不过相形之下,他这副身体显得过于单薄了,假以时日自己能像他一般便好了。 话说,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方才内侍匆匆来报,说嬴政突然驾临。 扶苏先是有些诧异,本欲出去迎接。 可转念一想,嬴政日理万机,鲜少主动来其他宫,于是他便仓促之间换上了之前包裹额头处伤口的微微带有些红痕的布带。 随即,秦王的随行内侍鱼贯而入,立在殿内各个角落。 嬴政大步流星走到案前而后坐下。 赵高屈膝躬身立在嬴政身后。 扶苏独自恭恭敬敬立在当庭。 印象里,每次扶苏见到嬴政,赵高几乎都在他身侧。 嬴政盯着扶苏,他不曾想扶苏竟然这副模样。 身形瘦削,面色憔悴,双眼无神,额上还有伤。 赵高的心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面色发白。 “不是说只是小伤,怎么两个月过去了,是这般模样?” 扶苏略略苦笑,不论头部的伤,单说这腿,光是腿就伤了一个半月。 不过嬴政身为他的生父,可是扶苏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对他的情况并不了解。 扶苏难以忽略赵高脸上的惊慌失措神色。 “自然是伤势还未好全。扶苏半月前方能下地,这不,今日才得了医家准许,出宫去了一趟骊山。” 听罢,嬴政只是沉默。 嬴政看着扶苏,只觉得他这儿子哪里有些不一样,可是却又说不出来。 扶苏看着嬴政看自己的奇怪眼神,又补充道,“扶苏因为受了伤,所以这两个月一直都在宫中养伤,恰逢仲春将至,所以便自作主张出宫去了。” 说这话时,扶苏其实有些心虚。 他其实早就已经能走动了,只是他想等到时机成熟,再去面见嬴政,他从没想到他来的这么突然。 而且他并不确定嬴政是否知道他和淳于越的之前起了争执,所以只好先入为主,直接坦白他今日的贪耍作为。 若是池武今日不言那番话,扶苏也不知道旁人会对他的行为作那般猜想。 嬴政的两道剑眉间突起一个结。 还未等嬴政脾气发作,赵高主动急忙下阶,扑通一声跪在了嬴政面前。 “大王恕罪,都是下臣之过。下臣月前得悉公子受伤,可当时大王正在忙着攻魏的战事。” 赵高眼白一斜,忽的又心生一计。 “下臣担心公子为了不让大王牵挂,会谎称无碍。于是下臣自作主张,询问了照看公子的医家。可这医家说公子所受伤并无大碍,下臣便信以为真。但是下臣确实是将医家的话如实转告大王。没想到公子竟然……” 扶苏闭着双唇,极其冷静地听着赵高的话,可是他竟然从赵高的字句里感觉他受到了威胁! 论说话的艺术…… 嬴政却道。 “寡人明白了,恕你无罪。” 赵高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臣谢大王宽宏大量。” 扶苏忖度着赵高的每一句仓皇之词,此人还真是心思细密,说话滴水不漏。 赵高一方面考虑到大王在他和自己之间,一定会偏袒自己。 另一面他吹捧自己是个识大体之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吸引秦王的注意力。 妙啊! 还真是妙到家了! 但是,扶苏也能够感受得到,嬴政对于赵高的信任。 这并不是说嬴政并不重视他的伤,而是在嬴政眼里,赵高根本不会存害他的心思! 不过,赵常侍,我初来乍到,你就给了安排这样一份礼物,可见你却是对我心存忌惮。 嬴政却瞧着面色沉静的扶苏,看的出神。 嬴政知道,他的儿子,一向和赵高不合。 可是,今夜,他的儿子,竟然面对这样的事情,反应这般冷静,甚至有些平淡。 嬴政忽而觉得今日的扶苏,与他生疏了许多。 一时间,藏书楼里忽的奇静无比。 扶苏的心怦怦直跳,这和他预想中见到秦王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他本计划向原主一样,过几日前去章台宫拜见嬴政,并未料到会有今夜这么一出。 这似乎也是他们父子间头一次四目相对,却又无话可说。 嬴政刚才就注意到了,扶苏藏书楼里的陈设,竟然和他认知里的藏书楼大有出入。 “你这藏书楼,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嬴政的目光停在漆案旁侧的悬剑台,又扫视到了秦国先祖流传下来的玄鸟图腾。 “回禀君父,藏书均在楼上,这里不过是扶苏的读书之所,为求读书心无杂念,所以扶苏刻意少摆放了些陈设。” 嬴政闻言,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色。 “学贵以专。” 随后,嬴政又将目光停留在了漆案上的竹简。 这文章,他极熟悉。 “不错。” 嬴政面容上突然浮起欢愉之色,又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扶苏。 赵高也略为惊讶的看着扶苏,自然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扶苏。 韩非的文章竟然出现在公子的漆案上! 未免太巧了! 但是以赵高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那些被卷起的竹简里,夹着些许灰尘,显然是不久前才摆放在桌上。 大王亲临,长公子迟迟不出来迎接,反而在藏书楼里等候。 这样长的时间,足够他经营布置许多。 很明显,这一切都是长公子投大王喜好而作的刻意之举。 若真是如此,那么长公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确实赢得了大王的欢心。 扶苏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蒙君父夸奖,扶苏日后定当加倍用功。” 哦耶! 扶苏的回应,就像往常一样。 可是嬴政总觉得他的扶苏有些地方不太对劲,甚至于,换了一个人似的。 嬴政的一句不错,对于扶苏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鼓舞。 只是,为何嬴政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样灼热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看个透。难道说,这副身体的生身父亲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如有读者看到这里,万请该书目前有什么问题请评论区提醒一下作者君。昭我大秦!) 第六章 初进言,动余孽(求推荐票!) 赵高见嬴政似乎并无其他话要对公子扶苏说,上前道。 “大王,夜已经深了,该回宫歇了。” 嬴政看到扶苏如此,也放心了许多,正欲起身回蕲年宫。 “君父,扶苏还有一事想请君父准允。” 嬴政不言,只是用眼神示意扶苏直说。 “扶苏观被俘的亡国贵族们都被集体关押在咸阳驿馆里。扶苏以为,亡国之臣,旧恨短期难消,且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国家。将他们都押在一个地方,时日一久,难免生出不测。” 嬴政眼前一亮,要知道此前从未有人跟他提起过此事。 嬴政微微低倾着头,而后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漆案,若有所思。 “扶苏,你所言不错,那些贵戚大夫们虽然受了降,但是却不愿为寡人效力。但为了安抚那些亡国之民,寡人也只好将他们暂且安置在驿馆里。只是寡人从未想到,他们出自不同国家,长期聚在一起,会给一些贼心不死之人可乘之机。” “君父明鉴。” 赵高则面露难色。 “大王,那些贵族们本就对跋山涉水被驱赶前来咸阳一事抱怨不已,而今大王若是将他们改囚在狱中,若是传到韩赵魏旧地……” 赵高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嬴政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长公子一向喜好在大王面前卖弄他的本领,只是这件事,他的算盘怕是打错了。 要知道一旦将那些亡国之臣以及贵族囚入牢狱,势必会让旧地百姓感到耻辱。 公子,你太年轻了。 嬴政按惯例安抚扶苏。 “扶苏,将那些贵族们囚入狱中,必定会引起赵旧地百姓们的不满。但是,你的心意,寡人明白了。此事不必再议。” 话说着,可是嬴政的目光却再次停留在了那个铜制悬剑架上。 有架无剑…… 扶苏却不肯就这么放弃实行他的想法。 “君父,扶苏并非此意。扶苏从未想过要将那些亡国贵族士大夫们下狱,相反,扶苏建议将他们迁到骊山脚下。” “骊山?” 那个地方,嬴政并不陌生,闻言之后甚至有些恼火。 “扶苏今日看过了,骊山山脚下有不少空阔的平地,用来建造些许楼台,再派人前去分别看管那些贵族士大夫们再合适不过。” 赵高拧眉,公子如何能想出这等妙计! 莫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嬴政看着扶苏,眼中闪过惊讶和喜悦。 “此事,就依你所言。” 待寡人百年之后,让那些亡国之后陪葬在寡人陵墓之外! 寡人亡后,亦可用亡魂镇压这些亡国贵族! 随后,嬴政当下打定主意,让掌皇宫等公共建筑事务的将作少府去负责此事。 “不知君父可有想好让谁去主持骊山脚下新馆舍的修建?” 扶苏急忙追问,他虽然没有半点把握能让嬴政同意他去负责此事,但是他眼下急需要与咸阳宫之外的人接触。 手下一帮虾兵蟹将! 知子莫若父。 扶苏既有此问,嬴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此事寡人将交由将作少府主理。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即可。” “君父,此事本就是扶苏提议的,君父既然觉得此事可行,那扶苏自然是负责此事的首选;而且,区区督造馆舍的差事,难道君父以为年至十七的扶苏不能胜任吗” 嬴政自然没有料到他这个向来乖顺的儿子,会在这件事情上态度这般坚决。 见嬴政神色动容,扶苏急忙趁热打铁。 “君父——扶苏希望君父能将给扶苏这个机会。若是官舍修建成,再迁那些亡国贵族入住新馆舍,到时韩赵魏旧地百姓得悉此事,也必会感激和敬佩君父仁德。” 赵高也是一惊,两月不见,公子的胆量便这么大了吗。 从前,公子在大王面前,向来是大王让他走东,他绝不敢丝毫违背。 但是,赵高见大王直到此刻还未动怒,便知道公子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嬴政的眸子里流露出犀利之色,嬴政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少年郎,陌生,但是成熟。 嬴政心头升起诸多怀疑,但亦有欣喜。 “准。” 扶苏当下便喜形于色,对着嬴政行了大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扶苏谢君父。” 赵高眼见公子扶苏今日讨了大王欢心,虽然公子扶苏向来只给他冷屁股,但是他决定今天再贴一回热脸。 赵高躬身,进言。 “大王,土木之事,向来由将作少府主理。公子虽主理此事,但是毕竟对土木之事不熟,不若让将作少府为公子公子从旁协理。” 赵高反应之快,出乎扶苏意料。颇有见风使舵之意。 “就依你所言。”说着,嬴政又看向扶苏,“扶苏,明日寡人便会下诏,只是,以你所见,该馆舍,何时才能建成?” 这是要他下个军令状? 选址、打地基、调人、运材料、施工流程他虽熟悉,有些事往往不可同时进行…… 见扶苏做苦思冥想之状,嬴政立起,大手一挥。 “寡人给你三月之期,不论代价,先建三座馆舍,如期完工。” “扶苏遵命。” “回宫。” “扶苏恭送君父。” 扶苏看着嬴政远离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 “先建三座,那便是还要再建了。想来,本该建六座才是。” 扶苏喃喃自语。 他回到漆案前,缓缓坐下,将嬴政方才看到的竹简细心卷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漆案。 月影西移,微风拂动,一朵花瓣沿着窗缝飘入了藏书楼中的悬剑台上。 扶苏这才起身,用衣袖拂了拂那铜制悬剑台。“莫急。” 第七章 对公子扶苏固有的印象(求推荐票求月票!) 次日初晨,一缕缕金色光束像利箭一般齐齐射向大地。咸阳城郊,浓密翠绿的山林之中,一群又一群鸟雀从林深阴翳处钻出,而后又没入旁边的绿野。 伴随着咯吱一声巨响,咸阳宫前两扇巨门被十四个卫兵合力缓缓拉开。随后,身着各色冕服的文臣以及武将三三两两亮了相,或结伴,或独行陆陆续续前往大政殿。 六英宫、一阳殿内,扶苏早早便换好了冕服。方才他得到消息,嬴政已经将诏令下达给将作少府,稍后会由赵高亲自带将作少府前来拜见他。 将作少府,扶苏只知这职位是专门负责宫廷建筑事务的,但是他并不知道现如今担任这职位的是谁。 面前的铜制香炉里燃着取自巴蜀之地的香烟,烟雾袅袅腾起,沁人心脾。 春风轻轻托着木窗边的帘幕纱幔,东摇西荡。 地板为宫女们用清水洗拭过数遍,现下一尘不染,甚至反着光亮。 内阁里时不时传出被擦得油光发亮的铜壶滴漏发出的水滴声…… “下臣拜见长公子。” 扶苏正在等赵高,他这就来了。 现如今的赵高,官居中常侍。 中常侍侍从皇帝左右,备皇帝顾问,可以经常出入皇宫禁地。官职可谓不高也不低,但是在宫中,中常侍的权力可谓是隐官之中最高的。 不过,他身侧还有一位身着红袍、身材高大、方面阔耳、气概非凡的中年男子。 这应该就是将作少府了吧。 “平身。”换上冕服,自然给扶苏增添了不少气势。 “容下臣为公子引荐,这位便是将作少府姬豪姬将作。” 扶苏不认得姬豪,但是姬豪见过公子扶苏。 还是在扶苏九岁的时候。 他就亲眼目睹了他们秦国的长公子是何其懦弱。 如今见到扶苏公子,姬豪虽然面上毕恭毕敬,但是,他心里却另有一番盘算。 扶苏公子,忽然间要建议大王为韩赵魏亡国贵戚们修建馆舍,绝不单单是为了大王。 见到如今已长得有模有样,身姿挺拔的扶苏公子,姬豪敏锐的察觉到,这宫里怕是不久要掀起一场暴风雨。 “姬豪拜见公子。” “免礼。于骊山脚下修建馆舍之事,想必赵常侍已经知会了姬将作。” 姬豪肃容。 他的胡茬布满了下巴和嘴角两侧,而似乎正是这点胡茬,让人莫名觉得姬豪很可靠。 “公子放心,姬豪定会尽心竭力帮公子在三月之期内完成此项工程。” 赵高向来极会察言观色,见状忙道,“公子,下臣还要回去给大王复命,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 扶苏笑着。 扶苏自有儒雅气质,这一笑,似三月春风。 赵高心惑。 今日还真是奇了! 扶苏也心里有想法。赵高此人,还需观察。不过目前来说,他们之间还没有大矛盾。 见赵高退下之时面色恭恭敬敬,甚至还佝偻着身子,一脸奴才相,姬豪眼底腾起一股怒气。 他早看赵高不爽了。 这个王八羔子,身在罪籍,地位卑下,但是却动不动狐假虎威!在大王、诸妃以及公子面前奴颜婢膝,阿谀奉承,可是在他们面前,却颇为傲慢。 看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扶苏不动声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赵高,宫里对他不满的人,可不仅仅是眼前的将作少府。就连他的卫率池武,也对他颇有微词。 不过,谁也不敢惹赵高。 见长公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姬豪立刻恢复了之前的肃穆庄严之色。 “公子——” “讲。” 姬豪低头微微思索片刻,而后开门见山。 “馆舍的事情,已听赵常侍对姬豪讲了。得悉在骊山下修建馆舍是公子的提议。故,姬豪斗胆问公子,为何公子执意要督造此次工程。” 话刚出口,姬豪又补充道。 “毕竟,督工,总需要风吹日晒,公子位分尊贵。” 这最后几句,姬豪语气幽微,意味深长。 扶苏自然面色一沉。 这个将作话里有话,说他娇贵,意欲何为…… “公子身份尊贵,且不谙土木之事,怕是许多事公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臣下斗胆,请公子将诸事全权交由臣下。” 扶苏能说什么。 他是不懂,但是他是公子! 扶苏微微挑眉。 “汝所言不错。不过扶苏既然受命于君父,自当全力监督。日后若非吾亲去骊山督建官舍修建,汝当三日一报。” 扶苏重重道。 扶苏见姬豪黑着一张脸,面部表情非常僵硬,像是吞了那玩意一样。 心想:你这人倒是有趣,心里想什么,都写到脸上了。 将作少府,主理土木兴建之事,职位非同一般,而且有不少油水可以拿。 如此心无城府,他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 还是说他对他心存不满…… 不爽归不爽,姬豪还是知道自己面前这只小猫的身份。 “姬豪遵命。” 扶苏没再多言,面若寒霜。 姬豪这才开始心里发怵。 但是正事要紧。 姬豪还是道。 “公子可知三月期限,根本不能如期完成此项工程。” “哦?” 扶苏微微挑眉。 “那姬将作以为馆舍的修建需要多少时日” “起码半年。” 扶苏挑眉,对着比他稍高的姬豪拧眉,随后他厉声道。 “是吗?姬将作怕是没有将我父王的诏令看仔细,忘了那诏令上写的明明白白。此次兴建,不惜一切代价。” 扶苏的骤然发出的威压气势,确实有让姬豪惊讶道。 姬豪急忙作揖。 “臣下惶恐,但姬豪只是实话实说。三月之期,确实完不成。” 扶苏突然想到,这宫里的人对他有着很深的刻板印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扶苏随即道。 “所以姬将作是要嚷扶苏去君父面前求情” “但求公子在王上面前再争取三月。” 姬豪吞了吞喉哽。 扶苏突然起身,正对着姬豪,负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起。 “缘由何在” “想来公子怕是不知,臣下虽然职位卑下,但是却比负责秦国刑法的官吏事情还要繁杂。” 扶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王忙着征伐六国,每灭掉一国,便要吾等仿造一座和该国一模一样的宫殿。工程量极大。” “而今这馆舍却是定在在骊山脚下修建。可是从咸阳宫到骊山,光是来回,便要花费半日。” “在三月期限内完成馆舍修建……” 扶苏打断。 “不必多言。父王说了三月就是三月。汝亦知,君父之命不可违。即便是扶苏亲去,也没有其他办法。” 姬豪忽的有些懵。 扶苏公子不是一向很好说话吗,怎么方才那股气势,竟然让他恍惚间觉得公子有了大王的气势。 “扶苏相信,事在人为。” 大殿里一派寂静,除了扶苏,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公子并非发怒。但是他们也都能感受得出,公子身上骤然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项工程,在工匠和杂役足够多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如期完成。” 扶苏居高临下,语气淡漠。 “姬豪——此项工程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本殿自然还是秦国的公子。但姬将作,你还能居将作将作之位吗?” 姬豪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蒙公子教诲,臣下明白了。” 他明明记得,这小猫在上林苑里连头小鹿都舍不得杀! 第八章 这个宦侍好正经的名字!(求推荐!) 扶苏回了漆案前端坐。 “起来吧。” 姬豪这才起身。 “这兴建馆舍,首要之事便是选址。本公子本意欲今日同将作以及将作属官一同前往骊山,将作认为是否仓促了些?” “不仓促不仓促。”姬豪讪讪笑着,“只是臣还需召集齐石室、东园主章、主章长以及五校……” (石室掌建筑石料、东园主章令掌木匠、主章长掌伐大木、五校掌营建。五校所属多为刑徒。) 扶苏面色一沉,忽的扬手只举食指与中指,示意姬豪不必再多言,“午时之初,本公子要在骊山脚下会同姬将作及其属官共议选址定基之事。” 姬豪心头一震,怎的这么快?今天就出发。 “下官明白。”姬豪躬身作揖,面色凝重。 “事不宜迟,你先行一步吧。” “唯!” 姬豪大步流星出了六英宫,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姬豪脑海里回想着公子扶苏所说的每一句话,琢磨着每一个字眼。 ‘首要之事便是选址。’ 能说出这句话,显然这公子事先就已经做了许多准备。 堂堂公子,好好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偏要出宫去晒日淋雨,就是为了帮那群亡国之徒修馆舍? 忽的一下,姬豪脑海里闪过一片白光。高大魁梧的身子忽的一顿,右手握拳,狠狠捶在强上,他立在高高的宫墙之间,似是一棵挺拔的树横在狭窄的宫道上。 他拂了拂自己的下巴,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眼珠子咕噜咕噜地打转, “这公子方才原是和自己玩笑呢,可笑自己竟然当了真。这馆舍一修,韩赵魏遗民得悉,怕是非但不会再担心他们的旧主,反而会对他们心存羡慕,甚至是生恨……” “好一招杀人诛心!”想到这一点的姬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栗。 之前赵高告诉过自己,这主意,是公子出的。 如此说来,公子现在的心计城府可绝非一般少年所能及。 王上即便再功高,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而长公子再不济,也还是长公子,按照秦国礼法,待王上百年之后,这秦国的天下,是这公子扶苏的。 看来此次兴建馆舍,他要多多卖力了。 姬豪眼中突然又闪着光彩,昂首阔步向朝金光四射的东面走去。 —————— 池武立在殿内,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这一席话,他也是听的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谦谦公子君吗?方才公子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池武!” “臣下在!” “备驾。” 池武却搔搔后脑勺,“去哪里?” 扶苏拧眉,早年的池武也算得上英姿飒爽,可是现如今他已经变得大腹便便,满面油光起来。 池武不知,扶苏已经观察了他许久。池武对待一阳殿里的诸事,可做起事情来总是差强人意,没有半点严谨的态度。 做他的手下,只忠心可不够! 看来,长公子的卫率,是个闲差啊。 见公子脸色不悦,池武面带惭色,低倾着头,等着公子的训斥。 “骊山。”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微的声音进入池武耳中。 池武听到后,也不敢抬首,只是微微偷瞄了几眼公子的脸色,一边作揖,一边说着就往殿外退,“臣下这就去准备。” 扶苏一手托腮,无奈地看着池武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漆案。 他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习惯了以往温厚宽仁的长公子公子。 这本无可厚非,可是现下,他身边缺少一些得力干练的助手。 此次馆舍修建,原本就不仅仅是针对那些亡国贵族,更是为他出宫找些背景干净的得力侍从。 甚至于,扶苏渴望,他能遇见一两个谋士。 这倒不是说,他企图能遇见姜子牙萧何张良之流,而是,他需要有个能帮他出谋划策之人。 罢了,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忽的,扶苏将目光投向了这殿内的一个陌生面孔。 只见扶苏踱着步子,朝着正殿内的六十五件青铜所制的乐器组成的编钟走去。 巨型编钟分为上下三层,每一层的乐器上都闪着绚丽的光彩。形状不一的精致铜钟,按由大到小的顺序被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 两个灰袍宦者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编钟,他们一个用手轻轻捧着一个小铜钟,而另一个正在用布仔细擦拭,动作细腻,眼神专注,极为用心。 “你叫什么名字?” 扶苏在背后忽的一问,铜钟忽的响了一声。 那手托铜钟的宦者自知是因为方才多嘴,于是快速爬下,四肢着地,“下臣名作申聿。” “聿,书也。”扶苏突然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十分好奇。 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发现除了这个时代的人,别的不说,单说名字,平民百姓家起的极为随意,什么黑夫、大狗、李斯; 而贵族之流,起的名字也少见文雅,多见豪横,比如方才离去的那位姬豪、王翦,还有就是他祖母赵太后之父,名唤赵豪。 所以,为何这个宦臣的名字,起的这么正经 有点意思。 不等公子追问,申聿自己先伏地埋头道,“下臣来自韩国。” 韩国! 扶苏猛地一惊,他今日身着黑色冕服,华服在身,给他减去了不少稚气,现下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丝毫不动小小宦奴。 编钟后本就光线灰暗,而扶苏最近对宦从的语气又硬朗了许多。 这样的公子扶苏自然让遭遇了大起大落后为奴的申聿心生恐惧。 两个月前,公子坠马,醒来后,理智了不少。而让他明显感觉到机会来了的时候,却是昨日。 长公子竟然破天荒拿出了恩人公子韩非的文章阅览,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长公子竟然忽的又博到了王上的欢心。 他先前观看公子,发现此人虽然聪颖,可是个性耿直刚正,甚至还有些天真。 他本想放弃他一走了之,可是出咸阳宫,比死还难。 但是昨日的事件,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公子的未来。 于是,他拿出多年的积蓄,买通了上级,将自己从藏书阁调到了正殿。 可万万没想到,他却这么快就暴露在了公子的视野之中。 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原想先在公子身边好好做事,等时日久了,再找个机会表现自己,如此才不显突兀。 “公子,车舆已经备好。” 一侍从忽的入殿来报。 扶苏快步转身,向一阳殿外走去。 申聿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黑靴一步步消失在一阳殿内,安慰自己道,无妨,如此一来,公子也算是认得自己了。 第九章 良禽择木 (求推荐票!) 骄阳当头,远处青山的轮廓为密林遮挡。四周的空气极为潮湿,青草和花朵的芳香沁人心脾。 幽深的林间,有一条土道。三百骑兵分作两列护卫着公子扶苏,显得这道路很是狭窄。 前方一群又一群鸟儿扑棱着翅膀从茂密的林间窜出,不时树上还掉下来一只小猴儿尖叫。 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周身都为厚重的黑甲包裹,只露出一双双眼睛,为密林中的一些小动物唤走注意力。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蜿蜒曲折的林间道路上,活似一条黑蛇在慢吞吞爬行。 队伍之中,巨型的辒辌车为六匹骏马拉着,徐徐前行。 这条林间道路,是通往骊山的必经之路。现下,在赢扶苏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块块木材,随时准备被拿去用修建亡国之徒们光鲜牢笼。 他此刻乘坐的马车,名曰辒辌车。据史书记载,当年始皇帝在沙丘病逝,赵高李斯秘而不宣,将始皇帝和鲍鱼一起放在马车之中。而那马车,正是赢扶苏此刻所乘的辒辌车。 辒辌车如衣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得名辒辌。且辒辌车属于卧车,内部空间极大,若非钟鸣鼎食之家,一辈子也难以享受此车。 车帘卷起,方便赢扶苏看到天然密林。 有榆树高数十丈,上栖着一排小鸟。 赢扶苏忽的忆起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申聿—— 他自称他来自韩国,可韩国早在七年前就被大秦铁蹄踏平。 他七岁入了六英宫,身边侍从大多都是嬴政命赵高给他调来的。而以前年幼的公子扶苏也不是笨蛋,一个坏人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自己也极为不爽。 于是在他十岁那年,也就是韩国被灭那一年,宫内忽然充入了大量来自韩国的宦侍,他以思念师父韩非为由,换了不少韩奴侍奉他,借此渐渐调走了赵高的狗腿子们。 至于后来,每次宫人涌入他国来的宦侍,公子扶苏都会换掉一些。 他虽仁厚,但也不是个傻子。而且,正是因为他接触了来自韩赵旧地的宦侍,又加上他本就正直,甚至隐隐间对侵略之事存了反感之心。 世间之事大多一环套一环,陈陈相因。 赢扶苏的个性,和他身处的环境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是好在现今他宫里的宦侍,几乎已经和赵高没有了关系。而且,随着他年岁增长,赵高他也不敢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安排他的人过来。 言归正传,这个申聿既然自称他来自韩国,说这话虽然说明他还是心心念念把他当做韩国人。 由此可见,此人也需防范。 真正让他对此人感兴趣的关键点在于:一个在自己身边默默无闻了几乎十年之久的人,突然在今日才在自己面前露面,且直接向自己陈明自己的身份,绝非偶然。 他有意为之。 想必他昨日破天荒地动了公子韩非的书,此事吸引到了他。看来,他与公子韩非,有些关联。 ———— 不多时,队伍穿过了密林,而后就是日前赢扶苏就看到了日前他在此处看到的美景。 此地地势平坦,且地势较高,远离下方水流,确实适合建造楼台。 公子扶苏的车架一到,姬豪便率着众属官迎了上去。 “臣下等恭迎公子。” 池武为赢扶苏撩起车帘,入眼的便是十来个身形高大的壮汉。 为首的自然是姬豪。 “免礼。” 下了马车,赢扶苏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不远处已经立了几根木桩,还有各处都分散着一些匠人。 “姬将作果然行动迅速,看这情形,似乎已经选址完成。” 姬豪终于被公子扶苏夸奖了一番,自然倍感欣喜,“公子亲临,臣下须得尽心尽力才是。” “如此,扶苏便放心了。相信姬将作一定可率诸位在三月之期内完成此工程。”说着,赢扶苏看向姬豪身后一行身着官袍的属官。 姬豪忽的脸色一变,“公子,臣下其实方才与诸吏商讨了一番,三月还是过于勉强。” 可让姬豪意外的是,公子并未像之前那样表现出怒气,反而极为轻松从容,现下轻轻一笑,眉似弯月,竟给人清风明月之感。 这公子的脸变得怎的这么快。 “早就料到姬将作又会这么说。”赢扶苏继续笑笑,“想必,是为人手不足的事情而感到为难吧。” 姬豪本欲作答,他身后一个属官忽的挺身而出,“臣下斗胆,还请公子公子再为臣下调拨一千人。” 此人身材挺拔魁梧,面部也带着些许胡茬,但是和姬豪的健壮相比,他似乎显得更为敏捷矫健些。他的眸光异常犀利,似乎能将人一眼看透。 不仅如此,在这十几名属官之中,他是唯一一个腰间有着配剑的。 看来此人应该就是掌管刑徒的五校。 姬豪忙上前一步赔礼,显然是要护着此人,“公子勿怪,此人乃我下属五校。因他专门负责营建之事,手下掌管刑徒。刑徒是营建的主要劳力,所以章邯才会有此请求。” 赢扶苏眼底忽闪过一片波澜,“你就是章邯。” “回公子,臣下正是章邯。”章邯有些疑惑,听公子的语气,他是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看来公子此前听过说章邯老弟啊。”姬豪见公子似乎很赏识章邯,也为他高兴。 姬豪始终相信,章邯总有一天要得王上青睐,拜将封候。 糟糕,失言了。赢扶苏不得已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倒也不记得是哪位在我面前提起过此人了。” “原来是这样。”姬豪笑道,眼珠子却又咕噜咕噜地打着转。 他才不信! 章邯对眼前的少年公子知之甚少,也对他方才的言辞毫不放在心上,他现下只想解决他手头的麻烦事。这选址、定基、调运石料木材少说也需要半月之久才能全部准备妥当,而剩下的期限和剩下的工程,全部都属他五校负责。 “还请公子答应臣下方才的请求,向王上求情,否则三月之期,万万不能完工。” “章五校莫急,本公子早就有此打算。魏国的俘虏们不日将至,倒时本公子自会将一千刑徒调给五校。” “臣下谢过公子。”章邯作揖。 赢扶苏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章邯,看他神态外貌,确实有几分将军的气度。 曾有书曰:章邯不降,大秦不亡。 没想到他今日竟然见到了真人,此人倒也确实酷似某机中的形象。 让他意外的是,此人现下竟然不过是区区五校,不知日后,他能否为我效忠? 还有这姬豪,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是却能位居章邯之上,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第十章 狼狈为奸 (求推荐票!) 让扶苏感到很新奇的是,姬豪手下的属官鲜少说客套话,更不讲什么阿谀奉承之词。 他若有事要问,他们便能回答得体,他若无事,那些属官也不会凑近说什么阿谀之词。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属官办起事来,不仅效率极高,而且对待下属也并不自恃高人一等。 难得,是在是难得。 还记得淳于越曾在他面前偶然间提过一句,“秦国法度森严,王上又励精图治,所以朝中上下并无私交坏公之风。” 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今日竟然从这些位分低的官吏身上便能感受到此等办公朴素严谨之风,若是推及到大秦前朝之中…… 不过这也不奇怪,秦国铁骑在外势如破竹,屡战屡胜,内朝势必固若金汤,众志成城。 若是这种风气能一直延续该有多好? 看扶苏似乎有些走神,姬将作又开始会意,“公子若是乏了,可先回宫歇息,这里自有下官加以督察。” 他这里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他现下回宫也无甚要事可做。 见公子面露不愿之色,姬豪对公子的了解便又多了一分。 看来公子是个闲不住的人啊。 那带公子去看些什么好呢?骊山,除了山山水水,再便是陛下王陵。王上的陵墓虽然就在不远处,但是,没有王上特命,谁人也不敢私自进入。 而且,他和章邯知道王陵究竟在何处,这本身就是大罪! 就在此时,姬豪回首意外看见远处绿浪滚滚,忽的灵机一动! “公子,骊山以东有良田千顷,现下正是春种时节,定然有不少百姓在坝上耕作。公子久居深宫,不若前去一睹百姓劳作之状,兴许能有所悟。” 扶苏眼底忽的激起一片波澜,这个姬豪,看着是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粗,没想到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哦,姬将作,这主意倒是不错。” “既然如此,那姬豪便为公子引路。” 扶苏眉眼一弯,朗笑道,“有劳姬将军。” 姬豪大喜过望,“公子言重了。” 池武眼见姬豪讨了公子的欢心,又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公子看自己的眼神,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池武看着公子被姬豪带领大步流星的往车驾那边走去,眼前忽的出现了公子年幼之时在他前面跑跳的景象。 如今看着这般英姿勃发、年少气盛的公子,池武忽自言自语道,“唉,我老了吗?” 池武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厚实的紧,“也没啊。” ———— 仲春时节,田野里自然冒出了许多人影。现下日头还算高,农人们佝偻着身子,手中抄着他们的吃饭家伙,木楸、木耒、木耜纷纷上阵,在一块块黄土方阵里捯饬着。 几只黄牛在这一片广阔天空下的田野里零零散散的分布着,黄牛屁股后面总是跟着许多人扶犁。 一些孩童,苦于少衣,身上只得蒙着块布衫遮羞,围在一起在水沟里捉泥鳅、也有些懂事的孩童,穿着烂衫在田野梗上挖荠菜、黄花菜。 “阿爹,你看。”一只坐在黄牛背上正在吹埙的男孩指着西边惊奇的喊着。 金乌西渐,暮色快要袭来了。 远处的田埂上,有着一长排柳树,柳荫之后不知何时竟然悄悄涌现出一群黑甲卫兵。 “不关我们的事。”老农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继续埋头抚犁。“而且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秦国,最不缺的就是将士!” 扶苏只恨自己今天多此一举,他生怕自己因为年龄低,又不是正式的太子被那些下属们轻视了去,所以特意穿了冕服。 没想到着冕服骑马竟然这么累,还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也不便下地过去瞧瞧。 不过,看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工具太过落后,这是他已知的,不过落后到这种地步,也是让人咋舌。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他得尊重历史发展的规律。 改革农具,便是他能对身处大秦最底层位置的农人们的最大帮助,亦然是开创一个新时代的必要手段。 “公子,日头渐西,该回宫了。”出于卫率之责,池武必须提醒公子。 姬豪又道,“公子,天色已晚,好在此地可直接过村,过了这个村,便有一条道直接通向咸阳城北门,公子可由此道先行回咸阳城,而后回宫。” “看来姬将作对咸阳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扶苏不由得对眼前姬豪又增了几分好感。 看他大大咧咧的,实则心思细密,且他实则非常善于察言观色、陪王伴驾,可是竟然只落了个闲职将作少府。 实在可惜! “实不相瞒,姬豪平素没事,就喜在咸阳城郊与我下属纵马驰骋。” 扶苏眉眼一弯,笑意清澈,“想必和姬将作纵马驰骋的那位便是那位五校章邯吧。” “公子慧眼,姬豪拜服。” “没想到姬将作这个敞亮人,竟舌灿莲花,想来号称出自纵横家的姚上卿见到姬将作,也要甘拜下风。” 姬豪眼见公子上钩了,双眼放光,忙故作推辞道,“公子,下官区区一介将作少府,如何与姚上卿相比。” “姬将作过谦了。若是此番馆舍如期修建完成,扶苏定会像君父荐举姬将作。” “那便有劳公子在王上面前多多美言。” “本殿这便要回宫了,不知姬将作可要和本殿同行。” “愿往。” 姬豪做梦也没有想到,公子竟然会邀他与他同乘辒辌车。 这是他莫大的殊荣。 由此,他也知道,他很快就要发达了。 池武眼见姬豪今日在公子面前出尽了风头,本就心生醋意,现如今看到他与公子同乘,自然更是不满。 今日,公子一直将他晾在一侧。以前,他从来不离公子左右。想到这些,池武越发看姬豪不顺眼。 本将军乃是赢姓公子池之后,算起来也算与公子同宗,蒙王上器重,得卫率之职,护卫公子左右。十多年来,丝毫不敢懈怠,更从未以公子卫率职位卑下而心生不满。 而你姬豪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那点破事,他能位居将作少府,还不是靠赵高那个贼人在王上面前说了他的好话。 和赵高狼狈为奸之徒,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竟然胆敢在他面前曲意逢迎,扰乱公子视听。 公子年纪尚轻,根本不知这宫里谁人对他真心,谁人对他假意。 第十一章 兄弟之间(求推荐票!) 暮色昏昏沉沉压了下来,黑甲骑兵们的箭矢锋利无比,在幽暗昏惑之中格外刺目,面容越是模糊,越是给人冷酷与神秘。 “哒哒哒——” 马蹄敲打着石板路面,天上一轮孤月缓缓自东升起,远处忽的传来几声犬吠。 现下已经过了辰时,咸阳城已经进入了宵禁,街面上除了巡逻的列队,再就是这排成一长列的黑甲卫兵。 处在队伍中间的华盖辒辌车为黑甲骑兵团团围住,驭手更是双目炯炯,借着微弱月光与火把的光亮,小心翼翼的驱赶着马。 扶苏盘腿坐在车内,静静盯着身侧铜制高台上的烛火,一手托腮,上眼皮给下眼皮一拳,下眼皮给上眼皮一脚。 姬豪本来很是振奋,但是看到公子这困顿不堪的模样,先是不敢出声,而后越看越觉得自己迷糊了起来。 渐渐的,渐渐的,便感觉眼前越来越黑。 “呼——咻——” “呼——咻——” “呼——咻——” 一直在马车旁侧慢行的池武忽的听到这鼾声,只是冷哼一声。 而扶苏听到这如雷般的鼾声,大梦初醒般摇了摇头,他刚拨开窗。忽的他又听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大哥慢行些,等等我们。” 扶苏认得这声音。 “停!” “停止前进!”池武扬起剑锋高呼。 姬豪猛地醒来,正对着公子扶苏的脸。黝黑的脸庞上忽的浮上了一团火烧云,“下官惶恐。” 扶苏并不在意姬豪的所为,只是淡淡道,“你先下车接驾罢。” 接驾?王上来了? 姬豪先是一边抹着脸,一边慌慌张张起身欲下车,却被车顶碰了脑袋。 嬴将闾听到马车里面传出了磕碰的声音,正好奇那辒辌车中的是谁。 却没想到里面下来的人身着红袍! 还以为车中坐着的是太傅,没想到这人品阶如此低下,不过也难怪,竟然下个马车也会磕到。 不过大哥竟然肯与如此位卑之人同乘,真是丢君父的脸! 看到二公子那副嗤之以鼻、自以为是的面孔,池武立刻黑了脸,并不下马,但仍对着诸公子作揖,“池武拜见四位公子。” 公子高只作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一笑而过。他的眉眼随了他母亲,似是含着盈盈秋水,轻轻一笑,便能让人忘却烦恼。 只可惜,他是男儿郎。 姬豪将头探出车门,这才发现马车侧前方是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姬豪回转身看了一眼车内脸色微微发青的长公子,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下官拜见四位公子。”姬豪立在地上作揖。 “免礼。”公子高淡淡道,只可惜,他并没有兴趣知道眼前这个黄脸大汉究竟是谁。 他所在意,是他一直以来羡慕的大哥。 扶苏这才下了马车,借着明火,公子将闾、公子高、公子常、公子羽四人这才看到他们的大哥。 面色发黄,眼底发青,疲惫不堪。 嬴高最先翻身下马,上前笑问,“大哥你的伤可是好了?” 嬴将闾面色一白,这一幕,被池武看在眼里。 他就知道,那件事和二公子脱不开关系。 “行动如常,劳三弟挂心了。” 姬豪眼波流转,只是规规矩矩地退在扶苏身后。公子之前受伤了?他怎么没听公子提起过。 嬴将闾对嬴高这热情的举动有些反感,他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快速翻身下马,向扶苏走去,其他两位也跟了过去。 “恭喜大哥伤势痊愈。”嬴将闾笑道。“上次大哥受伤,我一直心怀愧疚,毕竟大哥是受我所邀才去了上林苑。可二弟几次求见探望大哥,都被池卫率拦在门前。”说着,嬴将闾面上还带着几分怒色。 池武面色一紧,微微偷瞄了几眼扶苏。 扶苏心底冷笑,此事究竟和你有关与否,倒也另当别论。只不过他竟然来探望过自己,这猫哭耗子的事为何没有听池武说起过? 难不成是他自作主张! 扶苏冷冷瞟了一眼池武,对嬴将闾道,“医家的意思,是让扶苏静养,所以扶苏下了令,谢绝来客。” 嬴将闾杀气腾腾地盯着方才得了扶苏撒谎包庇现下怒目圆睁的池武,讥讽道:“如此,池卫率也是奉命行事了,池卫率还真是对大哥一片赤诚啊!” 嬴羽和嬴常只是静静听着二哥对大哥发难。 大哥和二哥还是老样子。一个以长公子自居,不愿和二哥计较;一个嫉妒大哥,总是针锋相对,非要事事都将大哥比下去,却总是失败,总是锲而不舍。 第十二章 自以为是(求推荐票!) 嬴高照旧转移话题,抢在嬴将闾身前,“大哥今日出宫做什么去了,竟然摆了这样大的排场,而且这么晚才回来?” 嬴将闾也很纳闷,大哥平日里天天围着太傅转,今日竟然舍得出宫。而且这出行的排场,甚至可与君父的出行队伍相媲美了。 “只是出宫替君父做了一点小事,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才回来的这样晚。”扶苏避重就轻。 嬴将闾一听到君父二字,眼睛都红了。 君父—— 君父—— 大哥嘴上天天挂着君父。 而君父总是偏爱大哥,就因为他是长子! 好似这宫里,大哥才与君父是亲父子,他们只是旁人。 嬴羽忽的来了兴致,想刺激一下他二哥,故意问道,“大哥究竟替君父办什么事?可否如实相告,方才大哥打了个哑谜,可是叫七弟我心生不解,大哥何时变得这样遮遮掩掩了。若是大哥如实相告,兴许二哥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嬴将闾听了,自然火冒三丈,正欲杨拳,一双臂膀却已经压在了他身上,“二哥日前还答应了要同我一起陪栎阳去雍城,可不能食言啊。” 自然又是嬴高。 可扶苏的怒火已经守不住了,他瞪着嬴羽,心里骂道:你个幸灾乐祸的滑头,日后我定好好教你做人! 嬴羽心虚,将脸侧过。 “七弟有心了,不过区区营建土木之事,不必劳烦几位王弟了。”扶苏冷着一张脸。 这帮臭弟弟,每次相聚,少不得要唇枪舌剑一番。 “土木之事?”嬴将闾眼前一亮,“那不是将作少府所辖之事吗?”说着,嬴将闾这才又看向姬豪。 “看来你就是将作少府。”嬴将闾从头到尾打量着姬豪。 姬豪感觉得出,二公子对长公子似乎心存不满,但是公子都选择了忍,他没道理强出头,只是低头道,“二公子慧眼,正是下官。” 嬴将闾心中的火气顿时全消了,还以为君父命大哥去办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去和区区将作少府厮混。 嬴常笑而不语,大哥素日里为了讨君父欢心,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样样都做的最好。没想到,竟然会屈尊去劳土木之事。大哥应该对此事闭口不谈才是。 唯独嬴高却觉得,今日的大哥,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平日,大哥见到他们几个,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可是今日,大哥却一反常态。 甚至于给他一种他今日愿在二哥面前吃亏的错觉。 大哥和二哥虽然多有摩擦,可是其实这两人个性最相近,都不肯轻易让人。 尤其是大哥,他虽从未在嘴上说过,可是实际上就是自诩他为秦国的太子,对待他们几个‘庶弟’,向来是不屑与他们为伍。 可是今日大哥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兄弟四人对他看法。 火把在寂静的夜空里燎燎,兄弟五人各怀心事。 自然还是嬴高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天色这么晚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宫吧,来日方长,日后再聚吧。” 嬴羽也道,“大哥替君父办事,舟车劳顿,想必累极了,还是快些回宫吧。” 扶苏暗骂:原来你也会说人话。 “四位王弟,可愿与大哥同乘?”扶苏忽的问道。 空气突然再一次安静起来,高、将闾、羽、常四人面面相觑。 大哥这是怎么了? “不必。”嬴将闾断然拒绝,笑道,“大哥为君父办事,辛劳异常,我们几个就不扰大哥的清静了。” 好个双关狗。 扶苏温温一笑,“难得二弟如此关心于我,那二弟便先回吧。” 嬴羽、嬴常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大哥,我们骑马更快些,先走了。” 嬴高见状,也忙道,“大哥,四弟先行一步。” “去吧。”扶苏用尽剩下的力气,在脸上摆出一副慈祥的模样。 大哥今日是怎么了? 嬴羽看着大哥这和蔼可亲,极易相处的模样,心里一阵发毛,上了马匆匆作揖便头也不回的溜了。 嬴将闾见状,“竟然被七弟抢先一步,我来也!” “大哥,我等先行一步。”嬴高抱拳,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扶苏看着他们四人率着他们的卫队一骑绝尘,忽的大笑起来。 “公子为何发笑?” “我笑‘少年不识愁滋味。’” 第十三章 战国珍馐(求推荐票!) 有一说一,扶苏对这四个弟弟的言谈举止,感到非常高兴。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一帮孩子。 姬豪见只剩下公子扶苏以及他和池武,他又从方才二公子的言语中得知今日池武怕是少不得要被训斥一通,便会心道: “公子,蒙公子抬爱,姬豪卑贱之躯,竟与公子同乘。此番抬举,没齿不忘。不过既已入了咸阳城,下官怕引起他人非议,辱没了公子的英名,姬豪这便拜别公子,自行回家宅了。” 扶苏本在想,本是顺路,为何他要先行。不过走了也好,他还与池武有话说。 “准。只是本殿日日前往骊山,多有不便。”当务之急,他得先解决身边亲近之人。 太拉胯了! 馆舍的事情,他或可不信姬豪,可是信得过章邯。 “公子尽管放心,有下官在,绝对不会延误工期。公子尽可在宫中等候消息。” “另外,今夜之事,少对外张扬。”扶苏故意道。 今夜之事? 是啊,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公子虽然贵为长公子,但是也和诸公子多有摩擦。 “下官遵命。”姬豪微微低头。 “你去吧。” 姬豪翻身上马,身后两个小吏也骑马追了过去,而后在前面街道处左拐。 “姬豪竟住在宫外?” 是啊,宫中除了贱奴,就连隐官宦臣等也多在外有家宅,何况将作少府呢。 等等,这么说来,赵高也在宫外有家宅。史记记载,他有女婿,那么他必有个女儿。 或许,应付赵高,本就不必在嬴政眼皮底下动手。 扶苏忽的又生出一计。 ———— “公子——” “公子——” “公子醒醒,卯时都已经过了,公子别忘了,今日还要去听太傅讲学。” 内侍庞尤头上已经生出了豆大的汗珠。 扶苏听见太傅两个字,依旧不为所动,翻了个身。只是这被人催着上学,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自己是个死人。 庞尤又道,“公子,再晚了,太傅来了若是见不到公子,怕是要拂袖走了。” 顷刻之后,扶苏忽的翻身坐起,两个内侍一人一只靴已经递到了扶苏面前。 “这书,究竟要读到什么时候?”扶苏揉了揉额头,自问自话。 “除非王上下令,否则就是天塌了,公子您也得跟着太傅习六艺。”庞尤也想任公子睡到日上三竿啊。 扶苏忽的眼前一亮,“庞尤,素日里就属你废话最多,不过今日,你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庞尤的脸,又圆又白,且泛着油光,但是眼睛却极小,现下忽的又得了公子欢心,自然笑做一团,眼睛便成了一道缝。 随后,扶苏忽的又道,“不过,要想让君父同意此事,难如登天。” 扶苏接过精致的铜制兽面纹兕觥,用盐水淑了口,而后又来到产自齐国的铜镜前。 两绺发垂在额边,剩下的全部垂着,真烦呀!倒是今天气色还算不错,而且变得更帅了! 扶苏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环视四周,殿中很是简陋! 无不是铜炉铜案铜台。 可是他知道,这是个铜胜金银的时代,也是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而他所住的地方,已经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水平。 随后扶苏来到铜案前,上面已经摆好了一用龟纹盘盛放的鱼生、一盘烤肉,另有一豆肉羹。 古人一日只食两餐,扶苏也得循例,否则便是骄奢淫逸,所以即便他不喜这般丰厚的但是其实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晨膳,也必须得吃。 而且,在这个食物匮乏的时代,鱼生和烤肉,已经是他所能用到天下人眼中的珍馐。 他堂堂秦王之子,都对秦时生活难以适应,真不知为何有那么多人天天向往着穿越。 好在,两个月的时光,他已经适应了太多太多,现在,他再也不抱寻死的念头了。 好好活着,造福秦人,做个稳固大秦江山的君主,就是他扶苏的卑微愿望。 扶苏拾起铜箸,而后夹起一片鱼生,放入口中,确实鲜美。 忽的,扶苏记起昨日他目睹到的农人劳作时的景象。 农事,国之根本。 “庞尤,你可知魏国降卒们的兵器被收缴后都去了哪里?” 庞尤急的满头大汗,可是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那些兵器去了哪里。 “看来你对此一无所知。”扶苏淡淡道,“无妨,不懂,就去找人问。本殿今日回来后,要听到结果,要是你问不出,那你就别回来了。” “唯。”庞尤硬着头皮道。 第十四章 撕破脸皮 (求推荐票!) 扶苏扔下箸,而后大步流星往萃英殿的方向走去。 庞尤见公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内,腰杆立马挺了起来,呵道,“你们这还不赶紧去四处打听打听。” “唯。”内侍纷纷退去。 庞尤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后夹着公子吃剩的鱼生,心里却是万念俱灰。 卫率池武都被公子打发去养马了,他若是被公子责罚,极有可能是去扫豕厕了。 (豕厕,带猪圈的厕所。) 一想到此,庞尤更觉惊恐,不行,他得一定得找个高人。 可是这宫中能知道这种事的人,能有谁呢? ———— 六英宫,萃英殿。 还未入殿,扶苏远远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琴音。 盛春时节,宫外草长莺飞,而宫内奇花异木竞相生长,争奇斗艳,极其热闹。不过咸阳宫内少有参天古木。 而萃英殿中便有一棵为五人围住伸臂方可环抱住的巨桑。桑树上的枝干层层叠叠,且枝干异常粗大,蔚然成观。 且桑树与楼齐高,两相依偎,于澄青苍天之下更显独奇。 咸阳宫不乏高楼,属章台宫地势最高;但是六英宫里,当属萃英殿为第一楼。 天高云淡,风吹草动,红墙青瓦尽头,是古楼巨木。琴音袅袅,声声悦耳,抚人心绪,安人心神。 扶苏一入了萃英殿,便见前院里四方角落里都为竹林,郁郁青青,悦人耳目。 踏着青苔斑驳的青石板路,扶苏微微咬牙,敛声屏息,双手叠起,交于胸前而后微微弯腰。 过了前院,又入了一扇门,参天桑木这才映入眼帘。 参天桑木下,却有一老一少两位,坐在席上。 华服丽冠的淳于越坐在桑木下的上座,气度不凡。他身侧又有一琴师,年纪轻轻,身前一把古琴。 淳于越如今年五十八,两鬓微微发白,胡须冉长,但是双目矍矍,依旧身强体壮。 淳于越看到长公子恭恭敬敬进入殿中,并未露出以往的欣慰之色。 琴师见到来人,自然停了琴音,而后对着扶苏作揖。 “扶苏拜见师傅。”扶苏躬身作揖,而后兀自起身。 淳于越依旧坐在原地,“欣闻公子蒙王上交付兴建骊山馆舍之事,故老夫在此贺喜公子。” “没想到师父这边消息如此灵通。” “为人师者,岂有不关心徒弟的道理。”随后,淳于越抚着胡须,忽的道,“老夫,甚是失望啊。” 扶苏知道,如果他的师傅淳于越知道他去干了那等粗贱鄙陋之事,定然会心生不满,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他就对自己发难了。 其实,扶苏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两个早晚都有撕破脸的一天。 因为秦国如果弃了法,那便不再是秦国。 而淳于越的理想,则是将他教导成一个正人君子。 孟子曰:“非圣人莫之能王。” 见扶苏立在地上,面带隐忍之色,淳于越肝火越旺。 “公子为何不答。” 扶苏堂堂正正答道,面上无丝毫愧色,“师父也并未有问过扶苏什么。” 竟然和他顶嘴! 淳于越盘腿坐着,面色一沉,双拳紧握。 究竟发生了什么,公子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淳于越面色忽的缓和下来,“公子可知,公子如今的言行,已经和王上期待的大相径庭。” 压不住我,所以要搬嬴政吗? “若真如师父所言,扶苏若是真的奔着修个仁义之名所以才学六艺五经,那才是辜负了君父期望!” “简直一派胡言!” 淳于越双目瞪得极预案,用手重重拍案。 扶苏见淳于越气的胡子都要敲起来了,但丝毫没有退让之心。 他可做不了眼前这个极负盛名的大儒所期待的君子。 琴师见状,心下只叹大事不好,但是左看右看却又无处躲起,远处的士卒就像是一个个木桩一样,只是站着,不发一丝声响。 琴师只恨地上为何没有一道缝,让他先躲一躲。 “公子,非老夫倚老卖老,辱没公子之尊。公子可知,公子如今已经犯下两个过错,为师今日便是要提醒公子,注意自己的所为。” “扶苏洗耳恭听。” 扶苏忽的又对着淳于越长揖,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很亮,但是之前像是一片澄澈湖泊,如今却像是钢刀子一般。 淳于越从扶苏的眼神就看得出,公子其实并不是虚心听他教诲,心下自然怒气更甚,公子何时学来了这表里不一的行径。 但是他始终记得儒家祖师爷的教诲: 子曰:不迁怒,不贰过。 心里反复默念此句后,淳于越顿时消了火。 “这第一件,老夫听闻公子自请前去监土木之工。” “此事却是事实。” “那敢问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自然记得,扶苏乃君父长子。” “那公子便是明知故犯!以公子之尊,不思修身,却整日与石匠木工为伍。” 第十五章 恩断义绝(≧?≦)(求推荐票!) 见扶苏哭笑不得的神情。 一口怒气梗在淳于越心里,淳于越还是忍住不发,这位老者神情严肃,双目炯炯。 他问话,自带威严。 “公子笑什么?” 扶苏干咳两声,忍住不笑。 “师傅,方才失礼了。” “原来公子心中还有礼数二字?” “愿听师傅教诲。” 扶苏将双手端齐在胸前,脸上满是笑意。 在淳于越眼中,这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公子就像是换了魂一样。 淳于越被扶苏这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气的几欲掀案走人。 但是他没有,他是淳于越。 “教诲,老夫还教诲什么?” 淳于越扯着大嗓门对着扶苏吼了起来。 肉眼看见,淳于越的嗓门里面也是红色的。 但是他动怒,整个脖子又粗又红。 这样震怒的淳于越,扶苏前所未见。 可忽的,扶苏又想起历史上的公子扶苏是如何死的。 而他设身处地的成为了公子扶苏之后,他才知道,他的死,和他受的教育有莫大的关系。 扶苏忽的觉得,自己若再继续在儒法之间徘徊犹豫,自己怕还是难逃厄运。 “扶苏不才,令师傅动怒。那扶苏今日先行告退,等师父气消了,扶苏再来拜见师傅。” 说着,扶苏就作揖,而后甩甩袖,便要转身回自己的狗窝。 “站住!” 扶苏听了,理性使得他停住脚步。 扶苏转身。 “师傅可还有见教?” “八年!!!为师教了你整整八年。” 淳于越恨铁不成钢,气的哆嗦着嘴。 他毕竟年事已高,扶苏思及过去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也不由得心软了许多。 八年的师徒之情…… 所以,看在这八年的师徒之情的份上,我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说完后,扶苏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外走。 淳于越拂了拂胡须,他活了五十八年,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 这点小事,不至于让他乱了方寸。 而且公子,毕竟太过年少,血气方刚。 可是若是任由公子这般放纵自己的性情,如何堪当储君? 而他淳于越也是愧对大王。 诸公子之中,大王最看重的就是扶苏公子,先后择诸位良师授业,而大王对其他公子,虽然也有栽培之意,但是加以比较,还是对扶苏公子最为上心。 谁让,扶苏公子是长公子呢。 说到底,公子还是心性纯良,需要加以诱导。 “还请公子留步。” 扶苏充耳不闻,欲继续向前。 “若是公子对老夫有何不满,可直言相告。” “公子今日若是继续向前,你我师徒之恩就此恩断义绝。老夫随后就去上奏一简,求王上罢了老夫的官。” 他莫不是疯了,教我读书是嬴政下的命令。 他这个当儿子都不敢请求嬴政改变心意给他换个师傅,而他竟然要去罢官。 而他将此事闹到嬴政面前,若是他还是换不了师傅呢? 若是即便换了师傅,也未必比淳于越更优 说句公道话,这淳于越待他,甚乎嬴政。 而且,淳于越愿与诗书共存亡,本就是有气节之人。 他本就是个六旬老人,且他堂堂大儒,名声在外,而他虽是个公子,可毕竟年少,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显然是极其信任他,想要让他浪子回头。 扶苏还是回了身,且先听听他要同我说什么。 扶苏盘腿坐在淳于越对面,四目相对,扶苏看着眼前目如鹰隼,眼神犀利的师傅,双拳紧攥,低下了头。 巨桑之上,落下数片绿叶,掉落在扶苏肩头。 “你退下吧,老夫与公子说说话。” “唯。” 那琴师抱着古琴施施然出去,而后摇摇头。 淳于博士愿为伯乐,可公子不愿做千里马也。 “这不是你我师徒二人第一次争吵了。” 淳于越怃然,可是他想不出两人疏远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便坦诚相告吧。 扶苏神色坦然,脸上并无愧色。 “不知公子可否对老夫坦诚相告,公子为何这数月来性情大变。” 扶苏是储君,王上又将公子交给他教导,他一直费心精力,力求将公子变成一个完美的圣人公子,以便日后继承秦国大统。 如此,他也算大功一件。 扶苏略为惆怅道。 “不怎么,不过是忽然间看透了许多人许多事。” 淳于越一直都知道,公子其实是个心底单纯的孩子。 “坠马之事,老夫略有耳闻,可是公子因此与诸公子生了嫌隙。” 扶苏忽的瞪大眼睛。 “师傅还是当慎言,小心招来祸事。” “公子以为,老夫是畏死之人?” 淳于越语气平静,可是目光灼灼。 这轻轻的一问,却又豪气干云的势态。 这天下,有谁会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对他谆谆教诲,好言相劝!? 也就淳于越了。 这份情义,扶苏记在了心里。 只是这是咸阳宫,他是公子扶苏,而淳于越是嬴政的博士仆射。 (博士仆射是官职哦!) 淳于越的政治主张与掌权者不同,而且他的个性又是那般正值,礼义之外均不为,这样的一个人,未来很有可能还是会在权力漩涡之中被碾碎。 第十六章 为师助你登太子位!(求推荐票!) “扶苏兄弟之间的事,师傅不必挂心,扶苏自会处理好。” 淳于越面色一冷。 “公子莫不是真铁了心肠,真要与老夫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扶苏一切都听君父的。” 这话驳的淳于越哑口无言。 淳于越无奈叹气,但是他很快便恢复镇定,对扶苏语重心长道。 “自古以来,王族之苑里鲜有骨肉亲情,不是你死便是他亡。公子竟以为,这是几个兄弟之间的事,这分明是日后国本不稳的前兆。” 扶苏听了,心里自然一热。 但是他还是绷着面孔。 “师傅自当慎言!” 一天到晚净说些大实话! 扶苏见淳于越一脸凝重,似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 扶苏又道。 “扶苏不知老师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些消息,只是此等捕风捉影之事,若是传到君父耳中,少不得要牵连许多人。更何况,眼下,扶苏手中并没有证据。真要将事情闹大,君父追问起来,扶苏怕是要被反咬一口。” 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上做文章,极有可能让他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而他当务之急,是他要找到些可用之才。 淳于越听完后,只觉得公子忽然城府变多了不少。 “公子所言不错。只是老夫不解,公子向来喜好的是诗书,为何如今突发对土木兴建之事感兴趣。” “兵法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秦国的铁骑或可踏平六国的江山,可是却压不住六国百姓的怨愤。” 扶苏顿了顿又道。 “所以此馆舍,是给天下人修来看的。” 淳于越听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扶苏。 这么说,这件事上,是他错了。 淳于越忽的笑了,苍劲面容上的每一根皱纹忽的都生动起来。 “原来,老夫是担心公子自降身份,会使得公子在诸公子之中落了下风。可今日得悉公子的心思,此事到底是老夫失算了。” 但是,很快,淳于越话锋一转。 “只是,公子,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人言可畏。” 扶苏一脸疑惑。 “老夫斗胆一问,公子愿入主华阳宫否?” 扶苏一怔。 扶苏老老实实答到。 “此事,不是我愿意想,就可以成的。君父久久不立王后,如今看来,诸公子都有机会被立为储君。” “但公子有着诸公子都没有有的优势。”说到此,淳于越眼神异常坚定,“公子是诸公子之长,于礼法,东宫之位,非公子莫之能二。” 看得出来,这是他的心里话。 扶苏沉默不言,单手攥起。 四目相对,一个眼中燃着灼灼欲望之火,异常坚定;而另一个眼中则幽邃如深潭,满是怀疑。 扶苏垂眸,右手摩挲着自己腰间的佩玉。 忽的,又起风了。 蓝天之上,微云轻卷,风吹云动。参天巨木上零零散散又散落下几片绿叶。 “我观公子犹犹豫豫,思虑不断,公子可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居于太子之位?” 扶苏还是不言。 淳于越这才像是哄孩子一样,揭示了谜底。 虽然,眼前的扶苏不再像先前那般看着他时,眼中怀着钦佩,也没有在他提到储君之位时,流露出原本应该会流露出的惊喜。 “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为师自会助你。” “师傅意欲如何相助?” “只要公子肯潜心向学,待公子学有所成之日,老夫自会联合诸位大臣,一齐向王上请奏。” 这不可能实现! 扶苏心底一阵抽搐,还以为是什么锦囊妙计呢! 淳于越此人说到底还是书读的太多了,竟然把这件事想的这般理想化。 距离嬴政一统天下还有四年之久,待他到时在这世间再无征服的对象,然后便会去求长生不死。 到时候群臣在嬴政连个死字都不敢提,更何况是提立储君之事。 扶苏并未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反问。 “那敢问师傅,何时便是学成之日?” 淳于越捋捋胡须,“公子修身齐家之时,便是学成之日。” 这个大忽悠,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让自己好好跟他学习。 他想以储君之位引诱自己。 见扶苏并不为他说的那些条件所诱惑,淳于越只觉自己一腔热心肠全部白费了。 也是此时,扶苏才下了决心,他日后到底要和这淳于越日后如何相处。 扶苏撇过话题。 “师傅以为,我君父能否将这六国全数收入囊中?” 淳于越思索片刻,而后语重心长抚着胡须道。 “老夫虽不懂兵戈之事,但是王上雄心勃勃,秦国上下团结一心。老夫以为,大王有生之年,必可一统天下。” 听他的口气,似乎一统天下还要来个十几年的样子。 (拜托大噶,给点票吧。) 第十七章 先师韩非之法(求推荐票!) 扶苏又俯身作揖相问。 “师傅,诸国并称雄,战火纷纷之时,诸子百家议论不断。儒家主张施行仁政,墨门主张兼爱非攻,道家主张无为,而法家主张以严刑峻法约束群臣。那若我君父真的结束了战火,依师傅之见,该以何家之法治理天下” “自然是儒家之道。” 说到此,淳于越忽的两眼放光,眼中燃着希望。 当今大王力主法治,这让他们一众儒生其实无法在秦国施展治国抱负。 而他有幸得他好友李斯力荐,成为长公子扶苏的师傅。 自那时起,公子就是他的希望,也是一众身在秦国的儒生们的希望。 公子扶苏若是做了继承人,倒时必以儒家之道治理天下。 如此,他便是发扬了儒道,成为儒家的大功臣,可名列千秋史书。 见扶苏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淳于越心里忽的鼓点乱响。 “扶苏再问师傅一个问题。这秦国的天下是我君父一人的天下,还是秦国人的天下?” 扶苏此刻像是已经咬到了绵羊后脖颈的猎狼,目露凶光,只等将那猎物拆吞入腹。 淳于越微微张口,欲要作答,但是话到了口边他却迟迟不敢说。 扶苏忽的神情淡漠,面色微微有些狰狞。 淳于越自然能感受的出,公子这样犀利的眼神是要让他回答什么。 “自然是大王的天下。” 淳于越之于嬴政,那是无话可说。 天下若真尽归他囊中,那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大王那般强势专权,有大王在世一日,秦国的天下,绝不会出现一国二君,一天二日的局面。 “师傅当真这么想?” 扶苏厉色,气势凌人。 淳于越早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都道是伴君如伴虎,他怎么现在竟然同扶苏相处也有了这种感觉呢。 扶苏并不就此罢休,继续追问。 “师傅当真把这秦国的天下当做扶苏君父的天下?” “公子!”淳于越忽的扬声,随后语气又微微和缓。“老夫方才回答过了。” 淳于越岂能容忍这昔日乖顺谦逊有礼的公子扶苏如今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模样。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所在。 淳于越想让公子扶苏听他的话! 宽大寂静的庭院里,扶苏和淳于越两人远远面对面坐着。 远处的人看着,还以为一如往前那般亲密,可是实则两人之间已经形成剑拔弩张之势。 彼此的鼻息都传递着对对方的不满。 扶苏忽的起身,正对淳于越。 “秦国既然是我父亲的秦国,那全国上下皆应该听我父亲一人之令。” 扶苏目光如炬,“那么今日的秦国,未来的秦国该以何家之法治理天下,都是君父说了算!” “!” 淳于越的梦就在这一刻碎了!他已经明白公子今日和他大费周章说了这么多究竟所谓何意! “扶苏怕是要让师傅失望了。即便扶苏真能位居东宫,倒时采用的,依旧是先师韩非之法,而非师傅之儒道!” 此言一出,淳于越的脸色岂能好看? 他早已坐不住了,右手紧紧按压着腰间配剑,胡须微微发颤,两片唇也早已微微泛着白皮。 “扶苏今日得罪淳于仆射了。” 说着,扶苏对着淳于越长揖。 覆水难收,事已至此,淳于越自然不会因为扶苏行了个大礼而后就会消气。 见淳于越面色难堪,扶苏心道。 “今日冒犯淳于仆射,他日扶苏自会登门赔礼。只是,日后扶苏怕是不会再来此地拜见淳于仆射,此事扶苏自会亲自向君父说明——” “慢着!” 淳于越急忙呵断,随后重重道。 “公子,话还是别说的那么满。此事若是闹大,老夫名声事小,可公子难道不怕朝中大臣非议吗?” 扶苏不肯再同淳于越多言。 可是眼下淳于越的反应,让他出乎意料。 淳于越忽的起身,也对着扶苏也作揖。 “公子的意思,老夫也明白了。” 扶苏自然听得出这话中的微妙之处,方才他已经三次称呼淳于越为淳于仆射,而非师傅,而淳于越此刻自称,也不自视他为高人。 断了,两人这师徒关系而今确实是断了。 第十八章 难以置信(求推荐票!) “公子大可放心,老朽非小人,不会置公子于不义之地。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扶苏回拜。 “先生之德,朝野上下皆知,扶苏也佩服之至。”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淳于越连连摇头,唉声叹气,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不过他都说罢了罢了,显然是不计较了,待到老人家回了家,让他自己先缓缓,而后他再亲自登门拜访,赔礼道歉。 “明日老朽便去向大王请辞,遂了公子的心愿!” 老人家心一横气呼呼又道,而后气冲冲地大踏着步走了,留下扶苏一个人在桑树下凌乱。 淳于越本来是想让公子去追他,可是扶苏却在原地岿然不动。淳于越走的越远,心里越气。 没想到,自己看中的人,居然是个白眼狼。 扶苏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正是青空万里,异常平静。 偶有几朵白云飘过,不过也并不能扰乱这青空的平静。 扶苏望着刺目的阳光,有些难以置信。 “日后我就和淳于家的老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这么大的烫手山芋,我竟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扔出去了!”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 扶苏在树下兴奋地踱着步。 “不过老先生这般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宰相肚里能撑船!真可谓是天助我也!” —————— 正午时分,咸阳城内已经是一片热烘烘的氛围,咸阳宫自然也不例外。 庞尤去了一趟章台宫,来回跑一趟,那是趴了多少楼梯,走了多少宫道! 现下自然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可他刚入了六英殿,但见殿内公子正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举着一卷简。 “殿——公子,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淳于仆射呢?”庞尤问着,而后环顾四周。 毕竟,公子若是不去萃英楼,便会请淳于仆射亲来一阳殿。 “消息打听到了?” 方才他进来,男男女女围在一起投壶嬉笑,闹作一团。 成何体统! 真是放肆至极! 看来平时他不在,他们也无人约束。虽说这种事情,他本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更让他恼火的是,他们丝毫不知明日一阳殿可能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只有他自己心乱如麻,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且,常言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庞尤身为总管,自然就是那只猴。这些奴才这般放肆,其中有他的原因,但是也不乏庞尤刻意放纵的缘故。 一阳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庞尤见公子心情不好,又想起可怜的池武现在还在马厩里,他就两腿一软。 不止庞尤,殿内所有人都被公子吓的敛声屏息,不敢大口喘气。 独独申聿,他面色沉静,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让你打听的事呢?” 扶苏再次发问。 庞尤早已将赵高的几句话背记下来,流利答道。 “回公子,战场上收缴的兵器,完好的收入兵械库,若是有些受损,便会直接就地熔炉,再行铸造兵器。” 扶苏放下书简,他还以为那些铁器会有所保留,这样他就可废物利用,毕竟现在的秦国,提炼铁矿、铜矿的技术还非常落后。 造造兵器就已经大费周章了何况推广铁质农具! 此路不通啊! 另外据本殿所知,掌管兵器和农具制造的,都是内史腾。 “看来,我又要出宫一趟。” 公子又要出宫么? 这三天两头的出宫,难道这书不读了吗? 公子才十七岁天天往外瞎跑,可别是跟什么人学坏了。 好在大王近日对公子颇为刮目相看,今日赵高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 只希望淳于仆射能够将公子引回正道,他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文质彬彬、谦逊有礼、待人温文尔雅、亲切和蔼的公子。 庞尤本想问话,但是看着公子的脸色,自然不敢开口。 他只是恭恭敬敬在案前弯着腰。 扶苏看着下面的人衣服早已湿哒哒一片。 “你先退下吧。” “唯。” 若是今日这个事情晚些再发生多好。 他明日可不敢去见嬴政。 真不晓得嬴政听了淳于越的话会对他作何感想 这想也没有用,还不如睡觉,一觉睡到明天,嬴政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便水落石出了。 (有一说一,最新一集的秦时明月把我尴尬到了呕吐呕吐) 第十九章 青梅绕竹马(求推荐票!) 咸阳城西,淳于越府邸书房外,一青衣少女听里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推门而入。 书房内自然盛放满了书架,现下正是午后,天气虽之前炎热,但是现下已经凉爽了起来,淳于越正站在窗边对着一盏烛台盘坐在席上。 看着祖父披头散发,面色憔悴,轻扬自然也心疼祖父。 “祖父,轻扬来了。” 淳于越见到来人,眉间皱起一个疙瘩。 清扬是他幺孙女,如今已及笄。名取自《诗经》,有一美人,婉兮轻扬。 轻扬少时便与公子扶苏作伴,算得上两小无猜。别人他不知道,但是轻扬对公子的心思,他是清楚的。 轻扬缓缓将清茶奉给祖父,抬起明眸,“轻扬方才在书房外听到祖父唉声叹气,不知祖父是因何发愁?” “你——哎——你个小女子,少管大人的事!”淳于越甩甩袖,又踱步走到书案前。 轻扬眼疾手快,见到案上有竹简,便顺势抢起而后一目十行的读完。 “祖父!” 轻扬杏眸瞪大,自然是对上面的内容感到不可思议。 “祖父,您要王上另请他人去为公子授业?” 淳于越不言,自然是默认了此事。 “为何?”轻扬不解,公子一向与他家交好。 淳于越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轻扬,“别以为祖父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过,现在祖父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与长公子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这又是为何?”轻扬一听这话,自然急了。 “他要学的,你祖父我,教不了。”说着,淳于越忽的躺在了席上。 “怎么会,公子一向极重儒家,更是极为敬重祖父……” 淳于越忽的闭上双眼,轻扬见状,便住了口。 祖父一生好诗书,便是夜间,也时常歇在书房。 做好这一切,轻扬正欲转身离开。她心里想着:明日,她自行去向公子问个清楚! “公子,不日将成为东宫之主。”幽暗昏惑中,蓦的传来这一苍凉无力的一声。 “啊!此事当真?”这是公子扶苏和她都日夜期盼的事情。 淳于越忽的又睁了眼,那双眼异常雪亮,闪着狡黠的光,“王上,其实更喜欢有野心的人。” 说到底,他在王上与公子之间,还是局外人。 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其实最为了解公子。 公子最大的不足便是,他始终将他自己视作王上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他的君父证明他自己是他君父最优秀的儿子。 此子,看似外表强悍勇武机敏,实则内心柔软怯懦重情。 说到底,公子扶苏没有王上的半点狠厉和刚决! 而这就是王上对他不喜的原因。 这句话,清扬似懂非懂,不过只要公子当太子,那便是好事。 “这么说,公子就要如愿以偿了。”轻扬欢欣雀跃,拍手称好,像只刚出笼的鸟儿。 “哼!”淳于越没好气冷哼一声。你的公子是如愿以偿了,可你祖父却是所有计划全部泡汤了。 见祖父还在生公子的气,轻扬便宽慰,“依公子的脾性,相信公子不日便会亲自登门向祖父赔罪。” 到时再见,怕是另一幅光景。 淳于越见轻扬忽的脸红,又语重心长道,“轻扬,不要肖想些你不该想的。须知,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轻扬何等机灵,祖父都将话说的这么明白,她怎么会听不懂。 轻扬挪着步子出了门,心情忽的沉重了起来。 是啊,公子都已经许久没有她见面了。难不成,这数月以来,一直饱受相思煎熬之苦的人只有她? 清扬越想越难过,自己朝朝暮暮思念的人,竟然对她无意。 忽的,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便跌落下来。 门外亭中,自有无数娇花盛放,可是那一朵都比不得眼前这位身穿素衣,清丽无双的美人儿。 少女头发简单的为一只玉簪挽起,墨发垂在高耸的胸前,一双远山眉给那张白皙娇弱的面孔添了几分清冷。 轻扬坐在亭中,抬头望望这万里无云的青空。 天边有几朵被蒸熟的白云,绵软无力的躺着,胡乱的任风吹拂。 少女的眼泪,渐渐也被热气蒸干。 听说公子随将作少府在骊山脚下大兴土木,她何不去亲自向公子问个明白。 ———— 咸阳宫,蕲年宫。 扶苏正盘坐在几案边上,静静看着眼前的黑白棋盘。为嬴政所执的黑子,早已将白子围的水泄不通,正意欲将那一大片白子一口吞下。 随着黑子不断围追堵截,白子越显已经身陷重围,毫无生路。 扶苏忽的轻轻叹了口气。 这都第四局了,君父也真是心大,连输三局。下不过还非要下。 第二十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求推荐票!) 扶苏眼看嬴政又要输了,也是无奈。 不过嬴政个性如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黑子为了取胜,不择手段,虽然形成了完美的铺张进攻之势,看似形势一片大好。 实则不然。 嬴政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李斯牵着鼻子走了。 这样下去,黑子越想一口将白子全部包围吞下,稍有几个白子在外配合,便可轻易将黑子的气压住。 随后黑子没了气,白子则会逆转形式。 对弈,比的不是棋艺,而是心态。 扶苏看棋看的太久,早已头晕目眩,揉了揉眼睛。 他近日等消息等了整整三天,而章邯今日又亲自来催刑徒的事情。 扶苏不得不亲自硬着头皮去见嬴政。可没料到刚到了蕲年宫,他便遇到李斯。 他便与李斯一同进入了蕲年宫。 王贲已经传信回来,他决定水演大梁。嬴政现下只等前方喜讯。 除此之外,最近朝中无甚大事,嬴政也难得轻松,所以特地召来李斯入宫和他对弈。 瞧君父今日兴致这般高,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嬴政越是输,越是激发起他的胜负欲。 看来李斯今日要宿在宫中了。 不过嬴政见到他,神色如常,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原本不相信,以为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可是没想到嬴政居然留了他,先是和他们两个一同用膳,而后又让他坐在他身边观棋。 除非,嬴政将那件事忘记了。好像不太可能,据说嬴政记忆力极好。 “通古,你又赢了。”嬴政忽的停了手,无奈叹气。 随后,宦侍急忙将沾湿的帕子递给嬴政净手。 扶苏这才又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确实如此。 李斯拱手作揖,“王上,承让了。” 嬴政目光灼灼,只道:“再来一局。” “老臣今夜奉陪到底。”李斯颔首一笑。 李斯本就和淳于越同岁。如今也算得上六旬老人,但是这些个野心家,一个比一个显得活力四射。 一旁的宦从意欲凑上来整理棋盘,扶苏自觉有碍他们行事,于是退至一旁。 一子又一子,空空如也的玉制棋盘上,忽的又被黑白棋子覆盖。 嬴政与李斯两人有说有笑,乐此不疲,像是忽略了旁边还有个人。 窗外海棠花开的正好,香味扑鼻。明月高悬,月光似轻纱白练,给外面的繁花蒙上一层薄纱,香气氤氲,暗香浮动,如梦似幻。 如此美好的夜景,可惜他扶苏却是一人独自欣赏。 若是此刻能有一知己陪在他身侧,该有多好。 花前月下,推杯换盏,拥香入怀…… “扶苏——” “儿臣在。” 有些人表面上镇静自若,实则慌乱不已,内心犹如万马奔腾。 “你觉得,这一局,我与李斯,谁人会胜?” 李斯闻言,刚欲落下去的子,忽的被收回衣袖中,连忙作揖,“王上赎罪,是老臣逾矩了。” 面对李斯的请罪,嬴政忽的便没了兴致,忽的将棋子狠狠甩在棋盘上。 棋盘上的棋子顿时黑白连成一片,乱做一团。 李斯急忙起身,伏在地上。 扶苏低头,嬴政忽然这么说,并不是针对李斯。 嬴政并不是要针对李斯,而是要制裁他! 扶苏不慌不忙,细细看了看棋盘,老实答道,“回君父,儿臣以为,这一局,赢得还是李廷尉。” 李斯闻言,心头更是惶恐。 淳于越和公子之间不欢而散,已经闹得满朝皆知。更何况他是淳于越的好友。 而王上的消息,何等灵通。 公子的意图,太过明显,摆明了是要东宫的位置。 王上其实早有不悦,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公子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更让他不解的是,公子忽的性情大变,方才竟然当着王上的面打盹遐想…… 嬴政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他的配剑太阿,目光如炬,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已经和他长得一般高的少年。 扶苏低头作揖,但是也能感受的出,嬴政正在盯着他,而且目光非常火热。 “近日,寡人听说了一件事。” “想必是有关儿臣和淳于博士的事。” 扶苏直言。 李斯见状,忙告退道,“王上的家务事,李斯不便在场。” 嬴政默然自然是同意了。 李斯躬身作揖而后离开。也是在出了章台宫的殿门之后,他忽的记起,赵高今日竟然不在王上旁侧。 看来他是早有预料。 李斯拂了拂胡须,而后阔步向宫外走去。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扶苏此刻正在体会这三个成语的真意。 “都退下!”嬴政忽的又呵道。 不一时,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两个喘气的。 扶苏见四下无人,这才恭恭敬敬伏跪在地上。 “儿臣甘请责罚。” 嬴政厉色,“寡人为何要罚你?” 第二十一章 威震四海!(求推荐票!) “儿臣行事不当,触怒君父,此为罪。 “若有朝一日,寡人被埋至地下,扶苏以为,该由何人继位?” “立储之事,兹事体大,扶苏愿为君父分忧,但此事不敢贸然开口。而且扶苏以为,以君父之远见,君父自会提前做好部署,提前定好继位之人。” “若是寡人传位于汝,汝会如何” 求之不得! 辗转反侧…… “儿臣愿效仿君父,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这番话,嬴政听到怎能不心动。 果然,嬴政听到先是错愕不已,愣了好一会。 此子野心不小! “好个吞二周而亡尽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好个威震四海!” “寡人怎的之前不知汝有这般雄心?” 贾谊是个人才! 扶苏还是跪在地上,眼中燃着欲望。 “起来吧。” 这是气消了? 扶苏微微抬首,先偷偷看了一眼嬴政。 嗯哼? 竟然在笑。 扶苏这才缓缓起立。 “如果,寡人给这样一个威震四海的机会,吾儿意欲如何?” 以扶苏对嬴政的了解。 他若不是起了传位给自己的念头,绝不会贸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也是,他现在还没有妄想长生不死,更加不知,很快他就会一统天下。 而且攻魏的事情,臣子们说的再好听,这坚不可摧的大梁城还在那里立着,风吹不到,雨化不掉。 攻大梁遇阻,越是在这种时刻,嬴政考虑传位之事的可能性就更大。 见扶苏立在地上不言,嬴政心底忽的腾起一丝失望。 “如今君父正在攻魏。王贲将军虽在魏国进攻大梁遇阻,但是依儿臣之见,魏国被攻下,必定在半年之内。” “山东六国,原当属赵国和楚国最为难打。而今赵国已亡,剩下最为难啃的便是楚国。儿臣以为,此时的楚国,并不敢忽的进攻秦国,相反,他们正在养兵蓄力,只待我们秦国先动,而后他们便猛地反扑。” “此时,若是楚国有异动。我秦国必定要稳住心神,按兵不动。” “而秦国早已连年征伐,士兵必定人困马乏,亟待休整。若是君父能下令暂作休整,一面让我秦国士兵暂作休整,养精蓄锐。” “与此同时,让使臣出使游说,让楚国以为秦国还是忌惮楚国,让他们放下警惕,而后另觅时机,秦国必能一举拿下楚国。” “到时齐燕两国,必定闻风而降。君父便可一统天下,威震四海!” 扶苏谈到这些,自然激情昂扬,滔滔不绝,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眼前少年意气风发、锐气十足,嬴政只觉得陌生。 但陌生之余,他也渐渐生出扶苏是可继承大统之人。 “汝以为寡人需要多久方可荡平楚国?” “今岁尚在春,扶苏以为两年便可。” 嬴政听了,却并不赞同扶苏这番话。 “楚国早已被寡人打的抱头逃窜,弃鄢、郢而去。如今寡人手下有李信这等少年将才,区区楚国,徒有其名。在寡人看来,不出一年,楚国必亡。” 扶苏心头忽的一颤。 嬴政向来自负,而且他认定的事情,必定不可更改。 “君父所言极是。” 哼——但愿李信和蒙恬别在城父战败后哭着鼻子回秦国。 嬴政却见扶苏嘴上顺承他的心意,可是心底并不认同他的话…… 扶苏是真的长大了,诸事自己都已经有了主意。 扶苏忽的看向棋盘,对着嬴政请道。 “扶苏今日既然见到君父,想陪君父下个尽兴。” “善。寡人也想看看吾儿棋力几何?” 下至一半,扶苏忽的道,“君父,儿臣日前请求督建骊山馆舍,但人手不够……” 还未等扶苏说完,嬴政直接道。 “还需调多少刑徒?” “三千之众足矣。” 扶苏正色。 “寡人再给你一万刑徒,修六座馆舍,以一年为期。” “儿臣遵命。” 扶苏心头一颤,嬴政忽的态度如此坚决,想必受了自己方才那番话的影响,受了激励。 可是他若越是这般自负,那他越发难以阻止李信和蒙恬于城父损失七都尉之事。 “另外,你如今已年至十七,寡人先前就在为你婚配之事考虑。” 扶苏脸一红。 “这……扶苏觉得婚姻之事,现下还不着急。” 赢政却意味深长的笑,眼底的纹路变得轻松起来。 “寡人已经为你定了人选,丞相王绾之女,相貌绝佳,饱读诗书,似汝母妃。” 扶苏有些惊讶。 竟然不是李斯之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父既然已经决定了,儿臣并无异议。” “看你神色,似乎对此事有不满。” 扶苏这才抬首,“儿臣,此前从未见过王相国之女。” 嬴政大笑起来,“莫要担心,寡人已经让赵高亲自替寡人看过了,此女的容貌是朝臣之女中上上之选。” 赵高—— 竟然是赵高帮我看的媳妇儿? (求推荐票!走过路过还请给点推荐票,谢谢各位读者老爷。) 第二十二章 咸鱼翻身 (求推荐票!) 扶苏做梦也没想到,咸鱼翻身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自那次夜谈之后,嬴政又接连三日召他,有时名为前去对弈实则前去问政,有时则直接让他在侧旁听他与诸位大臣议政。 这些举动,无不在说明嬴政确实有了立他为储之心。 扶苏这些日子,对人对事越发谨慎了起来。 只是扶苏不知道的是,前朝已经因为他议论纷纷。 须知,在当今王上在位期间,只有两个人得过王上如此宠爱。 一个是嬴政生平的遗憾之一—故去的韩非;而另一个就是公子扶苏。 ——————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来自巴蜀之地的芭蕉叶被雨水洗的翠绿油亮,鸟兽全部都不见了踪影,不知潜伏在何处。 苍白的天空忽的低语不断,电闪雷鸣不断,白色怪异光束一道接着一道抽打大地,上天的咆哮又是那般撕心裂肺,恨不得将浑厚大地撕成数块。 雨滴忽的越下越大,从茅草屋上顺滑落在地面上的雨水已经在顷刻之内汇成了一道道小流,而后在远处汇成了小河。 咸阳城郊附近的村落里,农人们躲在屋中,大开着门,一个个坐在席上看着雨水从房顶屋檐上滑落,院中积水已经涨满,一个又一个泡泡出现而后又破灭,院中咕咚咕咚响个不停。 乌云汇聚,天空变得黑沉沉起来,让人倍感压抑。 只是将近四月的雨,自然是越下越暖,越下越闷,越下越湿,越下越潮。 这样的一场大雨,阻隔了人们的视线,也阻滞了人们的来往。 太史令胡毋敬撑着脖子在屋檐下仔细观望,将这难得一见的天象如实记录在案。 护卫森严的章台宫,今日殿内没了诸多大臣,自然显得有些冷清。 赵高因为错过了一个离奇夜晚的好戏,现在每逢公子扶苏入殿,他都会从头陪侍到尾。生怕错漏了一丁点公子殿下的喜好和厌恶,日后稍有不慎便会触怒公子。 赵高立在席侧,静静看着王上和公子殿下对弈。 但是让赵高颇为意外的是,从前棋力一般的公子怎么忽的棋力大增,竟然引得王上多次召见公子。 而扶苏则在这个把月的时间里忽的悟出一个新道理: 在争夺储君的大考中,有时拼的不是实力,而是关系。 嬴政先前对他的个性那般厌恶,可是嬴政依旧很看重他,其中和扶苏三不五时亲自前来章台宫拜见嬴政有莫大的关系。 如今的嬴政,正值盛年,精力旺盛。 值此闲暇时,他虽身着简单的白色常服,但是三十年来修得的帝王威仪,以及自身磨砺出的刚毅坚决的气质,都让人望而生敬。 现下,嬴政的黑发被高冠束起,更显雄姿勃发。 扶苏陪嬴政越久,潜移默化间受到嬴政的影响也是自然。 昔日眉清目秀、儒雅非凡的谦谦君子,如今越发变得气势凌厉,刚决果断起来。 昔日,咸阳城中万千少女的春梦那自然是秦王嬴政,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个。 “王上,王贲将军急报。”中书令急急忙忙上前呈着一块布帛。 嬴政不言,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聚精会神的寻找着出路。 在观棋之前,扶苏以为嬴政在下棋这方面起码是个星耀,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个青铜。 被他接连大败数局之后,嬴政的胜负欲被扶苏激发到高峰。 只是,前方战事还未传来捷报,嬴政却拉着他下棋下得天昏地暗。 “王上,王贲将军急报。”中书令又高声道。 秦律规定:行命书及书署急者,辄行之;不急者,日毕,勿改留。留者,以律处。 “君父——”扶苏将手收回。 “呈。” 赵高这才接过中书令呈上来的帛书,交由嬴政。 让扶苏意外的是,嬴政却仍旧没有抬头。 要知道这步棋,不需要疑心这么久。扶苏静静看着眼前嬴政的一举一动。 “退下。”嬴政又道。 “继续——”嬴政沉声。 待看了一眼嬴政铁青的脸色,扶苏自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像只小猫似的壮着胆子陪着嬴政输完了一局又一局。 天色渐渐全黑了。 雨声也微微停了,窗户紧闭,生怕湿气侵入殿内。 烛火高照,章台殿内一片明亮。 扶苏面色微微有些憔悴,双眼更是无神。 “怎么,之前那个嚣张劲呢?”嬴政忽的一问。 扶苏这才眸中泛出了些光彩,只诚心作揖,“民间有言,姜还是老的辣,扶苏今日领会了。” 嬴政粲然大笑。 为博秦王一笑,扶苏也是受了不少精神上的磨难。 现在看来,这辛苦是值得的。 “你可知,王贲所呈急报欲奏报何事?”嬴政忽的正色,严肃起来。 (码字不容易,还请诸位投点推荐票!) 第二十三章 扬权——为君之方 (求推荐票!) “扶苏听闻,少将军意欲效仿白起,水淹魏都大梁城。这引水,再加上围城,势必需要君父增派不少兵力。” 扶苏作揖,毕恭毕敬的回答。 而嬴政对于这回答,并未回应。他忽的起身,推开窗,俾睨俯瞰着咸阳城。 扶苏并未起身,只是继续端详着眼前这盘棋,看看是否还有活路。 嬴政看着咸阳城中的万家灯火,眼中闪着复杂的情绪。 若是平时,赵高一定会上前献策,但是现下,扶苏也在场,赵高只好先忍耐一番。 微雨淅淅沥沥,雨线虽甚为细密,且下得又急又猛,可是一根长、一根短却又那般清晰可见。 烛火受到微风吹拂,将嬴政庞大的影子也强制性牵动摇摇晃晃。 空气中传来一股子鱼腥味,扶苏这才抬首。 扶苏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嬴政居高临下俯瞰咸阳城的俾睨傲视之姿。 何等孤独! 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嬴政也依旧会给王贲调拨去兵马。而且他是始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别人都做不了的事情,他能做。 可是扶苏的身体里,毕竟还是流淌着嬴政的血液。 “君父——”扶苏忽的起身。 这一声带着怜惜的君父,可是让嬴政听得将心里一根弦拨动了。 自嬴政的生母去世之后,嬴政便鲜少有过这样的感受。 赵高见状,自然请辞,“王上,下臣这先退下。” 嬴政不言,自然是默许。 很快,在赵高的示意下,殿内诸位全数退出。 扶苏对着背影作揖道,“儿臣知自君父继位以来,先是清权臣,立君威,而后平二周,灭韩赵。君父如今的功绩,无愧于我赢秦先祖。” 嬴政听惯了下臣们说的赞颂之词,但是扶苏这番话,虽然俗套,却也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扶苏这才切入正题,“儿臣也知,君父的功绩,不仅是因为君父雷厉风行,做事刚决果断,更是因为君父身侧有赵高、李斯、蒙武、杨端和、王翦、冯劫、冯去疾、王绾这一干大臣相助……” 嬴政忽的挥手,示意扶苏不要再多言。 扶苏自然住了口。 “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 “此句,出自先师韩非的文章——《扬权》。”随后扶苏忽的顿悟,又作揖,“儿臣明白了,谢君父赐教。” “明白何事?” “君父若是表现出对王翦王贲二位将军的信任,必会招致其他臣子对王翦王贲二位将军的诋毁,而王翦将军平韩灭赵,居功甚伟,堪比武安君白起。” “君父想要继续重用王翦王贲父子,所以必须表现出对王家父子的不信任,以此让群臣不敢妄动。而王家父子,在君父的重压和猜忌之下,必定要以军功来博取君父的信任。” 嬴政早已回转,居高临下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嬴政目光幽邃,语气悠悠道,“看来你马上摔了一跤,倒是因祸得福。” 难道说被发现了? 扶苏不敢答话,生怕答错。 《杨权》一文,意在说明,为君者就是要多变,使臣下不敢猜测君主的心思。 他方才主动提及王翦王贲的父子兵权过大的事情,想必是触犯了嬴政的底线。 见扶苏头也不敢抬,自然是对他心存畏惧,嬴政回到了席座上。 “起来吧。” 扶苏这才平身。 “寡人还以为你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嬴政像是自言自语。 扶苏眉头一紧,知子莫若父! 嬴政早就在暗中怀疑他了,但是听他语气,他显然是否定一些他们难以想象的事实。 不过,听他口气,他显然是已经排除了自己身边有什么高人。 这就是说,嬴政调查了他身边的人。 扶苏忙道,“君父,儿臣以往不肖,让君父失望了。” “你如今十七,寡人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成为秦国之王。”嬴政突的道。 “儿臣自幼便仰慕君父,若是……” 嬴政示意扶苏继续说。 “若是能有朝一日,成为君父一样的君王,将秦国变成当世第一国。” 嬴政闭口不言,目光幽邃,只是静静打量着扶苏。 这小子,莫不是之前做长公子做的太憋屈了,所以想要掌权!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嬴政立刻想要将眼前的扶苏撵回六英宫。 随后,想到秦孝文王,嬴政压住自己的怒火。 父死子继,自古皆然。即便他是一国之主,也必要从自己的子嗣之中挑选一个继位。 扶苏候了半响,嬴政却什么话都没说。 “君父——” “淳于越向寡人上书一封,要寡人另请高明。” “儿臣惶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二十四章 寡人之于秦武烈王熟强?(求推荐票!) “说到底,你还是太过年轻,心性未定。”嬴政忽的扶额。 该不会又说那件事吧? 虽然早就料到自己选个正妻不太现实,但是没想到被强制安排的这么快。 而且,嬴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嬴政,处理一些问题,竟然也会做这样的想法。 扶苏忽的觉得嬴政有些荒诞。 娶个赵高给自己选的女人只会让他感到无处下手,丝毫不会让他安定下来。 “说起来,我秦国倒也有不爱读书的公子,后来,还真的成了秦国之君。” 扶苏自然明白嬴政的音外之弦。 秦国之君,多次提到这个位置。显然,嬴政现在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他还处在对未来的迷茫之中,没有预料到他一统天下的抱负得以实现就在四年后。 现在嬴政和他这个长子聊一些秦国先王们的事迹,看似没什么。 可是他是嬴政。 拉着自己下了三天棋,差点让他高兴的把脑子抛掉。 而现在,正戏似乎才开始。 “君父所说的,自然是秦武烈王。秦武烈王勇武好战,扩张我秦国版图,是我秦国史书上少见的年少有为的君主。只可惜,秦武烈王在孩儿看来……” 嬴政有些不耐,“在你看来如何?” “还请君父恕孩儿失言之罪。” “便恕你失言知罪!” “扶苏觉得,秦武烈王有勇无谋、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放肆!”嬴政呵道。 扶苏倒吸了一口气。 身为赢秦王室的后代,辱骂先王,扶苏这般言行,岂止是离经叛道,简直是大逆不道! 见扶苏毫无愧色,嬴政眉头一拧,手指在铜案上轻叩。嬴政自己说过的话,他自己肯定不会忘。 “照你所说,你若少年继位,必定会比秦武烈王强上百倍?”嬴政语气低沉,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逼得扶苏喘不过气来。 “儿臣绝非此意。君父如今正值盛年,雄姿英发,配太阿之剑,服昆山之玉,普天之下,再无能与君父相比之人。” 扶苏继续道:“而扶苏不过空有大志,如何能与秦武烈王相比。” 嬴政微微眯眼,又扫视了一遍扶苏。 “那你以为,寡人之于秦武烈王熟强?” “自然是君父。”扶苏面带崇拜之色,“尤其论功绩,君父灭掉韩赵二国,曾经的七国之地,君父如今已占了五分之三的版图,自然是远远胜于秦国历代先王。” 嬴政可不会被扶苏灌了一点迷魂汤就忘乎所以。“你先前既说,你不能与秦武烈王相比,随后又舌灿莲花,吹嘘寡人功绩,说寡人功劳胜于历代先王,如此一来,你这莫不是在讽刺寡人教子无方。” “儿臣岂敢!?”扶苏忽的又跪下,双手作揖。 扶苏面露难色,揣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掐着另一只,怎么说也不对。 “你都敢辱骂先王,还有何不敢的?” 扶苏愕然,一脸无辜的抬头看了一眼嬴政。 不是你让我骂的吗? 而后扶苏又将头埋在胸前。 嬴政也是忽的才发现,扶苏身上竟然有一股奸猾之气。 “儿臣万万不敢。” 今天晚上这出戏,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 扶苏真想给自己两耳光,为何先前手贱,而后现在又嘴贱。 他下完棋跑了多好。 还是,少揣摩嬴政的心思为妙。 “寡人,给你一个机会。” 便是听了这话,扶苏的眸子也不敢再亮起来。相反,嬴扶苏预感到,嬴政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 “儿臣请君父明示。” “你现在可以向寡人提出任何要求,寡人都会满足于你。”嬴政忽的嘴角上扬,笑的可不是用阴险和邪魅就能描述出的。 扶苏也是醉了。 “儿臣,可否今夜先回宫思索一番,而后再给君父答案。” 嬴政不言。 想的美! 扶苏见状,咬紧牙关道,“那儿臣便大胆提了,只是儿臣怕君父并不会准允。” “尽管提,你要什么,寡人给你什么。”嬴政眯眼笑着,十分和善。 而扶苏心里自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儿臣想请君父借昌平君回咸阳。” “大胆!”嬴政忽的拍案。 这一声,就连候在殿外的赵高也听到了。 不过只是听到这区区一声,赵高心里便立刻有了数。 王上还在试探公子殿下。 而这就意味着,很多事,还可以改变,而他还有参与的机会,不必战战兢兢担心自己成为待宰的羔羊。 赵高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幕,忽的心绪凄凉起来。 入宫侍奉王上多年,可是,他却始终……还是奴籍。 他的女儿早已及笄,可是至今无人上门敢上门问津,迟迟嫁不出。 诸大臣的女儿,虽有高下之分,可是鲜少还有到了及笄之年而未出嫁的。 他虽在这咸阳宫中权势极高,甚至有时可只手遮半边天,但是却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奴籍。 幸有王上信任加身,引得不少朝臣对他倍加尊敬,也曾有意在其他大臣面前提过此事,可是他们得知自己的想法,多对自己噬笑一番! 好恨! 可是,大秦法度森严如斯,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他无能为力。 他的女儿出自奴籍之家,最终只能也只能嫁给奴籍出身之人。 否则,就只有嫁给一些贱民…… 第二十五章 请父王召昌平君回咸阳! 扶苏真心后悔。 他下完棋便告退多好。 还是,少揣摩嬴政的心思为上! “扶苏啊,寡人给你一个机会。 我还信你 扶苏忽的警觉起来,一脸凝重。 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儿臣请君父明示。” “你现在可以向寡人提出任何要求,寡人都会满足于你。”嬴政忽的嘴角上扬,对着扶苏一脸和善的笑。 这笑,这次第,怎一个阴险、一个腹黑、再加个笑里藏刀了得! “儿臣,可否今夜先回宫思索一番,而后再给君父答案。” 嬴政虎虎的甩了扶苏一个白眼。 想得美! “那儿臣便大胆提了,只是儿臣怕君父并不会准允。” 嬴政抖眉。 想的美! 扶苏低下头,“儿臣想请君父召昌平君回咸阳。” “放肆!”嬴政忽的拍案坐起,双目微赤,怒目圆睁。 这一声,就连候在殿外的诸戍卫都听到了,更何况是侯在殿侧的赵高。 嬴政这般盛怒,却也证实了扶苏心中所想:嬴政迁昌平君去郢城,就是要杀他! 扶苏干吞了下喉哽,大气不敢出。 昌平君已经成为嬴政的逆鳞。 “给寡人个理由。”嬴政居高临下,语气严厉。 “因为……”扶苏忽的一咬牙,“儿臣……先前在咸阳城中,听到过一些不利于君父的谣言,且是关于昌平君的。” 嬴政负手,挑眉,“究竟是什么样的谣言?” 嬴政眸中燃着丝丝星火。 “外人都传,君父背信弃义,过河拆桥……” “一派胡言!” “孩儿还请君父明鉴。”看嬴政神色,他心虚了。 忽的,嬴政满腹疑窦,“寡人耳目眼线数不胜数,覆盖列国。而咸阳,就在寡人脚下,如何城中传出了关于芈启的谣言,而寡人却不知!” “分明是你信口开河!” 这等放虎归山的事情,嬴政听闻自然震怒,可是震怒之余他理立刻考虑起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很快,嬴政便陷入一阵沉思,他双目幽邃,显然正在重新盘算。 扶苏心笑,你便派人去城中查吧,反正你既捉不到影,也捕不到风,可是你还是得信我这番话。 毕竟,只要是个人,在对嬴政对待昌平君的事情上,都会如自己那般作想。 人家替你除害,灭了嫪毐、清除吕不韦之势,而你却过河拆桥? 其中虽另有缘由,但是外人并不知晓! 而且这一根毒刺确确实实就扎在肉里,肉眼难见痕迹,但是它始终在那里隐隐作痛。 唯有将它彻底拔掉方可一劳永逸。 而且,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嬴政。 在这条实现他野心与抱负的漫漫长路上,嬴政本就屠戮太多人。 被灭国的百姓、诸国贵族,自是不必说。 而且在这大秦朝中,嬴政也将权力之剑指向不少人! 曾身处嬴政左右的甘罗、成嬌、桓齮都是为嬴政的权力之剑所屠,如今还有了一个昌平君。 将昌平君调回来,不仅仅是为了救李信和蒙武手下七都尉,更是为了给自己和他母亲宣阳夫人留个后路。 “你退下吧。”嬴政忽的道。 扶苏作揖,缓缓出了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两腿微微发软,面色虚白。 殊不知,一侧,赵高目睹这一幕。他唇角微微上扬,若有所思。 庞尤见到公子出来,急忙上去给公子披了件黑袍。 扶苏见庞尤一脸战战兢兢,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嬴政的暴呵,外面的人自然都听到了。 看来明日咸阳宫里的人,都要对此事议论个不停。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人们往往喜欢比他们生活的更惨的人,以此彰显他们自身的优越感,而会嫉恨那些比他们运气好,更为优秀的人,因为和有识之士在一起,只会让他们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和无能! 扶苏刚上前走了一步,一柄油布黑伞却在扶苏面前被撑开。 随后,赵高将伞递向庞尤,又对公子扶苏作揖,“殿下,此去一阳殿路长,下雨天路滑,还请当心。” 扶苏不似先前一般面色一沉,但也并未表现出多少欢喜,只道,“劳赵常侍提醒。” 一个劳字,赵高一介下臣如何敢当,只连连道,“下臣不敢当,此乃下臣分内之事。” 扶苏心笑,赵高还是老样子,趋炎附势。 不过,在这王宫里,不是主子就是下人,他们不趋炎附势倒不符合常理了。 “既然路长,当是有劳赵常侍多多提醒。”扶苏一字一顿。 话中之意,赵高心会,他立刻双眸变亮。 这里可是嬴政的章台宫,嬴扶苏说完这别有用心的一句,却要假装目视前方,实则扶苏却用眼睛余光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确实有人在注视他。 扶苏不敢再多片刻,只快步向六英宫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微微忐忑,此刻他心疑,赵高有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外之意。 他不再记恨于他,公子扶苏需要中常侍赵高的提醒。 第二十六章 重者死刑(求推荐票!) 咸阳,大雨滂沱依旧。咸阳宫前的青石板里的缝隙也被雨水牵连,泥垢被冲走。 方石铺排奠基起的五台九阶上,雨水被巧妙的引入到地下的壕沟里,并不积水,但是石阶面上还是铺着一层水镜。 已是亥时,章台宫内却依旧明灯长灼。 石阶上水平如镜,辉映着章台宫内的灯烛之光。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雨点忽的又越来急,越来越密,一只只或长或短的白箭狠狠插落在地,而后溅起一圈圈无人观赏的水花。 雨水在黑幕里表演着花样,只是再无电闪雷鸣做奏。 “熊启在郢都的状况如何?” 赵高顿了顿,原来公子是提到了昌平君,难怪大王方才发那么大的火。 “回王上,派去监察的人不久前回报说,昌平君还是整日借酒消愁,闭门不出。” 嬴政在昏黄色的灯光中伏在案上,右手在竹简上快速滑动,一列列墨字随即呈现在竹简之上。 “王上若是还担心昌平君会结党营私,不若下臣派人提前下手。” 赵高眼睛狭长,眸中燃起丝丝怒火,流露出一股狠厉阴毒。 嬴政忽的停了笔。 “现朝中可有人与熊启来往?”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问,赵高自然无从作答。 他只是恭恭敬敬立在一边,灯光照耀着他瘦削的脸颊,颧骨突出,明黄色的灯光和黑暗交织,显得他的侧脸诡异阴鸷。 可赵高是何等机智之人,昌平君早就是被王上遗忘到脑后的人,可是王上今夜忽的提起此人,再加上公子扶苏方才连连触怒王上…… 赵高眼波流转,“王上,朝中虽再无人敢与昌平君往来,可是宫中却有一人敢与昌平君来往。” “你是说扶苏?”嬴政摇摇头,自然是不信。 “王上,此人倒也不是公子。” “不是扶苏,还能有谁?”一股怒气忽的涌上他的心头。 昌平君,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竟然敢造谣! 不过片刻的功夫,嬴政忽的明白了赵高所指,啪的一声将笔甩在案上。 赵高心知王上还是对宣阳夫人心存厌恶,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 赵高一字一顿,“宣阳夫人,毕竟为楚国公主,而昌平君,本就是楚国外戚,说起来,宣阳夫人,也算是昌平君的侄女。” 嬴政厉眉,忽的起身,右手狠狠握着剑柄,看姿势是要冲去找人。 赵高急道,“王上切莫动气,就算王上不愿顾念宣阳夫人,也该考虑长公子。” 嬴政闻言,略为惊讶的看了一眼赵高。 随后,嬴政意识到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但是扶苏还有待观察,立储之事,来日方长! 很快,嬴政镇静下来。 “你想个名目,将芈启召回咸阳。”嬴政不得已下了决心,双瞳幽邃,低声问道,“若是酗酒误事,按秦律,当如何处置?” 赵高会意,笑答,“罪名不同,量刑不同,但重者可致死。” “此事,寡人便交予你。”说罢,嬴政便又对着紧闭着的殿门沉思一番,“扶苏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回王上,说起来,此事都怪下臣。”赵高忽的作揖。 嬴政却忽的欣慰一笑,随后一脸怀疑的看着赵高,“在扶苏背后指点的人,不会就是你赵高吧。你可是从不在寡人面前替扶苏说话。” 赵高的身子忽的一僵,微微哆嗦。 原来大王早就察觉到他与公子扶苏之间有间隙。 “下臣不敢。公子变化之大,下臣也以之为奇,只是下臣忽的想通了。公子莫不是学齐庄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嬴政不言,自然是不信。 “公子性格耿直,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才与淳于大人起了争执。” “耿直寡人何尝不知扶苏性格耿直,但是,淳于越的事,寡人总觉事有蹊跷。” “下臣斗胆一问王上,殿下既已经扬言要学法以治国,而淳于仆射又是朝中举重若轻的大儒,受人敬仰……” “就由他去!” 赵高自然明白王上这句话的意思,单凭公子想什么,便做什么。 公子忽的王上隆宠,那么其他几位公子势必早已经坐不住了。 “你有事瞒着寡人” 嬴政喜爱赵高的才干和机敏,但赵高为他效他多年,嬴政也极清楚赵高,见他一脸鬼祟,自然问道。 “下臣不敢。只是下臣受命去调查了公子的行踪,不过都是些小事,下臣在想要不要禀报王上。” “说来听听。” 赵高思忖片刻,把公子赖床和一些娇生惯养的怪事略过。 “殿下勤勉,近日经常拜读公子韩非的文章。另,殿下与将作少府很是亲近,还有将作少府手下一个属官。” “而这个属官,正是章邯。殿下还说,要在王上面前举荐他。” “章邯,寡人记得这个名字。蒙武曾在寡人面前提过此人,称其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嬴政忽的眼前一亮。 “章邯此人,下臣倒也见过数面,确实有别常人。” 见王上对章邯这般感兴趣,赵高接道,“不若召此人入王上御前为侍,王上也好提拔……” “不必。”嬴政直接道,“既然扶苏先寡人一步赏识他,那便将他赏给扶苏。” 赵高低头,陷入深思…… 语毕,嬴政又埋头奋笔疾书。 赵高则壮胆打岔,低声道,“那公子那边,可还继续派人看着?” “先盯着吧。” ———— (读者老爷们请赏几张票吧。) 第二十七章 李兄,还请快替愚弟出个主意吧 雨后初晴,阳光温柔明媚,似是水波一般,粼粼荡在空中,每一处空气都闪着明亮的光。 鱼腥味全数散去,只有淡淡的花香,还有便是柳色,醒人耳目,深吸一口气,顿感浑身舒畅。 咸阳城全然换了副景象,青石板为水洗过,干净如新。 栉次鳞比的高楼馆舍接连不断,琉璃瓦荧荧反光,还有些屋檐之上,因为斗拱泛起,聚水成槽,在太阳的照射下,屋檐之上泛着五颜六色的光。 宽大敞亮的咸阳城街道上,熙熙攘攘,车马行人在城内整齐划一、井然有序的街道内来来往往。 咸阳街上,自卫公来了秦国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商贩的叫喊声。这街道上,除了三三两两行人私语,并无其他人高声,街道上一片祥和宁静。 所有的人,除分男女外,衣着装束都是统一。 男子头发为黑帛束起,发髻微倾,皆上衣下裳,衣服颜色甚是单调,但也看似甚为统一。 只是总有些行人过来,面上隐隐有剑伤过的痕迹,但并没有人以之为怪。 这些伤疤,不是自娘胎里带出的,但是秦国的百姓,祖祖辈辈混了一生,身上总会带着这些伤痕归于地下。 而这些伤疤,也一如秦国的弊病,当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这伤疤就变得好像真的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 它显得是那般自然,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将那伤疤视若无物。 馆舍酒肆一大早就开张了,但是生意十分冷淡。 毕竟这样的日子,在填饱了肚子后,因着人人在家猫着睡了数天,如今都纷纷出门在外伸懒腰,晒太阳。 几只狸奴自树间窜上高楼,而在上面极尽妖娆之姿,敞着肚皮,伸腰蹬腿摇尾巴。雨后,便有翅膀为草丛、树叶沾湿的鸟兽,也唯有此时,这些地位低下的小野兽们能饱餐一顿。 (狸奴即猫) 渭水河滋养农田,也用支流清渠装点高门大户。 淳于越府邸里。 在嫩青柳枝上不断蓄积的一大滴水延宕到最后,忽的跌落到池面上,塘中立刻泛起一圈圈涟漪。 一尾尾红色小鲤鱼在清水中波动着尾巴,为这忽然的‘一击’吓得向四处游散,随后待水波散去,又重新聚拢到原处去探查究竟。 忽的,一声琴音响动,鱼儿们又纷纷四散开来。 轻扬斜依在高楼栏杆上,不过数日,整个人便清瘦了很多。 她纵目远眺,苑内池塘波光粼粼,池面发蓝,一片清澈。 远处一座凉亭里,是当今王上跟前的宠臣李斯正在与她的祖父对弈。凉亭旁侧,自然有不少护卫,否则她早偷偷靠近前去探听公子的消息了。 轻扬百无聊赖,望着湖面,将自己的手可以够到的柳枝上的柳叶全数捋了下来,然后往池塘里撒。 她静静瞅着那池面,忽的竟然在池面上看到了公子读书的模样。 少女脸颊忽的绯红一片。 可是抬头一望,屋檐边上,恰有两只燕子‘耳鬓厮磨’。 “唉……”少女将头枕在如霜似雪般的皓腕上,“只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远处,李斯正对着淳于越,神态轻松从容,但也难掩岁月留在他面容上的皱纹。 两只手在棋盘上交替布子,远处高楼有鸟欢叫。 “听说,近日,宫中传出话来,王上似乎有了立储之心。”淳于越忽的道。 李斯只淡淡道, “早晚之事。” 淳于越登时没了兴致,“没了你我二人襄助,单凭公子一人之力,焉能成事?” 李斯先是一懵,而后见淳于越面带忧色,安抚道,“李斯相信王上自有安排。” “李兄你可知,老夫向王上递了一份奏简。”提起这事,淳于越心头可是又悔又恼。 他本想上书一封,让王上替他做主,公子迫于压力,必定会回心转意。 可谁知,这公子一点事没有,可他如今却是上了奏简,王上至今没有批复。 他为奏简的事,可是夜不能寐,食不能寝。 李斯面不改色,一个人下两个人的份,极为从容。 “可是至今未给批复。” 李斯闻言,无奈摇头笑笑,“原来你面带忧色,是为此事。” “此事,是老夫失算了。”淳于越深知,自己现如今进退两难,明日便要上朝,他身为博士仆射,自当入朝议事。 难不成,学老王将军一样称病在家教孙子骑射吗? 唉—— 丢人啊。 “李兄,还请快替愚弟出个主意吧。”淳于越忽的豁出去了老脸。 李斯被淳于越这么一说,这才停了手。 “解铃还需系铃人。” (拜托大家投投推荐票,谢谢(*°°)=3) 第二十八章 气煞寡人!(求推荐票!) “哼——公子忙着摆脱我这个我这个老顽固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要替我解围?”淳于越忽的拂袖起身,而后静静观望湖面。 李斯知道他这个朋友的脾性。 淳于越待公子一片真心,甚至于,将他的还有全部儒生的仕途全部压在公子身上,可是公子如今忽的弃儒从法。 事发突然,他一时心寒;且他一向自恃才高,清高孤傲,一心想要发扬儒家,公子不屑于儒,他怕是心觉受辱。 于他而言,公子是越礼了。 亏的这是在秦国,若是在齐国,满朝大臣早已群聚攻讦公子扶苏了。 李斯四寸再三,捋了捋长须,双眼深邃,“这倒也未必。此事,还非得殿下出面解决不可。李斯只怕,王上已经将奏简批复,且正在送来的路上。” 淳于越一听,心中似被缒了千斤棉! “不知以李兄对王上的了解,王上会如何批复?” 李斯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面色一滞,“如你所愿。” 这千斤棉压在心里,淳于越一时间百感交集,惆怅不已。 他当年奉命亲自教导公子之日起,可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本以为苦心经营教导公子成为仁者,而后帮助殿下继位,会是自己仕途的开始;可是没想到,因为他不满殿下的言辞,耍了脾性,竟然招致这样的祸事! 他的仕途就要到此结束了! 淳于越越想越感心乱如麻,战战兢兢。 “那敢问李兄,可还有破解之道?” 李斯沉色,事情怎么会忽的发展到这个地步,“李斯方才已经对淳于兄说过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什么?难道说,要老夫亲自去向殿下赔罪。”淳于越只觉得自己若是做了此事,那将是奇耻大辱! 天地君亲师,师者,弟子岂能不尊也! “李斯的意思是,殿下会亲自过来请罪。” 淳于越自然是不信,他愁云满面,悔不当初! “事情一旦闹大,公子必会为名声所累,他若是真的有意入主华阳殿,非得前来向淳于兄赔罪不可。” 说着,李斯又觉不对,殿下竟然敢驳他师父的面子,又如何会在事后对一个今后与他前途无甚瓜葛的人赔罪。 淳于越听了李斯的话,这才舒了口气,他与殿下可是有八年的师徒之谊,公子不会真的弃他不顾吧 可是随后,李斯忽的又道,“但是也仅仅是或许。” “罢了!随他去!”淳于越忽的大义凛然起来。 “和一个刚过束发之年的小子计较,岂是为师之道!” “淳于兄,你怎的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糊涂。毕竟,公子是半个君。” 李斯也不忍心见淳于兄就此因意气用事而落难,“若是淳于兄肯少待些时日,风波自会平息,不至会闹到王上面前。淳于兄何苦向王上递奏简啊!” 淳于越没想到,李斯这番话竟然和轻扬所说一致。 他那时怒火攻心,当时若是肯听了轻扬的话再等几日,他断然不会将事情捅到王上跟前。 可是他现在已经递了奏简上去,现在只能求连下数天的雨能将折子上的字都浸潮,而后字迹能消失。 他素日千防万防怕书发潮,可是现在却又盼着自己的奏简发潮! 哎呀! 淳于越战战兢兢,李斯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对他所做的事情“刮目相看”。 你竟然想着让日理万机的王上给你在这种事上主持公道 —————— 章台宫内。 雨过天晴,嬴政也心情极为舒畅。今日嬴政批阅奏简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许多。 心情舒畅,办事的效率也高了不少。 忽的,嬴政对着一道奏简面色一沉。 赵高微微看了一眼,原来那道奏简是淳于仆射上奏的。 忽的,那道奏简被狠狠甩在了地上。 “这个淳于越,简直是个书呆子,气煞寡人!”嬴政气的火冒三丈。 赵高见状,急忙捡起奏简,略略翻看,也不由的眉头一皱。 事有大小,奏简自然也分轻重缓急。 看这奏简上的附注,正是淳于越在宫里关于太傅和殿下闹大的第二日呈上的。 奏简都由中书令提前筛选过,按事情轻重缓急呈到王上案前。 看来,中书令也知道此事必定会触怒王上,所以才选了一个王上心情较为畅快的日子。 “王上,如此说来,公子殿下不愿继续从师,也却有个中道理。” 嬴政忽的被点醒。 赵高会意,又将奏简给递到案上去。 嬴政大笔一挥,一个“准”字跃然简上。 “这就发去淳于越府上。另外命人告诉他,以后的早朝也不用上了。” 这…… 赵高立在案前,不敢接简。 待嬴政怒气微微平下,赵高这才缓缓道,“下臣以为,若是王上执意就因此事革了淳于大人的仆射之职,怕是会引起朝中诸多大儒们的不满。” “而且,李大人素来与淳于大人交好,且交情匪浅,李大人若是得悉此事,必定会亲自前来王上面前替淳于大人求情。” “且,此事皆因公子而起。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在朝上闹的满堂风雨?”赵高一字一顿分析。 嬴政眸中还余着些许愠色,他单手托腮,对着这案上的简出神。 “点了。” “唯。” 第二十九章 要和睦与共(求推荐票!) 雨过天晴,本就是让人极其舒心的日子,咸阳宫里的宦侍、隐官也自然不例外,一个个面带喜色,神情愉悦。 单说这雨过天晴后,又是盛春时节,别宫别殿自然是一派生机,鸟语花香。而公子羽的寝殿,琉璃瓦生辉耀眼夺目不说,更有喜鹊惊枝。 赢羽今日见喜鹊临枝,日前他又得他师父夸奖,兴致极佳。 虽然他也知他师父夸奖还是因着身在一阳殿的大哥,但是既然夸他了,他自然要为此得意几天。 这几天下雨,他不能出去耍,只能闷在殿里。 雨刚一停,赢羽便大清早喊了赢常,二人一同去宫外郊野处走犬,纵各自养的鬃狗在城郊猎野兔野鸡去了。 这雨停之初,草木间不仅湿气极重,而且水露极重,野兔野鸡都窝在坑里、草里,不敢擅自乱动,否则翅膀、毛发就会被沾湿,鬃狗们也自然饱餐一顿。 赢羽、赢常还比了比两人箭术孰强孰弱,两人年岁最近,自然箭术不相上下。 过后,两人又相约赛马,看谁先返回宫中,一路上你赶我追,嬉笑畅谈,何其恣意! 耍玩半日,回到宫中,已是午后。 公子羽生性好逗弄人,在清晨出宫时故意暗示宦侍女婢们他今日要晚归,不许他们投壶作乐。 可待他回来,果不其然,宦侍女婢闹作一团,嬉戏无度,玩的正酣,不成体统。 他自然要彰显一回威风,责令那些宦侍女婢们全部罚薪半月。 宦侍女婢们又齐齐求饶,公子羽这才罢休,撤了‘金口玉言’。 赢常见他五哥这般,忽的记起他母亲常说的一句话,“莫要和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相处。” 赢常不愿再陪着他五哥做这些无聊的把戏,“五哥,我们还是去找二哥吧,二哥骑射之术我已许久未讨教,正想挑战一番。” “啊哈哈哈哈!”赢羽忽的捧腹大笑起来,而后将手瘫在赢常的肩上,赢常没好气的将这个‘醉鬼’的手给甩开。 “七弟,你竟然想着找二哥。难道你不知最近宫里的传闻吗?二哥怕是气的连殿都砸了,你竟然想着找二哥。” “传闻?什么传闻!?”赢常忽的恼了,为何人人都要说这件事,“五哥你总是自诩机智,殊不知在这种事情上竟然会相信谣言。” 被七弟色厉训了两句,赢羽自然心里不爽。更何况他们此刻正在殿内,这殿里十几双眼睛都在偷偷看着他,他自然极不好意思。 赢羽眉头一扬,殿里的人纷纷‘抱头逃窜’,井然有序的退出殿内,殿内忽的悄寂无声。 “你懂什么?我好心好意劝导你,而你竟然以下犯上,来教育我?”赢羽拂袖,而后大步流星走到案前,拿起酒爵,便自斟自饮。 赢常却一脸不屑,“我本就知谣言是假,有些人借事存心妒忌大哥才是真!” “哼!你少作‘圣人’!”赢羽白了一眼赢常,“你岂会真心实意盼着大哥做太子?” 赢常莫名被冤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君父怎会忽的立大哥为太子?纯属无稽之谈!君父的心思,朝中上下无人能通晓!如今君父不过是和大哥下了几盘棋,你们就心慌意乱、自乱阵脚!须知,君父若是真的有意立大哥为太子,又岂会等到今日?” 赢常句句掷地有声,理直气壮,赢羽被驳的哑口无言,眸子低垂。 忽的,赢常又道,“依我之见,君父怕是另有所谋,与大哥下棋是假,混淆视听才是真。” 赢常句句有理,气势夺人! “你……” 赢羽自感惭愧,又觉被弟弟骑到头上,可是却又无从反驳。 “五哥,赢羽一向敬重大哥,也敬重二哥,还望五哥日后少说这种话,免得传出去,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和气!”赢常一脸严肃。 “哼!你这个呆子!事到如今,你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赢羽忽的面带轻蔑之色,嘲笑赢常。 两个不过都堪堪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脾气倔,脑筋直的时候,哪能轻易给对方低头。 赢常见赢羽还是那般理直气壮,便问,“我有什么事不知,分明是五哥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瞎想。” “我的七弟啊,你怎单纯至此!”赢羽忽的起身,将赢常拉到案前,又给他倒了一爵酒,递给赢常。 赢常将爵接住,但是并没有喝,只是将爵放在案上,面色微滞,“五哥为何这么说赢常?赢常自问方才所说,句句皆出自肺腑,也都是为了我们兄弟几人和睦与共。” 赢羽忽的拍了怕赢常的肩,“你可知,兄弟几人中,我赢羽最是喜爱你这个七弟?” 第三十章 以前都是装的 (求推荐票) 赢常听了这话,忽的对着赢羽作揖,而后将爵中酒一鼓作气饮入喉中,“五哥对赢常的照拂,赢常都记在这里。” 说着,赢常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像个大男人似的,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那五哥我今日便直接告诉你,不是君父有意立大哥为太子,而是大哥如今主动向君父要太子之位,你还会向之前那般作想吗?”赢羽双目如炬,眸中带着许多不甘。 “怎么可能?五哥你怕是真的酒醉了。”说着,赢常便起身,他想要弃这个不讲理的五哥而去,也好让他冷静冷静。 “世间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如你所说,君父只是拿大哥当个幌子,但你以为君父行事就会那么轻率?”赢羽伏靠在案边,单手撑着头,眸子暗沉。 赢常自然顿住脚步,负手立在殿中,背对赢羽。 赢羽继续道:“你也不想想,朝中那么多大臣,棋艺好的比比皆是,王绾、蒙毅、李斯、冯劫之流,哪个不可被君父召入章台?而在我们兄弟几人中,说起来,却是以三哥和七弟你们两的棋力最为出色,可君父为何不召三哥和你?” “凡事皆有因有果,若非大哥有心,硬要在君父面前邀宠,君父怎的会忽的召他下棋?你可别忘了,前些日子,我们几个夜回咸阳时,遇见了大哥。你知道大哥究竟在为君父做何事?” “不就是督建土木之事?这又何大惊小怪的?区区骊山馆舍,就是十八弟,尚在乳母怀中撒娇,手下给个将作少府主事,也可如期完工。” “所以说,七弟你是真的蠢。” “你说什么?”赢常双拳紧攥,回身怒问。 “七弟,你是真不知其中利害啊?大哥早已不是那个会和我们一同走犬的大哥了。” 大哥本来就不屑和他们一起‘玩物丧志’,赢常又道,“五哥,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骊山馆舍,将来入住的,可是亡国贵族,其中可有诸王之子。大哥一旦建成馆舍,到时便立下名声,亡国百姓咸闻之,必称颂大哥礼遇他国贵族。”这番话,自然是嬴羽从大臣口中听到的,他可想不到这一层上。 只是,也正是听到了他们的这番话,赢羽才知道他大哥城府其实很深。 往常那副愚痴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大哥向来主张,要对亡国百姓加以安抚,如今,便是大哥真正动手了。”赢羽一字一顿,又道,“大哥前些日子,还闹出和太傅不合的传闻,可见,是大哥故意引起君父的主意。 “如今你瞧瞧,大哥是书也不用读了,想做什么做什么。君父如今如日中天,秦国亦是泱泱大国,而大哥身为长公子,正是在以君父长子之名在秦国施展拳脚。” “你可知,日前朝中一些大臣曾私底下聚在一起,说是要一同上谏劝君父立储。” 这一字一句,犹如针尖,插在赢常心上。 “怎么,现在明白五哥之意了吧?” “可是,大哥他怎么敢的?君父不给太子之位,他如何敢要?”赢常还是不敢相信,大哥竟然会主动出击。 君父那般强悍专权之人,秦国上下,哪个不惧。 而且其实诸公子之中,属大哥最为胆小。 君父说什么,大哥便照做什么,从来不敢有他自己的主张。 所以,在他看来,其实大哥是他们诸兄弟中最为胆小的。 大哥甚至连十八弟都不如,一昧只知乖乖听话。 赢羽冷哼几声,忽的笑笑,“大哥是长子,单凭这一点,你我还有其他诸位兄弟,便比不过大哥。” 赢常不语,陷入沉思。 “大哥的母亲可是宣阳夫人,宣阳夫人奉君父之命掌管后宫诸妃,本就是有实无名的王后。而宣阳夫人又是楚国公主,地位尊贵。二哥的母妃乃齐国公主,齐秦两国向来交好,可是齐国势弱,如何与楚国相比。而你我二人……” “别说了!”赢常忽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五哥说了这么多,却也都是无用。大哥本就是长子,由他继位,群臣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你个书呆子!我秦国向来立太子不论长幼,而是看诸公子之中谁最勇武!”说着,赢羽在赢常面前炫耀性的拉起袖子,向赢常展示了一下他坚实的臂膀,正想拉下衣衽,让赢常看看他的胸膛。 赢常却双手环胸,看着眼前这忍俊不禁的一幕狠狠道,“五哥你就像是上林苑中的孔雀,只会些假把式。” 赢羽听了,随后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竹简,砸向赢常的下半身。“胡说什么你!” 第三十二章 不争白不争!(求推荐票!) 赢常见状,自然一闪,却还惊魂未定,“五哥你竟然打我!” 说着,赢常便又走上前去。 赢羽吓得立马起身,连连赔笑,“好了好了,莫要与五哥为了区区口舌之争动拳脚。方才都是为兄的不是,你别生气。要知道,五哥也不是有意的。” 赢常冷哼一声,而后才放下攥起的拳头。 “五哥话还没说完。其实你方才所言,都是对的。”赢羽知道其实七弟已经将他的话都听进去了,忽的又神色和蔼了起来。 “啊?”赢常不解,“那五哥你为何还要与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怎的不再想想,五哥今日究竟为何要同你说这些?” “不就是眼红大哥吗?”赢常才不屑呢。 大哥是长子又如何? 未必大哥做了太子,就能过的比我们几人快活。 从小,大哥就顶着君父长子的包袱,我等兄弟几个在耍鞠,大哥在练剑;我等刚学着斗酒,大哥还在夜里背书。 诸公子之中,就数大哥过的最辛苦! 母妃早对他说了,只要他肯乖乖听君父的话,日后便可得一块封地。他本就是王子,生来便锦衣玉食,何苦做些凶险之事,小心把命赔上。 他也知,君父以前也有个兄弟。 那人正是被供奉在雍城宗庙里的成嬌王叔。 成嬌王叔心存不轨,带兵打仗为假,谋反却是真,结果还不是死在了君父手里,现如今独留他孩儿子婴一人活在这世上。 也不看看子婴,无依无靠,只凭靠君父的怜悯在宫外过活,勉强度日,何其可怜。 这些话,赢常才不会对赢羽说,而且说了他也不会听。 他素知五哥生性高傲,又总是不甘寂寞,凡事总想插一脚。 他才懒得和他费口舌呢。 有这个功夫,他宁愿去陪陪他母妃说说话,须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赢常忽的又笑,“五哥以为,赢常是傻子?五哥口口声声说那么多,无非是暗示,君父有心立储君,我等都有机会成为储君。” 赢常一语中的,赢羽自然恼羞成怒。 “罢了!滚回你的雪阳殿去,以后也别再来!”赢羽骂道。 “不来就不来,只希望以后五哥也别再来扰我清静,我还要读书呢!”说着,赢常便气呼呼甩袖而去。 赢羽见赢常走了,还伸长脖子向前看了看! “竟然真的走了!”赢羽又气的拍案。 没想到,赢常真的是对这件事毫不关心。 本来还以为,他会和他一样,也在君父面前和大哥争一争呢。 毕竟,不争白不争! 若是让他做了秦王,必定一鼓作气扫平楚国和齐国! 忽的,赢羽又灵机一动,七弟不肯争,也是有道理,他母亲不过是区区亡国公主,他早已没了优势,可他不一样,他母亲是秦国大臣之女,地位稳固,和七弟比起来,他自然更有优势。 正这么想着,殿内忽的进入一个宦侍。 见到来人,赢羽也不陌生,那人作揖行礼,见四下无人,又将门给合上。 “你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五公子殿下,章台宫传来消息,大王要召昌平君回咸阳。” 赢羽眉头一皱,“我是让你打听和大哥有关的消息,而不是昌平君的消息,他回不回来,与我何干?” 说起来,昌平君还是他君父的表叔。 那宦侍哈着腰,“殿下您莫不是忘了,昌平君可是长公子的舅舅啊。而且,王上正是因为长公子说了什么才决定要让昌平君回到咸阳。” 赢羽陷入沉思,“昌平君,他如今空有个爵位,在朝中无权无职,回来做什么?” “这,下臣也不知。可是王上已经将诏令发出去了。” 赢羽想不通,昌平君回来能做什么?但是他现下确定,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还有别的吗?” 宦侍还是哈着腰,若有所思。 “回五公子,大公子今日去了官坊。” 赢羽不解,“去官坊做什么?那里只有一些铸造武器、打造农具的匠人。” “这,下臣不知。” “好了,你退下吧。”赢羽摆摆手,而后又闷了一口酒,随后,又自言自语,“大哥整日和一些操持贱业的人为伍做什么?本殿还以为他会赶紧巴结王绾、蒙毅之流,让这些君父跟前的红人多给他说些好话。” 忽的,赢羽将酒爵重重拍在案上,“大哥难不成要给君父演苦肉计?做些苦差、累活,难道就能让君父对大哥心生好感?” “也对啊!”赢羽忽的一拍脑袋瓜,“君父年少时曾在赵国为质,想来必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君父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其实君父心里觉得他的儿子们没一个像他!所以才经常对他们几个爱答不理。” 领悟到这一点的赢羽,自然知道他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君父也器重他了。 第三十三章 剑走偏锋,先弄耧车(上) 咸阳宫东侧五百米处,一座黄色宫墙围起一座工坊,那工坊前前后后都栽着柳木,绿荫浓绿。 官坊内,前为房舍,供大人来取器物休息整顿之用;后则为数十座石室,其内尖声不断。 石室内,红光一片,铁器互相碰撞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更有熔炉里的铁汁沸气腾腾,里面红色浆液汩汩流动,冒着沸泡,而后铁匠们小心翼翼地熔炉里的铁汁用泥墙堆起个高台,而后又用砖瓦将其导入模具。 接着,一个斧子的头就成了。只待冷榷后再次细微打磨锻形,而后再在槽孔中插上备好的木棍。 铁匠们佝偻着身子的竭力捶打着一块块未成形的铁器,一侧又有几个铁匠手下的小徒佝偻着身子拿着量器在岩浆里添加一些白色灰末。 腾火、鼓风、熔铁汁、导铁汁、冷榷、再次锻形,这一系列工序一道接着一道,既是流水线工程,效率自然也高。 扶苏虽然为护卫们拦着,只能远在站在一侧看,但在这几近封闭的空间,又是热浪扑面,扶苏早已汗流浃背,将玄色外袍解下。 看了看匠人们是如何铸铁的,扶苏又转了出去。 外面,也还是噪声一片,扶苏却觉得这要比郑卫之音悦耳多了。 自从秦国版图日渐扩大,越发向东扩张,这官坊其实便早已半熄火了。 只因自咸阳打造好的兵器再配发运送过去,未免又要耗费人力和时日,所以秦国便在已经打下的韩国地盘——如今的颍川郡直接用起了韩国的铁矿、官坊,专门打造兵器。 如此一来,咸阳城的官坊不再大批量的锻造兵器,而是适量的制造铁质农具。 “公子,里面简陋不堪,还请公子来筑台上一坐。公子要的耧车很快便好了。”铁官丞悉心道。 扶苏身在这官坊的高台之上,环视四周的铁农具,铁锹头数量之多,堆积成山,让他咋舌。 他不是一次两次怀疑他来错了地方了,他来是要命人给他依样画葫芦打造耧车。可是没想到,这里的铁丞长告诉她,官坊早已不再打造木具、所幸这里毕竟是咸阳官坊,还留有不少手艺极高的木匠。 当然,这些工匠里,不乏有以鲁为姓的。 另外,铁制农具已有推广,倒也符合史实。 可是上了高台,盘腿坐在席上,扶苏向下看着黑烟滚滚,尖锐刺耳之声一片,扶苏忽的皱眉,“本殿日前曾在咸阳城郊一个坝上目睹百姓劳作,可是为何他们用的却是木耒木耜?” 铁官丞面色一滞,公子怎么会问这种事情,庶民如何配拿官坊中铸出的铁农具? 面对少年公子的‘无知’之问,铁官丞只得拧眉如实作答,“回公子,锻造这些铁质农具,可用得是全秦国最好的工匠,取的是最好的铁矿,成本极高……” “饶是如此。”扶苏将右手负在身后,神色冷峻,剑眉扬起。 铁官丞见公子面色不佳,自然不敢再往下说。 其实扶苏也听明白了,这些铁农具是给那些有爵位之人供应的。 毕竟,炼铁本就不是易事。他们好不容易打造出些铁器,自然是为地位更高的人提供,庶民是拿不到这些的。 池武虽然被‘刑满释放’,可是他今日自打跟着公子进了这官坊,又见公子屈尊和一些匠人说话,自然一直僵着脸,他没弄明白,为什么公子忽的会来这个地方。 甚至于,公子的行为,早已不像个公子的做派! 匠人们从事的都是贱业。即便咸阳城官坊中的匠人们大多手艺高超是被征召才入了咸阳官坊的,可是贱业终究是贱业。 这要是让淳于大人知道,岂不是又要和公子闹难堪。 甚至,大王也绝对不喜公子的做法。 唯有申聿,他相信,公子此举绝对另有目的。 扶苏坐在席上,身前一个木案,案上空空如也。 他手指轻轻在木案上敲击着,铁官丞陪在一边,脸上一片心虚,这里是官坊后面,正是铸器炼铁的地方,就是连少府大人都不会进入,怎么今日忽的来了公子。 扶苏其实也知道,他们对他堂堂一个公子亲自来这种地方,很是不解,甚至觉得他在做一件错误的事。 但是,他确实是要将古人们视之为‘奇技淫巧’的技术大力发展起来,更甚至于,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从另一条路上先缓解秦国的问题。 这些时日来,扶苏多多少少已经摸全了嬴政的性格。 嬴政想要做的是天下的主人,他只需要确保这天下是他的,而对于这天下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他并不在意。 年少时的经历,又让嬴政性格微微扭曲,他控制欲极强,不能对他说一个不字。 所以,劝谏秦王,改变秦王的性格来扭转秦国的局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威胁秦国的致命双刃剑,又是军功爵制。 秦国自商鞅变法起,就已经逐渐变成了一架畸形战车,而这架战车在嬴政的手里,更是上刀山下火海,无所不能,看似碾压六国成摧枯拉朽之势,其实却战车早已散了架,只等始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后就是秦国分崩离析之时。 第三十四章 剑走偏锋,先弄耧车(下) 既然改变始皇帝的个性不可能,那就只有采取另一种办法。 努力改进农业生产工具,发展器物技术,提高生产力。从上至下改革,上有嬴政,下有军功贵族世家,无疑是困难重重,那么便只好从下而上在提高生产力这方面做文章。 通过推广技术和工具,减轻底层人民的负担。 任何一个王朝的奔溃,究其本质,都还是以物质资料分配为主要内容的生产关系的奔溃引发。 缓和阶级矛盾本就是统治者的事情,这些事情,他必须做。 只是,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由他这个公子身份来主导支持这类事,一是可以让秦国的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为他积攒声望;二是,扶苏想始自他起,一改古人皆鄙薄技术和工艺的观念。 甚至,在改进了技术的基础上,大力提高生产力,增加物质供给,动摇重农抑商这一历代相沿的基本国策。 所以,早有人说过,任何一个自两千年后的人穿越过来,所带来的观念和技术都可以大改时代。 当然,往往他们也有着付出生命这一代价的风险。 历史的车轮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所以,扶苏从未想过要在这里颠覆什么王权、创造什么理想国度,他目前只是在做着身为一个公子能做并且能缓和矛盾的事。 只恨自己的生命时长有限制…… 就这么一思忖,扶苏忽的也想找长生不老药了。 人啊,还真是奇怪。有人觉得活着不好想寻死,有人却想着长生做尽天下大事。 扶苏坐在高台之上,目光渺远,望着远处苍峦耸翠,湛蓝如洗的天空,更是万里无云。 空气中氤氲着丝丝水汽,宁人心绪。 杨柳早已褪去嫩黄色,柳丝如发,妩媚柔顺。 扶苏忽的神色缓和下来,面上愁云微微褪去。 一个身长不到七尺、身穿青灰色袍服的男子忽的上前,作揖道:“公子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来人正是铁官长,亦是这官坊的掌事。 此人身材精瘦无比、面色红润,青灰色袍服下摆以及官靴上都沾着不少木屑。 “起来吧。看模样,你还亲自‘上阵’了。” “公子亲临,下官不敢怠慢。”说着,铁官长对着下面两个手中抬着一个由一个耧架、一个耧斗、两只耧腿、两只耧铲的‘怪物’过来。 扶苏看到一架成形的耧车,自然眼前一亮,腾的一下站起。 这可让铁官长心里一惊,他并未按公子所画的‘两脚木器’加工,相反他是在公子之前介绍了此物的用途之后,经他和几个匠人苦心设计一番后才做出的播机。 废话不多说。 “赏,重重有赏。凡是参与了做出这耧车的人,统统重重的赏!” 咸阳工坊里的工匠,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还以为凭他的画工,就算在他的解释下,这些木匠也要花许多天才能弄出个两脚耧车出来,可是没想到,他们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将他想要的耧车做好了。 而这也就是为何他不召人入宫,而是亲自来的原因。 就是要在他们的错误试验品上指点一番,而后做出他想要的耧车。不过现在看来,他是纯粹多此一举了。 池武眼中冒着精光,狐疑道,“殿下,此物当真能助农人们耕种。” 扶苏还未发话,铁官长先作揖,“回公子,方才下官已经试过了。公子既然命之为耧车,那下官也以耧车称呼之。耧车只需一人扶着耧架滴下种子,再驱牛牵拉往前,犁铧便可入地,而后种子当即下地。” 官坊,本也就负责农事器具打造,自然有供以实操的地方。 扶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个铁官长。 不愧是嬴政重金聘请来的工匠,确实有些本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鲁仲。” “鲁铁长行事自有一股雷霆之风,行事利落迅速,今日也是让扶苏大开眼界了。” 鲁仲听闻,仍面色恭敬,作揖谦道,“公子言重了,今日下官能得殿下青睐,都是我手下那帮弟兄们的功劳。鲁仲不敢一人居此伟功。” “鲁铁长过谦了。今日你立下大功,扶苏回宫后自会如实禀明君父。” “公子愿替下官在王上面前美言,实乃下官的福气,下官拜谢公子。”说着,鲁仲对扶苏行了一个大礼。 “事不宜迟,东西既已完工,本殿想今日就将此物呈君父,以在秦国之地推行。鲁铁长,你带两个匠人,也随本殿一同入宫吧。” “唯。” 第三十五章 嬴政个性如此 (求推荐票!) “嘿,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从没见过。” 章台宫外,一个六岁男孩正用他的小手抚摸着殿外一架奇形怪状的木制器具。 男孩身着玄衣、双目狭长、面容白嫩,虽然一脸顽劣,但是贵气逼人。 殿前戍卫看着这幕,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又将目光齐齐集中在看小孩童身上。 这可是长公子带过来的东西,若是被十八公子弄坏后果可想而知。 他们要不要加以制止? “十八公子,这可使不得。”站在殿侧的宦侍急忙要将公子抱起。 小男孩见宦侍伸手就要将他‘捆住’带走,忽的脑中灵光一现,一个咕噜从那宦侍的臂下钻了过去,而后又绕到柱子后面。 那宦侍扑了个空,只好故意干脆摔了个狗吃屎,又引得胡亥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扶苏自然知道这是谁的笑声。 敢在君父章台宫前这么胡闹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他前脚入了章台,胡亥便后脚也跟着到了。 不仅扶苏的话被打断了,就连嬴政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嬴政听到这笑,眉头全部舒展开来,那张布满了浓密短须的面庞忽的变得生机勃**来。 章台宫内,嬴政坐在案上,案上的书简已经被全部清空,他面前站着的他的长子扶苏,还有一个铁官长。 扶苏和鲁仲皆毕恭毕敬立在殿前。 赵高上前道,“王上,听声音,是十八公子来了。莫若下臣带十八殿下进来。” 嬴政本想同意,但是他看着扶苏,忽的神情变得僵硬起来。 赵高附会嬴政心思,“下臣方才失言了,这就带十八公子回望夷殿。” 很快,外面的笑声便止住了。 扶苏面色沉静,始终侧耳倾听,不发一言。这赵高还真是个哄孩子的高手。 扶苏没有注意到,此刻,嬴政眸中忽的闪过一丝寒光。 他一向冲动,怎么今日寡人对他不理不睬,还这样沉得住气…… 看他那胸有成竹、志得意满、却也不急着邀功的模样,显然他还不知道宫外流传的谣言。 朝中对于他召见扶苏一事,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议论最多的便是立储一事。 尤其是一些儒臣,议论的最是厉害,就差一齐入宫朝见上谏了! 那些儒臣大多出自齐国,张口闭口便是立嫡立长…… 寡人大业未立,六国未平,尔等便着急想要立扶苏为下一任秦王了吗! 简直不把寡人放在眼里。 待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停了,嬴政坐正,并不看向扶苏,只是对鲁仲厉色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玩意,竟然被你吹得那么玄乎,可有将东西带过来,寡人意欲看个究竟。” “回王上,耧车就在殿外。” 嬴政看向左右,右侧两个宦侍会意,便躬身以告,出殿取物去了。 鲁仲能察觉得出王上和长公子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今日能靠公子的美言平步青云,升个官,现在他可不敢再抱此希望。 他现在将他仅有的希望,都系在耧车之上。 扶苏其实也心疑,自他今日入殿,嬴政便没正眼瞧过他一眼。看他神情淡漠,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他的事情。 但是扶苏又自问问心无愧。 “王上,正是此物。”鲁仲指着两宦侍呈上来的耧车。 耧车被停放在赢政案前的地上,赢政微微瞧了一眼。 “禀王上,此耧车下官今日已试着在地里播种过,不仅轻省了许多人力,而且能能减少播种时间。若是大力推广,必定能让粮产大增。” 鲁仲热切陈述了一番,眼中洋溢着光彩,本就是在说一件了不起的杰作,但是嬴政听着,只觉得陈腐无趣。 此刻,鲁仲心里忽的慌了起来。 是啊,他怎的忘记,王上其实从未接见过任何出色的匠人…… 扶苏心笑。 嬴政何其心高气傲,好大喜功;区区农业之上的玩意儿,想来他并不会以之为奇。而且这些事,向来是由王绾、冯去疾之流负责操办。 能占据他心思的只有一样,那便是平定六国。 “君父,此物若是能在我秦国境内得君父诏书全面推行,便可使秦地百姓们粮产大增,如此一来,我秦国便再无需为粮草征用之事劳心。” “善。”嬴政一听到军粮充足,忽的变得振奋了起来。“寡人会将此事交付蒙毅去办。” “蒙上卿,亦是个不错的人选。” “依你之言,这件事还有其他人选。” “回君父,儿臣以为,将作少府手下……” “章邯?”嬴政直接道。 “君父也识得此人?” “此前,蒙武曾向寡人力荐此人。” “既得蒙老将军在君父面前荐举,可见章邯此人却有些实力。” 嬴政忽的拧眉,“朝中可办此事的人,多如牛毛。而且,据寡人所知,他此时正在带领刑徒修建馆舍。” 扶苏心一紧,忙作揖道,“此事但凭君父决断。” “此事勿要再议,寡人会交给蒙毅去办。” “儿臣遵命。” 蓦的,嬴政忽然又问,“寡人记得,这耧车是你的主意?” 扶苏作揖,“禀君父,正是儿臣。” 嬴政坐在上座,手指敲打着漆案,目如鹰隼,眼神犀利无比,只道,“那此事便秋后再见分晓。” 啊!? 什么叫做秋后再见分晓。 他这是白辛苦一趟吗? 鲁仲听闻这话,只觉自己似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灰意冷,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拜辞大王的,便灰溜溜地出了咸阳宫。 扶苏则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还有印象,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变。 “君父,儿臣也告退了。”扶苏作揖,就要离开。 “你留下。” 第三十六章 小火已具,只欠东风(求张月票谢谢大家) “君父对儿臣还有话说?”扶苏又回身。 嬴政不言,左右近侍见状,纷纷极有眼色的退至外殿等候。 空旷的内殿里忽的悄寂无声,大部分地方,凡余晖西斜照映之地,殿内每一处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铜光,暗处有几盏长明灯微微摇曳着火苗。 偶有一阵西风飘进,卷着帷幔微微摇动,铜炉里的香烟忽的吐了一大口浓香出来。 嬴政的身影在夕日斜照之下,身姿越显伟岸不凡,他的目光忽的澄明起来,“近日,寡人听到了一些传闻。” 昌平君的事? 嬴政真的去查了? 不是说君父已经下令调他回来了吗? “是关于立储之事。” 这句淡淡的话,从嬴政口中说出,扶苏听在耳中,只觉犹如晴天霹雳。 扶苏只觉得有个铅块狠狠砸在了他心头上,随后右眼皮忽的接连狠狠跳动,他忽的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这似乎是个不祥的征兆。 “朝中一些儒家羔羊,议论不断,意欲上书谏寡人立你为太子。”嬴政扶额,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似是在为此事头痛。 “竟有此事。儿臣何德何能,能得朝中大儒们推举。何况,君父如今年纪正盛,如何又忽的考虑起立储之事。” 这最后一句,便是嬴政想听的。 扶苏见嬴政脸色稍有缓和,又补充道,“君父如今攻伐六国,只剩其四,魏国灭亡不过数月之事,而秦楚两国尚在交战,楚国国力日衰。儿臣以为,当此危急之时,君父大可不必理会这些闲言闲语。” 嬴政听了,只是撇了撇胡子笑了笑,眸中闪着精光,而后便又开始打量着扶苏。 “汝当真作此想?”嬴政忽问。 “儿臣不敢欺瞒君父。”扶苏躬身作揖。 “那你日日前来章台又是为何?” 一听这话,扶苏自然急了,“君父怎这样耍弄儿臣?儿臣此前入章台,是受召而来;今日前来,儿臣又是为了向君父献上耧车。可惜儿臣做梦也没想到,君父获此宝,非但不喜,却不屑一顾。” 嬴扶苏一气呵成、将心中不快全数向嬴政一口气吐露出来,顿时觉得心情畅快多了。 在嬴政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沉湎在一种不安和惶恐之中。 这到是头一次扶苏在嬴政这个生身父亲面前感到轻松。 嬴政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却又忽的大笑起来。 “汝当与姚贾辩合一番。” 扶苏不言,脸上还是一片铁青,当然心里畅快多了。 而嬴政则忽的起身,自己将衣袖熟练地甩着卷起,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轻省了不少。随后嬴政挺起了那宽阔挺拔的胸膛在殿中踱来踱去,但是与此同时,那微微鼓起的圆润的大肚皮也在扶苏眼中晃来晃去。 方才他的一番试探,证明了扶苏并不知此事,这说明,扶苏在宫外没有内应。 这么说,那些儒生只是为了稳定秦国的江山社稷着想。 可是为何李斯王绾隗状都未在寡人面前提过此事? 就为了顺寡人的心意?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 可但凡是人便终有一死么?甚至即便他为秦国之王,也没有例外? 他死了之后,秦国交给谁? 扶苏么,他还太嫩—— 嬴政看向窗外,目光渺远,似是在重新思索着什么。 嬴政这般举棋不定,不像他的作风,难不成他在反思自己? 这怎么可能,嬴扶苏猛地摇摇头。若是他能懂得反思一下他自己,大秦帝国还会亡吗…… 不过现下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立储的事情,已经在朝中掀起来了一波小风小浪,而从赢政对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已经开始正视了这件事。 忽的,扶苏眸中升起两团火焰。 既然本意就是要夺位,开创一个盛世,那他何不再添油加醋一番,让这个火更猛烈些。 或许,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他原以为他要立下无数功,才能撬得动嬴政那颗坚如磐石的心。 但一如现在,所谓一环扣一环。他赢了嬴政一点欢心,又恰逢王贲向嬴政讨兵,嬴政借和自己对弈做幌拒不补兵,但是朝臣却因为这件事引发了无端猜想…… 这是个小火,他真想再在这小火上扇一扇东风。 要是真的能闹到群臣进谏,满朝议论,我看你秦王政到时如何收场…… 而且以嬴政的眼光和谋略,怎么可能在意识到立储之事于一国的关系利害之后,而选择什么都不做呢。 偌大的宫室之中,嬴政一人临窗眺望,纵目极远,陷入深思。 嬴政踱着步,忽的来到他座后的铜架前。 扶苏的目光自然而然也看了过去。 这铜架上面原本一共悬挂了六把利剑,寓意着六国。 传闻他曾立誓,在有生之年平定六国,每灭一国,便摘下一把剑,如今竟然还有四把剑悬挂在这铜架之上。 嬴政对着漆案,忽的惆怅起来…… 他自灭了嫪毐那个狗杂又赐死了吕不韦后,便立志要做这七国之主。 如今,他已年至三十五,却还有四国未定。 大臣们各怀心思,诸将们领兵在外,如今竟然有人敢提出这种立太子的荒谬之言。 他们难道认为,以寡人一人之力,不足以灭了诸国,一举仿文王称天下吗? 他只知道,他不可以给自己留退路。 在这世间,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寡人一日不将六国灭了,他日六国若得喘息之机,必定会反击秦国。 除非,七个国家,只剩下秦国一个,那么将再也没有战争。 秦国也不会再面临任何一个国家的威胁。 “赵高——”嬴政忽的大呵。 “下臣在。”赵高从外殿小跑进来。 “寡人要给王贲增兵!” 第三十七章 斯人独憔悴 夜幕降临,咸阳城早已进入宵禁状态,咸阳城陷入了一番别样的宁静,家家户户掩了门,灯火寥寥、错乱在咸阳城中。 而此刻,位处咸阳城西、面朝东的咸阳宫,却为千万盏长明灯拱托映衬。 白天的咸阳宫,恢弘大气、庄严肃穆,依地势居高临下、俯瞰关东之地,似是随时都张着血口大盆的老虎,虎视眈眈地看着关东诸国,随时准备着取食入腹。 而夜色,宁静柔和的夜色,以漫天繁星做盖的浩瀚星空笼罩着这座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国都。 为荧荧灯火照耀闪亮的咸阳宫,此刻恰如一个文静的少女,安安静静伏在地上休憩。 渭水的歌声,就是她的摇篮曲。 咸阳宫,椒兰殿。 精致的铜炉里香烟袅袅,安神醒脑。 偌大的殿里,一衣着素雅、但却丝毫不减贵气的少妇见到来人,放下手中竹简,而后宽了宽绣着五彩凤鸟的长袖,屏退左右。 “母亲深夜召儿臣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面前坐在上座的人,正是他的生母。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在他病重之时一直陪伴在侧的人。 芈兰被称为宣阳夫人,也是楚国的公主,身份尊贵,自成婚之日起,她便一直是咸阳王宫之中有名无实的‘王后’。 端庄雅丽、娴静大度、温柔敦厚便是她数月以来给扶苏的印象。 只是,可惜,她长得不美…… 论长相,宣阳夫人只能称的上是相貌端方,这在美女如云的后宫里,芈兰这一点上很吃亏。 而秦王年轻时血气方刚,自然风流好色。 芈兰当时胜在有华阳太后以及昌平君在背后大力支持,所以嬴政只得和她相敬如宾。 不过现如今,两人也是相敬如‘冰’。 “今日章台宫的事,母妃已听说了。” 扶苏忽的垂下眸子,从他记事起,他是得他君父倍加重视,但是却从不得他欢心。 可是他没想到他献上‘耧车’,竟然还不能博他一笑。 岂有此理! 芈兰见状,只是露出皓齿微微一笑,极为和善,“扶苏,你莫不是为此事懊恼?” “儿臣不敢欺瞒母亲,儿臣以为君父对儿臣未免过于严苛了。” 芈兰忽的大笑起来。 “母亲笑什么?” “母妃笑你身为人子,却不懂你君父的苦心。” 苦心…… “还请母妃明示。” “你怎的不想想,今日献上耧车的人,若是李斯,你君父会如何?” 扶苏思索片刻,“李斯已官居廷尉,君父顶多再给他赏些封地食邑。” “那若是你的几个弟弟公子将闾、公子高将耧车献上呢?” “君父必定喜出望外、大加赞赏。” “可为何独独轮到你?你君父却什么也没有说。” 扶苏忽的一怔,陷入沉思,“可扶苏并不敢像母亲那般作想。” “你可有听到宫外的谣言?” 扶苏见四下无人,便放下戒心,无奈叹气道,“立储之事?君父怕是心意未决。” “莫慌。如今你忽然连连立下两件大功,你君父自然对你另眼相看,只是嘴上不说罢了。”说着,芈兰忽的眸子暗暗垂下,“只恨母妃无能为力,不能在此事上帮你做些什么。” “母妃莫要为儿臣的事操心,只管照料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扶苏忽的戳破了他们这母子之间心照不宣的话题。 芈兰忽的打了个颤,眼中忽的升起一团惊慌,他一直以为扶苏不知她病重的事。 “后宫诸夫人的事,其实母妃大可放手,交由他人打理。儿臣只希望母妃身体安好。” 闻言,芈兰早已眼泪如注,用绢帕擦拭着面上的泪痕。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母妃能有什么事?我是堂堂楚国公主,你大王的‘贤内助’,椒兰殿的主人,亦是秦国公子扶苏的生身母亲。” “你莫要胡思乱想。” “儿臣明白。”扶苏拱手。 有些话,听着很肉麻,但是骨肉至亲听在耳里却有如刀绞。 芈兰有病,很严重的心病。 这一点,扶苏很早就知道了,但他除了恨他无能之外,不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若是得立太子,他母亲必定能解开心结。 “母妃叫你过来,只是叮嘱你,想的开些。日前母妃曾去太庙为你求过一卦,是吉兆,你务必要把握好机会,不要因小失大。”说着,芈兰忽的顿了顿,“上次的错,莫要再犯,你君父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你这个长子,更是不同于其他人。” “母妃之言,儿臣谨记在心。” “另外,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母妃什么?” “如今朝野上下对儿臣议论不绝,儿臣此时登门向老师赔礼,怕是不合时宜。” 淳于越,他最好没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否则,他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他可是对自己一片赤诚,非要他继位以显示他的‘才能’。 “你有主意就好。母妃不催你。”说着,芈兰忽的觉得自己的肺上涌上来什么东西,她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顺了下去,缓缓道,“夜已经深了,你回去吧。” “那儿臣告退,儿臣明日再来看望母妃。”扶苏郑重其事道。 “好。” 出了椒兰殿,扶苏的脚步忽的轻快了起来,披着一路星光,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望着少年信步离去的背影,芈兰则陷入一片忧思。 她自知自身相貌平平,和后宫诸夫人相比,更是显得姿色平庸,但是她胜在个性敦厚、知书达理、处事大方得体,出身尊贵以及楚国王室给予她极好的教养,这一切使得大王很是敬重她,信任她,放心将后宫诸事交给她打理。 只是,信任归信任。 大王并不愿意立她为后,而且大王自华阳太后驾鹤西去之后,对她忽的也冷淡了不少。 二人早已心生嫌隙…… 身为一个女子,得不到丈夫的欢心,这本就是莫大的悲哀; 而身为一国公主,如今身在他国,母国对她也不闻不问,好似,楚国从未有过她这个公主一样。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也不能在扶苏的命途上替他做些什么。 想她楚国芈姓熊氏一族,嫁入秦国的公主们,哪个不是权势滔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如今,她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 芈兰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回到了铜镜前,卸下敷粉,便见自己容颜憔悴,面如菜色,双眼凹陷无神。 第三十八章 转机来自猪一样的兄弟 “公子,出大事了。” 扶苏闻言,猛地惊醒,而后掀了被子,翻身坐起。 虚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昨夜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是关于她母妃的,梦里还有嬴政、昌平君、昌安君、还有胡亥。 一回想起胡亥拿着剑指着自己戳自己的衣服玩,扶苏又冒了一身汗。 梦到最后,他只记得嬴政最后拿剑指着他,质问他什么…… 然后便被叫醒了。 “什么事?” 扶苏一脸愠色,说着便赤着脚下了地,步步生风,随后奔入外殿,左顾右盼,于案上找着什么东西。 扶苏只着一件玄色中衣,胸膛**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候在殿外的宫女们见状,一个个羞的面红耳赤,不敢抬眼。 忽的,一只酒爵递到了他跟前。 而这递酒的人,却是申聿…… 扶苏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便将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罢,用中衣的袖子擦了擦嘴角,而后又赤着脚跑回了榻上‘瘫坐’。 庞尤也是被这景象吓得面色煞白,他心知公子必定是做了噩梦,但是不好意思给他们讲。 不过,这又有何妨? 眼下,他正有一件喜事要告诉长公子。 “殿下,今日,二公子和五公子在章台宫前惹得王上勃然大怒。”说这话时,庞尤眉飞色舞,兴奋地像是从蜜罐子里爬出来的蜜蜂一样。 怀里恭恭敬敬地抱着扶苏的靴子,像是捧着什么宝物一样。 扶苏定了定心神,忽的扬起嘴角露出嘲讽之意,“他们莫不是陪着十八弟走犬踏鞠到章台去了。” 庞尤还是一脸喜色,油腻肥厚的大圆脸上泛着红光,“此事倒和十八公子无一点干系。” “那是什么?难不成是去邀功,然后不成反被训斥了?”扶苏没好气道。 将闾有勇无谋,不足为惧。 五弟就像是个笑话。 独独三弟高沉稳,转圜于诸兄弟之间,颇得诸公子信任。这样的人,才有能力和他一博。 庞尤则面色一紧,“殿下怎得知的?二公子正是去章台宫请命领兵攻魏,而五公子则向王上请命说是要去驻守郢城。没想到,王上勃然大怒,此刻二位公子正在章台宫前罚跪呢。” 扶苏坐在榻上,先是听着,本以为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可忽的,他反应过来了! 扶苏忽的翻身坐起,被子也被掀落在地,而后整个人僵着身子,坐在了塌上,哭笑不得…… “竟有此事?”扶苏冷静下来后一手撑着头,一手习惯性地挼了挼自己的头顶上的发。 “殿下,千真万确啊。”庞尤一脸兴奋,手舞足蹈的,然后怀里的鞋子也掉了下去。 扶苏窃喜,但是看地下还立着一堆人,故作沉色,对着笑的没心没肺的庞尤黑着脸,“二弟、五弟也是一片好心,你笑什么?” “下臣看公子吃瘪不是喜事,可是看其他公子吃瘪,于下臣而言,便是大大的喜事。” 扶苏听着,先是笑了笑,而后却忽的向榻下俯身。 庞尤见状,一溜烟儿向后退了数步,可是扶苏还是把那靴子砸向了他。 庞尤将他稳稳地砸到了他怀里的靴子抱着,而后才耷拉起了脸,一脸委屈。 “蠢物,就你一天到晚幸灾乐祸。罚你今天一日不得吃饭。”扶苏继而恶狠狠道。 申聿强行忍住笑。 但是已经有其他人绷不住了,噗嗤嗤的笑出声来。 扶苏还是沉着色,目光幽邃,让宦侍们看着纷纷噤声,低头不敢再多言。 他倒是低估了他这两个弟弟。 将闾的举动,他不难理解,甚至他开始佩服起此人来。 大秦素来与关东六国不一,立太子不以宗法为度,而是衡量诸公子之中谁人最为骁勇。 这就是秦国的传统。 他能想到利用自己的武力上的优势,在秦军功爵制的基础上,向嬴政请求领兵攻魏,实在是太天真了! 作的一手好死。 相反,此次却是公子羽让他刮目相看了,以他的脑筋,竟然会想到要去补昌平君在郢都的空。 而且,比起向嬴政要兵,去守守楚国旧地,也是不错的主意啊。 但是他也被罚了,这恐怕不是因为他年龄尚轻,若是他平时这么请求,嬴政必定会夸奖他一番。 但是今日嬴政却让他罚跪,也是他的不幸,想必他是继将闾之后过去的。 “公子,三公子早已带着七公子前去给二公子和五公子求情去了。” 申聿本就比在场所有人都冷静,更清楚如今章台宫前的局势。 前面的事其实只供人笑笑罢了,可重要的是,三公子和七公子都去求情了,而长公子却还在这里闷头大睡。 果然,扶苏愣住,“多久去的?” 说着,扶苏又赤着脚下了地,将庞尤手中的鞋子夺过,而后麻利地穿上,“快——更衣。” “去了有一个时辰了。” 那不就是两个小时吗?竟然这么久了。 扶苏这才看了看窗外,外头艳阳高照。 “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之末、午时将至。”韩聿面无表情道,心里却嘀咕,公子竟然敢睡到日上三竿。 “为何不早点叫我?”扶苏自觉今日他这个大哥当得未免太失职。 “殿下,下臣也是才得知消息啊。” 扶苏忽的停下动作。 章台宫的消息,他曾经告诫过殿中诸宦侍女婢,切莫打听,违者重责。 庞尤心系于他,也是刚刚才得知。 如何三弟和七弟却能提前两个小时赶过去。 须知,他和几个弟弟虽然打的照面少,可是他们都住在六英宫啊。 除非,公子高和公子常两人一早就知道,将闾和羽要有所动作,所以早早派了人过去跟着将闾和公子羽。 此刻,想必公子高和公子常也已经被撵回来了,又或者也被罚跪在章台殿前。 他现在过去,想必嬴政气也消了大半。更重要的,他不过去,嬴政便想不到这一层。 这四个人,还真是各怀鬼胎啊。 不多时,扶苏已经更好了衣服。 出殿之际,扶苏特意回看了一眼身后,对立在边上的申聿道,“你也跟来。” 庞尤也不得不对申聿侧目,他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说三公子和七公子去王上面前求情的事。 他现下也明白了,三公子和七公子都去求情了,殿下身为长公子,非但应该去,而且应该最早过去。 第三十九章 请王上与诸卿商议 (求推荐票!) 赵高穿着青黑色官服,戴着标明宦侍身份的方形帽,猫着腰,低着头,蹑手蹑脚进了章台内殿,那脚步比狸奴走步还要轻上几分。 一入章台,赵高便被大王那怒不可遏的神色吓得抖了两抖。 案上的竹简全数被推翻在地,笔筒里的笔少无一完好,有些已经‘折颈断骨’,黑色墨汁,更是撒了一地。 几个宦侍伏在地上拿清水冲洗擦拭。 嬴政此刻仍在气头上,他半躺半坐在座上,双目微闭,眉间拧起一个疙瘩,正心烦意乱。 “王上,大夫蒙毅求见。” “宣。” “长公子也来了。”这句话,赵高尽量压低了声音,他猜嬴政也不想见公子扶苏。 嬴政不言。 赵高见状,便悄悄退出去了。 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在嬴政面前论说任何一个公子的是非。 出了殿,赵高先是对着蒙毅微微一揖,恭谨道,“蒙大夫请随下臣入殿。” 蒙毅看了一眼扶苏。 扶苏也早料到此结果,只是极为默契的和蒙毅对视一眼,而后便走到大殿正中前,扑通一声就面朝嬴政的座跪在了地上。 今天章台宫来来往往出入好多大臣,公子将闾、高、羽、常四人便一直埋着头,哪敢被人看见他们这副羞的无地自容的表情。 可是忽的,面前忽然来了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前面。 四个人面面相觑,一脸惊讶的看着扶苏。 将闾见着扶苏,哪能有好脸色。 不过,他没想到,他竟然这次不‘自恃清高‘,竟然会来陪着他们四个一起跪。 将闾心底微微一热。 蒙毅见状,咧嘴笑笑,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摇头,而后随着赵高入了殿。 若不是今日入宫为耧车一事会见王上,他还遇不到这出。 在他得悉事情的经过后,很快便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事情是二公子挑起来的没错,可是眼下跪着的那几个人也没一个是善主。 大王大业未竟,没想到成就霸业的路上,居然会遇到这么一出。这次拦住他的,不是别人,而是王上的亲子们。 可笑! 可叹! 可悲啊! 自古以来,便有骨肉至亲为了财物相争而弄得头破血流的,而王族之苑向来更甚啊。 争赢了,秦国就是他的,争输了,便只能流落街头,又或者,惨死异地…… 来到嬴政座前,蒙毅作揖,“微臣拜见王上。” 嬴政不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微臣先贺喜王上,获至宝耧车,此物微臣今日试用过,能使粮产倍增只是其一,而于我秦国最大的利处在于,此物还能节省不少人力。王上连年征战,往年都是王上下令让将士们入田耕作,以此才能保证粮草供应充足。” “如今,王上得了耧车,便可不用少耗费些兵力在农事上。微臣听闻,少将军日日催兵。耧车如若推行,如此一来,王上手头可调用的兵力便更多。” 嬴政听着,自己手头可调用的兵力多了,眉宇忽的舒展开来,只是仍旧假寐不语。 而蒙毅也不看嬴政,只是微微颔首,看着地面,面色和煦,自顾自的继续汇报。 “王上,推行耧车之事,微臣以为势在必行,且务必要越快越好。只是耧机为农具,不同于官坊造兵刃,所以这就需要各郡各县增设木坊,以产耧机……” “爱卿之能,寡人信得过。此事就交由你,无需再向寡人禀报。”嬴政亮了眼,坐正身体,忽的整个人又精神抖擞起来。 “唯。”蒙毅作揖。“事不宜迟,那微臣这就去部署。” “慢着。”嬴政又拧起眉,“门外的那几个,你以为如何?” 蒙毅顿了片刻,缄口不言。 赵高见状,便对殿内诸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宦侍婢女包括他自己都退了出去。 蒙毅行了一长揖,“蒙毅敢说,只怕王上未必敢听。” 嬴政眸中露着精光,而后捻着嘴角那一撇短须。 “你小子,何时学了王绾那一套?” 蒙毅笑笑,而后忽的凝色,“王上十岁被拜太子,十三岁继位。王上可有想过,若是先王未立王上为太子,先王驾崩之日,彼时秦国之中,哪位公子会继位呢?” 嬴政忽的眼底一暗,满脸不悦。 旧事,皆是伤! 嬴政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那卿以为,诸公子之中,谁来继位合适?” “独独此事,微臣万万不敢妄言。立储之事,关乎一国之本。微臣万请王上与诸上卿商议。” 嬴政却忽的换了一张脸,热切期盼,“此事,寡人还真想听听你的主意。” 蒙毅眼底闪过一片波澜,“依微臣之见,诸公子各有所长,但常言道,知子莫若父,蒙毅不敢妄言。” “你觉得,将闾如何?”嬴政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勇气有余,谋略不足。” “那高呢?” “懂进退、明事理、算是有才。” “公子常汝以之为何?” “尚幼。” “那扶苏呢?” 蒙毅错愕片刻,而后微微摇头,“性情飘忽不定……” 嬴政闻言默然,而后又盯着蒙毅看了好一会,才道,“你退下吧。” “唯。” 蒙毅战战兢兢颤着一颗心缓缓出了殿后,才敢舒了一口气。 赵高见蒙毅出来,微微作揖,“下臣送送蒙大夫。” “留步。”蒙毅只淡淡道,而后又远远瞟了一眼公子扶苏,这才从侧廊绕离退下。 “你们说,君父对蒙毅讲了什么?”赢羽一双眼贼溜溜地盯着蒙毅,好奇一问。 赢常斜了一眼赢羽,“不关你的事。” “也不关你的事。”赢羽没好气瞪了一眼赢常。 赢常气的留了一个愤怒的后脑勺给赢羽,而后便不说话了。 赢羽无奈—— 他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两腿和脚早都麻了,今日又是日光灼灼,他不由得又问,“君父何时才能不罚我们?” “累倒为止,最后被人抬回宫去。”扶苏一脸冷静。 “什么?大哥你——” 一向和善有礼的赢高忽的狠狠剜了一眼赢羽,赢羽给吓得不敢动嘴。 将闾一听,更是愤懑,他不解,为何君父非但不允他去立军功,而且还罚他。可是现下在章台宫前,他不敢造次。 难道说,真的就如谣言一般,君父决心要立大哥。可是早些年,君父不是对大哥厌恶的很吗—— 公子高默默无语,只是静静看着跪在他前面的大哥,也不知为何,他忽的对大哥心生恐惧。 他和七弟,是去为二哥和五弟求情所以被牵连。 可大哥不同,君父都未召见大哥,他怎的就径直陪着他们跪。 他可不相信,大哥是为了他们几个才主动跪在此地。 难不成,大哥是为了向君父表明,他这个大哥很爱护他们这些小弟。 赢高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反胃,但是却无从吐起。 第四十章 往往助人成大事者,都是些小人 暮色早已垂下,今夜的风忽的有些冷飕飕的。 而扶苏兄弟五个,跪在咸阳宫最高处章台宫的殿前石阶上。 石阶又凉又硬、这兄弟五个虽说都习六艺,但是说到底还是锦衣玉食惯了。 到了此时,早已饿得两眼发青,跪的双腿没有知觉,甚至连说起话来都哆哆嗦嗦地,嘴唇打着颤。 赵高忽然现身,对疲惫不堪两眼发青的诸公子们作揖,“王上让诸公子回宫。” 扶苏心笑,怕是嬴政忙完政事就要回蕲年宫,只是不想看见他们几个,所以让赵高撵了他们几个滚回去。 庞尤和申聿两人都在章台宫前的回廊下候着,从中午等到天黑,庞尤站的两腿发酸,只好倚靠着柱子打起盹来。 忽的,他半梦半醒之际,觉得有什么人在摇他。 庞尤微微睁眼,入眼的便是诸公子们为宦侍扶起。“快——公子。” 可是一杆纤瘦的臂膀却横在他面前,申聿低声道,“再等等。” 很快,庞尤便眼前一亮,只见中常侍赵高亲自将扶苏扶起,申聿这才放下臂膀,而后向公子扶苏走去。 “公子——”申聿在另一边接着架起公子,扶苏饿得天昏地暗,但是他还能分得清,这旁边搀他的人,是赵高! 右边的人,是申聿。 接着,庞尤接替了赵高,又对赵高谢道,“下臣代公子谢过赵常侍。” 又一阵凉风吹来,扶苏却忽的觉得面上一热。 他心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他坚持挣开了两人,大殿之前,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走过来,就要怎么走回去。 扶苏面色苍白,眼底发青,却还强笑,“想必我等兄弟几个能免了今天的责罚,还是靠了赵常侍,扶苏代诸位王弟谢过赵常侍。” 赵常侍—— 这已经不是扶苏第一次这么叫他了。 周边戍卫宫人都在朝着他侧目,赵高自然将自己的腰杆忽的挺直,“下臣一介宦侍,蒙公子金口,唤一声赵常侍,实在不敢担当。” 扶苏不言,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 看着公子扶苏这般表情,赵高只觉得心里发毛,而后将腰身彻底躬下,“更深露重,公子还是快些回宫吧,免得着凉。” “回宫。”扶苏彻底摔了庞尤的手,而后大摇大摆的往六英宫走去。 ———— 随后,接连数日,五位公子便都下不了床。 医家诊断,说是着了风。 赵高受了某人的令,又给各殿送去最好的药材,辅以宫中的良医日夜照看。 第一次得伤寒,要了扶苏的命,第二次得伤寒,扶苏自然另有准备,接连灌了一天一夜的姜汤,而后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出汗,自然很快就痊愈了。 灯火长鸣,药香四溢,医家号了号脉而后道喜,之后便回去找赵常侍复命去了。 扶苏大病初愈,面色红润,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却也睡不着。 扶苏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榻上翻着一本古籍,申聿则在一旁掌灯。 见四下无人,申聿鼓起勇气,越位一问,“公子,昨日赵常侍进来探望,公子为何不见?” 扶苏笑笑。 “须知,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申聿闻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忽的,扶苏又问,“今日,你也算是立了一桩功,说罢,你想要什么。” “下臣——下臣暂无所求,只愿公子得志,他日入住华阳宫。”申聿低着头。 “如此说来,本殿身边倒是不止庞尤一个忠心之人。” 申聿忽的下跪,“下臣愿为公子效力,如有背叛,当引颈自戮。” “效力?区区一介宦侍,如何效力?”扶苏又故意道。 此人出自韩国,其祖上竟是大名鼎鼎的主持韩国变法的申不害。 也难怪公子韩非此前照料过他。 须知,韩非之法,讲求的便是法术势的结合。 而这‘术’,韩非便取自申不害的主张。 但是,归根结底,申聿是个韩国人,而且他至今也没忘记他是个韩国人。 扶苏怎能不心忌。 “下臣有一言,只怕公子不愿听。”申聿还是跪着。 “说。” “殿下以为,王上好色否?” 扶苏恶狠狠剜了一眼申聿,“休要胡言,君父勤政,鲜少流连后宫。” 申聿又道,“那殿下可见,后宫诸夫人,王上可对哪个过分宠爱?” 扶苏转念一想,还真没有。 “少拐弯抹角,你直说便是。你说的这些,都是宫中朝中有目共睹的事情。” “而这就是下臣要提醒公子的。王上与他国大王不同,在后宫之中,并无宠妃。” “欲成大事者,岂能将心思留在女人身上。”这一点上,扶苏还是很敬佩嬴政的。 “可是,自古以来,列国历代,哪位君王立太子,又不受枕边人的耳边风影响呢?” 扶苏默然…… “王上既不好女色,所以后宫之中,也就无人对王上吹耳边风。立储一事,后宫诸夫人,哪个都搭不上话。甚至,就连公子您的生母,宣阳夫人也无能为力。” “废话。” “可是王上身边却有这样一位人物,他说什么,王上便信什么,他不说什么,王上便无从得知什么。” “赵高——” “正是。公子此前说,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可公子不知,往往助人成大事者,都是些小人。” 扶苏不言。 利用赵高,必然之举,但是如今申聿却主动给他提了这么一出。 申聿又道,“非下臣有意给赵常侍说些阿谀之词,可事实上,以下臣在这宫中八年之久,耳听四方。王上事无大小,皆由赵常侍经手。” “朝中说什么,王家父子将军是王上的左右手,还说什么王绾李斯是王上跟前的红人,可是他们哪一个能像赵常侍那般和王上几乎日夜形影不离呢。” “以下臣拙见,公子若想居东宫之位,还非得靠此人不可。” 第四十一章 血液里流淌着的也有楚人的血 三月中旬,草木青青,丝雨朦胧,连续不断的下了数日,不仅仅延迟了春播的时间,也一度影响了骊山馆舍的修建。 在骊山山脚下,数日前就为扶苏的今日驾临搭起了行辕大帐。 帐门被撩起的黑幕大帐里,披着一件鹤氅的扶苏,坐在案上静静看着前方沉思。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火盆里偶尔冒着呲啦呲啦的声响,火苗上的青焰忽上忽下,东蹿西跳。 外面的刑徒,一个个躲在木棚下,紧紧挨着,他们不得擅自引柴点火,只得互相拥挤在一起,用体温互暖彼此的身体。 这些人脸上统统带着笑,他们恨不得天天都有这样的天气,这样就可以只吃饭不劳苦,而且这样的天让他们喘了口气,也好养养他们身上的旧伤。 战败无颜面对家乡父老的一个个羞愧的面孔,现下正两眼空洞地抬头望着天空。 泪水和雨水在他们的脸上交汇,那喘着的每一口活气,恰是上苍痛苦的呻吟。 缺衣少食,才是这个时代百姓们的现状。 扶苏看着眼前这幕情景,又联想到两千年后的这片土地上人们生活的情形。 忽的便觉胸腔里翻涌着热血,他必要竭尽全力为这片土地上人做些什么。 华夏的血液里,本就流淌着金色辉煌。 让寂寞孤独的扶苏突感安慰的是,正午刚过,这雨忽的就停了。阳光再一次朗照大地,温和的光线照射在大地上,像是家中老祖母慈爱的手掌,抚慰着为战火烧烫过的大地。 一群群汉子的吆喝声,吸引了扶苏。 只见每四个汉子,滚着两块短圆木,而那短圆木上担着一块巨石。他们正在用这样的方法,将山坡低下的巨石一块块从地处将那滚石滚向高处。 这种‘技巧’在扶苏看来,未免太过落后。 扶苏忽的想到什么,“我秦国运物都用此法吗?” 姬豪眨了眨眼,“公子仁义,卑职知道,可是这些刑徒空有力气,而大王又要耗费粮食养着他们,若是再配给他们辎车帮助减轻负担,真不知前方将士们如何看待王上?” “辎车,亏你想的出来,大题小做。” 姬豪嘴巴忽的变短了,而后不敢再支声。 池武嘴角抽了抽,眼中带着笑意。 “这里可有木匠?” 这些时日的相处,再加上公子扶苏最近在朝野中的声望日渐拔高,章邯笃定,公子定然是有了什么新主意。 在新的刑徒到来之前,他们在工程进度上并不敢有丝毫怠慢,能做多少,便做多少。 章邯上前一步,“卑职这就将几个技艺杰出的木匠带过来。” ———— 咸阳宫,章台。 “王上,昌平君称病了。” 嬴政闻言,略略皱眉,还是停下手头的笔。 “芈启,他又怎么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他不是以前心心念念盼着要回来吗?怎么,难不成要寡人请他回来。” 即便遇到大事,嬴政也总是能很快恢复镇静,至于平时,嬴政在处理政务时,其心态更是相当平和。 眼下,嬴政还没有察觉出昌平君的行为有疑。 赵高眼波微动,主动道,“依下臣之见,怕是其中另有玄机。论理,自王上下诏之日起算,现如今,昌平君都已到了咸阳。” “可是,这老狐狸如今却要赖在郢都……” “下臣猜疑,这其中怕是有人作梗。” 嬴政闻言,自然陷入深思…… 不出赵高意料的是,嬴政眼底果然露出一丝惧怕。 楚系外戚,那可是压在少年秦王心上的一座大山啊。 “华阳太后的忌日快到了。” 嬴政忽的如释重负,“让他速速前来咸阳祭拜。” “王上,若是您下诏,昌平君怕是还要推脱。不过,若是他的堂妹宣阳夫人肯修书一封,或许……” 嬴政不假思索直接道,“宣她过来。” 话音刚落,嬴政手中狼毫毛笔忽的断成两截。 若不是他忌惮谣言,怕杀他个师出无名,他在郢都等来的不是他的好言相劝,而是鸩酒一杯! ———— 而扶苏做梦也没想到,继华阳太后逝世之后,他竟然还能和君父母妃还来一次家宴。 由华阳太后组织安排的家宴,扶苏自幼时起便是座上宾之一。 他未来的身份,其实也由华阳太后规划过。 只有由楚国公主生的儿子,继位秦国的君王,才不会灭了她的母国。 只是这些道理,扶苏现在才领悟道。 楚系外戚,压在嬴政心头的巨石,也是阻隔了嬴政和他长子父子关系的一道鸿沟。 嬴政确实,从小就不喜欢扶苏。 自然的,每每家宴,气氛总是异常冷清。 华阳太后、昌平君、嬴政、宣阳夫人,公子扶苏,由这五个人组成的家宴,便是扶苏少时的噩梦之一。 嬴政会黑着脸从头吃到尾…… 而华阳太后更是拉着一张长脸,他母妃更是局促不安。 这样的家宴,其实主要是谈论政事,而这政事的核心人物,就是身上流淌着楚国王室血液的扶苏。 敦促嬴政立公子扶苏为太子的事,早就有人做过,其结果不得而知。 不过现如今,曾经的另外两位主角一个被埋在地下,而另一个迟迟不回咸阳。 想必,今日这顿家宴,还是因久召不归的昌平君而起吧。 虽不同于普通家庭家宴之时那般温馨宁和,但今日这顿家宴,却是扶苏记忆之中最为彼此相处最为和睦的一次家宴。 嬴政和芈兰两个人不似平常在一起时那般‘相敬如冰’,今日破天荒地,两个人都面上带着些喜悦。 “扶苏,寡人日前就同你说过,要你娶王绾之女为妻。” 扶苏本正在用汤,听到这话,差点将汤喷嬴政一脸,但是局促不安的模样还是让嬴政瞧了个着。 “婚期已定,下月初六,便是吉时。” 宣阳夫人见到扶苏这样,面如阳春,今夜烛火悠悠,照的她肤色白皙,又听扶苏的劝告描了眉,显得格外妩媚。 宣扬夫人柔声道,“还不谢你君父。” 扶苏白着一张脸,只得作揖拜谢,“儿臣谢君父。” “大婚之后,你愿纳谁为侧室,便纳谁为侧室好了,这寡人不管。”嬴政忽的补道。 扶苏听到这话,忽的又如获新生般扬眉朗笑,红着一张脸,“君父哪里话。” 嬴政用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盯着扶苏笑了笑,而后又道,“成婚之后,就要戒骄戒躁,切忌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尤其是,心性要稳。” 这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从前,嬴政是万万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扶苏却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赵高,他想从他眼里得知些什么。 而赵高犹豫不决甚至略为鬼鬼祟祟的眼神,却让扶苏心襟飘荡起来。 赵高的举棋不定,来自于他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明。 木牛流马、家宴、赐婚、叮嘱…… 第四十二章 人人头上都要悬着寡人的利剑! 王上亲自下诏,命公子扶苏和相国王绾之女王琳成婚。 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的宗正自然要担负起这宗大事。 而且出于宣扬秦国的威名以及震慑诸国的目的,嬴政下令按照周礼诸侯之制举办大婚。 嬴政此令一出,自然大大振奋朝野上下。 前些年,为了防止六国合纵,秦国上上下下口风把的极严,即便是打了胜仗,但也鲜少在诸国面前张扬过。 现如今,天下局势已经大有不同,昔日七国之中,如今只剩下个秦国、楚国还有齐国。 而齐国惧怕秦国,自赵国被灭后,便连连割地以求苟安。齐王建得悉消息,立刻讨好秦王,送了无数奇珍异宝过去,恭贺秦王长子大婚。 而楚国,版图连连缩小,连先人定下的国都都给丢没了,如今守着的还是老祖宗打下的吴越旧地。 得知这样的消息,楚国那帮群龙无首的贵族们,自然气的牙痒痒,直跺脚,可是又无可奈何。 扶苏深知自己这个婚礼能办的这么铺张,能在诸国张扬一番,都是靠着秦国上下君臣同心协力才给他打拼下的。 且因着赐婚一事,扶苏又觉,嬴政的个性也并不似那般冷酷无情,也不似后人揣度的那么变态极端。 不知不觉间,扶苏和嬴政的关系竟然亲厚了许多。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大办婚礼的喜悦之时,有一个人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就是奉命负责筹备婚礼的宗正。 因为婚期将近,他们虽然按照周礼走了一些仪式,但是他手下却有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宗正来到章台,对着嬴政作揖,“王上,这一成婚,意味着公子殿下就要搬出六英宫。可是,公子搬出宫,该迁入那个宫呢?” 扶苏也在场。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很困惑,但是他可不敢问。 因为,现如今适宜他迁入的宫殿,只有华阳宫。 此事,倒和嬴政脱不了干系。他忙着实现宏图大业,但是在炫耀自己的收获上也大费力气,比如说,搜罗了各地的美女充入后宫,塞满各宫各室。 倒也不是说,咸阳宫就再无空宫室。只是一些宫室,并不与扶苏身份相符。 而且秦国历代公子,除过太子,其他公子成婚都是要出宫辟府的。 但是如今谣言满天飞,王上又将相国王绾之女赐给公子扶苏,王上若是真的有意立公子扶苏为储君? 考虑到这些,这就让宗正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亲自来问。 可巧的是,今日,王绾、隗状二位相国,还有李斯、蒙毅、冯劫、冯去疾、茅焦这些朝臣都在殿里。 他本见到来人就不敢当着诸人的面问此事,支支吾吾,而嬴政今日却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了齐王奉上的贺礼。 其中有一物,乃欧冶子所著五把传世名剑之一的巨阙。 这一得志,是个人都会微微得意忘形。 嬴政当即道,“但说无妨。” 宗正只得颤颤巍巍道,“王上,这一成婚,意味着公子殿下就要搬出六英宫。可是,公子搬出宫,该迁入那个宫呢?” 嬴政闻言,喜色消失于无形,而后陷入一番惆怅。 华阳宫,这不就坐实了他心中的想法吗。 每个人的头上,都要有他嬴政的一把剑悬在头上,否则那人便不知道他嬴政是谁。 搬出去? 才好! 王绾见嬴政面色一沉,他忽的脸色发白,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这若是不将公子留在宫里,他的老脸往哪里搁,王上这不是白白打了他一巴掌么。外人盛传,他可是和未来的秦王结了亲,莫大的殊荣啊。 李斯也只是静静听着,王上向来专权,立储之事,无疑是王上逆鳞。 外面的谣言,嬴政才不会不理会。 时间一长,风浪也就过去了。而且,王上可以借此机会,看看究竟是哪些人胆大妄为急着要立新君。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传出嬴政要立公子扶苏为太子的谣言。 李斯淡定的很! 眼见嬴政就要下令,虽然年少却异常机智聪敏、年纪轻轻就被拜为大夫的蒙毅却抢道,“微臣这里有一策,只怕王上不愿听。” “说来听听。”嬴政坐在上座。 “公子迁宫,可入华阳宫。”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敛声屏息,就连见惯了各种场面的赵高,也不由得侧目。 而扶苏则眼眶一热。此恩,教他日后拿什么相报! 也是此刻,嬴政才发现他被这蒙武的小儿子给骗了。 那日他说扶苏坏话,寡人还信以为真,以为他和扶苏关系并不亲昵。 可面前的这些朝臣们在这种时刻,只有蒙毅一人敢为扶苏进言,竟然要寡人让扶苏入主华阳宫,这不是白白便宜扶苏!? “但为保王上和公子不遭群臣流言猜忌,请王上更名。”蒙毅见嬴政就要变色,忙补充道。 嬴政一颗心忽的又落在地上,而后双手紧紧攥了攥坐上扶栏,“准。” “儿臣谢君父赐宫。” 嬴政见扶苏这一副虚惊一场的模样,心下更是满意,便问,“你可有什么好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象征着秦国储君之位的华阳宫这个荣耀胜利的名字就在咸阳宫内彻底消失了。 扶苏思索片刻,“昔年皇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喧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故儿臣想取青阳二子为宫名。” 嬴政虎视眈眈看着扶苏,十指交叉,“准。” “谢君父。” 王绾此时却也不敢说话,这便是当着他们几人的面,驳了之前所有的谣言。 一时间,殿内除了李斯,其他人脸上都像是蒙了一层白霜,一个个无精打采的。 蒙毅忧心忡忡的看向公子扶苏,他怕公子殿下因此会遭受打击,但是他已做了他所能为公子做的。 甚至于,王上现在恐怕不会再在立储一事上再询问他的任何意见。 是的,他心向公子扶苏。 尤其是当他得知,公子扶苏愿与操持贱业之人为伍时,便打定了主意。 王上个性强悍,容不得旁人左右,以至于到了如今早已目中无人,自视过高。 自王上灭了赵国起,便再也不对农工诸事费心,一心只想着做大事,将那些真正关乎国计民生的看似琐碎的事物全部交由一众文臣打理。 而秦国又向来实行军功爵制,朝中也罢,乡野也好,人人都想着挣军功拜官授爵,若不是有相国王绾带着他们一众兢兢业业在这些民政之事上操持,怕是秦国早已成了个空心菜。 空有赫赫战功在外耀眼,实则内部早已被腐蚀掏空! 可公子不同,他可以预见,公子若是继位,可以填了这秦国的窟窿。 秦国早已危矣! (求个打赏和推荐票,谢谢支持。今日二更,每更两千三百字) 第四十三章 困兽犹斗况乎昌平君?(求推荐票!) 当青阳宫正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披红挂黑,装点整理行宫时,咸阳城里也热闹了许多,酒足饭饱后闲谈不休之人自古皆有。 他们如今也正在热议此事。 公子大婚,迁居华阳宫。距离太子之位,可谓一步之遥啊。 咸阳城里的人,才不管什么青阳宫华阳宫,只要没被撵出宫来,如今又成了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爷了。 此时已是三月下旬,夕阳西下,余晖含情脉脉注视着大地,楼馆瓦肆快要关门之时,一辆前后左右都为黑骑拥簇的华盖辒辌车缓缓驶入咸阳城。 路人行人纷纷侧目,在咸阳城,能坐的起华盖辒辌车的人,屈指可数。 在这辒辌车内,正坐着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他面容憔悴,颧骨分外突出,长须稀稀落落犹如枯草,垂垂老矣。 那老者身着华服,上有虎豹蟒纹为修饰,腰间串着五枚玉环组成的玉佩,其地位显赫可见一斑。 辒辌车为一众黑骑护着,穿过横贯咸阳城东西的广阔驰道,停在了咸阳宫宫门口。 到了此时,已是夜幕,天空中半轮月高高悬着,撒下洁白光辉,青石板宫道两侧都有夜光之璧,荧荧亮光照在路面上。 本就是坦途,且夜光之璧装饰在侧,路上自然是一片明黄亮光。 可昌平君却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每走一步,便觉得自己的脚变的更冷,等到到了章台宫,一双脚几乎变得僵硬。 来到章台前,芈启见到的人,自然是赵高。 “昌平君,久违了。”赵高见到芈启,装模作样行礼作揖,“王上已等候多时,还请随下臣来。” 芈启见到赵高,牙根狠狠咬了咬,然后还是挤出了笑容,额上皱纹横生,“有劳赵常侍。” 赵高心里听着,自然觉得受用。 不过,他倒是更希望此刻对他说这话的人是如今咸阳宫中炙手可热的人——公子扶苏,而不是像昌平君这样有名无实的将死之人。 说起来,公子殿下最近又倒腾了一样东西,讨了王上欢心。 来到殿内,嬴政听到脚步声,却连头都未抬。 “老臣拜见大王。” 嬴政还是伏案疾书,批阅奏简。 殿内陷入一片悄寂,除了滴漏滴水的声音,再无半丝声响。 昌平君就这么躬身作揖,也不知站了多久。 蓦的,嬴政将手中竹简啪的一声扔在了地面上,吓得昌平君一哆嗦。 嬴政这才抬首,脸上愠色忽的全消,只是笑,“叔父,何时来的?”而后嬴政又冲着赵高呵道,“赵高,你好大的胆子,叔父来了,竟然不知会寡人。” 赵高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走到嬴政面前,作揖,“下臣知罪,还请王上责罚。” 昌平君的嘴唇气的发紫,在宽袖**起的手,忽的暴起条条青筋。 “叔父,快请起。”嬴政一如二十年前那般见到昌平君,面色谦和,彬彬有礼道。 “谢王上。”昌平君这才打着颤起身。 “日前寡人下诏,叔父推辞不就,可是何故?”嬴政直奔主题,上来便是追问此事。 “老臣惶恐。”芈启赶忙又躬身作揖,而后将喉咙里提前塞着的发丝硬生生往里吞。 接着芈启忽的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整个人几乎要摊软倒在地上,等赵高将人扶起时,整个人已脸色变得煞白,是个人看着都会心生怜悯。 嬴政眼中闪过狐疑之色,还未等他开口,芈启却声音嘶哑的抢白,“老臣年老体弱,疾病缠身,医家叮嘱,切忌不可远行苦劳,否则怕是有性命之虞。” 嬴政却扬眉,冷蔑一笑,“这么多年来,寡人始终牢记一件事。寡人能登上王位,都依赖和仰仗华阳太后和叔父。” “芈启不敢言功,都是王上天资过高,命里应有,老臣不过是尽了应尽的本分。”芈启脸色一慌,他当初被王上发难撵去郢城,就是因为此事。 嬴政闻言,剑眉微微舒展,“叔父哪里话,想当年叔父替寡人铲除文信侯吕不韦的党羽,寡人至今都记挂着叔父的功劳。” 嫪毐这个名字是嬴政的禁忌。 昌平君额头上渗出丝丝细汗,而后又颤颤巍巍道,“彼时王上亲政,大权在握,老臣也只是奉命行事。” “哎——叔父怎的今日这样谦虚,倒是让寡人有些不知所措了,寡人听闻这咸阳城中传出流言,说寡人忘恩负义,亏待了叔父。” 这一字一句,字字如针,扎在芈启心头。 昌平君扑通一声而后整个人伏在地上,“此事纯属空穴来风,还望王上明察,老夫是心甘情愿去镇守郢城的。” 见他今日这般恭敬规矩,顺从于他,完全没了当初被他撵出咸阳城之时的傲慢神色,嬴政忽的疑窦丛生。 这老狐狸怎么突然转了性,他不是一向以为,寡人没了他,今天便坐不在这秦国的王位上吗? 嬴政终归还是给了赵高一个眼神。 赵高立刻上去将昌平君搀扶起。 “寡人向来都知道叔父是深明大义之人。而寡人也顾念华阳太后之恩,特意让扶苏的母亲书信一封,才能将叔父接回,大费周章啊!” 芈启听了,双腿微微发颤,却不敢言说。 “寡人这么做,是为了叔父在咸阳养老,以此也可告慰华阳太后的在天之灵。” “臣谢王上大恩。”芈启用衣袖揩揩额上的汗。 而后,嬴政语气悠悠又道,“得悉叔父久病,寡人心里也过意不去,想来郢都那等楚人野蛮之地,少有良医,寡人今日便赐宫中医家给叔父,日后让其好生调理叔父的身体。” 昌平君闻言,心底一慌,他本想据理力争,拒绝此事,但想到他此时已如日薄西山,若是拒绝,怕是反而引起嬴政发怒,于是只得谢恩。 嬴政又随口说了两句,而后便要打发他走。 可忽的,昌平君却道,“太后生前,曾有一桩憾事。”说着昌平君又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如今,她老人家已化为黄土。” “什么事?”嬴政忽的变得警觉起来。 “这扶苏公子,乃太后长孙,昔日太后在时,每每召扶苏公子在侧,遂享天伦之乐。太后曾说,不知能否活着见到公子扶苏成婚生子。只可惜,撂下这句话,华阳太后便撒手人寰了。” 话说着,芈启便泣不成声。 “可惜老臣如今病体缠身,否则,定要弥补太后心愿,亲自代太后替扶苏公子主婚。” 嬴政脸上的笑忽的变得僵硬无比,竟然想替扶苏主婚? “叔父已年老体病,本就不宜操劳,主婚之事,有宗正司礼,叔父只消好好做宾上客便是。” “老臣谢王上。” 夜色寥寥,披着月色,昌平君板着一张长脸敢怒不敢言的领了四个医家回了他的旧宅。 嬴政,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竟然想一举灭了六国,简直自大! 不过,如今你既召我回来,那来日方长…… 我芈启能让你将王位坐稳,亦能搅个秦国天翻地覆! (今天一天没票没打赏,我也没话说了。今天先一更叭,这周日晚上来推荐,到时候看情况加更两更。然后就是,我顺顺思路。) 第四十四章 再出奇物,木牛流马(求推荐票!) 朗日高悬,万里无云。 斜风微雨终有时,四月初的咸阳,春光和煦,渭水水面上波光粼粼,草丰鱼儿肥。 咸阳宫大体上来说,还是一如往日那般恢弘大气、庄严肃穆、沉静庄严。 今日难得闲暇,嬴政穿着蟒纹黑色常服在一处高台上和李斯对弈。 天高云淡、自有白鹤高鸣;一国之主身侧自有琴师弹奏,卫音靡靡,娱人心神。 “报——” 一声喧吼打断了这袅袅琴音。 来人是专门负责通报前方战事情况的。 赵高挥挥手,那琴师便识趣的停止了拨弄琴弦。 “念。”嬴政厉眉,两根手指捏住的棋子,忽的便不知要落在何处。 赵高接过简,而后略略读了一遍。 “下臣恭喜王上,王贲将军传来捷报,魏都大梁城破了!” 嬴政闻言,并不大喜,只觉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蒙在自己眼前迷雾终于被拨开,顿感身心舒畅,眼前一片清明。 李斯欣闻,自然起身作揖,“臣恭喜王上。” 嬴政眼下却只顾着棋局了,一子落定,脸上闪着光彩,“李斯,你输了。” 李斯起身,而后又在棋盘上细细瞧了瞧,抚着胡须,沉色道,“臣输的心服口服。” 嬴政这才起身,仰天大笑一番,不知是为赢了棋高兴,还是为攻破了大梁而高兴。 李斯不敢揣摩嬴政心意,只是一脸谦恭地在旁跟着嬴政笑。 “区区魏国,强弩之末。而王贲竟然要了寡人那么多兵力,寡人前前后后一共给了他整整十万之众。” 嬴政说着,脸色忽的一沉。 赵高见有外人在侧,也不好直言什么,只是在一旁佝偻着身子,静静听着。 王家父子军功甚高,王上早就心生忌惮。 而这魏国国都大梁,他虽不懂军事,可也知道王贲将军能在一月左右的时间内破了大梁城,功劳甚高啊。 可是他此刻不敢为王贲说话,只道,“依微臣拙见,若是大梁城破,魏国也便亡了,想来王贲将军不久便会班师回朝。” “听闻魏国的魏武卒名扬天下,如今却被王贲打的溃不成军,看来魏武卒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嬴政忽的道。 李斯捕捉话里的字字句句,吞了吞喉哽,而后上前道,“还是仰赖王上的派去的十万大军,否则以少将军一人之力,如何能在一月之间破了有固若金汤之称的魏都大梁呢。” “只怕,李斯你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人想不明白。” 灭魏,多大的功劳! 嬴政一想到这里,心里便更不痛快。 想必此时,寡人的大军里,人人都在高呼王贲天下无敌。 赵高也深知王上心中所忌为何时,王家父子军功甚高,朝上上下谁不称颂这父子俩军功赫赫。 只怕功高震主,不久就会死于…… 赵高想到此,不由得又后脊发凉。潜意识里出自对嬴政的恐惧,忽的涌上心头。 嬴政哪知,他只是于这两个可信之人跟前微微吐露了些烦心事,却将两个人都吓的不轻。 李斯和赵高此时都在猜测,等王贲回朝,等待他的是爵位还是…… 像武安君白起一样的命运? 当今世上,凡知道秦国的,也都听过一个可怕的名字,那就是白起。 —————— 一天过得太快了。 暮色忽的袭来,在傍晚时分,嬴政又收到一份王贲的亲笔信。 嬴政接过一看,剑眉微舒,而后忽的又将那简扔给蒙毅,脸上堆起笑,乐不可支道,“还真是让寡人出乎意料,扶苏的才能,竟然可以运用在攻城略地之上。” 蒙毅听得云里雾里,而后接住细细端详,生怕漏掉一个字。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嬴政也不例外。 他自从扶苏献策修建骊山馆舍之初,便已经对扶苏的印象有所改观。 至于耧车一事,他本以为这是旁人给他献的玩意儿,没曾想那画出来的鬼东西,竟然真是他的设想。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可是扶苏却没完没了了。 前些日子,冯去疾对他提起,公子又发明了一个玩意儿,名为木牛流马。 此物可用于单人搬运重物,轻快方便,而且不受地势之限,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旁人听着都是些小玩意儿,可寡人知道,这些玩意儿的用处极大。 寡人该嘉赏他些什么好呢。 不一时,蒙毅也仔仔细细看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这木牛流马一经出世,就因为制作简单且运用方便,已经推广入了军营,用以帮助王贲挖沟铲土运土。 蒙毅当即作揖,“下臣恭贺王上,王贲将军既得了大王的兵力,又辅之以公子所制木牛流马运送沟里抛出来的土。天时地利人和,又遇上游冰山消融河川发大水,所以才能这么快攻下魏都。” 嬴政眸中燃着星火,在这漆黑的夜晚,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你所言不错,不过,接二连三,寡人忽觉,先前寡人小觑了这些木制玩意儿。”嬴政忽的悟到了什么。 “王上所言甚是,微臣也籍此事领悟到了许多,这器物发明,于军于农都大有助力。以微臣之见,不若王上下令广召天下能工巧匠入秦,以建木工司,专门负责钻研新创农具,也好助王上成大事。” 嬴政眸子一亮,脸上无不是欣赏之色,“卿言之有理,寡人这就成立木工司。” “可臣公务繁忙,此司该交由谁去主理呢。” 嬴政沉思片刻,“扶苏此前曾在寡人面前荐举过不少人,且他频出奇物,此事可交由他负责。” 蒙毅闻言大喜。 “微臣代公子谢过王上。” 嬴政瞧着蒙毅脸上泛着一层红晕,心知他是在为扶苏高兴。不过,今日寡人高兴,不与你计较。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扶苏不日就要大婚。寡人要赐他些什么,才能显出寡人的礼最重呢?”嬴政忽然问道。 齐王建好大的手笔,竟然连巨阙这样的宝剑做了贺礼。 寡人手头传世名剑虽然众多,可是却只有太阿能入的了他的眼。其他名剑,并不配他长子。 而且齐王建的礼,弄得众所周知,寡人若是赠的平平无奇,岂不让人嘲笑寡人身为秦王,却连个没落齐王送的礼都不如吗。 蒙毅闻言,心笑,原来王上还会为这种事发愁。 “公子乃王上长子,身份尊贵。臣欣闻,昔越王勾践得欧冶子大师所铸名剑——名唤纯均,取尊贵无双之意。” “尊贵无双?”嬴政思忖着,喃喃道。 “臣听闻少府大人说过,此物正在王上府库之中。” 赵高一直在侧听着。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蒙大夫这是要借王上赠礼,给诸公子一个警示啊。 纯均剑,尊贵无双啊,世间仅此一把。 可让赵高惊愕的是,嬴政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善。” 寡人没有记错的话,纯均剑排名剑谱第二,而巨阙不过区区第五。 (问:大婚之日,能不能写一些起点不让描写的内容?) 第四十五章 赵高也有烦心事(求推荐票!) 四月芳菲,桃花盛开。 华阳宫,外人眼里的青阳宫,确实扶苏心目中永远的华阳宫。 华阳宫,规模庞大,宫室极多。 在这咸阳诸宫里,论地势,华阳宫处第三,论规模,华阳宫处第二。 地势最高者,自然为章台。而地势第二高者,乃蕲年宫前大政殿。 论规模,自然属嬴政大宫蕲年宫为第一。 嬴政留了他在宫里,显然是已经意识到立储的重要性。 但是他迟迟不下诏,无非是想在他头上悬一把剑。要他敬着他怕着他。 但是,名分一日不定,扶苏更感寝食难安。 须知,将闾比他不过小了半月。 他既然不是太子,成婚都可住在宫里,那其他弟弟亦可。 保不齐,嬴政过了几天又要变心。他素知世上万千事,变化瞬息时。 立储之事,务必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一举定下。 日前,蒙毅告诉他,嬴政要成立木工司,要让他择定主事人选。 扶苏二话不说,推了姬豪出去,而让章邯代为将作少府。 木工司,没了他,也不知姬豪能捯饬出些什么东西来,没主意了还会来找他。 可章邯不一样,他在史书上就任少府之职。 须知,少府一职,主管秦帝国皇宫的一切大小事,若非得嬴政全心全意的信任,如何能位居少府。 将章邯留在宫里当差,会显示出他应有的作用。修皇陵、造长城,以后有他忙的。 而木工司的建立,实属扶苏意料之外。 不过嬴政果然明智,他这才小有所献,嬴政便立刻察觉到器物之于一国军政农事的重要性。 看嬴政的意思,这事情日后要他多多督导。 可是他是要做太子的,当个木匠头做什么!亏得他没明着把这木匠头儿的差事给自己。 嬴政这诏令下的,旁人难以领会到扶苏的感受。 难不成,真的要走那一步—— “公子,为何近日总是忧心忡忡?”申聿上前。他见四下无人,正是对公子说那件事的好时机。 “本殿即将和人行大礼结为夫妇,可是却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过。” 申聿闻言,脸色先是一白。 公子还是不信下臣,他其实知道缘由,可是他仅仅想让公子替他复仇而已。 申聿鼓足勇气,又道,“公子在为即将成婚却在此前未与王姑娘谋面忧心,却不知,如今咸阳宫里,有人却为膝下仅有一女却无从可嫁而忧心。” 扶苏这才两眼放光,“你说的这嫁不出去的女子,莫不是本殿的四妹妹,阴嫚公主?她可是之前哭着闹着说她谁也不嫁,要老死在这宫里。” 他的这几个弟弟妹妹,一个个都有趣的紧。 申聿却一脸严肃,一字一顿道,“非阴嫚公主。以阴嫚公主之尊,怎会愁嫁?” “那是谁?”扶苏忽的有些不耐烦,他现在只想静一静,这宫中,除了一些他务必要关心的亲人,除此之外不是宦侍便是婢女,这些人难道也要让他操心? “既然身在咸阳宫里,那必定是众人仰慕之人,如何会有女却嫁不出去。” 见公子微微恼火,申聿这才奔了主题,“此人乃赵常侍。” 赵常侍,这宫里只有一个赵常侍。 扶苏坐不住了,右手紧紧攥着酒爵,一脸阴鸷。 “出去!” 申聿不明所以,但是只得悻悻出门。 赵高赵高又是赵高! 尔等以为本殿不知要亲近赵高吗? 须知,剑有双刃,能杀人,亦能伤己。 赵高可是嬴政身边的亲信,二十年风雨相伴,赵高若是在嬴政面前说他好话,成功了自然是好,可以嬴政的疑心程度—— 那日蒙毅为自己劝说求嬴政务必留自己在华阳宫之时,嬴政看待蒙毅的眼神,他至今都难忘。 他对赵高,只需不作出冷淡厌恶之态,能让他存个侥幸之心,不要在嬴政驾崩之际胡作非为,仅此而已即可。 否则,亲近赵高,就是在冒险。 嬴政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像当空悬挂的太阳,距离他走向西山,起码十年之久。 不到非常时机,如何叫他和赵高联手,简直是太小看嬴政了。 立储,天大的事情,怎么能用这种冒险的方式。 对方可是嬴政。 但是,这申聿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啊。 “进来。” 扶苏知道他人还没走远。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救世主一样,即便他骂他让他滚,他还是会守在门口。 这样的人,太能忍,扶苏有时看着顺眼,有时却心忌。 他若是个秦国人多好。 申聿听到公子唤他进来,自然又两眼充满希冀,眼中似是掬着两汪清泉,让人看着心生怜悯。 “公子。” 扶苏挥挥手,示意让他坐在他面前。 “下臣不敢。” 扶苏只好作罢。 申聿见公子又要倒酒,赶忙上去为扶苏斟酒。 “你为何要打听赵高的事?”扶苏忽的一问,而后漫不经心的摇了摇酒爵,看了看那爵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容颜。 心问:真不知自己这副少年帝王相,捡了便宜的那个王琳又是什么姿色? 申聿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定了定神,而后才道,“下臣以为,若是赵常侍能在王上面前替公子美言,公子可居东宫之位。” 这次,扶苏没有撵他。 “本殿记得,你曾说过,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皆是靠小人相助。” 申聿闻言,眼眶一热,他还以为公子瞧不上他们这些没入奴籍之人,不肯听他的话。 “赵常侍,并不简单。”申聿郑重其事。 我当然知道他不简单,他能偷天换日,祸国殃民。 可是那是在嬴政死后的事情。 “所以,你想?” “求殿下帮赵常侍这个忙,须知赵常侍为此事,可是四处暗示诸臣。” 暗示诸臣!??? 扶苏眼波一动,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赵高心气高,要为女儿谋个高嫁。 赵高之女出嫁不难,难的是,他要他的女儿高嫁。 扶苏越想越好笑,先是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又仰天大笑一番。 申聿见状,却不解其故。 “区区一介官奴,所出之女,自然也是奴籍,如何竟然想着让其女嫁入高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赵常侍一向心高。咸阳宫中诸宦侍,当属赵常侍地位最高。”接着,申聿又趁热打铁,“若是殿下能帮他此忙,赵常侍必定感激公子。” “你可有听过一句话?” 第四十六章 我就是能未卜先知 (求推荐票!) “还请公子明示。” “赵高之母,曾是有罪之身。依据秦法,赵高虽不为罪身,但终归连庶民都算不上,却想着让其女高嫁。” 申聿听了,却脸色一青。 他还曾想,待助公子登上东宫之位,报的大仇,而后求公子准他回新郑,祭奠老母。 赵高素来和公子不合,若是继续下去,公子离这太子之位,还远的很呢。 扶苏只顾着好笑,申聿的脸色,他也并未视而不见。 好啊好,好你个赵高,原来你是一开始就心气那么高,本殿还以为你是后期趁乱作祟。 高嫁?嫁入谁的府上 大秦虽然不比关东六国,可是朝中大臣都对尊卑等级极为重视。 赵高便是用剑抵着那些公卿士大夫的头,他们也不绝不会答应。 须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这等辱没尊严之事,哪个朝臣会去做。 怕是他早已碰壁无数。 想到此处,扶苏眸中忽然闪着寒光。 “此事,还有谁知晓?” “宫中下人都已经传开了,下臣也是偶然间听说的。” “看来,此事还非本殿出马不可。须知,就算是赵高向君父求情。君父若是下令,朝中哪个大臣敢拒婚,但是朝臣也只会以为是被君父借机侮辱一番。看似只是小事一桩,其实兹事体大,若是处置不当,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波。” 嬴政双眸冷似星辰,此事确实棘手。 而且,以嬴扶苏对嬴政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帮赵高这个忙。更何况是和嬴政朝夕相伴的赵高呢,他肯定也不会对嬴政提起此事。 赵高在宫中为奴少说也有数十年,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报非分之想,想来也是爱女心切。 “申聿,你说得对,本殿确实该送个顺水人情给赵高,不过,此事不能由青阳宫的人去办。”扶苏这才打定主意。 申聿忖度一番,也知公子怕走漏风声,惊动王上。 扶苏陷入新的思虑,本殿在替赵高找个女婿的同时,也是在找个人借机羞辱于他。 谁会接这样的羞辱的‘恩赐’? 而且是去传出去,他自己也会丢面子。 “公子本就不宜亲自干预此事,以下臣之见,或许殿下可授机他人,在宫外悄无声息的促成此事。” “可他赵高都未想到要来求本殿?本殿却要大费周章施恩于他,用心之明显,若是被旁人察觉出,在君父面前参告本殿,到时,君父还能如今日一般信任于我吗?” “下臣有句话,又怕公子听了耻笑。” “直说罢。” “宦侍也是人,自有七情六欲,公子如今施了赵常侍大恩,赵常侍势必视公子如同衣食父母。且以下臣之见,事情若真的被揭发,为王上所厌弃的,也必定会是赵常侍,而非长公子殿下。” 扶苏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几眼申聿,看他分析的这般周全,想来是早就对此事做过谋划。 “过几日,姬豪就要上任。” 扶苏忽的道。 申聿一听,也有些慌张,“公子莫不是要撮合姬大人和赵常侍之女。” 扶苏却忽的笑了笑,一脸高深莫测。 姬豪做事,也算尽心尽力。不过,他一月的相处,他算是明白了,姬豪此人只是看着大大咧咧,坐起事来从不含糊,而且心思也精明的很。 与其说这是姬豪个人的特点,不如说这也是出自秦国军队行伍之中的为官作风。 姬豪如今也算他半个内臣,他还要藉工木司之手,大改民生之艰,怎能拿赵高之女去羞辱他。 他是要让姬豪替他做一回媒人。 “你可知,赵高有个弟弟。” “永巷令赵成。此人掌后宫宦官、宫女的饮食起居,以及宫人犯罪的惩处。此人虽然有赵常侍这样的哥哥在王上跟前,可是却为人谨慎,从不逾矩。” “那你可还听过阎乐这个名字?”扶苏忽的又问。 申聿猛地摇头。 “去查,小心翼翼的查。另外,赵高身为隐官,地位又高,想必定然在宫外也有个家,否则他难道在这宫里养他的女儿?” “公子所言不错。宫中地位低的宦侍隐官,并无此权力,但赵常侍本就有家室,只能在宫外安宅。只是,下臣出宫不便,且隐官的居所,本就地处偏僻……” 扶苏忽的想到一个人,他就住在宫外,而且,还对诸大臣的居所都分布在哪里一清二楚。 “你去,替本殿修书一封,送到交给冯家大子冯长安。他如今不是在” “唯。” 赵高的宅子,就算他冯长安不知道,找起来也要比他派个人出去方便的多。 关键是,冯长安在街上瞎溜达不惹眼啊。 他如今可是惹人眼红的时候。 自他得嬴政青睐以来,一向都是心里有了数就好,在外人面前一向装作谨小慎微、规规矩矩的恭顺模样,有时甚至要做出一副苦相来。 为的就是要让嬴政安心。 申聿拿了公子给的令牌,还是第一次走出咸阳宫,往日这件事,都是交由池武去做的。 申聿自以为他已经得了公子的信任,自然又对前途充满了希望,他本以为,他会老死在咸阳宫,终身不得复回韩地。 但是现在,他再也不必终日凄惶不安了。 扶苏立在高阁之上,看着申聿健步如飞的出了青阳宫,眉上却燃起一丝忧虑。 “霍成安在?” 忽的,一个身着黑色劲装、体格矫健一眼看去就知身手敏捷不凡的青年推门而入。 “公子。”霍成抱拳。 扶苏目光幽邃,他希望,霍成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甚至懂些情义之人,可以做他的心腹。 而池武,是嬴政的眼线。 “日后,青阳宫上上下下的戍卫,都由你统领。至于近卫,还是由本殿的卫率池武担任。” 扶苏目光凛然,池武他还不可以惊动。 霍成不比常人,他是这宫中少有的不到三十便成为护卫前华阳宫的校尉,统领青阳宫上上下下所有的戍卫。 他年少有为,但是始终牢牢记的一句话。 在这宫里生存,要多听多看少说甚至不说,能为王上尽忠校命便是荣誉。 但是现在,他却要面对另一种状况。 外人盛传,眼前这个人,即将被王上立为太子。 “青阳宫虽然更了名,可是毕竟还是一个宫,且不比寻常大宫。所以,青阳宫里的侍卫,在大婚举行前夕,除了女婢,宦侍戍卫务必全部定员,到时你另造一份名册呈上。务必,要底细干净。” 扶苏一字一顿。而这最后一句,声音虽低,但是语气极重。 霍成恭恭敬敬地听着公子的安排,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已经不由得让他对公子心生敬畏。 “本殿希望,自本殿入主青阳宫后,青阳宫上上下下都能做到谨言慎行。” “卑职一定做到,不会让公子为这些小事操心。” 第四十七章 公子操这种闲心做什么? (求推荐票) 桃花林里桃花酒,桃花酒前桃花面。 四月良辰,美酒和美人都不可辜负。 几个粉衣罗裙的宫女,身姿曼妙,此刻正躬着身,在桃花树下的一处席座上温酒斟酒。 扶苏怀中放置着一卷竹简,斜躺在这桃花树上,双目清明,透过层层叠叠的桃花花枝和花瓣这才看到头顶的澄澈青空。 听说嬴政给了昌平君四个医家,又命他在府上静养,无疑于禁足,不得出门。 想必过不了多久,昌平君就要一命呜呼。 但是,他一日不入土,扶苏并不敢将事情往好处想。 只希望嬴政的动作能快点。 “公子,姬将作来了。” “宣。” 姬豪来了,只见四个粉衣少女,姿色虽然平平,可是身姿绰约,蜂腰翘臀,体态撩人,不由得看的姬豪眼睛都直了。 但是姬豪却见到公子躺在树上,不仅感慨公子竟然这么浪费,可惜了这么多的美人儿…… “臣姬豪拜见公子。” “平身。”树上的人纹丝不动。扶苏枕着双手,望眼欲穿的看着青空,似乎是在酝酿思谋些什么。 赵高的事,申聿都还没回来,而且他还需做些其他准备。不宜这么早就告诉他的计划。 而且,不见得,姬豪会将此事应承下来。 姬豪人来了,可是却又默不作声,扶苏朝下看了看他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想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讲。 扶苏利落的翻身下树,姿态从容矫健,且无失风度。 他现在身边最缺的就是人手,可帮他夺位的人手。 “退下。” 姬豪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体态袅娜的女子一步一顿的缓缓离去,眼睛早已直勾勾的。 哪个男人不好色? 不过当扶苏身居咸阳宫,看到嬴政何止三千佳丽的庞大后宫,扶苏早已变得有些审美疲劳。 可是见着姬豪却将目光看向他的婢女…… “姬豪——” 扶苏高声。 姬豪顿时回过神来,挺直了身板,“公子迁宫,乃是大喜,卑职恭喜公子。” “这有何喜?说不定哪一天,在这青阳宫里,你也会看见其他公子。” 四下无人,自然可畅所欲言。 “那倒未必。”姬豪双目炯炯,他今日,是来给公子献策的。 扶苏看向这满园春色,自顾自的饮酒,而后便在树下闲步,步态从容。 “你且说来听听。” “臣听闻,日前二公子扬言要去军中立功,而五公子说要去镇守郢城。” “这宫中的事情,你是从而何知的?” “此事在朝中其实早已议论开了,臣就是想不知道也难。不过,臣记得,公子时常对臣下说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怕是公子自己身在宫中,不懂朝野之上的局势。” “哦?如今朝野之中形成了怎样的局势?” 姬豪略略一顿,“其实那件事发生之后,朝中便有以王绾为首的相国还有大夫们,意识到王上立储君之位的重要性。” “可是,公子您猜怎么着?” 扶苏顿时来了兴趣。 他不敢拉拢大臣,平时见到诸大臣,也只是以礼相待,丝毫不敢过多亲近。 所以他确实不知朝中上下如何看待此事。 “你且说。” “王上却在此时颁布了公子要娶相国之女的诏令。” “这意味着什么?”扶苏眼中露着星芒,让人不寒而栗。 “王上此举顿时塞住了朝野上下悠悠之口。” 扶苏自然微微一怔。 大婚的事情,嬴政早就对自己说过,但是他却忽略了嬴政正式宣布大婚的时间。 如此说来,他确实算漏了。 嬴政是真的对他有意了,但是只差最后一步,一旦册封完成,那他就可高枕无忧。 想到这一层,扶苏顿感前途一片光明。 果然,事在人为! 姬豪见公子恍然有所悟的模样,又补道,“臣正是想到,公子身在宫中,又在朝中没个通风报信的。无人向公子通报朝中局势,所以臣才特意提醒公子。” “那么姬豪再次恭喜公子,不日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说着,姬豪又对扶苏恭恭敬敬作揖行大礼。 这一次,扶苏自然受贺了。 扶苏眸中闪烁着亮光,意味深长道,“看来,我们的姬将作,如今升了职,却还想着要做本殿的千里马。” 姬豪躬身,笑道,“蒙公子提拔,臣下得以入朝为职。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姬豪向来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不枉本殿在君父面前为你说话。”说着,扶苏便替姬豪倒了一爵酒,而后递给姬豪。 姬豪见状,自然变得豪气干云,将那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从此他就要飞黄腾达了。 一口气干完,姬豪双手将酒杯倒悬,滴酒未落,以示豪迈。 赢扶略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他确实要感谢他送来的这个消息。 因为这点醒了他,他将不再被动的等待,也不用再倒腾个什么新的玩意儿出来‘哗众取宠’。 须知,制造器物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嬴政反而会不以之为奇。 他不能让他的优势褪色分毫。 “今日,你来的也算正好。本殿正有事要你去做。”扶苏忽的话锋一转。 “但凭公子吩咐” “你在这咸阳城中,人脉可广?” “这……”姬豪顿时傻眼了。“咸阳城中可是有数万之众,臣下先前不过宫中小小一个将作少府,如何在咸阳城中谈得上人脉广不广。” 扶苏脸色略略暗沉。 姬豪微微发慌,连忙带着歉意赔笑,“不知公子是要让臣下去做何事?” 扶苏脑筋转了个弯,一本正经的撒了个谎,“阴嫚公主,今日来托本殿的母妃给她的宫女寻个夫家。” 姬豪一听,更是傻愣愣站在原地。 公主和公子又非一母同胞,而且公主的女婢出嫁与公子的生母又有何干?又与公子何干? 正事不问,操这种闲心作甚。 姬豪看着这园林里的陈设,好生惬意恣肆。 想来公子也是无聊至极,所以才会操心这种事。 很快,姬豪脸上又堆起了笑容,“这等小事,公子大可放心,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阴嫚公主,想要高嫁此女。此女身份卑贱。”扶苏又补道。 姬豪面露难色,那双眼睛里充满狐疑,“既然是宫婢,那自然是奴籍。奴籍之户,嫁个庶人都是万幸,公主怎会提出这等非分要求?” “所以,本殿才让你去办。”扶苏眸中燃着星火,语气不容辩驳。 “臣领命。”姬豪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此事。 扶苏负着手,神色冷峻,“这件事,你知我知即可,找到了人,速来报我。” “唯。” “另外,你明日便要上朝了,可有想过,要上奏什么?” 姬豪一听,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扶苏就是看中姬豪这一点,他有一颗努力向上爬的心,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做。而他就是这个能帮助他向上爬的人。 “还请公子明示。” “工木司,改为工部,归相国麾下统筹,日后秦国行宫修建、河道开凿、驰道修筑的事,皆归于工部。” “啊这……”姬豪听着,顿感此工部是要同时收纳不少事情,如此一来,工部岂不是要变成宫中尚书台这样的机构。 他怕是力有不逮啊。 “公子,王上会同意吗?” 第四十八章 朝会(求推荐票) “臣虽然未在宫中任职,可是也大致知道朝中的情况。朝中诸臣,于王上而已,实则是骐骥之于驭手。” “王上向来都是有什么事,交给信任的人去做。公子的计策,却是将一应事务都包揽到一个部门。” “但王上专权,事事专权独断,朝野上下尽知,能让王上信任的能交付实权的人,也就那么几位。” “公子所言工部的成立,不是让臣一人揽下大权吗?怕是王上不会同意。” 姬豪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可。 扶苏却眼底带笑,“我秦国版图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若是还用治理千里千里之地的法子,去治理万里之国,如何驾驭的住。” 姬豪一听这话,自然两眼放光,当即抱拳作揖,“公子所言,甚至有理。姬豪便将这番话直接对王上说了。” 扶苏却狐疑,“你当真理解本殿这番话的奥义?” 说着,扶苏拧拧眉,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尽是犀利之芒。 姬豪此前从未接触过有关朝政的事,他虽出自行伍,但却对这政事知之甚少,自然不解其意。 “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欲带冕冠,必承其重。你好好回去琢磨吧。” 姬豪低着头,好似被踩踏的鞠球,“臣下鲁钝,让公子见笑了。” “你是本殿荐举上去的人,你若是遭人非议,本殿的面子又往哪里搁。”扶苏语重心长道。 姬豪听着,忽的感觉自己这棵漂浮在大湖之上的孤舟又有了依托。 姬豪不由得心生感激,他蒙公子提携,今日又得公子提点。 “臣下必然不会让公子失望。” “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该知道本殿的脾性。本殿可不喜欢听什么空话,说的再好听,没有实效都是废话!若是此事不成,那你以后也就无需来见本殿了。” 工部,那可是大头,不能再让嬴政在这种民生问题上胡作非为。 扶苏冷冷地摔了这句话便拂袖走向桃林深处,只给姬豪留了个挺拔愤怒的背影。恩威并施,驭人之道。 姬豪并不是没有主见之人,只是这件事于他而已,极为新奇。 但是他若是真的能如公子所言,促成此事,他便是成为统领工部的第一人选。 这么想着,姬豪忽的觉得自己脚下软绵绵的。 他自斟自饮,猛地呷了一大口酒,给自己壮了壮胆,之后便昂首挺胸、迈着阔步出了宫门。 ———— 次日,朝会。 大政殿里,嬴政端坐在高台之上。 嬴政穿着黑色冕服,带着冕冠,额前十二道垂旒将王上的面容半遮,但依旧可见嬴政神情肃穆,威仪万千! 而这高台,自那一年经历了刺客之后,便又用青石高垒,雕以猛兽图案,又饰由青玉,青白结合,更显这为嬴政一人独坐的高台既高又冷,让人望之心中莫名腾起一股畏惧之感。 高台下阶处,为一斜面,上面却又洞出两道清池,更添君臣之间距离之远。 这样,便没有人能从阶下靠近嬴政半步。 而阶下,空荡荡的大殿里,最显眼的便是外饰玉浮雕的三十二根巨柱,以中轴线做对称,分作数列,支撑大政殿的顶宇。 所有临朝的官员,都着与自己品秩相符的朝服,绘着各色样式的纹。高冠博带,华衣长袖,行礼作揖时,似黑浪涌动,但是却极为整齐。 姬豪初次入殿,心情难免激动,但因为记着公子的话,他若是丢人了,便也丢了公子的面子,自然行事十分谨慎。 姬豪不敢多看只是静静站在他那目前还并不起眼的位置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行事规规矩矩,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了,有这么一伙人,当他们见到他时,一致对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这些人里,旁的他不熟悉,但是有一个人,他曾多次在这宫里见到过他。 博士仆射淳于越。 姬豪忽的就明白了什么。 “王贲不日就要还朝,诸卿以为由谁去镇守魏国旧地合适?” 朝会,主导的人自然是嬴政。 相国王绾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微臣以为,卢将军可镇守此地。” “臣附议。”李斯、冯劫对视一眼,跟着道。 嬴政微微点头,尚书令立刻站着将此条记在了今日的朝会纪要上。 “王上,臣有要事启奏。”说话之人,乃是秦国太尉尉缭。 嬴政一向颇重视此人,他一旦有事启奏,必然是和攻伐六国有关。 “魏国一亡,楚人必然警觉。如今我秦国再也不能在楚国使离间之计,微臣以为,王上应该当机立断,在楚国尚未做好准备之前,倾全力伐楚!” “爱卿所言极是。如今韩赵魏燕皆亡,天下都知道寡人之心志。如今只剩个残楚破齐,寡人再也无需担心诸国合纵。” 嬴政也早舒了一口气。“说起来,寡人在王贲攻魏之时,还一直担心,齐楚两国会襄助魏国呢。” “哼——” “楚王、齐王,竟然没一点胆气。这样的人,如何配享宗庙,寡人必须取而代之!” 嬴政想到这些,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嬴政这番话一出口,李斯自然跟着歌功颂德一番,其他朝臣见势,自然也齐齐恭贺。 “臣等恭贺大王攻下魏国,愿大王早日一统天下,震慑四方。” 嬴政听着这些话,更觉精神振奋,他迫不及待就要派人去攻下楚国新都了。 “寡人奉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早已吞二周,不日便亡诸侯,到时鞭笞天下,威震四海,扬我大秦国威!” 赵高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 “臣等必将尽心尽力辅佐王上,助王上成大业。”李斯顺着嬴政的心意,又带头恭维了一番。 可身为相国的王绾,其实在这件事上对嬴政另有一番看法。 他并未附和朝臣对王上歌功颂德。王上如今越发高傲,甚至是狂傲。 须知骄兵必败啊! 而还有一人,也未附和李斯,那自然是国尉缭。 缭很了解嬴政,他知道尤其在秦国最强之敌赵国亡了之后,秦国征伐诸国,便一直势如破竹。 瞧王上如今的语气,显然是已经不把齐楚两国放在眼里。 王上这般自负,攻齐还是小事,可楚国,楚王虽然无能,楚国那帮贵戚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但是现在王上正在兴头上,他也不敢当面说这些,就是私下进谏,王上也不会听得进去他的话。 王上早已不是能听得进去旁人劝谏的人了,他忽的怀念起王上刚刚亲政之时那般谨慎自持,勇于纳谏的风度。 如此居功自傲,且让王上自己先吃吃苦头吧。 第四十九章 以千里之法治理万里之国!(求推荐票!) 缭突的话锋一转,“臣请王上下令将派去楚国的那些细作都召回来吧,免得节外生枝。” 嬴政看得出,王绾和缭似乎都对他方才所言有所不满,不过他才不愿去了解他们的心里话。 寡人一统天下的目标就要达成,他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些朝臣的心思上。更何况,王绾对他忠心耿耿,绝非李斯可能比的。 所以他才特意挑了他的女儿为扶苏的正妻。 至于缭,他一向谨慎,怕是又担心这担心那的。 嬴政沉思片刻,抖了抖衣袖,面上一片粲然之色,“爱卿所言甚是,寡人这便传旨。” “不过,攻楚一事,事关重大,寡人已召了李信、蒙恬回京,日后再议此事。” 嬴政会有很多缺点,但是身为一个大王,从来都是最合格的。 即便居功自傲又如何,丝毫不影响他的处事决断能力。 除非意外发生! “王上所言甚是。”缭这才不板着个脸。 “那诸卿可还有其他事要上奏?”嬴政按照惯例就要准备散朝。 姬豪一听,该轮到自己说些什么了。 为了今日的朝会,姬豪一夜未眠,现在还是两眼发青,他将该如何劝服王上的话,都在心里来来回回盘算了整整一夜。 该用什么典故,援用什么兵家的名言,他都好好盘算了一阵。 可忽的,嬴政像是想起来什么,整个人顿时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后天便是初六,寡人长子大婚,诸卿都不可缺席。” 寡人明年就可以抱王孙了。 嬴政这番话一出口,朝堂之上登时人人都没了拘束。一个个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的议论起这件事。 他们都替这件喜事而感到兴奋。 唯有淳于越,他心里气得发抖,只好低着头,跟到李斯身后。 公子扶苏和他孙女是青梅竹马的事,朝中可是有不少人知道。 “臣等必然不会缺席。” “臣提前恭贺王上,愿王上明年便可喜获王孙。” …… 王绾本也年事已高,额前皱纹横生,不必比他大十岁的李斯好到哪里。 自从得知这桩喜事,他便做梦都能笑醒。 能与王上结亲,论朝中,他可是第一人。 台下一派和乐,笑声融融的场面,好不热闹,可赵高见了,却笑不出来。 “王上,臣下有事启奏。” 姬豪能给公子送的大礼,也就只有这个了。 只是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高声喊出这句话,人就已经变得脸红耳赤,双腿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臣恳请王上,成立工部,总揽朝中兴建王陵、开渠筑路、土木兴建一应事务。” 嬴政这数日以来大好的心情,本似渭水,绵绵不绝,可听到这番话,戛然而止—— 嬴政面无表情,将目光投向那个样貌极其陌生的人。 “王上,此人就是刚上任的工木司的姬豪。”赵高附耳轻声道。 原来是他,寡人竟然将此事忘在脑后。 这是个刚确立的职位,这人也是嬴政第一次见过。 可蒙毅听了这话,自然立刻便联想到了长公子。人是他举荐的,这意思,大概也是公子的意思。 成立工部,总揽全部与土木之事有关的职务。 这姬豪,究竟意欲何为? 见王上正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姬豪顿时心里像泼了一盆冷水,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一股脑儿全忘在脑后。 他又察觉到自己忘了该说些什么,又见群臣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忽然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 完了,这下完了。 “王上,臣以为,此事或可行。” 王绾,他是相国,府中自然有不少门客,比之姬豪而不及但是却有一番脑筋的人,这样的门客他遇见的还不少。 而且这姬豪能入朝,其实也有他的主意在这里面。他不能明着帮公子,只能暗中相助。 相国大人一发话,朝臣登时又将目光转向了王绾。 “说来听听。”嬴政看向王绾。 到了此事,嬴政自己反复思索着姬豪说的话,心里已经有了数。 听他的意思,是要成立一个类之于尚书台的专门机构。 听起来,似乎有些意思。 “王上攻城略地无数,燕赵韩魏四国倾覆,如今秦国之版图扩大,王上更是日理万机,不若将一些繁琐但却重要之事,统筹归类到工部。” 王绾闪着那双精明的眼睛,强行给这个‘工部’的成立做着解释。 这是他能想得出的这个姬豪说这番话的缘由。 “如此一来,王上便可将全部精力归到攻楚上。”蒙毅也附议。 李斯却不言,蒙毅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得了王上喜爱,而王绾素来都是朝中大臣,这两个人其实少有交集,可是如今却在这件事上主张一致。 他怎么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呢。 工木司—— 他也是前不久才听闻,那是王上想利用制作器物攻伐楚国成立的。 想来想去,李斯自然想到了那个人——公子扶苏。 为了被立储君,公子竟然费了这么多心思。 只是,凭借区区一个姬豪,就把手伸到前朝,这样怕是不妥吧。 李斯思忖着…… 嬴政也陷入思考。 修王陵、筑路、开渠…… 所有的这些事,要归到一个部门吗? 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臣恳请王上成立工部。王上虽然还是秦国之王,可是秦国早已不是昔日千里之地。王上如何以治千里之地之法统万里之疆!” 姬豪也是急了,只好把琢磨了许久的那句话给搬了出来。 嬴政蹭的一下站起,双目炯炯,气势凌人,吓得姬豪不敢抬头。 “这……” 听到姬豪这重重甩在大政殿里的一席话,就连王上都对这句话做出这样大的反应,诸臣自然又陷入一阵不绝的口舌议论。 能站在大政殿上的人,基本都是秦国精英之中的精英,自然明事理。 以治千里之地之法,统万里之疆,肯定不合适。 姬豪不知,正是这句话,戳中了嬴政的心坎。 “善。”嬴政起身,右手紧紧按着腰间配剑,重重道。 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随后,姬豪才反应过来,急忙作揖谢恩,“谢王上恩准此事。” 嬴政眸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他此刻急切的想和姬豪促膝长谈一番,细细听他说说这以千里之法治万里之疆其中的爱道理。 “退朝后,来章台宫。” “唯。”姬豪一脸兴奋,腰杆也挺得倍直。 他不由得再一次佩服起公子来。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王上竟然真的答应了! 接下来,他要好好表现,一定要让王上将此事定下来,然后他便去向公子报喜。 (求波月票和打赏帮我冲冲新星榜,谢谢大家,明天有个pc推,希望收藏能破千吧) 第五十章 武人政治向文官体系的过渡(求打赏求月票) 青空无边,残云如絮。 不得不说,华阳宫,昔日闻名于咸阳的太子宫,地势之高位置之巧,恰可以看到大政殿这边的状况。 婚仪就在三日后,扶苏很是珍惜自由身。 忽的,大政殿里,华衣长袖的朝臣们行云织雨般涌出朝堂。瞧他们立在大政殿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商谈,想来应该是姬豪确实提了此事。 不过,以扶苏的推测,这些朝臣只是对此事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要知道,目前秦国的官职体系还相当不成熟。 他的提议,对他们来说,确实新鲜。 当然他也相信其中也有许多精明的人物,推想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臣子竟然进言让大王成立工部,背后是授了谁的意。 ‘推波助澜’这种美事,自然要靠他几个积极向上勇于作为的弟弟。 但是归根到底,能不能打动嬴政,还是要靠他自己。 工部的成立,只是他计划中的一个小步骤。 秦汉本就是处在武人政治向文官政治过度的阶段,穷兵黩武,也该终结了。 秦国这样一个空前的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帝国,一旦成立,极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掌舵人。 虽然扶苏现在还不是那个掌舵人,但是他最近思量一番,这些大臣们的想法,都囿于对先辈们经验的总结,逃脱不了时代的局限。 什么大一统,统一度量衡,这样的事情,早在轩辕黄帝统一华夏诸部落的时候就已经做过。 面对即将建成的空前的帝国,说实话,嬴政、李斯这一帮人,怕是战争一结束,都懵了。 大一统本就是必然之趋势,如何得以归功于李斯一人之才。 总而言之,扶苏相信,他们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治理好这样庞大的一个帝国。 一想到此,扶苏更感前路漫漫,目光不由得又幽邃了起来。 三个月的时光,扶苏依旧意气风发,甚至更为从容,尤其是和嬴政几次交锋下来,他却对嬴政更有了信心。 因为嬴政虽然专横霸道,可是他不是昏君。 嬴政不一定是他改革的助力,但也绝不是他改革的阻力! 明白了这一点,扶苏自然信心倍增。 督造馆舍的事情,虽然是他有意针对亡国贵族,但是器物技术和大型工程在他手上被结合起来,却也让他萌生了一种成立一个专门机构的想法。 也是这时候,扶苏才注意到,秦国职官体系的建立虽然名目齐全,但是其实许多大臣手下并无职权。 嬴政凭借自己的喜好,任意选定一个臣子,将事务交由卿大夫之一。 天下之事,事无大小,皆取于上。 集权制的建立,即便承认君主至高无上,但是没有系统的官僚体系队伍做运转用以维持整个帝国的良性运作。 仅仅靠着一己之力,去统治一个国家,就算是是孟子口中的圣人来了,也治不了这个国家。 ———— 章台宫。 “以治理千里之地之法,治理万里之疆……” 嬴政心中反复玩味着这句话。 自他攻下赵韩魏燕,秦国版图何其大,可是他却越感力不从心。 军政大事需廷议朝会方能决断,可各郡县每日呈报上来的事务,多如牛毛。 但是他身为秦王,又岂能贪图安逸,放着这些事情不去处理。 以治理千里之地之法,去治理万里之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嬴政知道,他能有今日的功绩,确实和秦国祖辈们的励精图治不无关系。 而他的治国之道,严刑峻法,统治约束群臣和万民,虽然此法甚是有效,可是他早已力不从心。 在这一点上,赵高也感触极多。 只是,他今日也是头一次听说以千里之地,治万里之疆的说法。却觉得这话正切中了要害。 “人呢,怎么还没来?”嬴政早已心急如焚。寡人想要知道治理万里之国的法子! “想来人应该还在路上。”赵高回道。 “你去,将他带到寡人面前来。” “唯。” 赵高才刚出了殿门,就看到了姬豪。 姬豪故作镇定,手中捧着的玉垚上早已被手上渗透出的汗水浸的滑不溜秋。 这一个月来处在日晒风吹雨淋之下,姬豪的脸上早已经留了不少痕迹。 而魁梧挺拔的身躯,那双炯炯有神、精明不凡的眼睛,本就是一副武人气派,如今换上了长袍宽袖,总给赵高一股别扭之感。 方才在大政殿里,他还没有仔细瞧瞧,可如今面对面看到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嘴上虽然不说,但是赵高心笑姬豪这滑稽不堪的模样。 姬豪见到赵高,脸上原本洋溢的激动却凝固起来。 平日里,他的职位虽然比赵高略高,而且他是堂堂将作,两人见面,赵高理应对他行礼。 可是这赵高仗着是王上跟前的红人,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暗示他给他行礼。 他早咽不下这口气。 姬豪只暗笑这赵高不懂秦法,连这种宫规都不懂。自以为是,过分猖獗,迟早马有失蹄。 谄媚阿谀之流! “姬大人,王上等候多时了。”赵高见姬豪看着自己脸色不善,只做没有看见,躬身笑请。 “哼——”姬豪甩了甩长袖,大步流星向殿走去。 赵高脸色哗的一下沉了下来。 好个傲慢无礼之徒! 别以为有公子给你撑腰就可以横行霸道,咋们走着瞧。 入了殿,姬豪规规矩矩作揖,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的狂跳,“臣姬豪拜见王上。” “平身——” 姬豪不敢抬眼,刚刚起身,就听到正前方一道冰冷且极具威严的声音传来。 “赐座。” 赵高候在嬴政身侧,听到这声,也忽的愣住。 多少年了,咸阳宫里再也没有人能像那个已经入土的人一样,得以入了章台宫还得王上赐座。 姬豪听到这话,也吓得一哆嗦,“臣不敢。” 嬴政扬眉,自是不悦,可姬豪也并不畏惧。 姬豪在路上,早已想过了,王上到时会问他些什么,无非是如何治万里之国之法。 姬豪夜不成寐的思量,再加上今日所见所闻,如今又被王上这般恩宠,可是这一切,不属于他! 因为那话是公子说的,主意也是公子出的。 姬豪自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去领人筑路修舍可以,但是让他这去向王上论述治国之道。 今日能得公子赐教,但是他不可能在王上面前依旧答得头头是道。 他可做不到! 姬豪之前在朝上蒙王上称善,已是无上光荣。 可是他没想到王上竟然随之又召他入章台宫。 姬豪心知,定然是公子所言说到了王上心坎里。 可是以他对公子这些时日的了解,公子还在试探王上。。 姬豪知道,王上架着秦国这辆马车,但是公子也在架着一辆马车,而他现在是公子那辆马车之上的驭手。 做王上的驭手,他做不来,还是做公子的驭手更得心应手些。 第五十一章 君臣父子 (求推荐票!) 今日的朝会,他领略了一番,什么稳齐国、强攻楚国…… 论打架他会,可是谈到军政大事,他可不懂兵法云云。 姬豪虽然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将作少府,但是即便换了个名声更好听的官职,他能做的也还是那些事情。 今日一入朝,他自觉他的能力以及他的职位在朝中与诸位大臣格格不入。 朝会上,军政大事才是大头。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一向自恃高人一等的大儒们都三缄其口,寡言少语,何况他呢。 如果日后都要他这般别扭,那这官升的,不做也罢。 而且因为王上的反应如此大,他姬豪自己心里也有了另一番盘算,且也有十足的把握,他要让王上意识到公子有治国之能。 于是乎,姬豪忽的后脑一热,将身前朝服下摆向前一撩,而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赵高看着这情形,一向极擅长察言观色且经历各种场面的他,也一下子没弄明白这老小子要做什么。 “臣卑贱之躯,蒙扶苏公子美言,得入朝中。今日朝会,臣向王上所谏之言,皆是扶苏公子闲暇之时与臣相谈之时所说。臣不敢欺瞒王上,还请王上明鉴。” “扶苏……”嬴政沉吟一声。但是眼中不乏闪过失望和惊讶的双重神色。 寡人叫你来说说治理万里之国之道,你在这扯什么扶苏。 姬豪还是伏在地上,因为看不到嬴政面容上的阴晴变化,只听见这略带疑惑的一句扶苏,但是他不敢恐惧,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壮胆。 姬豪忽的又挺身作揖,正对嬴政那两道异常犀利的眼睛。 “公子曾言,王上如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时常深夜还在批阅奏简。公子甚是担心王上的身体,所以与臣闲谈之时,不免论及国事,说到如何减轻王上辛劳。” “如今秦国疆域如此之广,王上一人操劳,公子担心王上力有不逮,所以曾设想成立工部。” “臣今日上朝,见王上忧思军政大事,退朝之后又要为一些小事忧心。臣念起公子对王上的一片孝心,所以莽撞了。” 说着,姬豪又伏在地上作揖,“臣鲁钝莽撞,引王上乘兴而召臣,可是当下却败兴。但臣万请王上明察秋毫。” 赵高听着,便觉耳朵不适。 这老小子,莫不是疯了。 摆明了他就是明目张胆在王上面前替公子说好话。 不过,公子扶苏未免也太心急。 先前本就已经出了那么多风头,而如今这相国之女已然到手,还不知足,竟然在大婚前戏由着自己荐举的人在王上面前大放厥词。 赵高看着王上一脸阴郁的脸,正等着雷霆爆发,可是他没想到,嬴政却忽的陷入了沉思。 此刻,嬴政坐在上座,那两道剑眉本就狭长,而那目光更是凌厉万分,看人时顿时让人心生如临万丈深渊。 嬴政打量着姬豪,两只眼睛微微眯着,闪着欣赏的神色,那表情像是老虎开荤之前先搭搭味道。 “姬豪——寡人命你为工部侍郎。” 忽的,嬴政抛出这句话来。 赵高的心情忽然糟糕到了极点,用纳闷的眼神看向嬴政。 嬴政察觉到赵高的目光,微微向后撒了一眼,赵高立刻躬身埋头不敢再乱动。 而姬豪一听,先是震惊,随后一颗心都要激动得飞了出去,两眼放着耀眼光芒,“臣谢王上。” “今日之事,扶苏可知晓?” 蓦的,嬴政又漫不经心似的随口一问。 一时间,却是赵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都是臣自作主张。”姬豪老老实实答道。 公子要他求王上成立工部,可是公子没让他告诉事情原委啊,而且,他还好好‘添油加醋’了一番。 亏得方才听那几个儒生说了句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这才自由发挥一番。 孝道这么重要,他说公子惦念王上身体,也是给公子脸上增辉啊。 嬴政打量着姬豪,看他粗手粗脚、华冠丽服在身上却显得有碍观瞻的模样,焉有不信之理。 但嬴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相信他人的人,嬴政一脸平和,慢条斯理,像是要与姬豪闲谈一般,“扶苏竟然还与你说这些。” 赵高两只耳朵紧绷着,高高竖起,聚精会神的听着王上和姬豪的对话,一句也不想错过,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公子时常提到前朝诸事,有时还会说起秦楚之间的战事……”姬豪努力在脑袋里回忆着公子向他吐露的对一些军政大事的看法。 姬豪清晰地感觉到此刻面前的王上给他的那股压迫之感,险些让他透不过气来。 “扶苏如何说?” “说是,攻楚务必不能心急,要用拖延的手段耗掉楚国将士们的耐心。” 嬴政听了这番话,忽的身子向后一倾,靠在后栏上,陷入了更深的忧思。 为政,攻楚—— 扶苏竟然还懂这些,而且说得也颇有道理。 可是他为何不直接与寡人来章台宫说,却告诉一个小小的将作少府?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两个人之间自然最清楚。 他年轻时为了得到华阳太后和昌平君的支持,娶了楚国公主,心中本不情愿。 他记得当他第一次面对那个呱呱坠地的长子之时,他是又期待,又畏惧,也是到了如今才…… 罢了—— 嬴政忽的唏嘘感慨起来,整个人顿时显得比平时苍老许多。 “寡人本以为今日能听得一番高论,以解寡人之愁。”嬴政像是自言自语。 姬豪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胡乱看着地面。 赵高见王上忽的变得这般伤情,自然也能揣摩一二。 但此刻赵高不由得又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姬豪,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退下吧。” “唯。” 姬豪前脚离了宫,嬴政随即道,“派人跟上。” 猜忌…… 又开始了。 赵高心会,当下便出去做安排。 而嬴政也是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塌陷在他的王座之上,他忽的立起,临在开着的侧殿门旁,静静俯瞰整座咸阳城。 此刻,嬴政脑子里满满都是些父死子继之类的话。 不一时,赵高就回来了。 他在违背了嬴政的命令,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章台宫。 嬴政见到一向最了解他的赵高,忽的便觉方才那股油然而生的孤独感消逝了。 赵高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随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王上,公子三日后就要大婚了。下臣此前还未恭喜过王上。” 说着,赵高忽的向嬴政作揖行礼。 只可惜,嬴政的心,比冰块还冷。 嬴政略略扫了一眼赵高,便自己恢复了平时的神采。 ———— 烈阳当头,姬豪健步如飞,直直出了宫门,不敢回头,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些日子不应该再去主动求见公子,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帮了公子的忙。 但是他的心却犹如在池面上漂浮的浮萍,时上时下。 到了最后,王上明显变得悲伤…… 王上不喜长公子的这类话,他也此前听过不少。 思来想去,姬豪忽的感慨一声,“唉,王上也是人啊。” 第五十二章 大婚 (求推荐票) 黄昏相交,日暮时分,天色尚且微明,青阳宫里里外外早已华灯灼灼,灯火璀璨。 这一天,正是四月初六。 青阳宫大殿里早已一切布置妥当,内起高台,外设席座。 台下早已黑压压坐满了一片。 因为扶苏公子大婚,蒙恬也提前赶了回来。 朝中的事,他虽身在函谷关外,可是七七八八的听了许多事,也就有了数。 可让他惊讶的是,他弟弟竟然明目张胆掺和立储这件事。现下两兄弟虽然坐的近,但是蒙恬却不愿和他胞弟多言。 至于今日的主角,扶苏一直勉强作笑,他一没见过马上就要洞房的妻子的面,二是明明从嬴政口中知道,这妻子在某种程度上,是赵高给他挑的。 扶苏心中总觉得很不爽,可是嬴政就在上面坐着,他也只好把他的那些不愿统统抛到脑后。 …… 好的是,佳人终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伴着乐官们绵软悠扬的歌声,王琳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向立在前方的那个黑色身影。 她曾在街上踮起脚尖才遥遥见过公子一面的,那时她父亲虽然已经是相国,可她却从未想过竟然能嫁入咸阳宫,成为扶苏公子的妻。 她明白,她能够嫁与公子,是因为王上看中他父亲;也明白,这是王上属意公子殿下。 其中道理,出门前,父亲早已仔仔细细对她说了数遍。 殊不知,这青阳宫里日后会发生多少风风雨雨,但是她会始终恪守为人妻子的本分。 按周礼,夫妻大婚时,女子此时还不需蒙盖头。 王琳头上戴着婚冠,冠上自有垂旒,虽然细密,但是扶苏虽然站在远处,却已能隐隐瞧见她的模样。 少女双眸清亮,就像是澄澈湖水一般清澈干净,虽然面容为婚冠上的垂旒微微遮掩着,但是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已经勾走了某人的心。 诗经卫风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虽然这已经是形容美女的上佳之作,可是扶苏却觉得,凭着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再辅之以完美比例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王琳便可要远胜那卫风中描述的女子。 他和王琳虽然素未谋面。 但是他知道咸阳女子大多性情坦率,达官贵戚之家的女儿,更是多受礼仪熏陶,气质不俗。 这时男尊女卑之别还未向后世那般蔚然成风,大部分女子在男子面前自有一股自信从容。 如此种种,王琳身上自然都具备,端庄明艳、沉静从容、目若秋水,确实是难得的佳人。 王琳看到公子那张冷峻非凡、棱角分明的俊俏面容,也是脸倏的一红。随后她发现公子竟然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自然羞涩不已。 但是她并未当着众人的面作出忸怩害羞之态。 毕竟,该害羞的时候还没有到呢…… 依周礼,两人都身着纁色衣缘的黑色深衣。衣缘的颜色,本就是显示身份尊贵与否。 看着下面这对新人眉目传情的模样,宣阳夫人欢喜的竟然默默流起了眼泪…… 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扶苏抬首,恰好看见嬴政脸上盛满欣慰笑意,那笑分明带着些父子间独有的默契。 扶苏看着嬴政的笑,蓦的想起一句话来,自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行醮子礼!”宗正高声。 按周礼,醮子礼要在公子扶苏亲迎新妇前就要对着生父作揖,聆听教诲。 但是这是秦国王室,他是嬴政的长子。 公子扶苏不可能屈尊亲自去迎新妇,在宫中等候谒者代去迎即可。 扶苏当着台下文武朝臣的面,携着王琳,对着嬴政齐齐跪拜,作揖行大礼。 接下来,按礼是身为父亲对儿子说些什么,可是一向对公子扶苏严厉的嬴政,还是不敢往日神色。 原本脸上洋溢的喜色,在正对着扶苏时,却忽的转为凝重。 “赵高——” 嬴政传唤一声,而后一直消失不见赵高忽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黑色漆盘,疾步将其呈到嬴政面前。 那黑色漆盘之上,盛着一柄长剑,旁侧又是一黑漆木制剑鞘。 嬴政一手高扬剑锋,顿时华彩四溢,如芙蓉始出,锋芒耀于堂;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 “此剑甚好!”台下有人发自肺腑的感慨一声。 扶苏也读过些名剑剑谱,自然识得这是何物。 名剑纯均—— 怎么,竟然要赐予我吗? 扶苏心底一热,胸前似有波涛起伏。 扶苏心下感动之时,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群臣们大多闪着精明的眼睛,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瞧着,各怀心事。 将闾低着头,只蒙头喝着酒,假装毫不在意。 嬴羽自然还是心生羡慕,不过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他早就绝了那些念想。不过他忽的记起什么,胡乱的摸了摸羞红的脸,而后将敬佩的目光投向嬴常,口中还喃喃道,“完了——” 嬴常则逗弄着其他几位弟弟,似乎今日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 唯有嬴高,他此时眼中闪着冷冷的光。 直到眼下,他才意识到大哥已经目的达成,只恨自己为了师父口中的虚名,当时竟然没有同二哥五弟去争一争。 他自以为了解君父的个性,君父霸业未成,不达目的,怎么会考量传位的事情。 随后,嬴政将纯均剑插回剑鞘里,赵高顺势接过后便一脸讨好地笑,恭恭敬敬将剑呈给了公子扶苏。 嬴政随即恢复了一如往常看扶苏时的冷酷面孔,看他模样,似乎是不准备开口。 “儿臣谢君父恩典。” “既然留在了宫里,便要诸事都上心。”嬴政思量着,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扶苏愕然,而后才回过神来,“儿臣必当不负君父所望。” 王琳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气。 嬴政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宗正继续婚礼继续。 “行沃盥之礼。”宗正高声。 谒者们快步将端盆和壶上台,为新婚夫妇浇水盥洗,后二人用搭在执事手臂的红布擦手。 “行同牢礼——” 新人正坐在又搬上来的矮案前,看着谒者摆席。 随后谒者又为二位新人各夹一肉置于碗中,新人各食碗中肉,食毕,正坐。 谒者托盘端卺呈上。 扶苏和王琳各饮了一半,交换之际,王琳看到公子忽的脸色凝重,没有了方才初见自己时的欢快劲儿。 第五十三章 证据确凿(求推荐票!) 扶苏抬眼,恰好碰见这满含柔情的一双眼。 随后扶苏便和王琳达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饮毕后,两人将卺拼到一起。 随后便是结发、祭天二礼。 自然更是繁琐冗长。 公子身份尊贵,祭天之后,并不似普通王候之家对宾客作揖,而是接受了诸朝臣的作揖。 而后,扶苏又携着王琳朝着父母作揖。 至此,礼毕。 新人归房,并没有寻常百姓家那般闹腾,扶苏和王琳由谒者带着入了寝殿。 外有宴,他无需一一敬酒,而且刚才百官也齐齐朝贺过了。 婚礼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月亮早已东升,可今夜的月色又是那般朦胧,为云影半遮,惹人遐想。 扶苏身体略为疲惫,但是心情也异常亢奋,以至于这点亢奋在他进入寝殿之后完全战胜了疲惫,他今夜自然异常精神。 庞尤红着一张脸,一脸坏笑的为公子侍奉更衣,至于王琳,她则躲在屏风后,硬是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敢更衣。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更衣这种事,可以不为难她。 …… 月影西移,回眸抱合总含情,痛痛痛…… (此处发生了起点不允许描写的事情) 事情过后,扶苏拂了拂汗水淋漓的王琳。 “琳,玉也。看来王绾很是宝贝你这个女儿。” 王琳听着公子竟然直呼她父亲的名字,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只是低声应道,“父亲待琳儿,自然是世间无二。” “放心,日后本殿也必待你视若珍宝。” 待怀中人儿阖上双眼,扶苏自己整理好中衣,走向外殿。 今夜,应该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这样隆重的婚礼,嬴政还当面赐剑。 那句“既然留在了宫里,便要诸事上心。”始终在扶苏耳畔回绕。 望着远处浓浓黑夜,寥寥灯火,扶苏心头自然思绪万千。 他来到悬剑台前,望着那把如今被安放在上的举世无双之剑,思绪飞扬。 初次见面,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嬴政端详着这个空空如也的悬剑台。 只是这只是他与他昔日精神好友一个共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剑,有这利剑,可乘风破浪,划破一切阻碍。 我手中无剑,可是心中有剑。 可是今日,嬴政实在是太让他意外了。 他那般独一无二,强势专权之人,竟然将这把寓意尊贵无双的剑赐给了自己。 这举动,无异于给如同一叶扁舟飘摇在江洋之上的他抛下了嬴政架势的巨船的绳索。 嬴政如今前前后后对他做了那么多的安排,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赐剑这件事,用心已然再明显不过。 他成功了,不同于他日夜渴望嬴政亲自下诏册封他为太子的那种愿望达成之时的心情。 现在让扶苏更为感慨激昂的是,嬴政认可了他。 在他惴惴不安,想着靠耍些手段才能夺位之际,嬴政却忽然认可了他的能力。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依靠能力换来的尊严和荣耀,这自然就是无上的成功。 可是他却得到了那个被誉为千古一帝的男人嬴政的认可。 夜间,西风忽紧,他静静听着外边桃花海中惊涛澎湃。 他要!尽心尽意的辅佐他,勒住奔向悬崖的这架秦国的马车! ———— 次日。 天还未亮,扶苏便早早起了身,带了王琳去拜见他的母后。 椒兰殿里自然一派热闹,笑声不断。 ———— 章台宫里,却是剑拔弩张,大有拔剑相向之怒火。 “王上,证据确凿,还请王上早下决断!” 座下,身材魁梧的蒙恬还穿着一身戎装,对着案上的信件,皱起那两道浓密的眉头。 眼下,蒙恬双目如炬,周身散发着一股怒气! “王上,将士们在前抛头颅洒热血,可这昌平君,竟然暗通敌国。此等罪孽,按秦律,必然要诛……。” 说到此,蒙恬忽的停住了口。 嬴政脸色铁青,对着这案上的信件,心中自然怒火滔天。 但是,他必须冷静。此时,他紧紧握着拳,极力克制自己平息情绪。 “去传王绾。”嬴政语气平静。 不一时,王绾到了殿中,得悉原委,先是对蒙恬一拜,“蒙将军可谓是替秦国立下大功,竟然捉到了楚国的奸细。” “王绾,少说废话。寡人召你来,是要你拿出对策。” 王绾却忽的一笑,“以王上之智谋,自然是早就想到了要如何利用此事。否则,以王上性格,早已派人砍了芈启的脑袋!” 王上最恨他人背叛,而这芈启,他竟然敢暗通楚国。 “知寡人者,独你王绾啊!”嬴政拍了拍大腿,而后兴致冲冲走了下去将王绾一起拉到案前。 “寡人要利用这些往来书信,让那些楚国贵族们知道秦人的厉害!” “只是王上,此事怕是投机。还需精心部署,一旦走漏风声,楚军便不会上当。”王绾向来谨慎,对此事疑虑重重。 听到此时,蒙恬也明白了王上所指,“相国大人放心,自蒙恬截到这些暗通楚国的信,查明来源,早已派人将昌平君府邸上上下下围了起来。昌平君便是插上翅膀,也出不了门半步。” 王绾一听,机会难得岂能错失! “还请王上速速传召,昌平君遭刺,王上派重兵围护。还请王上将此事交由蒙恬将军一人责办。” 嬴政当即便同意了。 “切记,不可将此事泄露给外人。”王绾又叮嘱道。 “蒙恬明白,相国放心。” 嬴政听着,却心生不满,芈启,寡人对你可谓失望至极! “另外,昌平君伤重,寡人这要再给他赐些医家。赵高,你亲自带着太医前去。”嬴政对着赵高,脸上余怒未消。 “下臣明白。” 第五十四章 献策攻楚(求推荐票!) 待赵高走后,嬴政心头的怒气,还是未被消下,“寡人这般,岂不是便宜了熊启,寡人要将他在咸阳城中车裂,以示诸臣!” “让他们看看背叛寡人的下场。”嬴政怒不可遏,在殿中来回踱步。 王绾捋捋胡须,那双眼睛异常狡黠明亮,王绾作揖相劝,“还请王上息怒,以大局为重。” 嬴政听了,心里不平才微微舒了下去,“寡人只希望,给熊启留的全尸能唤我秦军大胜。” “方才老臣思虑再三,心以为,王上虽然可利用昌平君,但是以那些楚国大臣之能,反间计也只能用一时啊。” 嬴政随即也陷入忧思,“你所言不错。” “不过楚国的这帮贵族们,寡人倒还是真的小觑了他们。”嬴政眸中闪着精光,虎视眈眈的瞧着案上那块帛书。 “他们竟然能想到要靠熊启里应外合,反攻寡人个措手不及。”蓦的,赢政忽然记起,姬豪曾经对他说起过,楚国厉害的正是那些楚国贵族们…… “此事,怕是楚国大将项燕的主意,素闻此人有勇有谋,在楚国贵族之中,极具威信。” 嬴政看向王绾,“看来,寡人应该收回成命。楚人竟然暗通我秦国君侯,而寡人却在之前听了缭的话,将寡人派往楚国的细作收了回来。” “王上,此事还是再议吧。当务之急,是要利用这份帛书,打楚军个措手不及。如今魏都刚破,项燕固然多谋,怕是也料不到,王上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他们发起攻击。” 嬴政思谋一番,“善。就依你所言。” 嬴政旋即来到大殿前,当即在案前挥毫泼墨一番,而后将简收起,对着身侧尚书令道,“速去将此制成秘诏,星夜不分交给李信。” “唯。”尚书令接过简,而后急匆匆佝着腰向处理机要密件侧殿的走去。 “王上,这帛书,怕是要交由专人来写,以免被他们看出端倪。” 嬴政手下可不缺奇人异士,当即道,“传胡毋敬。” ———— 六月,池塘里早已布满荷花,虫鸣蛙叫更是接连不断,闹的人心烦意乱。 高高宫墙之内,已经彻底转变为男人的公子扶苏此刻却仍在酷热夏夜之中,秉烛夜读。 春色撩人,夏夜恼人。 “嗡嗡嗡——” 不知哪里忽的传来了蚊子的叫声,一旁伺候的宫婢宦侍们听到这声音,忽的警觉了起来,十几双眼睛四处寻找。 外殿里忽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申聿听着,便撩开蚊帐出了内殿叫他们退下。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扶苏坐在案前看到出自荀卿写的这句话,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口,心头忽的烧起一团火。 昌平君‘病逝’,无人发丧,某种程度上是他一手所致。 秦军突然猛地攻楚,攻下了城父。 那里本该是李信的耻辱之地。 扶苏不由得拧起了眉,他此刻就算是担心嬴政好大喜功,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派兵攻下去,也是徒劳。 谁让他是嬴政。 熊启的事,让嬴政对楚国那帮贵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撕碎。 到了此时,扶苏还哪顾得上什么旁的,秦国的国运,到了他来写的时候! “公子。”申聿忽的回来。 “何事?” “今儿个,赵常侍嫁女。” 扶苏扬眉,“那你可有让他知道,此事是本殿的恩典?” “有姬将军一手操持,又有下臣暗示,想来赵常侍应该明白了。” “诺。”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想他较之于古人岂止学富五车,如何在这咸阳宫,却为区区一个隐官的婚事操心。 只因为这赵高的名字被记载在史记上,遗臭万年。 忽的,扶苏起身,而后就往外走。 “殿下,此时要去哪里?” “自然是章台宫。” ———— 夏风酷热,又闷又湿,几个宫女用大蒲扇给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的嬴政扇风。 嬴政衣襟微微开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儿臣拜见君父。” “深夜求见,所谓何事?” 扶苏望着伏案疾笔的人,朗声笑道,“原来君父也知此时已是深夜,儿臣还以为君父公务,早就忘了时辰。” 嬴政闻言,这才将笔放在案上,抬头看了看来人,而后露出一脸疲态,用撑在案上的手托着头,微微有些不耐。 太子之位,你这般想要,寡人偏偏不给。 “寡人听说,你天天清风朗月,与书为伴。今夜莫不是献殷勤跑来要与寡人论道?” “君父说笑了。儿臣只是想出了一个攻楚的法子。”扶苏直入主题。 “说来听听。” “如今李信攻楚,接连胜绩,军中上下士气正盛,儿臣却以为,此时并不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嬴政眉间燃起不悦。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这番话,竟然和缭所言一致。 “楚军现如今兵临城下,非但士气不萎靡,反而因保家卫国士气大振。儿臣以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嬴政轻蔑笑笑,“你意如何?” “请君父以美女相赠楚王,以示友好,表明休战之意。” 嬴政闻言,忽的拍了拍大腿,大笑不止,“我儿扶苏,你今日莫不是来与寡人说笑?” “君父,儿臣已然说了,攻心为上。而且,以儿臣之见,此时君父再去与楚王示好,楚王也决计不会接受。” 嬴政一听,却有一番道理,随即反应过来后,微微愠怒,“那你岂不是让寡人去讨辱?” “君父英明。” 嬴政眯着眼,细细打量台下的人,满腹坏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攻心为上。君父以为,我秦军得知君父的楚王无礼相拒,会如何?” 嬴政沉思片刻,“可是照你所言,楚军不也是为他们保家卫国,士气大振吗?” “君父明鉴。不过秦国向楚国示好,这只是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嬴政听着,还是不以为然。 “楚王无礼,反攻我秦国之地。”扶苏面色从容,不慌不忙道。 嬴政按了按腰间配剑,还是不信,“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两国交攻,可不是儿戏,瞧你一脸轻松,似乎已对此次战事有必胜的把握。” “那是自然,秦楚之战,秦国必胜。” “哼——”嬴政眼中带笑,“你这口气,比寡人还狂妄。” 攻楚的方案,嬴政今日早已和诸位大臣商议了一番。 第五十五章 秦国为何一直要战?(求推荐票!) “君父若是肯听儿臣之计,不出两年,函谷以东,皆为秦之疆土。” 扶苏眸子深邃,语气坚定,可谓字字铿锵。虽然盘腿坐着,可是胸膛高高挺起,底气十足。 嬴政听着,自然也心动不已。 “楚国强大,而今楚国备战,天时地利人和具在。即便君父派大军强攻,秦国依旧会损失惨重。” 嬴政听了这般说辞,眼底微微不耐,“既然要说,那就一口气说清楚,你是跟何人学来的,说一句,留十句。何况楚国何来天时地利人和之说?区区残楚,寡人早已下了决心,派二十万大军,将楚地拿下。” 嬴政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这可让扶苏心一惊。 “君父竟然要派二十万大军攻楚?” “攻楚,寡人早已有了打算。”嬴政忽觉自己已然说漏了嘴,索性就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寡人决定发兵二十万,由蒙恬、李信各带十万兵马,分两面进攻。” 扶苏忽的觉得眼前一暗,心里顿时萍飞桨乱。 要知道,史书上写的很清楚,当年秦王政发兵发兵攻楚,问大将军王翦,攻楚要多少兵力? 王翦上曰非四十万不可。 嬴政便又问李信,李信却说十万足矣。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 李信和蒙恬被项燕大败于城父,秦军损失惨重,七都尉战死。 可蒙恬后来还在修长城,北抗匈奴方面为嬴政立下汗马功劳,为嬴政所器重。 至于这李信,自此就在史书上消失了。 若不是他先发制人,早一步暗示嬴政将昌平君接回来,历史必然重演。 说起来,他可是为嬴政节省了不少时间。单说攻魏,原本靠着工匠们那种滚圆木搬运的方法,挖个河道,去引水淹大梁,起码要三个月的光景。 可是靠着他发明的推车,魏都大梁才在一月内就被攻下。 连右史都亲自对自己说,这是秦国国史上一桩奇事! 王座之上,嬴政面色冷峻。 扶苏这副表情,竟然和王贲、缭这些人一致。 “好了,攻楚一事,寡人早已和王绾定下计策。”在这件事上,嬴政不容许任何人对此有质疑。“你若是不能让寡人费更少的兵力,那就回去吧。” 兵力……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扶苏既然来了,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儿臣敢问君父,李信蒙恬二人带二十万兵攻楚,比之王家父子带二十万兵攻楚,哪个胜的更快?” 像是一条鱼的逆鳞,被刽子手狠狠掰扯了一下,虽然没有掉,可是却疼到全身抽搐。 嬴政紧紧攥拳,像是一只被触犯了领地的狮子,正欲狠狠教训一下冒犯者。 “儿臣言过了,还请君父息怒。”扶苏连忙又道。“还记得君父之前问儿臣,楚国迎战何来天时地利人和?儿臣现在就一一道来。” “这天时和地利,向来密不可分。如今正是六月之交,我秦国烈日昭昭,可是楚地却时时阴雨绵绵。” “楚地湿润,多沼泽山林,而我秦人世代在黄土地上长大,一旦攻楚,我秦军长途跋涉到了楚地,人困马乏不说,水土不服,更是难以续战。而楚国背靠吴越宝地,地广人众,又熟悉地形。这样一来,我秦国和楚国交锋,必定处在下风。” 嬴政听得头头是道,不由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扶苏分条缕析,陈词切理,说的这番话竟然是和朝中武将们的看法一致。 “寡人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兵法。” “君父言重了,儿臣只是略知一二。不过,至于人和。儿臣心中有千言,却一直不敢明说。”说到此,扶苏忽的顿了下来。 嬴政微微眯眼,眼中有些玩味之意,每每此时,扶苏必然会说出些高论来。 而这高论,必然语气低缓,可是却震的他耳朵疼。 果然,在嬴政用眼神示意对他的这些虚言不耐之后,扶苏忽然间话锋一转,“君父攻赵,坑了赵国数万大军;君父灭韩,韩王安被饮鸩死;君父破燕,最终索太子丹首级;君父破魏,俘获魏王假,如今魏王何去何从,也只有君父知晓。” 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本在朝臣们口中是称颂的功德,可到了扶苏口中,却变成了一桩桩罪恶。 听得嬴政恼火不已,正要发作。 “儿臣知道君父听到这些话,觉得不顺耳,可是儿臣以为,就算惹了君父生气,但是将这些事实告知君父,由君父评定自己的功绩,最为妥当。” “功绩?你字字句句,可不亚于沙场上的刀枪剑戟,直戳寡人的五脏六腑。”嬴政双目如炬,怒气在头顶蒸发。 可是厌恶恼恨之话说毕,嬴政却不得不陷入沉思。 也是听到扶苏这些话后,他才忽的警觉过来。 扶苏说的这些话,确实是那些亡国百姓心中所想。 一时间,嬴政像一只困惑的狮子,他半依在王座上,思虑极重。 几乎是同一时间,嬴政刚刚想到的问题,却被扶苏问了出来。 “君父想一统天下,难道非要一直以强攻猛打的手段才将关东六国一个个打趴下吗。” 是啊,寡人为何一直要发兵动武才能将齐楚两国拿下呢? 还有,秦国为何一直要战? 嬴政狐疑。 随即,嬴政眼前忽的一亮,“你的意思是,寡人不能再用强攻猛打的方式对付齐楚。” “君父果然明智。儿臣也是此意。” “你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嬴政忽的兴奋起来,急切的想要听听扶苏的看法。 若是能不动寡人的一兵一卒却又能一举拿下齐楚,寡人何乐而不为。 “儿臣已然说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要想让楚国放弃抵抗,首先还是要看君父的心意。” “寡人的心意?若是楚国肯乖乖将一国奉上,寡人自然不动兵”嬴政说着,忽的又觉得扶苏毕竟年少,提议可笑。 是啊,楚王和齐王,怎么会将国家乖乖奉上呢。 倏的,嬴政收起了之前的笑容,一脸肃容。 扶苏也忽的严肃起来,“君父,何不仿周天子,分封天下?” 此言一出,扶苏便觉得嬴政眸中的两道寒光直直向自己看过来,弄得他一时间犹如芒刺在背。 他本就在行逆事。 给历史改道…… 而成不成,全看嬴政当下一念之决。 “吾儿可真是荒唐至极,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嬴政闪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直指扶苏的话有多么荒唐,纯属妄言。 可是此刻,嬴政心里却开始酝酿起了一些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是啊,寡人本就是要仿周天子,将天下为一。 可是,他不能听扶苏这般妄想,扶苏竟然想着让齐楚两国拱手将国奉上。 这绝不可能! (求一波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五十六章 初探嬴政分封之心 (求推荐票!) “君父莫不是以为扶苏想要让齐王建和楚王负刍二王将国拱手奉上?”扶苏旋即追问。 嬴政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先前不是意在言明寡人可不必动兵戈就能将齐楚拿下吗?” “君父——”扶苏听到这句话,便知道嬴政已然心动了,径直道,“君父可知,君父为一己之私攻楚和为天下人攻楚,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嬴政一听,虽觉有理,可是却觉得耳朵不舒服,“你这是什么荒唐话?天下,本就是寡人的!” 嬴政宽宽袖,王者之风骤显。 扶苏对此却不以为然,于他而言,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未来也还是天下人的。 不过,扶苏并没有将他的心思表露出来,而且嬴政本就是天生王者。 若是旁人说出这等大话,扶苏自然觉得荒唐可笑,自以为是。可是由一向威仪万千的嬴政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来。 身为他的儿子,处在这样的环境,扶苏自然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这就是千古一帝吧! 即便是抛却了历史的光环,坐在他对面,如此鲜活的生命,用一言一行告诉着他。 千古一帝,他当之无愧! “君父,儿臣不才,愿倾力相助君父。” 嬴政却厉色,“寡人面前,少说废话。齐楚两国,你究竟作何想法?” “儿臣以为,君父如今便可称帝!三皇五帝,也比之不如君父功绩,君父何不取皇帝为尊号。而后下诏书,允齐楚二王继续为王,但是都归于君父统治之下。”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嬴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称帝!三皇五帝,也比不上寡人? 这倒是真的。 可是允齐楚二王为王? “痴人说梦!”嬴政毫不留情的批驳一番,“齐王建虽然昏聩无能,可也未必答应寡人的这般说辞。至于楚王,那更不可能。” 剩下的话,嬴政没有说出口,免得又被这小子截了话头。 楚国,恨秦国最甚矣。 而楚王,更是恨寡人。 “怕是不然。兵者,诡道也。”扶苏知道,嬴政早已动摇了。 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同等的胜利,这样的机会,是个人都不会错过。 “封王为虚,争天下人心为实啊!” 扶苏这才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嬴政听着,心头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此刻,他不由得再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扶苏。 何时起,扶苏竟然变得这般机智,有这么多花样。 “君父分封为名,用折冲樽俎之术,为秦国正名。” 扶苏见嬴政似乎没有听明白,又道,“君父本就是承接天命,不忍天下百姓疾苦交寒,所以要一止诸国战乱。天下百姓闻之,必定咸感君父恩德。” “到时,楚王齐王闻之,必然动怒,秦楚两国一战,本就不可避免。可是君父若是早早有言在先,可封其为王,到时,怕是会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齐楚地远,六国亡臣贵族多数逃亡聚集于齐楚之地,扶苏这般谋划,便是将是嬴政身死之后六国余孽死灰复燃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分封—— 这是一个让贵族们得以骄傲和剥削庶民延续千年的制度。 “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了。”嬴政的智谋,自然也不低。 “君父,先礼后兵,如此秦国攻楚破齐,名正言顺,倒时六国百姓,咸感君父仁义。” “仁义——”嬴政听着这个字眼,心头却觉得有些不适,“寡人要的是功绩,可不论什么仁义,那些都是虚话罢了。你读韩非的文章,怎么脑子里却还想着儒家的那一套。” 扶苏心一怔,他虽早知道嬴政只是心里不喜儒家,但是儒家能给嬴政造的名声,扶苏以为嬴政会好好利用。 没想到,嬴政并不在意这个。 “寡人要的是天下万民皆臣服于寡人。”嬴政说着,胸中似有烈火在燃。 “可扶苏活了数年却发现,利剑加颈,只会让人不敢言,而恩威并施,才能使人心悦诚服。儿臣以为,君父若是肯在这方面做文章,到时天下百姓自然会对君父心服口服。” “恩威并施——”嬴政琢磨着这个词儿,再一次被扶苏的如簧巧舌给打动。 “你说的不错。寡人要做到,让天下人对寡人心服口服。” 扶苏听着,忽觉眼前一片光明。 嬴政能如此想,那么秦国必然有救了。 “那儿臣便请君父广诏天下,君父有意一统天下,休战止戈。” 嬴政却不言,陷入沉思。 “既然寡人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寡人的休战之心,那便不只是说说而已。” “敢问君父意欲如何?” “发兵——” 扶苏一听,先是错愕片刻,随后明白嬴政的用意,“君父高见,果然英明。” 嬴政看着茫茫黑夜,心平气和,忽的说了一句,“扶苏,寡人其实一直想去这天下走走看看。” 扶苏愣了片刻,忽的反应了过来。 “君父莫不是要亲征?” 嬴政听了,更感心头似有热泉喷涌而出。可是随即,嬴政却又摇了摇头,“寡人自然不会在此时。” 扶苏也知道嬴政在担心什么,“君父放心,儿臣定会竭力相助君父,帮君父早日一统天下。倒时,四海之内,皆为君父之土。如此,君父便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嬴政听了,甚是心动,“还是扶苏知寡人之心。” “为君父分忧,乃儿臣的本分。” 嬴政闻言,垂眸思虑片刻,“寡人想让你入朝议政。” 扶苏自然是没想到,嬴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君父——儿臣莫不是在做梦?”扶苏激动的话音微微颤动。 嬴政白了一眼扶苏,“寡人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吗?” 扶苏使劲摇了摇头,“自然不像。” “你可有信心?”嬴政忽的又问,“议政,可不是小事。不同于你我二人在这章台宫里私谈。” 听嬴政这口气,是要动真格的了。 那…… 第五十七章 寡人终有一死 “待你二十加冠之日,寡人将正式册封你为太子。” 扶苏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乱响,耳根处热的发烫。 “君父厚爱,儿臣不敢辜负。” 不知何时起,殿中早已没了旁人在侧。 嬴政忽的怃然,眼中略为惆怅,“这些时日以来,寡人思量再三,寡人终有一死,到时诸子之中,唯有你可继寡人之后。” 这话? 是嬴政说的? 扶苏愕然,微微张着一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上一秒,嬴政还激情万丈,甚至想要出宫巡行,这一秒,怎么语调忽的变得这么凄惶。 而且,嬴政不是最厌恶别人在他面前提死字么。 扶苏呆坐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嬴政说些什么。 决意封自己为太子,于扶苏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但是之前种种暗示,扶苏自然早已对储君之位稳操胜券,嬴政当下亲口直言此事,他虽然感动,但是却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嬴政忽然说自己终归是要死的。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悲怆涌上心头。 对他而言,他和嬴政的父子之情委实为小,但多年来对嬴政的仰慕之情为大,他今日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见扶苏神情惊讶,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甚至嬴政在他眼看到了悲怆、不舍之意,嬴政心里顿时更踏实了些。 “君父正值盛年,壮志未酬,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事?”扶苏微微哽咽。 说到底,嬴政会做此想法,还不是因为他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何况立太子事小,君父统一天下才为大事。”这番话,亦然是扶苏真心实意。 他早早就想过,就算他什么也不做,由着历史重演,到了沙丘宫变之劫,他还是胜算十足。 如今的公子扶苏,即便被迫也绝不会自杀! 他才不管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都是骗人的东西。 他是个学了中华上下数千年历史文学的人,他掌握着古人两千年经验积攒下的智慧,虽然他的‘智慧’也许只是千年文明的冰山一角,但是也足以领先当世所有人。 他自有底气,能将大秦带向辉煌。 不过是先前呆着无聊,又觉嬴政并非昏庸之辈,所以才想着试着做些什么事情。 嬴政对自己的才能的器重,无疑增加了扶苏对嬴政的信任和期待。 扶苏相信事在人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都能化险为夷。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掌握的,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和掌握规律相结合,词典里便没有难事二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个道理,寡人还是懂的。”嬴政只觉没什么,此前来说,他形态还是异常平和。 自嬴政正式意识到传位立储事情之重,便由此思虑了太多。 父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代代无穷。秦国自当昌万事! “君父还是别说了这些话了。君父越是这么说,儿臣越是恐慌不已。”扶苏直接道。 “你慌什么?”嬴政忽的对扶苏这句话不满,“没了寡人,你便挑不起秦国的重任?” “儿臣绝非此意!只是儿臣不想君父还这么早就说这些事,须知有些事,嘴里说着,忽的那一天就真的验证了。更何况,君父还有大业,天下未平啊!” 说起来,扶苏真的不明白,嬴政怎么会在自己的宏图大业没有完成之前,忽然说些生啊死啊的。 想他曾经以为自己看破红尘,也未曾想到过死这样消极的话题。 嬴政略为宽慰的看了一眼扶苏,却也觉得他这番话却有道理,这才将死这个话题打住,“你所言不错,寡人大业未竟。说起来,寡人心下,只有两个愿望。” “这其一,便是一扫六合,统一天下!这其二,正是寡人方才与你提到的,寡人要东游诸国,昭示寡人之威!” 这话才像是嬴政该说的。 扶苏也跟着振奋起来,“君父胸怀天下,儿臣佩服之至。” “溜须拍马之词,你倒是腹中藏了不少。”嬴政扬眉,看不出是喜是怒。 “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说,君父一代英主,儿臣就是日日夜夜称颂,也不过分。” 嬴政听着扶苏这么说,心里自然甜滋滋的,不过并未明示。 “那君父,称帝假意封齐楚二王一事?” 忽的回到正题,嬴政肃容,剑眉扬起,“这等大事,非你一人就能统筹布局安排妥当。明日朝会,你也一同入朝,与诸位朝臣再议。” 明天朝堂之上,怕是有个人,要和自己作对。 初提分封,嬴政嘴上不说,但是扶苏心里清楚,以嬴政之心,绝不会允许他的土地之上,还有一个诸侯的存在。 而另一个极其排斥分封的人,怕是也会反对我的主张。 可不施以仁义为皮的温和之术加以驯服齐楚,只靠着穷兵黩武,秦国如何落得个好名声。 六国百姓对秦国的怨恨,自然不必说。 可是就连秦国百姓,当年刘邦入咸阳,百姓夹道欢迎。 虽然和胡亥赵高二人胡作非为不无关系,可是他一个后来人,怎么能不以之为谏。 刚柔并济,恩威并重,文武相合,中庸之道。 “怎么,明日的朝会,你没有信心?”嬴政语气忽的严厉,颇有斥责之意。 扶苏早已习惯了嬴政对自己稍有不满便出言教训,仍心平气和答道,“君父莫要误会儿臣,儿臣只是担心,朝臣中怕是有人反对儿臣之策。” “反对?寡人在,他们如何敢反对你?”嬴政气势凛然,显然是他自己已经同意了扶苏的说法。 扶苏自然一颗心也落了地,得了嬴政的支持,就是满朝文武都反对,那此事也依旧可行。 嬴政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弦更张。 “君父明鉴,儿臣感激。” 夏日里,热浪阵阵,扑面而来。 而傍晚,纵使是章台,四下禁卫重重护卫,仍会听到蝉鸣聒噪之声。 扶苏只是和嬴政说了些话,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汗水涔涔。嬴政脱了外裳,只露白色中衣。 “对了,馆舍修建的如何了?” “魏国刑徒已拨来,再加上章邯将军劳心尽力,足以提前完工。” “嗯。”嬴政微微垂眸,方才扶苏所说,韩魏燕赵对他之恨,言犹在耳。 寡人如何不心忌? 扶苏见嬴政露出疲态,生了告退之心。 “夜已深,君父也该休息了。儿臣不便再叨扰君父,先行告退。” 嬴政揉了揉太阳穴,再没说什么。 月色皎皎,扶苏走在宫道上,耳边总是萦绕着同一句话,“寡人终有一死。” 一个人相信什么,那么他相信的事情就会发生。 嬴政是人,是会死,可是他若是真的觉得,他会死,怕是,要早亡…… 想到此,扶苏忽的面露惭色,他怎么能如此想? 扶苏摇摇头,不要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烦恼。 就是真的发生了,你也拦不住。 (前一章提到了周天子,有些不当,已修。) 最近这几章信息量极大,进度有推快,还请大家推荐票支持一波! 第五十八章 初入朝(求推荐票!) 蕲年宫,大政殿里。 伴着长长钟鸣,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结伴步入蕲年宫中。 在一众朝臣的惊讶目光之下,扶苏也穿着白色朝服,缓步入了大政殿。 “公子怎么来了?” 而已上任两个月的池武,见到白衣朝服的公子忽然出现在朝堂之上,还以为他是在做梦。 这些时日来,他鲜少拜会公子。 因为忙着工部的筹建,以来他时不时需要向大夫蒙毅请教;二来,这为官的道理,他还在一步步摸索,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啊。 见到公子,他自然最感高兴。 “臣李斯拜见公子。” 李斯的反应一向快。 随后,一些官员纷纷反应过来,齐齐作揖施礼。 “且慢。在这大政殿上,除过尚未至君父,便是臣子。诸卿切莫施礼。”说着,扶苏就回揖。 李斯等自然受不起,但也明白了公子扶苏之意,一个个都退至一侧。 大政殿地势处高,殿内窗牖洞开,六扇殿门全开,太阳的灿烈光线照射在大殿里,明黄色的亮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因为是清晨,所以此时殿内一片清爽,人人都感舒畅。 公子扶苏,这些朝臣两月不见,如今见到,顿感公子又凌厉冷峻了不少,也确继承了几分大王的风度。 但一身白色朝服上身,又辅之以博览群书的养成的那股儒雅气度,更是让诸臣眼前一亮。 王绾见到,捋捋胡须,两眼冒光,脸上不无得意。 公子得以入朝议事,无疑是肯定了公子有治国之能。 他再也不用纠结要不要向大王暗示立储君之事。而且以大王的个性,提了反而怕是会适得其反。 不过,一想到她的女儿,日后便是秦国的王后,王绾自然乐在心里。 “公子风度翩翩,当世唯一啊。” 说这话的人,乃是姚贾。 “姚大人说的极是。”姬豪自然要跟上去附和。说公子好的,那就是他能与之站在一起的。 姚贾,位列上卿。 当年正是他游说赵国换下猛将李牧,才让赵国迅速灭亡,可谓居功甚高。 可扶苏的注意力,却在远处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烁,仍旧可用虎背熊腰来形容的老将身上。 这位将军,身着铠甲,目光炯炯,看到扶苏,虽是眼中带着奇怪,但是却对自己不露阿谀之态。 王翦—— 他们二人是见过的。 他此前一直托病,也是他的大婚之上,奉诏前来。 后来听说,嬴政在他的婚典之上,又留他说了不少话,还送了他不少医家,非要他入朝议事。 说起来,也是个让他君父头疼的老狐狸。 见到扶苏公子也在望着父亲,王翦身后的中年大将王贲,微微提醒道,“父亲,公子可在一直看着你。” “王翦拜见公子。”王翦反应过来,对扶苏抱拳作揖。 “平身。”王翦这个礼,扶苏想受! 随即扶苏笑道,“王老将军,虽是高龄,可是依旧精神矍铄,不由让扶苏心生好奇,王老将军可是有什么养生的好法子。” “公子谬赞了,王翦垂垂老矣,已是暮年之人。这黄土啊,都已经埋到老夫的脖子上了。”王翦说着,还微微后退几步,露出一副唏嘘之态。 诸将听了,一个个都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不成体统。 不过谒者令见了,也没敢说什么,只是将这些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那些个儒家出身的文臣,见到这些将军们在朝堂之上如此不拘礼数,有些心生微词,但是不敢言说,个个像只小老鼠一般,猫在王绾、李斯身后。 秦国,武将的地位,和文臣相比,熟高一等,谁人心里都有个数。 忽的,又是一声钟鸣。 诸将听闻,便各回各位。 方才和乐融融的欢快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庄重。 扶苏心里也微微紧张了起来,这可是朝会! 虽然说,他得以入朝议政,是嬴政对自己能力肯定的一种表现,可是,嬴政对他的栽培之心,扶苏自然也能体会的出。 今日之朝议,一是要在诸臣面前树立自己的权威,二是要向嬴政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负责掌殿廷朝会礼仪的谒者,一如往常般从殿后入场,而后站在高台之上扯着嗓子高声,“大王驾到。” 待嬴政穿着冕服,顶着冕冠迈着沉稳的步子入了朝中。 朝堂上下,顿时鸦雀无声,没有半丝声响。 扶苏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畏惧在朝臣之中弥漫开来,朝中文武百官,个个敛声屏息,大气不敢出。 亏我不是什么朝臣,否则处在嬴政长期威压之下,便是有济世,肯定也会在王权面前难以保持心态。 待嬴政坐正,百官齐齐作揖朝见,“臣等拜见大王。” “平身——”谒者得大王示意,再次高声。 诸卿这才起立。 扶苏本不知自己要站在那里才最为合适,却被王绾拉到了身旁。 岳父大人,你我这样并肩立在一起,怕是不太好吧? 扶苏还在心疑,嬴政却开门见山道,“诸卿可有奏议?” “大王,末将有议。”说话之人,是一个年轻将领。 扶苏侧耳听着,听声音,很是陌生。 王绾想到,此人,公子怕是还未见过。“公子,此人是将军李信。” 扶苏微微点头。 在听到这个名字,扶苏也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 “大王,我秦军如今士气高涨,而楚国连连败退,被动应敌。末将以为,不该给楚人喘息之机。应当一鼓作气,直捣寿春。” 扶苏眸子暗暗下垂。 这李信莫不是以为楚国无人? 年轻气盛,骄兵必败! 不过,会扬言要以秦国二十万之众去攻下楚国的人,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足为奇。 嬴政听着,心叹,原来寡人身边还有比扶苏更心急的人。 这时,嬴政忽看了扶苏一眼。 扶苏不明嬴政何意。 这微妙的互动,被蒙毅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爱卿可有把握?”嬴政很是喜爱这个少年英才。 李信正当年少,意气风发,本来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庶民,可是那次他率一千人马追得燕太子丹的首级,自那以后,便得大王器重。 后来更是被大王数次拔擢,年纪轻轻,便官拜将军,得以入朝议事。如此殊荣,朝中也仅他一人而已。 李信对嬴政充满感激之情,为此一心想要为嬴政立下更多功劳。 所以他自然要发挥他轻骑作战的特长,这几天闲在府上,便在府中自己摆了沙盘,时时推演,思索如何攻楚。 今日上朝,便是要对大王说出他的攻楚之计。 (各位帅哥哥们,投个推荐票吧!) 第五十九章 竖子轻狂!(求波打赏推荐票!) “大王,末将得悉,如今楚王正重聚项氏、景氏、屈氏等族,正在积极筹兵马,整顿粮草,随时准备与我秦国兵戈相见。” “而如今我秦军势如破竹,接连破楚,打的楚国毫无招架之力。末将以为,此时正是攻楚的绝佳机会。” 说着,李信年轻刚毅的面孔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更显英姿勃发,盛气凌人。 李信眸光中一片坚定,语调更是慷慨激昂,显然是对攻楚极其自信。 说着,李信又单膝跪地,“末将有信心,能在三月之内为大王拿下楚国,助大王一统天下!” 血气方刚的李信,说起这些话来,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 豪言壮语落在大政殿的每一个角落里,听得许多大臣心头一振。 王翦站在诸将最前面,听着这年纪轻轻的后生说的话,那一根根精神抖擞的胡子,忽的抖了又抖。 和王翦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贲,虽然也上了年纪,但是其精神面貌,自然要比王翦强上许多,可谓虎虎生风,威风八面。 此刻,王贲那双豹眼极其不满地扫了一眼李信,又将头低下,看着地面,可是一双拳头却狠狠攥起。 ‘这竖子好生狂妄!’ 王翦心里也嘀咕着,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下面诸臣的一举一动,自然都落在嬴政眼中。 “三月?”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语气中带着许多怀疑,“爱卿真有信心能在三月之内攻下楚国?” “大王放心——”李信正信誓旦旦,却被扶苏抢先一步。 嬴政听着,内心中原始的欲望开始翻腾,但是疑虑也在心头弥漫。 “君父,儿臣以为,魏都刚刚覆灭,而楚地城父也才刚刚被攻下。我秦国当务之急,是先安内,而非继续征楚。” 所有朝臣,几乎是同一时刻,都将目光投向立在相国王绾右侧的公子扶苏身上。 李信也不例外。 像是一心一意要钻出水面露风头的鸭子,此刻却忽的被人硬生生按住头闷在水里。 李信自然一肚子郁闷,但是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今日才得见的公子扶苏。 方才公子入殿,与诸大臣有说有笑,但是却忽略了他那张陌生的脸。 可是他素来在外征战惯了,不懂朝中这些大臣们的手段,阿臾之词,他可不会说。 所以他当时看到这些大臣都围在扶苏身边,他选择了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总得先观察观察。 听说公子扶苏就是未来的秦王…… 此刻,李信虽然心中憋闷,因为刚要射出去的箭,却被人给截断了! 但是他只能生闷气,甚至不敢埋汰公子半句。 因为,他是公子。 倒是此时,却是王绾拿不定主意了。 李信少年将军,擅长轻骑作战,和地处丘陵平地之上也擅长轻骑作战的楚人作战,确实有其优势。 李信之能,他是知晓的。 而且比之与王家父子,大王其实如今也更喜李信。 更重要的是,李信若是真的能在三个月内破楚,那我秦国国威势必扬于天下! 可是公子说的,却也极有道理。 比起征楚,安内也极为重要。 一时间,朝中诸臣交头接耳,私语不断。 嬴政亦微微挑眉。 忽的,嬴政却将目光投向将左右为难二字都已经写在了脸上的王绾。 “王绾,你意以为如何?” “老臣以为,公子殿下和少将军李信说的,各有道理。” 嬴政听了王绾这番废话,不免扬眉。 “王翦——” 嬴政又将目光投向一脸窃喜的王翦。 “老将军何故发笑啊?”嬴政语气悠悠,似是漫不经心。 ??? 扶苏满心疑惑。 一时间,满朝文武又纷纷将目光投向王翦。 王翦自然惊讶不已,他才回味过来,心慌不已,老脸刷的就红了。 “大王,老将以为,相国说的最有道理。” 好家伙! 此刻,扶苏心中似有万匹骏马忽的踏草飞奔而过。 嬴政自然没话说了,一张嘴微微张了张,还是紧紧闭上,只是甩了甩右袖,身子也微微向右斜了一下。 “李斯,你意如何?” “大王,微臣以为,公子所言,甚是有理。楚国虽然节节败退,可是以楚地之广,坐拥吴越宝地,要想在短期内攻溃楚国,势必我秦国亦要耗资巨大。” “大王——”蒙毅早已忍不住了,忽的上前数步,并在李信身侧,“蒙毅以为,李廷尉所言甚是。” 李廷尉所言甚是,自然是说公子扶苏的话更有理。 李信却不肯放过当下的机会,又道,“大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如今机会绝佳,若是错过,怕是秦国再要攻楚,楚国已然做好万全准备,到时进攻,怕是要遭遇不少困难。” 公子扶苏和李信二人的见解,就其本质来说,区别就在于,一个是要暂缓攻楚,一个却认为战机不可错过,势必要一鼓作气。 一时间,朝中上下雅雀无声。 忽的,公子扶苏径直绕过王绾,走到最前面,对着嬴政作揖,而后又垂下眸子。 “本殿倒是好奇,李将军口口声声,说是能在三月之内攻下楚国。那敢问李将军,要用多少兵马?” 如果一国的储君和臣子产生了分歧,但是储君选择了沉默,那无疑于承认自己的无能! 在朝堂之上,玩文字游戏,这和嬴政起初自己入朝的想要看到的,绝对背道而驰。 面对公子扶苏突然的质问,李信一开始自然十分惊愕,不知所措,但是他早已考量过这个问题,当下老老实实回道,“回公子,末将以为,二十万足矣。” “二十万?”这样一个的数字,引起了朝中众多武将的惊讶。 当扶苏抬眸,看到嬴政眼中的惊讶和错愕,不免暗暗庆幸,他把握住了嬴政当下的心思。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入了扶苏之耳,却是另一番说辞。 “不愧是李信,敢以二十万之众就去攻楚。” “是啊,李信将军实乃我大秦新出的不可多得的良将啊。” …… 更让扶苏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朝臣却有人附和李信。 “大王,若是李信将军能以二十万之众,就攻下楚国。势必扬我秦国军威,天下百姓,莫敢不服!” 嬴政听着,心中的为欲望所滋养起的洪水猛兽,自然觉醒了。 天下百姓,莫敢不服? 亏得,扶苏早给嬴政提前陈说铺垫了一番。 第六十章 破六国城墙易,收六国民心难 扶苏忽的想明白,秦国如今将疆域扩展到今日的局面,大部分朝臣都已经飘了。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早就都已经习惯了欺压六国,而今只剩下区区残楚破齐,还又惧怕什么呢。 可是终归,嬴扶苏不愿意看着历史重演。 李信以二十万大军去攻楚,决计不会那么顺利。 稳扎稳打,文策强武并施,岂不是对秦国更有利? “儿臣也以为,李信将军所言,确实有理。” 公子扶苏忽然转向,明言李信所言不错,倒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可忽的,扶苏又仰起头,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反问,“毕竟,我秦国于三百年去闻名于诸国,就是靠着秦人之武。如今三百年过去了,而我强秦,还是以君父的千军万马震慑四方。” “试问我秦国,除了动武,还能有其他征服六国之法吗?” 这话轻飘飘的,可是却将朝中武将的怒火全部勾了起来。 而嬴政听了,双眸微微眯起。垂旒半遮嬴政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此刻,嬴政竟然对扶苏微微生出些佩服之感来。 他的儿子,竟然敢公然在朝堂之上,对着一众武将说出这种话来! 扶苏的话,意不在责难武将,而是在向寡人示意: 难道秦国就只会靠发动战争存续吗? “公子此言,未免过于难听了些。”王贲径直道,但是还是克制了怒气,他本该骂的更过分些。 蒙恬听了,更是心惊,他是蒙武之子,家中祖上三代都为将军。蒙家为秦国效忠多年,自然更懂秦国内部的情况。 没有兵,没有将,秦国便不是秦国。 而公子的这话,摆明了是在言说,他对秦国的以武统国之法不满。 “公子这是要背弃秦国之根吗?” 蒙恬说出那句心里话,顿时又引得一众武将议论不休。 扶苏听着这些言辞,心里怎能好受。 可是,秦国不革,就得亡。 他注定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个军功爵制,非得动一动不可! 但是他也知道,从此刻起,这些武将,怕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扶苏,绝无此意。” 那些个武将听了这话,自然不信,不依不饶。 嬴政在王位上静静坐着,脸上却忽的显出笑容。扶苏倒也有几分气魄,不过寡人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收场? 缭,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缭,现下静默的和这大政殿里的阳光一样。可是他的眼睛,那双雪亮雪亮的眼睛,忽然闪着别样的光芒。 现下,缭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滴溜的在眼眶里打转。这公子扶苏,倒是个奇人啊。 那些个文臣,一个个吓得满头冒汗。 就连王绾李斯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不由得为公子扶苏捏一把汗。 可反观公子扶苏,面对武将们气势汹汹的责难之声,依旧不惊不惧,反而一脸平静。 也唯有见识了公子之才的蒙毅,始终笃信,今日公子这么说,必然有他的打算。 “身为秦国的公子,说出这些话,本是不该。”扶苏不紧不慢道。 “公子知道就好。”缭打了这个圆场。 在这些武将心目中,国尉缭的地位,自然不必言说。 王上第一,国尉第二。 国尉都出来说了这样的话,这些个武将们,忽的纷纷住了口。 扶苏听了,自然感动。 今日他的靠山,本该是嬴政。可没想到,他却会出言相助。 大政殿中的气氛忽的缓和下来。 “扶苏以为,破六国城墙易,收六国民心难。” 这句关键的话,现在才出了口。 方才那席话,是给嬴政说的,而这番话,才是给这些武将们听的。 这些武将,也都是明白人,并不是不讲理的叼竖野蛮之徒,听到这句话,一个个面面相觑。 朝中武将顿时安静下来。 “昔日二周七国,如今我秦国灭了多半,只剩区区齐楚。我秦军之威名虽然远扬,可六国百姓只是惧秦之武力,非诚心服秦也。” “儿臣以为,以君父之抱负,以诸将军之勇武,以诸大臣之多谋,若是肯稍做文章,足以使天下百姓对君父心悦诚服。” 扶苏说毕,一众手持玉垚的文臣,纷纷对扶苏侧目。 “不知公子所说的足以使天下百姓对王上心服口服的‘文章’,是何意?”缭又问道,眼神中不免殷切。 “儿臣以为,君父如今可称帝,诏令天下。君父欲安天下,一四海,愿以齐王楚王为臣。” “这……” 话音刚落,大政殿内便发出一些声音。 “当然,此只为缓兵之计。楚王势必不从,可君父诏令一下,必然会闹的楚国朝堂上下猜测不已。如此,可再行离间之计。” “不仅如此,我秦军如今既然已拿下城父,便应该派重兵镇压,推行秦律,安抚当地百姓。” “大军压境,楚国势必不敢贸然出击,而此时若稍有人离间诸贵族,楚国一旦群龙无首,自会溃不成军。” “至于齐国,扶苏愿意以君父之名亲自出使齐国,命齐王建向君父称臣。” “我秦国军威在外,六国百姓多有恐惧,听我秦人鼓令一出,个个闻风丧胆。但威逼之下,只会使人心中生怨。” “还请君父明鉴。” 扶苏—— 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部署周到了。 这是让嬴政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要出使齐国?”嬴政冷冰冰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了下来。 “儿臣有十足的把握,可让齐国不战而降。” 嬴政却沉默不语。 朝臣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自然有人称善,也有人觉得公子身份尊贵,贸然入齐,必遭祸患。 “李信将军能以二十万兵马破区区残楚,儿臣也有十足的信心,可以使得破齐归顺秦国。” “公子——” 李信不由得惊呼。 王翦见到这场面,只是笑呵呵地拂了拂自己的白胡。 年轻人啊———— 第六十一章 齐楚二王不臣,唯有一战!(求打赏推荐票!) 公子年纪尚轻,便有如此胆量和远见,确有王者之风。 日后,若是公子扶苏继位,接替王上坐在秦国的王座上,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王翦正思量着…… 可这边李信却已冷静下来,他静静听着,又默默将公子所言全部细细思索了一番。 公子之虑,在于对楚国贵族们的忌惮,所以想要暂缓攻楚,再用离间之计,以使得楚国朝中人心涣散,不攻自溃。 可是,楚国如今正是虚弱之时,此时不进攻,等到他们缓过劲来,到时候他们必然已经做好应敌之准备。 “王上,区区楚国项氏一族,不足以使我秦军畏惧。若是如公子所言,暂缓攻楚,楚国必定会做好迎战的准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请王上明断此事。” 嬴政眸子一沉,表情忽的凝固。 这李信,只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只懂逞匹夫之勇么。 李信不知,他的贸然进言反而表明了他只顾着立军功,而不在意大局。 燕赵韩魏四国已灭,强楚、残齐自当采取些其他手段。否则让天下人都对寡人心存怨恨。 就在此时,嬴政忽的觉得,李信并不适合带兵攻楚。 冒冒失失,有勇无谋! “攻楚之事,依扶苏之计行。” 高台之上,那道极具威严的冷冰冰的声音传了下来。 李信像是,人在咸阳,可是却忽的被人泼了一头冷水,一颗心凉的彻底。 “唯。” 李信无奈,可是只得抱拳作揖退下。 嬴政忽的站起,居高临下看着下面整齐俨然的众卿,眸中尽是俾睨之态。 嬴政微微按压着剑,额前垂旒微微晃动。 “三百年前,自楚庄王问鼎,华夏之地,群雄并起,周室衰落。而今,寡人将要亡尽天下诸侯,再次一统天下。” 嬴政仗剑在高台上来回踱步,气势凛然,大有一览天下山河之气概。 “可我强秦威名远扬于外,天下之人皆畏惧寡人。寡人若是他日为天子,天下诸人,纵是口服,而心不服。” “埋祸于此,遗患无穷。今我秦国势如破竹,直逼齐楚于东海之滨。值此危急之时,寡人特给齐王楚王一个机会,寡人将下诏,愿以齐王楚王为臣。” “至于齐楚二王,若是不臣,便只有一战!” 说着,嬴政突然挥剑向东,气势凛然。 文臣武将,都被嬴政这骤然爆发的霸气所慑服,个个脸上都露出佩服之色、谦顺之态。 “臣等遵命。”朝臣齐声道。 扶苏仰望着高台之上傲气十足,不可一世的秦王嬴政,忽的觉得他周身上下散发着光芒。 嬴政绝非神明,但胜过神明! 华夏的第一个皇帝,是这样的人没错了。 “另,寡人已决定,立扶苏为我秦国太子。” 随后,嬴政又极为沉静的当众宣布了他的决定。 公子扶苏今日出现在朝堂之上,诸臣自看到扶苏公子上殿,自然心中都有了数。有几个人,隐隐已经猜到今日王上会宣布此事,所以对此并不敢到意外。 而此时,嬴政更是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诺了此事。 一时间,每个朝臣都为秦国已经正式确定了王位继承人而感到兴奋,个个欢欣鼓舞。 嬴政的语气不轻不重,可是这是在大政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宣布的。 对于扶苏而言,这无疑是他穿越之后光辉历史的第一页。 他忽的觉得嬴政更加可靠,值得亲近,他恨不能将他全部的想法都告诉嬴政。 秦国若是交给他,必定被他带向辉煌荣耀! 大秦帝国,万世一系。 激动感恩之下,扶苏作揖。 “儿臣谢君父厚爱,日后必当不负君父所望。” 满朝文武更是个个神色粲然。 公子扶苏,方才舌战,他实则早已震慑了今日在朝的诸位。 才智、气魄、谋略,一个继位君主所应当具备的品质,他都展示了出来。 此刻,在殿上的各位,哪个又敢不服 “臣等恭喜公子。”诸臣皆衷心贺道。 待朝臣祝贺完毕,大政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立储之事,寡人早已意决。待扶苏加冠之日,到时便行册封之礼。” 之于一国而言,立储之事,是除过祭天地和战争这头等大事之外的第二等大事。 可是嬴政没有询问任何朝臣,他一人便定下了此事。 嬴政可不会考虑这些大臣心目中的王储是不是扶苏这样的人,只是他决定了扶苏是秦国王位继承人,那扶苏就是秦国继承人。 而嬴政决定的事情,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件是被更改过的。 嬴政又扫了扫殿下的一众朝臣,当看到怏怏不乐的李信后,忽的拂袖而去。 “退朝——”谒者高呼。 嬴政此举,摆明是动了怒。 “臣等恭送大王。” 行礼完毕,诸臣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李信。 这个出身庶民,后来靠着军功一步步得以被拔擢到将军之位,而今入朝议事的少年将军,自然受不了这些大臣们的不善的目光。 李信整个人顿时像是被霜了打了一般,整张年轻富有活力的面孔,忽的变得一片灰青。 扶苏淡淡扫了一眼李信。 年轻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算是挽救了你的仕途。 你并不是项燕的对手。 王上提前走了,一众大臣们虽然各怀心事,但是也不便在这大政殿里大发议论,于是个个四散回家去了。 而姬豪,他第一时间就附到了公子扶苏身后。 姬豪喜形于色,毫不掩饰。 “公子今日得以临朝,想必是奉王命。下官见到,当时就知,公子好事将啊。如今王上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得了” 姬豪眸中闪着垂涎的光,似乎想要从扶苏这里得到些什么。 但是对于姬豪如今这‘上纲上线’熟练无比的谄媚行为,扶苏自然有些反感。 想来姬豪整日和文臣混在一起,也沾染了不少习气。 今日,扶苏还见到,这姬豪和姚贾混在一起。 姚贾可是个滑头。 扶苏挑眉,语气略带嫌恶,“你如今说话的口气,倒是和姚贾没什么大的区别。” 姚贾—— 一路上一直默默无闻跟着公子走的申聿,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眸子一暗,陷入了回忆。 工部,那是他极为重视的一块。 现在,嬴扶苏忽的开始怀疑,姬豪能否担待的起工部这大梁了。 沉默良久的扶苏,忽的顿住脚步,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姬豪。 “本殿听说,君父命你随蒙毅一同筹建工部。如今已有两月,可有起色?” 姬豪脸色发怯,不敢正视公子。 “有蒙大夫在上做主,微臣只是奉命行事。” 第六十二章 先礼后兵(求推荐票和打赏!) 扶苏听闻,也觉合理。毕竟,嬴政对蒙毅的信任,像是生来就有的一半。嬴政事无大小,都要同蒙毅这个年轻人说一说。 扶苏立在高廊之上,俯瞰着气势恢宏、楼阁相接的咸阳宫,目光幽邃。 工部筹建之事,嬴政之所以会上心,是因为嬴政意识到,器物有助于睁战争得胜。 而扶苏极为重视,是因为他察觉到,未来嬴政还是少不得还是要大兴土木。 土木之事,虽然各有功用,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劳民伤财,需要耗费不少财力、人力。 扶苏心忌,想将这一块提前揽下。 他有的是办法,使得秦国不至于因为一些工程,弄得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姬豪忽的问。 “公子今日在朝堂上说要出使齐国,公子莫不是真心要去?” 申聿和庞尤两个跟在后面,听到这番话不由得都极为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公子要出使齐国? 怎么此前从未听公子提起过。 扶苏面色微滞。 “我既然都已在朝中向君父请命,怎会有真心不真心之说?” 姬豪更是惊讶。 “当时姬豪以为,公子只是一时之气,不满李将军敢以二十万之众去破楚,所以也夸下海口。” 扶苏皱皱眉。 嬴政其实就好这口。 他喜欢有野心有抱负有干劲,且对他忠心耿耿之人。 “李信敢以二十万之众破楚,我自然也能凭一己之力命齐王称臣。” 白色朝服在身上,虽然显得扶苏儒雅俊逸,眉宇间透露着,常年处在宫中修养出的那份尊贵之气。 可是这语气之中透露出的淡漠还有不屑一顾,嘴角上扬,口气略略有些轻狂,但也足见男儿本色。 “这……事出突然。下臣竟然不知公子还有如此想法?” 姬豪说着,满脸钦佩。 “公子懂得多不说,而且神机妙算,此事必定能成。” 扶苏淡淡笑笑,说起来,这要出去‘玩玩’的想法,还是嬴政勾起来的。 嬴政要东游,他如何不能? 更何况,他的理由十分正当,他是去齐国,给齐王讲讲道理,他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倒时,齐楚边境必然大军压境,齐国动弹不得,唯有听他的劝。 “可是臣下想不明白,公子明明说我秦国和齐楚之间战事不可避免。为了区区仁义虚名,大费周章出使齐楚真的值得吗?” “而且,凡事总有个万一。万一公子……” 扶苏不紧不慢道。 “先礼后兵。这是一场戏,一场给天下人看的戏。” 扶苏淡淡道,眉间露出隐隐忧色。 “而且本殿只是去给齐王说说道理,他若是不听,那就打。” 反正,秦国给过你们齐国机会,到时候,秦国的史书上便可以大写特写。 秦王嬴政怜悯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不忍生民受难,于是诏使齐王为臣,齐王不听,负隅反抗,死伤无数云云。 而且时候只要秦国公子逼得齐国先降,七国之中,只剩下一个楚国,楚王还如何坐得住? 申聿忽然接话,“公子常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确实妙极。” 姬豪听了,装作恍然大悟,再次抱拳,赞道,“公子机智无双,臣下佩服。” “听说工部快要筹建完毕。” 一提到此事,姬豪忽的惆怅起来,懊恼不已。 “公子,臣下能有今日,全靠公子提拔。可是臣下这个工部侍郎,实在是有名无实啊。” “你这是何意?” 姬豪摇摇头,十分无奈。 “王上显然更加属意蒙毅蒙大夫。依臣下之见,等到工部正式筹备完成,王上势必会将工部交由蒙大夫去掌管。” 扶苏拧眉。 工部,掌土木诸事,兴建土木,便要用财帛,必然可从秦国国库里支取钱财。 兹事体大,嬴政自然不会只听他一面之词,就敢这般重用姬豪。 “你不乐意?” “臣并无此意。何况蒙大夫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臣下也愿意做个蒙大夫的属僚。” “那你面露难色?活像个不想出嫁的媳妇。” 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蒙毅也绝不会与姬豪发生龃龉。 扶苏也是慢慢才体会发觉出,原来朝臣与朝臣之间,君主与朝臣之间。 他们的相处,虽然夹杂了政治利益,权势地位做主,但是还是绕不开人与人相处的核心。 于是乎,朝臣之间会互相挤兑。臣子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向君王反攻倒算。 “唉——” 姬豪长叹一声。 “公子不知,在秦国为官,若无军功,本就低人一等;而做个文官,若是无王上宠任,更是凄惶;而臣下,又是持贱业。” 他这工部侍郎当的,还不如做将作少府时自在呢。 “贱业?” 扶苏算是听明白了,在崇尚武人政治的秦国,文官的地位本就低下,而姬豪说白了就是个包工头。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 姬豪就是那虾,不过是块头大了点。 尤其是在那些儒臣眼中,姬豪难登大雅。 即便是王上亲诏,这些人还是不以之为重。 秦国,处在战国与一统的过渡阶段,而秦国内部,本身就有诸多问题…… 武人政治、军功爵制、重农抑商、大兴工程…… “如今将作少府归你所属,有章邯助你,你自然如虎添翼。待君父一统大业完成,许多事都会有所改观。” 扶苏说着,又拍了拍姬豪的肩。 “耐心做吧,日后有你显露风头的时候。” 但愿如此…… 姬豪还是抱拳。 “有公子支持,姬豪必当竭力而为。” 扶苏语气肯定,话里暗示之意,姬豪应该也明白了。 “至于姚贾之流,切莫起攀附之心。” 姚贾,那可是个狡猾伪诈之徒,这样一把利剑,用以对外制敌甚是可行,可是终归不能当做处理家务事的‘剪刀’用。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即便是上下一心的秦国,朝廷内也有腐败的因子在滋生蔓延。 姚贾中饱私囊不说,还时不时私下和一些朝中大臣聚会,嬴政不过是看在他以前的功劳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工部要做事,必然要从秦国国库取资。 姚贾要是和姬豪有了交易,若是出事,怕是要牵连不少人。 当然,这些事,应该是让姬豪自己去学着应付,他不会再多说什么。 他不可能一直扶着此人‘走路’。 投资,也要有个限度。 当扶苏将这句话明说出来后,申聿心下莫名一热。公子心恶姚贾,那他岂不是可以藉此机会,替恩公报仇。 “我知道,朝中素来有结党之说,你莫要乱投。如有必要时,蒙毅会袒护于你。”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姬豪感动之余,微微露出惭色。因为他确有对姚贾起过攀附之心。 这姚贾姚大人,委实是个厉害人物,他与朝中诸臣都相交甚好,尤其是与李斯李大人私交甚密。 若将姚贾比作那车轮上的縠,那其他大臣则是车轮上的辐条。 若是他能得姚贾姚大人照拂,他势必能在朝中如鱼得水。 可如今公子都这般明说了,他自然不敢乱为。 扶苏早已被姬豪视作再生父母。 这个他初见时文文弱弱的公子,如今却像一棵大树一般,替他遮风挡雨,规划前程。 公子处处照拂于他,他心下自然极为感动。 扶苏正与姬豪说着话,却见前方高廊之上,赵高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出使齐国一事,嬴政今日还未答应呢。 赵高此来,想必是嬴政要召他问话。 第六十三章 不多不少 四十万(求打赏推荐票!) 姬豪看到赵高来了,却脸色一僵,作揖意欲告辞。 若不是事后听申聿劝告,说此人对公子有用,姬豪才暂时为公子吃了个亏。 否则姬豪到现在还为做了这种低三下四之事而心怀愤懑却又无从诉苦。 “公子,赵高来了,想必是有要事知会公子,臣下先行告退。” “嗯,你去吧。” 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扶苏背对着姬豪,没有让姬豪看到他眼底那片波澜。 高廊之上,身穿青黑色宦服的赵高远远便看到公子扶苏和工部侍郎立在一起。 他见到他的‘恩人’,自然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这姬豪见到来人是他,却匆匆走了。 赵高不由得眸子一暗。 不过,姬豪这般不屑的反应,反而印证出,在他女儿婚事上为他费心的,是公子。 即便赵高现在心里如萍飞桨乱,但是他很快便聚起笑容,不紧不慢地下着回廊。 没有王上在身边,赵高都会将腰杆挺的极直,如今四下里更是只有少许戍卫,而面前秦国未来的太子,也看得起他。 赵高越发自信,步履从容,甚至在有意无意间模仿着一些大臣们的走路姿势。 赵高一手负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顶着方形高帽稳步下着回廊宫阶。 扶苏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 虽不知这赵高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赵高这副自信从容,似乎高人一等的神态,还有缓步下楼的姿态,莫名让扶苏想起赵高在嬴政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模样。 所谓小人得志的嘴脸,扶苏自然领教过不少,可是他当下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扶苏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趣。 赵高再怎么努力,背负在他身上的,还是奴籍。 就算你再怎么得嬴政的欢喜,不过在别人眼里还是低贱。 看你如今在我面前微微放肆,想必是真的以为我将你视为什么重要人物。 有趣。 一个人的灵魂,在王权,名声,地位,实权的多重挤压下,最终造就了赵高这样前倨后恭,狐假虎威的佞臣。 奴相! 变态(▼皿▼#) 扶苏心里想着,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他只是微微板起面孔,面部棱角分明的轮廓使他显得更为神情冷峻。 “下臣拜见公子。” 赵高走上前去,满心欢喜诚心诚意的为扶苏公子作揖行礼。 “平身。”扶苏径直问道,“可是君父召见?” “又被公子言中了。” 赵高那双眼睛,像是两尾小鱼儿,里面总是闪烁着幽暗的光,寻常人见了,都会想要避而远之。 此刻他闪着眼睛,里面似乎要涌出些晶莹的东西来,但是还掺杂着笑。 被这满含复杂情绪的眼睛仰望着,扶苏心里微微一怔。 扶苏忽然觉得,他竟然如此卑微 “此刻,王上正在章台见李将军。” 赵高说着。 “李信?” 扶苏语气微微疑惑。 看来嬴政还是对李信有重用之心。 是啊,二十万之众破楚,对于嬴政而言,李信无疑给了嬴政一个甜蜜的诱惑。 “公子,请随下臣来。” ----- 入了章台,李信还立在嬴政跟前。 见到扶苏公子来了,李信乖顺的垂下了头。 “儿臣拜见君父。” “平身吧。” 嬴政话音之中微微透露着几分严厉。 “今日在朝堂上,你为何忽然说你要出使齐国?” “扶苏只是忽的想到,以儿臣君父之子的身份,亲自出使齐国,更能向天下人表明君父意欲休战之心。” 嬴政狐疑,眸光似鹰隼一般锋利。 “你这借口,倒也十分合理。” 嬴政都已经将话说的这么明白,扶苏自然心虚。 可是这出咸阳的机会,他以后可都难再有。 “全凭君父决断。” 扶苏作揖。 在嬴政面前辩白,多数时候都是徒劳。 嬴政又端详了扶苏片刻,而后宽了宽袖,温声道。 “你有几成把握能说服齐王?” 扶苏不假思索,直接道。 “这要看君父愿意在齐秦边境之地陈兵多少。儿臣不才,单凭口舌,决不能慑服齐王,唯有求君父援以重兵。” 李信闻言,不由得眼神离乱。 他还以为公子是不满于他‘口出狂言’,所以才夸下海口,原来,公子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倒也像是身为王上长子的公子说的话。 方才王上已经对他讲明了,暂缓进攻,诏使称臣只是为了给天下人树立一个秦王仁德之名。 王上这般说,他李信自然也就放下了把握战机这个念头。 但是,这攻楚,王上方才已对他他亲口说了。 王上相信他李信能以二十万之众破楚。 可嬴政听了扶苏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却剑眉拧起。 “扶苏你所言未免太过轻松。” “君父,使齐本就为虚,唯有陈兵于齐国国境内,齐王才会明白君父的心意。” 嬴政早就明白了扶苏话中之意,他是向他要兵马。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给他这个机会,嬴政便问。 “那你要多少兵马?” “不多不少,四十万。” 扶苏语气平静,说话时微微身体向后倾了倾,只觉得他嗓子里似乎有火在燃。 当这个答案入了嬴政的耳朵,嬴政剑眉横起。 “四十万?” 嬴政双目如炬,还是不敢相信扶苏竟然张口就问他要四十万。 嬴政当即坐不住了,仗着剑走到扶苏跟前。 扶苏不得已微微后退了几步。 而后,嬴政用难以置信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在扶苏身边绕了一圈。 而李信则是一脸鄙夷的朝另一侧看了过去。 这就是秦国未来的国君? 分明是个败家子! 竟然张口就敢向王上要四十万兵马。 须知口夸大了,那就是笑话了。 就连赵高,也不由得心头一震,一张脸顿时一片苍白。 公子莫不是在说笑。 四十万,就是王上手中全部兵力凑在一起,都未必凑得齐四十万。 一瞬间,嬴政的脸就黑了下来。 “君父切莫动怒。这四十万兵马,儿臣最多只用十万,剩下的三十万,当调于楚国边境。” 想凭着口舌就去让齐王称臣,那才是痴人说梦! 嬴政听了,当即便冷静了下来。 章台宫内常年燃着高烛,即便白天,高烛之上,火苗微微跳着轻捷的舞。 嬴政陷入了沉思,望着那高烛上的火苗,神情极为冷峻。 “你先退下。” 扶苏微微深吸了一口气。 “儿臣告退。” 扶苏前脚出了章台宫,可是后脚,李信也跟了出来。 见到扶苏公子在前。 李信虽然恼,但是他不敢得罪这位储君。 李信对着扶苏作揖,就要告退,却被扶苏叫住。 “李将军且慢。” “扶苏听闻,李将军骑射之术了得不说,还曾经只率千人之众,连夜奔袭,就将燕国太子丹的项上人头拿下。” “扶苏初次听闻此事,便对李将军心生钦佩。只可惜,本殿一直无缘得见李将军。” “既然眼下秦国并无战事,扶苏以为,李将军必然有闲暇之时,不知肯陪同扶苏同游上林苑?” 李信脸色铁青。但还是不得不作揖。 他是臣! “公子亲邀,李信岂敢推辞。” 扶苏温温笑笑。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李信便拜辞了扶苏。 第六十四章 寡人特来看望王老将军 (求打赏与推荐票) 章台殿内,嬴政愁眉不展。 赵高狭长的眼睛里,两只泛着白光眼珠子滑来滑去。 赵高见王上这般烦忧,心想: 自大王十三岁时便登上王上,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他亲近王上以来,极少看到有让王上这般怏怏不快左右为难之事。 可如今赵高目下,嬴政愁眉深锁,嘴唇紧抿,眉间燃着焦虑。 虽无生离死别之况,但却有大难临头之愁。 “王上何必为公子年少莽撞之言烦恼,四十万的兵力,那可是举国之力。” 嬴政却摇摇头。 “四十万兵力,三十万攻楚,十万攻齐。须知这话,不是唯有扶苏一人说过。” 赵高自然说过这番话的另一个人是谁。 “那王上,可要召国尉缭商议此事?” 嬴政用食指敲敲剑柄,忽的眼前一亮,唰的一下立了起来,“不,寡人要亲自去问问王翦。” 天高云淡,暑气正盛。 街面上馆舍瓦垆栉次鳞比,而来往车辆更是只多不少,华盖相接,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若是有人不甚漏了水在街面上,那水很快便会化作水汽。 可忽的,三个黑骑冲入人群。 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为首之将,手中高擎着剑。 “让道!” “快让道!” 随后,地面忽的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 “那边什么情况?” 咸阳城南街之上,忽的发生了骚动,喧嚣之声惊动了远处高台之上负责瞭望的戍卫。 从高台上俯瞰,两队黑骑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咸阳宫的方向向南奔去。 这些黑骑之上的男子,一个个身着黑甲的同时,头盔上还栽有长长的白色羽毛。 “原来是王上亲卫虎贲军——” 虎贲军中的每个黑骑,面容都被盔甲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子下自有一道小缝用于呼吸。 不仅如此,虎贲军中的每个人胯下的骏马都皮毛油黑发亮,马鬓被梳理的整整齐齐。 每个护卫都腰间配剑,且肩上背着弩机,腰间别着一束弩箭。 此刻,他们忽的向一阵旋风一样,拥簇着中间一个身穿黑袍,头戴玉冠的男子往城南走去。 城南,可是秦国将军们的府邸。 ‘黑旋风’为嬴政开了一条道。 待路边的百姓反应过来,方才为虎贲军护卫飞奔过去的人乃他们的大王,一个个纷纷伏在地上,连连高呼。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 可是听着这些百姓的呼喊,那些个虎贲军却越发警惕。 王上忽然就要出宫去往王家幕府,中车府令来不及准备御驾,当然更无人清理街道。 而王上又十分迫切,想要见到王老将军。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嬴政亲自驾马率着一群护卫便往城南奔去。 街上行人纷纷跪倒在地,马车被挤到一旁,甚至有人爬到马车上高呼“大王万岁。” 街面上一度混乱不堪,待城防营的兵马赶来,虎贲军早已不见踪影。 来到王家幕府前,嬴政看到老王翦慌里慌张迈着步子出门迎接他。 王翦显然此前毫无准备,现下还光着膀子。 见到嬴政王翦作揖。 “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翦自知没有迎驾,礼数不周,十分歉疚。 可是王翦又不知王上到底是因为什么,忽然驾临他的府上。 话说着,嬴政已然下了马,随手便将手中马鞭扔给虎贲军首领。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说着,嬴政便走到王翦跟前亲手将立在第一级石阶上的王翦扶了起来。 夏天暑气正盛,嬴政这般纵马狂奔,自然出了一身汗。 嬴政瞪大眼睛,看着王家幕府前空空如也的平地,心里莫名舒服了许多。 不一时,王贲也走出门来。 “末将拜见王上。” 王贲自然自然穿的比他父亲多了许多,现下一件褐色深衣上身,为他的眸子添了几分温和之气。 可即便如此,还是他健硕的身材还是那么明显,挺拔的胸膛为深衣束缚,几乎就要爆出来。 “这可是让秦国男儿都羡慕的胸膛。” 嬴政盯着王贲的胸膛,而后竟然动手捶了王贲两下。 “王贲,你这胸膛可比寡人的还要结实。 王贲一边为王上这般亲昵于他而感动,一边又为王上这般行径感到好笑。 “王上,莫要取笑末将了。父亲大人今日还指着王贲的胸膛,说末将徒四肢发达,再无长处。” 嬴政听了,自然仰天大笑一番。 随后父子俩有说有笑,拥着嬴政入了府。 王府,将门之府,自然气象森严,不过比不得咸阳宫壮阔富丽。 王贲为嬴政引路,入了正厅,嬴政坐在上座。 王翦心知王上必然是有要事,否则也不会这般心急,竟然不用御驾,率亲卫虎贲军纵马而来。 出了一身汗,嬴政忽的觉得自己头脑清楚了不少。 而王翦命人端上酒具后,便屏退所有人。 由王贲亲自给嬴政斟酒。 这一爵清酒满了,嬴政只是看了看,旋即换上了之前在章台宫内的愁容。 “王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老将军替寡人戎马疆场,为寡人打下半壁江山,为寡人一统七国之抱负,立下汗马功劳。寡人今日自然是来亲自看望王老将军。” 王翦听着,一张脸顿时微微发白。 “王令如山。” 王翦先开口道。 “末将能与犬子旗开得胜,全凭王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末将和犬子,不敢居功。” 赢政淡淡笑笑,似乎方才只是无心之问。 “老将军,今日你也在朝堂上看到了。李信扬言要以十万兵力破楚,不知王老将军以为,李信真能以十万之众破楚?” 王翦眸子一垂。 王上亲自来问他,自然是还看重他这个老家伙。 原本王翦并不打算说出他的心里话。 他们君臣二十年有余,王上的性格,他极为清楚。 他和他的儿子为王上立下战功的同时,也在王上心里扎刺。 王翦一脸凝重,但开门见山。 “楚国项燕,绝非李信所能敌。” 嬴政眸子微微一暗,再次惴惴不安的摩挲着腰间剑柄。 第六十五章 非四十万不可 (求推荐票月票打赏!) 王翦坐在右座上,那张满是皱纹的面上,此刻因为喝了点小酒,气色红润,神态祥和。 与上座面色凝重的嬴政相比,似乎他们谈论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 “那若是王老将军亲自上阵,可有十足的把握?” 王老将军这个称呼,自然是嬴政格外开恩的叫法。 王翦熟悉王上,若是王上这般叫他,必然是又有事要求助于他。 忽的,嬴政发问。 事情不妙! 王翦一怔,脸色慢慢凝固,像是烧灼的滚烫液态蜡水忽的变为固体,脸上生气忽的消失殆尽。 王翦原本以为,王上只是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他这个老头子。 毕竟,国之大事已定,他这个老头子没想过自己还能再上疆场。 而贲儿是他亲子,他们两父子立下的军功已然够多了。 前些日子,宫里还传出口风,王上忌惮贲儿…… 见王翦面色凝重,嬴政却忽的神色轻松起来,眸子里一片清明,一脸期许的看着王翦。 “王上,父亲大人确实年事已高,不便再出征。” 王贲忽然开口,可嬴政却对王贲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盯着王翦。。 王翦自知躲不过。 但是他还想让自己和儿孙多活几年,必须推辞。 “王上,末将老矣,马都骑不动了,又如何去领兵对抗楚军呢?” 王翦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些沧桑之感。 嬴政闻言,不由得挑眉。 寡人日前还听闻王翦你领着孙儿外出走犬,爷孙两耍了一天不亦乐乎。 嬴政忽然大笑起来,对着王翦敬酒。 “王老将军,莫要紧张。这里不是大政殿,寡人今日前来,只是想同王老将军闲谈一番。” 王翦一颗心悬着,只得毕恭毕敬的回敬。 “寡人听扶苏说。王老将军的幼孙王离,近日来骑射之术突飞猛进,却不知是得了哪位高人指点,寡人今日既然来了,到想要见上一见。” 嬴政似是漫不经心随口一说。 王翦一听,自然是百口莫辩,老脸忽的涨红,极为窘迫。 王贲绷紧一张脸,大气不敢出一声。 王翦的嘴张了又张,山羊胡瞬间便像冬日里的草,干枯毫无生气。 “王上,末将府上并无名师,犬子之师不过是无名小辈而已,近日得家父敦促,才小有长进。” 王贲圆场道。 嬴政本就无意责难王翦,只是他最恨人欺骗他! 不过,王翦为他立下无数战功,而且他也是在寡人逼迫之下不得已说出这种话来。 嬴政对王家父子当下这份知进退,懂分寸很是心安。 此事便就这样在心头作罢。 见王上面露难色,忧愁不已,王贲心想,还是尽快解决王上心事为重。 “王上可是还为攻楚之事烦心?末将倒以为,今日公子所言,可以一试。至少,攻楚切不可急于一时。” 嬴政眸子一亮,问道,“你此话何意?” “楚国毕竟地广人众,末将以为,论难,攻楚不亚于攻赵。” “当年寡人攻赵,耗费了数十万兵力。而今你又说攻楚不亚于攻赵。那王贲,若是寡人派你去攻楚,你以为多少兵马合适?” 嬴政负手,神色凛然,令人生惧。 即便不穿冕服,嬴政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然让人望则生畏。 王贲只觉得忽觉自己的嘴巴变短了,不知如何开口。 “你直说便是。” 嬴政语气微微和缓了些。 王贲思忖再三,吞了吞喉哽,而后战战兢兢道。 “末将以为,少说也得三十万。” “三十万?” 嬴政疑惑。 这个数字,竟然和扶苏所言一致。 “王上,犬子愚钝不堪,还请王上勿信。” 正当时,王翦忽的进言。 “王老将军这是何意?难道你也认为三十万大军过多了?” 嬴政话里话外,自然是觉动用三十万大军不可取。 是啊,三十万大军,无疑会动摇秦之国本。 王翦却摇摇头,他眼神微微带怯,似是不敢明说。 嬴政忽的起身,走到王翦跟前,半扶着王翦坐在右座上。 二人并案坐着,王翦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 “王老将军,你是朝中最为年长的大将,亦然是立功最多的大将。所以寡人才封你为大将军。” 王翦听着,不由得心田一热。 是啊,王上幼时入秦,可如今王上之子都已经和他的孙儿一般大了。 他为秦效力多年,得王上恩宠更是极多。 数十年风风雨雨啊…… 王翦心软了。 “如今这天下于寡人而言,只差齐楚二国未入毂中。实不相瞒,若不是寡人为了揽天下民心,稳关东之地,寡人早就命李信带兵十万前去攻楚。” 嬴政对王翦吐露衷肠。 王翦疑犹再三,还是道。 “王上,这攻楚,非四十万不可。” 王贲一听,还以为他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父亲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而嬴政这边,脸上的笑容自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老将军莫不是在与寡人说笑?” 嬴政挑眉,表情极为惊讶。 “四十万大军,这不是要寡人以举国之力去攻区区楚?” 见嬴政大失所望的模样,王翦又道。 “若是能换下项燕,三十万倒也可一试。” 嬴政怃然,当即起身,仗着长剑在厅中游走。 “一个项燕,就真有那么厉害?竟然将我秦国第一猛将王翦都给吓住了。” 嬴政侧目,眼神略有些愤慨。 “寡人此前倒也听过项燕的名号,不过寡人实在无法理解,区区楚国,如今已然被蚕食了一半国境,怎么提到攻楚,诸将个个面露难色。” “若是传出去,还不被人耻笑寡人手下的悍将竟然非但不是越打越猛,反而如此畏缩不前。” “唯有李信,敢以十万破楚。难不成,如今寡人手下,只有一个李信可以称得上将军二字?” 面对嬴政带有挑衅意味的层层诘问,王翦却不为所动。 四十万大军,那还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主意。 如今攻楚,倒也要不了四十万。 只是,三十万的兵力王上都嫌多,那他只能说四十万了。希望,依王上的性格,能重新考虑此事。 末了,王翦长吁一口气,面露惭色。 “王上,王翦老矣,不能尽忠了。” 王翦拖着悲怆的腔调。 嬴政看着王翦,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两只眼睛在两个凹陷的小坑里,苍老不已。 嬴政和王翦,那交情,可不是和一般人能比的。 须知,王翦在嬴政少年时教过他骑马射箭。 嬴政自然不信王翦这副‘惺惺作态’,但是他也不好拆穿。 第六十六章 世事难料 (求打赏推荐和月票!) 来时,外面酷暑难耐,艳阳高照,现如今,暑气微微退了些,不过空气异常干燥。 偶有热风吹来,拂到嬴政面上。 嬴政忽然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章台,那里冬暖夏凉…… “既然如此,那日后,王老将军就在家中好好享天伦之乐吧。” 嬴政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便断了王翦在秦国一生的仕途。 不同于王贲内心又是惊讶又是恐惧不已。 王翦虽然惊愕,但是却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当即主动谢恩。 “王翦谢王上体恤。” 嬴政带着些许不舍,静静看着在自己面前作揖行礼的王翦。 说着,王翦又道。 “这大将军之职,王上可有想好,由谁接替?” 嬴政怃然。 “老将军以为谁能接任大将军之职?” 嬴政明白,王翦是要给他推荐个人。 “蒙武蒙将军,论功勋,论威名,论忠心,足以帮王上统御三军。” “你的提议,寡人会好好考虑的。” 嬴政郑重其事的回答。 而后,嬴政忽的看向王贲,“这几日,王贲你好好陪陪老将军,若无大事,可不必朝见。” 王上体恤他父亲,这是一回事。可是忌惮他们王家这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这就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命运。 “末将遵命。” “寡人还有要事,就先回宫了。” 话音刚落,嬴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末将恭送王上。” 王贲、王翦二人齐齐道,直到嬴政的背影消失不见,两个人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王家父子俩先是慌里慌张出去迎驾,而后回答王上所问,两个人又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如今王上突然让他们两父子闲赋在家。 事出突然,明明昨夜父子二人还在月下惆怅,为今日早朝忧烦不已。 可早朝之上却又忽的冒出个扶苏公子,慷慨激昂,再加上李信,年少轻狂。 可是眼下,他们两个却忽的手中再无兵权。 两父子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又如释重负般相视一笑。 “父亲,您如今大可安心了。” 王贲一直知道他父亲在担心什么。 忽的,王翦想到一个人,反而道,“未必啊。” ———— 青阳宫,重华殿。 夏夜里,自是蝉鸣聒噪,暖风熏人。 重华殿里,穿着粉色轻纱的宫女们曼妙的曲线一览无余。 燥热煽动人心,在这样的夜晚,不做点什么似乎很可惜…… 内殿,扶苏只着中衣,半敞着光滑结实的胸膛,懒洋洋的躺在榻上。 扶苏半闭眼,一旁一个宫女侍奉他饮酒。 内殿帘后,来自是昔日出自卫国的女乐官们。 以五音做律,以诗三百为歌。 虽然都是些简简单单的乐器,可是却发出扶苏从未听过的曲调。 歌女一个个嗓音极佳,妙音入耳,犹如汩汩泉流汇入汪洋。 榻边,还立着两个妙龄女子,一个为扶苏扇风吹凉,另一个帮助公子按揉头部穴位。 虽然不知道《黄帝内经》是不是为黄帝所著,可是他竟然在上古时期就弄明白了这些个穴位。 扶苏不由得惊讶。 这千年前先人们留下的财富,扶苏自然要好好利用。 忽的,婢女的手被拿开,一双嫩滑的手忽的搭上扶苏的眼睛。 这双手,凉凉的,滑滑的,轻轻蒙在扶苏眼前。 扶苏轻笑,发出一声闷哼。 “夫人——” 王琳这边咯咯作笑起来,将两手收起互拍,小女儿情态十足。 “公子竟然知道是琳儿?” 扶苏忽的坐起,胸膛**。 “这重华殿里除了夫人,还有谁会这么大胆。” 说着,扶苏便将王琳拉入自己怀里,让其靠在自己胸前。 王琳倏的便脸红了。 “公子——” 这娇滴滴的一声,配合夏日炎炎,撩拨人的欲火。 扶苏不禁感慨,古代美女真的是又纯又欲。 王琳闪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脸上从不涂脂抹粉,美态浑然天成,扶苏每每见着都觉赏心悦目。 扶苏在王琳耳边低喃,“琳儿今夜来找我,可是有要事?” 王琳粉面一红,犹如熟透的桃子,几乎就要发紫。 王琳穿着红色衣裳,在明黄色烛光之下,更衬的她肤色白皙。 修长的脖颈,分明的锁骨,胸前又是一片白腻。 好不诱人。 “妾——妾只是想陪公子一起看书。” 王琳说完话,而后便从扶苏身边逃开,走向侧室。 扶苏心下郁闷。 怎么还这么正经? 不过她这份出自高门大户的矜骄,扶苏更是喜欢。 好吧,那就去看书—— “都退下。” 公子忽然发了话,殿内侍女自然鱼贯而出。殿内忽然只剩下王琳和扶苏。 月亮越升越高。 天边几朵微云,松散在微亮的天幕上,像是女子的发髻。 重华殿里,春色旖旎,不过气氛要比殿外更为火热。 没有外人在侧,王琳自然放开约束。 扶苏在享受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按照约定给王琳上课。 (希望能过审) ———— 次日,扶苏神清气爽起了床,对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舍不得放手。 “听闻公子要去出使齐国,可是真的?” 王琳头埋在被子里,轻声问道。 “若是君父允许,我很快便要动身。” 王琳忽的默不作声。 扶苏也懂她的心思,可是他不能把她带上。 “那你要去多久?” 在王府,她可未被惯得如此娇气爱生气。 扶苏忽的陷入沉思。 秦国和齐国,相去甚远,来回都要两个月。 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第六十七章 聊表兄弟之情(求推荐票!) 提到正事,扶苏眸子里微微泛起一片波澜。 其实攻楚伐齐,要不了这么麻烦。 对于嬴政而言,他手中有千军万马,这世上本就没有他攻不下的地方。 可扶苏担心的是,嬴政最终会忽然改主意,放弃施行先礼后兵之策,直接让李信带兵攻楚。 可是嬴政毕竟是未来的始皇帝,若不能深谋远虑、深谋远虑,如何做的了秦王? 他不会真的不管不顾六国百姓心中如何作想,那些被养在咸阳别馆的亡国贵族,就是最好的例证。 扶苏自认为已经向嬴政陈明利害,出使不过是个迂回战术,而且嬴政也没有急躁。 扶苏回头,却见依靠在他肩上的王琳微微出神,一脸认真,葱白玉指绞在一起。 扶苏握住那双玉手,温声道。 “此事还未定下来。而且,君父未必放心我去出使?” 王琳冷静下来。 “是啊,两国相交,出使之事极为关键。而殿下此前从未有过出使经验,如今王上如何放心公子代我秦国出使齐国呢?” 扶苏扬眉笑道。 “这有何难?我去出使,必然会有大臣从旁看顾。当然这倒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是去给齐王示威。” 王琳听着,不免对公子表露出崇拜之色。 “公子既然如此胸有成竹,那妾今日便去向父亲说说,兴许父亲能说服君父。” 扶苏心想,他这个岳父虽然颇得嬴政信任,他可以倚靠,但是在攻楚之事上,王绾如今可是站在李信一边。 “你若要去见你父亲,本殿私库里的宝物,你大可任意挑选,带给王卿。不过,朝中之事,你我在房中私语一番也就罢了,不要在你父亲面前多言。” 王琳听了,心下会意,乖巧的点点头。 “妾明白了。” ———— 接连数日,咸阳的天空布满乌云,天空上青灰色一片,催人心生烦闷。 重华殿里,公子扶苏还是照旧听曲作乐,似乎全然不在意外边大事。 可是扶苏却依旧精神饱满,丝毫不露纵情于酒池肉林的惰怠疲软之相。 数曲之后,扶苏终于叫停,遣散乐官。 “公子,今日王上召来李廷尉,与之对弈。” 扶苏不吭气。 他知道申聿的消息是从谁的口中得知的。 申聿莫名好奇。 为何公子和所有大臣都往来密切,唯独对廷尉李斯李大人却表现的有些冷淡。 难道说,还是因为那件事。 申聿心喜。 思忖再三,申聿又道。 “下臣还听闻,王上正在考虑二公子的婚事。” 扶苏闻言,这才睁开阖上的眼睛。 “君父如何说?” “说是要让二公子娶李廷尉之女。” 扶苏闻言,微微挑眉。 “李斯一向谨慎,断然不会主动向君父提起此事。” “公子料事如神,此事确实不是李廷尉提起的。是王上一时兴起,说要与李廷尉结亲。” “以李斯之女嫁于君父庶公子可,但是君父的公主下嫁李斯之子,却不可。这算不得什么。” 扶苏神色淡漠。 申聿见公子对这件事并不很在乎,不由得担心: 自古以来,被立为太子,可是最后却顺利继位的,鲜少有。 何况,昔日赵国还有废长立幼之说。 但是这些话,申聿只能放在肚子里,说出来,那便是离间公子与诸兄弟之间的关系。 扶苏对廷尉李斯和二弟将闾之间的关系不在意。 因为,李斯之女,如今最多也只能嫁给他的那些个庶弟们。 李斯此人,墙头草,谁强他就倒向那边。 如今他风头正盛,想来李斯也更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只是可惜,现在的相国是王绾而不是李斯。 真正让扶苏有时烦忧不已的,是他那十七个弟弟们。 他为何会有那么多兄弟? 在这王族之苑,兄弟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刻也不曾停止,猜忌和压迫像是两重奏,一直在每个人的耳边作响。 扶苏向来相信一句话。 吃一堑长一智。 他那几个弟弟经历了上次冒冒失失的‘集体行动’后,一个个都吃到了教训。 等到再过些年月,他们一个个便都出了宫成家,到时候就会在自己的府上养起门客…… 甚至于,还比他更容易亲近朝中大臣。 分封—— 他们会力主分封! 赤裸裸的利害关系摆在眼前。 扶苏双眸静静望着爵中美酒,托腮沉思。 忽的,扶苏想到,当嬴政亲自在朝堂上宣布他是储君之后,将闾、嬴高、嬴羽、嬴常四人一起来这重华殿祝贺于他。 想到此,扶苏明白,他也该向他们表表兄弟之情。 免得日后落人话柄。 扶苏手中的酒爵轻轻晃动,清酒里泛着白光,映照出申聿苍白干净的面孔。 “本殿最近想出来一个新吃法,你去替本殿请几位王弟今夜来我重华殿一同用膳。” “唯。” 本来此时正是晌午。 可是忽的,狂风大作,大雨从天幕上倾泻下来。 回廊边上,宫檐之下,便有了一层水帘幕布。 天空之上,电闪交加,一道道雷电狠狠鞭挞大地,暴雨如注,狠狠的掼在地面上。 夏日里应有的燥热被洗刷的一干二净,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草根的味道。 咸阳城的街上自然一片冷寂。 清冷之气传遍咸阳的每一个角落。 上至权贵,下至草民,无一不在这样的天气温酒暖身。 可是青阳宫重华殿偏殿里,却异常热闹。 几个穿着鲜色深衣的公子,竟然齐齐围聚在一块临时搭起的木案上,案中是一口锅。 显然,这是几位公子在用膳。 锅里热气腾腾,锅中沸腾着秦椒、黄姜、一粒粒花椒在上翻腾,锅边上还放着一盘盘被切的极薄的肉片,鱼肉、羊肉、鹿肉、鸡肉,竟然还有豆腐。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贱民们用以果腹的野菜。 将闾初来到这里,若不是见大哥已然携着华冠丽服的大嫂坐在上座,自尊心差点迫使他以为大哥摆出一些‘猪食’上案是要羞辱于他。 嬴羽初见‘火锅’,不是他以为的齐鲁名菜糖醋鲤鱼、诗礼银杏等,登时大失所望。 亏得他不知道庶民所用的食物就是这些茼蒿、荠菜之类,否则他定然不会下咽。 扶苏见到将闾带着几个弟弟们来了,虽然他们神色各异,但是扶苏很是大度,一上来就让上酒。 随后,几个王弟听扶苏的指导,涮着羊肉片。 嬴羽第一个入口尝试。 第六十八章郑暴乱(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这样新颖的吃法,他未曾经历过,自然急于尝试。 热气腾腾的羊肉,上面沾着些许椒沫,还有细碎的秦椒,初入口,嬴羽便惊呼: “好辣!” “爽吗?” 扶苏被他这副大脚小怪的模样引得发笑,眼中清澈,温声问道。 “爽!” 嬴羽不免叫道。 肉的滋味和麻辣之感一同刺激着嬴羽的味蕾。 配上这样又湿又寒的天气,这一块块香辣羊肉入腹,顿时驱散了方才前来重华殿时沾到的湿气。 嬴常年纪最小,扶苏便亲自给他夹了一块。 嬴常心里头也微微一热。 大哥成事后,果然没有忘记他们几个。 将闾一开始板着面孔,不敢尝试,得王琳轻声催促,试了一口,最后直呼真香! 扶苏被将闾弄地几乎肚子疼。 是啊,扶苏本来不常笑,除非忍不住! 几个兄弟把酒言欢,席间看似其乐融融。 嬴羽自知大事已定,早已放弃挣扎,今日得知大哥宴请,自然欢乐不已。他本就是脱缰的野马,如今没了追求,更是放飞自我,整日不是骑马就是射箭。 不似某人在内辛勤‘耕耘’,嬴羽整日在外‘奔波’,皮肤被晒成古铜色,也因为常年练剑射箭,手上的茧子和将闾的一样厚。 扶苏看着这个憨头憨脑的弟弟,而他又和自己有些相似,不免心动。 可忽的,嬴羽瞥到他大嫂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大哥,本性难改的他自然打趣。 “按说算算日子,大哥和大嫂也早已算不得新婚燕尔,可是如今大哥和大嫂在我等面前这般如胶似漆,可是叫五弟好生羡慕。” 王琳焉能泰然自若,倏的就脸红了。 扶苏坏笑,“五弟话中有话,羡慕为虚,自己想娶个心仪女子为妻才是实。” 嬴高自然附和,“大哥此言不错。” 嬴羽想要说什么,但是碍着大嫂在场,只好住了口。 王琳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忽然又说自己身体不适,便要退下。 扶苏自然不阻拦。 接着,兄弟几人极为含蓄的谈起了一些带有颜色的话题,不失君子之风。 扶苏兴致勃勃搞了这场小宴,兄弟几人难得其乐融融相聚一堂。 只可惜今日嬴政未能亲眼看到这副情景…… 倒是嬴高,素日里最为稳重明大义的他,现下却早坐不住了。 从前温润如玉的大哥,如今性情大变,在桌上和他们几个王弟说到这种闺房之事,竟然眉飞色舞。 真是古怪啊! 但是嬴高能感觉得出,大哥越来越像君父。 尤其是,大哥的眼睛里,升腾起从前未有过的东西。 对于权力的渴望。 大哥再也不是那个为了得到君父肯定,整日里按部就班习武的怯懦大哥。 如今,每见一次大哥,大哥都比上一次显得更加从容自信。 看着大哥的眼睛,反而让他莫名心生凄惶。 王族之苑里,本就没有真正的心底单纯如清水的人。 更何况,就在不久前,在章台宫前的那场小小风波,至今都还印在他们的脑子里。 一场夺储大戏,硝烟刚刚燃起,就被嬴政泼了一盆冷水浇灭。 如今胜者在他们面前摆宴,俨然一副帝国主人的姿态,作为失败者的几人,心里不敢再做他想。 他们几个畏惧君父,也畏惧如今的大哥。 只可惜,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咸阳上空,雷在夜幕里嘶吼,电在雨幕里乱舞,寒冷和湿气围织成一层层薄薄的纱,在空气中虚无缥缈的浮动着,笼罩着清脆的芭蕉大扇。 重华殿里热气氤氲,年轻英俊的面孔聚在一起,精致的铜爵互相碰撞,清酒倒映着一双双盛放欲望的浑浊的眼睛…… —————— 与此同时,章台宫里却一片冷寂。 外面闪电交加,殿内沉浸在别样的黑暗之中。 嬴政的面容早已不再年轻,孤独的烛火扑棱着黄色火焰,映照着他的轮廓,几丝皱纹在他的额前若隐若现。 嬴政两道剑眉锁起,眸中一片肃杀之气。 寒风拍打着窗扇,即便是看似重重保护的咸阳宫,也并非无从入侵。 赵高惴惴不安,双腿绷直立在地上。 这样的夜晚,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本就容易让人望着黑隆隆的苍天而心生恐惧。 明明殿内明黄烛火充溢,可是人人却都觉得昏暗无比。 已是深夜,可是这案下立着四个秦国重臣。 蒙武、王绾、李斯、冯去疾。 “你们看吧。” 嬴政将那块帛书扔在地上,冷冷道。 赵高蹑手蹑脚俯身拾起,而后将其恭恭敬敬递到相国王绾手上。 嬴政瘫坐在坐上,心里顿时萍飞桨乱。 “君父可让天下百姓口服,可是未必能让天下百姓心服。” 此时,这句话再次在嬴政耳畔回响。 “没想到,最先反叛寡人的,竟然是寡人最早灭掉的韩国。八年之久,还不足以让他们忘掉灭国之恨!” 嬴政愤愤道,那双漆黑的眼似乎要撕碎什么。 王绾看毕,也不由得面露难色。 已经吃到肚里的鸭子,竟然忽然间扑棱了翅膀! “王上,虽然新郑造反已然被镇压,可是还是需要人前去安抚。” 嬴政冷哼一声。 “安抚?如何安抚?寡人要将那些造反的逆徒统统坑杀!” 嬴政被气的不轻,语气极为恼恨。 “王上,微臣以为,王上此时应该小心处理此事,若是事情传出去,怕是要引起各郡的骚乱。” 嬴政自然称善,目光柔和了许多。 冯去疾忽的上前一步。 “王上,微臣倒是好奇,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在韩国旧都组织起一场叛乱。” 嬴政挑眉。 “若是寡人能知道背后煽动作乱之人,又何必召你前来?” 冯去疾面色一僵。 “王上,组织这样一场规模极大,竟然将驻守将军都能杀了的叛乱,可见此人不禁有资财,而且善于隐忍,此事怕是早有酝酿,不过是挑了我秦国最为大意之时发动。” “而且——” 冯去疾话说了一半,忽的噤声。 “而且什么?” 那道极具威严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区区新郑叛乱,于我大秦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撼动不了我秦国的统治,可是背后之人却执意要发动这样的叛乱,无疑是在……” 冯去疾又不敢出声了。 嬴政忽的面容狰狞,狂笑起来。 “无疑是在挑衅寡人,告诉寡人,韩人还未亡尽!” “王上息怒。” 冯去疾见王上雷霆之怒就在一瞬间,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六十九章 身为武将的直觉 (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秦国若是休战,那便不是秦国! 昏惑的灯光,映照这冯去疾的干枯瘦削的面孔。 冯去疾佝偻着身子伏跪在地上,静静等候发落。 外面的天空忽昏忽暗,雷电交加,噼啪轰鸣之声不断,弄得殿内人人更是内心凄惶。 嬴政负手,临在窗前,眺望陷入一片浓黑灯火寥寥的咸阳城。 窗外的雷鸣电闪,反而像是激励将士们前行的鼓声,嬴政越见白光互闪忽现,越听雷声隆隆似是要炸裂大地,他便越是怅惘。 只是忽的,他看见在凝重的黑夜里,他的千兵万马齐齐攒动,划着整齐的步伐向他开拔过来。 嬴政眉头忽的舒展了,转身坐回上座。 “起来吧,你不过是说出来那帮敢和寡人作对的贼子们的野心。” 冯去疾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 李斯忽的上前一步。 “大王,微臣以为,如今大王更应该采取扶苏公子之计。” 王绾原本低头不语,可是听到李斯说的话,微微瞟了他一眼。 嬴政的目光忽的全部集中在李斯的身上。看着这个已经年近六十,半头白发的老臣,嬴政心头忽的轻松了许多。 “大王,公子所言不假。得天下易,得民心难。大王如今更应该向天下发诏,表明大王有休战之心。” “休战?” 蒙武忽的惊呼一声。 朝会上扶苏公子的进言,他自当刮目相看,且至今历历在耳。 但是身为一个将领应当具备的敏锐察觉,也让蒙武对扶苏忽的生出几分警惕。 而这警惕,蒙武隐隐约约知道缘由,但是他不敢多想。 一向谨言慎行的蒙武眸子忽的犀利无比,像是嗅到了危险的夜狼,脸上忽的浮起狰狞之色。 “大王,臣有异议。” 嬴政的眉间微微拧起,但语气极为宽容。 “蒙武,你有何异议?” 蒙武苍劲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末将以为,大王若真的要让天下万民都臣服于大王,就应该光明正大、痛痛快快将齐楚两国打到服。” 蒙武眸子一沉,而后脸色略为不善的看向李斯。 “若是大王非要听公子和李廷尉之议,搞什么先礼后兵。试问,秦军将士威风何在?” 蒙武句句掷地有声。 这攻齐伐楚,说来说去,搞那么多名目,又是下诏又是出使的,可最终靠的还不是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怎么在这些‘饱读诗书’的先生们口中,他们竟然成了罪人! 蒙武满腹怒气和怨言,但是能说出口的,也不过一句‘秦军将士威风何在?’ 仅此而已,却已然引得嬴政眉头微挑,嬴政压低声音,提醒这位在他面前放肆的上将军。 “蒙武——” 武将的腰杆,不似文臣那般容易弯。 更何况,蒙武心中无愧,对秦国他们蒙家是三世沙场尽忠效力,他自有他的底气。 不过,论狡诈机智,武将也从来不比那些先生士人低多少。 蒙武微微低头,可是语气亦然强硬。 “蒙武请大王三思。” 嬴政眉头紧拧,双手紧紧握着两边雕花铜制扶手。 蒙武反对,哪又如何。 李斯继续上言。 “大王,微臣却以为,公子所言极对。攻城易,得民心难。如今新郑叛乱,这无疑是给我等最好的证明。若是没有正当的名义,继续大肆扩张秦地,覆灭齐楚,天下人会如何想大王?” 李斯的声音忽的提高,章台宫里烛火显得幽微。 面对蒙武的微词,李斯并不理会,而是直指当下秦国的矛头所在。 而且那日扶苏公子所言,早就让让李斯心中微微一动。 秦攻天下易,攻民心却难。 其中包含的深意,李斯回去仔细思索了一番。 而且,更让他坚信自己的主张一定会被大王采纳的原因在于,他早看出,大王早已被扶苏公子的言辞所打动。 大王之所以久不下诏,是在为齐楚两国相邻而感到为难。 若真的要向天下表大王休战统一之心,那就绝不能厚此薄彼。 齐王和楚王的态度至关重要,而最重要是,不能让他们加以联合。 大王如今实则在为齐楚联盟之事忧虑不断! “寡人要让天下百姓相信寡人是为了生民饱受战火连天,意欲为他们结束离乱之苦,这才发动战争!” 而蒙武一字一句听着,一脸隐忍。 六国都已经打得差不多,如今大王却在这里和李斯这个没良心的谈论什么仁义! 蒙武忽觉自己腰间的剑,不是荣耀功勋,而是一把杀人罪器。 羞愤难当,羞愤难当啊! 蒙武的脸色黑的可怕,似暴雨降临前密布于空的乌云堆积在他的额头上。 他不能再选择沉声不发了。 “大王难道不知,秦国上上下下,皆仰赖军功,若是大王说出真的说出秦国有休战之心这样的话来!大王可有想过后果?” 嬴政冷剑一般的目光投放到蒙武身上。 蒙武身上早已根根汗毛竖起。 “蒙武——” 蒙武见状,不免发怯。 是啊,大王何惧! 他微微缩了缩身子,颀长健壮的身子忽的微微佝偻,像是一只背后受箭的野熊,脸上带着仓皇逃窜之色。 越是恼怒的时刻,嬴政却越发冷静。 嬴政细细打量着蒙武。 蒙武的心思,何尝不会是其他将领的心思。 蒙武冷静下来,眸中燃烧的火焰,最终还是在嬴政面前,熄灭了。 “大王,末将失言了。请王恕罪。” 旧的问题还未解决,新的问题又来了。 嬴政考虑了蒙武说的每一句话,当机立断。 “寡人给你拨二十万兵马,你亲自领兵,先向城父开拔吧。” 这一句话出口,蒙武顿时像被塞了一嘴棉花。 “末将遵命。” “这里没你的事了。” 嬴政随即冷冷道,而后低头伏案,似是又在查看奏章。 蒙武本还有话说,但是见此情形,只得无奈叹气,而后作揖告退。 李斯从来不敢不把蒙武说的话当一回事。 蒙老将军方才说的话,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反而对对蒙武的行为和言辞感到万分诧异。 秦国攻伐诸国,向来都是文臣武将齐心协力,通力合作,可是这一次,大王和公子都说的明明白白,出使只是为秦国攻伐正名,他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大王,王绾以为,蒙老将军其实所言极是。” 待蒙武走了,王绾却捋捋自己的微微发白的山羊胡,一脸忧虑。 嬴政听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微臣以为,大王不应再犹豫了。出使之事,务必尽快,否则,会引起军心生变。” 李斯忽的进言。 (码字不容易,希望大家多多投推荐票支持一下,谢谢大家,作者君抱拳了!) 第七十章 大局已定(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李斯说到了点子上。 王绾和冯去疾当即附议。 “是啊,还请大王早下决断。” 王绾在嬴政面前,一向底气十足,又进言道。 “大王,如今大王已然决意要让天下士人看看大王的仁义之心,那么攻楚的最佳时机已然没了。” 嬴政听着,耳朵一抽一抽的。 赵高立在一侧,静静听着,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之笑。 “既然秦国如今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攻楚时机,那么大王就应该早日做下部署。” 这话,虽然难听,可是其中道理,嬴政也明白了。 是啊,此事不能再拖。 看来,寡人既然想要获那仁义之名,就非得发那四十万大军。 嬴政啊嬴政,你经历了多少,怎么如今在四十万大军面前发了愁。 忽的想通了事情,嬴政自然胸中一片敞亮。 “尔等退下吧,今日就议到此。” 见大王下了‘逐客令’,王绾、李斯、冯去疾三人面面相觑,而后便齐齐作揖告退。 顶着瓢泼大雨,三辆华盖辒辌车从咸阳宫正门中徐徐而出。 ———— 蒙家幕府。 蒙武忧心忡忡回到府上,一到正厅便见到自己两个儿子穿着便衣在厅中击剑。 见到父亲一脸忧愁的回来,身材魁梧的蒙恬趁机就将失神的蒙毅撂倒在地。 蒙恬双手环胸,一本正经的继续对着惨痛一声摔倒在地的蒙毅笑着说教。 “阿毅,汝可要专心。” 蒙毅咧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得到牙齿,侧身躺在席上。 “嘶——” 蒙武见到两个儿子互相比试,本来应该露出欣慰之笑。 毕竟除了军功,最让他感到骄傲的,就是他的两个儿子。 可是,蒙武只是走去屏风之后,一声不吭的让侍女给自己卸甲,而后换上了一身干爽的深衣。 见此情形,蒙恬顿感事情不妙。 他们蒙家府上,三代出名将,都为秦王效力。从记事起,父亲便时常被深夜召入咸阳宫。 他们对父亲夜间晚归,早已习以为常。 蒙武走了出来,蒙恬便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 “父亲为何忧心忡忡,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大王命我率二十万大军前去镇守城父。” “父亲,这是好事。” 蒙恬昂首挺胸,一脸无所谓地向两边撑了撑双臂。 接连打了几场胜仗的蒙恬,早已变得有些自负,他不明白都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能让父亲为难的。 蒙毅被掀翻在地,自然吃痛不已,许久未练习剑术的他,今日可是被大哥好好教训了一番。 他忍痛又给自己舒了舒臂膀,这才凑到他父亲跟前。 蒙武心中自有他的忧虑,最要命的是,他不敢告诉他的两个儿子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事情不仅仅关乎朝中武将,而且已经牵扯到如今已经住在东宫的那一位,他如何敢将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说出去。 蒙毅问道。 “父亲,镇守城父,何须用兵二十万?须知李将军和大哥带去的二十万兵马,现下也还在城父。” 蒙武面色凛然,男子气概十足。 “二十万驻军,大王还是决意要攻打楚国?” 蒙武看着这两张年轻气盛的面孔,只得自己将心事压下,“是啊。不过,大王如今是要走扶苏公子的‘先礼后兵’的路子。” 蒙恬和蒙毅对视一眼。 蒙恬很是不解。 他对扶苏公子,不似他胞弟蒙毅那般过分亲近。 蒙恬不偏不倚直接道。 “可公子的办法,朝中上下都以为相当可行。毕竟我们秦国虎狼之名在外,六国百姓都对我秦人生畏。出使令齐楚二王为臣,大可安抚民意。” “是啊,今日,大王得到消息,新郑有人叛乱了!” 蒙恬不由得睁大眼睛,“难怪父亲如此忧心忡忡?” 蒙毅却觉得事有蹊跷。 “值此关键之时,为何新郑会发生叛乱?须知,那可是昔日韩国国都,都已经八年了,为何偏偏此时造反?” 蒙恬那双眼睛闪着寒光,咬牙切齿道。 “自然是挑衅我秦国。” 蒙毅也不由得露出一股愤愤之情。 蒙武看着两个一心忠君的儿子,不免心中感到宽慰。 他望着门外雨打芭蕉,那桩心事像一块石头沉入湖底。 —————— 次日,大雨初歇。 咸阳城为金色光芒所笼罩。 而处在最高处的坐西朝东的咸阳宫,琉璃瓦反射光芒,熠熠生辉。 大正殿,朝会。 金色的光芒和着湿润水汽,漂浮在空中。 嬴政端坐在上。 蒙武取代了王翦的位置,立在左侧最前。 两个人之间就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神色如常,外人看不出一点异样。 扶苏却觉得,昨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要不然为何自打他进殿,蒙老将军便时不时将目光瞟到自己身上。 忽的,嬴政开口。 “攻楚伐齐之事,刻不容缓。” “但为向天下百姓明寡人之心志,寡人决定,命扶苏出使齐国,命李斯出使楚国。向齐王楚王表示寡人意欲招之为臣,免干戈。” 扶苏和李斯齐齐出列。 “(儿)臣遵命。” 正在蒙武脸色苍白之际。 嬴政忽的又发话。 “王贲,寡人命汝带兵十万,驻守安阳。” 安阳?那不是齐国国境边上吗? 王贲一颗心猛地下沉,眸子下垂。 “末将领命。” “蒙武,寡人也命汝带兵二十万,汝亲去镇守城父。寡人得到消息,楚王负刍蠢蠢欲动,急欲收复失地。希望汝能明白寡人对汝的一片苦心。” “末将定不辜负大王心意。” 对付楚国,只用二十万兵马,怕是不够。 扶苏还未上言,李信却站不住了。 “大王,末将呢?” 李信一脸疑惑。 大王不是亲口说要给他二十万兵马的吗? “李将军,急什么?” 缭语气悠悠,脸上一副安详模样。 登时,朝会上笑成一团。 扶苏不由得对这老人家生出兴趣,此人上次轻易就为我解围,而且他在这朝堂之上发话,竟然像在自己家里说话一般,随和异常。 可见此人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以及,诸位朝臣对他的信赖。 嬴政也不由得笑了。 对这少年猛将,嬴政是着实喜欢。 “李信,汝当陪寡人留在咸阳游猎,寡人也想领教领教你的骑射之术。” 嬴政说着,却淡淡扫了一眼扶苏。 扶苏微微低头,想来他在外说的每一句话嬴政大抵都知道。 可是嬴政那般信任李信,又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二十万兵马攻下楚国,如此诱惑…… 嬴政如何会让李信陪他留在咸阳? 只怕是另有部署。 第一章楚国贵族联手(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 楚国寿春,楚国行宫。 “布谷——” “布谷——” 炎炎夏日,于此王宫别苑里,林深阴翳处,清脆明亮的鸟鸣接连不断。 青鸟扑棱着翅膀,从远处宫檐下飞了出来,而后没入翠雾缭绕绿意氤氲的林梢,消失不见,徒留下几根翠羽。 紧接着,奇特的火尾灵鸟站在一块圆磨之上,发出哀戚的叫声。 缤纷蝴蝶流连翩跹于花丛之中,飞跃长长的幽深的回廊,而后飞出宫墙之外,重见天日。 透过树叶缝隙照射过来的斑驳光影打在青苔丛生的木廊低栏上,密密麻麻的虫蚁抱着散发出湿腐味道的栏木一顿狂啃,掉下木屑粉末。 忽的,木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紊乱的步伐。 立在圆石磨盘之上的翠羽火尾巨鸟听到这声音,扇动翅膀,立在了高处。 一队白甲红翎将士们步履匆匆,但是经过这宫苑,看到太阳神鸟竟然栖在苑中,不由得一个个放慢了脚步。 “须知在往日,太阳神鸟被独独供奉在一处园林之内,设以巨型雕木以供修栖,又置案焚香摆盘以供,何其尊贵!” “而今竟然落得和凡鸟同林。” 为首男子,方面阔耳,双目炯炯,愤怒原本就在挤压在胸口,而今看到这太阳神鸟竟然被圈在这小地方,不由得悲愤交加! “这都是秦国逼的啊!” 身后,一个年岁稍长,皱纹和忧愁堆满脸颊的壮年男子,他虽然穿着白甲,可是却不戴盔。 项燕听了项梁的话,自然是猛地一跺脚。 几位副将见此情形,听着这些话,自然一个个也对秦王恨得咬牙切齿。 项燕忽的动身,阔步走到太阳神鸟面前。 项燕在苑中先是拔了三根柳枝,而后将其齐齐插在那神鸟面前,以柳代香,对着太阳神鸟作揖。 “今项燕在楚国神鸟面前立誓,项燕定然与楚国同生共死!” 身后几个副将听了,不由得为大将军的视死如归之气势感到振奋,虎躯一震,而后几个人相顾一番,而后齐齐朝着太阳神鸟挥剑起誓。 “我等誓死保卫楚国!” 项燕听到这话,转身回看。 这些副将个个拳头攥起,怒目圆睁。 “有诸将与我同心协力,同进同退,我项燕会收复失地,原楚国疆域,叫秦王嬴政尝尝我们楚军的厉害!” “楚国必胜!楚国必胜!” 几位将军在苑中口号震天价呼号,吓得神鸟在白净石磨上拉下污秽。 项燕脸一黑。 “我等必然是冒犯了神鸟。” 一个身高微微有些矮,面色白净的中年副将忽的做声。 项燕不解其意,猛地看向范增。 “范增——你这是何意?” “神鸟原本就不是人间之物,乃太阳神在人间的化身。太阳神地位尊贵,我等卫国不利,本就有罪。而且又置神鸟于此破败林苑之中,神鸟怪罪我等,所以降下此等不利之兆。” 众人一听,觉得范增此言甚是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项燕便又带着诸将对着神鸟谢罪作揖,而后一个个恭恭敬敬告退。 “项将军,我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项燕见到来人,不由得眼睛里冒出火来。 当今王上,为了王位不择手段,会同令尹编排谣言。 若不是先王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儿子,项燕担心楚国群龙无首,不日就会分崩离析,否则他怎会忍气吞声,由着他们偷天换日。 那传话的下吏见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的大将军面色铁青,气势骇人,吓得他不敢正视,只是俯身看着地面,眼珠子一通乱转。 随后,又一个褐衣纱袍在身的小吏步履匆匆跑了过来,见到项燕几位大将军之后的眼神,活似在砧板上的鱼儿见到了汪洋大海。 “项大将军,出大事了。” 项燕身子微微一震,而后率左右快步走向别宫正殿。 正殿里,年近四十的楚王负刍,平日里生龙活虎,当下却面色惨白,相当憔悴,像是被寒霜打了的禾苗一般,此刻他正耷拉着脑袋,高冠被弄得歪歪斜斜。 这样恓惶难当的情形,任谁见了,也不觉得眼前之人原来就是楚王啊。 而座下,密密麻麻站了十来位将军。 可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登时,这狭小但是依然富丽奢华的正殿里蓬荜生辉。 个个膀大腰圆、身高体壮的将军们原先将这小小正殿挤的一片乌黑,如今项燕进来,他们纷纷退后,为项燕留了一条大道。 负刍本人见到项燕,更是觉得自己心里亮堂了不少。 “末将等拜见王上。” “项将军快快请起。” 楚王负刍快速起身趿拉着鞋子,亲自将项燕扶起。 项梁环顾四周,不见令尹,只见一些武将,不由得一脸鄙夷的看向负刍。 当初要以割地求和的人是你,如今才明白秦王嬴政的狼子野心,这才想起要出动我们这些将军们。 国难当前,项燕自然开门见山。 “王上三番四次传唤,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负刍大惊失色,一脸惊骇。 “不谷得到消息,秦王将在城父增兵十万啊!” 项燕听后,不慌不忙,极为镇静,他眸中一片清亮。 “嬴政狼子野心,妄想吞并我们楚国。增兵攻楚,本就是我意料中事。秦军若是胆敢攻我楚国,我项燕必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项燕相貌堂堂,更是朝中公认的有勇有谋之士,这一番豪言壮语说下来,负刍的危机感自然消失了大半。 负刍凑到项燕和几位将军跟前,活像饱受困饿的老狼向狼群求援。 “项燕,如今楚国只有靠你啦。” 说着,负刍便将大将军印放在项燕手上。 “王上这是?” 项燕微微一怔,望着手中将印一时间很是惊讶,他环视四周,见楚国各大氏族将领都将目光齐齐投向他,心里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谷方才已和诸位将军商议过了,唯有项将军挂帅,我楚军方能与秦军相抗。所以,诸位将军决定集各兵力,都交由项将军统领,以御强秦。” 负刍话音刚落,一时间诸出自各大宗族们的将领齐齐高呼,对着项燕作揖。 “我等愿追随项将军保卫家国。” 项燕大为感动,不由得挥拳高声道。 “值此危急之时,我楚国上下一心,必定能让秦军有来无回!” 席间忽的有人恨恨道。 “嬴政,也该让他尝尝我们楚国宗族们联手的厉害!”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开口。 “就是就是,嬴政狼子野心,竟然妄想吞并我们楚国!简直是欺我楚国无人。如今我等全依赖项将军为振我楚国军威,保我楚国江山!” …… 第二章秦王如何配享帝号? 楚国众将们正沉浸在鼓舞之中时。 “报——” 白袍斥候忽的又扯着嗓子匆匆跑入正殿。 “报王上,秦国使臣来见,这是秦国送来的帛书。” 打破了楚国诸贵族们方才定好的部署。 “使臣?” 负刍拧眉,这一动作使得那张没有生气的脸越发皱皱巴巴,更添衰老。 秦使此时来访,何其反常,项燕眉心突起一个疙瘩。 不过,他极为警惕的看向负刍。 他此前和负刍多有龃龉。 因为他们的楚王,竟然想着要通过割地的方式向秦王求和。 宦侍接过帛书,递给楚王负刍。 负刍接过,看着看着忽然两手发起颤来。 当下在殿上的,有不少是拥有楚国一块领土的宗族主,而今他们没了地,只能带着人马财宝撤退。 现下他们中有些人见到楚王这样,一个个也不由得心里发颤。 有人问道,“王上,可是秦军已经发兵了?” 负刍不言,只是将那帛书往地上一扔,而后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木在座上,又开始抱头苦思。 项燕见状,不免心中微微生恼。 他看的出,他们的楚王负刍和秦王嬴政的决战之心,在看完那份帛书之后,又开始动摇。 方才还众人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商讨发兵的气氛忽的消失不见,而今楚王又生出退缩之心…… 岂止是项燕,那些个被秦国夺走了封地的将军们,一个个见到楚王这副模样,气在心里,只是个个隐忍不发而已。 犹犹豫豫,到底是战还是不战 项燕捡起帛书,看到末尾,眉头直挑。 “秦国缕使奸计,破了合纵之约,致使如今的六国亡的亡,残的残,可是如今,秦王嬴政竟然向我们楚国提出求和!” 项燕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帛书的内容,又细细翻了一遍,每每看到求和二字,项燕都惊愕不已。 “简直是匪夷所思!” “求和?” 一时间,诸将领纷纷躁动不安起来。 范增却听出了话外之音。 “这分明又是秦国诡计!秦国将我楚国一半的国土收入囊中,如今竟然还派人过来言和?” 项燕眼底满是愤怒! “秦王,要称帝!” “称帝?” 在场诸位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帝?那是我等上祖祖先之号!嬴政如何能担得起一个帝字?” 范增出身儒家,饱读诗书,听到嬴政要称帝的消息,气的浑身发抖。 “秦王如何比之轩辕黄帝之列?竟然敢称帝,何其狂妄?不怕齐楚两国的人耻笑吗?” 听到项燕的话,本就对嬴政心生恼恨却又不能除之后快快的项梁,自然也愤愤不平。 “称帝,怕是只会引得天下士人嘲笑!” 项燕直指关键。 “这不是最重要的。秦王称皇也好,称帝也罢,天下人不认,也是枉然。” 项梁怒气冲冲。 “项将军所言不错,秦军暴虐,战场上全无人性,昔日韩赵魏楚,饱受其屠戮,百姓对秦军怨而恨之。” 有人见收复失地的事情忽的不谈了,自然要提醒提醒他们。 “秦王称帝,天下人自然不服,可是这与我们何干?何况诸位难道都忘了,而今在城父,秦国有整整二十万大军驻守。而城父,就在寿春的北方。诸位如何坐得住啊!” 项燕眉头绞起。 “那李斯的话外之意,是要我们楚国向秦国俯首称臣。” 诸将还在议论。楚王负刍忽的在座上大叫一声! “啊!” 诸将纷纷将目光投向负刍。 只见负刍脸上一脸痛苦。 眼下,负刍痛苦万分。 他刚在这些个楚国君侯的后代们的劝说下恢复信心,决心要倾全力与嬴政殊死一战。 可是转而这嬴政忽然又来求和了。 负刍何尝不知,与秦国重归于好意味着什么,不就是让他率国投降吗? 可是,这对于一国之君而言,是多大的屈辱。 可是,打么? 楚国于如今的强秦相比,不过区区巴掌大的地方。 而秦国,光是在刚刚攻下的寿春,便陈兵二十万! 如实说,负刍对于抗秦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投么 身为一国之君,率一国之民归顺,给江东父老留得又是什么名声! 范增本就是项燕帐下谋士,他眼见王上又开始摇摆不定,当即上前进言。 “王上,这摆明了是秦国诡计。秦王嬴政虎狼之心,意欲吞并七国,以饱私欲。而今秦王也知攻我楚国不易,所以才使出这样的缓兵之计。” 负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谷岂能不知秦王之心可我楚国如今如何与秦国相抗城父乃我楚国重地,” 范增上前。 “王上,为今之计,自当走一步看一步。” 负刍看着这个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双目炯炯,短小精悍,自给人一种可靠之感。 “你的意思是” “秦国既然使臣已到,我楚国没有不见之理。” 负刍一听,这才眼中微微有了光。 项燕早已有了主意。 “项燕倒也想听听这秦国李斯重回故地究竟要对我等说些什么而且我们若是能稳住这个李斯,可是能为我们集结部署兵力争取不少时间。” 负刍闻言,当即会意。 “三日后,去请秦国使臣。” 斥候得命,又匆匆回复去了。 “项燕,秦国使臣这边你不用担心,不谷自会替你争取时间。” “项燕明白,只要王上有与秦国决战到底之心,我楚国上下一心,焉会败给秦国” —————— 夜幕深深,巨浪拍打石岸。 尽管这驿馆的陈设如何奢侈舒适,扶苏听波涛万顷,雪浪翻滚,自感心潮澎湃。 可惜他不能出去,只能在驿馆里好好待着。 齐国临淄,这座巨大的城市。 不同于此刻咸阳城内一片暗沉肃穆,临淄城中,夜间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不绝。 不过,最让一些初次来到齐国境内的秦国下吏感到兴奋的,不是齐王殷切招待,而是,齐国的妓馆—— 夜色苍茫。 第三章 还真是让秦人大开眼界 !(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相当年,齐国相国管仲置法,在齐国设馆充以能歌善舞女子,名曰女闾。 每一女闾中,住三五美人,诱商旅之人乐之。 齐国临淄城极其阔大,能设女闾三百处。 到如今,齐国临淄更是扩城数百里,女闾不下五百处。 是故天下富商,皆云集于此。 又因虎狼之秦于西接连挑起战火,韩赵魏富商巨贾多有窜入齐国境内以求苟安继续营商者,所以齐国临淄如今吸纳了更多逃难之人。 月明星稀,层层银挥似如波浪形的轻纱一般笼罩下来,将银光撒在栉次鳞比的高楼阁宇之上。 琉璃瓦、月光、灯火交相辉映,人身鼎沸,不绝于耳。 在咸阳百姓早已闭门休憩之时,临淄城中的百姓,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吆喝着卖柴米油盐者,还有卖珠玉器物、名贵药材者。 已经到了亥时,家家商铺还未有关门的迹象,门窗大开,店内宝瓶玉器生辉,店外灯笼高挑。 长长的街道上,灯笼高高低低,密密麻麻、起伏不断,像是一条长蛇。 街道之上,除了商铺小贩云集,更有各式车辆,辎车、轻车、辒辌车…… 何谓‘富’也,他们这几个秦国人若是不入齐国,怕是至今只知道这个字怎么写,怎么念,而不知这个富字到底形容的何等景象。 眼下,更让这几个换了上衣下裳的秦国人很是惊诧的是,这男男女女拖着衣缘各异的宽袖长裙,走起快步,自然带起一小风。 不过,这齐人明明都穿着上衣下裳却还敢当街眉目传情,手拉手一起往前走。 但是天下人都知道,这下裳裙裾之下,男男女女都是光溜溜一片。 可眼下,这些成年男子顶着各式的冠,手中牵着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脸上洋溢着红光,在临淄城中大街小巷上四处奔走。 这些景象,在秦国咸阳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早就听说,齐国淫奔之风不止,男女私交野合时有发生。 齐国国风靡乱,日渐倾颓,今日还真是教他们大开眼界。 是夜,齐国国都里,热浪和情欲和着胭脂香粉、清冽酒味,在空气之中弥漫着腐朽、糜烂的气息。 一身着黑衣,头戴木冠的素裳男子低着头,在一处三层酒楼高阁之上临窗独饮独酌。 那男子在案上放着一把剑,又是着黑衣,虽然只是孤身一人,可是任谁见到,都觉他出自墨门。 不过这酒楼的老板可不管这些,他只看到他腰包鼓囊囊的,便放人入内了。 而且这客人,虽然体格峻拔,可是貌若好女,男子见之,亦心动不已…… 眼下,这黑衣美男子,却在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围在他前面桌案上的五个壮汉。 此五子者,体格魁梧,面若黄土,目露凶光。 虽然穿着他们都穿着上衣下裳,和齐人没有不同之处,可是这美男子心细如发,低头拾箸之际,竟然见到他们腿上裹绑着黑布。 果然,他们是秦国人。 那人见此景象,不由得将目光瞟向就处在他西北方的梧台。 梧台,那是齐国接待外国贵宾的地方。 让他最感意外的是,梧台楼阁最高处,无疑是那位秦国公子休憩之所,此刻却湮灭于黑暗之中。 “竟然这就睡了?” 那人低声自言自语,显然是对此景象有些懊恼。 这五个人本就是私自结伴而出,虽然易容换装,但是一口秦人口音,所以虽然聚在一起,也只是用眼神和在桌案上画字来交流,十分谨慎。 美男子看似柔柔弱弱,实则眼观四方,耳听八面。 看来,这五个人,并非普通的秦人,他们显然是受过一些严格的训练,但是他们显然也不是细作碰头,只有可能是随那位秦国的扶苏公子初来齐国。 看他们持剑的姿势,还有彼此交流的方式,似乎是出自行伍,显然是护卫之流。 秦人尚武剽悍天下皆知,但是据闻,出自秦国咸阳宫的护卫虎贲军,个个身高近乎八尺,体格不凡,身手敏捷。 而这些人,他们虽然躬身坐着伏案只是吃酒,但是不难看出他们的身高,全部高于八尺。 (八尺约等于一米九) 想来,他们就是那扶苏公子的随身护卫。 而说起细作。 哼! 细作!!! 关东六国,多少国家的覆灭和衰落能和秦国间谍脱得开关系? 想着想着,美男子又想到韩国,不由痛心疾首。美酒入喉,非但不觉甘醇,自觉不够滋味。 忽的,那些人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全体同时起身,其身材之高,让在座诸位不由得眼前一亮。 登时,这五个人,成了这酒馆二楼之上最瞩目的所在。 是啊,长得都好高。 但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美男子眸子一沉,随后,指节分明犹如修竹一般的右手便紧紧按住剑柄。 那为首的彪形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池武。 不仅是身为卫率的池武,在场几个秦国公子近身护卫,其实也都懂雅言。 只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引起旁人注意,他们才选择少说或者干脆不说话。 而且,身在敌国,他们也不敢嚣张。更何况,他们五个奉命出行,公子嘱咐要不动声色。 但是,可是眼前之人,真是人间少见。 池武不由得对着身后左右感慨。 “齐国女子貌美如云,而男子亦是秀丽不俗。” 闻言,那美男子面色一阵惨白。 这秦人于他的羞辱,他今日算是记下来了! 随后,池武便率人下了楼。 美男子羞愤不已,但是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眺望到,那五个人真的朝梧台方向走去。他们步履匆匆,在人群中疾步穿过,左右艳事对于他们而言像是一场羞人的闹剧,不愿多看一眼。 那美男子狠狠握着手中玛瑙盏,盏上的小耳扎的他手疼! (好啦,接下来,在齐楚两国,会有许多秦汉时期非常著名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出现。这里缺几个墨门黑帮、小说家之流、名家辩手,大家可以在这一章后面发章节评论,投稿人名和自带身份背景的人物。 还有好消息是,我推荐顺利晋级,下周分类强推了。谢谢大家的打赏和支持。) 第四章貌若好女(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 早知道,公子扶苏会出使齐国,他便在公子扶苏出使齐国的路上动手脚。 他在新郑发动的叛乱,对于嬴政而言,无疑是隔靴搔痒。而新郑的叛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昌平君身为嬴政曾经依赖的相国,后来却被贬郢城。 所以熊启,便是他可以团结的对象。 而不久前,昌平君突然暴毙,他失掉了结盟的对象。 而今再加上天下人都寄以希望抵抗秦国给嬴政点厉害瞧瞧的楚国,竟然接连失去数城,还丢了城父! 城父,那可是寿春的屏障。 楚国不久也要完蛋了。 他将家中资财都用于豢养勇士,以备他日反抗。 可没想到,韩赵魏接连溃败,关东六国,眼下看来,谁也挡不住秦国铁骑。 他在新郑掀起的叛乱,只是向嬴政表明他的心志。 他张良生一日,便与秦为敌一日! 只可惜,如今看来,这步棋算是走错了。 他应该伏击——公子扶苏! —————— 为了尽快赶到齐国临淄,扶苏有时星夜兼程,舟车劳顿之下,某人几乎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骑马和坐车虽然交替进行,但是身子骨再健壮的人,也难以经受的这样的长途颠簸。 就算到了齐国,下了榻,扶苏还是觉得地面摇摇晃晃,荡个不停,就算在梦中,他也仍旧在赶路。 不过就在嬴政事后得知,扶苏竟然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赶到了齐国,也是惊讶不已。不过,嬴政也是因为此事才知道原来这咸阳宫里有人比他还想东游。 清晨,公鸡高鸣。 齐国十三个城门,在太阳照射过来的那一瞬间,齐齐大开。 此时,正是卯时。 兴奋被颠簸路程消磨殆尽,遍访两千年前的山川大河,于公子扶苏而言,当下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 归去之时,或可考虑。 在被申聿叫醒之后,公子扶苏推窗眺望远处那片澄蓝海洋。 一片灰暗之中,大海的声涛还在耳际回响。 朦胧的水汽和着黑夜的灰烬,被一道道金光粉碎。 海风拂面,鸥鹭高鸣,叫声划破长空。 扶苏吸了一口清冽空气,随后便被众人拥簇,换上秦国公子的冕服。 扶苏这边正在更衣,申聿进来通禀,几位大臣早已整理完毕,正在门外等候。 就算不是扶苏第一次出使,嬴政也一定会给扶苏配备强劲的辅佐重臣。 此次来的这些大臣里,名声颇大的有顿弱、茅焦,不过,还有一位武将,冯劫。 冯劫,此人正是冯去疾的堂弟。 秦国朝中,文武兼备的大臣,数不胜数,蒙恬、冯劫等皆是如此,既通秦律,又懂兵法。 只是冯家没有蒙家那样显赫的军功,名声上,不及蒙恬响亮。 而此刻,王贲远在千里之外的安阳城内驻守。 池武忽的进来,对着扶苏作揖。 “公子,属下一夜未眠,将外面诸将士全部清点完毕,这梧台里面,都是我们的人。” 扶苏微微点头,在整理袖襟之时,又笑问,“昨夜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扶苏去不了,但是总可以让别人出去玩玩。 而且,待他好些,他也不至于在嬴政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而池武就是这个幸运儿。 池武当即嗤笑一番,“公子,依我看,就算咋们不攻这齐国,齐国离亡也不远了。” 扶苏闻言,不由的好奇。 “何出此言?” “公子可知,这齐国国都临淄城里,奢靡之风不说,淫奔之风满街都是,真是让属下不敢直视。” 说到这,池武猛地一跺脚。 扶苏闻言,淡淡笑道。 “想当年,周天子分封天下,姜太公来到齐地,见这里的人野俗未去,但是为了繁衍人口,并未加以遏制,反而姑息。” “到了齐桓公时,又听取管仲之议,广开女闾,招徕天下士人,所以这齐国临淄,才会淫奔之风不止。” 池武听了,不由得对公子心生佩服。 “公子还真是博闻,属下佩服。” “还有一事。属下发现,齐国国都内鱼龙混杂,这齐国临淄城内,可是有不少从韩赵魏逃来的人,隐患极多。” “你这发现,倒也不错。想来我们秦国的通缉犯,如今大多也都藏匿在这齐国。” 扶苏说到这里,眸子一暗,他自然有些紧张。 齐国临淄,很是危险! 齐王建再示弱,可是还是敌国。他们秦国要的不仅仅是齐国,还有齐王建的项上人头。 齐王恐惧秦国,但是重压之下,焉有不殊死相搏之可能? 而他经池武一说,才记起在这齐国还有反抗秦国的叛逆份子。 反秦势力! 三千秦国精锐铁骑,五百虎贲军近卫,虽然在数百年来,他的护卫队伍数量已经是前所未有了,但是在这有数十万之众的临淄城,他还是颇感不安。 所幸,齐王建倒也懂事,将梧台几乎给他腾空,秦军全数入驻,随后,又是亲自派齐国大将,在梧台宫外为他部署军队,另加护卫。 池武见公子脸色不好,为了消除公子心中的不安,又道。 “公子宽心些,有王贲将军十万大军在安阳,齐人必定会护卫公子安危。” 扶苏不言。 谁人都不怕一万,怕的是万一。 池武又道。 “说起来,这齐国,还真是美女如云,就连男子也不俗。” 一夜过去,池武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小白脸。 扶苏语气悠悠,伸长了两臂,对着池武坏笑。 “我也是今日才知,你竟然还有那般癖好。” 池武不明所以,只是搔搔后脑勺。 “何种癖好?” 申聿淡淡接话。 “自然是龙阳之好。” 池武一听,脸色大变急忙对殿内诸位解释。 “公子,属下绝没有那个心思。只是昨夜,我见到一个貌若好女的男子,不禁称奇,仅此而已。” “公子——公子可要相信属下啊。” 池武臊的面红耳赤,接连解释。 “公子啊,您这是存心打趣属下啊。” 殿中诸位隐官、内侍、婢女,见此情形,都笑做一团。初到齐国的那份紧张和危急感在殿中消弭不见…… 可申聿,却低头不语。貌若好女,这句话,他此前很是耳熟。 因为,昔日他在韩国,经常听见别人用这样的话形容一个人。 待冕服穿戴完毕,扶苏接见几位大臣。 “臣等拜见公子。” “免礼。” 扶苏在上座坐断,头发被高高束起,英姿飒爽,黑色冕服加身,更添气势,已有王上那份不怒而威的气势。 几位大臣见到公子少年威仪,个个顿时也踏实多了。 “诸卿入座吧。” 随后,扶苏诚心道。 “扶苏念及齐国与楚国相邻,我等若是来的晚些,怕是会生出变故。自楚王问鼎之日起,合纵连横,多有上演。” “所以扶苏日夜兼程,频频赶路,想来众卿也能明白扶苏。不过路上颠簸,诸位都上了年纪,如今同扶苏一道奔波,想来受累了。” 虽然说这些只是客套话,但是公子竟然能想到这里,他们这些个老臣自然个个心里一热。 茅焦上前道。 “公子考虑周全,我等亦心知肚明。公子莫要惦念此事,我等的骨头还硬朗的很。” 冯劫接道,“是啊,公子不必为这等小事挂心。” 第五章轮番上阵(求推荐票月票和打赏!) 冯劫,双眼凹陷,面上颧骨高高凸起,一见便知这样的人精谋多虑。 冯劫身材精瘦,穿着深衣,又加上身形瘦削,本给人文弱彬彬之感。他腰间配着一柄短剑,不过看起来似乎只是身份地位等级的装饰。 扶苏今日再细细打量这三位位列大夫、卿的老臣,个个精神抖擞,眸中闪着精光。 单是看着他们那一双双深邃有神的眼睛,就足以做出判断,他们并不好惹。 现如今个个头带皮昇,身穿秦国青色褐色朝服,自给人以庄重老练沉稳之感。 似乎他们的每一根头发丝上都闪烁着精明两个字,泛亮的额头,深邃的双眼,都闪烁着谋略。 他们现下齐齐站在自己面前,一个个挺直腰杆,竟然让扶苏心中升起一丝恐惧。 扶苏敛起了先前的温和之色,神色稍稍冷峻。 “不管怎么说,诸位都陪扶苏颠簸了一路,诸位放心,待回到咸阳,扶苏自会替诸位在君父面前美言。” 茅焦、顿弱、冯劫一个个面无表情,只是极其刻板的回答。 “臣等谢公子厚恩。” 扶苏不由得微微惊讶。 若是池武、姬豪、章邯听到这些话,自然个个兴奋不已。 虽然这只是一番客套话,可是他们这应答的口气,未免有些冷淡了…… 扶苏忽然意识到,之前他在咸阳宫待久了,虽然频频接触许多大臣,但是都不过是点头之交。 尽管扶苏之前也和朝臣共事,但是,那些人位分之低,见到扶苏,自然个个都对扶苏言听计从,可是眼前这三个人在扶苏面前展现出的姿态,个个不卑不亢。 扶苏看着他们三个还立在地上,方才他亲口说的入座吧,显然未入这三个老臣的耳。 算了,这等君臣之间的微末细节,等大事完成之后,他再做思虑。 扶苏微微攥起的手,这才松了开来。 闲话略过,扶苏直接切入正题,剑眉微挑。 “齐王建虽然一向对我秦国乖顺,可是诸位也都知道,齐国,一向朝秦暮楚。” 顿弱上前。 顿弱身为上卿,多次出使燕国、魏国、赵国等地,如今他也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出使了。 他面色平静,微微倾身。 “公子所虑,亦是王上之忧,齐楚或许真有会盟的可能。” 冯劫听闻自然横眉,脸色一黑。 “可是以齐国的兵力,如何敢与我秦国相抗?更何况,即便是齐楚会盟又如何,能挡得住我秦国铁骑?齐王若是真的考虑完全,那就应该明白,向我王称臣才是他唯一能选择的道路。” 冯劫说着,拱手向西作揖。 扶苏却不这么认为,眉宇间隐隐露出忧色。 扶苏手指微微敲打着剑柄。 “困兽尚且犹斗,更何况齐国国主。他再怎么年老昏聩,也知道降秦意味着什么?而楚国,那可是齐王的救命稻草。” 顿弱会意。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只要楚国还在,那么齐王必然不会投降。” 扶苏未必二字还未出口,茅焦忽的抢白。 “公子——秦楚一战,两国都知此战绝对不可避免,但是为了让天下士人明白大王心怀仁义,所以才派了李斯和姚贾前去楚国周旋。” “可是我等奉王命出行,既然公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齐国不战而降。那么微臣以为,为今之计,稳住齐王才是重中之重。” 顿弱又道。 “微臣以为,茅大夫所言不错。我等若是出使不利,反而引得齐楚联盟,若是王上得知,必然震怒。” 冯劫也附和道。 “是啊公子,如今李廷尉姚上卿那边还未传来消息,眼下楚国之事最为紧要。齐国区区弹丸之地,用不着我们秦国费多大的功夫,便足以攻下。” 说着,顿弱和伏茅焦对视一眼。 这些细微举动,扶苏自然都看在眼里。 扶苏听着这三人轮番上阵,劝说自己,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事先早已经商量过了。 因为扶苏端坐在案上,三人并没有看到公子握住剑柄的手攥的极紧。 扶苏不动声色,继续在上座端坐着,双眸如星,微微露出些许寒气。 茅焦接了话茬,这才将他们三个人心中所想,对公子直说了。 “公子,可否先不对齐王宣读王上诏书?” 扶苏拧眉,自然是不悦。 冯劫见公子脸色不悦,只好好言相劝。 “公子智谋过人,想来也能料到,齐王必然不肯轻易听从王上诏令,然后乖乖献上齐国。” 扶苏意识到了他们几人联合起来轮番上阵的缘由,语气淡漠。 “诸卿的意思,扶苏明白了。诸卿的意思是要等楚王那边传来消息,然后我等再宣读诏书。” 几人听了,纷纷松了一口气,对着公子齐齐作揖。 “公子明断。” 扶苏剑眉一横,脸上的笑意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片愠怒。 姬豪在旁边看着这景象,不由得为公子捏了一把汗。 冯劫、顿弱、茅焦见到公子这样,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王上说过,公子毕竟才十七岁,诸事需要听从他们的建议。 殿内的气氛忽的紧张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近侍们个个低着头,敛声屏息,一动不动,和那放置在殿内烛台没的两样。 忽的,门被人推开。 和海水颜色一样的天空就这样落入扶苏眼帘,外面霞光四射,绚烂云彩像是飘动锦缎。 好耀眼—— 扶苏不由得拿衣袖去遮。 阳光照进来,扶苏的皮肤越发显得白净,墨发半披着还未加冠,瞳孔里更是一片清澈。 冯劫、顿弱、茅焦三人见到少年公子,都暗暗称赞扶苏相貌俊朗。 “公子,齐国司徒求见。” 扶苏早起,等的就是齐国大臣。 “宣。” “且慢——” 顿弱忽的高声。 顿弱捋了捋嘴角那撇八字胡,凝思片刻,而后转身对公子作揖。 “公子莫要心急。公子乃我秦国之储君,身份何其尊贵,舟车劳顿到了齐国,本就需要好好休息。而区区齐国司徒,天才刚亮竟然就来求见,一是不合礼数,二是耽误公子休息。” 扶苏听了,明白顿弱是要他这个秦国公子给齐国司徒先来个下马威,方才的气愤这便吞回了肚里。 顿弱又对这传令之人吩咐道。 “你去告诉齐国司徒,公子舟车劳顿,疲惫不堪,今日需要休息,明日才可拜见。” 可那传令之人见状,称唯之后就快步退了出去。 扶苏恼恨,几欲拍案,到底这里谁才是君? 申聿和庞尤见了,两个人也面色一紧。 顿弱也见公子有气,但是相比讨好依顺公子,奉命完成此行王上交代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第六章当年王上也是这么过来的(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那传令之人退出去后,殿门又被阖上。 “想来公子被我等叨扰,又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疲累了,那臣等就不打扰公子了。” 顿弱见公子心里有气,自然是先溜为妙。 冯劫微微摇头苦笑。 “那臣也先行告退,公子好好休息。” 茅焦自然也跟上。 “那都退下吧。” 待三位大臣退下,池武又为了安全起见,将近卫都调去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护。 庞尤和申聿两个人一起亲自去监督公子和诸位大臣的早膳问题。 不是住在自己家里,凡事自然多有不便,需要事事操心,由亲近之人小心打理。 扶苏本想对着左右亲近吐露方才憋闷在心里的不快之事,却见偌大个殿里,只有池武笑盈盈的守着自己。 扶苏不可能不为之前的事情怄气,他便仰面躺在席上,单手撑着头,合上眼皮假寐。 毕竟,顿弱说,他需要休息。 可是让扶苏意外的是,池武却主动上前。 “公子可是为方才三位大臣对公子不敬而气愤?” 扶苏听了,心里微微惊讶。 以前的他可是和池武无话不说的。 事情明明就摆在眼前,何须多问。扶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是对我不敬,而是畏惧事情失败。” 他是嬴政安排在自己的人,事无大小,皆禀报给嬴政。 若不是因为嬴政,他早把池武给贬了。 池武见公子对他这般淡漠,自然心里微微一凉。 近来公子先是罚他,而后又明显疏远了他,其中道理,他池武自然明白。 可是,他年轻时就是王上身边的近卫,后来也是受王上器重,所以才被派去护卫公子安危。 他虽然有时候会自作主张,一是因为有王上在背后为他撑腰,二也是为了公子好。 如今,公子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秦国储君。 他替秦国高兴,替大王高兴,更替公子终于如愿以偿高兴。 公子变了就变了吧,毕竟大王自坐上王位之日起到了如今不也是变了很多吗。 不过,对池武而言,大王和公子变与不变,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始终忠于秦国,忠于大王,也忠于公子。 就算多有冒犯,可是那都是王上为了公子好。 见公子懒得搭理自己,池武只好厚着脸皮继续道。 “公子莫恼,想当年,王上也是这么过来的。” 扶苏听了,忽的好奇。 他喜欢听池武给他讲当年嬴政是如何一步步坐稳王位的。 扶苏这才起了身,脸色有些慵懒。 “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池武直言。 “想当年,王上尚未亲政,诸大臣,便是这样待王上的。” 想起往事,池武忽的神情一黯。 王上经历了太多。 扶苏不免好奇。 “那君父是如何应对的?” “忍——” 池武吐出一个字来,击中扶苏的心脏。 扶苏听闻,端坐静默良久。 “君父和我,终有太多不同。” 池武又道。 “是啊,如今公子万事有王上照拂,而王上当时却只有我等位卑之人在侧协助。” 池武,年轻之时,因为是嬴政近卫,有出入宫禁之便,所以会和赵高一起帮助大王联系昌平君等人,和吕不韦在朝局中相抗。 那段故事,以前池武对公子说过数遍。 所以,以前的公子扶苏对池武有超乎异常的信任。 往事重提,昔日旧情也被重新勾连起。 扶苏忽的觉得,池武也没有那么可憎。 随即,池武又道。 “公子,如今您身在齐国,处在险境,而王上遥在千里之外。常言道,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公子远出,王上必然会托大臣照料。顿弱、茅焦、冯劫,都是秦国重臣。王上自然会对他们嘱托。” 扶苏被池武一点,很多事忽的就在心里明晰了起来。 我说呢,我如今堂堂储君,他们竟然敢联合起来教我做事? 原来,是授了嬴政之意,所以他们才不害怕他们回去之后他在嬴政面前说些什么。 很正常。 但是,扶苏却觉得很不甘。 若是一直躺赢下去,岂不是太乏味了吗。 扶苏忽的陷入一片恍惚。 但是原本在扶苏心中朦胧的父子之情,在池武的点拨下,犹如隐在云雾之后山脉轮廓如今没了遮掩,全部清晰的立在眼前。 而君臣之间相处,虽然需要辅之以权术,但是也不全是那韩非文章上的一套又一套。 其中掺杂着更多。 而权力,扶苏如今也在慢慢体会着这两个字的意味。 “池武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公子,在齐国,您还是凡事听诸大臣的吧。” 扶苏听了,思索片刻,自然不认同池武的说法。 “我看不然,就算冯劫等人有君父在背后撑腰,大事上可以对我加以指引。可是若是真的是这样,君父何必大费周章,派我出使。” “本来有顿弱冯劫之流就已经足够了,派我出使,沿途多少县令县丞接替保护,到了齐国,齐王也战战兢兢。如此麻烦,君父何其谨慎思虑周全之人,如何会让堂堂秦国公子出使齐国。” “说些不雅之词,君父若真是这样想,那无疑于将自家养肥的马驹拱手赶进别人的马场,任人家宰割。” 宰割二字,扶苏尾音拖得极长。 池武一听,吓得两腿打了个哆嗦。 这等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公子慎言。” 可是随后,池武冷静下来,觉得公子所言确实有道理。 “是啊,大王若是要让公子事事听从三位大臣的话,又派公子出来,这等举动,弊大于利啊。” 扶苏笑笑。 扶苏想让池武觉得,这又是一场对他的考验。 “顿弱、茅焦、冯劫,这三个人都是君父亲自选的。我听说,出行前,君父曾召见过他们。” “而让齐王做降,绝不是轻易就能完成的事情。” “想必君父早已事先对他们几个下令,若我不能说服齐王,那么他们就改弦易辙,想办法稳住齐王,至少决不能让齐国和楚国联手!” “君父当日除了朝会之上对诸臣做下部署,还对一个人做了另外的安排。所以,依我之间,虽然我们身在齐国境内,但是我们全然不用顾忌齐王的脸色,最好逼得他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才好!” 扶苏一字一顿,语气凛然。 池武被公子这副气势震慑住了,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就是有想要反对的理由,也给吞咽回了腹中。 “那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卡文了,今天,来晚了,希望大家推荐票打赏月票支持一下。) 第七章 都是为齐国着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想事想的出神,两眼空洞无神。 顿弱、冯劫、茅焦三子,都是朝中重臣,心思缜密自然不用说,而且他们畏惧万一办事不力,将会被嬴政处罚,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对秦国有利、对他们三人也最有利的方案。 说明白点,他们并不考虑让自己去说服齐王建。 想到此,扶苏眸子一沉。 没想到,连齐王都没有见到,他自己身边的大臣就开始因为不信任他而和他掣肘。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们如今是一个出使的团体。 扶苏难以想象他们意见不一致的后果。 顿弱冯劫他们几个背后有嬴政撑腰,在一些大事上,他们三人会一起裁决,但是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毕竟,是嬴政给了他们这么做的权利。 而且,相信若是换做一些小事,他们几个也万万不敢忤逆自己的意思。 这么想着,扶苏反而气消了。 扶苏思索了一番。 “顿弱说的也有道理,不妨先等一等楚国那边的消息。不过,齐国这边,还是要先见过齐王再做打算。” —————— 齐国王宫,栖霜楼。 桓公台是齐国王宫宫殿区的中心建筑,也是整个齐国临淄城的制高点。 一如秦国咸阳宫章台,临在桓公台,可俯瞰整个临淄城。 而栖霜楼,正在桓公台附近。 这座楼台里,住着齐王的妃子们。 珍宝藏于府库,时日既多,玉器宝贝数量更多,难以一眼寻见至宝。更何况,时日既多,宝器也会蒙灰。 而宫室里的美人,充塞既多,久而久之,和宝器又有什么不一样。 雪姬如是想。 最高一层里,内摆着一座梳妆台,那梳妆台上,还陈列着一面精致的铜镜。 阳光透过朱窗洞牖,将光打在那面铜镜上,铜镜立刻又将一片白光反射到朱色窗扇之上,留下一个金色圆团。 铜镜在那金色光芒的照耀下,闪着绚丽的光,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铜镜背后,雕刻有鸟和花相伴的图案,手工精细繁复,花纹繁复绚丽。 铜镜流着金光,照映着殿内一件件奇珍异玩,金碧奢华,何其耀眼。 梳妆台上,有十来个质地上乘且花纹极其精致的首饰匣,随便打开一个,不是精巧别致的玲珑翠玉发钗,就是鎏铜流苏簪,不是青玉发饰,就是玛瑙翡翠指环。 胭脂盒里流出扑鼻的香味,气味清冽,男子闻之情动。 在梳妆台前,坐着一个靓丽女子。 这便是雪姬。 美则美矣,有人将她献入王宫,却被善妒之人藏在了这宫室里,蒙尘。 媚眼如丝的眸子里,却含着无尽的哀愁。墨发凌乱的散在身后,像是四月垂在河面上为清风拂动微微摇曳的柳枝。 雪姬双目含露,反而别具美感,惹人怜爱。 一个宫女齐齐为其梳理青丝。 女子披肩随意的斜着,眼中微微有些不愿。 她遥遥望着桓公台。 年少不知愁滋味,但是一人独居,时间既久,自然觉得有个地方总是空空。 这里是最高层,连郎卫都难以进入。 寂寞,旷日持久的寂寞。 “今日,大王竟然临朝了。” 虽然那个老头子和他无实,但是他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夫君。 侍女答道: “听说,秦国要攻打楚国。为了防止齐国出手救援,于是秦国增兵楚齐国。而秦太子来了,也是为了和齐国订立盟约。以阻止齐国帮助楚国。” “整日打来打去的,不是秦国赢了,就是秦国赢了,关东六国,难道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抵御秦国吗?” “照美人这么说,若是有一日,秦国要攻打齐国,那么齐国也必定是无法抵御秦国的。” 正是这句话,落在了雪姬心头。 她不想被留在这里了。 雪姬哀叹一声。 “天上的鸟,海里的鱼,地上的鸡,都过的要比你我快活。” 她十六岁入宫,已经在宫中被困了整整五年了。 雪姬望向桓公台。 桓公台里的景象,在她这里,一向是看的清清楚楚。 正殿里,确是一个头发花白,白须长垂的老者。 厚重的冕服加在他身上,活像将一柄剑被插在了不合身的剑鞘里。 他原先呆滞无神的双目,如今却满含忧惧和恐慌。 齐王建微微侧着头,瘫坐在上座,双目无神,精神萎靡。 若不是这身衣服在身,但是凭那副干瘪枯瘦的身体,还有那双浑浊如泥的双眼,几乎与临淄城西门上的乞丐无异。 而王上面色憔悴,毫无血色,且双眼污浊不堪,显然经久纵欲所致。 大夫周子见此景象,气的直打哆嗦。 正在诸大臣观看他们的大王是如何颤颤巍巍被宫女们搀扶着洗漱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稳健的步伐。 来人正是齐国司徒横戟。 司徒横戟穿着戎装,可是他的腰围又圆又粗,那套盔甲在身,活似一个会走路的木桶。 兼责临淄西门防卫的他,自然率兵,可是他却面如白玉,且略显肿胀,泛着油光。 显然,从不经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司徒横戟五官扁平,后脑也是偏平的,可是那一张脸却圆的几乎不合常理。常人乍一看整颗头,还让人误以为是一块石磨呢。 司徒横戟看到周子也在殿上,且大王居然穿好了冕服坐在了正殿,心里微微不爽。 司徒横戟微微作揖。 “大王,梧台那边传话过来。秦国公子舟车劳顿,还需休整。” 齐王建那干瘪的脑袋,这才抬了起来。 周子一听,司徒横戟这话虽然说的很是巧妙,可是这话背后的含义却是: 他国来使,当朝国君相请,他国使臣竟然不肯来。 周子上前。 “大王天还未亮就更衣,只为接见秦国公子,可这秦国公子竟然推脱不肯来,此等行径,显然无礼于大王,简直是不把大王放在眼里。” 齐王一听,自然很生气。 自从赵国亡了,秦国天天派人来欺负寡人。 “竟然不把寡人放在眼里!寡人以礼相待,这秦国来的野人,竟然不给寡人面子!” 齐王建吼着吼着,唾沫星子横飞不说,嗓子却忽的哑了。 侍女立刻递上酒,齐王抿了一口,微微润了润嗓子,这才好受一些。 司徒横戟听着,很是气恼,一张脸涨的通红。 可是现下这朝中都是齐国大臣,他不好为秦国公子辩白什么,否则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司徒横戟思虑片刻,而后又道。 “大王切莫动怒,如今我们齐国失去了赵国做屏障,强秦又在安阳驻派了大量兵马。大王若是现在惹恼了秦国公子,我齐国可就完了啊!” 司徒横戟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是为齐国考虑。 齐王一听。 “爱卿言之有理啊。” 随后,齐王便不敢再生气,他又耷拉着脑袋。 “那爱卿,秦国公子可说了什么” 司徒横戟见朝中诸多大臣在场,此时若是将秦国大臣顿弱的话一字不落的说出来,那还了得。 更何况,他在外面等候时,明明听到有人说公子已经醒了。 司徒横戟转了转眼珠子,而后一脸愁云满面。 “唉——秦国公子舟车劳顿,快马加鞭,星夜赶赴齐国。如今,正累的不行,现在怕是未起身呢。” “未见有蛮夷比秦公子更甚者?” 一些大臣听了,当即对此不满。 齐国,礼仪之邦。 七国之中,哪个国家能像齐国一样,几乎满朝皆为儒生。 他们人人重礼,而秦国公子此等行径,未免也太不将齐国当回事情了。 一时间,朝中上下就开始对公子扶苏议论不休。 周子更是一脸愤慨。 “诗曰: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况乎秦国公子。到我齐国,见我大王,可是竟然如此傲慢怠惰?” 司徒横戟听到这些话,却忽的惊慌起来。 (刚才好尴尬不好意思(t^t)) 第八章 这就是齐王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王,秦国人不懂礼数,这倒是小事。” 当即有人在人群中嗤笑。 “不懂礼数竟然成了小事” 横戟环顾四周,对着那些反对他的声音高声道。 “可是大王和诸位大夫也得想一想,秦国公子来一趟齐国,跋山涉水,何其不易?” “我们齐国既然是礼仪之国,那就不能贸然认为秦国无礼于我齐国。否则,被秦人知道,还觉得我们齐人小气,竟然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 齐王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爱卿所言不错。当使秦国公子好好歇息一番,否则秦人还以为我齐国无事生非。” 司徒横戟话里话外都是为齐国考虑,所以周子竟然一时间挑不出司徒横戟的错来。 可齐王忽的想到,秦国公子此刻尚在睡觉,他何苦早起呢。 齐王想着想着,又开始困了。 一想到此,齐王忽的精神了许多。 齐王建为了快些回到塌上,便又问。 “那秦国公子何时才来拜见寡人啊?” 司徒横戟这才转告了秦国上卿顿弱的意思。 齐王一听,自然心里很不舒服。 既然劳累不能见,那又何必赶着明日拜见寡人 齐王建捋捋胡须,而后一脸认真道。 “这秦国公子,既然要歇息,那寡人就给他个三五日歇息便是,一日怎么能够。” 周子见王上在这件事情上有了齐国做主的意思,不免宽慰了许多。 大王这才多多少少有了点一国之主的样子。 很快,齐王就决了心意。 “寡人决定,三日后,再接见秦国公子。” 一直沉默不言的八旬老相国后胜终于开口了。 自从赵国被灭,魏国又亡,后胜是天天战战兢兢啊! “王上,我听说公子扶苏,乃是秦王在朝堂上钦定的储君。” 齐王听了,不得不强使自己振奋起来。 储君,下一任秦王啊! 自然有人这块闯入的肥肉动了心思。 横戟建议道: “大王,臣以为,这真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乘此机会捉拿秦国公子。早年,我齐国向秦割了不少城池,如今这猎物自己闯进来,岂有放还的道理。” 周子听了,虽然觉得有失体统,但是为了国家,这么做也是好的。 齐王听了这话,自然心动。 后胜听了,当即呵道: “胡言!秦国公子此番来,名义上是和我们缔结盟约,不要增兵楚国,但是实际上是不怀好意。” “一旦我等先犯了过错,秦王必定发怒,借机发兵攻打我齐国。秦公子所带人马本来数量就不少,且皆为精锐,我们的人难以接近,一旦围剿秦公子,极有可能引起临淄城中混战。这代价未免太大。且城外有王贲这样的悍将以重兵加以支援。” “我等当下是要稳住秦国公子,以为我齐国和楚国都争取些时日。到时候,秦楚一旦开战,秦国兵力被牵制,等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我们已经聚齐了兵力,前去攻打秦人。而秦国公子,到时候就是瓮中之鳖。是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横戟,你这就去调动兵马,以做围城之用。以十万兵马围住临淄。” 后胜吩咐着。 众臣都觉得有理。 齐王原本一脸疲态,但是现在,他来了精神。 “舅父高见。便依此为之。” 后胜得意笑笑,而后捋捋长须。 “大王,我齐国比之秦国,可是礼仪之国。我齐国出过不少大儒,而今稷下学宫里还有伏生这样孔门弟子后裔。” “伏生之名,天下皆知。” “老臣听闻,这秦国公子的师父淳于越,还是这伏生的故交。” 齐王建听明白了后胜的话,拍了拍扶栏。 “那就到时宣伏生来见。” 齐王建只是和大臣说了几句,很快就觉得端坐在王座上浑身不舒服,他又想着赶快回到榻上去。 齐王很快便露出一脸不耐烦。 可后胜该说的还没有说完。 “大王,既然要宣伏生,那王上在这桓公台上召见,怕是有不妥。” 齐王建越听越烦。 “舅父啊,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好了。寡人全部照办就是。” 后胜一听,气的想要冲上去拧齐王的耳朵。 这混小子,人家都要打到家里来了,你竟然还不管不顾! 只想着寻欢作乐! 但是碍着满朝大臣都在,后胜不想失了风度,只好忍了下去。 很快,后胜敛起怒气。 “大王,兹事体大。还请大王费心对待此事。秦王派公子扶苏出使我齐国,必定是有所图谋。” “大王身为齐国之主,当下别的事情都可不顾,但是这接待秦国公子的事情,务必慎重。” 齐王建被他的舅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坐着。 田建耷拉着脑袋,眼皮微微下垂,做出一副心虚模样,像个孩子一样等着他的舅舅给他指点。 后胜清了清嗓子。 “大王,老臣以为,当在雪宫台接见秦国公子。这雪宫台,乃是当年孟子与我齐国宣王论‘与民同乐’之地。” “到时王上再召见名声显赫的儒生,到时和秦国公子论道一番。此举,可向秦国公子彰显我齐国礼仪之国的风度。” “舅父所言极是。那此事就交由舅父去办吧。” 说完这句话,齐王建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后胜听到他将这些事全部交给他去做,心里本就不满,当下又见他哈欠连连,气的拂袖走了。 “后相——” 周子虽然气恼,但是齐王一向如此,他们也无可奈何。诸多大事,全依赖相国决断。 见后相气的拂袖走了,周子和一帮大臣赶忙追了出去。 顿时,朝堂上忽的乱哄哄的。 齐王建见自己的舅舅被自己气跑了,但是也没有出去追。 毕竟,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了。 等舅舅气消了,就会回来。 不仅如此,齐王建还相信舅舅一定会帮他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别人都去追后相了,而横戟却还立在原地。 “王上,那秦国公子那边,臣下如何回复?” “你去问后相吧。” 横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齐王,他也又追了出去。 ———— 梧台。 “齐臣横戟见过秦国公子。” 说着,横戟对着扶苏微微一拜。 扶苏面色沉静。 “司徒多礼了。起来吧。” 横戟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国公子。 初见便不由得心生感叹。 好生俊俏的少年! 冯劫、茅焦、顿弱、池武四个人分列在端坐在上座的扶苏两侧,像是众星捧月一般。 池武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脸庞上胡子拉碴。 戎装在身,极显秦将之风度。 司徒横戟见到池武,不好意思的收了收自己的腹部,可是一说话就又鼓起来了。 “公子,我家大王想到公子跋山涉水,经历重重关隘,一路奔波才到了气功。大王想让公子再休息三日,所以我家大王想要在三日后于雪宫台接见公子。” 顿弱一听,他清早告诉齐臣的,可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扶苏瞟到顿弱的神色,便双手环胸,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齐王对扶苏的好意,扶苏心领了。可是扶苏身为秦国公子,来到齐国,叨扰齐国诸位,扶苏本就过意不去。” 说着,扶苏忽的起身,绕到漆案前面。 “更何况,扶苏来齐,是有要事在身。齐王的心意,扶苏怕是不能领。扶苏想明日就与齐王在雪台宫一见。” 这最后一句,扶苏语气极为生硬冷淡。 横戟听了,也就明白了秦国公子的意思。 横戟面露难色。 这秦国公子,摆明了是要让齐王看他的脸色。 可顿弱和茅焦听了,不由的朝扶苏公子侧目。 (上一章不好意思,粘贴了三次。抱歉<(__)>。大家明天就要上班的上班开学的开学了,还请留个推荐票打赏月票之类的。) 第九章 罗网之中(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横戟身为齐国司徒,负责接待秦国使臣,本就是身负重任。横戟自然不会在秦国使臣面前这么轻易就松口,否则他如何回去给齐国诸大臣交代。 横戟挤出笑容,对年少的秦国扶苏公子抱有一丝侥幸。 “我家大王为迎接扶苏公子,特意为扶苏公子准备了一场诸子百家论道之会。若是扶苏公子执意要在明日见到我王,怕是这论道……” 论道? 诸子百家…… 扶苏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战国时代,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轴心时代。 而百家弟子,就是那些士人。来齐国,齐王见不见都无关紧要,反正他都得死,可是齐国的稷下学宫,非得前去看看才是。 冯劫一听,又见公子心动,他可不敢把事情往好处想。 这齐国大臣当真狡猾。 论道,嘴上说的好听,但是他们其实一个个心里都跟铜镜似的,这论道不过是拖延秦国。 缓兵之计啊! 扶苏脸上一副好奇模样,但是他也知道以秦国公子的身份造访齐国稷下学宫和以秦国公子的身份亲临秦国稷下学宫,这是两回事。 扶苏自然让横戟失望了。 “来齐,自为先论国事,论道之时,来日方长。” 扶苏微微四个字来日方长,犹如一个秤砣将横戟那颗在东海上漂浮不定的心给压了下去。 横戟神色渐渐缓和。 顿弱微微捻弄着厚嘴唇上方的那撇小胡须,脸上忽的流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扶苏眉眼一弯,流露出少年人自有的那份单纯,笑的一如清风朗月。 横戟受了秦国间谍们的贿赂,在秦国攻打赵国一事上,为秦国说过不少好话,一直拖齐国的后腿。这一点他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原先赵国魏国在的时候,他可是在秦国和齐国之间两头得益。 他一边在秦国得到了重金厚利,一边让齐国免于战事,万民休养生息。 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齐王的器重,屡被拔擢。 可是现下,他慌了。 眼前的秦国使臣并没有因为他此前多次为他们秦国说好话而给自己一些选择的余地。 现下,秦国人话里话外,寸步不让,可是一个个却又做出这样一副副和善可亲的面孔来,这叫横戟是有苦也难言。 横戟不得已作揖。 “扶苏公子,那横戟这便将公子的意思转达给王上。” 顿弱见这齐国横戟根本不敢对他们秦国公子做出半点违意之事,于是顿弱也忽的横行无忌起来。顿弱刻意将腰杆撑的笔直,尽力平视着横戟,而后做了个虚礼。 “那就有劳横司徒了。” 很明显,顿弱是在试探这位齐国司徒的底线。 待横戟退去,池武很快便命人将大门阖上,殿内顿时昏暗了不少,申聿连忙点了烛台。 顿弱对着扶苏作揖。 “公子可知,方才那位齐国司徒是何人?” 扶苏方才就见这横戟面对他和顿弱茅焦等人时,其神态倒像是和顿弱他们是旧相识。 “愿闻其详。” 顿弱受国尉缭之命,是秦国打造出的庞大的间谍网中极为重要的收网人。 而横戟就是这误入秦国编织的罗网的猎物。 顿弱微微腆着肚子,脸上忽的泛起红光,满是得意之色。 “公子。这横戟,是我们秦国派到齐国的间谍们贿赂的主要对象。” “哦?” 扶苏顿生好奇。 “那为何你不提前告知本公子?” 为了给齐国一点点施压,扶苏方才可是对横戟很不客气。 “公子,所谓,做戏就要做全套。他府上的门客,其实多出自秦国,得到了秦国给他带来的好处,他自然乐意为秦国说话。但是,这横戟其实为我们秦国利用了却并不自知。他心里,还是以齐国大臣自居。此时,还不宜戳破那层关系。” 顿弱说着,意味深长的笑笑。 扶苏听明白了。 原来此人是自己把自己的国给卖了还不自知。 好家伙! 那他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但是,现下,他恐怕开始要有所领悟了吧。 而且那横戟方才离去之时,面色难堪之余还有些气愤。 虽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扶苏忽的决定干脆把这个早已经被拖下泥潭的人捞到他们秦国的岸上! “既然我们秦国在齐国有这样位高权重的帮手,那自然应当彻底争取过来。” 顿弱听着,眼波流转。 茅焦眨着那双慧眼,附和公子劝说顿弱。 “顿上卿,茅焦以为,事已至此,其实也是时候让齐国的大臣们表个态了。” 顿弱陷入沉思。 扶苏微微睨着眸子,细细打量这眼珠动来动去犹疑不决的顿弱。 一时间,满座都在等着顿弱下决定。 扶苏再一次觉得他活像个空有军衔,无权无兵的将军。 扶苏笑的那叫一个明媚,并未将心里不满露在脸上。 这种事情,日后还多着呢。 忽的,扶苏斩钉截铁的问道。 “想来齐国诸大臣还不知道君父究竟要在齐国边境上屯了多少兵马,顿弱,你说是也不是?” 顿弱一听,也就不再有任何顾虑。 而且,有齐国大臣相助,他们自然更容易一些。 顿弱只好同意。 “公子所言甚是,微臣这就去处理。” —————— 桓公台。 宽敞的宫苑里,奇花异木林林丛丛,又有参天桑木高擎华盖,荫庇着桑下清池。 清池之中青荷高举,朵朵菡萏随微风向西伏倒。 年近七旬的齐王建,白发苍苍,长须垂到了胸前,在太阳的照射下,下一缕缕白发闪着金光。 私心使得他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利,而且诸公子又一个个不成器,于是齐王建自认为,齐国没了他不行。 于是,即便他自知自己已经老眼昏花,连竹简上写的稍微小些的字都认不清,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齐王的位子。 现下,退了朝的齐王本想恩爱一番可是天气太热,他实在是不胜体力,于是田建便听了宠姬的劝告躺在了凉亭下的竹席上,两个绿萝纱裙宫女服侍着齐王。 一白衣琴师在一侧黑着脸抚琴,靡靡卫音从琴师的指尖下流出,在凉亭之下环绕不绝。 灼灼烈日,齐王建则在凉亭低下,借着百年深潭和冰块的凉气,偏安一隅。 太阳无情的炙烤着大地,横戟慌里慌张从梧台跑回桓公台,可是却找不到人,这才得知大王原来出来避暑了。 横戟白着一张脸,终于有了受辱之后的愤懑表情。 这次横戟将秦国公子的意思一字不落的传达了。 第十章 后知后觉(求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田建得知秦国公子拂了他们齐国的好意,当即翻身坐起。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得。 田建怒目圆睁,一张干瘪的脸上堆满怒气,还有心虚。 “秦人如何敢的?如此无礼于我齐国!” 相国后胜原本正在和诸位大臣商议,可是又被横戟给拉了回来。 秦国公子又不满意,说是要明日就在桓公台上拜见齐王。 他们只能重新商议。 秦国公子来也匆匆,五日前发来帛书说即将到达齐国,他们齐国对此毫无准备。 其实,之前自秦国攻下大梁城,齐国上下早就慌乱过一次。 但是让周子愤慨的是,当全体朝臣分析利弊,确定了秦国最先要对付的是楚国,而绝对不是他们齐国之后,大王竟然又开始沉湎酒色,他虽苦劝,可是无济于事。 而今秦国公子又是风风火火急着要面见齐王,说是有大事要和齐国商议。 自然有朝臣心生惊讶,他们一是为秦国突如其来的到访而感到惊讶,而且是不明白如今的强秦会与弱齐商议什么? 可是也有人十分明智,个个心生恐惧,他们知道,秦国人这个时候出使齐国,绝对没好事。 如今秦国更是提出要尽快见到齐王,明日非要在桓公台与齐王相会。 横戟像块木桩一样,立在地上。 火辣辣的太阳烤着他浑圆肥厚的阔背,来来回回在太阳底下折腾出的这一身汗早已经打湿了他盔甲下的中衣。 横戟看似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大王的训斥,可是他心里却十分慌乱。 因为这一次,秦国来的使臣,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不是说,此次来的是个秦国公子,所以他难以应付。 恰恰相反,之前来的秦国使臣一个个和颜悦色,待他甚至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可是这一干人,秦国看模样还是个一脸天真的少年,可是他却态度坚决,凡事都凭他心意而为。至于随行的秦国大臣更是一个个语气强硬,脸善心不善,一点也不想留余地的样子! 他原先可为秦国说了不少话,可是那是为了齐国着想。 可是现在,横戟不敢再这么去想。 因为他现在后知后觉,忽的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可能是上当了。 门客…… 哎呀! 横戟终于想通了,而后一拍大腿。 这一路上,他身上流着热汗,可是心里却像是下了二月的寒霜一般,凉透了,那条腿,也好似被注了铁水一般,几乎抬不动。 实在是不敢见齐国临淄城里的百姓啊! 往日里他是坐着华盖辒辌车在街上大摇大摆肆意驱车招摇,接受着那些庶民们众口称赞。 可是今日,他缩在了这马车里,连车帘都不敢撩起。 他如今心里怕的要死。 而田建嘴上虽然让横戟的双耳饱受了不少折磨,自己心里却更是恐惧不安。 但是这个时候,横戟明白了事情,却发现自己没有后路走。 围困秦公子,这是挑衅秦王的事情。 齐国根本就没有能力和秦国抗衡,总是今日要回弹丸之地,日后呢,齐国和秦国,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而且他现在身边都是秦国的人。 横戟听说过一些齐国大臣离奇死亡的事情,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他若是去调兵,有些祸,就栽在他头上。 横戟脊背一阵发凉。 而下面的大臣一个个面面相觑。 后胜心一横,像是下了什么铁的决心一般。 “大王,既然秦国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齐国自当尽力满足秦国公子的要求。” 周子一听,两只眼睛瞪得像车上的铜铃一样大。 他莫不是听错了。 相国竟然要答应秦国这无礼的要求! 齐王听了,却很不乐意。 “如此听命于秦国,寡人身为齐王的威严何在?” 齐王端坐着,身上的衣服还半开着。 就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端坐在他们面前神情肃穆了起来,可是还是一副邋遢的糟老头子模样。 后胜虽然年近八旬,但是依然衣着得体,接人待物处之有度,礼数周全。 而得知转头就回去睡大觉听卫音,后胜自然是气的都不知道如何生气了。 后胜黑着脸,真想再次甩袖一走了之。 横戟忽的道: “大王,秦之公子既然如此说,必然是有要事。得罪秦王,于我齐国没有半点好处。况乎如今我齐国没了赵魏两国做屏障,一旦惹怒秦王,后果不堪设想。” 周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周子忽的拔剑,走到齐王跟前,这可把站着的诸位都给吓了个半死。 后胜自然也被吓得不轻。 他心里有鬼,本就容易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而弄得大惊失色。 而今看到周子忽的拔剑,还以为他是冲着自己过来,又见他走到大王面前,他刚想呼护驾。 可是这周子却忽的跪在在齐王面前,他人还未开口,可是这眼泪却已经流了出来。 周子将腰间配剑立在地上,而后对着齐王一面流泪,一面痛斥。 “大王,我齐国上上下下多少百姓!如今大王一再答应秦国无礼的要求,若是为我齐国百姓得知,大王颜面何从啊?” 横戟一听,更加惊慌。 周子早年和他多有不合,有一次还曾在大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甚至于,又对后相告自己的黑状。 可自古以来朝臣之间相处,难免发生磕磕绊绊,而且横戟听了府上门客的劝告,为了博个好名声,他还是和周子保持着来往。 可这一次,横戟听了这周子的莽撞之言,却吓得脖子一缩,仿佛他的项上人头就要不在他的脖颈上了似的。 当所有人都目睹着周子抱着齐王的大腿,流泪痛苦,哀求齐王振作起来之时。 而横戟越见周子鼓动他们大王对秦国竖起敌对反抗之心,心里越是惶恐不安。 横戟预感到,若是若是大王真的要和秦国作对,那他们齐国将要大祸临头了! 我是真的蠢。 真的。 我单单知道赵国魏国向齐国请求援军,会耗费齐国的国力,而且会让齐国得罪秦国。 可是我没有料到,他秦国居然真的就把赵国给灭了。 赵国!那可是万里之国,战车千乘! 可是秦国居然真的就把赵国给灭了,而且还把赵国王室几乎全数坑杀了! 等到他们察觉了秦国的野心之后,已经万事来不及了。 他是真的蠢啊! 自赵国被灭,秦国屡次出使他们齐国,他们齐国都乖乖将地割让于秦,如此苟安。 可是他们也不想的啊。 没办法,齐国百姓们都没人想打仗,派人征兵,结果人家死活不从,有些地方还因为征兵闹起事来。 割地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是,现在事情又不一样了。 这秦国公子,想必目标更甚,绝对不满足于只取区区齐国弹丸之地。 几乎没人注意到,横戟脸上先是毫无血色,接着一片煞白,最后眼中泛着阴鸷之色。 周子继续呜咽着。 这年近五十的老臣,伏在六十有余的齐王建跟前,眼泪如注,打湿了这地板。 齐王建有时候也会清醒一些,见到周子这般声泪俱下,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蓦的,齐王建想起了他母后,而后竟然像个孩子捧着脸哭了。 一时间,这凉亭里莫名气氛一片哀恸。 第十一章天下一家亲 周子对着齐王哀哭一阵,身子一振,脖子抻到齐王面前,那姿势活像被人揪住了脖颈,被强行按到齐王跟前。 周子红着眼睛,对着头发花白、幽深恐惧弥漫在凹陷的两眼之中的的齐王一脸诚心道。 “大王,如今秦使突然到来,且来势汹汹,明显是要对我齐国图谋不轨。大王当做好万全应对之策。” 齐王见周子哭的这样真切,又见他言之凿凿,自然就开始对他言听计从了。 现下,齐王当着诸位朝臣的面,将周子拉到竹席上同坐,还握着周子的手。 “秦国屡次无礼于我齐国。爱卿以为,寡人应该如何应对呢?”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子不肯说出他心中真正所想的,否则,怕是要在朝中引起一番争论。若是还不小心惊动了秦国,事情更加不可能成了。 齐国落到今日这般没了赵魏韩做屏障的地步,和朝中一些腐蛀大臣脱不了干系,而这横戟就首当其冲。 当年秦国派人攻赵,赵国派人前来向齐国求援,他劝大王亲自率兵助赵,可是却被当时还是西门司空的横戟阻止了。 现下,周子一脸埋怨的看着横戟。 横戟本就心虚,意识到大事不好,齐国不妙了,现下又被周子这么一瞪,他心里更是惶恐不安,两只手不知道何处安放。 周子只道。 “大王,如今只能先事事依顺秦国,待围住秦国公子之后,大王再另做计议。” 周子这么说着,这些年事已高、自以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大臣们也纷纷附议。 “是啊,大王,如今只能凡事都顺着秦国的意思。” “嘁——” 横戟冷哼一声。 这个周子,还以为他会献出什么良策呢,结果也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继续往下说罢了。 但是,横戟看着眼前这君臣相拥相泣,最后商定还是要万事看秦国扶苏公子的脸色,他脑海里很快浮现起,今日在梧台见到的秦国扶苏公子和大臣。 横戟一张脸又变得铁青。 他不敢想象。 此刻若是梧台宫里的秦国公子忽的来到这齐国桓公台里,看到眼前这副他们齐国上上下下都对秦国唯唯诺诺百依百顺的场面,会对他们齐国如何作想。 —————— 横戟又跑了一趟梧台,见到公子扶苏,谦恭更甚。 横戟如实转达齐王的意思。 “大王说,公子远道而来,又身负秦王之托,既然说要明日在桓公台拜见我们大王,大王也准允了此事。” 横戟的话说的很是巧妙,尽量不肯失掉如今还以大国自居应有的风度。 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扶苏粲然,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素闻齐国是礼仪之国,如今齐王如此礼让,扶苏自然是领教了。齐国不愧是关东大国,待扶苏回到咸阳,自会如实将齐王如何礼遇扶苏的事禀报父王。” “好好好——” 横戟连连称好,几欲拍手。尤其是一听到扶苏公子说到要走,他更是激动不已。 “有劳公子在秦王面前替我们齐王美言。若是如此,我齐秦两国自然能长长久久。” 这最后一句话,尾音拖得极长,但是声音也尽量被压低,但是已经足够让在堂中的几位都听到了。 横戟眼波流转,想要试探试探这扶苏公子。 不料。 秦国的扶苏公子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扶苏笑的前仰后合,几乎要跳起来。 横戟见状,脸色越来越白。 至于顿弱、茅焦、冯劫三人,他们则一个个都静静地看着长公子狂笑不止。 脸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一个个心里却也跟着揶揄。 齐秦两国焉能长长久久? 扶苏见横戟脸色发白,自然敛起笑容。 扶苏忽的起身,竟然走到了横戟面前,而后在他身侧转悠。 池武很是紧张。 殿中忽的传来轻微响动,似是利剑微微出鞘的摩擦声。 这堂中,还有横戟带来的另外四位大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扶苏睨着眸子,对着诸位 “横司徒,明人不说暗话。这天下本就是一家,齐也好、秦也罢,本来就是一家。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自然当长长久久,和和乐乐。” 扶苏一字一顿,像是拿着一个小木锤,轻轻敲打着横戟的心。 扶苏的话不留痕迹。 横戟听着话里有话,可是他却也无迹可寻。 方才那番大笑,本就吓得他心跳不止。 而今扶苏公子又说这样的话,横戟心里更是战战兢兢。 眼下,他抬起头,看见前面立着秦国的大臣们,可是他们的脸面如铜色,像是古老的铜像一般,威严之余,尽是冷淡。 而秦国公子,面若皎月,笑若春风,好不得意。 横戟悻悻道。 “公子所言极是。天色渐晚,横戟也不便再打扰公子。明日朝见,还望公子早些歇息,养足精神。” 扶苏闷哼了一声。 横戟心惊。这秦国公子,并不简单。 随后,横戟便告退了。 横戟一出门,这殿门又被小心翼翼的池武给亲自阖上。 殿门阖上之际,扶苏眸子忽的一沉,双眼翕动之时,却露出利剑出鞘之锋芒。 “顿弱,你所言不错,此人确实还心向齐国。” 顿弱沉声。 “公子莫急,老臣已经交代下去了。不过,这说服齐王,第一步都还没有开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扶苏听着,竖起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眉间流过不悦,一闪即逝。 顿弱在嬴政面前为官多年,自然深谙君臣相处之道。 大王说过,公子年少不经事,大事都要由他同意方可。但是顿弱也觉得出,公子明显是在忍他。 顿弱忽的报以大笑,对着扶苏作揖。 “公子方才笑的好,答得也妙啊!” 扶苏听了,一脸惊诧的看着顿弱。顿弱不紧不慢,眼中满是钦佩。 “老臣曾出使诸国,经历颇丰,见过不少奇人。而像公子这般年少,面对齐国司徒,竟然应答如流,滴水不漏。世间罕见啊!” 池武听了,自然也喜形于色。 只能说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对了地方。 扶苏自然毫不谦虚的接受了顿弱的称赞。 茅焦和冯劫自然也跟着夸赞了几句公子。 毕竟,公子方才的回答,确实是滴水不漏,茅焦、冯劫、顿弱几人都在细细品杂那话的妙处。 罢了。 茅焦正色。 “这么说,明日,我等就要见到齐王了。” 扶苏呼了一口气。 虽然被来回折腾的是齐国,可是看着他们折腾,等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妥协,他们也费了不少精力和时日。 扶苏松了一口气。 “是啊,明日,终于要见到齐王了。” 顿弱本来还想对扶苏安付几句,比如,见好就收,不要话里话外欺负齐王太过之类的。 但是见公子今日一直应答如流,而且他也畏惧公子日后报复,于是不敢再多言。 第十二章齐王昏庸无度 (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这前戏也算是做足了,正戏明天就要开幕。 齐国的意思,扶苏隐隐约约也摸了个大概。这齐国自然是不敢惹秦国的,但是论及向秦国称臣。这对如今的齐国人而言,那可是亡国之辱! 不算田氏伐齐,这齐国起码存续了八百年之久。 而今齐国忽然要不复存在,那些齐国贵族还有士人,自然会心生不满。 扶苏回到座位上,申聿赶忙倒酒。 “齐王也算年纪轻轻就继位齐王,可是多年来无所作为。可是这齐国百姓都都道齐王昏庸无度。” 上卿顿弱补道。 “公子,齐王为人荒诞,为王更是荒唐。自少时便沉湎酒色,待人处事,极为糊涂,待到成王,更是事无大小皆取于下。昔日七国俱在时,他就是诸王们嗤笑的对象。” 地地道道的秦国人冯劫上前谈起一桩旧事。 “听说齐王的亡母君王后病危快死时,告诫其子齐王建说,群臣中某人可以任用。齐王建没有听清,请求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君王后同意,于是齐王建取笔和木简要她写下遗言。君王后却说她已忘记。” “可是老臣后来一想,什么没有听清,应该是齐王听见了但是却没有记住。毕竟我听从齐国出使回来的大臣说,这齐王年轻时因为沉湎酒色,所以脑子里总是空空如也。旁人一旦说些复杂的话,他听了便会忘在脑后。” “不仅如此,听说齐王好色,还曾经因为宠幸美人忘记了早朝。齐王为君荒诞不经,整日与大臣之女厮混。齐国朝中更是奢靡成风,大臣们一个个都忙着寻欢作乐。君不君,臣不臣,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茅焦听着,脸上一绿。毕竟,茅焦本就出自齐国,当年他正是听了齐王的那件事,觉得齐国离亡不远了,所以才随人去了秦国。 茅焦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扶苏听了,心里好奇。 这齐王建,该不会是智力有问题。 扶苏想来想去,古来多少亡国之君,因为荒淫无度只知享乐,不谋国政而最后成了成了阶下之囚的,这齐王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一个国家,因为君王无能,最终走向覆灭,更是不少。 封建君主制的弊端是很明显的。 但是历史的发展必然是要有规律的,不可能贸然跳跃,否则就会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 想到这些,扶苏不得不反思这治国之道。 “荀夫子曾曰:‘非圣人莫之能王。’一个国家,若是君王无道,那么这个国家,也就离灭亡不远了。齐王就是当今天下最好的例证。” 扶公子扶苏亲口说了这句话,几位大臣自然大受震撼。 公子可是秦国的储君,能从齐王身上总结出一点,并且最后亲口承认君王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事实证明,大王的决定是对的。 “公子所言不错。公子之言,若是王上听闻,想必会大受感动。” 扶苏闻言,略略笑笑,他这话,说给自己,说给齐王,其实也正是说给嬴政的。 扶苏的目光不经意间略过池武。 有他在,自己的一言一行,嬴政都知道。 “诸位卿家。明日,就是我等会见齐王之时。到时,扶苏会先对齐王说父王称帝之意。” 说着,扶苏看了一眼顿弱。 “虽不知齐王建倒时作何反应,但是会面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有劳顿上卿了。” 见公子并不急于提出大王有意要让齐国为臣的事情,顿弱也心安了不少。 顿弱眼中堆满笑,对公子的沉稳大度很是赞赏。 “公子言重了,此乃臣分内之事。” “不过,扶苏有言在先。不管用什么方式,只有当齐王写下投诚书,扶苏才会起身回咸阳。” 顿弱脸上的喜色随即消逝。 而池武却一脸崇拜的看着公子。 这样才对!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更何况,公子可是王上钦定的储君。 而且,大王也从不轻易半道放弃自己做出的决定。 大王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冯劫经公子这么一说,也明白公子所思所想。 既然是秦国未来的君王要实践他的诺言,那他们自当配合。 “公子,您的心意,微臣明白了。说服齐王向大王乘臣的事,我等定然会竭力相助。” 顿弱刚要开口,扶苏才不管他要说什么。 扶苏直接道。 “我们如今身在齐国,但是最需要的是确实来自楚国的消息。出行前,我曾告诉过李廷尉,楚国那边一有动静,务必先报来本公子这里。” “一旦楚国出手蒙武动兵,那么我们也立刻通知王贲发兵,逼齐王快些就范。” 这,已经是扶苏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也是他考虑了嬴政、顿弱这三人,还有他自己三人立场做出的最稳妥的决定。 齐王建不战而降,那是本来就在历史上发生的,齐国人几乎数十年不打仗,其君王不济,人心涣散。所以,齐国投降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一向好战,大部分人只能靠着打仗获取土地衣物的秦国,却不会考量到这一点。 甚至于,他们还有人还在担心,齐国会发兵援助楚国。 在这一点上,扶苏的自信,在他们看来,反而成了一种盲目自大。 顿弱虽然见公子心意坚决,但顿弱还是在考量再三之后才同意了扶苏的看法。 制定了唯一的计划,这下,四个人才算是真正的齐心协力了。 “齐王这边,劝说他自然还需要再等些时日,但是齐国那些大臣,我想明日之后你们就应该采取行动了。” 顿弱、冯劫、茅焦齐齐道。 “唯。” 第十三章 初见齐王(上) 次日。 破晓。 天边黑云滚滚乌云蔽东,大海掀起万丈白色巨浪,惊涛拍岸,狂怒阵阵。 海岸边石礁上浮着隐隐泛青的雾…… 既是初晓时分,初亮的天幕之上还残留着鱼肚白,上面还有一层灰色蒙着。 齐国城郭里,金鸡扯着嗓子报晓,而东边天幕上忽的豁出了一个口子,顿时天边昏黑全部被驱散,半轮红日照耀着海面。 岸上顿时升腾起无垠清波,每一道微波闪耀着红光,随即,四射的金光已经在海面上朝着齐国压了过来。 天边紫红色的曙光,将齐国一角天空之上的朵朵白云染成一瓣瓣红鳞,红的夺目。 齐国王宫。 戍卫比平时多了整整三倍,将桓公台紧紧围住。 伴着金鸡高鸣,万丈光芒齐齐射到齐国大地上。 昨日,齐王因为战战兢兢,恐惧万分,所以担忧到半夜才开始入睡。 临了到了初晨,困意袭来,田建整个人这才哈欠连天,他眼中布满红血丝,两只干瘪污浊的眼珠像要跳出来似的。 天还没亮,齐国位列大夫之上的朝臣,就已经三三两两赶到了齐国王宫。 齐王,为宫女们服侍穿上深红色冕服,戴上冕冠。 一身冕服在齐王的身上,并没有显得他精神多少。 相反他凹陷的双眼,凸起的颧骨,粗糙无毛的额头,越发显得他已风烛残年。 雪姬皮肤雪白,眼睛更是雪亮。 她看到了,今日似乎齐国有大动作。 屏风连着梳妆台都被挪了位置,移到了偏殿一个角落里,以方便她们主仆向下观赏。 美人无事可做,整日两靥生愁,好不烦恼。 现下她静静望着铜镜里的白发老头子他头上的冕冠晃动着,那颗又干瘪又空空如也的脑袋倒伏侧过去,没精打采,有气无力。 美人静静听着,隔着重重殿门,她先是外面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接着又借窗牖瞧见外面戍卫将桓公台围了一层又一层。 “这铠甲,似乎不是我们齐人穿的。” 秦国公子,怎么会没有料到这一点。 就算扶苏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深入他人腹地。 三千卫,全部扎入了齐国王宫。 这个强势的要求,粉碎了齐王想要围困住扶苏的最后一点希望。 随后透过屏风,她见到好多戍卫都涌入了正殿,一股接一股,随后他们通通藏匿到了殿中各个角落里。 “听说大王要接见秦国的公子。” 雪姬拂了拂自己胸前的发丝。 齐国的美人,那是出了名的。 她静静看着铜镜里脖颈白皙、眉若翠羽、面若桃花的女子。 但是,她也无法忽略那苍颜白发垂垂老矣的那个人。 那人就是她的夫君。 一侧侍奉她的贴身宫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服侍夫人替她梳发挽青玉簪时,忽的道: “美人,我听说秦国公子,年少不说,可是相貌不凡,体态修长,是当世少有的翩翩公子。朝臣接见秦国公子时,人人都赞不绝口。” 美人听了,不觉有什么。 她又见不到他。 美人不理那丫鬟,只是自顾自的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 除非…… 有一天,齐国没了,她成了秦国的俘虏。 这是个可怕的想法,雪姬害怕,掩住了嘴。 期盼自己的国家灭亡,这怎么能是一个齐国女子该想的呢。 —————— 梧台外,还是重重戍卫防卫。 秦虎贲军一个个身材魁梧高大,近卫扶苏公子的正殿。 齐国象征性的也派了重兵护卫,也只能在宫墙外围戍卫。 横戟负责率兵请公子坐车前去桓公台,池武却将横戟拦在梧台前。 池武利剑在握,迎风立在石阶上,黑甲在身,更添英武。秦人风度一点也不缺。 “非公子有命,池武不得让任何人通过。” 横戟远远就瞧见这秦国护卫横在梧台石阶前,当时就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现下,这秦国池武竟然说这样的话,横戟微微咬牙。 秦人确实是在刁难他们齐国。 横戟不得不低下头,对池武作揖。 “烦请池将军请公子出梧台,随横戟前去拜见大王。辰时将至,我齐国百官也都已到齐。” 池武一听,眼波微动,整张脸上写着豪横二字。 顿上卿可是安付了他,今日要折腾到巳时公子方可出面的。 池武先是笑笑,随后右手微微转动,一道白亮剑光便出现在了横戟面上。 横戟自然又被吓到,而且吓得不轻。 但是横戟很快从容作笑。 “横将军有所不知,池武发现这临淄城和我秦国咸阳多有不同。比如现在这个时辰,论理说此时我秦国天还未亮,而齐国却已快到日上三竿。” 池武笑着,而后又对着横戟低语。 “公子夜寐四个时辰,而今还差一个时辰,现在还没起呢。” 池武声音很低,四下里只有横戟听得到。 横戟听了,眼皮突突的跳个不停。 昨日秦国就故意刁难他们齐国,折腾了好一出,没想到今天,又来一出新的。 横戟很脸上似蒙了一层冷霜,这么一来,倒显得他有几分严肃,开始像个将军了。 可是他又不敢对着池武吐出半个不敬的字眼,谁让他是秦国人。 就这样,横戟哑口无言,而且嘴里像是含着黄连。 横戟脸色蜡黄,脸上泛着谦卑之色,婉言道。 “池将军,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是都知道侍奉君主的艰辛。若是公子迟迟不肯出来,末将怕是要解下腰间配剑,归家种田了。” 池武听了,心想。 你归家就归家吧,干我何事? 但是,池武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 “横将军,你是齐国的司徒,侍奉君王不说,位高权重。而池武不过小小一个卫率,而且侍奉的人是我秦国少年公子。” “池武和横将军相比,自然是地位卑下。而我们公子,尚还年轻,突来乍到来齐国,这多年来养成的休憩习惯自然还在。” “而池武不过区区一介粗野武夫,如何进的了公子寝殿呢。更何况,是将正在安睡的公子叫醒呢。” 横戟听了,脸上血色和笑意同时消失。 “横戟明白了。” 池武抱剑作揖,一脸谦逊。 待池武见着横戟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他返回了梧台。 顿弱听了,也只是捋着胡须。 “这么说,齐王现下已经在大殿上等着了。” 扶苏冕服穿戴停当,接着窗牖,瞥见齐国一方青天。 “先前我等为难的,最多不过是齐国大臣,这次可是让齐王等公子一个时辰。” 冯劫不免有些担忧。 顿弱却不觉有什么,气势凛然。 “就是一天,齐王也得等着公子。” 扶苏坐在案上,对着案前铜镜,百无聊赖。 申聿将公子的配剑擦了又擦,现下正仔细半跪着端详上面的纹路。 “公子,城父来了消息。” 茅焦忽的闯了进来。 原来是身在城父的李斯发来一份密函。 而这密函是从城父送到身在齐国境内的公子扶苏手上,而且还要保证消息不外泄,自然这封密信可是经历了不少波折。 扶苏听到消息来了,顿时眼前一亮。 “快。呈上来。” 庞尤快步将木牍接了过来,而后递给扶苏。 扶苏见了,却大失所望。 顿弱也很心急。 楚国的反应,直接影响着他们今日和齐王的对话内容。 第十四章 初见齐王(中)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楚王一推再推,迟迟不肯接见李斯。” 扶苏眸子泛着冷意,“须知,李斯本就比我们先到达城父。且李斯自书他抵达城父后,很快就像楚王发了帛书,可是楚王足足拖延了十日!” “而这封密函,又是在三天前发来的。” 扶苏说着,越发愤慨,将木牍重重摔在地上。 其他人听了,也一个个沉下脸来,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肩膀上的担子无疑更重了。 楚王若是直接拒绝了,那他们这边或许可以请示大王,先动兵伐齐。因为这一点,本就在大王当初的部署之中。 至于楚王不拒绝,这样的设想,秦国从一开始就否决了。 可是现在楚王负刍推三阻四,不肯见李斯,这无疑让他们这些人在齐国也很难做。 扶苏不得不感叹: 楚王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机智啊! 他迟迟推辞不见李斯,想必也是为楚国整顿兵马拖延时日。 楚王负刍…… 想必,此刻远在咸阳的嬴政也已经收到了李斯的消息。 李斯,那可是秦国廷尉,秦国最高的司法长官。 在李斯未成为廷尉之前,曾多次被嬴政派去出使诸国,游说诸候,破解合纵之策。 而李斯之才,还不仅仅在游说上。 李斯擅长写文章,并不亚于他的师兄韩非子,一篇《谏逐客书》足够说明一切。 而且他出自荀卿门下,儒法兼修,博古通今。 说实话,秦国之中,最博学的,现如今也就数他了。 但是,嬴政却将他派了出来。 还是在他身居廷尉这样的高官要职之时。 足见,劝说楚王称臣这件事情难度之大! 嬴政对此给予的希望很是渺茫,以至于,但还是派出了他的杀手锏李斯。 “公子,臣以为,楚国那边迟迟拒见李廷尉,想来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楚国整顿兵马。我们这边……” 顿弱说着,最后一句到了嘴边声音压的极低。 顿弱战战兢兢,他忽的意识到劝公子再拖延一些时日很有必要。 扶苏明白顿弱的心思,于是先发制人。 “楚国的事,远在千里之外,顿卿虽然挂心不已,可是却也无能为力。为今之计,当全力以赴说服齐王。” 扶苏说着,拍了拍顿弱的肩膀,眉宇间闪着他非凡的自信和从容。 案上的香已经燃了一半,现在再反悔不去见齐王,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顿弱见状,心下感慨万千,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子可比他这个老臣淡定多啦。 顿弱见公子还是那般胸有成竹,稳操胜券,而且公子说的是,楚国离他们太远了,鞭再长也莫及。 还真的不如公子所说,先在齐王身上下功夫。 顿弱俯身作揖。 “臣一切都听公子的。” 扶苏眸中掬月,笑意和煦。 墨发丝丝,披在肩头,更添儒雅风采。 胸膛高高挺起,意气十足。 “那公便随我前去朝堂,让齐国的诸位,见见我们秦人的风采。” 冯劫见顿弱竟然被公子说服了,自然和茅焦跟着附议。 公子扶苏望着案上那半截燃香。 “这就走吧,一起去会会齐王。” 齐国朝堂上乱做一团。 这是美人鲜少见到的景象。 这些个大臣一个个素日里举手投足,极为讲求礼仪,而今却一个个为了一个迟到的公子,气的面红耳赤。 羞也不羞! 此刻,齐王建还气的捶胸顿足,他坐在上座,冕冠微微倾斜。田建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气的不轻。 “大王,秦公子来了。” 忽的,传令官匆匆来报。 齐王建蹭的站起。 “当真” 齐王如此激动,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齐国王宫,被秦国人长驱直入,直捣王宫。 这是齐王没有料到的。 当下,他齐国的大殿内,满是秦人,齐人的剑也被全部解下。 齐国儒臣一个个面露惧怕之色,而齐王和后胜更是相视打颤。 到底是他们的弩箭手动手,还是秦国人先动手,现在,这成了后胜的主要困惑。 “千真万确,现在横司徒正在带人过来。小的正是奉横司徒之命给大王传话。” 齐王听了,当即甩了甩衣襟,而后坐正。 一侧,隐官为齐王正好冕冠,弄齐垂旒。 “秦公子扶苏觐见——” 桓公台,三层高台夯筑。 这鸭公嗓高声,扶苏在老远也听得到。 他望着四方四正,奢华不凡的齐国王宫,心里顿时不爽。 扶苏才不顾横戟心里作何想法,径直道。 “这齐王莫不是视吾同一般使臣?竟然用觐见二字。” 冯劫和池武听了,不由得各自振奋,两人齐齐下意识去摸腰间配剑。 横戟听了,后背渗出冷汗,赔笑。 “公子身份尊贵,自然不能与一般使臣一样。今日是那帮下吏们疏忽了,还请公子见谅。事后,微臣自会请大王为公子惩罚他们。” 扶苏淡淡点头。 到了正殿前。 四个宦侍手中分别托着一个漆盘。 “还请扶苏公子和三位使臣解剑。” 扶苏沉色,眼底忽的闪过一丝杀意。 无论何时,此剑都在我身! 横戟忙着低头作揖,自然没有察觉到公子扶苏方才眼底略过寒人的杀意。 随后,扶苏绷着那张白净面孔,将剑横在胸前,对横戟温声道。 “此剑乃君父亲赐扶苏的宝剑,五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二,名唤纯均。横司徒,扶苏可使其他臣子解剑。但这把剑,代表着君父秦王,扶苏是无论如何都要带进正殿去的。” “竟然是名剑纯均。” 横戟睁大眼睛,起初听到纯均之名字时,就很惊讶。 横戟先是躬身对扶苏作揖。 “此剑甚配公子。”随后,横戟又道,“纯均乃名剑,又是秦王亲赐,自然可破例。” 其实横戟根本就不敢反驳,就算是秦公子说全体带剑进去,横戟也不会拒绝。 但是依礼,入正殿,所有人都要解剑,如今只有扶苏公子留剑入殿,自然极好不过。 扶苏见他竟然毫不反对,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扶苏将配剑寄回去,右手摩挲着剑柄,又等冯劫、池武等人解下配剑,这才大步流星向内走去。 朝堂上,齐国上至齐王,下至大夫,都已到齐。 左右具设席位。 扶苏一进去就看到给他们几人安排的位置。 古人待客以右为尊,扶苏贵为秦国公子,身份更是非常。 自然应当坐在右侧。 右面空着四张红漆雕花案,一张长案在前,三张略短则在后。中间是空着一条道,为崭新红毡毯铺设。 不同于咸阳宫大政殿,桓公台的王座不过比座下高了三阶而已。 而且乍一看,王座之上的那人,红衣之上缩着一颗脑袋。 这就是齐王? 长得比他想象还要一言难尽…… 年纪这么大了,眼睛怕是也花了。 这样的人,如何批阅奏章? 正直夏秋之交,现在更是辰巳之间,清新海风直接扑倒面上。 正殿里安静非常。 扶苏心思细腻,鼻子更是灵敏。他越往前走,越是靠近齐王,竟然微微闻道这殿里有一股女子独特的胭脂香味。 这香味,来自齐王。 这齐王…… 第十五章 初见齐王(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上至齐王,下至大臣,桓公台里的每个齐国人都将目光聚焦在秦国公子扶苏身上。 少年剑面若温玉,剑眉星目,墨发半披着,额前两绺发微微垂着,身材更是挺拔,果然俊美无俦。 不过黑丝冕服加身,脸上又满是冷峻之色,不怒而威。 秦国公子,相貌不凡,威仪堂堂。 这就是扶苏留给今日齐国朝堂上诸位大臣的第一印象。 屏风之后,美人一双杏眸停留在那黑衣少年身上,玉指轻轻拨弄着腰间玉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齐王建第一眼看到公子扶苏,就想起嬴政来。 说起来,早年齐王其实是见过嬴政的。 当年齐王跋山涉水,穿过赵地,到达秦国,和秦王会盟。 当时秦国虽然吕不韦名声在嬴政之上,但是那时,少年嬴政仍旧是王位。 说来也巧,仔细算算时日,当年的秦王嬴政和如今来齐国的公子扶苏,都是十七。 而嬴政的样子,二十年过去,齐王早已忘得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齐王建也是见到面前的扶苏公子,脑海里这才自己补出当年少秦王嬴政的样貌。 那是一个冷酷严厉的少年,不言苟笑。 齐王想到正是酷似眼前少年的秦王变成了如今的嬴政,心里不由得微微发毛。 扶苏看着齐王,他倒是坐的端正。 他现在只是秦国公子的身份,按照礼数,自当在这齐国王宫桓公台中对他行礼。 顿弱、茅焦、冯劫三人跟在扶苏身后,来到殿中,对着齐王作揖。 “秦国使臣,顿弱见过齐王。” “秦国使臣,茅焦见过齐王。” “秦国使臣,冯劫见过齐王。” 三个人依次序挨个儿对齐王作揖。 “免礼。” 齐王笑呵呵的,但是他的苍白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的不满。 田建的目光,一直都在站姿挺拔,负手在后,一字不发的秦国公子身上。 可是齐王能如何,他只能隐忍,不敢发怒,甚至还非得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来。 负责接引拜见的谒者令见到秦国公子迟迟不拜,而相国又加以暗示,高声道。 “礼毕。” 顿弱三人起身,一个个也是脸色冷峻。 扶苏自然不肯行礼,而且若是行了礼,丢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脸,也是嬴政的脸。 想他可是嬴政亲自在朝堂上对着满朝文武宣布的秦国储君。 面对如今风烛残年不久又要亡国的齐王,他行礼的意义何在? 他来这是来示威不是来示好。 顿弱三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些个大臣个个面面相觑,不满但是又不敢明说的憋屈模样,倒是让他看了个痛快。 可忽的,公子忽的拔出自己的配剑纯均,横在胸前。 纯均剑光华丽,银挥耀于堂中,引得满朝侧目。 “君父秦王有令,见此剑如见我父王。” ????? 顿弱不明就里,他看向茅焦和冯劫,大王何时说过这话。 而齐王的反应,正中扶苏下意。 扶苏右手高扬着利剑,一脸挑衅的看着齐王。 后胜、横戟、周子个个惊讶不已,秦公子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顿弱抬头之际,就见到齐王慌里慌张的起了身,而后自己在宦侍的搀扶下下了台阶。 齐王来到扶苏面前,对着扶苏战战兢兢作揖。 “齐王建见过秦王。” 好! 很好! 扶苏这才敛起对齐王仍然以一方诸侯的姿态对待他们秦国使臣的不满,脸上露出些笑容。 顿弱、茅焦、冯劫三个人惊在脸上,乐在心里。 一个个的腰挺得比之前更直了。 扶苏则笑意盈盈,露出满意神色。 满朝文武,自然也被眼前这情形吓得不轻。 没错,他们是被吓得。后胜的两只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 秦国公子气势汹汹他们也都见到了,但是而今他们大王竟然对剑作揖。 但是这不就正是秦国公子见齐王不拜,反而拿剑以示的含义所在吗? 扶苏温温一笑,抱剑对齐王拱手。 “齐王多礼了,快快请起。若是父王在此,必然不会让齐王行此大礼。” 扶苏虚笑。 齐王既然已经下了王座,扶苏断然不会让他回去。 这个时候,相国后胜,带着一众朝臣,对着扶苏作揖。 先道: “齐国诸臣籍剑拜见秦王。” 扶苏见到这齐国相国这么明智,顿时肩上的压力又轻了不少。 “扶苏代君父受礼。诸位平身。” 随后,齐国诸位又对着公子扶苏齐齐作揖。 “臣等拜见扶苏公子。” 扶苏这才收回了剑,对他们示意起身。 “诸位多礼了。” 齐王既然已经到了堂中,扶苏可没打算让他回去坐在王位上。 如今的齐王,在扶苏眼中不过一个藩臣,如何让他尊享上座。 今日朝会之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小举动,都意义非常,必须慎之又慎。 于是,就在齐王要坐回原位时,扶苏抢先一步,走到齐王身侧,和他并列。 齐王自然有些惊讶。 齐王微微张口,口中异味扶苏倒还可勉强接受,可是那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扶苏看着却很是惊讶。 这老头,也快要埋入黄土了,还硬挺坐在这齐国王位上。 “齐王慢些。” 只见,扶苏忽的搀扶起苍颜白发身着红袍的齐王。 扶苏温温笑着,对待老者,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齐王生平第一次知道受宠若惊是何滋味。他瞪大眼睛,而后万分惊愕,求援似的看向他的舅父后胜。 后胜也被公子扶苏的举动吓了一跳。 屏风后,那美人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忽的掩面轻笑。 这秦国公子,真会玩。 扶苏扶着齐王,眼中掬着笑意。 “齐王可知,扶苏此来为何?” “寡人不知啊。” 齐王说着,头上渗着丝丝汗意。 扶苏眼睛弯成白月,瞳仁里闪过一丝狡黠。 出发前,诸臣商议,要先发信给齐国,以好让齐国接待。 扶苏却力排众议。 扶苏认为如果事先通知齐国,那么齐国必然有所准备,情急之下,他们会去向楚国求援。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那么非要等到到了安阳之后,在入齐前三天告诉齐王,他们要到访。 就是要给齐国来个出其不意。 事实证明,齐国人确实对于扶苏的突如其来险些失了分寸。 很多事情,他们来不及谋划。 他们是派了人去楚国,不过是先去打听楚国那边的消息。 第十六章 朝秦暮楚(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动兵,齐国是不敢的。 齐国西有强秦重兵部署,虎视眈眈。 东为东海,一望无际,退无可退! 北为残燕,亦有强秦重兵部署。 只有南边,有个楚国。可是如今的楚国剩下的地盘也已经不多啦,楚国如今之所以还能苟且,靠的还不是昔年打下的吴越之地。 齐国自然也能得到秦国的消息。 秦王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楚国,楚王其实已经之前数次派人前来求兵,可是齐国上上下下犹犹豫豫。 不是齐王不想去援助楚国,而是齐国一旦派兵前去助楚,秦军必然趁虚而入。 如今齐王也是后悔当初没有帮助赵国抗秦,但是如今悔之已晚。 所以齐国,焉能不惧秦国? 他们如今已经面对秦国毫无办法,横竖都是个死!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秦王能够大发善心,可以保留他们齐国。 扶苏眼底掬着笑意,面若春风,可是到了齐王眼里,秦国公子自然是笑里藏刀,那笑分明带着胁迫之意,狰狞不已。 齐王被扶苏搀扶着,在王座前不过走了几步。 “齐王可知,当今天下之局势。” 齐王听了这话,自然两腿一软,几乎就跌倒。扶苏这句话,如同千斤巨石一般,重重捶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扶苏的一张脸忽的冷峻峭刻起来。 蓦的,冯劫上前,和扶苏二人合力将齐王架起。 扶苏重重道。 “齐王,当心了。” 田建现在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眼前天昏地暗,自己的王座距离自己仅有十步之遥。 齐王想要往前,但是秦国公子并没有搀扶他向前的意思。于是乎,齐王一脸头痛模样,脑袋歪斜,但是又不敢靠在扶苏的肩上。 于是乎,一干大臣干瞪着眼睛,看他们的齐王如何做案板上的鱼肉。 而由秦国公子亲自搀扶,左右近侍如何敢上前。而那帮宦侍,一个个佝偻着身子,气不敢乱出。他们都看得出,齐王是又惊又吓。 至于顿弱、茅焦二人,他们亦步亦趋。 因为公子今日说的话,还有让齐王拜剑之事都事先没有与他们计议过。 但是他们见到齐王被公子整的服服帖帖,高兴之余,却也没了方寸,不知道要做什么。 公子做什么,说什么,他们都得全神贯注的跟上~ 甚至于,顿弱对此心里微微有点担心。 他怕公子玩的过火了。 而且公子此前已经曾对他妥协过,初见齐王,由他来替大王向齐王宣读诏书。简言之,今日在这朝堂上,当是他这个五荀大臣主持局面。 公子…… 可是公子又没出半点纰漏,反而三言两语让齐王在齐国朝臣面前失尽颜面。 说实话,照现在齐王的神态还有诸臣子的反应,还真像是他们秦国的臣属一般。 满堂悄寂。 谁也不敢出声。 顿弱很有自知之明,若是换作他,不一定能让齐王露出这副神态。 屏风后面,美女的心则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她可是齐国的公主。 而黑衣少年除过齐王,对其他人却是逢人便笑,好像这里的诸位都是他的长辈一样。 那笑容极为谦逊温和,但是有十分有力。 这样的秦国公子,反而更让他们感到害怕。 扶苏扶也扶了,好话也说了,但是齐王却不予回答。 这怎么能行? “齐王可知,扶苏来临淄所谓何事” 齐王摇摇头。 但是齐王早已有了他希望的答案。 割地是吧? 只要秦王不发兵攻齐,秦王要多少地他就给多少。 仓促之间,齐王只想到了这个。 “君父荡平韩赵魏三国,我秦地扩张至万里之境。不知齐王以为君父秦王如何?” 如今秦军都已经吞了五分之四的天下,扶苏自然问的理直气壮。 而齐王的回答,虽然出自心虚,恐惧而发言,但是却刚好说到点子上。 “秦王功业甚伟,天下诸侯都望尘莫及啊。” 要的就是这句,让齐王承认秦王比他们都强!其他多余的话,扶苏也不想听。 齐王的舌头僵在口中,其他赞颂秦王的话,想不出,自然也吐不出来。 扶苏旋即又问。 “那齐王以为,当今楚王,听到齐王这番话,会认同吗?” 齐王一听,脸色惨白,和死人无疑,他那颗脑袋上汗水涔涔的。 这自然是个敏感话题。 顿弱一下眼珠子都瞪直了,吓得两只手直打颤。 但是冯劫表现的却非常淡定。他相信公子这么说,绝对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随后,扶苏忽的诘问齐王。 “说来,扶苏倒有一桩小事,一直想请教齐国的诸位。”扶苏说着,又环顾四周。 “扶苏曾听过一个词——朝秦暮楚。” 扶苏这话轻飘飘的出了口,可是后相和周子两人听了,浑身发颤。 更不要说早就觉得自己是被胁迫的齐王了。 齐王只觉下体一股热流涌出。 齐国朝堂上一片冷寂,人人面色灰白,一个个高冠博带,身材魁梧者有之,大腹便便者有之,但是都不敢看向这秦国尚未加冠的少年。 他们一个个噤声,嘴唇发紫发白者各有。 美人隔着屏风望着大殿。 这一幕,她虽然看的不是很懂。 何以秦国公子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们一个个都吓得缩头缩脑。 但是她感到非常惊讶。 这个秦国公子,不过靠着他一个人,一张嘴,就将齐国的大王和朝臣一个个胆战心惊,面如土色。 他身后的那些个秦国大臣,瞧瞧他们的表情,他们一个个也是惊讶不已。 想来,能说出这番话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如此说来,这秦国公子还真的是人中龙凤。 扶苏继续道。 “扶苏不才,但好学。不知这朝秦暮楚究竟为何意?扶苏自问承师数位,可是每每当扶苏问起这个问题,几位老师的回答扶苏都觉得不对。想来是因为我的老师都囿于秦地,所以见识浅薄。” “但昨日,我听齐国司徒横戟说,齐国多有赫赫有名的大儒,学富五车。” “所以,扶苏今日在朝堂上特意请教齐国的诸位。若是哪位能在这朝堂上回答扶苏这个问题,扶苏自当感激不尽,重酬相赠。” 朝秦暮楚—— 扶苏望向诸位朝臣,可是哪个大臣敢回答这个问题。 他今天不是来当冷场王的。 而是敲打和告诫齐王! 书友群号:779504369 第十七章 嬴政要称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初晨的阳光洒在美人肩上,照映着她的雪白肌肤。 她侧头静静听着。 “既然诸位莫之能对,那扶苏便改日再讨教这个问题。” 齐王听了,松了一口气。 齐王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不用冯劫用力强搀着他,他也能自己站得住了。 朝秦暮楚的典故,总是要在说出今日主题之前让齐王听一听。 提提楚国,他们很容易就能想明白,齐国打的如意算盘,秦国都已经预料到了。 后胜整个人还是木在原地,手捧玉垚,面色紧绷。 朝秦暮楚,这不就是暗指他们齐国吗。 这秦国公子,口口声声讨教,实则是在警告他们。 他们已经看穿了我们齐国的后路。 这秦国公子来势汹汹,丝毫不避讳楚国,想来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们派往楚国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但是,看秦国公子的意思,他们似乎没有将楚国拿捏稳…… 诸臣也算是刚松了一口气。 出人意料! “齐王,请。”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扶苏先是给了冯劫一个眼神,示意让他退下,而后他竟然亲自搀扶着齐王往王位上走。 扶苏穿着黑色冕服,身姿挺拔,面色冷峻,而齐王着红色冕服,十八道垂旒在眼前晃来晃去,可是扶苏看的清楚,齐王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安,白色瞳仁一点点放大。 早在初见,扶苏就发现了,这齐王精神不振,眼神污浊,想必是长期纵欲。 而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记性不好。过度纵欲的后果之一,就是记忆力减退。 扶苏亲自扶着齐王走到王座上坐下,齐王颤颤巍巍,面色煞白,地上拖着一道不甚明显的水痕。 周子见到这一幕,紧咬牙根,胸中满是愤懑! 这秦国公子狐假虎威,今日在这朝堂上,秦国公子可是让他们齐国国主和他们这一干大臣全数蒙羞! 今日这些事情传出去。 齐国颜面何存? 齐国岂是无人了? 周子刚要冲出去,便被横戟给拉住。 “你疯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我不得不服。你今日冲出去,死的可不止是你一个人,还要连累我等。” 齐国大臣那边的骚动,顿弱自然注意了。顿弱摩挲着衣袖,陷入沉思。 随后顿弱看向眼中泛着精光的相国后胜。 这齐王,行将就木,可是他的舅舅相国后胜,虽然年纪比齐王还要大,但是却非常明事理。 有意思的是,这后胜早年间去秦国使离间之计,派间谍前来秦国。而秦国很快便察觉到,反使了离间之计。 公子这般折磨齐王,而这位后相,敢怒不敢言。 说起来,他才是在这齐国朝堂之上最具实权之人。 若是能让这位齐国相国倒戈相向,那么,齐国的多数朝臣也就被拿下了。 大殿里,每个齐国人都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秦公子入齐,犹如放狼入羊圈啊! 齐王坐定后,扶苏就径直站立在齐王身侧,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 终于齐国朝臣的行列里,传出来一些非议。 “秦公子这是要如何?立在我齐国国主的王座旁侧。” 朝堂之上,每一个细微的举动,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别具意义。 扶苏站在王位旁边,在齐国朝臣眼中,自然是对王权莫大的挑战。 试问,自齐国立国以来,有哪个人胆敢像秦国公子一样,在王座之侧站着。 秦国公子以为他是谁? 如此羞辱齐王。 羞辱? 只可惜,齐王感到的不是羞辱,而是煎熬,是恐惧。 齐王若是有羞恶之心,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起齐国,早就衰落不已,甚至连昔年的韩国也比不上。 他只不过是因为地缘位置,秦国的手伸不到。 而且他三面临国,七国,齐国可是与五国接壤。 因为纵横交错复杂的利益关系,魏、赵、楚、燕没有动齐,所以这块瘦肉才一直被卡在同一块地方,即便内部腐烂,可是他还是保留了外表的光鲜。 扶苏肃容,玉面上满是戾气,当下仗剑俯视齐国诸臣。 面对堂下的微词,扶苏自然充耳不闻。 他们也只敢小声逼逼。 扶苏忽的嘴角上抽,狂魅一笑。 “今日,扶苏要给诸位宣读君父秦王的诏令。” 齐王听了,自然错愕。 诏令 什么诏令 田建又用眼神去求助他的舅父。 后胜只装作没看见,将头埋下。 周子气愤。 秦公子欺人太甚,可不是将他们齐国当做他们秦国的郡县了! 秦王发诏,还发到他们齐国来了。 但是,他怕啊。 秦国列将冯劫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呢!他那眼神,似是只要他多说一个字,就要吃了他似的。 一时间,齐国朝臣们面面相觑,左看右看,竟然没个人拿主意。 “诸位为何一字不发啊?” 扶苏语气略带嫌弃,搞得好像他堂堂秦国公子在欺负羞辱他们一样,语气间隐隐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气味。 这些齐国大臣,按照扶苏预想,他已然做了这么多暗示,要他们乖乖听话。 可是当他要宣读嬴政诏书之时,他们竟然一个个选择了沉默。 既不敢反抗,又不肯顺依。 接嬴政的召令,自然需要排面。 顿弱瞧着这些个齐臣不说话,心头忽的升起一股莫名的气恼。没想到齐国大臣都是这样的软骨头。 一个个关键时刻不济事。 最终还是周子,他挺身而出。 毕竟,眼看着,再这样被这笑面虎秦国公子欺辱下去,他们的齐王怕是要在这朝堂之上昏死过去。 “扶苏公子。齐国一向与秦国交好,早年的事情不谈也罢。单说今夏之初,我齐国还为扶苏公子的大婚献上名剑。” 扶苏听到这话,忽的眼前一亮。 这人,倒有几分胆量。 “可适才,我齐国上下才知,扶苏公子不远万里来我齐国,竟然是为了宣秦王诏书。秦王雄才大略,我齐国上下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我齐国毕竟堂堂一国,公子若是替秦王带书前来,我等自然欣然接受。” “可是今日,扶苏公子言辞不善,屡次犯我齐王威严,岂是欺我齐国无人?” 周子,其貌不扬,身材矮小。 但是,他自幼读孔孟之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既为齐臣,生与齐同生,死与齐同死。 虽然抱着这种视死如归的态度,但是他也未将话全部说死,言辞委婉,可见一斑。 顿弱、茅焦、冯劫三人听了这番话,自然都十分佩服这人的胆气。 须知,岂是齐国朝臣不敢犯公子威严,而是齐王不许齐国臣子冒犯长公子。 扶苏听了,不怒反喜。他仰天大笑一番。 “扶苏今日才知,原来这齐国上上下下,竟然只有这一位大臣。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第十八章 一步一个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周子却道。 “将死之人,想来扶苏公子听了,也会忘在脑后。” “大胆周子!还不快退下!” 后相急了,怒斥。 扶苏却斜了一眼后胜。 “后相国,何必如此?” 扶苏立在王侧,俨然为齐国之主。居高临下,俾睨诸臣。 后相见扶苏公子为他的话而动怒,又惊又惧又奇,但还是连连后退。 扶苏并不为周子而感到生气,相反他是为他而感到惋惜。 “扶苏早就听闻,齐国有大夫周子,忠义勇敢之士。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为秦国公子在齐国朝堂上对他说出这类褒奖之话,周子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一刻,扶苏忽的明白了嬴政之于公子韩非的心情。 不过,周子不是韩非,而他也不是嬴政。 扶苏对于周子,虽然很是佩服他的勇气,但是他也知道,此人会为他的忠肝义胆付出代价。 周子沉默片刻,而后又对扶苏道。 “扶苏公子。秦,泱泱大国也,拥有万里之疆。而我齐,虽只有千里之地,亦有五百年之久,即便是蕞尔小国,也自当有尊严。” 扶苏闻言,内心大为感动。 历史上从来不缺乏这样的忠肝义胆之士,但是他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 扶苏微微瞧了眼齐王,若我为齐王,必定以周子为信宠。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齐王非但不受感动,反而听得七窍冒烟。 因为扶苏不生气,可是不代表顿弱、茅焦、冯劫不生气。他们一个个面色铁青,几欲发作,若不是看公子以此人为奇,早就开始向齐王发难了。 齐王愤愤不已,狂怒一阵,额前垂旒不住晃动。 “来人,周子口出狂言,污蔑秦国公子,将其下狱。” 扶苏闻言,也并未阻止。 周子沉默不言,而后被几个戍卫从殿上架了下去。 扶苏又如之前一般,神色冷峻。 比起关心周子的生死,齐王建的态度,着实让他心安。齐王建畏畏缩缩,没有大谋,受利的可是他们秦国。 而这一刻钟的时间,齐王建却觉得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齐王又忧又惧,想要起身。 扶苏见了,立刻露出不悦之色。 齐王当即吓得安坐回去。 这一幕落在齐国朝臣的眼中,他们自然一个个更是惶恐不安。 如今他们为鱼肉,秦国为刀俎,他们现在一个个就像砧板上的鱼儿,一个个不敢动弹,只等着听候秦国发落。 但是他们的乖顺,扶苏自然也能解读出另一层意思。 他们要求苟安。 好! 如你们所愿。 “方才齐王说,君父秦王,天下诸侯,莫之能比?此话可还算数。” 齐王一听,全身汗毛竖起。 “算数。自然算数。” 齐王连连点头。 他自当不敢说秦王半句坏话,歌功颂德还来不及。 扶苏又问。 “那楚王自然也是不及的了?” 齐王想了想,这同一个问题,扶苏公子问了两遍。 而且他刚才被扶苏又是威逼,又是恐吓,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但是缓过神来,他也就想出了一些应付的话。 “秦王何等雄姿,而楚王负刍,不过弑兄之徒耳。如何能与秦王相比?” 扶苏一听,兴致勃勃,竟然蹲在了齐王漆案前,微微俯身。 “啊?” 朝堂下面有人忍不住惊呼。 就连那美人,一双杏眸滴溜溜转着,她眼底闪过玩味之笑。 好一个秦国公子! “那扶苏再问,齐王以为,君父比之三皇五帝如何?” 齐王见自己的话引得扶苏公子露出笑意,熏熏然竟然飘了。 齐王建不假思索就道。 “三皇五帝,上古之初的帝王,既然其身已化作尘土,而其功如今也早已无迹可寻。三皇五帝,自然是比不了秦王的。” “秦王,当世诸侯之楷模也。” 虽然这齐王的这论证逻辑,扶苏以为很有问题,但是扶苏也只是一笑了之。 但是涌上心头的,却是兴奋。 顿弱听出话中之意了。公子其实这是一路一直在套齐王的话啊! 茅焦和冯劫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他们现在全部都明白了! 扶苏公子是真的有办法让这齐王称臣啊! 眼底狭着激动,扶苏竟然直接拉着齐王的手,郑重其事的反复确认。 “齐王此话,扶苏亦能当真?齐王果真认为君父之功堪比三皇五帝?” 齐王建见他这么夸赞秦王,秦国的诸位一个个都面露喜色,自然不会去理会这话背后的含义。 “寡人身为齐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有齐王这句话,扶苏心安了。” 可是话音刚落,扶苏却又起身,跑到了相国后胜跟前。 要知道,因为公子扶苏不肯入座,他们这些个大臣,一个个都还站在地上。 公子扶苏仗剑兴冲冲的跑到后胜跟前,可是将后胜吓了个半死。 当然,齐王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敢问后相,后相也认同齐王方才说的话吗?” 后胜心虚不已,作揖高举衣袖,将自己的面容遮住,连连道。 “自然自然。秦王功业盖世,三皇五帝自然不能及。” 扶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拍了拍后胜的肩。 “那后相的话,扶苏就记住了。” 后胜这才感觉到事情微微有点不对劲,这秦国公子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扶苏转过身,对着齐王,终于作揖。 “那敢问齐王,可当着齐国百姓的面,也说出君父功业强于三皇五帝的话吗?” 齐王一听,这似乎是个要求。 但是,他没得理由同意。 为何要将他认为秦王功业高于三皇五帝之说告示齐国境内百姓呢? 见齐王不肯应答。 扶苏自然又大步流星走到齐王跟前,质问。 “所以,齐王方才是在戏弄扶苏吗?方才明明说是,可是现在却又不肯在齐国百姓前承认此事。” “寡人绝非此意。” 扶苏又道。 “那扶苏便给齐王另一个选择。顿弱——” 扶苏看向顿弱。 第十七章 请齐王为楚王做个表率(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顿弱三人一直就候在齐王王座左侧。 得扶苏示意,顿弱慢悠悠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封帛书。 这帛书,是扶苏公子亲自执笔写的。 公子之文采,诸臣也是第一次目睹。 就连大王,也是对着此诏连连称善。 顿弱清了清嗓子,而后挺直他那足有七尺且相对匀称的身板,对着朝臣声情并茂的宣读。 “夫赵。寡人昔日于邯郸为质,赵人欺辱寡人。后寡人归秦,赵屡次贪得无厌,后勾结吕不韦,意图结盟。寡人既为秦王,何以有仇不报?况乎赵国意欲离间我秦国内朝。” 扶苏心叹,吕不韦对不住了。让你背了一个不存在的锅。 “昔韩,寡人之国与之为邻,互相依存,而韩国上下反怨恨哉。先使郑国入秦离间,意欲耗我秦之国力。寡人念韩王为一方诸侯,未发兵。后韩以公子非入秦行离间之计。数以其无礼于秦,孰能忍之!” “至魏,使唐雎前来说秦不成,归后造谣诽谤寡人,故寡人灭之,以示天下。” 话说到此,群臣寂然。 这些都是秦王政攻伐三国的理由,条分缕析,头头是道,而且头头是道。 虽然,把秦王说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可是百官听闻,个个俯首,莫之敢辩。 诸臣听着,面面相觑,面如土色。 “此三国者,皆无礼于寡人,昔日更是屡次合纵想吞并我秦国。寡人一一灭之。” “昔日七国,寡人举一国之力废三。” “自三家分晋,天下为七,诸国相争,相互攻伐,战乱不止。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烽火连天。” “寡人感上天之德,顺承天意,拥万里之疆,抚万里之民。功载千秋,利于万世。” “而寡人亦深感统御万民之艰,为永固大秦,一统人心,欲擢王之称号。” “寡人自感德高三皇,功过五帝,故取‘皇’‘帝’并称,号曰‘皇帝’,以称天下。” 慷慨激越一番,诏书读毕,顿弱和扶苏对视一眼。 这第一次和齐王会面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三位使臣纷纷松了口气。 “原来秦王是要改称皇帝。” 齐王抚着胡须,终于不再战战兢兢。所以秦王一不发兵,二不要地,这对齐王而言,无疑是好事。 扶苏对曰: “不知齐王以为,君父之诏令如何?” 齐王自然不敢诚心诚意回答,只勉强挤出笑容,连道。 “甚好甚好。” 扶苏于是又问齐国诸位大臣,首先问的就是后胜。 “后相以为此诏如何啊?” 后胜早就看清了这小子,满腹坏水,笑里藏刀。 方才步步为营,婉言让他们亲口承认嬴政德高三皇功过五帝。 他之前不解,公子扶苏万里迢迢出使齐国,难不成就为了让他和大王夸赞称颂秦王政。 现在,他明白了。 此子是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要他们入套。 如今他们若是再不肯承认这诏书,那就是他们齐王言而无信了。 后胜宽袖,对着扶苏作揖。 “秦王功业甚高,德高三皇,功过无地,抚恤万民。而今称皇帝,不算过分。” 不算过分? 扶苏心笑。 还有更过分的呢…… 这才是个开始。 扶苏听了,脸上并未洋溢喜悦,恰恰相反,扶苏脸上露出担忧。 “唉,可惜啊。天下并非所有人都如齐王和后相这般认可君父。” 扶苏垂头丧气,而后又一屁股直接坐到了齐王王座边上。 满朝愕然。 顿弱则一脸古怪的看着扶苏公子,他双眼微微咪成两条细缝,狭着精光。 公子又要开始玩花样了。 还真是应了公子一路上常说的那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见扶苏公子忽的垂头丧气,颓废地坐在地上。 屏风后的美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扶苏听得仔细。 他也是惊了,不由得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可是只见到一扇玉面屏风。 这齐王也是绝了,竟然是大殿里养女人。 莫不是因为知道就要亡国,所以急着要打造一个褒姒妲己! 后胜也听见了,自然脸色一紧。 对于齐王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在他看来,哪个大王不爱美人,这算不了什么。 而雪姬可是绝色,天下少有。 齐王的关注点,只在扶苏身上。 他见秦国公子莫名其妙又颓坐在地上,气又不敢气,不耐也自然是不敢的。 他来齐国,就是来耍赖的。 为王四十载,他见惯了各种场面。 于是乎,齐王最终朝扶苏侧过身,垂旒哗哗作响,跟着齐王的身子转动摇摆。 “扶苏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何人竟然会对秦王之诏有非议,寡人愿闻其详。” 扶苏听了,还是摇摇头,只是懊恼的抱着头,一脸苦相。 “齐王,此事,扶苏就是说了也无补于事啊。扶苏只能为君父惋惜,却又无能为力助君父解决此事。为此,扶苏深感痛心。君父养扶苏一场,而扶苏却不能替君父分忧。” 顿弱见了这出精彩纷呈的戏,高兴之余,他忽的意识到公子游说之能,可谓天资极高! 这若是早生个二十载,那公子便是诸国相争之人物。 齐王若是真的信了扶苏这番话,那他这个王,自然算是白当了。 “扶苏公子,齐秦素来交好。秦王之事,亦是寡人之事。况且,扶苏公子不远万里来齐,寡人今日既然闻说了扶苏公子有忧,自当与众卿替扶苏公子排忧解难。” 扶苏眼前一亮,甩了甩宽袖,脸上重现喜色。 “齐王当真愿意替扶苏解决此困?” 齐王肃容。 “齐王愿全力相助。” 扶苏起身,脸色涣然若冰释。 “有齐王这句话,扶苏就心安了。” 扶苏这才道。 “想我君父,只灭了三国,坐拥万里之疆。念天下诸国皆苦,饱受战乱,故愿休战止戈。” 休战止戈! 齐国诸臣听了,方才那一只只灰白的眼珠子,忽的又全部亮了起来。 后胜也不由得耳朵一震。 他莫不是听错了。 秦王竟然有休战止戈之心? 怎么可能! 秦王狼子野心,大王莫信啊! 可是当着朝堂,后胜根本不能明着向齐王说明是非。 倒是横戟,他见这秦国公子,腹中尽是坏水。这初次会面,将他们齐王弄了好个没脸。 而今眼看着大王又要掉进他挖的坑了。 他竟然忽的生了就由着秦国公子胡作非为去吧的心思,反正,他们齐王! 唉! 就这样了! 齐王一听见公子扶苏亲口说秦王有休战之心,两只眼睛咕噜噜打转,也是激动不已。 “秦王既然真有此心,那可是天下人之福。” 扶苏叹气。 “嗐——” “谁人能说不是呢。可是啊,却有人对我君父之仁心不屑一顾。面对君父称帝之诏,竟然充耳不闻,不肯承认君父之尊号。” 齐王听了,眼波微动。 糟了,上当了。 朝秦暮楚,原来是为这个。 见齐王不肯再接话了。 扶苏便只好自己接话。 “齐王可知,这不肯承认君父尊号的,是何人?” 齐王颤颤巍巍。 “寡人自然不知啊。” 扶苏眼底狭促。 这老东西,也还是精明的很。 “齐王岂会不知,不肯承认君父称号的,正是如今的楚王负刍啊!” “啊!” 齐王忽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齐王眼中闪着恐惧,他低着头,捶着桌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谁气恼。 齐王只连连大叫。 “这楚王!” “这楚王!” 扶苏见他已然失了方寸,趁着他心慌意乱,忽的又俯身道。 “扶苏想请齐王为楚王做个表率!” 第十八章 寡人这就张榜(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王座之上,扶苏公子不可一世的姿态,和齐王唯唯诺诺的神态两相对比。 诸臣看了,百感交集。 齐王嗫嚅着嘴唇,如鲠在喉,迟迟不肯开口。 楚王不肯承认的事情,他齐王公然承认,无疑是自断唯一一条后路——和楚国联手。 齐王的为难,后胜自然也明白。 “扶苏公子怕是言过了。” 后胜话锋一转。 扶苏不由得流露出犀利峭刻之色,眉头微挑,转身回看后胜,一脸不耐。 一时间,后胜讷讷不敢再言。 扶苏也察觉到了。 一旦涉及这个国家的切身利益,他们不得不开口。 至于荣辱什么的,荣是早就保不住了。唯有耻辱,尚有一用。耻辱,可以用来换取秦国公子的笑脸和安心,更可以换取秦王对他们的宽仁。 扶苏一步步走到后胜跟前,冷声问道。 “后相何出此言啊?” 后胜打了个颤。 齐王无奈地看着秦公子又去为难他舅舅,但是他也无能为力。 后胜想着,他活到了这个岁数,为了齐国,豁了这条老命也值得。 后胜绷紧身体,对着扶苏努力撑了撑脖子。 “扶苏公子,秦王意欲号称皇帝,我齐国因为与齐国一向邦交友好,又了解秦王的心志,所以才会认可,也会相信秦王。” “但既然秦王有心休战,那就应该摆出诚意,不应只出使我齐国,而是应该派人出使楚国,告诉楚王,秦王有好生之德,休战之心。” “而扶苏公子来我齐国,就算是说破了嘴,楚王不但听不到,也不会见到秦王诚意。” 扶苏听了,旋即仰天大笑。 他是真的要感谢这古代落后的交通和通讯条件啊。 楚国的情况,这齐国竟然还一概不知。 后胜难堪不已。 “扶苏公子何故发笑?” 扶苏眼神中忽的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轻狂桀骜。 “后相,可想过为我秦臣?” 后胜自然听不懂扶苏此话何意,很是惊讶。 “扶苏公子,话可不能乱说。老臣可是齐国国相。” 话说着,后胜撑了撑腰杆,尽力在扶苏面前表露出他身为相国的姿态。 对于这一幕,扶苏眼底微波流转。 在嬴政面前,就算是相国,他的岳父王绾,都战战兢兢,做出下臣隐官之状。 而这后胜,从他进殿开始。 扶苏就发现,满朝文武,甚至于齐王,一有事,就看向这位相国。 齐国,相权高于王权之上。 若是嬴政,见他竟然有后胜这样的相国,怕是那人早已五马分尸。 扶苏忽的干笑一声。 “想来这齐国是后相做主。” 后胜听了,自然脸色阴沉。 “公子慎言!” 随后后胜忽的笑道。 “不过想来扶苏公子年少,尚未加冠,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扶苏知他话里有话。 方才那份和乐融融的气氛顿时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则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足见,扶苏的那个要求,确实是戳到了他们的痛楚。 扶苏不由得心叹。 这后胜,腰杆确实硬啊! 扶苏忽的靠近后胜,两人几乎面贴面了。后胜不由得一缩脖颈,却听到扶苏公子在他耳旁低语。 “公岂是要齐国坐实朝秦暮楚之名?” 后胜听了,脸色煞白,不敢再出言。 扶苏瞧了瞧后胜那张惨白的面容,不免露出得意之态,转而又看向齐王。 倏的,齐王看到扶苏看着他,转而一脸惊惧。 “方才齐王可是亲口对扶苏说,要帮扶苏替君父解决此事。” 齐王支支吾吾,如鲠在喉,半天了才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字来,也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要寡人如何啊?” 事已至此,扶苏也就不绕弯子了。 “扶苏想让齐王在齐国境内各地张榜,承认君父的皇帝尊号,张贴君父的诏书内容。” 这张榜! 承认嬴政配的上这样狂妄的尊号,本就是他的心虚之言。 而今若是要在齐国境内广告百姓,那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 嬴政称了皇帝,他齐王称呼自己为什么。 见齐王神态不对,完全没有之前的顺从之态。 扶苏不由得逼问。 “齐王难不成这就忘了方才对扶苏许下的诺言。” 齐王自然急了,态度不得不强硬起来,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脸心虚的反问。 “诺言?什么诺言?” “齐王还真的健忘啊。” 扶苏面色铁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带有犄角的羊,这就要和猎狼殊死一搏了。 因为是殊死一搏,那带有犄角的羊,看着好像忽然间力大无穷,体态庞大。 扶苏攥着手,不肯罢休,力要让齐王亲口应承下这件事。 看着扶苏公子的背影忽的在这朝堂上显得有些单薄。 今日一直都是公子一人对齐国发难,步步为营,而今到了到了紧要关头,切实伤及齐国利益,他们自然开始相争。 因为公子早有预谋,所以才能掌控全局,事情的发展到现在,对于顿弱而言,可谓异乎寻常的顺利。 不用言兵,不用论道,已经谈到了这最后最关键的坎上——事关齐国最后的希望,齐王自然要挣扎。 顿弱自然要帮衬公子,上去补刀! “齐国可是欺我秦国公子年少,竟然出尔反尔。” 顿弱说罢,旋即对着朝中诸位大臣作揖。 “方才齐王亲口在这朝堂之上说,我秦王当得起三皇五帝之称。而齐王随后又答应我公子,愿为公子解忧。” 茅焦自然也要跟上去补刀。 “齐王不肯答应我秦国长公子之请,也就罢了。何必出尔反尔,此举,莫不是欺我秦国公子年少,所以对公子生了戏弄之心。” 扶苏朝身后看了看。 他都险些忘了,嬴政给他配备了两位秦国一流的游说之才! 茅焦一直在看表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而冯劫可是文武全才,虽然比不了蒙恬,但是值此关键时刻,也上前怒斥齐王。 冯劫气势汹汹,又是武将,说起话来,分量十足! “齐王莫不是以为我秦国无人了,竟然胆敢戏弄我家公子。” 后胜脑中一片空白。 扶苏的警告还在他脑中盘旋。坐实朝秦暮楚的罪名,秦王嬴政岂会宽恕齐国。 嬴政会休战? 傻子才相信! 嬴政巴不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攻打齐国呢。 而这边,三个秦国重臣,一个个脸上留须挂髯,体态魁梧,齐齐责问齐王。 齐王自然也被吓了个半死。 顿弱又补道。 “齐王,扶苏公子身后,可不仅仅是我们三个老臣,更有我整个秦国。” 齐王听了,自然失色。 扶苏忽的冷笑。 想来是这齐王忽然间产生了错觉,以为秦国只有他公子扶苏一个人。 罢了! 大人不记小人过! 齐王见秦国人怒了,恍惚之间,竟然见到了不言苟笑的少秦王面容狰狞,挥剑向西。 齐王吓得朝后一仰,面色煞白。 左右近侍见状不好,这才冲上去。 扶苏见势不妙,他若是这样昏死过去,他齐王丢人是一回事,他们落个骂名可就不符合初衷了。 扶苏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们三人退下。 待齐王缓过了神,一睁眼,又看到公子扶苏那张脸,便又合上了眼睛。 看着齐王忽的面色安详了起来。 扶苏忽的一脸不耐,面色铁青,竟然是在装?看你要作到几时! 扶苏转了转手腕,忽而道。 “齐王究竟张榜否?若是不愿,那扶苏唯有空手而返,这就回咸阳向君父说道说道。” 齐王听了,还是半昏厥的模样,只是这一时,不知道是真的要晕过去,还是又装模作样。 齐王有气无力的微微张口。 “张——寡人这就张榜。” 第十九章 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求推荐票打赏月票!) “言既出,行必果。齐王既然答应了,扶苏希望齐王能尽快将此事落实。明日,扶苏就派人去临淄城里瞧一瞧,看看这榜是否已经张贴到了临淄城各个角落。” 齐王瘫软坐在王座上,整个人神情漠然,两眼空洞,两脚发凉,迟迟没有吐露出几句话来。 扶苏见状,右手不得不用力压了压剑,脸色铁青,眉头一皱,神色冷峻,眼底狭促。 当一个人心理达到濒临崩溃的状态,自然而然也会表现在身体上。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但是有些人,不可能一直装睡。 事已至此,不得不决。 这一次,齐王没再看向后胜。 被这十七岁的秦国公子羞辱,齐王也知今日自己失尽了风度。 和秦国相抗,齐国本就全无胜算。而公子扶苏,摆明了又是要切断他们齐国的最后一条道路。 他齐王,本就从一开始就输了,而今又是被逼的再无退路。 后胜本就一直在给齐王使眼色,示意让他继续装病。秦国公子那边由他来周旋。 “大王面色苍白,可需要召医家?” 后胜上前道。 齐王摆摆手,面色依旧苍白,但是对于后胜的‘建议’露出不悦之色。 “不必。” 而后齐王忽的自己站起身来,宽了宽衣袖,他虽然垂垂老矣,生活奢靡,作风不正。 但是这为王四十载的气度自然还是有一些的。 见到这样的齐王,扶苏自然眼底闪过怀疑,随后他见齐王竟然拒绝了后胜的示意,很快扶苏便想明白了。 想来自己方才出言训斥后胜越俎代庖的言辞,齐王也听到了。 王的权威,不可冒犯,这一点,即便是弱齐,也不例外。 扶苏忽的又发现了齐国内部的又一个弱点。 是的,齐王方才也忽的发现,不仅仅是他们秦国欺负他,还有他的舅父压在他头上。 齐王对着扶苏,身板挺直,他如今站在王位上,神情严肃,乍一看,还真像个王。 齐王郑重其事道。 “扶苏公子放心,此事寡人不会失言。寡人这就命人张榜。” 后胜一听,脸色一沉。 他身为当事人,自然很快就明白,大王为何会放弃原本可以让齐国暂时脱困的办法。 称病拒见秦公子,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但是他们的大王却忽的自己振奋起来,而今却摆出这么一副姿态。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微微一怔。 “有齐王这句话,扶苏也就放心了。” 扶苏是忽然真想为齐王作保。 若是齐王到时肯像现在这么爽快直接将齐国拱手相让,他可在嬴政面前力保齐王不死于非命。 不过,齐王的这份决然,也只能维持一时。 很快,齐王就开始后悔了。他见秦国公子一脸粲然,这才意识到他这番自作主张,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齐王建忽的又看向了后胜,眼神似是在问,寡人方才是不是做错了? 后胜气的甩袖,侧身站在一旁。 扶苏看着这一幕,自然也是感慨不已。 为王如此,何颜面对齐国父老,又何颜祭拜齐国先祖? 不过,齐王若不是如此,单凭他的绝佳的地理位置,又如何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今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也该溜了。 随后,扶苏又与齐王谈笑一番,而后又说齐王脸色不好,建议其召医家问诊。 扶苏等人不便打扰,这才退了出去。 待扶苏等人一走,齐王心虚不已的看向他那面色阴沉的舅舅。 后胜只对齐王作揖。 “大王既然如扶苏公子所说,身体有恙需要召医家问诊,那么老臣也不打扰了。” 齐王建却坦白道。 “舅父,事已至此,何须生气?” 后胜气的胡须打颤,身体紧绷,拂袖一走了之。 齐王心里有愧,但是如何会向后胜认错,他是大王,怎么会有错。 世界上只会有不忠之臣,而无有过之王! 只是他越想越恼恨自己,心里闷了一口气,先是遣散诸臣,而后又怒斥左右近侍。 “尔等方才为何不来搀扶寡人?害的寡人被秦国公子好生要挟。” 一近侍嗫嚅答道。 “大王都惧秦之公子,吾等卑贱之躯,又如何不惧?” 齐王听了,自然大为恼火,命令戍卫进来,将那近侍砍了头。 —————— 晌午过后。 齐国临淄城里,王宫前的木牌告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王竟然敢以三皇五帝为尊号,未免过于狂妄。” “秦王称帝,倒也委实是秦王政的作风!” “不愧是秦王啊!” “须知如今,天下之中,吾等最为佩服的,便是秦王。” …… 一大群人围着这榜议论纷纷。 人群边沿,一个年纪尚轻的男子带着斗笠,低着头,侧耳静听。 秦王竟然称帝! 而且这秦王称帝,齐王竟然张榜告示齐国百姓。 不是说今日秦国公子才拜会齐王吗,怎么齐王才初见秦国公子,竟然就做了这样的荒唐事。 恼恨齐王昏庸无能之余,张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张良靠近护卫这榜的戍卫,掏出一吊钱。 “敢问大哥,这榜,可是只告于我齐国国都临淄城内的百姓?” 那护卒拿了钱,爽利答道。 “非也,齐国各地,均张此榜。” 张良一听,更是心绪不宁。 他一直在找机会,找一个光复韩国的机会。 可是他运筹帷幄,多方使钱,周旋能人,却始终未换来任何光复韩国的机会。 而且,他也是才知。 原来这天下的百姓,都是一样。他们大多只在乎自己的土地、女人、衣服,至于其他事情,他们一概不管。 这接近十年来的潜伏、逃亡,张良在思索韩国灭亡的原因时,自然也将目光放在了百姓身上。 韩国亡后,韩人变成了秦人,遵守秦律,似乎外界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赵国,亡国之耻,何其甚乎!百姓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不休。 魏国,亦然如此。 过了良久。 冯劫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原来世界上还真有貌若女子的男人。 惊奇之余,他不由得连连侧目。 张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回头却见此人骑着高头大马还穿着黑甲。 秦人! 秦人就这也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齐国临淄城里。 张良大惊失色之余,这才看清,那人身侧竟然有齐国将领陪同。 张良不由得又看了看着榜,心里忽的发出感慨。 这齐国,早已亡矣。 张良匆匆离去,身边配剑,还是黑衣黑斗篷。 冯劫看着此人,眼底略过一丝不满。 墨者! 而冯劫身后,自然是横戟。 横戟保护冯劫,前来看看这榜张了之后,效果究竟如何。 冯劫自然对眼前这副景象感到满意,因为,齐人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 他原以为,齐人会对此榜很是不满。 “横司徒,榜么,冯劫已经看到,想回去向公子复命了。” “那横戟这就送冯将军回去。” “有劳横司徒。” 待回到梧台。 扶苏也和顿弱摆起了棋盘。 “公子,大喜啊!” 冯劫作揖过后,兴冲冲道。 “如果你是指齐王张榜一事,也算得上是一喜。” 扶苏正全神贯注,忙着和顿弱对弈。 “非也。末将观齐人,他们对大王称帝之事,并不反对。个个安之若素,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 扶苏听了,不由得看向冯劫。 他听到此事,不陌生,也不惊讶,只是有些感慨。 随后他想到他的老师曾在历史课上教过他一句话。 扶苏对着顿弱,冯劫,茅焦说了一句极其耐人寻味的话。 “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 顿弱不由得向公子投去赞许的目光。 “顿弱受教了,原来公子正是悟得此理,所以才有信心拿下齐国。” “决定一国之运途的,往往是居于高位的有识之士。若是我等能让这些人投降,那么齐国就是君父的囊中之物。” 第二十章 不是水 (一更求波推荐票打赏和月票) 梧台。 梧桐树叶已然泛黄,落了不少,尽数层层叠叠堆在宫阶上。 几盏清茶奉上,白色烟雾袅袅腾起,幻化成各种形状,卷着清香。扶苏穿着白色深衣与诸臣同坐。 深衣宽袖,衣袂如云;高冠博带,显尊示贵。 焚香煮茶,指点江山,自然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而这深衣衣料取自蚕丝,而且又是女工纯手工所缝制,所以这深衣本身就别有一番桑叶清新之味。 梧台里,也摆着竹简。竹简,自然也带清新竹香。 在古代,面对着尚未被污染的世界,庶民求生自然会对这大自然感到难以征服。 但是贵族们,并没有这样的烦恼。他们在享受一切资源的情况下,对于大自然的感触是悠闲自然。 当寻常人朝五晚九的忙着经营维持生计,贵族统治者却可以从容享乐,道德稍微高尚些的,用以读书习剑修身,而荒淫残暴者,虐待百姓,纵情享乐。 这就是贵族和庶民在生活上的区别。 也是赤裸裸的阶级差异,亦然是社会矛盾的根源所在。 于红漆高阁之上,临窗眺望临淄城里的百姓,熙熙攘攘,为利来,为利去。 这就是人。 褐色陶盏之中,碧波微漾,上飘着三叶小舟。 决定一国之命途的,往往是身在高位的有识之士。 这句话,顿弱越嚼越有味。他是臣子,想的都是如何替大王办好事情,平素倒也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公子今日既然挑起来了这个话端,他们几个自然也跟着思索了一番。 “公子所言,可破齐,亦可治国。” 扶苏略略笑笑,而后摇摇头。 治国,论本事,他没有实操过,论身份,也还没到他治国的时候。 忽的一阵大风吹来,梧桐树上又纷纷扬扬洒下一大片落叶,而后坠到树根旁。 见此景,不同于经常出使的顿弱,还有本就出自齐国的茅焦,地地道道的秦国人冯劫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咸阳。 这想到咸阳嘛,自然就想到了嬴政。 “想来大王也已经收到了李廷尉的消息,一旦大王得知楚国的消息,相信很快就会做下新的部署。” 扶苏才不对楚国抱有幻想。 按照和自己之前的约定,嬴政如果要下诏,也只会是让蒙武按兵不动。 除非,嬴政不想落个好名声,不想要个稳固的统治。 而楚王决定拖,也决计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楚王负刍和齐王不一样,虽然楚国比之齐国,国力并不比齐国好。 但是负刍这个人,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骨气,也是个懂手段,有野心的人。 负刍拖延,是为了要做足准备,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后反攻秦国。 他决心要收复楚国的失地,将楚国发扬起来。 总而言之,楚国,一时半会还动不了。若是能在明年春天,秦楚两国正式开战,都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还剩下小半年的时间。 因为他的干预,楚国并没有发动历史上的反攻收复他们的失地,七都尉也未战死。 而秦国还攻下了城父,直逼楚国国都寿春。 如今的楚国疆域,大部分都是春秋时的吴越旧地。楚国就算要反攻,也自然会忌惮秦军数量还有地域辽阔之广。所以反攻秦国,楚国必然会慎之又慎。 而且这项燕可不是纸老虎,他熟读兵法,手下还有一帮悍将和楚国旧贵族的支持。他一定会找准机会,反攻秦国。 而蒙武也是老将,自然不会像年轻气盛的李信一样,急着发兵。 两国僵持,为必然。 藉两国僵持不战之际,若是齐燕两国快速灭亡,无疑是对楚国天大的打击。 除了齐楚,其实还有赵国公子嘉建立的代国,还有燕国。 即便他们算是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但是嬴政自然不会容许这两个国家政权的存在。 所以,齐国就成了这四个国家的重中之重。 一旦齐国降了,燕、代二国也会跟风。最后,就只剩下孤立无援的楚国。楚国还会有力战之心? 而这个布局,最关键的就是秦国的兵力。 攻楚,已经不需要如史书上举全国之力六十万,甚至于三十万就能拿下寿春。 正是有多余的兵力可以用于伐齐,所以才保障了扶苏计划的可施行性。 而三位大臣说起他们的大王,自然也提到了秋狩。 对于秦国的武将而言,这秋狩,无疑就是他们一年一度最期待的日子。 王族上林苑里,满是珍奇异兽,可以扎营入内,尽情猎个三天三夜,那才叫一个痛快。 冯劫不免有些失落。 “此次秋狩,吾等使齐,此次必然是错过了。” 茅焦笑道。 “待明年,冯将军便可补了今年的缺憾。” 两人说笑起来。 扶苏听了,也微微有些不痛快。 呆在这梧台宫里,连殿门都不能随意开着,免得被人放了暗箭,而后一命呜呼。 他也是真想纵马和诸将一起射猎,可是…… 不过嬴政还真是快活啊。 “想来,君父现在身边有蒙毅、李信等陪着,必然快活不已。” 而顿弱,自方才提到楚国,他就陷入了困惑,一直愁眉不展。 顿弱犹豫再三,终于问道。 “有一件事,微臣一直不明白。” “哦?”扶苏微微啜了一口清茶,口感上佳。 “公子既然主张先礼后兵,让齐楚称臣。此举是要为了让天下人都对大王一统天下,休战止戈而感念大王仁德。” “可是为何我等都已经前来出使,但是我秦国境内,只允许张榜告知百姓,大王要改尊号。” “可是却不晓瑜百姓,大王有意要让四国投降称臣呢。若是如此,岂不是能能显出我大王的诚意。” 扶苏听了,不由得眉头一蹙。 顿弱的疑惑,其实也是扶苏担心的地方。 “上卿竟然这么想吗?要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会逼得残存的几个国家都生出反抗团结之心。即便,从地缘来看,燕代齐楚联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们只能步步为营,先动齐国,随后再逼燕代。” “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既又让秦国落个义战的名声,又要让四个国家都不复存在。” 哪有那么容易? 万事都得小心。 “至于楚国,上卿以为,有反抗能力的楚王负刍会承认君父的皇帝尊号吗?” 顿弱悟了。 “原来如此。” “他若是不肯承认君父,那又如何,秦国亦然没有发兵的理由。所以……” 冯劫是读过兵书的,所以扶苏说到这里,他就明白了。 “所以我们要等,等到楚国先动手,到时我们秦国就有了为天下人发兵的理由。” 第二十一章 先从横戟开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要想说服齐国投降,扶苏以为,关键都在那位相国身上。扶苏日前观齐国朝堂,他们凡事都甚是听从那位相国的话。” 顿弱不由道。 “公子慧眼。齐国确实相国独自大,齐王沉迷声色之娱,不肯在朝事上多费心,事无大小,皆听从其舅父的主张。” “扶苏听说,我秦国间谍贿赂一国大夫,要使千金,贿赂一国上卿,要使五千金。那么贿赂一国国相,要使多少金?” 顿弱抚着胡须,陷入沉思。 “这,用重金贿赂一国之相,臣更是闻所未闻啊。” “那顿上卿,以为,要如何才能说得动这后胜。我看这后相虽然年近八旬,但是思路依然敏捷,想必这也是他还能身居相位的原因。” “而且此人的个性,想必也很棘手,年近八旬,竟然还是不肯将相位让于他人。” 因为是要先破齐,而且还要用温和的手法。 所以攻齐的难度必然增高了。 但是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而齐国的这位相国,就是关键。 “既然不能贿赂,那就只能采取别的方法。” “看公子神色,想必是又有了妙计。” 池武上前道。 扶苏望着外面的齐国护卒,忽的道。 “你们之前不是说,司徒横戟是个极为重要的人。扶苏听说,当年还是他劝阻齐王,不要帮助赵国抵抗秦国。而且,正是司徒横戟负责梧台守卫,我们也好和他接近。” 顿弱听了。 “公子言之有理。不过只靠一个横戟,自然不能成事。到了关键时刻,吾等不得不动用之前就潜伏在齐国的间谍。” 间谍,自春秋以来,便已经有了这个行当。 而到了战国,这个行当里的人更多。 诸国都会在其他国家派去间谍,以换取重要情报。 但是七国之中,没有哪个国家,能像秦国一样,在七个国家内部都设有间谍。如此,秦国就打造了一个遍布七国的间谍网。 但是事实上,这个间谍网,在秦国打下赵国灭掉韩国之后,对于秦国而言,其作用就已经大大削减。 毕竟,赵国一亡,秦国立刻伐燕。 而且没了赵国这块屏障,燕、齐、魏都被暴露在秦国的眼皮子低下。 诸国都已察觉,但也为时已晚。 他们想要对之前那些出馊主意的门客下手,但是人家早已经卷了铺盖走人。 但是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曾经被利用,事后恍然大悟,但是错已经酿成,而且他们也不该向君主坦诚。 而横戟,就是这样一个人。 扶苏想着,却见顿弱一直在看着自己。 原来他是等自己的许可。 扶苏自然道。 “这件事,就叫给顿上卿去做。” “臣遵命。” 不过须臾之间,扶苏又有所悟。 君主和臣下相处,绕不开人际关系。即便有王权在上,但是若是君主无为,个性不强,没有手腕,臣下也是不会尽力辅佐,全力依靠的。 顿弱之于自己的态度,从惧怕自己年少气盛胡作非为,到相信自己绝对是有能力做主的人。 从凭借嬴政赋予他高于扶苏这个储君的决策权,到如今遇事顿弱会请求他的许可。 这是臣下对他的肯定,亦然是他作为储君和朝臣相处所必须要经历的一步。 史书上的扶苏公子,给满朝文武留下的印象,大抵是‘仁’。 可是他身为储君,在继位前,也是要通过一件又一件事情,让秦国的朝臣们明白,他公子扶苏是个怎样的储君。 虽然说他是储君,和嬴政的臣子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是,该树立的威信,还是要树的。 —————— 次日。 晚风吹拂,天幕上一片混黑,只有零星几颗星星。 梧台宫里,扶苏一人端坐在正殿的座上,右侧也只有秦国公子贴身卫率池武立着。 “司徒横戟拜见扶苏公子。” 横戟双眸如炬,一脸警惕之色。 “免礼。” 当日领教了扶苏公子,横戟如今再见到这位总是满眼笑意的公子,不免有些害怕,发憷。 赵国一亡,齐国方知大事不妙,而秦国公子来势汹汹,自然是有更大的图谋。 “扶苏公子,不知夜里召见,所谓何事?” 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点,按道理,扶苏公子早就已经睡了。 夜间召见,本就不寻常,若不是担心扶苏公子出了事他担当不起,他是不愿来的。 扶苏见到横戟眼袋发青,也知他很是操劳。 “横司徒负责照顾扶苏饮食起居,想来很是辛苦。” “此乃横戟分内之事,何谈辛苦之说。” 随后,扶苏用眼神看向横戟带进来的两个卫戍。 “今夜,扶苏想同横司徒一人闲谈一番。” 说着,扶苏就示意让池武退下。 池武不肯。 横戟心里一慌,便先示意让他两个戍卫退了出去。 随后,池武这才退下。 扶苏拍拍手。 随即,便有宦侍给横戟抬上木座和矮脚案,木座上面放着一个锦垫。 “横司徒,坐吧。” 横戟想要拒绝,他其实一开始不想来,因为他总觉得秦国公子此时见他,绝对有阴谋。 但是公子扶苏虽然危险,但是却是贵客。 他若是怠慢了,齐王那边也交代不了。 左右为难之下,横戟还是选择了坐下,且看着秦国公子要刷什么花样。 “谢扶苏公子赐座。” 横戟还是做警惕之状,扶苏也只是笑笑。 “扶苏听说,齐国稷下学宫,已办学百年有余。扶苏想要一睹风采。” 扶苏开门见山直接道。 横戟有些意外。 ”公子是想要亲去稷下学宫一睹。” 扶苏做出为难之色。 “扶苏虽有心,可是几位大臣都不同意。” 横戟松了一口气,不同意的好。 横戟只道。 “公子,稷下学宫里,内有儒道墨法各家弟子,龙蛇混杂。公子若是去了,难保会有危险。” 不过,想去稷下学宫,也不是今夜扶苏公子召见他的本意吧。 扶苏见横戟脸色凝重,自然还是对他顾虑颇多。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了了吧。” 随后,扶苏又对横戟说了些秦国和齐国民风之间的不同。 可是忽的,扶苏话锋一转。 “我素来以为齐人尚礼,敦厚儒雅。不过今日见到横司徒,扶苏忽而觉得,横司徒倒有我几分秦人的风采。” 横戟知道话中有话,但是他还没想到那一层。 “扶苏公子言下之意是?” “我秦人剽悍尚武,个个骁勇善战。而今目睹横司徒之风采,倒是让扶苏想到了我秦国王贲将军。” 横戟听到尚武,个个骁勇善战,本就微微头皮发麻。 打仗,他其实早就不会了。 齐国这都多少年都没打过仗了。 而王贲,那位攻破了大梁城的那位。 横戟听到这个名字,自然也是有些心慌。 在扶苏眼中,这横戟的反应,自然也比他以为的还要镇定许多。 是啊,他们还不知道,大军早已在朝着安阳开拔的路上了。 第二十二章 齐国的事,就是秦国的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横戟勉强挤出笑容,作揖道。 “王贲将军的威名,天下咸知。” 攻破坚不可摧的大梁城,此事震惊天下。何况每日战战兢兢观望秦国攻势的齐国呢。 “数月前,王将军攻破大梁城,着实叫扶苏也大为惊讶。” 扶苏不由道。 嬴政有王家父子襄助,可谓如虎添翼。 说到攻大梁城,横戟也听到了许多和公子扶苏有关的传闻。 他也是很好奇。 横戟还记得他初见扶苏公子。当时他就好奇,这样儒雅俊逸,眉宇之间尽是尊贵之气的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鼓捣木牛流马这类工具的人。 怎么会发明出那样实用的玩意儿。 “听说王贲将军攻大梁城一战,扶苏公子也出了不少力。木牛流马,天下奇物。” 后来横戟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此物弄入齐国。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搬运木材,是再好不过的工具。 扶苏眼底略过一丝惊讶。 所以,齐国人也已经在用小推车了? 扶苏不由得心里一怵。决不能小看这小东西,若是运用在军事上,可在山道上运粮,也可方便做防御壁垒。 还好,他目前捯饬出来的东西相对较少。 虽然是敌国公子,但是扶苏公子能发明这种器物,横戟不由得追问。 “不知扶苏公子缘何发明此物?” 扶苏眼底清波流转。 “扶苏为君父督建骊山馆舍,见刑徒用滚木之法运石,费时费力,所以扶苏才设计了此物。” 按道理,扶苏并不会对横戟说这么详细。 须知身居高位,必当言少,否则不经意间就会在人前失了风度和威仪。 但是为了让这横戟相信自己,他尽可能说的详细了些。 但听到堂堂储君竟然督工,横戟自然两眼发直,惊讶不已。 “公子竟然还做这等督工之事?” “替君父分忧罢了。” 扶苏随即摆摆手,不肯再多言,只举起酒爵道。 “横司徒,请。” 横戟受宠若惊,但是也没忘记留个心眼。这秦国公子究竟竟然会督建馆舍…… 究竟是什么样的馆舍? 看来这扶苏公子能成为储君,也算是自食其力。为了讨好嬴政,这种活也去做。 一饮而尽后,扶苏对着横戟示起杯底。 横戟很是惊讶。 没想到这秦国公子,大王和后相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如何会对自己这般亲厚。 奇怪归奇怪,横戟也还是举起酒爵和扶苏对饮。 酒过三巡…… 横戟喝的那叫一个百感交集。 他愧于齐国,自然还不敢对主动任何人诉说;但是最近,朝中针对他的风言风语忽的多了起来。已经有不少人对他暗中指责,说他是受了秦人贿赂。 尤其是,在他主动请缨要护卫秦国公子一行人安危之时,诸臣对他更是议论纷纷。 虽然,这当初为秦国间谍蛊惑,进言让齐国屡屡错失良机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可是现如今,他频频与公子扶苏接近,诸臣则将矛头只对准自己。 若不是那些人惧于他身在高位,而他又得后相器重,怕是他现在早就已经被人在大王面前弹劾了一通。 横戟怕啊—— 所以他才对公子扶苏的夜间召见,又恐又惧…… 但是,他亦然抱着些许别样的猜测。 而扶苏公子今日请他喝酒,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扶苏公子的心意。 他无意间帮助了秦国,秦国人必然是知道的。毕竟就是秦国派来的间谍潜伏在他府上,对他建言献策,屡屡引诱他向大王进言。 劝阻大王不要前去助赵国抗秦之事,是他此生做过的错误的决定。 但是错误已经犯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己的明天做谋划。 但是,他可不敢就这么顺秦。事情一旦暴露,那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虎狼之秦,如何会让他全身而退。 横戟面色惆怅,心里更是波涛起伏。爵中酒入了口,却迟迟不下咽。 扶苏自然好奇。 “横司徒,莫不是这酒不够味?扶苏观横司徒饮酒饮的不甚痛快。” 横戟一脸苦相。 “非也。扶苏公子以酒宴请横戟,横戟委实心感荣宠。为此,横戟敬扶苏公子一杯。” 说着,横戟便举爵敬酒。 扶苏闻言,也只是略略笑笑,欣然接受,与之对饮。 随后,扶苏摇着酒爵,望着爵中清酒,对着横戟意味深长道。 “公莫不是真有什么难处?” 扶苏又追问。 横戟自然不敢直说,他正在脑海里给自己寻找什么借口。 “倘使齐王不能帮横司徒,扶苏却可出手相助。” 横戟一听,似是心为大钟猛烈撞击了一通。 一颗心突突的乱跳,接着便开始猛烈抽搐…… 秦国公子话外之音,暗示之意已经极其明显。 随即,扶苏又露出那副少年天真烂漫的笑容。 “毕竟,扶苏来到齐国,得齐王这般关照,又蒙司徒护卫安危,这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帮横司解决为难之事。” “再者,扶苏此次临行前,君父嘱咐,此行来齐国,务必要与齐国诸位交好。如此方能固秦齐友好。” 说着,扶苏又扯到了上次横戟对他的试探所做的回应。 “而且扶苏以为,天下一家。既然都是一家人,横司徒的事,扶苏也可当做自家的事情。” “毕竟君父常对扶苏说,齐国的事,也算秦国的事。” 这最后几句,扶苏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却字字珠玑。秦国公子屡次在他面前暗示:秦国有吞并齐国之心。 横戟听了,大为惊诧,脸上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了。 但是随即,横戟也附会了扶苏公子的暗示。 大门紧闭,四下只有扶苏公子、两个宦侍。这殿里不是秦人,就是未来的秦人。 但是,他还是不敢。 这可是窃国之罪。 横戟壮着胆子,忽的起身,走到扶苏面前。 “扶苏公子,臣下还有其他要事在身,今日不便久留。还望扶苏公子海涵。” 扶苏听了,做出一副气恼之状,毫不客气冷声怒道。 “来人,送客!” 横戟作揖,步履沉重的出了梧台。 待横戟走后,屏风后顿弱茅焦冯劫都走了出来。 “公子,此举会不会过于冒险。” 扶苏厉色。 宦侍推开窗扇,扶苏等人远远望见横戟一个人在宫道里兀自走着。 于茫茫黑衣中,独自行走,顿显他身影寂寥。 “这就要看,后相是如何看待横戟的了。” 顿弱作揖。 “公子放心,后胜那边,微臣都已经安排下去。” 扶苏望着临淄城里的灯火,蓦的心中升起千头万绪。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决定人与人关系的根本都在一个利字上。 第二十三章 三人成虎(求月票打赏推荐票!) 齐国相府。 书房里,苍颜白发的老者,穿着薄薄的单衣,坐在案上,焦灼万分的听着来人的禀述。 横戟的轮廓在烛火的照映下,渐渐明晰起来。 热风拂面,侍女们不停的用大蒲扇为后胜扇着凉风。 可横戟,从头凉到尾,他怕啊…… 他对后相说了今夜扶苏公子夜间召见他的事情。自然,他保留了一部分扶苏公子对他说的话,将其压在心里。 后胜早就听得不顺耳。 后胜虽然算不上老谋深算,但是身为国相,很多事情他听了几句后,就大概了解其意。 扶苏公子如何会夜间突然召见横戟,分明还是对横戟别有用心。 近日朝臣对横戟的非议,他身为相国,自然也听说了不少。 但是,后相并没有戳穿横戟。一则,他没有证据;二则,横戟犯的错,他也犯了;三则,他还需要利用扶苏公子心喜的横戟。 而横戟,对后胜,亦然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但是对他个人而言,无论是选择秦国还是选择齐国,短期内都见不到既得利益,而且两者的风险都极大。 所以,他只能将目光投向当下齐国最后的一棵大树——后胜。 外边的打更人来回的敲着梆子,笃笃笃笃地响个不停。 空寂的巷道里,时不时传出几声犬吠。 书房里,高烛噼里啪啦的燃着灯芯。烛火已经快要熄了,烛火幽微。 横戟正要继续说,忽的侍女突然进来。侍女续了灯芯,而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秦国公子说,齐国的事,就是他们秦国的事。” “虎狼之秦!” 后胜听了,重重拍案。 “嬴政野心极大,吞并三国还不够,而今虎视眈眈,竟然又同时盯着齐楚两国。” 横戟可没有第一手的情报。 因为,兵权不在他手里,他只是临淄城里大王的侍应之臣。 说起兵权,真不知说他们大王什么好。 说他昏聩识人不清吧,可是他却在兵权的事上,谁也不信,几十年来死死地把兵权攥在手里。 言归正传,横戟的情报,大多来自后相。 后相虽无兵权,但是他位高权重,自会有人给他通报消息。 “相国莫不是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楚国那边已经传来消息,秦将蒙武已经率大军开拔到了城父,大有向寿春进攻之意。” “若是秦国打下了楚国,下一个,就是我们齐国。” 横戟战战兢兢。 后相却很是从容。 “那倒未必。” 后胜说罢,对着横戟诡谲一笑,似是已经胜券在握。 “莫不是楚国有了什么力抗秦国的法子?” 横戟也不免对此事抱有幻想。齐国能保住,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后胜却不肯对横戟多言。 外面的谣言满天飞,而且事实上,他也还没有代大王和楚国商议好。 齐国出兵,可谓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若是没有个万全之策还有更多的利益作保障,他们齐国自然不会贸然出手。 尤其是如今魏国大梁被秦国占领,楚国和齐国两国联军,无疑难度更大。 横戟见后胜不愿告诉他实情,自然气恼不已,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被后相排斥了。 “夜已经深了,横戟也就不打扰后相了。” “慢着。” 后相忽然又道。 “汝去探探秦国公子的口风,这榜也张了,秦王的威风也在我们齐国耍尽了。那秦国公子何时归秦?” 横戟听了,顿感为难。 “这让横戟如何开口?这不是摆明了我们齐国要赶着让秦国公子回咸阳吗?” 横戟又想到,方才扶苏公子已然对他的拒绝不满,若是他再冒犯,惹怒秦国公子。 少不得,秦国公子会在大王面前参他一本,逼得大王向对付周子一样对待他。 “一旦惹怒秦国公子,秦国便有了借口发兵。” 后胜听了,抚着长须。 “横戟,此事,朝中也唯有汝能成。而且汝既然得扶苏公子夜间召见,足见扶苏公子对汝很是信任。国难当前,汝难道连试问秦国公子这点小事,也不肯为齐国做?” 后胜指责着横戟,对他意欲拒绝非常不满。 横戟听着,气在心里。 这个老匹夫,口上说着什么试问,还说自己与秦国公子交好,显然是要弃自己于不顾。 由此,横戟更是确定,后相如今已经不再信任他了,他如今就是那棋盘上的弃子,毫无用处。 —————— “公子,横戟果真去了相府。” 扶苏自然是睡不着的,他已经端详了案上羊皮地图近乎半夜。 池武接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前来通报。 扶苏立刻翻身坐起。 “那横戟出来之时,神色如何?” “横戟自然如公子所料,出来时愁眉不展。据说书房里还传出吵闹之声,横戟好像对后胜很是气恼。” 随即,扶苏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想来,是我们的安排的人在齐国朝堂内散播的谣言生效了。那么,下一个,就是后相了。” 池武不解。 “公子,单单是散播齐国重臣和公子交好的谣言,真的能让齐国内部分崩离析吗?若真是如此,那我秦国千军万马,岂不是也比不得这流言蜚语。” “三人成虎——要先让齐国自乱阵脚,就得用这种方法。” 扶苏盯着大梁城,随后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池武还是不明白公子为何会将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不是说,要以武力逼迫吗。 可是如今,公子却采取这种方式,离间这个离间那个。这样下去,他们得在齐国待多久啊。 “王将军如今到了哪里?” 池武摇摇头。 “吾等身在齐地,大军的消息又是高度机密,一时半会还无法将大军消息传到公子耳中。” 扶苏闻言,自然拧眉。 “取帛书来,吾要给君父和王将军写封信。” 申聿赶忙递上纸笔,扶苏提笔在帛书上飞舞一番。 “这可是机要,想办法尽快分别送去君父和王将军手上。” 申聿会意,独自一人去了内阁,他熟练地将两份帛书封在两个铜盒里,最后又用铜汁炼好。 池武很是惊讶,按住不让申聿去发。若是大王看到这里面的内容,少不得要对公子动怒。 “公子,此书怕是发不得,引得大王震怒,公子怕是要被提前召回咸阳。” 扶苏却胸有成竹。 “此事,君父一定会赞成的。” 第二十四章 嬴政的心思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国咸阳,暮色不过刚刚降临,随后便被黑暗吞没。 满天星河流淌,苍穹之下,咸阳城处在极其静谧的状态下。 家家户户里的烛火摇曳着,和天上的繁星呼应,渭水经年哗啦哗啦的流淌着…… 章台宫里,长明灯永不熄灭。 嬴政的面容,刀削似的冷峻严酷,墨发四散,雄姿更甚。 风风雨雨三十余载,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是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大权独揽,普天之下莫之能二,又给他添加了不少意气。 任谁见到嬴政,都自被其威严震慑。 嬴政脱下冕服,只着黑色常服,只手按剑,一人在沙盘旁左右徘徊。 两道剑眉常年紧拧,他只要微微动动眉头,眉间就会凸起一个小小的疙瘩。因为面对这一个空前地域辽阔的国家,嬴政手头处理的事物越发繁杂。 为了牢牢攥住权力,嬴政不肯将诸事交由其他人手上,事无大小,必须全部经嬴政过目。 秦国每每攻下一城,便要归郡设县,同时在城中推行秦律,派将驻扎,以此稳固百姓。 疆域越大,事务越加繁杂,嬴政如今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虎纹漆案上方,竹简堆成小山,而漆案边上,另有一个木架,上面亦然堆放满了奏章。 一个英年将军立在嬴政身后,他手中拿着来自城父的帛书。 帛书末尾,落款赫然是廷尉李斯四个字。 李信不由得也跟着嬴政皱起眉头。 直接打不就是了,何须这么拖延。 秦国已经错失了进攻楚国的最好机会。 但是大王有言在先,要他不许再提此事。大王如今要的是仁义之名,所以才兵分两路,一路使齐,一路使楚。 但是几乎大部分人都出动了,可大王却留下了他陪大王。 虽然随行大王左右,亦然是殊荣,可是他还是想率军前去与楚军厮杀个痛快。 每天和这帮老头不是讨论这里发洪水决堤就是议论哪里干旱…… 大王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他。 就连秋狩,大王也是心不在焉。草草开始,草草结束。 李信的躁动,都被王绾看在眼里。王绾不禁心叹,李信到底年轻气盛,这般耐不住性子。 虽然如今看来,让蒙武将军攻楚,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公子竟然亲自出马去齐国,至今让他感到意外。 堂堂储君,远赴齐国,万一出事,那他女儿岂不是要…… 不过公子既然信誓旦旦,而大王又有加以锤炼之心,他也不好阻止。 只是,这琳儿已经有孕的事情,还没人给公子报个喜信过去。 “楚国竟然拒见李斯,诸卿以为当下应如何?” 嬴政忽的发问。 王绾缄口不言。 大王既想要博个仁义之名安抚民心镇压韩赵魏旧地,又想要让齐楚两国就此覆灭。 此事难度之大,不比攻赵小。 这是一盘大棋,需步步为营,小心处理。 蒙毅上前。 “大王,楚王只是拖延不见,未必是真的不肯见李廷尉。” 嬴政挑眉。 “可李斯还说,楚王见了寡人的帛书,不予理睬,至今未给回应。” 王绾宽宽衣袖。 “大王等的越久,天下人足见大王心意之诚。” 嬴政听了,剑眉低着,握着剑柄的力道不由得又大了一些。 “新郑叛乱,无独有偶。唯有武力的镇压,方可让那帮韩国贱民知道谁才是他们的王。” 蒙毅静静听着,大王不过是嘴上这么说罢了。 否则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听取公子的建议,招齐楚二王为臣。 缭进言一番。 “大王,微臣以为,楚王不见李斯,其意是在拖延时日,暗地里筹备粮草,准备发兵。大王既然都已经将攻楚之事,全权交由蒙武将军,自当相信蒙将军。” “须知,此时若是贸然动兵,大王之前的一切筹备都将功亏一篑。” 嬴政听了,自然不甚满意。 “所以寡人如今做的,就只有等楚王先发兵?”只剩下残楚破齐,大王一心想要尽快覆灭尚有战力的楚国。须知这样下去,反而适得其反。 缭话锋一转。 “大王,如今大梁城已破,只要能死守大梁城。齐楚之间联军的可能再无,楚国既然要拖,那就让天下士人都看着他拖。大王何不把心思都放在公子说齐之事上。” “而一旦大王动齐,楚国必定会趁我秦国忙于平齐,反攻我秦国。倒时大王就可名正言顺,打下楚国,天下之士,到时自然感佩大王一统天下之伟业。” 嬴政点头称善。 “寡人希望,顿弱能尽快向寡人报来好消息。” 在嬴政的记忆里,扶苏从来表露出过出使的才能。 会同意让他出使齐国,也是因为嬴政有锻造扶苏之心。 缭上前。 “王贲日前回信,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等到开拔至安阳,最迟超不过半月。” 就在此时,外面忽的有人前来通传。 “报——” 若不是十万火急的消息,不会入了夜还会送到章台宫内。 赵高接过帛书,而后打开一开,见是上面是公子的落款。 “大王,是公子亲笔。” 嬴政扬眉。 来的真巧———— “念。” 赵高清了清嗓子。 “君父在上,扶苏已使齐王当着诸臣的面,承认君父之尊号。而今齐王又在扶苏之请下,于齐国境内各地广发榜,齐过百姓如今如都已知君父已在咸阳称帝,皆都叹君父丰功伟业。另,顿弱、茅焦等臣倾力协助扶苏,已在齐国朝中策反朝臣,万请君父放心。” 嬴政听了,紧绷的面容这才舒缓。 而诸臣听了,也一个个神色和缓。 尤其是王绾,他不由得心叹。 “让齐王在齐国境内发榜以承认大王帝号,如此倒也是一桩妙计。” “汝所言不错。” 冯去疾在旁侧跟着附和。 “公子智谋无双,微臣心服口服。” 嬴政听了,让宦侍为他束起衣袖,而后在案上起草了一道诏令。 这封信,是发给李斯的。 (小说是水,是作者用时间、脑子、键盘和手挤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秦之公子,尊师重道 翌日,扶苏在齐王的邀请下,来到了雪台宫。 听说扶苏公子好诗书,所以今日请来了伏生,给他们论道。 这里就是当年孟子见齐宣王,论‘与民同乐’之地。 公子扶苏初到此地,便见到石壁上刻着孟子和梁惠文王坐而论道的画面。 横戟迟迟不肯开口问扶苏何时归秦,齐王经不起舅父接连遣人催促,于是便有了这样一次宴会。 经过上次的事,齐王也知这秦国公子不肯居于下位,但是他又是一国之王。 不得已,只能在上位同设二座,齐齐并着。 此举,已经是对秦国公子过分抬举了。当然,其背后的政治目的,自然是为了让秦王高兴,让秦王相信,他们齐国绝对不敢得罪秦国。 将扶苏公子哄高兴,而后婉言劝其归国。 齐王建的胡须像是白色枯草一样,满脸皱纹的面容,青肿的眼带,都足以证明接连几天他过的并不如意。 齐王建对着扶苏,挤出笑容,几近俯首之态。 “扶苏公子请。” 扶苏见到这案的陈设,有些意外。这齐王,让他和他同坐上座。 虽然若是嬴政在此,凉扶苏借给齐王十个胆子,齐王的屁股也不敢碰上座一下。 但是齐鲁之地,非常注重礼仪。 上次,他不肯坐在右侧,那是为了要给齐王示威,让他承认嬴政的尊号。但是这一次,齐王诚意邀请,他可不能造次。 虽为齐王这么做,不一定有损害扶苏名声的意图,相反是为了成全他的好客之名。 这是潜伏在齐国王宫内的内线传出来的消息。 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但是扶苏想的明白。这只不过是齐国畏惧秦国但是又恐怕丢了名声,所以费心编出来的借口。 但是,今日,扶苏非得拒绝。 “古曰,宾为贵,主为次。论理,扶苏应当居于上,而齐王应当居于下座。” 这话一出,扶苏故意瞧了瞧齐王的脸色。 齐王的脸顿时一黑。 扶苏却觉不够。齐王你应该怒起来。 随后,扶苏话锋一转。 “但扶苏身为秦之公子,齐王乃齐国之主。扶苏也居于上座,和齐王同坐,自然是不合理的,君父若是知道,必然不满。” 齐王听了,神情凝固。 寡人为了向秦国示好,已然做到了这个份上,可这秦国扶苏公子却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那扶苏公子以为如何啊?” 齐王的语气很是僵硬。 “扶苏也曾学儒。儒道讲求的便是天地君亲师。如今扶苏和齐王都立在这天地间,自当不必再论。可是这君,齐王既然已承认父王之尊号,那么天地间自然唯我父王独尊。” 说到此,扶苏忽的顿了顿。 “这个道理,齐王以为扶苏可有说错?” 齐王面色紧绷,如何敢言错。 “公子所言不错。既然如此,扶苏公子以为这座应该如何设?” 扶苏旋即笑道。 “既然此地一无君,二无亲,那么扶苏以为,不若尊师吧。” 扶苏忽的道。 齐王骇然。 老师—— 他的老师早已经入土为安多年。 “公子此话何意啊?” “伏生先生的名号,天下皆知。扶苏虽然身在秦国,也久仰大名。如今扶苏既然来了齐国,自然要对伏生先生以师者相尊。” 这…… 后胜一听,颇感不爽。 “所以扶苏公子之意,是要让伏生先生居上座吗?” 扶苏点点头。 “扶苏正是此意。” 后胜当即想要拒绝,但是又不愿拒绝。 想拒绝,是因为这是公子扶苏再一次拒绝他们齐国对他的安排。 不能万事都顺着此子心意。此子本就仗着是秦王之子,目中无人,多次欺凌逼迫他们齐国。而今又提出这等要求。 秦国公子,待齐国赫赫有名的大儒以师相尊…… 但是他和伏生约定好,今日伏生或许可以帮他们大忙,送走这秦国公子。 左右为难之下,后胜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以扶苏公子身份之尊,拜我齐人伏生为师,此举可使天下百姓皆知,齐秦两国交好。” 扶苏自然跟着笑道。 “后相言之有理。” 于是,这漆案在扶苏的坚持了又被掉了位置。 齐王和扶苏坐在右侧,齐王为长者,位置比扶苏前一些,而扶苏的位置则靠后些。 至于后胜以及齐国其他大臣,则都在左侧列座。 “宣伏生入殿。” 伏生一刚入殿,就见齐王和一个陌生少年分别坐在右座上。齐王在前,那少年在后。 想来来这位就是那位秦国公子了。 伏生—— 这个人的名字,可是流传到了两千之后。 伏生胡须冉长,想来应该年近四十。他身体匀称,自有修竹挺拔之姿,青色上衣、黄色下裳在身,玉佩相环系在腰间。 伏生见到齐王和秦国人,不卑不亢,昂首挺胸,雄姿英发之态尽显。 这才是儒生。 不同于夫子淳于越。 淳于越为臣,即便在他面前,也还是遵循尊卑贵贱之礼。而这伏生,不在朝野之上,身在民间,尽显士人之风骨。 虽然感觉到秦国公子正在打量着他,伏生却仍旧心如止水,目不斜视。 朝堂之上扶苏公子的表现,他也听人说了。此子果真不失虎狼之秦的风采,不懂礼数,巧言善辩,轻慢大王…… 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 不过,齐王。无德无能,沉迷酒色。如今只是秦国公子一来,便如临大敌。这副战战兢兢的悲戚模样,伏生也是头一次见到。 须知这两位,他都不想见。若不是相国亲自登门请他,看见相国已经年至八旬,还未国事操劳不已。 且相国为长者,伏生得长者亲自登门,若是拒绝,他如何为人师表。 所以伏生才答应了相国这才来到雪台宫。 伏生来到齐王面前,按礼作揖三拜。 “伏生拜见齐王。” “平身。” 伏生刚起,又对后胜一拜。 “伏生拜见相国。” “伏生多礼了。” “伏生,这位是秦国扶苏公子。还不快快拜见。” 伏生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内心也很是平静。 伏生侧对着扶苏,微微一拜。 “草民伏生,拜见秦国——” “且慢——” 扶苏打断。 随后扶苏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襟,走到伏生面前,对着伏生一拜。 “扶苏久闻伏生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不枉来齐一趟。” 周五中午上架五更走起! vip ! 300 л 顣orz 第二十六章法治VS儒道 伏生自然惊讶不已。 此子确实气势凛然,但是身上却有一股正气在,并非他脑中预想的贪婪霸道模样。 伏生上一刻还在想这秦国公子不懂礼数,但是下一刻,他初见公子扶苏,他却对自己行了大礼。 而扶苏对着伏生行大礼,亦然在今日计划之中。 在儒家眼中。礼,立国之本。儒学以孔丘为祖师,而孔丘主张的又是恢复周礼。礼,和乐一起作为维护封建贵族等级制度的重要手段,一直以来都为儒家非常重视。 而作揖行礼,不仅表达了扶苏对伏生的钦佩之心,更是用行动向这位齐国大儒还有天下千千万万的儒生表明,公子扶苏非但是懂礼之人,而且礼贤下士,看重他们儒生。 此举,不仅让伏生脸上赠了光,更是对天下儒生的一个暗示。 须知,秦国,尚简,不拘于礼,不贵义,重利。 秦国主张法治,而关东六国的治国之道虽然杂用,但是主要还是儒学。 关东六国虽然也是周王朝的大分裂,但是实则大多都延续了贵族政治的模式,也就是集团统治。 这完全不同于秦国的法治。秦国的法治,约束万民,为秦国的王一人服务,而这也就是秦王嬴政一统天下之后,走上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道路的一部分原因。 秦法如此。在秦国,几乎没有贵族可言,人人都要自食其力。说话做事,都要靠军功。秦国之法,虽然在大一统之弊端凸显,可是在战时,军功爵制,却是一个可以缓和阶级矛盾的法子。 而贵族政治,其礼乐制度,维护的是一群贵族们的统治。关东六国,之所以迟迟不效秦国变法,不是不变,而是根本变不了。其根源就在于,贵族势力极为强大。 这利益的分歧,尤其在秦国强大起来之后,秦国和关东六国便越走越远。而秦国的强大是一方面,但是中央集权统治的优势也不断冲击着关东六国的贵族。于是秦国就成了关东六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六国意图抗秦,接连发兵,而秦国靠着法战人,却一直向东猛推。 而关东六国,还是延续了周王朝的贵族政治。贵族政治的衰落,终于到了尾声。而彼时的秦国,又在嬴政的带领下,走向巅峰。 事实上,秦国对关东六国的胜利,其实是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对贵族制的胜利。 自秦汉之后,华夏也便再无贵族。 而儒学,在法家治国之道的接连冲击下,连连败退…… 此时的儒学,并非后世的儒学。先秦的儒学,从一开始被创立,其实是为君王用的,那些条条框框本就是用于教导君王要为‘圣人’,即完人。 而后世的儒学,是给被统治者用的,三纲五常,连同宗法制层层嵌套……(此处不再多论。) 韩赵魏覆灭,代、燕两国苟延残喘。信奉儒学的国家,如今只剩下一个齐国。 而天下士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士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知识分子,更重要的,他们中大部分人信儒,也就意味着,他们贵义。 这贵义之士,自然是半月前下狱的周子,此子扶苏也算是见过了。不怕死,好家伙。 孟子教导他们舍生取义。自然的,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一个人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这需要非常大的勇气,背后也需要有强大的精神支撑。当然,也要看这义能不能成仁,却另有一说。 伏生之名,扶苏在两千年后就已经听过了。 对这样一个人作揖,一是为了为了将今日的计划执行的完美无缺,而另一方面,正是伏生,可是冒死传《尚书》之人。 伏生不通政事,也不慕功利,他一心只研读诗书。身在稷下学宫,齐王屡次让他担任忌酒,但是他都拒绝了。 伏生数十年如一日将自己浸在诗经、六书之中,注书释意,常人难以理解他,但是他自得其乐。 而今日,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秦国公子。为这扶苏公子这么一拜,伏生顿时思绪纷飞。 最重要的是眼前之人的这双眼睛,很是清澈。显然公子扶苏方才对自己的一拜是真心实意。 连齐王都未如此礼遇过他。 秦国公子礼让于他,看重他,伏生内心如何还能平静下去。 但是,齐国祸事将近,人人皆知。他还曾听到有齐人互相戏谑,很快他们的王就是如今想着要称皇帝的秦王。 伏生自然恭恭敬敬,面色沉静,自有四十岁大儒的气度。 扶苏观伏生,忽的想到一个词——“浩然之气。” 后胜见这场面,自然怒不可遏。 “伏生,汝竟然让秦国公子施礼。不成体统!” 后胜语气不轻不重,但是却极有威慑力。而后胜言语之中不满,自然让伏生心生恐惧。 伏生喉咙一紧。 “扶苏公子,伏生一介草民,担不起公子大礼。” 读书人见到读书人惺惺相惜还来不及,怎么会看着他陷入为难之地,而且他今天本来就是来策反的。 扶苏自然要为伏生解围。 “后相,不必如此。扶苏已然说了,今日,以伏生先生为尊。” 伏生听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顿时,满堂悄寂。 齐臣之中,自然会有人对公子扶苏这句话极为不满。因为这句话的口气,俨然这齐国已经是公子扶苏做主了一样。 旁人如何作想,扶苏现在可没空理会。 淳于越是秦国儒生中的首杰,而伏生,则是齐国儒生中的首杰。 秦国的储君,对着齐国儒道首杰行礼,足见他们秦国对儒家的态度。 而后胜见到这一幕,不免眸子一沉。公子扶苏又要玩什么花样。 此子心机颇深,后胜早就见识过他的口舌只能,自然知道他不可小觑。但是今日这一出,也是让这后胜,还有齐国人都看傻眼了。 在大王和他这个相国面前,公子扶苏的表现,可谓是猖狂至极。所以后胜自然是做梦也没有料到,公子扶苏竟然会对着区区一介平民作揖。 也不知这伏生,得了秦国公子作揖,作何感想。 伏生可是答应了老夫,为了齐国,今日会探探公子扶苏归秦之心的。最好能让他直接回心转意,回到秦国。 伏生回过神来,又对着扶苏长揖,但是他将身子和头都压得比扶苏更低。 “扶苏公子身份尊贵,而伏生不过区区一介草民。公子大礼,伏生受之有愧。” “伏生先生,不必拘于世俗礼节。扶苏次来,得见伏念先生,也算不虚此行。” 第二十七章 秦人诡异,绝对没安好心 顿弱三人还在扶苏身后跪坐着。 公子忽的起身,对着大儒伏生作揖,他们几个也有些意外。 虽然又是不寻常之举,但是这不正是公子的作风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公子此举,可谓一箭双雕。 这不仅仅再一次扫了齐王和后相的脸面,而且,还会使得公子在儒生面前树立了一个尊儒重礼的形象。 齐国大儒,在秦国扶苏公子的坚持下,成为了齐王和公子扶苏的座上宾客。此举,前所未有。一旦传了出去,自然让天下人都觉公子尊儒重礼。 而茅焦见到扶苏公子,也不得不心叹,扶苏公子之智谋,当真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自入齐一来,公子花费了最少的代价,但是却接二连三促成一件又一件大事。 茅焦自然越发佩服扶苏,他越来相信,大王立扶苏公子为储君,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为政以德,扶苏公子绝对能做到这一点,得天下民心。 今日来这雪台宫的,都是大人物。人人都盯着黑色冕服在身的公子扶苏,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极大,仿佛马车上的铃铛。 诡异—— 横戟只觉得今日这场面很是诡异。 尤其是秦国人的表现! 公子扶苏竟然今日这般依顺规矩,肯主动坐在大王之下,随后又对着一介布衣伏生作揖行大礼,还为了他驳难后相。 而秦国的大臣们,今日也非常安分,从入殿到现在,鲜少发声。 看他们的脸色,明明胜券在握。 冯劫却看向横戟,对着横戟忽的作揖,似乎是在感激他什么。 但是秦,虎狼之国也,如此诡异的行为,在横戟看来,绝对没安好心。 而冯劫,他之所以敬横戟酒,自然出于感谢。感谢他,替他们向齐王传递消息。今日雪宫台之宴,其实全部是由横戟促成。 不仅如此,雪宫台之宴,是他们计划之中的第一步。 能否不动兵戈,便让齐王称臣,今日,很是关键。 扶苏和伏生对揖过后,在扶苏和齐王一同邀请下,伏生却忐忑不安地坐在了上座。 今日,伏生只是个工具。 待所有的人坐定。 后相拍拍手,随后,齐国乐正便高呼。 “起乐。” 扶苏一开始也想领教领教这齐国的国风之音,可是听到这一首,扶苏不由得面色一白。 扶苏看向齐王,眼中大有恼怒之意。 因为这首曲子,并不是齐风,而是秦风! 而且这首曲子,每个秦国人都不陌生。 此曲名为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扶苏的手,攥紧酒爵,听着听着,忽的重重将酒爵拍在案上。 这一举动,还有那铁青的面孔,被齐王看在眼里。齐王又看向了他的舅父。 今日诸事,都是舅父安排。 秦国公子留在齐国,已经快要半个月之久。他来了之后,朝中可是风雨不断。 齐国接待秦国公子,耗费财物不说,还惹出来了许多乱子。秦国公子打着和齐国交好的名目,每每有机会,便和齐国一些大臣有说有笑。 这些时日里,朝臣互相攻讦,就连后相,都难免被中伤。似乎每个朝臣,都有与秦国暗通曲款的迹象。 也就是唯有招待公子扶苏之时,齐国朝臣们才会同心协力。当然,这并不是他们的献媚之举,而是因为齐国朝臣都惧怕秦国,不得不刻意为之。 但是后胜察觉出,这秦国公子分明是有意为之,故意与齐国大臣接近,此举摆明了是想要让他们齐国不攻自破。 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呆在临淄,否则齐国还未被秦人攻入,内部就已经腐坏了。 所以公子扶苏必须要尽快离开齐国! 而此前,后胜让横戟试探秦国公子归秦之期。横戟复命说,公子扶苏并没有归秦的打算。为难之下,后胜一咬牙,安排了这场替公子扶苏摆的劝归宴。 扶苏微微咬牙。 横戟之前的言语曾暗示他:齐王和后相,是铁了心想要让他离开齐国。 这就可以理解了,今日这一曲蒹葭,是他们事先预谋好的。 不过,扶苏也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扶苏在得到横戟的暗示之后,便做了一个全新的部署,一个尽快彻底解决掉齐国的部署。 后胜见公子扶苏听到此曲后愤怒的眼神,但是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们希望今日可以婉言提醒并且规劝秦国公子回秦。 “扶苏公子——” 后相在扶苏对高高举爵,自然是要对扶苏敬酒。 扶苏明明和后胜四目相对,但是他却并未举爵,让后相好个没脸。 这一次后相自然也被气的不轻,一颗心突突的跳。 “上次大王听扶苏公子说,此次齐国出使之行是公子第一次远游。” 这句话,并不是没有根由,早在上次与齐王碰面之时,齐王便故意相问扶苏此次出使是否是第一次远离咸阳。 扶苏听着,忽的觉得,他的对手倒也有些意思。 “想来扶苏公子身为秦王长子,又是秦王宣布的储君,应当是在秦国之内,除过秦王以外,最惦记秦国的人。所以吾等齐人便特意选了这样一首曲子,以解公子相思之苦。” 扶苏眸子阴沉,像是有一幽潭。 扶苏不由得心叹,这后胜果然是个老狐狸。 这话问的极为巧妙,他若是说他不思家,不惦记秦国,便是被他捉住了话柄。 可是后相,他怎么敢的。竟然真的要撵他走人! 且看你要刷什么把戏。 扶苏当即抱拳作揖,笑道。 “后相如此礼遇扶苏,连扶苏的思乡之情都考虑到了,这般厚待,可谓无微不至。扶苏感激不尽。” 说着,扶苏这才举起酒爵,对着后胜。 “扶苏敬后相一杯,谢后相款待扶苏。” 后相与之对饮,将爵中清酒一饮而尽,二人均示爵底。 后相又道。 “其实,扶苏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在这宴会之上,弹奏秦风蒹葭,乃是大王之意。” 扶苏自然看向齐王。 “此事竟然是齐王之意?” 齐王捋捋胡须,双眼狭促,神色更是惶惶不安。 “扶苏公子身在齐国,已有半月之久。” 这话一出,扶苏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齐王,你好勇啊! 扶苏看向田建,眸中闪着寒光。为这年仅十七的公子扶苏冷冷看了一眼,岁至七十的齐王却打了个寒颤。 田建之前劝舅父,忍一忍就罢了,若是规劝不成,反而惹恼公子扶苏,秦国便有了发兵的借口。 上架感言&求首订!!! 首先感谢各位的点进来看我的书!然后我非常感谢各位能追读我的书到了今天上架。 事实上,你们的支持不仅仅是我的动力,更是让我感到我创造了价值,还证明我不是一个废物。(本人女,比较感性。) 写这本书,首先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始皇帝的狂热粉丝,而后我后来因为看史记什么的,对秦朝历史有了一定的了解。后来查了许多资料也看了许多言论,对对秦朝二世而亡这一件事感到颇为惋惜,所以才动笔想要写这本历史文。 然后本人自身专业也是中文系,这是优势也是劣势吧。我首先自我肯定我的文笔,但是驾驭小说情节,我并没有这种自信。而文笔,有时候成为了我的劣势,我一打开电脑,码字开始,各种词汇就在我脑子里飞,然后我一个开心,(带着些许炫耀的心理)就写的多了。 本人时常反思本书,也会经常抽空回去看这本书的开头,微微剪掉那些繁枝茂叶,也是为了让大家看的更舒服些。 小说嘛,是为了让大家看个故事,看到一个个人物形象,我尽力而为。 然后么。 事实上,目前为止,我的数据并不是很理想,收藏数虚高,甚至高到不行,但是推荐票打赏什么的,比起同期作者的书的数据,我的书的情况可谓是十分惨淡。 总收藏:7600 总推荐:1973 总粉丝:65 月票68 这样的数据,上架其实情况是非常不理想的。而我是一个大二本科生。在这一学年将生活的重心从学习和娱乐调整到写小说和娱乐,我每天过的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当然很多时候也会有当天更新险些完不成的苦恼。 看着我的故事按照故事的轴线前进,一点点完成,我自己是已经渐渐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这本书必定完本。 当然虽然这本书不是我的第一本了,我是不可避免犯了很多错误:比如错别字很多,有些语句不通顺,所以非常感谢帮我捉虫的各位; 但更大的问题是,我写文张力不足,然后给大家看的‘高潮’也不是很多。情节设计和把控确实问题很大。有些时候自己写嗨了,有些段落就显得非常冗长无味,我也在尽力改正。 最近有听取其他读者的意见,准备存稿,这样方便定时发布,并且也好保证剧情的连贯性。 尽管我有诸多不足,这一路上,还是有很多读者支持我。 在此点名一部分读者表示本书作者对大家的感谢: 不想搬砖了,无疑是本书的忠粉,从开书到现在一直坚持看我的书,无疑给了我精神支持。 好大一坨小鲜肉给予最高打赏(我就喜欢这种一来就给高额打赏的。捂脸) 攻攻看小说几乎承包了我的最新章节评论(无疑是我最好的动力,因为他告诉我我的书还没凉透) 尾号3537的书友、尾号4643的书友 凶猛的大狗、最喜欢亮亮了、离黯、叶赫河畔的太阳,追到最新。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读者,一一感谢怕是要写不完了,但是还是非常感谢你们的推荐票月票打赏。每次打开作家助手,进来看到小红点,我就会很开心。 谢谢你们! 最后今天必五更! 昨天一口气肝了八千字,但是我实际上写了万字以上,但是为了提高质量,反复删改。(其实我平时也是这样,所以有些说我的书写的很水,其实我感到很sad^) 总之我平时爆肝,昨天是肝爆了。 今天发上架感言,也是很久前期待的。 本月一号,责编就建议我月初上架了,这样也可以拿全勤,但是因为我还有个小编力荐的推荐。 这周小编力荐的推荐就完结了,然后我本人还想上三江什么的,但是今天的推荐结果要到两点出。而我的责编再一次提醒我应该上架了。因为我不管收藏如何暴涨,追读始终低于300,孩子都哭了。 就上架了! 希望大家支持一下首订。 我也以五更万字表示诚意。 谢谢大家对《大秦开局混了个太子》的支持! 鞠躬! 第143章 将士们归心似箭,还请将军为之计(求月票和打赏) 就在将要靠到西面岸边上时,舟上有人忽的听到远处芦苇丛里有响动。 “太子小心!” “殿下小心!” 戍卫齐齐叫了出来。 扶苏还没察觉出来,便有一支箭从他的脸颊旁穿了过去。 这倒是一小阵疾风,忽的就在扶苏耳旁略过。 扶苏自然身体一僵,瞳孔一震。 这第一支箭射了过来,好似十分精准,直接穿透了扶苏的衣襟,将他方才因为恐惧抬起准备握剑的下臂给射透了,这血当即流了下来。 左右皆惊。 扶苏摸了一把,确实是血,随后痛觉才缓缓传了过来。 “小心有毒。” 一名随行的医家立刻拉着扶苏回到了舟舱里,对着扶苏的伤口左看右看起来。 “所幸无毒!” 扶苏闻言,甩开医家想要走出去。 另外两艘舟早已经划在了扶苏前面,给他打了一堵人墙。就在打人墙的时候,扶苏这边数十只弩箭从舟身中的稻草里翻了出来,随后便开始对着那处的芦苇丛射了起来。 即便是水路,也是精心选择过的,前面一直都有探子一路划船探路。 而后面,又是几艘大船再加上小船。 两面都是沼泽,只有扶苏前方左右是平地。简言之,扶苏现在是可以换陆地行走了。 池武等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当即做出了反应,回射了过去。 这里的芦苇丛面积其实并不大。 而芦苇丛后面,就是石岸。 而四周,都是平地,一览无余。 完全在他们秦人弩机的射程之内。 换言之,如果要在这里设伏,只能躲在那边的芦苇丛里。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从开始到现在,只射出来了一支箭,而且射向的是扶苏。 不仅仅是池武很快便察觉到事情的奇怪之处,其他人也纷纷有了数。 池武示意射箭。 “啊!” “啊!” 对面倒是传来两声惨叫声。 扶苏冷声道: “我要活口。” “唯!” 池武命人挥了挥黑色军旗,很快,后面驶来了一大群舟船。 这是应急用的。 “为项氏一族雪恨!” “为项氏一族雪恨!” 在这种明显要被包围的情况下,忽的又主动冲出来两个人,而且口中不断嚷嚷着。 也不只是秦人恐惧那两人靠近扶苏的舟船,还是怎么回事。 两只利箭穿了过去,那两个人当即毙命,血液染红江面。 扶苏听到这声叫喊,自然也坐不住了。 “这个项氏一族,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的党羽还未除尽吗?” 池武脸一黑,他朝后面驶来的大船看了看。 这船上,可全部是武成侯的人。 船上有几个人,见到这种情况,当即跳到扶苏的船上问候。 另有几个人,又朝着芦苇丛疾风箭雨…… 只是再未听到哀嚎。 水路的人,主要护卫力量,由武成侯的人负责,这是他们当初他们定下的计划。 池武当即便起了怀疑。 这场刺杀,好生诡异。 池武竟然完全未感到危机和压力。 倒是太子。 池武掀开帘子,半跪在扶苏脚边,确认了太子只是惊魂未定,人还是好好的。 “君侯恕罪,那几人已经死了。” “全死了?” 武成侯的手下,王炎,他是个圆头圆脑的人,双腮上胡子又黑又浓。 “君侯,为保君侯完全,臣不敢让他们靠近太子。” 扶苏望着王炎,表情自然凝固了。 “还请君侯换陆路行走。” 池武也道: “按计划,此时太子也该和大军会和了。云梦已经到了。” 扶苏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王炎的表情。 他记得很清楚,王炎进来第一时间,看的是他的手臂。 现下,他还是这副很冷静的模样。 连王贲都要敬他三分,怎么到了王炎这里,他受了伤,他却表现的如此冷静,丝毫不恐惧。 “改陆路。” ———— 三个月前。 会稽郡,将军府,府后马场。 一排排行伍站在空地上,对着靶子练习射箭。 一位胸肌发达的将军,他穿着深衣,在马场高台上看着下面。 他的脑子里,盘旋着一道诏令。 【着东阳君为监军,公万事与之商议。不论何种方式,就地解决流民之患。] 王贲双目如炬,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皇帝陛下,对他王家有所怀疑,对太子也有所怀疑。 所以皇帝以责罚太子为名,把他们两个人安排在同一个地方。 王贲如何不知嬴政的心思,若是流民之患解决了,那么太子有功,班师回朝。 若是事情不顺利,太子得继续留在荆楚,而他在这个过程中,稍稍有点什么过错,就要也回家养老去。 家父虽然常说,他王家军事功勋极盛,应当见好就收,不可再贪。 他倒是没有贪心,想要更高的功勋。 可是王贲被迫奉诏守在这荆楚之地,整日对着一帮将乌鸦、孔雀当做神鸟的愚民,他心里郁闷的很。 而且这荆楚之地,气候潮湿,夏日梅雨天完了便是三伏天,冬日更是冻雨连连,虽然不下雪,但是冷风吹来,冻得最底层的将士们骨头打颤。 军功爵制的意义何在? 不正是为了让将士们晋升吗? 而今天下为一,这倒是好事,可是楚地的百姓,频频暴动,他们秦国将士也十分恐惧。 不仅如此,没有战争,那些入伍不久的将士无法晋升,得不到更高一级的待遇,频频在军中抱怨。 军队之中,也频频有不安的因素。 我听说,所谓治国,就是要让贫苦的百姓有粮食吃。 如今是,最低级的士卒们,衣食住行的需求完全没办法解决。 没有战争,没有军功,士卒们无法晋升。 不能晋升,就没办法升级待遇,只能穿质地最差的衣服,吃不丰盛的食物。 他王贲原本倒是适应的了,可是弟兄们不行。 如今,又来了个太子。 这太子,就像当初屠唯说的,看着温文尔雅的,其实满腹坏水。 如今太子在他身边, 不过,王贲也看得出,皇帝这是把太子当工具用。 此时,一个圆头圆脑、膘肥体壮的将军走了过来。 王炎,王翦家宗室之人。 “武成侯好悠哉啊。” 第144章 都在打南越的主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贲闻言,也不正眼瞧他,只是兀自闷头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王炎这才悻悻地作揖: “拜见武成侯。” “何事?” 王炎左看看右看看,环绕了一遍四下的士卒,而后又讨好似的看着王贲。 王贲的左右,十几双眼珠子也咕噜咕噜的转着,他们的身体保持着僵直,但是当下这场面,一个个心里都有数。 将军们又要议论私密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应该退下了。 只是王贲并不想和王炎私下里议论。 王贲知道,王炎又要说什么狗屁。 妄议太子的代价,可是死罪。 咚的一声,王贲将酒爵重重啪在木案上。 王炎身子微微往后一倾。 “所谓何事?” 王炎勉强做笑。 “闲来无事,想讨武成侯一杯酒喝。” 这…… 只要不扯太子,他们就是一家人。 这太子,做了再多离谱的事情,也终究是太子。 太子的上面,始终有那个人。 太子年少轻狂时,多次出言不逊,曾得罪了朝中不少大将,但是即便是僭越这等忌讳大事,还是保有其爵位,其太子地位固若金汤,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 王贲看了看右边的侍从,侍从麻利的给王炎开始斟酒。 王炎也是明白人。 面对太子,武成侯都选择了默不作声,他若是强出头,可不就是一个死吗。 王炎接过爵,而后清了清嗓子。 “终于挨到春日了。” 王贲很是警觉的听王炎说话,他怕不小心就被王炎带到上次的那个话题里。 王贲打量了下王炎,随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王炎又道: “没想到,这荆楚之地,我等一驻扎,就是两年。” 王贲刚才正为这事情懊恼呢。 这可是冬天。 一阵风吹来,寒气就会钻入人的骨头。 “我时常怀念咸阳,那里我等诸将士们围在炕上,饮酒吃肉。” 士卒们闻言,身子都动了起来,个个掉转头看向王炎。此时此刻,在场之人无不怀念函谷关以西。 王贲也目光向西。 “我王贲生于咸阳,长于咸阳,如今也是十分想念老秦国。” 诸将卒闻之,竟然有人叹了口气。 这是一处高台。 原本他的朝向是坐北朝南,但是如今却成了坐东朝西。 “殊不知,我等几时能归家?这楚地的冬日,将士们可极难过。” 王炎一副做出为难的模样。 王贲瞧着王炎。 这戍边结束,可是大事情。 “说起来,天下大定,已有两年。赖皇帝陛下之神灵,百姓在新的乐土上安居乐业,这样的功绩,可谓是前所未有。” 王贲有些不太高兴,这话,朝中那些士大夫们天天说,说的皇帝陛下都信以为真,没想到,到了边地,还是有人这么说。 于是王贲只附和了几句,敷衍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王炎明白王贲。 王家军功极盛,在朝中地位煊赫一时,但是如今,皇帝陛下对蒙家两兄弟更为器重,王贲心里自然不好受。 王炎话锋一转。 “只是可惜,这楚地,频频流民乱为,那些四散而逃的将士们,聚集在山林之中,斥候来报,他们已经在乡野之间安营扎寨,自立谋生了。” 王贲眉头一皱。 “此事,东阳君可有知晓?” “我还未向太子禀报此事。” 王贲微微握了握爵,而后道: “那些流民,不过是无头蛇,不知道要咬谁,你带人马,去平了他们。” “我自当奉命行事。” 王炎一口酒没碰,只是摩挲着酒爵: “荆楚之地,流民作乱,百姓振恐。我听说,皇帝陛下得知这里的情况,也非常忧心。” 王贲默然。 “不知武成侯可有计策应对?” 王贲自然有。 “这里太冷了,你们都下去,给我再搬两个火炉来。” “唯!” 这下好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看来,将军是有计策。” “我已奏请皇帝陛下,驱逐那些流民于南越之地。” 王炎眼前一亮。 “没想到,我竟然跟大将军想到一块去了。” 王贲好奇。 王炎只道: “战事已然结束,我秦国的将士们,来到这水乡之地,潮湿闷热,本就难以适应,还有不少将卒们得了怪病,死不瞑目。” 王贲一脸忧虑。 “我稍后便向皇帝陛下禀明我们这里的情况。” “大将军且慢!” 王贲闻言,很是郑重道: “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 “可是王贲将军,或许是我秦国最后一位担任过大将军之职的将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决定休战,自然是不再起兵戈了。” 王贲一脸忧色。 “我秦国,历来靠耕靠战。若是无战……” “臣也正是和武成侯想到一块去了。” 说着,王炎向南看了看。 “南越之地,地域倒也不小。” 王贲似是笑了笑,忽的身子向后一倾。 “哼——你也在打南越的主意。” “我这也是为将士们考虑。将士们早已归心似箭,而楚地时不时便有暴动,将士们心中惶惶不安。“ “如今太子来楚地,又逮捕了项氏一族的人,欲杀一儆百,效果初现。” “说起来,这楚地的宗室,和太子倒也有血缘关系。没想到连皇帝陛下都不忍全戮的宗室,到了太子这里,竟然这般心狠,上来就要灭族。” “太子处事,岂是你一个公乘可以议论的?“ 王炎摸了摸自己的圆圆的大后脑勺。 “事情太过出乎意料,我也是实在一时没忍住。倒是,还有一桩事,前些日子,熊氏旁支的几个女子前去投靠宣阳夫人。而太子将那些个女子,奉为上宾。” 王贲忽的悟了。 我说呢,太子为什么非要带他的母亲来这楚地,原来是在打这样的主意。 王炎只笑: “我看的出,太子来了这楚地,情况确实有所好转。” 王贲点点头。 “东阳君之名,天下咸知,足以慑服荆楚一带百姓。” 王贲双目如炬,皇帝陛下向来下得一手好棋。 王炎笑了笑。 第145章 老秦人的心声无人问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炎晓得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公开在旁人面前,夸奖另外一个人,十有八九,是讨厌他。 听说上次太子可是当着众人没给王贲留半点情面。 而且,谈论的内容,正是王贲一直关心的南越。 秦国所有的将军们都明白,秦国需要战争。 王贲这位曾官拜大将军的人,比谁都更清楚这里面的状况。 否则,就得走东阳君说的那条路——废军功爵制。 而那条路,或许是天下人期待的,可是不是他们秦国将卒们期待的。 太子的言行,再次证明了,他的主张——休战废制。 原本他们期盼着,皇帝陛下正值盛年,太子兴许能随了安国君…… 但是最近,皇帝陛下对他们这些武将,似乎有动作了。 有些事,他们得早些谋划。 王炎又道: “有太子于荆楚之地长期坐镇,荆楚之地必定无忧。而今将士们又归心似箭,还请武成候为之计。” 王贲心头一震。 “你是说,要让将卒们还咸阳?” 王炎笑道: “这是自然。老秦人生在关西,长在关西,怎么能一直留在这荆楚书乡呢。父老乡亲,妻妾儿女,也都在家中等候。难不成,要我等老秦人一辈子守在此地?” 王贲再次警惕起来,王炎这家伙,有些危险。 王炎郑重其事道: “秦人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关西。” 王贲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王炎说的这些情况,他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王贲始终牢记,他之所以能成为武成侯,全要归功于他手下的士卒们。 身为将军,务必要为手下的将卒们谋划。 王贲复问: “这是全体士卒们的心思?” 王炎只道: “难不成,武成侯以为,我这番话,是为了一己私利?我王家军功已然最盛,我不奢求能够再升,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带着弟兄们回家。” 王炎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何况王贲呢。 “你小子的心思,以为我不知?” 王炎摸摸脑袋,但是说他就是只为了自己,实在难为情,他只好道: “但是弟兄们都不想留在楚地这是真的啊。”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我不能用奏议的方式禀告皇帝陛下,待皇帝陛下初次东巡结束,到时候有机会,我亲自面见陛下,陈述此事。” 王炎闻之,自然大喜。 “如此,有劳武成侯。” 王贲很快又正色。 “但是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也知道此事为难。但若是不为难,我如何会来求诸武成侯呢。没有战事,将士们既不能晋升,又被困在这水乡之地,闷热潮湿,时间久了,可要生怨。” 王炎说的,都是事实。 而且是很严峻的事实。 “皇帝陛下得知实情,必定会慎重考量此事。” 王炎忽的笑笑。 “我们可不能什么也不做,等着皇帝陛下主动召见君侯。” 王贲猛地看了一眼王炎。 “汝何意?” “我秦国,素来是虎狼之名。但是如今,却出了个正人君子。” “哼——黄毛小儿。有那个人为他保驾护航,这一路上,他可是太过顺风顺水了。仁义,秦国人可从不讲这玩意儿。” 王炎也附和笑笑。 “君侯说的是。” 王贲说完话,微微有些心虚。 王炎主动道: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那人太过年轻,不懂世事险恶。” “这倒也是。” “我听说,前些日子,君侯建议东阳君驱赶楚国大族前往南越。但是竟然被太子拒绝了,还训斥了君侯。” 被训斥,是因为他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太子不像个秦人,而且他又不是皇帝。 所以王贲一时没忍住,讥讽了他几句。 事后回想起来,他王贲当时并不应该说那种话,惹怒太子,他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王炎说这话,重点不在他被训斥,而是,南越之地上。 王贲的心思都被王炎看透了,这种感觉很不爽,王贲不由得眸子一厉。 “你不也是在打南越的主意?” 王炎腆着脸笑: “不只是我,朝中许多人都在盯着南面。甚至,北方的胡狼,也是他们的盘中餐。” “北胡之地?” “正是。即便武成侯不提,旁人也要提。如今,我秦国半数将士,都在镇守边地。可是以土生土长的老秦人,如何肯在这潮湿水乡里久留呢。日子久了,必生事端。” 王炎说了这么多,但是王贲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士卒们的心思固然重要,但是他王翦父子二人,可是陛下的心头大刺。 王贲始终牢记这一点,不敢忘。 王翦告诫过王贲,皇帝的命令,照听就是,不要多生事端。 王炎又道: “前些日子,殷通逮捕到两个盗贼,一人属秦,一人属荆楚。” “与此事有何干系?” “武成侯,你仔细想想,这件事虽然是小事,但是却说明楚人也好,秦人也好,其实他们自己本身不在乎国家的区别。只要他们能吃饱饭,自然不会想着造反。那些庶民,不过是用以供养国家的工具,只要他们能饱食,就不会为祸。” “什么秦国、赵国、楚国,庶民们并不关心这玩意儿,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的小腹是空是饱。” “但是,那些有识之士,可不会这么想。有了第一个妾,就会想要第二个;做了一级公士,就会想着做二级上造。” “自古以来,人心就像滚石,不断往高处走。这些道理,武成侯想必比我还要清楚。” “而太子,他也正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将矛头对准了六国遗族。六国之患,不在庶民,而在那些亡国遗族上。这一点上,我觉得太子在荆楚的做法,确实是对的。” “只是,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了了。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他们想的只是将天下全部控制在手中。而今,秦国的国策一再被改动,这秦国的政策,也是为天下人而定。而昔日专门为老秦人服务的秦法,太子可说了,不适合如今的天下。” “老秦人在想什么,却无人问津。” 第146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更,求波打赏月票!) 皇帝和太子整日嚷嚷着天下天下,六合六合,可是他们怎么不看看给他们打下天下的老秦人呢。 这一点上,已经早有人感到不满意了。 “皇帝陛下令李斯召集百家,共议天下统一之术,其结果却是,抛弃了我秦国原来的秦法,选择了素来主张教化和宽宥的齐法家。朝中老臣们对此议论纷纷,可是陛下还是力排众议。” “皇帝陛下主意既定,谁也不能违逆。而太子殿下,更是不必说了。正是他巧舌如簧,建议皇帝陛下如此为之。” “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如今要以六国子民为百姓,自然忽略了我们老秦人这些真正的秦国子民。” “既然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不顾惜我们老秦人的利益,也只有我们自己为自己谋划。否则,这美酒羹汤,到时候就要进到一些异国人口中。” 这番话,任何一个秦人听到了,都会为之触动。 更何况是秦人王贲呢。 王贲也很清楚,王炎口中的老秦人,指的是他们这些秦国的将士们。 “所以,军功制不可废,战争也不可停。” “武成侯明矣,不枉我今日这般口舌。” “你所说,皆是事实。而且我相信,咸阳闲赋的那些将士们,也早就坐不住了。” “所以,君侯,我们如今可要抓住机会。南越之地,可是弟兄们晋升的好机会。而要进攻南越,眼下,武成侯最方便利用的,就是这些楚国的遗族和流民。以驱赶他们为由,引起皇帝陛下征服南越的欲望,到时将军直接率兵南下,攻占南越。” 王贲听了,嘿嘿一笑。 “到时候,你这个公乘,就可以成为五大夫。” 王炎听了,脸上微微一热。 王贲自然一语中的,说破了王炎的想法。 王炎这小子,说来说去,还是他想晋升。 而王炎担心的就是这个,王贲已经功勋至极,他可能不愿意再为他们谋划。 但是令王炎意外的是,王贲居然答应了。 “你说的没错。我赳赳老秦,确实不应该被留在这荆楚之乡。但是攻占完南越,难不成将士们要被留在南越之地?” 王炎到没有想那么多。 “秦国的军功爵制,是所有秦人都心服口服的制度,只要你有功,你就可以晋升。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要保住军功爵制,继续发动战争。有能者,加官进爵;无能者,吃糠咽菜。这才是秦国!” “就算到时候有人留在南越,那也是无能之辈,这只能证明,他们生来就只能是吃糠咽菜之辈。” 王贲听了,腮帮子鼓的老高。 王炎觉得自己方才说的太过分了,随即又道: “其实,楚国人数最众,为皇帝陛下心头之患。陛下只是一时受太子蛊惑。如今太子到了荆楚,不在皇帝陛下身边吹耳边风,时间久了,皇帝陛下会想通的。” “一旦南越攻下,到时候,皇帝陛下肯定要派人镇压。武成侯到时再建议皇帝陛下强行迁徙楚人到南越定居。而我们秦人,到时候就可以回到关西,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王贲不是傻子,这王炎后面说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皇帝陛下就是因为不放心楚人,所以才派他们秦人镇压,如何到时候攻打下南越,皇帝陛下就会让秦人回家呢。 但是有一件事,王贲已经确定了。 行伍之中,像王炎这样的人,不胜枚举。 而继续进行战争,也是解决当下老秦人们问题的唯一途径。 一百多年来,秦国的军功爵制,已经深入人心。 没有战争,秦国的将卒们才会怨声载道。 想到这,王贲忽的意识到,军功不能成为秦国的终点。 看来那个臭小子,他说的是对的? 但是废除军功爵制,那就是和老秦人为敌! 王贲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先解决眼下的事。 “你方才说,不能干等,而且你今日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看来是早就打好里腹稿。老实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王炎听了,眼中放光。 但是他很警觉地看了看周围。 “关键,是要说服东阳君。” “他?” 王贲听了,猛地摇头。 “你怕是小看太子了。” 王贲始终记得,太子当初在朝堂上怼的诸将士哑口无言的场面。 太子勇还是勇的,只是,老是和他们秦人对着干。 这就很不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太子的名声大鼎的背后,不是因为只有皇帝陛下撑腰。 “太子自幼长在咸阳宫,稍有成就,因为身份之故,便得皇帝陛下器重,一路顺风顺水,位极人臣。频频干预国事,做太子,做到东阳君这份上的,古未有之。” 王贲厉色。 “你想怎样?” “太子住在宫中,娇贵惯了。他从未见过一丝血,这样的人,未来却要继承大秦帝国……” 王贲听了,面色一白。 “难不成,你想要谋害太子?” 王炎听了,也是吓了一跳。 “我万万不敢。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贲一颗心猛地震动,惊慌过后,他很生气。 王贲发现,王炎是个不知死活的人。 打太子的主意。 “那你要做什么?” “太子不是不肯驱逐楚人吗?想必,是他不知道我秦军和楚人交锋时的惨烈状况。但凡他知道一点楚人的顽固,当初也就不会断然拒绝君侯的意见了。” “而且,镇压一整个楚国,只杀几个大族,就能彻底解决此事吗?” 王贲看着王炎贪婪的模样,有些无奈。 但是他现在,想看戏。 看东阳君的戏。 王炎还要说,王贲却道: “你放手去做吧。只是,务必小心些。方才的事,我必定会向皇帝陛下奏请。” 王炎听了,自然大喜。 王贲不想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是他想如今有必要告诉他们的秦国太子,他从前说的话,到底有多令秦人感到讨厌了。 王贲深知,以太子,就算是他最后知道了是王炎在搞鬼,太子也不会明着对王炎动手。 如果他们的太子,是个面对这种事,只会回去找他父亲告状的人,那么,他这太子,注定是个失败的太子。 太子其实并不知道,成王的秘诀,不仅仅在于勇和决,还要靠忍! 太子该为他从前风风火火的行为好好反思一下。 而且,退一万步讲。 一旦到到时候事情闹大,他王贲正好可以借这次的事情,向皇帝陛下表明,对于革秦,老秦人究竟是如何作想的。 损失一个不知死活的王炎,成全老秦人,是笔划算的买卖。 王炎,从决定打太子的主意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他们王家宗室里的人。 第147章 察举制度(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政二十七年春三月,荆楚,云梦泽。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扶苏终于回过神来了。 真是一场诡异的刺杀,就像一场滑稽戏剧一样。 只是这出喜剧的帷幕还未拉开,就被强迫落幕。 “为项氏一族雪恨?” “难以置信。” “而且从头到尾,只有一支箭射过来。” “而这一只箭,恰好射到了我的小臂上。” 扶苏将箭矢收好,放在了一旁的锦盒里。 “君侯的行踪,本就是绝密,怎么会有人得知,而且在半路上设伏呢?我怀疑,是我们中有些人走漏了消息。” 太子行进的路线,是绝密。 而霍成行进的旱路,那是以祭祀屈子为名,浩浩汤汤出发的,弄得人尽皆知。 “去查。” “可是那些尸体,都已经被公乘王炎命人处理了。” “那就挖出来再查。” 池武听了,目光向下移。 “唯。” “不过,务必要隐秘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扶苏其实大抵已经猜到了是谁干的,但是他需要求证。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王贲的授意。 “君侯放心,臣一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不知君侯是否还要去会楚南公?” “这是当然。” “可是君侯,您的手臂受伤了。” 扶苏望着他的左手臂。 “不过是蹭破了点皮。再者,见我这副模样,楚南公见我的机会更大。” “君侯为何不直接亮明身份,而是前去私访呢?” 嬴政的诏令上,是准许扶苏召见楚地名士,任以官职,甚至可以直接举荐入咸阳宫。但是,太子如今是借着皇帝陛下命其祭祀湘水的机会,去暗访楚南公。 是故池武眼中,扶苏是违反了两条诏命。 “楚南公是楚国的高人,而且楚国人没有不知晓他的名声的。我本就是要借用他的名声,为秦国正名。一旦这位南公老先生拒绝,楚人势必对此议论纷纷。”“因为项氏一族的暴乱,我秦军不得不以武力镇压。暴力的镇压,只会让我秦军和荆楚百姓双方关系更为紧张。而这次拜会楚南公,便是关键所在。” “而一旦楚南公答允助我,到时候,楚地名士一定都将目光投向我秦国。” 察举制的雏形,本就在秦国形成。地方官可以举荐当地名士入职。 对于士人而言,晋升的渠道之一的察觉制,是符合如今六国贵族被打倒,而乡野平民势力抬头阶段的制度。 只是,秦国的名声,不太好,很多人不愿意为秦国效力。 池武听了解释,也不再纠结皇帝陛下诏令上的内容。 “霍成那边如何了?” “应该已经代替殿下祭拜完了湘水,想必此时正在赶来这边的路上。如果君侯此次顺利请楚南公出山,到时候霍成便会率军长驱直入,前来迎驾。” 如果失败了,太子也可悄然而退。 彼此,谁的面子也不伤。 但是太子回宫之后,这楚地的南公老先生究竟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就另有一说了。 ———— 云梦,湟水村。 扶苏一行人改了陆路,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他的目的地。 一片竹林里,连着好几处竹舍、茅草屋。 这些房舍连在一起,路边上大多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因为有南公在,他们经常看到外人入村来寻。 四个身材高大的布衣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村落,还未开口问话,就见一个热情,身材结实,胸脯鼓起的女子走过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小箩,脸蛋红扑扑的,主动走到扶苏跟前,殷切问道: “这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来寻南公先生吧?” 扶苏平揖: “正是,不知姑娘可否为我等引路?” 为首的青年,相貌很是出众,温文尔雅,只是手似乎受伤了。 “姑娘?” 女子听了忽的大笑起来。 “我早已经是人妇了,如今长女都到了嫁人的时节了,小兄弟如何能唤我姑娘呢。” 扶苏听了,一脸尴尬。 另外两个侍从听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池武,他盯着那少妇的红润的脸庞看了起来。 兄弟们说,楚地女子更丰润,他从前不觉,今日见了这个女子,这才有了这种感觉。 倒是,太子是怎么回事,竟然错把人妇当黄花姑娘…… 没想到,太子眼神居然这么差。 扶苏很是郁闷,看着很是年轻丰满啊,怎么就快要当祖奶奶了呢? 扶苏连连抱歉。 “都是晚辈的过,还望大娘不要介意。” 那女子听了,又是抿唇笑笑。 这小生,倒是彬彬有礼的紧,看他言行举止,和近日来的张仲景先生很是相似,想必又是一位流落的贵族。 “好了,跟我来吧。” 池武默不作声跟在扶苏后头,盯着这楚地的女子。太子说了,让他少说话,他的嗓音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这一路上,池武听着这女子笑个不停,胸前波浪不断起伏,而且他一直和太子拉话。 池武不由得双手环胸,这女的,竟然胆子这么大,不是家中女儿都要嫁人了吗,竟然这般胆大,还敢勾引我家太子。 扶苏倒是没察觉出,那女子有那种意思。 跨过了小溪,又穿过了一条石桥,几人这才看到一处大宅。 “那就是南公先生家宅。” 扶苏瞧了瞧那些立在南公先生门前观望聚集的老者们,一个个眼中都泛着精光。 他们应该也都不是普通人。 有些参加过战争的老者,第一眼看到池武,就怀疑此人为秦人。 于是,他们故意开口问池武话,想听听他的口音。 “这位壮士是从哪里来啊?” 池武第一反应,自然是看向扶苏。 扶苏眼底闪过一丝警觉,随后他对那问话的老者笑了笑。 “公为何问此?难不成公将我朋友视为秦人,引诱他说话以辨真假?” “老朽问他,为何汝这小子多言?目无尊长,好生无礼啊!”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附和那个老头。 而且一群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扶苏四个人身上。 那带路的大娘,也才醒过神来。 这一行人,看着倒是相貌堂堂,她怎的没问问他们究竟从何处来的呢。 第149章 和张良的初次邂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楚南公眼中闪着精光。 眼前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秦国太子。 没想到,秦国太子,居然会主动想要拜见他。 这让他这个老头子可是感到意外的很啊。 秦皇之威,天下谁人不知。其威天下莫有不敢服者。 而秦国的太子,也是虎狼之心。 张良听了,对着楚南公温温一笑。 “南公先生,子房又折返了,还请先生勿怪。” 楚南公双眼咪成一条缝,似是在笑。 “子房啊,你还真是执着啊。” 张良只是肃容。 “南公先生,子房先前请教的,也是这个问题。先前先生说时候未到,今日遇见这位小兄弟,没想到他所问,居然和子房一样。” “哦,竟然一样?” 楚南公看向扶苏。 这小子,竟然不是虎狼之相。 外人盛传,秦皇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 扶苏对着张良温温一笑。 “原来如此。不过晚辈还未请教先生来处。” “张某家住新郑。今日前来,也是和小兄弟请教南公先生同样的问题。” 张仲景,这化名,居然还和后世之人撞名字了。 真有意思。 扶苏温温一笑。 “张先生,你我倒是有缘。此番问卦之后,可否一聚?” 张良也是一笑。 “可。” 张良,字子房。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丈夫项羽,有复辟楚国自立为王之心,即便他是个君子,扶苏也断然不敢留他。 但是张良,他不一样。 张良曾经想要复辟韩国,而他的梦想,想来也是接替家族的荣耀,成为一国的相。 后来汉朝建立,张良却不受封,而是选择了去一个山洞里辟谷养生。这个时候的选择,虽然有明哲保身之意,但是看得出,张良对权力和功名已然是十分淡漠了。 这个人,他的心路历程显然是有变化的。 或许,可以试他一试,再决定杀了他还是留着他。 像张良这样的人,其实很多。 而张良面对不同的时局,做出的选择, 毕竟,韩国的宗室把控在他手里,张良即便想要复国,他根本没有可以扶持的人。 所以如今选择权全在扶苏手中。 没想到,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见啊。 只是可惜,他似乎把自己真的当成了赵国人,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同盟。 扶苏一直看着张良。 张良,可是一块美玉。 小童望着堂下两个年轻人,服色一黑一白,但是眼中都含着锐利之锋。但是,也有不同,黑衣青年,脸上满是傲色,而那张先生,眼中则含着疑惑。 小童可记得,张先生亲自登门拜访后,楚南公说此人胆量和智谋冠绝天下,这样的评价,是否太高了呢 这个叫张仲景的男子,男生女相,但是不可否认,他身上还有一股君子之气。 而这黑衣青年,虽然受了伤,但是身上那股傲然之气隐隐外露。比之张先生,君子之气,倒是显得青涩些,但是他身上别有一股霸气。 而方才这黑衣男子呈了拜帖过来,南公先生问过相貌和年纪后,很是震惊,竟然主动站了起来。 仿佛门外来的人,是老虎。 “南公先生,还请为我二人算上一卦。” 扶苏复请。 张良也道: “南公先生,也请为子房解惑。” 这可是阳春三月,天气和暖,晴空万里。 房舍之中清幽宁静,透光金黄色的阳光,肉眼可以看到光束里有着细细的尘埃。 张良看着扶苏,很难不联想到那个人,还有他身后的这些人士,都是身手矫健之辈。 一旦开始怀疑,张良就开始好奇,那份拜帖。 如果,他能得到那份拜帖,或许他就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秦国太子,他不是去祭祀湘水了吗。 张良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 如果这人就是秦太子,那也太奇怪了 秦太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受伤才是。而且,看看他的随从。 张良很快恢复了镇定。 楚南公面色沉静,但是心中却波涛起伏。 如果他就是秦国太子,那么他和子房,可谓敌也。 堂中一片悄寂,而楚南公则闭上双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多时候,决定人生命运的,靠一些关键场合的演技。 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他今日,还是要做出一副落难赵人的模样。 否则,他必定危矣。 有张良在,他不能那么快就告诉楚南公他的真实身份。 计划只能被打乱。 楚南公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这倒是让张良和扶苏两个人都觉得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楚南公,六十余岁的年纪,胡须又长又白,当下这种 “哦——原来韩小兄弟想问的,竟然和子房你想问的,是一样的。” “晚辈所问者,乃天下大势也。没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巧的事情。” 有了张良,堂上坐着的人楚南公在扶苏眼中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也是这个时候。 池武猛地记起来了。 他莫不是在齐国临淄城见过这小子,当时他还多看了他几眼。 楚南公捋捋胡须。 这两个人,要他卜卦。 还算的是天下。 楚南公自己都对扶苏的到来感到诧异。 但是扶苏做了太多的事,已经让天下百姓对秦国太子好感颇多。 改秦法,立太学,主张削减赋税。 “吾虽年岁六十有余,卜卦千余,但是二位所问,乃天下大势。须知这天下大势,有天命,也有人为。如今天下初定,秦皇以百万之师镇压天下,老夫以为此时测,时间尚早也。” 楚南公正是因为猜出了扶苏的身份,所以,他才不敢卜这一卦。 还好,他之前未答应张良的请求,帮他卜算那一卦,否则,若是不吉,他这一大家子可就危险了。 扶苏很是不满。 “南公老先生,秦皇虽然功盖天下,但是以一国灭六国,天下虽然为一,但是六国后人多有不甘心就此沦为庶民者。若是如南公老先生所言,待时日更久,大秦江山岂不是在秦皇治下愈发稳固。晚辈倒是以为,如今正是卜卦的绝好机会。” 楚南公望着扶苏。 难道是我想错了。 第150章 举棋不定的张良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赵国人? 怎么听着他的话头,似乎是盼着天下六国复起似的。 楚南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得把这两人先打发走,等他们分别来问。 而且,这个青年的身份,他现在又开始不确定了。 他得先悄悄卜算上一卦,之后再决定。 天下忽的都成了秦国的了,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他这地地道道的楚国人,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做了六十年楚人,忽的有一天,自己变成了秦人。 天下初一统,其实百姓大多叫好,这自然是因为一统的好处就在于,没有了战事。 但是时间久了,大家却发现,他们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 确实是不用打仗了,但是家里曾经派出去打仗的男人,要么是落草为寇去了,要么是被充做刑徒,去了秦国咸阳给始皇帝修陵墓。 而百姓的日子,似乎要比以前的日子更加艰苦。 往日有楚国的贵族在上,百姓依附于贵族,虽然不能饱食,但是出了事,总有个依靠。但是如今不一样了,贵族没有了,秦国的官吏也只是依律法办事。 更严重的是,车同轨,书同文。 所有的工具,都要用秦人的规格,那么他们以前的老家伙什就不能用了,现在后院还堆着一旧日用的的斗呢。 斗是用来量粟的,旁的可以不一致,这个必须一致。 但是文字什么的,他们躲到了这水中高地上,外人难以进来,只有他们有需要时出去,所以也就不必强求一统。 像他们这样的百姓有很多,因为不喜欢秦人的改造,又担心被律令惩罚,所以就偷偷全家逃到山林里。 但是大城邑之中的百姓,也有归附秦人的,有人参军入伍,没有战事,也只能混个温饱;还有人,因为秦国大兴驰道建设,官府出了告示,招募乡民前去,一些人为了工钱养家糊口,自然也跟着乡长去修驰道了;也有楚人直接依附秦国官吏,为其属吏的,但是这种,就非常之少。 天下虽然为一,但是就楚南公来看,他们这些人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 尤其是乡中,还是听三老的话。 而在这云梦之泽,湟水村里,乡人多听他这个老者,还有另外老者的话。 秦国的官吏要下达命令,也多是直接告诉他们三老。 但是像湟水村这样的地方,很是偏远。 而秦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划分郡县之时,将一大片地区划为一个郡,这就导致他们的郡守根本管不到这一带。 本就国家忽的灭亡,天下忽然全部归秦,百姓本来都处在期待之中,但是没想到,日子还是和过去一样。 楚南公自然没有想过,测算这天下大事。 说什么测天下,其实这两个人的诉求是一样的,要测秦国的运数。 他不知道秦律里头有没有这条,就算没有,南公先生也不会在当下这种秦国军队还全数驻扎在楚地的时候卜算。 楚南公搪塞二人道: “老夫已经在这乡邑之中久矣,早已许久不问天下事情了,我本意也是老于这乡邑之中。二位如果执意对着天下事要测个清楚,老夫无能也。” 言下之意,你们问的,我卜不了。 扶苏听了,自然心里反诘: 可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话可是你说的。 “晚辈早就闻南公先生大名,可是遍寻不得,都说先生藏于山中,有避世之意。” 楚南公对这话也不反驳。 他这个老头子,确实也不想为秦人效力,但是在秦人的眼皮子低下活动,他不给秦人好脸色,秦人也不给他好脸色。 楚南公自然就选择了离开郢都。 南公先生本来居住在郢都城中,是楚国原国都之中的高士。 奈何楚国王宫里频频内斗,无人关心天下时局,不仅让秦国人有了机会壮大自己,更是使得朝中党派内斗。 而南公先生也因此一直没被重用。 但是南公先生,历代楚王都很尊重他,是故名声更高。 但是究竟是沽名钓誉的老头,还是高瞻远瞩的名士,不同人眼中,自然有不同的看法。 在扶苏看来,范增这种口口声声说自己会望气之术的,还有楚南公这种精通易经的人,都可以归结为神棍一流。 扶苏看重的是,这些人的名气,而不是他们的卜算之术。 扶苏挺身,对着楚南公直言道: “老子曾曰: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时移世易,当今之世,乃是统一之世,若是不能及时革故鼎新,只能为时局所淘汰。” “听闻南公先生也是高士,在楚国享誉极高。晚辈听人说,楚国人或许有不知道楚王之名的,但是绝无有不知道南公先生之誉的。” “如今六国亡了,天下皆归秦皇一人。时局大变,天下士人,投靠秦皇者有之,避居山林者也有之,惶惶无措者,举棋不定者更是人众。” 张良毕竟年纪要比扶苏大。 他听了这话,感觉的出,这年轻人倒是个心中大有抱负的。 “韩柳小兄弟,便是这惶惶无措者?” 扶苏看向张良。 “这是自然。若是韩某心中早有了决定,也不会前来问卦。想必,公也是举棋不定吧?” 池武面色一沉,太子这法子,倒是把这室内的人都炸了出来。 池武看着太子滔滔不绝的说,心里可谓是无限感慨。 他得想个办法,回一趟咸阳,告诉皇帝陛下,他冤枉了太子。而且据他看到的情况,地方的问题其实很多。 池武明显的感觉出,只有郡守和秦吏,是无法掌控地方的。 张良心心念念想着要造反,复韩国。 但是因为他的卦相显示秦国的未来十分光辉。 那么这就暗示他,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无用的。 大秦帝国固若金汤,那么他对抗秦始皇一切行动,都会被粉碎。 张良并未回答扶苏的话。 他是张家五代韩相之后,怎么能一个楚国来路不明的人问他,他就老老实实作答呢。 他们可不是同盟。 第151章 一卦定乾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无疑被扶苏一语戳中心事。 他确实是举棋不定。如果南宫前辈不肯为他卜这一卦,张良会一直徘徊在复仇与不复仇这两者之间。 他曾经立誓,一定要灭了秦国,光复韩国。 张良踌躇片刻,对着楚南公作揖。 “南公先生,还请为子房卜上这一卦。” “韩柳亦请。” 面对这二人齐齐请求,楚南公心下却只担心,他的项上人头,会不会因为此卦而没有。 这个叫韩柳的年轻人,身份极其可疑。 而张良,他是韩国丞相张开地之后。他虽然用的是化名,但是他呈上了韩国相印之后,楚南公自然一切都明白了。 看得出来,此人对秦国心怀敌意。 楚南公很清楚,这次的卜卦,对于张良来说,究竟具有何等的意义。 “也罢。老夫并无通天之能,但是二位既然远道而来,我便依二人之心,为二位未来的命途都测上一卦。” 秦国的命运,和扶苏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 “比起自身未来的时运变化,晚辈更关心的是秦国的命运。晚辈想知道,秦国的国运,究竟能延续多久?” 天下的命运和秦国的命运,自然是不同的。 扶苏相问的,正是张良最关心,但是不会明说的。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敞亮了起来。 秦国的国运。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盼着秦国亡国的意味。 也是在这一刻,张良心头萌生了和这个年轻人结交的想法。 只要和秦国为敌,那么就是他张良的盟友。 楚南公闻言,脸色一紧。 楚南公的余光,有意无意,略过他们身后的人。 扶苏会意。 “师叔,你且先带人下去。” 张良身后跟着大铁锤,也被张良喊了下去。 堂中的门也被小童合上。 楚南公闭目沉思了好一会,等到周边彻底安静了下来,他这才睁开眼睛道: “天下如今已经是秦国的天下,所以天下的命运,就是秦国的命运。我等如今身处的虽然是楚地的云梦之泽,但是如今也算得上是秦国之地。“ “我本是避世之人,不该卜测这秦国。不过二位既然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诚心诚意来寻老夫为尔等测此卦,老夫念在与二位有关的故交的关系上,今日就破例为二人一测秦国之国运。” 韩国国相,还有范增,看在这两个人的面子,他南公训不会让这两个人无功而返。 “谢前辈。” 扶苏很急切。 说起来,扶苏当日离开咸阳城,彼时嬴政说要和朝臣斋戒沐浴,而后去极庙占卜,只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扶苏本人却对那次卜测的结果一无所知。 “哎——先别急着谢。在这之前,我要二位答应一件事。” 张良大抵猜到了什么。 “先生说来便是,子房一定照做。” “鄙生不才,也愿意答应。” 楚南公望着这下面两个人,他心头腾起疑虑。 “二位是否是贵信之人,老夫不知。” “但是老夫希望,今日二位求得卦果,不论秦国未来状况几何。但是一旦出了这云梦之泽,可以对外人将起今日卜测之果,但是不可对外人言说,这卦是老夫为之。” 性命要紧,楚南公也不例外。 如果秦国未来国运长,那么他必然没有死罪,这自然是好事;但是如果测算的结果,秦国不能为天下共主,那么事情一旦传出去,他这一卦,便会连累许多人。 但是扶苏却和张良忽的对视一眼。 张良主动道: “南公先生,子房虽然籍籍无名,但也学过礼义。而且南公先生本就是故交。子房自然不会做出任何会连累南公先生的事情。只是我旁边的这位韩小兄弟……” 说着,张良看向扶苏。 看此人面相,并非凡俗苏子。 而扶苏,他对于周易,持有怀疑的态度。 扶苏心中崇尚的,自然还是现代科学。 乾坤大事,焉能由卦象决定? 面对张良的示意,扶苏知道,他得为这件事也表个态。 但是人身份不一样,心态就不一样。 这可是要发誓了。 身在高位,他说的话,分量要比其他人的重,而威信也是建立在言行之上的。 所以扶苏对于自己的言行,一向都是很谨慎的。 但是这面对楚南公的这个要求,他只能把这个誓言当个过场。 我且看你算完这卦,又要有什么动作。 大军已经在外,你现在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这世上知道我韩柳这人,不过寥寥数人耳。虽然人微言小,但是我的师傅曾教导我,答应旁人的事情,务必要做到。韩柳愿意性命为誓,无论今日之卦相如何,韩柳都当做自己从未来过这云梦之泽,湟水渔村。” 张良见这年轻人一脸坚定,也就暂且相信了他。 “子房也从未来过这湟水村。” “好——” 楚南公让他们两个人答应这件事,只是为了保障日后秦人不会找他的麻烦。 但是信誉这种东西,楚南公这样年过六荀的老者,面对靠着信誉做出的担保,自然是不相信的。 当他决定要为这两个人卜算时,他就已经决定要再次搬家了。如果秦国很快便气数尽了,事情传出去的可能性更大,他楚南公必然要带着全家重新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个时候,楚南公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卜测结果不吉,那么他今夜就要离开湟水村。 但是楚南公的心思,却被扶苏和张良都猜到了。 但是,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前,一切都是未定的。 张良和楚南公都很忐忑。 扶苏则不然。 他对于秦国的未来,是相当有信心的。 楚南公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随即起身。 “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随着楚南公穿过后堂,而后来到一处窄小的房间里,房间里铺着一张八卦图。 在古人的眼中,八卦图之中,藏着经天纬地的奥秘。 如果能参透八卦,那么就可抢占天机。 所以这通晓八卦和望气之术的人,在古代就是高士。 约莫一刻钟以后,张良对着楚南公的卦象,整个人面色惨白。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这卦象竟然…… 第152章 子房脸红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问卦,一般都不会卜两次。 都是一卦定音。 因为两次测算基本不可能一致,大家都取的是第一次。 张良心知自己已然违反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他心底其实隐隐期待的是他学艺不精,占测之术并不精进,所以出了差错。 秦灭六国,凶狠残暴,六国多少百姓死于秦人弩箭之下。且秦国向来背弃仁义礼信,早就与六国迥异。 秦国焉能长久? 张良心中所期盼的,正是秦国要亡。 所以,他才来求卦。 求他当初测算的卦是错的。 这卦象竟然和他当初测秦国国运时的所差无几。 怪了! 怪事! 若非为他卜卦之人是楚南公,他早就气愤不已,当场挥剑乱砍了。 反观扶苏,他却是两只眼死死地盯着这卦。 望着卦象,楚南公也是心里头一堵。 这…… 应该不对吧。 楚南公看到卦象,也是犹犹豫豫了半响。 秦国这样的虎狼之国,未来虽然要经历许多震荡,但是瞧这趋势,并未有败亡之势。 扶苏看到楚南公和张良两人的神色,其实已经猜出了结果。 “晚辈不同周易之术,这卦象究竟揭示的什么道理?” 楚南公望着扶苏: “倒是让老夫大为惊讶,没想到秦国竟然还有这样的命数。” 张良听了,只微微觉得有些奇怪。 秦国不亡,这已经是这卦象上显示的了,为什么南公先生却是这么说。 “什么样的命数?” 扶苏心笑。 如果周易真的有那么神,那么后世也就不用革命了。 所以,扶苏非常好奇,秦国到底会经历什么。 “夫秦,竟然前途不可测也。虽然其间要经历不少波折,但仍主光芒灿烂意也。” 扶苏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僵。 “就这?” 楚南公和张良两人俱是一脸诧异。 扶苏微微挑眉,脸上更是有不屑之色,语气也很不耐。 面对扶苏这样的反应,楚南公只觉得韩柳这小子很无礼。 楚南公这样的高士,一向被人所敬重,没有人敢对他露出不敬之色。 而楚南公最引以为傲的占卜之术,也是人人以之为神。 再者,楚南公这样的老者,自然是人人尊之重之。 但是扶苏却面对这卜算的结果,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看来韩小兄弟,是对老夫解的卦有所怀疑了?” 楚南公的嗓音忽的提高了不少,语气里带着不悦。 扶苏敛起情绪。 “晚辈失礼了。” 楚南公这才脸色稍微好了些。 “看你方才神色,似乎是对此卦不满?” “若此卦无误,怕是还有更多的人对此卦感到不满。” 楚南公听了,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老夫三十岁始方学易经,四十岁为人卜测,至今十余年矣。虽然老夫后来隐匿于乡邑,避世独居,可楚国历代先王无有遇事不决而遣人来问我的。老夫所测之卦,无有不验其成功者。” 扶苏听了,微微低头,他再次作揖。 “南公先生,还请见谅。我并无冒犯先生卜算测卦之术不精之意。” 扶苏倒是没想到,他不过用词谨慎起见,多了个若字,老先生竟然反应这么大。 而张良见楚南公这般生气,但是从他方才那番肺腑之言可以看出,老先生对他的卦术非常自信。 这么说,秦国果然未来国运昌盛。 嬴政这个暴虐之君,屠我百姓,灭我城池,囚我韩王。 这样的人治理的天下,竟然还有国运旺盛的卦象。 张良只以为这个韩柳跟他是一路人,于是也主动道: “子房也以为,这卦象实在是教人难以心服。” 扶苏忽的想要试一试这两人,于是故意问道: “如今秦国有始皇帝,拥百万之军,以慑服四方。不知这始皇帝之后,六国后人,是否有复起的机会?” 这话,又是张良的心声,也是楚南公的心声。 南公二字前面,始终前缀着一个楚国的楚字,他始终认为他是个楚国人。 而秦国人,他本来就是不看好的。 这卦象出来,楚南公自己也觉得十分不爽。 面对扶苏的疑惑,楚南公直接道: “难——。” 扶苏脸色一黑。 “难?言下之意便是,六国宗室之后,还有机会?” 扶苏这个问题,可是教楚南公这个矮小的老头把那双原本就好像睁不开的眼给猛地掀起了眼皮。 这话外之音,很明显的传达出,他韩柳有着造反之心。 楚南公眼皮猛地一震。 而张良接连被戳中心事,这个韩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意外的和他心中所想相符合,张良自然心中一惊。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会有这样的志向。 扶苏跪坐在楚南公左侧,而张良跪坐在楚南公右侧。 张良瞧着这韩柳,年纪和那个人相符,而且他说话的口气,竟然和那个人的作风有些相似。 竟然初见楚南公,而且当着他这个陌生人的面,毫无畏惧,毫不隐晦的问出六国宗室之后是否还有机会这种话! 要么,此子天真烂漫,涉世不深,不知人心之毒; 要么,此子胸有成竹,有把握,将他和南公两人都制服。 张良越是这么想,越发怀疑开始觉得方才门前那一处,蹊跷极多。 那个人,每次走到拐角之处,都要对周围的环境加以环视,他的注意力,不似这个韩柳,在和他说话的人身上,而是在周围的环境和有动作的人身上。 张良的嘴唇很快便青了起来,脸色也非常僵硬。 楚南公见过不少人。 小项籍还曾口出狂言,说要学万人敌。 可惜啊,一想起项羽,项氏一族的遭遇,楚南公心里便一阵痛惜。 饱经世事的楚南公,面对口气狂妄,甚至无遮无拦的扶苏,仍旧十分淡然。 “小子——年纪轻轻,可是口气却不小。” 扶苏正色。 这模样,倒是有了虚心求教之意。 “还请先生赐教。” “二位可知道名震荆楚的项氏族灭一案?” 扶苏疑惑。 “难不成,六国之族起,和此氏族有关?” 楚南公捋捋胡须。 “项氏一族被屠之日,我曾观天象,见紫微星变黯。”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这么说,能对大秦帝国构成威胁的只有项氏一族?” 楚南公眼中含着笑,他对这小子,竟然渐渐的生了欢喜之心。 于是,对于他的问题,他很是耐心的慢慢指点,希望他能有所收获。 “小友,天象之中,蕴含着无穷奥秘。对于一个帝国而言,其最大的威胁,还是自身。小友心心念念关乎复国大计,可是小友可曾想过,六国因何而灭?” 张良听了这话,竟然脸色一红。 而扶苏,也变得非常认真起来。 这个老先生,倒还是有些东西的。 辟谣:没写玄幻 早在第二卷第一章里,我初次写到楚国,就谈到楚国的地域文化。楚国人崇拜鸟类,把一种鸟当做神鸟,加以供奉。 在那个缺乏科学的时代,那些在我们如今的人眼中看来是神棍的人,其实在当时有着绝对的权威。这些被称作是神棍的人,其实在当时都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是宗法体制里的权威者。 在史记里面,有很多人利用百姓对这些“神棍”盲目崇拜加以利用,煽动人心。 楚南公,张良,各种高士,在那个时代靠着这种办法散播谣言。 一个帝国亡不亡,关键是看它如何平衡各阶层和革利益集团的关系。肯定和卦象星象望气之术这些乱七八糟的没有关系。 但是那个先秦时代末期,图腾崇拜,万物有灵观充斥,逍遥游就是典型的万物有灵观的产物,秦国的军旗也是图腾崇拜。 在如今大家看来是很寻常的东西,在那个时代的人的眼中就是玄!就是神奇!这恰恰是文明落后的表现。 怎么能有人看到这里,说我的书走了玄幻风格呢! 而且我写的很清楚啊,主角是在利用这一点啊。 百姓愚昧无知,要么你拿剑夹在他脖子上逼着他说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国,秦皇威武!那不扯淡呢么。 要么你利用这些高士,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帮你宣传,正名。 究竟哪个更有效,历史不就已经证明了吗。 百姓愚昧无知,嬴政瞧不起,叫他们黔首,你看看刘邦怎么做的。 第153章 楚南公多次偏袒张良(求打赏月票荐票!) “七国,自春秋之乱开始,各国竞相变法,以求于诸侯相争,离乱之世强国。诸子百家,应运而生。而天下,进行过自君王向下的变法,属秦国最为彻底。是故,秦国强,而六国弱。” “而六国本就弱矣,但在秦国发动战事之时,六国却不合抱,甚至于于危机之时,还互相攻伐倒算。这反而让秦国借助战争变得更加强大。所以,六国亡了。” 楚南公听了,未尝不为楚国痛心。 但是扶苏所说的,本就合情合理。 “是故,六国之所以亡,是以为没有合纵。” 张良虽然心心念念要复仇,但是静下心来的时候,他也思考过韩国为什么灭亡。 楚南公神态祥和,发须皆白,双眼似乎能洞明世事,虽然身材矮小但仍然给人仙风道骨之感。 “我有一个疑惑。” “先生但说无妨。” “小友跋山涉水,居然是问秦国国运。可老夫好奇,小友是为自己而问,还是为天下苍生而问?” “为自己,也为苍生。” 皇帝制度之下,他和苍生的命运,紧紧相连。 和别的家庭相比,嬴政这个老父亲留给他的家业,就是大秦帝国。 他必须得好好打理秦国。 只是这样的回答,在外人看来,要么是夸海口,要么就是疯子,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非圣贤即王者。 楚南公闻言这掷地有声的回答,那双闭着的双眼,又微微睁了睁。 但是也正是因为此问,楚南公对心中更是对眼前之人的身份明朗了些。 到了这个时候,楚南公心里已经微微一颤了。 南公自然为扶苏的行为有所触动。 扶苏对于楚南公来说,无疑是个机会。 要么,狠狠的羞辱他一番,示意他的血脉和楚国王室紧紧相连,灭国之恨难消,他此生不可能为秦国效力。 要么…… 让秦国太子为有需要的人加以利用。 扶苏瞟了眼张良,子房看似是貌若好女,可是胆量却很大。 但是想了想,楚南公一阵后怕,他既然敢来,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得小心些。 一步走错,日后可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不过,秦国竟然能出来这样一位太子,于秦大有裨益。 张良听了,自然也侧目看向扶苏。 只是,现在看着他的那张脸,张良不由得微微切齿。 这样的话,绝不会从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口中说出。 张良想要证实的,都已经在扶苏的言辞中得到了证实。 此人之所以说话如此无所顾忌,既不是因为涉世不深,也不是因为无所畏惧,更不是因为把他们当做同盟。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怕被问罪,因为他所问的,都是为了秦国。 他竟然和秦国的太子同列而坐,共同问卜楚南公。 若非记错,两年前,他还想着杀了他为韩国报仇来着。 世事还真是奇妙。 今日竟然两人同列而坐。 所幸,这秦太子还不知道,我就是秦国想要缉拿的韩国五代相门之后张良。 秦人一向重利,从不谈仁义。 这为苍生而谋的话从秦国太子口中说出,张良只觉得万分讽刺。 楚南公看着张良神色已变了,担心出事,又道: “小友跋山涉水,来我云梦之泽,原来是为了天下苍生。此等心志,倒是教老夫佩服。” 说着,楚南公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张良。 希望张良可以不要冲动。 而扶苏瞧着楚南公,似乎有了紧张感。 而且方才那话,说的也有些奇奇怪怪。 寻常人,肯定要说他方才是在说大话了。 就算是楚南公这样阅历丰富,名气极高的老头,面对他这样身份卑微的逃亡者,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是嬴政,有时候对他的言行也会很感到无奈,说他心气高。 嬴政是整个帝国的掌权者,是最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国家的人。 连他对自己想要改变秦国命运的想法都要批评一番,而这个楚南公…… 扶苏微微沉色。 看来,这楚南公应该是透过范增,得到了关于他的微末信息。 再者,他方才出言过于发自肺腑,楚南公应该察觉到了什么。 在场三人,属扶苏身量最高,他虽然也是跪坐,但是几乎没有低下头过。 来找楚南公,表示秦国有礼遇贤士之心,而且周易之术,总比望气之术靠谱上许多。 科学能解释科学,但是不能解释周易。 张良自然也察觉到了,南公是在暗示他什么。但是正是因为这暗示,张良觉出,南公是站在他这边的。 扶苏和秦国以外的人,居然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 张良,这可是你的殊荣,想到未来你极可能行刺适始皇帝,我绝对不能放过你。 想必你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察觉出了你的身份。 时间差不多,他也该亮明身份走人了。 “大丈夫生于世,为的便是能有朝一日学有所用,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可是如今天下大定,而像韩柳这样想要有所作为,但是却为国恨家仇而羁绊的士人,可谓数不胜数。” “而今晚辈得了这卦,自知六国复国无望,未尝不叹息流涕。” “不过,我回去后,便与诸名士论列,共议今后将何去何从。” 张良听了,自然一脸愤慨。 秦国东阳君若是得知这样的卦象,势必会欢欣鼓舞,又怎么会叹息流涕。分明是装腔作势,假仁假义的小人罢了! 张良身上始终带着剑,他微微摸了摸他的剑柄,随时准备先发制人。张良又开始冷眼瞟着扶苏的右手。 他的左手受了伤,本来就行动不便,这正好是我的机会。 正在此时,外面忽的直接有人推门进来了。 正是方才那两个随从。 这两个人,应该是一等一的高手。 张良暗想,如果我现在对秦太子动手,那么我肯定没有办法活着从这里出去,而且还会连累楚南公。 此举未免太不明智。 而且,就凭着自己的推测,就这样确定此人就是秦国太子,对他挥剑相向,不妥。 再者,他一定不知道,我就是张家五代韩相之后。 亏得他方才谨慎,没有多说什么。 第154章 力士大铁锤的挑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还是再等等。 不过,我不会就此放过追踪此人的。 池武自然不会由着他的君侯一个人和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共处一室。 池武就早命另外两个人翻墙跟了进来。 不仅如此,几个仆射也早就潜进了村落里,在院子外面策应。他们得尽快传消息出去,若是时间久了,外面的人可能要有所动作了。 毕竟,太子单独见外人,实在是太过冒险,出了事,几百个脑袋赔不了。 池武朝里面望着,三个身影竟然不见了。 池武很是紧张。 可是对面还有两个人盯着自己,池武只好打了个手势让那两个人靠过来。 “你们两个,去外面找找也没有医家,记住,要快点。找到后,一人回来报我。” 两人闻言,便退了出去。 只是出了正门,碍于门前还是一群人,两人尽快绕了路,从宅院边上的墙翻了进去,总算是追到了太子的所在。 他们在外面偷看了半天了,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人,方才是在摸剑。 为了不打草惊蛇,扶苏对着楚南公作揖。 “还请南公见谅。” 楚南公微微眯着眼,而后笑道。 “无妨无妨。小友身份尊贵,独自和我老头子还有子房共处一室,小友的属下不放心吶。” 这又是一次刻意的提醒,是楚南公对张良的提醒。 秦国太子既然来了,绝对不可能只有那三个人陪同。 子房你可要抓紧机会,尽快离开湟水存这个地方。 张良看着外面来的人,趁着现在秦国太子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应该先发制人? 召集他的手下,于村中半道蛰伏,到时候一击必中,如此,才有取胜并且生还逃跑的机会。 到时候,南公先生也可有逃生的机会。 只是,这个村寨的楚人,大多性情质朴纯良。 张良啊张良,南公和这些楚人,对你可是有收留之恩,你自然自诩为高士,怎可如此为之。 但是,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扶苏看着这两人的微妙互动,不动声色应道: “谢南公先生海涵。” “子房啊,看你许久不说话,可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楚南公说着,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楚南公和张良两人都料定扶苏不知道子房的真实身份,又见扶苏还是这般恭恭敬敬的,楚南公决定倚老卖老一回。 这个哈欠,已经是楚南公最能暗示张良的了。 “南公先生,子房今日想要问的,先生已经说明了,子房拜谢先生。” 楚南公笑笑。 “不妨事不妨事。” 说着,楚南公再次伸了个懒腰。 “说起来,今日多有叨扰,但是所幸,晚辈想要求证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子房就此拜别南公。” “好。” 楚南公希望,扶苏最好不要发现张良的身份。 “老夫早已避世,只求一个清静。今日能解小友之惑,也是机缘。”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这不合理。 “晚辈还有一个请求。” 楚南公心里微微一震。 “小友且说。” 张良趁势又道: “看样子,南公已经累了,你何不日后再来?” “张先生说的是,既然如此,你我便一同出府。” 楚南公还是想要给扶苏制造机会。 “哎——,子房——不妨事,你先去吧。” 张良听了,通晓其意,便告辞了。 扶苏对着身后两人道: “你们两个也退下吧,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贸然闯入。” “唯。” 这两个武士闻声,自然就是要跟着张良出去。 此时此刻,远在前院厅堂里,肩膀上扛着大铁锤的大力士正怒目圆睁在大堂外守候,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池武。 池武看着这大力士,又望着那铁锤,更是觉得这些人不寻常。 池武脸上堆了笑: “我看你拿的这个铁锤,分量还不轻,里面究竟是实的,还是空的啊?” 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茂密的槐树冠上,叶子琐碎且繁密。槐树下,是那个小童在拨弄簸箕里的茶叶。 池武说的话,确实是地地道道的雅言,但是腔调,后鼻音味竟然不那么重。 小童自然而然侧目看了过去。 这口音,并不像是赵国口音。 村寨里,有逃难来的赵人。 小童察觉到了奇怪,也未做声,只是留在院子里瞧着这一幕。 大力士对自己的臂力一向是非常自信的。 这一路走南闯北,不少人见到大力士,都对他身后背的大铁锤感兴趣。自然也有不少人问过他的大铁锤。 力士咧开嘴一笑。 “这是货真价实的铁锤,重达二十七斤。” 池武听了,瞳孔自然一震,身子也微微向后一倾。 “你是楚国人?” “不,也是魏国人。” 池武听了,又是心猛地一缩,不会是魏武卒中的人吧。 池武依稀记得,当初魏国城破,不少魏武卒士不肯投降,而后逃匿了。 有不少人,逃去了齐国。 “你是魏武卒?” 大力士听到这个昔日辉煌荣耀的名字,不由得心头一震。 大力士心虚了,将抗在肩膀上的大铁锤轻轻一起,而后落到了手里。 池武见到这一幕,身体又是一僵,随后便是连连后退。 他竟然是用单手运用这大铁锤。 这样的人,放眼秦国行伍,怕也是极难找到第二个。 池武脸色大骇。 不过,好在我秦国将士人众,一齐进攻,足可以砍死这个大力士。 池武这么幻想着,以掩饰自己内心对他的恐惧。 这个大力士,身躯比他宽出一半,个子也要比老秦人高上许多,称得上的巨人。 池武双手环胸,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我看你主人像是个齐人,你又是魏国人。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休要诓我,主人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外人的。” 大力士说着,又动了动他的铁锤。 听着连着铁锤的铁链在地上被拖动的声音,池武又开始不安分了。 “你难道不知道,秦皇下令,不许黔首私自携带武器吗?我只是好奇,你带着这样一把大铁锤,又拖着这锁链,是如何来到这楚国的?” 张良正在往外走,忽的听到院子里大铁锤高喊: “秦皇?秦皇算什么东西?” 池武听了这话,面色已经白了。 “在我心里,秦王政根本配不上三皇五帝的称号。当年他命王贲淹了我们大梁城,害得我父兄皆被淹死。” “秦皇的命令,在我眼中就是狗屁!” “秦律也是狗屁,普天下愿意听秦人命令的,也就只有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跟着张良出来的两个屯卫里的高手,多年来将嬴政视做神一样的存在,天道有人这么污蔑皇帝陛下,又这么污蔑秦律,他们两人也俱是脸色铁青。 “哐当——” 大堂的门忽的开了。 第155章 究竟谁人命丧于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四双眼齐刷刷看向力士大铁锤。 张良的眼中,更是冒着骇人的寒意。 池武看着那个带剑的娇小冷面书生出来了,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楚南公身材矮小,年纪又大,对太子没有半点威胁。也唯有他的大脑袋可以帮助太子殿下。 那两个卫士朝着池武点了点头,示意太子那边安全无虞了。 池武会意点点头,这就好,眼下,他们不用再顾虑太子了。 池武这才将精力转到他眼前的这个狂傲之人上。 大堂的门被大开着,五个人你望我我望你。 彼此之间原先的怀疑,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楚国净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的残痕。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庭院里卷起一串被风吹断的绿叶,窜到庭院的角落里。 大铁锤对这忽如其来的场面感到很诧异。 不是说去找医家吗? 他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张良怒斥: “大铁锤,安得诳语?” 大铁锤见张良脸色大骇,当即把铁锤拿了下来,立在地上,而后脸上浮起羞愧之色。 大铁锤很快便低下了头。 池武觉得很奇怪,这个男人看着身材娇小,但是没想到,竟然能让这个像一头野兽一样的大力士乖乖的听他的话。 大铁锤现在知道错了,一脸恭敬。 他的主公,平时对他不会出斥责之语。 先生从不会做出任何粗鄙行为,甚至于连说话,从来都是平心静气的。先生甚至从不高声说话,但是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那些贵族之流都愿意听他的。 他的主公是来自韩国的贵族。不论何种情况下,他的主动都保持着有别于常人的镇定。 由此,大铁锤对贵族之士,心中升着无比的敬意。 话说着,张良已经快步走了下来。 张良对着池武和另外两秦士作揖,仍旧是面色沉静。 “三位壮士,我今日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若是有机会,来日再聚。” 随后张良对着大力士怒道: “大铁锤,我们走。” 力士只是轻轻一抡,那铁锤便飞到了他的肩膀上,而后铁链也被带起。 这一幕,极为震撼。 两个屯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了隐秘行事,他们出来带着的剑,不过是一寸长的短剑,这是为了近身格斗。 这小子出言辱骂始皇帝陛下,九死也难恕其罪。 他们本来想几人围上去,对他一阵乱砍,但是他一个人就那么轻松的抡起了大锤,这一幕可是教在场诸人都看呆了。 唯有那小童,他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原因是,张先生早就来了这湟水村,住在这村寨里也已经有半月了。 大铁锤的本事,大家都看到过的。 难不成,这三个人想要挑战大铁锤不成,那可就有的玩了。 另外两人见到这两个人就要穿过回廊往门外走,当时便急了。 这外面,可全部都是楚地的百姓。 太子殿下还未下令让虎贲卫进村。 眼下门外既没有他们的外援,门口又聚集着许多老百姓,若是打起来,势必要弄出乱子来。 暴露身份,太子可危险了。 两个护卫很是急切,将目光集中在池武身上。 池武叫道: “且慢!” 小童听了,放下了他手中的簸箕。 大事不好,看这架势,是要打起来了。 他得去请先生。 “秦律明明规定,不得携带兵器。二位一个配剑,一个持着铁锤,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招摇。不若,将兵器留下,而后再去做那要紧之事。” 张良听了,嘴角微微一扬。 “这位兄弟所说,确实有些道理。不过,我怕是你未必接的住我的剑……” 说着,张良用眼神向大铁锤示意。 大铁锤当即会意,对着身后的人就是抡了铁锤。 这一铁锤抡过去,不死也是重伤。 池武本来听着话头是要他接剑了,但是没想到,居然迎面飞来一个铁锤。 池武下意识用剑去格挡,但是被带着铁链的铁锤当场砸中了右臂。 “卫率小心!” 池武只觉的脑袋一懵,随后便是酥酥麻麻的感觉穿了过来,接着便是剧痛,倒也没有血渗出来,池武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右半边塌了。 “大盗!” 两人惊呼。 大铁锤看着三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更是一脸得意。 池武在剧痛之中仍旧保持着清醒,他嘴巴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起旗……” 一人听了,当即掏出了怀里的黑旗,说起来也是巧了这湟水村在一个山谷口里,谷口常年有风。 黑旗一出手,随手一扬,便飘到了大槐树上。 大铁锤认得这黑色的旗。 大铁锤很是愤懑的道: “原来是秦人,吃我一锤!“ 另外两个人也被吓倒在地。 张良见他们已经被吓倒了,当即道: “不要恋战,快离开此地。” 等等—— 或许他应该拿下秦国太子。 说着,张良便对大铁锤道: “你留在此地,待我去擒拿那个人。” 大铁锤听了,捶胸道: “先生放心。” 随后大铁锤迈着大步走到池武跟前: “竟敢对我大铁锤动手!我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但是张良不过走了两步,便有两只利箭射在他前方的柱子上。 接着围墙边上立起了一个个黑色的头。 张良意识到,是他错过了。 瞬息万变之间,张良判断出,这不过是前来湟水存的一小部分秦军而已。 这个时候,悔恨刚才没能杀掉他,也已经是晚了。 “快走!” 扶苏入了院门之后,士兵便漫山遍野围住了湟水村。 而南公家的院子,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外面的乡人早就被驱散了。 否则两个少卫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出了宅院,而后又翻墙进去呢,外面可是养着不少大黄狗的。 院门忽的大开,见到外面全部都是秦人,张良和大铁锤脸上再无血色。 池武瞧着那一幕,嘴上咧着笑,而后便吐了一口血。 也就亏得他没听太子的话,另外布置了,不然,太子今日必定危险了。 方才大铁锤骂骂咧咧的,都被王炎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156章 绝不是守成之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已经穿了过来,正好中在他的竹冠上 大铁锤也是被门外黑压压的一片给吓到了,还没等他霍霍两下他的大铁锤,他身边已经围满了人,脖子上也架着利剑。 王炎见到这两个人,这小白脸倒是不熟悉,但是大铁锤,他可就熟悉的很。 大铁锤是秦国魏武卒逃犯。 当初,这个大力士,砸伤了好几个秦国将士。 当初王贲攻魏国,他王炎也随之参战。 “大铁锤——我当是谁在咒骂皇帝陛下,原来是你。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不过今天,你可跑不了了。” 大铁锤一脸哀戚,见到这么多的秦人,他知道他今天必定要死在这里了。 但是他还是主动和张良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主公,我愿为你开一条血路出去。” 张良听了,心底一热。 但是他却沉默了。 “大铁锤,别犯傻了,没用的。” 只要他们乱动,趴在围墙上的弩箭手,就会把他们射成筛子,还不如,苟且求全,向留住性命再说。 毕竟,南公是向着他的的。 凡事总有一线生机。 张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被秦人逮住。 张良忽的将剑弃在地上。 “我乃韩国五代韩相之后张良。都听说秦人与虎狼无异,今日落到你们手中,我……” “有什么话,等君侯出来,对君侯说罢——” 王炎踏着高头大门直接奔入了院子里。 宁静的湟水村里,这下彻底鸦雀无声了。 作为掠夺者的秦国人,最终还是将他们的铁蹄,踏入了这座小村落。 村里的人全部被勒令回家,不许出来。 王炎做事,简单粗暴,行之有效。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因此立下一个大功。 他竟然捕捉到了当初新郑叛乱的叛逆份子——张家五代韩国相之后张良。 王炎下了马,走在廊道里,他俯身看着重伤在地的池武,他就知道是大铁锤的杰作。 王炎气的举拳怒道: “这个大铁锤,多次伤我秦士,这次一定要他死。” 池武听了,松了一口气。 小童则在槐树底下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大铁锤,他要被秦人杀死…… 大铁锤是这个村子里,最勇武的男人,大铁锤曾用他的肩膀,让他直接上了槐树。 小童这么想着,心里隐隐埋下了对秦人的恨。 王炎问道: “君侯呢?” 王炎身材很是高大,又和王贲一样都出自王家,和他相貌气质其实差不了多少。 王炎踏步在木板上,脚步声很重。 池武正在被医家原地救治。 听到这声音,看到那张酷似武成侯的脸,池武安心了。 扶苏的仆射也全数鱼贯而入,立在院子里。 两内侍道: “回将军,君侯在内院里。” 王炎没说话。 等到太子出来,他还得给他赔罪。 毕竟,他违反了他的命令。 这小子好好的会稽城不待着,一天到晚就会来事。 不过,他好歹救他一命,他应该不会罚他了。 “南公世家,原本也是望族,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躲到了这偏僻村子里。这院落虽大,但是比起钟鸣鼎食之家,终究还是差的远了。” 王炎在院子里踱着步,手中的长剑,最终指向了小孩。 “你——去看看你家的南公老先生,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不许惊动里面的人,外面的情况一概不许说。” “说你呢,听见没有,给我出来。” 小童听了这话,这才颤颤巍巍从树后面现了身,唯唯诺诺应了是后,一路小跑往前堂里走去。 ———— 就在张良离开之后,南公便起身拜见扶苏。 “东阳君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扶苏听了,无奈又好奇。 “南公先生快坐吧。扶苏倒是好奇,南公先生是如何知晓扶苏的身份的。” 扶苏扶着南公先生坐下。 南公执意不肯再坐在上座,扶苏也不坐上座,于是两人便对坐。 “君侯言谈之间,凛然无畏,此为其一;君侯言国事,坦坦荡荡,一脸正色,此为其二。这世间,我所知晓的贵公子,也就唯有君侯如今正在荆楚地界之内。此为其三。” 扶苏听了,自然笑笑。 “没想到,扶苏这样的惫懒人物,竟然在南公眼中是坦荡凛然之人。” 南公笑笑。 “君侯的大名,天下皆知。推动新法建立,可谓是让天下人都对秦国刮目相看。” 扶苏脸色一忧。 “可是,诚如先生所卜之卦,天下已定,但是秦国内部,却存在着诸多隐患。” 六国百姓还未心向秦国,但是连年的战事,还有长期边地驻守,反而让老秦人对秦国开始心生不满。 秦国的问题,可多了。 南公听了,只是笑笑。 就在这个时候。 扶苏隐约察觉到,这外面好像来了很多人,他依稀听到了不少脚步声。 楚南公对着扶苏,犹豫再三,还是道: “太子之请,老夫不能答应。还请小友回去吧。” 扶苏对楚南公还是极其有耐心的。 “南公先生,卦象所示,先生和我都已经明了。扶苏请先生出谷襄助秦国。” “老夫老矣,不能襄助太子。” “非扶苏需要南公,实则是天下人需要南公。” 南公听了这话,自然又开始微微心动。 “如今天下人心纷乱,正需要南公这样的人,以卦象通灵之术窥测天机,晓喻百姓。百姓闻之,必定心生安意,天下可安。” 南公看着扶苏。 不得不说,秦国太子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想借助他的名气,还有这次的卦象,安定天下。 “太子之意,老夫皆已知晓。只是,老夫已然说了,老夫年迈是其一,再者,我早已没了入仕之心。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为难我这老头子了。” “倘若南公不答应,扶苏今日就跪坐于此,直到南公答应为止。” 楚南公听了,微微惊愕,捋胡须的手,也微微颤了颤。 秦国太子,看着年纪轻轻,但看面相,就知道他绝不是个守成之君。 他若是能继位,日后的天下,必定是一番新景象。 联想到乡野之地,楚人对秦国太子的评价,南公又点了点头。 第157章 秦皇非得道者,谁胜之?(三更,求波打赏!) 我楚南公若是为秦国效力,死后必定无颜面见楚国列代先祖,但是眼前在和寡人,未来的天下,就在他手中。 再者,他的生母宣阳夫人,是楚国公主。 日后他若是继位,楚国百姓必定能被重视。 国恨在心,他实在难以为暴秦效力,但是若是能指点指点眼前这个人,或可免了这秦楚之间的遗恨。 南公笑问: “君侯为秦国储君,今秦皇长子,算是秦皇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是君侯为何来了荆楚之地呢?” 扶苏微微低首。 这事情,说起来肯定尴尬。 朝中的人都觉得,这天下是皇帝和他这个太子共同治理。 而扶苏却很清楚,他只是个秦皇的幕僚。 秦皇让他到边地,本就是为的两层意思。 这件事,旁人只需要明白其中一层意思,天无二日,但是王贲却清楚的很,他是来协助镇压荆楚之地。 面对楚南公,扶苏自然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闻南公先生从前也在楚国朝堂之中为职,想必南公先生必定知道,这朝中历来权力斗争不断。其中道理,想必南公也定然明白。扶苏身在棋局之中,而南公则在棋局之外,扶苏以为,南公必定能明白扶苏的处境。” 南公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 好啊—— 能让秦皇感到忌惮的,必定是个铁汉。 “一国储君,大多都居在国之首都,以备国家。而秦太子偏偏来了这荆楚之地,远离秦国国都咸阳城,想必是朝中争斗不休,太子远离咸阳,也是好事。” 扶苏勉强笑笑。 “南公不愧为高士,我君父也确有此意。” 说起来,嬴政这番安排,本就是为了他好。 南公正色,捋了捋胡须,又问: “君侯如今自身都难以安稳,连国都不能安居,就算请了我这老头子出山,我老头子或许连咸阳城都进不得,纵使老夫和太子有心,可是好比马将力气使在食草上,马车的车轮如何会转呢?” 扶苏脸色一滞,原来楚南公是这样看待他的。 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 “南公大可放心,像南公这样的高士,扶苏一旦举荐给君父,君父必定重用南公。” 楚南公,本就是传世贵族,再者,他的才能是通晓易经这样的奇门遁甲之术,再加上秦国本就有举荐制度,举荐楚南公成功的机会可谓极大。 南公摇摇头。 “君侯且慢,老夫还有一事要问。” “先生请说。” “君侯既然知道我老头子的才能,又打听到了我老头子的住处,为何不直接派人来请我老头子,反而非要跋山涉水越地千里前来亲自寻我这个老头子呢。” “这正是扶苏担忧的事。天下尽数归一家,人心不向。扶苏来此,一为求先生之卦象安定民心;二为求先生出山,为天下士人立个榜样,以示我秦国有愿意重用六国名士之心。如此,招纳名士,可稳万里江山。” 楚南公闻言,又是笑笑。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扶苏闻言,很是欣喜。 “没想到,就连避世而居的南公先生都闻说了这首歌。” “岂止是老夫,就是住在山上的那群老头子们,也对这首歌赞不绝口啊。” “山上?我早就闻说,这楚地云梦之泽,有不少高士。可否请南公先生一统引见?” 南公闻言,自然一笑。 “连我近在眼前的老头子都未收入麾下,怎么你这么快就想着其他的老头子了?” 扶苏闻言,急忙打岔。 “扶苏倒是没想到,这首归心歌,竟然能让南公先生也喜欢。” 南公脸上浮着和煦笑意。 这小子怕是还不知道,他的这首歌,早就传遍了四野,多少士人闻之,倾慕于他。 “君侯之志,可都在这首歌里。” 扶苏点点头。 “我秦灭六国,只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占了天下城池,可是却未能降服人心。再者,我秦国秦吏人少,治理天下,委实不够。” “所以,君侯才力主分封之制?” 扶苏有些惊讶。 “南公竟然连这些事也知道。” “君侯的所为,民间百姓多有赞叹称颂。君侯的言行,也一直为天下百姓共同关注。” 扶苏听了,先是觉得有些高兴,随后,扶苏微微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被全天下的人关注。 这事情传出去,嬴政脸色肯定不好看。 扶苏自己解释了一番。 “扶苏身为秦赢宗室后人,受万民关注,实属自然。” “君侯莫慌。天下人不仅关注君侯,更关注秦皇的所为。听闻秦皇祭天大典,以二十万大军列阵咸阳阅兵大仪,好生威风。又听闻秦皇封二公子将闾为君,已经赴任。还听闻秦皇夜不成寐,处理国事,日日操劳。” 南公这么说着,扶苏听着,心里微微有了底气。 “原以为,世人都不服我君父。今日闻南公之言,扶苏再无担忧。” “非也非也。世人都钦佩敬仰始皇帝啊。就连我这个楚国的老头子,也对秦皇佩服的很啊。” “既然如此,南公先生为何不答应扶苏初出山助我秦国?” “君侯读孟子之语乎?” “自然是读过的。” “那想必君侯听过,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扶苏挑眉。 “先生以为我君父是失道者?是故天下人都不愿意襄助我君父?我君父一扫六合,定古未有之基业,彻底结束七国之间的战争。统一之业,大势所趋,于民众更是有利。我君父承接的乃是天道,如何为失道者?” 南公听了,很是无奈的摇摇头。 “若君侯如此以为,那便离开吧。” 扶苏听了,忍住不满又问。 “南公先生既然认为我君父为万民所服,但是为何又说我君父是失道者?若我君父非得道者,这天下,还有谁能胜之?” 南公倒是没想到,这秦太子竟然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南公有些惋惜的道: “君侯,你是身在局中而不知啊。” 第158章 立楚国公主为皇后(一更,求打赏支持。) 扶苏之所以那么愤慨,自然是因为始皇帝奠定了第一次华夏大一统的局面。 始皇帝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他开创华夏一统的局面,或许后世的中国根本就不会出现。 东方大陆也许就像西方一样,四分五裂。 秦皇不是得道者,谁是得道者。 他来这,就是为了给大家都讲道理,天下太平了,大家应该心向的是秦皇。 但是没想到,楚南公竟然这么说。 “南公为何这么说?” 南公望了望外面。 “老夫乏了,君侯请回吧。” 扶苏望了望四下,果然有各种人影投了过来。 “都退下!” 南公则不理扶苏。 “阿城,进来——” 小童推了门进去,而后服饰老头子换了衣服,睡在了里面的塌上。 替南公掩盖被褥之际,小童低声对南公说着。 “南公,外面来了好多秦人?” “我知道。 “张先生和大铁锤被他们抓起来了。” 南公闻言,先是被吓了一跳。 子房在韩国新郑,一定抵抗过秦国,秦国一定不会放过子房的。 南公微微瞟了眼还跪坐着的扶苏,而后他闭上了眼。 “莫慌,老夫自有计。” 阿城只是觉得不对劲,将方才一连串事情结合在一起想,阿城也看向帷幕后面。 “难道说,他也是秦人?” 见南公不答话,阿城知道这是默认了。 阿城很生气。 “南公竟然为秦人计谋?” 南公忽的睁开言。 “我非为秦谋,而是为我楚人谋之,更为你我的性命谋划啊。不遵其命,我等就是和小项籍同样的命运。” 小童听了这话,自然受到了惊吓,一张小嘴闭的严严实实的。 看着帷幔被拉上。 扶苏直接道: “既然先生要休息,那扶苏就在外面等候。” 扶苏无奈,只好跪坐在原地等他醒来。 初春的时节,最容易犯困。 太阳微微和暖,空气中更是酝酿着奇怪的气味。 这一觉,南公自然睡不着,他约莫半个时辰到了,这才慢悠悠的起身。 起来后,他发现小童已经睡着了,而帷幕外面的人,始终都在等着他。 你既然不辞劳苦来求我出山,那么我便成全你的美名。 外面,池武的被迫送去了一户人家,以卧床修养。 而王炎则坐在老槐树底下,焦急等待着。 只是他等来的不是那个小童,而是扶苏的郎卫。 一个郎卫便匆匆来报,王炎听了汇报,很是愤怒。 “你说什么!竟然睡了,好大的胆子!” 说着,王炎就要提剑过去。 但是才走了几步,郎卫又道。 “君侯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王炎听了,碍着院子里有太子亲卫,便又出了院落。 哼! 对着他自己的亲信,戍边的士卒们,王炎这才鼻孔里重重甩出愤怒,故意怒道: “堂堂君侯,我秦国太子,不为我等还乡计之,却尊一个楚人堪比皇帝陛下,岂有此理!” 在座将士听了,一个个自然五味杂陈。 他们秦人出手入死,怎么到头来,还不如楚人尊贵。 太子殿下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们。 南公颤颤巍巍走了过来,那小童还在酣睡。 “南公先生请——” 扶苏为南公先生撩开帷帐,扶着楚南公坐下。 “君侯性子倒是温和。” 温和…… 可镇不住百万大军。 “主外柔内刚,君侯本就是刚柔并济之人。” 扶苏笑笑。 “不知南公先生可还记得,方才入睡时扶苏未解的惑?” “太子倒是执着啊。” 扶苏沉色。 “秦皇非得道者,天下谁又能胜任?莫非,天下本就不该合?” 南公听了,这才悠悠道: “君侯只见秦皇夜以继日处理政务,可是不见魏楚失父之妻女为谋生计入女闾,任豪强蹂躏。” “君侯只见秦皇苦心部署,镇压天下,不见来往将士,戍边之苦。岁冬衣不暖,岁暑不得解甲。” “君侯只见秦皇一心为天下大计,博万世之名,却不见秦皇未肯顾民生小策。驻荆将士,多有未湿气入侵身体丧命者,不知秦皇可有安抚这些将士的家人。” “君侯只见秦皇功业盖世,流民不安,却不见秦皇以军功之法促军队绞杀驱赶流民,未曾想给予活路。” 扶苏听了,自然怔在原地。 “君侯可知,除了始皇帝陛下和君侯,我等还听闻,秦国如今意欲罢黜百家,独尊法家。秦皇重李斯。先生只知道太学祭酒李斯学贯古今,秦国朝中论治学无人能及,可是先生不知,李斯是以自己譬如仓鼠,唯名利谋之。秦皇重李斯,而非顿弱那样的名士,其心可见矣。” “南公先生!” 扶苏眉头紧皱。 “南公先生如今这是在妄议国家大事。” “老夫本就活够了,若是君侯欲对老朽动秦法,老朽也无怨。” 一个庶民老头,竟然把朝中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还动辄议论皇帝和当朝重臣。 如果人人都像楚南公这样,事情还能了得。 扶苏忍了好一会,还是又道: “南公先生莫要因扶苏而出妄语,事情传出去,对谁都不利。倒时谁也难保先生性命。” 楚南公听了,一脸平静,像是自说自话道: “秦皇暴虐之名在外,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洗刷的干净的。” “但是君侯不一样,君侯手上干干净净。君侯什么也不必做,名声便比秦皇高上许多。” 扶苏听了,不敢高兴。 “南公此言,可是要给扶苏招惹大祸的。” “君侯方才问,谁为得道者,这得道者,如今就在老夫眼前。” 扶苏听了,忽的觉得这老头莫不是在陷害自己。 这外面,怎么可能没有人偷听。 “先生不愿意出谷助我,也就罢了,扶苏这就离开此地。如此东引祸水于扶苏,教扶苏心寒。” “君侯想请我出山,无非是安定荆楚之地,我有一计,如果先生为之,非但荆楚乡民对秦都归附之心,更有荆楚名士直接投入秦皇麾下。不过此事,非得靠君侯之力促成。可是如今君侯自己都身陷荆楚之地,怕是做不成此事。” “还请先生教我。“ 请,扶苏现在是不敢请了。 这老头若是到了秦国朝堂,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君侯日后,可向秦皇力荐,立昔日楚国的公主华阳夫人为皇后?宣阳夫人,乃先王的妹妹。君侯如今又是秦国的太子,既然为太子,那么母凭子贵,宣阳夫人若为皇后” “此事,到有些为难。不过,为了江山社稷,我愿意在君父面前一试。” 见扶苏答应了,楚南公这才点了点头。 小童虽然在里面,但是并没有完全睡着。 扶苏和南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秦皇要立楚国的公主为皇后? 第159章 美人姜溪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侯想要替秦皇收服人心,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君侯也是在引火烧身。须知,秦皇扫六合,名声既定,若要让天下归心,还得看后继之君。” “而君侯想请老夫出山,以为天下士人垂范,老夫以为,委实不必。时候到了,民心自然归附于一人。” 扶苏面色冷峻起来。 “先生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要是今日这些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扶苏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南公笑笑。 “君侯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以老夫看来,丈夫生子可成大器,此乃为父之骄。” “这话,只适用于寻常巷陌之间。” 而今,嬴政的年龄只会越来越大,而他确是年华正盛的阶段。 现在算是,为太子最关键的时间段,渡过这个时间段,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时间,是一味良药。 楚南公眼中闪了闪光,而后又道。 “看得出,与皇帝陛下的父子之情,正是君侯如今最大的担忧。君侯最担心的,便是失去秦皇的信任。” “先生说了这么多,难不成先生有办法解决这个千古难题?” 南公笑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君侯若是贪酒好色之辈,秦皇会对君侯如何作想。” “身为一国之储君,做那些荒淫取乐之事,岂不是教我君父寒心?” “其不然也。” 扶苏听了,自然是好一阵无语。 “我听说,秦国大将王翦战功赫赫,父子二人勠力同心助秦皇平了六国。时至今日,王老将军依旧精神矍铄,在咸阳城郊带着孙儿走犬。” 扶苏听了,这才会意。 南公续道: “而君侯,一首归心歌,便引得天下士人对君侯驰之往之。奈何君侯这么快就被贬在江东……” “我明白了,扶苏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南公了。今日,多谢南公先生解惑。” 南公训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扶苏也不打扰先生了。此番出行,为保安全,都是隐秘行事,想必到了此事,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南公训闻言,对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又做了挽留。 “君侯不以千里水路为遥,来讨教我这个老头子,老头子着实觉得面上有光彩。若是就由着君侯当日来当日归,我老头子日后恐怕在荆楚之乡没法见人喽。” 扶苏闻言,自然一笑。 “这湟水村,别有一番山水风光,那扶苏就留下来观看一番。三日后,扶苏再启程回会稽郡。” 楚南公闻言,不住的点着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外面来了不少人,还需整顿,若是惊扰了南公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言下之意,这院子里是要布防了。 “不妨事不妨事。” 扶苏出了院落,迎面而来的,正是王炎。 王炎一直在外等着迎接。 郎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扶苏之后,扶苏也没多犹豫,当即对王炎道: “那个张仲景什么的,其实正是韩国五代韩相张开地之后,他本名叫张良,字子房。当年新郑叛乱,他也参与过。这样的大盗,但是又为宗室之后,你们几个,将他交给廷尉蒙毅。我相信,蒙廷尉会秉公处理这件事的。” “唯。” “另外,池武呢?” “池卫率被那个大铁锤打伤了。” 打伤?那就是还活着。 “在哪里,引我去见。” 郎卫说着,便带着扶苏往村落里走,王炎也亦步亦趋。 看着扶苏引了一大群人离开,阿诚这才从树上钻了下来,将他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南公。 南公听了,很是惊讶。 “怎么可能呢?子房除了我、大铁锤还有他带过来的家仆,没有对这湟水村的任何人说起他的真实身份。说起来,就算是百密一疏,可是我只是称呼子房的字,而这秦国太子,是如何知晓他的真名呢。” “那先生,张先生和大铁锤他们还有救吗?” “我记得秦律之中,谋反之罪,当属车裂。” “啊!车裂!” “那先生,我们该怎么救张先生呢。” 楚南公望着站在地上矮小的身影,忽的道。 “我早算出,子房将有劫难,却不知,这劫难是因我这老老头子的嘴而起。” “可我思前想后,实在是未走漏过子房身份的半点消息啊。” 楚南公不由得哀叹一声。 “不过,为了保住张家最后一点血脉,老头子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要救子房一命。” 张先生,脾气倒是温和,但是对于阿诚来说,比起会抡大铁锤的力士而言,差的远了。 “那大铁锤呢?” 楚南公没理阿诚,只是拄着杖,望着楚国的天空。 扶苏被郎卫领着进了一户人家,这人家院子里栽着两颗树,一棵桃树,一棵梨树。 这可是春日,桃花芳菲,院子里虽然很是简陋,但是有这两棵树,竟然显得不那么寒酸。 这户人家只有两个弱女子,还有一个小孩。 这两个弱女子,年纪稍大的,正是之前为他引路的那位。 现下倒是没了之前的活泼劲儿,见到秦军,母子三个,一副被俘虏的模样。 扶苏进了房子,见池武还是昏睡不醒。 “他的臂膀还能用吗?” 扶苏两手叉腰,看着池武脸色发白,肩膀上也缠着绷带。 “君侯,这,难说啊。” 扶苏听了,自然心里有些愧疚。 上次被毒死的内侍,扶苏花了重金去抚恤他的家人。 但是这次,池武受了重伤,这胳膊若是不能用了,这可怎么得了。 池武也算是他的远方亲戚的远方亲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卫率,扶苏觉得,是该把他提一提了。 姜溪道: “若是臂膀不能动,许是因为经脉断了,可用针灸医之。” 这说话的,是个声若黄鹂之音的女子,扶苏回头一看。 原来是方才那个黄衣姑娘,溪儿。 都说灯下看美人要比平时美上三分。 这小屋子里,点上蜡烛,眼前女子比初见添了些许婉约风情。 医家听了,思忖这小姑娘的话,亦道: “君侯,确实可以一试。” “那池武便交给你了,好生照顾,务必要让池卫率活着还咸阳。” “下臣遵命。” 扶苏又仔细看着这对母女 姜氏从旁边拉着姜溪,显然是要她不要多嘴。 母女两人,姿色俱是上佳啊。 姜氏细看是个哺育幼婴的妇女,胸前鼓囊囊的。‘ 而姜溪,初见时就觉得像是一张白纸,干净无暇。 没想到她竟然还懂医术。 在先秦时代,医术也是吃饭的本事,但是女子懂医术的,可谓甚少。 原来姜氏不过是个三十五岁的女子,这么想着,扶苏觉得他方才把她当成姑娘,完全是情有可原。 “你叫什么名字?” “母亲姜氏,小女名唤溪儿。” 姜溪低着头道。 王炎瞧着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当即笑了起来。 “我看君侯和这姑娘有缘,不如换个房间详谈。” 姜氏听了,自然不满。 “这可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共处一室!” 说着,姜氏将姜溪的手紧紧攥着。 姜溪只觉得手腕一痛。 王炎听了,骂骂咧咧的道。 “你这孀妇,我这是给你的女儿机会。” “好了王公乘。” 姜氏似乎有些不知进退,她直接道: “没有名分,谁都别想拐我女儿。” 扶苏听了,本就觉得,也觉得这姜氏坦荡的很。 想起南公说的话,扶苏当即道: “好,既然姜氏如此说,那么我就封姜溪为美人,日后为我妾室。” 这…… 一旁的郎卫都惊呆了。 君侯这也太随便了吧。 池武依稀间听到有人说话。 我还在床上躺着,太子殿下竟然想着给自己再纳个夫人…… 池武的表情很是苦涩。 ———— 第160章 三言两语便可暂稳军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 昨夜还是月色空澈,今日天上却下起了蒙蒙细雨。 扶苏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才从梦中缓缓醒过来。 只是扶苏一睁眼,却发现他身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陌生女子。 扶苏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不应该啊。 冲动作案,下不为例。 扶苏拾了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扶苏起身推开门后,看到小小庭院里,已经胀满了积水。 见到郎卫,扶苏想起来他身边少了好多人。 “池武好些了?” “回禀君侯,状况和昨日相差无几。” 扶苏亲自过去看了看池武。 彼时池武正躺在塌上昏睡,姜氏在照顾他。 扶苏望着池武面色发白,双眼发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扶苏出了房门,郎卫问道: “君侯,是那个叫大铁锤的力士打伤了池卫率,当如何处置为好?” “坑了。” 郎卫听了,却有些不满。 “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卫率的右臂,都动不了了。” “你意如何?” “自然是五马分尸。卫率毕竟还算是宗室中人。不对这大块头大卸八块,我等委实为卫率不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秦国将士,本就是兄弟。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你们自己处决那个力士。” “唯。” 在场诸郎卫听了,一个个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扶苏望着天下倒下来的酥酥麻麻雨点儿,忽的又问: “张良,他可有说些什么?” 郎卫有些懵。其他人从旁提醒,“就是那个小白脸。” “一言不发。” 扶苏闻言,静默了好一会。 萧何、项羽,张良…… 张良该何去何从 昨日在场的两个近身侍卫道: “那个士人自称他是五代韩相张开地之后,君侯可否要去见他?” 扶苏望着眼前白色雨线。 “若是依律押送去咸阳让蒙毅处置……一路山高水远,难免夜长梦多,还是就地处决,坑了吧。” 郎卫觉得君侯这样才有点像秦人。 要杀就杀,绝对不能手软。 池武倒下了,扶苏现在身边缺个心腹。 郎卫犹豫了好一会,才对着扶苏禀告。 “昨日,发生了一件事。” 扶苏屏退所有人,听着他说了这件事。 联想到上次那场刺杀,扶苏差点都忘了他的下臂受了轻伤,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他的伤口是被人包扎过的。 昨晚上,她还替他包扎了伤口…… 想到这,扶苏不经意间微微一笑。 “君侯……竟然不生气?” 扶苏回过神来。 老秦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七国并存的局面,深深烙在每个人心里。 六国人畏惧秦人,这是早有的。****在秦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虎狼之名在外,六国百姓多有厌恶。 而秦国人,作为战胜国的秦人,对于六国百姓,必定自认为高其一等的。秦人之于六国百姓,心中自有优越感。 确实……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只顾着安抚六国百姓,把天下人都变成秦国人,却独独忘记了,浴血奋战的老秦人,才是我们秦国的根基。” 这番话出口,无疑让在场诸多郎卫一个个心里热腾腾的。 说实话,离开咸阳,名义上跟着太子来受罚,他们也经历和那些将士们同样的感受。 在异乡生活,多有不便,尤其是在这和咸阳内陆地区相比截然不同的水乡之内。 “扶苏若有机会还咸阳,势必向君父亲口言说此事。求君父在当地整编军队,老秦人尽数回咸阳。” 这些个郎卫听了这话,一个个眼中都闪起了光。 这番话,很快就传到了行伍之中。 扶苏这番话,对于诸将士而言,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的疏漏,而且还承认了老秦人对于秦国的地位,抬高了扶苏在秦国士卒之中的声威。 “你叫什么名字?” 郎卫有些懵。 “属下名字鄙陋,怕是君侯听不惯。” 扶苏听了,兴趣来了,扶苏盯着这人。 又是个和池武一样面庞黝黑黝黑的,但是体格却相当魁梧,而且这小子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这是池武没有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池武年纪大了的缘故。 “有多鄙陋?” 难道还有比黑夫更鄙陋的? “禀告君侯,属下姓夏名黑。” 扶苏忍住笑,肃容道: “这有何鄙陋的。池武重伤,他不在的日子,你就接替他。” ———— 三天后,雨停,军队来汇。扶苏等人渡江而还江东。 楚南公原本还打算为韩国张家留血脉,试图劝说扶苏,但是没想到,扶苏直接说了新郑叛乱的案子,还建议他不要多事,否则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这么一来,楚南公便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喝后悔药去了。 他当时应该打发走张良才是。 扶苏要走,而池武还是重伤,这个秦国宗室之后,扶苏必须得把他带到会稽城里养伤才是。 但是扶苏都登船了,池武还是没被人抬过来。 “怎么回事?” 郎卫回来对着扶苏一五一十禀告道: “君侯——,池卫率说他找到了治好他伤病的良药,他要留在这里,直到他的伤痛痊愈。” “什么样的良药?” 郎卫笑道: “姜氏。” “姜氏?姜氏是人,又不是药……” 说到这,扶苏没话说了。 池武居然敢睡他的丈母娘! 扶苏自然有些生气。 “我看池武分明是馋姜氏身子。” 众郎卫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夏黑却道: “君侯有所不知,池卫率之妻,凶悍异常,不许卫率纳妾。也只有到了这荆楚之地,卫率才渐渐起了这方面的心思。还请君侯成全他们吧。” “郎有情,妇有意,如何需要我成全。既然他要留在这湟水村,那就让他先留在此地,另外再派些人手留在此地,以防不测。” 夏黑问道: “君侯,秦楚之战,不少楚国女子都成了孀妇,而我等又居在荆楚水乡,一时半会无法归乡,不知君侯可否开恩,让我等纳楚地女子为妾室,日后还咸阳,也将她们一并带回去。这也是为祖上开枝散叶的好事。” 众郎卫,一个个眼中都燃起了期许。 扶苏自然喜道: “好——都依你们。” 霍成一向知道,这个夏黑,倒是很会笼络人心。 池武受伤了,他却借着机会直接上来了。 怕是,池武日后可能再也回不到这个他最喜欢最心仪的位置。 ———— 五日后,扶苏带着他的新美人回到了会稽城。 扶苏刚回到会稽城,就接到了嬴政的诏令。 宣阳夫人见到扶苏身边跟着一个穿着蓝色广袖裙的水灵灵的女子,第一眼就瞧出她是楚地女子,很是欣赏于她。 第161章 我的虞姬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宣阳夫人对她的这两个已经被封为夫人的儿媳说不上有多喜欢。 王琳这个王相之女,靠着她父亲的位置,才坐稳了正妃的位置。 而齐人雪姬,最是貌美,但是娇柔艳丽的皮囊下,却藏着虎狼之心。对她而言,柔弱就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靠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硬生生把太子宫室里所有恩宠全部抢去。 而王琳一开始就是个天真烂漫不知忧愁的少女,就像当初的她一样,竟然对女子的邀宠献媚手段不屑一顾。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吃大亏的。 原本宣阳夫人意欲和重华夫人结盟,但是奈何王琳,竟然认为和她结盟没有好处。 宣阳夫人自然不会提醒她这个。 所幸,他的儿子,对着两个女人,都未投入太多感情。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宣阳夫人想到这,忽的出神。 所以当姜溪出现在宣阳夫人眼前,这个楚地的女子,从她出现在宣阳夫人面前开始,宣阳夫人就规划起了她的未来。 当着另外两个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却对这个来自楚乡的女子嫉恨的要死。 宣阳夫人的心头肉成了秦国的太子,如今又回了故乡,双喜临门,她的心病渐渐痊愈,这几个月住下来,可谓光彩照人。 宣阳夫人问过姜溪的名字,竟然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在她身边。 “貌美还不止,性情也温顺。我荆楚女子,最是温婉。” 宣阳夫人从前还未夸过另外两位夫人,这么一夸,无疑是当着面把姜美人给划到了她那面去。 扶苏笑问。 “看来母上和姜美人很是投缘,既然如此,那日后姜美人就和母上一起住吧,也好陪陪母上。” 姜美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已经被这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攥在了手中。 宣阳夫人闻言,脸色一青。 这就是她现在觉得扶苏不一样的地方,他谁都敢顶撞。 就连她这个生母,也不甚放在眼中。 两位年轻的夫人,闻言,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和宣阳夫人住在一起,就是干脆断了姜美人被宠幸的可能。 老夫人的心思,其实雪姬很明白。 但是雪姬更知道,如今的太子,经历了嗣子一事,已经有了防范外戚之心。 “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事,你如今膝下只有二子,属实少了些。既然你中意姜美人,自然还是要将姜美人带回你的寝宫。” 扶苏站在宣阳夫人面前,沉默就是屈服。 眼下,他的三个女人都围在她的母上旁边。 王琳等人都察觉出,扶苏和宣阳夫人生气了。 “你们三个先退下。” “唯。” 殿中剩下母子二人,都是黑着脸。 扶苏直接道: “君父明年要来江东之地巡游,扶苏想,母上怕是要在这荆楚之地再留一年。” 宣阳夫人听了,有些不乐意。 “你的意思是,要我随你君父一同回咸阳?” “正是。母君可谓后宫之首,长期离宫,怕是后宫诸夫人也不安分。” 宣阳夫人本就坐镇后宫,是诸夫人之首。 宣阳夫人听了,还是不乐意。 “我的去留,我自己决定便可。” 扶苏拧眉。 “母君这话未免太过儿戏。” “吾儿如今是翅膀硬了,连母上都不放在眼中。” 扶苏沉色。 “扶苏正是将时时刻刻将母上放在心上,所以才决定劝劝母上。母君在宫中,唯一的依靠就是儿子。虽然君父远在咸阳,但是母亲处事,还是和咸阳宫一样。” 宣阳夫人腾的一下立起。 “秦国灭赵,我之母族,尽数被囚;而今归楚,母族后人,更是寥寥无几。只有虞氏几个后人投靠于我。我看着姜氏不过是乡野之女,在你身边,难登大雅之堂。不若我赐其氏,你封她为虞夫人。如此,两全其美。” “母君这样做,是执意要扶植虞氏了?” “你是我的儿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助你稳固荆楚之地。说起来,用婚姻扶植荆楚没落贵族,比起带我这个没有名分的皇帝夫人更有用罢。” 宣阳夫人就是为此事生气。 她发现她儿子带她来荆楚,是为了利用她的楚国公主身份。 扶苏闻言,自然道歉。 “都是扶苏不肖,还请母君不要再生气了。” 扶苏说了这话,宣阳夫人心头的气,自然都消解了。 “在这王族之囿,没有心术手段,连活得久些都是难事。你有这样的心思,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生气。” 扶苏垂首。 “母君大量,儿日后不定不会如此为之了。倒是,扶苏此番去寻南公,人未出山,但是南公给了扶苏一计。” “何者?” “尊母君为皇后。” 宣阳夫人听了,心头一跳。 “你知道,我为何久久未被立皇后吗?” “扶苏当时虽然年少,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此事和已故昌平君有关系。” 宣阳夫人重重道: “你既然知道和他有关,那也该明白,让你君父立我为皇后,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时局不同罢了。母君一向性子谨慎,未有好权之心,数十年来在咸阳宫安分得体。这一点,扶苏希望母君一如既往,还是不要生什么扶持他人的心思。”“如今荆楚之乡,流民不安,若是能立母君为皇后,倒是楚地百姓必得安抚。扶苏有把握等君父来了,劝说君父立母君为皇后。” “再者,扶苏为皇太子,母君本就该是大秦帝国的名正言顺的皇后。” 宣阳夫人听了,自然心动了。 她虽然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但是她最大的梦想,也就是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嫡妻。 否则,她在咸阳宫中,身份属实尴尬。 “你连太子之位都坐的战战兢兢,还是不要在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上做文章了。” “并非如此,尊母君为皇后,正可安定天下。君父称天下,身后却未有凤,此非天下人之楷模。早就有群臣吏民私下议论此事,母君为后,本就是众望所归。” 宣阳夫人看着他儿子这么自信,自然是欢喜到骨子里。 宣阳夫人自华阳太后离开之后,在宫中就失了势,也只有他的儿子帮她在宫中立住脚。 今日,宣阳夫人又有了久违的感觉。 她背后有一个强大无比的靠山。 “既然你有意尊我为皇后。皇后背后,岂可没有娘家。依我看,还是赐那姜美人为虞氏之姓,等到她生下一男半女,你再封她为夫人。” “那母君可答应扶苏,此事之后,母君日后绝不再插手朝政。” 宣阳夫人心中微微有些不高兴,但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她只好暂时答应。 “好。” “既然如此,那么等到姜美人生下儿子,我到时再封她为夫人。” 没想到,姜溪竟然就是他东阳君的虞姬。 扶苏走后,宣阳夫人心里还是泛着一阵阵冷意。 她很清楚,无论她如何惦记嬴政,但是嬴政都不会想她。 宫里的女人,他一个都不爱。 但是没想到,如今更伤她心的,竟然是她和他的儿子。 竟然和我约法三章…… 为了皇位,扶苏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宣阳夫人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纹路。 与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老去,不如多为他们两个做些实事。 “去传虞氏族长,还有姜美人过来。” 第162章 断鱼之祭,分封之善(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夏日五月,江东之地,活似个蒸笼。 暑气腾起,道路上的行人走在树荫之下,不过几步,浑身便湿透了。 荆楚地区到了夏季,一向湿热难捱。 泗水丰邑。 一群群衣衫颜色各异的妇女手中跨着个篮子,篮子里盛放着箬竹叶包起的粽子,模样玲珑。 一个年轻秀丽女子走在前头,她一手拉着她的长子,一手抚着她隆起的小腹。 跟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刘季,他手中提着竹篮,走起路来,一步三望,也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吕雉走在前头,刘季则在后面吊儿郎当的跟着。 刘太公偶尔回头看见刘季,气愤的牙痒痒。 “都已经是成婚的人了,为什么还是定不下性子来。” 吕雉闻言,微微耳垂一红,但是他的丈夫就是这样的个性。 父亲吕公对吕雉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只能认了。 刘太公一家所有人,都在这一天聚齐,和所有村民一样,带着孩子,前去淮水支流祭祀介子推。 楚地巫觋文化盛行,高冠博带者,到了这个时候,要在一起举行祭祀的节日。 到了岸边,祭师早已经立在舟上。 高冠博带,白衣长袖,口中嘀嘀咕咕念着祭文。 河水并不是很湍急,叮咚叮咚的水声在村庄里回荡着。 刘太公年纪也大了,而且是当地有名的长者。这出名,一方面是因为刘太公识文断字,懂得礼数,家家户户有了婚丧礼仪,都要请刘太公过去镇场子。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刘太公有个小儿子,其名声在丰邑那一带非常有名。 这丰邑,原本是楚国的地盘,后来楚国和魏国交战,丰邑变成了魏国的地盘,但是一连数十年,丰邑还是保留着原有楚地的风俗。 这断鱼之祭,是楚人祭祀介子推的活动。 每年五月初五,楚人都会聚在江边,将提前做好的肉食撒入湖中,喂给鱼儿吃。 今日天气和暖,江水映衬着蓝天,水中满是绿色的绒毛。 师扬手拿起祭文,众人抬手高声诵读,巫师挥旗做法,振袖三下,乡人们齐聚在河边,对着河水焚香叩拜。 待祭祀之礼结束后,刘太公将刘氏儿孙们全部召集到河边一棵柳树下,对他们说他们刘家的来源。 吕雉听了,刘家不过是刘氏一族的旁支,比起他们吕氏,名声差了许多辈。 刘太公对着他的子孙儿媳们道: “听闻今年断鱼之祭,东阳君和其母宣阳夫人一同于汨罗江边行断鱼之祭。东阳君向来重视地方民俗风情,此番祭祀,使得不少百姓对东阳君更是倾慕。” 刘季直接唱了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太公用拐杖敲了一下刘季,让他在一边跪着去。 吕雉心中不悦,但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而最近,她很好奇一件事: “父亲,我听闻东阳君前些日子,去造访了赫赫有名的隐士南公先生。南公先生曰,秦国国运昌盛,命比周长。而秦皇也曾命人卜测秦国国运,秦国太史令却说,秦国未来的命运全系在东阳君一人身上。到底谁说的真呢?” 刘太公听了这话,只觉得吕氏这个女子管的太多了。 当日吕公再三坚持,要把他的妙龄女儿嫁给他的小儿子刘季,这是刘太公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是迎了新媳妇入门后,刘太公却发现,这吕雉性情贤淑还不止,更是知书达理。 若是在帝王将相之家,有这样的女子,自然是锦上添花。 可他们六家不过是务农的人家。 吕雉这样识文断字的女子,很多时候,风头盖过男子。 但是所谓一物降一物,也只有吕雉这样的女子,才能降的住刘季。自从成婚后,刘季确实听了规劝,开始务正业,准备给自己谋个差事。 而且碍着吕公的面子,刘太公一直对吕雉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天,吕雉议论的这个话题,完全不是她这个妇人该关心的。“ 刘太公用他的拐杖敲着吕雉跟前的地。 “妇人当务炊米饮食,怎么能妄自议论家国大事呢?” 吕雉听了,倒也再没说什么。 这已经是在婆婆和妯娌面前失了面子了。 刘季听了,却道。 “要我看,这两个都是骗人的。世上的事,说什么自有定数,实则大多都是人为。” 刘太公听了这话,也不管到底有没有道理,他对刘季这两口子更是不满了。 “竖子!此事也与你无关。” 刘家全家人都在这里,一时间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吕雉嫁给刘季,好似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乡里众人都是这么看待这对夫妻的。 刘季身为一个农夫的后代,不想着好好种地,整日游手好闲。 但是村上来了吕氏这样的大户人家,却把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刘季这样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 于是,刘季和吕雉的婚姻,成了小小丰邑的笑柄。 听着这一通笑,刘季倒是习惯了,可是吕雉却羞红了脸。 也是这个时候,吕雉忽的下了决心,她要刘季带着她们母子离开丰邑,到他兄长所在沛县去住。 ………… 荆楚汨罗江。 今日,宽阔的江面上,两岸围满了平民围观,河面上,则满是秦国的将士们。 舟上自然满是黑色旌旗。 一艘艘龙头渔舟向箭一样从主船边上发出。 断鱼之祭,本没有赛龙舟这样的活动,但是今日有了,日后也将如此。 扶苏和宣阳夫人,虞美人,以及遗留一众楚国大族,虞氏,班氏、孙氏。 这些氏族,都和楚国王室有着关系。 今日聚在这里,显然是为了公开扶持他们。 这就是分封的好处。 铲除旧有的贵族,扶持新的利益集团,让新的利益集团效忠于秦国。 今日的主场是宣阳夫人,作为昔日的楚国公主,她就是赢秦宗室和荆楚乡民的关键枢纽。 事实证明,扶苏带芈兰过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宣阳夫人请了旨,早就在荆楚之地率众祭祀楚国众神。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 这个举动,惊动了荆楚百姓。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祭祀这样的头等大事,向来是贵族们带头做的。 但是楚王负刍被生擒俘虏囚禁在秦国的一个地方,其他大族有心也不感。 这祭祀之礼缺了很久了已经。 但是如今,这原先的国祀被秦国人给续上了。 这样具有宣示主权意义的祭祀行为,对于慑服荆楚民心自然是有奇效。 扶苏相信,远在燕北之地的将闾,也一定在做同样的事情。 至于分封的害处,其实短则二十年,就可以显示。 但是扶苏既然当初敢于力主分封,自然是想过了,日后要如何将郡县恢复回来。 与其放着荆楚之地由着一些原有的宗族把持人心,不如让自己的兄弟们去分了这地方。 贵族阶层对原有楚地乡民的统治影响,还未被根除,必须得有人来替补这个空缺,否则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而让他的弟弟们管理这里地方,是更好的选择。 再怎么说,他们都有着共同的姓氏——嬴姓。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163章 全民普教,改革初见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塞龙舟这样盛大的活动,本来就该是号角连天,何况今日还有一大批老秦人在场。 老秦人虽然赶着马车,在陆地上习惯了。 但是业余玩水赛龙舟,也是不在话下。 一群黑头黑脑的人在水里钻出来潜进去,水声四溅。 再加上,除此之外,划船弄舟也是格外新鲜的体验。 岸两边更是人头挨着人头。 扶苏主动让两边的人下注,对秦国和楚国的勇士们下注,看谁将拔得头筹。 这自然将气氛搞起来了。 而由此,楚国的断鱼之祭,其怀丧悲痛之氛围被改掉,转而变成了一种欢庆的日子。 这也算是文化融合碰撞的结果。 曾经相杀相爱的两国,秦国和楚国,如今真的像是一家子了。 望着这样盛大的场面。 姜溪自然是看呆了。 姜溪怀着崇拜的目光看着扶苏。 姜溪做梦都没想到,她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秦国太子的妾室。 而上天对她的恩宠和眷顾,还远不止于此。 虽然她出生卑微,但是却莫名其妙赢得了秦国的王后宣阳夫人的青睐,被她扶持成荆楚虞氏的族女。 今日这样盛大的场面,就是重华夫人都未得参加,但是她却有机会来了。 在巨大的龙船上,今日宾朋满座。 扶苏的目光,却时不时停在楼船上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人人都知道东阳君扶苏立了虞氏的女儿为美人,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姜溪的原本的姓氏。 扶苏本来对这虞氏的人没什么好感,因为几番接触下来,虞氏的人其实有些趋炎附势。 说起虞氏,扶苏自然最开始想起的人是虞姬。 但是,直到今日,扶苏才见了这个原本为西楚霸王的妃子虞姬。 虞姬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但是小小年纪,就已经粉妆玉砌,不过看着有些高冷罢了。 之所以确定眼下这个缩在虞氏族人怀中的小女孩就是虞姬,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长相,更是因为,这虞氏竟然只有她一个小女孩,其他虞氏女子,都已经成婚的成婚,嫁人的嫁人。 看着小女孩,扶苏又看着姜溪。 眼前这个小女孩,才是真正的虞姬,为楚霸王的虞姬。 而她身边的美女,是属于他的虞姬。 长裙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 喧闹过后,扶苏带着宣阳夫人,虞美人一同回了大秦行宫。 轻车快马,回去倒也快。 辒辌车徐徐行着,车里的人劳累了一整天,这个点,几乎都要睡着了。 只是半路上,扶苏忽的听到一阵声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扶苏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首是秦人最喜欢的一首诗。 在古代,中广为流传的诗,类同于现代的流行歌曲。 这些声音,不仅仅叫扶苏做梦梦见自己躺在车中,而车就行走在秦国咸阳城大街上。 在咸阳走动,可不需要很多护卫拥簇。 很多时候,两个人跟在后头就可以直接出宫了。 在已经发生过危险的异乡留居,人的心理上时时刻刻处于防备状态。 扶苏偶尔得了空隙,刚睡了过去,而后听到这样的声音,于是这叫喊声也就入了梦。 梦里自然都是老秦人。 这阵声音,岂止让扶苏梦见了咸阳。 老秦人听到这声音,一些年轻点的,上有老下有小,自然眼泪绷不住了,当即掉起了眼泪。 夏黑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荆楚水乡,鲜少能看到一块裸露黄土地皮。 扶苏醒了。 “这是什么声音?” “回禀君侯,是一群孩子在背诗。” 扶苏自然让夏黑把车停下,去看个究竟。 过了一阵,夏黑回来对扶苏道: “君侯,是附近学堂的孩子。他们的师傅要求他们必须要把背会。 扶苏透过车帘,看着一群将士被这首歌弄得凄凄惶惶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老秦人苦思家乡,扶苏也看着过意不去。 也是这个时候,扶苏下了决心。 老秦人的身份,务必要比其他国人的身份高一等级,另外,老秦人必须回到老秦国。 此时,扶苏还没有意识到,他对秦国的最大改造,正是在文教上。 秦国征收的赋税,最终还是被嬴政拨了一部分用于施加百姓文教。 坚持这件事的人,自然是嬴政。 嬴政越来越意识到,暴力镇压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这天下还有比暴力镇压更为有效的方式,那就只有在这文教上下功夫。 让天下人都学习秦人的那一套。 不过,这种方法显然是为了思想禁锢。 所有人都习秦国文字,所有人都只背诵和秦国有关的典籍文字,所有人都要了解最基本的秦律。 而做出这样的妥协,是因为嬴政不想让他的大军继续在齐楚之地镇压。 嬴政现在需要他的一部分大军回到关中,以应对某些危险的状况。 秦国内部早就出现了问题,军功爵制不适合协调阶层之间的关系。 而嬴政意识到那个问题之后,却发现他原本不愿意接受的分封制反而成了一剂良药。 它让嬴政暂时不再需要战争用战争来缓和矛盾。 比起给功臣武将封地以获取边远地区的安定,嬴政自然更愿意给自己的儿子们。 他的儿子们,几乎没有不听话的。 当然,扶苏除外。 这是他喜欢扶苏的最关键的一点,敢和他对着干。 但是分封制由于是中途再立,再加上嬴政决意先休战,调整内部,稳固秦国,这反而堵死了诸位将军的路。 靠着军功继续晋升,眼下完全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朝中如今更是火药味满满了。 在秦皇嬴政最为巅峰的时期,他和他的功臣武将们的分歧,却越来越大。 嬴政和诸将军们的矛盾,被空前激化。 只是,朝中的这些事情,扶苏自然不知道。 事情朝着远超出扶苏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这半年来,他只是和嬴政保持着单线联系。 眼下看来,荆楚的问题,已经有所好转。 第一级驰道已经修筑完毕,接下来就是第二级驰道的修筑。第二级驰道,主要是为了各个城池之间互相连同,这方便了郡县管理,也方便了郡县互相监督。 修筑驰道,自然还是用募工之法,这个方法,再次被证实有效。 荆楚流民在武力镇压和金钱利诱之下,最终好大一部分选择了放弃落草为寇。 而在历史上,这些流民,原本是被收编入军队的。 天下太平,秦皇目前的政策,都让百姓感到心喜。 于是乎,百姓纷纷出来垦地的垦地,拓荒的拓荒。 第164章 秦皇之治,刑杀立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会稽城虽然地处偏远,但是这半年来,会稽上下人人都很忙碌。 会稽郡守殷通一面忙着调集工匠督造巨船,一面实施新的政令。 而宣阳夫人带领荆楚乡民举行了数次巫灵祭祀仪式后,会稽城里秦人和楚人的关系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 楚人在逐渐接受和适应新的政权以及统治者。 扶苏已经接连好几日便装出行,亲眼见到街上的氛围缓和了许多。 只是,这街上原先的荆楚之味不怎么浓厚了,街上越来越多的秦人扮相。 当然,那些老古董们,他们还是选择了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穿着他们楚人特有的衣饰。所谓眼不见为净。 扶苏知道有这么一帮老头,但是荆楚之地的百姓能做到如今这个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扶苏不是嬴政。 嬴政要的是一。 扶苏要的是合。 扶苏完全允许荆楚百姓继续他们惯有的装扮。 让楚人一个个全都梳成老秦人的发型,确实强人所难。 但是秦人用着大棒驱赶荆楚乡民做成了这件事。 这都已经是第三年了,楚人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不得不说,楚南公说的话,说服力极高。 现在再说秦国不好的话的人已经少了。天下归秦是天命,他们也在享受没有战争苦楚的乐土。 现如今,人人都安于将心思放到自己的生活上。 目前看来,除了赋税高些,统一之后的生活,确实比以往好多了。 再也没有人流血,大家都忙着种地,劳工,务生计。 盛夏六月,一个茶舍里,八张四方的矮脚案上,围满了人。 农闲时节,闲人自然多了起来。 不过荆楚之地,秦人虽然很多,但是一扯嗓门,大家便听得出区别。 而这样的茶舍,本来就是楚人的聚集地。 秦人都是在酒肆里聚会,对于楚人而言,那些秦国将士,就像是这里的地头蛇一样。 这是这条街市上秘而不宣的事。 而茶舍,则成了闲散人员的聚集地。 扶苏易了容,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些调料、脂粉,弄的自己肤色暗黄,脸上更是脏兮兮的,裤管以下露出来的腿上,扶苏也涂上了泥。 这称得上是完美的伪装。 除了少数几个郎卫,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太子最近迷恋上了易容乔装这种事。 而楚人自然也想不到,秦国的太子,居然和他们混在一起,给他们讲故事。 每次扶苏都扮做一个脸上长了癞疮的丑男,混入这茶舍里说书赚闲钱。 而同样易容了的夏黑混在这里面,他则是潜入到人群里给扶苏应和,带节奏。 新卫率,很得扶苏喜欢。 秦楚百姓,只是表面上关系缓和了,但是彼此之间还是互相敌对。 “老许,你这胳膊上是怎么了?” “自然是被畜生打了。”名叫老许的男人低着头,“唉,不敢提。” 夏黑在这堆爷们里,他看着被称作老许的那个人的胳膊,上面有好几条鞭痕。 大家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胳膊上,有些话,谁也没有说,但是大家都已经明了了。 老许很是无奈的说。 “秦人计首授爵,以砍头谋生,时间久了,自然人人凶狠残暴,做起事来,也是简单粗暴,生活中有时候也显得性情暴烈。我不过是推车推得慢了几步,就对我鞭笞。” 其他人附和起来了。 “秦皇的本意,自然是要我等和秦国将士和平相处。但是有些秦国将士,哎!戾气太重。打娘胎里出生,就是戾气重。除了他们的皇帝,谁的话他们都听不进去。” 对此,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 “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但是论起来,实则和野兽无异。” 夏黑听到这里,不断的皱眉。 但是这些事,都是事实。 但是夏黑,他也在跟着扶苏,渐渐在反思。 夏黑原本不明白,关东六国的人同样是打打杀杀的,为什么独独叫他们秦国是虎狼之师。 本以为是,关东六国的人,被秦国打怕了,吓坏了。 没想到,战争结束了,老秦人性情暴烈的一面展示出来了。 “秦国人把秦法当做是圭臬一般,人人奉在头顶。丝毫不敢逾矩。可是,这样的国家,竟然还能长久,还真是怪事。” “南公所言,未必是错。秦皇处事,凡事以法为度,为人刚毅,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不过,未来继位的秦太子,说到底,身体里留着咋们楚人的血液。我听说太子殿下心中怀柔。这秦法,正是秦太子建议始皇帝修修改的。定天下,为秦皇;守天下,自当为东阳君。依我看,合适的很。” “若非秦太子,我们这些人,都要守秦国的连坐之法。” “这确实。今岁断鱼之祭,东阳君还和我们楚国的公主一同前去祭祀。还弄了什么龙舟比赛,好是热闹。” “宣阳夫人本就是我们楚国的公主,没想到嫁给秦王,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但是心里还会惦记我们楚国百姓。” 听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扶苏原本还很开心。 “秦太子有我们楚国公主这样的母妃,性子没有随秦皇。若是随了,那可就了不得了。我就盼着,秦太子继位,这天下能安定些。” 夏黑听到这里,整个人都身子都麻了。 夏黑坐在扶苏的对面,微微探头看着扶苏的神情。 扶苏听了,也是心里一个劲的犯怵。 扶苏定定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人,从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种话开始,就注定他的命只能活到今日。 夏黑也是急了。 “老兄,这种话怎么能说。说这种话,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也就罢了,可不要连累我们。” 如果他继续往下说,其他人开始附和,这茶舍里的所有人,可就都要掉脑袋了。 甚至于,夏黑他自己的脑袋,也可能保不住。 那人听了这话,这才换了另一个话题。 “我听说,秦皇身边的大红人李斯,主张罢黜百家,独尊法术。全国上下士人,都得研习律法,不断调整秦国律法。至于什么五经,诸子典籍,只有皇室的人才能阅览。法家之外,尽数被排斥。” 扶苏走了,嬴政和李斯,自然成了如今的最佳拍档。 “上卿李斯主张设立中央法和地方法,这个法子,听着倒是便利了我们,其实是为了就是适应日后的分封制。而这地方法,主要是设立在齐、楚两地。很快,又一批新法要颁布。虽然这次说秦国是齐法家,但是依我之见,这不过是换了个名目罢了。” “齐法到了秦国手里,还是秦法。”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个年长的大叔开了话头。 第165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合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起来,李斯还是我楚国下蔡人士。我们如今的郡守,正是李斯荐举而来的。而李斯,他的儿子李由,前不久成了三川郡郡守,还迎娶了秦皇的女儿。如今李斯成了秦皇身边的大红人。” 一个身形瘦削但是看着就有些油嘴滑舌的人低声道: “说起李斯,你们怕是都不知道。这东阳君却和他君父的宠臣李斯颇为不合。” 一群人听了这话,都纷纷凑了过来。 扶苏听了,很是诧异。 “一个是帝国的太子,一个是帝国的权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认识扶苏了。 因为他脸上的疮疤,特别明显。 “癞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话正是从三川郡郡守那里传出来的。” “李由?” “正是他。这事情,说来也是话长。当初韩国公子韩非出使秦国,被秦王留在秦国,只是韩非颇受秦王喜爱,诸大臣嫉妒韩非。你们猜怎么着?” 朝中的事,怎么传到楚地来了。 匪夷所思。 这会稽,可是楚地最东边。 “怎么了?” “这李斯,竟然和姚贾合起伙来,将韩非害死在云阳。” 夏黑听不明白。 “可是这和东阳君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秦皇喜爱韩非,于是就将他指给当时年仅九岁的长公子扶苏,只是没想到,不过半年之后,这韩非就陷入了狱中。” 夏黑很是不明白,他看向扶苏,但是扶苏一脸沉静。 显然,这档子事是真的。 说起来,长公子从前可是有不少师傅,被韩非那样的人士教过,也不奇怪。 扶苏的师傅,骑射师傅除外,前前后后就一共有四个。 身为长公子,自然是被格外关注和培养的,师傅很多,这是很正常的。 只是太傅则不同。 古来太傅,不是位高权重,就是王室贵戚。 这样正式设立的官职,在朝中自然是地位极高。 太傅,帝师。 王绾就是帝师,如今位极人臣,已是最好写照。 只是韩非很是特殊,他是朝中的忌讳,所以很少有人提这件事,再加上,扶苏那个时候太小了。 “陈年旧事,无凭无据,传出去,也无法服众。” 说这话时,扶苏的语气已经变了。 堂皇气势,自然有慑服在座凡夫之效。 “嘿,你不过是个小说家,嘴皮子溜罢了。我可告诉你,我的话,都是有凭据的。我的远亲本就在三川郡那一带有名的工匠。因为始皇帝陛下要东巡荆楚,所以他被派了过来修建楼船。这些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扶苏听了,自然脸色一青。 从三川郡到会稽郡,这事情怕是传的太开了。 要知道,谣言可是能把假的也变成真的。 一群老爷们才不担心议论这事情到底有没有危险。 秦国人可管不住他们的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何况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于是这议论更肆无忌惮起来。 有人催促道: “这癞头一向是个较真的人,不然也不会跑到这会稽来。别理他了,你快继续说。” “这怨恨,可能就在这个时候积下的。等到秦国公子成了太子,这李斯身为权臣,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东阳君,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太子竟然不肯。” 扶苏脸色一青。 “胡说八道!分明是始皇帝陛下不许。东阳君是秦国太子,怎么会在短短三年内接连娶朝中两位权臣的女儿。” 这番怒斥,倒是驳的那人一时间身子一僵。 他本就是从他远房亲戚酒后听来的,道听途书耳。 “我说的又不是你,你瞎激动什么?” 扶苏将头扭过去。 会稽的百姓竟然这么议论自己和李斯,是因为自己身处会稽,所以会稽百姓关心自己,这些问题,都值得细细探究。 如今人人都念叨着李斯,但是秦国的国相分明是王绾。 扶苏预感到,王绾大势已去,就连王戊,都忙着靠拢李家。 也不知道朝中如今到底情况几何。 不过,嬴政当时不答应那门婚事,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当时被确立为太子。 一国的储君,就算是娶个小妾,那都意义重大。 何况是一个权臣的女儿? 嬴政和李斯让儿女互相结合,那是因为嬴政和李斯关系好。李斯的儿子娶秦国的公主,现实条件是嬴政有个现在的男人都有的通病,重男轻女。 他愿意把他的十几岁的女儿嫁给李由那样大年纪的人。 而嬴政其他公子之所以可以娶李斯的女儿,那是因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公子而已。 但是一个太子,接连娶两个权臣的女儿,这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嬴政本就想把他身上的火给扑灭,怎么又会再在他身上添火加柴呢。 “你这个说书的,说我无凭无据,难道你有?” 一群吃瓜的大老爷们,都拉着扶苏。 扶苏不再说话。 “好了,癞头阿苏,你还是别说了。我们不过是听个乐子。” 扶苏无奈。 那人却翘起了二郎腿,双手环胸,很是挑衅的看向扶苏。 “这两年来,朝中最大的要紧事,就是分封和郡县之争。秦皇和李斯都赞同郡县制天下,而东阳君却和其他朝臣力主分封。东阳君违逆了秦皇的心意,所以才被罚到这里来。小癞头,这件事,总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吧。” 百姓们都是这么理解这件事的吗? 有人附议: “这皇家的父子两,若是关系处不好,那可比寻常百姓家父子关系处不好严重多了。” 扶苏听了,深以为是。 那个身材精瘦的人又道。 “这事情,到这里还没完。知道为什么如今秦国上下大兴文教吗?” “为什么?” “因为秦国太子主张教化百姓。说起这秦国太子来,他可是别的什么都不行,就靠着一张口,竟然说服了秦皇。” “这倒是。听说秦国太子喜好文赋,不喜欢厮杀。” “这就是秦太子和李斯矛盾闹大的根源所在。你们知道吗?前些日子,帝国博士仆射淳于越竟然罢官归隐了,你们知道他归隐在何方吗?就在我会稽郡里。” “好好的博士仆射,为什么要归隐呢??” 第166章 时刻准备着造反(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自然和李斯有关。去岁太学初成,百家云集咸阳,于太学论列治国之策。这李斯主持来主持去,最后竟然直接把百家给废了,独留一个法家。” “说起如今的官学,儒家中大多经典,被李斯大刀阔斧的削减删改,直到最后,独独剩下儒家六艺留在太学,以备秦国高官子弟学习。而儒家的孟子,竟然直接被请出了儒家之列。而李斯却把他曾经的老师大儒荀卿归入了齐法家。这事整的,淳于仆射自然不高兴。” “这淳于越,自然是大力反对这件事,认为这是对两位大家的侮辱,更是灭绝华夏文化的行径。淳于越在朝堂之上劝谏秦皇,而后秦皇一怒之下,就要坑了淳于越。但是这李斯又劝告始皇帝,最后让淳于越活着离开了咸阳。” “而这淳于越,他也是东阳君的老师。你看看,先是东阳君被撵走咸阳宫,而后又是淳于越被撵离了咸阳。两件事,都和李斯有关。这东阳君和李斯岂能和善罢甘休。而今这三川郡郡守,正在召集门客,商量这件事。” “因为东巡在即,始皇帝要来会稽看看东阳君的功绩。因为,朝中有人劝说始皇帝陛下,太子在外,于礼法不合,当在朝为妙。而说这话的人,却是秦国如今的廷尉蒙毅。” 这本是朝中政党的分歧,法家为了适应嬴政的高度中央集权制,自然是被抬到最高的位置。 但是在外观形式上,成了朝中人物互相斗争。 但是,扶苏忽的意识到。 即便他对李斯什么也不做,但是李斯恐怕还是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不就和历史上一样了吗。 照这样的趋势,李斯不久就会成为秦国的相国,而他是确定的太子。 这意味着,沙丘宫变,未必不会重演…… 不是我想着要谋反,而是我不得不预备着谋反! 扶苏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到嬴政老死的那一天,他奉诏而还。 而且朝中大臣对他向来非议颇多,而赵高那个小人,扶苏给了他恩惠,他虽然犯不着害自己,若是小人心作祟,再整事怎么办。 老大叔岔开了话题。 “如今秦国大兴文教,全国各处郡县设立郡县,以纸张为载体,源源不断的向各地输送祭酒,以为建立官学。全国的孩子们,都必须去上小学。我举得这个事,李斯倒是做的挺对。我等活了三十多,但是只认识自己的名字,而我家小子,却已经会背诗了。” 大家听了,也是乐乐呵呵一笑。 扶苏自然也点点头。 李斯的新政效率,还是很高的。 但是扶苏预感到,就算他日后继位,也必须得面对这座大山,这座坚持以严刑峻法治国的大山。 不知道怎么的,一群人又扯到了诡异的事情上。 这就是这些百姓,议论起来,天南地北,大到皇权政治,小到家里的一只狗丢了,还有灵异事件…… “说起来,我荆地的神鸟,从寿春城被攻陷之后,自那之后便失踪了,原来是飞到了会稽这里。” “夜间那稻田里,就是凭空升起了火花,那是冒犯了神鸟的缘故。” 扶苏听了,一肚子话给憋回在肚子里。 他想要回行宫,把他的哲学唯物论给默写完了。 在竹简上刻字,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忽的,扶苏又道: “据说神鸟是先人的魂灵转化而生,我们楚人供奉神鸟,一是为了尊敬祖先,二是为了求神鸟庇佑我们。只是神鸟尚在楚地,但是楚国已亡,这说明神鸟不庇佑我们楚国。” 这话说的,颇有些天不佑楚的感觉。 楚人听了,大家一起抬头看着扶苏。 “阿苏,你怎么总是胳膊肘向外拐,祖宗可不能忘。楚虽灭,但我们仍然是楚人,而且一辈子是楚人。” 扶苏听了,很是无奈的应道。 “自当是,祖宗如何能忘。” “要我看,你这个小说家,可比我见过的任何小说家都能说。” “就是就是,小癞头,话说你平时有那么多故事,怎么今日不说了?” 扶苏无奈道: “今日大家都在说宫闱密事,这可比我说的故事有趣多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国事我们说归说,不过都是背后闲谈而已,治国的还是那些大夫名将,和我们没关系。” 正是这句话,免了今日所有人的罪。 百姓议君,谁也阻止不了。 杀了他们,只是给他头顶上的白玉发冠抹了血而已。 这样的太子,怎么能是众望所归的太子呢。 “你上次说到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天下七百年。后续呢,我们要听后续?” 扶苏听了,只是摇头笑笑。 “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有真才实学的人穿越了,给古代人讲故事讲,没文化的人穿越才动不动讲呢。 这就是扶苏认为自己和历代穿越者最大的不同。 “今日我听了诸位的话,也算是给我自己醒了醒神。” 说罢,扶苏将茶碗里的水一喝,然后对着诸位抱拳,潇洒而去。 “切~~” 众人听了,纷纷很是扫兴。 扶苏今日不想说书了,主要是他听够了,也听烦了。 夏黑紧着步子跟了出来。 扶苏已经钻进了车里。 隔着帘幕,扶苏问夏黑: “如果今日是池武在场,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妄议者,去其舌。” 扶苏不回应,夏黑只好继续瞎猜: “坑之?” “分尸?” …… 扶苏忽的问: “那你自己呢?” 夏黑想了一下,那个工匠可是关键。 “属下先去调查他口中那个齐国工匠,查到蛛丝马迹,一并处置。” 车里一时间没了声音,过了半响,扶苏又问: “事情到今日,肯定不止只有茶舍里的人听见了,而忽的杀了茶舍的人,你觉得我日后去哪里找人讲书?” 夏黑脸色大囧,说书可是太子无事时最喜欢的消遣。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严肃的太子,面对这样的大事,关注点竟然在这里。 夏黑只觉得自己的三观被猛地晃动了。 “那君侯以为该如何呢?” 扶苏探出身子,对着夏黑说了几句话。 烈阳之下,夏黑整个人身子僵住了。 “君侯,事情闹大的话……” 扶苏对着夏黑定定道: “闹大的话,我就可以带你们回咸阳了。而你,将从此成为吾之卫率,掌太子宫三百郎卫。” 夏黑还是不敢想象。 “属下虽然见识鄙陋,可是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君侯怕是危矣。” 第167章 致命一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七年秋,一道由会稽郡郡府发出来的密折,自出了城门,一路向西,风雨兼程,翻山越岭,最终在五日后送达了秦国咸阳城。 男子若非特殊情况,都是要留须冉的。 嬴政早三十刚出头,下巴上就一片浓密。 而今虚岁四十二,胡须更是冉长。 那双眼睛,锐利之色更甚,面上骄横之色更显。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舍我其谁的意气。 嬴政端坐在章台宫内,听着外面传来的锺声。 宫室里帷幔随风飘动,外面风声雨声一起作想。 又是萧瑟晚秋时。 这锺声,来自太学。 听着来自太学的锺声,嬴政想起了小胡亥。 曾经的小胡亥,如今也十二岁了。胡亥和其他几个年岁相仿的兄弟,已经正式入了太学。 在秦国历史上,庶公子的待遇,经历了低糜的数百年,如今地位被再次被抬升。 嬴政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将分封制异化为郡县制。 那些郡守,不过是原先的秦吏。 秦吏比之诸侯,压不住荆楚齐鲁的刁民,用延续了他血脉的秦诸公子,以分封为名,让他们去镇守边地,这便是嬴政下分封制的初衷。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扶苏带动了一众兄弟,他们向嬴政证明,他们可以治理地方。 也有人,可以治理天下。 嬴政望着他眼前这张地图,思绪纷飞。 去岁冬日,他命令太史令卜测。 太史令的卜测结果可是,秦国未来的命运,全在扶苏身上。 易经之说,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但是嬴政既然选择了立他我储君,自然不会中途再废。 外面的谣言,就像是一支支毒箭,不断的射向秦国朝中内部。 嬴政知道,他必须要做出取舍。 在风雨飘摇的秋日里,胡亥和诸公子一同摇头晃脑的读书。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据赵高讲,他若是读书用功,君父会封他除过东阳君之外最大的封地。 为了未来能在一块封地上逍遥自在,香车美女,胡亥如今自然是发奋学习。 只是这学的,自然是律法。 除了嬴政的儿子,世家大族的儿子们,也一起入了太学。 勋贵之子们聚集在一起,也是学习律法。 以法治国,是秦国的国策。 一时间太学里充斥着诸公子和世子们读书的声音。 太学本就设在皇城里,和皇宫的位置不远。 有时候,风声会把太学里的读书声,送入到皇宫宫墙上。 这是扶苏先前预设的,把太学设在皇城里,为的就是要体现,国家重视文教。 只是偌大的太学,原本应该充塞着诸子百家,但是被李斯一搞,太学院落如今只是个国家最高级大学而已。 先前被命为太学祭酒的李斯,如今被更名为太学令,复居上卿之位。 现下,李斯的耳边,也响起同样的锺声。 这是昏省。 李斯越是走近章台宫,耳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他又穿上了他的青色朝服。 今日无朝会,李斯又被召去咸阳宫。扶苏心目中的皇宫,在李斯眼中,还是咸阳宫。 咸阳宫是实现他抱负,展示他才华的地方。 有些事,不应该改变。 这是已经和扶苏对抗过的李斯的直观感受。 李由不是敢说出太子要造反那种的人,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造谣的人,其实是别人。 但是据李斯的推测,最不可能的结果就是,这次的谣言,是那个人一手推动的,他想要自己的命,为他的两任师傅报仇。 等李斯入殿,嬴政屏退左右。 “李斯——” “臣在。” “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李斯作揖。 “老臣振恐,唯望始皇帝陛下明察。”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则谣言。” 李斯头上渗出冷汗,他颤颤巍巍道: “老臣教子无方,辜负了皇帝陛下的信任。老臣有愧,万望皇帝陛下责罚。” 而一袭黑色冕服在身嬴政,他背对着李斯,此刻在用他的剑挑烛火。 原本正在燃烧的烛火,被嬴政亲手一根根挑灭。 对于不愿意让它燃烧起来的小火苗,最好的处理办法,自然是在一开始就扑灭他。 嬴政听了李斯的这番请罪,脸上布满疑云。 殿内空荡荡的,殿内的烛火,被嬴政挑灭了一半,于是殿中有些昏暗。 “有一个人得到了一块美玉。只是这块美玉,在外然看来,太过耀眼,于是美玉的主人便将美玉藏起来,以日后之用。可是没想到,如今有人诽谤这块玉。” 李斯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便是这玉。” 李斯又道。 “臣有负陛下隆恩。” 嬴政开门见山道: “如今谣言四起,朕的这块玉,怕是要被毁了。” 外人盛传,东阳君有谋逆之心,而支持东阳君的人,居然是相国王绾! 事情的根由,关键还是在相位之争。 李由想帮他父亲李斯坐上相国之位。 可是如今一个相国王绾,一个御史大夫冯去疾,这两人互相咬的死死的。 怎么看,也轮不到李斯。 可是李由万万没想到,他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太子扶苏竟然在离开咸阳之前立了王琳之子为嗣子,还将印玺交给了王绾。 只是李由万万没想到,他和他的幕僚门客讨论这事情的时候,却被几个工匠给偷听去了一半。 李由原本只是想让这件事情只被皇帝知道,让嬴政对王绾心生厌恶。 但是李由没想到,在他还未放出消息之前,荆楚之地已经开始谣言四起,东阳君和相国勾结,有谋逆造反之心。 而放出这话来的人,正是李由。 李斯和太子不合。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抖了出去。 这种诽谤太子的话,谁人敢说? 等到李由荆楚之地的故交将消息带给李由,李由这才察觉出,事情开始不对劲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消息,再次开始不胫而走,直接在咸阳城里谣传。 李由现在最恨的就是纸这个玩意儿。 因为纸便于携带,而且可以折小,于是这种记载着秘密消息的小纸条,被到处乱传。 而李斯,他则是昨日才知道了这件事。 李由如何得知王绾和扶苏的秘密,自然是透过李斯。 李斯一开始揣测出,编造出这种谣言的人,为的就是毁了太子。 但是,知道王绾和扶苏这件事的人,只有皇帝陛下、东阳君、王绾、李斯、由儿。 这么一来,李斯便开始慌了。 李斯知道,他的儿子李由有一个坏毛病,很多时候,他管不住自己的口。 第168章 李斯自尽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且,李斯虽然在秦国二十几年了,可是他没有忘记过他的家乡下蔡啊。 而李由也没有忘记。 孩提时的情谊比任何时候结交的友谊都要更为珍贵,也更为值得信赖。 于是李由挺拔了儿时的伙伴做他的幕僚。 李斯完全可以想象,是李由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就在上次李由归家之时,李斯还对李由表示过,他在大秦朝中为官二十几载,如今距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 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 但是,李斯不会不知道,还有两个人,也知道这嗣子的事情。 东阳君扶苏—— 所以,李斯脑海中有另外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是王绾和扶苏联合起来,要弄死他李斯。 但是,他没有证据。 谁会相信,太子会以造反这样的罪名去诬陷他自己呢。 如今到处都在谣传,他李斯为了相位,撺掇他的儿子向嬴政揭发东阳君和王绾之间秘密交易,以扳倒王绾和东阳君…… 李斯脸上火辣辣的腾。 而第二天,就是今日,他大清早就被嬴政召来宫中。 李斯下了决心。 那个人为了让他死,不惜以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赌注,他若是还不死,事情只会闹的更大。 现在,需要死一个人来解决问题。 “事情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于东阳君名声极为不利,更是对王相的污蔑。而这祸事,皆出自老臣之口。臣无可辩驳。老臣愿意辞官就此归去,以为东阳君和王相正名。” 一面是皇帝陛下长子和恩师,而另一面是李斯和李由。 嬴政会选择偏袒保住哪一个,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嬴政皱着眉。 “朕以为,你会向朕解释。” 李斯吞了吞喉哽,有些话,他不敢说。 本就是毫无证据的事情,而且他如果真的直接指责这事情是太子策划的,那他李家就彻底完蛋了。 “朕宁可相信,这件事只是由几个小人煽动的。” “兹事体大,如今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君侯名声不保,而这事情的根由,正是犬子。” 嬴政微微闭目。 前不久,他才把他的长女,嫁给了李由。 这种殊荣,朝中其他大臣并没有。 “李斯,你从不让朕失望。但是没想到,这次却是你的儿子令朕大失所望。事已如此,朕绝对不能姑息。朕会严惩李由。” 李由,那可是李斯的心头肉。 “还请陛下开恩。” “罪在李由,朕如何开恩?李斯,你曾经是朕的廷尉。你最清楚,朕从不阿法。” 李斯肃容,今日前来,李斯抱了必死的决心。 “皇帝陛下,臣早就得悉此次流言,当时便抱了以一死已保太子之名的心思。臣所希望的,唯有以自己一死,以换我儿李由之生路。望皇帝陛下念在老臣为陛下效忠二十年的份上,绕过由儿。” 嬴政听了,更为震怒。 “若追根究底,你们李家谁都难以幸免。朕念在你对帝国有大功,而且是如今这朝中最懂朕心思的人,所以朕刻意对你网开一面。” 嬴政负手,对李斯下最后通牒。 “处死李由,保全你李家其他人,是朕给你李斯的宽限。放眼朝野,为朕如此厚待的,没有第二人。” 这个时候,李斯早已万念俱灰。 嬴政这种请求挽留的话,李斯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李斯如鲠在喉,颤抖的道: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让老臣的儿子一死。” 嬴政立在李斯跟前,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嬴政睨色。 “扶苏是朕立下的储君,他未有造反之实,却因为你的儿子蒙受这样的耻辱,日后如何继位?” “扶苏是帝国的重器,这样一把利剑,在朕手中只会伤了朕自己,让他待在荆楚,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李由让朕的部署功亏一篑。” 李斯听了,自感罪孽深重。 东阳君,那可是秦国的前途。 这是上次朝野上下问卜之后的结果。 “朕原本打算,舍弃王绾,但是这样做,日后扶苏永远洗不清自己……” 李斯听到这番话,双目忽的亮了。 他原猜疑,自己始终比不上王绾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没想到,陛下竟然愿意为了他,舍弃王绾。 李斯自然老泪纵横…… “皇帝陛下,臣闻君上此话,此生无悔入秦矣。” 嬴政松了一口气。 “朕知道,你舍不得你的长子。但是朕也很为难。而究其根本,此事皆因你儿子所起。如今舍弃一个李由,足以保全所有人。” 嬴政看着垂头伤心欲绝的李斯,又道。 “好了,李斯,你先回去吧。朕明日便会下诏,彻底理清此事。” “老臣告退。” 嬴政万万没想到,因为这次的流言,他竟然失去了他最好的政治盟友。 他也没想到,当日那番话,竟然是他和李斯说的最后一番话。 那也是嬴政和李斯最后一次见面。 就在李斯走后不久,赵高匆匆忙忙来报。 “皇帝陛下,大事不好了!” 当时嬴政还在对着漆案发愁。 李由虽然死了,可以让所有人住口。 但是他将短期内不能再重用李斯,但是嬴政原先还打算,这次东巡的时候带着李斯呢。 李斯什么都知道,嬴政身边少不了他。 他们议定,东巡先至会稽,而后再去泰山封禅。 而赵高忽的冒冒失失闯进来。 嬴政见到赵高一脸惊恐。 这可是稀奇事,他身边的人,没有几个胆子小的。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惊慌失措过。 而赵高,更是曾经手刃过嫪毐士卒的人。 “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 赵高发出一声惊叫,双目中满是恐惧。 “李斯在章台宫阶前跳下去了。” 嬴政听了,毛笔忽的从手中跌落。 嬴政当即起身,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剜了一下。 而后其他侍卫也带着兵器闯了进来。 “陛下——” 嬴政见到这架势,这才确定,赵高说的是真的。 嬴政当即瘫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胸前胸后,一片冰冷。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郎卫将李斯的遗书递上。 这已经是一道沾了血迹的帛书。 “陛下在上,臣兢兢业业侍奉陛下二十年余年,功劳不敢言,苦劳人人见之。臣本欲辅佐陛下安定江山。奈何长子由不肖,竟然惹下大祸,累及东阳君及相国声誉,今欲以一死堵天下悠悠众口。” “愿陛下放过臣之长子由。陛下也为人父,东阳君之于陛下,便是由之于李斯。唯望陛下明察。另泰山封禅一事,臣失言了。” “陛下圣安。” ———— 冬—— 楼船已成,扶苏和王贲一起在船上走着。 李斯自杀的消息,还是王贲告诉他的。 “东阳君可知,前不久,太学令李斯自杀了。” 夏黑听了,一脸不可思议。 随后,夏黑一脸崇拜的看着扶苏。 第169章 武成侯多喝热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哦?竟有此事。我在这荆楚之乡,咸阳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 扶苏语气惊讶。他以为,嬴政会下令连坐之罪诛李斯全族。 王贲看着扶苏,他满目疑虑。 李斯身死,获益者可正是他眼前之人。 朝中一向尔虞我诈,没想到君侯来了荆楚,还能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必定是有心之人背后操纵。 王贲本就很敏锐,对于这件事,他微微嗅到了蛛丝马迹。 以王贲对李家父子的了解,这两父子在朝堂上又红又腥,群臣之中,真正心服李斯的,寥寥无几。 李斯一向在朝中行事得体,这么多年来,从无错处。 怎么如今为了相位,检举揭发太子和王绾呢。 不过,他竟然也是才知道,太子竟然已经立了嗣子。而小世子不过四岁耳,尚在学语。 说起来,李斯死在咸阳宫,分明是护子心切。 不过这样大的污水到他李家头上,李斯的仕途本就被彻底废止了。 现在好了,李斯以一死谢罪,平息了一切谣言。 “李斯自尽。李家满门皆获罪,全部充入罪籍,于咸阳修筑皇陵。” 扶苏面色还是紧绷着的。 王贲微微作揖。 “这件事,牵扯甚广。君侯声名受损,陛下已经严惩李斯一家,也算是还了君侯清白。” 话说到这,王贲忽的又说。 “依臣之见,君侯不久就可以还咸阳了。” “还得看君父之意。” 迎着面,猛地吹来一阵冷风。 王贲只觉得这风吹进了他的关节各缝隙处。 其他将士,也俱打了个哆嗦。 扶苏看着王贲脸上有痛苦之色,不免关切。 “武成侯可是身体有恙?若是有恙,还是先回船身吧。” 大庭广众之下,军士皆在此,而且他要陪伴的是东阳君,本就不可怠慢,怎么还能回去待着呢。 王贲肃容。 “君侯放心,不过是小恙,臣并无大碍。” 王贲确实是小病,最近时常头昏脑热罢了。 再强健的身体,都抵挡不住秋冬之日反复突变的气候。 王贲也不例外。 王贲执意坚持,扶苏自然也要陪着他巡视完航船。 只是两天后,侯府传出消息,武成侯病倒了。 扶苏听到消息,自然惊讶。惊讶之余,又不足为奇。 来了荆楚之地的将士,不适应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多有,扶苏早就听说行伍之中有不少人是病卒的。 扶苏午后亲自过来探视王贲。 这是王贲没想到的。 从前望着眼前的成年男子,王贲心中可谓百感交集。从前他心中对扶苏多有不满,但是如今两个人都在这荆楚之地,就像是被抛弃在外两个孤儿相遇了一样。 王贲看着扶苏,自然越看越觉得亲切。 病中之人曾经有过摩擦的故旧,确实是百感交集。 王贲双眼发青,面容更是憔悴,双唇微微泛起白皮。 王贲的胡茬上,还有药渣。 扶苏见到王贲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不忍心,毕竟是帝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虽然扶苏又不是学医的,但是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扶苏还是对着王贲一脸认真的说了那句: “武成侯,当多饮热水。” 武成侯还以为太子会说些别的,结果就这。 一旁的医家只是觉得奇怪,这东阳君不赏赐些药物,怎么说这种话。 热水不是伸手就能烧能煮。 一时间,堂中气氛很是怪异。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大笑了起来。 王贲觉得扶苏应该是劝他喝药,而扶苏则觉得古人愚昧。 这身体里的毒素,可以通过排尿的方式排出去。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王贲这才道: “君侯说什么,便是什么。汝等下去准备就是。” “唯。” 王贲又看了看左右,示意让他们全部在外面等。 “武成侯有话对扶苏说?” 王贲的这行为,倒是让扶苏觉的王贲这是要说遗言的节奏。 王贲挣扎着盘腿坐起。 “陛下很快就要来会稽,臣以为,这是君侯的机会。” 未必,回到咸阳就对我是好事。 “扶苏的事,还是不劳武成侯记挂了。” “臣多嘴了。” 王贲虽然病中,但是眼下身穿中衣,胸前发达结实的肌肉在这身中衣的包裹下,突兀的挺了出来。 一个盛年将军,即便是病中坐在塌上,其英姿还是不减。 “武成侯还是好好养身体吧。” “臣听说,君侯曾说过,要让众将士都回到秦国。” “我秦国将士,才是这帝国的根基。而关西,则是秦人的老家。我确实有让诸将士还家之心。” 王贲听了,心里一块石头微微落了地。 “我率军为皇帝陛下镇压荆楚,已经四年之久,而君侯来了这荆楚之地,又是一年。臣为臣先前的鲁莽向君侯请罪。事实证明,君侯的所为是对的。” 说着,王贲对扶苏作揖。 武成侯这是有事求他啊。 “如今陛下有心让诸公子治理边疆。我听说,另有二位公子,被封去了齐鲁之地。” “以如今秦国之大,君父一人日夜操劳,也难以将诸地全部控在手中。” 王贲点点头。 “明年,皇帝陛下就要来荆楚之地了,臣以为,这不仅仅是君侯的机会,也是我等老秦人的机会。” “武成侯位为列侯,享受尊贵,倒是始终不忘老秦人。“ 王贲认真道: “虽然他们都是我的下属,但是过去却都是我的乡邻亲友。虽然名义是在奉诏镇压荆楚,但是实则是被困在这水乡里。” “荆楚之地距离秦国路途极为遥远,而且我辈秦人,家中都要父母妻小,这长期在外,恐生变啊。” 扶苏很疑惑。 “以武成侯之尊,这些事情,实为边疆之患,武成侯为何不直接对君父说?” 这…… “王某只是觉得,君侯这里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如今荆楚之地已经安定,而不出我所料,君侯明岁就可随皇帝陛下还咸阳。臣恳请君侯履行对老秦人的诺言。” 扶苏板着面孔。 扶苏觉得,王贲今日可能是烧糊涂了,说疯话。 “这话,可不像该是一个臣子对一个储君说的。” “储君虽然是储君,但是如今,君侯也是皇帝陛下的臣子。臣今日也只是请君侯到时一道同王贲为老秦人立言罢了。臣与君侯皆为陛下之臣,自当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结束祸患。待皇帝陛下来了,臣与君侯相约,和诸将士一同向皇帝陛下陈述边地之患。” 扶苏听明白了。 王贲还是固态思维,想着要用战争去解决这件事。 王贲继续劝告: “其实君侯有所不知,秦国的情况,那是非战不得脱。若是君侯肯在军中多留些时日,就会明白诸将士的心急之处。” 扶苏听了,还是气定神闲。 “此事,我早有打算,待君父一至,到时候,老秦国,荆楚之地,想要晋升的诸将士,困扰秦国的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武成侯,时代变了。” “老秦国可以继续容许战争,但是对于大秦帝国而言,战争就像是一把放在自己心脏旁边的利刃,稍有不慎,就会毁了自己。”“君父不日将至会稽,到时候,你我必定要一同前去迎接,且看到时候皇帝陛下究竟会听谁的吧。” 王贲听了,只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扶苏决意走人了。 “武成侯,多喝热水,好的快。我先走了,改日再叙。” 扶苏走了,王贲被内眷服饰重新躺回去。 王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 这东阳君,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王贲亲自开口,他竟然也没有听劝的意思。 李斯啊李斯,你怕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王贲心里盘算着他的。 我的话,君侯都不肯听,不知道换了皇帝陛下会怎么样。 “将军在想什么呢?医家说了,要将军多休息。” 面对内眷的关心,王贲只道: “君侯说了,叫我多喝热水。” 内眷听了,怯生生道: “妾这就去准备。” 第170章 秦国割肉,改动军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八年夏。 驰道大成,嬴政东巡,经新郑,过旧楚国都城郢,直抵寿春。 此来,一路要务,主要为祭祀山川,以为正天子名。 周天子有制,非天子不得祭祀天下名山大川。 周天子早衰,这天下的名山大川,早就无人祭祀。 至寿春,丞相王绾、卿蒙毅、卿王戊、五大夫杨缪从、赵婴陪嬴政祭祀湘水。 这一年没见,嬴政比离别的时候苍老了许多。 这是远超扶苏意料之外的。 只有赵高知道,这是因为李斯的死。 李斯的死,对于嬴政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 以嬴政,初闻谋逆造谣之风,自然是愤怒,面对明显的罪魁祸首李由,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嬴政当时就决意,死一个李由,平息一切。 但是当李斯被逼死,嬴政的内心受到强烈震撼。 嬴政察觉到,就在他一手经营建立的朝堂之中,有一股强势的力量,围绕在扶苏身边。 只是等到他来到这里,听闻扶苏在这里的遭遇,他更为清醒。 扶苏对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种心情,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许历史上的李渊曾感同身受。 只是,嬴政不是李渊。 大权始终在他一个人的手中。 嬴政很清楚,扶苏的脑袋里,装的全部都是帝国。子承父业,他能如此,对于嬴政而言,其实也是莫大的安慰 李斯已经走了,如果他为了一个李斯,反手去折腾扶苏和王绾。 那么到时候,他将不仅仅失去一个李斯,还有扶苏和王绾。 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永远围绕着帝王的核心利益。 碧色湘水,湍流白练,于群山之间环绕。 银色的长带,盘踞在山川之间。 嬴政立在高山之巅的竹亭里,望着眼前浩浩汤汤的湘水。 就在这竹亭周围的茂密森林之中,有不少猴子,更有大猿。 山涧里本就有鸟鸣,大猿小猴,更是时不时在这四野里发出些撕裂宁静的叫喊。 水声浩荡,浪淘不断,白浪不住的拍打着两岸的碎石,有时候会送上几条小鱼。 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 嬴政望着这湘水,心情很是沉重。他开始显老态了,两鬓微微染了白色。 这点,让赵高对嬴政可谓是谨慎再谨慎。 倒是,比之显了老态的嬴政,赵高青黑色常服在身,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双眼含着笑,却又给人锋利不可逼视之感。 嬴政微微动动眼珠子,赵高就知道,嬴政在想什么。嬴政走到哪里,赵高就亦步亦趋跟到哪里,俨然一条听话的凶狗。 就在此时,谒者令宣道: “陛下,东阳君和武成候到了。” 嬴政微微横眉。 赵高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李斯的死,实在是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在皇帝陛下跟前做了二十年的红人李斯,一处错都未曾有,宁可和满朝文武对着干,也要战在嬴政身边的李斯,最后竟然死于一场流言。 而这流言,还是被楚地的庶民之流带起来的。 不仅仅是赵高害怕李斯,就是其他大臣,闻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如今再见到东阳君,都一个个心戚。 赵高看到扶苏,眼神也微微有些变化。 是畏惧…… “臣等拜见陛下。” 嬴政对待臣子,那是一如既往的严厉,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嬴政对眼前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一见到二人,便毫不留情的道: “荆楚,多事。” 王绾近日,面孔绷的极紧。王戊也深感最近陪伴在皇帝身边,压力倍增。 谣言之事,牵扯了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李家。 他们王家也被传的很凶。 而嬴政对于帝国的储君和将星,竟然这般毫不留情,自然让在座列位更感惶恐。 王绾眼底略略阴沉,太子敌对李斯,为何却把他们王家也拉扯上了。 王绾深知嬴政最忌恨的就是朝臣结党,自称一派。 现在他们王家和扶苏,可谓是公然绑在一起。陛下对他们王家发难,是迟早的事情。 树长得太大了,就要被修剪,否则枝干太大,更容易招风。 王绾看着扶苏,心里也打起了别的盘算。 太子是想一箭双雕。 将阻碍他的两个包袱一齐除掉。 但是,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断了他们王家这条左膀,又不惜触怒嬴政直逼李斯,断了嬴政右臂,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太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是如今看来,太子的处境,比他们更为凶险。 嬴政一脸愤怒: “朕观郡守汇报各地情况,就数这荆地一带滋生事端最多。” 王贲先道: “陛下恕罪。” 扶苏倒是没想到,嬴政一见到他们就会给这样的下马威。 扶苏唯恐这只是嬴政诈他们的计谋。 毕竟,扶苏深信,以老秦国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查清楚事情的原委。而且扶苏刻意安排夏黑把事情做的很干净。 等到池武回来任职,事情已经成了。 所以,扶苏断定嬴政并不确定他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事实上,他也查不清楚。 那么,他这是在为失去了李斯而不满。 说起来,李斯的功绩,史书上都写明白了,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 扶苏一脸淡定。 关键时候,还是要吃老本。 相比之下,王贲一脸惶恐。 “皇帝陛下,是臣辜负了陛下期望。是臣无能,未能尽早彻底解决荆楚之患,让皇帝陛下担忧了。请皇帝陛下责罚。” 王贲面前那个男人,却脸色冷峻的可怕。 “三郡虽小,朕却给了你十万大军在边地驻防。朕闻说,不止是荆楚黔首不安,这十万大军,也时常有事发生。” 王贲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紧。 “我秦军中等级森严,以战功晋升,如今三年无兵,天下安定,军中将士不得升迁,军心不稳。而今十万大军更是身处异乡,思念家乡不止,还易感染疾病,军中还曾起过瘟疫,更是死伤不少将卒。臣请陛下未雨绸缪,尽早处理此事。” 听到王贲亲口说这些,嬴政知道,他的秦国到了不得不割肉的时候了。 第171章 罗马法,公民等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军功爵制,如今到了正式修正之时。 “丞相——” 王绾微微打了个颤儿,这才缓步上前。 “陛下。” “你怎么看?” “武成侯所言,实为国家之患,确实当早除之。军心不稳,国之大事。” 王贲拱手静静立在地上听着,此时他一脸肃穆。其实王贲早就想过了,要么这军功制改了,大家都回去种地,要么,秦国再来几仗。 王绾哪还有什么主意。 这军功制,一开始就是太子提出要废。 当时王绾就是支持者。 这是吕不韦生前的梦想,他发现秦国的问题就在于,计首爵制太过残忍,容易让秦国百姓失去理智。 但是王绾作为改革的执行者,他最清楚改革的难度。 死守军功爵制的朝中大臣,还是多有。 另外,秦国朝中多的是因为军功晋升出的大夫、更造…… 倒是,秦国宗室里的那些人,他们抱着观望的态度。他们希望废除军功爵制,恢复原本的世禄世卿制。 这件事,得回去好好解决。 关键是,现在王绾不知道,嬴政是怎么想的。 原本有个李斯,王绾还能通过李斯的主张判断嬴政的心思,但是现在…… 在探求出嬴政的真实心意之前,王绾自然不敢在秦国的立国之本这件大事上打头阵。 于是,王绾话锋一转。 “臣以为,武成侯战功赫赫且有勇有谋,如今又主动提出国中这些问题,想必是武成侯早已有了主意。” 嬴政听了,自然看向王贲。 王贲确实睿智,但是少了他父亲的老谋深算,多了些清澈。 面对王绾的推锅,王贲毫不犹豫就接下了。 “回陛下,臣以为,这军功之制,乃秦强国之本,若是陛下不肯废,必须当加以修正。否则,军心不稳,必乱矣。”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很是惊讶,他猛地侧目看了一眼王贲。 王贲向来看着虎里虎气,威风堂堂。 今日说的这话,也正合他本人的个性。 嬴政听了,眼前猛地一亮。 王贲,那是老王翦给他的一张王牌。 现在看来,这张王牌,还在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嬴政听了,面露喜色,诸臣都看在眼里。 “武成侯,还是意气不减当年。” 王贲老老实实道: “陛下谬赞了。臣知道陛下要来荆楚,而陛下所忧心的,臣自然要为陛下想到,否则,如何担陛下之俸禄。” 嬴政听了,眼中闪着赞许,但并未再说什么。 今日在列的,只有几位朝臣。只是这在列的,自然都是地位极其高,地位等同丞相的。 王绾也是没有想到,王贲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此时此刻,就连扶苏,都想要把王贲当好哥们了。 这话说的干脆利落啊! 要么废了改,要么继续战,反正再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只是,另外两位君侯对王贲的说法,有些反感。 冯毋择脸色凝重,他没有想到,王贲竟然会说这种话。 冯毋择上前: “陛下,臣以为革了军功,秦国将士的鲜血将不再沸腾。一旦诏令下达,老秦人势必心有不满。想当初,商君来我秦国,定此军功爵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秦国成为诸侯们朝见的对象,更是因为,军功爵制适合我秦国男儿血气。” “吾也为老秦人,深知老秦人心中所想。若无军功爵制,不仅仅是天下百姓无法晋升,为皇帝陛下打下万里江山的老秦人更是不甘心。” 改革的矛盾,主要在于既得利益和未得利益体之间的矛盾。 冯毋择的进言,自然引起了嬴政的重视。 嬴政捋捋胡须,陷入沉思。 嬴政也想改革军制,但是老秦人和六国人利益如何协调,而天下百姓的晋升通道又将如何。 军功爵制,得有个万全的替代之法。 就在此时,冯毋择却微微看了看扶苏。 这么大的事情,皇帝陛下既然召来了太子,难道就不问问太子。 太子可是当初嚷嚷着要革秦的第一人。 而军功爵制,正是当初改革内容的最大争议。 赵高靠在嬴政左边,而李信,他靠在嬴政的右边。 东巡之行,李信是嬴政点名的伴驾人物。 这个时候,李信觉得,他也得说句话。 他这几年,总是被人指点说他只是有勇无谋。 今日且看他露一手。 李信忽的走到赢政面前: “陛下,臣以为,这天下既然一统,国内无战事,而军功爵制本就是为战时服务,如今自然是要慢慢修改的。但是在我等商议出完全之策前,还是当发动战事,暂时缓住军心。” 李信这话,乍听觉得有用,实则还是主战。 “臣以为,休战之策,委实动摇军心。而发动战事,可为缓兵之计也。” 王贲倒是没想到,这才几年没多接触接触,这李信竟然说话拐弯抹角起来。 别看李信气焰高,但是嬴政心目中,还是将王贲看的最重。 正因为王贲在嬴政心目中的王牌,所以才需要李信从旁压制。 而李信,东巡之行,他也是重头戏。 扶苏也没想到,他的行为,也改变了朝中很多人的命运。 这李信,非但攻楚顺利,被封高位,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还在嬴政面前使劲蹦跶。 而从头到尾,扶苏还没说上几句话,一直被晾在凉亭里。 风轻轻吹过,松涛万顷在嬴政耳边做响,也带动了众人的衣襟向西飘动。 嬴政看着李信,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只是,嬴政现在的心思,谁也没料透。 听了这些人的话后,嬴政却将他的目光投到这个他久违的儿子身上。 看着年华才茂的扶苏,嬴政心中自然生出宽慰。 但是,嬴政更希望,扶苏体现他这个东阳君应有的价值。 “扶苏,你意如何?” “臣以为,老秦人为我秦国根基,当务之急,要先解决老秦人之患。我老秦国为战胜国,而关东六国为战败国。秦人理当地位比六国人高一级,享受更高的待遇。而其他六国人,虽然没有更高的待遇,但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取公民的身份。” 弥补老秦人的利益 目前的情况: 秦人:六世在时,我们立功封赏极高,如今你在,我们给你把天下打下来,你什么都不给我们封。 为了从六国贵族里抢走地方控制权,再次迂回分封。 好吧你学周天子,给儿子分。 我们啥也没了! 气死了! 从始至终,你都不给我们老秦人分好处。 天下大定,本来就应该是我们老秦人收益最大,结果活在军功制度下 不让战,不让分!不让回家种地,老婆孩子见不到! 又气又心疼! 严格来说,我们老秦人白干了! 啥都没捞着。 …… 秦皇: 老秦人们心有不满,我知道有这个问题。 但是这解决起来,要分我的地,这不行! 关东的地给了老秦人,六国人不会拥立我,我秦始皇是天下之主,不仅仅是秦人之主。 天下是我一个人的。 决不能分而治之。 庶民而已,我给有功之将封赏就好了,那帮黑头无脑人算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压着!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好了。 过了些时日。 那就打一打吧。 又过了些时日。 这压着好费劲啊天下不安的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唉,可惜我寿命太短了,看看这些儿子,没一个中用的。 这怎么能压得住呢! 不行,我必须活的更久,不然我的帝国要完蛋了。 怎么办呢,何以解忧,唯有长生! 最近发现扶苏其实不错啊。 我失了老秦人的心,让他去军中带一带叭,培养培养感情。 最后一次东巡之行…… 卒 结果:压了十几年最后二世一上来,擦!崩了。 秦人: 始皇帝终于死了。 mad,终于死了! 成天把呼三喝四,一点好处不给我们。 自以为是的家伙! 夸你不过是为了骗骗你罢了。 兄弟们快看! 项羽把我们家给烧了!他奶奶的! 兄弟们再看! 那个刘邦,他搞分封,跟着刘邦走,我们有肉吃。 走走走! 沛公最好了」。 沛公万岁万万岁! 题目:人间真实老秦人 要记得:你们是历史文读者 这本书是历史文,很多读者也对历史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但是大家似乎有一个误区。 看到分封制复起的汉朝灭亡了,就认为分封制有毒。 看到公民等级割裂了国家,就认为公民等级有毒。 一样制度的出现,其实是必然的,是符合当时时代的。 换言之,刘邦当时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只能继续分封。 罗马帝国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只能公民法,万民法 那个制度,在当时那个生产力阶段,他是必然的,是合理的。 而主角,作为一个后来者,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他逃脱不过历史局限性。 主角只能把当时中国的现实情况和世界范围内行之有效的两千年的历史智慧相结合。 换作你,你能怎么办。 政治就是不断的妥协,各个利益阶段的妥协。 不妥协你就等着亡吧。 分封制和公民等级的消亡,只是证明了那个时代的消亡,新的利益关系利益集团形成,又得进行再一次的变化。 这不能证明这两个制度本身是有问题的。 拿今天举例子,再过两千年,后人评判如今,也会觉得如今的制度有问题。 就是这个样子啊。 发展就是否定之否定。 主角逆天改秦国的命,他逃脱不了时代,要么顺着时代大潮走要么被历史框死。 不要妄想你一个人能和那个时代对抗,就是嬴政,最后历史也证明,他的帝国被绞杀。 本就没有完美的制度。 希望大家看书可以理智一点,不要那么激动。 你动不动弃书什么,我其实好尴尬,这证明你读书不多,而且还自以为是。 你以为历史上的那些人是蠢吗 所有人都在历史潮流之中,你跳不出去的。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社会一直在进步,你是参与者创造者,也是被改变者。 人类历史就是集体生存集体进步的智慧。 秦灭六国,不是朝代更替,那是国家兼并!搞清楚状况。 另外说清楚:再有跳读的莫名其妙喷我,直接删除禁言一条龙。 第172章 裁百万之军,建常备之师 (求波打赏!月票!) 嬴政微微攥了攥手心。 不管在哪里,嬴政身边总是悍将林立。 三个侯、二位五大夫,都是有功高爵的武将。 五人乍听此言,自然觉得惊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王绾、王戊、赵高三人听了,也是眼中闪着惊讶。 秦国人和六国人分等级,闻所未闻。 虽然秦国人在六国人眼中名声不太好,但是说到低,这七个国家,同出炎黄一脉,皆为中国之民。 事实上,七国的百姓内心也是互相认同的。 只是如今秦国一家独大罢了。 但是这分等级,诸将心中虽然觉得好,但是文臣自然不乐意。他们很清楚的看出,一旦以国别为等级划分对象,天下必有分裂之势。 而诸将,作为嬴政的真正执行者。 他们最清楚秦国的问题。 所以对于皇帝和太子,他们自然更倾向于太子。因为太子愿意保障老秦人的利益,也愿意分封。 秦国每次攻打下一个国家,便立刻吸纳当地民众进入军队,适应秦国的耕战体系,同时让他们熟悉秦国律令。只是速度太快,囫囵吞枣。秦王军令在上,下面的人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去做。至于效果几何,看看流民和藏入山林的人有多少便可以明白了。 很多事,他们都压着不敢说。 好在山高皇帝远,皇帝陛下的耳目,根本不可能达到荆楚齐鲁这样的地方。 对于嬴政来说,有些事情因为没有被上报,所以也并没有发生。 荆楚之地的问题,也是其他地方的问题。 六国人即便被吸纳入了秦国的耕战体系,但是战争一旦停止,军队内部森严的等级分化,让身居低位的士卒们非常不满。 而老秦人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捞到。 这从前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老秦人们,如今一没有被封地、二不能回家,得守着关东六国的百姓、三更是没有办法晋升,只能看着别人吃肉喝酒,而他们则是吃汤就野菜…… 老秦人心里非常不爽。 并非为首的将士们一天到晚想着要谋划战事,事实就是,没有战争,秦人内部的矛盾非常严重。 众将士纷纷在心里捶打起了自己的小鼓,但是他们都对扶苏投以赞许的目光。 嬴政脸色一黑。 赵高看了看嬴政的脸色,他想起了过去一桩事情。 分封之议被太子重新掀起来的时候,皇帝陛下曾为人进谏,建议皇帝将关东的土地,赏赐给秦人,但是皇帝陛下当时拒绝了这样的提议。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秦国的老将军杨端和。 杨端和原本就在魏地镇压,李信被派去镇压泗水郡等地,他就以老了为由回咸阳养老去了。 杨端和老将军,那可谓是经历了秦国四位君王。 他早就看不下去嬴政的作风了。 杨端和英年时期,为秦昭襄先王效力。那个时候,老秦人生活多幸福,每次打完仗,人人喜笑颜开的。 后来吕不韦专权,秦国将士们对吕不韦非常不满。 因为吕不韦废除了计首爵制。 好不容易嬴政亲政了,早期还好,只是天下一统,秦王原形毕露,竟然没有对老秦人加以封赏。 就是诸将军,只见三侯威仪堂堂,不见众将戍边苦寒之地。 天下一统之后,六国人过的怎么样,杨端和不想,老秦人生活非常不幸福才是真的。 看到这点的杨端和,自然建议了嬴政,为老秦人封赏。 只是皇帝陛下当时听到这个提议,自然否觉了。 “朕为天下之主,而非老秦国一国之主。六国人众,而我秦国人寡。若保老秦国之利,必定逼六国百姓心滋反意。” 王绾复作揖。 “皇帝陛下所言极是。臣也以为如此。” 王戊开始摇摆不定了。 太子这是革军功爵制的节奏,瞧着其他将军的神色,他们是支持太子的。 王贲则曰: “陛下,臣以为,太子之奏议,未必不可许。陛下心怀天下,愿以六国人为秦人,可是黔首愚昧,目光短浅,未能有陛下之胸怀。若是不加以安抚老秦人,再无战事,军功爵制,实为秦国之毒。长此以往,老秦人势必不会再像往常一般拥护秦国。” 这话被王贲说出来,在场诸位,自然心里皆一阵发凉。 秦国若是不为老秦人拥戴,那还能是秦国吗。 扶苏倒是没想到,王贲竟然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这样开明。 “陛下,我秦灭六国,实则为兼并,并非改朝换代。老秦人方为我秦国根基,秦人久居边地,苦楚极多。而陛下为老秦人效忠之主,若是陛下都不肯为老秦人谋划利益,还有谁能为老秦人谋利呢。” 扶苏这话说的,只给嬴政一个人留了条后路。 王贲听了,不由得再次侧目看扶苏。 嬴政一时间面色一青,右手更是微微握拳。 赵高听着,心头很是紧张。赵高眼睛咪成两条细缝,双手微微绞起,这父子两刚重逢便上纲上线…… 扶苏的威信,就是在不断的对抗嬴政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 皇权之下,众人皆为仆。 唯有扶苏,敢做他们不敢的做的事情。 在场诸位武将,又都是征战沙场的勇士。对于敢公然反抗嬴政的人,自然尤为佩服。 扶苏早就成了嬴政的政治生涯之中的对手。 面对这对手的挑衅,嬴政欣然接了下来。 “朕为天下共主,为天下人谋之。今以天下百姓以国分等级,六国人如何心服。若朕在开国之初,就为日后留下这样的隐患,我大秦如何万世!” 这就是矛盾所在。 嬴政想要啃下六国人的人心,而扶苏想要弥补老秦人的利益。 嬴政的出发点本身没有问题,只是他被困在时空的局限里,他的思维认知局限在过去的一千年历史上,而他本身就是皇帝制度最大受益者,思考问题,也是站在法家的角度上。 扶苏想了想,嬴政如今,应该已经是察觉到了军功制度之害。否则他一开始就对王贲的进言加以驳斥了。 “臣以为,此事可两全。军功之制既然如今弊端尽显,自然当革除。到了此时,臣以为,百万之军,已经到了不得不裁之时。” 裁军!? 一年多不见,太子莫不是疯了? 这个时候,众臣不会认为扶苏是明智。 嬴政的心剧烈的跳了一下。 “此言为真?” 嬴政一挑眉,扶苏自然感到了这件事的压力。 “我秦国养民,主要为耕战体系,如今天下数百万之众。还是靠军功晋升,但是眼下没有战事,不只是我老秦人不满,六国百姓也难以顺秦。” “是故臣以为,如今到了裁百万之军,建立常备之师的时候。军队内部的等级,只按照类型给予不同待遇,再以入行伍年限分别给予补贴,备国家之急。” 第173章 保住基盘,不怕六国再反(求打赏月票!) 诸将听到这里,已经很有人不满了。 他们是来向皇帝陛下求战的,而不是来改军功爵制的。 没有军功爵制,怎么晋升! 再者,这是祖宗留下来的秦国国策,你今日废了国策,秦国还能是秦国! 李信听了,心里边战鼓阵阵敲打了起来,他很是气愤。 说起来,四年前也是这样。 当时他们初定的太子,就是在拿这件事和所有的武将对抗。 太子还将蒙老将军驳斥了一通。 这过去对武将已经打压驳斥的一幕,一时间充斥着众将士心头。 太子,对于武将而言,是个非常矛盾的存在。 扶苏复道: “我秦国素来是以兵养民,今天下大安,百姓当务耕地,以食供养己身。再不宜以战为养民之本。长此以往,国力势必亏空。” “如今七国疆域为一,而据扶苏所知,尚有多地未得开垦,放百姓归乡开垦土地,繁衍生息,备强国之资。国内有人作乱,以兵平之,若有外夷侵扰,以军击之。” “万万不可再以战争作为供养百姓和调节庶民晋升的国策。” “对于我华夏子民而言,天下一统,国内将再无战事。我秦国当面对这个现实,若是不革,起反心的,必定先是我秦军!” 刘邦的汉朝之所以建立,实际上是老秦人打天下的第二次胜利罢了。 “而我秦国将士素来骁勇,为我秦国立国强国称天下之根本。今我秦国,若是还保有军功之制,那便是给将死之人递剑。” 这话就像是一把剑,狠狠的切了每个人的心。 就是嬴政,也对扶苏陈述的事实感到为难。 两次分封和郡县之争,老秦人均未获利。 而在最近这次分封之决下定之后,老秦人更是感到心灰意冷。 嬴政原本不在乎这群黔首心里怎么想,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在意。 而且,眼下似乎有了解决这帮黔首的办法。 这话初听起来,觉得非常刺耳。但是对于嬴政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对于在场的老秦人来说,更是疯言疯语。 但是,他们都不敢当着这场面,对嬴政说半个关于扶苏的不好的字。 和扶苏意见相左的人,已经死在了咸阳宫。 不管是意外还是他本人暗中谋划,皇帝陛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秦帝国继承人,未来会顺利继位。 皇帝和太子,看着不合,其实还是穿的同一条裤子。 他们自然不敢得罪扶苏。 于是诸将都闭上了口。 嬴政问道: “那,军功之制的替补之法何在?” “农业为基,大兴工事,另外……臣以为,可允许一部分人经商。发展多种行业,先让天下人皆饱食,人人饱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这样的,谁人会去造反呢。” 王绾听了,一时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天下虽然为一,但是问题还是太多了。 太子的心思,他也知道。 为了稳住秦国,巩固大一统之世。 但是,太子的主张,却总是悖逆祖宗之法。 嬴政听到这里。 不免又想到一百多年前,秦孝公和商鞅面临的处境。 当初立军功爵制有多难,如今废弃就有多难。 但是,对于嬴政来说,这样的难事,反而成了他定天下之后的又一个目标。 变法! “一场没有触动秦国利益的变法,本就不是真正的变法。四年前那场变法,不过是对秦国律法的修改重订,对于秦国而言,不过是小修小补。” “百年前,商鞅变法是为强秦;如今君父废法,是为兼天下。还请君父明察,而今日在列文武也当深思。秦国未来的命运如何,全在今日之决。” 洞庭波兮木叶下,袅袅兮秋风。 于这湘水之滨,诸位将星都陷入为难的境地。 李信看看王贲,他双目含忧,但是搁李信这里,他自己已经有了决断。 问题就摆在眼前。 四年前他们觉得太子太疯狂,如今再看,再论这废除军功爵制之法,他们实则都已经感受到军功爵制对于崭新帝国的拖累。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知道,到了大秦帝国是否做出选择放弃这个毒瘤的时候。 嬴政自己也没想到,他和扶苏再见的时候,竟然直接议论到了军供爵制是留是废的问题上。 “商——” 嬴政念道。 扶苏接道: “在各国相互攻伐之时,国家最大的问题在于是否兵力充足。禁止行商,实则为保证百姓务耕织;而在国家统一之时,允许经商,发展工业,实则为富裕民众。届时国家可对此征收高额赋税,以入国库,备军需。” 王绾作揖: “陛下,若真要在工商之上做文章,未必不可行。但是必须得国家大力把控,若要行商,必须官营,决不可允许私人经营。” 这是王绾的底线。 “祖宗之法,或可变通,万万不可全废。百万之军不愿留者,可以逐之回故里,但是一旦发生战争,臣以为,祖宗之法,届时再起。” 嬴政听了这个,已经明白了该明白的。 王贲听了,只觉得头大。 又是设公民等级,以保老秦人之利,又是要除军功爵制,如今还要允许行商。 王贲抱拳: “陛下,相国所言,可谓中矣。但是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老秦人之患。边地绝非老秦人愿意久留之地。倒是,臣赞同东阳君公民分级之制。” 老秦人的感情,那是伤不起的。 刘邦汉政权的建立,其实是关西老秦人对六国的二次胜利。 扶苏正是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必须要团结老秦人。 哪怕是,再一次得罪六国人,这老秦人,也必须得稳住。 保住老秦国这个基盘,不怕六国再反。 但是放弃老秦国,转而去给予六国百姓好处,就只会给别人钻空子。 嬴政皱眉。 “如何为之?” “我老秦人等级自然为高,为一等民。土地赋税功高者免,功低者减;有官府批文,老秦人可在天下各地持文书畅通无阻;另,老秦人开酒肆茶舍,均可免税。” “简言之,国家可予之便利,全数给予老秦人。” “另外,关于开垦荒地。于秦国境内,老秦人开垦之荒地,便划定为他们的土地。而六国百姓未在籍之土,皆可为我老秦人之地。只是到时自行登记造册便是。” “如此,可鼓动老秦人在关东六国心甘情愿扎根。当然原六国百姓在籍之地,老秦人不可随意侵占。但是扶苏以为,有大片荒地在眼前,老秦人也不会刻意前去侵占他人土地。” 秦朝时期,天下还是地广人稀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没有被开发。 嬴政东巡还遇到一个国家没有被攻打下,是为国中之国,历史上唐雎不辱使命,虽然存疑,但是估计也和这个国家有关。 此事虽然荒诞滑稽,但是却又非常真实的展现了当时天下的情况。 “另外,公室官吏录用,原先秦国国籍者可优先录用。而原秦国官吏举荐者,也当优先录用。” 说到这,扶苏为了防止以后那件事的发生。 “另外,若是国家再有大事,征调民夫,老秦人劳役或免或减。” 嬴政听了,看扶苏的目光也柔和了起来。 这是扶苏向嬴政证明,他这个太子被保住的正确性。 就像是,当年李斯害死韩非,嬴政留住李斯。而李斯也一次又一次证明,留下他是嬴政正确的决定。 嬴政大手一挥,直接道: “可。” 第174章 朕有一个梦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望着扶苏,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对扶苏微微有些排斥。 李斯的死,如果不是意外,那么这就证明,扶苏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帝王的资格。 帝王必须要做到明断。 嬴政清楚的认识到,他的这个儿子,绝对是大秦帝国合格的掌舵人。 事实上,在此之前,嬴政并不知道如何打造他的帝国。但是如今,能够给大秦帝国指明方向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嬴政望着眼前的扶苏,确有他当年的风采。 所有的父母,都会拿自己当初的青年岁月和自己儿女的如今做比。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一心要建立不世之业的皇帝,他看待他的儿子,自然审视标准更高。 “自楚国灭,朕治天下,一直犹如身在迷雾。如今,却是你为朕拨开了眼前的云雾,让朕重新看到明月。” 扶苏宽袖作揖,不骄不傲。 “臣能为君父分忧,实则为尽为人子之本分。” 修长挺拔的身姿,举手投足在众人眼中都极具观赏性。 一时间人人都看着扶苏点点头。 这次,再也没有人对扶苏有非议。 赵高站在原地,他则是一脸羡慕的望着扶苏。在他看来,扶苏公子之所以受到众人的捧赞,还都是命生的好。 这小子,运气可谓是国中第一了,竟然成为皇帝陛下的长子。 赵高望着扶苏,心里自然是羡慕的不得了。 他母亲是罪籍,因此他们家的人都是卑贱之人,虽然有皇帝陛下,他得以位升至郎中令。 但是这出生,始终是人们心目中的一座大山,任凭你怎么努力,都搬不动。 赵高对此很感到无奈,但也只能拢了袖,也和其他人欣赏着帝国的继承人。 众将军作为战争的参与者,如今治理国家的二把手,很清楚如今帝国做出这样的转变,都是为了顺应局势。 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皇帝陛下和太子始终还是心向着他们老秦国的。 而且,太子提出的解决办法,于他们也有利。 现下,他们可以大肆圈荒地据为己有了。至少,李信是这么想的。 嬴政也清楚的看到,诸将面庞上带着喜色。但是嬴政内心深处,却对这样的场面感到非常不满。 扶苏的做法,为的是延续秦国的命。 而嬴政,从他为王那一天起,他一直在为他儿时的小小心愿而付诸努力。 那个心愿,就是让华夏为一。 中国人,皆为一家。 华夏一体的观念早已有之,但是没有人实现它。 而成为秦王之后,嬴政主动将实现华夏一体的责任担到了肩上。 这就是他毕生的梦想。 打造一块华夏子民共同生活的乐土。 他要让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变成真正的同一个国家的人。 这片土地上的人,将不分国籍,没有战争。 这样的国家,才是真正的乐土。 黔首愚昧,怨恨寡人发动战争,不懂朕的心意,但是嬴政很清楚,他的功绩,注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三皇五帝莫之能及。 他的功绩,必定会流传千古。 但是现在,嬴政也很清楚,他的梦想远没有完成,还要做更多。 从前是他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 他可以用军队夺取天下,但是不可以用军队治理天下。 而在他用军队夺取天下的这个过程中,老秦人和六国百姓,已经成为对立的了。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若是靠争取六国人的民心去解决,那么他就会失去秦国人的支持。 秦人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如今没有战事,他们被困在军功爵制之中,没有战争不得升迁,对朕不满。 而六国人为秦国人屠杀,也不愿意和秦国人言和。 而当下,摆在这个矛盾还有他美好梦想面前的是一个更为严峻的事实——他的老秦人,在离心。 如果不是诸臣众将两次表现出对扶苏的拥立,嬴政根本意识不到这点。 至于那些庶民,多是愚昧不堪。说到底,还是格局太低,眼界不高。他们心中没有天下,更没有华夏之观。朕看得出他们始终围绕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不知道做对天下有益的事情。 贵族和庶民,天生就是云泥之别。 贵族不仅仅是出生高贵,更是在于贵族见识广博,文武兼修,心胸宽广,格局高远。 这是王绾告诉他的。 他嬴政不是生来就被人踩在脚下的庶民,而是高贵优雅的贵族。 邯郸的经历,让嬴政非常不快活,而在王绾的指引下,嬴政获得了对自己更高身份的认同,这才从过往的阴霾之中挣脱出来。 嬴政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是个贵族。 他想要创建的国度,显然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如今他这个君父,得防着扶苏一不小心把他架空了。 想到这,嬴政心里又是一阵后怕。 扶苏重提分封的事,看似是在为控制边疆努力,实则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差点动摇皇位。 这一点,旁人其实并不清楚,但是嬴政,帝国的主人,他在咸阳的眼线和耳目,都让他察觉到危机。 皇位底下的危机。 这个危机不是扶苏带来的,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只是因为他的主张,这些问题得到证实。 老秦人的利益,并未得到保障。军功爵制早就成了秦国的拖累。 而强势推行华夏共同体观念,还会给秦国内部带来了信仰危机。天下为一,那么当初战争的意义是什么。老秦人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屠杀…… 扶苏的主张赢得了秦国宗室和一众朝臣的心和老秦人的拥戴。 嬴政十三岁为王,坐稳王位的过程,经历了多少波折。 他最清楚不过,一旦扶苏彻底把宗室、朝臣、老秦人全部争夺过去,他这个皇帝,就是名存实亡。 但是,在正式立扶苏为太子之前,嬴政又如何能料到,他的长子,竟然会让他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呢。 而今秦军内部又有人不满,又是对嬴政地位的动摇。 这还是分封的事情牵扯的。 第175章 朕过往太过心急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与其分封诸将,不如分封诸子,更便于届时收回其权利。 一旦为乱,那么到时,还是秦国嬴姓一族的天下。 分封是为了解决六国土地的问题,六国的百姓的心,他还没有收服;但是当下,他的老秦人,开始表现出不愿意忠于他。 扶苏的劝说,不过是个引导,真正迫使嬴政做出转变的,是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秦国,是兼并他国,而非彻底的改朝换代。 秦国不存在汉朝一切都被推到重建的开国局面,恰恰相反,他是要在改变自己的立国土壤上,在立足老秦国的基础上重新改造天下。 冯毋择主动道: “东阳君果真是少年英才,依我看,其谋略不输姜太公。” 姜太公,那可是开周朝的丞相。 “武信侯谬赞了,扶苏不过是顺势而为,如何比得上姜太公呢。” 众臣围着扶苏,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着这个年轻人。 嬴政望着这幕,脸上自然是堆满了笑容,但是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大秦帝国未来的接班人,已经获得大秦帝国所有所有高层的认可。 嬴政也没想到,扶苏才刚和他见面,就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扶苏给了嬴政一个台阶下,嬴政自然顺势为之,他得想把皇位坐稳,然后再慢慢改造他的帝国。 这些老将军们,虽然功勋已定,但是他们的利益,也需要保障。 嬴政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 “朕想要看到的,扶苏你没有让朕失望。” 这一声,让现场寂静下来。 “从前,是朕性子太急了。如今看来,凡事还是要慢慢为之才好。” 这番话,实则说到了诸位文臣武将的心坎里。 王绾听到嬴政这番公然的自我检讨,也是非常意外。 王绾竟然有些感动。 他的皇帝陛下竟然在这个时候自我反省了。 而性子急,就是他的皇帝陛下的最大问题。 王绾眼中立刻便盈满泪水。 “陛下——” 嬴政摆摆手。 “王相,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既然为始皇帝,是为天下人的始皇帝,但是在朕成为始皇帝之前,朕始终都是秦王。” 嬴政这番话,可谓是教王贲、李信、冯毋择等人大为感动。 王贲看到嬴政的转变,虎背一弯。 “陛下肯始终为老秦人着想,臣王贲代老秦人谢陛下。王贲愿誓死为皇帝陛下效忠。” 王贲,那是嬴政最喜欢的将军。 王贲的年纪,本就和嬴政相仿,再者,他的身份虽然特殊,可是却能凭借自己的智慧,攻下大梁,拔取几十座城池。 听到王贲这么说,嬴政自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李信微微斜了眼王贲。 怎么又被他抢了先。 李信和冯毋择齐齐道: “臣等愿誓死效忠皇帝陛下。” 很快,湘水之滨齐齐响起了这一句话。 “吾等是时效忠皇帝陛下。” 这个呼声,在湘水边上可谓震天彻地。 扶苏听着这声音,也不由得一脸佩服的看向嬴政。 论笼络人心,其实嬴政也好会啊。 湘水汩汩,最终分流归于沼泽湖泊。 漫漫长路,最终有了尽头。 这个消息从寿春城传出去后,全国上下老秦人可谓是奔走相告。 老秦人脸上的冰块一时间全部消融,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说气话来,嗓音都提的更高。 云梦泽…… 大秦军营…… 一个黑头黑脑的壮汉拉着他的弟弟两人一同听着斥候聚众宣告这样的消息。 “皇帝陛下还是心系吾等老秦人。皇帝陛下不日将要下诏,天下百姓公民分等级,我秦国百姓自为上等。” 那黑头黑脑的人,正是黑夫,而他的弟弟,就是惊。 黑夫听了,猛地一拍他的大腿。 “哎呀,日盼夜盼的事情终于来了。陛下果然还是没忘记我们老秦人。” 当初秦国率先攻齐,结果楚国人闻声没了战意,攻楚之战,顺利到不能再顺利。 这,挽救了许多秦国人的生命。 那斥候坐在磨盘上,继续嚷嚷着: “吾等老秦人可以在关东之地上任意开垦荒地,而且不用交赋税。只需登记在册即可。” 那些等级低的秦士闻言,自然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原本就生活难以为继,如今皇帝开恩,他们自然愿意自由占地,开始劳作。 “另外,我听说,我们秦人可以减免赋税开酒肆旅舍。” 事实上,能回家不待在外面受苦,已经是对老秦人的恩赐了。 如果不是诏令,他们或许要一辈子在外地驻守,直到病死或者老而归家。 惊只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是关东之地?这意味着,我们要在别的地方定居?” 黑夫和其他人听了,纷纷讶异起来。 黑夫挥拳捶了两下空气。 斥候微微扒拉了两下裤管,脸上还是带着微笑。 此时,所有的人都围到斥候跟前了。 驻地的将领也围了过去,这个时候,他们的将领身份,已经没用了。 皇帝是要他们回家种地去了! 不战了! 挺好! 好处就摆在眼前,只要你开荒,那荒地就是你自己的。 黑夫一本正经的道: “我只想回到关西,和家人团聚。” 斥候双手环胸: “说这话的,家中必定是有爵位的,且田地极多,所以才会不屑关东之地。” 黑夫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们家确实家境殷实,无需外辟耕地。 只是黑夫微微觉得,这诏令有些虚。 可还有别的消息? “你想要回关西,届时赋税可依爵位高低或减或免。但是只有在关东,你圈地全免田地赋税。” 惊双眼闪过惊喜。 “妙哉!” 说罢,惊兴奋的叫喊了起来。 黑夫叫止: “等等!陛下这是要我们都回家种地啊。” 黑夫摸摸脑袋,随后退出了人群。 惊也跟着走了出来。 其他和黑夫一样有爵位,且有田有宅之人,全部都退了出来。 “这天下人分等,实则是为了保我老秦人之利,皇帝陛下果然还是记挂我老秦人。” 而其他那些家中土地贫瘠,且自己在家中没有一席之地的人,继续围聚到了斥候身边。 斥候继续说着,新令的好处。 “我秦人只需获得官府批文,便可于国中四处通行。” 第176 章 渡海出巡,探访东夷岛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黑夫,众人喜,他则忧。 惊问道: “仲兄为何不乐?如此,我们兄弟三人可阖家团聚了。” 黑夫暂时抛却了对这新消息的怀疑,转而双目变得空洞起来。 “真的有这么一天吗?我们老秦人不打仗了。” 黑夫低头望望自己的手,满是老茧。 黑夫还在纳闷呢。 好事来的这么快。 黑夫尚且在怀疑此事的真假,可是远处已经有秦人留起了眼泪。 惊见到这场景,一时间也望着残阳如血伤感起来。 比起战事的危险,在潮湿闷热的楚地戍卫,镇压楚地百姓,更为艰辛。 而且因为没有战事,所以他们的军功无法晋升,也无法为家中带去功勋和爵位。这一切,就相当于,他们被困在了楚地。 惊惊喜道: “不过,听陛下的意思,吾兄弟几人终于可以还家了。” 黑夫闻言,也振奋起来。 黑夫腹诽:是啊,不管怎么样,我们不用再待在这个鬼地方手受穷受困了。 黑夫老早就发现了,这荆楚的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比他们这些戍边的将士都要滋润。 两个人这才互相碰胸膛。 轻车的车轮飞速的转动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老秦人做梦都不敢梦的那一天,竟然突然降临在了面前。 很快,军营之中飘出了歌声。 黑夫和惊兄弟二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莫名其妙也跟着唱了起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在帐中昏睡的卫长听到声音,紧着步子赶了过来,他一手按着长剑,一手提着短鞭,走出军帐,到了外面一看,却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聚众议论的议论,围在一起唱歌的唱歌,更有人把利剑直接丢在了地下。 哪里还有行伍严整肃穆的样子! “卫长,陛下决定裁减大军,放士卒还家了。” 卫长在原地顿住。 随侍对着卫长说了所有的情况后,卫长很是机敏的察觉到: “竟然会有这种事?那我大秦军功爵制何在?” 这一声暴呵,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非战,何以升?” “可,天下大定,本就再无战事。不若还家,种地营生。” “当是,当是。” 但是卫长还心心念念,想要做个像王贲一样的大将军呢。 …… …… …… 会稽郡,松江汇流入海处。 崖岸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头。人人都来观望秦皇。 而在海岸边上,更有一大群护卫听着惊涛拍岸,肃穆严整以待。银色贝壳在太阳的光照下不断的闪耀着。 万里汪洋,碧波澄澈。 天水相接之处,宽阔无垠的海面上,飘着一艘巨船,船上面插着数杆黑色的旌旗。甲板上,有一大群人站着。 大家对此议论不已,他们相信,嬴政一定就在人群之中。 甲板上,尽是功臣将卒云集。 众臣跟着嬴政,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如今又跟着嬴政漂浮在这东海上,此时,他们的心情,就像是这大海上面的波涛一样,起伏不定。 骄傲之情,在胸膛里油然而生。 嬴政登高而望,极目远眺。迎着海风,望着东海以东的茫茫一片蓝白交际处,嬴政捋捋胡须。 一个全新而未知的世界,就在这海的另一端? “这东海以东,当真有陆?” 扶苏对曰: “若梦非假,自然是有的。” 这父子两在说什么,旁人自然是听不懂的。 只听到扶苏又道: “陛下,臣以为,或许可派人东渡,若寻到大陆,不就恰好证实了扶苏所梦究竟是真是假吗。” 嬴政听了,自然道: “可。” 吞不下大陆,但是可以吞下岛国。毕竟岛国比之小岛屿,还是挺大的。 嬴政对王绾下令: “王贲——” “臣在。” “朕之前命你在这江东之地筹建水军,如何了?” “不敢延误陛下之期,五万水军,已经备齐。” 嬴政听了,脸上露出笑意。 “善。着三千水军,东渡寻陆。” 王贲深知为人臣子的道理,君王吩咐的,照做就是,不要多问。 但是这件事,可不是寻常事。 王贲复请: “若是真的探出有陆,三千水师,原路返回吗?” 王贲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找到有这样的大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嬴政挺直胸膛,陷入沉思。 扶苏想听的,自然是一个打字。 嬴政问道: “王贲,你以为当如何?” 王贲思量了一会儿。 “若真有陆,自当是命其知晓我秦国的存在。到时候,两地互相派使者,沟通往来。” “善。” 扶苏又问: “若是无人之境,又当如何” 这一次,嬴政没有多想。 “派兵驻守。” “若真如此,三千子弟兵,是否不够?” 上曰: “朕再给你两千兵马。无论是否无人之境,留守两千将士于东夷。” 王贲心会。 这些将士,前途难测,生死难卜! “唯!” 众人听了这件事,一个个心里各自敲打着自己的鼓。 这太子不知道又在起什么心思。 去东海之上寻陆,要知道,自己家的秦国问题尚且如此多呢。 自然有很多人认为,太子这个决定,有些离谱。 王绾其实是想阻止这件事的。 王绾早就认为,陛下大修皇陵,太子主张大建皇宫,再加上修筑驰道,这所有的事情,太过劳民伤财。 如今皇帝陛下又派人东渡出海,五千水师,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东渡,就为了求证一块陆地的所在? 这难道不正是君王无道的体现吗。 从前李斯在,王绾不好直接对着和嬴政干。 很多事由着嬴政去做了。 但是现在,李斯没了,但是皇帝和太子,竟然都主张要去探求之外的世界。 待嬴政回到船舍之中,王绾趁着其他武将没有陪同,他私下去找了嬴政,扶苏自然也在。 这也算是亲戚碰面,只是王绾见到扶苏,两人自然没以前那么亲切。 嬴政自然知道王绾这个时候来是干嘛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嬴政现在才发觉,王绾其实和吕不韦的政见是一样的。 王绾想要建立的,也是仁政。 第177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如今国中之事尚未彻底厘清,陛下却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命武成侯负责此等东渡之事,未免太过耗费人力。臣私以为,陛下当暂缓此事。”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扶苏挺身而出。 “扶苏倒是以为,若是真的对扶苏所梦加以证明,这世上究竟有多少海洋,多少陆地。到时候我秦国上上下下的国人,都有了来自外界的压力,天下人自然更会向心。” 王绾又问: “不知太子究竟何梦啊?王绾亦想听个明白。” 嬴政对此不甚高兴。 朕从未有过任何人托梦自己,唯独扶苏有,还是两次。 若是人人都知道,有姜太公托梦在先指引扶苏,朝中那些原本就对朕不满的臣子…… 岂不会伺机而动。 嬴政现在看着扶苏,就像是看着一颗随时会坏掉的鸡蛋。 扶苏看着嬴政面容严厉,他自然也不敢再多言。 太子之位来的容易,丢的更容易。 扶苏笑笑: “扶苏这个梦,还是只对陛下说为好。” 王绾听了,也不再多事。 这太子一到皇帝陛下跟前,便立刻复宠。 他王绾也是看懵了。 原来,他们两父子之间,还有共同的秘密。 只是这么看来,他们王家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扶苏复道: “中国自古便为天下之中。中国之外,皆为夷狄。对于我泱泱华夏,夷狄只有臣服的道理。扶苏认为,五千水师一到岸,到时正可以显示我泱泱大秦之国威。” “君父,臣认为,君父如今当同四方夷狄建交,南蛮北胡东夷西戎,皆当朝拜君父。” “君父既然为皇帝,正需要四方来朝贺,以彰显大秦国力,炫耀国威。” 嬴政听到心旌摇荡,四方朝贺。 他本就是远比当时的周天子更有建树,如今看来,更是 这就是扶苏开世界地图的目的。 将世界的真实面貌呈现给大家,另外,再将早在八百年前就有的华夷之辩与此联合起来,以为华夏统一体正名。 如果,大家心目中,只有一片陆地,那么这片陆地上的人,或许会各行其是。 但是大家得知,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地方,许许多多的国家,这个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会拥立自己的国家。 尤其是一个占地面积极高,而且拥有居于世界前列的科技文化水平的国家。 曾经有个命题摆在扶苏面前,如果两千年前人们认清了地球,结果会如何。 那么如今,这个命题将成为现实。 未来无法预料,但是这个时候,树立起文化自信,民族自信,家国命运共同体,绝对是可行的。 而扶苏不仅仅给秦国带来了改变,当下看来,这改变更是对世界的。 而对扶苏的这番说辞,嬴政更是有了新的目的。 嬴政对此喜不自胜。 “善。” 王绾听了这话,自然憋了一肚子气。 嬴政对此很感到高兴。 “此次革秦之弊,你出了大力;朕本就该嘉赏你。”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扶苏一脸为难,随后作揖道: “臣并未所求,惟愿君父身体康健,固大秦河山,驭万民之心。” 王绾则冷眼瞧着这小子。 他有预感,他又在憋坏。 嬴政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心里有事。 “今日在朕和王相面前,你有什么心事,都可告诉朕。” 扶苏还是不肯。 “臣不敢让君父为难。” 嬴政自然来了兴趣。 “究竟是何事?” “臣在这荆楚之地,曾拜访当地有名的南公。” 王绾知道这南公。 “可是楚南公?” “正是。难道说,丞相也认识此人?” “正是如此。说起来,这南公世家,还是当时周天子时一脉,流传至今,竟然没落在荆地。” “你既然拜访了他,他可有什么话告诉你?” 扶苏为难再三,折腾的嬴政面色微微有些不耐。 “究竟是说了什么?” 扶苏这才道: “回禀君父,南公先生对扶苏说,如果要安定楚地,有一个极其简单的法子。” “说——” “尊扶苏母君为皇后。” 嬴政听了,自然心头一震。 王绾听了,当即也悟了。 宣阳夫人是楚国公主。 楚国公主为皇后,必定会向着楚人。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是嬴政却不这么认为。 我大秦朝中,数次为外戚把控朝政。尤其是楚国公主。 若非当时有吕不韦在,他或许当时就在华阳太后的压力下,立了宣阳夫人为王后。 但是如今,楚国已灭,再立楚国公主为皇后,未尝不可。 关键是,立楚国公主为皇后最好的例证,此刻就在他眼前啊。 他嬴政明诏天下,扶苏是帝国的储君,这就承认了,芈兰是他的嫡妻。 “此事,朕会交予群臣下议。” 如果交给臣下议论,那么此事十有八九成了。 “那么,臣便派人送母君回咸阳了。儿留这会稽城便可。” “不。你不必留在会稽了。此次东巡,你一直伴驾即可。届时,我们一同还咸阳。” “君父,臣还是留在这会稽城吧,免得给君父添乱。” “秦之弊端,积压已深,此次回到咸阳,诸臣少不得再议,到时候,必定诸多非议。” 扶苏刚要答应,嬴政忽的又感慨道: “李斯走了,朕身边需要人。” 王绾和扶苏俱是心头一惊。 扶苏只道: “臣随君父一同东巡便是。” 这日后,又说不清了。 但是,改革…… 扶苏深知,这绝非他规划的那么简单。 咸阳城里,多得是守旧的老顽固。 就只有,扶苏再次陪在了嬴政身边,陪他东巡。 看着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秦国士卒,扶苏内心却充满忧虑。 不仅仅是扶苏,嬴政内心深处,也满是担忧。 这个制度,谁都清楚,它是有祸患的,若是不除,天下不安。 等级一分,六国百姓闻之,势必心中有落差。 但分公民等级的事情,本质上还是针对庶民的。而且方才不过是个大致的框架,还需要细细商讨。 再者,对于六国庶民而言,目前不宜放晋升通道。 要让老秦人真真切切感受到,秦皇最注重的他们的利益。 华夏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必须是建立在巩固老秦国基础之上的。 这就是难处。 想必当初刘邦下郡国并行制度,也是如此。 但是大秦帝国面临的情况,远比刘邦面临的情况要复杂。 六国没落贵族,肯定还有人伺机而动; 而历史也证明,这个时候,平民阶级已经有了力量,在登上历史舞台; 大秦帝国是兼并天下,不是改朝换代,不能推到重来,必须保住基盘,等级之分,虽然无奈,但是必须为之; 而和平之世,军功爵制必须退出历史舞台,那些将士们必定有人不肯心服; 分封再起,诸子虎狼之心必显,到时候,嬴政又将如何压制。 内政尚未处理完毕,可是外面夷狄,已经渐渐强大起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178章 初拟户籍等级制,蒙武病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晋升通道的打开,或许三年后,或许五年后,或许,等到他继位。 关键是,要先满足老秦人的利益。 扶苏很清楚,这样的公民等级的划分,是把老秦人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国内百姓不公,这已经是浮在面子上的现实。 六国百姓闻之,自然知道自己是低人一等,心中忿忿。而明显的制度倾向也注定,时间一久,老秦人将处在一个更高的阶层。 这些人之中,就有扶苏想要扶持起来的新贵族。 矛盾很明显,所以接下来,就是等,等到时机成熟,撤销所有的等级。 但是那个时候,阶级已经固化,原先的受益者已经在上,他们所拥有的资产,会让他们盘剥受益低下者。 身为一个穿越者,扶苏比谁都清楚,这个制度意味着什么。 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国家之中,阶级之间的矛盾本就是不可调和的。 调和的方式,就是改革;而解决的方式,则有二,改革为其一,革命为其二。 历代以来,皆承秦制,国不思变,两千年的封建史,这在人类历史上,也算得上是罕见的。 而人类发展到极致,就是共产。 共产伟大梦想的土壤,必然是建立在物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基础上。 而现在,对于中国来说,尚且处在实现这个梦想的第一步。 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不是别的,是熟悉历史发展的规律,是明白人类应当前进的方向,是懂得科技才生产力的关键。 但是,作为当权者,要想让当今天下和世界的命运,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就得先确保秦嬴宗室的政权稳如磐石,必须把利益给予老秦人。 这就是国家,它的本质是一台机器。 而秦国人,就是这台机器的动力,也是根基。 但是六国人原本的利益,也得适当的加以保障。起码得兜个底。 虽然扶苏预感到,六国贵族势必会卷土重来,但是,他自然是不乐于国内动乱的。 说到底,都是他大秦帝国的子民。 眼下这个等级,就是给老秦人看的,也是为了给废除军功爵制做过渡。 士人贵族什么的,扶苏管不了,他们注定是新时代的牺牲者。 但是六国庶民的土地! 谁也不能动! 律法必须明令禁止原六国人的土地,任何人不得侵占,违者家产充入国库,三族皆为奴。 但是扶苏相信,只要秦国本土的地,给予免税减税,老秦人还是乐于回到自己的土地上。 另外,散军队回家,还牵扯到常备军的建立。 废了军功爵制,那些渴望继续晋升的将军,又该怎么办。 想到了这些事,扶苏自然开始执笔写起了条条框框。 用一些手段,把老秦人留在老秦国…… 关中户籍子女,皆可入小学免费就读;关东户籍子女,入室学习需要资财。 关中户籍百姓,田赋为十分之一,杂税免; 关东户籍百姓,田税为三分之一; 以兵养民,这代价太夸张了。 而既得利益者,又不肯废军功爵制。 如今给了关中老秦人既得利益,再废军功爵制,阻力自然小,到时候,战争,也就不用再起,无需耗费国力。 秦国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从战争中缓过来。 至于怎么缓,秦国人靠减免赋税,但是这个时候,福利制度,怕是要取消,关中老秦人当自己养自己。 而六国,且看分封的诸公子怎么解决。倒是,诸公子只是在蕞尔边地为君,这么看来,嬴政好小气的说。 还有那么多弟弟啥都分不到呢。 借着革除军功的借口,把赋税给减下来。 还有,关中户籍为贵,天下百姓可以立功获取,比如发明了有利于农耕的器物,专利权可以搞起来。 另外,扶苏想把连坐制度给取消了。 只是朝中之人,未必赞允此事。 这时候,扶苏想起了一个人来。 这么久不见,不知他在咸阳可还安好,还有蒙武老将军,最近又如何了? 今夜,是十五,明月高悬。 扶苏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轻花飞舞,身后灯花渐瘦,又是一宵。 扶苏刚要回去奋笔疾书,忽的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响动,像是军队出行。 夏黑忽的推门而入。 “君侯,大事不好了。” “何事?” “护军都尉蒙老将军于咸阳归天了。” 扶苏听了,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来。 “陛下可已知晓此事?” “自然是知道了,此乃咸阳急报。另外,上卿蒙毅请陛下下诏,命蒙恬将军回府奔丧。” “那陛下何意?” “这,臣不知啊。” 夏黑说着,双眼一片红。 扶苏出了门,一路走过来,行宫中,一片悲怆气氛。 等到扶苏请求得以进入,王绾、冯毋择、王贲、王戊、五大夫几人都已经在了。 殿内人人都不敢噤声。 嬴政得知这个消息,瘫坐在上。 这时已经是月在中天,此时的嬴政,身上还是中衣,王贲和其他人也穿的都是常服。 看的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惊扰了所有人。 大家顿时都像是苍老了许多,列位武将,尤其是王贲,他也是黑着脸,双唇紧闭。 对于秦国而言,死去这样一样护军都尉,自然是噩耗。 王绾和蒙武的岁数,其实相差无几,但是蒙武竟然先去了。 而且谁能想到,蒙武竟然是在始皇帝第二次东巡时病逝。 “本就年老体迈,再加上接连操劳,又突感风寒,是故都尉病逝。” 王绾作揖。 “陛下,彻侯勇武侯为国操劳毕生,该以何礼制葬蒙老将军?” 嬴政蓦的从位置上腾起。 “朕当亲自为武成侯送葬。” 王绾自然劝阻。 第179章 风云将变,蒙氏兄弟 (求打月票推荐票!)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东巡,是为了安定天下,慑服四方。如今闻得都尉噩耗,贸然回之,就是蒙老将军在世,也不会同意陛下这么做的。臣愿意代陛下返回咸阳,主持丧仪。” 王绾和蒙武,皆为老臣,同朝为官多年。 不论怎样,蒙武,我王绾都该回来送你一程。 只是,你为什么走的这么急,我们两个人,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嬴政听了,起初也被说动了。 他的东巡之行,是早就定下来的。 如今贸然返回,自是不妥。 但是当嬴政看着年纪尚轻的扶苏,他心中腾起另一层顾虑。 朕的威信,在朝中一失再失,无论如何,必须当加以恢复。 “东巡,定六国也;蒙武,朕之右臂也,焉有人丧失右臂却还不顾者?” 王绾听了,自然一时间无法回应。 “可是陛下别忘了,此番我等离开咸阳时,陛下对蒙将军说了什么。陛下曾说过,此去,主要为震慑楚民,另泰山封禅而还。” 冯毋择也认为,人已经死了,现在回去也不过是徒劳,而且皇帝陛下此行还有要紧之事。 “陛下,蒙老将军已故,陛下便是追悔,蒙老将军也不会复生。而且蒙老将军等的是陛下泰山封禅而还啊。” 嬴政看着扶苏,他心头自有打算。 “蒙武老将军,为朕之天下,鞠躬尽瘁。如今他病逝,朕必须回去为他发丧。至于泰山封禅,朕年后再去。另外,传诏下去,关中为蒙武老将军服丧七日。” 冯毋择听了,自然为他的皇帝的这份心意给震慑到了。 王绾无奈,微微后退,王绾望着忽然多出来的扶苏,而后又看看嬴政的神色。 王绾撇向两边的胡须微微抽了抽。 太子对皇帝陛下的威胁,已经远非地理位置的远近可以威胁了。 依我看,此次陛下带太子回去,是为了更方便管控太子吧。 “相信蒙老将军在天之灵,得悉陛下之心,必定感到无憾。” 嬴政点点头。 “派人命蒙恬速归咸阳。” 赵高上前。 “下臣这就派人前去。” 王贲忽的作揖: “陛下,臣也愿往。蒙老将军本就为王贲长辈,此番,王贲必须得回去。另则,我秦民等级划定一事,还待群臣商榷。” 嬴政自然道: “可。” 事实上,对于嬴政而言,这件大事不解决掉,他也实在无法安心继续东巡。 谁人都知道,泰山封禅只是个仪式罢了。 大秦帝国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亟待解决。 借此机会,召回群臣。 朕要在朝中大肆清洗一番。王贲又问: “那探访东夷之事,当由谁人负责?” 嬴政迟疑了一会,显然对于此事,他并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陛下,臣之卫率池武,有勇有谋,臣以为他可胜任此事。” 赵高心里一惊。 池武,过去陛下的亲卫。 这人素来和他的脾性不合,所以他当初把池武分成了长公子的郎卫长。 当初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池武或许会成为像樊於期那样的将军。 而樊於期,他错就错在,跑到燕地多嘴多舌。 这下,池武要被提上来了? 嬴政听到这番话,自然很不乐意。 但是殊不知,池武此时就在这堂外。 太子的卫率,可以随行到门口的。 嬴政肃容。 “区区卫率,如何能担当此任?” 池武听了这话,一颗心倏的从天上云端掉在了泥坑里。 池武一心想着升迁啊。 池武他知道上面有赵高在搞他,但是这么多年,他兢兢业业护卫长公子,教导长公子骑射,辛辛苦苦培养帝国的继承人,难道他为的是长公子吗,他为的是大王,为的赢得大王的青睐。 但凡是个秦人,都渴望有一天自己可以上疆场,杀敌立功。 这是他们秦国男儿的夙愿。 但是池武没想到,皇帝陛下这口气,显然是没有把当回事的。 池武忍了忍,剩下的话,他全然没有听进去。 他这帮为皇帝陛下着想,太子的事事,他都禀报于皇帝,但是看皇帝的意思,明显是不愿意让它升迁。 十九年了。 我池武做长公子的郎卫长十九年了。 原来不是我没有将长公子带到成为出色的储君,而是因为皇帝陛下自始至终不想升迁我。 池武暗暗吞了一口气。 扶苏问完之后,脸色也像是被霜打了一般。 过了顷刻,嬴政继续道: “我看屠唯赵佗两人,久居咸阳而无所事事;荆楚之事,交给赵佗,而屠唯生性豪放,我想他去东渡出海,替朕探访东夷。五千水师,任他调遣。” 王贲听了,却觉得事情不太妙。 屠唯那人,王贲比谁都了解他。 这小子,他不甘于人后,他不愿意做个裨将。 说起来,屠唯的年纪,不比他小。 他王贲能有今天,靠的是始皇帝的提拔。而皇帝之所以会提拔他,是因为他的父亲王翦。 至于屠唯,他想升迁,只有靠军功。 之前在咸阳,他是可做了不少事。 王贲隐隐有预感,这其中,必定是牵扯到了什么。 看来这次回去,朝中要有大事发生。 ———— 十日后,咸阳城,缟素一片,城中架着三叉火盆,街上道上,到处都是素衣。 嬴政的车架滚滚而过,百姓见之齐齐作揖朝拜: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嬴政带着亲卫飞速奔还了咸阳城。 辎重部队此时还在半路上。 这一路上,嬴政等人少有歇息,但是等到他们赶回去奔丧,蒙武已经下葬了。 但是嬴政还是执意亲自去了蒙武的墓前。 石棺早已经阖上,但是墓室尚未被封。 等的人,自然是嬴政。 这君臣的最后一面,终究是没有见上。 嬴政望着墓室,心中多少有些凄惶。 嬴政带着一众人进了墓室,来到蒙武石棺面前。 只是蒙恬还没有到,这接到嬴政的命令,离开辖地,再赶赴咸阳,自然是来不及的。 从会稽赶到咸阳城,最快也得十天的时间,而蒙武的死讯,是十五天前传过来的。 嬴政明明知道他来不及,他还非要来,为的就是赶着封墓。 这就是矛盾之处。 此事自然反常,不似嬴政作风。 只是在看到蒙家上下对嬴政拜谢,一个个痛哭流涕的时候,扶苏有点明白了。 嬴政如今是忙着找回他在朝中的威信,而他这么做的动机,怕是一开始就和他有关。 所以,如果他还没有造反的能力,那么他就只有像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一样,一封诏书下来,他人死身灭。 至于他宏大的改造大秦帝国,改变世界的梦想,更是全部化为泡影。 “蒙毅——” 蒙毅脸上满是灰尘,身上的孝服也未曾换过。 仔细靠近,还能闻出味儿来。 这十几天等下来,他脸颊清瘦,眼中也尽是哀戚。 “陛下——” 嬴政望见石棺,本不欲说些什么,但是他望见蒙毅这副神情,这才触景伤情起来,喉咙微微哽咽。 “老将军走时,可有说些什么?朕想遂了老将军生前未了之愿。” “家父病重之时,臣幸在旁侍疾。家父最后说,生平并未遗憾,只是交代我转达兄长,无需自责,另外,家父要兄长和我为陛下竭力效忠。” 蒙武的好友,国尉缭也在此地。 他听到这番话,心头自然一震。 没想到,蒙家竟然对秦皇忠心至此,这份情怀气魄,倒是举国未有。 嬴政听了,自然心头一热。 他望着蒙毅,哽咽了半响,而后快速走了出去。 第180章 双关:虎父无犬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毅的话,深深烙在嬴政心上。 嬴政中途紧急赶回来,为的就是蒙武的丧事。 这一举动,在朝野上下可谓引起了轩然大波。 待到蒙恬赶回咸阳,不过是赶上了老将军封墓。 得悉蒙武的临终遗言,蒙恬心中自然一阵沉重,随之而来的,是肩上的使命感。 王翦老病闲赋,杨端和老归,蒙武病逝,曾经在秦国内部煊赫一时的大将军们,如今纷纷像是秋日的落叶,一一黄落。 蒙武,这位帝国的这位老将军,可谓经历了秦国四代君王。 他的死去,让咸阳城中的一众宗室老臣,和曾经赫赫战功的老将都陷入了沉痛。 蒙武的逝去,让蒙恬、蒙毅两个人都一下子变得沉稳了起来。 刹那间,蒙恬开始老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隆重的丧礼,一个月后,咸阳城才开始恢复原貌。 扶苏没想到,咸阳城的面貌已经完全变了。 皇城建设规模初具,站在骊山上看过去,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在这莹绿色的大地上,黄红相间的宫室,像是这大地上火红的心脏。 扶苏看着帝都,心中自然满是欢喜。 王府。 一阵夏风猛烈的吹过来,王翦听到了惊涛拍岸的声音。 宽大的后庭院中,巨大的槐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披铠甲,手拄利剑,坐在上座。 他的前面,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明媚的阳光下,两臂上结实的肌肉凸起来。 王离正在练习射箭。 王翦双目似闭未闭,前面有酒盈尊,一片槐树叶微微飘到了上面。 王翦这才从梦中惊起似的,用剑槐树叶挑出去。 只是个细微的动作,却分去了王离的注意力。 他的臂膀早已经涨的酸痛,轻轻一丢,箭矢便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重来。” 王翦只是缓缓道。 王离听了,无奈摇头,他的脸被晒得黑里透红,而后勃颈,更是一片黑。 王离快步走过去,而后拾起了箭矢,又重新搭好箭矢,坐着拉弓的姿势。 君子六艺之中的射箭之术,和战场之中的发射弩箭,这是完全的不同的。 王离这是还在修六艺之中的射术。 这锻炼的是人的耐力、定力、和眼力。 可不是,就在王离三百步前,放置着一个箭靶。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重物压在木板上,回廊里咯吱咯吱的声音想起来。 王贲看着他这脱了相的儿子,鼻孔中呼出两团热气。 “父亲。” “坐。” 王贲腾的坐下。 王翦的酒,他拿起来就一饮而下。 “蒙武的丧事,全数办妥了?” 问这话时,王翦心中装着于一肚子碎瓦片。 扎心啊…… 他和蒙武,多年同僚。 还曾经共同反对过太子。 王贲看到他的老父亲这般沧桑的模样,自然也于心不忍。 王贲很清楚,蒙武之于王翦,是兄弟一样的存在。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父亲既然关心蒙老将军,为何他的丧仪,父亲却不去?” “很快我就要和他一同在地下见面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王贲听了,手中的爵都颤了一下。 “父亲,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翦这才将双眼睁大,他望着王贲,眼中一片红。 那双眼睛像是两个肿胀的小核桃一样,饱含着无数个春秋的沧桑。 王离今天已经听到他祖父第六次说死了。 “祖父,您身体还硬朗的很,不会有事的。” 王贲最烦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 王贲眉头一皱,斥道: “住口,搭个箭都搭不好。回自己院子练去。” 王离知道,这是两个人要谈要事了,当即乐的像个猴子似的,作揖跑走了。 王翦对此可不满了。 他还能和他的孙子共度时光几天? “怎么,又有大事了?” “还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 王翦将剑插了回去。 “难。” “是啊,此事的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王翦皱眉: “如果没有军功之制,秦国何以有今天。” 王贲知道,王翦就是那个反对军功之制的人。 “可是,陛下要的是天下。一个秦国,并非是陛下志向所在。” 王翦对此沉默不语。 王贲又道: “如今朝臣将矛头都指向东阳君。” “罪魁祸首罢了。” 王离听了,一颗心突突的跳。 他祖父竟然敢骂太子! 王贲听了,也不好再为扶苏辩解什么。 诚如太子所言,人老了就是那样,固执—— 王翦忽的又问: “我听说,在荆楚,你和太子走的很近。” 王贲拿自己的深衣袖子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东阳君,确实有两下子。” 王翦听了,自然不悦。 “在军功之制下,戍边将士苦不堪言,如今三军将士听到可以还咸阳,个个欢欣鼓舞。” “这就是你支持他的理由?” “可是事实证明,太子是对的。天下一统,军功爵制只会把大秦帝国拖入烂泥坑。” 王翦听了,对此却不肯回应。 这院子里,没有旁人。 除了偷偷躲在廊道里的王离。 “陛下为蒙武老将军在墓前守灵三日。” 王翦听到,眼前一亮。 “竟有此事” 王贲对此也感到很诧异。“陛下的心意,已经很明了了。” 这里的话,王离微微有些听不懂了。 “我从未见过一朝的王,让储君参政参到这个程度的。” 王贲听了,也只是笑笑。 王翦这话的意思,还是在说嬴政的不是。 在他看来,有今天的局势,都是因为嬴政的支持。 “父亲倒是比谁都看的明白。只是事已至此,不知父亲以为,儿当下应该如何?” “罢官。” 王贲听了,自然双眼瞪得极大。 “儿没听错吧?” “既然国家不需要战事,自然也不需要你这个将军。” 王贲听了,很是惊诧。 “父亲大人,这莫不是给皇帝陛下难堪?” 王贲可没忘记,王翦是反对废除军功爵制的。 他一开始就反对这件事。 “如果,你真的想为皇帝做些事,那么就自请回家种地;如果,你想要从这件事中捞得好处,那么,你必定会夹在皇帝和太子中间。难道你认为,如今的形势下下,陛下还会把太子当个宝?” 王贲自然摇头。 “可是,这一辞官……可不就只剩下爵位空衔了吗?” 王翦听了,这才道: “你不是支持太子革秦吗” 王贲正色。 “在战场上,我王贲是陛下的将军,攻城略地,自为本分;可是在朝中,我王贲是陛下的臣子。既为臣子,必当为主上谋。” “军功之弊,已经大显,若是再不革,便是愧对老秦人了。” 王翦听了,望着王贲,一时间良久无言。 第181章 位极人臣,不过如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走吧。” 王翦忽的肃容,皱皱巴巴的脸,像是干枯的树皮。 王贲听了,自然不解。 “父亲,您让我罢官,这就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做将军了。如今蒙武老将军逝世,而今军功爵制要废,这两件事,都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正需要能够安抚人心的将军出面,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向陛下提出罢官的请求呢。” “陛下若是得知我有这样的想法,非但不以为我是在帮陛下,反而以为我是在威胁陛下。” “以陛下之尊,如何能受得了他人威胁他呢。父亲哪里是帮着儿子出策,分明是教儿子引火烧身啊。” 王翦听了,微微定神。 “这废军制,散兵卒,到时必要收兵权。你公然支持皇帝改革军制,朝中那些大臣,早就将你若作眼中钉,肉中刺。” 说着,王翦微微敲了一下王贲的头。 王贲自然一痛。 “父亲!” 王贲很不理解,他都这么大了,父亲怎么还打他呢。 王离偷偷听着,差点笑出声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翦一脸愤怒。 “你正是因为知道,废除军制,就意味着诸将手中将不再有兵权,而早在分封之议被定下之后,你就已经开始在盘算这件事了。” “但是你很清楚,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在陛下眼中,这世上就没有阻碍,如果有,那也只会化为灰烬。” “你自以为我王家功高,届时这兵权被散的事情,轮不到自己头上,所以你老早就在盘算着,一旦陛下要收回诸将兵权,到时候,你如何在朝中自保。” 王贲听了这席话,自然一脸窘迫。 “所以当你发现陛下对太子的责罚其实是保护,你更是打定主意,要站在皇帝和太子一边。但是你根本就不明白,天无二日不是说说罢了。” “或许当初太子离开咸阳,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如今太子回到咸阳,那才是皇帝的主意。”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忌惮一个人,不会留他活到明天。” “所以,从今天起,你要远离这两个人。” “贲儿,莫要自作聪明。为父在朝虽然时日短,但是军功显赫,朝野上下无人能及,身居彻侯,享尽荣华富贵,这才朝中,已经是无人能及。但是这又能怎样呢。” “我曾经不过是个庶民,渴望功名利禄;于是我便靠着这双手,成为秦国功名显赫的彻侯。” 王翦说着,摊开了他的双手。 这双手上,皱纹横生。 “可当我到达这样高的位置,功勋朝中无人能及,可是却发现,所谓功名,也不过如此。” 王贲听了这话,自然心中惊讶。 “贲儿,不要贪恋权势。打仗,是我们父子擅长的,但是运筹帷幄这种事,你并不在行。在朝中为官,稍有不慎,便可能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说着。王翦将干枯的大手搭在王贲宽阔的肩膀上。 “贲儿,听为父的一句劝,趁早收手,将兵权交出去。” “如此,一来遂了你为陛下尽忠的心,二来可保我王家世代平安。否则,你便是硬趟这摊浑水,小心到时候把命搭上。” 王贲听了这样一番真心话,自然是豁然开朗,可是他很快便开始摇摆不定了起来。 王贲脸色一黑。 “父亲的意思,我公然支持皇帝陛下,是已经和朝中列将树敌了吗?” “其不然?” 王贲听了,自然僵硬的抽抽嘴角。 “难不成,你认为你在这件事上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这下,王贲坐不住了。 “我听说,所谓权,便是择。天下大定,军功之弊如此明显。焉有不废之理。我若是此时和诸位将军同仇敌忾,反对革制,反而会引得皇帝陛下震怒。还不若,顺势而为。” 王翦听了,很是无奈。 “一门二侯,难道你认为,还有比这更高的荣耀?多年前,我曾遇见一位高人,他告诫我,物极必反,盛极则衰。” 王贲听了,却还是道: “父亲有父亲的道理,我自有我的主张。我只知,我不愿就此解甲归田。” 王翦听了,自然无奈。 王贲复道: “不过父亲放心。父亲今日这番告诫,儿子也是听到了心里。儿子会看着办的,如果陛下真的不需要我王贲了,那王贲到时就陪父亲一同在田间走犬。至少,儿当下还想为陛下效忠。” 王翦早就气的发懵,这番话,他自然不愿听的。 ———— 冯府。 同样不宁静。 大柳树下,冯毋择、冯去疾兄弟二人正在同下一盘棋。 冯去疾主动道: “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冯毋择听了,落子的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冯毋择很为难。 “难道弟弟曾听说,这世上有狼对到口的肥肉弃之不顾的事吗?” “非所愿,但务必当为之。弟也是给兄长报个警信。” “我倒是愿意,可是我手下的弟兄们,他们还指着靠军功升上来呢。” 冯毋择重重将子落在棋盘上。 冯去疾再没说话。 可是忽的冯毋择从袖中掏出来一卷帛书,递给冯去疾。 冯去疾打开一看,细细读了起来。 “这是谁写的这样的帛书,只能出自宫中。可看字迹,颇为潦草,又不像是陛下之笔。” “这是太子在会稽仓促之间拟定的。回咸阳的路上,我意外得到此物。” 冯去疾听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偷来的?” 冯毋择正色。 “捡的,怎么能算偷呢。” 冯去疾还是有些怯。 “你莫不是在太子身边安插了眼线?” “胡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不过是趁着当夜混乱,派人去太子宫室查了查罢了。 毕竟,他需要捏住太子的软肋。 依托着王相拉住太子这棵大树,很不靠谱。 立嗣子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王绾自己都战战兢兢的。 说着,冯毋择又补道: “不过是草稿罢了。陛下奔丧心急,路上混乱,我偶然间亲眼看到太子另誊写了一份交给陛下,这才拿了原版。只是陛下心系丧事,一直未对此给予回应罢了。” 言下之意,这份户籍等级制,还没有对外公开。 冯去疾听了,又细细看了一遍。 “如果真这样的话,老秦人确实会欣然归秦。而军功之制,自然而然就废除了。” “由此可以看出,咋们的太子,可谓是用心至极。” 冯去疾抽了抽胡须。 “我瞧着,太子这户籍等级制,只给老秦人行便。” “所以说,他是铁了心要废这军功制。” 冯去疾又看了这诏令一遍,只是这一次,他看着看着竟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第182章 蒙恬?好个出头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他这新制,主要是为秦国庶民行便,而且,新制之下,庶民无法晋升啊。我听说,这治国之要道,便是要让身居底层者可居高位。这样的制度,根本禁不起考验。” “再者,公然分等,六国百姓如何服之。这制度的弊端,何其明显。此制颁行,不出十年,六国必定复起。” 冯毋择却正襟危坐。 “可你知道,陛下见到此书之后,说了什么吗?” “什么?” 冯毋择重重道: “待回到咸阳后,陛下会将此事交予蒙毅,由蒙毅和诸臣再行商议。” “蒙毅?陛下对于蒙毅的喜爱和器重,远高其弟也。只以为他频出奇招,当初男子书年之制,正是他提出的。” 冯毋择捋捋胡须,面色沉静。 “户籍分等也好,蒙毅有才也罢,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当保住我等的利益。” 冯去疾听了,眼中光芒忽的犀利起来。 “事已至此,不想着如何明哲保身,见好就收,难不成,兄长敢违逆皇帝陛下的意思?” 冯毋择听了,眉头自是皱的更紧。冯去疾这话,自然把冯毋择给问僵了。 冯去疾捋捋胡须。 “我还是那句话,兄长还是尽快交出兵权吧。分封之决,陛下早已拟定,但是齐鲁之地,荆楚之乡,迟迟未封,正是因为陛下顾虑到这些地方诸将的管辖之地。” 冯毋择听了,这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些危险了起来。 “纵使如此,我也不敢做这出头鸟,到时候得罪满朝武将。” “已经有人要做这出头鸟了。” 冯毋择自然惊讶。 “谁人总不会是,蒙家吧?” “除了蒙家,还能有谁。我今晨得到消息,昨日蒙恬将虎符和护军都尉的符印一并带去交还皇帝陛下。” “蒙武身死,自然要交换虎符,而且,这怕是耽搁的久了吧。再说,怎能因为这件事,就断定,这蒙家要主动交权呢。蒙武死了,蒙恬、蒙毅都不够资格执掌三军,护军都尉一位…… 冯去疾想了想,论资历,他应该是护军都尉一职的首选。 而且当初在会稽初论革军功之制时,他当时表现的自然是愿意拥护太子的主张。 “蒙恬将自己的剑交给了皇帝,而后求皇帝陛下赐笔给他。” “什么!?” “我想,你我都没有忘记,当初蒙恬不过是个秦吏,是陛下要他上沙场,立军功的。陛下一直都很看重蒙家两兄弟。” “那陛下呢?难道陛下准允了此事吗?” “自然是没有。” 冯毋择听了,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响,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说这些?” “陛下非但没有准允蒙恬放弃做武将,恰恰相反,陛下还将虎符交给了蒙恬。” “什么!??” 冯毋择听了这话,满是惊愕和不满,气愤抖动之余,棋子被振落在地。 “竟然有这种事!?放眼朝中,比蒙恬更有资格执掌三军虽不是比比皆是,可是蒙恬有何军功?” 论资历,他冯毋择,跟随过多少将军,论年龄,他也要比蒙恬年长许多。 而且,就算轮不到他冯毋择,还有个王贲呢。 冯毋择很激动,接连的咆哮,让他这个长兄显得失了方寸。 冯毋择毕竟为列候,地位极高。 这样激烈的反应,很难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在他亲弟弟面前,他也没什么好装的。 “哪怕,是让李信来做这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我冯毋择也无话可说。但是为何是蒙恬!?” 冯去疾看破也不说破。 “可是李信,冲锋陷阵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执掌三军。他的威信,可不比蒙恬高。” “蒙恬?就他?论政务,他不及他弟弟机敏;论军功,在朝中,比他高的比比皆是。王贲、李信、屠唯、赵佗……他唯一立下的功绩,不过是驱逐才残弱代国。二十万兵马,就是黄毛小儿也可顺利回朝。若硬要说功劳,便只有边地戍守。” “但是说起这戍守来,各大将镇守四方,他不过代父镇压四年而已。如果单凭这点能耐就像坐稳护军都尉的位置,叫我等老将情何以堪?” 冯去疾肃容: “所以,我才劝你尽快交出兵权,向陛下表明你有卸甲归田之心。陛下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说到这,冯去疾眸子一暗。 “你我为兄弟,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今你位居列候,地位尊贵无比,而我身为御史大夫,监察丞相和百官,位同左相。只因为你常年在外戍边,不甚在咸阳,再加上我有意低调,所以我们冯家一族,虽然势大,但是声名不大,故也得以保全至今。” “如今时局不同,咸阳城中风声四起,人人都想着保住自己已有之利。若是有人在这样危机的时刻,非但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反而还妄想着要做那护军都尉,岂不是可笑?” 冯毋择听了,面色一僵。 “我来之时,有人已经在荆楚之地放出了陛下要撤军的消息,士卒们闻之,欢欣鼓舞。停战务耕织,便是日后秦之国策。后日,就是大朝。到时候,陛下必定会宣布此事。大兄还是尽早准备吧。” 冯毋择无奈道: “好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少,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会卸磨杀驴。 “我只是没料到,到了最后,我秦国竟然是这种走向,停战休民,而我虎狼秦师,到了最后,竟然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蒙恬来执掌。” “蒙恬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蒙武虽然走了,但是蒙氏一族在朝中可是军功世家,且在军中威信极高。军中或许有人不知道我冯家,但是一定知道王家和蒙家。而蒙骜、蒙武两人积攒的军功盛名,足够支撑蒙恬执掌秦师,再者,还有陛下的支持。蒙恬将军,本就是皇帝陛下少时的郎卫。” 冯去疾对此仍然不服气。 怎么他冯家战战兢兢了一辈子,到了最后的关头,竟然被蒙家抢了风头。 “再者,你可别忘了,蒙武背后有谁。” 第183章 绝了!秦国名场面(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国尉缭!” 冯去疾点点头。 “正是他。他为国尉,地位极高,如今战事不再。他也扬言,说要归隐田园。” 冯毋择听了,眼底满是厉色。 “蒙武之所以死的那么突然,想必也是听到了革除军功之制的关系?” “正是。” 对于国尉缭、顿弱这等大臣,冯毋择向来就没有好感。 “有些人自比君子,称什么世外高人,口口声声挂着黎民百姓,可是说到底,不过只会说些空话,引陛下瞩目罢了。天下的太平,靠的是我们这些将军定下来的,如今事不关己,他们自然是一个个翘首以盼,亟待诸将交出兵权。” “可是这帮人怎么就没有考量,究竟该如何让庶民得以晋升呢。” 冯去疾无奈摇头。 “秦国早已不是以前的秦国了。世事变了,去疾请君侯三思而后定。” 冯毋择定定看着冯去疾。 “你这是,要我退,而后你进啊。” “大兄,你我本就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今废军功已经是大势所趋,察举制为正道,大兄回府颐养天年,去疾方可方面为我冯家儿郎谋划一份高禄。” 冯毋择听了,这才道。 “我不会坐做第一个主动交出兵权的人。” “此事,全凭大兄决断。” 冯毋择起身,向外走去。 冯去疾在后面恭恭敬敬的道。 “大兄,慢走。” 冯毋择再没理他,他知道冯去疾此时心里乐的正开花呢。 去疾,距离相位,只有一步之遥。 这朝堂上,本就该轮到他们冯家出头了。 只是移步到巨柳外,强烈的太阳照射到冯毋择的眼睛上时,冯毋择猛地想起一句话来。 天无二日。 太阳确实在天上只能有一个。 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今天的太阳,和明天的太阳,是同一个太阳呢。 —————— 三日后,六月炎夏之时。 锺声一响,皇宫宫门大开。 大政殿的三扇大门被隐官齐齐推开。 待殿中传出“拜见皇帝陛下”的山呼之后,殿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蒙武的死,惊动了举国上下,秦国有名的将士都被嬴政借此机会,以奔丧为由用诏令召回。 自从大战结束,秦国多数的将领都被调去边地,所以朝堂之上,早就是文官的天下。 没有战事,列文臣整日对嬴政歌功颂德。 至少,在国尉缭看来是这样的。 停战,是对天下百姓最好的选择。 武将都有些紧张,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王贲身上。 冯毋择、王贲、李信和袭了蒙武爵位的蒙恬,如今位于同列。 就像外面疯传的谣言一样,蒙恬果然第一个上前。 “陛下,臣奉家父遗命,今日于大政殿上,当着文武诸臣的面,将临淄、东莱、琅琊三郡镇辖行伍之兵权交予陛下。” 说着蒙恬便将一枚只有一半的虎符递给了内侍,由其呈上去。 诸将见到这一幕,自然有了红了眼。 但是这个举动,只是将前些日子的谣言锤实了。 众将见此,自然面面相觑。 嬴政拿到一枚虎符,但是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前日,朕已下诏,命蒙恬子承父业,接替护军都尉一职,执掌军政大权。” 这个消息,震惊了朝中半数人。 朝中哗然一片,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王贲,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一张豹子脸顿时变得阴沉沉的。 王贲还以为,他才是护军都尉的首选之人。一口气顿时憋闷在王贲心里。 事情怎么会这样。 王绾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从皇帝让身为秦吏的蒙恬去领兵作战时,王绾就知道嬴政有这样的打算。 蒙恬,比嬴政大了不过三岁而已,但是看岁数和气质,从前却比嬴政年轻上许多。 只是这一个月过去,蒙恬明显变得沧桑了许多。 王绾主动对着蒙恬道: “恭喜蒙将军。” 蒙恬做了平揖。 “蒙恬多谢王相。” 其他大臣这才反应过来,稀稀拉拉,你长我短的恭贺蒙恬。 “我等恭贺蒙将军。” 李信傻了眼了。 蒙恬,怎么能是蒙恬呢。 他看到的人,可是冯毋择啊。 朝中的老将,可堪大任的没有几个,而且病的病,死的死。 就算不是冯毋择,那也应该是王贲啊。 秦国不是靠实力说话的吗? 怎么会是蒙恬成为护军都尉呢。 冯毋择、王贲、李信、杨缪从、赵婴这些身居高位的武将,一个个都紧紧闭着嘴巴。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王贲心死了。 护军都尉都被陛下给蒙恬了,我还留恋什么呢。 正在他做出决定之际,他忽的想明白一件事。 原来,嬴政早就安排了他,他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就在李信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王贲却忽的上前。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恩准臣解甲归田。” 嬴政没想到,王贲居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嬴政最忌惮的就是王家,这么多年未曾变过。所以嬴政当初在荆楚之地,就已经解决了王贲的事情。 这就是王贲方才意识到的问题。 他本来也是要效仿蒙恬交出镇守的兵权的,如此,也不负他们君臣一场。 可是他忽的反应过来,他的虎符早就已经移交给赵佗了。 王贲这才反应过来。 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心中自然失落。 “武成侯正值盛年,何出此言?” 王贲低着头做深揖,嬴政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听语气,王贲似乎是在笑着说这话。 “陛下,今天下大定,再无战事,国家当务耕织,人人自食其力,以富己身。而臣为杀伐之将,于这太平盛世,还是当解甲归田为妙。而且,家父早已年迈,臣当回家侍奉家父颐养天年。” “还请皇帝陛下恩准。” 这…… 李信心里自然一阵退堂鼓猛敲。 今天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远方黔首未服,汝这就要离朕而去?” 嬴政是忌惮王贲,可是他也舍不得王贲。 王贲是他手下最强悍的将军。 王贲开始哽咽起来。 “陛下,实在是家父年迈,臣不忍心家父一人在家中孤独终老。” 第184章 软刀子,刀刀割肉秦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觉得,只可能是王翦教了王贲。 王贲毕竟年纪较小,不比他父亲深思熟虑,向来耿直,瞧他一路上都对朕的心意没有什么察觉,怎么会突然间这么果断就放弃他在朝中的职位呢。 再者,王贲可是一员虎将,朕失之可惜,至少朕从未想过,要让精力正旺盛的王贲回家养老啊。 嬴政正色: “父老需要儿子侍奉左右以颐养天年,此为人伦之常,武成侯有此心,天下皆当以武成侯为楷模。” 王贲听了这话,面色如蜡,他只觉得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卡在他的喉咙里。 “王老将军年迈,需要其子侍奉;但是,朕亦不可失王贲,秦国也不可以失去王贲。” 只是李信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皮肤上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贲,朕允你回家闲赋一年,俸禄照供。期年之后,回朝效力。” 王贲闻言,这才抬头谢嬴政。 “臣谢皇帝陛下。” 众将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心里凄然。 没想到,王贲竟然也主动上交了兵权。 国尉缭微微笑了笑。 “陛下——” 嬴政看到国尉缭开口,因着前面有王贲已经提出了老归之事,再加上嬴政对这位高人的了解,嬴政很清楚他要说什么。 嬴政微微睨色。 缭虽然心高气傲,不为权势所动,但是时至今日,他所说的,皆是于秦有利的。 朕正需要有人出头,主动提出休兵罢将的话。 在秦国,休兵罢战,意味等同于让婴儿断奶。 毫无疑问,这是剧痛。 “国尉何事?” “臣四十而入仕秦。而今侍奉陛下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礼曰: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臣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而今天下大定,臣生平夙愿得以仰陛下之威终于大成,而故友也已病逝,于咸阳了无牵挂。” 冯毋择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绞在一起,嘴角也开始一抽一抽的。 好个清高之士。 你是心怀天下,重情重义之人,而我们这些食高粱者,心怀贪鄙,只谋私利…… 冯毋择正心里痛骂缭。 而冯去疾也已经听出了话头。 这个缭,朝中无事时,他甚至都不来上朝。他号称是纵横家,鬼谷传人,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曾经和大王同衣同食,在战时,他国尉缭的地位是最高的。 他为国尉,请秦王花费重金打造间谍网,又制定蚕食天下的攻略,负责军政大事。 就是王绾这老家伙,他遇到缭,也是要敬他三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请辞,这不是逼着诸将纷纷辞官还家吗。 “老夫对世人世事再无牵挂,故想云游四野,寻访仙人,辟谷养生,还望皇帝陛下准允。” 话刚说完,后面就传来一阵响动。 “啊——这——” 一些文臣虽然消息灵通,听到了陛下要废除军功爵制的风声,但是今天朝堂上发生的,可是谁人也没有料想到的。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朝中数一数二、叱咤风云的人物,接二连三的辞官了。 当时是,冯毋择看向冯去疾,而冯去疾很迅速的给冯毋择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快决定。 缭的话,可谓合情合理。 而且,嬴政也早看这缭不顺眼了。 动不动就不上朝。 朕的俸禄总不能白给你。 嬴政喜道: “国尉为朕一统天下,献策出计,功可谓高矣。只是朕先前忙着处理国务,都忘了好好嘉赏国尉。而今国尉既然要去云游,朕自然不可强留之。缭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缭自然听出了嬴政的心声。 如果你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了。 缭很是平静的笑笑,眼睛微微眯成了一道缝,缭宽袖作揖: “缭谢陛下恩典。那臣这就去矣。” 嬴政听了,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双目瞪得极大,他亲眼看着缭将自己套在外面的朝服给一层一层的脱了。 众臣惊骇,个个对这缭肃然起敬,一个个眼珠子都瞪直了。 脱完之后,缭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可是大不敬。 扶苏看了看嬴政的神色,发现他也是满脸惊讶。 扶苏见到这一幕,唇角自然微微上扬,随后却又摇摇头。 一个疑惑浮在扶苏心头。缭是放弃了嬴政,还是放弃了秦国…… 还有就是,嬴政对于缭的态度,直接关乎着日后大秦帝国的走向。 改革一事,极其艰难,他一张嘴是带不动这个帝国的,必须得很多人努力才行。 事实很明显,四年的时间,当所有人都察觉到,军功爵制在反噬秦国的时候,事情才开始有起色。 李信见到这一幕,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妙了。 怎么回事,平日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今日一个交出兵权,一个要辞官归家,还有平日里神出鬼没的缭,他竟然要辞官…… 武将没落了啊。 他原本还打算支持屠唯的建议,请皇帝陛下下令攻打南越,可是如今屠唯被调去东巡出海了。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东巡出海,探访他陆,可谓生死难料。 这是陛下有意在针对屠唯。 而且赵佗,他也是主战派。 只是荆楚之地,在那里戍边,水土不服,将士们多有生病。 李信正感到这三人的行为,对自己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这时,冯毋择出言了,可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 嬴政微微挑眉。 “武信侯又有何议?” “陛下,臣也年事已高,且如今天下大安,国中无大事,臣不过是个武将,为陛下攻城拔寨自然愿意为先当锋,但是天下已经安定,臣也当隐入集市,阖家团聚了。 王绾听了这话,心头一松。 这冯毋择野心不小,同时想吃下他的丞相之位和太子。 他若是隐去,于我可是大利。 嬴政闻言,自然不悦。 第185章 大功告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武信侯竟然要老归。” 嬴政心头微微不悦。 诸将的反应,远超乎他所料。 他们太主动了。 革除军功制,这样震动朝纲的大事,嬴政自然要妥善解决。在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之前,嬴政自然不会贸然改革。 寿春之议,不过区区几人知道,消息始终都是被封锁的。 蒙恬的行为,是受其父之命所为。 但是其他人,王贲、冯毋择,这两个人,他们二人所为,简直是在暗着逼朕。 他们不愿意革除军制,于是便用这样的法子对抗朕! 嬴政望着冯毋择,眼底满是厉色。 “朕已经失了蒙武这员将才,武信侯竟然也要老归,到时我朝中还有何人在?” 这一声犹若洪钟,镇的满朝文武不敢大声喘气。 冯毋择也没想到,陛下竟然反应这么大。 是啊,一个两个皆辞官归隐,这在朝中可是大事。 而且今日说要辞官归家的,不是国尉就是昔日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此时传到军中,必定军心动摇。 但是冯毋择可不是贸然在朝堂上跟风的。 既然要革,那就革的干脆利落。 他冯毋择可不是那种遇事不决,优柔寡断之人。 他是秦国的武信侯,既然秦国的将军们注定要没落,那他也得在皇帝陛下博得最后一功。 他今日才发现,这蒙恬并不是领头羊。 那么,这废除军功的主张,当由谁最先提呢。 往坏处想,先提出这件事的人,必然是受到千夫所指;但是往好处想,在如今的势头下,带头促成这件事的人,那就是首功。 或许,他也可以当一回李斯。 赌成了,这丞相之位,或许就由他来做,不必等他弟弟谨小慎微,一步步慢慢往上爬了。 “陛下,恕臣直言。” “可。” “如今天下再无战事,但我秦国军功之制,将近立下一百四十年之久。昔日,秦国地小,且天下相互攻伐,此制固为秦国强国之策,可是时至今日,战事已无,秦国却仍以耕战养民。地以养民,足矣;而无战,却以军功之制养兵,此为耗费国力之策,实为患也。” “臣固闻边关之地,我秦国戍边之士,水土不服,死伤无数;又囚于军中,无战事得以升迁,此又为患矣。” “是故臣今日请陛下,废军制。” 这句话,被秦国的武信侯说出来,和当初扶苏在朝堂之上提出此事引来的反对之声,可要小多了。 至少,这一次没有蒙武站出来反对。 蒙恬一脸肃穆沉静。 边地要被封君,他蒙家不可阻挡皇帝陛下的脚步。而废除军功之制,这件事,据阿毅说,他父亲生前就被缭劝说过此事。 蒙武最后还是无奈认可了此事。 都是将军,眼睁睁看着士卒在边地受苦,但是天下又需要安定,这军功之制,自然是要废除的。 蒙武最后只给他留了三句话。 这第一句,日后有事,多与他的弟弟商议。 这第二句,便是让蒙恬承袭他的爵位,另外交出虎符。 而第三句,便是太子远谋,是我短见了。 这席话,朝臣并不陌生。 但是今日,冯毋择再提,朝中诸将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怯。 军功对秦国的拖累,武将看的尤为清楚。 而文臣,更是明白。 这国家征收赋税,最后源源不断的供往两个地方。一是咸阳,二是军中。 百万之师,倾全国之力养也。 何其耗损国力。 但是这个时候,李信眼中可不是惊讶了,他眼中全然的愤怒。 冯毋择今天脑子进水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废军功,秦国没有了军功,那该怎么活。 嬴政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他没想到,冯毋择竟然这么主动,愿意做这第一人。 “武信侯,战时为国效力,天下安定时,又肯舍弃私利,主动提出革除军功之制。此等胸襟气量和远见,朝中上下无人及也。” 这么果断的赞誉,诸臣闻之,自然都明白了嬴政的心思。 这个时候,王绾也道: “陛下,武信侯所言,确实中矣。臣也请陛下废除军制,另立他策,以定国家。” 嬴政望了望朝中诸将,一个个形貌大骇,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嬴政微微瞟了眼扶苏。 扶苏这才上前。 “陛下,臣有一策,可为如今天下计。” 嬴政只道: “说与众将听。” 诸将望着嬴政的眼神,一个个都心里打颤,而听了这话,一个个更开始都心里打起退堂鼓。 扶苏对着嬴政作揖,而后半面向左转,对着诸将道: “天下无战,举国之力养兵,实为耗费国力。故秦百万之兵,散去半数,让其归家务农。” 蒙恬听了这话,身子一震。 这么快就动真格的!? 李信也是猝不及防,裁军!? 其他武将,则是暗暗吞了吞喉哽。 “然,我秦国将士,为天下一统,抛头颅洒热血,皆为锐士,所向披靡。今天下既安,百姓当归,阖家欢乐。” “扶苏以为,诸将士也必没有忘。天下止兵戈,这才是当初开战之由。而今战事既停,我老秦人勠力同心,共平天下,当为首功,虽归家务农,但是我老秦人既为首功,势必不可空手还家。” “故扶苏以为,以户籍为别,我关中秦人皆授其利。关东荒芜之地,凡我关中军士,皆可随意开拓,只待圈定上报郡县,便为其地。” “除此之外,我关中之地,籍为秦卒者,家中务农,赋税为十分之一。而关东之地,赋税改为三分之一。” “此策,扶苏命之为户籍等级制。我老秦人为平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自然为上等。而关东百姓,如今虽然为我秦人。可是当初愚民顽劣,殊死抵抗,固然不肯心腹,唯有施以教化。待时日既久,倒时再行定夺。” “然此间牵涉,皆为民生,繁琐细碎,仍需再议定。” “扶苏才学浅陋,只想出此计,如若朝中诸将士,有比此计更为适宜安抚天下者,还请说扶苏。”这是给诸将下通牒了。 如果你们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依照我的办法去做。 这个时候,有着嬴政在上面坐着,他们根本就不敢反驳,再者,事情太突然。 谁能想到,皇帝陛下飞奔回来奔丧结束,结果第一次朝会,就是说这个。 嬴政望向李信。 “安东侯。” “臣在。” “太子所计,汝以为如何?” 李信自然不敢迎着嬴政的目光看,只唯唯诺诺道: “东阳君所计,切乎时世国情,臣以为极善。” 蒙毅望着扶苏,眸子里燃着两个字。 佩服—— 扶苏复道: “另外,军功之制,为我秦国百姓升迁之途径。他日若国有危,军功之制,倒时可再起。” 第186章 我李信现在的心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朝中一时间缺了好几位重量级的人物,而且这功高显赫者,都已经低头了,那些位分较低的武将,自然不敢说什么。 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只有被权力选择的命运。 一众虎将只得道: “君侯所议当是。” 嬴政也没想到,事情解决的超乎寻常的顺利。 这多亏了王贲、缭、冯毋择带头。诸将没了带头之人,自然不敢多言。 “这革除军功,使百姓乐于安附土地,实为顺天下形势。朕不会忘记秦国列位武将,更不会忘记我关中老秦人。是故户籍等级之制,务必要详细制定。” 嬴政环视朝臣,最后果断将目光停留在了蒙毅身上。 蒙毅是蒙恬的胞弟,二人相貌极似,但是蒙毅多年在朝为官,不曾经历战事,自然气质偏儒雅了些。 “蒙毅——” “臣在。” “此事就交予你去办。” “唯。” 说到这,嬴政坐直了身躯。 李信望望王贲,又往前看看冯毋择。 眼下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散朝结束后,李信闷着头阔步向外去。 回府的马车上,李信一直僵着脸,眉头皱成两个疙瘩。 只是这路上,途径屠户卖狗肉,听着大剁刀砍着骨头的声音,斩在砧板上的声音,李信忽的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停!” 驭手扯住缰绳,马被紧急叫停。 李信停在半路上,撩开帘幕望着车外的屠户。 “君侯今日是怎么了?为何退朝之后,这般闷闷不乐。” 李信听着这喧闹街市上人声鼎沸,又将目光放在那割狗肉的利刃上。 “我见屠户剔狗肉,我便觉得心里舒服些。” 左右自然听不明白。 忽的,一队人马从旁边疾驰而过。 李信的侍卫自然生气,叫喊起来。 “什么人,勇武侯的马车也敢惊!” 池武靠近。 “我当是谁呢,敢拦东阳君的郎卫。原来是勇武侯。” 听到东阳君三字,其他人自然是心里一怯,连连向后退。 勇武侯听到是扶苏途径,自然下车。 “下臣拜见勇武侯。” “东阳君安在?” “想必已经出了朝阳街了。” “东阳君出城所谓何事?” “自然是为国尉送行。” 李信听了,也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又一队人马追了过来,只是这批人马又是秦国郎卫的服饰。 李信远远就认出来了为首的人。 蒙恬。 他可是今天让无数朝臣都感到眼红的人物。 铠甲在身,英姿烈烈。 “拜见都尉。” 蒙恬和蒙毅二人立在高头大马上,虽然面色仓促,但是还是下马来见这两人。 蒙武说过,身居高位,切忌不可傲慢。 蒙武做了平揖。 “好巧,蒙恬竟然在这里遇见这二位。” 李信直接道: “想必二位也是来为国尉送行的,真巧,方才东阳君也去为国尉送行了。” 蒙恬自然惊讶,他看着池武,还有这一众郎卫,自然也就明白了。 “竟有此事。” “君侯确实是来送国尉。” 蒙毅微微颔首。 陛下对国尉早有不满,国尉说过,他早晚要走的。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事情实在太过突然。 等到散朝之后,他们兄弟两被众臣围住恭贺,等到反应过来,已经不见国尉踪影。 缭是他们的伯父,蒙武走了,他们自然要代父亲去送他一程。 池武作揖: “下臣还得尽快追上太子,先走一步。” 说着,池武便上马,带着郎卫往东门走去。 蒙恬和蒙毅也对着李信告别。 李信的马车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 只是这个时候,李信忽的记起来一件事。 当年国尉缭入秦,曾在朝堂上公然说过一番话。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鹜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易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不可与久游~ 得志易轻食人。 李信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若有所悟。 回到家中,李信大步流星奔回了自己的书房,而后召来了他的门客——甘雍。 李信的书房里,摆放的都是兵家之著。 即便造纸术已经有了进步,并且在全国境内通行,但是高门大户之家,仍然用的是竹简。 这一筒竹简上,能记载的不过是一本兵书中的一篇内容。 一个铜炉放在漆案上,两端分别为一蟾蜍和老虎,金碧辉煌,极其夺目。 铜炉里燃着袅袅青烟,进入鼻腔,醒神。 等到李信把今日朝中的一切都对门客说了,甘雍抚着胡须也踌躇起来。 “我听君侯近侍说,君侯遇到屠夫屠狗,为之停留。今日这朝堂上,想必经历的也是这样一幕。想来君侯心有同感,故驻足。” 李信幽幽道: “犬马,为主人忠诚一生,护卫庭院,只是到了最后,却无法落得善终,还要主人卖去烹了给人吃。下场何等凄惨。” 甘雍听了,也微微心里一寒。 “君侯眼下还不急于为犬马心寒。” “何者?” “臣以为,戍卒归家,陛下以户籍等级填补,是以老秦人会乐于归秦。”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陛下决意分封,封的是诸子;而今又撤军而还,但是以老秦人为高一等。于是,这最亏的,不正是那些平日里冲锋陷阵的将军们吗。” 甘雍闻言,半响不敢应答。 事实就是如此,诸公子都受其利,但是诸将军却…… 过了半响,香炉之中的青烟袅袅腾尽。 甘雍又道。 “君侯也知道,这分封和撤军实则是两件事,但是如今看来,这将是同一件事。” “皆与我无关,我已经想好,明日也辞官回陇。” 甘雍听了,接连道: “万万不可。君侯非但不可辞官,而且还要主动参与撤军之事。” 李信听了,很是不屑的道: “你打过水吗?” “自然是打过。” “那你用竹篮打过水吗?” 甘雍微微有些发懵。 “竹篮打水,这……最后一场空啊。” 李信听了,将腰间配剑重重往案上一压。 “这就是我李信现在的心情。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我这就回老家务农去。” 第187章 努力再无意义,庶民只能是庶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甘雍望着李信,脸上满是灰尘,眼中自然皆是失落。 “如果君侯不听我的话,那么我甘雍恐怕也要像国尉速速离开咸阳了。” 李信双目一瞪。 “你这是何意?臣为君劳,到最后却不能享其功,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些人凭借出生之便享受荣华富贵。我秦素来以军功立身,国风浩荡,民风坦然。” “而今天下大定,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这就背弃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有些人生来滴血未见,却被拜为君侯。而我等浴血奋战的大将,到头来却两手空空,还不如那些在军营之中浑水摸鱼的虾兵蟹卒。” “甘雍,你知道这对于秦国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甘雍见李信忧心忡忡。 “还请君侯示下。” “这意味着,努力将再无意义,庶民只能是庶民。” 事实上,商鞅之法之所以得以推行并且延续数百年,其实那本身就是一场庶民的胜利。 庶民可以通过战功获得高位,秦国得以为庶民拥戴,进而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 而世卿世禄制,在秦国被彻底打破,这意味着不再有人因为出生而享受功名利禄。 但是如今,代表着公平二字的军功爵制,被革除了。 甘雍听了,也是沉默良久。 “现在,你还认为,我的辞官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吗?” 甘雍双目恳切。 “君侯之决,实属可笑。这岂止是不明智,分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你究竟什么意思?” “鄙生以为,当初军功爵制立起来又多难,如今这军功爵制废除便有多难。百万之军,动剑动弩就可以让家中父母子女衣食无忧,但是如今,人人尽归其地,将士们如何作想。” 李信听了,觉得这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是,没有战事,秦人戍守齐鲁之地,荆楚之乡,军中怨气极大,这一点,我也知道。还以为我能劝说皇帝陛下对南疆开战,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快我一步,废了这制。” 甘雍急忙道: “如今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君侯当及时顺势而为,选择避世,绝非善举。陛下废制,正需要有人镇压军队。君侯若是这个时候提出辞官。陛下会如何做想” 李信听了,心中惊起一圈圈涟漪。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势必以为我这是为秦国士卒气愤不已。” “怕是君侯返乡之路,就是前往黄泉之路。“李信听了,眼中满是惊恐。 “君侯怎么不想想,国尉和武信侯辞官,是以何缘由?” “年事已高。” “那君侯呢?” 李信听了,怔了半响。 “君侯至今年尚未至四十,却为勇武侯,是为列候。这在军中,年纪轻轻却有此高位者,不过是些袭爵之辈;唯有勇武侯,是靠着军功在朝中军中声名显赫,年轻有为之将才。” “君侯以何理由辞官” “我……”李信自然结巴了,“可是将军回家闲赋,这不正是如此朝中的趋势吗。我自然要顺势而为。” “非也非也。君侯,听我一言。我秦国定天下,是为攻伐六国,兼并诸侯。如今看来,朝中、军中、六国,不安之患多也。这个时候,稍有不慎,就是有杀身之祸。” “君侯此时归家,在陛下眼中,那可是弃陛下而去。而军中上下闻之,也会认为陛下是卸磨杀驴。在昔日六国之中,将士们还家,并不会引起多大震动;但是在秦国,停战可是比开战还要动荡朝野上下的大事。” 李信望着甘雍,迟疑了好一会。 “我明白了。我会留在咸阳听候差遣的。另外,泗水郡等地驻守之军,我会将虎符还与陛下。” “依我之见,君侯如今当不动为妙,凡事皆听陛下之命即可。这个时候,不变应万变。可是我前些日子,听人说,陛下碍于我等辖地,尚未将那里分封诸公子。” “不急。君侯稍安勿躁,若是不出我所料,不出三日,陛下,就会召见君侯,到时君侯只需表现出还愿意留在军中,到时候,君侯势必另有重用。我相信,就算君侯忘了,君侯曾两次擒王,但是皇帝陛下未忘此事。” 李信听了,这才安定下来,他负手望向窗外。 “秦国,正在经历一场巨变。” …… 咸阳宫,章台。 嬴政正在处理奏章。 赵高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 “太子和蒙氏兄弟,追缭已经出城去了。” 嬴政听了,毛笔在空中暂搁了好一忽儿。 “去问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唯。” ———— 咸阳城郊。 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后面,是一个高坝。 高坝下面,是一片碧海。风吹坝上,绿浪滚滚,阡陌之间,还缀有各色花朵。 扶苏一路追到这里,却见到缭已经是身穿布衣,头戴斗笠,坐着牛车,往田野深处走去。 扶苏驾的是马车,自然很快就赶到了缭前面。 “先生,此去归何处?” 缭勒住牛。 “东阳君来此又是为何?” “我来送送先生。” 缭微微笑笑。 “东阳君倒是好心肠。念在君侯这般热诚,老夫今日送君侯一卦。” 扶苏下了马车,走到缭跟前。 “其实我不信易经。” 缭捋捋胡须。 “陛下从前不信鬼神,但是不代表日后不信鬼神。”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皱眉。 “你们都退下,我要让先生为我好好算上一卦。” 夏黑只好带着人向后退了三十步。 扶苏请缭上了马车。 “先生方才所说,可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 缭微微眯眼一笑。 “君侯不是不信易经之说吗?” 很多事情,科学解释不了,所以有了神学。 但是事实上,神学也解释不了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扶苏只道: “世上的事,多如牛毛,并非人定;但是人的事,却可以由人自己定。我不知缭先生,是否能卜算出扶苏的命运;但是扶苏自己却知道,自己将有怎样的命运。” 这就是穿成高位者的优势,如果是穿越成黑夫、夏黑这样的人,他真的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还有秦国的命运。 缭听了,只是微微皱眉。 “君侯,相信自己,固然是好事。但是只相信自己,可不一定是好事。” 说罢,缭便拉过扶苏的手,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 扶苏看着缭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划了十几下,双眼一直。 “这——先生连这都能算到?” 这要是放在现代,多少科学家的棺材盖得被掀开啊。 “不知君侯到时将如何为之?” “我可以不让它发生。” “君侯若是有这样的雄心,那便是好事。只是缭可不敢提前恭贺君侯。” 第188章 叫你不说人话(为【凉薄时光】加更) “恭贺我?” “君侯为太子,迟早有一日,朝臣将会恭贺君侯。” 这话说的很隐晦。 但是対于扶苏来说,这一天的到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就十年吗,他可以拿这些时间天天造小人。 毕竟,这在古代,造人可是大业。 但是扶苏当下更为好奇的是,他如何知道沙丘的事情。 方才缭在他手中写上的那两个字,正是沙丘。 “扶苏记得没错,那里是赵武灵王去世的地方。” 难道说历史上将要发生一遍的事情,又会再发生一遍。 但是,这怎么可能。 以他的智商,绝对不会在嬴政晚年天天和他抬杠。 他更不会公然说嬴政的不是。 苟住自己的性命,那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而扶苏,以秦国的皇帝制度,他若是到时候还在边地,那这就不得不防。 怀造反之心,为的就是应付那些个极端特殊情况。 但是,如果和历史上一样,就算扶苏身边有个蒙恬,到时候他活命的途径,也只有逃跑。 “还请先生明示。” 缭笑曰: “这是皇帝陛下向我所问之卦。” “君父——”扶苏不由得喉头微微一哽,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不知,君父所问何事?” “此事,只有陛下和草民二人知晓。” 扶苏听了,自然挑眉。 “缭先生莫要把扶苏想的心善了,扶苏可不喜欢和人打哑谜。” 扶苏语气里带着压迫之味,但是对于缭来说,他才无所谓。 “陛下所问,是秘密。但是答案,就在君侯手中。” 扶苏很是生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将这答案告诉我,岂不是给我引杀身之祸。” “若是我告诉皇帝陛下此事,此刻我的项上人头,已经挂在了东市。” 扶苏听了,心头更是疑惑。 扶苏笑问。 “有这么严重,该不会问的是什么生生死死的问题吧?”这一问,缭的脸色僵住了,惨白惨白的。 但是扶苏,他看着缭的神色,眼中泛着冷冽。 “陛下之命术,岂是凡人能妄议的。” 缭也是被扶苏这一问给吓到了。 事实上,嬴政所问的,正是他的命数。 缭的卦相显示,他的命数大劫,在东北。 而东北,那里是赵国。 秦国和赵国之间的恩怨,蓄积极深。秦国可是两次灭赵,一次是长平之战,另一次便是当初攻打赵国的战事。 问题是,太子是如何猜的那么准的。 扶苏也不知道,这缭到底是几斤几两。你说他是江湖术士吧,但是这打造间谍网,离间六国的主意,是他出的。 你说他是鬼谷传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这还真的能说的通。 不管怎么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亡秦者胡那样的预言,就是出自这种人之口。 扶苏又问: “方才先生说要帮扶苏算上一卦,不知道先生说的话,是否还算数?” 缭笑问: “不知君侯想要算是什么? “本来没什么可算的,但是现在,我想知道,八年之后,我身在何方?” 缭听了,连连摆手。 “若是君侯这么问,那老夫可就不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侯问的这个问题,毫无益处。” “那你说说,我问什么才是有益处的。” 缭捋了捋胡须,定定道: “方才那个答案,实则为太子殿下保命符。” 扶苏听了,直接笑出声来了。 “扶苏平时敬重先生,全赖先生曾有功于秦国;但是今日看来,先生和扶苏在荆楚之地遇到的巫者术士全然没有什么区别。” 缭听了,也不再作笑。 “既然君侯不肯信我,那就请君侯这就下车去吧。君侯可别忘记,关键时刻,我曾救君侯一命。” 你个老骗子,想诓我。 历史是历史,巧合是巧合,扶苏才不相信缭的话。 除非,嬴政真的想要去九原。 但是嬴政的东巡路线,和历史上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鬼话连篇——” 扶苏再没有犹豫,直接撵了缭下了马车。 这边缭下了马车,便又去坐自己的牛车,但是他却看到他的世侄在一旁等着。 车内明显起了争执,但是这个时候,蒙恬和蒙毅自然也不好直接问。 “世伯此去,可有目的地?” 缭沉声道: “我要去这最东边看看。” 蒙毅作揖: “家父临终前,曾告诫蒙毅,先生是世外高人,若是能留住先生在秦国,便为我等之功。” 缭直接道: “我继续留在咸阳,迟早有性命之虞。” 蒙恬脸色一惊。 “先生怎么能这么说呢,留在咸阳,谁人敢动先生。” …… 剩下的话,扶苏再没听多少。 这个缭,神神鬼鬼的。 扶苏本想派人去跟,但是这得耗费多大人力物力啊。 他可是要去东海之滨。 只是,扶苏却开始盘算另一件事,沙丘,如果嬴政再一次死在了沙丘,而当时他在别的地方…… 没事,就算重演了,我也想办法造反杀回咸阳。 扶苏抬头望了望天空,而后命人架着马车飞奔回了咸阳宫。 ———— 秦皇二十八年秋。 淮阴县。 一个老汉,躺在一头牛的背上,顺着淮阴河慢慢上游溯。 牛一边吃草,一边拉着套在它身上的马车往前走。 等到缭双眼一睁,看的已经是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围着他。 缭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 “蒙武啊,我早说过的,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群小人啊。” 韩信闻言,自然暴怒,说着便一手揪住了缭的白胡子。 “老匹夫,说什么呢你。竟然骂我们是小人,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缭被揪的极疼,当即哎呦哎呦叫唤了起来。 “我怎么是骂你们了呢,我只说你们是一群小子。” 韩信听了,这才松手。 “叫你不说人话。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话不好好说,说什么小人长小人短的。” 韩信一手扬着柳枝,一手拉着原本在缭手上的套牛绳。 站起来,威风凛凛的,分明是个河里打完水仗的小泥人,但是缭迎着太阳,竟然依稀间看到了一个小将军的模样。 威风凛凛,气度不凡。 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 这个孩子长大,日后必定非同凡响。 缭定睛一看,这四野里,到处都是田地,而过了河岸,对面就是袅袅炊烟。 缭定睛望着眼前的小男孩,约莫八九岁的模样,脸上满是污泥,臂膀晒得黝黑黝黑的,但是衣服下露出来的皮肉,却又是白白嫩嫩的。 听这小子说话,颇会引经据典,口气不俗,想必家境也必定不俗,但是瞧他几天没洗脸的模样,又是这副破破烂烂的外表,想来是个没落家族里的孩子。 且看他身上的衣服碎的那么厉害,想必是个很贪玩好动的孩子。 第189章 韩信:信者,言必信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89章大丈夫,言必信! 缭望了望四野,远处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这布谷布谷的声音叫着,缭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这里,可不止一个韩信这样的小孩。 缭的牛车旁边,满是衣衫褴褛的小童,个个饿得皮包骨头。 唯有这韩信,缭第一眼看见他,便隐隐约约瞧出一份贵气。 再看这眉宇之间,也别有一番英气。 现在,每个孩子都望着缭的牛眼中放光。 牛是劳动力,如果一个家庭里有一头牛,那么这意味着,这个家庭将能够饱食。 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的肚子,第二次开始叫了。 缭问韩信: “这是什么地方?” 韩信双手叠在脑后: “淮阴县。” “淮阴?这里是泗水郡。” “你是魏国人?” 缭听了这话,微微有些诧异。 “我确实是魏国人。” 缭是地地道道的魏国人,居在大梁城。 “那可就不巧了。在淮阴县,非楚人,是受不到历代楚王的庇佑的。” 缭听了,不由得面色肃穆起来。 “楚国已灭,何来楚王?而且我若是记得不错,这里应该是魏国的地界。” 他尉缭来这里,是来寻故友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走错地方了。 “你问楚王在哪里,楚王就在这天上。” 说着,韩信用他的小手,指了指天上。 缭望过去,只有一只布谷鸟。 “你的意思是,那只鸟就是楚王?” “可不,那是我们楚国的神鸟的后裔。楚王死后,魂魄化为神鸟,庇佑我楚国百姓。” 正当时,那鸟儿又布谷、布谷的叫了起来。 “听到了吗,这是楚王在自称呢。不谷不谷。“ 韩信笑着,双手抱在脑后,口中吊着一根草,倒像是个小纨绔。 缭捏了捏韩信的俩,坐直又环顾四野。 他都快要不认识山环水绕的魏国了。 楚地风俗,确实和其他六国不一样。 他国大王自称寡人,唯有楚王自称不谷。 缭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其他小童开始发问。 忽的,有一个光腚的小子问缭。 “老翁,不知你从哪里来?” 缭望着这一双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还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说出去,可有不少麻烦事。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韩信听了,他方才问了一堆问题。 “楚人既然在,那么楚国就没有灭。” 缭听了这话,颇为震惊。 “黄口小儿,当慎言。传出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韩信听了,则笑笑。 “我父亲说,就算不被秦人杀死,我们也会被饿死。” 其他小孩听了,纷纷点头。 缭听了,望着这一地衣衫褴褛的小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淮阴,这里故去为吴国,后来成了楚国的地界。没想到,虽然被魏国占领了,但是还是始终认为自己是出楚国人。 战争结束了,但是战争留在大地上的伤疤,还没有痊愈。这伤疤留在一个个家庭之中。 “你父亲?” 韩信眼中没有一点悲伤,他脱口便道: “我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缭望着韩信。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孩子,就觉得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缭捋捋胡须,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那你母亲呢?” “给人缝衣裳。” 而后,韩信继续追问。 “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我从西面来,来这里寻一位朋友,不曾想,走错了路。” 韩信听了,目光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在这乱世,生存是唯一的长路,而他竟然不为衣食所累,长途跋涉就为了找个朋友。 真是个奇怪的人。 瞧他穿的衣服,都是囫囵的。韩信一双眼亮晶晶的。他微微眨了眨眼睛,这衣服的料子,也很结实。 别人家若是有一头牛,必然是宝贝的养在家里,但是他却拿牛当拉车。拉车,最好是用马来拉,牛拉车,走不快的。 而一头牛远比一匹马的价格高。 如果要他韩信来做选择,自然会卖了牛,去选马。 他父亲告诉过他。 像他这样的人,日子过得像闲云野鹤一样的,必定是世外高人。 缭望着这双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出了神。 蒙武说过,他这一身功夫,为何不寻个徒弟传授,到头来,岂不是可惜。 不过是一念间,缭决定,他要在这里久留一段时间。 这一路上,他看到过不少命苦的孩子,但是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倒是少有。 且看他面相,日后长大了,必定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韩信发问: “你望我作甚?” “虽是初见,但我觉得小友甚是面善,故多看了几眼。” 韩信还是头一次被父亲之外的男性长辈夸,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缭问韩信。 “你读论语?” “家父教过。”说罢,韩信又道:“可我觉得,那些书都没什么用。读书非但不会让我吃饱肚子,反而让我越读越饿。” 缭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韩信。” “韩信——” “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大丈夫为事,务必要说到做到,而所做的事情,也一定会成功。” 缭听了,也不由得身躯一震。 一旁的小孩听着韩信说话,一个个都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韩信懂得真多。” “那小友,你未来想做什么?” “自然是拜将封侯。” 缭听了,也只是笑笑。 “你年纪这么小,心气却这么高。你知道这世上能被拜将封侯的究竟有几人?” 韩信听了,还是道: “虽人少,但我韩信必为其一也。” 缭听了这话,又连连咋舌。 “那你可有什么本事” “什么本事?” “能在当今之世被拜将封侯的,定要熟读兵书,如此方可攻城拔地,用兵如神;其不然,便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能在疆场之上,以一敌十。只是不知,小友你有何能啊?” 韩信听了,自然懵了。 “我……我都不会。” 缭听了,当即大笑起来。 千里清秋,暮霭沉沉楚天阔。 在这低野里,缭的笑声不断地回荡。 第190章 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缭丢下这话,便从小韩信手里要过牛绳,自顾自顺着河流往下。 这缭一路走,一路却忽的哼唱起了吴国的小调。 没想到,吴人不记得自己是吴人,却记得自己是楚人。 这倒是有趣。 但是等到他回过神来,那个拉牛车的怪人已经走了。 缭一手拽着牛绳,一手摸了摸褡裢。 哦,钱财还在,今日可先入城歇脚。 待此次拜访了友人之后,我就回大梁去。 落叶,当归根。 缭望着四方,已经有枯黄的叶子,落在草地上,飘在河里。 小韩信留在原地,他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两只小手紧紧地攥成了两个拳头。 “我一定要去学身真本事回来。” 其他孩子则围着韩信说。 “韩信,你可真能吹。如果要我说,我只求饭饱便可,自食其力,也是好事。可是你怎么说那种大话呢。” “就是,韩信,我们发现你其实挺聪明的,还识字,可你为什么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 “哼——吹牛。” 这帮小孩看着韩信,像是看着怪物一样,最后一个个都从他身边跑走了。 韩信正奇怪呢。 这寒气降了下来,不一会儿,韩信的鼻子上就挂着两条清鼻涕。 韩信抹了抹鼻涕,摔在地上,而后去河里洗了脸,这便迈着步子往家里走。 韩信正想着,去哪里学本事呢。 可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前。 还没推开柴门,就听到里头一阵咳嗽声。 他们家没有人可以耕地,所以没有充足的食物,也没有衣服。 唯一的食物来源,都是他母亲的那双手。他母亲替大户人家缝缝补补,换来两碗饭吃。 韩信犹豫了一会儿,他站在门外,望着苍天。 不知怎么的,天上忽的向下飘来无数雨丝。 韩信的脸庞很快就湿了,眼睛也湿了。 要学本事,就得交钱,可是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他如何好意思开口让他母亲送他去学本事呢。 而且,得去哪里才能学来败将封侯的本事。 “信——是你吗?” 韩信的母亲在院子里叫唤他。 “咯吱——” 韩信推门进入到了院子里,映入眼帘的便是母亲额头前的那些白发丝。 家境殷实的女子,年至四十,尚且未有他母亲的老态。 韩信望着这一幕,一时间久久不知道说什么。 韩信没说什么,先是灶里添了一把柴火,而后他跑进了他的屋子里,在一个被漆过的箱子里翻腾着。 韩母听到这响动,就知道韩信又在做什么。 她这个儿子,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韩母和韩信的父亲一样,都希望未来韩信成为大人物。 毕竟,韩家以前本来也就是大族。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道白光在屋子里闪着光。 韩母悄无声息的立在门前。 “信——你这是?” “母亲,我要去拜师。” 韩母的衣服何其单薄,而一双眼更是深深的凹陷进去。 韩信望着韩母,心里更是说不尽的酸楚。 “拜师?” 韩信郑重的点点头。 “我要去学本事,日后做大将军,好让母亲日后住大宅子,吃肉喝酒,而不是乞食他人。” 韩母听了,她一把把韩信闷在她怀里,而后闭上了双眼。 “我的儿,为娘若能看着你长大,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怎么还能奢望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你从小心气就高,想必是因为你父亲教你读过书,认过字,所以你不肯轻易服人。但是人生来就分高低贵贱,你如此执着于功名,不肯务实。” “别的孩子这个年纪,已经在帮着家里捡柴营生了,而你还在和一群孩子夸口。” “听母亲的话,将心收在肚子里。肚子的事,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 韩信自然不肯听,听了他母亲的话,他就不是韩信。 在韩信内心深处,他的所见所闻,早已经让他有了一种反抗的冲动。 为什么有些人,贫苦了一辈子又一辈子。 而有些人,还是高高在上,生来享受荣华富贵。 这世上,未免有太多不公。 韩信将自己从韩母的怀里挣脱出来,而后提着剑,便往外走,他打算卖了这把剑。 等到韩母反应过来,他的儿子已经撒腿跑走了。 ———— 咸阳城,华阳宫。 秋风瑟瑟,万木枯黄。 雪姬披了一件衣服,凭栏站在风里,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她坐在飞雪阁里,静静望着眼前的湖泊。 “春去冬来,日子过得真快。” “夫人为何今日如此伤怀?” 雪姬望着湖面。 “我预感到,一些美好的日子,将不再了。” 崇思楼,暖阁里,一众宦侍围着两个小世子。 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华衣丽服,都是极可爱的模样。 一人脖子里系着小老虎,一人脖子里则挂着一块玉。 个子更高的,是嬴曜; 而个子稍微小一些的,是嬴晣。 两人俱伸出自己刚刚脱了藕节的肉臂,在桌案上的大纸上涂涂抹抹。 蒙学的时候,是师傅们最头痛的时候。 这个年纪的太子,贪玩好动,而识字,是他们这个阶段必须做的。 重华夫人推门进来,看到自己虎头虎脑的儿子正在埋头苦学,欣慰笑笑。 但是当他看到二公子也在这里时,她自然蹙眉。 长幼有别,夫君怎么能让他们两个一起学习呢。 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啊。 而且赢晣不是比世子曜还小一岁吗,为什么要把他们安排到一起,让他们一起学习呢。 曜,可是嫡长子,也是嗣子。 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一定是雪姬在太子耳边吹耳边风导致的。 瞧瞧这个晣,竟然和曜同一席位而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庶子竟然没有庶子的样。 于是,重华夫人亲自走了过去,指导小公子晣应该坐在下座。 “人而无仪,不知其可。公子晣你是庶子,不可与嫡公子一同坐。” 公子晣哪懂这些,他父亲抱他坐过来,那他就坐这里。 而且重华夫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 重华夫人眼见如此,便直接命人动手将公子晣抱了起来,放在别的地方让他坐。 一身素白宫装的姜溪,不施粉黛,别有一番美态。 她正挺着大肚子漫步,路过此阁,不经意间恰好看到这一幕。 嫡庶之别…… 王琳的背后,有的是王家。 母君说过,秦国王室,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势力。 而王家,王绾可是一朝丞相。 这,这怎么能争得过呢…… 第191我要拜师,学本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韩信怀里抱着剑,一路小跑推开柴门,城中几处院落里,已经燃起了袅袅青烟。 韩信的衣着,很是单薄,这个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冻的韩信瑟瑟发抖。 韩信打了个寒颤。 他走了几步,两条清鼻涕就滑了下来。 韩信习惯性的把鼻涕一抹,而后飞奔跑起来。 他得去寻个师傅,他要学本事。 …… …… 夜幕时分,寒鸦在枝头互相依偎。 韩家的院落里,悄寂一片,荒草在这一晚,于寒霜的入侵之下,彻底枯黄。 柴门外,时不时传来狗吠。 漆黑寒夜里,韩母一个人守着竹榻,大风吹打着薄薄的窗户纸,韩母听着有些心惊。 韩信,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啊。 韩信七岁的时候,就开始时常夜不归宿,夏天的时候,睡在旁人家的船里,等到醒过来,发现自己头上趴在大蛤蟆。 八岁的时候,让他烧火,他却忙着和邻居家的孩子起哄,差点把家烧了。 九岁的时候,就开始整日整夜嚷嚷着要做大将军。 若说他平日里顽皮,这也还好,可是动不动说大话,邻居自然会在背后嘲笑他教子无方。 但是说了那么多次,他的儿子都不肯听。 她也没有办法。 夏天跑出去,一整夜不回来,也是常事,但是这是秋日,外头这么冷,他又穿的这么单薄,不知他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韩母坐在炕上,外面有着一点点的亮光,屋子里一片漆黑。 家贫,点不起烛,于是韩母只能借着这微弱亮光等韩信。 就在月到中天的时候,柴门开始响了。 这样的月黑风高夜,韩母听到这声音,先前自然心中恐惧。 韩信借着月光,摸着黑跑到了家中。 “信——” 韩母望着榻下那个小小的人影,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母亲——” 韩信走到榻边,他母亲要抱他,但是被韩信推开了。 韩信二话不说,脱了鞋就趴在炕上睡了。 韩信头一沾榻,立刻就睡着了。 ———— “喔喔——” 一声鸡鸣,叫醒了县城所有人。 金光万丈,射向大地。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 太阳透过纸糊的窗户,晒到了韩信的屁股上。 韩信这才迷迷糊糊的睡醒。 没办法,肚子饿了。 韩信推开屋门,他母亲还是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缝补衣服。 “信——快过来吃饭。” 这个时候,信才看到,大树下的磨盘那里,还摆着一碗饭。 韩信望见饭,肚子里的响声更大了,当即冲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韩母尽量不看韩信,只是趁着韩信不注意,把自己的腰带勒的更紧。 韩母用针在自己的头发上磨了两下,然后继续低头缝制衣服。 韩信狼吞虎咽的吃完,这才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韩母这才问道: “昨日,你做什么去了?那么晚才回来。” 韩信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他干嘛了。 “我去了县府。” 韩母有些意外。 “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想去寻一位师傅,教我些本事。不然什么都不会,谁会让我做大将军呢。” 韩母听了,会心笑笑。 “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你找到了吗?” 韩信的头发披着散着,此时上面还有虱子在头发丛里跳来跳去。 韩信一掌拍死一个,苦着脸说。 “自然是没有。” 韩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低着头缝衣服。 韩信又道: “县府没人肯搭理我。” 说着,韩信又去屋子里把剑给搬出来了。 韩母自然出言制止。 “你这小子,怎么可随身一直携带刀剑呢。” “这剑为我家祖传,是身份的象征。我带着剑出去,便不会被那些年长的人欺负。” 韩母听了,无言以对,便不再说什么。 “那你今日记得早些回来,别玩的太晚。” 韩母一边帮着韩信整理衣服,帮他又缝补了几针,这样安附道。 韩信却道: “我今日出去,不是去玩的,我是要继续寻找师傅。只要有了本事,我就可以做大将军了。” 韩母本想劝阻他,让他在家待着。 但是韩母还是笑道: “好,吾儿有大志也。” 韩信听了,脸上燃起久违的笑意,而后拔起腿,又向着大街上去了。 …… …… 午时。 缭投宿完客栈,去寻访友人却被告知他的友人已经病逝了。 缭走在路上,脸色阴沉。 他的友人是饿死的。 当初秦国攻打完了魏国大梁,直捣淮阴、沛县这样的地方。 秦国要先取齐,自然要把魏国占的牢牢的。 秦人担心楚国发水兵去救齐国,于是沿东海之地,派大军镇守。 秦人驻守,粮草运送只是一个补给,有时候,需要在当地征税。 当地的粮仓,被洗劫一空,随后便是征税。 他的朋友,就是在粮仓被洗劫一空后,活活在家里饿死的。 这淮阴县,不少人死于此祸。 这天可谓古怪的很,晚上冷的能冻死人,白天却又火辣辣的。 缭习惯了咸阳的气候,到了这故土上,头几天,竟然还不适应。 为防被秦吏认出来是他,他戴着草帽,赶了牛车往西走。 他要回大梁去。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他,小韩信。 韩信也远远就看到了缭。 这个时候,韩信还缩在一家米铺的门前。 只是今天,他怀里多了一柄剑。 缭把牛车赶到韩信面前。 “小友,你为何在这里?” “我要拜师,学本事。” 其他孩子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个个都趴在地上捡米粒。 缭望着这蹲在地上捡食吃的孩子,又看着怀中抱剑,眼中满是希望的韩信。 缭拂拂胡须。 “看你模样,想必是还没有寻到你的师傅。” 韩信将头一低。 “你家中可有地?” 韩信摇头。 “你家中父母可在为吏?” 韩信摇头。 “我父亲死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靠为人缝补衣裳换一碗饭吃。” “那你为何不和他们一样,拾捡米粒,或许也可为食。” 韩信望了望地下的那些小孩。 “我与他们不同,我是要做大人物的人,怎么能和他们一起乞食呢。” “哦——” 缭听了,只是笑笑。 “可是一个人连活下去都困难,又怎么能做大人物呢。” 第192章 以少诛众,以弱诛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韩信听了,胸膛挺得直直的。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如今之所以受穷,这不正是说明我有做大人物的潜质吗。” 缭听了,自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此子,我问他多个问题,他竟然都能对答如流。 在淮阴这样的小地方,他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奇的小娃娃。 缭垂眸笑笑: “这话,也是你父亲教的?” 韩信点点头,而后歪着脑袋靠着剑。 “这把剑可有什么来由?” 韩信最怕别人觊觎他的剑,于是把剑抱的更紧。 “这是我家祖传的。” 缭听了,则问: “你要去拜师,可是听你所言,你家中并无财帛可以为费。” 韩信听了,当即脸羞红了。 “如果有人肯教我,我日后必定以重金报答他。” “多少金,算是重金?” 韩信望着缭的牛车。 “堆满一牛车,便为重金。” 缭听了,笑道: “若是如此,我今日便也做一回吕公。” “驴公?” “小子,看在你颇有志气的份上。我可破例教你兵法。” “兵法?你会兵法?”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我都晓得一二。而这兵法,我也略知。” 韩信听了,自然皱眉。 “略知?略知也敢来教我?你啊,还是赶着你的牛车回家去吧。” 缭听了,很是诧异。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罢了,稚子无知。 我岂能和他计较。 “小子,我再问你一遍。我有一套兵法,你愿学不愿学?” 韩信低头沉思了好一会。 “我先看看,你要教我些什么。” 缭听了,只是笑笑。 “那你随我来吧。” 韩信上了缭的牛车,而后缭赶着牛车一路往城外走。 韩信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城。” “教兵法,城中不能教吗?为何非要出城教。” 缭只道: “兵法,用之顺,可灭国,定天下;用之逆,比之薪而不如。” “你这,答非所问。” “小子,长者教诲你,你要恭顺,静静听就是。今日,我教你多少,你能记住多少就是多少。” “什么!你只教我一天?” “我缭曾收过弟子,若是再收了你,唯恐日后你上门去寻他,所以我不能收你。” 韩信听了,更是好奇。 “你的弟子,究竟是何人?听你说话,总是高深莫测的。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大人物。” 缭听了,这才心里笑笑。 小子,现在才察觉,也不算晚。 你可知,秦国朝中有多少大将想要我收他们的弟子为徒呢。 而他的徒弟,自然是蒙家兄弟两。 只是,不告诉韩信他的真实身份,也是为了他自己隐居着想。 他为秦国做事,让六国多了无数冤魂。 现在,他只想回到大梁,和家中妻小安静度日,了却这惊心动魄的一生。 缭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天下还是七国,而他在蒙武的劝说下,来到了秦国。 那时候的秦王,何等英姿! 只是,一旁的韩信,却一直喋喋不休。 “你只教我一天,能教我些什么呢?” “话说,你叫什么,我该如何称呼师傅你?” “我韩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告诉你家住哪里,日后我去报答你。” 缭对着韩信重重道: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韩信听明白了,这是要他少说话。 当即,韩信就不说话了,他把双腿盘在一起,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多说。 见到韩信表现的这么乖,缭又道: “日后,你若是成了名,不许告诉别人,我今日教过你。” “可你什么都没有教我啊?” 缭肃容: “我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你能做到吗?” 韩信点点头。 出了城数百米,缭将牛车停下。 缭将牛车上一个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堆木牍和竹简。 “这是什么?” “这里,是我穷尽一生所著。是为兵法。” 缭此著,是献给秦王之作,后来留给蒙氏兄弟一份,又在大梁一份,这一份,是他准备给他友人的。 “你既然认字,那么我就将这些书赠予你。能不能参透,全靠你自己的造化。” 韩信听了,恭恭敬敬将那个包裹接过。 “此番来淮阴,我本意就是要将此物送于我友人。奈何友人已亡故,我却又偏偏遇到你。是天意要我教你,于是我便将此部兵书送给你。” 韩信听了,急忙拜谢。 “韩信谢师傅。” 缭却阻止了韩信,他把韩信扶起。 “你无需对我行大礼,我只是个爱吹牛的老头子罢了。” 韩信眨眨眼。 缭郑重其事道: “日后,不管你成名与否,还是一生落魄,都不许对外人讲起你遇见过我这件事。” 韩信的嘴巴张的大大的。 “我送你兵书,不求你以重金相馈,只希望你能将此事对外只字不提。你若是说出去,我必定有难。” 缭又道: “言必行。” 缭心想:你这小子,若是能守住诺言三天,都足够我离开泗水郡了。 “行必果。” 韩信则想:我得了兵书,就一定要学出个样子来。 缭说完,便赶着牛车走了。 韩信则一个人望着那个奇怪的老头渐行渐远。 淮阴小县而已,此地无龙虎之气,日后是出不了什么大才的。 他对这小子并不报什么希望。 这小子,不过九岁耳。等到他有一日不想学,或许会把这部兵书当做薪柴烧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这部兵书,总算是送出去了。 韩信抱着兵书和剑回了家。 这两样东西,可都是重家伙。 等到他回到院落里,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比试,她母亲还在院子里缝补衣服。 对于母亲的呼喊,韩信置之不理。 他进了屋门,将门反锁上,而后用小手小心翼翼地将竹简在塌上摊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起来。 满篇都是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韩信却喜欢上了八个字。 “以少诛众,以弱诛强。” 第193章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93章两种制度的重叠带来的奇效 同年冬,秦撤大军而还,散五十万军归家。 秦皇赐公子羽、公子常二人去齐地,封君,使其治。 秦皇立原楚国公主宣阳夫人为后,是为皇后,诏告天下。 秦皇二十九年春,封诸公子适楚。 ———— 秦皇二十九年夏,嬴政东巡,过泰山,封禅。东阳君、武成侯、勇武侯、武信侯皆随行,另七十二博士随行带八位。 嬴政等人站在泰山山脚之下,望着高耸入云的泰山,自然有年老者,望而生畏。 王绾望着高耸入云的泰山,微微发颤,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滑落。 不过一二年的功夫,王绾迅速衰老了。两鬓的头发,已经全部染白,脸上更是沟壑纵横。 如今朝中,王家、冯家、蒙家,是为大家。王贲带着俸禄在家修养了半年,这东巡之行,他身为列候,也奉诏前来。 嬴政望着巍峨泰山,只觉得自己胸中被什么极其澄澈的东西给充盈着。 这出巡,一路所见,俱是名山大川,绿草荧荧,远方一望,犹如碧玉。 当扶苏住在古代,他开始相信,千年之前,天天地万物间确实有着灵气。 或许,在这个时空,一道雷,可以助一个人得道。 扶苏正在摸着自己的下髭,陷入神游。 忽的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扶苏回首一看,今居然是周青臣。 周青臣,如今朝中又一个大腹便便的壮汉。 “陛下,泰山素来极高,且仅为天子所能祭之。陛下若要上山,当以蒲草裹轮,陛下乘轻车上山。” 嬴政听了,又望着这泰山,泰山之高,直入云端,嬴政自然不满。 “泰山数百丈之高,若朕依你之言,朕要几时才能登上这泰山。” 嬴政脸色阴沉沉。 天色阴沉,最多只是下场暴雨,可是皇帝脸色阴沉,那是会死人的。 周青臣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向后面一退。 但是这退了下去,其他大儒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淳于越自然走了上来。 扶苏望着淳于越,不由得心情一沉。 他的老师,就是等到乌鸦变白,还是那副脾性。 而这就是扶苏担心的。 因为淳于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出言抵触秦皇,主要围绕的,就是一个礼字。 尤其是这样一路上祭祀山川,需要儒家主持礼仪,而淳于越,周青臣几位能随行的大儒,总是时不时冒出来,说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 但是淳于越的清正不阿的名声,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 嬴政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他需要儒生,这是当初置七十二博士的本意。 所以即便淳于越多次顶撞他,但是嬴政还是颇赏他面子,不予追究。 淳于越主动道: “陛下,中言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夷狄虽然有君主,还不如中原诸国没有君主呢。 “吾国贵为中国,华夏之体,之所以与诸夷狄不同,乃在一个礼字。今陛下贵为皇帝,来泰山封禅,是为承接周天子之命,复礼溯源,实在盛举。臣私以为,陛下务必当立周礼为之。” 嬴政听了,脸色一青。 “汝之意,朕当复以周礼?” 扶苏也是脸色一沉,师傅真是太过固执了。 淳于越脸色微微发青。 “陛下,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子曾曰过,从三古而始,拜祭神山事关邦国,天子才有资格祭拜,至秦以后称为“封禅”。所以孔子说,胆敢犯禁祭泰山之人还不如普通人懂得礼规。” 嬴政听到这里,眼底一沉。 “陛下为既然承接周天子之命,自当凡事依周礼为之。否则日后天下名士势必以此议论皇帝陛下。” 淳于越恭恭敬敬的说着,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极为得体,但是即便这样毕恭毕敬的请嬴政遵守礼仪,嬴政反而气恼更甚。 陛下当承接周天子之命…… 朕是皇帝,远超天子。 嬴政万万没有想到,昔日他喜欢听到秦主水德,周主火德,秦灭周,是承接周朝的使命的说辞,如今竟然被儒生这般大肆利用。 “朕为皇帝,孰人敢谤议朕?” 嬴政神情一厉。 淳于越倒也并未露出惧色,只是他认为,一个不重礼的国家,势必不能长久。 淳于越只是无奈叹气吗,再未说什么。 王绾见之,只道: “此番祭祀泰山,只为正陛下威名。依我之见,这虚礼,还是当少一些。” 这话一出口, 当然,努力恢复周礼,不仅仅是淳于越一个人的想法。 秦国国内,儒法素来相争。儒家以礼乐制度巩固宗法制,而宗法制显然在秦国,也是扎了根的,但是儒生们最近复儒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似乎和朝中没了李斯有大关系。 至少,现在,秦国不应该再有什么大动作了,扶苏只希望,秦皇接下来几年,他自己能够安度晚年,不要再折腾什么大事情。 而法家一向倡导实用,追求实际利益。 两者相比,显然法家更为实用,而儒家繁文缛节极多,在这一路上就可以看得出。 从某种意义上说,儒家的很多礼仪,正是现代人批判的封建礼教。 至于淳于越,扶苏想着,这样一个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很快,他们就要到临淄郡了。 而淳于越的故乡,就在临淄郡内。 稷下学宫,需要人主持。 扶苏走过去。 “君父——臣记得中言曰: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与其繁文缛节、奢靡铺张,还不如简洁朴实;与其礼仪多变、程式繁杂,还不如肃穆敬重。今君父自关中咸阳亲往泰山,于此地封禅,山高路遥,世人皆知,如此,已足以为君父重礼正名。” “再则,君父诚心所致,金石也为开。君父携天下名士,率我大秦虎将及锐士,汇聚这泰山之巅,远道而来,且声势浩大,想必泰山之神也已晓。” 第194章 泰山封禅,出尽风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父心意已至,天下百姓咸已闻之,山神之灵也已明了。是故,心意已到,君父这时候若是还拘泥于繁文缛节,自然是不必。” 嬴政听了这番话,自然神色稍缓。 “善。” 嬴政望着淳于越,眼中满是厌恶。 “儒家之士,若不懂变通,便为阻山之泥流。” 扶苏觉得,不若这个时候,再帮一把淳于越。 帮他,也是帮儒家,也是帮中国的文化快些进步。 扶苏看准机会,忽的又道: “陛下,倒是,这周礼虽然经历春秋,后又历经七国战乱,但是周礼始终不衰。且周礼为保障宗法应运而生,不可废除。然而如今新朝既立,时局不同,这周礼,也当变一变,是为秦礼。这秦礼,自然当顺应实事,以简约为宜,而不是奢侈铺张浪费。不知君父以为如何?” 众臣听了扶苏这席话,自然一个个都也都点点头。 嬴政见到这景象,并不说什么。 太子,名声大矣。 “汝以为,谁人可为之此事?” 扶苏作揖。 “自然是太学令。” “可。” 众人将此事论罢,嬴政转身,脸色一拧。 此子已可以治国矣。 众臣顶着大太阳,不用安车,用马拉车上了一段路,而后又齐齐步行。 终于赶在日中稍后,登上了泰山。 王贲只觉得此行好是无趣。 不如打仗攻城略地来的刺激紧张,有挑战性。 于是王贲苦着一张脸,和其他人一同顶着烈日,往泰山之巅上去。 等到祭祀礼仪完毕,嬴政望着眼前的山河,一览众山小,忽的道: “不愧为泰山也。朕要在这里刻石纪念,以逾千古。” 好家伙,某年某月某日,嬴政到此一游。 就算是千古一帝,出门旅行,也还是会作出和今日同样的想法。 嬴政挺着胸膛,而后望着暗笑的扶苏。 “汝笑何耶?” 扶苏眉头一震,急忙作揖。 “臣只是想着,若是臣执笔,当为君父写些什么话为好?” 嬴政不知道扶苏为什么笑他,但是他总觉得扶苏方才那笑颇为不怀好意。 于是嬴政道: “此事,便交由你。” 扶苏听了,只好作揖道唯。 李斯不在,本来就应该让他来代笔。 毕竟在当今这个世界上,能够写出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斯,一个就是他。 扶苏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当初苦学秦汉文学,竟然会在这一天被用到。 嬴政刚要往另一面去,扶苏却也紧着步子跟上。 “汝不留此作文,跟随朕是为何?” 扶苏对曰: “臣胸中已有文章。” 嬴政听了,自然眼皮一跳。 “颂与朕听。” 扶苏清了清嗓子,当即开始背书。 “维二十九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际。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众臣没想到,太子竟然一出口就是文章。 在列诸位,一个个都是你望我我望你,谁都没想到,太子的文采,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出口即为文。 嬴政听了,先是很惊讶,然后听到自己的功绩被一件一件数出来,嬴政的心像是被浸泡在甘甜的泉水里。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这四句话,更是说到了嬴政心坎里。 这是他最大的梦想。 “善。” 说着,嬴政又看向单独在另一侧的随行赵高。 “赵高,命人将这些话刻在上面。” 赵高望见嬴政的脸色,心头打了个颤。 “唯。” 什么都瞒不过秦皇的耳目,而什么也瞒不过诸大臣雪亮的眼睛。 王绾只是冷冷看着扶苏,脸上笑着,心里却嘀咕了起来。 太子这一路上,出的风头也太多了。 当初让他跑到荆楚之地,为的就是保全他。 但是没想到,这父子两一见面,皇帝就把太子带回了宫中。 皇帝和太子,相处时间短暂,倒还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是,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有时候,太子频频出妙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首归心歌,太子是名满天下。 如今又这样继续显露才华……、 就连老夫都拿不准嬴政的心思,娃娃,你还太嫩。 若是再不知收敛,早晚有一日,你要栽在陛下手中。 你可别忘了,当初让你去荆楚,是你主动请求去的,日后若是再发生什么,那可就谁人也包不了你了。 今日,风和日丽,但是在夏日,暑气蒸腾,上至秦皇,下至儒生,皆是朝服。 周青臣和诸儒生一同下山,路上几人一同闲谈。 “陛下乃通灵之躯,没想到,东阳君更是有如谪仙。外表温润如玉不说,凡出口之言,皆为文为歌,还真是奇才。” “泰山封禅,东阳君作泰山四字祭文以吊,立巨石以刻,称颂秦皇功绩。” “东阳君文采极盛,于天下扬名更盛。” 王戊静静在一旁听着。 没了李斯和李由,王戊在朝中,地位愈高。 这太子,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 等众人回到马车上,关于扶苏的谣言,越传的更广。 …… …… …… 是夜。 众人落脚在一座城里。 昏暗灯光下,王绾静静听着王戊的禀告。 “太子若是继续这么高调,迟早会给自己引来祸事。” 王绾则道: “我见他这一路上,多次显露文采,像是无心,但是实际上,却是故意的。” “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怕陛下吗?” “他当然不怕。他要是怕了皇帝,就不会成为太子。” “可是惹恼陛下,势必会……” “他不想留在咸阳。” “为什么?” “不安全。” “儿这就听不明白了。” “陛下不放心太子在外面,所以要留在身边。” 王戊愣了半天,忽的恍然大悟。 王绾又道: “这是他们父子的事。你绝对不要掺和。” “儿明白了。” 王戊看着他父亲一脸疲惫,又道: “那儿先告退了。父亲大人早些休息。” “你去吧。” 但是,王绾是帝国的丞相,怎么可能休息呢。 这样的花甲之年,王绾额前的纹路越发纵深。 第195章 日后天下必危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样的花甲之年,王绾额前的纹路越发纵深。 窗外明月姣姣,树影影影绰绰,洒在台阶上,斑驳陆离。 王绾挪着步子,走出了屋室,在走廊里徘徊。 王绾身子佝偻着,时不时抬头望月,时不时低头叹息。 曾经背影宽阔,让然乍一看像是大熊的王绾,如今竟然身形瘦削了起来,若不是王绾头上的发冠,嬴政远远望见他,还认不出他来。 “丞相——为何深夜在此?” 嬴政的小腹很明显的撑起,身材更显魁梧。只有最贴身的人才注意到,嬴政被束起的头发丛中,已经生着几根白发。 王绾转过身来,见嬴政身边只带着两个内侍。王绾左右环视,这里到处都是郎卫,应当不会有安全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王绾作揖: “老臣拜见陛下。” 嬴政走到走廊边,也望着明月高悬。 “东巡一行,王相一直郁郁寡欢,是谓何故?” “陛下不也是心中有忧,不过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嬴政再没说什么。 自户籍分等的构想传入到他的耳朵里开始,王绾就觉出,这项制度,一旦施行,必定会引发帝国内部分裂,所以这项制度必须要加以革除,但是这项制度如何革除,需要一个契机。 一样制度,它诞生之初本就不是完美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作为缓冲之策。当初周王分封诸侯,未必是心甘情愿;而如今皇帝陛下分封诸子,户籍分等,也不是心甘情愿,实则是现实情况严峻。 “待军中安定,四方安稳,朕到时势必会废除该制。” 从一开始,嬴政和王绾就着意等时机成熟废除此制。 这个等级之制,为的就是接替军功爵制。 如今大军已经被散去,军中内部,也逐步取消二十等级待遇制,转变为三等,以消弭军中矛盾。 王绾却不敢放松。 王绾略略苦笑。 “只怕,时日既久,新制也难废。” 当这项让老秦人深入人心的制度确立的时间越久,这项制度越发难以撼动。 这项一开始就为了均衡利益的制度确定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既得利益者,自然不肯放手。 嬴政对此到不甚在意。 “你我君臣同心,这一路上,多少艰难险阻都经历了。不过是个新制罢了,朕能立之,也能废之。“ 王绾听了嬴政的话,还是难以感到心安,事实上,他对此事已有所预料。 “臣担心,在此制尚未废除之前,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利用此制制造混乱。” “但是,朕在作出那个决定前,已经无他路可走。要么战,要么休兵。要休兵,就要废制。此前诸将联合上谏朕攻打南蛮,正是因为大军闲置,不仅耗费府库之资,而且于朕,也是极大的威胁。” 王绾听了,正是无奈叹了口气。 “臣未想到,这治天下,竟然比取天下更难。“ “丞相多虑了。朕一定会废除此制的。中国之民,同流本源,本就是一家。所谓尊卑等级,本就是区别贵族与庶民。朕听人说,六国贵族遗亡,黔首无所依附。黔首无所依附,必滋生乱心。既然如此,便让六国人以老秦人为贵依附之。” “朕已经得到消息,不过半年的时间,关中已经有万人迁往关东。开荒拓土。” 王绾见嬴政信心那么大,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李斯死了,他好不容易才做回皇帝陛下心目中最信任的臣子。 “陛下既然如此说,那么臣便安心了。” “王绾,朕已经向天下人证明,在这世间,没有朕做不成的事情。” 王绾听了,心头一绞,只是垂首作揖。 这样细微的动作,嬴政自然看在眼中。 朝中,有反对他的人,这些人,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但是没想到,王绾竟然在这件事上,不去附和他。 如果是李斯,他一定会认同此事。 嬴政忽的道: “王绾,有一件事,你始终比不上李斯。” 王绾听了,心头打了一个寒噤。 随后,两边的胡子被气的一抖一抖的。 王绾明显的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他的脑后一直往上窜。 “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臣到底哪里犯了错。” “是先有君而后有臣,还是先有臣,而后有君?” 对于此事,王绾自然有他的答案。 对于嬴政,王绾没什么好怕的。 从小就能隐忍负重,但是又从小自大。嬴政所有的事情,王绾都知道。嬴政的个性,王绾也比谁都更为清楚。 王绾一身老骨头在嬴政面前打着颤,就像是大风里的桑树一样。 嬴政左右近侍看着,眼见着王绾气的发颤,有点担心王相倒下去。 这让嬴政也心里打起颤来。 以前虽然有个李斯隔在他们中间,但是他们两个还是和和气气的。 没想到今天王相竟然这么生气。 嬴政望着王相为他的话失态,竟然心头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适。 像是身体里的一个大洞,忽的被填塞了。 嬴政望着两鬓发白的王绾,心中竟然腾起了一丝过意不去。 他和王绾的关系,不是外人看到的君相那么简单。那是他的师傅,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王的师傅。 王绾打了好一会儿颤,怒火被揽在胸膛了。 于是,王绾哆嗦着嘴,对着嬴政说了那句,他忍了整整五年没有敢说出来的话。 “一人不足以制天下。一旦君王无道,日后天下必危矣。”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脸色由僵硬转为愤怒。 “一派胡言,朕就是最好的反例。” “夜深了,王相也老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绾来了气,又作揖道: “有件事,老臣搁在心里头,已经很久了。今日不吐不快。” 嬴政听了,无情道: “朕今日乏了,这就要回去歇息。” 王绾更是气的不行。 “除非陛下日后不再见老臣,否则老臣今日非要把这话说完不成。” 嬴政听了,双眼直直的看着王绾。 “究竟是什么事?” 两个内侍今天都看傻眼了。 这还是他们平日里看到的王相吗,竟敢和陛下叫板。 第196章 赵武灵王,妇人之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绾定了定。 “太子日益骄纵,肆无忌惮,都是陛下给惯得。” “昔年,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赵国一时间以强悍闻名于诸侯国。臣只希望,陛下能以赵武灵王为诫。” 赵武灵王,他一生做的最错误的事情,就是换立太子。 王绾确实用心良苦,看的出,他是想要保住扶苏的太子位。 嬴政站在原地,双目如炬。 没想到,王绾竟然这么在意扶苏,甚至直接举出赵武灵王这样的例子。 嬴政听了,自然很生气。 “在丞相眼中,朕会昏聩至此?” 在嬴政心目中,赵武灵王犯的错,他绝对不会犯。 他比诸国、历代的君王,都要优秀。 而王绾这位帝师,之所以教导嬴政成为了天下莫不敢畏的秦王,他所采取的主要方法就是总结历代帝王所犯过的错误。 如果秦王能够不犯历代先王所犯的过错,那么他就是一个好大王。 所以,诸国历代先王的事迹,王绾和嬴政都烂熟于胸。 王绾只是稍稍一提,嬴政便知道,王绾究竟在说什么。 王绾则对曰: “臣纵观诸国诸王之史,未见有几位太子乃顺利登位。何况,如今之秦国,岂是昔日之秦国焉。臣以为,非今太子,无人可以继陛下。” 嬴政听了这一席话,向后拢了拢袖子。 “连你也不例外,对扶苏评价这样高。不过,即便你不说,朕也对扶苏早有打算。” 王绾自然知道嬴政的心思。 他担心太子在外太久,会和人结党,但是废太子,必然又是大事。 陛下左右为难,于是就把太子这块随时会发热的烙铁放在自己手心,以把控他。 只是,小心有一天,这块烙铁发了热,陛下想握,也握不住。 王绾再次作揖。 “陛下既然这般说,老臣也无话可再说。” 嬴政淡淡道: “丞相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行路。” “谢陛下。” 王绾今夜这有些倚老卖老了,所幸陛下还给了他面子。 毕竟师徒的情谊,那是嬴政在这世界上所获得的少有的温暖。 看着王绾佝偻着身子背对着他慢慢往回走,嬴政忽的对左右说。 “丞相老矣,当有人替之。” “赵武灵王,之所以会被饿死在沙丘,实则犯妇人之仁矣!朕岂会走他的老路” “朕为始皇帝,天下在朕手中,扶苏纵使才华再高,若没有朕,不过和路边的泥沙无异。” 左右内侍静静听着,两个人都不敢说话。 ———— 两日后,秦皇抵达琅琊。 秦公子羽、公子常二人于道上相迎,而后随秦皇抵达琅琊。 扶苏既担心,又企盼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徐市并没有出现。 当初嬴政让屠唯去东面寻找陆地,船只已经启程,但是直到今天,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船飘去哪里了。 东渡,九死一生。 扶苏这么想着,又望着东海之上,波涛滚滚。 就在这东海滨海海滩边上,若是有人肯有心留意岸上,会发现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干涸的沼泽中,看到锁链和铁锤在地上被拖拉的痕迹。 另一边,东海之上,飘着一艘巨大的船,这是为嬴政东巡建造好的另一艘大船。 因为扶苏,嬴政特别想知道,东海以东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扶苏望着惊涛拍岸,卷起前堆雪,忽的又被‘曹操’附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巨船之上,两边的巨浪拍打着船身,船体摇摇晃晃,众臣依附在嬴政身边。 东海之滨虽然有海船,船只技术发达,但是那是为了海战,船只大多轻快敏捷,船身不大。 但是这是嬴政东游的船,设计之初的本意就是为了容纳诸多人在船身上面走,并不需要走太远。 所以船身坚固庞大,但是行驶起来,速度非常慢。 而今日,更是奇怪,海上风浪极大。 船身摇摇晃晃,众臣都立不住脚。 唯有太子一个人在船头尽情吟诵,其结果就是一个大浪猛地越过船头,把扶苏拍倒在船头。 这可吓坏了郎卫和水师首领。 稍微不小心,秦国的太子就没了。 扶苏洗了个海水澡。 这样滑稽的场面,自然引得众臣哈哈大笑。 而嬴政,他似乎非常乐于欣赏扶苏这样窘迫的场面。 王贲瞧着,这父子两的关系,终于开始日渐紧张起来了。 公子羽看到这一幕,心里却开始作盘算。 太子今日出了大丑,这并不应该,可是陛下反而乐之,足见太子心思极深。 而他往常还险些把他当成好大兄,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利用我。 我听说,李斯之前曾造谣,说是太子要谋逆。 前些日子,我遇到一群方士,他们毛遂自荐,说是可以为皇帝陛下求得长生之术。 可是他怎么能为他君父引见这群坏东西呢。 长生是不可能。 人能活八十年,便已经是大吉。 嬴羽当时便拒绝了这群方士,但是他并没有把他们赶走。 现在,嬴羽找到了机会,该要如何利用这帮术士,好撬撬这太子位了。 大兄,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能干了。如今连君父都不喜欢你了,我看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该是时候,让陛下见识见识我嬴羽的本事了。 若我为太子,必定让君父引我以为傲。 嬴常望着赢羽神态不太对劲,便用胳膊肘捅了捅嬴羽。 “兄长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没想到,东阳君还有这样的才能。所作之诗,可见胸怀。” 赢羽听了,则对着嬴常附耳道: “东阳君得意不了几日了。” 嬴常听了,自然心里感到震惊。 诸公子往常在宫中,一个个都很乖巧。可是自从出了宫,一个个心思就渐渐野了起来。 不止老五,就是三哥,他也整日韬光养晦,虽然大家不过都只有一郡之地,但是人人都把那一郡之地当做心肝宝贝似的使劲养。 他们想干嘛,自然不言而喻。 嬴政在海上巡游结束,这便东回,只是在东巡返回的路上,扶苏没想到,这天上忽的砸下来一个大锅。 第197章 扩张之心从未歇,东巡之末遇方士 扶苏望着一望无际的汪洋碧海,心跟着海上的波浪一起波动。 什么时候,这片海上,可以有无数大帆船。 扶苏渴望的,并不是他洲的土地,而是他洲的种子。 马铃薯、番茄、辣椒、西瓜,所有的这些,如今的秦国人还一无所有。 大海的波涛不断的拍打着船身,一次次又一次上涌。 高潮罢了是低潮,潮潮不断。 巨船在海上漂浮了整整三日,秦皇渡海的瘾,也算是达成了。 “这海有多阔?” 嬴政问左右。 淳于越对曰: “海水接天也,广极万里。” 嬴政听了,则道: “多为儒生杜撰也。” 语罢,嬴政便拂袖走了。 淳于越脸色僵硬。 身为博士仆射,他已经是第许多次惹得秦皇不悦了。 对于一个想要得到皇帝重用的人还说,这样的待遇,无疑是在往一颗热心上泼冷水。 淳于越屡屡受碰,时间久了,自然心里积压了一些怨气。 李家的突然没落,给许多人提供了机会。 尤其是其他学派的人。 嬴政麾下,最强力的法家学派的人,在章台宫前跳楼自尽,秦国法家之众,又多为实用者,以律令办案者居多,研究法家学派者人少。 这么一来,朝中其他势力自然开始抬头。 淳于越这般不受待见,其他儒臣自然也看在眼里,一时间不免心凄。 嬴政望着东面的大洋,他无比渴望,此刻他能看到一艘艘巨船从东面行驶回来。 朕想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七个洲。 屠唯若是能向朕报告喜讯,朕可以封赏他。 只是,以他如今秦国的情况,国内自身尚且需要镇压,实在是分身乏力,难以攻打其他地域。 扶苏的世界舆图,始终都被嬴政私藏着。 若有七个大洲,虽然有海洋为阻隔,但是日后,秦国可以打下亚洲大陆。 毕竟这两块陆地是相连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块大洲却被从中间分开命名。 “扶苏,你过来。” 嬴政此时站在船上的顶板上,那个想法,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和燃烧。 扶苏站了上去,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嬴政其实知道,扶苏为什么要当众出丑。 嬴政捋捋胡须,对着扶苏低语。 “若你所梦皆为真,朕要你日后开疆拓土,不断向东开拔。” 扶苏听了,自然点头应唯。 “朕平定天下,此前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七洲四洋。若是为真,我必要日后,这七洲四洋上,都插上我秦国玄鸟图腾。” 扶苏听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梦想和现实的距离,有时候是两级的距离。 那太遥远了。 但是,扶苏可以玩当下的制度,继续向外分封。 但是生产力,限制了他最多控制七国。 可以说,生产力,限制了一切。 但是,血缘、等级、这种东西却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七国。 宗法制、分封制、等级制、都是维护利益的手段。 而在生产力的限制下,你只能采用这些方法。 皇帝和太子在高台上对着西面的大秦帝国指点,这样的情形,难得一见。 是个人都能猜得出,秦皇究竟对扶苏说了什么。 父亲教导儿子,日后该怎样怎样。 嬴羽没想到,他最期盼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看到这一幕。 嬴常望见这一幕,他确信,他的土地就该有那一郡之地。 但是对于嬴羽,嬴常已经不再抱希望。 他五哥,从小到大都喜欢自作聪。且看他今日又要当着君父的面捅什么娄子。 …… …… …… 待到日中之后,嬴政下令要上岸。 这意味着,东巡之行,要彻底结束了。 扶苏没想到,这秦皇的第三次东巡,竟然被他赶上了。 只是嬴政带领众臣下船之时,只见岸边跪了一地的白衣士人。 这场景,在嬴政眼中,显然是有些不吉利的。 白色,若非王孙贵族,士人穿此服,多为戴孝。 当然,若是士人穿白,这意味着,他们是士人。 嬴政的印象里,是有这么一拨人,这样装扮自己。 方士! 满口胡诌的方士。 他们满口鬼神,但是于朕而言,满天鬼神又有何惧。 方士,原本起源于周朝,在战国,他们自称为‘方仙道’,这个时期,巫风盛行,尤其是齐楚之地,他们信奉巫祖。 夏朝可以说是巫士的天下,他们会巫术,用巫术驱鬼除邪,也称为法术之士。 到了商朝,他们信奉神灵,信仰神仙学说,都想要成仙。于是方士开始炼丹,也用丹药救助病人。 方士,嬴政初见这帮人,满脸不屑。 扶苏跟在嬴政后头,也老早就看到了这些人。 这里是的公子羽的地盘。 秦吏都要听他的话。 所以说,这些方士是公子羽的安排。 嬴羽见到这一幕,嘴角自然微微上扬。 很快,所有人都再次被他的杰作给惊呆。 扶苏的心被猛地提起,脸色都青了。 嬴政要长生,这对他来说,好坏参半。 好处是,嬴政会更快的归天;坏处是,一个想要长生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他的当朝太子。 他这个太子,对于一个想要求生的皇帝,还有这个帝国来说,又将是怎样的存在。 汉太子刘据,已经对此做出了回应。 扶苏脸色一青,眼底满是惧色。 这自然被站在甲板另一侧的嬴羽看的一清二楚,嬴羽开始奇怪了。 怎么回事。 事情还未开始呢。 难不成,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嬴羽一颗心开始怦怦跳起来。该不会,已经有人出卖我了吧。 不对呀,太子要是知道了,又怎们不将我嫁祸给他的事情告诉陛下,还让他和七弟一同登船游玩呢。 只是,嬴政下了船,他瞧都没瞧一眼方士,他只是径直向他的御车走去。 御车上,已经堆积了无数公文奏简。 说不上想念,但是那确实是嬴政在海上最为记挂的东西。 天下大小事,他都要知道。 方士,扶苏以前驱逐过他们。 那还是他当初在临淄城中的时候做过的事情。 作为一个人现代人,见到这种装神弄鬼的真正神棍,真的是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更何况,扶苏是坚定的唯物论者。 第198章 何以解忧,唯有长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要不是他的话,方士早就进入秦国咸阳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些方士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羽——” 嬴羽被叫,脸色自然一白,随后他很快便作笑。 “东阳君,有什么话,待下船再言。” 嬴常双眉一皱。 这个时候,他该站在哪边,根本不难抉择。 嬴政正在阔步沿着岸边甲板往马车上走,但是他已经两夜漂浮在海上。 这回到陆地的感觉,着实让他心头一阵踏实。 王绾也隐隐觉得,今天将要发生什么事。他的步子慢了些。 王贲、李信都紧紧跟着嬴政的脚步。 嬴政脚踩在大地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身心踏实了下来。 李信直接道: “陛下,咋老秦人,在地上繁衍生息数千年,从前不觉得这大地可亲,如今上海三日后踏地竟有从未有过的踏实之感。” 王贲也道: “陛下,臣在海上漂浮,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如今下了地,这才觉出自己又活了。” “朕从前以为,朕的两位悍将无所畏惧,今日才知,原来这乘船浮海才是二位之软肋。” 王贲听了,自然不好意思的笑笑。 “臣确实不熟水性。” 只是有些话,王贲难以告诉嬴政。 他其实和那些想要回到老家的老秦人一样,厌恶吴楚水乡。 湿气又冷又重,他若是久留,再强健的体魄,也要毁在那里。 李信见嬴政似乎对于回到大地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自然笑问: “想来陛下深谙水性。我见陛下下了地,并未有多大感觉。” “朕少时便习水性,且在咸阳,曾整日整夜乘舟。” 王绾慢吞吞走了过来,在海上被曝晒他的脸也发着红,下了船,这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嬴政见到王绾这个样子,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恰巧,嬴政提到的这件旧事,王绾也知道。大王年轻时,会在夏日里乘舟睡在船上。 嬴羽快扶苏几步走了过来,他正在咧嘴笑着。 他下船,是为给徐市的暗号。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一丛浪花从海面上扑了过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这道声音响了起来。 公子羽原本正在开心,可是没想到,徐市一众,喊出来的口号竟然是这个。 嬴羽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这声音又开始想起来。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天命所归,当以长生!一统天下,千秋万载。” 这声音,在海岸边上此起彼伏,喊得是秦皇不明觉厉。 很多话,嬴政都已经听厌了。 他是皇帝,身边从来都不缺拍马屁的人。 但是有两句,他从未听过。 “当以长生,千秋万载!” 嬴政口中念叨着。 长生不老之术,嬴政年少时就听人说起过。 这一出,是谁人都没有料到的,于是大家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和所思所想,齐齐看着那些对着嬴政朝拜的方士。 白衣白冠,很是滑稽,和扶苏在楚地见到的巫士模样有些相似。 完了—— 扶苏和公子羽同时这么想着。 嬴政去追求长生了,他这个太子还留着干嘛。 这就是扶苏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他当初想跑离咸阳宫,也是算准了时间的。 正是第二次东巡,嬴政想要求长生的。 可是谁能想到,第二次东巡,碰上蒙武病逝,半道折返…… 公子羽也极其诧异。 这帮方士,害人之精,以鬼神之术,迷惑百姓,让其以贵今易丹药。 常也没想到,这就是羽准备的大礼。 这就是往常天天嚷嚷着要孝敬君父的五哥啊! 扶苏也很是气愤的看向公子常。 旁人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件很严重,危害这个帝国的事情将要发生。 但是嬴政的三个儿子们,都有已经有所察觉。 徐市,字福。 他是地地道道的齐人。 当初秦公子驱逐他们,不让他们在城中谋生。 甚至于,后来徐市从公子羽口中得知,他们被驱逐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得到秦皇的恩准。 公子羽不停的煽动他们,让他们仇恨扶苏。 但是这帮方士都很清楚,与其得罪太子,不如得罪公子羽。 再者,他们要的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公子羽教唆他们在路边叫喊的是,皇帝无道,太子当立。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是个正常人都会看出公子羽的心思,当时其他方士都打算要逃跑了。和荣华富贵相比,自然是性命更重要。 但是徐市拉住了他们。 “五公子想要利用我们,以击打东阳君,我们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恰恰相反,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五公子。只是到时候,这兄弟相争的事情,务必只字不能提,否则,我们也是个死字。” 于是,出现了眼下这一幕。 一众方士集结起来,鼓吹这样的鬼话。 嬴政大步流星走到徐市跟前。 “尔等何人?” 徐市作揖。 “回禀陛下,臣等乃齐人,通神灵之术,可助陛下获长生不老之术。” “长生不老?” 长生并未意义,但是不老…… 嬴政听了,自然心动了。 “鬼神,这世间真有鬼神?” 扶苏说,他祭拜了姜太公,姜太公托梦于他。 这等事,虽然未宣布在外,但是嬴政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就在此前,嬴政也做过同样的事,可是姜太公并未托梦给他。 “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 唯心主义,还主观唯心主义。 一股气闷在扶苏心头。 嬴政听了,捋捋胡须。 其他大臣一时间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这场面摆的也太为刻意了吧。 而且,这里是公子羽的封地,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你叫什么名字?” “鄙生徐市,字福。” 嬴政沉思。 “这世间当真有长生不老术?” “陛下,东海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仙山之上,有长生不老药。” 赢政听了,自然大喜,若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 那么,朕就可以一直治理国家,也可以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不是七大洲四大洋。 何以解忧?唯有长生! 第199章 大忽悠徐福,自编神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东海的海浪持续不断的拍打着海岸,东海之滨,自然水汽充沛,海风涤荡,本该是心旷神怡之时。 可是扶苏却感到惴惴难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 嬴政就算不嗑药,那么大的工作量,再加上他才是改革的实际操作者,本就劳心劳力,扶苏还整死了李斯,嬴政自然倍感郁闷。 但是,他一旦开始嗑药,为的就是长生不老。 他这个太子,横在他跟前,不是打脸么。 扶苏感到惴惴难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嘴角微微抽搐,想要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半句都不敢多说。 王绾见到这一幕,先前只是以为是谁安排的媚上的手段,但是现在,他听到长生不老祖这种话,自然一个劲的皱眉。 公子羽万分焦急,因为他察觉的出,他的君父,似乎对此事格外上心,显然,他是对此事较真起来了。 但是,这种事连怀疑都用不着怀疑,巫术就是骗那些黔首的,而这术士,更是不靠谱,他是想让借这帮人之手,构陷他大哥。 不然,他们便没有上位的机会。 而且,外人不是盛传,太子和丞相勾结造反吗。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旁人愚笨,不敢利用罢了。 但是现在,嬴羽发觉自己被徐福这个狗东西给卖了。而且,现在他们要劝阻自己的君父追求长生不老。 嬴常尚且在观察事态,但是没想到,他五哥好似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直接上前道: “君父,这帮术士一定是在欺骗于您,这世界上人能活到九十,就已经是高寿,怎么会有人长生不老不死呢。” 赵高听了这话,也觉得合情合理。这长生不老,实在是过于虚幻。 嬴政听了,则感到非常郁闷,他微微看了一眼嬴羽。 从小到大,这个孩子就喜欢自作聪明。 嬴政一开始见到这些术士,当即便猜到是他的杰作。 只是怎么现在,他竟然说起了这种话。 嬴政微微看了眼嬴羽,眼神自然十分凌厉,而且饱含怀疑。 公子羽自然心中生怯,连忙低下了头。 但是,出乎扶苏的意料,嬴政此时尚且还残存着理智。 嬴政看了看他眼前这些人,大部分都大腹便便,而且头上戴着插着白羽的发冠,身上更是白衣衣袂飘飘。 这样近似仙人的形象,又在这东海之滨,水天一色的地方,海风阵阵,更显得他们气质独特出众,恍若仙人。 “这世间竟然有可以使得人长生不老之仙药,为何迟迟未有人取得,只为待朕乎” 徐市作揖。 “陛下,大泽之中,常有神灵,不过是庇佑一方水土。大荒之中,寸草不生,自然没有神灵;而今陛下乘船出海三日而还。不知陛下可有何感想?” 嬴常自然要出来做声。 “刁民耳,装神弄鬼,面对陛下,连尊卑礼仪都不知,竟然敢直言问话陛下!” 公子常这来势汹汹,而且出言针对的就是徐福。徐福自然心中惧怕,听说犯了秦律的人,都一定要被严格执行刑事。 “无妨——” 这句话,就是赦免令。 常脸色一青。 嬴政知道,常总是谨小慎微,虽然胆子小了些,没什么志向,但是他遇到事情,一般都会很冷静,而且嬴政听人说,七子怀孝道,作为儿子,这等品质,已经是难能可贵。 嬴政并没有怪罪公子常的意思。 对待不同的儿子的态度,旁人看在眼里,自然心中也有数。 王贲又是乘船,这刚下了地,便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太阳又在他的头顶上火辣辣的烤。 这可是盛夏啊。 王贲心里很是懊恼,但是眼前这帮家伙,更让他感到厌恶。 装神弄鬼的臭道士。 眼见形势不妙,公子常复道: “君父,臣以为,这帮人来路可疑。臣以为,君父当先命人好好审查一番,之后君父再决定不迟。” “你先退下。” 嬴羽无奈,只好后退不再说话。 嬴政对着徐福道: “朕行航于海上,只见大海无垠,漫无边际,只见得天海相接,风浪不断。” 徐福对曰: “大海不同于大泽,大海之水取自天,天上为神灵居处,而东海,出自天上,便为天生神灵和地上民众交界之地。” “东海是为古海,此乃天灾洪水之前便有的。洪水之后,方有女娲创世,只是之后,女娲归天,凡人只赖以山川神灵之庇佑。而女娲则不复下界。” “但东海之水,承自天庭,瞻仰神灵之气,遂孕育幻化为三座仙山。仙山渺渺,世人极其难以寻见。而仙山之上,长有灵物,可制为仙药。曾有人吃了仙药成仙。” “只是近年,仙山频频幻化显现在东海之上,东海之滨的渔夫,多有眼见者。” 嬴政听了这番编制的天衣无缝的臆想,原本还是半信半疑的他,当下自然是全信了。 王贲听了,只是觉得可笑。 魁梧不凡的王贲上前: “既然这世上有这样的仙药,那人人便去求仙药了,功名利禄,比之长生不老,终归还是更为逊色。” 嬴政听了,觉得王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徐福早有准备。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今天下若有人可以取得仙药长生不老,唯有陛下一人。” “这又是何故?” 徐福道: “这东海之上,风浪不断,普通渔夫的船只,只能远远观望这仙山,稍稍靠近,便为风浪击打,不得靠近。仙山周边,自有屏障。可是鄙生方才看到,陛下之船,竟然出使到我等修道之人难以企及之地,这等情况,我等从未见过。” “陛下定然是赖神灵庇佑,所以破了仙山屏障。”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得意。 扶苏心笑: 渔夫难以靠岸,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嬴政那样高大的船只吗。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并不敢直接说这种话。 再说就是在顶嘴嬴政了。 瞧嬴政的神色,他显然已经是决心要求取长生不老药。 也是这个时候,扶苏预感到,或许自己再也不用苟了。 嬴政一旦求仙,帝国重臣必定对他离心。 第200章 你可真是孝死爹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当一个人有了造反的心思,自然开始会为自己培植势力。 而且,扶苏造反,纯属为了自保。 在始皇帝脚边当太子,你就是得有能力,还得时时谦卑。 “既这世间真有仙药,那朕这就命你率众前去寻访仙山,求取仙药。” 王绾听了,嘴唇渐渐变成紫色。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情太过于虚幻,王戊自然也不例外。 他曾经听说过不少术士给人炼丹自己把自己吃死的事情。 王戊正要上前,却被他父亲给阻止了。 这个时候,谁上去说这个徐福的不是,那就是触怒陛下。 徐福听了,心里一慌,但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陛下,这求取仙药必须要登上仙山。这仙山时隐时现,须得等到海上起了大雾,但是天上有太阳的时候,这时仙山才会显现。” “而且,这寻访仙山,务必要以重金。需要五百童男童女。这五百童男童女,必须要身体没有残缺,相貌端正,唯有这样的人,才为赤子。也只有带这些赤子,方可以显示陛下求取仙药之诚心,到时候到了仙山,仙人们才会赐药。” 扶苏望着徐福,自然面色不满。 他只等屠唯出海带着一众将士回来,狠狠的打他的脸。 只是,他们出海的目的地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屠唯比他先出海,东夷到底有什么,没有人比屠唯和将士们更清楚。 嬴政从听到不老那个字开始,一颗心就一直蠢蠢欲动。 当下旁人也都看得出来,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是一心一意想要求长生不死了。 只是,眼下他们并不知道,未来的陛下,还会做更多离谱的事情。 嬴政向后环视,对着王戊道: “王戊,就由你去寻找这五百童男童女。” 王戊只知道自己捡了个烫手山芋,只能黑着脸应唯。 “先生既然通晓神仙之术,不若就此随朕回咸阳,朕想听先生的高见。” 众臣听到这话,只觉得惊讶。 皇帝陛下竟然用请求的语气和这个徐福说话。 李信望见这一幕,只是觉得可笑。 这个狗东西,分明是来骗吃骗喝的。 你骗的了陛下今日和明日,但是你不可能一直欺骗陛下。迟早有一天,我要拿下你的头,将其悬挂在菜市上! 徐福大喜过望,但是面色仍旧持重,俨然一副无欲无求之态。 “若旁人邀徐福,徐福自然不随之而去,但是陛下乃神灵降世,臣不敢亵渎神灵。” 徐福的话,完全弥补了嬴政在心理上的不满。 扶苏竟然梦到了姜太公,但是他,为求道之人尊称为神灵降世。 众臣听着,只觉得这徐福言过其实,不可为之用,但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平日里佩服敬畏的皇帝陛下和他同乘。 随后,众臣面面相觑,但是都噤声没敢多说话,人人脸上都一片青。 这东巡之行,就这么结束了。 赵高眼见着嬴政要去求长生不死,一开始他觉得陛下是昏了头,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事情,其实是必然。 早在之前,皇帝陛下遥遥看到太子,夸太子茂年。 而且,陛下最佩服的人,尉缭子,他临走前曾在朝堂上嚷嚷着,说他要去寻访仙人。 事后陛下还曾又说起过这件事。 连国尉缭都想着去求仙,这更是证明了,此事之真。 赵高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老半天,要想永远得到皇帝的喜爱和信赖,就只有一个办法,永远顺从他,不论什么情况都支持他,不论他做了什么,都说他做的对。 当夜,嬴政留了这仙人和他同一宫室,与他一同论道。 徐福其实有些担心,他今日见到五公子对他所说的很是愤慨。 这个小子想要利用他们加害太子,到时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事情如今已经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但是徐福还是担心这五公子主动向皇帝坦白他的事情。 于是,徐福脸上做出难色。 “先生似乎有心事。” 徐福抱歉一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慧眼。” 赵高听了这话,自然腹诽:此人演技高明,说了一大堆话,哄骗陛下。但是赵高总觉得,这个人信赖不得。 他想要给嬴政说几句,但是他又害怕他因此得罪陛下。 徐福缓缓道: “臣原本是被五公子举荐来的,只是至今未见五公子,向其谢恩。”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大喜。 “朕之第五子总是自作聪明,但是这一次,朕决定好好的奖赏他。赵高,你这就去下诏,封公子羽为平阳君。” 赵高听了,当即想到太子。 这封号未免太接近了。 “唯。” 夜深人静,圆月高照,太子和两位公子可都没睡。 公子常请了太子和公子羽一起见面。 “东阳君,五哥,弟以为,这徐福实在是妖言惑众,我等既然为君父亲子,自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欺骗。” “我听说,齐国先王和相国后胜,皆是以保重身体获长寿之道。未闻有长生不老之术,此贼人欺骗君父,必须严惩。” 扶苏叹了口气。 “难。而且君父求得不是长生,而是不老。君父常年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时不时犯头疾,但是国事要紧,丝毫不敢放松。再加上朝臣大变动,需要均衡多方势力。我老秦人虽已得到安抚,但是六国百姓尚且怀怨。如今正是陛下为难之时。” 就在这个时候,赵高来了,他对着三人宣布了嬴政刚刚的诏令。 嬴羽原本面色暗沉,他想要害他大哥,结果事情没有成功,反而害了他君父。 若是君父得知事情原委,一定会杀了他的。 但是令嬴羽意外的是,他竟然因此而被封君。 这可是大事! 当初公子将闾、公子高被派去边地,可都是没有封君的,自然的,嬴常也没有。 赵高宣布完诏令,便看到太子脸色发青,随后他便退了下去。 嬴羽原本还很是心虚,想和他大哥、七弟一起商量商量补救之法,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要帮着君父寻访仙药。 嬴羽一脸得意的对他大哥和七弟说: “东阳君,公子常,吾如今也为君侯,自当多为君父谋之。这徐福乃我所安排,我自当为其说句话。这东海之上,确实时不时有仙山现世。徐福若为君父求得长生不老之药,实则为大事,若能成,君父便可永世稳固天下。” 扶苏听了,当即冷蔑笑笑。 “平阳君,你可真是孝顺极了,也孝死爹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爹这个称呼,嬴羽自然听不明白。 扶苏说完这话,直接起身走了。 赢羽见状,自然心虚。 但是现在他也是君侯了,这么一来,他就和扶苏平起平坐了。 赢羽看向嬴常。 “七弟,我如今虽然得志,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 赢常早就对赢羽心冷了。 这个时候,嬴常也忽的起身。 “不,平阳君,我不过是公子常罢了。愿此生再不相逢。” 赢羽听了这话,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用的称呼。 他急忙起身去追嬴常,他拉住嬴常的袖子。 “七弟,你我有话好好说。我始终都把你当最亲近的人。” 嬴常转头怒道: “若真是如此,烦请五哥告诉君父实情。到底五哥和那徐市做了什么勾当!” 嬴羽听见这话,自然懵了,他楞在原地。 “难道你都知道了?” “不止是我,还有徐福,当然,太子也知道!” 说罢,嬴常甩开嬴羽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晚是赢羽最开心的一晚,他一个人望着明月,独自斟酒为自己祝贺。 但是那也是他最后一个开心的夜晚。 第一章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二十九年秋。 嬴政带着齐人徐市回到咸阳开始求仙,这更是吸引了一大批方士术士齐齐前往咸阳。 嬴政要追求长生不老,这自然是天大的事情,震动了朝野上下。 王贲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给王翦王离说了这件事情。 王翦听了,只是捋捋胡须,之后便咧了嘴呵呵一笑,而后挥挥手。 “你忙你自己的去。” 王贲只道: “父亲大人,我现在只空享有爵位,封邑,大军罢散,朝中无事需要我去做。” 自从开始年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王翦就发觉,权力富贵什么的,都是浮云,身体康泰,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皇帝、朝政、权位,通通狗屁不如。 这些时日,王翦越发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他知道他要走了。 他的儿子,他已经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除非有大战,否则,陛下不会再用他的儿子。 “这——是好事。” 半响了,王翦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在这样的秋风日,王翦头发披散着,什么紫金冠,早就摘下来了,他坐在院落里的大榆树下,身上披着厚衣服,静静等着叶子落了。 脸上满是纵横的皱纹,双眼也没有以前有精神。 王贲看着他父亲,也很担心。 “儿子不肖,父亲大人年事已高,儿子不应该还拿朝中之事烦扰父亲。” 说着,王翦的眼皮又慢慢阖上,这可是让年华正茂的王离看到,心头讶异万分。 “父亲!祖父他!” 王翦又动了动嘴唇。“你都四十好几的男人了,出了事,不要总是想着跑回家找我,今日你找我老夫还能听见,指不定明日我死了,难不成到时候再遇事不决,你还要对着老夫的坟墓说。” 熟悉的腔调、熟悉的数落,王贲以前听了,自然觉得在儿子前失了面子,但是现在,他反而听着十分受用。 王贲听了,自然心生惭愧。 “儿日后不会再来烦扰父亲了。” 王翦才没工夫理会王贲,他只觉得困意袭来,便直接躺在树下睡了。 昨夜风大,他听了一晚上风声,等着自己去见列祖列宗,但是睁眼睁了一晚上,楞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没过多久,王翦打起了呼噜,王贲挥挥手让人进来,把通武侯给抬进了屋内。 王贲出了他父亲的院子,这才发觉,他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王贲定住步子,一回头就看到咧着嘴笑的王离。 “你跟我做什么?” “父亲,祖父也叫我不要打扰他,还叫我看着你。” 王贲听了,又开始忧心忡忡。 “你以为,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 王离对曰: “城中有人杂耍,时常在空中燃火,变戏法。其实人人都知道术士是提前布下了机关,但是前去观看的人,却从未变少,他们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而术士,更是喜欢装神弄鬼,这一点,朝中大夫都知道,但是想必陛下也清楚,但是陛下还是去做了。儿也听说了,这去东海寻访仙山,求取仙药,不过要耗费许多人力财物,五百童男童女,这天下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孤童多了去了,若是被上卿王戊选中,也算是赏了他们一口饭吃。” “若终求不得,陛下不过稍废其力,没有什么大损失,于朝纲无损。” 王戊听了,细细咀嚼一番,前面的话,确实有道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没有看到,陛下和那徐福交谈时的模样,我从未见到过陛下露出那种神态。” 王贲陷入回忆,脸上分外惆怅。 陛下见到那徐福,脸上流露出的可是虔诚。陛下就是在祭拜宗庙时,也没有露出过那种神色。 “孺子无知,你只是看到了表象。如你所言,朝中诸大夫都知道这徐福实则是来欺骗陛下的,但是陛下却对此信以为真,那么你认为,朝中大臣会对此事如何作想?” “可我听说,陛下虽然要求仙,但是仍旧和以前一样勤勉,对政事未有懈怠。” “你哪里来的消息?” “陛下的郎卫亲口对我说的。” 王贲瞧了眼王离。 “谁让你打听的?” “不是我问的,是人家主动告诉我的。” “那以后,不许再听,更不许问!” 王离从小就觉得他父亲凶巴巴的,他祖父比他父亲好多了。 王离低着头应唯。 在王贲看来,这件事的影响,眼下虽然没有波及到朝纲,但是他已经预见到了可能的后果。 陛下做这样的事情,朝中有识之士必定会对陛下失望。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陛下刚刚制定新政,需要大力推行,这需要朝中上下一心,方能实施成功,但是陛下却在这个时候求仙问道。 这样荒诞的事情传出去,那些戍边将士该如何作想。 聚拢人心,可用名利诱导,但是丢失人心,只在一举之间。 他是军中的将令,最明白这个道理。 一旦率众者无道,必定失人心。 人心散了,军不治,国必危。 陛下才刚以关中老秦人为国之根本,怎么如今会犯这样的糊涂。 王贲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 ———— 只是这一次,王贲的担忧,竟然和李信不谋而合。 他们都是带兵打仗过的大将军。 陛下虽然称呼庶民为黔首,有镇压之意,但是他们和庶民接触,他们很清楚,黔首并非真的有头无脑。 李信本以为,军功爵制的废除,会引起军中士卒的反抗和不满,但是当下看来,关中本位制竟然做了完美的引渡,老秦人欢欢喜喜回到关中务农了。 原本想要挑出些事情,微微阻挠一下这件事情的李信,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得不收手。 上有朝臣,下有黔首,若是都知道陛下要去问道长生求仙,究竟大众如何作想不得而知。 若是在军中,将领骄奢淫逸,军中士卒必定不服将军,军心必定涣散。 军心动摇,这是兵家大忌。 李信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很严重,他做了一个大胆但是基本正确的论断。 “皇帝陛下一生英明,我看怕是要毁在此事上!” 甘雍只道: “君侯,这个术士竟然敢叫嚣寻觅长生不老药,一旦他寻觅失败,那么陛下定然会反应过来他受到了蒙蔽。但是君侯既然担心陛下的名声,不若尽快揪出那人的狐狸尾巴。” “哪有这么容易,为陛下声名做想的,可不止我一个,若是有这么简单,王相也不至于一路都未和陛下说话。” 甘雍一脸错愕: “还有这种事?说起来,我秦国朝中王、隗二相,最是心正。王相在这件事上,竟然这般态度,陛下定然会察觉到一二。如果李斯还在,王相早就被罢相了。” 第二章 安坐如山,静观其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侯一向不喜欢李斯。” “那个小人,和赵高一流罢了,陛下说什么,他都跟着说好。哪有这种做臣子的。” 如果当初不是李斯,他李信现在就是一方之王! 我焉能不气! 甘雍听了这话,只是摇头沉默。勇武侯讨厌李斯,只以为年轻气盛,见不得趋炎附势。但是事实上,朝中像李斯那样的人数不胜数,他觉得,君侯还是应该戍边去。 这么看待朝中的事情,迟早惹祸。 但是君侯自从回了咸阳,就不想再离开了。 人人都说戍边苦,将军也不例外。 李信忽的又问: “你知道那个徐福,是谁举荐的吗?” “五公子。我听说他因为此事被陛下封为平阳君。” “我秦,在这之前,未有无功而受禄者。” 甘雍摇摇头。 “诚然如此,可君侯又能做什么呢?” “我看陛下对待那徐市,情态十分虔诚,这绝不是好事。这揭穿徐市的面目,势必会引得龙颜大怒。再说徐市其人,徒有其表,心思极重,我去揭发他,唯恐被反咬一口。” 李信越说越恼恨自己。 他无能为力啊! 他没有一张能打动陛下的嘴,而且有时候说话冒失,还经常被其他将军在背后嘲笑,说他有勇无谋。 李信无奈叹了口气: “我还是回甘陇老家去吧,在那里戍边。我这就去向陛下请诏。北面素来有胡人做乱侵扰,有我在,谁敢来犯。” 甘雍欣慰笑笑: “君侯能这样想,祸事将离君侯远矣。” 李信无奈。 他这是无奈之举,弃君而去。 “不过,你得帮我安排几个眼线留在这咸阳。这朝中若是再有了大事,我们也好知道。” “我这就去安排。” ———— 蒙恬为护军都尉,还有他的弟弟廷尉蒙毅,都留在咸阳。 但是这对蒙家兄弟自然没有料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居然带了一众术士回来。 蒙毅经常陪伴在嬴政身边,因为嬴政要处理国中大事小事,都需要依据律令来办。 所以,嬴政也更为清楚,皇帝的身体状况。 国中大小事情,都交给自己做,还有革秦需要重新商议制定各种事宜。 陛下有一次,整整三月未踏足后宫。 这样下去,身体必定会垮掉。 没想到,最后陛下给自己找到的解决之道,竟然是去求长生不老之术。 这太荒诞了。 蒙恬、蒙毅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们忽然间想到了皇后。 这个事情,还牵扯到太子啊。 这陛下长生不老了,还要太子做什么…… 两兄弟都是脸色一黑。 众臣对徐福恨得牙痒痒,但是不敢明说。 而嬴政自然不会什么都感觉不到。王绾这一路上,一直给他冷脸。简直是倚老卖老,不将朕放在眼里。朕明日就罢免了他。 嬴政刚这样想着,也算是正在气头上。 可是忽的外面有人通报,勇武侯李信请求见他,嬴政刚想着,李信或许是去陪同徐福东渡求问仙药的最合适人选。 但是没想到,他说他要去戍边北胡之地。而且他老家就在陇西那边。 嬴政听了,想到他路上的反应,自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做。嬴政心里隐隐窝着火,但是他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自然准允了。 既然不想留在咸阳,那就干脆别回来了。 ———— 芷兰殿。 秋日里秋风瑟瑟,那是暮年之人爱感叹的时节。 如花之龄的女子,可对着清秋时节欢喜的很。 芷兰殿中,养着花花草草。阳光和暖。 廷尉蒙毅求见皇后,这自然是稀奇事。 彼时,皇后正在和虞夫人听道家高人讲述道说。 虞美人生了个公主,皇后本以为太子会因此不高兴,但是没想到,太子反而直接封她为夫人。 现在,虞夫人正在陪同皇后一同听老庄之道。 虽然她听的快要睡着了,幸亏有人前来搭救了。 皇后坐在上座,请廷尉蒙毅用茶。 “廷尉可是稀客。” “皇后——臣此来,是想请皇后劝劝陛下。” 皇后听了,只是装糊涂。 “你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我一介妇人,如何还能有廷尉规劝不了的事,却来求我呢。廷尉还是请回吧。” 蒙毅见皇后这般搪塞,他仍旧很平静。 “看来皇后不是不知,而是装作不知。只是此事,不仅关乎朝中、更关乎太子。臣听闻,皇后乃太子生母,若皇后都不为太子着想,还有谁呢。” 虞夫人听了这话,很是惊讶。 皇后是太子生母,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 怎么能是听闻呢。 芈兰听了,自然生气。 当初华阳太后的势力,也包括她在内,都是被嬴政打压过的。 她根本就不敢生参与国政的心思。 皇后坐定。 “猖狂之语,还收回去吧。廷尉之意,吾自然明白。但是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忘。春来草会青,秋来叶会凋。陛下既然要求仙问长生不老药,那便依了陛下就是。明明知道规劝陛下会触怒陛下,又为何非要将祸水引到我身上呢。” 蒙毅脸色大骇。 “皇后恕罪。” “年轻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等到时候到了,陛下自然会醒悟。” 见皇后执意不肯出面,蒙毅只好告辞。 等到蒙毅走了,虞夫人很是纳闷。 “廷尉来求母君,为何母君不肯相帮廷尉呢。” “这种事,只会越帮越乱。静观其变就可。该来的,躲不掉。日后,你叫扶苏少去蕲年宫和章台。最好,是教陛下忘记,他曾经立过太子。”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芈兰十分淡定的对姜溪道: “若是不能,那你这虞夫人,可就做不成了。” 姜溪听了,却赌气起来。 什么虞夫人,我是姜溪,不做就不做! 姜溪一直都很生气,为什么她姓姜,却要做虞夫人。就因为皇后要拉拢楚国没落贵族虞氏一族,所以就把她变成虞氏女。 虽然为她身份低微,出生乡野,但是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封号。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将姓氏改回去。 未有见背弃姓名、隐没过往而久居高位者。 她是姜姬!不是虞姬! 第四章 嬴政服丹惹非议,萧何入仕举秦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经过一番思量后,徐福很亏便召集了其他术士和他们商量,在一番商定之后,他们同意了徐福的做法。 其他的术士原本只是因为徐福受到嬴政的器重,而跟着沾光,并得不到什么大的好处。 尤其是卢生。 卢生面目黑黄,身材瘦而高,微微有些驼背。 他也是术士,他没有徐福的嘴皮子功夫,不能取悦皇帝,但是他却有术士的看家本领。 炼丹—— 徐福的提议,正中卢生的下怀。 卢生满怀心喜的感谢徐福,随后暗示徐福这就去带他见皇帝。 徐福看着卢生人很机灵,而且徐福和卢生会面之前,徐福就听说过卢生的本事。 于是两人相约去见皇帝。 到了蕲年宫,嬴政正在斋戒沐浴,这是徐福的提议。 仙人不食生灵,只食用草木花露,如此便可永保青春。 而皇帝要想求得仙人庇佑,以谋取长生不老药,就必须要向告慰宗庙一样,提前三天沐浴焚香且斋戒,不食荤腥。 赵高在一旁看着皇帝这个样子,他想说的太多了。 这第一,陛下怕是昏了头,竟然信那帮乡野术士的无稽之谈,要去求长生不老。彭祖不过也高寿一百二十岁。 若求个长寿,倒也合情合理。 少做些政事,他也能清闲一阵子。 但是陛下却去求长生不老。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第二,陛下难道不知道,陛下求长生不老药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了起来。诸大臣们因为此事,对陛下颇有微词。 赵高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但是他不敢给嬴政奏报。 这自然是因为,嬴政将徐福的话奉为圭臬。 徐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难不成,日后徐福让他将秦国送给他,陛下也要照做吗。 这第三,赵高得罪不起徐福,但是赵高也非常讨厌徐福。 不为什么,徐福长得恰好是赵高讨厌的模样。 赵高最讨厌那副自命清高、正义凛然的模样了。 只是赵高也知道,那些自命清高,正义凛然的人,也对他这个奴颜婢膝,见风使舵的小人十分不爽。 徐福正襟危坐在下座,他双目含忧,面色凝重。 “陛下,这求取长生不老药,非三五年不能成。” 嬴政听到这话,热血似乎被冻结在胸腔里。 嬴政当即便要发怒。 “求长生不老药,竟然要三五年之久。” 嬴政当即想到自己头发花白的模样。 他头上已经悬起白丝,这逼得他不得不相信徐福。 只要他说的,嬴政就是赴汤滔火,也要尽力去做。 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花费些财物,人力,斋戒沐浴而已,若是能成功。 朕便可以千秋万载统治江湖,到时候,朕再分食列将,和列将共同镇压朕之天下。 这样,朕就不怕时间不够,无法解决国中矛盾。 但是这徐福,竟然说他还得再等三五年。 “朕若是给你三五年,怕是朕已经归天了。” 但是徐福却不紧不慢的说。 “陛下切勿动怒。陛下乃天命之人,如今又是盛年,怎么会驾崩呢。只是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臣已经为陛下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何者?” “陛下为盛年,威仪万千,天下无人能及。但是陛下要的是长生不老,永保精力旺盛。是故臣请求陛下放心给予臣资财,臣一定会带着长生不老药来见陛下。但是在这期间,臣恳求陛下,任用卢生,卢生等人帮陛下研制丹药,以延年增寿,另外,丹药可使得陛下气色愈佳。” “若陛下不如此做,否则到时候即便臣为陛下求的长生不老药,陛下也已经年迈。到时候,陛下只能长生,但是终究是老了啊。” 赢政听了徐福这话,自然心中茅塞顿开。 “徐福,你果然是上天赐给朕的救命恩人。若你能为朕求得长生不死,朕定然赐你一座金山。” 徐福听了,当即两眼放光,就算海上有危险,他也要一探究竟。 但是徐福很快便收敛住了自己的神色,做出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 徐福做了长揖: “陛下,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为陛下求得仙药。” 赵高的耳朵里,常年积灰,但是今日,他听到皇帝竟然对徐福出口,说徐福是他的救命恩人。 赵高耳朵里的灰尘全部给震出来了。 赵高望着一向精明强干的皇帝,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作出这种事。 这要是让朝臣知道,必定会对陛下失望。 关中百姓刚刚才称颂陛下所为是全部为了他们老秦人着想,关中民心汇聚,士气大振。 可是这好景竟然这么短。 剩下的话,赵高没怎么再听了。 徐福这个混蛋,一旦皇帝陛下知道他是个骗子,一定会把他挫骨扬灰的。 经过今日这一番交谈,嬴政任用卢生常备自己左右,政事之外的一切事情,嬴政都听卢生的建议。 一时间,赵高被排斥到一边。 而另一边,徐福、卢生等人开始大量为嬴政寻找奇珍异草,丹砂金石,以炼制丹药。 蕲年宫里已经一塌糊涂了。 赵高望着这一幕,他只是微笑着。 不是徐福、卢生是疯子。 是皇帝陛下是疯子。 陛下竟然听信了他人的阿谀之词,真的认为他就是天命之人,认为他就是神灵。 “德高三皇,功过五帝。我赵高可未哪本书上写着,三皇五帝曾求仙问药……” 陛下没救了。 赵高感叹了一番,也不在蕲年宫多留,竟然悠哉悠哉架着皇帝的马车往自己的家宅里去。 一时间,宫里更是乱了套了。 但是这宫里大多人马,都是赵高的眼线。 就是后宫的女眷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不仅如此,华阳宫的人,也对这些怪象视若无睹。 但是宫里的人不急,宫外的人急了。 蒙毅见到皇帝陛下要服丹药,自然是急的跳脚,他只能咬紧牙顾,硬是装作看不到。 没有人敢触怒秦始皇。 除非他不想活了。 蒙毅虽然才高,一心报国,但是也不过肉体之躯。尤其是蒙毅考量到,太子竟然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隔岸观火。 这让蒙毅心头一惧。 陛下一驾崩,太子就会继位。 这是蒙毅不敢想象,也是不应该想象的事情。 蒙毅正忧心如焚,左右为难,他在宫中转悠,像是个无头蜻蜓,乱走乱撞,可是没想到,刚一拐角,他就看到了华阳宫牌匾三个字。 蒙毅迟疑了一下儿,他还是请求拜见太子。 扶苏得知蒙毅前来,自然是知道他来干嘛的。 但是这拒见,日后见面不好说话。 迟疑再三,扶苏还是召见了蒙毅。 扶苏万万没想到,蒙毅对于皇帝陛下、徐福、卢生、赵高等人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只字不提。 蒙毅告诉扶苏的是另一件事。 “华阳宫的中书舍人萧何,被君侯放归,他回到了他的家乡泗水郡,为刀笔吏,为我秦吏举荐为新吏,不日将要去泗水郡淮阴县为府吏。” 扶苏听了,自然激动。 他记得,史书上说过,萧何之所以在秦朝一直是个刀笔吏,那是因为他的长官想要举荐他,但是萧何不肯被举荐,所以一直只是个属吏,混口饭吃而已。 看来,本宫当初和他的约定,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 扶苏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很快便打发走了蒙毅。 蒙毅只是想看看太子的态度。 但是他见到连太子都在闭口不谈,那他自然也不再多说。 而且以太子的敏锐程度,怕是早就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蒙毅试探完毕,而后便离开了。 扶苏命令其他人都下去,只留了他一个人在殿中,他兴奋的在地上不停的绕着柱子走。 “淮阴县!萧何!韩信!他们会遇到吗?肯定会遇到的吧。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萧何都是我的人了,韩信还会远吗?” 汉初三杰,一个死了,另外两个,务必要是我的人。 (读者老爷们,月末了,求波打赏月票!!!) 第五章 蒙家独大,管中窥天之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西风烈烈,烈马秦剑。 夕阳西下,坝上杨柳渐瘦。 田地上多了无数背影,咸阳四野里响起更多小孩的啼哭声。 蒙毅为文臣,秋狩这样的盛会,他推辞未去。一来他不想看到卢生那帮术士,二来,他对朝中诸臣都有些失望。 蒙毅一人架着马车,另外身后还有两个府吏跟着他在田地里穿行。在这天高野阔,悠远宁静的咸阳城郊,听着渭水母亲河哗哗作响,他的内心也渐渐趋于平静。 四野里,响起悠扬的埙声。 蒙毅望着茂盛的秋草,听着四野里孩童嬉笑声,又望着袅袅炊烟,他的心情也随着牧童的悠扬埙声进入佳境。 “休战养民,不仅仅是关中,关东的百姓人口也开始逐步增多。往来人口凋敝的旧赵之地,如今人口数量也稳步有所回升。” “只是……” 府吏问道: “廷尉有心事?” “这赵高,一向狐假虎威。早在我为吏之前,就听人说这赵高仗着陛下的信宠在宫外侵占他人的土地,以为自己家的田宅。” 而李斯,他对赵高的事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大臣,也都知道这件事。但是这赵高,就是屹立不倒。 “如今,他又趁着皇帝陛下与那些术士过于亲近,非但不加以劝阻,而且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我听说,日前有人看到赵高用了皇帝的车马还家。这可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府吏听了,稍加思索,却又问: “廷尉难道要去揭发赵高?” 蒙毅摇摇头。 “赵高一向善于言辞。侵占田野,这件事,不足以治赵高大罪;而动用陛下车马,他为郎中令,陛下亲近,到时候他必定有许多理由来解释。” “廷尉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苦恼?” “我只是为陛下担忧,陛下身边如今尽是些小人。我听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陛下如今只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词。朝中一些老臣重臣见到陛下这样,纷纷有了归隐离朝之心。这么下去,国家势必陷于危险之中。” “我蒙家三代皆蒙受秦国王室重恩,无以为报。先父离去之时,曾在病榻前对我再三叮嘱,要我和兄长二人务必对陛下誓死效忠。决不可做那为了权势而不顾国家大事之人。” 两位府吏听了,自然都对蒙毅感到由衷的佩服。 难怪蒙毅年纪轻轻就被陛下提拔为廷尉。 “廷尉,恕下吏多言。我听人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就是皇帝陛下,也绝非完美无缺。陛下之所以会受小人蒙蔽,那是因为陛下想要完成的大业实在是太多了。而徐福等小人,一旦时日久了,他们的狐狸尾巴自然会露出来,到时候,陛下也就明白他受了小人蒙骗。” “时日?陛下乃一国之主。一个帝国可以容许赵高阳奉阴违,但是帝国却不可以允许一国的皇帝迷恋长生不老之术。” 两个府吏听了,都不再多说。 蒙毅继续道: “得人心难,需要以许多事来让他人认可你。但是在失去人心这件不利于国的事情上,却只需要小小一件事就会让陛下前功尽弃。日前我听人说,顿弱、茅焦那些年过六十的大臣听到陛下所为,纷纷扬言要归家。” “这些人都是昔日帝国的良臣,辅助陛下建立江山社稷,但是这些老臣如今却纷纷都销声匿迹。” “而军功世家,以为革除军制,诸将如今也大都沉寂下来。外人盛传我蒙家父子在朝中独树一帜,不过是管中窥天,如今实则是我大秦帝国的辅佐之臣都一一离散。” 两个府吏原本只是随蒙毅出来游玩,没想到听了蒙毅说了这么多朝中现状,两人原本悠然自得的心情当下也变得沉重起来。 “廷尉您就是再心急,也于事无补。” 蒙毅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我先是拜见了皇后,接着又去拜见了太子。他们身为宫中最亲近陛下左右的人,却在这个时候都选择了明哲保身,都不愿意掺和此事。这让我为之心寒啊。” 府吏则曰: “皇后毕竟是妇人,陛下最忌恨女眷外戚干政,皇后从来不去前朝,廷尉找皇后,皇后自然不乐。再者,东阳君,我认为东阳君才是战战兢兢。我秦国虽然五世以来,皆为太子顺利继位。但是皇帝陛下,改变了天下之局,更改变了朝中之局。东阳君此时也是如坐针毡。廷尉去求见这两个人,本就希望不大。” “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受奸人蒙骗。” “陛下于天下执念太深矣,就算不求长生不老,迟早也会做其他事情以弥补此缺憾。臣以为,廷尉也当静观其变。此事终归会有解决的办法。” 蒙毅觉得,这两个府吏说了半天,就是劝他不要顶撞皇帝。 但是蒙毅却不甘心。 蒙毅望向四野,眸子里很是坚定。 他务必要找到徐福、卢生这些人的弱点,然后告诉陛下。 徐福不是说要三五年才能为陛下找到仙药吗。这太荒谬了。 他一定要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 就算这朝中的忠义之士只剩下他一个人。 两个府吏,年纪都比蒙毅大上许多。 他们看蒙毅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两个并不是事不关己,实则是他们更了解皇帝,也更了解人心。 如果皇帝自己放不下心中执念,就算旁人说的再多,也终归没有意义。 陛下就是心太强了。 …… …… …… 上林苑。 秋狩,实为大典。 嘉赏有功之臣。 没了一心想要炫耀的几位公子,也没了李信这样的名将,这一次的秋狩,确实冷清。 今日天气和暖,天上微云几朵,四野里阴山背处,已经草木渐黄。 嬴政换上袍服,但是他再没有当初盛年身材健壮的感觉。 嬴政总是觉得疲惫。 嬴政开始问卢生催问丹药了。 嬴政个性使然。 就算是求仙这种事,他也一定会是强求。 他最讨厌的就是他人的借口。 “卢生,朕给你一月之期,呈上延年益寿的丹药,否则,朕便换人为朕炼制丹药。至于徐福,朕只给你一年的时间。” 徐福和卢生两人听了,俱颤颤巍巍起来。 徐福和卢生这才开始感觉到始皇帝的可怕之处。 原本嬴政将他们视作上等宾客,这样的殊荣,朝中一些兢兢业业一生的大臣都未有享受过。 徐福和卢生原本还觉得秦皇面善,但是当他们接到这样的命令,两个人的心田里都陡增万分的恐惧。 第六章父子相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听到秦皇下的最后通牒,徐福这才开始露出为难之色,不再一副清高渺远、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形象。 卢生更是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 蒙恬看到这一幕,自然心中大感快慰。 赵高却觉得陛下这样没什么意思。赵高甚至隐隐觉得,陛下应该继续执迷于寻找长生不老药。这样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一声雁鸣,打破了天空的宁静,众人抬起头,一起看向天空。 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在空中振翅向南飞去。 大雁南飞,是为了到南方温暖的地方。 而每年这个时候,总有数群大雁路过上林苑。 上林苑草木繁多,品类繁富,是大雁路过觅食的好去处。 只是今年,众臣只是望着这大雁从眼前飞走,竟然无人于马上搭弓射箭。 这一群大雁竟然全部安然无恙的飞远了。 在关中,西风向来又紧又烈。 风声在众人耳旁呼啸而过,草木齐齐催着天上的云朵向西飘动。 上林苑竟然变得悄寂起来。 夕阳西下,嬴政头一次看到夕阳,察觉到日薄西山的意味。 往年,列臣虎将云集,这秋狩之日,上林苑中声势浩大,这比斗也非常激烈。 但是今年,人少了,这比斗的呼喊声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一只弩箭忽的划过纯净空气,直直冲向大雁行伍的末位,随着一声惨叫,天空中急速掉下来一只大雁。 大雁的羽翼在空气中急速滑落,扑腾一下掉落下来,猛地掼在地上,原本还没有死透的大雁,掉在地上才被硬生生摔死。 “好箭法!” 嬴政看到这一幕,不禁喝彩。 众人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年轻人,连身盔甲也没有,只是穿着深衣。 王贲主动上前。 “陛下勿怪,这是犬子王离。犬子仰慕陛下,又听闻秋狩盛事,特地命臣带他前来参加此次盛会。” 嬴政听了,心中微微落寞。 他是真的老了。 王翦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嬴政双目含忧,忽的道: “此子颇有武成侯风采。” 嬴政自己有心结,放不下他的帝国,也放不下他心中的千古一国之梦。 但是现实却是,他必须放下。 王离远在一处山丘上,身上背着一个箭囊,手中拿着大弓,他的心思全部在天上的大雁身上。 他哪里知道这一群人都在看在他的背影。 他更不知道,他心中仰慕的帝王看到他年轻的背影,心中竟然涌起悲伤的情绪。 王离的脸庞被西风吹得红扑扑的,他的胸膛没有他父亲那么结实,但是已经硬邦邦的,像是砧板一样。 “这帮武将都是徒有虚名吧,怎么能看到这么好的猎物却眼睁睁看着他们飞走呢。” 王离在这边射的起劲,其他的将门世家的子弟们也纷纷鱼贯而出,一起追了过去。 寂静的场地,这才有了高呼声。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却带着范增、申聿两个人在嬴政左侧,几人都是敛声屏息,不敢多说。 “扶苏,陪朕走走。” 嬴政忽的道。 扶苏只觉得自己的贴身中衣上忽的长了无数的刺,刺得他每一处皮肤都痛。 扶苏很僵硬的应唯。 其他人不乏有看好戏的。 唯有蒙恬和王贲两人都带着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扶苏。 嬴政自然体会到了扶苏的变化,但是他并没有调整一下他的心态。 嬴政也无法完成这种矛盾的心态。 这个时候的嬴政,只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事实就是,当皇帝会上瘾,而嬴政希望自己一直当下去,而且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完成。 而扶苏,就是那个让他不怎么想要面对的现实。 如果他失败了,扶苏才是帝国的选择。 但是目前,嬴政认为自己还是稳操胜券的。 扶苏跟着嬴政的队伍向深山里走去。 嬴政又见到了两只鹿,一只母鹿,一只小鹿。 嬴政只是看了扶苏一样,扶苏很快便明白了,他搭起弓,将箭头朝向了那只小鹿,而嬴政则将他的箭头朝向了那只大鹿。 嬴政拉紧弓弦,但是迟迟未发。 “为帝王者,最忌讳的是什么?” “仁。” 扶苏又补道: “妇人之仁。” 嬴政听了,手中的箭头这才急速的从手中飞出。 “嗖——” “嗖——” 嗖嗖两声,这两支箭齐齐中在大鹿小鹿的身上。 两只鹿当即倒在血泊里。 赵高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 皇帝要求长生不老之术,听说太子很不安。 皇帝和太子,这大概是今日上林苑中最有趣的戏码了。 太子最大的变化大概是,变得奸猾了。但是这样,他反而开始喜欢太子了。 嬴政忽的又问: “扶苏——” “臣在。” “朕求长生不老之术,你可有何想法?” “唯求陛下得长生不老之药,可以分食扶苏。” 嬴政听了,略为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扶苏。 “此言为真?” “真话臣不敢言,假话臣不愿说。惟愿陛下如愿以偿。” 嬴政听了,回过头沉默了半响,随后又像是赌气似的,对着扶苏重重的扔下一句话。 “既然又是不敢,又是不愿,那日后也就别对朕说话了。” 扶苏作揖: “君父若是高兴,扶苏怎样都可。” 嬴政听了,纵马离去。 蒙恬、王贲两个人见到这一幕,一个个也身体僵硬。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们没有想到,太子怂了这么久,陛下一问,却又回答的这么老实。 这倒是让诸臣始料未及。 扶苏被留在原地,等到嬴政走远了,他这才呼了一口气。 范增对着嬴政的背影,又瞅了瞅嬴政上方的云朵,刚要推算,却被扶苏叫住。 “范增,陛下之气,岂能妄测!” 范增作揖。 “下臣失礼了。” 等到嬴政他们的队伍彻底消失不见了,申聿忽的道: “殿下,陛下之意,是否让殿下日后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 “怎么可能,若是不出现,君父又要生气。” “这……” 范增一吐为快。 “君侯方才完全可以取悦陛下,可是为何还要说实话。如此,君侯这半月以来的潜伏,都化作泡影了。” 第七章 胡亥报复诸公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看了眼范增,径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哪家儿子不挨训。” 嬴政是执迷求仙,但是不是昏了头了。 范增又问: “那殿下为何之前战战兢兢,不出宫门。” “你父亲若是要去问长生不老之术,你能说什么,一样的道理。” 扶苏很快便想起,从前,他也劝他的父亲不要吸烟,吸烟有害健康,但是无论他怎样苦劝,他的父亲最后还是因为吸烟太多,死于肺癌。 范增听了,自然无可辩驳。 在这样紧要的时候,嬴政和扶苏父子两人说了说话,扶苏心头也轻松了些。 再说了,他从小到大几乎一直都是挨骂长大的,嬴政骂骂他,他竟然还觉得爽快了许多。 当然,这不是孝,是有些贱了。 暮色很快袭来,夜间寒气也浮了上来,秋日夜间的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 剩下一部分武将都随着嬴政在帐中宴饮,再者,便是几个公子。 扶苏虽然是大兄,但是这十七个弟弟,自然认得真的不是很全。所以今日这黑压压做了一大片,在扶苏眼中竟然都是青涩却又陌生的。 但是扶苏的眼神,自然而然飘到了座位的最后面。 只是坐在末端的胡亥,模样已经渐渐像个大人了。好在,胡亥现在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信,当初让他学乐器,学儒家君子六艺,委实是个绝妙的安排。 还真是时光易逝啊。 正在扶苏为此感到开心的时候,他却忽的发现,胡亥竟然偷偷从宴会上溜走了。 赵高一直都对一件事感到好奇。 太子为什么总是对十八世子那么关心。太子还是公子的时候,就一直很关注十八世子。等到成为东宫,甚至于,直接为他找师傅,还曾为了十八世子,特意在华阳宫宫墙上开了一道门。 诸公子之中,其实十八世子的出身最是卑劣。十八世子的生母,可是胡人。 这是他最劣势的地方,但是十八世子最大的优势,则是在于他的顽劣天性,以及他是诸公子公主之中最幼小的。 而如今看来,十八世子也是比任何人,都要崇拜太子。 太子对十八世子这么好,究竟是因为胡亥没有争储的可能性,还是因为,十八世子最有可能夺取储君之位…… 有待商榷。 夜黑月高,胡亥因为既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不被允许饮酒,所以便一个人溜出去了。 他出来,是为了报仇。 胡亥走出殿外,借着月光和烛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两边都站着内侍,他们见到十八世子偷跑了出来,竟然也都默许了。 学儒,并不会让胡亥放弃自己的本性。 借着月光,胡亥小儿穿上了自己的鞋子,等到他穿完鞋子以后,他东张西望,发现他的哥哥们的鞋子全部都井然有序的排成两列。 胡亥一直为一件事感到苦恼。 他出生最晚,为诸公子之中最末。 个子也最小,就是起的名字,也很随意。 因为他母亲是出生微贱的胡人,而他又恰好在亥时出生,所以他叫胡亥。 而伯兄、仲兄,他们二人是君父最为器重的人,是故名字皆寓意极好,一个为扶苏,一个为将闾。 伯兄待我,向来都是最好的,比君父待我还要好。 可是,其他兄长们,他们见君父喜爱我,经常在背后欺辱我。 那些兄长们平日里见到我都说我不学好,还经常揉我的头,还有人骑在他身上,还有兄长戏弄他,让他扮做大虎在地上爬来爬去。 胡亥原本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我必须报这个仇! 今日见到这些鞋子,他知道他该要怎么做了。 上林苑行宫,殿内嬴政和诸臣宴饮,殿外,一个似猹非猹的身影在廊道里跳跃。 很快,那一双双鞋上面,都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 即便是身在咸阳宫,脚底沾染的灰尘,绝不会比务农的庶民少许多。 随后他又在每个哥哥的鞋子上踩了一脚,留下了他的鞋印。 内侍全部齐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是并未制止,只是等到胡亥干完坏事,他们这才跑去禀告皇帝。 适时,诸臣正在恭贺嬴政,天下安定。 随后,这宴会便要罢散了。 内侍上前: “陛下,十八公子于诸公子鞋子上面都踩了一脚。” 嬴政听到这话,情不自禁便嘴角上扬。嬴政笑呵呵的看向胡亥座位那边,却发现胡亥不在座位上。 赵高作揖: “陛下,臣这就去请十八世子回来。” 赵高正这样说着,胡亥忽的自己拖着袜子,从大殿侧门处溜了进来。 众臣都将目光落在胡亥身上, 没想到罪魁祸首忽的溜回来了。 胡亥为众人的目光所注视,自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胡亥是小人,现在这个时候,他连从正门进入的资格都没有。 当看到十八世子蹑手蹑脚从侧门进来之后,有不少老将笑了起来。 年长者看到调皮的孩子,既是心喜,又是手痒。 嬴政自然也不例外。 十八子即便是十三岁了,还是异常顽皮。 嬴政坐在上座,腰间还配着湛卢天子剑,他见到胡亥,故作严厉道: “胡亥——” 胡亥见到一众人都在望着他,自然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但是他已经豁出去,他迈着大步走到嬴政面前。 胡亥散着发,眼中微微流露着一股子戾气。 “君父,唤孩儿何事?” “你明知故问。” 胡亥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嬴政又问: “为何要踩你兄长的鞋子?” 胡亥听了,竟然理直气壮的说: “都是因为他们以前欺负我。” 诸公子听了,有几个当即面色如蜡。他们确实欺负了胡亥。 只因为所有的公子,都想得到他们君父的认可,从前希望得到认可,是出于对秦皇的仰慕,但是现在,他们更是急于得到嬴政的认可。 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日后的封地情况的好坏。 谁也没有料到,二公子将闾,竟然会被封去寒冷的燕地。 诸公子言中,将闾可是唯一能和长公子做对手的公子。 看名字就能看出端倪了。 第八章双轨制度,指鹿为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参天大树,香草佳木,期望无限。古人对于长子的期望,大多都是希望其可以继承家业。 将闾,而将,是为控制,闾,有内斗之意。将闾在腹中的时候,正是当时秦国内部斗争极其激烈的时候。将闾,镇压内斗也。 再者之后,名有两字的公子屈指可数。 但是受宠如十八弟者,未有几人。 但是胡亥,却是他们唯一羡慕但是却又可以肆无忌惮欺负报复的对象。 因为十八弟年幼无知啊,而且,他的母亲是胡人,而他们的母亲地位高者为一国公主,地位低也是朝臣之女,这就是区别。 他们都知道,庶公子之中,君父最喜欢公子将闾、高、羽,接着便是胡亥,至于其他儿子,就连没有政务处理的扶苏都认不全,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嬴政呢。 以嬴政对胡亥的喜爱程度,诸公子私下里纷纷猜测,未来君父一定会给胡亥赐一块土地最广,庶民极多的封地。 有了这种想法,胡亥自然而然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但是嬴政并没有在意诸公子惊骇的脸色,而是看着气鼓鼓的胡亥,他心头越发高兴。 在嬴政看来,这不过是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嬴政听了,只是捋捋胡须笑笑: “可是你为什么踩他们的鞋子呢?” 胡亥不假思索道: “我个子小,骑马比不过诸兄长,射箭拉不开弓,走犬也比不过诸兄长。但是我可以趁着他们不在,踩他们的鞋子,以作报复!” 而后胡亥挺起他的小腹,堂而皇之继续道: “等到诸兄长穿上他们的鞋子,那时候,我的鞋印还在诸兄长的鞋子上面,这就代表着,我踩了诸兄长每人一脚。今日之事,就是给诸兄长一个教训罢了,看日后谁还敢欺负我!” 胡亥说着,眼中满是愤慨。 但是诸公子他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被气笑了,还有几个年岁和胡亥相仿的,听到这话,一个个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就是扶苏,他也忍不住了。 胡亥这小子,天生就是个鬼才。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幼稚!还可笑! 原本气氛有些压抑的秋狩,被胡亥将气氛搞活了。 众臣也朗声大笑。 嬴政看向左右诸臣。 “朕之幼子,最为顽皮,但也最类朕。” 嬴政对于胡亥的喜欢可谓是毫不讳言,他当着诸臣的面,直接就说了这话。 其他诸公子听到这话,嘴上笑着,心里嫉恨着,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惟愿陛下能分他们些地盘,以助力他们。 胡亥经此报复诸公子之举,在朝臣之众算是扬名了。 扶苏自然不满了,他手中握着爵,胡亥是最类你的,那我算什么! 但是,扶苏不是嬴政,胡亥说的话,扶苏则听进去了。 其他公子欺负他。 为什么? 胡亥出生不好,但是有嬴政的宠爱,若是没有特殊的理由,诸公子怎么会为难他。 嫉妒吧。 宫里的斗争,始终围绕着权力,但是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即便嬴政在早在几年前看到诸公子对于储君之位的态度,他当时便预见到诸公子之间未来或许会展开残酷激烈的内斗。 迫于这样的压力,嬴政意识到必须立太子,尽早解决内斗。 嬴政自以为,储君一定,所有的问题都将解决。 而分封。 这是大秦帝国内部衍化出的又一项新制度,虚分封,实郡县。 嬴政仿照了周天子的制度,将诸公子分派到帝国的边缘地带,但是只给了他们食邑和府邸,与此同时,权力实际上还是依靠郡县制来维护。 这样做的好处,首先便是对于旧贵族势力的打压,赢秦宗室之臣到了边地,自然更有利于坐镇当地,并且打压旧有贵族。 而郡县制也并未废除,这在目前看来,完全有效的防止了边地诸侯势力割据一方。 发展的实质就是前进的、上升的运动和变化,即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但是灭亡的旧事物,所对应的是不适合社会生产力发展的。 这样分封制和郡县制重叠的制度创新,是扶苏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但是,这也正是嬴政的作风 嬴政绝不会允许一方诸侯的出现! 今晚的宴会,嬴政和众臣大乐而还。 诸公子则每人挨了胡亥一脚,纷纷抱着心里的痛各回宫室去了。 胡亥为此感到非常骄傲,因为他总算报复完了诸公子。 扶苏走出宫门,发现他的鞋子干干净净。 看来,他对胡亥用的心思并没有白费啊。 ——- 次日初晨,草木摇落,露珠滴落在地。 所有人都出猎了,赵高也不例外。 赵高的骑射之术,就连嬴政也赞不绝口。 所以往常都会嬴政和赵高两人一起出猎,有赵高,嬴政无异于如虎添翼,除非嬴政不想赢,否则平时他一定都是秋狩大典的冠军。 只是这一次,微微有些例外,胡亥昨夜让嬴政笑的合不拢嘴,是故今天早上,嬴政单独教导胡亥去骑马射箭了。 只因为嬴政听胡亥抱怨说他骑马不比诸公子快,射箭拉不开弓。 赵高被嬴政命令去别的狩猎,说巧也真的巧,他居然遇到了东阳君。 旧恩,赵高可不念这个。 自从上次被敲打,赵高一直刻意和东阳君保持距离,生怕再惹事。 在一处红叶飘飘的林海里,赵高远远就看到了高冠博带,白衣飘飘,卓然于世的东阳君。 赵高看了看四下,竟然没有旁人。 这里竟然只有东阳君一个人。 以赵高在宫中的二十多年,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偶遇,一般都不是意外。 赵高靠近扶苏,而后下了马。 “臣赵高拜见东阳君。” “郎中令近日可好?听说汝翁婿仍在为县丞。” 扶苏开门见山,直切赵高的痛楚。 赵高无子,为人耻笑。独独有个女儿,但是他又和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重男轻女。 非男子,无以延续血脉。 赵高心急如焚,但无可奈何,只能把女婿当做自己的儿子。 赵高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遇见知音一般,竟然如实道: “蒙君侯惦记,臣感激。只是事已如此,臣也无可奈何。” “不知郎中令可否为我牵马?我独自骑行,郎卫也给跟丢了。” 扶苏忽然一问,这倒是让赵高感到惊讶。 他的皇帝的郎中令…… 哦不对,于礼,诸公子若是有此要求,他也得为之。 毕竟,他是内臣。 “唯。” 赵高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于是赵高就为扶苏牵马,不过走了几步。 扶苏忽的对着枯枝败叶叹了一口气。 “君侯这是怎么了?” “今日,我听人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免觉得可惜。人生在世,竟然只有短短数十载。” 赵高听了,明知太子意有所之指,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知道怎么,前面忽的跳出来一头鹿,见到扶苏和赵高,这头鹿吓得拔腿就跑。 扶苏本想搭弓射箭,但是忽的想起一件事。 “这匹马跑的可真快!” 赵高听到,自然惊讶,他抬头看了一眼扶苏。 “君侯莫不是看花眼了,方才那是一头鹿,而非一匹马。” “非也,我说是马,他就是马。不知郎中令以为如何?” 赵高眼底一暗。 他分明是问我会不会听他的话。 太子难不成真的有所动作。 赵高被吓到了,当即止步。 “君侯,臣还要回去侍奉陛下。” 扶苏听了,只道: “也好,那你去吧。若是去的晚了,君父必定心生疑惑。” 赵高听了,反而迟疑了片刻。 他现在回去,陛下才会起疑,因为回去的太早了。 赵高于是继续为扶苏牵着马绳。 过了好一会,赵高慢慢应道: “孰鹿孰马,谁能定之,赵高便听谁的。只是当下殿下未免太急了。” “我怕我不早些教人认马,旁人不知道我有教人认马的心思。” “君侯既然亲自都对臣说了,臣自然明白了君侯的心思。只是臣如今贸然认马,可有着杀身之祸。” 扶苏听了,只是笑笑。 “天上只能有一日。但是谁知道,今日的太阳,和明日的太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太阳呢。” 赵高听了,连连赞叹。 “君侯果然大智。” “郎中令果然审时度势,相信郎中令日后必定官居三公。” 三公! 赵高听到三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他可望可不可及的权位。 丞相—— “郎中令,就送到这里吧,我怕郎卫追到我。” 赵高也只能将手收回。 扶苏又补道: “只希望,扶苏日后不会错过什么重大的消息。” 赵高听了,自然知道日后他要做什么了。 太子要的是消息。 他虽然职位多次有所变化,但是却一直掌管陛下的文书呈送。 不得不说,太子确实找对人了。 另则,太子还真是…… 一日千里啊。 赵高原地作揖。 “臣恭送殿下。” 这边赵高刚送走扶苏,扶苏的身影在山林里消失不见。 另一边,赵高的侍从忽的出现了。 方才,他们被别人的鬣狗缠住了,方才才得以脱身。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鲜红鲜红的林海里,只剩下赵高一个人。 赵高脸上带着笑,意味极怪。 左右问其故,赵高只道: “林中深,得见骏马也。” (这两章写的好用心的,求打赏月票~!!!) 快打赏!不然小皮鞭抽你们 第九章外戚干政,宫中无善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岁月如流水,稍纵即逝,转眼间已到秦皇三十年春。 这是暮冬时节人人都期待的季节。 大地回春,万物回暖。 华阳宫,栖雪阁,绣着交颈鸳鸯的屏风背后,是内殿。 透过窗格,暖融融的春光射了进来,照射在两只小猫身上。 春光和暖,两只小猫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打闹。 扶苏瘫在床上,顿悟了昏君是如何炼成的。 如今扶苏算得上是闲云野鹤,所以他瘫到日上三竿才从软塌上起身。 红色帷幔里,两人耳语: “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给我生个女公子。” 扶苏说罢,在雪姬额上轻轻留了一吻。 雪姬毫不羞涩道: “妾愿让君如愿,但这还是需要君侯日日再来才是。” 扶苏想了想,他前天还答应了虞姬要过去,于是只好说: “那我改日再来。” 雪姬听了,自然不乐。 扶苏摸了摸雪姬的头,然后就下了床榻,雪姬服侍扶苏穿好了衣服,然后送他出了栖霜阁,这才回去给自己梳洗打扮。 春日洒在碧油油的绿叶上,叶子微微闪着光。 雪姬满面红光,心情甚佳。 雪姬的贴身侍女喜道: “夫人盛宠不衰,倒是难得。” 雪姬望着镜子里的美人,忽的道: “虞夫人说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就连皇帝陛下都担心的事情,我如何能不担心。我不过是希望,太子能明白我对他的心意。” “夫人聪颖,从不主动对太子提及此事。” “那是因为,什么也做不了的我,最让太子感到安心,太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宠幸于我,正是因为我背后无依无靠。” “我听高人说,皇后之所以深居简出,正是因为皇帝忌恨外戚干政,这是皇家的大忌。” “而重华夫人的靠山是前朝的王家,其父免官归家,但其长兄如今位居上卿,其他兄长更是领兵戍边,皇帝器重王家。” “可重华夫人心向着王家,还想着让嗣子和其王家之女小小年纪就联姻;殿下一直为这件事,生重华夫人的气。可怜那傻女人,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失宠。” “而虞夫人背后又是皇后,说皇后深居简出,但是我看出来了,皇后希望扶持楚国的贵族世家。我们先前在楚地也看到了,原大族衰落,如今唯有虞氏,龙氏、南公氏,再者就是一些遗留的将门世家。” “我听人说,太子想要彻底清除那些将门世家,以免后患无穷;但是原本七国本就是同源,不好赶尽杀绝。” “于是太子只能有意拉拢楚国旧族,所以太子也宠幸虞夫人。但是虞夫人,她虽然不是绝色,但是胜在年轻,那双眼睛,倒是水灵,我见了也喜欢。而且,她懂医术,又为皇后喜爱,还生了殿下第一个公主。太子自然喜欢她。” 雪姬说着,又继续照镜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若无侍寝,雪姬要花两个时辰跪坐在镜子前面。 雪姬忽的陷入沉思。 “如果有一天,这华阳宫里再来新人,那我恐怕是……” 侍女安慰道: “这个,夫人就不用担忧了。” “哦——你有什么新消息?” “早在夫人入宫前,重华夫人有孕,当时皇后就让重华夫人给太子纳妾夫人。重华夫人不愿意,可是重华夫人拗不过皇后,还是由皇后挑选了许多朝臣之女入府。” 雪姬微微惊讶: “竟然还有这种事。那那些女子呢?” “夫人竟然不知道。” “若不是你说,我还纳闷,为何太子宫中这般寡淡,殿下竟然只有三个女人。” “还不都是重华殿那位,她本就争不过夫人你,更加不愿意将其他女子送到太子面前。那些美人都被安排在华阳宫以西的宫室里。说重华夫人愚笨,可是这事做的真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她把原本美人们住的地方和女婢住的地方调换了。” “这样一来,她听从了皇后的吩咐,把那些美人接入了宫里,但是那些美人住的偏僻,我见太子从来都不去西北处的宫殿,想来,那些美人进宫这么久,都未曾得见过太子。” 雪姬听了,不禁咋舌。 “这倒是个极妙的主意。我如今算是明白为什么皇后非要在宫外给殿下找个虞夫人,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重华夫人这般善妒。” 侍女道: “说是妒,我看是对太子用心太深了。” 雪姬听了,只是摇摇头。 “她这个样子,却为东宫之母,迟早有一日,事情败露,要被重罚吧。殿下膝下可只有两个儿子。我可不愿意为太子生女儿,还是生儿子更为牢靠。” “还是夫人通透。” “等等,这件事,不会宫中只有太子一人不知道吧。” “这个,婢子也不清楚。但是这件事若是传到君侯耳朵里,君侯必定会责难重华夫人吧。” “他不会。惹怒重华夫人,太子就没有了根基。但是,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让太子得到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却睡不到的美人,而且还能不折了重华夫人的面子。” “夫人为何要掺和这件事。” “不是我想要掺和,而是我想向君侯证明,我非善妒之人。” 雪姬脸上竟是柔和之色,但是眼中却异常锐利。 她原本不过是个被雪藏的齐国夫人,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藏在宫里不见天日。但是忽的有一天,她被带到了咸阳宫。她原本只是享受玉露恩泽,正沉溺于男女之间的欢乐。 可是忽的有一天她发觉自己笨的可以。 在那之前,她竟然从未意识到,睡在她身边的男人,未来有一天,他就会成为帝国的新主人,而那个满心喜欢太子的重华夫人,则会成为帝国的女主人。 她的运气,要么走到头了,要么还没有走到头。 如果走到头了,那么她也满足,毕竟她得到了她从前一直渴望的快乐,而且她有了一个聪颖的儿子。 第十章 有一美人兮,婉兮轻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可是如果没有走到头呢。 或许你永远也争取不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是什么也不做,是绝对争取不到那个位置的。 这么想着,雪姬几乎是豁出去了。 他已经有了儿子傍身,就算没有其他孩子,那她也无需担心。 她根本不担心有人跟她争宠。 男人这种东西,你得惯着,不能逼着。 ———— 又过了几日,春种时节,外面烟雨蒙蒙。 漫天小雨淅淅沥沥的,就连嬴政都在宫里听高渐离弹琴,以消解疲劳。 其他宫室里的女眷都在廊道里看雨。 雪姬也破天荒的主动出了宫室,原本她不出宫室,是怕遇见重华夫人。 但是今天,她可是抱着让扶苏开枝散叶的目的去的,这件事传出去,皇后也会站在她这面,更别说太子了。 雪姬笃信,她替扶苏找出一大波美人,他还要责怪我吧。 下雨天,对于扶苏来说,最是乘船游湖的好时节。 嬴政大权独揽,没有他的命令,谁的手也碰不了国事。 在这种情况下,扶苏的位置很是稳定。 求仙问药一事,震动朝野,但是也很快悄寂下去。目前来说,陛下求仙问药的事情虽然离谱出天际,让一批老臣心寒,但是嬴政却用他的实力向大家证明,即便求长生不老,他还是始皇帝。 嬴政处理天下大事小事,鲜有缺漏。 这么看来,所谓的求取长生不老药,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嬴政并没有从此走上昏庸之道,而且他还比以往更加勤勉。 所以这场风波在外人眼中,像是渐渐平息了。 国中、咸阳城中,朝中、宫中,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如今嬴政不仅仅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他还要服用丹药。 这意味着,他会衰老的更加迅速,而阻止他这样下去的代价,目前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扶苏一个人坐在船身里,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只是今日,这船里还多了一个小人。 嬴曜坐在他父亲的怀里,望着宽阔的湖泊。 这个时候,也是钓鱼的好时候,鱼儿都从湖底游上来,他们要透透气。 曜手里握着鱼竿,等着鱼儿慢慢上钩。 船夫望着太子和小世子,有又想到雪姬给他的那笔重金,想了想,这毕竟不是什么坏事,他便将船不断的向西北处滑动。 西北处,从前不是没有游览过,只是那里几乎没有人过去,一来因为偏僻,二来因为那里的小路通向宫妃们的居所。 擅闯那里的人,既是胆大包天,又是活的不耐烦了。 “君侯恕罪,船桨坏了。” 夏黑和申聿看了看扶苏的脸色,赶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君侯,确实如此。” 扶苏完全不知情,只觉得这是意外,自然没有责罚船夫。 只是,太子不知道内情,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但是申聿这位内侍总领,他自然知道其中的一些内幕。 可是重华夫人做的也太过分了些。 再者,那里的女子,都会朝臣之女。 冯家、蒙家都曾送女入宫,还有昔日李家。 往常是太子有事在身,而且还曾去过齐国和楚国,但是现在局势不同,你若是对人家的女儿一直不闻不问,迟早会出事。 申聿主动道: “君侯,不妨在前面歇息歇息。” 夏黑怔住了。 “这怕是不妥吧。” 我们带太子进去,重华夫人知道了,必定会责怪我们的。 “前面?” 扶苏认得的六英宫、华阳宫、蕲年宫、章台宫、椒兰殿,但是他不知道他家里还有这么一个角落。 印象里,华阳宫就那么点地方,还有一个大湖,大湖之所以被建成,都是夷平了许多宫室。 船夫也有些紧张。 谁能想到,嬴曜也知道这个地方。 她母亲不让他去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君父,前面有不少美女,君父何不前去一观?” 扶苏听了,一开始还微微有些不满。 如果曜觉得那些年老色衰,长期做粗重活计的宫女也是绝色,那他的眼光怕是出了大问题吧。 “你不过六岁,那懂什么叫美人呢?” 曜想了想,他可真的在那里遇见过不少美人。 曜径直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佳人,怎么算不上美人呢。” 扶苏听了,自然哈哈大笑。 “看在你这么通顺的背出这段诗,我便去瞧瞧是什么美人。” 船夫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我把船都开到这里了,太子你不绕路经过那美人苑,是回不去的。 若是太子走到美人堆里出不来,那重华夫人肯定会找他的麻烦。 他只是个开船的。 但是现在,是小世子主动出言请他君父进去的,那重华夫人可就不能找他的麻烦了。 说起来,怎么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君侯不知道。 这还真是…… ———— 天空灰蒙蒙的,一个青衫少女撑着伞立在庭院里。 这里向四面看,只有一面比一面高的宫墙。 是个人都会觉得沉闷,何况是一群本该是青春年华的靓丽少女呢。 而这个青衫少女,说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只是远远看上一眼背影,就晓得传闻中的仙女该是什么模样了。 这就是二十岁的轻扬! 有一美人兮,婉兮轻扬。 所有人都相信,如果日后这个女子日后被太子见到,她一定是宠冠后宫的那位。 一同入府的适龄女子,自然有淳于越的孙女,轻扬姑娘,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饱读诗书,且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只是谁能想到,应皇后诏令入宫,在这之后,她就被雪藏在宫中。 于是,她期待已久的两人重逢,竟然搁置了这么久。 当时不过都是年十五,如今都是年二十的女子,一无所出。 雪姬没有见过美人苑里的女子,但是她听说,其中一位轻扬姑娘,最是容貌出众,最关键的是,太子和她是旧相识。 这就有意思了。 扶苏一到这边,就看到美人苑三个大字写的横匾。 扶苏忽的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扶苏是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美人苑,但是他看过华阳宫的舆图。 “这里不是后宫婢女们的居所吗,为什么名叫美人苑?” “回君侯,这里是皇后给君侯挑的美人,故为美人苑。” 王琳告诉过扶苏,他走后,皇后在外给他挑选了一批美人送入宫,当时扶苏好像在兴头上,所以对那件事敷衍了过去。 现在,扶苏什么都明白了,都用不着申聿在边上解释什么。 扶苏看看申聿和夏黑。 “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两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扶苏见到这情景,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第十一章 曜:马哲还可以这么用(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慢慢想明白了事情原委,只是叹了口气。 他也没有那么贪心,一妻二妾足矣。除非,还有比雪姬更为绝色的女子。 只是虽然现在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或许旁人会对他有所指责,毕竟比起嬴政给他生的那些弟弟妹妹的数量来说,扶苏留下的子嗣,简直比寻常农家的都要少。 嬴政给扶苏生了那么多弟弟,如今他们越长越大,越发觉得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公主倒还好打发,可是公子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扶苏认为,儿子生的少,于帝国是有利的,否则容易内斗。 扶苏迟疑了一下,还是拉着曜入了美人苑,若是扶苏来的再迟些,这美人苑就彻底变成美人怨了。 一进小苑,就看到青色幔帐在廊道里静静的垂着,绿色的芭蕉叶在院子里恢复生机,蓬勃的舒展着。 天上还在下着小雨,打在叶子上,滴滴答答的,让人听了心里发凉。 曜扣在扶苏怀里。 看的出来,这里确实是诸美人该住的地方。 有人来了,就是稀客,有男人来了,更是稀客。 扶苏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深衣,手里还拉着一个小童,身后是申聿在给他撑伞。 春日,有身份的人物,都喜欢穿青色的服饰,以迎接春日。 夏黑跟在后边淋雨,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 有两个侍女瞥见这一幕,先是吃了一大惊。 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衣,相貌好生冷峻,虽然只是远观,但已看到几分威势。 “你们是何人?” 夏黑直接道: “没见过皇帝陛下,难道连太子也没见过吗?” 两个女婢看着这一幕,自然施礼。 “婢有眼无珠,望君侯赎罪。” 扶苏看到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会吧,华阳宫里竟然真的有人不认识我。 夏黑贴近扶苏道: “君侯,看的出来,这美人苑里的人几乎就没出来过。” 王琳这么小气的吗? 这个样子,日后怎么能做一国之母呢。 扶苏只是淡淡道: “荒唐。” 夏黑附和道: “是啊君侯,这帮女婢也太不像话了。” 申聿知道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君侯何不去向重华夫人问个明白。” “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问什么。” “可是君侯,这里的美人,都是重臣之女。此事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还请君侯三思而后定。” 扶苏不需要三思,王琳日后肯定是皇后,就算她这么一直下去,也还会是皇后。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扶苏说着,就要走。 “君侯,这里面,可有蒙家姑娘。虽然入宫时年岁还小,但是现在……” 蒙家…… 扶苏顿了顿步子。 “皇后用心良苦,为君侯求得诸臣之女,君侯即便是没功夫宠幸,也当给予封号。” 没工夫宠幸,这话未免太假了。 扶苏嘴角微微上扬,他倒是没想到,她母亲在宫里那么低调,可是不动神色的把好多事都做成了。 蒙家…… 能不能掌控这大军团,就要靠蒙氏兄弟会不会和他站在一起。 多米诺骨牌效应的结果是,现在扶苏意外的和王家走的近,但是和掌控兵团的蒙家,关系只是一般。 但是只是靠着宠幸一个少女,就能达到这样的目的吗。 看着扶苏终于心动了,申聿赶忙道: “那下臣这就去安排。” 扶苏微微觉得有些尴尬。 他堂堂一个太子,靠女人拉拢大臣,这可不是…… 扶苏啊扶苏,你怕是圣贤书读多了,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法子又不可以呢。 但是蒙家那样的世家,以蒙恬蒙毅那样的性格,你忽地宠幸他们家的女儿,那岂不是…… 不…… 扶苏开始为难了。 “等等,先问问她会下棋吗?把她叫过来下棋。” 扶苏觉得,得先培养感情。 再说了,人的面都没有见过,直接就睡…… 扶苏心里有道关过不去。说到底,他还是太纯洁。 申聿听了,自然惊讶。 “君侯……” “你去办就是了。” “可是君侯都来了,却召见她来下棋,怕是不好吧。” 扶苏听了,也觉得不太对经。 这个时期皇帝太子宠幸夫人,都是要主动去其他妃子的宫室的。 扶苏既然来了,就代表他已经有那个意思了。 “不行,再等等。夏黑,你带小世子回重华殿吧。” 夏黑听到要见重华夫人,心头微微打了个颤。 扶苏自然是故意的。 “代我告诉夫人,日后的路还长呢。” 夏黑称唯然后退下了。 曜听了这话,耳朵竖起来,眼中满是警醒。他隐隐预感到,他君父和她母君之间有了矛盾。 果然,矛盾是具有普遍性的,不仅在于祖父和君父之间,也在于君父和母君之间。 “君父,这是何意?” “回宫做课业吧。” 扶苏再没说什么。 夏黑很快就把曜抱走了。 没了旁人在侧,申聿又打发了两个侍女,让她们不许声张。 申聿看着四下无人,低声道: “君侯,您是太子,虽然如今皇帝陛下正是盛年,又求问长身不老药,君侯本该两袖轻轻,但是蒙家乃军功世家,前些日子,陛下还当朝夸赞蒙家兄弟。今岁,皇帝陛下又命蒙都尉,北筑长城。蒙恬将军,可为陛下肱骨之臣。” “可当初廷尉求见君侯,欲联合君侯共同劝谏陛下,但是君侯不动声色将他挡了回去。自此君侯和蒙家渐渐疏远,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扶苏听了,也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夏黑一声吼,早已惊动了不少人。 不少女子早就朝着这边来了。 后宫是什么地方,狼多肉少。 而华阳宫里的美人苑,只有狼,没有肉。 青衫女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她竟然听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她赤着脚就跑过来了。 这个时候,扶苏的眉头则皱成了疙瘩。 “蒙家乃军功世家,靠军功在朝中积攒声望,又以忠心勇武在朝独树一帜。这样一个世家,我用宠幸其女的方式去谋求蒙家人为我效忠,蒙家人得知,恐怕会以此为耻辱。” 第十二章女为悦己者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说的不错,以蒙恬的性格,若是知道他女儿忽地被扶苏宠幸,蒙恬肯定知道扶苏的心思。 蒙家世代效忠,他这么做,反而是羞辱蒙家。 再者,扶苏是扶苏,刘彻是刘彻。 蒙恬不是卫青之流,他是帝国的大将军,出身显赫,军中威望极高。 蒙素月也不是卫子夫,她不是歌女,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是豪门大族家的女儿。 这个女子,就算他一辈子也不宠幸她,那她也过的安然无恙。 一个清瘦高冷的女子单手提着剑,面若十月冷霜,鼻翼处微微有些灰,虽然身材扁平,但是那份无人可当的气势,在后宫之中着实难见。 她耳际垂着两颗青色的大秦珠,身穿素衣,别有一番清冷意味。 雪姬确实初见清冷,但是深入了解,实则在宫中柔媚无二;而她的眼中,则满是轻蔑和淡漠。 这便是蒙恬的女儿,素月姑娘。 素月赶来,自然是为了见见那个缩头乌龟,她原本只是打算看看就好。 可是没想到,她走至一半,忽地听到一群男人在低语什么,素月很是机警的停靠在角落里,这使得她意外将这番话完完整整的听了进去。 原本她对太子全然无好感,还本来不打算出来,但是禁不住侍女规劝,她入了宫,绝不可能轻易回家去。 素月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听到这番话。 素月微微勾起唇角。 这么看来,这个东阳君,倒也不负他在外面的盛名。 素月听了这话,便悄悄带着剑走了。 美人苑里无人管。 蒙家在朝中又是地位最高,一文一武皆为皇帝左膀右臂,于是这地方,就成了蒙素月横行无忌的地方。 按道理,她该找重华夫人讨个公道,而且她也绝对可以在重华夫人眼前讨到便宜。 但是她听了他们家里的人说太子是缩头乌龟,她便觉得,这种男人不值得她去爱。 素月原本在这美人苑里,一人一剑一书,过的潇洒自如。 一则,她终于嫁出去了,再无母亲和二婶催嫁,再者,在这里,没有人敢对她说半个步子。 冯家、淳于家的女儿,都是些只会哭哭啼啼的软包子,她在这里就是大姐大的存在。 但是现在,素月的两颊红的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她的脸不住的发烫。 生平头一次,她产生了一种企盼,来个男人降服我,让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 这么想着,素月心跳的越发的快,怀里也像是揣了只兔子。 素月这么想着,却踮起脚尖回自己的宫室去了。 她疾步来到镜子前,却发现自己清瘦的可怜,像角落里的小野猫一样。 唯有那双眉,像是两弯素月。 素月扬起唇角笑笑,而后让侍女为自己上妆。 只是她做错了一件事。 当她返回室内给自己添妆换衣的时候,扶苏则看到了他的旧情人。 绯闻,从古至今就没有停止过。 而淳于氏的姑娘清扬,则是外人眼中公知的扶苏的小情人。 所以皇后给扶苏纳妾,这选的第一位,就是清扬,其次才是蒙家女。 毕竟,清扬是皇后唯一听到扶苏提过的女子。 扶苏正在这厢想着怎么去见蒙素月,但是她却忽地听到一阵琴音。 说什么会稽是狼窝,后宫才是真正的狼窝。 扶苏来的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传遍了四方。 但是其他女公子都忙着梳妆打扮,以容貌取胜的时候,有两个人已经先过去了,一个是素月,另一个则是清扬。 这番话,素月和清扬自然都听到了。 只是一个欢喜一个忧愁。 素月为太子心中怀着些正气,不愿意靠女人拉拢他们蒙家而感到欣喜。 但是清扬则为她等的人不是为她而来感到生气。 两人从不同的方向赶了过来,最后又各自回去了。 最终得宠的人,是冯家的女儿冯贞儿。 冯家—— 扶苏算是对冯家有恩。 冯家的人本来就对扶苏毕恭毕敬的,他们乐意献上爱女。 高渐离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美。 嬴政得到了乐师,冯家献人有功,至于什么追查张良,大海捞针。所幸,他最后还是死了。虽然扶苏也觉得,让嬴政都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的男人就折在他手里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属下的汇报是,他确实死了。 虽然高渐离为杀了他好友的人弹琴偶尔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是面对锦衣玉食,他还是表现的很安适。 赤裸裸的现实,都在讥讽着昔日大政殿上洒下的鲜血,也在提醒着扶苏,人性究竟是什么。 趋吉避凶,人之本性。 在利益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值得一提。 扶苏正在暖香阁里看着冯贞儿跳舞,跳着跳着,两个人就到了踏上。 红浪层层翻动…… 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 一连好几日,扶苏都宿在这里。 夜间梦醒,扶苏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望着黑色天幕上的星晨,扶苏不知不觉间走出了暖香阁。 扶苏望着月亮,忽地听到一阵琴音。 沉溺于酒色,是很快乐,但是快乐一消逝,扶苏心头其实非常烦。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扶苏在月下散步,亭中若积水空明,树枝的影子也折射在院子里,像是藻荇骄横。 扶苏走在溶溶月光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琴音。 这曲子,像是他的师傅弹的。 扶苏想了个法子让嬴政把淳于越留在了齐国稷下学宫,让他为秦国招纳人才。 这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毕竟嬴政早就看淳于越不顺眼了,他也希望他别回来了。 那么,这深宫里,谁会弹奏这首曲子呢。 扶苏身上披了一件白色外袍,又蒙了一层月光,劈头散发就循着琴音往那边去。 朦胧月色下,一个肤如凝脂,身姿曼妙的青衣女子正在低首弄琴。 扶苏知道这里美人多,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清丽脱俗的妙龄女子。 以至于扶苏遥遥望见她,便完全被她吸引。 此女比之雪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姬初见确实清雅,但是时间一久,便又一股媚劲儿透出来;但是这位,则是全然的飘逸出尘,竟然还有些幽怨。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扶苏莫名想到了这句。 过了半天,清扬忽地察觉到有人到她跟前来了。 负心人! 清扬一抬眸果然是扶苏。 但是这四目相对,又像是做梦一样。 扶苏一开始还没有认出这人是谁来。 “谁家女子,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弄琴恼人不成眠?” 清扬听了,自然满腹委屈。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给忘了。 但是刻在骨子里的尊卑贵贱,礼仪举止让清扬很快便行礼。 “妾淳于氏,名唤清扬。” 扶苏听了,竟然微微一跺脚。扶苏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她。 记忆里,淳于家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可是那是个一个活泼明媚的胖姑娘,每日不是吃就是吃…… 扶苏的目光停留在清扬胸前那片酥白上,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她减肥很成功啊。 两然再见,都已经是大人了。 而且太子全然把她忘在了脑后,这自然让清扬备受打击。 扶苏走近了过去,想要摸她的脸,清扬微微后退了几步。 这对于扶苏来说,是有些新奇的事情。 凉亭里,清扬立在角落里,一脸警惕的看着扶苏说: “君侯这是做什么?” “我没想到,你竟然在我的宫室里。”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只是声音、语气、相貌都变了太多。 这么远远站在她边上,清扬竟然心中生出怯意。 清扬听了这话,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尔不知我?故不念我?” 扶苏对清扬,若说还有情分在,那也只是小时候的情谊。 而清扬,也不过是一直仰慕着自己祖父教导的秦国长公子。 扶苏的冷漠,还有迟疑的回应,让这个傻女孩忽地一下明白了她一直都在犯蠢。 清扬垂着头,眼中微微含着泪,似花含露。扶苏走过去,微微抬起她的下巴。 两只大眼睛里满是猩红,看来她在这里已经哭了很久了。 扶苏很耐心的帮清扬把眼泪擦干。 “我没想到,你会入宫为我妾室?” “事已如此,悔之晚矣。” “听你口气,你并不愿意为我妾室?” “入宫五年,无所幸,这样的妾室,谁愿意做呢。” 清扬说着,又一把推开扶苏,退到另一边。 清扬继续说着: “春花变为秋草,实则是过时未采的缘故,秋草本就是要枯萎了,这个时候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说的隐晦,但是满满的怨气。 扶苏听了这话,倒也不再犹豫。 今夜他要做个昏君。 扶苏从身后抱住清扬,而后咬住清扬的脖颈,吓得清扬惊呼。 “我当有妙计,可适秋草逢生,再承甘霖。” 清扬听了,耳朵处一片通红。 扶苏把清扬打横抱起,像殿内走去。 “明日起,我就封你为清扬夫人,如此,秋草可还满意?” 清扬抱住扶苏的脖颈,将头埋在扶苏的怀里。 更深露重,两人情到浓处,清扬忽地叫道: “公子——” 扶苏有些诧异。 “为何还叫公子?” “妾喜欢公子。自幼就喜欢。” 扶苏望着这张娇颜,捏了捏她的鼻尖,而后只是更加用力。 冯贞儿半夜睡醒,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没了,几番寻找,自然到了这里,望着月下空琴,冯贞儿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到了嘴里的鸭子,居然跳到了别人的锅里! 她冯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岂有此理!我明日就找她算账去!” 第十三章 王翦病逝,赵高弄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铛——” “铛——” “铛——” 咸阳宫,幽仙苑里正腾起一股股浓烟,一个铜炉里,汤水沸腾不止,另一个他铜炉里,所炼之金色固体物,正在液化为白色液体。 各类名贵的草药,五色的奇珍石块,都被分别清洗完了晾晒在院子里,一萝一萝的堆积在院子里。 宫人们正有条不紊的递水、加柴、选材。 苑中的人原本忙忙碌碌的。 但是当这锺声响了五下,诸宦侍都停下了自己忙碌的脚步。 锺声三下,意味着朝会。 而当锺声响六下,那意味着皇帝或皇后驾崩了。 但是这响了五声,这就奇了怪了。 咸阳宫中,高高的楼塔上,六座大锺同时被击响。 很快,谒者令的通传响彻了咸阳宫。 “武城侯薨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支致命的毒箭,狠狠的击打了嬴政求长生不老的欲望,也给了秦国将士一击。 消息传出去,咸阳群众就像是被炸开了的锅,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咸阳城街道上,一辆辆马车从宫内疾驰向宫外。 嬴政坐在马车里,他面如蜡色,身体跟着马车一起在颤抖。 扶苏也没料到,这武成侯竟然活了这么久,虽然还是死在了嬴政前头,但是却是在嬴政求长生不老药之时死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不死吗?战功赫赫,世间无人可敌的武成侯都薨了。” “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马车外面的议论声,还是飘入到了嬴政的耳中。 嬴政原本就心情忐忑。 王翦是他最大的功臣,虽然他身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嬴政知道他早晚都要死的。 “停!” 嬴政忽地叫停。 为嬴政驾车的人,可是赵高。 方才那番话,赵高也听到了。 赵高正感到害怕呢,他怕皇帝陛下一怒之下,也迁怒于他。 赵高熟练的拉住缰绳,六匹马全部不动了,队伍也停在了街中。 “陛下,臣在。” 嬴政怒色: “蒙武之死,庶民可论;朕之所为,庶民何敢议?” “臣这就命人族其全家。” 嬴政听了,这才心里痛快了。 “起行。” 马车复行,路面上又卷起滚滚尘土,让后来的路人吃了一鼻子灰。 嬴政坐在马车里,心里却还是在盘算这两句话。 世间若真有可长生之人,那也必定是朕。 这么想着,嬴政的心又静了下去。 等到嬴政赶到王府,王府门前早已是车马如云聚集在前。 所有人见到皇帝,都要低头。 嬴政快步走入院中,刚踏入门阶,他便看到了身穿素服的王贲和王离迎着来接他。 王贲面如白纸,王离虽也悲痛,只是没有他父亲那般伤心欲绝。 世人似乎都小瞧了王贲和王翦的父子之情。 以至于当大家看到昔日虎虎生风的大将军王贲竟然发如枯草,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个都被吓到了。 王贲已和鬼没有什么两样了。 王贲的嘴里吐出几个字。 “臣拜见陛下。” “平身。” 嬴政的语气微微有些生硬,这样可以掩饰他其实微微喉头哽咽。 嬴政并没有多看看王贲,他径直走向大厅。 那里,他还曾问计于老王翦。 最后一次,是攻齐之策。 嬴政仗剑快步往中庭走,刚下了台阶,便看到一座棺木。 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嬴政看到这副棺木,脚步忽地止在原地。 他微微跺了跺脚,而后便猛地回头,背对着王翦,不再向前行。 “朕已命人在宫中为王翦击锺五下,昭告皇宫。另,王翦的丧仪交由奉常去办,规同诸侯。” 王贲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哪还顾得上皇帝。 过了半响,王离上前道: “王离代王家上下谢皇帝陛下厚恩。” 嬴政侧眼看了眼王贲,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帝国的大将军,竟然会有如此落魄失神的一面,嬴政也是大开眼界了。 嬴政望了眼王贲,当时也再没多想,他看了看四下,而后便又驾车离开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但是这仪仗和军容之盛,惊动了半座城的百姓。 嬴政回到了宫里,他屏退那些做杂货的小侍从,只留了一个赵高和余阳。 嬴政微微倾斜坐在王座上,他陷入了深思。 “朕初见王翦时,他不过是个百夫长,身边拽着他的儿子,教他骑牛。” 王翦死了,赵高其实心里微微有些担忧。 没准哪一天,他也死了呢。 万事得早做准备。 他现在连他那个女儿的面都很少见到。 赵高正心里慌乱呢,嬴政却忽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赵高望着头上忽地冒出更多白丝的嬴政,又看到他那张忽然间老去的脸,整个人在原地被吓了个半死。 好在,他是赵高,什么样的场面都不慌。 赵高定了定神,而后道: “陛下,过往之氏,陛下当少牵念,陛下有长生之福。这些话,当少言。” 嬴政听了这话,便不再缅怀王翦。 尚书令忽地上前。 “陛下,当年武城侯曾入宫求见陛下,请陛下于武成侯薨后,将其彻侯之位袭于其孙王离。” 嬴政听了,这才恍然间记起,还有这件事。 但是这个时候,嬴政也忽地意识到,他的记性并不比以前好了。 “王离。” 嬴政面前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 “此事,交由你去办。” “唯。” 嬴政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便觉得身体疲累不堪。 “朕乏了。” 赵高会意,而后便扶着嬴政去塌边休息了。 等到嬴政闭上双目,随后赵高便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内殿。 赵高赶去了章台,恰巧新的奏章呈了过来。 赵高远远便看到这些奏章,他脸上微微有些嫌恶。 “郎中令,这是来自泗水郡的奏报。一共三十册。” 赵高很是不耐,但是他还是悠哉悠哉的走去翻动那些奏章。 凡是对帝国不利的,赵高将其丢入火炉焚毁,凡是歌颂地方政绩的,赵高把他留下来。 待删减完奏章,赵高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章台。 赵高心头十分得意:陛下自以为超越了古人,实际上还是靠我赵高成全他。 没有我,陛下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废物。 陛下贪于权势,不肯放权,即便是封诸公子在外,还是嫌弃诸公子所为,偌大的天下,怎么可能一人治之。 若不是这些年来,他替他删减这些奏章,陛下怕是早就因为过度劳累而殒命。 赵高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和嬴政的感情深厚,心头竟然隐隐不舍得抛弃嬴政。 毕竟,给他这么高的权位,让他拜托了罪籍身份的人,是他嬴政。 说起来,那位平阳君。 公子羽,赵高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心思这么深,他竟然这么轻松,就得到了陛下的信任。 还有公子将闾,他在燕地,这一年来,燕地竟然这么安稳,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 他得把这件事汇报给东阳君。 这其中,怕是有事。 另外,太子从前的属臣,没想到出了宫,反而才能大显,竟然做到了县丞的位子。 这都是他赵高给批的。 如此,自然为的是东阳君。 只是赵高走后,很快,余阳又跟了进来。 他才是掌管文书的人,赵高只是负责接收和送发。 余阳进来后,便看到地上的火盆又在燃烧。 赵高的耳目见到这一幕,自然眼疾手快的把火盆搬了出去。 余阳本来不觉得奇怪,但是现在,他开始感到奇怪了。 这些人,有事瞒着我…… …… …… …… 王府。 王贲跪在冰冷的棺材边上,口中像是含了黄连。 “父亲,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祖父已经去了,父亲若是如此,祖父地下有灵,也必定心里不畅快。” 王贲听了,这才勉强挺着身子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王贲忽地感谢一个人。 若不是他,王贲不会有侍奉他父亲老病的机会,更不会陪在他身边,直到他最后一刻咽气了才结束。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第十四章 秋草已枯,春叶当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漆黑萧瑟的夜里,王府上上下下蒙着白色,整座府邸都沉浸在一片哀恸之中。 王贲望着王离,表情很是凝重。 “今年的秋天为什么这么冷呢?” 街上行人都已经穿上了双夹层襦袄,路人行色匆匆。 众人抬头看着天空,太阳被蒙上了一层雾,光芒不再耀眼灼目。远远的,甚至有孩童看到月亮也显现出来了。 街道上到处飘着黄叶,沙沙作响。 王府门前落了一层厚厚的叶子,素布还是挂在门前牌匾。 王翦于咸阳的丧事办的很隆重。 但是按照王翦生前所嘱咐,他希望他能葬在故乡——频阳县。 于是王贲便带着他儿子一同前往频阳县。 没有史书上的六座衣冠冢,那六座衣冠冢,意味着王翦平定六国。 但是新的历史现实就在众人眼前,秦皇最后还是以诸侯礼安葬了王翦。 频阳县,王翦墓前。 王贲和王离都除了素服,他们就要离开频阳县,返回咸阳城。 不过几日的功夫,这新墓动过的泥土边上,竟然长出了绿草。 王离口中念叨着: “秋草已枯,春叶当舒。” 王离望着他祖父的墓,竟然有些不愿意返回咸阳城。 王贲听了那话,微微有些诧异,他一脸肃穆: “你祖父生前所愿,就是希望你承袭他的爵位,他对你的期望,远比对我还高。” 王离听了,自然觉得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 比起王翦和王贲,说到底,王离还是显得瘦弱了些。 承袭爵位,不过是因着祖上的功德罢了,王离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王离的困境是,他配得上他祖父留给他的爵位吗。 这不仅仅是王离的窘境。 王离知道,像他这样的功勋之后,朝中大有人在。 他王离的名字,之所以被咸阳百姓广为人知,是因为他的祖父和他父亲的缘故。 像蒙家大子、少子,冯家大子,这些人也都和他一样。 祖辈父辈积攒了太高的功勋,他们得以收益,但是良好的家训家教,又让他们对于享受爵禄感到微微有些不适。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本事可以彰显。 混的稍微好些,入室为秦吏,期年之后有所成,可为府吏、县吏、郡吏,但是按照年岁,起码也要十几年。 而王离这样的身份,他若是弃武从吏,少不得要为人指点。 更何况,他已经是新的武城侯了。 皇帝的诏令已经到了他手里,可是他拿着诏令,却觉得手心发烫。 “父亲,我袭爵之后,也要像父亲你一样上朝吗?” 王离的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多余了。 “那是自然,你祖父是因为年事已高,不便行动。但是你年轻气盛,正需要去朝堂之上见见朝臣风采。” 风采? 我听人说,自从皇帝陛下求仙问药伊始,朝中有识之士就开始非议皇帝。 这些年来,昔日在朝中煊赫一时的大臣,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以老病为由携家带女回老家了。 据说朝中现在除了少数有识之士畏罪不敢直言,剩下大多都是阿谀谄媚之人,奉承陛下以求高禄。 王贲虽然在家中从不提这些事,但是王离其实早就听别人说了。 “可父亲也知,那不过是借口而已。祖父不敢上朝堂,是怕掉脑袋。” 王贲听了,自然眉头一皱。 “就你聪明!” 王离现在可不怕他父亲了,他是彻侯,比他父亲高一级爵位。 王离立在原地,他不躲不藏。 “父亲,实不相瞒。我虽然享有最高一级的侯爵之位,但是在外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承袭祖父荣耀的无能小辈,就算我上了朝堂,也不会有人把我说的话当回事的,更何况是皇帝陛下呢。” 王离虽然说话不太中听,但是确实很有道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最基本的君臣之礼。” “父亲,这个时候,别说什么礼不礼的了。虽然父亲不说,但是我们也都看出来,帝国内部本身就有危急。” 王离说着,对他的父亲递了个眼色。 “帝国内部最大的危机,全部都在那个人身上。而远在关中之外,更是问题多多。户籍分等,虽然让老秦人乐于归家,但是危急也就潜伏在六国底下。这是谁人都明白的道理。” 王离说了这话,这就怪不得王贲了。 王贲一腿下去,直击王离的膝盖,随着一身惨叫,王离当即吃痛跪了下去。 “胡言乱语!” 王贲很严肃的对王离说: “你祖父,还有你父亲我,都是靠军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别以为是彻侯了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除非你不是我王贲的儿子!” 王离听了,自然一脸愤怒。 王离忍着眼泪和疼痛,将视线集中在王翦的墓碑上。 王贲还是一脸愤怒: “你给我听着,内政的事情,你少掺和。我们王家不掺和朝政,你只需要听陛下的话,陛下让你攻城你就攻城,陛下让你戍边你就戍边。” 王贲气势汹汹,但是王离的心中,早就起了别的变化。 “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但是谁知道今日出现的太阳和明日的出现的太阳是不是同一个呢?” 王贲听了这话,脸黑了,但是他更是感到脊背一凉。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句话,早已经广为流传了。 “只有父亲您还傻站在这里,我那些好妹妹,父亲您却把他们嫁给了您昔日的部下,说什么昔日之约。” “父亲,世事会变,您早该变变了。除非兵戈再起,否则我们王家就是这么一直顶着空头衔了。如今的秦国,需要的是出谋划策安定人心之才,而非因循守旧之人。” 或许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个王离。 事实上,王翦也只是希望他的孙儿一生平安顺遂富贵。 王翦看透了太多,但是他没看透他的孙儿。 王贲希望,王离日后有机会可以报效陛下即可。 可是王贲的希望,在王离看来,简直就是小孩子才会听的笑话。 王离这个年轻人,他或许没有带兵的本事,但是却有一颗弄权的心。 王离久居咸阳,经常和世家子弟私谈密论,这让他得到了不少消息,也让他重新思考他们王家在朝中的地位。 皇帝害怕他们王家,有皇帝在,这就注定他王离这辈子都是个只能庸庸碌碌的人。但是未来的皇帝可不一样。 王离可不是那种贪图安逸,一心想要吃祖上功勋的庸碌之辈,他想做个远超其祖辈父辈功勋的人。 王家,可绝对不能在他手中没落了。 从王离稍微懂事些,他就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 王贲听了这些话,早已经就脊背后面一阵阵发冷。 他望着眼前这个又壮又高,眼中满是锐气的小子,一时间竟然气的嘴巴哆嗦。 “滚,给老子要多远滚多远。” 王贲叉着腰怒呵。 四野里的兔子、野鸡,纷纷被王贲给吓跑的吓跑,吓飞的吓飞。 还有一个年轻人,他跳上马后绝尘而去。 在寂静的旷野离,王贲的心冰到极点。 王贲望着秋草,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滑落。 “秋草已枯,春叶当舒。” 王贲口中念叨着,只是恍惚间,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声。 王贲猛地回头,却发现,四处再无他人。 第十五章 求仙无果,发觉受骗 王贲命令王离: “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回咸阳城。” 王离的脸倔的像一头驴,他没说话,自然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王离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他王离有被活活打死的风险,于是他只好学了乖,乖乖留在在频阳县给他爷爷守灵。 驰道上卷起了滚滚尘土,七个身高体壮的中年大汉驾着三辆马车快速奔赴咸阳。 王贲坐在马车里,这皇帝和太子的事情,他原本想忽略了得了,但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路上,王贲一直忧心忡忡。 王离的那句话,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若是传入了皇帝的耳朵离,可是要灭族的。 王家这样的将门,自然也养了许多谋士。其中有一位谋士,是王翦临终前指给王贲的。 此人姓周名雁。 周雁望着南天,忽地忧心忡忡的道: “君侯此时归京都,怕是城中已经满是风雨。” “你这又是何意?我今日已经听到了太多不详之语。” “此时回咸阳,正是秋狩大典结束。君侯可还记得,今岁正是陛下求仙问药最后之期。” 王贲很为不解。 “陛下受小人蒙骗,如今他们拿不出不老药,不正是破除谣言的好事吗?” 周雁却道: “老将军刚去,于陛下而言,正是打击,一旦陛下求问仙药无果,怕是更为震怒。我看咸阳,将有一场血光之灾。” 王贲听了这话,心头自然不快活。 “自陛下求问仙药,朝中上下都心中存有郁结,如今正是那些谣言不攻自破的时候。就算将有一场血光之灾,也未尝不妥。帝国如今正需要这场血光之灾。鲜血或许不是吉兆,但是却是解决问题最为有效的方式。如果陛下能就此清醒,这于帝国而言,也是大喜。” 周燕听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 …… …… 咸阳宫。 大政殿。 重修之后,皇帝为诸臣设座。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怪异。 嬴政脸色极白,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 毕竟,嬴政一直在服用金丹。 这金丹,可是真的金丹。由金属炼制成的丹药。 在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嬴政还是坚持前来上朝。 “朕近日蒙得道之人点拨,日后都自称真人,不复称朕。” 还有些良心的人听了这话,自然心里头一凉。 术士说什么,陛下都信。 这不是昏君是什么 但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则趁着这个机会,齐齐高呼: “陛下永寿!” 这一年来,嬴政已经听厌了这种话。 原本面如白纸,这个时候,嬴政又忽地生恼。 这帮无用之人,什么也不会,只会跟着附势叫喊。 嬴政别的事情都不惦记,他就惦记着求仙问药。一年之约就要到了,嬴政急切的想听听好消息。 “徐福何在?” 嬴政果然问了这话,在堂之人闻言,莫不面面相觑。 专门负责此事的大夫上前: “禀陛下,徐市一行人出海尚未归。” 嬴政听了,面色更加苍白。 嬴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愿承认。 旁人不急,但是蒙毅早开始急了。 “陛下,一年之期虽然未到,但是徐市他应该很清楚,违背陛下诏令意味着什么。陛下当追加诏令,命其速归。” 蒙毅并不是愚忠之人。 他知道在如何不触怒皇帝的前提下让嬴政做出正确的选择。 蒙毅附道: “不老药,若是为徐福得到,若是他起了私心,独吞之,陛下岂不是白费功夫。” 嬴政听了,自然觉得蒙毅说的有道理。 紧接着,蒙毅又问: “皇帝陛下,数年前,您曾命屠唯出海东行,为的是求证这东海以东是什么。” “算算时日,屠唯东巡,所花时日和耗费财力物力更甚,不知这屠唯又是去了何方。究竟是没入海底,葬身鱼腹,还是已经找到了陆地,却不肯回来。” 蒙毅今日也算是有备而来。 对于蒙毅来说,蒙老将军的死,着实可以给陛下当头棒喝。 陛下之所以求长生之道,为的是完成他稳固天下的梦想。但是现在看来,追求长生,反而让朝野上下离心离德,还让一些小人趁机作祟。 如果余阳向他透露的消息没有错,那么基本可以断定,赵高在宫中阳奉阴违。 但是赵高做事情实在是太谨慎了,蒙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罢了。 蒙毅一直在想办法,把陛下身边那些小人全部揪出来,让这些蠹虫在光天化日之下晒一晒。 但是在这么做之前,蒙毅必须先找到证据,否则他到时无法判定他人有罪,还会因此暴露自己。 嬴政很快就明白了蒙毅的心思。 蒙毅一直想让他放弃求长生不老之道。 嬴政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是这只是证明了蒙氏兄弟皆对朕忠心不二而已。 “真人自有定夺。” 嬴政说完了这句,而后又开始听其他大臣汇报,基本都是些工程进度的汇报。 朝中本就没有大事。 或者说有,但是无人敢报。 谁知道呢? 当嬴政开始自称真人起,朝中的谏议大夫们齐刷刷白了脸。 子不语怪力乱神 君子当正道在心。如果自己不以正念做主而去崇拜鬼神,那就要为鬼神所制。 皇帝陛下这便是鬼迷心窍了。 接下来,嬴政又是一口一个‘真人’‘真人’。 众臣连想都没想就知道嬴政这又是受了卢生的蛊惑。 蒙毅听了,也是头皮一阵阵发麻。 当嬴政心意坚决去做一些正确的事情的时候,朝野上下一心。 可是当嬴政顽固倔强非要去求证一件错误的事情,这会让很多人寒心。 蒙毅今日也被这真人二字给伤到了。 嬴政完全不知道,他对于求仙问长生之道的痴迷,逼迫许多大臣不得不将他们的眼光投放到新的太阳上。 …… …… …… 数天以后,王贲回到了咸阳。 咸阳城里确实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出海的两批人都回来了。 与此同时,徐市等人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只是,带回徐市等人消息的,不是徐市他自己,而是屠唯。 余阳接到文书,高兴的眉毛都飞起来了,余阳仰头大笑一番。 余阳兴冲冲的跑去嬴政跟前汇报这件事,踩的地板咯吱咯吱的响。 但他制造出来的每一个声音都是欢快的气氛。 “大喜!陛下,屠唯将军东巡航海回来了。他们还带了当地的人回来拜见陛下。” 嬴政听了,一颗悬着的心并未落下,他感到欣喜的同时,又感到很惊讶。 屠唯这小子竟然活着回来了。 如果他活着回来,还带回来了好消息,这就意味着,扶苏当初说的是真的,东海以东为陆地。 那么,徐福之前一直都在欺骗朕!? 第十六章陛下,占领东夷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皇三十一年冬。 咸阳大雪,雪深数尺,天寒地彻,一群将士却在这一天策马崩腾而还。 屠唯不会不回来的。他家中老人妻小还都在关中等着他。 于是这一日,又是将军策马而还,家家团聚的场面。 一别两年,咸阳城早就换了一副模样。 而让屠唯感到惊诧的是,皇帝竟然真的做成了革除军功爵制的事情。 屠唯为什么会接了这东巡寻陆的苦差事,因为他是主战派。 劝说皇帝陛下发兵攻打南越,那是他对秦皇上的最后一道奏疏。 只是上这道奏疏,还有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这件事激怒了皇帝陛下,也直接导致嬴政下了废除军功的决心。 屠唯踏雪而归,等到到了关中,他望见漫天鹅毛大雪飘落在石匾咸阳城三个大字上,他自然而然眼眶一热。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都四十余岁了。 那双眼中满是沧桑,不再像以往那般神采奕奕。 这两年,屠唯被折腾的够呛。这两年,屠唯不是在海上被风吹日晒雨淋,就是在岛上望着大陆。 只是回来之后,屠唯听说咸阳出了好多大事。 这头一件,就是皇帝求长生不老药。屠唯已经抓到了证据,证明是皇帝被人所骗。 这其他的,在旁人眼中是小事,但是在屠唯眼中可是天大的事。 蒙武、王翦、杨端和,一众老将全部都去了。 如今朝中的大将,是蒙恬。 李信那样战功赫赫的人,竟然也没有轮到护军督尉之职,反而跑到了陇西之地。 屠唯自然对这件事不满意。 毕竟,蒙恬的军功,还没有他屠唯高。 这下,屠唯更是确信了当初皇帝让他出海探陆的目的。 皇帝想让他死。 …… …… …… 余阳见到屠唯,自然兴奋异常。 只要皇帝陛下不再笃信求仙问药,那么陛下就会清醒过来。 到时候,他再将他捉到的赵高的蛛丝马迹禀告给嬴政,陛下一定会知道赵高的为人。 宫里早都乱透了。 余阳兴高采烈,一脸殷勤的接待屠唯,这自然让赵高察觉到一二。 赵高两鬓都已微微发白,而且这几年来,他发福的厉害,胖了一圈。赵高站在边上,看着余阳一脸热情。 “屠将军,快请进殿。” 屠唯其实半路上就察觉到了嬴政的意图。 因为这东巡出海,实在是太艰难了,他好几次差点和其他人一起葬身鱼腹。 好在最后,他们登陆了。 到了岛上,当地人打不过他们,屠唯有些想占地为王,自建一国。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屠唯深知,欺骗始皇帝的下场就是,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被嬴政手下的人追到被无法分尸。 一方面是畏惧嬴政,而另一方面,皇帝也对他留了一手,他的家人都在咸阳城。 而且岛国的气候,屠唯也并不是很适应。 本以为他的回来,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 可是没想到,这一路上,他所见到的人看到他却像看见救星一样。 他们纷纷期待他快点回宫,把岛上的情况告诉皇帝,另外把徐市小人的阴谋给公之于众。 是时,嬴政正在大殿里坐正等着屠唯。 看到熟悉的宫室风格,看到熟悉的一张张脸,屠唯自然心里热腾腾的。 这个冬天,在屠唯看来,温暖极了。 屠唯头上顶着白雪,身上冒着寒气,一进殿,身上的雪就给融化成水滴,然后滑落在地。 只是当他入殿看到嬴政苍白的面色,屠唯被嬴政给吓了一跳。 陛下何以容颜如此? “臣拜见陛下。” “平身。” 嬴政没见到屠唯,心中忐忑不安,但是见到嬴政,他莫名开心了起来。 而嬴政,他原本担心屠唯给他带回来不好的消息,但是现在,嬴政见到屠唯,心里却又无比踏实。 嬴政眼中带着笑意: “东巡出海,竟然两年才还,够你在当地再生一窝孩子了?” 随行屠唯一起去的,可有不少人。 看来皇帝应该已经听说了什么。 屠唯一窘。 “被陛下言中了。不过臣只有一个妻子,除了发妻之外,其他女子不过是衣服罢了。” 嬴政听了,自然被逗乐了。 屠唯继续道: “关中才是老秦人的家,屠唯虽然可远行,但是不会忘记回家的。更不会忘记陛下。” 嬴政才懒得听屠唯拍马屁。 “听说你此行,遇到了真人派去的术士徐市。” 比起屠唯,嬴政更在乎的是徐市求仙问药的状况。 “陛下请息怒。据臣一路所闻所见,陛下属实是被徐市欺骗了。” 长身不老的梦想,这便开始在嬴政心头一点点崩塌掉。 “臣于东夷荒岛上遇见不少尚未开化的人,他们没有好的衣服食物,都是靠臣所带去的工匠和农夫教导他们,他们才渐渐学会。托陛下之威,这些人从都称臣为司农耕神和司药神。” “只是臣已经对他们解释清楚了,陛下您才是这天下唯一至高无上的皇帝。这次臣回来,还带领了当地的一些原住民回来。” 屠唯说到这里,一脸喜色。 “说起来,臣以为,东夷岛国上的居民,不过是落后蛮夷,生吃海贝为生。臣以为,陛下可以攻占此岛,为陛下之领土。” 嬴政听了这话,并不怎么高兴。 从他开始追求长生不老药时,开疆拓土这类事情,就好像变得无关紧要。 因为嬴政觉得,他的时间还很多。 但是现在,嬴政在表彰屠唯的忠心和艰险探索之前,他要先解决另一件事。 “你所言不错,但是真人想知道的是,徐市为真人求取的长生不老药何在?” 屠唯来之前,他就在东莱郡七公子那里得知了事情原委。 屠唯故意问道: “陛下,难道东夷之事不比长生不老之药更为要紧吗?” “真人若长生,天下永安矣!”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真人问你之事,为何避而不谈。” 真人二字,从皇帝口中说出,难道陛下不以之为耻吗? 屠唯这么想着,但是膝盖很听话。 第十七章 大梦终醒,坑杀术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世上许多事,或许经而不察;但是天空中飞过一只鸟,就是飞过一只鸟,只要你想要知道答案,有心人总会寻到蛛丝马迹。 屠唯在归来的路上,弄清楚了皇帝求仙问药的来龙去脉,所以他现在对此事十分谨慎,不敢贸然胡说什么。 这种的内幕传出去,可是有很多人要掉脑袋的。 “陛下,臣不敢言。” 嬴政一脸疲态。 “你屠唯有什么不敢的?” 屠唯脸色一白。 但是嬴政还是屏退左右,只让屠唯、赵高和余阳留下。 嬴政有些不耐烦了。 “真人的不老药呢?” 老实说,嬴政一口一个真人,这让屠唯听了感到非常别扭。 他也开始渐渐明白这些时日朝中诸臣的感受。 另外,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公子常对他说那番话,务必要让此事停止,否则朝中政事将荒芜。 屠唯吞了吞喉梗,然后才开始道: “陛下,世间并无长生药。徐市等人,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刻意欺骗于陛下。” 这种话,嬴政早在此前听了许多了。屠唯来说,也是一样的。 嬴政果然面色一阴。 不过不一样的是,屠唯有其他证据。 “臣到了东莱郡,得遇公子常。原来当初徐市等人是被如今的平阳君所准备要嫁祸太子殿下的。” 嬴政本来颇不耐烦,但是当他听到了这番话,整个人在上座呆住了。 嬴政细细回想了当日三兄弟的反应,他自然恍然大悟。 公子羽,一向不沉稳。 当日他可是面色如蜡,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嬴政的眉头缩在一起,他重重握着扶手。 赵高听了,也是懵在原地,还有这回事。 陛下的十八子,除了胡亥小,背后没有大树乘凉,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赵高这样想着。 屠唯又道: “臣知道,陛下已经提到听到了消息,知道臣遇到了徐市等人。可是陛下可知,臣竟然意外从徐市身上得知,原来他当初来见皇帝陛下劝说陛下求问仙药,是因为得到了一位张先生的指点。” “而这位张先生,经公子几番派人追查,却发现,他是昔日韩国丞相之后。陛下,这求仙问药之事,实则是六国余孽在背后捣鬼。” “此人心思歹毒,欲置陛下于死地。他敢于煽动术士将骗子的把戏献给陛下,正是因为他知道,陛下安定江山最缺的就是时日。” 嬴政听了这些,自然怒火攻心。 “放肆!” 屠唯带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嬴政听了先是感到极为震惊,随后思来想去,他又觉得,他整颗心又被凉透了,但是越是在这种最气愤的时候,嬴政还是抱着长生不老的梦。 正是嬴政超乎寻常的执着,这才让他将整个中国得以第一次大一统。 但是他的执着,也让他在有些事情显得极其偏执。 嬴政还是对长生不老药不死心。 屠唯失踪了两年才回来,如今突然间告诉朕这些,难道不是在外面编了一堆话来哄骗自己? 嬴政大为疑惑: “此事干系重大,你既然敢胡言,可有凭据?” 屠唯听了,只道: “此事,都要归功于公子常。是公子常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平阳君,还查到了张家后人的蛛丝马迹。” “如今,平阳君还将贼人张良藏在府中,以上宾待之。” “陛下若是不信,很快便可命人去查。” 嬴政听了,疑复再疑。 “那徐市何在?” 屠唯脸色一白,微微低下了头。 “回禀陛下,臣不才,竟然让他在半路上跑了。” 嬴政听了,脸色一白,满腔怒火的终于全部爆发出来。 “放肆!徐市这个小人,竟然敢欺骗朕,还敢逃跑。” “来人!” 门外的郎卫闻言,立刻冲了进来。 嬴政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话。 “昭示天下,朕要小人徐市车裂于咸阳。” 赵高早就知道长生不老药是假的,都怪陛下太过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只是赵高没想到,此事竟然败露的这样快。 这公子常,他从前倒是小瞧了这个小子。 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是助纣为虐者。 当初他还为徐市说过不少好话。 不仅如此,陛下求长生不老药之事,他赵高总是在附和嬴政的意思。 余阳正欲上前,却被赵高抢了先。 “陛下,这徐室和卢生等人,实则为一伙人。徐福既然欺瞒陛下,如今又畏罪逃跑,臣以为,陛下不仅仅要命人抓捕卢生,更要杀了那些术士。”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恨从心起。 这个时候,廷尉蒙毅也赶了过来。 “陛下,那些炼丹的术士,实则害人性命。臣以为,陛下当严惩这些小人。” 蒙毅忽然冒了出来,赵高看着他来势汹汹,更像是单单冲着他来的,赵高自然害怕。 这个蒙毅,一向和他关系不怎么好。 嬴政看到蒙毅,自然明白了他以前提醒他的是对的。 能在所有人都阿顺他的心意的时候,选择冒着触怒他的危险去上谏的,也就只有他一个蒙毅。 嬴政看到蒙毅,恍惚间看到了蒙武。 这让嬴政心头感到一阵悲凉。 这长生不老的梦忽地碎了,嬴政自然心头极其凄凉。 “蒙毅——” “臣在。” “朕命你将那些术士全部坑杀!” 章台宫里从来不见血,但是这血之所以会流,却是因为章台宫里的人。 四百八十名术士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在了咸阳城。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火花是无辜的。 善于以刑杀立威的嬴政,从他开始求长生不老到如今问药失败,到最后泄愤杀四百八十名术士为结束,这一切行为在世人眼中,都是一个暴君的形象。 而在这个庞大的帝国还十分不稳固的时候,嬴政哪怕犯了一丁点错误,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也只有少数人会为嬴政感到开心。 放弃追求长生不老之梦,对于这少数人而言,就像是嬴政戒毒了。 但是失去的人心,要收回来就很难了。 当夜,咸阳宫外大雪又起。 第十八章这蒙毅,想要我的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天夜里,咸阳大雪。 大雪静静的飘落,覆盖在宫殿屋檐之上,寒鸦都缩在屋檐之下。 嬴政一个人坐在殿内,头上的白发猛地增了不少。 四面都有火烛,暖色光芒充盈在室内,暖盒也在殿中,炉火被烘的很旺。 四面都是帷幔。 嬴政坐在上座,一个人扶额唉声叹气。 这场景,自然很是凄凉。 当嬴政心心念念的长生梦碎了的时候,与此同时,嬴政看到他的理想破灭了。 嬴政想要让他的理想彻底实现,华夏为一体。 但是这需要时间。 而嬴政比谁都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礼记载曰:五十始衰。 可是他不过四十出头,身体便开始衰落…… 天下…… 天下是什么局势,嬴政比谁都清楚。 君臣之间的把戏,在此时的秦国,只有嬴政最清楚明白。 边地的臣子,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这再次向嬴政证明了边地确实难以把控。 还好,还有关中。 有了关中,大秦的底子就在。 反之,如果朕当时选择了继续打下去,那么帝国的问题反而更严重。 现在看来,扶苏说的话是对的。 朕有多久没有和诸子闲谈了? 嬴政啊嬴政,你自诩世上无人能及,竟然被一群江湖术士给骗了。 但是事已至此,如今后悔是没什么意义的。 王绾说过,王是天下人的王。 王的一举一动,一念一思,都攸关国家的命运。 普通百姓犯得一个错误,或许会让他家破人亡,也或许会让他损失财帛,又或许是饥饿而死,但是所有的这些,比起国家的存亡,都不值一提。 君王犯的小小错误,却可以让国家走向灭亡。 六国的君王,都犯了错,所以他们亡了。 嬴政一直以此为道理,时时鞭策自己。 只是,有为的君王也会犯错,秦穆公让三贤陪葬,致使秦国在接下来一百年里君王之位一直遭到奸臣把持易换。 继承的问题。 从前嬴政觉得他太早立了太子,不是好事,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趁着天黑,今夜外面当值的侍从中又少有赵高的眼线,余阳定了主意,他要在这个时候进殿去见皇帝。 赵高可谓是大毒瘤,陛下久留他在身边,那便是养虎为患。 余阳蹑手蹑脚进了殿,身上覆盖的雪花到了殿内,很快就被烘干。 嬴政正想唤余阳进殿,一抬眼就看到他进来了。 “朕让你看着扶苏和赵高,这些时日,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这个时候忽地问太子,余阳微微感觉有些不妙。 “陛下,太子一直都在宫里,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寻欢作乐,什么事都不做。”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明日叫他来见我。” “唯。” “你退下吧,朕乏了。” 余阳自然不退。 “陛下,太子虽然安然无事,但是郎中令却……” “赵高?” 赵高是嬴政得力的助手。 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个罪籍之后,但是在嬴政眼中,赵高可是文武双全。 嬴政甚至,从赵高身上看到了他过往的影子。 忍辱负重,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出头。 赵高是嬴政的一把利剑。 李斯也是…… “朕让你追查李斯的事,可有结果?” 余阳摇摇头。 “陛下,此事牵连之广,当初本就难以追查。王相归家之后,下臣又复查此事,但是……” 江东传出来的事情,关中的人去查,那可是真的鞭长莫及。 “池武——此事,交给池武去办。” 嬴政想要一个答案。 毕竟,李斯! 多好的人才! 对于嬴政来说,李斯曾比他的皇后还要重要。 余阳只好答应了。 本来这件事,是该让赵高去做的。 “陛下,下臣想要向陛下禀明的是郎中令的所为。” 说完这话,余阳就开始怕了。 他担心他的话最后还是被传了出去。 “赵高,他做了何事?” “前些时日,臣进了尚书台,看到有奏章被烧毁的痕迹。” 嬴政听了,还未察觉出什么。 奏章被焚烧,其实是常事,烧奏章,那是固有之事。 不是所有的奏章都会被备份,有些奏章奏简,存入府库,跟本就是不必要的。 “怎么了?” 余阳迟疑了好一会,还是道。 “容下臣多虑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嬴政微微眯眼看了一眼余阳。 “此事,和赵高有关?” “当值之人,素日和郎中令走的近。尚书台主理奏章,掌管文书奏章;而郎中令掌管陛下车马出行。” 嬴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赵高在他身边太久了。 而且,在这之间,赵高也负责这类事。 就是东巡期间,赵高不仅仅掌管车马出行,还负责掌管来往奏章文书的呈送。 看着嬴政的面色,余阳知道,皇帝多半是不会选择相信他了。 “陛下,非下臣多事。下臣以为,此事陛下不可不以之为小事。” “待你拿出凭据来,朕自然会信你。先做好朕交代你的其他事。” 余阳听了,自然面色一惭。 “唯。” 余阳这边刚出了殿,很快,赵高就收到了消息。 赵高听到这件事,自然大为惊慌,他对着来向他汇报此事的人就是一顿脚踢。 “你们这帮蠢材!叫你们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怎么被尚书令给发现了?” 那人颤颤巍巍伏在地上,还手是不会还手的,他来这里,为的是求赵高留住他的性命。 “还请郎中令救我!” 赵高对余阳很是了解。 这个人,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贸然做这种不利己的事情。 他在陛下身边,也算是得力之人,犯不着跟他争抢。 “余阳无凭无据,不会贸然对陛下说此事的。他一定是想先探探陛下的口风。” 宦侍听了,自然更为振恐,瞳孔猛地缩小。 “只是,这个余阳,我平日里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忽然间要对我出手?” 这宦侍可是尚书台的人,对于尚书令自然更为清楚。 “小人曾看见,廷尉蒙毅近日时常与尚书令会面。” 赵高听了自然诧异。 蒙毅—— 蒙家如今在朝中,地位非同凡响。 而陛下如今非常器重蒙毅,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坏了!” 赵高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一个余阳犯不着和他作对,但是如果是廷尉蒙毅的话,被他盯上,那他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这个蒙毅,我又没有挡他升官发财的路。想当初他刚为廷尉,我恭喜于他,送上贺礼,此人却将贺礼如数退回。” “从前我只当是他瞧不起我。这世上瞧不起我赵高的人多了,但是忍忍也就过去了。更何况,这蒙毅有个当安东侯的父亲呢。” “当时不过是一口气,我吞咽了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这蒙毅,想要我的命!” 第十九章 波澜不断(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二日。 咸阳城里寂静的可怕,行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以刑杀立威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先是因为听到了流言,所以坑杀路人,接着又是因为求药无果,坑杀四百多名术士。 咸阳城里人人畏畏缩缩,生怕天上会下刀子。 早在嬴政称帝后,这样的情况就已经稍稍出现了。 是非成败,自有公论。 嬴政的自称,难道在当世之人眼中不是一种狂妄自大的称呼吗? 大街上人影异常寂寥,行人都缩在兽皮斗篷里。 街上马车来来往往,行人也只是个个形单影只,唯恐靠在一起,被人说不是。 天还未亮,蒙毅府上就来了客人。 来客藏在斗篷之下。 蒙毅见到来人,自然脸色一惊。 “你怎么来了?” 余阳见到蒙毅二话不说,就是摇头。 蒙毅请余阳进入暖阁,又命人拿来热酒招待余阳。 余阳推脱不饮。 “公清晨来见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蒙廷尉,你所托之事,我已照做。只是诚如我先前所言,陛下对赵高之宠信非你我想的那么简单。下臣虽然心中怀义,但也知道不可为之事毋宁为。我以为,若非有明证,不足以除赵高。若是廷尉没有明证,日后还是不要将此事托于我。” 蒙毅听了,自然感到诧异。 “你此时来对我说这些,莫不是你已经向陛下陈述了赵高的所为。” “是我低估了陛下对于赵高的信任。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生性多疑,嫌少深信人。我已举出赵高不轨之行迹,可是没想到,陛下仍然坚持相信赵高。” “竟然会这样。”蒙毅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此番也算是试探了一番陛下心意,我已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赵高在陛下面前原形毕露了。只是你此番可有打草惊蛇?” 余阳听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我一人入殿,当时殿中并无他人。除非陛下主动问起赵高此事。但是陛下若是真的询问赵高此事,那必定是陛下开始怀疑赵高此人。若事情真是如此,事情便顺利了许多。” 蒙毅听了,自然陷入沉思。 “我该如何才能找到明证呢?” 余阳听了只是道: “赵高在宫中耳目众多,那些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中,并非金石可以撬开他们的口。若是廷尉能找到赵高明错,也务必是要以致死的罪名,否则,若是只有活罪,赵高此人贼心不死,必定伺机报复你我。” 蒙毅听了,只是哈哈笑笑。 蒙毅拍了拍余阳的臂膀。 “公何必如此紧张?这赵高不过是罪籍之女所生,出身卑贱,他如何能伺机报复于我?你莫要担心,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余阳见蒙毅这么说,心中可并不踏实。 怕是蒙廷尉高估了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还低估了赵高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余阳听了,反而为蒙毅提心吊胆起来。 有时候,太过自信可不是好事。 余阳起身作揖,意欲告辞。 “今日我便和廷尉言至于此。近日宫中怕是将要有大事,还请蒙廷尉多加注意。” “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事?” “陛下昨夜命我召太子见他,也不知所为何事。只是我见陛下因长生药之事告停,并未有振作重整之态。近日,陛下还同时召见了许多大臣。丞相冯去疾、将做少府章邯。” 蒙毅听了,只觉得陛下是要安排些什么新事。 蒙毅抱拳谢曰: “多谢尚书令指点。” “我去矣。” 蒙毅为了谨慎起见,又道: “未免他人对你我二人私交过甚生疑,我带你从后门出。” 蒙毅担心的是皇帝,而余阳担心的是赵高。 余阳想了想,自然点头了。 “善。” 纷纷大雪漫天飘扬,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蒙家府邸后门驾车而出,绕了一圈,又停在了大街上。 男子坐上了另一辆车,驶向宫中。 …… …… …… 丞相冯去疾,那可谓是秦国多年的老臣,也一直受到嬴政的信任。 “陛下,臣收到消息,这咸阳城中一直有人在非议陛下所作所为。” 嬴政听了,自然面色不善。 “既然明知是非议,亟当除之。” “可议论此事之人,非乡野黔首,而是朝中诸大儒。” 儒法之争,没完没了。 但是这样频繁的内斗,其根源又在哪里。 或许早在春秋时期,从孔孟发扬儒家时,他们已经给出了答案。贵族的力量在渐渐衰落,而庶民的力量在渐渐被人重视。 冯去疾曰: “儒生于太学廷议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又在私下议论,指责陛下心术不正,也根本无德,无以配三皇五帝之称号。” 嬴政听了,自然震怒。 愤怒就像是嬴政的影子一样,他走到哪里,这影子就跟到哪里。 “汝以为当如何?” 冯去疾对曰: “法贵一。朝中诸大儒,实则多出自齐鲁之地,为陛下爱才所以纳入朝中。儒生自然宣扬儒道,纵使是陛下罢黜百家,但是李斯死,政令名存实亡,儒生复起。臣以为,儒家之道,实为陛下君主专制之大害。儒与法,两者不相容,若要存法,必须废儒。” 扶苏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沉默了。 若不是为了苟到上位,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 得罪朝中的法家大臣,对他没有好处。 但是历史都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改了他。 “今之秦国,囊括昔日七国,而七国之中,几人颂法,几人称儒。孔子周游列国,七十二门徒,孟子宣道,扬名天下。儒家虽然不切实际,但是却一直都是百姓向往的。” “治国必要以法,为何不披以儒家之衣。我秦铁骑踏遍万里天下,留的是残暴血腥之名,我秦国为何不换身衣裳以见天下万民。法家之术固善,但是究其根本,不过是君王权术。若非皇帝,谁人可以治国?治国之要术,并不以儒家之道义相违背。” 说白了,法家就是集权统一,儒家,这个时候的儒家,要平等不平等,要民主不民主,塞什么东西进去,旁人都觉得是香的。 第二十章天人大一统思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的话,让丞相冯去疾听了,很是惊诧。 “东阳君竟然如此作想吗?我秦国自称天下以来,已经两次因公子之言而大刀阔斧改革秦制。” 扶苏对曰: “法家之要,便在权衡,便在因时而变。” “君父之权,乃为天授。秦国之命,也为天道。天下为一,更是天道。君父既然为皇帝,更为天子。” “天子受命于天,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虽谓受命于天亦可。” “我们秦国承接天道,故秦之皇帝为天之子。如此顺接,天下之人皆当效忠天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儒家伦理之道,本就该大肆宣扬,为何要弃。我华夏本为一体,祖先同源,四海之内本就为一家。” 没了李斯这根法家大宗师柱石,冯去疾面对扶苏,无疑于秋草见春树。 冯去疾听了这一堆,他只听到四个字,废法立儒。 这么改下去,秦国必定朝中不稳,人心惶惶。 嬴政听了,只觉得君权神授这套理论很是完美,很合他心意。 但是秦国咸阳,那是法家之士的老巢。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 冯去疾气得胡须微微发颤,但是皇帝在前,他只得忍了。 嬴政看着脸颊发白,小腹微微凸起的扶苏,还是不敢当初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模样,这个时候,嬴政有些担心扶苏了。 显然,扶苏要做的事情,会引起很多人的反对。 但是嬴政今日听了这套理论,他自然不会就这样放下此事。 “朕听闻,你这数月,迷于酒色。” 扶苏听了,倒也不觉得尴尬。 “臣子嗣稀薄,自当务之。” 冯去疾听了,他可不那么想。 冯去疾暗骂:不害臊。 但是嬴政听了这番话,他却很高兴。 嬴政完全理解扶苏。 毕竟在女人身上找到的快乐,绝非一个爽字可言。 冯去疾听了,发白的发丝静静躺着,但是枯瘦的脸颊已经泛红了。 “陛下,此事请陛下详细定夺,老臣今日不宜在此地,先告退了。” “可。” 殿内又剩下父子两人。 “朕当初求仙,你是否也以为不妥?” 扶苏恭恭敬敬道: “臣还是那句话,臣不敢言。” 嬴政听了,心里微微有些发凉。 “方才之言,何人所授?” “非人所授,臣自悟之。编纂有书。君父若是喜欢,臣可以呈上。只求君父不要废儒,以保君父之声誉。” 山上悄寂无声,鸟兽全部隐没,冬眠的冬眠,驻巢的筑巢。天地间一片白色苍茫,但是一群群寒鸦则在一处尸骸遍地的坟场里飞出飞进。 天一凉,宫中就派出了一辆辆马车,直通骊山陵墓。 负责陵墓修建的章邯,虽然身份低微,但是深得嬴政信任。 “章将作,陛下有诏。” 章邯听说了宫里的消息,三百八十名术士被坑,这无疑是一桩大血案。 皇帝求长生不老药,战战兢兢的可不止扶苏一个,还有章邯。 他负责修建陵墓。 这一年的时间,这陵墓的工程,几乎无人问津。若非嬴政有诏,章邯从不敢主动上报。 没想到,他才刚得到陛下下诏坑杀术士,可是隔日,他就等来了皇帝的诏令。 所幸,嬴政沉迷炼丹求长生期间,皇陵工程的进度,一点也没有落下。 章邯倒也无畏。 “不知陛下所诏何事?” 中常侍先是笑眯眯道: “下臣先恭喜章邯将军了。” 章邯自然疑惑。 “常侍这是?” “章将作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下臣此番先恭喜将作了,日后章将作若是高升,还请不要忘记小人。” 官场上的客套话罢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总是得笑呵呵回应过去。 不喜欢这些客套的人,就算是后台强硬,但是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会玩,自然是容易得罪人的。 章邯自然笑着回应: “蒙常侍吉言。章邯不才,若是能得到陛下器重,无疑是喜事,届时自会酬谢常侍美言。” 常侍笑道: “章将作言重了,小人身份卑微,如何能承受的起公之大礼。小人若是能跟在章将作身后稍沾其光已然足矣。” 客套话说吧,章邯立即肃容。 “我闻陛下坑杀三百八十名术士,震动咸阳。常侍此事来寻,相比是为了陵墓之事。” “将作猜的不错,陛下此番问的正是此事。” “陵墓的规模、结构、其实都已经具备,陪葬墓品也已经列好清单,只是章邯一直没有给皇帝陛下过目。” 常侍听了,知道章邯是要从他这里探探口风。 常侍笑笑: “陪葬的物品,世间无二之珍宝奇书,宫中应有尽有,这并不是难事。难的是,以皇帝陛下之尊号,该以何人陪葬!” 这话出了口,自然让章邯心头猛地一震。 秦献公早有规定:废除活人生殉之制。 但是,他们这个皇帝,可不是秦献公那样的关中之王。 他们的皇帝,那可是天下之主。 马车晃晃悠悠,章邯坐在车里苦思冥想。 生殉! 章邯怕啊! 那可是七十万活人,真的要全部活活殉葬于陵墓之中吗? 章邯一想到这里就毛骨悚然。 毕竟这样的大事,完全有可能因为皇帝一念之差就发生在咸阳城。 七十万魂魄。 章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七国打来打去,其实都是华夏一脉之人。 皇帝陛下也不肯将六国之后全部屠尽,而他章邯,虽然出身不过是个庶民,但是他也不想活生生看着那么多人死在陵墓里。 整整七十万人。 再者。 若是生殉,他这个主持墓建之人,也未必能幸免于其中。 太可怕了! 往常映在章邯脑中的是七十万的刑徒痛苦的呻吟,但是今天,他竟然恍惚间听到了七十万冤魂的哭喊。 章邯一张脸黑的像炭。 马车车轮飞速的碾转,很快就到了咸阳城。 入了咸阳城,章邯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厉害,他打开木窗,可是意外撇到城中街道上一群小孩围着几个雪人在叫喊。 见到这一幕,章邯忽地灵机一动。 第二十一章废除生殉,烧兵马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余阳这边刚刚回了宫,很快赵高就收到了消息。 昨日大雪,今日雪化,天气分外寒冷,宫中仍旧需要戒严,朗卫亲自守在章台门前,只是今日这马车出入宫内比往常不下雪还要频繁。 而且这进殿的人,还都是稀客。 历史上嬴政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起码有六年之久,因为追求长生之术,嬴政还做过更多的荒唐事。 不自称朕反而叫自己真人,这不过是荒唐事里最小的一件。 但是现在,嬴政算是提前清醒了过来。 所以嬴政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多活几年? 扶苏摇了摇头。 扶苏很清楚,始皇帝和他的关系是在位者和继位者的关系。 嬴政一日不死,他连老二都算不上。 嬴政是太阳,而他这个太子连月亮都不能做。 扶苏这么想着,自然心头一紧。 这边扶苏刚出了殿,寒气便从四面袭来。 章邯尚未至,但是太史令却已经侯在了门外。 太史令,负责占卜之事。 这个官职,是从虞夏殷商时期一直就有的。 早在上古之时,诀国之大事,需要以龟壳占卜。只是随着后来国家的发展壮大,有识之士自然不再迷信占卜,但是这一古老的官职和决策事情的方法都被流传下来。 嬴政曾公然测过一卦,所解得的结果,说什么全看后继之君,这完全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么此时召见太史令,又是做什么呢。 太史令面色沉静,他一早得到诏令就知道皇帝陛下要问他什么。 既然长生不老药根本就不存于这世间,陛下无法得以不老,唯有一死。 所以如今陛下是不问长生问寿命。 但是这寿命之事,听说陛下曾问过一个人——先国尉缭。 太史令入了殿,远远就看到坐在帷幕之后的皇帝。 “臣胡毋敬拜见陛下。” “平身。” 胡毋敬不肯起,只是应道: “陛下,今日不宜占卜。” 嬴政自然微微沉默。 “你知朕召你何事?” “陛下,臣斗胆想问陛下一事。” “说来。” “陛下以为陛下乃人乎?” 嬴政听了,自然脸色大变,但是他还不至于当即为了这句话失去理智。 “汝竟然敢出言侮朕?” “臣不敢。” “那汝此言何意?” “陛下所为,群臣议论不止,如今陛下坑杀术士,自为迷途知返。若是继续执迷于这等实情,臣以为不可。臣曾听闻这世间有人舍去一切以问长生,最后饿死于山洞,也曾听闻辟谷求道以隐匿山中。凡此种种,皆为放下执念。” 嬴政听了这番话,只是觉得眼前之人言谈可笑滑稽。 朕掌中为天下,万里江山,如何放得下。 “朕谋长生,是为天下邪!” “臣只听闻,这世间有人不以己为人,倒行逆施,反而因此损寿。” 嬴政听了这话,自然被激怒了。 “放肆!” 今日胡毋敬来殿中,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可不是为了劝嬴政珍惜他自己的命。 给皇帝算寿命,算长了皇帝要杀你,算短了皇帝也要杀你。算准了,你更是得死。 胡毋敬他本就没有任何退路。 “臣今日之所以冒犯陛下,只是希望皇帝陛下爱惜自己的身体。陛下若是非要执着于寿命,那便是倒行逆施。” 嬴政听了,胸膛里一股子憾意顿时转化为怒气。 “朕将折寿于此?” 看着嬴政脸色大变,胡毋敬不敢再多言,他当即跪倒在地。 “陛下饶命。” 正在胡毋敬求饶的时候,谒者令忽地进了来。 “陛下,将作少府章邯已至。” 胡毋敬本来还战战兢兢,但是当他听到章邯这个名字,自然想到了皇陵。 陛下畏惧死亡。 而他铤而走险给皇帝陛下说了这些,怕是一言不慎,项上人头不保。 嬴政听了,只是狠了狠心,重重叹气道: “宣——” 胡毋敬伏跪在地上,身躯打着颤。 嬴政微微抬眼看了看胡毋敬。 “退下吧。” 胡毋敬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便觉得自己胸口的大石头被换成了棉花。 “臣谢皇帝陛下不杀之恩。” “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胡毋敬听了,双眼微微一僵。 “臣今日来向陛下汇报星历。” “朕知道了。退下——” …… …… …… 一个上午的功夫,嬴政已经前后召见了四人。 章邯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见到皇帝,他已然胸有成竹。 “臣拜见陛下。” “平身。朕听闻你行事丝毫不懈怠,工期非但未晚,而且还提前完成了。” “陛下忙于政务,臣不过是一个苦役之夫,能为陛下分忧,乃毕生之幸。” 在章邯心目中,他眼前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 能为皇帝修建陵墓,这将是他章邯这一生的荣耀。 在章邯心目中,这世界上若有人可以得长生,只有皇帝陛下一人。 嬴政听了,自然会意笑笑。 眼前这个人,可当大用。 “章邯,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章邯一脸疑惑。 “臣不知。” 嬴政忽的惆怅万分,但是却也是在转念之间,又慷慨之际。 “他日朕魂归地下,亦当以魂震慑六合,威压天下。只是,须臾一年,朕恍然间觉长生不可得。” “陛下比之周天子乎,远有过之,绝无不及。后继之君中,也绝无可以超陛下者。” 嬴政听了,自然更是大为欣赏章邯。 嬴政就是要做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 这是他毕生的梦想。 天子的称呼,嬴政根本就不屑。 “只是可惜,人终有一死。” 嬴政瘫坐在上座,神情萎靡。 “人终有一死,有人死重于泰山,有人死轻于鸿毛。陛下若崩,则为泰山。倒。” 章邯这话说的,确实深入嬴政之心。 嬴政也不再废话。 “朕今日召你前来,是为了朕的身后之事。” 章邯听了,跪下受命。 秦汉之际,不兴跪礼。这跪礼,多为特殊情形之用。 “朕要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汝当成之?” “臣竭力而为,定然使陛下满意。” 嬴政听了,又道: “昔年,我秦献公废除活人生殉之制。但朕为皇帝,不同于历代先王,自然也不可同古制,但是朕也不想让三公九卿与朕同葬。” 嬴政复道: “朕意欲以千军万马与朕同穴,以震压四海。” 千军万马 章邯听了,自然惊讶。 原先是他想错了,他竟然以为陛下会让那些刑徒与皇帝一同陪葬。 但是,千军万马,比之六国刑徒,自然更为难以安排。 到时候,多少将门之后要坏恨于陛下,还有他自己。 虽然陪葬的人变了,但是方法却还是适用。 章邯听了,沉思了一会儿才跪地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或许可作俑代替千军万马。”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陛下,我秦献公废除生殉之制,此为祖制,当时已有泥俑代以陪葬。而今陛下要以千军万马作陪葬,若是以真人入墓,不过千万具死尸骸骨入坑,大为不雅;而若是以彩色陶俑入墓,便是正真的千匹策蹄之马,万人奋起士卒之方阵,更有战车千乘。最妙的是,彩俑可千万年不腐。” 这两者之间的形容,章邯已经做了充分的形容,嬴政很快就想到了壮丽的墓景。 “善。” 第二十二章 千年第一思想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时光容易把人抛。 这个抛字,用的很灵性。 是时光无情的把变大的你抛在半路上。 你只是轻轻翻了一章,却发现书中三年时光匆匆而过。 秦国三年来,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秦皇三十四年。 万里长城无人连,边关胡儿时不时前来侵扰。 但是帝国的主人,当他面对这个问题时,却做了新的想法。 如果世间有七洲四洋,那么连长城做什么,固步自封! 这就是知识带给人的思维格局的不同。 一张世界地图出现在秦国章台宫的漆案上,绝对会在天下引起巨大的变化。 三春已过,华阳宫里的扶桑大树更为茂盛。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 “王朝的更迭,国家的覆灭,这些发生的根本原因是一个国家的物产是否丰富,如果一个国家的资源无法维持国中上至贵族,下至庶民的生活,那么这个时候,动乱就会发生。” “而国家的资源,衣食住行,凡为生活所需,物质必须充盈。是故农耕为大事,必须要大力发展。农业,为国家的基石。” 曜听得懵懵懂懂。 “但是往往国家动乱的根本,不是因为国家的资源不足,而是因为国家的资源分配不公平。当国家里的一少部分人,以不同的方式占据了国家的大部分资源,那么这个国家内部就会产生矛盾。” 曜睁大那双亮黑亮黑的眼睛,身子坐的极正。 “君父,儿不解。” 曜不过虚岁十岁,但是这个时候,正是他蒙学,而且也是扶苏最有空闲的时候。 如果他不懂,那么扶苏就亲自给他解释。 “我赐给你十头羊,给了你十捆干草。但是你作为这十头羊的主人,却把所有的干草都给了其中一头羊。你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吗?” 曜大眼睛闪了闪。 “其他的羊会来争抢这头羊的干草。” 扶苏听了,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那么你可有所悟。” 曜摇摇头。 “君父问羊,臣或可以一解,但是问国政,臣便想不通,还请君父赐教。” 扶苏并不想责怪曜。 他还太小了。 “君父举得这个例子,显然是个比喻,而且是个不成熟的比喻。草就是国家的资源,而十头羊,就是国中的人。不同的羊,代表着不同的阶层,不同的群体。” “如果你是一个好的放羊倌,那么你可以让你喜欢的那头羊吃了所有的干草。但是这就意味着,你的那头羊,可能有撑死的风险。而且那头羊有了你的偏爱,不懂的自信觅食,若是没了你,他就会自己饿死在草原上。” “而另外九头羊,也会因为你不给他们干草吃而活活饿死。但是那九头羊为了不让自己被饿死,就会前来抢那一头羊的食物。如果你鞭打那九头羊,那么那九头羊或许会退,或许就会反抗你。” 曜略懂一二,便应答道: “是故治国,要务就在分配资源。” “对,也不对。治国要务不仅仅在于分配资源,更在于让国家拥有更多的资源。朕给天下人分资源,这资源便是一张大饼,资源的分配是否公允,关系到天下人是否愿意接受。而资源的多少,则关系到天下人是否能人人都感到满意。如果人人都感到满意,这样的国家,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强大。 “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大,关键就在于衡量这个国家拥有足够的资源,以及这个国家的资源是否分配的合理。” “如果不把国家的饼做的更大,只是一昧的想着怎么分配大饼,此为守成。若是国家做得好,那么便是仁君,而若是分配不好,便是昏君。而一昧想着开疆拓土,却没有给国家带来实际的好处,反而给国家的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这样的君主,就是暴君。” “而一个国家的君主,为了抵御外来的侵略,带着臣民上下一心解决祸患,那么这个国家的君主,也是有为之君。不管什么时候,中国的土地上,都不允许心怀侵略屠杀占领之意的外邦人踏入。” 曜听了,只是歪着头道: “君父,我们秦国,谁敢来犯!” “今日有你祖父在,自然是不敢有人来犯,但是你祖父若是不在了,旁人未必不会来犯!” “祖父真是厉害。” “那是自然,使得中国大一统的第一人,此等功绩,后世之人必定佩服。” “君父之意,守成之君并不好。” “因循守旧,不思变革,国家就会变成一潭死水,唯有因时制宜,不断改革,国家才可以永远保持活力,且昌盛强大。” 曜眨眨眼睛,两手托腮。 “可是改革,要改什么呢。” 扶苏摸摸曜的头。 “等你到为父这么大的时候,为父在告诉你。如今的你,若是能精通六艺,于你祖父,于我都是极大的安慰。” 第二十三章 胡人来犯,举兵北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在两千年前的时空里,有些东西,别说曜了,就是曜的子孙也不可能见到。 曜无法理解科技这个概念。 这么想着,扶苏考虑有必要也在物理学上也给后人留下一点什么。万有引力定律,二世第一定律,二世第二定律。 扶苏坐在华阳宫里,沐春风,听夏雨,秋日采菊,冬日煮酒。 华阳宫内一片安适,但是外面却已经是风雨满楼。 匈奴来犯,这对于嬴政来说,是对他个人威信的挑战。 大政殿。 秦皇坐在上座,满朝文武脸上都是愤慨之色。 秦国国内太平无事已久,谁人能想到,今天会忽的发生这种事。 “犯我秦者,自不量力,自寻死路。” 冯去疾重重道。 蒙恬主动道: “陛下,远方胡狼素来为我华夏之敌。胡狼多次侵扰华夏以北,劫掠百姓,逼迫百姓频频南下。臣以为,当连起长城,以做屏障,如此可保我秦国万世不受侵略。” 连长城? 嬴政思索了一番。 这确实是一个成本比较低的防御方式。 但是更让嬴政感到困惑的是,那么大的天下,而他嬴政竟然只占有那么一小块地方。 朕乃始皇帝,若想将功业永远留在青史上,务必要建立福泽万事的功勋大业。 前些年,朕一日也不敢懈怠,致力于改革朝中内政大计。 如今朕长生无望,不知还有多少年的寿命,这更需要朕争分夺秒,以建立功业。 华夏—— “华夏之外,皆为四夷。为华夏素为一体,四面夷狄皆为虏,久窥伺我华夏沃土。朕今日立长城以却四夷,实则使其在外苟延残喘。夷狄久窥探我秦国,贪图我华夏沃土,自然不肯罢休。” “今日朕连长城,不斩草除根,等到他日外夷强盛,大举兴兵入我秦,岂非养虎为边疆之患?华夏素为一体,久受夷狄之害。筑长城,实则为缓兵之计,非长久所宜。” “朕思量再三,决意拔北疆之胡,置新郡守之。” 拔北疆之胡? 嬴政的这番话,自然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秦国又要开战了的节奏? 满朝文武哗然一片。 这议论之声,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屠唯没想到,皇帝竟然自己又做出了这个决定。 诸将军闻言,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是取北疆之胡,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就连蒙恬,他都只是提出来了一个比较保守稳妥的主张——连长城,而不是主动攻打北胡。 大家议论纷纷。 事实证明,人们眷恋和平。 秦国好多年不打仗了,皇帝陛下今日忽的又说要打仗,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足以满足大部分人。 而且时间久了,人们自己也失去了战心。 再者,他们的这个对手,人人都清楚,这是一块硬骨头,难啃啊。 诸位将军个个面露难色,但是一番议论下来,没有人不同意这件事的。 不是因为皇帝的态度谁也无法改变,而是因为,秦国的军功之制,深入秦人骨血。 丞相冯去疾见机行事,主动议曰: “皇帝陛下,我秦国休兵已达八年之久。天下久无战事,国中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府库充盈,仓廪具实。且因为国中无有战事,户籍人口增多。若要开战,以降四方,我秦国确实具备此实力。” 嬴政听了,自然心满意足笑道: “善。” 这件事就像一阵风,哗的一下顺着江流河道传到了四方。 章台宫,嬴政对着那份世界地图,可谓志得意满。 朕要在生前做完这件大事——灭掉北胡。 秦国休战八九年之久,这样的事,从商鞅变法以来,是极为罕见的。 就是吕不韦当权,秦国也时不时侵略诸国。 扶苏得到消息,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扶苏头一次感到头皮发麻。 这就是改变历史的结果,它会走向完全超出你预料的方向。 灭掉北胡? 怎么灭? 举国之力? 早在一开始,扶苏就隐隐约约差预感到,他的君父不是那种会贪图安逸的人。 嬴政的每一天都过得质量极高,不是工作就是工作。 看看历史上嬴政的所作所为,就会发觉如今秦国国中的两次改革,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嬴政还真是身在暮年,壮心不已。 对内郡县,对外分封。 嬴政玩不转这个的。 现在的秦国版图,只是之前六国版图的总和,扶苏想过要扩张版图,只是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最关键的是,秦国的耕战体系才刚被瓦解掉,百姓正被固定在土地上。 中国古人的智慧,简直是让人头皮发麻。 庞大的疆域,落后的交通,若要维持国家的形态,就依靠宗法制。 而这套宗法制的关键,就在于宗族血缘关系。 如果没有宗法制这样庞大的体系作为软件,像中国这样的农业大国,在交通落后的时代,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转变。 而儒家的思想,是百家之中最为适合宗法制这套体系的。 或许历史没有选择,但是凡选择过的,皆为精华。 这是扶苏早在一开始提倡全国实行儒道教学的根本。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有序,秩序井然。 这就是儒家提倡的。 儒家本身就是为王道服务的。 而且历史也证明,儒家和宗法制,宗法制为骨,而儒家就是它的血肉。 董仲舒的早就被扶苏一字不落的默写下来,只是呈给嬴政,他对此仍旧保持审慎的态度。 秦国朝中的儒法之争,主要在于大儒和法家之士这两个集团之间的利益对抗。 拔掉李斯,还有别人。 冯去疾看着从前只是李斯的附庸,最大的倚仗是他兄长的功勋,没想到,一朝轮到他为主人,做起事来也是这么绝。 法家集团的势力还是在秦国内部稳固的盘踞着,这意味着什么,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不成熟吗。 扶苏为了这件事,陷入苦思。 对于一个地域庞大,人口众多,幅员辽阔的庞大国家,专制是维持国家形态的最有效方式。 而专制,就是一人专制? 或许延续历史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新的时代,需要创造新的东西。 扶苏这么想着,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些全新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人人想往关中挤(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泗水郡,从高阁之上向下俯瞰,可以看到湖泊如颗颗碧螺,绿带萦绕。 远处丘陵上,几辆马车快速冲下山坡。 嬴政决定对北胡开战,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当这个消息传入众人的耳朵时,大家还沉浸在平静安适的快乐时光里。 沛县。 在一处水田里。 一位穿着绛紫色襦裙的少妇,她正卷起长裙在田地里忙活,太阳已经猛了起来。 炽烈的阳光照射到她的侧脸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的脸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她旁边经过,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那人被衣裙裹束的身后的浑圆上。 郦食其看了,当即心跳不已。 郦食其认得这个女人。 刘季的妻子。 他倒是好福气,被吕公看中,将如花似玉,能干持家的女儿嫁给他。 “阿嫂——” 吕雉微微抬头,原来是他。 同村的教书先生罢了,小子蒙学,日后还要靠他。 “原来是郦先生——” 郦食其微微笑笑。 “阿嫂这是?” 吕雉早已经是妇人,见到男人的这种目光,再也不会低头不语,羞涩不已。 吕雉赤裸裸的迎着他的目光,两人这便对上眼了。 “明知故问。” 吕雉只是道。 “我听闻阿嫂时常一人务农,辛苦过甚。” 吕雉听了,也没说什么。 她吕雉不是那种遇到难事只会一味哭泣的人。 吕雉继续满头干活,只是听的扑通一声,惊了吕雉,吕雉抬头一看,那个黑衣黑胡的男人居然也进了她的地。 “先生这是?” “见阿嫂辛苦,相助阿嫂也。” 吕雉听了,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的,竟然忽的脚底一软。 郦食其见状,赶忙把吕雉接住,而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一边的田埂上。 “阿嫂请先歇息一会吧。今日,就由我为阿嫂忙活这些。” 吕雉也曾读过诗书。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氓之妻的决绝,吕雉没有,因为她有了孩子。 但是当吕雉看到郦食其在田地里忙活,她忽的想起了另一首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郦食其倒也不是全为色,只是见到这样一个妇人这么辛苦,他最初就动了恻隐之心。 农事辛苦,她一个妇人家,带孩子、做饭、务农,全部一个人都包了。 也许沛县之人对刘季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但是见到他的妻子儿女的生活状况之后,自然开始厌恶于他。 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勾引人家都妻子妾室。 但是在他那帮兄弟眼中,他这却又成了男人的楷模。 吕雉休息了好一会,接着又下地干活了。 不得不说,郦食其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有了郦食其的帮助,不过一天的功夫,吕雉三天的活就被做完了。 吕雉手中捧着瓢递给郦食其。 “今日多谢郦先生。若是先生不嫌弃,吕雉愿意请先生到家中用饭。” 郦食其自然想。 他喜欢吕雉。 但是郦食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怕是有不便。” 吕雉笑笑。 “何来不便?先生称呼我为阿嫂,我何不能请先生入家宅。只是怕家中简陋,先生嫌弃。” 郦食其看着眼前女人,正是青春,他自然而然喉结微微一动。 只是这个时候。 他还是有些担心,他猛地摇了摇头。 郦食其,你的书都到读到哪里去了。 此念有违人伦。 “怕是打扰到刘公。” 此时的刘季,并未有泗水亭长一职。 “他今日不在家。” 郦食其听了,心中石头微微落了地。 吕雉见他不肯来,诚心复请: “先生今日这般助我,妾身自当相报。若是先生嫌弃集贱妾,那贱妾只好改日亲自登门答谢。” 郦食其听了,自然练练道。 “汝乃良家之女,饱读诗书,十里咸知,我郦食其绝对不敢鄙薄阿嫂。” 阿嫂阿嫂,这让吕雉听了,心里头总觉得怪不舒服的。 但是最后,郦食其还是乖乖跟着吕雉去了她家。 郦食其年岁和吕雉差不多,但是他却还是未婚。 今日入了刘季之家,他竟然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温馨之感。 等到几人用完晚饭,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吕雉带郦食其回家的时候,当时天色就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郦食其也就再没有推辞。 两人来了一次情感大爆发。 这样的情感大爆发,在接下来几天更为频繁。而且频频更换场地。 一天,事情结束后,吕雉躺在郦食其怀里。 郦食其主动道: “陛下下诏,招募男子入行伍,攻打北胡。” 吕雉听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些年来,秦国颁发了许多政令,但是从来都和刘季没有关系。 刘季曾去修过驰道,但是干了不过三五天就跑回来了。 又说是要举荐官吏,刘氏虽然在当地颇有名声,但是刘季的名声摆在那里,举荐谁为府吏也不会举荐刘季。 吕雉自以为此事和他无关,却不想,郦食其又说了许多让她大为吃惊的消息。 “陛下实行户籍分等,自策起,人人向往关中之籍。” 嬴政意欲族尽吕氏。 吕氏一家本来便是逃难来此地。 对于嬴政,吕雉不敢做评价,也不愿做好的评价。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皇帝就是遥远且至高无上的存在。 见到吕雉不说话。 郦食其又道: “此岁,主要是关东之地征兵。陛下有诏,凡应征募之令入行伍杀敌者,可获关中之籍。” 吕雉一听,自然开始急了。 “你也入行伍?” 郦食其看到吕雉这么紧张,他会心笑笑。 “不,我如今已经为先生,等到入了官府小学,我便可以直接取得关中之籍。” 吕雉听了,当即从郦食其身上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入关中之籍。” “不,我为吏,便可入二等,减赋税。” 第二十五章六国实状,商业崩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赋税分三等,工匠为一等,农夫为二等,商人为三等。” “但是,说是什么三等,其实是四等,士人地位最高。商人最末。咋们只占了个中间。” 吕家原本是经商的,吕雉听到这四等分他们家占了最末,心里自然不爽。 早在一开始,吕家为了避祸逃到了泗水郡,这初来乍到,就是通过婚姻的关系和当地的地主交好。 接着吕公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置地安家。家中资材丰厚,所以才得以购买多亩地。 但是吕公还是像之前一样,经营商业。 吕家已经做不得大商贩,但是小摊小贩,也实在是辱没先人。于是吕家就在当地开了粮铺。 买米行商。 吕家人都惧怕厌恶秦国人,尤其是秦皇。 而在秦国统一天下,于全天下推行货币的时候,这营商的问题更为严峻。 假币横行于世,旧日币种无法更换,这致使吕家遭受了第二次打击。 吕家一再没落,这致使吕雉在刘家的地位也一落再落。吕雉也逐渐为兄嫂所排挤。 所幸,吕雉还有兄长在沛县为事,吕雉在这里有兄长照拂,这才日子稍微安适了些。 但是秦皇之策,屡屡施行,实则是把六国民众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当然这其中,也有人乘机获取利益。 募工之令,也业分四等,这致使士人和工匠们的地位一再抬升。 但是与此同时,六国之中,商人行商不便,多有因为新币推行而使得商家倾家荡产者。 于是这逼迫更多人下地务农。 吕家为此懊恼不已。 吕雉拿衣服把自己裹了起来,走到地下给自己到了一碗水喝。 郦食其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吕雉。 吕家人对于秦国的态度,此刻都写在了吕雉脸上。 不屑,厌恶。 吕雉走到水缸旁,微微照了照镜子,过了好一会,她才起身。 郦食其见状,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于是赶紧也赤着脚过来哄吕雉。 “都是我出言无状,你就不要生气了。” 吕雉听了,自然更生气。 “我吕雉为何沦落至今,都是因为秦皇。秦皇取天下,但是末了,还是把我们和秦国人加以区别,这倒也没什么。原本我六国百姓,便与秦人有灭国之仇。” 吕雉终于开口了。 这一开口,便是针针见血。 “秦人凶狠残暴,恶名昭著。刘季虽然无赖,但是有些话说的倒也无错。六国百姓不过是面服心不服。而齐鲁之地、吴越之间,素来有行商之风。如今关外打压行商,假币劣币横行,旧币又难以入市,在一县之地都不能使用。” “秦国戍边之将领,又与当地之豪强相勾连,结党隐私,霸占土地。是故虽有拓荒之策,我等却难以享受这样的好处。不过都是那些豪强地主们和秦国戍边将士加以利用。” “我等久怨秦矣。而我听你口气,却是在夸秦皇。” 郦食其听了,自然敛起笑容。 郦食其沉默了好一会。 他是士人,占了秦国的政策之利。 而吕家是商人,本来吕氏本家就和秦皇有灭门之仇,再加上吕氏行商又一次被打击,这导致吕家对秦皇更没有好感。 郦食其面色一沉。 其实他郦食其是想着,秦国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接连两次革秦,甚至废除了军功之制。 郦食其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秦国的气数还很久。 法家重因时而变,果然不错。 郦食其和几个士人也开始关注法家。 帝国对于天下百姓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此一时,彼一时。虽不能行商,但是务农倒也是好事。若是人人都去经商,从商业之中牟利,到时候谁来种地呢。重农抑商之策,古已有之,何必归因于秦皇呢?” 吕雉听了,当即变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瞒你了。我已经得到了被举荐为吏的资格,日后也不用再做教书先生了。” 吕雉听了,自然暴怒。 “这沛县,不论是魏人还是楚人,凡有所学者,皆以入为秦吏为耻,而你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不怕乡里人都厌弃你吗?” 郦食其一把握住吕雉的手腕。 “若是旁人厌弃我,我倒也无所谓,只是你若是也厌弃于我,这才叫我伤神。” 吕雉听了,自然有所动容。 吕雉背对着郦食其。 “你确定要这么做?日后,你食用秦之俸禄,如何还以魏人自居?” 郦食其则曰: “我听说秦国朝中有太子扶苏,其人多次倡导秦国变法,虽遭朝中大臣反对,但是在秦国朝中颇有威望。此人政见倒是多有实用,利天下百姓。我欲前往效忠于他。” 吕雉听了,倒也没说什么。 扶苏的大名,在楚地很是响亮。 当初在楚国不过一年,但是所做之事,多有楚人赞誉。 “秦皇尚在,你去投入太子门下,这不是明摆着非但不能帮助秦国太子,反而是害了人家吗?” 郦食其听了,自然对眼前女子多了几分钦佩。 吕雉一直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读过书,懂得隐忍,明事理,而且她在一些大事上并不含糊。 郦食其赞道: “你这话说的确有道理。” 天底下,像郦食其这样的人,已经有很多了。 这就是两次改革对天下士人的影响。 “我听说如今秦国朝中,多是些老将老臣,行将就木,难以为事。想我郦食其此前也读纵横家之书,想要一展抱负。乱世既然停止,不若效力新朝。” 吕雉听了这话,到了嘴边的话,也收回去了。 他们吕家,可是秦国打击的对象。 “汝他日发达,只愿不要记得我吕氏。” 吕雉丢下这话,便开始拾掇郦食其的衣服,然后扔给他。 郦食其自然很惊讶。 “汝为何忽的对我下这逐客令?” 吕雉只道: “谁让我姓吕呢。” “吕不韦案,陈年旧事罢了,早就没人记挂你们了。” 吕雉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好感。 “我吕雉见过不少士人,未有见六国后人为秦效力而得乡中人正眼以待者。” 第二十六章 韩信从军,初见萧何(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说完这话,吕雉就要把郦食其往门外推。 郦食其却站着不动。 “我今日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拒我于门外,而是为了帮助你我。” 吕雉听了,这才停止推搡的动作。 “帮助我?” “陛下决定募兵攻打北胡。” 吕雉问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季游手好闲,你不喜他,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劝他去军中呢。若是他立了功,或许还有入关中之籍的机会。” 吕雉听了,只是笑笑。 “关中之籍,我倒也不稀罕。” 吕雉不喜欢秦国。 “再者,你让刘季去抡锄头他都不肯,如何又拿得起常剑呢。” 吕雉这话,自然把郦食其给噎住了。 “当初他去修筑驰道,提前领了一个月的薪水,然后就跑回来了。官府至今尚未寻他,如此已然算是不错了。若是让他上战场,他必定又回逃跑。你以为为何他四五天不归家,就是怕募兵募到他头上。” 郦食其听了,面色紧绷。 “那你日后还是要跟着他?” “我父说,他日后可为贵人。” “方士胡言乱语罢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可你吕雉不该做这糟糠之妻。” “我已经有了儿女,若是离开他,难道日后跟了你吗?” 郦食其重重道: “我之所以如今不能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是因为我顾念你的名声。若是有一日,我可以被举入关中为吏,到时候我就带你一起走。” 吕雉听了,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一时间为她着了迷,脑子发热胡言乱语之说,她只是笑笑。 “愿君功成。” 说罢,吕雉再没有犹豫,她把郦食其推到门外。 郦食其在院子里站了半响,直到屋里的灯灭了,他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 非他下贱,非要贪他人之妻。 只是因为当年秦国攻打齐国,他不得已避祸从陈留跑到这沛县来。 泗水郡,地处魏国、齐国、楚国交界之地。 而沛县,算得上是地处偏僻。 吕公选择了躲在这里,也不是没有道理。 沛县人,虽然战国末期隶属于魏国,但是这里的人都把自己当做楚人,习俗也都按照楚人的习俗。 这里男子女子都会唱楚歌,每到节日,男男女女都会出来唱歌。 这里确实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但是却也多昏庸之辈。 刘季,是他看不惯的那种人。 夸夸其谈。 而吕雉,居然会嫁给刘季这样的人。 “你等我。” 吕雉躺在榻上,月色溶溶,直接将白光打在吕雉的脸颊上。 只是两行眼泪缓缓地从她脸颊上滑落了下来,沾湿了发丝,也弄湿了脖颈。 而就在郦食其离开不久后,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甩着臂膀,推开了柴门,往吕雉的房中走去。 小刘盈半夜时分又被吵醒,他又听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吵起来了。 …… …… …… 泗水郡,淮阴县。 县府前,一长串队伍排了起来。 县府里头,一个四十岁的男子,他正在看书。 在他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漆盒,外表华美,贵气四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贵重物品。 只是这个盒子,和他主人的气质却不太符合。 他的主人相貌清瘦,而且衣着简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拥有这样华贵漆盒的人。 只有泗水郡的郡守才知,这漆盒出自华阳宫。 打开漆盒,里面却是一枚玉佩。 这是信物。 也是萧何努力做业绩的动力。 这场战役,有一个个特殊性。 这是一场对抗北胡的战役。 华夷之辨在华夏之人的心目中,可谓深也。 对付夷狄的战争,在一些人眼中是正义的战争。 这样一场战争,不少想要建功立业的人,是不会拒绝的。 这场战争在华夏子民的眼中,一开始就是正确的。 北胡侵扰秦国的消息,时有传来,这对于帝国子民来说,自然是一件让他们感到拳头痒痒的事情。 不仅如此,这次的募兵,还有一个好处。 有功之人,可以获得在关中的户籍,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进入关中那样的乐土。 听说关中子民,都是家境殷实之辈,有关中作为屏障,那里的人可以享受各种各样的好处。 户籍分等的结果之一是把关中变成了乐土。 关中之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吸引天下民众前往关中。 萧何知道,这件事,一定是太子的手笔。 萧何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把军功爵制给废除了。 萧何正在看简册,这个时候,属吏匆匆来报。 “萧长吏,来应征之中,来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硬是非要入伍,我们都劝不住。昨日赶走了他,今日他又来了,死活不肯走。” 萧何听了,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让他归家去。” 萧何如今可谓是淮阴县的最高长官,他就是淮阴县的老大。 “可是长吏,他就是死活不肯走,还怀里抱着一把剑。” 萧何听了,只是说。 “你告诉他,如果他要从军,那么只能等到十六岁才可。” 萧何脾气好,若是旁人早就打发人把人赶走了。 属吏又道: “可是这小子非常固执。再者,他家中贫寒,父亲早逝,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和他相依为命。其实也是仰赖长吏您的救济而活,并无其他谋生手段。” 萧何听了,也渐渐觉得不耐烦。 “还请长吏出去看看吧。这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身量挺高,若是入伍,还真像回事。” 萧何听了,这才放下笔,走了出去。 府门外,确实有一个小孩。 萧何远远就看到了那个孩子。 确实年级还小,但是个头已经很是高挑,但是身材干瘦,像个猴儿似的。相貌稚嫩,连束发之年都未过,头发蓬乱的散在后面,脸倒是干干净净的,那双眼睛。 萧何远远见了韩信,当即便觉得似曾相识。 这个小孩的眼睛里,有一股锐利之气。 这种气势,让萧何看到,莫名心生欢喜。 但是,这么小的年纪,一旦放他入军营,被督军知道,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此人年纪这么小,他怕是剑都挥不动吧。 第二十七章 木秀于林,我必助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萧何远远望着这小子,虽然衣衫破烂,身体纤瘦,但是这张脸看起来,却让萧何猛然间产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萧何去过一趟咸阳,自然也在咸阳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 见过世面的他,不仅仅自己对自己的庶民身份有了新的思考,而且,他还思考了他们这一个阶级的命运。 所谓的贵族,如今所剩已经无几,而贵族多有无为者;而反观庶民,多有以士大夫自居者。 人生来便分贵贱。 但是这贵贱,却未必不可逾越。 尤其是,有些贵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样的人,又凭什么居于高位呢。 萧何望着那少年,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他笑容和煦,眼中闪着别样的光彩。 木秀于林,我必助之。 “你去问问他,为何执意要参军” 属吏听了差遣便下了回廊,走向那少年。 韩信见到一个穿着褐色袍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自是瞪大眼睛: “自然是也想拜将封侯。” 属吏听了,自然觉得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秦少年拜将者,可谓鲜矣,如今的勇武侯正是年纪轻轻便为将,后来又被封侯。你这小人儿倒是大言不惭,那你说说你可有什么本事?” 属吏面对韩信,自然不似对着他的老大那般卑躬屈膝,而是趾高气扬的。 这看待韩信的眼神,自然也满是轻蔑和嘲讽。 韩信为什么想要封侯拜将,正是因为他受不了旁人的这种眼神。 身子虽矮,但是却异常壮实,肚子圆滚的属吏居高临下的看着小韩信,只把他当个捣乱的,用鼻孔看人。 而韩信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自然高不到哪里去,被这个属吏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觉得怕,只是觉得生气。 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从古至今,从无例外。 韩信被这个属吏这么看着,自然觉得自己被人看不上,心情更加郁闷。 韩信抱着怀里的剑,微微后退两步,一脸警惕的道: “我的本事,不与外人传。” 属吏听了,更当他是个来闹事的。 属吏自然呵道: “既然不与外人传,那就抱着你的本事回家去,别再来这里了。” 说罢,属吏拂袖而去。 一转身面向萧何,属吏立马弯下腰来。 属吏一脸谦卑的走到萧何身边。 “回禀长吏,这小子就是故意前来闹事的,他说他是来拜将封侯的。” 萧何听了,只是捋了捋胡须,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萧何转身走入了内室。 属吏也跟了进去。 萧何回到案前,打开漆盒,然后看了看这玉佩。 萧何微微叹息了一番。 他身在这天下最东处,而太子却远在咸阳,欲报恩却无以为之。 “你先前说,这个小孩只有一个母亲做依靠。” 属吏有些纳闷,长吏为何还要关心他。 “正是。” “日后你每隔三日拿粮食送去此人府上,以接济此人。” 属吏听了,自然惊讶,随后又立刻敛起神色,接着又恭恭敬敬的称唯。 长吏经常做接济穷苦百姓的事情,这让淮阴县的百姓都对他好感极佳,但是像这样听一个小孩子说了一番大话,而后就给予粮食资给的,还是头一次。 属吏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相貌安详的盛年男子。 “你还有事?” 属吏看了看左右,其他府吏都已经出去了。 趁着没人,属吏这才问道: “长吏,听闻您从前是在东阳君身边做事?此事可是真的?” 萧何听了,自然惊讶。 他回来后并未对外人提过此事,正是因为担心熟人问他,所以他才拖家带小,来了淮阴县为事。 否则他若是回了沛县,有刘季那些人,他的事情一定弄的上乡下邑都知道。 而太子也会因此有麻烦。 萧何沉默了片刻,随后肃容: “有心之人,欲坏我名声罢了。我萧何何德何能,能入咸阳宫为事?” 属吏听了,自然歉意连连。 “长吏息怒,都怪臣无状。” 萧何听了,这才平稳的坐下。 这便算是气消了。 属吏却还是不走,他在萧何案前踌躇迟疑再三。 “其实,小臣以为,像长吏这样的人,天下少有。若是有朝一日,长吏升迁为郡府之吏,到时候,便可以面见皇帝陛下。您虽然从前入不了咸阳宫,但是未必他日不可以入咸阳宫。” 萧何没再说什么。 他之所以跑回来,主要是因为皇帝不喜欢他。 因为这个,他受到华阳宫里旁人的排挤。 再者,太子身边需要的是出谋划策的谋士,这并不是萧何的专长。 “若真有一日,陛下召我,陛下也必不喜我。” 属吏听了,自然觉得奇怪。 “长吏为何如此说?” 萧何看了眼那属吏,只道: “你退下吧。” 功名、利禄、富贵,犹如浮云,昨日锦衣玉食,今日便食俸只为三餐。 萧何摇摇头,而后又伏案处理公文。 …… …… …… 咸阳,章台。 嬴政正在批阅奏章,这一次呈上来的是泗水郡的一份荐举名单。 事无大小,皆取于上。 地方无论大事小事,都得由郡守呈上来。 且地方无论有事无事,事大事小,必须日夜送呈,不得有误。 今次,嬴政打开一卷奏简,他很快就找到了萧何的名字。 嬴政只是觉得奇怪。 “这泗水郡竟然有个萧何?可是重名?” 左右自然不知,齐齐摇头。 “陛下,这天底下重名的人多了去了。” 余阳主动对曰: “陛下,臣早听闻,太子放了华阳宫萧何萧舍人归家。或许,这并不是巧合。”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嬴政又看了看这个举荐内容,都是夸他在当地善待百姓,饱受欢迎的内容。 嬴政迟疑再三,最后却批了‘不可’二字。 随即,嬴政很疑惑。 “这萧何,他竟然能为淮阴县吏,朕从前必然见过准予当地的举荐之书。朕曾召见过萧何,乡野庶人也。只是今日,朕却看到了他被检举为府吏的举荐,这是何故?” 嬴政看向左右,左右近视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在余阳身上。 ;但是与此同时,庶民的地位开始上升,刘邦等人为王,绝对不仅仅是个偶然。这个混乱的时代,或许正是改革的好机会。) 第二十八章 赵高畏罪,怂恿赵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天正午,赵高正在家宅里和他弟弟赵成两人闲谈。 赵高、赵成兄弟两个,正在院子里的榆树下闲聊喝茶。 “阿成,近日,咸阳令将要更换。你平日在宫中屯卫之下为副将,在宫中为朗卫戍卫陛下祈年宫多年,是咸阳令再合适不过都替补人选。你准备准备,改日我向陛下引荐你。” 赵高满脸得意的说着,语毕喝了一口宫中的贡茶。 春花雪白,伴着落叶微微飘落在兄弟二人的衣裾边。 赵成满眼佩服的看着他兄长。 “咸阳令,那可是负责咸阳城的士卒调动的职位,此职位虽然上不得朝堂,但是却极其重要。若是兄长能为我求得,弟自然是感激不尽。” 赵高笑笑。 “你我之间,何须这样客套。往常我安排旁门大族的子弟入室为吏,入宫为差,一直以来委屈了你。如今有这样肥的空缺,我断然不可拱手让于他人。” 赵成听了,未见喜色,只是双目暗沉。 “兄长,官职高低,我倒是无所谓。兄长一向待我若子,且我们赵家原本是宗室人家,奈何沦落至此,虽表面风光,实则始终为隐官之流。” “这隐官,比之庶民而不及,如今徒不过比刑徒地位稍高,即便兄长再才高,精通律令,但是也不过世家之族的人。” 赵高自然知道,赵成说的这世家之族的人是谁。 赵高听到这里,自然眉头一拧。 “我所希望的,不过是能靠着我的力量,帮助兄长在宫中的地位得以稳固。” “我在宫中虽然是个屯卫的副将,实则也为郎卫,但是我可以借用职务之便,帮助兄长清理一些敌对兄长的眼线。” “如今兄长为我的前途考虑,但是我以为还是以兄长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为重。” 赵成一脸严肃: “我听说,不久前,那人又去找兄长你的麻烦了。他和尚书令勾结,频频在陛下面前说兄长的不是,唯恐兄长多活一日。” 赵高听了,双唇变成了绛紫色。 赵高望着庭院里树上的鸟,重重道: “若你真的为我的性命着想,那么你必须拿下此职。” 赵高说毕,忽的又重重道: “陛下他不知你是我的亲弟弟。” 赵成听了,自然感到惊讶。 “怎会如此?可是此事兄长你我二人在宫中的耳目都知道啊。” “从前或许知道,但是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怎么了?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高极其不甘的道: “你戍卫祈年宫,自是不知章台的变化。最近几日,我在章台的亲信被全部换下。” “竟有此事?” 赵成听了,又是惊讶,又是害怕。 他也在宫中为事,有些事做起来危险性不大,但是一旦被皇帝知道,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赵高心里憋了一肚子气,都是蒙毅这些年敌对他整的。 “那人的兄长在外为上将军,又为护军都尉,而他又是上卿,地位极高,就是冯去疾这个丞相,也要让他三分面子。” “这么说,陛下已经听信了蒙毅的谗言。” “这是自然。” 赵成听了,自然又一屁股坐在座上,可是他见他兄长还是气定神闲,悠然自得,他便又安心了。 蒙毅有蒙恬这座靠山,而他兄长也有靠山,还是一座天下最大的靠山。 赵成如释重负,脸上还带有喜色: “兄长的眼线都已经被撤下,但是兄长却还安坐在这里,陛下对兄长素来恩重,如今看来,陛下还是将兄长以心腹视之。” 赵高听了,却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成。 “兄长这是?难道说陛下?” “我怕,陛下已经对我起了杀心。” 赵成听了,自然一颗心直接坠落到谷底。 “怎会如此?” 赵高听了却问: “怎么不会如此?以陛下之多疑,之所以还留我到今日,只不过是陛下舍不得过往情分罢了。” 赵成听了,只是觉得奇怪。 陛下多疑,以刑杀立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上一刻你还活蹦乱跳,而下一刻,你就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命赴黄泉。 赵高对他的弟弟解释道: “你看我这院子里的狗,昨日他咬死了一只鸡,今日我却还留着它,是为何故?” 赵成解释道: “鸡已经死了,狗却还是有用的。但是留着狗,不是还会死鸡吗?” 赵高听了,便露出更为得意的笑: “我听高人计,拔了这狗的牙齿,于是无证可对。” “所以这眼线,是兄长自己换下的?” “正是。我侍奉陛下多年,但是于陛下而言,我始终不过是一条狗罢了。狗之所以留着,是因为还有用。但是若是有朝一日无用了呢,陛下自然不会放过我。一旦这蒙毅抓到我的把柄,到时候,我若是不死,也定然会失了实权。” 赵高不愧为嬴政的心腹,对于嬴政的心思,他确实是猜的分毫不差。 赵成听了,只是脊背一凉,心中感到不详。 “兄长如今是?” “我如今在为你我谋划另一条出路。” 赵成听了,自然大为惊讶。 “还有另一条路?兄长主动换下那些眼线,可不是自断双臂吗?” 赵高听了却道: “失去双臂,换来更有力的大树做依靠,不更是好事吗?会有人力保我。” 大树。 赵成作为赵高的弟弟,自然知道太子曾帮过赵高给他侄女婚配的事情。 赵成听了事情都全部,只开始头皮发麻。 “兄长你竟然和……” “未有之事,不过是我与东阳君互助而已。” 谋反,赵高他现在犯不着啊。 而且,太子也没有那个意思。 赵成听了,还是害怕。 “我听说,宫中无父子,兄长和东阳君这般密切来往,有朝一日,事情败露。” “所以我自断双臂,以求自保,而你呢,就去为咸阳令吧。此等重差,旁人我不可予。” 赵成听了,还是觉得不妥。 “兄长你只是以为陛下不知你我的关系罢了。祈年宫的郎卫,几乎人人都知道此事,只是我低调行事罢了。一旦为陛下听闻你我的关系,到时候……为何不让阎乐为此令。此人贪财好色,虎狼之相,容易把控。” 赵高听了,则悠悠道: “阎乐固然为我提拔,但是却非我亲。说起来,他还曾有意要与我攀亲,我若是将女儿给了他,到也算的上是一家人,可是如今,我与一个士族出身的大夫结亲,此为东阳君之恩。” “但是我没有想到,东阳君不仅仅对我施恩,还对阎乐也施恩。此人既然为太子属意,自然看不上我这个郎中令。他和太子宫室中人亲厚,这等差事,不可交予他。否则,此人稍有差池,我的性命便完全握在了太子手里。不智。” 第二十九章 脚踩两条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阎乐,说起来还是当初因为我的提拔,这才渐渐在宫中当了差,后来因为兄长,所以他才能去看管骊山馆舍,地位渐高。他远在宫外,怎么会和太子走得近。” 赵成想不通的事情,赵高自然也想不通。 “我只知道太子看重这个人,我不好再与这阎乐施恩,由着他在宫外自生自灭好了。骊山馆舍,地处偏僻,稍有差池,阎乐便要人头落地。若是他对我有二意,收拾他倒也不难。但是总之已不可再过分亲近。除非……” 一个恶意的念头在赵高脑海中闪过,这让他脊背一凉。 “除非什么?” 赵成没想到,他兄长竟然有这么多事瞒着自己,从前未对自己说过。 这么看来,他兄长如今有被蒙毅公开弹劾的危险,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兄长的靠山是东阳君。 赵成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赵高只道: “没什么。” 赵成却道: “陛下当年服丹药,于身体亏损极大。过去四年天下虽然无大事,但是陛下夙兴夜寐,早就已经积劳成疾。即便如此,陛下还是硬撑着,为定四方,陛下于四年之内三次东巡,耗费财力物力人力甚巨,早有人疲。” “我值守祈年宫,听到了不少传闻。陛下最近害怕自己死期将近,又见朝中稳定,所以想要攻打北胡,以完成自己的霸业。这般心强,以自己为神视之,虽世间无人能及,终究不过是损害自己的身体。” “我听医家说,陛下身体已然日渐衰落,恐不久于人世。陛下如今恶外人言死,又想着如何延年益寿,多服天下稀有之药物,以续命。” 赵高听了这些,自然夸赞他弟弟。 “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制,如今你做这件事,确实很对。我也不瞒你,如今朝中等待这一天的人非常多,但是我们还是要再看看时机,若非非常情况,我是不会贸然向太子倒戈的。以陛下的为人,一旦事情败露,你我兄弟只能命赴黄泉了。” 换天日,这么危险的事,还是让太子自己去做吧。 如果太子大势已成,那他就顺水推舟,送太子个人情,到时候,求太子给他也封些田亩,他要回老家去。可如果太子不成功,他便要及时甩掉这个包袱,免得自己被牵连。 毕竟,太子这些年,一丁点正事不干。 而且有趣的事,太子似乎和蒙氏兄弟,有不和之意。 “兄长,我很不解,你替换下宫中眼线,自断双臂,是不是错信高人了。” “弟弟,以蒙毅的个性,一旦他查到我的蛛丝马迹,即便有陛下在,我的人也会被换下。如今只是有人给我提个醒,要我早做准备,以便查无对证。而我,把那些人全部都换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赵高和赵成正说着,忽的听到院子里狗在叫。 接着,院子外面忽的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赵高身为郎中令,他自然对这响声最为清楚。 “来了,看来今日我的命已经就要被蒙毅握在手中了。” “兄长——” 赵成一脸担忧。 门前仆役匆匆来报: “启禀郎中令,宫里来了人,说是要抓您前去问话。” 赵高听了,自然眼底一厉。 申肀说的果然不错。 “你速速去后院柴房躲起来,以咸阳宫郎卫的作风,势必会在院子前后都派人看守,这个时候你在我身边,恐怕也会被带走,到时候蒙毅对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发难,我恐怕事情连累到你身上。兄弟二人,同居要职,陛下必定也会削你职位。你先呆在院子里,等我被他们带走了,你再回来吧。” 赵成听了点了点头,而后提起衣裾就快步往后院走去。 果不其然,后院门口已经先有郎卫到了,并且将门堵死。 “兄长果然高见。”随即,赵成十分气氛,“蒙毅这个小人,见不得兄长得宠,多次联合奸人在陛下面前说兄长的坏话。日后我若是有机会,必定要除掉蒙家人。我们赵氏兄弟,必定要给你这个上卿些厉害瞧瞧。” …… …… …… 赵高很快就被押入进了章台宫。 赵高进殿时,面上蒙着尘,眼中也满是惊恐。 他远远就看到了高冠在项的上卿蒙毅,他乃廷尉,处理此事,本就是分内之职。 蒙毅见到赵高,自然没有好脸色,怒目而视,眼中满是愤慨,一心想要赵高去死。 作为赵高多年的主人,嬴政看到他这幅模样就知道,蒙毅所报的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 嬴政面色铁青,正中赵高的意。 作为嬴政多年的奴才,赵高见到嬴政这般神情,他就知道,陛下此时并未真的动怒。 赵高见到皇帝如此,自然心喜,他已经有了更多的胜算,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臣拜见陛下。” “你倒是还有脸来见我。” 赵高听了,啥也不说了,直接俯跪在地。 “不知陛下因何召下臣?” 蒙毅面容坚毅,神情冷峻,他极其轻蔑的冷哼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佯装无罪吗?把人带上来。” 蒙毅大喝一声,这倒是在嬴政心中也微微激起了波澜。 一圈小小的涟漪在嬴政心里荡漾。 赵高必乃小人,若非小人,如何可以帮他做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蒙毅,倒是真君子,刚正不阿,只是这样两个人,难道一定要水火不容吗。 嬴政从前就利用诸臣对赵高的态度以测臣子忠信贤良,亲赵高者,必定为奸,远赵高者,必定为高士。 但是究竟是奸人还是高士,对于嬴政来说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是否为他所用。 今日这事情,还是余阳揭发的。 要怪就怪萧何太努力了,工作太出色,以至于他三年便被升迁到郡府,这就导致赵高从前的旧案被翻了出来。 就连余阳都对这件事放弃了。 毕竟天下大事小事那么多,说句实话,有些小事真的无关紧要。 陛下爱权,不肯与他人为政,唯有相国一职,是为辅佐朝政,安抚百官。 chaptere 第三十章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朝臣之间互相制衡,本来就是好事,方便朝中政局稳定。 嬴政知道有很多人对赵高不满,也知道有很多人对赵高感到很满意。 嬴政本来就见怪不怪。 他也知道赵高做的有些事情,但是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今日这两件事,按照秦律,要对赵高斩首的。 而且,这直接威胁到嬴政的声誉和黄泉。 赵高自己做了太多亏心事,这要被蒙毅抓到蛛丝马迹然后被他兴师问罪,这是早就被赵高料到的。 赵高从前就给自己擦屁股,清理了不少人。 但是这一次,蒙毅既然动用了郎卫去抓他,那就是受皇帝之意。 这就说明,他找到了证据。 但是赵高干过的亏心事太多了,他属实不知道究竟是那件事,这就让赵高开始犯难。 赵高跪在地上,双肩打着颤。 “陛下,臣侍奉陛下多年,不知究竟是何事引得陛下震怒,也不知蒙廷尉为何要对赵高这般问话。” 赵高毕竟是郎中令,九卿之一,地位属实高。 蒙毅也为九卿,蒙毅这般趾高气扬问话他,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赵高把这口气给憋在心里,与此同时,他还得克制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以免他自己坑了自己。 赵高刚说完这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熟悉的香味,难道是她 赵高当时便心一凉。 赵高一回头,果然看到穿着淡黄色宫装的她被两个宦侍架着走了过来。 而这女子,身材纤瘦,相貌清丽,但是却小腹隆起,任谁看到都到 赵高见到她被抓到,一颗心都碎了。 怎么,蒙毅竟然将他与赵公主的事情查出来了。 赵公主,名唤小玉,至今年纪也才二十三。 赵高为何忙着想要归隐,就是因为她。 赵公主的小腹里,怀着他赵高的希望。 但是这赵公主,他是皇帝陛下的女人。 赵高不是没有料到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但是他不敢想这一天,所以他安排了公主出宫。 公主在后宫,只需要借助永巷令的手,安排患病的女子出宫即可。 事情很简单。 毕竟皇帝陛下后宫那么庞大,六国的美女,全部集中在咸阳宫里,这缺一个小公主罢了,又算的了什么呢。 于是乎,赵高顺理成章的安排赵国小公主已经出宫了。 否则,等她显了怀,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可是,这事情的风声早就过了,这都一个多月了。 嬴政见到这公主,自然心中腾起怒火。 “赵高!这是你所为?” 赵高如今已经是五十岁了,他见到蒙毅凶神恶煞,想要除他而后快,又看着公主无所畏惧的表情,自然明白一切都晚了。 “陛下,臣的为人,陛下最为清楚。臣从不敢对陛下怀有二心。臣的情况,陛下最为清楚,臣年至五十,但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膝下无子,为臣一生之痛。臣跪求陛下赐臣一死,但是臣求陛下放过公主。” 赵高的哀求,但是在嬴政的耳中,就像是苍蝇的叫喊,嬴政只觉得恶心。 “淫秽后宫,竟然还求朕放过你?” 蒙毅看到皇帝陛下大为震惊,他便趁热打铁: “陛下,按秦律,淫秽后宫,当炮烙之刑。” 赵高也是熟悉律令的人,蒙毅说的确实不错,而且他还知道,这为乱的宫女,也要受到处罚。 她的母亲,就是因为在后宫之中和他人私通,所以为罪籍。 而他的儿子还没有出世,他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而且,他的儿子日后也要面临和他一样的命运。 任凭实力再高,地位再高,也还是为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和士大夫所瞧不起。 赵高眼泪鼻涕一股脑往外流,心情灰暗到极点。 “臣愿意赴死,唯愿陛下放过此女。” 嬴政自然不会听赵高的哀求。 嬴政看向这个女子,确实姿色绝佳,但是那双眼睛,看到他的淡漠的表情,甚至还有挑衅。 “既然为赵国公主,竟然与臣子媾和,简直是挑衅朕。” 这位赵公主,那是自幼便入宫。 国破家亡,被掳入宫,为奴为婢,都是因为嬴政。 她自然对秦皇充满了恨意。 赵公主倒也是坦然。 “我为赵国公主,愿与谁交合便与谁交合。男欢女爱,天性使然。听闻秦王之母赵太后,也曾宠幸宦臣,还曾经为秦王生了两个弟弟。” 这样赤裸且强烈的恨意,都在赵公主的话语里了。 嬴政听了,自然震怒。 赵高听到这番话,心都凉透了,这女的本来就是故意和他那啥,为的就是报复皇帝。 如今事情败露,她更是求之不得,唯恐外人不知道她和他有染,以此激怒羞辱皇帝。 “来人,将这无耻之女坑杀。” 郎卫听了,自然动作极快。 公主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秦王啊秦王,你如此急着杀了我,想必也是因为我让你蒙羞。像你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到了最后,你注定是众叛亲离!” 赵公主疯了,已经开始乱吼了。 几个宦侍见了,连忙将她的嘴巴给堵上。 她这才哭哭啼啼的被拖出去。 赵公主本意就是激怒嬴政,她早就想一死了之了。 赵高这个奴才,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只是这个人太胆小,根本不敢挑衅秦王,还不如她呢。 赵公主也为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感到恶心,毕竟是赵高这样的老头子。 咸阳宫上方可谓乌云密布。 范增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在端详章台宫上面的云气。 楚地多雨,自然空中时时有云气。 但是咸阳,这里可就不是这样了,天气干燥,总是万里无云。 陛下头顶上无云气,无运气。 范增天天都在琢磨这件事。 但是今天,章台宫上乌云朵朵,范增笃定,宫中必有祸事。 范增兴冲冲的准备向扶苏禀报他的发现,一转身却发现,太子已经睡熟了。 这,当太子也太轻松了。 什么都不用做,白享俸禄。 难道这就是他们赵氏一族的命运吗。 赵高这么想着,自然眼泪哗哗的流。 只是chaptere 第三十一章 朕所言和秦律相比,究竟孰大?(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于赵高来说,这一生当中最大的缺憾和痛,就是无子。 而且这无子,好像还是他的问题。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事自然是莫大的屈辱。更何况,他又是那种特别要强的人。 赵高自然哀求: “陛下,臣愿意伏罪,但是还请陛下放过公主,那可是臣最后的希望了。” 嬴政面色铁青。 刚才赵国公主的话尚且嬴政的脑海中徘徊,这般挑衅,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嬴政。 之所以没有大动干戈,是嬴政不希望这件事被声张出去,他是皇帝,竟然后宫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 赵公主被拉了出去,很快她的声音便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赵高可谓是万念俱灰,甚至心中陡然对皇帝生出恨意。 等到外面的声音消弥了,嬴政这便重重道: “今日之事,朕饶你不死。” 可是赵高听了,却仍旧面如死灰。 赵高瘫坐在地上,这是头一次,有人看到赵高的面容上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嬴政还看着赵高,显然是在等他谢恩。 陛下居然决定留赵高一条性命,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蒙毅自然非常震惊。 “陛下,赵高乃小人也,他不仅多次欺瞒陛下,阳奉阴违,而且淫乱宫闱,这样的大罪,您若是不惩罚他,如何服众?” 蒙毅一直以为,皇帝是不知道赵高的真面目。 在蒙毅的心目中,皇帝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而且是最英明神武的。 蒙毅以为皇帝被赵高蒙骗了,所以他一直想要把赵高的面具给撕下来。 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让赵高获死罪的方法,但是没想到,皇帝陛下却还是那么坚持。 “此事,关系到朕的声誉,不许外传。朕若是听到有关于此事的半点风声,唯你是问。” 蒙毅听了,心上自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他怎么能在这种事上做文章。这件事可关乎陛下的声誉。 蒙毅当即便自责起来。 “陛下放心,此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嬴政看着地上伏跪的赵高,又看了一眼恭恭敬敬低首的蒙毅,他心中非常不爽。 臣子与臣子互相攻诘的事情,朝中多有,但是像蒙毅这样,十年如一日,坚持自己为难一个宦官的,这种事情也倒是少有,居然还把赵高淫乱宫闱的事情给翻出来,嬴政不得不为蒙毅的毅力惊叹。 于情于理,嬴政都不想让这件事被声张出去。 赵高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而蒙毅是蒙武留给他的重臣。 此子心中一片赤诚,且为人怀信义,属实难得。 “此事就到此为止。” 蒙毅依旧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他见到皇帝陛下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是他手头还有另外一件事。 这一天,蒙毅等了很久了,他在同一天逮到了蒙毅的两个把柄。 “陛下,此事赵高或许可以免罪,但是陛下,另外一件事,也是证据确凿。” 赵高本来心中满是怨恨,他第一次感受到嬴政的冷酷和无情,宁可留着他的性命,也不肯给他的儿子一条生路。 只是没想到,蒙毅会对他接连发难。 他的儿子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今更要紧的是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赵高强行打起精神来,竖起耳朵听蒙毅的话。 另外一件事,又是哪件? 嬴政听了,自然很为不耐烦。这蒙毅虽然很多时候会出一些非常高明的点子,但是有时候也未免太过执拗了。 嬴政乐于见到的是自成一派的强势的大臣与大臣互相攻诘,而不是像蒙毅这样的重臣,无人敢犯,甚至直接向他的心腹攻击。 嬴政希望,蒙毅可以变成一个明白人,不要再在这种事情上揪着不放,所以不管今日赵高犯了多大的罪过,嬴政都不会直接杀了赵高。 “廷尉,在这天下,朕所言和这秦国律法相比,究竟谁为大?” 蒙毅听了,自然低首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所言,便是律法。” “既如此,今日之事,无需再论。” 蒙毅听了,自然面色铁青。 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次在吃瘪,而且这下马威还是他最敬重的人给的。 蒙毅面上蒙了一层灰,连连后退道: “臣谨遵陛下之意。” 嬴政看着蒙毅有所收敛,这才脸色有所好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世人谈到秦国朝臣,只记得有蒙氏兄弟。 嬴政希望,蒙毅能从今日他不肯杀赵高这件事情上,得到些教训。 嬴政又看向赵高。 “赵高——” “陛下——谢陛下不杀之恩。” 嬴政现在看着赵高,自然满腹怒气。 “竟然勾引朕的女人,你倒是胆子极大?” “陛下,臣也只是一时糊涂,见色起意。还请陛下恕罪。” “押奏章不发之时,你又是什么心思?” “陛下,这臣可就冤枉了。天下那么多事,那么多奏简,臣也是怕陛下操劳过甚,是故臣按照过往陛下的吩咐,帮陛下挑拣了一部分无用的奏章扔掉,否则陛下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处理完奏章呢。陛下,臣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啊。” 赵高不打自招,不但承认了,还说了自己干了不少这样的事。 蒙毅听了,自然更为愤怒。 这种小人,留在陛下身边,迟早酿成祸患。 而嬴政听了,有怒气,也自然而然渐渐消了。 因为嬴政早在之前,就让赵高做过这样的事情。 而且,嬴政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继续追查下去,那牵扯的可就是储君的事。 而嬴政把萧何当被荐举于更高位置的奏简批回去,也已经是明示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这郎中令的位子,就由余阳担任。至于你赵高,日后你就为朕的中车府令。” 中车府令,这是赵高最初的职位,这相当于把赵高打回原形了。 而余阳自然欣喜,他直接从内臣变为九卿之一,何等荣耀。chaptere 第三十二章 秋风辞,催命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高今日,算是倒了大霉了。 他踉踉跄跄回到了家,已经是半夜了。 这一路上走回来,可谓落魄至极,平日里是车马出行,很是荣耀,今日却是自个儿走回来的。 这一路上,挨了多少人的马蹄后尘,自己也全然不遮掩,这还不算完,自己还披头散发的,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等到回到家,已经是黄色落了一身,脸上也满是泪痕。 这一天的赵高,可谓是凄惨极了。 谁也没想到,在宫里呼风唤雨,耀武扬威,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赵高,居然也会有从高位上落下来的一天。 自然,也有往日被赵高欺负了多次的人,如今见到这场景,他们只是觉得欣喜,全然觉得他罪有应得。 赵高确实是心凉透了。 他的儿子没了。 他盼了三十年的儿子,竟然还没有出世,就被陛下赐死了。 这件事对赵高的刺激极大,以至于赵高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赵成也是事后才隐隐约约听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兄长连陛下的女人也敢上,这就使得赵成对他兄长极为佩服。 而且,他完全理解他兄长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的兄长膝下无子,但是他赵成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 赵成想过多次,要不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他兄长,但是赵成也清楚,以他兄长要强的个性,他过继儿子给他兄长,反而会让他兄长觉得他是在羞辱于他。 于是乎,赵成也就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 今日赵成偷偷前来看望他兄长,这才发现,他兄长更像是病入膏肓,全然没有求生的欲望。 赵成知道他兄长是个要强的人,对他说些安慰的话,其实无济于事。 于是,赵成反其道而行之。 赵成来到赵高床边,对他说道: “兄长之所以会有今日,全都是因为廷尉蒙毅。蒙毅仗着他是世家出生,本就对我等身份卑微之人不放在眼中。如今他更是对兄长多番打击。” “若不是他,兄长如今还是郎中令,位居九卿。不仅如此,兄长的儿子,也还可以幸免于难。兄长如今大仇未报,这样自暴自弃,不去在陛下面前重获昔日荣宠,这样不是更遂了蒙毅小人的志吗?” 赵成这么一说,赵高像是拨开胸中云雾见到了青天,他很快便眼中泛起了光亮。 是啊,他赵高可是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的。 怎么如今,功业未成,被蒙毅这个莽夫给打倒了。 想来他过去,吕相、王相,都不把他放在眼中,怎么区区一个廷尉蒙毅,就觉得能把他打趴下呢。 这么想着,赵高自然而然振作起来了。 “阿成你说的对,我有今日,全怪蒙毅。我决不会让此人未来有好日子过。” 赵成听了,自然继续附和。 “是啊,兄长,我的侄儿尚未出生,就胎死腹中,兄长当为侄儿报仇才是。” 赵成在用别样的方式鼓动赵高振作起来,但是这个时候,蒙家高门大院里,冷月高挂在树枝头上。 蒙毅在庭院里散步。 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蒙毅自己心里也有一口气。 朝中没有人,比蒙毅的仕途更为顺利。 而昨日,蒙毅却被皇帝陛下责骂,提醒他不要僭越,这对于蒙毅来说,无疑是大辱。 蒙毅对于这赵高,自然是恨不得啖其肉,抽其皮。 这可谓是蒙毅政治生涯上的一个污点。 蒙毅才对此事咬牙切齿。 显然,蒙毅并没有明白皇帝的用心,他只是一味的把皇帝不责罚赵高的事情算计在赵高狡猾,对皇帝陛下说了太多甜言蜜语,哄的陛下晕头转向了。 此时此刻,最为头疼的人,是嬴政。 赵高于他,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但是主人和狗都有感情,何况是和人呢。 赵高可谓是陪伴他从最艰难的日子里走过来,嬴政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了。 蒙武、王翦、王绾、李斯…… 让嬴政感到心寒的是,他忽的发现,他最为看重的朝臣,其实没什么心术。 这样的人,容易被帝王操纵,但是也容易被小人利用。 赵高和蒙毅两个人有过节,这自然让嬴政觉得不舒服。 你养的狗和你最喜欢的玉佩起了矛盾,你会怎么样? 嬴政自然感到头疼。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人,让嬴政不由得开始重兴思考他过去所作所为。 这个公主,入宫时不过有七岁。 朕将她收入宫中,十六年的时光,锦衣玉食的生活,都不足以让他过去的灭国之仇,那天下人呢? 嬴政自此反思到,他的名声已经是救不回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嬴政也意识到,不是扶苏的名声有多贤,而是他这个皇帝过去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注定无法清洗。 这么想着,嬴政便萌发了准备后事的想法。 毕竟,他发现,确实也有人等不及了。 于是,在夜深之际,嬴政一个人负手立在宫廊里,他忽的道: “朕乏了。” 只是说罢这话,回应的却不是熟悉的声音。 一个小宦侍应道: “陛下累了,就回寝宫歇息吧。” 嬴政回头看过去,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也没有问这个新人从哪里来,只是一个人往章台去。 “朕是心累。” 春风袅袅,花香迷人,沁人心脾,但是这样温和的良夜,多少人却又怀着心事,入不了眠。 嬴政高大的身躯上套着华丽的冕服,很快便消失在了宫廊里。 春花长的快,也谢大早,秋日迫近,嬴政的第六次东巡却要开始。 这一次,他的路线是绕天下而行,自西向东,再沿海向北,最后再返回咸阳。 这次东巡,嬴政却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再次带上了他正在盛年的儿子。 不仅如此,还有嬴政最年幼的十八公子胡亥。 嬴政出行,那必然是这片黄土地上最靓丽的风景。前来观望的人,那自然是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以有生之年亲自看到秦皇的车驾为荣,这件事,足够作为一些庶人一生向外人夸耀的壮事。 岁冬之日,秦皇的车驾已到了泗水郡。 这虽然是预定的路线,但是扶苏却在地图上看到,这里是历史上秦皇和西楚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唯一有远距离接触的机会。 嬴政紧张与否,扶苏不知道,但是扶苏自己是紧张的。 只是,该起的波未起,却有人先给自己来事了。 秦皇坐在马车里,却听到和他同车共乘的公子胡亥在读长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chaptere 第三十三章嬴政和刘彻,跨越时空的评价 这辆精致的铜盖马车,迎着晨光,在熠熠生辉。 车中,这长句被吟诵出来,这听到最后一句,车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心里一惊。 这不是在说始皇帝已经老了吗。 这马和人一起处的久了,本来也就渐通人性,这侍奉皇帝,也算得上是马中殊荣。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脸色骇异,这马也极有眼色,他的步子也放慢了。 赵高心喜,胡亥这小子,真的是太容易被糊弄了。 这胡亥是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啊。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想弄清楚究竟。 “赵高,停车。” “唯。” 随后赵高就勒住了缰绳,随即马车四方的人都停下了。 队伍中有一辆车忽的停下不走了,对于这队伍前前后后自然都有影响。 范增坐在车上,继续行驶着他的本领,望前方云气。 不仅如此,他心情微微有些激动,他将要回到故地。 能寄在华阳君麾下,那是天下士人的殊荣。 皇帝让东阳君随行,还给以太子车驾随后而行,车车相接,华盖如云,这样的排场,不仅仅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而且颇有政治意味。 皇帝带着帝国的太子环游天下,这样的壮举,扶苏自然清楚嬴政的用意。 扶苏让嬴政提前两年做了始皇帝,而始皇帝也提前两年在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气。 历史陈陈相因,但是其中还有许多变数,稍有变动,便会有完全不同的走向。 范增对扶苏道: “君侯近日怕是有灾祸。” “何者?” “湘水之滨,野鬼哭嚎不止,会有小人作祟。还请君侯小心提防。” “汝等且看我君父是如何待这湘水桂生的” 嬴政坐端,目若鹰隼,狠狠盯着胡亥。 胡亥今日穿着黑色深衣,尚未成年,头发微微系在一起,而后披散在背上。双目炯炯,已然有几分气质。 嬴政望着这副清澈的眸子,他竭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以免大怒错误责罚了此子。 “这首诗是你所做?” 胡亥见到他君父十分愤怒的神情,自然也心中恐惧。 “启禀君父,非我所为,只是这歌已经在咸阳宫里传遍了。臣从前听的此句,不解其味,今日才知道,原来这首歌,说的是君父。” 胡亥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将这件事说清楚了。 嬴政自然紧锁眉头。 以胡亥,他也写不出来这样的歌。 但是另一个人,他却可以。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说的是朕已老。” 嬴政自然是越想越气,说这话的人,必定是在讥讽他。 对于嬴政的震怒,胡亥自然感到害怕,他在角落里开始惊慌,但是诚如赵高所言,不要多说乱说,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下车去吧。” 胡亥低着头,眼中满是惊慌。 其实他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只要这一整首诗传出来,所有人都会怀疑到那个人身上。 华阳君,善为文,世人皆知的事情。 胡亥老老实实下了马车,然后坐上了副车。 “赵高——” “下臣在。” “方才胡亥所言之句,宫中确已传开了?” 赵高迟疑了一会儿才隔着车帘道: “陛下,下臣也是今日才听公子说这几句。” 过了一会儿,赵高又故意道,“十八公子天性纯良,心思无害,还请陛下不要往心里去。” 车中,嬴政冷哼一声。 “他纵使有这个心,也写不出这种长诗来。” 赵高也没说什么。 陛下近日心力交瘁,身体的状况也没有往日好,只需要再加把劲,陛下就可以归天了。 陛下看重蒙家,但是东阳君不一样,廷尉蒙毅没有在太子那里讨到好处。 而另一边,王家被蒙家压了一大头,小侯爷年轻气盛,想要恢复昔日王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和影响。 至于胡亥,看着已经快要成年了,其实还是个海孩子,很容易就被操控。 年轻人啊,你们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赵高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蒙毅的靠山全部扳倒,而这关键就是,给皇帝陛下一些不好的暗示。 陛下之所以还能撑到今日,靠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不服输,不服老。 只要让皇帝陛下意识到这一点,赵高的计谋就达成了。 陛下只要信念崩塌,就会自然而然跟着垮掉。 至于东阳君么,他以为,太子还是太弱势了一点,这首诗既然写的那么好,何不拿出来大家共同欣赏,还可让陛下清醒清醒。 陛下就是太自以为是了,觉得这个帝国没了他不行,可是实际上呢,都是靠他们这些小人物奔波劳碌,他在上满呼来喝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赵高这么想着。 小小的插曲过后,马车又开始行走。 车里,嬴政一个人坐着。 他不是不想追查这件事,而是他已经从胡亥的表情中得知了一切。 显然,他只是被人所利用。 嬴政眸子一暗。 嬴政赦免了赵高,是因为很多原因,感情只是其中之一。 但是现在,嬴政发现,赵高还是在插手一些他非常忌讳的事情。 这就让嬴政对赵高非常反感。 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嬴政这便渐渐对赵高起了杀心。 但是他并未表露出来,这次他带扶苏出来,不是来带着他出来玩的。 现在,扶苏对于赵高的态度,则非常关键。 嬴政不想现在这个时候召见扶苏,以免惊动这两个人。 嬴政合上奏章,再也无心批复。 滔滔不绝的湘水,哗哗作响,不曾间歇。 嬴政撩开车帘,望着那湘水。 这水面上看起来江心很为平静,但是水面之下,实则是暗潮涌动。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这首歌,在旁人眼中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到了嬴政这里,他感触最深。 这是未来一个和他并名而称的皇帝所做的辞赋。 佳人、盛景,这确实是他壮年时喜欢的事物,只是这首歌,缺了很多东西。 在嬴政看来,这首歌写的还是多有妇人之仁,未显出一个帝王该有的气质来。至于他的霸气,以一人之力威压天下,也未有提及。 不仅如此,写这诗的人,更加忘却了,他秦皇手下有千军万马。 嬴政细细品味这诗,自然觉得不够味。 做这诗的人,未免太过儿女情长。 朕这样的雄主岂会是那种留恋缠绵悱恻故事的人。 嬴政不知,他冥冥之中和一个应该出现而不会出现的皇帝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交锋。 嬴政对刘彻的批判是显而易见的。chaptere 第三十四章秦时明月之君临天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马车从初晨出发,走到日中,浩浩汤汤的车队停到湘水边上。这一次,他们改乘船渡江,这是规定好的路线。 这次出巡,和嬴政前几次出巡以祭祀名山大川正名自然有所不同。 四方黔首,有些人已经有所异动,他们害怕时间久了,天下人真的都把自己当做秦人了。 嬴政认为,这种时候,更需要他强势镇压四方。 这次东巡之行,对于嬴政来说,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东巡,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次巡行,嬴政要做许多事。 他要给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做个了断。 北方夷狄突起,侵扰北方,这是嬴政如今的心头大患,所以嬴政在积极筹备这件事,他想要一举铲除这华夏之敌。 但是在这之前,嬴政很清楚一个道理,攘外必先安内,若要灭掉北方匈奴,需要举国之力,但是如果朕能在生前完成此业,这样的朕,才是真正的万古无一,纵使有后继之君,也无人能及。 至于后继之君,嬴政也已经有所安排。 朕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但是嬴政也希望,从这次东巡之行结束后,后继之君的名字,也该让天下每个黔首都有所知晓。 扶苏不过是征服了士人,对于那些黔首,还是要靠武力镇压,用威力慑服。 嬴政抱着两个目的,进行了这次东巡。 待众人登船,顺湘江流而下,速度自然快。 只是这船走到一半,忽的遇到大风,随即起了大雾,接着又是大雨,难以通行,这导致船在江上被迫停了整整三日,就在这个时候,忽的有人跑来禀告嬴政: “陛下,前方道路不通。” 嬴政思量了一番,他不能在这里耽搁,时日珍贵。 “朕岂能为大雨困之?朕记得这里是湘山祠。” “回陛下,正是湘山祠。当地百姓说,这一方都是受湘君庇佑,山中草木繁盛茂密,外人难以进入,以有湘君庇佑之故。请陛下改道而行之。” 嬴政问左右博士:“湘君何神?” 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 嬴政停了,自然觉得荒诞滑稽。 鬼神,就算嬴政现在还在求仙,那又如何,神算什么,嬴政才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是一个嬴政此前没有听到过的湘君呢。 “装神弄鬼!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左右皆为之震恐,但是始皇帝之心,人挡坑人,神挡灭神,谁人又不震恐,谁人又不钦佩。 那将领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他便觉得眼前的皇帝就是做人的极致,他面庞坚毅,眼中闪过锐利之色,重重应道: “唯!” 世人皆言始皇之威,只是不知这威从何而来,凡小事之中,便可见始皇毅力和决心。几日后,嬴政等人到达大梁城。 郡守等人早已等候在城中,以迎接嬴政。 嬴政问道: “朕之国尉缭何在?” “回禀陛下,国尉隐在山林之中,无人知其去向。” 嬴政听了,神情微微落寞。 朕的朝堂上,曾经人才济济,天下有名之士,皆聚于朕麾下。 如今顿弱、茅焦、姚贾、李斯、王翦、缭这些人,离世的离世,隐没的隐没,辞官的辞官,嬴政自然感觉到他的大政已经大势所趋,所幸还有蒙恬。 嬴政想到蒙恬,便觉得自己身后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他再次挺起身来。 “朕来此地,缭必定有所闻,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看来,他并未寻到仙人,所以不敢见朕。” 嬴政丢下这话,在大梁城留了一日,而后继续向东。 这一路上,奏章奏简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呈递,嬴政还是大部分时间耗费在批阅奏章上。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这样的精神力量,哪怕是嬴政的敌人,也不得不佩服。 围观嬴政的人群之中,一个面色沉静,身形瘦长的男子在人群里观望着嬴政。 这次的嬴政,确实还是威风八面,威仪不减。 但是张良也很明显的看出,秦王老了。 但是我也老了。 我若是还杀不了他,那这十年来的奔波,还有险些被杀,岂不是白费功夫。 很快,扶苏也下了马车,张良远远瞧着扶苏的身影。 这个太子,上次想要杀了他,幸亏楚南公用计让我逃过一劫。 皇帝带着太子出巡,用意很明显,是为有安排储君顺利继位之意。 没想到经历那么多,皇帝始终保持本心不变,对太子一如既往的信任,而且,嬴政完全世俗之见,竟然如此大胆,诚然带东阳君出巡,这样的胸襟,确实让人喟叹。 很快,张良隐没在了人群里,他要去找大铁锤会和了。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 …… 嬴政离开大梁城,下一站,却是在沛县附近经过一个大谷口。 扶苏往山崖上望去,那面已经是人山人海,扶苏相信,刘季绝对此刻就在人群之中。 扶苏盘算着,他要不要想个办法,把沛县给烧了…… 这种做法,粗鲁、暴力、简单,但是有效。 此时此刻,谷口四面,全部围满了四方的百姓,大家纷纷出来看秦皇的仪仗队。 他们中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看看这个一个人挥百万之师灭掉了六个国家的秦王嬴政,看看这个自比三皇五帝的皇帝。 而眼前的景象,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四面都是秦军,一个个面相凶狠,弩箭和利剑在手,他们耳听八面,眼观四方,对于周围的动静,一丝一毫都不敢有遗漏。 而在那辆华盖马车里,一群朝臣远远就过来恭迎嬴政。 嬴政以人为凳,下了马车。 黑色的冕服在身上,更显得严整肃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是旁人远远看到,就是感到害怕,感到畏惧。 那些将士们见到嬴政下了马车,一个个都表情肃穆。 在英姿飒爽的秦军行伍之中,嬴政以帝国的主人这样的身份和姿态,在所有的卑躬屈膝中向前走去。 每移动一步,都看的刘季心脏剧烈的跳动。 羡慕! 刘季真的是羡慕极了。 今日前来观望的,可不仅仅是刘季。 樊哙,吕雉、郦食其,沛县就是走不动的人,都被乡里乡亲强行用推车推了过来,以观望秦皇。 所以庶民都站在一处崖谷上观望秦皇。 刘季一脚踩在一个土案上,双手叉着腰,但是这一刻,他觉得他的举止再也不神气了。 刘季老老实实战直身体,他见过郡守、县丞,但是如今看来,那都不算什么,如今的这一位,那才是真男人。 这一眼,一看就是一辈子。 这是刘季永恒的记忆。 那个穿着黑色冕服,手持七尺长剑的男人,万民臣服,威仪万千! “大丈夫当如是!” 第三十五章淮阴县里会出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想我刘季一生庶民,虽自命不凡,但是比之秦皇,这须臾四十多年的时光,和蝼蚁没有区别。 刘季望了望自己这身衣服,或许在这沛县,他这身衣服已经够体面了。衣服,也是家境情况的体现。比之乡野四邻,他刘季在这沛县的地位,可谓不上不下。 不仅如此,如今刘季他在这沛县,颇有名望。 就是沛县的县令,也有要用到刘季的地方。 这和他的年龄有很大的关系,他已经四十余岁了,在乡野之地,年老的,有声望的,最后会被推举成为乡中三老。 三老在乡中地位最高。 刘季年龄渐大,而其为人重义气,也得到沛县百姓的认可,继续下去,他肯定可以被举荐为官。 这就是刘季在此之前的所有成就。 在秦皇灭掉六国之前,一个人出生地几乎就决定了他的一切。 天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蒙毅这样的贵族,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此生都将荣耀华贵,他只需要稍稍出力,便可成为国之栋梁; 而另一种,就是像刘季这样的庶民。从他一出生开始,就被困在一个小地方,长大、种地、娶妻、生子。若是混的好,可以被举荐为吏,或为三老;若是混的不好,就是在地里摸爬打滚一辈子。 贵族和庶民,华夏大地上原本只有这两种人。 贵族生来贵,庶民生来贱。 而刘季,他显然是属于庶民之中混的较好的。 都说人贵贱有别,只是当秦皇灭掉庶民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庶民的头上,再未有贵族压制者。 而贵族衰落的趋势,早已有之。 简而言之,在沛县这样一方天地里,刘季算是个混出名堂的人物了。 而贵族没落了,上面没有人,刘季更是觉得呼吸畅快。 刘季触碰到了沛县的天花板。 但是今日,刘季遇到了一个站在天下的天花板之上的男人。 这就使得他的认知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如果一个男人注定要做什么大事业,就该像秦皇一样。 对于男人而言,嬴政之所以震撼刘季,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更重要的是,嬴政身上自有气概。 君临天下,气魄盖世! 刘季见到这场面,一颗险些死去的心,自然慢慢的活了。 但是嬴政的仪仗队伍和秦国锐士可没有因为刘季的羡慕,众人的赞叹而停下脚步。 行伍,华盖马车, 嬴政见过几个秦吏,训诫了几句,而后率领队伍继续向东走。 刘季却被秦皇岛的气魄所震慑到。 这才是真男人。 “秦皇虽然好刑杀,但却也是天下雄主。若无秦皇,天下有几人称王,而我等还要饱受战乱疲弊之苦。” 樊哙两只眼也是看直了,此时此刻,他尚且在神游。 听到这话,樊哙微微回过神来。 “秦皇收缴税收之时,刘季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季一听,自然不乐意了。 兄弟两有说有笑的走了。 …… …… …… 淮阴县。 扶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水汽充足,空气湿润,虫蛇鸡鸭,一样不少。 幸亏人家聚集处有人烟,驱赶了虫蛇。 来到这里,大抵就可以了解到如今的南越是什么情况了。 既然来了淮阴,扶苏自然要见一个人。 淮阴县县府。 这种小地方的县府,嬴政是不会来的。 会来的只有扶苏。 萧何等人也是提前数天才知道皇帝等人要驾临这里,他自然期盼能够再次见到扶苏。 扶苏和萧何两人落了座,彼此都很感慨。 扶苏认定萧何还是可以成为一国之相的人,但是可惜宫里没他立脚的地方,而且让他立脚在宫里,有些辱没了他。 在宫里为事,多为身份卑贱者。 萧何好歹是个士人,不当如此。 萧何也很感慨,没想到太子还是这么记挂着他,单独召见,这属实是给了萧何一个信号。 他还有机会。 得到秦国太子的这般执着的青睐,萧何自然备受感动。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太子对他这么好,他自然而然要追随太子。 “四年之别,殿下丰采依旧。” “萧何,你竟然为了秦吏,这倒是出乎我意料。是我有负于你,以你的才华,回到淮阴这样的地方做个长吏,属实是委屈你了。” 扶苏的这句话,自然是说到了萧何的心坎里。 “有君侯这番话,我有如今的遭遇,也算不得什么。不知君侯这些年来可还安好?” “华阳宫太平无事。” 陛下求仙的事情,萧何也有所耳闻,但是他自然不能直接问太子。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随后扶苏要萧何带他出去走走。 因为,淮阴县里会出侯! 萧何欣然应答。 韩信并不知道,天下还有个东阳君,他只知道天下有秦皇。 韩信也慕始皇帝之威名,想去看看这个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于是,一个瘦瘦小小,衣衫褴褛的少年,在暮色降临之际,他趁着余晖尚在,像一只猫似的灵巧的爬上了远处一棵大树上。 淮阴这种小地方,根本不值得嬴政驻足,但是他既然来了,就是淮阴县人都关注的焦点。 韩信不得从军,只能留在这里,他可郁闷了,如今来了皇帝,他自然要好好看看。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韩信的认知里,嬴政只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虽然乡中人常说,秦皇暴虐无道,但是韩信可不这么看事情。 秦皇灭了六国,一个人灭了六个国家,这样的人,算得上是英雄。 但是韩信显然不知道,他的生死、他的一切都是被秦皇决定的。 而他现在的行为,也有着刺杀皇帝的意味。 很快,就有一队秦国锐士发现了韩信。 韩信被高大魁伟、手持利剑的壮汉给驱逐走了。 韩信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步步往家走。 这回家的路上,他远远就又瞧见一大堆秦军,韩信自然下意识要躲,左看右看,这附近都是店铺,他无处躲藏。 韩信灵机一动,一跺脚,然后一溜烟钻到了桥底下。 “不知君侯此次要在淮阴县留几日?” “我明日便与君父汇合。” 萧何自然不舍。 “竟然这般急促。” “陛下明日要阅江东水师。这是陛下早些年就已经安排好的。赵佗于此地训练十万水军,督建船只。陛下明日就要观悦水军,随后我便要随陛下渡船沿海而上,最后再抵泰山,而后北上九原。” 萧何听了,只是觉得费钱、费粮、费力,而且全无益处。 “君侯,户籍之事……” chaptere 第三十六章莫欺少年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关中,是为我秦人,关中之外,亦然为我秦人。纵使我关中人愿意与关外之人同奉秦,但是关外之人可问未必如此想。一将功成万骨枯,关外尸骸累累,我想对于帝国而言,关内关外都需要时日去接受天下人都是秦人这样的事实。” 萧何听到这话,自然开始明白帝国的窘况。 “以刑止刑,用杀戮停止杀戮。为了停止战争,我们秦国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但是如今看来,发动战争的本意是好的,但是这结果,却不为很多人接受。” “帝国内部,还有许多问题要去解决。在我看来,若无三十年之久,秦国的天下,并不能稳固。” 萧何听着,自然也为这个帝国忧心起来。 现在的萧何,可不是以楚人自居的萧何,而是站在了秦帝国统治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一切的事情。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态变化,都是因为扶苏对他的礼遇。 而且萧何自己也发现,秦国人并非十恶不赦。 如今的萧何,他理解了秦国人,也理解了秦帝国的统治者,更明白如今天下的境况。 帝国的万里江山,需要更强有力的举措来稳固。 “我虽为君侯,但有国有家,换位作思,以我因为他人而国破家亡,自然也不愿意居他人屋檐下。我听闻,这六国之中,有许多士人不愿意为我秦国效力。” 萧何听了,确微微神游。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还是皇帝陛下名声太坏。 而且当初的求仙问道之事,连乡野之地的老汉都在嘲笑,何况朝中的三公九卿呢。 “萧何啊~” “臣在。” “我以为,你可为关外士人之楷模。” “君侯这是何意?” “我虽然在咸阳,而你远在泗水郡淮阴这样的地方。但是你在淮阴的所为,我一直有所关注。若他日有机会,我必定会让你成为闻名天下的人。让关外士人都看看,我秦对于愿意为秦效力的关外士人的礼遇。” 萧何听了,自然大为感动。 “有君侯这句话,臣必定竭尽全力为帝国效力。” “我成全你,也是在成全帝国,也是成全天下人。愿天下再无战。” 萧何闻言,眼眶自然湿润了。 “君侯心怀天下,萧何佩服。” “我希望,你可以用实力回到咸阳,在我身边为事,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向君父证明我当初的眼光,也给天下士人一个模范。” “臣谨遵君侯之意。” 扶苏望了望四面。 日暮乡关何处是? 这咸阳呆久了,一到外面就容易怀恋故土。 戍守在外的秦国军士也是。 散兵而还确实让很多人回到了故土,但是还有很多人必须留下来。 韩信在桥洞地下静静等着,这两人说的话,他也不完全听的懂。 但是另一个人,萧何,这是韩信认识的。 那个年轻男人要长吏萧何日后去咸阳城。 咸阳城,那是皇都,也在关中。 据闻,关中乃天下乐土,其间人不为衣食烦恼,也无战事烦扰,阖家团聚,而且大部分可免徭役、还有赋税。 只是,他父亲说过,他们家世代都是淮阴县人。 男子若是发达了,可不能忘记回家。 所以日后即便他发达了,也还是要回来淮阴。 即便是要做大将军,那也是在淮阴的大将军,咸阳,纵使是金石遍地,他也绝对不能动心。 韩星这么想着,这夜间自然而然温度骤降,很快,韩信就打了个寒颤,接着就开始打喷嚏。 扶苏是君侯,这样高的位置,他若是和人交谈,身边除了亲信就是亲信,周围是要被清场的。 于是乎,韩信这个喷嚏惊动了扶苏所有的侍卫。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凡。 这不凡,在于自己的个性和实力是一方面,而且还在于自己的运气。 韩信不知道,他接连遇到他一生中两个最大的贵人。 扶苏和萧何都被这一道声音给惊动了,只是郎卫的动作快太多,很快韩信就被揪出来了。 韩信歪着脑袋,一脸恐惧。 秦人说了,他若是下次再被他们逮到,就会把他活埋了。 战国时代,每天都有人死,战事频繁,再加上生存条件无法得到改善,于是乎,人人都活在畏惧之中。 战国已经结束,但是有些阴影,还是留在人们心里面。 韩信被逮住,胳膊被两个秦人押在后面,他很是吃痛,不仅如此,他本人心情也十分颓丧,他又看到了池武。 萧何见到这孩子,自然觉得眼熟。 “君侯,这人是我县上一个孩子,无父亲依靠,孤苦可怜。想来他也不是有意冒犯君侯,还请君侯放过他。” 扶苏看着这个小孩,只觉得他确实有几分俊俏。 夏黑也记得这个孩子。 天色已晚,城中秋风萧瑟,枯叶蜷缩在角落里。 而韩星的脸,在烛火的照映下,那双眼睛格外的亮,别有一番锐利。 夏黑见到这人,自然一拍脑袋。 “君侯,方才正是他要闯君侯的府邸。” 君侯? 韩信很疑惑,难道说他找错地方了。 他想要看的人是秦始皇,可不是什么君侯。 但是当他看到方才恐吓他的那个武将池武,还有一群将士围着一个华冠丽服的男子,他才渐渐明白,这个穿黑袍的人,就是所谓的君侯。 被人众星捧月般围起来的君侯,所有人都在等着扶苏发话。 扶苏看着韩信,心中也生出几分喜欢。 扶苏看向萧何。 “你可知这孩子的姓名?” 萧何恭恭敬敬道: “韩信。” “你觉得他怎么样?” “日后或可为将。” 扶苏看着萧何,眼中蕴着笑意。 “你对他有这样高的评价?” 萧何正欲解释,扶苏却抢先道: “既然你这么看重他,日后他就交给你了,你可把他给我看住了。” 萧何不明白,君侯这是哪一出,他只是恭恭敬敬应声。 “唯。” 池武则问: “君侯,这小子不罚不行。” 扶苏也道: “确实如此。将他吊在树上,等到明天早上,再放他下来。” 韩信听了,只是觉得奇怪,秦人竟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残酷无情,居然只是吊他一晚。 这一晚对于这个少年来说,确实是人生中最为关键的一晚,也是他难以忘怀的一晚。 “我今日送你一句话。天生我才必有用,莫欺少年穷。” 说罢,扶苏就带着人马离开了。 等到韩信回过神来,他的世界已经是天地大变。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淮阴的风倒也不是严厉,只是这么一直刮着。 韩信被倒挂然后又被人用绳子困在大树上。 等到扶苏走后,韩信一个人在夜里晒月亮。 天生我才必有用,莫欺少年穷。 chaptere 第三十七章 神挡杀神,与海神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月上柳梢头,韩信一个人被倒挂在这里,呆了一整晚。 他却是双手抱着头,为这样的遭遇不感到害怕反而感到兴奋,甚至于,他还是庆幸,他有这样的经历。 他还未打听这个的姓名,只知道外人都叫他君侯。 秦皇虽然威名冠于天下,但是今日他见了这个君侯,便觉得秦皇也不算什么。 最初,韩信被吊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倒流,等到时间久一点,便觉得四肢酸麻,这挨了一晚上冻,等到天亮,他自然不省人事了,被吊起来,累倒没有直觉。 次日天亮太阳从海面上出现开始,沛县县内桥边上集满了人,来往行人都望着这个被吊起的少年。 “这不是韩信吗这么被吊在这里了?” “瞧这样子,像是一晚上没回家,他母亲应该急坏了吧。” 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从人群里冲出来,围在韩信头边上。 “我的儿,你这是被谁绑起来了。” 韩信张张嘴,但是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他望着这一个个人都倒立在地上,觉得场面很是滑稽,随即他的小腹又开始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这个时候,一队秦国锐士跑了过来,他们轰开韩信的母亲,而后把韩信从树枝上解下来。 又是那个矮且壮的属吏。 有人给了韩信一瓢饮,他这才润了润嗓子和干的起皮的唇。 韩信瘫在他母亲怀里,渐渐才不觉得天旋地转了。 属吏指着韩信的头道: “小子,这次算是你命大,遇上了东阳君,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韩母不明就里,自然追问。 “不知我儿究竟犯了何厝?为什么会被绑起来。” 属吏听了,自然一怒。 “我们秦国的太子日前到了淮阴县,宿在县上,而你的儿子不听话,偷偷闯过了县中安排的防御人手,还想着冲破禁军的防线去看东阳君,第一次被抓,被太子郎卫警告,已经算是好运气了。” “没想到你儿子胆大包天,竟然又埋伏在桥洞地下,对太子心怀不轨,这两件可都是杀头的大罪。东阳君念你年纪轻,所以放过了你,把他吊在这里。若是还有下一次,他掉的必定就是脑袋。” 韩信听了,只觉得这其中和他所为有很大出入。 第一次他明明想看的是皇帝,没想到来的不是皇帝。而第二次,明明是萧何先生主动为他说情,这才让那个君侯放过了他。 这个属吏,不过是个马屁精罢了。 韩信低着头,眼神中却满是不满。 韩母听的战战兢兢,护子心切的他把韩信紧紧搂在怀里,但是韩信稍微能走动,便从韩母怀里挣脱出来。 “我们回去。” 说着,韩信就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去。 韩母还忙着和属吏赔不是,但是韩信已经跑远了。 这次的事情,可让韩信在淮阳县里成了有名的大人物。 这样稀奇的事情发生在淮阴县里,自然是趣闻,没有死一个人,没有留一滴血,但是所以人都乐于说到这件秦国太子和淮阴少年的故事。 城中的老人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说: “秦太子倒也不是嗜杀之辈,是个讲道理的人。” 淮阴县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韩信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个羞辱。 毕竟吊他的人,是大家口口声声都在痛斥的秦国人。 “东阳君,我记住你了。” “若有朝一日,还能再见,我必定给你点颜色看看,谁让你让我丢尽颜面。” 韩信在河边愤愤道,随即又扔了一大块石头砸入河道里,溅起了一道道白色的浪花。 …… …… …… 一月后。 辽阔无垠的东海海面上,十几辆巨大的红色轮船漂浮在海面上,就像是十几片大小不一的红叶浮在海面上。 嬴政坐在甲板上,四面都是朝臣。 蒙毅站在嬴政的右边,赵高在左。 这两人的事情,其实宫里宫外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当他们见到这一幕,大家心中各有所思。 至于王离,虽然是这里地位次于扶苏的君侯,可是那又怎么样。 在这些统统四十以上的精干朝臣中,他那轻的可笑的年龄,注定了他会呆在一个不让他感到尴尬,但是却根本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些人里,除了赵高,谁也没把这个家族权力已经被架空,只剩下虚名的年纪轻轻的君侯放在眼中。 王离这赌一口气,为他们家族的兴衰,还有他爷爷的威名赌一口气。 王离双目鼓起,虎视眈眈的从远处看着自信满满,一脸神气的蒙毅。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一群博士围在嬴政身边,你一眼我一语的说个不停,这些全天下最高级多学术顾问,只为皇帝一个人服务。 他们一路上都围着嬴政,以备嬴政有什么不了解的事情好第一时间科普给他。 嬴政双目怀忧,问占梦博士昨夜他的一个梦。 “朕昨夜梦与海神战,如人状。” 占梦博士听了,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恐,这是凶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直接告诉陛下这梦的寓意。 占梦博士思索顷刻,脱口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捕巨鱼,具而自以候大鱼出射之。’ 扶苏听了,只觉得这是嬴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连湘君那类神都不放在眼里,尽伐其山之木。 如今梦到海神,分明就是破罐子破摔。 求长生不老药不成,于是就想要和天地以搏,和神相斗。 这占梦博士,也是心理学大师啊。 顺着嬴政的心思,让他去杀大鱼,寓意与海神一战。 嬴政听了,自然道善。 昨夜的凶险,嬴政至今脑海中还有清晰的回忆。 鲛人相貌确实骇人,还想置我于死地! 赵高听了这事情,只是嘴角一抽一抽的。 皇帝陛下怕是活在梦里,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拿弩机来!” 在天高怒涛的日子里,嬴政等人驾驶船走向深海处,以动物血肉吸引,最终引来了一大群大鱼。 嬴政搭好弩箭,一一射之。 强劲的弓弩,连城墙都可以击破,更何况是一条满是脂肪的大鱼呢。 很快湛蓝色的海面上就漂浮着鲜红的血迹。 射杀了一条大鱼后,其他的大鱼也通通跑走了。 嬴政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但是这搭弩机射箭,也需要相当程度的臂力。 以嬴政如今的身体,当着群臣的面,留了许多汗,最后以完美的仪态和姿势射杀了大鱼,已经舒适不易。 第三十八章抵达沙丘行宫的前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很快便觉得自己臂膀酸痛。 不仅如此,嬴政很明显的察觉出,他的腰部完全没有力量。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不过,从前嬴政或许还可以欺骗自己,但是这一次,嬴政忽的有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腰部完全没有力量,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是故,射杀完大鱼,嬴政的脸色反而比之前更为难看。 这一次,嬴政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对于一个坐拥天下上万的美女的男人,衡量自己的能力的方式,后宫的女人们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从十八子开始,嬴政便再也没有孩子。 在那之后,嬴政确实有一段时间为他的身体感到诧异。 但是他一直自己欺骗自己。 现在,嬴政无法再这么做了。 他惊恐的表情,正是出于对死亡的畏惧,还有面对命运来临的时的无力。 赵高把嬴政的表情记在心里,或许是时候,给陛下加点药了。 因为,皇帝陛下接下来要去见蒙恬。 一旦陛下见到蒙恬,那他可就更加危险了。 蒙恬可是陛下最为信任的人,到时候,要是蒙恬也对陛下说他的坏话,那他的这条命就是彻底玩完了。 事实证明,赵高的担忧是对的。 蒙毅早已放弃了通过皇帝使赵高被就地正法的法子,他想要另辟蹊径弄死赵高这个奸臣。 扶苏看着这两个剑拔弩张,他自然也要为他的未来做些准备。 选择赵高,可以做皇帝,但是却可能会失去蒙家这个支柱。 选择蒙毅,那就是得罪赵高这个小人,或许会失去皇位。 但是宁可得罪十个正人君子,也不要得罪一个小人。 …… …… …… 嬴政要去的最后一站,是九原。 他早就在部署和北方匈奴的一战了。 蒙恬来报,匈奴人已经具备了可以和帝国一站的实力。 他要为帝国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扫平匈奴。 在前往九原的路上,车马颠簸,再加上心态极差,嬴政时不时回忆那个怪梦,又时不时回忆自己过去求长生不老药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最后会被奸人所骗…… 这前往九原郡的路上,嬴政每夜都睡不好,时常半夜惊醒。 今夜又是这样,嬴政的帐子里闪着烛火,他披了件袍子就又开始处理政务。 嬴政自然察觉出来了问题的所在,偏远的地方,都是报喜不报忧。 嬴政自然不能心安,他看到的奏简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一气之下,嬴政把这些奏简全部扔掉了。 按照老规矩,赵高恭恭敬敬的蹲在地下,把这些奏简全部捡起来扔去了火盆里。 嬴政坐在案前皱眉。 离心,这是目前嬴政感受到的帝国最大的问题。 这不得不让嬴政开始考虑那件事,一件会让咸阳城中又挂起一阵腥风血雨的事。 留给…… 不,我一个人就可以全部做好。 这么想着,嬴政又开始激励自己坐起身来。 他命令赵高帮他磨磨,而后他在草拟一封诏书。 他想要见淳于越。 赵高看到这诏令,自然整个人眼珠子都看的僵直了。 陛下不是最讨厌淳于越了吗,怎么还会…… 赵高自然出神了一会儿,等到光影移动,赵高猛然间看到,不过几天而已,嬴政竟然生了这么多白发。 赵高先是有些无奈,随后却又开始欣喜,他是不是该对君侯报喜了。 不对,太子虽然想要另辟蹊径做皇帝,但是他始终都是陛下的儿子,我可不能冒冒失失跑去告诉君侯陛下没几天日子了。 说到底,太子还是和他不是一路人。 太子和陛下才是一路人。 还在,如今的太子和蒙家不是一路人。 这就足够了,他只需要在后宫之中挑起一些小小的纷争,比如利用蒙家女不受宠的事情,去刺激一下蒙恬? 不对不对,蒙恬此人,他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视太子为仇敌。 这么想着,赵高自然而然开始否定他之前的计划。 这君侯,莫不是想要利用他在陛下这边留个得力的助手,然后等到他继位了,把他一脚踢开吧。 想到这里,赵高自然大梦初醒似的。 是啊,蒙恬掌兵权。 太子虽然在朝中颇有威信,但是一旦太子继位,他绝对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区区中车府令敌对蒙家。 他赵高怎么犯了这样的糊涂。 太子可不是胡亥那样好糊弄的对象,孰轻孰重,谁是谁非,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 能忍耐这么多年,而丝毫差错不出的,绝不是一般人。 这么想着,赵高只觉得自己先前被太子给利用了,但是现在他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这么想着,赵高自然惊恐万分,等到他回过神来,对着嬴政的眼神,他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还请歇息去吧。” 嬴政看了眼赵高。 这些时日,赵高变得乖顺多了,嬴政也再没有多想,只是自顾自的回去睡了。 大军的营帐就快要到沙丘了,扶苏自己先主动紧张起来了。 “申聿,先前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办妥了?” “君侯放心,赵高和廷尉两人身边,都有君侯的人在。” 扶苏自然多虑。 “你认为你比起赵高,可有什么更高明的地方?” 申聿低头想了想,自己一没赵高的心术,二来没有赵高的才能,射箭、驾车、法律,这三样他一样都不会。 申聿自然摇摇头。 “君侯,下臣无能,无一能及中车府令者。” 扶苏见状,自然面色一寒。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申聿面色一紧。 “这些时日,陛下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赵高是个小人,我从前用他,不过是为了不时之需,但是如今,局势不同。赵高作为陛下的心腹,却和陛下的重臣蒙毅剑拔弩张。” “君侯,下臣以为,此事君侯大可不必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扶苏听了,沉默了片刻。 申聿,他不知道赵高敢造反,做出这样乐观的判断,还真是,让人觉得他蠢的可爱。 第三十九章 赵高急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知道当初齐王建为什么亡国吗?” 申聿才不关心这个问题,申聿关心的是如何通过解决人际关系保住太子的地位,然后得到太子的重用,以谋求高位。 他或许没有赵高的才能,但是当下来看,他自认为是太子最得力的助手。 申聿硬着头皮答道: “齐王建昏庸无度,失了人心。”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早在齐王初继位之时,他们也曾厉兵秣马,积极准备抵抗其他国家,但是他们却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做错了一件事。” “君侯指的是,当初齐国人派遣间谍入秦,但是却被我秦国反贿赂入齐国离间齐王,致使齐王建杀了许多有能力的人,最终导致齐王建做了一系列错误的主张。” “正是。虽然我不是齐王建,秦国也不是齐国。但是从这件事中,我悟出一个道理。实力才是保障自身的根本,总是依靠离间这样的方式,未免有些舍本逐末。” “我如今手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半点实权,稍有不慎,我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边上等着收渔翁之利呢。” 申聿听了,自然明白了。 “君父近日,身体欠佳,每况愈下,这你应该知道吧。” “君侯的意思,下臣明白了,下臣会另安排人亲自接近陛下。” “与其接近陛下,不如接近中车府令。来往奏章公文,陛下身边亲信左右,都是他的人。” 申聿听了,自然犯难。 “贸然行动,怕是……” “那就做的明目张胆些,你亲自去看着他。” 申聿听了,自然心里一惊。 君侯这是在担心中车府令。 “从前,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太子家令,掌华阳宫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但是当你打算助我为太子时,也该知道,总有一日,我会坐上那个位置。” 申聿是想过,但是他没做过准备。 华阳宫里的日子太安逸了。 申聿自然心中发怯,他如今要去监视的人可是赵高。 “君侯,如此为之,不是明着告诉赵高,君侯您不信任于他了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想让狗跳墙,就得逼狗一把。” 申聿听了,心里一怵。 最近,陛下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申聿自然知道。 而太子手中一点实权也没有,若是真的陛下出了什么事,太子最后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再者,这赵高得罪了蒙廷尉,随后又偷偷借用太子的,他想要做的事情,险些就害了太子。 好在陛下宽宏大量,未追究,但是这件事,却让原本只记得赵高只是心思有些深沉的申聿事后起了鸡皮疙瘩。 申聿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也想着要让太子卸磨杀驴。 但是有些话,他可不敢明着说。 让太子怂恿赵高逼陛下驾崩,光是想想都会让申聿脊背一凉。 所以他只能和太子一样,一起等。 看赵高作死。 但是这个时候,扶苏主动对申聿提出这样的要求,申聿再没有推脱的理由。 “君侯放心,明日下臣便亲自盯着他去。只是狗跳墙了,到时候君侯该如何收场” “莫慌,出了事,有我担着。” 扶苏随即起身,将纯钧剑拿了过来,这个举动,可是让申聿心里直打颤。 这个时候,外面忽的有人进来通报。 “君侯,中车府令欲见您。” 这可让扶苏感到诧异。 申聿自然想到那件事。 “君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他此时来见,难道是?” “不会。” 嬴政的寿命,本来就还有两年之久,没道理这么快的。 应该是赵高这个时候已经急的团团转了,他想亲自来他这里寻个庇护。 扶苏握剑的手指微微翘起,随即,扶苏剑放回了剑鞘。 帐内,哐当一声,赵高在帐外听的清楚。 赵高是来寻个庇护,毕竟,太子曾今对他挺好的不是吗。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走那一步。 赵高进了帐内,见到太子正穿着深衣喝酒。 赵高笑道: “君侯,没想到夜这么深,君侯还未休息。” “赵府令深夜过来,可是因为君父身体有恙?我听说君父这几日经常夜中惊醒。” 赵高敛起笑容,躬身肃容道: “陛下若是知道君侯这般挂念陛下身体,想必心甚慰矣。” 扶苏的嘴唇微微有些僵硬。 问而不答,借故言他,属实是对他的挑衅了。 两人微微对视一会儿,随后赵高忙道: “陛下忧心国事,就是在宫中,也是如此。近日为怪梦所困扰,故每况愈下。” “这是东巡之行,不比寻常在宫中,君父身边无他左右亲信,唯有赵府令。这次出行,辛苦赵府令了。” 赵高笑笑。 “有君侯这番话,赵高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太子这是不该提的字眼,一个都没提。 而且,他今夜倒是孝顺,主动关心起陛下的身体来。 赵高自然心头一绞。 扶苏俱笑笑。 赵高随即推托告辞。 “深夜来访,只为路过此处见到君侯未入睡,故前来叨扰,以下臣之卑贱,还能得君侯接见,属实为恩典。” 扶苏不动声色的笑笑。 “赵府令这话说的便有些见外了。我这里,中车府令想来便来就是。我也知道,赵府令之所以深夜不眠,也是因为君父的缘故,不知陛下如今可已安睡了。” 赵高怔了怔。 “我出来时,见到陛下已睡熟了。” “如此最好。君父勤勉,从来不在政事上有所懈怠,倒也让你们这些隐官劳碌。” 赵高微微一默。 这种话,都是他心中的抱怨之语,但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说出这种真正的体恤之语来。 赵高作揖。 “今夜闻君侯一席话,下臣感激。下臣不敢再打扰君侯了,这便回去侍奉陛下。” “明日,我们就要到沙丘了,哪里是赵武灵王的行宫,怕是又少不了中车府令瞻前顾后加以安置。” “下臣应该的。” 扶苏故意又留了赵高在这殿中片刻,但是赵高始终面色沉静,丝毫不慌乱。 这就有大问题。 第四十章 沙丘政变(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一般的下臣听到他堂堂太子说这种话,都是喜笑颜开,可是这赵高他没有。 “你退下吧。” “唯。” 赵高出了暖烘烘的大帐,往外一走,外面朔风如刀,狠狠刮在他的脸上。 他来找太子,为的是暗示他,陛下将要不久于人世。 但是现在看来…… 不需要了。 赵高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了胡亥的帐子。 胡亥小儿,本性顽劣,虽有儒家名师相教,实则小小年纪便通人事,喜好女色,而且他素来不喜欢诸公子,以诸公子都嫉妒他而心生嫉恨。 胡亥心无城府,正是加以利用的绝佳对象。 但是这次出行,蒙毅还在陛下身边,他这个人心细如丝,稍有问题,他得想个办法,把他支开。 其他人,都很好对付。 另外,他得先想办法让陛下当着众人的面废了太子。 太子的把柄么,那可就太多了。 赵高走在沙砾铺着的地面上,今夜天色暗沉,看不见星辰,赵高低头在帐子边上徘徊,他在想着,要揭露太子的哪一件丑事才能让陛下废了太子。 赵高盘算着,忽然间发觉自己是势单力薄。 一旦陛下驾崩,到时候没人护着他,太子一定会迫于蒙家的压力,杀了他。 赵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赵高决定殊死一搏,赢了,那他就是下一任皇帝的高级顾问,输了,那他还是个死。 不亏! 何况,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赵高更了解陛下的心思。 …… …… …… 次日,朔风更紧,风沙大起,车马队伍勉强走到沙丘行宫,那边也已经有了人接应。 从嬴政清晨醒来,赵高便一直惴惴不安的模样,嬴政三次问他今日怎么了,赵高都拿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等到嬴政率人马入了沙丘行宫,嬴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蒙恬发诏令。 他要亲自去九原一趟,以他的威名震慑北方的匈奴,也给边关的将士提提士气。 给开战前夕的士兵赐酒,那是嬴政年轻时最喜欢做的事情。 血性男儿,集于冲冠一怒,为的都是朕! 那样气势浩大的场面,出现在嬴政的脑海里,这让他胸中顿时激起了万丈豪情。 随后,嬴政也给勇武侯发了一份诏令。 李信这个羔崽子,他如今跑去了陇西之地,心思可见一斑。 朕这次出行,必须要他前来迎驾。 嬴政这样想着。 帐外,申聿却在附近走来走去。 太子家令,宫中的人还有朝臣大多都认识,他在陛下的宫室外面一直转悠,郎卫自然觉得奇怪,问其故,竟然答曰:“于此地散步。” 这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还没等赵高做出回应,已经有其他郎卫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嬴政。 嬴政自然被惊动了。 “申聿?那个天天只会给扶苏出些馊主意的人。朕听说他总是打着韩非的名号,但是对于韩非之术却一窍不通。” 赵高听了,自然觉出这话是池武说的。 也就只有他会成天在陛下跟前说太子宫中其他人是如何如何的不好,而他是如何如何的尽忠职守。 这个呆子,多少年来都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卫率就是因为他缺根筋。 赵高勉强应答道: “确有此事。” “宣他进来。” 赵高没有阻止他过来的理由,但是他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申聿进了殿,拜见了嬴政过后,嬴政问他。 “你不在太子身边,在朕的行宫边上做什么?” 申聿其实是被抓进来的,因为他行动实在是太不过招摇了,根本算不得隐秘行事。 面对嬴政的质问,申聿当即吓得腿软,脊背发凉,脸色当即就白了,且白的可怕。 随后,申聿又看看赵高,接着便道: “下臣无事,只是此前从未到沙丘行宫来过,故在此地多看看。没有想到,下臣竟然惊扰了陛下。” 嬴政听了,眼底泛起不耐。 这种破事,浪费他的时间。 但是,放下申聿偷偷看赵高的细微动作还有眼神,都落在嬴政眼中。 嬴政心中自然起了疑。 而赵高,自然被这一幕气的咬牙切齿,这是下臣们之间常用的手段,故意露出些动作,赢得陛下注意。 难不成,太子决意要动他了。 他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退下!” 申聿急忙行大礼,而后快步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险些把袜子给留在了殿里,于是申聿又跑回来把袜子捡回来。 嬴政看着申聿直皱眉。 “慌慌张张的,扶苏身边尽是些不中用的人吗?” 赵高听了,却忽的眼底一厉。 “倒也未必。” 嬴政这才将审视的目光甩向赵高。 “你今日也是神色慌乱,可是发生了什么异常” 赵高只是摇头。 “陛下还是不要再问赵高了,下臣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只是风闻罢了。” 嬴政挑眉。 “风闻?” 赵高看着嬴政的眼神,随后他便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示意让嬴政摒退其他人。 嬴政见状,却并没有那么做,于是这赵高也就坚持不说,只是立在地上,不肯发声。 不出赵高所料,嬴政最后还是摒退了其他人。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殿中的氛围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这都要归功于赵高之前的种种行为和推脱不言。 “究竟发生了何事?” “东阳君身边有一谋士,名范增,他在两个月前,指着陛下的马车说,将有不详之事发生。” 嬴政听了,自然神情一厉。 赵高又补道: “当年国尉缭临行之前,曾对太子预言,说起陛下曾向他问卜一事。” 嬴政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他都说了什么?为何扶苏没有报我?” 嬴政的笔从他的手指之间滑落打在奏简上,弄花了竹书。 “想来,东阳君担心陛下得知此事大动肝火,不前往沙丘行宫。” “沙丘行宫?缭当日究竟说了什么?” 赵高见到嬴政彻底被激怒,心中自然发笑,但是他却向后微微退了几步,面上也故作惊恐。 嬴政见到赵高这副模样,自然更加急切。 赵高摇了摇头,旋即跪下道: “陛下,都是臣的过错。臣害怕得罪东阳君,日后为东阳君所弑,所以一直对陛下隐瞒此事。而且下臣以为,东阳君那般品性,绝对不会做出加害陛下的事情。” 嬴政震怒: “缭当日究竟说了什么?” “沙丘行宫!仅此四字,此事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因为都为东阳君之心腹,所以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嬴政听了,只是攥拳,随即,他便站了起来,他要去找扶苏问个明白,但是还未走几步,他便当场晕厥了,重重的倒在地上。 这重重的倒地声,在赵高听来,可谓悦耳至极。 第四十一章 嬴政苏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赵高见到这一幕,心猛地震了一下。 “陛下——” “陛下——” 赵高轻轻唤了两声,嬴政没有任何反应,接着赵高探了探嬴政的鼻息,还有气。 程亮的铜器上,只反射出惊魂初定的赵高微微挑起他的眉毛,随即嘴角亦是轻轻上扬。 随后赵高便收起笑容,做出一副惊骇的模样,大呼起来,召集医家入殿。 这一次东巡,嬴政的身边并没有余阳等人。 这和嬴政的路线有关,环绕帝国边疆绕一围,时日长是一回事,路上颠簸劳碌,他们那些下臣可没有什么好待遇。 从前觉得陪伴皇帝陛下出巡是一种荣幸,但是久而久之,也就觉得乏味,随后又觉得累人,不如留守在咸阳宫中,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陛下离开咸阳,宫中那才叫一片欢乐呢。 这自然给了赵高可趁之机。 很快,赵高就命几个亲信围在嬴政身边,除了太医可以随便出入嬴政的寝宫,其他人一概不许入内。 赵高的动作很迅速,他一面安排医家前来,另一面又派人故意去通知扶苏和蒙毅。 申聿前脚故意露了马脚回来,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赵高便派人通知扶苏嬴政病倒了。 扶苏自然在帐中迟疑了。 申聿上前: “君侯,我看这中车府令是料定您继位之后会由着蒙毅处置他,所以他才急着对您下手。”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申聿面色一怵。 “下臣愚笨。”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对付这个小人。你去请武成侯王离过来。” “那君侯,您此时不去见陛下吗?” “我自然要去问疾,不过我得先带上几个想要立功的人。” 扶苏说着,便从悬剑台上拿了剑配在身上。 …… …… …… 沙丘,此地自然风沙极多,此时正是春暖之日,风沙解冻,北方朔风猛的突袭而来,沙尘滚滚,幸亏行宫外面有不少榆树、槐树做阻挡,否则这行宫也要被风沙给埋了。 狂风席卷过来,强劲的风力像是一把把小刀,硬生生把一个个凸起的沙丘上削成月牙形,露出白骨和折断的铜剑。 朔风在窄小的土丘夹道之间呼呼的刮着,像是魑魅魍魉的呼喊声。这令人胆寒心悸的呼啸风声,让驻守在此地的士卒们心头发怯。 “据闻当年赵武灵王,就是卒于此地。” 范增在沙丘上走着,他身后是三架马车,马车上盖着白布。 池武可没干过这种事情。 他一个嬴秦王室之后,居然要带着一个楚国乡巴佬,前来祭奠死于赵国政变的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 池武面色黝黑,他望着苍天,耀眼的白日光线强烈,让他险些睁不开眼睛。 这车上都是祭奠用的物品,三牢具已备齐,还有酒器,香烟之类的东西。 池武寻思着,陛下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就在不远的沙丘行宫,嬴政的寝宫里五位医家齐齐前去侍疾。 嬴政躺在榻上,面色发白,双眼乌青,嘴唇上起了干皮,他原本浓密的胡须上也突的增出许多根白胡。 如今嬴政躺在榻上,那几根白胡在浓密的黑色胡须林之间,白的扎眼。 扶苏立在距离嬴政最靠近的地方,他低声问医家。 “陛下如今情况几何” 这殿中,蒙毅、王离两人俱在。 赵高见到这三人走在一起,自然心中越发不安。 他这是不是在以一己之力,撼动整个秦国的朝堂。 太子在君侯之位久矣,且天下闻名,他如今换太子,必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 这不是拿胳膊拧大腿吗。 但是不和太子斗一斗,他就只有一死了。 这医家,看着他自己都快要入棺材里,头发花白,双眼皮耷拉着,额前皱纹横生。 医家颤颤巍巍的道: “回禀君侯,陛下这是得了风寒,只是以陛下的身体,本就积劳成疾,再加上如今陛下年事已高,怕是……” 剩下的话,医家就不再多说了。 “好了,不要危言耸听了,先在外面侍疾吧。” 医家听了,颤颤巍巍的作揖然后告退。 蒙毅眉头一皱。 “君侯,陛下如今生病,不省人事,这般状况,如何还能继续北上?不若等陛下苏醒,我等力劝陛下先返回咸阳吧。” “自当等君父醒了你我再计议。不过,我想先请廷尉将这里的事情,书信一封,报于蒙恬将军。我想蒙恬将军得知陛下的情况,他也会劝告陛下暂且取消北上九原之行的。” 扶苏和蒙毅说话,可不是两人在商议,这是命令。 蒙毅隐隐约约察觉到扶苏的意思,虽然隐晦,但是他还是要照做。 “臣明白,那臣先告退了。” “去吧。” 赵高听了这话,自然心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陛下最为危急的时候,太子竟然自己主动露出了马脚,这可就怪不得他了。 扶苏和王离两人呆在这殿里。 王离看看太子的脸色,他想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但是扶苏只是站在嬴政的榻边,等着嬴政醒来。 王离只好也在这里等着。 赵高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如今只盼着一件事,陛下快点醒来吧,太子的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这一等,就是半天一夜。 嬴政醒来,却是在第二天清晨。 奏折! 这是嬴政醒来后惦记的第一件事,随后印入眼帘的就是三个高冠华服的男子。 扶苏、蒙毅、王离三人都在。 嬴政被赵高亲自扶起,他望着这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君父可感觉身体好些了?” 嬴政慢慢的坐起,他看到赵高的脸,很快便记起昨日的事情。 缭。 在嬴政走之前,嬴政曾问过缭一个问题。 “朕此生寿命尽于何时?” 缭推脱不言,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件死告诉了扶苏。 嬴政惊魂未定,心头猛地生起千百根尖锐的刺,他的面庞处也忽的感到又痛又麻。 嬴政望着扶苏,眼中满是惊恐。 “汝想代我?” 扶苏听了,先是一懵,随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四十二章 赵高作妖,调虎离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毅也没想到,陛下醒来过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臣未有此意。请君父明鉴。” 嬴政见到这一幕,心头的愤怒并未消解。 但是他是皇帝,遇到过多少风雨。 嬴政坐在榻上,惊魂方定,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于是嬴政断然下令: “都退下!” 王离素来都是在他父亲和他的祖父口中说皇帝,每次谈到皇帝两个人面色都是一脸畏惧,如今亲自伴在嬴政身边,只觉得皇帝也并不是怎么英明神武,可是今日他头一次见到嬴政这般震怒,王离自然心中发怯。 今日见到陛下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自然更是心惊肉跳。 但是扶苏见到嬴政这个模样,他却还是镇定自若。 扶苏留在原地,对嬴政继续道: “君父方才苏醒,不宜动怒。君父既然不愿见臣,那臣到殿外侍疾便是。” 嬴政听了,只是扶着他的额头。 他听了这话,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但是却也并没有收回扶苏的话。 扶苏就这么退了出去。 合着陛下只是吓唬吓唬太子,只是太子没被吓着,倒是蒙毅心中陡然生起疑惑。 陛下带太子东巡,为的就是安排身后之事,怎么会突然间质问太子这种事情呢。 而且蒙毅得到消息,陛下是突然昏厥的。 三人刚出了内殿,赵高见四下无人,他立刻捧了水凑到嬴政身边去。 嬴政大口大口的喝了许多水,随后便被赵高扶着来到了铜镜前,这一看镜中的自己,竟然气色如此之差,嬴政只觉得一种恐惧袭遍四肢,双脚开始麻了。 赵高眼见嬴政情况不妙,于是便扶了嬴政继续躺在塌上。 “陛下,您昏迷了已经一天一夜了。” 嬴政听了,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朕继位以来,未如此酣睡过。” 赵高嘴巴微微一张,这不是酣睡,这是昏迷。 但是赵高转念却抹起了眼泪: “陛下,您如今身陷囹圄,只恨赵高不能救助陛下。” 嬴政听了,自然皱眉。 野心,就是帝王家的翅膀。 没有野心,那就不是帝王。 扶苏有这样的心,那自然是好的。 只是,这件事却让嬴政感到心凉。 嬴政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让赵高开始拿不定嬴政的心思。 看来,还是他说的不够多。 “先前太子差遣人在陛下行宫转悠,昨日太子得知陛下病倒,他便命令蒙毅书信一封给蒙恬,意图阻止陛下北上巡行,如今,太子还在外面等候呢。” 嬴政听了,自然震怒。 “他这是等着让朕魂归地下,他好继位!?” 赵高却也不顺着嬴政的心思说话,只是委婉道: “父死子继,人伦之常。东阳君是您亲自下诏定下的太子,世人皆知。” 嬴政听了,那颗本就多疑的心,自然更是敏感。 嬴政四肢绵软无力,他瘫在榻上,心中一股悲愤之情激起。 “你刚才说,扶苏让蒙毅给蒙恬写了一封信。” “正是。” “竟有此事?蒙毅竟然听扶苏的话。” 这个时候的嬴政,已经渐渐失去理智,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算是他如今身体康健,扶苏作为太子,他说的话,蒙毅也得照做。 就在这时,赵高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一份帛书递给嬴政。 “这份帛书正是蒙毅发给蒙恬的,臣担心信中还有其他,刻意将这帛书拦截了下来,还请陛下过目。” 嬴政接过,只见到这帛书上还写着: 嬴政见到帛书,自然更是怒火攻心。 这帛书上的内容不仅仅说明赵高所说的都是真的,而且还见出蒙毅他自己的私心。 风寒未愈,赵高却一直在旁拿让嬴政堵心愤怒的事情说来说去,嬴政自然无法得以静养。 见到嬴政气的嘴唇发白,赵高主动上前道: “陛下,如今您病倒,可谓是树倒猢狲散,众臣都已不把你当回事了啊。” 赵高的心思全部巧妙的运用在言语和神态上。 他一脸惊恐,仿佛他就要死了。 而在这之前,赵高已经将扶苏等着继位的所有事情全部给串联了起来。 缭的预言,嬴政将要死在沙丘行宫;扶苏对蒙毅发号施令,蒙毅也真的去做了。 嬴政像是一条咸鱼,隐挺在床上,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朕大业未竟,怎会亡于此地,扶苏就是再心急,朕不同意,也轮不到他做主。他既然不想让朕北上,那朕非得北上。” “陛下——,万万不可,医家说了,您如今身体虚弱,绝对经不起这一番折腾,如此反而遂了太子心愿。” 嬴政听了,方才激起来的精气神,这便又被赵高熄灭了。 嬴政坐在榻上,赵高贴心的给他盖上被子。 “不若,陛下您把这两人都调开吧。” 赵高贴心的道。 嬴政听了,自然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命二人前来见我。” …… …… …… 扶苏摸了摸腰间的剑。 赵高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让嬴政废了自己的太子,更加不可能让嬴政杀了自己。 但是,扶苏还是要在沙丘行宫弄死赵高,不为别的,就为他不弄死赵高,赵高就会弄死始皇帝。 这将是赢氏一族的耻辱。 没过多久,蒙毅也被召了过来。 两人一同入了殿,嬴政只道: “蒙毅,朕如今身体不适,只是这一路上,朕因为身体有疾,途经山川未加以好好祭祀。朕如今命你还祷山川。” 蒙毅听了,自然心中疑惑,但是陛下既然亲自这么说了,他自然要去做这件事。 “唯!” 嬴政微微抬眼,他看着扶苏,眼中却没有多少欢喜。 “朕原本打算前往九原,会同蒙恬,但是如今抱恙,不能前行,扶苏,你代朕前去吧。” 扶苏面色一沉,这个时候,把蒙毅和他都调走,不就方便了赵高么。 果然不出扶苏所料,赵高能做的,就只有调虎离山。 只是扶苏可没有那么傻。 第四十三章 助祖龙渡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君父,这可不行。如今君父身体有疾,臣更应该侍奉左右。若是臣代君父去了九原,军中将士见到的人是我而不是君父,到时候他们会如何作想,必定军心生乱。君父厉兵秣马,为的就是灭掉匈奴,铲除华夏之大敌,如今这样可不行。” “臣已经派池武代替臣去祭拜赵国先王赵武灵王还有先赵太子章,以为君父祈福。” 嬴政听了这话,差点气的当场去世。 “祭祀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 “正是。” 嬴政躺在榻上,半天了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扶苏径直道: “臣为太子将有十年矣,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来到这沙丘行宫,猛然间想起赵国之事,心中自然感慨良多。所以臣前去祭拜了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 “一则,臣希望赵武灵王可以息怒,不以冤魂折磨君父,以让君父平安渡过此劫,此为臣衷心之愿。” 嬴政听了这话,哪还有什么怨气。 之前的误会自然而然就被解开了。 “二则,平息秦赵两国之间的积怨,当年长平之战,赵国人对我秦人愤恨不已,臣希望,从前的恩怨,可以为臣所抚平。” 这事情做的,就像是扶苏做的,怀柔,但是有用。 嬴政听了,心头只觉得踏实了不少。 “三则,臣希望君父可以记起,从前君父以赵武灵王为例告诫臣,莫要妇人之仁。今日,臣也要告诫君父,莫让臣做了赵太子章。” 说到这里,嬴政猛地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扶苏这番话,言之凿凿,说的满堂寂然。 赵高见陛下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输了。 他斗不过太子。 嬴政怃然良久,最后长舒了一口气。 扶苏见情况也差不多了,他自然趁热打铁继续道: “臣恳请君父班师回朝,不要再劳累自己的身体了。君父为秦国之王,天下之主,决计不可被困于昔日赵国沙丘行宫。” 扶苏言辞恳切,嬴政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在欺骗自己。 而且,扶苏方才已经给了嬴政暗示,莫要学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和赵太子章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嬴政很熟悉。不仅如此,从前嬴政就和扶苏闲谈时说起这个皇帝。 这是嬴政和扶苏两个人之前的暗号。 嬴政听了,自然察觉到了什么。 扶苏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如今贸然让他去边地,确实会让很多人多想。 嬴政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只是青黑的眼圈,苍白的脸颊都是他十分虚弱的体现。 但是这一番话听下来,他确实已经恢复了理智,双目中有了神采。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应该做的是处理好他的皇位交替的大事。 兵权—— 嬴政很清楚,他的大限已经到了。 昏迷之时,他梦到了赵姬,还有他的君父。 嬴政躺在塌上,也不想再和任何人怄气。 “朕一日为皇帝,天下便只有朕一个皇帝。” 扶苏应道: “臣谨记。” “此次你规劝有功,朕命你掌治京师。” 扶苏听了,自然心喜。 做嬴政的儿子,你只需要保住和他的信任关系就可。 “臣谢君父。” 赵高听了,一颗心差点直接从胸膛里飞了出去。 赵高一脸惊恐,嬴政的目光飘到了赵高的身上,看着他的这幅神情,嬴政自然而然回忆起了之前赵高说的那些话。 嬴政和赵高之间互相信任的关系早就已经破灭了,之所以还会留着他,只是因为嬴政不知道赵高被逼的狗急跳墙,所以还继续用这条狗。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赵高之前的话,摆明了是在构陷扶苏。 嬴政自然心中不悦。 蒙毅听了,只觉得整件事有蹊跷。 陛下忽的调走他和太子,本就让蒙毅觉得很奇怪,但是听到太子提了赵太子章和赵武灵王,却又打消了念头。 蒙毅只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人在作怪。 “蒙毅——” “臣在。” “回祭山川之事,速去速回。” “唯。臣斗胆一问,陛下如今是要回宫还是?” 嬴政望着他头顶的被虫子蛀咬过的梁柱,双唇发白,此情此景,使得嬴政像极了秋风中的枯叶。 “朕生在赵地邯郸,若要魂归,当在咸阳。” 嬴政有气无力的道。 扶苏也是听了这番话,被触动到心底最为柔软的一块。 没有嬴政,哪里来的他。 他得带着他老父亲回家,回咸阳。 “君父放心,臣必定陪同君父回到咸阳。臣以为,君父大可振作起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至少臣以为,这绝不该是君父的结局。君父乃祖龙。” 嬴政听了,恍惚了半响。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殿内飘满了中草药的浓郁之味,在这之前,嬴政已经被人服侍喝了好几次中药。 到了现在,嬴政一张口闻到的都是浓浓的药味。 这药里,放了毒物,虫蛇之类。 嬴政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之轻,也是头一次觉出,自己的脑袋可以这么重。 蒙毅见到这情景,自然留下泪来。 其他宦侍郎卫见到这景象,还有嬴政有气无力的说话声,一个个也都害怕的掩面哭了起来。 这就是死亡。 死亡的气味被拌在汤药的气味里,还有众人的抽泣声。 蒙毅如鲠在喉。 “陛下,莫要如此说。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让臣陪同陛下回到咸阳。” 嬴政听了,只是长叹了一声,而后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朕就收回之前的诏令。” 蒙毅听了,自然心中一喜。 但是,赵高,他自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从头凉到尾。 “赵高——” 嬴政非但没有惩罚扶苏和蒙毅,反而还和他们两人之间这般亲密的互动,赵高本来就心惊胆战的。 他不应该先一步暴露他的真面目的,这会直接导致陛下有了杀他的心思。 “下臣在。” 赵高在恍惚之间清醒过来。 “拟诏书。” 赵高听了,急急忙忙向外看了一眼。 左右见状,立刻拿来纸笔。 第四十四章 回光返照,交代事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命蒙恬、李信、赵佗、屠唯,以及诸公子速归咸阳。” 众人听了,人人心头都激起了一层层浪。 很明显,嬴政这是在给他安排身后事。 赵高听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不敢有半点纰漏,他按照嬴政说的一一写了,而后递给嬴政去看。 嬴政只是摇摇头。 “蒙毅,代朕瞧瞧。” 蒙毅听了,自然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陛下,无误。” “速发。” 赵高这个时候可不敢再搞小动作,这就命人当场将帛书分别封在了四个盒子里,而后真的发了出去。 铜盒被封上的那一刻,赵高被铜器碰撞发出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他知道,他的小命要完蛋了。 赵高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嬴政不想留在沙丘行宫,他想回去咸阳。 扶苏提醒他了,现在他是在赵地的地界,嬴政讨厌赵地,更讨厌赵人,他不想死在赵地。 等到召集令向四方发了出去,嬴政叹息了一口气,而后便闭上了眼睛。 蒙毅见到这场景,心中激起万般恐惧。 “陛下!”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就连赵高就吓得要死,面颊发白,心头一悸。 “君父——” “陛下!” 却就在这个时候,嬴政轻轻的道: “汝等先退下,廷尉留在朕身边。” 扶苏见状,自然而然退了出去。扶苏知道嬴政留了蒙毅要做什么。 殿外,扶苏临走之际,只是留了一个冷眼给赵高,这可让赵高胆寒。 殿内,浓重的药味让嬴政一阵一阵感到烦闷。 “陛下留臣所为何事?” “你可知,朕当初为何不让你杀了赵高?” 蒙毅听了,面色一紧。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决不会再自作主张,做出让陛下感到难堪的事情。” 嬴政听了,只是笑笑。 蒙毅一身正气,他此番说这话,其实心中多有埋怨。 赵高这样的小人不杀了,留着究竟有什么用。 “朕今日命你,将赵高就地处决。” 蒙毅听了,自然大为惊骇。 “陛下!” “赵高于朕病榻前为乱,出离间之言,意图驱逐储君和廷尉,按秦律,当如何处置” 蒙毅听了,心中自然不平。 竟有此事! “赵高之罪,不一而足,皆为死罪,此案也不例外。” “那就交予你处置。” “唯!” 蒙毅接了诏令,就要往外走,但是他出门之前,却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 蒙毅又走了回去。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陛下究竟知不知道赵高为人阴险狡诈,非但如此,他还时不时阳奉阴违。” 蒙毅心目中,皇帝陛下一直都是他最为崇拜的对象,英明神武,立不世之功。 事实上,只有蒙毅才把嬴政当做神明一样看待。 所以,蒙毅一直以为,陛下是受他的蒙骗。 但是这一刻,蒙毅的内心起了剧烈的冲突。 陛下是忽的看清了赵高的为人还是说,陛下一直都是故意的,故意让赵高为恶,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陛下所利用吗…… 蒙毅陷入了怪圈。 所以,他斗胆在嬴政的生命终结之前去求解这个疑惑。 嬴政动了动嘴唇,只是道: “自你父亲去世,接着王翦、王绾相继去世,李斯自尽,朕身边,便再无旧臣,唯有赵高一人。” 蒙毅听了,忽然间就感受到了陛下心中的寂寞。 纵使陛下一直在利用他的忠诚耿直,这一刻,在蒙毅看来,也都过去了。 蒙毅这样忠诚耿直的臣子,世间难求。 “臣明白了。陛下好好歇息,臣这就去处理此事。按照秦律,赵高当族灭。” 这最后一句,也是在请求嬴政,看看是否要从宽处理。 只是这个时候的嬴政,他对赵高已经是心如死灰。 如果朕之前听信了赵高,撵走了扶苏和蒙毅,那么如今朕的一切,都要为赵高所摆布。 “依律处置。” 嬴政双目微闭,面上没有其他神情。 蒙毅听了,作揖过后便踢着剑走了出去。 沙丘之上,血染黄土,蒙毅手中握着他写给他兄长的书信,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蒙毅望着灰蒙蒙的太阳,心中腾起无限悲凉。 赵高必定是在陛下面前以此中伤他,所以陛下才对他起了杀心。这么一想着,蒙毅不由得完全原谅了嬴政,而且,他的心中还对嬴政充满了感激之情。 茫茫沙丘之上,一望无际的沙尘黄土,死去的尸体被横七竖八扔在一个大坑里,为人掩埋之后,风沙迅速的掩盖的痕迹。 尸骨长眠于地下,可悲的是上却无碑,以至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 当所有人都认为嬴政根本难以走出沙丘行宫的时候,却在颁布诏令之后的第二天,嬴政出奇的发现,他可以自己下地了。 但是这个时候,嬴政发觉,他做事情完全是受冥冥中的指引。 大限将到了,嬴政很奇怪的特别想要赶回他的章台宫。 刚出了沙丘行宫,嬴政便在车中听到这呼啸北风,像是人的呜咽与嚎泣声。 嬴政听到这声音,自然觉得不详,只觉得自己病的更加厉害。 只是出了沙丘之地,青山绿水,便再无北风呼啸之声。 嬴政本就觉得自己身体上的力量渐渐恢复了,再加上他从前从未注意到身边的秀丽风景,今日这般观赏春暖花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色,他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轻松了不少。 嬴政距离咸阳越近,便遇到更多的老秦人,他只觉得这张张老秦人的脸都极为可亲。 “朕闻说,天下人皆称关中为乐土,当是。” 蒙毅听了,自然也附和了一番。 嬴政似乎完全摆脱了死亡的胁迫,他整个人容光焕发,身体机能的状态,还有气色都好的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这反而让身旁的人看了觉得心中生怯。 谁都知道,人死前会回光返照。 陛下如今这般精神焕发的模样,自然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咸阳终于到了,当嬴政回到他的章台殿,见到余阳、冯去疾、杨谬从、王戊等人时,他更是觉得心满意足。 盛春之日,咸阳宫里,鸟语花香,到处都是一片祥和。 嬴政走到哪里,都觉得心中畅快舒然。 他坐在章台宫里,为他之前发的诏令而后悔。 朕已然渡过此劫,召集他们回来做什么呢。 嬴政在廊道里徘徊,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走到了高泉宫。 这里曾经是他母亲居住的地方。 嬴政站在风里,头上黑白夹杂的发丝在太阳光下一起变成了银白色,衣襟被风猛烈的吹着,嬴政站在春风里,却像是一棵干枯的大树。 嬴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但是他也没有勇气走进去。 于是乎,他站在桑树下徘徊。 左右近侍和郎卫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们担心稍有不慎,陛下就会倒在地上。 嬴政周围,桑柳如荫,还有一道小桥,桥下流水淙淙,嬴政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下,却忽的起了一身冷汗。 远远的,嬴政看到两个少年穿着深衣跑到他面前。 迎着太阳,嬴政仿佛见到了年少的长安君成蟜。 那一刻,嬴政的世界失去了声音。 “曜拜见陛下。” 嬴政被这一声拉回现实。 他自然认得这两个面孔,都是他的嫡孙。 第四十五章 始皇帝驾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嬴政见到这两个快要和他一样高的孙儿,嘴角不由得荡漾着久违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还带着些病容。 “朕听闻,汝等已入太学。” “蒙陛下记挂,我兄弟二人早在去年便入了太学,如今都已经出宫住了。” 嬴政看着曜,有些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从何说起。 曜很像一个人,他舅舅上卿王戊,这让嬴政很快又想到了王绾。 嬴政面上忽的露出疲态。他在有些地方,确实很疏忽。 比如,他从未带着曜骑马射箭。 人这一生,有许多遗憾。 这个时候,嬴政却被一双眼睛所吸引,这双眼睛,肖似他自己。 这是,曜旁边这个小孩被曜称为兄弟,显然他也是自己的孙儿,但是嬴政却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 嬴政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这个少年,他面色坚毅,颇有嬴政少时的隐忍执着。 “你叫什么名字?” 二公子脸色微变,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对着嬴政恭恭敬敬道: “回禀陛下,臣名为晣。” 嬴政捋捋胡须,站在风里,显得风烛残年。 迅速的衰老,这就是回光返照之后的嬴政。 嬴政苍白的发丝在风中摇曳不止,昔日魁梧挺拔的身躯也显得像是枯树。 “晣,昭明也。” 嬴政念叨着。 这么一来,他想起了这个孩子,原来是那个齐国夫人所生。 公子晣点点头。 嬴政想着要不要给这个孩子改个名字,晣,寓意最好,但是名字叫起来却不是很雅。 嬴政又看了看这两个兄弟,帝国的未来,应该在曜身上。 嬴政将目光停留在曜身上,很是严厉的叮嘱道: “汝为太子嫡长子,日后肩上要抗的是一整个帝国。治学修身都是大事,闲暇时多看看韩非之著,务必要勤勉。” 嬴政这样严厉的嘱托,对于曜来说就像是压了一只鼎在曜的肩头上。 曜毕恭毕敬的应道: “臣谨遵陛下教诲。” 嬴政叹了口气,而后重重道: “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两个少年互相看了看彼此,这才异口同声一起道唯退下。 两个少年又齐齐退下,留着嬴政一个人在夕阳夕照时迈步进入高泉宫,这里是他和他母亲生前见过彼此最后一面的地方。 赵太后薨了的时候,嬴政并没有来看她的遗容。 于是乎,当嬴政走入正殿,远远便瞧见她母亲苍白枯瘦的脸。 嬴政心底泛起一阵剧痛。 他这一生,得到了除过情爱以外的所有东西。 嬴政在殿内环绕了一圈后,第一次下令将赵太后的所以遗物全部烧毁,另外再将这件宫室永远的封住。 嬴政回到殿里,就接到了蒙恬李信两人都赶回来的消息。 但是嬴政只召见了蒙恬。 李信侯在宫外,身上披着明月,脸上满是阴沉。 听说陛下不行了,但是这几日却又生龙活虎起来,还处理完了之前所有的奏章。 李信揣摩着,他等会儿见到嬴政究竟该说些什么,是问疾还是…… 殿内,蒙恬一人站在嬴政面前。 明亮的烛火在映照的蒙恬雪白的发丝发着亮光,蒙恬脸上的皱纹无声的诉说着边塞的苦寒。 他已然是幽燕老将,气势沉雄。 蒙恬,也老了。 蒙恬见到嬴政,身上的沙砾在烛火下微微闪着光,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未有休息时。 嬴政有些懊恼,他原本打算批阅奏章,但是却发现那些小篆却在奏简上乱动,而且很多字,嬴政恍惚间记不起来了。 嬴政搁下笔,直言不许让蒙恬行礼,然后赐座给蒙恬。 蒙恬不敢推辞,自然落了座,但是铁汉也有柔情时,这时的蒙恬自然是眼泪如注。 嬴政靠在座椅上,身体勉强为此支撑着。 “蒙恬,你是帝国之重器,二世日后的依靠。” 蒙恬作揖: “陛下放心,臣一定全力辅佐二世。” “朕唯一担心的是,便是户籍之事。朕要你不惜任何代价,辅佐二世废除这个制度。”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说到这,嬴政话锋一转。 “你为上将军,驱逐匈奴,于军中声威极大,朕之千军万马,一半在你手中。” 蒙恬很是警觉,听到这里,他立刻低首道: “陛下,五十万兵马,只听陛下一人调遣,臣只是奉命领兵,决不敢忘记自己的臣子身份。” “日后这国事,扶苏也必定要多倚仗你。” 这是嬴政最为担心的事情,蒙家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若是他和扶苏意见相左,到时候,该谁听谁的? 嬴政语气悠然,但是蒙恬毕竟侍奉了嬴政多年,在这种时候,嬴政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意味。 如今这个时候,稍有说错一句,他蒙氏一族或许就会成为帝国的陪葬。 蒙恬战战兢兢的应答道: “陛下放心,臣会恪守臣子的本分,无论何种情况,臣一定只忠于帝国的主人,决不会做出任何让皇帝为难的事情。” 嬴政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甚好。” “朕乏了,你退下吧。” 蒙恬其实还有话说,这些年诸将军在外多有怨言,尤其是李信这样的有功之将,更是不满足于如今的封赏。 军功爵制的废除,其实只是解决了老秦人和天下庶民的问题,那些帝国的将领们,他们很多人并不会按照嬴政的思维走。 但是见到嬴政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又将头托在自己的拳头上,很是疲惫,于是蒙恬只好告退。 等到蒙恬走了,嬴政半梦半醒之间竟然梦到他的少时,那个时候,他在赵国,他和燕丹一起在赵国王宫里的马厩里打架。 画面忽的一转,就是他母亲赵姬在邯郸城中的居所里做好了饭等他回去。 再一转,就是咸阳宫,深不可测的咸阳宫。 重病的父亲,淫乱的母亲,权臣吕不韦、昌平君、乱臣贼子嫪毐…… 嬴政胸口一闷,忽的就醒了过来,但是却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勇武侯还在殿外等候。” 嬴政不知道,他这个梦,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 嬴政却觉得恍如隔世,他眼前的一切都在开始慢慢变黄,周遭的声音也在开始慢慢变小…… “宣……太子。” 说完这句话,嬴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睡就是永远。 余阳待在殿里,他眼睁睁看着嬴政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有些害怕,这是人面对死亡时的正常反应,余阳心中满是恐惧,但是随后他便伸手去探了探嬴政鼻息。 待察觉到气息全无,余阳的心忽的也跟着停止了跳动,随后眼泪便夺眶而出。 “陛下驾崩了!” 殿外,冷月如霜,披在李信的肩上,他正在焦灼的等待,但是却听到殿中忽的发出一道长声。 接着,整座皇宫里都响起丧锺。 蒙恬的马车不过刚刚走出宫门不久,便听到丧锺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了过来。 蒙恬的心脏猛地缩住了,他坐在马车上,心中满是被浸染的悲凉和沧桑,猩红的眼眶里又是两行热泪涌了出来。 老泪纵横在脸上,车外的人也是心头一惊。 这个帝国的主人,对于咸阳城的大部分人来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有些人生逢其时,看到了惊艳了自己一生的伟人,面对这样的伟人死去,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chaptere 第四十六章 请东阳君建极登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彼时扶苏还在梦中,忽的就见到嬴政走到他的身边。 “如今天下都在你手中了,列祖列宗都在地下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朕已经嘱托了蒙恬,日后他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你。蒙恬是朕最为信任的臣子,有他做你的肱骨之臣,日后天下必定安定。” 扶苏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见嬴政又道: “朕虽身死,但是亦然化为魂魄归于地下。朕的千军马万,一样也不可少,墓中规格,都已经交托章邯去做。章邯此人可有大用,你不要埋没他。” “冯去疾为相,冯家日后必定势大,你要小心应付。他身后都是秦国的老臣。这些年来,朕剪除了所有于皇权为威胁的大族,但是旧的枝干被切断,又会有新的长出来,一向如此。” “朕为始皇帝,不许后人评述,更不许后人追加谥号。汝为后继之君,为二世称之便是。你的所作所为,朕都会在地下看着你。” 扶苏听了,还未作答。 却见到李斯站在嬴政身边。 “铛——” 锺声忽的响起。 扶苏从梦中醒来,外面已经来了不少人擎着花把在殿外围成一团等着他。 扶苏打开门,见到这一双双眼睛,他就全明白了。 一夜之间,宫中所有颜色鲜亮的颜色全部被换下,统一换为白色。 所有的人都赤着脚,穿着丧服,宫中一片素白,到处都是呜咽声,至于真不真心,这就无从得知。 至少在面子上,整个皇宫里充斥着一股子悲痛的氛围。 宫门口从夜间就开始不断有马车汇聚在门前,宫中到处都是宫女,不断的撤换帘幕,挂白批素。 年迈的冯去疾连夜入宫觐见太子,只是来的时候,见到的恰好是嬴政入殓时的场景。 章台宫,一众武将都跪在殿外等候,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素服。 李信没想到,他来这一趟,竟然连嬴政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虽然嬴政对他们这些有功之将并不是很友好,但是毕竟他李信是嬴政一手提拔起来的,多年的君臣之情,李信自然感激嬴政。 嬴政在宫中时,章台宫几乎每晚都是灯火通明,今夜殿外是人声鼎沸,但殿内却异常幽森冷寂。 巨大的铜制棺木早就已经备好,此时已经被运送到了殿里。 不仅如此,还有大量的储藏冰块也被带到了这里,已备降温防止尸体腐烂。 嬴政最不希望的就是他的尸体腐烂,这样的愿望,扶苏自然要帮他达成。 冯去疾头上满是汗水。 当他接到嬴政的死讯时,只是心头一阵茫然,但是当他看到嬴政真的驾崩了的场面的时候,自然像是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头冷水。 冯去疾是丞相,皇帝之下,他最大。 这种情况下,他就是主事的人,但是瞧着这宫里的人都已经井然有序的该做什么做起什么来了,而且蒙恬带头跪在外面,冯去疾已经心里有了数。 冯去疾迟疑了一会儿,请谒者令代他向东阳君通报一声。 “丞相,君侯说了,若是丞相到了,不必通禀,直接进去就是。” 冯去疾听了,这便迈步向内走去,但是进入殿内,他自然而然就直接跪下了。 嬴政的遗体就在章台宫中安置着,那副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躯体是那么醒目,四周已经摆上了白烛,而中间都是铜器,里面放着冰块,时不时冒出些寒冷的白气。 老年人看到这种场景,自然都心中感伤。 冯去疾只觉得鼻子一酸,而后便直接跪下了。 “陛下!臣来晚了!没有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冯去疾仰天咆哮着,而后便一直哭个不停。 扶苏半夜惊醒,连嬴政生前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般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等赶到时,就见到一副冷冰冰的身体。 嬴政走了,神态很是安详。 扶苏脑海里充斥着各种事情,兵权。 虎符已经在扶苏手里了,这是在沙丘行宫的时候,就交给他的。 国玺还在嬴政的漆案上的铜盒里安静的躺着。 春风不断的从四面向殿内袭来,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哀吟。 “君父!儿还未尽孝道啊!” “君父!臣来晚了!” 诸公子一个个的来了,哭声一个比一个高,扶苏在殿内听的有些心烦,脸色一阴。 这个时候,嬴政身边所有的内侍都在看着扶苏的脸色,他们是侍奉先帝的人,如今嬴政走了,他们这些人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死路,陪葬嬴政;另一条路是生路,或许继续侍奉新帝,又或许是被打发去别的宫室。 但不管怎么样,总好过陪葬吧。 他们这些人的命,并不是命,不算在生殉制度里头。 而嬴政安排的兵马俑,为的是要千军万马陪葬的气势,所以秦始皇陵之中只能是千万兵马俑,而不能真的是帝国的军队。 这些人的性命,如今就像是蝼蚁,全部都在扶苏的脚掌底下。 冯去疾哭了好一会儿,发觉自己没有诸公子哭的声音大,也就对这哭丧产生了反感。 殿中还有一个人,正是王戊,他是奉常,主管宗庙祭祀礼仪。 这些事都是他在第一时间处理。 王戊走到冯去疾跟前,他请了王戊先出去,当着众臣的面,王戊道: “丞相,如今陛下驾崩,国中无人主事,丞相当代理国事啊。” 众臣听了,自然纷纷附和。 冯去疾可不傻,这小子摆明了是给他下套。 “不可不可。我虽然为丞相,但是陛下早已经立了太子。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认为,如今要紧的是让太子登基。陛下的身后事,由臣代劳为是。” 蒙恬上前道: “我认为也当如此。陛下如今已经逝世,国事不可耽搁,如今最为要紧的是尽快让东阳君登基。我等臣子一同协助新帝处理先帝身后之事,如此方能有条不紊。” 蒙恬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又跟着附和蒙恬。 冯去疾见到这场面,自然觉得自己的相位不是很稳,他压制住心中的强烈不满,对众臣道: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一同请东阳君尽快登基。” 王戊见到这一幕,自然心喜。 他要的就是让太子尽快上位,这样就不用担心冯去疾把控朝政,到时候,影响他的利益。 扶苏正在殿内跪着,烛火还在摇晃。 他期待的这一天忽的降临了,只是心中却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中空落落的。 殿外,忽的响起一道哄声。 “臣等请东阳君节哀。请东阳君建极登基,以延国祚。” 申聿见了,也请扶苏出去。 “君侯,诸臣都在外面等君侯呢。”chaptere 第四十七章 政权交接,二世被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长空孤月下,扶苏赤着脚被奉常恭恭敬敬请了出来。 殿外众臣林立,人人眼中都怀有殷切。 众臣见到扶苏,在丞相的带领下,齐齐对扶苏作揖。 “臣等请东阳君登基,称二世。” 扶苏走到台阶下,对着丞相作揖。 “君父尸骨未寒,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安排君父入陵。扶苏以为,登基之事,不必急于此时。” “君侯,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社稷为重。臣等知道君侯顾念人伦之情,父子之恩。先帝在世时,当着我等到面立了君侯为秦国太子,为的就是今日,以继先帝之位,续统江山社稷。君侯岂能负陛下之意。” 蒙恬听了,也上前道: “君侯,先帝临终前嘱托我辅佐君侯,还请君侯顺天命继位。” 推脱,是必须要的。 政治场上,面子功夫往往是大头。 蒙恬发了话,其他大臣自然也复请。 “请君侯快快登基。” 扶苏一脸为难,迟疑了许久,最后终于答应了。 “诸位将军、上卿、大夫,皆为先帝之肱骨大臣。诸位今日这般力请,为了君父留下的江山社稷,扶苏今日便听诸臣之言。” 丞相听了,也不敢笑,只是肃容道: “如此,臣等提前改尊君侯为陛下。” 其他大臣见状,齐齐又拜见扶苏: “臣等拜见陛下。” 扶苏的手腕微微晃动,这一声陛下,唤醒了他体内许多东西,体内的血液瞬间开始沸腾起来了。 扶苏只觉得自己脊柱处一阵阵发热。 殿内,昨日的皇后听到这一声声陛下,自然情不自禁的留下眼泪来。 这个宫里,没有爱情,只有日复一日乏味单调、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一日,也是重华夫人最为开心的时候,她就要成为秦国的皇后了,做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曜,应该尽快被立为太子。这件事,她得让他兄长还有其他王氏的叔叔伯伯们出面。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几个人在意此时此刻还躺在章台大殿的嬴政了。 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一帘帘白色帷幕之中,白色烛火燃烧着,发出嘶嘶呖呖的响动,在这样和煦的春日里,一手创建这个庞大帝国的人,溘然长逝。 外面传来轻微的一声‘平身’,彻底打破了咸阳宫中的哀凄氛围。 这个时候,王戊出来道: “君侯,我等方才已经商量过了,后日就是吉时,是陛下。依照丧仪,明日陛下入棺,后日停棺一日,陛下于极庙拜见秦国历代先王,接着便返回祈年宫登基大典,受国玺国印。” 王戊之所以这么勤快,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本职,更因为,登基时机的控制和把握影响着扶苏手中的实权。 冯去疾为丞相,丞相为百官之首,权力极大。 在这种时候,如果冯去疾稍有表现私心,他就是秦国第二个吕不韦,毕竟,这种事多了去了。 所以,王戊得抢机会,催着扶苏越快登基越好,否则大权就要落在别人手中。 好在不仅冯去疾如今没有这个心思,而且还有蒙恬看着。 扶苏就这样被顺利扶上位,算是政权被完美的交替了。 次日,嬴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挪入棺木。 丧礼繁琐而隆重,一点点都不允许有差池。 整个宫里没有半点喜色,全部都是素白,宗室之人全部都是批发赤脚走来走去。 即便嬴政已经死去,但是看到他的棺木,众臣还是心中有敬畏之心,没有人敢有丝毫怠慢。 烈火已经在殿外的铜鼎里燃起,众臣都在殿外守丧,有人忙着丧礼,当然还有更多人忙着准备登基。 章台宫目前是不能用了,奏章全部被送到了祈年宫。不过是两天一夜的功夫,奏简已经堆积成山。丞相不敢去碰,而扶苏也没有打算要动的意思。 扶苏笃定,不出一年,关外就会有人作乱。 扶苏跪在嬴政的面前,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改制,改嬴政一手创立的皇帝制度。 封建时代,中央集权是没有错,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是如何要让如今地域辽阔的庞大国家机器运作,靠如今的官僚体系肯定有问题。 外面的臣子在廊道里跪了一地,全部都是丧服。嚎泣了一夜之后,人人脸上都是疲惫之色。 秦国的旗帜迎着风招展,风力强劲,旗帜的响动也很大。 “陛下,公子将闾、公子高、公子常、还有赵佗将军也赶来了。” “宣——” 将闾见到这人人都称扶苏为皇帝的场面,自然心头有些激动。 他只是出生时日晚了些,就错过了皇帝的位子。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臣等拜见陛下。” “平身吧。” 这次扶苏连寒暄都用不着和他们寒暄了,诸位公子主动汇报了一些赶不及见到嬴政最后一面的悲痛之情,扶苏略略安抚了一下,然后他们就主动告退了。 这一来一往间,诸公子自然察觉到新帝的威严。 将闾腹诽:我就说他从前是装的,如今君父尸骨未寒,他就已经自居皇帝了。 高也在一旁立着,他望着嬴政的棺木,心头百感交集。当下最为紧要的,却是另一件事,分封到底该怎么做。 君父在世时,他们这些个被派去边地的诸公子,不过是有名无实。 更别说被封君了。 就连一向谨小慎微,不贪权势的公子常,他也在这种时候对新帝有所企盼。 这些人如今都是将近三十的人,心有城府,早就脱了稚气,言行举止都是三思而后行,那还像当初一群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郎,鲜衣怒马,无拘无束,不思明朝。 于是,这年长一些的诸公子们一到,章台宫中的气氛自然变了。 蒙恬很是警觉。 太子可是力主分封的人,而如今诸公子都赶回来了。 但是先帝从来都不允许分封的存在…… 先帝临终前就召集所有人回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他走的那么快,不过七日的功夫,便魂归地下。 但是既然来了,那就不能只是奔丧而已。chaptere 第四十八章大赦刑徒,以六国贵族陪葬秦皇(求订阅打赏!) 嬴政的权力意志,被蒙恬当做自己活着的使命一样全力贯彻着。 但是任何一个人在有限的视角和格局下,又有几个人能认清自己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或许蒙恬的初心是好的,但是事实却是,任何手中握有大权并且有独立于皇帝意志的人,都注定会成为皇帝眼中的‘吕不韦’! 在分封这件事上,蒙恬和冯去疾两人对视一眼,已然达成了某种共识。 只是他们也清楚,此时此刻,殿内那个人的想法,也很关键。唯一值得期盼的是,新帝的脾性比先帝好上许多。 新帝不比先帝,可以规劝。 几位公子拜见了新帝,然后又去祭拜了嬴政,这些被嬴政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见到嬴政的机会远比那些晚出生的小弟弟们多,这感情自然也更深。 见到了嬴政的灵柩,兄弟一行人没有不感到难过的。 他们为他们从未得到的父爱难过,为失去了帝国继承权难过,为那个努力一生也得不到他认可的父亲的去世难过,为那个临终前没能见上一面的生身父亲难过。 当悲伤写在这些成年男子的脸上,皇后和诸位夫人以及少年郎们的眼泪,却显得他们自身有些脆弱,而且他们的眼泪变得有些虚假。 诸公子很快就到了殿外跪着,他们没有资格跪在内殿,只能在偏殿和王室宗亲跪在一起。 而且按照礼制,他们这些庶子,日后没有资格祭拜他们的君父。 这就是封建体制之下的悲哀。 等到几位年长的公子退下,申聿主动上前附在扶苏耳边小声说着: “君侯,据报三位公子在半路相会,于是一起前来,这一路上,诸位公子曾多次同宿一室。” 扶苏听了,只是又烧了一叠纸钱。 方才他正在想着关外旧贵族们的反应。 可是没想到,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 嬴政当初召他们几个回来是什么意思。 用自己的权威命令他们几个好好在边疆拱卫自己的权力吗,还是说,他有意打算让诸公子留在咸阳城里。 既然琢磨不透,那就不琢磨了。 “继续命人看着。另外,找个机会,将这件事不动声色的告诉丞相等人,看看他们作何反应。” 说罢,扶苏又高声道: “传丞相、将作少府过来。” 冯去疾是嬴政的丞相,但是不是扶苏心目中最优选的丞相,冯去疾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慌。 如何才能达成和新帝的政治同盟,这需要时日让他来表现,但是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他这个丞相,怕是很快就要回家闲赋了。 章邯对于嬴政的突然驾崩表示非常悲痛的同时,还未自己的小命担忧。 因为陛下之前嘱托的千军万马,如今陶俑还未全部制成,另外还有许多坑室尚未布置完善。 简而言之,陵墓尚未建成,而如今要做的却是要让陛下入墓而后封墓,这需要调动更多人马去完成这件事。 但是那七十万刑徒,早就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活力,工期一再延迟,他们如今活着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此时的章邯入了这章台殿内,像是一只负罪的老鼠,他矫健挺拔的身姿在扶苏面前,却完全不敢抬头。 “章邯。” “陛下——” “我听说,这皇陵至今尚未建成。” 章邯面露难色。 “启禀陛下,主墓已经修葺完成,丹砂也已经灌满,是为江河,只是侧墓即其他行宫尚未修葺完成。而且,还不是一月之间可以完成的。” 扶苏就知道会是这样。 事实上,历史上嬴政的陵墓修葺时间,也比他在位时间长。 “丞相,你以为如何?” 冯去疾寻思着,新帝是真的爱惜民力的人,过去新帝对于皇陵的修建,就一直是保持沉默。 如今陛下已去,管不到地面上的事情。 于是,冯去疾大胆主张道: “老臣以为,先帝之墓葬决计不可草率。这封墓之事,可以用的时日多些,但是务必要妥善,不可有丝毫疏漏。” “那丞相以为还需要多久?” 扶苏跪在最前面,不能起身,而他身后的两位跪在扶苏旁侧。 面对新帝的疑问,冯去疾和章邯两人对视。 “臣以为,需要一年的时间。” 扶苏又问章邯: “一年的时间,是否绰绰有余了呢。” 章邯主动道: “陛下,臣以为非两年之久难以完成。”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 “七十万刑徒,至今尚未建成墓地,甚至于封墓却还需要整整两年时间。” “陛下息怒,但是单是两年之期,都有逾期的可能。” “为何会这样?” “启禀陛下,这陵墓曾被三次扩建,每一次扩建,都意味着推到重来,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而这主墓的最新设计修建,却始于七年前,大量的丹砂注入,更耗费了无数人力。而且刑徒们长期劳苦,积弱积老,很有一部分人已经不适宜在陵墓之中为事。” 扶苏皱皱眉。 “丞相——” “臣在。” “朕尚未登基,但是却已经拟好要颁布的第一道诏令。朕要于陵墓封墓之日大赦骊山刑徒,汝以为如何?” “臣以为陛下此举甚为妥当。陛下如今尚未登基,便想着给骊山刑徒施恩,天下百姓闻之,必定人心集附于陛下。” “既然如此。章邯,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完成陵墓的修葺。告诉那些刑徒,他们修建陵墓有功,朕到时会酌情封赏他们。未得先帝先帝临幸的宫女,朕到会逐出宫门,让他们婚配;另外,修建陵墓有功的工匠,也将得到优厚待遇。” 尚未正式登基,所以扶苏现在还不能自称朕。 章邯听了,眉头一皱,还是重重道: “臣代七十万刑徒谢陛下。” 冯去疾听了,便觉得这皇帝确实有两下子。 而且,比起先帝,扶苏更有优势,仁义之名在外。 “这封墓的事情,暂且这样定下。另外,先帝在世时,曾明言要以陶俑代替千军万马,以陪陛下长眠于地下。生殉之制虽然已经被废除,但是我君父乃始皇帝,万古五一,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千军万马陪葬,未免伤帝国元气;但是还是需要有勋贵陪葬。” 冯去疾听到这里,自然心头一震。 这勋贵陪葬,可是要活人。 “而骊山馆舍之中,皆为六国宗室之后,其中多有不服我秦国者。像那韩国公子韩成,更姓之后,依旧不服我秦。” 冯去疾听了,心头猛地一震。 这连皇帝陛下都不想对同宗同源之人下狠手,陛下这样怕是不妥吧! 扶苏又道: “六国之后,蠢蠢欲动,多有不肯归顺我秦者。君父在世时,东巡六国之地,遭遇多次刺杀,至今还未将人捉拿归案。我如今方才继位,就是要用这六国王室之后陪葬我君父给那些意图作乱之人一个警告。” “冯去疾——汝以为如何?” 看来陛下早就想好了这些事,他这个时候若是说些不好的话,可不是和太子做对吗。 而且新帝明显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在天下立威。 施恩刑徒,然后再用杀戮给六国王室提个醒。 在这种情况下,冯去疾只好跟着新帝的思路走。 冯去疾战战兢兢道: “陛下所言甚是,六国之后,确实有人心生复辟之意,如今陛下刚立,也确实需要采取行动向天下人表明陛下的志向。” 内殿的人絮絮叨叨说着,明显是在议论国事。 蒙恬蒙毅都在外殿侯着。 蒙毅自然对此事有些想法。 陛下今日已经多次召了冯去疾、王戊,还有章邯,似乎是在议论大事,但是却不叫我兄长入内,这是何故。 难道新帝不知道,先帝临终之前,最后召见的是他兄长吗。 先帝可是有遗命在,要他的兄长蒙恬为新帝的肱骨之臣。 蒙恬倒是还没有往那个地方去想,他想的是,让诸公子以守灵为名,留在咸阳,不许再返回边疆。 蒙恬害怕扶苏再动起分封的心思。chaptere 第四十九章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这一夜,对于扶苏来说,是极不平常的一夜。 过了这一夜,扶苏将彻底从太子变成皇帝,自称朕不过是称呼上的,真正的意义在于,正式登基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将会被天下千万人所奉行,他的话就等同于律法;他手中握着的剑,决定了这片大地上每一个人的生死。 照目前的政治体制看来,这个庞大帝国的所有一切,都属于他一个人。土地、臣子、百姓、资源,全部都只属于皇帝一个人。 于是原本的困乏交加被全然的将无形的权力之剑握在手中的激情和兴奋所冲毁,扶苏跪在嬴政的灵柩前,只觉得自己身后仿佛也跪着千千万万人。 他如今就是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主人。 “砰——”的一声巨响,扶苏只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扶苏知道,他从此以后,将再也见不到嬴政。 那个,一言不合就移山、神挡杀神的嬴政,面对死亡,敢求长生不老的嬴政。 当嬴政的灵柩被合上的那一刻,扶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愿。 盖上棺木,他们从此将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嬴政已经真的驾崩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微的叹息。 “陛下,时辰已到,请更衣。” 在暮色苍茫之中,扶苏在众宦侍侍女的前拥后簇之下,扶苏更换朝服。 从这以后,他也没有任何隐私。 扶苏的一举一动,都是为天下人所关注的。 随后,扶苏被丞相和奉常督促前往极庙。 马车在夜色浓重之时就已经出发,扶苏已经换好了提前备好的皇帝冕服,他坐在马车里,手中的剑在黑夜里发出微吟。 穿上这件全天下绝对无二的冕服,扶苏觉得自己腰间的佩剑都沉了不少。 很快,幽深浓密的丛林里,无数高高擎起的火把照亮了通向极庙的道路。 秦国锐士,十步一人,举着火把供应新帝。 这场面的布置,从天黑便开始了。 等到二世的华丽铜制马车驱驰而来,地面自然响起了震动,车铃铛铛不止。 天子六驾,三匹白色骏马在前,剩下三匹在后,以显示尊贵。 谒者亲自驱车,以为新帝做前往秦国宗庙的指引。 当初晨的第一道曙光透过浓密的树林,寒鸦从树林之中扑棱扑棱排翅而起,往更深的密林中走去。 金色的光辉慷慨大方,极庙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落下。 秦国的图腾在风中劲展,在扶苏由金线制出的冕服上,上面的猛虎图案活灵活现,微风起,大虎的牙齿便显得格外锋利。 冕服上,不仅仅只有猛虎,还有蟒蛇,这绣在袖子两端。 高大的祭台上,扶苏手中持着宝玉,端正肃穆的立在铜鼎前,像是一座雕塑。 成为皇帝后,扶苏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因为他心中怀着的都是复杂而又沉重的事情。 扶苏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做出了和嬴政在位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三牢已经备好,香也已经被扶苏亲手点上。 这个时辰,太阳早已经出来了。 有人已经热的汗流浃背了,但是面上却纹丝不动,也不敢动。 这是最高规格的祭祀礼仪,谁敢出半点差池。就是自己身体里流血了,也得咬牙坚持下来,否则就是对秦国历代先王的不敬。 扶苏迎着太阳,祭拜了宗庙之中的历代秦国先王。 奉常在一边高声的宣读祭文,扶苏按照章程一步一步举行仪式。 台下,这个时候还没有太多大臣。 极庙这样的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只有秦国王室的嫡子。 一个两鬓挂了白的将士,他挺着将军肚,看着从前在他眼前发生过的一幕再一次发生。 池武的心里颤抖着,在二十多年前,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他活着的时候,见到两位皇帝的登基。 过去的那一位,隐忍刚毅,而眼前这一位,他是看着二世长大的。 但老实说,他无法评价新帝,因为池武不懂,二世究竟在想什么。而他所做的事,没有一件被证明是错的。 思来想去,池武脑海里竟然只蹦出来一个极其渺远的词语——仁,勉强可以配新帝。 这并不是说二世心地善良,而是说他在对待庶民之上,明显要比先帝有更多的耐心和期盼,也有更多的手段。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斯的死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就真的一点踪迹也查不到呢。 显然,新帝是一位完全迥异于先帝的人物。 当池武看到一边陪伴的丞相冯去疾,他自然而然想起了昔日的吕不韦,一样的态度,一样的神情。 池武一脸肃穆,作为昔日先帝的近身朗卫,池武很清楚,新帝面对的最大的难题不是这个庞大疆域的帝国,而是先帝遗留下的这帮重臣。 若说君王为虎,那臣子便皆为豺狼。 虎可以以威驾驭豺狼,使得豺狼为其所用,但是豺狼终究是豺狼。众臣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驾驭的。 “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春光融融。果然如奉常所言,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赶回皇宫进行正式的登基大殿的路上,冯去疾主动对王戊道。 王戊自然知道丞相说这话目的何在。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之首,这般说话,自然是高看他。 而这根源嘛,自然是因为,如今的皇后,是他的妹妹。 王戊不由得再次感谢先帝,先帝指定的婚事,直接影响了如今他们王家在朝中的地位。 王戊笑道: “丞相言重了,我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冯去疾听了这话,又看着王戊一脸得意的模样,当即便笃定这人比不得先丞相王绾。 只是心里看不上,冯去疾却还是一脸谦恭的笑。 这冗长的队伍,几十双雪亮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幕。宫中之人,多为政治场上的精英,不过是地位底下罢了。 对于这两人的互动情形所透露的信息,那自然是丞相十分敬重上卿王戊。chaptere 第五十章 预立内朝,初遭反对(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王戊的表情,自然是得意到不能再得意。 等到众人按时返回了祈年宫,所有的臣子都已经集齐。 如今的咸阳宫里可没有任何危机,一切都井然有序。 扶苏知道,这多亏了嬴政过去的铺垫。 只是鲜少有人在意,在新帝登基之时,那些甚至连出席都没有资格的庶公子,齐齐聚在公子将闾的宅子里。 他们似乎有些百无聊赖,但是如今先帝去世,一个个的身份反而显得尊贵了起来。 不可忽略的是,很有一部分公子,是昔日朝中重臣之女所生。 时代变了,有些人的身份也变了。 在嬴政那个时代,楚国公主这样的身份,才足以为咸阳宫的女主人。一些朝臣之女,即便父亲在朝中再功高,比起一国公主,自然逊色。 但是如今六国已经灭了这么久,先帝的诸夫人,他们可不再会像过去那样想。 宫外已经是乌云重重,后宫之中,更是诸位夫人齐聚一室,她们都在想着该如何离开后宫。 这需要求太后做主。 老虎低调的下场就是,旁人都把他当做猫。 蒸蒸日下,巨桑繁荫,扶苏站在高台上,奉常将事先拟定好的召令呈给扶苏。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始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始皇帝,在位三十四年,扫六合,定天下,驱外夷,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威压天下,气盖四方,先世未之有也。” “今朕承先帝遗志,延续国祚,登临天下,兹愿永固大秦万里山河。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今初继位,百姓当承朕之春雨恩德,故大赦天下,改黔首为百姓,与民更始。” 改黔首为百姓。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对于一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大臣而言,此举显然是有违尊卑轮序。 人之初,贵贱已然有别,岂可废之。 这话已经让有些大臣在下面开始面面相觑了。 蒙恬一脸肃穆,这位大将一言不发,但是脸上凝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蒙毅看了看他兄长的脸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兄长在这件事上就对陛下表示反对,那可如何是好。 对于扶苏来说,典礼的流程都是形式,这诏书才是最为重要的,向天下人宣告他的志向。 王戊察觉出下面有些异动,很快便高声呼喊,进行下一步仪式。 “请丞相领诸臣朝拜陛下。” 冯去疾站在最前面,手中持着玉圭,齐齐呼喊道: “臣等拜见皇帝陛下。” 随即,宫中所有郎卫、士卒、宦侍全部屈膝,以示遵命。 礼仪结束,已经是太阳落山了。 群臣都三三两两的拜辞嬴政退出了咸阳宫。 对于今天的事情,大家自然都各有所思。 扶苏这边,他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当他的脑袋沾了床榻,便立刻进入梦想。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扶苏梦见他已经在上朝了,只是滑稽的是,他的臣子都是一帮陌生人,而嬴政则和李斯一起垂帘听政。 等到扶苏醒来时,他身边已经立了一群侍从。 扶苏大梦初醒,自然便想到了要找个人来说说话,但是找谁呢。 扶苏环视一圈,只觉得这些面孔都变得生疏了。 在诸臣的眼中,当初这个太子做的事情,就多有悖逆,如今他继位了,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可以放开手脚大有作为了。 扶苏被服侍刚换好了冕服,尚书令就开始催促扶苏赶快去处理奏章了。 扶苏有些懵,他还打算召集丞相过来见见他呢。 先帝可从不像新帝睡这么久,每日四个时辰都算多,先帝日常不过睡三个时辰罢了。 而新帝这一睡居然五个时辰了。 不过这接连两日,新帝确实操劳,于是乎这帮宦侍只是觉得稍微有些奇怪。 但是等到第三日,众宦侍便一个个都私下里对扶苏摇起头来。 申聿见到这情形,自然要想办法悄悄告诉扶苏。 于是申聿择了个扶苏眉头舒展的时机,献上了一壶甘澧。 “陛下这几日劳累了。” 扶苏挑挑拣拣,选了些最紧要的命令加以批阅,剩下的要么是哀悼先帝的文,要么就是地方任免的奏章,这类奏章,是在嬴政生前就已经送达到的。 丞相进来时,扶苏还在这边不断的挑拣。 “申聿——” 扶苏忽的叫一声,显然他先前就没有听到申聿说的话。 申聿算是了解扶苏吧,当即应道: “下臣在。” “日后,你就是朕的侍郎。朕要你在尚书台挑出五人,作为侍令,日后替朕批阅奏章。等到批阅完毕,再呈给朕过目。” 申聿听了,自然是如蒙大恩。 “臣谢陛下。” 繁杂冗多的政务,堆积如山的奏简。 扶苏想过了,内朝的设立是必须的,否则他没有功夫收拾一些大问题,而且他不想英年早逝。 扶苏是轻松了,但是这事情传到了丞相的耳朵里,可就不得了了 原本丞相也打算多给扶苏一些时日,但是他听说了这件事,自然表情凝固。 于是乎,丞相驱车飞奔咸阳宫,前去一探究竟。 只是他进来时,果不其然。 当先皇的灵柩被送往陵墓主墓封好之后,章台宫里全然变了个样子。 冯去疾入殿后发现,这殿内竟然有五个人在一同批阅奏章。 冯去疾自然老脸一黑。 “臣拜见陛下。” 扶苏知道会有人过来看自己的‘笑话’,他早在当太子时听说了嬴政的勤勉状况,就知道他会有今日。 只是没想到,冯去疾来的这么快。 这说明什么? 消息走的快。 消息走的快说明什么? 宫中有冯去疾的眼线。 于是乎,冯去疾气喘吁吁的赶来,扶苏云淡风轻的道: “朕未召丞相,可丞相如此风尘仆仆,有失仪态,莫不是有了什么要事?” 冯去疾喉咙处微微一哽,他想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口。 想了想,冯去疾认为他自然在理,这事情传出去,他今日若是不阻拦,可就是愧对先帝了。 冯去疾肃容对曰: “臣听闻,皇帝陛下在章台宫中设立侍郎侍中。” “确有此事,不过只是初设而已。丞相也看到了,奏简如山,但多有琐事,朕欲重立尚书台,以为朕处理政务。”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先帝在世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对于政务,从来都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今陛下初继位,更该于政务之事上勤勉,以示百官。”chaptere 第五十一章 拿先帝压朕?没品!(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以示百官?” 扶苏眉头微微挑起,显然已经动怒。 冯去疾此时已经白发横生,但是这帝国丞相应有的气度举手投足间应有尽有。 对于新皇帝,冯去疾认为他必须要做好丞相的责任,对于陛下的言行举止,全部都要靠他来督导,如此方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冯去疾神态十分从容,收敛了方才火烧眉梢的姿态。 “陛下,臣正是此意。陛下如今乃皇帝,若要继承先帝遗志,稳固秦国万里江山,就必须要让朝中文武大臣,皆归服于陛下。” “臣今日来,并不是来冒犯陛下。而是臣想要进谏陛下,如今陛下初登位,便已经更黔首名为百姓,此事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足以见陛下对先帝之遗命有所不敬。” “如今陛下方才继位,若要继续这么下去,必定会伤了原先追随先帝的大臣的心。先帝为秦王时,励精图治,凡事亲力亲为,遇到大事,都会召集诸臣商议。” 冯去疾语速十分缓和,而且神态也十分恭敬,他对着扶苏作揖,面色温和的婉言相劝。 但是这字里行间,已经多有暗暗指责扶苏的作为。 扶苏做决定,没有找他们这些大臣事先商量,不仅如此,扶苏非但不亲力亲为,还重组尚书台。 对于扶苏而言,就算冯去疾是为了他的皇权做考虑,但是谁也不能妨碍他组建内朝。 “臣以为,陛下当以先帝为表率,如此可让群臣百姓见到陛下的意气与实力不输先帝。先帝的臣子,大多都是在天下闻名的高士,陛下放眼朝野,朝中哪一个臣子又是沽名钓誉有名无实之辈呢。” “臣以为,陛下如今初继位,当凡事依照先帝旧制,等时日既久,朝中大臣人心归附于陛下,到时候陛下再做其他改动也不迟。” 章台宫中,侍郎、侍中见到丞相都一个个拱手作揖,肃然起敬。 只是听到丞相说的这番话,他们自然而然一个个面面相觑。 丞相的意思很明显,侍郎、侍中就不应该设置。 隐官这个集体,可和旁人不同,地位虽然底下,但是却属于政治精英之列。宫廷制度之中,这帮人虽然生理上是残缺的,但是实际上,却要比丞相更容易接触到至高无上的皇权,这么一来,即便是权利转移到这个集体中,也毫不意外。 权力的容器,若是你难以平衡它,纵使会有一部分外露出去。 扶苏望着冯去疾,眼中生了反感,他对此毫不掩饰。 冯去疾自然也不敢惹皇帝,但是这话他必须得说,谁让他是丞相呢。 若不如此,他这个丞相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实在是不敢面对始皇帝。不仅如此,他是帝国的丞相,若是他这个丞相都不去规劝新帝,还有谁敢去规劝二世呢。 在扶苏极力忍耐了一番后,他努力挤出一丝从容,语气悠悠道: “丞相言重了。朕不过是命人处理一些杂物。倒是丞相来的这般匆忙,真不知是从哪里的来的消息。” 扶苏嘴角微微扬起,但是这话足以让在场诸人都心头一颤。 冯去疾听了,自然也微微变色。 扶苏坐定,旋即摆了摆袖子,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殿中一度安静到极点,冯去疾表情凝固了半响,急忙作揖: “陛下恕罪,臣有过矣。” 随后,扶苏又主动打破殿中的僵硬气氛。 扶苏哈哈大笑起来,旋即便站起身走到冯去疾面前,将冯去疾扶起。 冯去疾自然受宠若惊般,眼中满是惊恐,连连后退。 “陛下礼重了,臣不敢受。” “这有何不可?朕都听说了,丞相听说了宫中的消息,便立刻驱车来求见朕。今日对朕这般良言相劝,可见丞相果然为我秦国之肱骨,是国之栋梁。” 二世心态这么好,倒是让冯去疾感到意外。 “陛下谬赞了,臣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如此甚好,朕昨日还在担心,先帝威名赫赫,镇压四海,而朕如今初继位,无有事功,群臣不服。而如今朝中三公九卿,皆为五十以上,其年龄都远高于朕。朕最忌讳的便是,朝臣以先帝之名,指责朕诸多不如。”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背部被人射了一箭。 “朕确实比不了先帝。这一点,朕颇有自知之名。先帝对帝国的万里社稷有开创之功,所以被尊为始皇帝之称号,后世再有皇帝,也不过是承袭先帝之伟业。先帝之名,谁人也不可盖之。” 扶苏对左右道: “来人,给丞相赐座。” 扶苏说着,亲手挽着丞相,让他坐在座上。 冯去疾面色惨白,背上微微开始流汗。 等扶苏让丞相落了座,扶苏回到了自己的皇帝宝座上。 “如今丞相既然这般婉言相劝,那朕也便对丞相开诚布公。朕以为,朕和后世之君,皆难以功劳高于先帝,但是朕最忌讳的便是,如今的朝臣不明白,如今天上的太阳已非昨日的太阳,那么这天下也就不是昨日的天下。” “丞相既然为百官之首,那就更应该比朝臣都明白朕。朕需要的是为朕竭诚效忠的臣子,而不是成天搬着先帝的法令来教训朕的臣子。” 冯去疾哪敢坐啊。 二世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他,而且看二世,显然他不是会乖乖听自己话的人。 冯去疾听了这里,急忙又跑下去作揖。 “陛下,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察。” “丞相怎么又行大礼,汝为先帝留给朕的重臣,在朕面前,无需如此大礼。丞相快快平身才是。朕赐座于丞相,丞相何以不坐非要站着?” 冯去疾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凸起了一根根硬刺。 冯去疾只好肃容站起,而后坐了回去。 “丞相,朕这几日在宫中处理政务,险些累坏自己。这奏章源源不断的从四方呈递过来,朕着实看的是头晕眼花,险些晕倒。” 冯去疾听了,只觉得陛下说这话未免太过荒唐。 这才几日而已就累坏了,那先帝岂不是累死的…… 这么一想着,冯去疾猛地心头一震。chaptere 第五十二章 先搞定丞相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看着冯去疾已然没了之前的威风,自然也就不再和他玩文字游戏了。 高手过招,字里行间,到处都是机锋。 更何况是一国皇帝和丞相。 眼见着冯去疾脸色大变,扶苏又道: “丞相今日来劝告朕,朕今日便受之。不仅如此,朕还要嘉赏丞相。” 冯去疾连忙推辞。 “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今日是臣误会了陛下,老臣糊涂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这赏赐臣万万不敢受。” 扶苏听了,只是粲然一笑。 “丞相乃百官之首,丞相的所为,那便是群臣争相效仿的。今日朕不过是设立了一个侍郎和几个侍中帮朕处理一些杂务,丞相闻之,便驱车前来进谏朕。想必日后,朕若是做了其他事,不仅丞相会来,朝中上卿大夫,更会对朕的章台宫趋之若鹜。” “想当初,先帝在世时,若非重臣有急事求见,这章台重地向来是有召方可入。朕观丞相之所为,不出十日,朕这个章台宫怕是要群臣前来进谏。朕初登基,便能让章台宫有如此盛况,如此,朕自然要感谢丞相今日之所为。” 冯去疾听了,嘴唇微微哆嗦了几下,但是他现在都不敢说了。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晚了,而且越说越错。 “来人,将先帝在世时赐给朕的名剑纯钧赐给丞相。” 冯去疾听了,这下他知道他知道他到底错哪里了。 冯去疾惊慌万分的站起,直接跪坐在地上对扶苏叩首。 “陛下,纯钧寓意为世间尊贵无双,乃先帝赐予君侯,称赞君侯卓越,臣委实不敢受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申聿极有眼色,他知道陛下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丞相心里有个数,陛下做什么,他最好不要拦着。 当下,冯去疾战战兢兢,一副衰老头的模样。 “陛下,下臣以为,纯钧剑乃先帝亲赐于陛下的大婚礼物,赐给丞相,怕是不妥吧。” 冯去疾也急忙道: “既是如此,臣更不敢受。” 扶苏听了,又做出思考的模样。 “侍郎提醒的是,朕倒是忘记了。这纯钧,是先帝赐给朕的新婚之礼,意义非比寻常。” 丞相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他本来是来劝告皇帝陛下收回成命,不要立侍郎侍中,申聿却在这个时候给他解围,他自然也不好再提起废黜侍郎这职位的事情。 “那朕当赐丞相什么为好呢。” 扶苏自言自语一番,随后便道: “丞相乃是朕登基后第一位前来进谏的臣子,朕便赐一枚玉如意,以代替玉圭,日后丞相上朝,便持此玉如意上朝。” 冯去疾动了动嘴唇,他也不敢再推辞。 “臣谢陛下。” “朕希望,日后丞相见到这枚玉如意,就能想起今日之事。” 冯去疾作揖: “臣谨遵陛下诏令。” 扶苏站起来。 丞相便将腰弯的更低。 “丞相为丞相,百官之首。朕希望日后丞相能尽心尽力的辅佐朕,共同延续我秦之国命。” 冯去疾听了,接连道好。 说着,扶苏拍了拍冯去疾的肩。 “朕想要在朝中树立威信,此等大事,还需要靠丞相相辅助,日后少不得要多劳烦丞相了。” …… …… …… 这天下午,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一辆四匹骏马牵拉的马车在街道里缓缓驰过。 这辆马车的主人,很容易被猜到。 秦国的丞相。 果不其然,这辆马车最后驶到了冯家的家宅门前。 等到了家,其子冯劫见到他父亲面如菜色,一脸疲惫。 “父亲不是去朝中觐见陛下吗,不知劝谏几何啊?父亲不知,父亲走后,朝中几位大夫相继前来拜访父亲,都是为的此事。” 冯去疾听了,只是微微皱眉。 “先去请你伯父来我书房,随后你也过来。” 冯劫看到他父亲的脸色,其实已然心中有了数,但是没想到,他父亲居然要让他去请他伯父。 这就说明,宫中一定发生了大事。 与此同时,一个士人在冯府门前飘然而过。 看来新帝已然在丞相面前立下威严了,这意味着,他还想要重用昔日嬴政的那些老臣。 …… …… …… 咸阳宫。 章台。 池武大概听说了今日丞相在皇帝面前吃瘪的事情,最后悻悻离宫。 池武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旧主走了,新主立了,但是这新主要想让群臣都听自己的,那可没有那么简单。 陛下如今年龄的问题,和当初先帝面临的问题,不过是对手实力的差距。 冯去疾比不了吕不韦,也不是昌平君。 于是这一天傍晚,扶苏正在休息的时候,池武整装待发,一脸肃穆的来求见他。 扶苏初见这场面,自然觉得奇怪。 “陛下,臣有一言,想请陛下听取。” 扶苏见他这么严肃认真,心头竟然有了一种危机感。 扶苏摒退了左右,只留池武和他两个人在一起。 “究竟是何事” 池武踱了踱步。 “陛下,臣听说最近很多人在私下议论您。” 扶苏听了,如释重负。 “就为这事?” 池武有些疑惑。 “原来陛下知道外人是如何议论陛下的。” “你先说来听听,他们除了说朕懒惰,不比先帝勤勉,还说什么?” “那不过是宫中内侍传出去的罢了,在群臣眼中,陛下最缺的是魄力。陛下勤政与否,到还在其次,关键是,陛下没有先帝之威。” 池武,扶苏留他到现在是有一定原因的。 他今日来说这番话,显然是为了他好。 “那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立威。” 池武说的没有错,他已经是皇帝了,再用嘴皮子功夫,不过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强大而已。 “陛下可还记得我秦国的桓齮将军。” “朕自然记得。当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 “那陛下知道,后来,桓齮怎么了吗?” “兵败逃跑。” “那陛下以为,以桓齮之功,应该一次兵败就被杀吗?” 扶苏听到这里,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池武是要他动生杀之权。 “先帝在世时,每每有逆其意者,稍动权柄,便有人臣畏惧,如今陛下只是言语上威吓,诸臣反而无惧陛下。”chaptere 第五十三章 为朕监军江东水师(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此事,我心中自有数。说起来,你在朕身边也已经有十余年之久。如今,朕想要委派一件事给你。” 池武对于皇帝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是他还是竖起耳朵来听着。 “朕命你去做江东水师的监军。” 池武听了,自然心头大为惊讶。 “陛下,这如何使得?” “江东水师驻守荆楚之地东部,数量达到二十万之久。这样庞大的兵力,一方面是为了吸纳昔日楚国兵败势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镇压楚国。昔日有先帝在,威压天下,如今先帝不在,朕担心边地势力有所异动。但是朕放眼四处,却没有比你更为合适的督军。” “你是朕多年的卫率,又是我赢秦宗室之后,你去了江东,就意味着朕的耳目到了江东。朕相信,有你和赵佗将军两人一起督压江东,江东必定能无患矣。” 池武听了,心中自然感动。 想他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勤劳用事,为的不就正是恢复祖上的荣光吗。 先帝不重用他,如今新帝以他为心腹,命令他去监军江东水师,这可是极高的提拔。 “陛下委以如此重任,臣必定不负陛下期望。” 扶苏笑着,将作揖的池武扶了起来。 “此去江东,监督当地百姓的动向是其一,另外也要多加注意江东之地的府吏以及诸将军。若有什么不妥的,私密报于朕。” 池武被扶苏这样对待,自然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陛下是要他去江东做监督那些臣子。 “朕封汝为督军,地位仅次于左将军之下。” 池武听了,不再多想,只是重重的作揖。 “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江东之地一切异常都报于陛下。” “你在这宫中为事也已经许多年,凡是你觉得可用的,都可以调去随你去江东。” “唯。” 扶苏身边确实是没有什么大才干的人,而且他现在也不需要那些有大才之人。 镇压昔日的旧贵族,叫他们死心,保住当下的秦国版图,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秦朝绝对不能二世而亡。 扶苏这边刚安排了池武,让他为监军,很快内侍又通报护军都尉蒙恬来了。 …… …… …… 冯府。 冯去疾、冯毋择、冯劫三人聚于一室。 冯毋择听了冯去疾说的这些,只是笑着道: “新帝担心的就是诸臣慑先帝之威,而他素来又是以仁和闻名,登基之初,自然担心你们这些老臣不听他的,他今日给你这个下马威,正是要你顺从他的意思。” 冯去疾则皱眉。 “若说改先帝之诏令,将黔首更名为百姓也就罢了,此事,我倒也不以之为怪。可是此事错就错在,陛下不以先帝为劳模,反而却要用旁的手段来代替,让一帮近侍帮自己处理政务。” “我听说,陛下还要让他人重组尚书台,提拔新吏入尚书台为事,这帮人就是为了帮助皇帝处理政务。先帝勤勉,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如今我身为丞相,由着皇帝陛下的心意来,到时候陛下疏于政务,失了群臣的心,又当如何。” 冯去疾难道不懂冒犯阻止皇帝的心意,他会落的一个什么局面吗。 但是他必须去劝谏陛下。 冯毋择听了这话,只觉得他这个弟弟是个榆木脑袋。 一旦皇帝失了权柄,到时候权力最大的可就是这个丞相。 可是瞧他弟弟说这些话的模样,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冯毋则了解冯去疾,他知道冯去疾之所以如今会说这种话,主要是因为他担心皇帝不重用他,而是将一些国家大事交由一帮侍郎侍中处理。 但是冯去疾如今是丞相,他这个武信侯可不敢但触怒丞相。 于是冯毋择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打着哈欠道: “事情已经发生,如果你想让皇帝陛下心满意足,还是乖乖的听陛下的话。虽然他的岁数不过是你的一半,但是陛下毕竟是陛下,陛下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冯毋择听了这话,自然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句皇帝的年龄不过是他的一半。 想他跟随先帝,从区区一个县吏做到朝中丞相,怎么如今就要听皇帝的话。 就在冯去疾扶着胡子感到为难的时候,冯劫却道: “父亲,儿以为,此事您应该听伯父的。诚如陛下所言,连您都不肯听陛下之言,群臣自然也不会听。” 冯去疾听了,自然微微看了冯劫一眼。 如果陛下自己的行为难以服众,那么就算他听了陛下的话,也是徒劳。 想想陛下从前为太子时所为,算是得罪了不少老将。 正在冯去疾殚精竭虑的思考破局之策时,冯劫的儿子却忽的兴冲冲推门而入。 只是他一开门,却见到室内坐着三位位高权重的人。 冯长安见到这三个人,当即脸上的喜色消失,立刻敛神屏息起来。 冯长安作揖: “孙儿拜见伯公、祖父、父亲。” 两位长者原本一个听的不耐烦,一个正忧心忡忡,见到径直推门而入眉飞色舞的冯劫,两人的表情自然都凝固了起来。 冯去疾抬了抬眼皮,一脸严肃。 “何事?” 自然是高兴的事情,不然冯长安也不会如此兴致冲冲的。 但是见到室中三人的表情,冯长安完全不会笑了。 “孙儿今日得到陛下诏令,被拜为侍中,日后入尚书台值事。” 室门被打开,春日的阳光透过的门洒落在室内地板上。 四周一下变得悄寂无声。 冯毋择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慢悠悠的抬起他的眼皮,然后眼中闪出犀利的光。 冯去疾一时也哑口无言了,他捋胡须的手忽的停了下来,静止在了半空中。 冯劫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父亲——这……” 冯去疾看了看桌面,思索一番。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冯去疾腾地站起。 冯劫也当即起身。 冯去疾晃着他宽大的朝服,慢悠悠往室外走去。 冯毋择一个人被留在静室内,他望着漆案上的茶水,眼底浮现出一抹锋利。 随后,他便想到了那个此时此刻已经被置身于皇陵之中的人。chaptere 第五十四章 调三十万精锐回关中(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长安恭恭敬敬的立在门侧,等着他的祖父飘然从门槛上滑出,然后背影消失在廊道里。 随后,冯劫也跟着走了出来。 “父亲,祖父这是?” 冯劫看着冯长安,一脸凝重的道: “不日你就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随后,冯劫一脸欣慰的笑笑,而后拍拍扶苏的肩膀。 “既然入值尚书台了,就不要丢了你祖父的面子。” “儿自然不敢丢了祖父的面子。” 他的祖父,可是丞相。 但是说起来,他堂堂丞相的孙儿,日后要去给一帮隐官出身的人做同僚,他其实心内微微有些不甘。 但是他父亲都这般叮嘱他,他自然要先应承下来,不过,等到他入值尚书台之后,量那些隐官也不敢欺负他。 冯长安就这么想着,嘴角上自然浮起一抹得意之色,只是他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到他伯公从座上走了过来。 他伯公是有功之将,气势和他父亲全然不一,眼神也更为锐利。 也不过是近些年来,他伯公闲赋在家,这才有了龙钟老态。 只是今日,他又见到了他伯公这久违的眼神。 冯毋择站起身来,他走到外面,对着这满院的春草无比感慨的道: “从今以后,冯家就是多事之秋。” 冯长安微微侧耳倾听,但是他并不解他伯公这话的意思。 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 …… …… 咸阳宫。 蒙恬盔甲在身,他是来向皇帝辞行的。 “陛下,北方夷狄时不时前来侵扰,我等深受其害,当年先帝命臣驻守边关以防夷狄,臣受先帝诏令前来,没想到却亲眼看着先帝驾崩,实乃让老臣伤神。” “臣之所以滞留至今,不过是为了亲眼看着陛下入陵为安,以尽君臣之义。如今丧事已完全部署好,而陛下又顺利继位,臣以为如今正是臣离开咸阳,前往边关御敌的时候了。” 扶苏听了,将蒙恬的话细细咀嚼了数遍。 看的出来,他是为朕没有召见他而感到烦闷,于是今日以请辞为名,想试试他在朕心目中的地位几何,还有朕究竟有没有要继续重用他的意思。 “都尉何以言此?如今朕初即位,正需要有重臣帮朕驾驭群臣,而蒙恬都尉,乃三军统帅,若蒙都尉要离开咸阳,朕在咸阳可就只剩下先帝留给朕的国玺了。” 蒙恬听了,自然觉得皇帝也算是明智,还知道他是先帝亲设的护军都尉,三军之统帅。 “陛下,北疆距离咸阳属实有七日的路程。臣来回往返,便要一月的时日,臣担心北疆之地胡人为患,故今日来向陛下请辞。” “其实就算都尉今日不来,朕也会召见都尉。朕确实需要都尉尽快回到九原。” 蒙恬听了,自然心里不舒服。 他可是先帝留给皇帝的一张王牌。 先帝并不是给陛下只留了国玺,还留了百万之师给君侯。 “只是,朕是想要让都尉回到九原,调回那三十万精锐。” 蒙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边关有匈奴侵扰,正需要蒙恬戍边,以阻止匈奴侵扰。如今陛下却要让臣召回大军?” 扶苏做了皇帝,放眼天下,无人可比。 自然就只能和他的君父相比。 若是此时此刻,说这话的人是嬴政,扶苏相信,蒙恬一定会一口应承下来。 因为在嬴政的这帮肱骨大臣眼中,他做的决定就没有错的,而且他一旦下令的事情,就没有更改的余地。 而这也就是扶苏如今要争取的东西,臣子的信任和归附。 要争取这样的这样东西,并不是过去嬴政死死攥在手里的权力之剑,而是朝中诸臣对他这个新皇帝的认可和归服。 皇帝制度里,多少漏洞。 皇帝制度虽然是人为的,但是皇帝制度是死的,但是制度里的人都是有生命力有思想的。 历史上赵高篡权,其中有不少不为人知的细节,但是显然,这和制度之中的人的个性还有人际关系不无关系。 扶苏手中确实有权力,他有国玺,但是当他这个皇帝失去了威信力,就算手中有国玺,那也就是块金砖。 所以扶苏继位之处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嬴政曾经用过的这块国玺,变得和过去一样重。 扶苏穿着冕服,但是比起他父亲,还是显得年轻了不少。 一看就是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 扶苏沉默了半响,蒙恬这才为他方才直白的问话感到有些不妥,他是否冒犯了皇帝。 但是他却未有向扶苏低头之意。 因为,他是蒙恬,掌管天下兵马的护军都尉。 “陛下,先帝临终前,托臣以大事。北方夷狄之患实为顽疾,陛下尚未解决此事,却要命臣率三十万大军回咸阳。臣今日不得已冒犯陛下,只为求陛下一句解释,究竟为何要如此做。” 岂止是扶苏听了生气,就是站在殿内的余阳听了都觉得都尉今日言重了。 但是先帝之遗命确实属实,扶苏愕然之余,还是大笑了一番。 “蒙都尉,朕命你调三十万大军回关中,是为镇压昔日六国之地。至于北胡,朕会派李将军调二十万兵马应对。” 长城军团,秦之精锐,扶苏想把这一部分兵力调回来,为的就是镇压关中的地方。 蒙恬听了,一脸肃穆道: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陛下需召三公九卿齐聚共同商议方可决定。” 扶苏听到这里,自然皱眉。 “召三公九卿?” “正是。” 在蒙恬看来,新帝已然是做了皇帝全然不把先帝过去制定的诏令放在眼里。 登基当日就修改先帝的诏令,改称黔首为百姓。 如今陛下竟然要他把三十万大军调回来,还要重新重用李信,蒙恬自然不乐意。 蒙家在朝中权力极大,兄弟二人在朝中被并称为‘忠’‘信’,这兄弟二人在朝中就算是丞相,也要让他们三分。 这兄弟二人,心中也确实有忠信二字,只是权力极大的他们,对于扶苏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 而扶苏,面对蒙恬,他没有不做出让步的理由。 “都尉既然如此说了,那朕明日便召三公九卿,于殿中议论此事。”chaptere 第五十五章 蒙恬假意归九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这般从容的答应了下来。 这自然让蒙恬微微错愕,他的主张就这样轻易被皇帝陛下认可,这是出乎他意料的。 事实上,蒙恬只是希望皇帝明白,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对天下有影响。 蒙恬希望,二世能够像先帝一样,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帝国,而不是为了自己。 至少,在这政事这种事上绝对不可儿戏。 但是蒙恬想要见到的另一个始皇帝,扶苏却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 让宦侍帮助皇帝陛下处理政务。 若是先帝在世,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先帝身上。 似乎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太过强势能干的先帝,似乎已经给后世之君立下了标杆。 而注定做继承稳固后世江山的君主,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前面那座高峰。 而蒙恬非但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是在强力让扶苏也变成先帝那样的人,以为帝国江山社稷做保证。 “陛下如今初即位,对朝政大事多有不熟,每逢大事,当多召群臣商议。臣今日冒犯了陛下威严,陛下若要责罚,臣甘愿受之,只是臣对今日所言绝无悔意。臣知识担心皇帝陛下独断专行,辜负先帝遗志。” 扶苏料定了赵高还是会狗急跳墙,剑走偏锋,但是他没有料到,他即位之后,他最难解决的却是蒙氏一族的独大。 二世当着殿中诸臣的面直接道: “都尉蒙先帝遗诏,以国事为己事,朕岂能降罪于都尉。” 蒙恬听了这话,显然是二世心中对他有怨气,但是他也不以之为患,只是认为皇帝就应该按照他说的做。 看看皇帝最近做的这些事情,简直是辜负先帝遗命。 这样的皇帝,是得不到秦国铁血锐士们的誓死效忠的。 “陛下宽仁,臣谢陛下。陛下肯悦纳老臣之言,老臣心中甚为感激,此时才未觉有辜负先帝之意。如今陛下已然纳谏,那臣也便向陛下请辞,以便前往九原郡驻守。” “都尉——朕要安定朝野,正需要都尉在朝中辅佐朕。都尉若是于朕即位之初便去了北疆之地,朝臣必定以为是朕的不是,竟然让执掌三军的都尉戍守关外。朕请都尉留在咸阳,助朕一臂之力。想来先帝当初将这万里江山托重于都尉,便有此意。” 蒙恬本来就不是要请求告辞的,他就是要看看皇帝对他蒙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如今二世既然婉言说了这些话,那么他自然要等到朝中政局稳定再行离开。 蒙恬这才毕恭毕敬的作揖,对二世诚心道: “陛下既然有用的到老臣的地方,老臣自然愿意留下来,帮助皇帝陛下稳定朝纲。” 扶苏和蒙恬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扶苏让余阳亲自送了蒙恬出宫。 蒙恬回到府中,已经是日薄西山,他的弟弟此时正在家中穿着白色深衣抚琴。 君子六艺,蒙氏这样的将门世家,人人都会。 就是蒙恬,那也曾经是舞文弄墨的好手,他曾经就是秦吏,只不过是被秦皇提拔,让他去领兵,这才有了如今的护军都尉。 蒙毅见到他兄长回来了,琴音从他的手下戛然而止。 蒙毅挥了挥袖子,府中仆役便通通退下了。 在宽大的庭院里,榆柳成荫,春意盎然。 那些草木无论你费尽多大力气除掉,他们总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迅速的繁殖生长出来,在春天这样的日子里,只消几场春雨,然后晒上几天太阳,接着便是花红柳绿映入眼帘。 只是咸阳城中的人,似乎对自然景象并无什么欣赏之意。 他们并无这个情趣。 “兄长,此去宫中,陛下可有说什么?” 蒙恬义正言辞道: “陛下确实还有重用我的意思。” 蒙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是心头却并未因此而轻松起来。 自六合为一,他们蒙家在朝野之中便是实权仅次于皇帝的存在。 如今依然如此。 蒙毅如今担心的是,从前太子就对他们这一家权势过大而以之为患,想要除了他们。 “陛下要我留在咸阳,相助陛下稳定朝纲。” “如此甚好。” 蒙恬的表情仍很不轻松。 “只是陛下今日还提起另外一件事。陛下要我调动三十万大军回到关中。” 蒙毅听到也很感到意外。 “为何?” 蒙恬望着蒙毅,眼中满是茫然和无措。 蒙恬坐在座上,望着日暮时分天上的晦明变化,绛紫色、橙色、灰蓝色的暮霭分层留在天际,没过几分钟,一只只青鸟从远处飞了回来,停留在蒙家庭院的屋檐下。 “我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敢答应,便请陛下和三公九卿重新商议此事。” 蒙毅听了,自然很为急切。 “那陛下是如何决定的?” 蒙恬重重道: “陛下答应了,说是明日朝会,会将此事交予诸卿在朝中议论。” 蒙毅听了,只是觉得奇怪。 “这倒不像是陛下的作风。听闻今日丞相也去了宫中。” “我入殿时,见到了丞相,他一脸惊惧。” 蒙毅不说话了。 “陛下反对兵戈,注重文教。” “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兄长不可直接对陛下下定论。且待明日再看吧。” …… …… …… 咸阳宫。 蒙恬走了,扶苏便开始举棋不定。 他和蒙恬之间只有先帝的遗诏为保证,并无君臣之间应有的信任作为过渡。 想必这件事,嬴政也没有料到吧。 范增主动道: “陛下,何必这般为难?都尉今日出言明明十分过分,这个时候,可绝不是陛下妇人之仁的时候。若是还这般继续放纵蒙恬,到时候,蒙恬势必更加不将您放在眼中。” “如果蒙恬是个位高权重的奸臣,那么朕也不必烦扰,除之便是,可是他是个位高权重的忠臣。” 而且他在军中威信极高。 但是不管怎么样,扶苏需要把四方的兵力都调回来,历史上重演过的一遍的事情,极有可能再一次发生。 思来想去,扶苏现如今只能自己先低头,他先拿下蒙氏兄弟的忠心再说。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相依。” 今日之事,未必不可利用。 第五十六章 重新划定关中疆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 当晨曦洒了金粉渡在宫墙墙体之上,各种鸟儿齐齐出巢,等到太阳抬了抬身子,走到山腰处,群臣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宫门前。 扶苏第一次临朝议政。 皇帝亲自为先帝服丧七日后,今日才第一次正式上朝。 事实上,嬴政多次巡行,每次出巡,咸阳都是由丞相坐镇关中。这朝会,很长时间都不是正常举行的。 尤其是这半年来,大政殿经常被关闭,无有人进,无有人出。 殿中横梁上早就积满灰尘,还是昨日才彻底清扫打理完毕的。 群臣尚在为先帝服丧,一个个都还穿的是丧服。 扶苏原本觉得,这丧服穿在身上没什么不合理,但是现在看着底下白压压一片,忽然间便觉得不妥。 朝拜过后,扶苏开门见山直接道: “朕知朝中诸位大臣都心念先帝,皆为之素服加身,以表哀痛。只是先帝已去,朕以为,与其素服加身,不若君臣同心,齐心协力共同处理朝中政事,如此方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是故朕以为,既然七日已过,那么日后诸臣不必着素服。朕希望诸臣日后皆各司其职,辅佐朕安定天下,延续国祚。” 言下之意,不要再惦记先帝了,当尽心尽力辅佐新皇帝才是。 诸臣听了,自然很有一部分人会意。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冯去疾。 嬴政半年的时间都不在咸阳城,于是丞相冯去疾的地位越发高了起来。 二世的言辞和行为,都已经深深的打动了冯去疾。 冯去疾主动上前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等不日就将除素服。” 主管礼仪大事的奉常王戊也上前道: “七日已过,按照礼制规定,我等朝臣也确实应当穿朝服前来上朝。” 丞相和上卿一唱一和,原本想对此事提出反对的几个谏议大夫也都你望我我望你最后闭口不言。 蒙恬表情肃穆,他此时不好再出来反对。 蒙恬现在担心的是皇帝担心他蒙恬位高权重,所以不想再重用他们蒙家。 而扶苏现在担心的是蒙恬觉得他冷落了他们蒙家。 扶苏很清楚,杀掉蒙恬,对于帝国的军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扶苏的目光略过蒙氏兄弟之后,扶苏主动问道: “有事启奏。” 这个时候,就是有事,他们也没想好该怎么说,今日上朝,对于许多人来说,只是看皇帝和丞相之间到底如何互动。 丞相入宫进谏的事情,不过一夜的功夫,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瞧瞧丞相如今乖顺的模样,其他人见到自然也就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扶苏放眼朝堂,环顾四周,基本都是些老臣。 只是这些老臣里,昔日像茅焦、顿弱那样的大臣,已经没有几个了。 而武将,依然和以前一样多。 扶苏眼底自然闪过一丝失望,帝国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注入。 丞相主动道: “陛下,臣有奏。” “丞相何事?” “如今陛下初临位,而远方尚未安定,去岁一直要靠先帝巡行天下方可安定。如今先帝已去,时局变换,必定又会有人出来作乱,臣以为我等当未雨绸缪,先发制人。” 此言一出,诸臣自然纷纷附和。 “臣等附议。” 扶苏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此事,朕一直为之不安。朕思索再三,决定于新朝初立之时重新划定关中地域。原赵地、韩地、楚之西域,皆为关中之地。” “至于燕国、魏国、齐国、江东这些地方,朕决定封于诸公子和昔日有功之将镇压。” “不仅如此,朕要调四方大军回到关中驻守。” “朕日前封了侍郎侍中,以为朕谋之。此仅为初议,尚需诸位朝臣再行议论。朕今日便以此事交予诸臣下议。” “若再无他事,今日便退朝吧。” 丞相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主动带领群臣作揖。 “臣等恭送陛下。” 早朝散的这么快,这倒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蒙恬和蒙毅两人齐齐并肩而出。 李信望着这兄弟两,自然心生羡慕。 一个为护军都尉,地位极高,还有爵位,而另一个为廷尉,位居九卿。想他李信也是出自陇西的大族,只是祖上并未有蒙骜、蒙武这般的地位。 但是他的战功可比这蒙恬要高多了,如何到了现在,他却混的一日不如一日。 蒙恬心中也是满腹疑虑,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对于此事态度那么坚决,但是这办法显然是非常有效的,不仅仅对昔日的户籍等级制度做了缓和,而且不动声色的拿下了更多的统治权。 而且就是分封的话,也并没有之前那么突兀。 不是诸臣没有意见,而是这个办法确实能让所有人都闭嘴,诸臣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 皇帝的心意很坚决,还是要他回关中驻守。 这一点,蒙恬已经体会到了。 只是这里可不是能和他弟弟详谈的地方。 兄弟二人才刚出了大正殿在廊道上走了几步,迎面却走来了尚书台的侍郎申聿。 “廷尉留步,陛下有事召廷尉前往尚书台。” 蒙毅听了,自然觉得诧异。 这可是新帝第一次召见他。 “劳侍郎引路。” 蒙毅说着,看了看他兄长,但是他已经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从前蒙毅就经常时时刻刻伴随在嬴政身边,如今这种待遇似乎又回来了。 蒙恬在原地留步,他觉得,或许是他想太多了。 还有就是,新帝毕竟不是先帝…… 若非如此,先帝又何必命他来辅佐新帝呢。 朝中所议之事,尤其是关于分封的,诸公子都深以为善。 这些人恨不得立刻就跑去章台宫叩谢扶苏,以感激他的深明大义。 廊道里,这些老臣都围着丞相。 “丞相,我以为此事不必再议,可以立即施行。如今新帝登基,正是换制的好时机,不仅如此,边地再辅以分封,完全可以解决当初的户籍等级之患。” 冯劫跟在这帮群臣后面,一句话也插不上。 但是看得出,陛下这次的决定,没有什么人去反对。 (月末求波月票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五十七章 大批量培训秦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如此,我等便不必担心天下因旧制四分五裂。” 其他朝臣也跟着就在廊道里附和起来。 蒙恬在一旁听着,心里又是宽慰,又是无所适从。 皇帝竟然在没有他的帮助下,就这样大刀阔斧的处理户籍等级之事,完全没有问过他。 看的出来,皇帝陛下完全没有把他这个先帝亲自下诏留给他的辅政大臣看在眼中。 这么一来,蒙恬又开始回忆起当初先帝在时,他们蒙氏兄弟在朝中并称‘忠信’得群臣膜拜的日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蒙恬出了章台,于宫门口配回了自己的剑,但是心中却像是冬日的沙漠,寒冷肃杀异常。 …… …… …… 祈年宫,承明殿。 蒙毅没想到,他会被皇帝召到这个地方来。 承明殿,是皇帝的休息娱乐时的所在。 据说当初那件造谣案未发生时,先帝闲暇时,时常召李斯来这里下棋。 蒙毅正想着这事,顺带怀念一下先帝,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看到了皇帝正坐在那边凉亭底下。 蒙毅远远便瞧见一个棋盘,心中自然疑惑,难不成,陛下召我来,也是为了下棋。 先帝入陵还没多久,陛下以下棋为由和臣子议论政事,是否有些不太好呢。 “臣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蒙毅慢吞吞的直起了身子,眼中仍旧满是怀疑。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赐座。” 这道颇具威严的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让蒙毅在一刹那还以为眼前坐着的人是先帝。 蒙毅的嘴巴变成了一条线,他很恭谨的落了座。 “谢陛下赐座。” “奉茶—”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又一个人坐在棋盘前,而蒙毅则坐在扶苏的侧面,案前放了一条漆案。 很快隐官便出来捧上了新茶。 “廷尉,可试试这茶。” 蒙毅生的就相貌堂堂的,如今面对扶苏,他的脊背挺的笔直笔直的,丝毫不敢放松。 “臣遵命。” 这茶水刚一入口,蒙毅便觉得一股酸苦钻入舌面,激的他舌面发苦发麻,随即这茶水又被灌入肠胃之中,只觉得一股子污秽进了肠胃。 这茶水是凉的,且又苦又酸。碍于是皇帝所赐之茶,他不能失仪,于是便强忍一口气喝光了这碗茶。 等到蒙毅饮完茶,将原本遮掩的袖子拿下,映入眼帘的却是皇帝的笑容。 蒙毅自然有感觉,皇帝是在捉弄于他。 士大夫可不能受辱,若不是蒙毅理智尚在,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当即便要对皇帝生起怨恨之意来。 “蒙毅,你觉得这碗茶如何?” 蒙毅自然应道: “苦水入喉,只觉得满腹都是苦的。” “廷尉觉得这滋味如何?” 蒙毅迟疑了一会儿,主动作揖道: “回禀陛下,此茶让臣顿失五感,怕是嚼不出其他味来。” “廷尉这番作答倒也是极秒。不愧是先帝提拔的最年轻的上卿。” 皇帝话里有话,蒙毅早就察觉到了,但是蒙毅始终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算说什么。 “陛下谬赞了,臣也不过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朕从前为太子,放眼天下,最为羡慕的便是廷尉。” 蒙毅有些惊讶,皇帝怎么和他说起这个,还说羡慕他。 面对突然的情况,蒙毅自然戒心加重。 “陛下身份尊贵,如何会羡慕蒙毅这一介臣子呢。” “廷尉方才饮茶,才稍觉苦,朕为东宫十载,算的上日日饮茶。朕为太子,时时战战兢兢,唯恐祸及。如今即位,见到廷尉,便想起当初廷尉为了劝阻陛下放弃追求长生不老而勇于上谏,又想起当初廷尉力劾昔日郎中令赵高,廷尉心中自有气节,虽位高而不忘本,虽权重而不滥用。年纪轻轻,却可在先帝麾下大有作为。反关乎朕,囿于华阳宫,却许多事不敢为。” 皇帝这么一说,蒙毅自然就明白了皇帝所指,而后蒙毅便想起了过去他求见太子劝谏皇帝陛下不要追求长生不老的事情。 这么一来,蒙毅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当初那件事,确实让他对扶苏心中多有怀不满。 毕竟,他当时求无可求,只是没想到,这娘儿俩为了自己的地位,选择了默不作声。 对蒙毅而言,扶苏没什么君子气节。 如今皇帝主动说起这件事,而且也算是屈尊给他解答了一下。 蒙毅手中还捧着皇帝赐给他的碗。 这碗里的茶确实苦。 当太子也有太子的难处。 之前先帝于沙丘行宫时,太子为了劝阻先帝,曾经提起过一个人,赵国太子章。 蒙毅当时便有会意,如今皇帝特意赐茶,还对他说了这么多,蒙毅自然不会再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而且他也不敢。 “臣闻高人言,先尝苦,而后觉甜。陛下昔日的辛苦臣也有所见闻,如今即位,大权在握,属实得偿所愿,臣恭喜陛下。至于臣,不过卑贱之躯,和为陛下驱车之臣并无二致,属实” 扶苏听了,自然朗笑一番。 “廷尉可谓妙语。” 就在这个时候,扶苏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若为先帝单独召见,那便是表示先帝极为信任这大臣,但是新帝这么做,蒙毅却想到了两种情况。 要么是新帝像先帝一样信任他,要么是新帝忌惮蒙氏,想要从他们兄弟两人中剪除一个。这两种情况,蒙毅更担心后者,但是也更倾向于后者。 蒙毅自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蒙毅现在才发觉,其实对于新帝,他蒙毅并不怎么了解。 “朕放眼朝野,三公九卿,皆为五十、六十的老臣。朕今日临朝,独独见公心感甚慰。” 公这个称呼,是表示敬佩的意思。 蒙毅听了,不敢心喜,只是肃容。 “蒙先帝青睐,臣当初年不过三十,便被举为廷尉。” 扶苏口中似乎发出轻微的声音。 “朕决定,加封汝为太学祭酒,掌管太学之中所有弟子。朕治理关中,需要大量的秦吏,但是如今朕治下,函谷关外的秦吏却连两百人都不到。朕要蒙毅你为朕在三年之内,培训出五百秦吏。” 蒙毅听了,自然大为震撼,没想到皇帝竟然这就开始重用他。 “太学,是朕为太子时唯一的心血所在。” 虽然这心血被李斯折腾的名不副实,但是太学的名气,确实已经是天下皆知。 蒙毅听了这话,自然明白皇帝对于太学的重视。 蒙毅自然拱手作揖。 “陛下托付如此重任于臣,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只是,这五百秦吏,臣怕是力不从心,届时会让陛下失望,臣恳请陛下再行斟酌。” 第五十八章 高配疆域,低配官僚系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自然不会答应蒙毅的请求,在他看来,这五百秦吏正是吸引天下士人入仕的手段。 秦国自有学室,而这学室是培训秦国官吏的主要途经。 商鞅变法之处,就已经对贵族有所妥协,所谓学室,非冯长安这样的大族子弟难以通过荐举的方式进入。也只有他们,未来才有机会成为朝中重臣。 五百秦吏,数量上简直是过于夸张。 但是扶苏不会松口,秦国如今需要大量的官吏,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等着那些六国贵族折腾够了才安分守己。 “朕相信,若是旁人,或许无法交予朕五百秦吏,但是你蒙毅,却一定可以。” 朝中这些臣子,他们看着扶苏长大,但是扶苏也是听着这些大臣的故事长大的,冯去疾擅长顾全大局,蒙恬名声极高,家世显赫,适合作为三军之统帅,李信如今想着要谋一方王侯。 至于蒙毅,年纪轻轻,便提出初令男子书年这样的计策,为秦国攻伐天下保证了大量的士兵来源。 而且,他年轻啊,扶苏需要通过重用他来吸引天下的年轻俊杰。 正好可以和朝中的这些老臣加以对抗,否则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只是靠着年龄,就足以让扶苏喘不过气来。 试想你清晨穿了冕服坐在皇座上,向下一望,都是些经历沧桑,沉稳老练的老头子们,他们用不着多说些什么,你就得敬重他们。 因为他们都是秦皇平定天下时的有功之臣。 摆在扶苏面前的,不仅仅是一帮精明能干的老头,更是功勋、年龄、阅历、地位,你动弹不得。 历朝历代,年轻的皇帝继位,免不了要处理这个问题。 蒙毅见皇帝的态度那么坚决,他知道再多说也没有什么用,于是他只能奉诏行事。 “唯。” …… …… …… 咸阳,城中一辆马车急速驰过,这马车轻快的跃过城中一道道门,就像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车里的人今日心情非常愉悦。 看来,很多烦恼都是不必要的。 新帝非但重视他们蒙家,而且还重视的比以往更甚。 不过日中过后,街上的行人还在春倦之中,一个个打着哈欠,但是蒙毅心中却洋溢着着春风,以至于不断让这马蹄急速。 蒙毅回了府中,却见前日他坐着弹琴的地方,今日被他兄长霸占了。 蒙恬不仅在抚弄琴弦,而且还披头散发赤着脚,穿着素服。 见到蒙毅来,蒙恬便开始悠然的弹奏起了琴弦。 这曲调完全不成,奏的蒙毅原本好端端的心情,这下子消失于无形。 蒙毅知道他兄长心里不畅快,但是这个时候,可不是他蒙恬应该不畅快的时候。 于是蒙毅就拉住他兄长的袖子,对他将今日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蒙恬听了,脸色却比之前还要难看。 “这么说来,陛下还有重用我蒙家之心。” “若说不是,兄长前些日子顶撞陛下,但是陛下非但没有惩罚兄长,还对蒙毅这般提拔,可见陛下心胸宽大,并非记仇之人。” 蒙恬现在觉得,是他把事情搞砸了,他当日在皇帝陛下面前说的那些话,属实不应该。 但是想他堂堂护军都尉,竟然被先帝那般漠视,任谁都有坐不住的时候,更何况,新帝做了两件让蒙恬无法忍受的事情。 第一件是他改了先帝的诏令,第二件,是他不够勤勉。 这么想着,蒙恬自然腾地站起。 蒙恬毕竟是幽雅老将,气韵沉雄,他陷入了思量。 他弟弟是个呆子,别人夸他两句,尾巴便翘上了天。 别看这么多年身居高位,实则还是个愣头青。 说什么皇帝心胸宽大,蒙恬可不会忘记,当初王翦一家是如何变成今天这幅模样的。 看来,论格局,新帝心中也确实有数。 蒙恬陷入沉思,他光着脚在自家廊道里来回踱步。 既然陛下有意要先凉着他蒙恬,那他蒙恬就顺势下坡。 蒙毅见他兄长安静下来了,于是便放心的离开了,他要去召集他的门客,一同来商讨皇帝交给他的问题。其实蒙毅原先还有些担心,他被皇帝陛下重用,他的兄长会心里不舒服。 毕竟当初蒙毅提出初令男子书年大悦先帝的时候,他兄长当时便心中一片漆灰。 但是看着他兄长贵为护军都尉,全然不将他的事放在眼中,蒙毅也就不再在意他兄长。 …… …… …… 咸阳宫。 扶苏对着秦国的官职表看的出神。 这官僚体系大有问题,事实上,这个官僚体系也只是嬴政一个人服务的,和后世的朝廷、政府完全相去甚远。 三公,太尉、丞相、御史大夫。 这三个人手中有实权。 剩下的九卿,基本都是先王朝延续下来的,比如谏议大夫;还有就是先世君王的侍应之臣,太仆、奉常等。 放眼望去,除了皇帝,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管理民生之事的机构。 官僚制度稍具规模,但是还欠火候。 这么大一个帝国,还用这样的官僚系统,显然是低配软件,完全不能适应如今的秦国这样的高配硬件。 扶苏正在计划着,但是很快,申聿却给他传来了这样一则消息。 “皇帝陛下,都尉原先在府中给先帝吊丧抚琴,随后廷尉到了府中,都尉便换上了常服。倒是廷尉心情甚佳,廷尉已经在召集诸门客商讨议论扩大学室规模之事。” “廷尉,君子也。” “那都尉呢?” 扶苏迟疑了一会儿才道: “国之栋梁。” 这是出乎扶苏意料的评价。 “那陛下为何却要冷着廷尉” 自然是为了天下,扶苏悠悠看了一眼申聿。 “王家那边呢?” “通武侯病重,还是不见好转;武成侯却也不侍疾,成天骑马射箭。” “明日,让王戊代朕前去慰问通武侯,还有其他一些老将。”说着,扶苏又改口,“罢了,朕亲自去。” “下臣这就去安排。” “姬豪呢,朕让他督建的凌烟阁,可有开始准备了?” “陛下,工部令已经命人开始动工了,说是秋日完工。” “善。” 申聿看着这样有条不紊处理一切的皇帝,心里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大概这就是皇帝吧。 第五十九章 权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凌烟阁之事,事关重大,朕以为,平定天下,首功当推已故王老将军王翦,朕决定追封他,但是不知要如何追封他?” 申聿俯首,这事他并不擅长。 “陛下,先帝有七十二博士,何不召来一问。” “那帮儒生。”扶苏本想重用他们,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很多时候往往是事与愿违。“朕听王戊说,正是他们建议诸臣着两年素服,以示哀悼先帝,更有甚者,要朕也穿素服,举国哀悼三月,以向天下臣民彰显孝义。” “朕记得,当年先帝于泰山封禅,儒生就谏言先帝以蒲草裹轻车登山。朕知道儒家重礼,但是没想到,儒家竟然迂腐到这个程度。难道其中没有人能看出,朕初继位面临的什么问题吗,他们只会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 申聿安静的立在角落里,听着皇帝陛下说着心里面的不快。 “陛下消消气。” 扶苏愤怒之余,想到了一个既可以让这些儒生闭嘴,又可以彰显他对先帝的孝心的法子。 “拟诏,朕要七十二博士齐齐于先帝陵前守孝两个月。朕以为,当因才施任,擅长礼乐之事的人,就应当做这些事。” 朕希望,你可以将朕的原话转达于诸位博士。 申聿连连称唯。 但是对王翦追封的问题,扶苏还没有定下,不仅如此,其他人的名额,他也需要一一定下。 建凌烟阁,目的是拉拢军功世家和先帝重臣。 此事看似是小事,但是效果甚为巨大。 扶苏现在需要扶植利益集团,以帮助他镇压天下。 “召丞相来吧。” 谒者令领命便离开了。 扶苏望着那杯苦茶,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朕想拔擢王戊为御史大夫。”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御史大夫监察丞相,丞相若有过失,到时便是御史大夫代为丞相。” 扶苏这样的提拔,这就意味着,如今的奉常王戊,将是下一任丞相。 自先相国王绾病逝,王家便一直不被重用。扶苏需要扶持王家,而且是大力扶持,最好是能和冯家分庭抗礼的那类。 而且,御史大夫,扶苏以为,这个官职可以有其他大用处。 给丞相以威慑,只是其一。 但是以王戊的表现来看,他只是贪好权位,最近又洋洋得意,显然不是合适的丞相之选。 扶苏看着空空如也的棋盘,这时却忽的有几片树叶掉在了棋盘上,但是却一丝声音都不曾响起。 四周忽的安静的可怕,连声鸟叫也没有。 扶苏不由得抬头,却见一枝头青树叶在自己的头顶上微微晃动,日光照耀之下,叶子背面的纹路清晰可见。 一阵微风拂过,入了扶苏的耳朵,却觉得像是那个人的叹息。 扶苏心中忽的一片茫然,他望向四方,到处都是郎卫,还有宦侍。 他此时应该正在丹砂浮海上飘动。 这么想着,这个人从此之后是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扶苏只好又低下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棋盘。 从今以后,这盘棋得他自己下了。 扶苏忽的起身,慢悠悠往章台宫走去。 扶苏对着那些被筛选出来的重要奏章,挑出来了官吏任免升迁的一类,这些人的名字,他几乎都不认识。 更加找不到在历史上留了名字的人。 扶苏需要帮手,大量的帮手,能帮助他解决政治、军事、经济的大才。 这个时候,扶苏开始渴求管仲这样的人才了。 不管怎么样,先拿下萧何。 扶苏的笔在奏简上挥动了几下,随即却又觉得不妥。 即便是已经四十多岁的萧何,他也需要成长,贸然提拔到禁中这样的地方,并不妥当。 于是,扶苏又换了一道新的帛书。 约莫一个时辰后,冯去疾步履从容的进了殿。 冯去疾远远便瞧见堆成小山的奏简,他便也放心了些。 皇帝陛下起码要拿出先帝一半的勤勉出来才是。 冯去疾脸上稍有了些欢愉的声色。 扶苏听到冯去疾的脚步声,抬头径直道: “丞相来了。免礼,坐吧。” 此时的冯去疾得到皇帝如此的礼遇,心中自然乐甚,不说他兄长如何,单说他自己家,那便是一门三杰。 从他到他的孙儿,都是在皇帝陛下身边的重臣或亲近之臣。 这么想着,冯去疾便对新帝有了十二分的好感。 冯去疾于是便真的不作礼,堂而皇之的坐了下来,坐定之后,拱手笑道: “谢陛下赏赐。” 扶苏看着这丞相,心中自然感慨。 果然是人无完人,不过这样也好。 没有一点缺漏的臣子,那他反而握不住把柄。 此时此刻,在殿内帘幕两侧的左右言官史臣便提笔记起了两人的言行。 丞相不仅对二世有了十足的好感,还对自己有了十分的自信,自认为他是天下第二的存在。 却不料,扶苏开口即道: “朕处理政务不过几日,便觉得事务繁多,非得以他人辅佐,否则便不能尽早批阅完。是故朕打算重组尚书台,挑选朕信任的人为侍郎侍中,入职尚书台,以后便为禁中,进出的人都必须要严格接受搜查,每隔三日前来当值一次。” 那是蒙恬反对的事情,之前的事情都已经传开了。 而看皇帝的意思,如今是要他对此事表态。 他若是认可了此事,那不就是公然反对蒙恬么。冯去疾一向为人持重,做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政务能力倒在其次。 关键是,在待人接物上,他也毫无任何可以挑剔的。 他又是军功世家出身的人,自然在朝中更是说得上话。 他和朝中诸臣的关系,都一向稳妥。 一言以概之,冯去疾和朝中任何大族的关系都很好,蒙氏兄弟更是不例外。 所以皇帝这不是为难他吗。 但是若是在这件事上不顺皇帝的意思。 皇帝方才说了那么多,连诸多细节都说的井井有条,显然是已经把尚书台重组的一切细节都已经说定了,这就说明,皇帝对此事给予了很高的期望。 于是乎,冯去疾脸上的喜色瞬间化作虚无,面庞上渗透出来的是苍白。 第六十章 建凌烟阁,稳秦国老臣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丞相——” 扶苏看得出来,冯去疾在作难。 没想到,对于冯去疾来说,这件事竟然需要他思考这么久。 朕以为,这件事,他一定会欣然应答,为了内朝的建立,扶苏可是做了些小小的牺牲,他选择了冯家的冯长安。 当这个相门之后进入了内朝尚书台,这就意味着,皇帝允许了外朝将一只手伸入内朝。 冯去疾见到皇帝的脸上的阴云,脸上的错愕和为难都转变为卑微,这下,冯去疾笑不起来了。 事实上,容不得冯去疾迟疑,他该选择和能选择的,都只有皇帝一人。 他的孙儿已经成为侍郎。 这个时候,他若是反对,不仅仅伤了陛下对他们家的隆恩,而且还会显得自己和蒙恬是一个阵营的。 蒙恬已经因为坚持先帝的心意触了陛下的边界,他冯去疾自然不应该这样。 只见冯去疾忽的长叹一声,对着皇帝一脸痛惜的道: “昔日天下有七个大国,七个君王分别治理,如今这天下只有我秦国,唯皇帝陛下一人治理,由是之,皇帝陛下剪头的胆子更重。昔日先帝在时,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每日要批答的奏章足有一车之多。” “臣每每思及此事,便想到先帝正是因为政务繁多而亏损自己的身体。如今陛下即位,也面临和先帝同样的处境。臣以为,改组尚书台实属必然之举。陛下按照自己心意来便是。” “丞相不愧是丞相,明白朕的心意,懂得为朕排忧解难。” 冯去疾恭恭敬敬的垂首作揖。 “为陛下分忧,臣之幸事。” 在这个时候,冯去疾这才有了他当初为大夫时的感受。 那就是在皇帝麾下为事太难了。 冯去疾只觉得头皮一硬,随即开始微微发麻。 皇帝这不是让他难做嘛。 这么想着,他已然微微开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 说罢,扶苏又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说起先帝,朕想起来先帝当初在时,每每登临高处,总是会提及起昔日朝臣,已故王翦、王绾、蒙武等。每每想起这些朝臣,先帝未尝不叹息。” “朕如今想着,当年先帝兼并天下,正是靠昔日那些猛将智士。朕虽初即位,但是朕少年时,也是亲眼看着先帝带着群臣如何一步步兼并天下,结束战乱。” “朕少时便仰慕这些大臣,如今朕登基,更是深觉昔日先帝带领群臣徐图天下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朕深感佩服,是故打算建一阁,取名凌烟。” “朕意欲建凌烟阁,是为了将昔日攻灭六国的先秦重臣全部画入画像,收录于凌烟阁,悬挂在宫中,以表朕之追悼感佩之意,也便于让我秦嬴宗室后人见到此阁,便能追思昔日先帝创不世之业时候的努力。” “丞相以为何如” 冯去疾听了这话,他一时间还未觉出这凌烟阁的深意,但是单说这追悼哀思之意,便已经是有益于陛下声名之事。 “陛下能不忘先帝带领群臣兼并天下之功,自然难得。臣以为阁成之日,陛下也可昭告天下,使天下百姓知此事。” 扶苏听了,倒也未当殿就答应。 他只是想让如今的那些老臣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扶苏似笑非笑的看着冯去疾。 “朕想让你来拟这名目,先定三十六人。先帝虽然为兼并之业的带领者,当设其画像在阁中,但是先帝并非臣子,是故这三十六人,由丞相拟定。” “朕以为,已故王老将军王翦,当推首功,至于其他人,丞相你比朕年长多了,辅佐先帝的有功之臣,想必你比朕更为清楚。” 冯去疾听了,当即便想到了他兄长。 兼并天下,靠的主要是秦国的那些武将们。 冯去疾断然称唯。 …… …… …… 不出几日,这事情便传到了诸臣耳中。 这事情做的极为正确而且巧妙。 只这么一件事,就引得王家接连两父子同上凌烟阁功臣的王离兴奋的欢呼雀跃,他今日破天荒的一直围着他父亲打转。 皇帝的死,对于王贲,是另一种打击。 王贲躺在榻上,双目微肿。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蒙武走了之后,他父亲静跟着就说自己也要去了。 人活一世,稍微活了个明白,却发现自己将要入土为安。 放眼四周,王贲只觉得满目所见皆为可憎,或是虚无。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年少的他在他的病榻边上手舞足蹈,欢心雀跃。 王贲冷哼一声。 帝王,就是无情。 将你利用到骨头渣滓都不剩,这还不算完。 就是你已经死了,他还是要利用你,给他正名声。 王贲这一生,在外人眼中,可谓是不虚此生,但是在他自己追求了半生功名之后,却发现这玩意就像是沙丘上的沙子。 随风而起,随风而落。 王离脸上洋溢着兴奋,但是他却看到他父亲非但脸上没有轻松之色,而且还表现的对此事感到分外厌恶,这就让王离感到很为不解了。 “父亲怎么不高兴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皇帝陛下还是惦记着祖父和父亲的,如此,祖父在地下,也会含笑九泉呢。” 王离听了,更是冷笑。 他头上的苍白发丝,耷拉着微肿起的眼皮,干枯起皮的嘴唇,全然一副风烛残年之相。 曾经战功赫赫、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贲,如今竟然成了这幅模样,属实让人唏嘘感慨。 王离见他父亲不为所动,但是他心中却仍旧是满怀希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希望和任务。 像王离这代人,他们希望做的自然是能延续祖上的光辉事迹。 古代也有明星,有偶像。 王贲就是那样的明星和偶像。 王离只见到他祖父和父亲留下了的丰硕战果,却并未察觉其中的凶险和无奈。 王离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又去了街头与和他一样的兄弟聊天去了。 王贲看着王离出府了,这才又起来懒洋洋的晒太阳。 王贲知道王离是个什么结局,也知道他会经历什么,但是他不想阻止他,因为少年时代的王贲,正是如今的王离。 大丈夫生来若有志,究其所以,不过功名二字! 第六十一章 关注民生,农耕施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军功勋贵之后,尤其像是王离这样的,听说了凌烟阁的建立,就像是鱼儿见到鱼饵就要冲上去吃,已然上钩了。 王离出了府门,和其他勋贵子弟一同摩拳擦掌。 冯长安原本是不应该和王离一起走的近的,因为他不够资格,但是自从他的父亲被先帝嬴政拜为相国,这两个便开始互相赏识起来。 这两个人的面庞上洋溢着激情,聚拢了一大批士人,为他们光明灿烂的未来仕途歌功颂德。 这些人和家中长辈们脸上的表情全然不一样。 冯去疾在组建内阁这件事上,亲自开口说好,这就堵住了朝中其他大臣的嘴巴。 老年人,走过的路要比年轻人的长,对于年轻人的所作所为,多半当做是贸然行事。 有了冯去疾这样年高德劭而且是重臣之首的丞相支持,诸臣像是忽的喝了药一样,全然忘记了他们之前反对过重组尚书台,由旁人代为处理国政的反对理由,一个个面色如常不说,竟然还齐齐红着脸全部异口同声的赞成起这件事情来。 冯去疾坐在府中,渐渐开始有些坐卧不安。 他被新皇帝在不动声色之间给当成棋子用了一回,心中莫名添了几分落寞,被把控和设计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这可就是带着群臣,和帝国的大将军有了政见分歧。 这分歧,并不简单,并不是人们肉眼可见的皇帝设立侍中侍郎这样的一桩小事。 分歧的关键在于,这些朝臣究竟是要像丞相一样跟着新帝的政治主张走,还是说像蒙恬一样固守旧制,奉行先帝的遗命,坚持不封国,不改制。 对于新帝,诸臣有人恐惧,是因为他喜欢改动旧制,这不是说不好,是因为,贸然改动体制,会影响到国家的稳定,臣子们从稳固江山社稷的角度出发,自然要多番考虑。 如果当下的状态就挺好,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也有人欢迎新帝上位,比如诸公子,因为如果不是新帝,他们这些人,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件事,丞相对于皇帝命令做出的反应,会影响相当一部分大臣的决断。 在朝中,从皇帝到大臣,层层分级,权力的阶梯一级挨着一级,丞相附庸于皇帝,百官附庸丞相。 拿住丞相这把剑,扶苏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变得简单多了。 这个时候,冯去疾的内心开始微微摇摆不定,事情已然若此,还能回头吗。于是,他也开始惆怅万分的凭栏望远了。 冯去疾心中已经渐渐感受到皇帝的不简单,他对皇帝由此多了几分敬意。 莺飞草长的春日早就已经随着东流不息的渭水滚滚而去。 浅草的时节已经过去,农作物发了狠似的在夏日雨水的浇灌下不断的拔高自己。 扶苏携着丞相、王戊两人前往京畿一带,前去看属于自己的田地。 农业,始终是东部大陆这块地方民众的立足之本,是故发展农业,向来是秦国的要务。 嬴政使得天下为一,结束了战乱,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华夏地域大一统,这样的丰功伟绩,确实配得上皇帝称号。 而扶苏要想配得上皇帝这个称号,稳固自己的政权,就得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什么地方呢。 看看百姓们的衣食住行就知道了。 这天,皇宫内的郎卫鱼贯而出,占领了京城郊外。 城中的男女老少凡是有空闲的,都跟着出去观望。 “今日是皇帝陛下亲自出行,视察农业,这可是稀奇事。” “我还看到丞相了。” 此时,一群农夫肩膀上扛着锄头,手中提着箪,他们围在山头,望着那边为宫中郎卫团团围护起的二世。 扶苏很重视弄桑,如果农业生产力能够快速飞跃,那么战争和殖民都会有保障。 而且,现在的秦国,有一个既是缺点,又是优点的特征。 地广人稀。 这个人稀,是相对于土地过于广阔而言的。 关于土地的开发,秦国曾经就给天下其他六国给过示范。 早在秦国发动大规模的兼并六国的计划计划之前,准确来说,在吕不韦当政时期,秦国的人口总数和粮食产量已经接近了六国总和。 秦国虽然国土面积没有六国之众,自然就将功夫下到了土地的开发上。 而秦王政时期,郑国渠的修建完毕,更是给予了秦国土地以充分的水资源灌溉。这七个农业国家之间的战争,最后显然是以秦国完胜而结束。 这么看来,关中的力量,其实就等同于天下人一半的力量。 如果只用肤浅的目光去看秦国和其余六国的版图,认为秦国实行户籍等级制度利大于弊的话,显然他并不了解秦国的人口总数。 是故,当汉高祖得了秦国关中,他便有了足以与天下诸侯相抗衡的实力。 言归正传。 关中的农业已经相当发达,而扶苏在十年前就推广了楼车,更是让他在秦国庶民之间的呼声极高。 扶苏继位了,关中很多百姓都对这位才刚刚继位的皇帝表示支持。 这个时候的百姓,并不是那个明清时期被阉割的顺民。 他们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会发作出来。 扶苏来到坝上,望着这地里的麻、黍等农作物,他不由得皱眉。 秦国需要小麦磨出面粉作为新的主食、也需要棉作为新的衣物材料。不仅如此,扶苏也想搞个菜篮子工程,像西域南岳的水果之类,凡是可以引进种植以改善百姓饮食结构的,都可以大力引进。 不仅如此,北方许多地方,也可以发展畜牧业。 所以,那件事,必须在五年之内有个结果。 扶苏在心中谋划着。 冯去疾陪伴在扶苏身边,老胳膊老腿的,跟着扶苏在田地里来回走动,确实吃不消。 随行的,还有其他一些大夫。 扶苏环视四周,最后道: “朕记得,这田野之中若是要施加肥料,需得借夏日高温将田野里的杂草沤烂做肥施加。” 冯去疾早已经是满头大汗,高温难以忍受不说,还要陪着皇帝舟车劳顿。 冯去疾确实力不从心。 冯去疾嗓子微微沙哑。 “回禀陛下,正是。” 扶苏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而后往田野外走去。 冯去疾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轻快了许多。 终于结束了,现在冯去疾就像是终于等到结课锺声响起的太学子弟。 扶苏记得,古代的堆肥技术,不过也就几种。 卷首杂说中记载有我国最早的肥料堆制法,即厩肥堆制。 “朕想要大力发展农耕,这施肥有助于农作物生长更快,朕决定,宣传一种新的堆肥方法。” “凡人家秋收治田后,场上所有穰、谷积等,并须收贮一处,每日布牛脚下,三寸厚,每平旦收聚堆积之,还依前布之,经宿即堆聚,计经冬一具牛,踏成三十车。” 这是一种将垫圈同积肥相结合的堆制法。当时称为踏粪法,而这实是我国最早的堆肥。 扶苏说完,冯去疾还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冯去疾并不擅长做这个。 农耕的事情,说实话,在这个天下,没有人比隗状更为了解。 既然皇帝说了,冯去疾自然应承了下来。 “唯,臣这就去命人推行此事。” chaptere 第六十二章 徐徐图之,把控赵楚(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人手…… 在荐举制度本就已有规模,而且扶苏还是保留了客卿制度的前提下,有时候,丞相麾下的门客,会比皇帝治下的朝臣多。 吕不韦当权时便是如此。 扶苏缺人啊。 “朕听闻,关外之地,假币、劣币横行,经济奔溃。” 冯去疾听了皇帝的这话,自然察觉到自己有责任,他的脊背立刻又开始发凉,脸也火辣辣的,像是涂了茱萸在上面。 王戊也跟在扶苏后面。 看得出来,丞相是真的惧怕有一天他王戊将他取而代之。 自从他成为了御史大夫,这丞相就在陛下身边总是战战兢兢的。不仅如此,就是有时候,丞相在车上驾车,他遇到他,他也是一副好似被人利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但是王戊又觉得,冯去疾也不是怕他,也不是怕陛下…… 冯去疾哆嗦了一下,打了个颤,这才道: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扶苏只是握了握剑,而后再没说什么。 他需要一个会帮他整饬经济的人。 冯去疾可不会,他要是会,关外的货币情况也不会闹的那么严重了。 …… …… …… 蒙府。 蒙毅召集了大批门客,帮他为新帝出主意,如何在三年之内培养出三百秦吏。 这些门客们聚集在一个厅堂之中,已经为了此事绞尽脑汁了。 秦吏,那可是在郡县制度下唯一手中有权利的地方长官。 能获得秦吏这个称号的,并不是单纯的熟悉秦国律令。 秦律这玩意儿,它本身就是典册,完全可以携带到地方,若有需要,照典籍办案便是。 秦吏,原本大多都出自学室,而这学室,前面也提到过,多为勋贵之门的子弟。 即便如此,秦国等级森严,晋升制度更是对世家子弟要求很高。他们进入学室学习之后,就要开始正是处理政务。 如今秦国的地方官吏,那可都是昔日从老秦国地方上逐步升迁起来的,都是有着起码十年八载的为政能力和经验的人,而且年龄上,也都是三十四左右。 所以这就是让他们为难的地方。 三百个秦吏,你给他们八年,完全可以,但是三年的时间,自然不够。 于是乎这帮门客聚在屋子里,想的可谓是昏天暗地,但是还是没有头绪。 “我听说,先帝重臣大夫顿弱府上,有个名士,其名为蒯通,其人原为赵国人士,他本不愿入仕于秦。但是当初我咸阳立太学,此事惊动了天下士人,后来皇帝陛下下令百家齐论,虽然最后拜服于先太学祭酒,但是此人当时便名声大噪。” “后来,先帝大肆挥金求长生不老之术,于是他又跑去了咸阳城郊种地,如今正在那里闲居,每日钓鱼为生。顿卿认为他是有识之士,所以还是照旧衣食供给他。” “后来顿卿过世,便将此人托付于其子,这是顿卿之子并不愿意养他这个闲人,于是这蒯通便自顾自钓鱼卖鱼为生。” 蒙毅听了,一时间没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独特之处,毕竟,像他这样落难的士人多了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请他过来?此人可对我如今为难之事有所裨益?” 那名门客郑重其事道: “其实臣以为,陛下要的根本不是三百名秦吏。” 蒙毅肃容。 “你这是何意?且细说来。” “陛下登临天下,虽然边地封国,但是先皇有十八子,除去陛下,尚有十七位公子。这十七位公子,最年幼的,也已经十九,不日将加冠。是故,边地被封国,每个国家都非常狭小,看似一盘散沙,实则短期内,他们不会成为陛下的威胁。” “既然封国对于陛下治理天下并无危害,还能借助诸公子之手平息边地百姓怨恨,皇帝陛下自然不会忧心封国的事。” “如此,陛下最为牵挂的,是新关中。名为关中,实为同化,陛下想要徐徐图之,把控韩、赵、西荆之地,扩充实权。” “而要这么做,就意味着,新关中还将继续实行郡县之制,皇帝陛下为何急着要三百秦吏,关键就是需要大批量的值得信任的朝臣加以委派,以加强对地方的管控。” “是故,陛下要的不是三百秦吏,而是三百值得信任的地方官吏,甚至于更多。” 蒙毅皱眉。 “可我等都知道,凑齐五十人,已经是极限了。至于剩下那二百五十人,我应该到哪里去寻。” “主公。这秦吏,原本要的就是朝中勋贵之子,以保证对皇帝陛下的忠心。臣以为,不妨由廷尉劝告陛下,大力去选用昔昔日韩赵之地的有识之士,冲入太学,学习理政,再挑选忠心之人,委任于四方。” 蒙毅听了,自然觉得这门客说的很有道理。 “自先帝诸位大臣相继去世,我秦国朝中便失去了昔日风采。如今新帝登基,又要将关中的范围扩大,加强对地方的控制。确实需要明流高士。可是,边地之士,岂能贸然信任?从乡野之地挑选的士人,还能被冠以秦吏之称吗?” 秦国中,流行着忠君的思想,而蒙氏兄弟之所以有今日这样高的地位,就是他们两个把这个思想当做自己的信仰看待。 尤其是蒙恬,完全把先帝嬴政当做他的信仰一样看待。所以即便他对扶苏苛求,外人也不觉得奇怪。 “如今情况有变,但是陛下名声在外,想必天下多有愿意为陛下效忠的名士。” 三百忠心于陛下之士,难寻…… “只是,这和那个蒯通有什么关系?” “朝中老臣纷纷去世,犹如大树倒下,树上依附的鸟儿也无处可去,如今正需要有廷尉这样的人去招揽他们,以让他们获取俸禄,为皇帝陛下效忠。” 蒙毅听了,自然称善。 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世将秦国的地方管理不到位,官吏缺乏的诸多问题全部搬到了台面上。 这下,诸臣可有的忙了,新的难题接踵而来,那些大臣再也没有闲功夫去怀念先帝。 蒙恬看着这些朝臣忙忙碌碌,一切都在扶苏和丞相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这无疑是打了蒙恬的脸。 蒙恬本以为,皇帝没了他的协助和劝导,根本压不住这些大臣。 或许就连嬴政也没有预料到,扶苏会带着天下人走向另一条道路。 这心里烦闷,但是却又无从排解,于是蒙恬便又想着戍边去了。 但是皇帝之前都说了话,要他调兵回关中镇压。 原本蒙恬不想回来,但是照现在的问题看来,昔日始皇帝不管百姓的死活,如今二世登基,首要解决的就是民生问题。 谁又能料到扶苏当皇帝当的那么得心应手呢。 (给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哭了,抹泪抹泪,求波打赏!)chaptere 第六十三章 一个死局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毅得了门客的点拨,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了。 但是在他大肆招揽原先的六国士人进入秦国这一最高级别,可直接面见皇帝的官吏组织之前,他得问过皇帝。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秦吏,听着名字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高贵之处,但是他们写的奏章,却要直接呈递给皇帝,不仅如此,他们每个人都应该保证誓死效忠于秦国。 这个秦国,可不是如今的秦国,而是真正的秦人的秦国。 说到底,廷尉蒙毅也对六国人士人并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当他们灭了六国之后,六国遗族对大秦帝国的反抗,多有发生。 现在,要把这些人放到秦国的官僚基层队伍里,那岂不是引狼入室吗。 蒙毅犹疑再三,还是赶在日落之前赶入咸阳宫去见了二世。 “陛下,三百秦吏,可比十万大军难凑。若非得保证三年后秦国的秦吏人数增加三百人,除非皇帝陛下肯在昔日六国之中挑选曾经在官府为事的人。” 秦吏,就是政府官员。 熟悉秦律还不够,关键还是要会处理政务,而且年岁非四五十,不足以服众。 廷尉见二世面色凝重,似乎是在对此事重新考量,他便继续乘热打铁。 “陛下,臣担心,若是按照这种方法,那就难以保证这些人对陛下是忠心不二的。先帝在位时,虽然每个郡县所派去的秦吏人数少,还辅佐以当地原有官吏处理政务,但是说到底,陛下始终没有信任六国之人,并没有将真正有实权的位置给予这些人。” “按照臣的法子挑选训练秦吏,那可就意味着,陛下要将地方治理的权力,分出一部分交给原有的六国人。” 六国人对秦国有敌意,秦国对六国人也不信任。 但是统治者的现实需要迫在眉睫,显然这两种状况必须都得加以消除。 官吏不够,这是个死局。 这可不像是其他问题,可以通过提拔一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达到建立内朝的目的,也不是弄点脑子稍微费点力气,冒些风险就可以弄死一个帝国的支柱,做点牺牲就可以解决的了的。 这是扶苏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虽然很多时候,扶苏觉得他的过去十年过的太过平平无奇,但事实上,这恰恰是他这一路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体现。 他的储君之路,实在是走的太过顺畅了。 扶苏当太子当的只是乏味无聊,若说觉得苦,只是因为日子太过乏味无聊。 农夫尚且春种秋收,春天有所希翼,秋天有丰收之喜,可是扶苏,他既没有收获的快乐,也没有期待的心情。 于是乎,面对廷尉,扶苏第一次露出他无力的一面。 蒙毅也感觉到,皇帝对于这件事的无可奈何。 但是显然,将实权交给六国之人,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就在最近两年的时候,地方的暴动造反起义才终于停止。 如今这么做,不是正把权力和武器递给本就是自己潜在敌人的人吗。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达成的目的。 还是有解决官吏的问题的办法,而且还是捷径。这个捷径就是始皇帝留给二世的千军万马。 这个时候,如果有强大的兵力驻守在关中,以作为震慑,那些官吏就算没有加以培训,没有进行忠君的培养教化,也还是会乖乖的。 这么一来,一场帝国内部的大战完全可以避免。 但是蒙恬,他至今还没有开口答应此事。 可别忘了,时间是流动的,边塞之地,本就有夷狄时不时侵扰,三十万大军在九原驻扎,怎么能群龙无首呢。 蒙恬可是回到咸阳快要半个多月了。 眼瞅着这春天都要彻底结束了。 扶苏担心的是就是,蒙恬很快就会前来向他辞行,到时候他会用强,正式下诏,用虎符调动兵马。 而扶苏听了廷尉的请求,显然,他是来向自己求宽限,而不是求他让六国原有的官吏加入秦吏的队伍,如此会鱼目混珠,给日后帝国的统治埋下危险。 官吏不够,是个死局,但是这世界上有一味良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时间! 扶苏盯着蒙毅的脸看了好一会,最后极其冷漠淡然的道: “廷尉是要朕收回诏令?” 蒙毅心里一惊。 “陛下这是要臣冒险吗?” “朕自有决断。太学的设立,本就是为了招揽人才。朕希望,祭酒能物尽其用,不要让太学馆舍空着。” 蒙毅听了,只好作揖称唯,而后便告退了。 余阳按捺了好久,最终忍不住主动走到扶苏跟前。 “陛下,臣以为,这秦吏可以人少,但务必要忠心,陛下为何不将备用秦吏人数减到百人,非要坚持三百人呢。臣私以为,这六国之人,始终还是心存旧国。” “陛下方才命六国王室之后尽数陪葬先帝,六国人势必愤慨。如今陛下又要让六国人加入我秦国最为严格的官吏选拔团队,这确实是放虎归山。” “在朕看来,由着那些原先的六国官吏还有豪强地主在原地作威作福,那才是真正的放虎归山。” “再者,一个千万人的天下,朕如何用一个超不过五十人的朝中再加上人数超不过百人的秦吏作为地方官吏加以管控。守天下可不是打天下那般,朕手中却也有千军万马,但是朕用这千军万马去对付谁呢。” 余阳被皇帝这番话驳了个哑口无言,心知理亏,便告请退下。 扶苏望着余阳退下的背影,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微笑。 申聿只觉得: “陛下,这郎中令其实私下和廷尉交好,先前还曾一起弹劾赵高,如今他也仗着身后有蒙氏撑腰,竟然以下犯上,竟然敢随意提点陛下,如此无礼,陛下难道不应该对他加以惩戒吗。” “不,事实上,朕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帮助朕渡过一个难关。朕相信,蒙恬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申聿听了,满腹疑惑。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继位以后,想尽办法让一切势力臣服于自己,但是对于最肥的那块羊肉都尉蒙恬却一直冷着他。 第六十四章破除崇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申聿一脸疑问,他的心里已经钻了一只好奇的小猫,想要挠开皇帝的嘴,问个清楚,究竟为什么皇帝要冷着护军都尉。 “陛下——恕臣冒昧。陛下说蒙都尉在坚持什么,那么都尉到底在坚持什么?” 蒙恬坚持的,是秦国的传统,是秦始皇的遗命。 扶苏看了看申聿。 “朕希望,朕的侍郎可以不要那么好奇。” 申聿听了,立刻作揖告饶。 “陛下息怒。” “朕未起怒,你退下吧。” 申聿这边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慢着——丞相之孙你是如何安排的?” “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臣交付于他的奏章,都是些按照律令可以判决的。冯侍中倒也勤恳,皆按照律令批复。” “如此就好,多给他些容易处理的事情,等过些时日,朕便提拔他去朝中。” 扶苏可不想把丞相这样的百官之首的后辈放在尚书台中。 …… …… ……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余阳就跑去了蒙府。 而蒙府中,蒙恬正打算明日就去求见二世,他打算临行前,再去祭拜始皇帝一次。 烛火微微摇晃着,清亮的月光撒在台阶上。 廷尉和郎中令两人并排而行,也不用仆人挑灯,两个人只是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在慢行。 “郎中令深夜拜访我,又满面愁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余阳面露难色。 这件事,他可不好开口,于是他只是握了握他端起的拳。 但是今夜的月光亮的出奇,余阳的脸色和手势,都被蒙毅看在眼里。 蒙毅知道余阳来是有事要告诉他,但是就连当初他们联手弹劾先帝的佞臣赵高,他可从未流露出这种表情。 “郎中令不妨直说,蒙毅一定会保守秘密,不会对外人言说。” “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怕我今日说的话,廷尉不爱听,事实上,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拜访廷尉的兄长蒙都尉。” “哦?” 蒙毅微微疑惑。 “其实早在几日前,丞相来过府中一次,也是来见我兄长。方才得悉郎中令前来造访,我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没想到,丞相竟然也来了。” “先帝遗命,全力辅佐太子,家兄和丞相,那是先帝留给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缺了谁都不可。更何况,我蒙氏和冯氏说起来都是军功世家,不过是如今冯家人以丞相最为尊贵,都忘记了冯家还有个武信侯。” 余阳有一个尊贵的姓氏,他本就是大族之后。 但是在秦国,军功世家的出身,可比那王族旁系宗室的出身要强上许多。 余阳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不爽。 他此来是为了帝国的江山,可不是来听蒙毅炫耀他的家世。 听了这话,余阳便忽的不想再和蒙毅说了,由着他倒霉才是。 反正他的官位如今也算是做到头了,没有再升迁的机会,而且赵高也被绊倒了,他和蒙毅也再没有共同的利益诉求。 而且这事情,他确实难以开口,有些话,很难听。 万一说出了口,惹恼了蒙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蒙毅见余阳欲言又止的,自然更想直到余阳到底要说什么。 “郎中令究竟要说什么呢,若是不敢说,那蒙毅也不勉强。” “不敢?我岂会不敢?” 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让余阳钻了套。 余阳甩了下长袖,然后对着蒙恬重重的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对你直言吧。虽然你们蒙氏兄弟对先帝一向忠诚,但是廷尉你可有想过,其他人也像你们二人一样忠于先帝,忠于秦国吗?” 这话问的蒙毅一怔。 余阳的脸背对着月亮,于是脸上满是阴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我都心知肚明,秦国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秦国了。我虽然从前地位底下,但也是亲眼看着秦国经历了四代国君。秦国的变化,我看的最为清楚。” 蒙毅缄口不言,他知道余阳跑来是和他说什么来了。 说先帝的坏话! 蒙毅面色凝固,已然对余阳生了几分厌恶,但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他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打断他,反而由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先帝确实英明神武,立不世之功。但是廷尉年纪轻轻就入了朝,这朝中诸臣对于兼并天下的先帝究竟是如何看待的,我想廷尉比我这个昔日执掌尚书台的尚书令更为清楚。” “先帝早就失了人心,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落得新帝登基后,朝中可用之人寥寥。” 蒙毅听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 皇帝在他蒙毅的心目中,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当年天下初定,皇帝陛下力排众议定郡县,我想此事蒙廷尉也记忆犹新吧。” 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当时皇帝立了分封,现在这华夏之地上,或许多一个蒙国。 不是所有人都像嬴政一样,一心怀抱着伟大的理想,统一华夏。 “说起来,先廷尉之死,疑点重重,但是他死了之后,朝中却有多少暗暗拍手称快。再者,当年皇帝陛下求长生不老药,又让多少人对先帝失望。” 这件事,是蒙毅对始皇帝最感失望的事情。 蒙毅听到这里,心像是是被猛地揪了一下。 “好了!你今日到底要说什么。” 见蒙毅已然动了火气,余阳收了收袖子。 “其实我今日说这些,是因为我之前遇到了一个高人。他对我说了一番话。只是他说完那些话,我就让他死了。” 蒙毅听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他用目光死死盯着余阳,以目光逼视余阳以确认他是否在说谎。 “他斥责先帝贪权,不肯将天下分而治之,为天下至尊,确不思国政,务民生,求的是长生不老,听得进去的只有歌功颂德。” “胡言乱语!” 蒙毅愤怒的斥责道。 “先帝勤勉,事无大小,皆一人……” 说到这里,蒙毅便微微顿了顿,而后他便一脸惊诧,大梦初醒似的看着余阳。 那一瞬间,蒙毅忽的想明白了好多事。 不是那些老臣老了,是他们不愿意为先帝效力了。 国尉缭离开了,王贲病在家中,李信戍守关外,许许多多的人,帝国早就像一盘散沙了。 也就只有他还傻愣愣的不明白。 蒙毅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还是了冷着脸,极其刻板的斥责余阳。 “你蒙先帝之恩,才得以尊享卿位,今日竟然说这种话!” “廷尉,我早有言在先,这话是高人说的,为了保住我自己的性命,我已经处决了此人。” 蒙毅的面孔变得僵硬无比。 他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了栏杆边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第六十五章心怀鬼胎(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我一直觉得,廷尉是聪明人。只是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身材魁梧高大的蒙毅听了这话,虽然明知不过是句激将用调,但是还是免不得侧目看向余阳。 朝中有职务在身的诸臣,唯有蒙毅年纪最轻。 一口气憋闷在他心里面。 就像是大人小时候唬小孩长大用了一些欺骗的手段,但是到了蒙毅这边,他发觉大人从前说的话不是真理而是谎言却比同龄人太迟了些。 他年岁在四十左右,却忽的发觉从前一直被人给骗了。 有些话,他还是不愿意说出口。 那个人,是他年仅十六岁,便想要站在他身边以帮助他实现千古一国之梦的人。 蒙毅的信仰不是孔子的儒道也不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他所信仰拜服是一个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王。 蒙毅曾经原谅过他,毕竟他也是人。是个人,就会犯错误,所以当初他求长生不老药,他四处奔波,想要劝谏于他,结果到了最后,得罪了不少人。 但是现在,有个人非要跑到他面前,捅破这层纸。 余阳已经五十好几了,他比赵高都要年纪稍微大些,他经历了三代秦王两代皇帝,自然阅历不浅。 这蒙廷尉,是个十足的正人君子。 这正人君子有个好处,会得女子青睐,得君王宠幸,但是却也容易遭奸臣的妒忌。 古往今来,君子被小人排挤的事情多了去了,楚国三闾大夫还曾被逼投河呢。 看着蒙毅这脸上的表情变化,余阳也知道他渐渐开悟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余阳也对皇帝的所作所为坚信不疑,但是后来,他也开始渐渐动摇。 “其实先帝的为人,你我都是有目共睹。有些话虽然不能说,但是也不必自欺欺人。假使先帝有能力使天下归心,如今新帝也不必逼问廷尉要三百秦吏。” 蒙毅听了,眼底暗沉。 蒙毅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刻,他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光辉灿烂的东西慢慢的融化掉了,变成了沙丘行宫上的那一摊沙子。 他其实一直疑惑一件事,为什么皇帝陛下会容忍赵高一直作威作福,直到先帝将要离开沙丘行宫,预感到他将要对他不利,然后才让他处决了他。 从一开始,先帝嬴政就对他这个廷尉和那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赵高看做是同样的工具,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罢了。 先帝根本就不是不了解赵高的为人所以才被蒙骗,恰恰相反,他太了解赵高的为人了,所以想要利用赵高制裁敲打他这个廷尉。 现在,他明白了。 这么想着,蒙恬自然觉得自己从前一腔热血,满腹忠心都是奉错了人,他怎么能不生气,尤其是为自己生气。 明白了之后蒙毅反而觉得自己长了个榆木脑袋。 对于长眠于地下的嬴政来说,蒙毅现在才明白收敛为何物似乎已经太晚了。 但是对于蒙毅来说,今天晚上,他却获益终身。 这场谈话,让蒙毅昔日身体里为始皇帝流动的滚烫血液温度骤降,速度减慢,他的心迅速的冰冷,随之涌上心头的,支撑着他继续在这条仕途上走的越来越远越来越高的是权力。 蒙毅攥着拳。 只是蒙毅想错了,余阳今日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说先皇的坏话,那可是死罪。 大概只有不想活了才跑到专门负责刑狱之事的廷尉这里诽谤先皇。 余阳见蒙毅自己像是有苦说不出,又有些羞愧和恼怒的意思,这才转入了正题。 “先帝事无大小,皆取于上,未见得有多高明。” 余阳说完,又瞧了瞧这廷尉的脸色,蒙毅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和起伏,这才继续道: “我瞧着,陛下却是有放权的意思。” 蒙毅听了,只想到分封的事情,对于此事,他不大乐意。 新帝才刚继位,便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然没了先帝一半盖世的威风。 “陛下命人为侍郎侍中,如今又大肆选举秦吏,想来是要与诸臣共治。” 余阳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是他在皇帝东巡期间百无聊赖间养起来的。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余阳也就渐渐明白了他在这天底下的地位。 他只需要稍稍努努力,就可以像皇帝一样,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这时,余阳眼中才微微泛起了锐利。 蒙毅听了他的话,自然而然心头一震。 “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有制,皇帝独尊,皇权至上。” 余阳到底是在皇帝陛下身边待过许久的,还和赵高做过同僚,他不惊不慌的答道: “廷尉不必如此激动,我今日前来,不过为的一件事,求廷尉劝劝都尉罢了,皇帝陛下如今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我看了也想为陛下分忧。” “你有这么好心?” 也就只有蒙毅才会这么直接,侧目审视问余阳。 余阳也不以之为冒犯。 “实话告诉廷尉你吧。我今日之所以来,实则是因为多嘴,为廷尉你说了些好话。” 蒙毅望着余阳,嘴角微微抽搐,但是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我?” 蒙毅是君子,但是他是那种越发觉得旁人为奸佞,越发要励志持节的人。 对于余阳,蒙毅感觉的出来,当初他们两个联手,只是为了扳倒赵高。但是现在,时局不同,他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此事朝中已经有人在议论了。我身为郎中令,手下管着不少谏议大夫,自然要以身作则,对皇帝劝谏。陛下要做的事,多有不合先帝之制,按照陛下的心意为事,属实有些冒险,他日若是那些人生事,陛下少不得要懊恼。” “新帝曾为先帝治下,并无什么实权,虽然参与朝政,但是这治理天下,绝非儿戏,我担心日后陛下因此损了威严,所以劝阻陛下听取廷尉的意见,不要从六国人中选。” 蒙毅听了,只是皱着眉道: “我明白陛下的心思,陛下是想给六国士人一个机会。” “是故,我以为,新帝比之先帝,更为睿智。新帝年纪轻轻,便出奇策,于天下士人中声名远扬,又写过归心歌,引得天下士人侧目。” 蒙毅听了,不得不道: “先帝威压天下,功业盖世,而新帝亦有其长处。新帝之所长,朝中多有耳闻目睹者,即便你不说,我也对陛下十分佩服。” “是啊,先帝一人治天下,新帝肯与他人一同治天下,如此婉转折中之策,先帝是绝对不会为的。” 蒙毅听出来了,这个余阳一直在扯先帝一人治理天下的事情,显然,他觉得先帝这么做并不好。 蒙毅自然冷哼一声。chaptere 第六十六章 蒙家要小心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话你敢在先帝陵前说吗” 郎中令原地一怔,此刻他被蒙毅这气势给恫吓住了。 余阳的胡须微微颤了颤,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冷静。 “或许从前不敢,但是我见到如今朝中人人欢喜的局面,便是说了又如何。” 蒙毅听了,自然抿嘴不言。 郎中令今日说的话,句句戳着蒙毅的心。 到了此事,蒙毅对先帝全然没了以前的崇拜,他不再认为嬴政是绝对正确的,甚至也在跟着余阳的话反思嬴政过去的政治过失,但是他没有忘记他的职责,他可是廷尉,熟读律令,依律行事。 蒙毅打量着余阳。 他从前也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亲信,如今对他说这番话,除了给自己惹麻烦,全无其他好处,这么想着,蒙毅也就对余阳信了七八分。 “今日陛下说了一番话,让我大为震撼。” “说了什么呢?” “这天下共有千千万万人,还有万里宽的疆域,就是皇帝陛下加上朝中的诸位大臣,再加上治理诸郡的秦吏,并不超过三百人。如何用三百人去管理这千千万万人呢。更何况,咋们可是都在朝中,边地的事情,鞭长莫及啊。” 蒙毅皱着眉。 “陛下手中有千军万马,对于这种事有什么可担心的。” 蒙毅说了这话,很快便脖子处微微发红,好在这是晚上,月光再亮,也不如太阳光下让人看的那样清楚。 他兄长可是打算明日就去找皇帝陛下,说他要去九原。 第一次去请辞,是为了看看皇帝有没有重用之心。 这次去请辞,为的显然是一道诏令,又或者是别的。蒙毅不敢想。 余阳只是一个劲的重复着二世的话。 “话虽如此,可是陛下说了,这守江山终归和打江山是不同的。” 蒙毅听了,自然语塞。 “那要怎么治?” “陛下如今也正在懊恼啊。” 蒙毅听了,面色又恢复坚毅。 “若是如此,陛下应当问问诸臣的意思。陛下担心我们这些老臣不听他的,而我们这些老臣又担心陛下行事不稳妥。” 余阳一脸和蔼的笑笑。 “毕竟新帝初即位,是这样的,日后时日长了,君臣之间便慢慢有了信任,到时候,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蒙毅也附和点头。 “确实如此。” “你我言归正传吧,如今皇帝陛下心意如此坚决,想要给予诸公子和诸臣权力,以治理天下,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们蒙家要小心了。” 蒙毅听了,心头自然微微一惊。 但是他却仍旧面不改色,脸上还是那副天生的傲气和神气。 “我兄弟二人,是先帝留给陛下的重臣,你劝谁担心我都不以之为怪,独独劝到我这里来,我自然觉得可笑。” 余阳只觉得蒙毅这话说的有些将死的鸭子,嘴巴已经硬起来了。 “陛下如今一门心思,要将关中的范围扩大,又进行分封,显然是要将六国融入到秦国之中,边地之战是不可能开的。” “难不成,都尉要一直赖在咸阳,由着那三十万大军靠着几个左右将军带领吗,时间久了,军心肯定生变动。” 余阳问的直白,蒙毅自然有些招架不住了,这种事,本来是他和兄长关起门来说的悄悄话,这余阳插进来做什么。 再怎么说,他都是宫里人。 新帝登基,有些人见风使舵的极快。 “难道你忘了,先帝在世时,曾经说过要清除北方夷狄之患。” 余阳笑笑。 “这话谁都听过,可是现在先帝驾崩,谁人还拿这话当圭臬。” 余阳说着,心里却打起退堂鼓来。 这蒙毅不会还心心念念想要奉先帝的遗命为事吧。 “廷尉,我听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蒙毅微微看了一眼余阳。 余阳继续道: “陛下登基都多久了,诏令都已经天下咸知了。这个时候,顺势而为吧。我出宫时还见陛下差人去召见勇武侯呢。” “勇武侯” 余阳假装不知道李信一直对蒙氏兄弟不满,一脸无辜的道: “正是勇武侯。” 蒙毅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拳头。 朝中眼红他们兄弟二人的可多了,只是,勇武侯,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战功和名声,大秦锐士无有不知,比起他兄长这些年戍边还有攻取河套、镇压匈奴来说,他的名声其实远在蒙恬之上。 这就是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取代护军都尉的位置,那就是李信了。 蒙毅听到这里,已经得到了许多消息。 这第一,他不能再在先帝和新帝之间的政治主张间保持中立了。这第二,他得劝他兄长尽早做决定。 他怕的不是新帝对他兄长动了别的心思,因为照皇帝目前对待他蒙氏兄弟的做法来看,显然皇帝陛下还是对他们有器重之意;如果有旁人在外扰乱陛下心意,那可就不一样了。 蒙毅脸色凝重,他对着余阳作揖: “今日多谢郎中令。” “我今日对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你蒙氏兄弟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如今新帝上位,百官当全力拥戴新帝才是,若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朝臣可都看在眼中。” “我今日言尽于此,虽然说的有些多了,但是都是肺腑之言。我以为,新帝睿智通达,值得蒙氏都尉和廷尉二人齐心协力效力。” “告辞。” 说罢,余阳就作揖告辞了,蒙毅还想说些感谢的话,还有请他留宿,派人护送他回府,却见到他已经熟门熟路的走远了。 这谈到李信,蒙毅脸色大变,他急匆匆去找他兄长。 小人的厉害,蒙毅已经领教了,关键时刻,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蒙毅步履匆匆。 但是此时此刻,远在咸阳宫,章台宫里今夜却凉着灯,这有些稀奇。 新帝是出了名的爱惜身体,不肯多费力气,这熬夜处理政务,可真是稀奇,已经足以在明日成为咸阳城的热议了。 扶苏召见的这个人,自然正是勇武侯。 这次的深夜密谈,为的是一桩大事。chaptere 第六十七章 我李信不缺萝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信很想被二世重用,但是说起来,他从前还给二世下过一点绊子。 不过当时就连始皇帝陛下都对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从前二世也确实要吃点苦头。 原本李信还担心皇帝记仇,会上位后报复他,本想躲的远一点,只是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单独召见了他,还是大晚上的。 李信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信一脸恭敬,二世问什么,他就应什么,也不多言,十分谨慎,已和当日在朝堂上血气方刚,豪言壮语要拿二十万攻打楚国的李信判若两人。 “这些年戍边,勇武侯倒是沉稳了不少。” 皇帝比他还要年轻上许多,对他做这种评断,勇武侯心头自然不爽。 “陛下说的是。从前臣性子躁,脾气暴,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渐渐领悟了,自然要及时改正。” 扶苏微微点点头。 随后,扶苏忽的向后躺了过去,依靠在座上。 二世今日做了不少事情,到了现在,确实有些累了。 看二世这样,勇武侯也就生了告辞之意。 虽然,他明知皇帝不会深夜召见他,就为和他闲聊。 勇武侯坐在二世赐给他的座上,虽然面前有酒,但是这爵酒,就和他身前的漆案一样,只是个摆设。 “陛下今日劳累了,当多歇息才是。” 至于告退的话,勇武侯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扶苏像是之前一直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听到这话,眼帘拉起,像是忽的醒来了。 这让勇武侯看的心里一怯。 “朕确实忙,朝中朝外,大事没有,琐碎事情倒是不少,可是这些琐事,朕却必须处理。” 勇武侯听了这话,只是肃穆沉静的听着,两手安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是都让侍中侍郎帮忙了吗,还这么忙…… “陛下当多加休息。” 李信今日,一句话在心里斟酌三遍才说,可谓滴水不漏,他没惹得皇帝生气,抓住把柄,已然是极秒;但是他却也没有向皇帝表露忠心的意思。 “朕今日召你来,是为了先帝留下的一件事。” 先帝所留,不正是北方夷狄之患吗。 皇帝陛下大量陈兵于九原郡,不就为的是铲除北方夷狄吗。 只是,他这个勇武侯在陇西,无将领职位在身,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皇帝真的不想用蒙恬了。 “朕知道勇武侯在军中的威信极高,年纪轻轻便频频立下奇功,振奋军心。今日召你过来,是因为知道李将军的能力。” “朕以为,大败匈奴,铲除北夷这件事,非勇武侯不可。” 李信听了,忽的就耳朵一热,随后一股热流从他的脖颈处涌到脑海里。 不过一瞬间,李信眼前仿佛闪过他从前夜袭齐国、生擒楚王负刍、追击燕太子丹的场面。 李信擅长轻骑作战,而且他好功名。 之前之所以和为太子的二世起冲突,主要原因就在于,太子决意废军功之制。 这是让李信难以忍受的。 李信得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几乎就要摩拳擦掌说他这就去带兵突袭匈奴。 只是,他眼前的人不是提拔他上位的嬴政,而是二世。 没想到,二世继位后,居然选择了让他去带兵。 怕是有诈。 “陛下,北方夷狄,不是有护军都尉吗。” “都尉执掌三军,你到时还是要听他的话。” 李信原本今日一直控制面部表情控制的好好的,一听这话,顿时绷不住心底对蒙恬早生的嫉恨。 李信一脸愤怒,显然他不愿意受制于蒙恬。 蒙恬会什么啊,想当初他年级比他大,但是排军布阵这种事,还要去请教他父亲蒙武。 更好笑的是,他不懂打仗,于是便又靠着他父亲的关系,从国尉那里得到了兵书。 这部兵书,那可是缭呈给先帝的著作,是缭一生的心血。 打仗,要靠天赋,有些人快要五十岁了才袭了父亲的爵位,而有些人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就凭军功被拜为列侯。 李信自然不服蒙恬,毕竟他有实力不服蒙恬。 就因为他年纪比他大,可笑! 多白吃了十年饭而已。 李信听了这话,一脸哀怨。 赶驴子的人,每逢驴子不肯走,鞭子没有用,就把一串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萝卜就能到嘴里,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嘴越是要咬,脚愈会赶,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 拿住朝臣,可以用这样的法子。 军功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呢,对李信来说,他眼前的二世手中可没有胡萝卜,至于鞭子,只要他大敢动他一下,那他就不干了。 二世手中为什么没有胡萝卜,原因很简单,这些人都是先帝嬴政在世时,一个五大夫、一个更造、一个胡萝卜一个胡萝卜喂大的。 至于李信,嬴政喜欢他,给他的胡萝卜,又多又好,足以让他无所畏惧,所以他对二世并不怎么上心。 他可是勇武侯。 朝中有功勋的人可并不多,而他却是屡建奇功。 李信私以为,他是继秦国名将白起和王翦之后的第三位。 至于蒙恬,蒙恬是绝不如他的。 扶苏看着李信忽的这么激动,左右摇头不说,还气汹汹的,扶苏自然眼底微微一暗。 “勇武侯这是作何?为我秦国将士,自然而然要听护军都尉之言。更何况,这护军都尉,乃是先帝所设,难道勇武侯对护军都尉有所不满吗?” 外面的风声,李信一点也没落下。 护军都尉向陛下进谏,弄的陛下好没面子,最后是丞相带着百官顺了皇帝的意思,这可把蒙恬还有他的党羽给晾在了一边。 李信又是唉声叹气一番。 “陛下,臣不敢对护军都尉不满。只是……” “只是什么?” “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初继位,对于军政大事还不熟悉。这战时作战,不比朝中政务处理,政事除了天灾之祸,旁的可以稍微延缓时期。但是这作战,耗费大量兵马战车粮草不说,还需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更要求时机。” 李信这话说的,颇有看不起他眼前这个软塌塌的皇帝的意思。 毕竟,扶苏本来走的就不是秦始皇嬴政的那个霸道帝王的路子。 扶苏心中忍耐着,为了大局。 李信讲了一大堆,只以为扶苏对于军政之事不熟悉,说到最后,话锋一转。 “护军都尉作战,多以重兵威压。以我秦三十万精锐对付边地那连万人都不到的小股突袭部队,焉能不胜;攻城略地,拔的都是荒城。说什么战功显赫,比之当年武成侯、通武侯,所差多矣。”chaptere 第六十八章 李信,为朕踏平匈奴!(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府,明月姣姣,银辉撒落在屋顶。 屋内,蒙恬正穿着中衣,身上披了件衣服,此时,他还睡不着。 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决意看看兵书。 今夜倒也无风,蒙恬猛地打了个喷嚏,心里微微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顷刻之后,外面忽的有人敲门。 “兄长,毅有事想见兄一面。” 深夜来访,必定所为急事,于是蒙恬便披了衣服走了出去。 …… …… …… 咸阳宫,明烛高照。 李信说到蒙恬这些年来为军中人士推崇的战绩,那边眉飞色舞起来,仿佛之前他是块静止的木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匹奔跑的骏马。 对李信而言,蒙恬如何如何都比二世如何如何更值得他关注。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皱眉,显然他是信了李信的话。 “竟有此事?朕久居宫中,又难以触碰政务,只知道人人称颂都尉,却不知这其中竟然是这样。” 李信也猜二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便又补道: “陛下,恕臣多言。臣所见,也不过是为王氏父子抱个不平。说起来,武成侯军功极盛,如今却在家中垂垂老矣,而蒙恬将军却以先帝之言为三军之楷模。这些事,军中将士们可多有议论。” 眼看着二世的脸色由青变黑,李信心中别样激动。 说来说去,这蒙恬就是不够资格成为护军都尉呗。 但是扶苏何尝不知道,当时嬴政下这样的决断,是因为蒙恬对他十分忠心,不仅如此,王家父子的威名需要蒙家压下去。 而李信,凭他却压不住王家,因为他的背后并没有显赫的家族。 今日听了李信这一席话,扶苏也就知道这李信的弱点在哪里了。 扶苏忽的站起身来,这可把李信吓了一跳。 李信白了脸,十分惊恐,随后也急忙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朕如何还能继续以蒙恬为都尉。” 这话,扶苏是背对着李信说的。 但是李信听了这话,虽然觉得凶险,但是却分外高兴。 扶苏忽的又转身,在殿中盘旋了数圈。 “陛下,蒙恬虽然不济事,但是臣以为,陛下倒也不必悲观。我秦将领如云,哪一位,又不足以为护军都尉呢。” 扶苏听了这话,只故意道: “是啊,屠唯、赵佗、杨缪从、冯劫,都足以重用。” 但是其实,对于未来的护军都尉,扶苏早就有了新的人选。 李信听来听去,就是不提自己的名字,已然生了气。 却又听二世叹气道: “只是这些人,论功却也不足以和蒙氏的军功相提并论,再者,他们并无协理六军、统率诸将之能。” 这么一听,李信觉得二世似乎是在夸蒙恬,心中又开始不乐意了。 扶苏忽的转身,李信立刻变脸,一脸肃穆之相。 扶苏看着李信,却忽的像找到了宝贝一样,两眼放光。 “勇武侯,朕才发觉,这个未来足以接替蒙恬的人,就在朕眼前啊。” 李信听了这话,无疑是大喜过望。 脸色倏地就红了,边塞的苦寒使得他的脸庞又厚又黑,于是这稍稍变红,在明黄色灯光下也看不出来。 “陛下,臣何德何能啊!” “可是朕放眼群臣,若论军功、论声威、论作战之能,非勇武侯莫属。” 李信现在觉得二世不是傻子了,不仅如此,李信觉得二世比先帝的眼光更好。 李信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这个时候,他还是继续推辞。 “陛下,臣万万不敢受,臣年纪可比蒙都尉轻多了,虽有军功,不过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扶苏却异常激动的扶着这李信,显然是非常高兴。 “正是因为将军年轻时边功勋卓著,如此才得三军之士仰慕,足以为三军统率。” 李信乐的两边伸展的胡子都微微翘了起来,似乎是笑的合不拢嘴,于是露出了一口白牙,但是那眼中却露出来的凶光,脸上的肌肉也紧紧绷着。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为三军之统率? 李信倒也不再推辞,只是一面肃容,一面问二世: “倒是,陛下如何想要用他人替换蒙恬将军。” 扶苏听了这话,非常愤慨的向后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 “不肯听朕的命令的都尉,要他有用何用呢。” 李信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他却也没停止继续添油加火,唯恐蒙恬不能早早从高位上摔下来。 “陛下,若是因为这个,那臣万万不够接受陛下的委任。” 扶苏僵着脸: “这是为何?难道勇武侯以为,护军都尉之职,配不得勇武侯。” 李信肃容: “陛下,臣蒙陛下赏识,愿意赴汤蹈火,只是,这件事,有别于其他大事。这蒙都尉,毕竟是先帝留诏书给陛下的辅政大臣,位同丞相。陛下处事,左右都要问过都尉的意思。” 扶苏听了这话,自然脸色一青。 李信见这新皇帝,年纪才二十七八,正是自以为是的时候,自然而然知道他不肯听蒙恬的意思,如今他又故意说非得让二世听他的话,二世势必心中不快。 二世为皇帝,岂能为他人所制。 于是乎,李信又添油加醋一番。 “臣担心,陛下贸然要换都尉,怕是朝中大臣多会反对陛下。” 扶苏重重的道: “确实如此。所以朕决定,要名正言顺的提拔你。而朕也不想再让蒙恬戍边了,朕希望他还是留在朝中为好。” 李信也没想到,皇帝会忽然说这个,这倒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军功爵制停止,战事结束,像李信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嬴政再也无法为他们提供胡萝卜加以驱策,于是乎,多少人跑的跑走的走。 但是对于李信,扶苏可以拿一个假萝卜哄着他。 只要他愿意跑那趟车就是。 “李信,朕会调给你四十万兵马,让你踏平匈奴。” 李信听了这话,又开始头皮发麻。 不为什么! 打仗! 他李信做梦都想的事情。 但是,四十万兵马,那可不是他的风格。 “陛下,这北方夷狄,他们以游牧为生,善骑射。而我秦国精锐,以战车弩机取胜。战车入了沙漠,那可难走,如何又能敌的过夷狄之快马利箭呢。是故臣以为,这攻打夷狄,需要轻骑部队,而非战车辎重。三十万精锐本就过多,如何还能要四十万兵马呢。” “那你要多少?” 扶苏厉色。 “二十万兵马足矣。” 扶苏听了,只是摇头。 “二十万兵马,这怎么能行?” 其实扶苏本来想给他五十万的,但是扶苏早就料到,他不会要这五十万兵马。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又是只要二十万兵马。 “陛下,这二十万兵马需要臣亲自操练一段时间,想来陛下也对踏平北胡不急于一时。”chaptere 第六十九章 盛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慨然道: “既然如此,那朕便给你二十万。只是这二十万兵马,朕是从当年先帝为了筹备对抗匈奴的战事从全国征调前来的兵马调拨于你。” 李信听了,只是觉得奇怪。 “陛下所征集的军队,不过是陈于边关,比之我大秦锐士,差的未免太多了。”李信是见过那些戍边的人的,不过是想在军队之中混口饭吃,战斗力并不强。 这么一来,李信便开始慌了。 “陛下——如果给臣以秦国二十万精锐,那臣必定给陛下以捷报。但是如今陛下给臣的,却是一批草草受过训练的军队,这不是推臣入火坑吗?” 扶苏听了,自然面色铁青。 “所以朕才说,此事非公不可。” 李信见二世一脸诚恳,而且语气如此不容置疑,倒像是要托付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给他,不仅如此,皇帝陛下居然称呼他为公! 先帝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李信气质心里一直都明白,先帝嫌弃他意气用事。 而公可是称谓有大智慧的人。 李信听了,心里本就大为惊讶,随之而来便是一股温暖涌到心田里。 扶苏复道: “先帝用十年时间兼并天下,称始皇帝,使华夏同源,如今先帝驾崩,朕继位,朕和后继之君,都要守护天下。如今朕初继位,天下百姓陆续闻知先帝驾崩,自有心怀不轨之人,意图颠覆我大秦朝纲。” “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奈何却有人留恋先帝之治,屡屡与朕对抗。” 李信自然知道这个留恋先帝之治的人是谁。 只是他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这么看重他,想要把护军都尉的位置给他。 扶苏续道: “朕如今最为要紧的先安内,攘外之事,朕不想再交托于如今的都尉。朕放眼朝野,只有屡建奇功,年纪轻轻便功勋卓著的勇武侯适合统领此战。” “勇武侯本就功勋卓著,奈何当初正在盛年,年龄上比蒙都尉轻了许多,竟然与都尉一职失之交臂;而今,朕尚未大权在握,而今天下局势又不明晰,朕像是时时刻刻都处在迷雾之中,不知该往何处去。” “朕以为,先帝未能提拔至都尉之位的人,朕可以提拔。” 说这话时,扶苏一脸殷切的看着李信,就像是一个引诱孩子吃糖的老父亲。 “可是如今,若是有人继续重兵在握,一旦他将先帝的遗志完成,到时候必定功高盖世,我大秦锐是怕是只知有都尉蒙恬,而不是有朕!” 李信听了这话,猛地想起来已故的王翦老将军。 说起来,当初还是王翦提拔他起来的。 李信听了这话,心头一一恐惧,但是他能感受的出,皇帝陛下十分忌惮蒙恬,这是他的好机会。 “朕希望,这份功劳可以由勇武侯你来拿下,到时候,朕会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上宣布,勇武侯便是朕亲自任命的护军都尉,为朕执掌天下三十万水师。” 李信算是听明白了,也把一颗心听的滚烫滚烫的。 二世厌恶蒙恬和他做对,自然不想让三十万大军交托在他手上,但是贸然抢夺兵权,会引得朝中军中大乱,于是他便想要让他代替他去立功。 而皇帝之前就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要蒙恬将三十万大军带回来,协助皇帝完成关中疆域的划分,同时也对诸位公子形成威吓。 这么一来,他李信其实是捡了个大便宜。 “陛下心系天下,一心护佑我秦国万里之疆,国中之事,尤其是这户籍分等,关内关外的划分,历来让先帝和先丞相最为头疼。如今皇帝必须继位,这件事的解决自然是头等大事。” “而今陛下对臣坦诚相待,据实以告,臣心中十分感激。蒙陛下看重臣,臣愿意为陛下戍边关外,若有机会,一定打匈奴个措手不及。” “陛下放心,哪怕陛下只给臣十万大军,臣也会让北方匈奴人有来无回!” 李信是陇西之地的人,他之所以下这番豪言壮语,正是因为他熟悉匈奴人的生活习惯,所以对于领兵踏平匈奴这件事,他也有十分的自信。 扶苏听了李信这么说,面色自然由凝重转为轻松愉悦。 二世没有先帝的面不改色,喜怒无常,这自然让勇武侯感到他和陛下已然处的十分融洽。 扶苏这才让李信坐下,而后与之对饮,直到夜色更深,内侍进来提醒,扶苏这才放下酒爵,但是他却并未放李信回去,他留了李信在宫中留宿,还特意赏赐了他美人。 所有的一切,都让李信产生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在日前,他还在陇西之地的土坯上教自己的儿子其实,百无聊赖之际,也只能带着手下走犬。 仿佛昨日还在感慨这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却发现自己拥香抱玉。 并非李信在宫外的时候就不拥香抱玉,只是这皇帝所赐的女人,自然是绝色,不仅如此,他可是留在宫里。 在李信凭借累积的军功一步步进入朝中以后,他所了解到的,在整个天下,只有先帝曾经非常器重的李斯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李斯当时已经老太多了,他也没有机会享用这些美女。 这一晚,李信相当快乐。 明月高照,银波万倾,一泻而出。 今夜的咸阳宫分外安谧美好。 李信最终沉沉的睡去,完全忘记来路上,他府中的门客对他的劝诫,还有这须臾十年间的养精蓄锐是为了什么。 对二世的警惕全然被抛在脑后…… 听过了郎卫关于李信近乎癫狂举止的描述,扶苏更有信心拿下这个勇武侯。 权力是毒药,会让人疯狂,如果一个人没有足够的自持力,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深谷,最后落个粉身碎骨。 对于李信,扶苏想过给他很多条路,但是走哪一条,全部看他选择。 今晚的戏,如果他不愿意接下去,不想为他扫平北方匈奴,那么他直接面临的就是死刑。 只是他不仅仅接了,还接的十分融洽和完美。 对于勇武侯,秦二世刻意高估于他。chaptere 第七十章 保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信并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相信,新皇帝并不如始皇帝,年轻气盛不说,比他当年还要蠢上许多。 不仅如此,李信自以为,如今他李信和皇帝陛下是同一战线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个法则在任何环境下都适用,尤其是在政治场上。 于是,勇武侯很轻易的就相信了二世,但是顺利继位的秦二世哪能头脑那么简单。 扶苏可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会贸然挑选一个功勋卓著的年轻将领让他带大军对抗匈奴。 这第一,战事需要消耗大量的国力。蒙恬三十万大军戍边关外,一直要修驰道,因为需要辎重。 但是如果是李信的话,他向来是轻骑作战,又是一个很好大喜功之辈,他应该会选择边抢边打的方式。 至少目前来看,他所需要的君度数量,就比蒙恬的少了三十万。 秦国的军队,内部等级十分森严,不同的等级所享受到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就是军功爵制不断反嗜秦国的原因,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不需要战争,但是国家大部分在军队之中的庶民需要军功来改善这生活的破条件。 如今军功爵制虽然废除,而且当初大量散去兵力,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当初留下来的部队,却本来就是地位较高,作战能力较强的那一部分人。 大秦精锐四个字背后,可意味着许多呢,粮草不仅需要供应,而且还要优质,至于那些衣服等级之类。 嬴政爱这些精锐,大秦锐士就是他的宝贝。 所以有时候难免苛政,以为大秦锐士这部分庶民提供最优质的待遇。 试想想,如果当初没有费尽心力废除该死的军功爵制,百万秦军已经是个庞大的数目,这还不算攻打下六国之后整编汇合的六国军队力量。 这样庞大的军事扶持支出,自然会损耗国力。 秦国养了大量的兵士,结果就是让全天下的庶民埋单,高额的赋税,完全是应然之举。 如今看来,秦国主要供养的就是这三十万大军。 这部分精锐,扶苏要确保是他自己的。 至于其他二十万水军它的筹建就耗费了巨大的财力,除过这部分,那就是边地镇压的零散的军队力量。这数万数万秦国士卒累计起来,也已经超过三十万了,但是总得来说,他们到了那地方戍边,待遇自然不会比秦国锐士们的高。 毕竟,勇武侯的选择,直接关系到他的大军如何调遣排布。 历史上,秦二世继位之时,秦国的大军都在四方。 扶苏不是胡亥,但是他没忘记,他如今将是后面史书上的秦二世。 扶苏需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大军都在他的手中。 这第二个扶持李信的原因,是因为,蒙恬变成了昔日的王翦,扶苏需要在他头上悬一把剑。 只是可惜,对于扶苏来说,李信并不能成为未来的蒙恬。 扶苏拿出了一个李信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大最红的胡萝卜出来,李信这匹驴子自然而然会跟着他走。 申聿只觉得皇帝这么做有些太过了。 “陛下,您答应给勇武侯以护军都尉之职,难道不怕他讲出去?” 扶苏被宦侍服侍更衣,正进行到一半。 “这宫里,数万张口,就算李信不讲出去,宫中的人也会讲出去。你们说,是也不是?” 扶苏这话一出,这些人中从前服侍先帝的人早就熟悉了这种场面,一个个快速领头跪在地上。 “下臣们今日无所见,无所闻。” “若有人问起呢?” 扶苏厉眉。 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皇帝身形修长,灯影被拉的极长。 众人尚未有人敢应。 “先帝在世时,有先帝的规矩。朕之所以沿用你们,是因为朕知道,你们都是服侍先帝的得力的近侍。” “先帝驾崩了,但是这不意味着,这座皇宫没有了主人。朕就是这个主人。” “先帝驾崩了,也不意味着先帝从前立下的规矩不在了。朕今日明令,若宫中再有消息传到朝臣的耳朵里,朕灭其三族。” 这话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疲倦,但是灭其三族,这样的惩罚,已经让这些内侍瑟瑟发抖了。 申聿本来都不应该留在宫中了,毕竟被提拔为侍郎,但是却被皇帝允许居住在咸阳宫。 申聿自己怎么不会多想,皇帝是怕他住在宫外,将宫内的事情泄露出去。 今日见了这场面,一颗心自然也是猛地缩了缩。 等到扶苏更完衣服,殿内只剩下扶苏和申聿两个人,申聿更感到害怕了。 扶苏坐在塌上,今日的月光过分的亮,一片银辉透过窗户将这光影打在殿内。 不等扶苏主动说话,申聿小跑上前作揖请罪。 “陛下,方才是臣无状,贸然出言,还请陛下责罚。” “你是朕的侍郎,应该时时刻刻记得,你是有别于丞相,但是地位仅在朕之下的存在。” 申聿听了这话,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里。 他一开始只想混个好伙食,不想被欺负,可没想着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而保密,是所有尚书台的人都应该做到的,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你手下的人也绝对做不到。” 申聿听了,自然开始头皮发麻。 虽然为侍郎,但是申聿只是以为自己换了个职位而已,心中并未有多少触动。 申聿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说这样的话。 “下臣不知,陛下竟然对下臣有如此重用。” “那么你从今日起,应该知道这侍郎是做什么的了。而且,日后见到诸臣,用臣以自称,无需再自命己为下臣。” “你的地位,不仅仅需要你自己知道,朝臣也当明白。” 申聿听了,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忽的从谷底跃过了地面而后直接升到了万丈高的云层上。 别忘了,宫中之内臣,大多为罪籍出身。 这样的地位变换,本就是由肮脏不堪的泥变成了洁白无瑕高高在上的云朵。 一时间,申聿也开始脚底轻飘飘起来。 申聿激动的有些惊恐,终是出了一身汗。 “下臣谢陛下赏识。但陛下放心,无论外人怎样抬高臣,臣在陛下面前,始终都是下臣。” 扶苏欣慰笑笑。 “良禽择木而栖。朕会重用想要尽力效忠朕的人。朕会继续调拨可信赖的人进入尚书台,到时候,这些人全要靠你镇压。日后你就要佩剑在这宫中行走,至于配什么剑,朕就不为你挑了。喜欢什么,尽管去府库拿便是。” 申聿听了,这才从恍惚的梦中清醒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 申聿自然再次拜谢二世。 但是那件事,还是让申聿十分挂怀。 “皇帝陛下今日给了勇武侯以护军都尉的位子做允诺,难道不怕他生事吗下臣愚见,私以为,勇武侯并不值得此位。” “朕早就有言在先,这都尉之职,如今非得以蒙恬不可,若真是要替,朕也早就定好了人选。不过之所以选择李信,是因为朕有另一份担心。” “朕怕的是,李信会造反,占山为王!” “先帝手下的那些将士,一个个虽然不都是拥兵自重,但也早就羽翼丰满,一个个按捺不住了。” “之所以他们如今没有前来逼朕给他们一同封赏,是因为他们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体恤朕,想要隔岸观火,看看朕和这都尉如何斗下去,等到了明日早朝,一切事情就会见分晓了。”chaptere 第七十一章 变化(求大神月票推荐票!) 今夜月色,说浓是最为好,关中平原的大地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月光下的一切。 一切物体除了不显示出色彩,几乎和白天一样。 蒙毅正在苦劝他的兄长。 “兄长何必拿新帝命侍中侍郎替皇帝批答了一些奏章这种小事做文章。再说了,到了最后,所有的奏章都要皇帝陛下过目。” 蒙恬听了,还是一声不吭。 两人对坐在这矮脚桌上,蒙毅望着他兄长头发上生长出来的白发,心中一阵感慨。 其实蒙毅心中早就有了数,他兄长为什么会半夜三更睡不着徒劳在屋中叹息。 叹息先帝留下来的遗命没有人遵从;叹息朝臣趋炎附势,一味的跟着丞相阿附新帝;叹息蒙氏一族,将会遭遇王翦一家的命运。 蒙氏一族在秦国,已经是三代勋贵。 如果这荣耀终结了,蒙恬自认为无颜面对蒙家的历代先祖。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总有人高风亮节,对于不正当的事情坚决拒绝。 事实上,当初蒙恬和扶苏两个人都没有料到,二世的继位,会让他们两个几乎闹到今日互相刺激防范的局面。 蒙毅看着他兄长,半夜不肯眠,双眼乌青,想来也是为明天的朝会发愁。 这月落如霜,落在蒙恬的白发上,微微闪着亮。 蒙毅见到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兄长如今这幅模样,自然免不得感慨一番。 “今日弟听到了一番高论,只是兄长未必爱听。起初我也觉得滑稽不可信,只是后来慢慢觉出来,确实有一番道理。” 蒙恬还是一言不发,蒙毅继续说,好似自言自语。 “此人说,先帝之所以早逝,是因为大事小事全部交给自己做,不肯相信旁人,最后积劳成疾。”蒙毅顿了顿,他见蒙恬神色有所动容,显然是将这番话听进去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道:“说先帝是贪权累死自己。” 蒙恬听了,自然愤怒到了极点,原本眼中是寂寞沙如雪,这下变得怒火在瞳孔里烧灼起来。 蒙恬大为惊诧,自然拍案。 “无稽之谈。在我心目中,天下就没有人能比得上新帝。你若非如此想,何必要在改制的事情上站在我身后呢。如今又与我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来。” 蒙毅见他兄长被气到,想来他的护军都尉之位,是皇帝信任,一路提拔而来。 再说,这些年蒙恬在外戍边,不知道这朝中到底情形如何。 皇帝陛下求长生不老药的时候,蒙恬还在外面为皇帝攻城略地。 蒙毅见他兄长那么顽固,只能换条路子走。 “兄长不要生气。臣今日听了这番话,也很生气。索性就割了那人的舌头。” 蒙恬听了,渐渐平复安静下来。 蒙恬看着蒙毅,心知他这个弟弟既然说出来这番话,再者又接受了太学祭酒的重任,如今是断然不会和他走一条路。 “这兄弟之情犹如手足,你如今已经是新帝重用之人,我并不想拖累你。若是你觉得我这个兄长过于顽固,日后便另辟府门吧。” “兄长这是什么话。我蒙毅若是弃了兄长,日后如何去见蒙氏列祖列宗。请兄长先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今日毅得到了不少消息,这最要命的怕不是陛下忽的对兄长发难。兄长若是继续和陛下对峙,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旁人?” “皇帝陛下今夜找见了勇武侯。按理说,勇武侯早就吊唁完毕,无需留在咸阳。而且当初先帝在世时,他跑去了陇西之地,为一方之主。” 蒙恬听了,自然面色阴沉。 “陛下在世,何来一方之主之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消息,是我从陇西来的好友那里听来的。陇西之地,一向荒僻,人烟稀少。但是却有荒原,牛羊极多。在李信的撑腰下,陇西有不少人违抗秦制进行互市交易。那里本就是秦国的地盘,昔日先帝为了镇压六国,从老秦国本地抽调了不少秦吏派去边地。” “而勇武侯既然已经去了那个地方,自然百姓凡事都愿意听从他的命令,时日既久,谁人还又记得咸阳的皇帝陛下呢。” 蒙恬听了这番消息,自然惊讶。 “他手中无兵马,何以骄横。” “此事倒先不必细论。弟以为,此事兄长必须心中有数。因为,当初李信就曾对兄长心怀不满,以为兄长军功不高而被提拔至都尉而不爽,如今新帝临位,兄长和陛下过不去,他若是出言。” 蒙恬听了,自然愤怒。 “既然只是个宵小之辈,如今你又知道他的罪行,直接弹劾便是,何必只告诉我一人。” 若是以前的蒙毅,自然会直接上报于皇帝。 但是最近,最近蒙毅自己经历了很多。 对着铜镜,蒙毅看不到昔日的君子,而是秦国的廷尉。“此事还未有确凿的证据,若是贸然向皇帝陛下揭发此事,兄长本就在朝中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如今毅又怎么能为兄长再添一个政敌呢。” 蒙恬见他弟弟说起这桩事脸上并无多少愤慨,自然讶异于他弟弟的变化。 但是这样会分析、审时度势,却也又让蒙恬觉得他弟弟如今才像个真正的廷尉。 从前蒙毅在朝中见到有了过错的臣子,一定会在皇帝陛下告发,还会请皇帝依律处决。只是如今,看他言辞,似乎不打算揭发此事。 蒙恬只为帝国的未来忧心,他郑重其事道: “这件事,可不是寻常小事。你必须告诉皇帝陛下,陛下对他加以防范。” 蒙毅却十分淡定的说: “勇武侯手中,无兵无权,就算是一方之主,也掀不起什么浪。但是他有着敌对兄长的心思。毅以为,这才是值得兄长防范的。” 蒙恬听了,自然开始坐不住了。 勇武侯,他确实在军中颇有威名。 就是如今,他的麾下也还有李信昔日的旧部。 这个年纪轻轻便被封侯拜将的人,可和朝中其他武将不一样。 曾有人说过,若当初不是先帝诏令如山,他这个护军都尉,其实是坐不稳的。 第七十二章省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对蒙毅道: “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其实我对于此事,已经有了决断。陛下倘若下诏,我必定会遵从。因为我蒙恬生是秦国的护军都尉,死亦然会忠心为皇帝陛下护佑天下。” “我蒙恬之所以如今会和陛下生龃龉,只是因为想要敦促皇帝陛下效仿先帝,以威镇压天下。” “但我没想到,皇帝一换,诸位朝臣的心意也有所改变。我在这朝中已经见不到几个肯对陛下说些苦心规劝的话的人。” “我不做这样的人,谁又去做呢。” “陛下是先帝钦定的太子,如今继位,顺承礼法。我蒙恬对此并无异议。但是据我观察,确实有人想要借此次之事的手对我蒙家发难。” “我正是为时局变化和先帝遗诏而感到难以两全。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看来,我也无可奈何。陛下想要让我带领三十万大军折返,用李信去对抗匈奴。想来也是对我蒙家不信任。但是也不见得,陛下对李信也就信任。” 这番振聋发聩的话,让蒙毅听了竟然心中生起惭愧。 但是吃了先帝的亏,蒙毅并不容易被蒙恬的一番话就说到动摇。 他不可能和他的兄长一起做朝堂上公然对抗陛下。 兄弟两个彼此都很清楚,这对于皇帝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兄长为何这么肯定,陛下不会听信李信的一面之词。” “陛下要我调动三十万大军回到关中。如果陛下不信我,更相信李信,一定会想办法把帝国的王牌军队直接交给李信,何必大费周章,另外为他调遣军队。我想陛下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恰恰因为我蒙恬是先帝留给他的辅政大臣,陛下不想让群臣以为皇帝受制于我,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我听说皇帝陛下不仅仅是设立侍郎和侍中,更要重新组建尚书台。陛下昔日被先帝压的太狠,全无出头之日。如今登临朝中,想来也是以为不知何人可以信任。” 蒙毅听了这番话,大受感动。 “此番是毅多虑了,竟然以为兄长狭于一己之见,没有顾全大局,没想到,兄长是一直在配合皇帝陛下。” 蒙恬听了,全然没有骄傲之色,仍旧是一脸淡定。 他皱着眉,对着西面的秦始皇陵一脸仰望的道: “我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想要成全二世,自然是为了报答始皇帝陛下昔日对我蒙恬的提携和信任。” 这事情全然说开了,蒙毅心中也大为敞亮,终于拨云见月。 这几日来,朝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蒙府却总是愁云惨淡的光景。 现在看来,蒙府上下都被银白色的月光笼罩着,一切是那么的安谧。 蒙恬非常感慨的说: “我这些年常在关外,十分怀念咸阳的山水。只觉得这咸阳的一切草木,一切屋舍,都与我是旧相识。” 渭水哗哗作响,兄弟两人静默的一起立在阁楼上,眺望着灯火星星点点的帝国都城。 …… …… …… 次日,朝会。 朝阳初升,伴着公鸡的鸣叫,咸阳人家里已经生起了炊烟,城中的街道上,已经有了马车在通行。 这样的咸阳城的清晨,倒是难得的喧闹中带着些宁静。 李信留宿宫中的消息,却像翅膀一样飞也似的传到了城外。 蒙恬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至少,看在二世是先帝择中的份上,他也应该相信二世不会那么糊涂。 锺声响过,朝臣聚齐,齐齐参拜皇帝。 诸臣都翘首以待,似乎是在等待宣布一则震惊朝野上下的消息,比如,蒙恬老矣,当回家归老。 蒙毅一脸警惕的看着皇帝,如果有人会对他兄长不利,那他这个廷尉一定会站出来为他兄长说话。 却在这时,丞相首先冒出来进言。 “陛下,关于陛下日前询问臣下的关外货币不通的事情,经臣调查,发现假币、劣币、六国货币在市内通行的事情多有发生。百姓们以物换物者多有,这刀币实难通行。” 二世端坐着,没想到,丞相还是这么心细的人。 “商业,虽然为末。但是这货币流通的事情,关系到国计民生。朕决议,委派专人重整此事,不知丞相可有人举荐。” 冯去疾两腮微微凹陷,他确实在思索。 秦国的朝中,本就多为兵家、纵横家,真正谈到治国理政的只有皇帝和丞相两个人。 秦国的内部的问题岂止有官吏不够的问题,如今看来,这朝中的结构也该调整一下。 七国并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纵横家、兵家的时代都过去了。 “回禀陛下,臣搜索枯肠,并未有结果。只是当初统一货币的事情,是昔日左丞相隗状处理。” “朕登基之前见他,已经两耳发聋,如何还能为事。” 扶苏微微皱眉。 其实扶苏想用用六国的人。 秦国本身就是积习难改,重在军事和农耕,对于商业这种事,基本都是靠昔日商鞅定下的法律来处置。 至于这官营商业,当初规划的有多好,如今就有多讽刺。 这反而成了秦国官吏压榨百姓的一种方式。 货币的问题都没有解决,难以想象他们究竟是如何以官营的手段继续经营的。 扶苏并不想在朝堂之上提这个问题,免得让有些臣子下不来台。谁让这皇位他才只做了一个月不到呢。 “臣以为,陛下可以用治粟内史隗状之子隗称。” 隗称——扶苏不熟悉。 但是印象里,隗状是个老实人。 管的了粮仓,未必管得了商业。 “朝后来见朕。” 丞相今日的表现,让扶苏很感到欣慰。 可诸臣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这和他们预料的不一样啊。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蒙恬也觉得有些疑惑,皇帝陛下是不是遗忘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怎么今日像个没事人一样。 “昔日先帝在世时,为镇压天下,多次东巡咸阳,威压天下。如今朕初即位,虽有心效仿先帝,但是朝中事务繁多。所以朕决定命御史大夫王毋连同朝中五位谏议大夫组建使团,代朕前往西楚之地巡回。” 掌管府库的少府听了这番决定,自然要称赞皇帝深明大义,因为他听了这决定,立刻便想到两个字——省钱!chaptere 第七十三章 可恶啊!骑虎难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在这之前可不知道二世会有这样的安排。 按理说,他作为新后的兄长,能直接被提拔为御史大夫,已经是未来的丞相。 但是这御史大夫可是监察百官,纠察百官的过失,尤其是监察丞相的得失。 一旦丞相有了什么过失,他就可以代替丞相。 这是三公九卿制当初确立时规定好的。 虽然始皇帝在位时,从来没有哪一位丞相是因为被御史大夫而弹劾最终被罢免,但是丞相一旦不得皇帝欢心,随即提拔上来的就一定是御史大夫。 他这个御史大夫,就相当于从前的左丞相。 只是,他应该在朝中监察百官才是,当初先帝出巡,会带着丞相帮助他协理政事,但是御史大夫却要留在咸阳城监督群臣的。 如今二世忽然间做出这样的安排,王戊自然觉得很奇怪。 但奇怪归奇怪,皇帝当朝宣布的事情,他只能称唯道是。 这个临时组成的组织,代表的可是二世。 “此去代朕东巡,无需祭祀,只要将沿路所见民生疾苦全部记录下来。非但如此,沿途所有郡县的府库账目,以及户籍汇编,全部都要重新报录。不仅如此,从今日起,男女的年龄、性别、家中多少田宅,都要记录在户籍之上。” “荆楚之地,最是让朕不安。此行任重而道远,王戊,你可不能让朕失望。” 王戊作揖。 “陛下放心,臣与诸位大夫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御史大夫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一为御史中丞。其中御史中丞因为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尤重。 皇帝做出这样的安排,想来是要好好发挥监察制度的作用。 当初皇帝陛下制定了好多制度,设立了好多官职,但是真正实行运作起来的制度没有几个,所设立的官职对帝国起到作用的也没有几个。 七十二博士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帝的学术顾问罢了。 但是皇帝不允许天下人有学问。 有了重任在身,这下王戊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 其他人自然对王戊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这可就有意思了。 李信的心情在昨夜飞入云间之后,今晨站到朝堂上,还是脚底下踩着云朵似的,一直嘴角露这鲜明的笑意。 这一身的酒气,站在朝堂之上,很为不雅。 但是皇帝留宿宫中赐酒,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他们更加好奇的是护军都尉蒙恬的反应。 蒙恬一脸肃穆,似乎周围的世界与他无关。 这样的淡漠和正义凛然的表情,是皇帝非常厌恶的。 傲然,不恭顺皇帝。 扶苏淡淡看了一眼那些武将,还有蒙恬的表情,他微微握了握拳。 既然硬刚会让大秦帝国有所损失,那他就只有先忍耐一时,等到新的护军都尉长成。 二世终于开口: “朕登基已过半月,时日虽然不长,但也不短了。先帝留下的遗命,不可不为。这北方的蛮夷,时不时前来侵扰北疆。先帝陈兵于北疆,为的就是踏平这帮蛮夷,永远消除华夏礼仪之国的祸患。” “朕继位,自然要秉承先帝遗志,这件事虽然要不了这么急切,但是朕以为,有备则无患,先发而制人。可是帝国当下,内部也尚未安定。” “朕昨夜已经同勇武侯商议。勇武侯虽然闲赋多年,但是如今朕正是用人之际,勇武侯已答应为朕领兵攻打匈奴。” 丞相听了这话,自然想要上前阻止。 这个时候,国中还不稳呢,怎么能动干戈呢。 而且冯去疾曾经为秦国少府,掌管府库,发动战事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一般的。 事实上,他原本还想劝告新登基的二世,暂时放弃这次的战事。 秦国内部确实需要整顿,这个时候动兵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只是,朕担心一旦发动战事,对朝中国中都有牵连。朕今日当着群臣的面,与天下人约法三章。敌不犯秦,秦不犯敌。倘若匈奴人敢来犯我秦国,我秦国必定扫平匈奴。” 那点酒,根本不可能致醉。 李信之所以不太清醒,是因为自己太飘了。 但是当他听到这番话,自然脸色刷白。 昨夜皇帝陛下可未对他说这些。 这么一来,李信后知后觉感到自己昨日被皇帝陛下设计了,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毕竟是他昨日亲口答应皇帝,要以二十万兵马前去扫平匈奴。 这么一来,他就公然和蒙恬为敌对了。 可恶啊! 现在的李信,倒也依旧没有忘记昨日皇帝陛下对他说的那番话,只是皇帝以护军都尉的位置允诺。 这么想着,李信倒像是骑虎难下。 他不取这护军都尉之职,便像是吃了大亏。 李信面色一紧,笑容在脸上消失于无形,随之凸起的便是紧皱的眉头。 蒙毅听到昨夜商议,自然看了看他兄长。 这两人分在两列为座,但是听到这番话,一个主动看过去,一个则看回去,旁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 二世登基之后,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那些闲赋的朝臣就像是冬眠了许久的地龙,如今一个个都渐渐苏醒了过来,一个个潜伏在草地里,洞悉探察着周围发生的事情。 这些老骨头们都已经开始活动自己的骨头了。 “是故,朕决定,派典客随将军李信一同驻扎边塞,典客代朕传达朕的心意,若是典客能让其归服,以臣子的身份前来朝拜朕,朕会赐典客为万户侯。” 典客,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属官有行人,备临时差遣远方。 春秋战国已亡,但是这典客代表的始终还是一个王室宗族的利益,而不是这个国家的子民的礼仪,自然由秦国宗室的大臣担任。 这位宗室大臣如今已经是六十出头,头顶的毛发稀疏,一脸严酷之相。 本来天下太平,没有他的什么事情了,但是皇帝突然强行要用他,只是他只剩下一把老骨头,怎么也振作不起来。 第七十四章 定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而且皇帝是要他随行去九原那样的沙漠、戈壁,他这怎么受得了。 而且,听听皇帝陛下的意思,要他一个人和匈奴人交涉。 那帮蛮夷,不会和他讲礼仪的。 这么一想下去,老典客自然吓得一个毛骨悚然,自然两腿也开始发软了。 只是他若是找个由头去驳斥陛下的所为,那他怕是要直接被罢免。新皇帝正在找这第一个不听话的想要开刀呢。 这是他没想到,这二世最先拿来开刀的不是他们日前口中议论的蒙恬,而是他这个与世无争,于朝无害的老头子。 一番思考之下,这典客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在众臣的瞩目下,这位九卿之一的老臣刻意拖着自己年迈的步子晃晃悠悠走到扶苏面前。 扶苏自然看的这场面直拧眉。 他早就想把这些老家伙拉下去了。 “皇帝陛下,臣年迈体虚,早该致休,怕是难以托的起陛下交付的重任。” 这话一出,自然满堂哗然。 典客不需要附庸别人,但是也自有利益集团。 宗室在朝为官的大臣们都是一个集体,而且这些在朝堂上的人,基本都是五六十岁,这蒙毅本身就是一个例外。 这老典客一出言说自己不行不行,年老体弱,其他人自然也会这么觉得,于是乎这些人自然开始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可都是扶苏的长辈。 这典客也不请求二世赦免他,当朝居然又道: “臣恐怕辜负皇帝陛下的心意,不敢受此事。只是老臣这里却有一位宗室之人,可以代替臣的职位,随李信将军一同前去。” 扶苏听了这话,眼中的愤怒已经消解了大半。 “何人?” “此人正是陛下的王叔公子子婴。” 典客,只能为宗室之人担任,这是老典客的想法,但是之所以推荐公子子婴,那是以为公子子婴的为人,朝中多有人知道。 这位宗室之后,可是这朝臣之中颇有名气。 不同于昔日秦国体制下无有战功便等同于庶人,只能分的王室所提供的些许微末利润的秦国宗室之臣,大多籍籍无名。 甚至于都没有昔日中车府令到名气高。 “公子子婴——如此重任,他能承担的起吗?” 老典客听了,心里嘀咕着,陛下你这本身就是缓兵之计,何苦拿我这老头子去冒险,还是找个年轻力壮的代我去受罪吧。” “陛下,臣已近耄耋之年,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倒是反观公子子婴,如今也已经是两个成人的父亲,而且公子子婴在朝中虽无政绩,却在咸阳城中颇有名望。臣全力保举此人担任此次重任,再辅之以属官,相信必定能达成陛下的心意。” 这朝堂之上的氛围可比原先轻松快活多了。 老头子都在朝上和皇帝慢条斯理的讲起道理来了。 扶苏拧了拧眉头。 “便以典客今日之言。退朝之后,便命公子子婴前来见朕。” 老典客听了这毫不拖泥带水的命令,心里先是空荡荡的,随后便又化作一声叹息,他缓缓退下了。 “李信——” 李信原本还在腹诽皇帝,现在被皇帝突然的一叫,只觉得自己臂膀上忽的生了无数小刺。 “陛下。” “这对敌匈奴,凶险异常。朕派典客与你同往,也是希望可以借用你李信的威名让他们知难而退。朕希望,三年之内,秦国不会和北疆匈奴大规模开战。朕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李信早察觉自己是被二世给又骗了,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没想到下一步,皇帝就给他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 “陛下放心,臣必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朕相信勇武侯。” “蒙陛下器重,臣一定不辱使命。” 忽的,扶苏话锋一转。 “朕记得,昔日朕为太子,见到我秦国朝中王贲将军在列。与都尉、勇武侯同列,怎么今日不见勇武侯呢。” 王离哪能想到,他早就皇帝看上了呢。 王离起身回话。 “回禀陛下,家父重病卧榻,行动不便。”说着,王离眸子一暗,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此事,他早就报于皇帝陛下。为何皇帝陛下好像对此事全然不知情呢。 二世听了,只是非常惋惜,接着他皱皱眉。 “王家一门父子双杰,若无你祖父和你父亲,就没有朕今日的天下。王离,你当延续你王家一门的功勋。” 王离听了这话,自然眸子一亮。 “勇武侯,朕知道昔日你就在王翦将军麾下为事,如今时事不同,就让王离在你麾下为事吧。” 李信只觉得皇帝又有诈。 “陛下,武成侯虽然年级尚轻,但是爵位比臣还为高,臣如何能以武成侯为麾下呢。这于礼不合啊!” 王离忙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妨事。臣本就是承我祖父的喜爱才得以袭爵,若是再自诩自己位高。不肯做实事,如此便是有名无实之人。臣愿意在勇武侯麾下为事。” “善。” “冯劫——” “臣在。” “李信领兵在外,托少将军王离,朕想派你为李将军分忧。” 冯劫自然乐不可支。 “谢皇帝陛下。” 这下冯去疾无话可说了,一双干瞪着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灵气。 今日出了殿。 李信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骗了,自然心中埋怨自己昨日昏了头,一路上愁眉不展。 想想皇帝后来的安排,还有那王家小子的跃跃欲试的反应,但是看皇帝的反应,想来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皇帝还真是看得起他李信。 托付了王翦的孙儿,还让冯劫助他,典客驻扎在九原。 二世这是要找人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啊! 李信这么想着,由着自己的脖颈后面发冷汗。 只是这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不少朝臣主动赞赏于他,他也只能强作笑颜。 朝中多半为昔日纵横疆场,在一方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一个个老了,但是还是这个侯、那个侯、这个等级那个军衔的。 经历了辉煌的时代,随后却又见证帝国废弃军功爵制,接下来又面对的是皇帝求长生不老药、数次东巡六国对于他们而言便是朝中无人。 所有的这一切,自然会让这些军功勋贵对秦国产生怀疑。 他们也明白,先帝无心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就像是殿中的铜炉一样,立在不显眼,但是又不在角落的位置,还是一大帮人。 铜炉是有人照料时不时前去擦拭的。 他们这些人可不是,先帝可是把他们闲置在一旁。 时间一久,年级稍大,这些人也变得老胳膊老腿的。 每个领域之中始终都有这么一群人,地位和声名都不是那么显赫,但也不是最末,是最为安适的一部分人。 这些人一般和决定天下命运的大事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这朝中,他们起着一个别样的作用——附和。 皇帝宠信谁、重用谁,他们就会去啊附谁。 这些人既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没必要排斥,但是却是最可用之材,而且往往正是他们对于朝中局势平衡却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比如在先帝在世时,他们眼中还有一个护军都尉蒙恬;如今李信要去关外领兵攻打匈奴,这将是大功。 这么一来,这些人开始拿不准了。 拿不准的时候,就得将目光放长远了,于是渐渐的,这些人自然而然将自己和蒙恬撇的远些,距离李信近一些。 第七十五章 内朝,分丞相大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和蒙毅两兄弟在廊道后面远远站立着,看着一些庸臣跑去附和勇武侯。 蒙恬只是站在廊道上,面部纹丝不动,一语不发。 皇帝不信李信,所以才派那么多人同去,而且冯劫是丞相之后、王离又是王翦之后,这样的安排,用意已经十分明了。 在秦国,你要想重用谁,就派谁去带兵打仗。 秦国人尚武,好战,多骁勇之士。 秦国对外发动的战争,很少有取得失败的。 所以,今日的李信才像是招引了无数蜜蜂和蝴蝶的鲜花一样。 李信远远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蒙恬,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缩,最后凝固下来。 皇帝方才对都尉一句话都没有说,看来还是打算冷着他。 这样重大的事情,皇帝陛下竟然都没有问问都尉的意见,显然是要给蒙恬一个下马威。 这么一来,李信自然觉得自己更有可能成为护军都尉。 李信见到蒙恬正在望着他,而且蒙恬脸色如霜,他自然心中更为得意。 除了地位非常高的大将,他们除了皇帝之外,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只是看着李信被人拥簇着离开。 皇帝今日这一出,谁也没料到。 而堂堂护军都尉,今日则变得像个哑巴似的。 平日里附庸蒙恬的那些人,如今一溜烟要么跑到了李信屁股后边,要么就是在一旁观望。 这可让这兄弟两见到这一幕,两个人顿时都怒从中来,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李信走远了,蒙恬也不知为何,磨磨蹭蹭了半天,并未出宫着佩剑。 蒙毅见到他兄长像是双腿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尽是走不动,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先回府吧。我要去求见陛下。” 蒙毅主动道: “陛下未得召见,兄长主动去求见,怕是反而教那些大臣看了笑话。” 蒙恬肃容: “昨日我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我今日前去求见皇帝陛下,正是为了继续成全陛下。” “那兄长你究竟要对皇帝陛下说什么呢,如果是军政大事,我为廷尉,九卿之一,也当一同前去。” “不。我只想单独面见陛下。” 见蒙恬这么坚持,蒙毅也只好让蒙恬去了。 …… …… …… 章台。 尚书台中正在重新布局,阁室正在被人清理打扫,侍郎侍中们已经聚在一起,为皇帝商讨关中疆域重新划分的问题。 关中扩大,这意味着,要让韩国、赵国、西楚的人都以自己为秦国人。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处理起来非常繁琐。 冯长安处理好了地方官员呈送的吊唁皇帝的文章,刚要出来透透气,意外却听到一群人在议论国家大事。 他没想到,这些在宫中地位低下的隐官竟然会讨论这些事。 但是听他们的言辞,是受皇帝的命令商讨这件事,然后写下方案呈送给皇帝。 冯长安可不年轻了,他和皇帝的岁数一样大。 年纪轻轻就入了学室,随后一直在尚书台当小吏,这是升迁的步骤。 一般都是攒够三年,阅历够了才可以继续升一级。 除非立了大功,像廷尉蒙毅那样。 但冯长安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蒙毅那样高的才华,所以也就不去想那些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九卿的事情。 冯长安就是到了如今,也不过是负责记录来往的奏章记录,整理归纳。 尚书台几乎就没有人议论过这种大事。 冯长安忽的想起来,他祖父和他父亲两人一起闲谈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 二世不似先帝那样和他祖父丞相讨论政务,而是直接下达命令。 只是直到如今,二世下的决定,未有出过错的,所以他祖父才一直没有明说。 不仅如此,他祖父一直打算纠正皇帝这个错误。 现在,冯去疾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不是不和他祖父这个丞相商议大事,而是和其他的‘丞相’商讨大事。 这么下去,他祖父在朝中不就成了摆设了吗。 这尚书台,常年要保持通风和干燥。 这窗户什么的大多都开着,这夏天里天气炎热,正需要将典籍、奏章搬出来晒一晒。 冯长安听到这番谈话,心中只连连道,不妙啊不妙啊。 他面不改色的快速通过廊道,随后便心不在焉的指挥着那些宦官做这做那。 很快,那间房里出来了个人,这人冯长安倒也认识。 那不正是张苍吗。 张苍、申聿这些人都是皇帝昔日身边的亲信,却都被聚集在这里。 这么一来,冯长安忽的恍然大悟。 冯长安猛的一跺脚! 这件事未免也太气人了。 亏他还原来为这件事还高兴的不能自己呢,谁能想到,皇帝是借了他的手,成立了这样一个和他祖父丞相一个平起平坐的组织。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要命的是,他只是人加入了尚书台,却没有加入皇帝的秦信组织。 再者,他们冯家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冯长安越想心越慌乱。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日中了,日头最猛烈的时候。 这个时候,咸阳城内大多数人都会躲在室内,只有骊山刑徒还顶着烈日,进行着繁重复杂的一边修墓、一边封墓的工作。 章邯颁布了皇帝的诏令,没想到这个消息对于这些人来说竟然有奇效,工程的速度在加快。 制作陶俑的人也在尽快进度,看着一个个颜色鲜艳、栩栩如生的陶俑被制成,随后一批量一批量的按照计划封入墓室。 而在这个庞大的地宫内,长明灯则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一直在空气中燃烧。 几个将领骑着骏马,在地宫的廊道里四处走动,巡回检查。 这里是主墓室。 注入丹砂的墓室早就已经被封闭。 外面正在布置一重又一重的机关。 嘈杂之声就没有停止过,工匠们的手也没有停下来过。 …… …… …… 冯去疾在一边佯装做事,实际上心里根本静不下来,他恨今日这日头为何这么长。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的听到几个下吏忽的聚在窃窃私语。chaptere 第七十六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都尉今日主动前来求见皇帝陛下了,这可是稀奇事。” “要我看,蒙氏一族的气焰未免太高了。先帝在世时,咋们的丞相在城中驾车,遇到廷尉蒙毅,都要主动停下车子来呢。”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那可不。想来廷尉虽然深受先帝器重,出则同车,入则配侍左右。但是论年纪和朝中地位,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丞相主动为他先停车呢。之所以丞相会对廷尉这么客气,其实是因为廷尉蒙毅的兄长护军都尉蒙恬。” “蒙氏兄弟二人在我秦国朝中确实位极人臣,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还都是位高权重。也难怪丞相会要礼让他,也不奇怪,为何蒙氏会被陛下忌惮了。这兄弟两气焰这么高,再加上昔日蒙氏先辈积攒下来的军功。这兄弟两个人可比当初王家的气焰还要高……” 这些宦官叽叽喳喳的,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你们几个,不好好做事,瞎说什么呢。” 长史驱散了这些人。 冯长安听了这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 他原本觉得宫中、朝中都很太平,今日早朝的时候,他还觉得路上同行进宫的诸位大臣一个个都面目亲善,一切都很平和美好,就像是这宫中平静的湖泊一样。 可是他没想到,这底下竟然有这么多暗流涌动。 照他今日的所见所闻,冯长安自然感受的出,皇帝对谁都留了一手。 想来,他也本来就不应该成为侍中,想想他祖父和他父亲两人的表情。 想来,他祖父也是因为他被提拔所以不得不和陛下妥协,这才有了尚书台的重组。 但是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内容。 这个尚书台,是用来和丞相加以对抗的。 冯长安这么想着,只觉得他们冯家被皇帝设计玩弄了。 冯长安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他父亲,奈何还未到交班的时候。 …… …… …… 章台宫内。 扶苏今日在朝堂上处理军政大事,凉了蒙恬好一阵子。 在蒙恬一语不发的时间内,蒙恬在想一件事情。 他们蒙氏到底是不是昔日的王氏?如果他蒙恬做了和王翦一样的选择,皇帝会放过他吗?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自然都是不。 蒙恬拜见过皇帝后,扶苏命人给他赐座。 蒙恬自然摇头不肯接受。 “若是先帝尚在,也一定会给都尉赐座的。若不是都尉这些年镇压四方匈奴,先帝也不能安心处理国政。” 蒙恬听了,这才坐下。 “其实今日都尉不亲自来,我也会日后召见都尉的。” 蒙恬还未说他来见皇帝是因为什么事情呢,二世到先主动说起来了。 “朕要三十万大军陈列在关中腹地上。而这腹地,就是函谷关附近。” 蒙恬听了,自然头皮发麻。 “莫不是六国之后要有动作?” “他们一直有动作。造反、行刺、造谣、花样百出,复国的心思就从未停止过。” “臣会遵照陛下的心意,亲自率三十万帝国精锐回来。” 蒙恬本来就没有不答应这件事的理由。 二世望着蒙恬这位老将军,他的眼中写着忠心两个字。 “昔日先帝在世时,曾经召朕问话。给朕讲了一个故事。都尉愿听否” 蒙恬忙道: “陛下这是哪里话。陛下有言示下,臣洗耳恭听。” “昔日秦昭襄先王在世,有名将白起。白起被杀,先帝为之惋惜。鉴于此事,先帝从来不妄意诛杀任何一位臣子。” 蒙恬听到白起两个字,已经是心头一紧。 若真有人怕为将功高,那定然是因为他知道白起是为什么而死。 “白起为什么会被昭襄先王所诛,我想在这件事上,蒙都尉或许会和先帝有不同的看法。先帝以为,这是昭襄先王犯下的过错。不知都尉以为呢。” 二世话音刚落,就有内侍进来送酒。 这样的果酒,只是滋味好喝,全然不致醉。 但是蒙恬恍惚间需要醉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人如果都能糊涂一点就好了,何必彼此对彼此算计的那么明白。 蒙恬沉默了许久,他还是道: “先帝之所以会认为,这是昭襄先王犯下的过错,那是因为先帝心胸宽广,能容纳臣子的所为。只要对于国家有利的人,陛下都会重用。对于陛下的忠心的,陛下更是会不遗余力的加以提拔重用。” “而当年白起被杀,臣却以为是死有余辜。白起下令坑杀四十万赵国军队,犯下这样严重的杀孽,已经违背了两国交战之间的守则。就算昭襄先王愿意念在他的功劳的份上放过白起,但是六国也不会放过白起。” “长平之战,赵国四十万大军被坑杀,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震动了天下。若白起不死,如何平息天下人的怨恨。” 扶苏听了,脸上的笑意自然消失了。 “白起对于我秦国,可是大大的功臣,怎么能因为他杀了四十万赵国人就杀了他呢。若不是当年长平之战,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国将士,先帝在世攻打赵国,以赵国的实力,势必能负隅顽抗更久,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朕如今的天下了。” “是故朕也以为,这件事,都是昭襄先王的错。” 蒙恬听了,还是道: “陛下能和先帝有同样的想法,可见陛下也是会以先王的行为进而反省自身的人。只是,臣和白起一样,都是臣子。君王以为臣有错,那么臣就有错。是故臣以为,白起被杀,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天经地义,这个经和这个义,都是人定的罢了。 扶苏补道: “是故,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蒙恬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明明脖子上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有着被一把利剑架在脖子上的紧迫感,仿佛下一刻,他就要人头落地。 只是短短几句话,扶苏就把两人的关系挑明了。 “陛下所言甚是。臣今日受教了。” “可是先帝的教诲,朕是不会忘记的。蒙都尉可不要多想。朕不会成为昭襄先王,对于自己做了的事情不敢言明,让臣子替自己背下祸患。而都尉你也不会成为白起,劳苦功高,到了最后却不能善终。”chaptere 第七十七章 荆楚流民,复国大业(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尤其是像蒙恬都尉这样的大臣,朕应该像对待先帝那样对待都尉才是。” 这自从先帝驾崩,一来一往间,蒙恬早就知道了二世的用意,也知道他不会听从先帝的遗照,把他真正的当做辅政大臣。 “陛下,万万不可。臣效忠陛下是分内之事,臣愿意为陛下誓死效忠,并未求什么回报,还请陛下宽心。” “这究竟能不能宽心,全看都尉了。今日朕同都尉讲了已故武安君白起的事。朕希望都尉日后,能像朕一样时时刻刻都记得这件事。朕不会乱杀错杀任何忠于帝国和对帝国有利的人,朕希望都尉能好好行使先帝遗诏中的使命,监督朕。” “先帝托帝国重任于朕一人,还给朕留下都尉这样一言令秦国百万大军的重臣,朕若不能埋没了都尉。” 这话虽然说的很隐晦,一直在提醒蒙恬他们都关系,还有他蒙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可蒙恬听了自然心中不舒服。 他蒙恬岂能容忍皇帝的猜疑。 二世对他们蒙氏兄弟有半分的怀疑,都是对他们两兄弟的侮辱。 若不是因为先帝的遗命,他蒙恬早就做出了其他的事情来应对皇帝。 蒙恬面色沉重,还是恭恭敬敬作揖道: “陛下放心。臣会尽快前往九原调动兵马。只是这驰道一事,不能半途而废。不管是谁驻兵九原,这驰道就是粮道,决计不可以中断修葺。” “善。” …… …… …… 等到黄昏暧昧、婉约的光影附着在渭水粼粼的波光上,咸阳归于静谧。 这座规模巨大的皇城,在满天摇着碎星的梦中,沉沉的睡去。 冯家府上则是炸开了锅。 冯去疾早就觉得皇帝哪里不对静,但是又说不上来。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二世不肯信任他这个丞相,于是乎,召了别人给他出谋划策。 难怪皇帝凡事决策都让他这个丞相无可辩驳。 只是皇帝已经借助他这个丞相的言行,在百官面前立下了威严,二世的目的已然达成。 冯去疾自然心里头乱糟糟的。 先帝一去,朝中看似一切平静,其实朝臣中的几大势力已经在新帝的设计下恢复了平衡,这水底的暗流涌动,根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祖父,那咋们应该怎么办呢。” 冯去疾指着天上的月亮缓缓道: “月亮从东边出来,水,从高处往低处流。咋们什么也不做,顺其自然就是。” “可是陛下如今将内阁变成了和祖父丞相一样地位的地方,祖父难道不为此事感到烦心吗?” 冯去疾一脸沉静。 “你认为你入了尚书台为侍中,那只是一个巧合吗?” 冯长安自然摇摇头。 “陛下借提拔我,让祖父对于重组尚书台的事情只能应允。只是孙儿愚钝,不知不觉间竟然害了祖父,而且直到今日尘埃落定,这才后知后觉。” 冯去疾缓缓道: “不,你想错了。就算我没有你这个孙儿,陛下也还是会重组尚书台。重要的不是皇帝是否利用你这个侍中糊弄了老夫,让尚书台重组。而是陛下为什么要让你我爷孙两个知道,尚书台的重组对于我这个丞相而言意味着什么。” “祖父这是何意?” “陛下想在所有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剑。” 冯长安还是没听懂。 “你在尚书台,原本就做的是些和朝政无关的小事,如今做了侍中,还是和皇帝陛下信任的人分居别院。我想皇帝陛下并不会把你久留在尚书台,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被升迁。”冯长安听了,欣喜中还带着诧异。 “祖父怎么这样讲?至少孙儿觉得,陛下此举是不信任祖父。此后,我秦国朝中便是要有两个丞相了。到时候,祖父可不就沦为朝中的笑柄了吗。” 冯去疾笑笑。 “我冯氏乃大族,不论先辈于秦国的功绩,如今上至兄长乃武信侯,下至儿子乃统兵之将。老夫岂能和宫中那些出生微贱的隐官计较。先帝不立尚书台,不也凡事与昔日中车府令相商议吗。孙儿,不用担心。” 冯去疾如是道,显然他对于此事很胸有成竹,并不将内朝的那些隐官放在眼中。 …… …… …… 荆楚故地。 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围聚在一起,宣读着新帝颁布的诏书。 “始皇帝驾崩,天下大丧。三月内不许婚事嫁娶……” “秦王政驾崩了!” “这可谓是天大的好事。秦灭赵,是我等一生之耻辱,先前迫于秦始皇威压天下,我等屡次意图谋反,都被镇压。如今正是好时候。” 一个相貌卓尔不群的老者从人群旁边经过,这群人看到是宋义,齐齐作揖: “宋公,如今我等欲图谋大事,兴复楚国,正愁无人带领。宋公乃昔日大族之后,应当做我们的首领。” 宋义听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这样急切的复国的心思,或者说,短期之内,他看不出起义会取得胜利的可能性。 “诸位稍安勿躁。我今日站在这里同诸位说话,都是承蒙诸位的抬举。宋义以为,如今还不是对秦国宣战的好时机。我等应当稍安勿躁,先观察几日再说。秦国灭了我楚国,如此亡国之痛,我宋义没齿不忘。只是如今,单单以我们这些人的势力,和秦国对抗,只会落的个粉身碎骨。” “我以为,这个时候,我们应当先按兵不动。秦皇无道,天意让他陨落,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天下人对秦国不满者,十有九人。我听说咋们楚国的人和秦国的人一起行盗窃之事而被抓捕,这正说明,秦王政不得人心,连秦国的子民都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厌弃。” “我们如今应该积聚力量,待看到其他人闻风而动之时,到时候再举兵响应。如此方能一举成事。贸然反抗秦国,只会让我们的人先暴露。我们再等上一等吧。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比我们先出手反抗秦国。” “所谓箭射出头鸟,我等楚国遗留下来的精锐,不该贸然出动,当徐徐图之,等到时机成熟,响应其他人才是。” 大家听了,纷纷称赞宋义的谋划。 第七十八章 帝国的分崩离析(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家听了这番说辞,更加佩服宋义,于是乎人人都愿意侍奉宋义。 “还请宋公接受我等的追随,带领我等图谋复国大业。” 宋义自然还是要推辞。 “诸位都是十里八乡的英雄俊杰,而我宋某不过是个挂着大族名姓的后人的罢了。我今日说这番话,为的是我们楚国。既然楚国复起,定然要先立楚王。我以为,我们如今的要务是去寻找楚国王室的后人。” “与此同时,还要打听秦国的动向。非如此,不足以与秦帝国对抗。我见告示上写着,二世东阳君继位。此人工于心计,善于蛊惑人心,不比秦王好对付,但是我也知道,我们楚国虽然覆灭多年,但是没有人是真心效忠于秦王的。” “秦国人灭掉我们楚国,屠杀我们楚国王室,这样的灭国之仇一直埋藏在我们楚人心中。我知道像我们这样心怀楚国,不肯尊秦国王室为王的人大有人在。我知道他们都和我们一样,躲藏在秦国军队少的地方,以谋求机会一起响应。” “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联络这些人。” 楚国这边已经有几家没落大族在商量着如何如何复起了。 虞氏这样的千年古族,也毫不例外。 但是,他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揭发和他们一样的楚国没落贵族想要图谋不轨的事情,以博取帝国太后的欢心,进而获得高位。 …… …… …… 齐国。 田氏的人,大多都聚在乡邑之地,昔日想要在战场上抵抗秦国以博取高位的田儋田横几人逃过一死后,便暂时苟且起来。 他们也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齐国重新鼎立起来的机会。 在莹绿的大海底下,暗流四处涌动。 帝国的危机似乎随处可见。 原本对于秦国来说完美高效的地方官僚体系,在帝国的疆域扩大了数倍之后,碍于交通、人心、语言、地方习俗诸多因素的影响,这套体系实在是难以发挥功效。 秦吏们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第一他们是地方官吏,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负责地方事宜,但是对于郡县内所有事情的决策,都要由皇帝裁决。 第二,还是因为他们是地方官吏,在朝中的职位算不上多高,而且这帝国给的俸禄算得上是非常微薄。 他们作为地地道道的秦国人,最后被打发去了千万里远的六国之地,只是得到这样小的岗位,繁重的公事,微小的薪俸,自然让觉得不值。 至于这些官吏在地方的影响力吗。 人们有事都会去寻找当地有声望的老人解决,至于他们,若非有官印,和卫队在侧立威,这里的人一定都会斜着眼睛看他们。 久而久之,他们也学会了如何应付皇帝,今日编一段县中事务,明日假造一份,接着便是县中无事,然后称颂先皇帝陛下如何如何圣明。 只是也不全是如此闲散,朝中有诏令下达,这些人都会按照诏令严格的执行。 比如,先前有人行刺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大索天下十日,他们也照做了,但是这挨家挨户的搜,并无多大的意义。 这些人乡里乡亲的都认识,都是串通好了的。 谁也不知道这张良究竟藏在哪家里,但是既然搜寻无果,那便是搜寻无果,他们也无法变出一个张良来。 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们意识到,秦国可以攻打灭掉六国,但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些六国人把自己当做秦国人看待。 至于边路上的饥饿而死的百姓,百姓不知有秦吏,秦吏自然也不会去管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秦国的律法之中有规定,对于这类鳏寡孤独的老人们应当怎么给予安抚。 这时日长了,有些秦吏为了自己在县中与人和睦相处,还会主动和当地的大族结好,然后便开始入乡随俗。 有些秦吏就会想着怎样才能继续升迁,回到朝中为事;也有些人直接破罐子破摔,待在府中寻欢作乐。 除非皇帝驾临,需要大肆拾掇一番,平时,这些秦吏,山高皇帝远,吏自然而然就忘记了当初始皇帝命他们来到这里的本意,而始皇帝则只透过奏章临察天下大事,以至于始皇帝虽然看出来了朝中一些端倪,但是始皇帝却也无能为力。 毕竟,始皇帝也只是一个人不是吗。 至于那些零散的留驻的大军,就像是大海中的波浪上岸以后,将一些鱼虾冲到了沙滩上,十年的功夫,足以他们在当地安家落户了。 在过去的十年间,这个帝国就很少有让大家都感到欢乐的事情发生。人们的生活状况非但没有加以改善,而且还变得越发困难。 天下一共千万人,为始皇帝仆役者,数百万大军、百万刑徒这个帝国一半的劳动力都被拔干了。 剩下的一半,用他们的体力努力劳作,以此来供养这个帝国所有的人。 如果每个人都生活都是安定富足的,那么这些人会顺服于他们新的皇帝,而不是日复一日在重复艰辛劳作的同时,还一个个心怀怨恨但是却又不敢明说。 一个年轻人,从他灭亡了国家开始的那一刻,便踏上了四处游走的生涯,他怀着复国的念头,走遍了昔日的七国,甚至于,还曾经冒险潜入过秦国。 岁月让这个年轻人从正盛的年华,脸上开始布有纹路。 但也让他对这个天下有了新的思考。 他忽的看到,这个天下最有能力的一部分人究竟是哪些。 是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而如今,随着六国在风中消逝,他们则扛着锄头立起来了。 这些庶民,并不是他们过去以为的那样。 甚至于,张良还发现,这些庶民也有着政治家的智慧,诸如,他们隐忍。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张良不再将自己努力想要结识结交的人物限定于六国大族流亡之后,还放眼于那些六国的民众。 这一天,对于张良来说,是一个值得他永生铭记的日子。 他心心念念的敌人秦王嬴政驾崩了。 这意味着,他的机会到了。 从前他之所以刺杀秦始皇,就是为了告诉嬴政,他永远也得不到天下人心;再者,他想要告诉天下人,还有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忘记始皇帝嬴政加盖在他们这些大族身上的磨难和烙印。 张良望着仆告,喜悦之情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而大街上,和他一样放声大笑的人,可谓数不甚数。 至于帝国的军士,他们得知这样的消息,其中不乏有人为始皇帝的陨落而感到难过,以至于涕泪交加的。 只是,悲伤过后,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要么,禀告二世这里的实际情况,带大军来踏平这里。 要么,趁早走人,否则这里对方人多势众,说不定哪一天,先死的就是他们。 第七十九章 痴心妄想的刘季(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在沛县、淮阴县的父老乡亲都知道秦国始皇帝驾崩的消息。 在这一天,刘季、樊哙等人都在同一张告示下聚集,刘季站在告示下,这个告示看的他目瞪口呆。 樊哙给其他不识字的乡邻们一个字一个字都念叨,顺带解释意思。 这帮老百姓们,实际上早就无人管束,但是对于地方上的三老十分崇敬佩服。 而刘太公正是当地的三老之一。 人群熙熙攘攘的,刘季看的这张告示,吸引了大街小巷上无数人群。 他走在这街上,第一次感觉自己其实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如果自己死了,会知道他死讯,最后由会为他哀悼的,最多不过是这沛县人中的一半。 但是那个人。 灭掉六国的秦王,自立始皇帝,豪车白马,精壮护卫,车骑如龙。 刘季目睹了秦王政的车驾后,这才知道大丈夫当如是! 而如今,这个帝国的皇帝居然这么快就死了,不仅如此,来自秦国咸阳的驿使车马滚滚而来,天下咸闻,举国为之服丧三月。 刘季只觉得自己身体内潜伏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刘季自那次巡行之后,已经无数遍审视自己了。 他刘季,是一个庶民。 因为身份,他从出生之后,就注定了只能在田地里劳作。 而因为身份,有人一出身就注定战车万乘,诏令天下。 人群中,刘季和以往一样穿着用麻布做成的衣服,手中仗着一把发黄的铜剑,他晃悠来晃悠去,最后到了一个老地方——酒肆。 在酒肆边上,原先的小柳树已经长成了遮蔽一方的大柳树。 刘季望着这柳树,不经感慨。 人可以望见树的春秋,却难以见到人的春秋。 刘季一到酒肆,樊哙和刘季其他的兄弟就像是天生长了狗鼻子一样,一闻就知道刘季到了酒肆里,于是他们也很快就跟了过去。 “刘兄为何不高兴啊?” 刘季面如腊色,像是被灰落了的米饭,他端坐在矮脚漆案边,一语不发。 就在这酒肆之中,一壶水被烧开,咕咕咚咚的不停的冒着水泡和热气。 刘季循着声音过去,对着他的兄弟们说道: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就像这壶里沸腾的水。” 樊哙不解其故,只是笑道: “刘兄怎么说这话,我看你脸色,像是那被马蹄踏过的菜叶似的。” 若搁在平时,刘季肯定要作笑,但是这个时候,他却一语不发。 这下樊哙自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是极大的怪事。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刘季直接道: “你们瞧瞧,这人和人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樊哙听了,只是弯腰摇头笑笑。 左右之人见要说这些,四散的四散,最后留在刘季身边的,不过四个人。 樊哙是刘季的妹夫,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关键是,樊哙和刘季是一样的人。 一样读书识字,一样不甘落寞,一样精于人情世故。 这其他人散了,刘季和几个兄弟这便心意互通似的笑笑。 “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为何人生来却有贵贱之分?” 樊哙听了,也很是无奈。 “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我们能怨恨父母吗?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吧,该锄地锄地、该养孩子养孩子。” 樊哙倒也是老实人,只是好心的劝阻刘季。 但是刘季却忽的两脚往方案上一搁,这姿势让任何一个士人见到,都要嗤之以鼻的。 但是刘季却不以为然,任凭乡里人对他投以白眼。 “我想,秦始皇驾崩的通告,一定发布到了全天下。” 刘季郑重其事的说。 樊哙大大咧咧的道: “那是自然。秦国每隔五里设一舍,专为通报。如今这告示发出,都是皇帝登基几日后才发出来的。事实上,秦始皇入境都已入了他的陵墓。”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秦始皇在修建一座规模浩大的陵墓,据说这座陵墓和他本人住的宫殿一样大。 秦始皇用七十万刑徒为他打造陵墓,还调用大批量的工匠为他建造各种神奇的宝贝。 出乎樊哙和众人意料的是,刘季居然接道: “想来秦皇也和我们一样,都是肉做的凡人,纵使他的皇帝,也无法难逃一死。但是这人与人之间的察觉却如此的大。秦始皇一生叱咤风云,挥师百万兼并六国;即便是死后,也有天下人为他服丧,举国哀痛。但是你我这样的人,若是死了,最多也只有一乡之人前来吊丧。” 笑话! 刘季今日说的这番话,简直就是饭后最大的笑话。 其他人纷纷大笑了起来。 樊哙更是一碗水没有喝进去,直接从嘴巴里迸了出来,喷了刘季一脸。 众人更是笑做一团,大家都觉得刘季今日想的事情太过遥远。 樊哙岂止是对刘季这句话不以为然啊,甚至于,他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都在对着刘季发出嘲笑。 刘季自然闭着眼睛,他可没有把今天的话当做笑话来说,但是别人却把他当做了一个笑话! 刘季心中自然不快活! 樊哙更是煞有介事的劝告刘季。 “刘季啊刘季,平日里吹嘘什么都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图个乐子。我樊哙虽然是你的妹夫,不应该冒犯你。但是今日你说的这话,属实有些太过不着调了,我今日非得说一说你。” 樊哙瞪大眼睛,指着天上的云朵。 “秦国的皇帝,那就是这天上的云彩,而你刘季,就是这地下的泥土。白云和泥土的区别,本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 “你刘季不过是泗水郡沛县的一个小小亭长,就是母鸡腹中的卵都比他这个职位高。这沛县谁人不知道,若是没有你的妻子,你刘季一家几口都难以温饱。可你这人吧,天上懒惰,不肯做正事,平日里混迹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却还异想天开起来了。” “你刘季不过是帝国的一个庶民,却在想着秦国的皇帝如何如何,我告诉你,你这辈子连皇帝的脚都摸不到。而你居然可笑到拿自己和秦皇相比。” “做人呐,就要脚踏实地,别一天天的净想着那些不着调的事情了。我要是你,我都为自己感到骚的慌。” “秦王死了,与我等其实无有什么关系。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刘季听了这番话,连同喷到他脸上的口水,他一并全部照收了,他把水从自己的脸上擦干净。 刘季只是像过去一样,腆着脸继续笑着。 这笔账,他刘季记在了心里。 旁人调笑开解了一番,两人这才都面带笑意的离开。 刘季觉得樊哙眼界低,樊哙觉得刘季痴心妄想。chaptere 第八十章安排!朕通通安排起来!(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几乎是在同一天,帝国的御史大夫整饬了御史府中的御史中丞和御史丞,连同朝中的谏议大夫一同乘车备马,为接下来的东巡做准备。 二世对于六国境内的稳定,远高于对于战事的期许,这是秦国朝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王戊自然知道这次出巡是皇帝十分看重的,不然不会选择他一个人带着朝中诸位大夫前去。 在诸大夫临行前,扶苏再次召见了王戊。 “你此去,是代朕前往楚国诸郡县视察。这一路上,尽量掩人耳目,以免打草惊蛇。” “陛下是想让臣找出对于帝国不忠之人。” “这仅仅是其一罢了。朕只是担心,你这一路上会遇到危险。” 王戊自然心里微微惊讶。 “先帝在世时,就已经有人敢于公然行刺了。这次刺杀,惊动了天下人。先帝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此贼寇。这个人,连先帝都敢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朕的御史大夫呢。” “陛下的忠告,臣一定放在心里。” 扶苏看了看王戊,命人将他的宝贝名剑呈了上来。 王戊接过一看,居然是名剑纯钧。 “陛下,这剑可是先帝赐予陛下大婚之礼。” 当初王戊可是亲眼看着先帝把这把剑赐给从前刚要成婚的长公子的。 那个时候,皇帝连太子之位都没有。 但是和丞相之女成婚,便已经让朝中诸位大臣都对日后的太子人选心中有了数。 王戊看到这把剑,自然想到了从前的许多事。 这是许多局外人都难以体会的到的。 早就有人说过,太子日后靠的就是昔日王丞相一家。 扶苏径直道: “此剑赐予朕,为的是表尊贵无双之意。朕多年随身佩戴此剑。你如今带着这把剑前往楚地,意味着朕与你同行。这一路上,若是遇到有任何对于帝国不忠不利之人,皆可用此剑斩之,先斩后奏也。” 王戊听了这话,自然胸中荡起一股豪情,如获至宝似的捧着这把剑,生怕这把剑一不小心给掉下去。 “带着这把剑,为朕巡视楚国,意在安抚百姓。这一路,可不比之前随先帝出行,明察暗访为要务,至于彰显帝国威风,到是次要。” 王戊知道帝国府库之中所剩无几,多半都被皇帝拿去为先帝的陵墓做陪葬而消耗了。 二世如今说这番话,也是这个意思。 府库之中的财宝货物所剩不多,他此行要比先帝出巡简洁许多。 “陛下放心,臣会尽量私服出巡,以掩人耳目,且为皇帝陛下探查民意。” “如此甚好。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朕派了两位五大夫陪你同行的,为的就是保证你和诸位大夫的安全。” “臣谢陛下体恤。” 一番安排之后,王戊带着诸位臣僚从咸阳出发了。 扶苏寻思着,这个时候,先帝驾崩的消息已经是天下咸知了,紧跟着,就该放出六国王室都被陪葬的消息,接下来便是让御史大夫代替他巡察。 让帝国的监察制度发挥作用,少让皇帝再奔波劳碌,一年到头四处往外跑好了。 就这样,二世在帝国皇宫章台宫中一步步施行着他的计划。 前脚刚刚送走了王戊。 紧接着,他的几位皇弟便前来求见。 “可有说是为何事前来求见朕?” “陛下,想必是因为分封一事。先帝驾崩将要有一月,当初诸公子都是被先帝召回来的。谁能想到诸公子连几句话都未同先帝说,先帝就驾崩了啊。” “十八公子如今年岁几何了啊?” “回禀陛下,早过了二十了。当时陛下还因为在途中,不好为十八公子行加冠礼,所以拖到了如今呢。” “命奉常为十八世子依照礼制举行加冠礼。而后命十七位公子于大朝会上皆着常服前来受封地。” 余阳听了,一时间一张脸拉的老长。 “陛下,十七位公子全部都要受封吗?” “这是自然。先帝之庶公子,虽然与我非一母同胞,但是却都是朕的王弟。朕不可以有所偏私。要么朕一人治之,要么朕将边地都封于诸公子。” 余阳听了,自然哆嗦了几下。 这是先帝以前不肯做的事情,二世非但要做,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二世胸襟博大啊。 “臣这就前去回复诸位公子。只是,陛下怕是忘了一件事。十七位公子,有一位已经被封君,但是后来因为诱骗皇帝陛下求长生不老药,先帝虽然未将其治罪,但是听从了廷尉的意见,褫夺了他的君侯之位,还贬其为庶人。” “流放岭南吧。” “唯。” 这么一来,只有十六位公子受封。 够了,全部都够了。 扶苏怕的就是诸君侯王国太大,自己在土地上招兵买马,可是嬴政既然当初生了那么多小崽子,不好好加以利用他们和自己同出一源的血脉,实为不智。 二世穿着冕服,在章台宫中的舆图前信步。 这北疆之狼,要想永绝后患,就得痛下狠手,不能有丝毫的心软。 …… …… …… 与此同时,远在天下各路英豪,尤其是居于稷下学宫的诸位,都听说了始皇帝驾崩的消息,随后便是新帝大赦天下的诏令让他们为之动容。 至少,二世这样的治国开局,让许多百姓感受到了帝国的少有的温情。 对于二世如何治理天下,天下人多有殷切期待者。 就在这个时候,张良马不停蹄的驾着马车回到了韩国故地新郑。 只是他的马车竟然不能再通行了。 这下面的人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似的,忽然间加强了城门的戒备,城中户籍上无名的,不许进出,而且对于那些士人,更是要严加盘查。 张良的心自然不是被工匠们用铁打出来的,他见到这状况,也知道畏惧。 他自然后退了几步,准备着小道绕过城门而入。 但是张良戴好斗笠,悄悄离去之际,他满心的疑惑。 按理说,二世应该不比始皇帝更有威信才是,所以二世继位,天下人势必跃跃欲试,但是如今照他所见,这守卫反而森严了起来。 这个二世。 曾经险些要了他的命,幸亏楚南公想办法让他活下来。 只是,张良现在清楚的感觉到,有些东西似乎在朝着二世那边倾斜,而原本,那些东西是朝着他这样的亡国流亡之众倾斜的。 虽然很多时候,人无法预测未来,但是有心人总是对于一些事情的细微变化加以观察。 这些守城的将士们,大多都是秦国的士卒,他们忽然间戒严,除非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是二世才刚刚登基,是为了什么样的大事呢。 这个二世出手的动作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更为干净利落,而且有效。chaptere 第八十一章 合纵之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只是,对于张良而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 张良很快便求助当地的朋友,掩护他进了城,他和赵国几位王室没落贵族碰了面。 要想复兴韩国,就必须要依靠昔日强大的赵国。 赵国本来就是六国的最大屏障。 张良今日去见的人,是昔日赵国王族之后——公子歇。 秦国灭赵,无数人趁乱逃散。赵国公子嘉曾经在国家灭亡后,带着仅剩的部队逃亡燕国,攻占了燕国的部分城池,自立为代王。 但是秦皇派蒙恬剿灭了代国,诛杀了公子嘉。 此后,赵国王室公族之中,再无人敢主动露面。 直到近些年来,嬴政大肆求仙问药,威严不服,镇守兵力也被调动,他们这才开始在光天化日下行动。 这是昔日楚国的王都寿春附近的城邑,距离楚国的旧势力非常近。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碰头,自然是因为来的不仅仅是张良、赵歇、还有魏王之后、楚国的几个大族,还有许多齐国的客卿。 六国,如今已经凑足了五国,这样的局势,对于帝国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威胁。 早在六国被一一灭尽之后,六国贵族之后就自动被拧成了一股绳上的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盟友。 六国贵族之后运用自己府中剩下的资财,四处奔走结交。 这样一个庞大的地下秘密组织,在张良等人的努力牵引下,已经变得越来越庞大,从地下转变为公开。 烽火台上十余年未起烟,这些亡国贵族们的马儿被养的越加肥壮,车轮滚滚,在以秦国为名的疆域上四处驰骋,在一国之境内,凝聚起一股巨大的力量。 地方郡守县丞眼睁睁看着这些旧贵族在原地放肆,自然会有人对此事加以奏报。 这一天,张良被人用马车带入了城中,满怀着欣喜来到约定好的酒肆,可是他却只见到了楚国、魏国、齐国的一些宗室旁支。 “为何独独不见赵国王室宗族之后?” “子房,我原来也奇怪,只是我刚刚得到消息。二世继位,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让被囚禁在咸阳的六国宗室之后为秦皇陪葬。” 张良自然脸色发白。 这是他意料之外,但是却又在情理之中的。 “想来,公子歇也是畏惧二世派人追杀,所以今日不敢来了。他改日才会出面。” 在场的诸位自然都是一片静默,随后便纷纷摇头,说这赵公子歇不好云云。 齐国宗室之后开解道: “子房,无需对此事感到惊奇。秦国人本就如此,心狠手辣,都已经囚禁了宗室之后这么久,会借秦始皇驾崩之事对我六国宗室之后痛下杀手也不足为奇。” 张良这才刚接到秦始皇驾崩的消息,正在兴奋之时,可是他没想到,紧接着,他就亲耳听到了另一个让他难以消受的消息。 六国宗室被灭。 难怪他方才进来看到这些人时,这些人一个个显得很是凄惶,并未有共谋大事的激情。 经过了一阵唏嘘感慨,随后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这些人对于秦皇的咒骂。 张良只觉得,秦皇驾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复国机会,必须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张良十分愤慨的道: “秦皇无道,天下人不会顺应他的心思。如今二世继位,我却见到天下有不少士人想要阿顺于他。” 这座大室内,都是昔日的王侯贵戚,今日齐齐聚在一室,秦国的统治让他们失去了昔日的显赫和尊贵,但是助长了他们复仇的火焰。 这帮同仇敌忾,誓要夺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东西的权贵,在当地都有着非常高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他们听着韩国五代韩相之后的张良的话,一个个都陷入思索。 “我曾经入过关中,还曾冒险潜入咸阳附近的城池,听说了许多关于二世的事情。此人手段颇多,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朝中颇负盛名。” “二世初立,帝国内部势必不稳。我以为我等应当尽快图谋共聚大事。否则,一旦二世笼络了人心,到时候,我等复国更是无望。” 张良苦口婆心的劝阻着诸位,想要联合大家尽快动手。 但是,事情并不会按照张良所想的那样进行。 “二世虽然初立,但是手中仍旧有千军万马。而我等虽然在地方上多有势力,但蕞尔之众,如何与秦国对抗。” 张良听了,脸色自然由青转白。 这帮人都在算计着自己的利益,自然不会轻易就出手,对于张良的号召,他们表现的反应很是消极。 这帮老奸巨猾的六国宗室之后,一个个都各有各的如意算盘要打。他们算准了韩国本来就国力衰微,而且韩国就在秦国的眼皮子底下,被秦国镇压的时间最久,这个张良之所以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复国。 他们自然不会顺从张良的意思,所以楚国王室旁支才故意这么说。 其他人也都一个个抚着自己的胡须,打量着张良。 这个面色沉静、貌若好女的美男子,就是他曾经刺杀过秦始皇,给了他颜色和苦头看看。 这是他张良得以被诸位王侯贵族所看重的原因。 这是,这件义举并不妨碍他们想要利用张良,这个无权无势,甚至都不能逃回昔日韩国都城新郑的美男子。 可是张良的反应也狠狠的打了这几位的脸,他并未对他们刻意的言行表现的愤怒。 按理说,张良是最应该对他们的话表示非议的,理由很简单。 张良是最渴望复国的人。 正是这种复国的渴望,激的张良铤而走险,刺杀始皇帝。 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也只有张良一个人敢去做了吧。 只是这也恰恰暴露了他的弱点。 “子房,这韩国虽然是继赵国被灭之后才亡的,但是这赵国亡之前,韩国大部分土地已经归属于秦国。如今我六国说要联合起来,可是你们韩国,以谁人为王,又能举兵多少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韩国之所以会灭亡,本来就是其他五国冷眼旁观不作为。chaptere 第八十二章造反宜早不宜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良听到这些话,自然知道了这些人的真实用意,看得出来,他们是想要让他们韩国先动手。 这样做,必定是牺牲。 谁人都知道,箭射出头鸟。 但是对于张良来说,这样的牺牲和冒险值得吗? 当然值得。 只要能推翻秦国的统治,他们韩国就有复国的希望。 只是,张良也很清楚,这样做的结局只有一个,韩国民众的起义被再次血腥镇压。 而这场注定失败的起义,只是给今日前来的诸位一个乐子看罢了。 他们需要一个出头鸟先挫挫秦国的锐气,于是他们选择了七国之中原本就国土面积最小,实力最弱的韩国。 而这场必败无疑的斗争,只是给这些人多了些谈论的资料罢了。 而秦国则会借用韩国的反抗,进行更为残酷血腥的镇压,向天下人警示秦国的国威。 简而言之,其他五国的人非但不会因为他们韩国率先起义而紧随其后,反而会变得更加温顺。 如果今日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些心中怀着复国壮举大业的人,他们也就不会对韩国提出这样荒诞的要求。 韩国的民众不可以再次白白的牺牲流血。 张良对着诸位作揖: “以秦国之强,我六国之疲弱,便是举六国之力,面对秦国的精锐,也不一定有十分的胜算。为何诸位多谋善断的人会认为,我韩国会有机会复国呢。” 其他人听了,自然很诧异。 “子房你这是何意?” 张良径直道: “我韩国本就是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而且时至今日,韩国民众已多数忘记先王之善。是故,子房对复兴韩国本就未报多大的希望。甚至于,子房以为,即便是实力最为强劲的楚国、人口稠密的齐国,这两个国家,距离秦国最远,但是仍旧无有复国的希望。” 此言一出,楚人和齐人自然不乐意了,都认为子房是出不起兵,找不到王,所以在信口开河。 这大室内立刻乱作一团。 六国之中,豪杰多有。 只是让张良感到意外的是,齐国之中,田氏宗族之后田横亲自来到了此处,商议这次的大事。 田横听说过张良的大名,也佩服其为人和心志。 他既然敢这么说,必然有其理由。 “子房你如此说,可有何凭据。” “自秦国施行户籍分等,以关中关外为划分。秦国给予关中人以优厚待遇,凡昔日从军之士,予以减免赋税。秦国内部又继续大力推行先进的农业器具,以助力农业劳作。” “是故这些年,秦国益壮。十年前,六国便一一败给秦国。十年后,秦国愈发强大,我们六国又如何能战胜秦国呢。” 这番话掷地有声,其他人听了,纷纷默然。 田横听了这番话,自然大为震撼。 今日前来汇聚的这些人,主要就是想和张良达成约定,一旦韩国起兵,那么其他诸侯国也相继起兵。 但是看张良的意思,他并不肯起兵,而且还在反着骂他们。 即使是到了今天,六国之人还是不能同仇敌忾,还在这里互相计较利益。 田横想要将张良招揽在麾下,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张良心心念念的是光复韩国。 他不会轻易就放弃韩国,转而来帮助他们齐国。 而且他田横还得小心些,这个人怕是会反利用他。 这么想着,田横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田横还是觉得,这个张良智慧超群,不同凡响,未来也必定大有作为。 “子房言下之意,即便是六国合纵,也不能抵抗秦国?” “仅有一线生机罢了。至于如何把握这一线生机,子房以为,我等务必当快些行动。二世既然敢于在第一时间内昭告天下,宣称始皇帝驾崩,紧接着又以六国宗室为秦始皇陪葬,此举不就是针对你我这些人吗?” 张良来的路上就盘算过了。 始皇帝驾崩这样大的事情,足以震动天下。 但是二世竟然在一个月之内就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可见他对于天下民众是有所准备的。 至于这招陪葬,其实就是给他们这些宗室之后看的。 这些人听了子房的这番话,自然一个个开始面色一僵。 他们笑话赵国公子歇胆小怕事不敢前来,但是他们自己心中何尝不感到恐惧呢。 这样的集会一旦被暴露,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一旦等到二世坐稳皇位,到时候再起事,怕是更为棘手。我想诸位之所以能够及早的汇聚在一室,也正是因为这继位之人不是旁人,而是帝国早就选定的继承人东阳君吧。” “想来始皇帝最后一次出巡,还带着他出巡,正是有交托之意。诸位急忙前来于此,难道不也正是因为忌惮如今继位的人,是一位颇通政事的人吗?” “我来时听路人说,二世改黔首为百姓,此举和始皇帝的所为大相径庭。一旦时日既久,天下百姓表现出有归附二世的心意。到时候,我六国复国更是无望。” 众人听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二世的登基,让形势变得更为严峻。 如果是一个无知小儿继位,他们全然不至于如此紧迫的召开这样的集会,风险太大,而且太过急躁,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张良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把话说开,就是给大家说明真相。 “就算六国的百姓肯给我们时日,二世可不会给我们时日。子房以为,如今时局更为紧迫,必须要尽快行事。谁知道明日二世是不是就会大力敌对我们这些人呢。” 这席话自然争取到了在座诸位的认同,众人又继续郑重其事的议论起了这件事。 但是从日中到日落,看他们的神色,被张良这么一说,确实有人已经开始生了畏惧之心。 这畏惧是对于新皇帝二世的。 不仅如此,还有人认为,应该再等待些时日,等某些契机出现。 “贸然起兵,无法聚众。” “此时不起兵,等到二世坐稳天下,到时候更难应对。若尔等还存有复国之心,就应该及早起事。” 对于起兵的时机选择,张良自然是倾向于越快越好。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会发生更多让他难以预料的事情。 毕竟东阳君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不是吗。 谁又能想到,秦国人会自己主动废除军功爵制呢。 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且做成这件事情的人,绝不简单! 张良出了室,并无喜色。 时至今日,这帮人也只是打着有共同的敌人的名义和他聚在一起,但是所争论其实都还是自己的利益。 这样的联盟,根本就是一盘散沙。chaptere 第八十三章 先发制人(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他本意是想再次合纵,以图谋反抗秦国,如今看来,这些六国宗室之后,不足以成事。 这么想着,张良很快又想起了昔日他结识的那些庶民还有士人。 这么一比较,张良竟然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些其他的判断。 张良本身也是贵族,将贵族和庶民相提并论做比较,本来就是对贵族的侮辱,而这些五国之后的反应和表现,更是让张良对宗族自身产生了怀疑。 子房预见了一些很为不妙的事情。 复国大业怕是愈加艰难,但是不到最后一刻,他张良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如今之要务,是他要先赶回韩国旧地,那里有韩国昔日宗室大族。凭借他们的力量,应该可以推举出新的韩王。 在此地张良和其他人又逗留了数日,但是还是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众人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再等些时日,等到时机成熟,合力反秦。 张良只得无奈摇摇头,随后便想办法出城去往新郑。 其他人也纷纷四散。 这场聚会本意就是来庆祝秦始皇驾崩的,只是张良似乎刻意煞了聚会的风景。 而且,张良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对于二世直接杀了六国王室之后,他们这些人不忧反喜。 原来是这些本不是王室正统的人想要取而代之。 若无王室之后,他们这些宗室便可以打着复国的旗号自立为王。 他们这么算计着,张良也无可奈何。 十日后,张良几经辗转,终于改容换形入了新郑,只是他和所有王室之后都等来了同一个坏消息。 秦二世大肆分封,凡秦国诏令无以在五日内到达的地方,全部封于诸公子。 秦二世倒是豪气,十六个公子,一个都没有拉下,全部给予封地。 这可让齐国田氏、魏国之后、楚宋氏、景氏等人开始跳脚了。 齐国境内,田氏兄弟几人得到消息一个个呲牙咧嘴,纷纷凶神恶煞的模样。 此时天下各地都是盛夏,炎热异常。 本该在水塘边纳凉吹风饮酒的诸位,却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汇聚起来懊恼狂怒。 小室内,聚集满了一个个吃的膘肥体壮,目露精光的豪强地主。 田儋眉头紧皱,双手按在拄地的长剑上,咬牙切齿的道: “二世这是来真的啊!若如此,我等的地位势必会被冲击!” “岂止啊!从兄。我等在这齐国境内的势力怕是会被连根拔起,不仅如此,就是我们的脑袋,也恐怕不久就不在脖颈之上了。” 田横说的不错。 田荣也道: “二世想要用他的兄弟们填补我们的地位。而且以十六位公子,我们这齐国,势必会被四分五裂。到时候,更加难以复国。” “不仅如此,我听说,二世下令让帝国的大将蒙恬率领三十万精锐回到关中,就要驻扎在函谷关附近,另外,二世还大量陈兵于赵国地界。” 田儋听了,当时便发问: “这二世难不成未卜先知,他如何知道我们会有聚众复国的意图。再者,他如此急切的调动兵马,大封同姓兄弟于边地,全然是早有图谋,而且和始皇帝所行的政策大相庭径。” 田儋说着,持着剑在室内走来走去。 “怪事!我们都还没着急,秦二世到先急起来了。如此急切,似乎是料定了我们会起兵。” 说起来,当初他还下令要抓捕我们两个,只是那个时候,是上将军王贲带兵,没有将当时只是个长公子的二世的话放在眼中,并未好好执行。 稍有差池,他们可能今日就不在人世了。 田儋思忖着这桩莫名其妙的怪事,心中也陡添了许多对于二世的敬畏。 这封密信已经被点燃了,不过一忽儿的功夫,就燃成了灰烬。 田横走到田儋身边说: “这恰恰说明韩人张良说的是对的,此人高瞻远瞩,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是却能料事如神。他早就断言,二世必定会对我们先动手。” “既然如此,那我们更加应该听他的话,及早动手。” “可是他也说过,这些年来,秦国实行关中本位,以六国之民众哺育秦国。是故这些年来,秦国益强,我六国越发疲弱。即便是六国一同反抗秦国,也难以取胜。” “照他这样说,我们就该坐在这里等死不成。张良心心念念想要复韩,但是以韩国实力之弱,且被秦国占领已经超过了十余年,韩人之小儿怕是只知道有秦,而不知有韩。他如此说,只是为了激励我们趁早动手罢了。难道你以为,他是刻意说些丧气话,好让你回来转告我吗?” “张良这样不可多得的谋士,你竟然知晓了他的能耐,却不带他回来,这岂不是将美玉拱手于他人吗。要我看,日后谁得到张良,便是如虎添翼。” 田儋如今正缺像张良这样的谋士。 齐国境内,确实多人才,而且因为秦皇灭天下,使得齐国境内汇聚了不少来自各国的奇人异士,但说到这种有谋略的人才,那可谓是少之又少。 田横本来也在气头上,没想到他这个从兄竟然会这么数落他,这样他自然不高兴了。 田横自然觉得委屈。若是无我田横,你田儋也没有今日。 田儋自然不会顾忌田横的感受,他是宗室之中最有声望的,一旦复国,他就是齐国的新王。 田单煞有介事的对着田氏宗族的弟兄们道: “此次分封,有别于之前,秦二世是真的授予将齐国、燕国、魏国、楚国的土地和人民授予秦国诸公子们。” “我听说,早在天下初立,秦皇便命令群臣朝议此事,争的便是这分封和郡县之事。只是秦皇意图一人称天下,不肯听秦国丞相王绾的话,但是几经大臣劝阻,最后还是封了诸公子镇守燕、齐。” “这镇守燕国的两位公子,都是秦国较为杰出的公子。想来燕国王室之后,不是不愿来,而是此时已经被人盯上了。要知道,燕国之后可早就向我们透露过秦国两位公子是如何想尽办法排挤他们的势力,以向他们的君父表功。”chaptere 第八十四章 天际流火,荧惑守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田荣道: “如此看来,事情恰恰朝着侠士张良做的最坏的预想走去。二世是不愿意给我等复国的机会的,而且,看他分封的意图,显然也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命的机会。既然如此,我们也必须要趁早起兵行事。” 田横向来多虑。 “可是起兵,哪有说的那么容易?而且不能只有我们一国。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像赵国、韩国,他们畏惧秦国的蒙恬,不会再兴兵起事。而燕国更是因为地处偏远,即便是赵国会起兵,燕国也一定是躲在赵国之后。更别说会助力赵国了。” “还有韩国。时至今日,韩国我只见到张良一人矣。这么一来,其实最后最可能出兵的只有我们齐魏楚三家。” 田儋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如今的局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这些年来,我等潜伏在县邑之地,不与秦人交恶,为的就是壮大实力,谋求他日联合诸国的力量抵抗秦国。如今始皇帝驾崩,对于我们而言是极好的机会,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丧气的话。” “依我之见,二世之所以如此急切,也正是忌惮我等。他怕我等举兵造反,失了他君父为他打下来的江山。” 田儋这么说,其他田氏子弟自然乐意附和。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养肥的白羊白白拱手送给他人食用。 这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彼此的实力还有能否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斗争,似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镇压。 这一年,是秦始皇三十六年,秦皇于沙丘病,三月卒于章台。 天下服丧三月后,还是盛夏之日。 说到服丧,不过是禁止红事,倒也并未对天下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只是在观念上,那个统一了天下追求长生不老的秦始皇帝已经驾崩,新登基的人是早就名满天下的东阳君。 二世重起李信、重用冯劫,监修九原驰道,以为秦国发动战争攻打匈奴做保障。 于是乎,从秦国咸阳到九原的直道上,又是数以万计的庶民在道路上匍匐。 夏日,暴雨极多,道路容易泥泞,工期一再被拖延。 只是这一次,连帝国的主人二世都没有催,其他人自然而然也不怎么着急。 秦国似乎要和匈奴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而帝国内部,烽烟虽然还未起,但是二世手中已经接到了不少消息。 六国之后已经有所行动了,他们四处招募兵马,而且想办法搜集武器,时时刻刻为反抗帝国做准备。 冯去疾手中持着诸王的奏报,看的心惊肉跳。 谁也不想把始皇帝辛辛苦苦攻打下的天下就此葬送。 “陛下,诸侯王震慑四方,分而辖之,但是以如今的形势来看,效果并不乐观。” 蒙毅做解。 “我看未必,他们如今应该是狗急跳墙,知道陛下决意镇压他们,所以不敢违逆。” “可是他们如此行事,万一真的牵动当地百姓归附,到时候只怕形势不容乐观。” “我看未必,新帝登基,天下多有人称许,未必人人都想着造反。” 扶苏坐在上座,看着丞相和廷尉两人你来我往,觉得当皇帝倒也有趣。 这是一个傍晚,咸阳天气晴朗,天空中也只有稀薄的彩云飘荡,像是仙女披在肩膀上的绸缎。 扶苏留了两位在宫中和他一同用膳。 几人用过晚膳,又陪着皇帝在宫廊里散步。 这些日子,帝国无大事,皇帝将许多事派给臣子去做,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这样和臣子闲聚的时光,可不多有。 只是众人正在陪着皇帝看暮色降临的景观,却忽的看到一个大火球从天边向地面砸了过来。 天际上一颗火球滑落了下来。 带着熊熊烈火的火球从天际撞向大地,这一幕惊动了天下不少人,尤其是东郡。 这个时候的东郡可不像咸阳尚未落日,而是黑夜已经将领。 这颗火球划破黑夜和宁静,以巨大的声响和炫目的色彩撞入众人的眼球,惊的狗吠鸡鸣,乡里人立刻手中提着叉就往前去,结果只是互相肩碰肩看着这神奇壮丽的一幕。 扶苏看着这一幕,他就知道,秦国和六国的最后一站就要开始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世人来说,这样的天象,会引起他们的许多猜测。 那些意图反抗帝国的人,势必会借助这次的事情造反。 事情的发展全然在扶苏预料之中,这些人本来就等不及了,尤其是在受封的诸公子都到了封地之后,他们正缺一个借口。 不出三日,扶苏就接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始皇帝死而地分。” 这是有人故意刻在陨石上的话,而且和历史上的竟然没有什么出入。 “不管怎么样,查出将这话刻在石头上的人,如果差不到,陨石周边的人,尽数将为罪籍。” 二世对廷尉蒙毅重重道。 “陛下,这些人摆明是冲着您来的,想来他们很快就要行动。”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结束战乱的唯一方式,就是战争本身。先帝兼并六国,为的就是永远结束战争。六合为一,战乱结束,这本就是历史应然的趋势。” 二世也没有多迟疑。 “传令下去,诸郡县加强戒备,若有异动,必须要尽快上报。倘若有人意图谋反,直接就地处决。” 炎炎夏日里,大正殿内却分外凉爽,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这合纵,可不是闹着玩的。 六国复起,这就意味着,先帝和他们昔日辛苦的成果,到最后只是一场空。 负责占卜天象的太史令冒出来说道: “陛下,此天象寓意为三东六郡,银惑守心。主大凶。陛下若要出兵镇压六国,未必取吉。” “朕以蒙恬为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镇压赵地,对六国宗室之后形成威慑,到时候,他们怕是连起兵都不敢。” “朕已经下令让赵佗命其手下将领加强巡逻和戒备,如果六国之中真的有那一国先要造反,我想也一定会是楚国。楚之蛮夷,一向自以为可以以一国之力与我秦想抗衡。朕希望,赵佗能给他们些苦头尝尝。”chaptere 第八十五章 造反太难,改行刺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二世一年秋,大封边疆之地,置始皇帝十六位公子于边地。六国诸侯宗室旁支大为振恐。 于二世继位之初,先后多地发生骚乱,均被秦军血腥暴力镇压,秘而不宣。 …… …… …… 碧黄相间的大地上,风浪一起,青海波涛汹涌,绿浪滚滚。 十几辆精致的铜盖马车压着路上的积水,急速朝着东海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队伍,乍一看就知道是富商,但是当行人看到这马车上边上插着的秦国旌旗,一个个都面色铁青。 这些农夫们手中持着耒耜,神态异常凝重,很快面色便转黑。 而这车中的主人,乍一看和帝国如今的主人颇有几分相似。 此时此刻,他正是喜形于色,手持长剑,正图谋着日后为一方诸侯的光景。 这人正是公子常。 此行公子常未和其他公子一样选择和他人结伴而行,而是选择了带着自己的家众独自前来齐鲁这片相对富庶的地方管辖封地。 只是这批马车快要行进到一个谷口的时候,周围忽的陷入一片异样的宁静。 低矮的狂野里,竟然没有半只鸟雀,也无有猿猴攀援在树上叫喊。 但是车中的主人兴致高涨,犹如飘飞的军旗,他全然忘情的喊着小调。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 公子常正在口中吟诵着这首歌辞,只是忽的马车发生剧烈的晃动。 “君侯——前方有情况。” 公子常这次来齐国,本就是故地重回,并不是初次赴任,所以怎么会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呢。 公子常说着就要下马车一探究竟,紧接着便从前方飞来几只飞羽。 “君侯小心——” 随行护卫大吼一声,接着几只利箭便从公子常眼前飞过,很快四野里便冒出来许多蒙面的盗贼。 这些人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是一顿砍杀。原本从容不迫的行车队伍,顿时血溅当场。 公子高此行可是带了他的母君,还有昔日在咸阳的妾室,老弱妇孺,全部都在马车上。 原本幽静安谧的霭色黄昏里,很快便响起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公子高脸色大惊,危难之际还是想着要先去保护她的母君。 只是秦国的戍卫本就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便发起反击,并且发出求救的烽烟,这自然很快就吸引了驻地附近的秦国兵卫。 在几个忠心耿耿的戍卫护佑下,公子高受了伤,但是侥幸跳上马车和其母逃过一劫,但是其他人全部无一生还。 至于那些盗贼,他们杀了人后也不劫掠财宝,只是逃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让公子常大为受惊,一连病了好几天。 等到他将此事的奏报送达秦国朝中,扶苏的手中已经有了多份同样的奏请。 秦诸位公子带着妻儿家眷前往封地的途中,多位公子遇到伏击造刺杀。 这一连串的事情,可都不是小事,激怒了秦国朝堂。 二世没想到,六国宗室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有两位王弟,竟然直接在前去封地的路上死于非命!这实在是对我秦国王室的挑衅。这些贼寇非但贼心不死,而且愈发变本加厉,竟然连朕所封的诸侯都敢刺杀。” “自陨石天降,谣言四起,那些宗室之后纷纷指摘朕的不是,想要挑起战乱。朕于咸阳安坐,却莫名背负了许多毋须有的罪名。此事尚未罢了,竟然新的风波又起,简直是不将朕放在眼中。” “最让朕感到失望的是,此前还有不少秦吏给朕报送消息,说什么地方大安,让朕勿忧。可是如今事发这样久,诸郡县之长吏竟然毫无办法,只是向朝中求援。这样的郡守,朕要了有何用。” “既如此,朕一律罢免了这些郡守,让他们前往蜀中将功折罪。” 能成为一方郡守的,多是朝中上卿之子。 二世直接罢免了那些无所作为,虚假上报的郡守,自然让那些老臣面子无光。 但是他们也不敢多吭气,只是一个个红着一张老脸,将头埋的低低的。 诸大臣也是战战兢兢的。 扶苏生气,一是因为他们公然行刺他册封的诸侯,这是对他皇帝权威的挑战;第二则是因为这些诸侯并未按照他原先预想的那样行动。 如果起兵,那三十万大军就可名正言顺的扑灭这些作乱的人,可是他们没有。 反而是做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让二世难以捕捉他们的踪迹。 蒙恬也看出了端倪。 “陛下,这些亡国之众看似被逼无奈狗急跳墙,毫无章法的行刺我陛下所封诸侯,这其实是最为高明的办法。” “这些亡国之众,没有聚起大量的军队和帝国抗衡,但是他们又不甘心让这天下从此归于秦国。于是他们其实是做了最为精密的算计,通过耗费最小的损失和帝国做对,以达到消耗帝国精力的目的,想阻止诸王在封地站稳脚跟。” “他们只是出动小股小股的队伍和帝国做对,我们的大军根本就难以捕捉他们的动向。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想来这些人也是精心策划了这些行动,否则何以多次得手。他们想要做的就是用这种方式让皇帝陛下感到难堪,也想恐吓阻止诸王前去封地。” “那依照都尉之意,如今朕要由着这些藏匿在县中乡野之地的亡国之徒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像猴子一样乱窜吗?” “陛下,臣以为,大军只能起到威慑之用,阻止他们大肆举兵。但是要捉到幕后之人,还得用其他方法。” 出于维护分封制作用,冯去疾谏曰: “陛下,当允许诸侯王自行招募兵马,否则诸侯王将有性命之忧。这样的事,日后恐怕会发生更多。” 二世听了这话,自然板起面孔。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允许他的弟弟们自己建立武装部队。 “周王分封天下,正是因为允许诸侯王各自在封地内招募百姓为兵,所以才引起了战乱。诸侯之间互相猜忌。朕岂能再开这个先例。而且如今地方皆有驻军,朕可以让诸侯王有调动这些军队的权力,但是朕不会给诸侯王自行建立军队的权力。此事一旦有了先例,便是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丞相见皇帝执意不肯给诸侯王兵权,也只好作罢。 反正接下来该要倒霉的不是他。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蒙恬却站在了扶苏这边,他反对给诸侯王自行建立军队的权力,只有这样才能维护先帝创下的万里江山。 “陛下,臣以为,这些六国余孽虽然贼心不死,屡次和帝国做对,但是照他们如今的行径来看,实则是面对陛下的威严和明断生了畏惧。”chaptere 第八十六章 不可放过,追剿余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些余孽除了做这些小偷小摸的把戏,全然无力招架我秦国雄师。臣以为,陛下非但不应该担忧,反而应该欣喜,因为这恰恰是六国余孽气数将尽,黔驴技穷的表现。” 其他武将听了,也纷纷附议。 扶苏听了这番话,自然心中茅塞微开,神色言语都缓和了许多。 “都尉言下之意,这些人不会再起兵造反?” “正是,依臣之见,想来如今这些六国宗室之后见到大势已去,正是为此感到焦急,但是举兵势必会被我等镇压,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做这些事情扰乱陛下心神。臣以为,只要陛下能够稳住心神,不出半年,边地在陛下和诸侯王的协同治理之下必定会安定下来。” “在臣看来,这种刺杀的小把戏,只是小人所为,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扶苏听了,觉得这话只有一半的道理。 大军在前面,确实很多人不敢造反了。 但是,这就意味着他们真的会就此放弃和帝国对抗吗。 扶苏迟疑了一番。 “话虽如此,但我秦国不可对这些人掉以轻心。先帝昔日在世,前后经历过数次刺杀,而博浪沙张良刺秦一案,震惊天下,但是却至今未有结果。如今又是诸侯王被刺,竟然查无结果。这一桩又一桩案子,不可做落水的石子,沉下去就算完了。” “朕会给诸侯王一个交代,也要给天下人看看,和帝国做对的下场是什么。” 扶苏这话说的,引起朝中多少大臣的感佩,大家纷纷对二世投去敬佩的目光。 “朕以大军去追杀镇压这些小人,属实大题小做,但是却不得不察。朕决定单独成立一支行伍,就为追捕这些作乱的小人,一旦捕捉到涉事之人,当场斩杀便是。” “说什么查无结果,朕其实很清楚,不过就是当地的豪强宗族罢了。” “朕不想放任这些人在朕的眼皮地下肆意妄为,纵使边地遥远,但是朕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这帮贼寇。就以追捕盗贼之名,将那些意图和帝国做对的宗族豪强尽数诛杀。” 冯去疾听了,也认为这么做会起效果。 “陛下所言极是。其实这些幕后之人,都是在当地有一方势力的人,若要追踪,并不是难事。而且若是长期放任这些人,无异于养虎为患。正好可以借这次的事端,将这些手中颇有势力的贼寇加以整顿。” 扶苏坐在皇位上,目光在朝臣中跳跃。 “诸位以为,谁人适合担当此任?” 这可不是普通的捕杀盗贼,是要屠杀六国其余宗室之后。 杨缪从上前。 “陛下,臣愿往。” 想要立功的人,多的是。 嬴政没给扶苏留下多少安邦治国的文臣,但是这武将,可真的是大有人在。 二世欣然道: “那好,朕封你为刺史,带五千精锐,追查这几桩大案,将齐鲁之地上的豪强宗室的家财全部没收充入府库。” 杨缪从听了,自然欣喜。 这可是美差。 五千精锐,踏平那些宗室豪强的府宅都绰绰有余了。 “陛下放心,臣此去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扶苏看着杨缪从这般自信,也就懒得为他再操心。 杨缪从此去要面对的,可不是别人,而是能在历史上称王的田氏宗族。如果他能带领人把这些人铲除干净,于帝国就是消除了一个大威胁。 只是,这次的事情,让扶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庶民竟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那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涉呢。 扶苏望着眼前这一堆老家伙,忽然间很想念一个人——李斯。 “廷尉——” 蒙毅施施然站起上前。 “朕命你大肆选拔秦吏,进展如何?” “回禀陛下,臣已经在筹备了。臣恳请陛下下诏令各郡各县推举有识之士,以入太学。” “昔日有毛遂自荐,朕以为,也当为其他有意为我秦国出力之人给个机会。不论其人身份如何,庶民还是士人,凡有意来我太学者,都可给予机会。到时候,不经用的加以选拔剔除就是。朕只是希望天下百姓皆可为朕所用。以鼓动天下人效忠我秦国。” 二世这番安排,显然又把蒙毅原先的部署给打乱了,但是他也只好再做安排。 用天下人,哪怕是庶民也不拘一格。 从未有哪位先王曾经公开说过这样的话。 要知道,贵贱之别,那可是谁也不能逾越的。 但是这番话从二世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义正言辞,蒙毅应唯。 …… …… …… 退朝之后,扶苏坐在章台处理政务。 处理公事之余,他忽的感慨起来。 从前心心念念想要做皇帝,结果做了皇帝之后发现当皇帝也就这么回事,而且日子过得要比从前当太子时枯燥的多。 这当个好皇帝,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得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而且本以为他上台后很快就能收拾完六国,随后大力提拔重用团结庶民阶层,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从前的想法实在太过理想化了。 因为他让蒙恬把三十万精锐放在了家门口,这些乱臣贼子根本就不敢动手,于是乎,只能做这些小偷小摸的动作,扰乱帝国。 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时间。 这么看起来,当初如果二世不上台,秦国就算不改革,稍微来个懂些朝政大事的人上台,大秦帝国苟延残喘的时日也就更久。 扶苏现在急切的需要几个说的上话的人和他聊一聊这些天遇到的事情,他需要一朵解语花。 这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出自齐国的那位夫人。 而且,为先帝服丧,他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去过后宫了。 扶苏刚想着动身,结果却见到迎面走来了他的母君——帝国的太后。 太后的权力还是很大的,未经皇帝的召见,也没有任何通报,便可以直接来到章台。 扶苏本以为,先来的人会是他的皇后,但是现在看来,他已经把王家抬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所以她才那么安分。 但是对于太后来说,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二世屏退左右,只留下他和他母亲两人单独说话。 “这些时日以来,你操劳国事,倒是瘦了不少。” “劳母君挂念,初即位,许多事都不熟悉,所以操劳了些。母君无需挂念的。” 太后像是没听见扶苏的话,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章台宫中走来走去。 从前这是他不敢来的地方。 最近一次来过,就是始皇帝的丧礼。 他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给她留。 若是留了,可就是稀奇了。 太后眼中饱含忧愁,扶苏看在眼里,纳闷在心里。 人都死了,空留恋有何用。chaptere 第八十七章 诋毁御史大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当日赤脚在大殿里行走,已经是作为送葬的礼仪,情形何等悲怆,也未来得及做些其他思考。 至于平时,这里更是她的禁区,未曾踏足于此。 她在这秦国王宫里,外人看着羡慕,实则除了享用锦衣玉食之外,陪伴她的只有无尽的生活琐事,还有孤寂。 眼睁睁看着楚国覆灭,家族宗室被大力打压。若不是凭着她的皇后身份,恐怕那些王室宗族之内的人,一个也留不下。 在秦国的历史上,凡是嫁入秦国的公主们,多有在秦国叱咤风云之辈,只是到了她这里,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活在先帝嬴政身边,她这个楚国公主,秦国皇后,全然没有任何存在感。 天下是属于秦始皇帝的,但是属于她这个皇后芈兰的,只有一方椒兰殿。 她一不敢干预前朝的政事,以至于全无权势,二也未收获夫妻之间应有的感情,深宫寂寞,倒和寡妇没有不同。 无权无势,无情无爱,这自然过的是非常憋屈。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这宫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给秦王生的长子。 从前种种都已经是过眼云烟。重要的是,如今她可以在这咸阳宫里四处走动,大口大口的呼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昔日的皇后既然成了太后,自然换了一身装束。 耳边著着光洁莹亮的大秦珠,头发上并没有年轻妃嫔繁复的发饰,只是用较为玲珑精致的发冠向后高高扎起,虽然尚未作态,已有威严气势。 这穿的自然是最好的皂色丝质的朝服,两边用金线绣有寓意祥瑞的神鸟的图案。 栩栩如生的图案,精良的质地,相得益彰的配色,都让这位帝国的太后显得仪态万千,浑身散发着高贵和卓越的气息。 更让二世感到意外的是,他母君的头发却好像是一夜之间从微白变成黑色。曾几何时,他还未被立为太子前,扶苏还担心他母君熬不到嬴政驾崩的时候。 而今却全然不一样,她是神态和仪态都焕然一新,几乎改容换形了。 只是她如今华冠丽服,光彩照人的来到章台,不见那人,心中无限凄凉。 说起来,秦皇这样的雄主,天下英豪慕之,更何况闺中女子呢。 能嫁给秦王,自然也是那个时代女子引以为荣的幸事。从前的宣阳夫人一直是这样想的,这也成了她痛苦的来源。 芈太后昔日自然也和其他女子一样爱慕秦王,但是秦王心中可无有情爱,又或是,这情爱给了别的女人。 “母君今日来此,为何凝噎不止。先帝已去,若是母君再因为追思先帝再抱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太后转回身,目光定定地看着扶苏。 “陛下——” 太后忽然的喊了这样一声,扶苏莫名心里一惊。 “哀家想来看看陛下,听说前朝事务繁杂,陛下这些时日忙的不可开交。哀家已经许久未见到陛下了。” “母君挂念,差人来知会一声就是,朕自然会去看母君。何必劳烦母君亲自跑一趟。” 扶苏扶着太后坐下,亲手给她奉茶,一如已往。 太后接过,随后出神的和她的儿子对望。 “你从前是温和敦厚,心底柔善的人,怎么如今我看着你,全然换了个人似的。” “自然是——” 剩下的话,被扶苏吃回了肚子里。 自然是为了帝位。 “母亲多虑了,朕没变。倒是母君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太后说她是想他这个儿子了,扶苏自然知道没这么简单。 太后嘴唇微微颤了颤,再三确认眼前这个人是她儿子,而不是先帝之后,她缓缓吐出近日烦扰她的一件事情。 “哀家听闻,你提拔了皇后的兄长王戊为御史大夫,还让他代陛下前往楚地巡查。” 扶苏悠悠道: “母君虽然身居后宫,但是这前朝的消息,却也灵通。” 芈太后听了这话,只觉得皇帝有埋怨她的意思,自然微微皱眉。 “此事发生已有月余,哀家也是近日才知道。只是,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同哀家说一声。” “母君从前从来不问前朝政事,如今这是怎么了?” “陛下的皇后,乃是先帝的重臣帝国的前丞相王绾之女,王绾病故,王戊被先帝提拔为上卿。只是陛下初继位,竟然将并未立下什么大功的王戊提拔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乃三公之一,群臣之首,也是帝国未来的丞相。” 扶苏听了,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明显的神色,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母君所说,都是事实。” “看陛下神态自若,想来还不知道此事已经引起了朝臣的非议。” 扶苏自然疑惑。 “非议?” “这王戊处事平平,并不足以担任御史大夫之职。可是陛下非但提拔了他,还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利,朝中多有臣子为此感到担忧,认为他不足以胜任此事,此行怕是会失了陛下的威严。哀家虽然不问政事,但是也知道,皇帝会否用人,那可关系到国家的存亡。” “王戊虽然是已故王相之子,但是他被屡次拔擢,也自有他的实力。究竟此番能否让朕满意,还要等他回来再说。倒是母君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朕都未知诸臣子对朕有非议。” “既然是非议,那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让陛下得知。只是陛下为何不想想,这朝中三公,太尉一职本就空缺,剩下的两位,一位是年近七十的三朝重臣冯去疾,而另一位年纪不过五十,而且从前也未有什么大的功绩。” “这样两个人,并居在帝国的三公之位上,就是哀家这个不懂政事的妇人,也知道属实不合适。以他的功绩和年岁,做个上卿,本就是先帝看在已故王相的面子上提拔他的。” “哀家担心陛下身在章台,不知道这臣子里私下的议论,做了不对的事情,却还浑然不觉,所以哀家特意来提醒陛下。” 扶苏听了这通话,自然不乐。 “上卿蒙毅,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出头,他年纪轻轻就在朝中拜为大夫,随后又被拔擢为廷尉。有廷尉在朝中,诸臣自然明白,在秦国朝中,论的不是年岁,而是能力。” “至于王戊,朕多年和他相处,虽未见其才高,但也不见其拙。之所以选择他去巡察诸郡诸县,也是出于他对朕个人的忠心。而今母后说的这些话,全无凭据,朕实在不知告诉母君这些事情的人究竟用心何在。” 第八十八章 历史难题:外戚干政(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后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好像变短了,一时间无可辩驳。 “至于那些朝臣的非议,朕当初为太子,也早听说了不少人对于陛下的非议。即便是先帝那样的人,也还会有这样的经历和遭遇,更何况初继位的朕呢。” “既然母君从旁人那里听来了这些非议,那母君就告诉那些人,朕也不怪罪他们,只是既然心系朝政,为何不在朝中劝谏于朕,何苦跑到母后那里去告状,如此行径,岂是我秦国士大夫所为。” 太后全然没料到皇帝居然对此事作出这样的反应。 看着二世对自己自信满满,在这件事上又表现的如此通达,太后自然更加不敢告诉扶苏,这些事情,只是前来宫中拜访她的妇人说的。 太后微微缩了缩脖颈,而后便觉得自己的腿脚在这章台宫里无处安放。 但是出于一个母亲维护自己在孩子面前的权威,太后也不继续和扶苏并坐。 芈太后忽的立起,语气中自然也尽是愤怒。 “陛下既然心意坚决,而且御史大夫已经出发,此事无可挽回,哀家也就不再追究此事。只是哀家希望陛下不要忘记,哀家是陛下的生身之母。” “朕觉得母君今日来的突兀,说的话也很突兀。这御史大夫行驶职权,代朕监察四方,如何需要母君在意,母君不在后宫休养,跑到朕这里大发议论,属实诡异。” 扶苏说这话,全然没给太后留面子。 芈太后没想到,她不过是好心过来和扶苏说些提醒的话,她的儿子竟然作出这样激烈的反应。 太后自然动怒: “陛下竟然这般同哀家说话!已然是登基之后不将哀家放在眼中了!” “母君,昔日先帝在世时,母亲如何度日,如今朕在位,母亲也和过往一样度日。不会因为换了皇帝在位,这咸阳宫中就会有什么变化。如果真的起了某种变化,那也一定是在朕的意愿之下。” 太后听了这话,自然气的要脸色大变,扶苏并未对太后露出半点缓和之色,直接命人送太后回宫。 “陛下,如此对待太后是否有些太过呢。” 申聿觉得,这事情传出去,有碍陛下声誉。 只是二世方才表现出来的只是对于太后一半的怒气而已,而之所以收敛剩下一半的怒气,是因为二世了解芈太后,他母君并不是一个善于钻营这些事的人。 而她前来劝告皇帝这件事,一定是背后有人推动。 “去查查,先帝驾崩之后,到底是何人与太后往来甚密。太后一向深居简出,能知道朝中有三公九卿都会让朕感到吃惊。更何况太后也从未在朝中有什么眼线,所以朕反而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把这种连朕都不知道的消息告诉太后。” “先帝驾崩,不少朝臣之妇前来宫中安慰太后,想来是这些人吧。下臣听说,太后的高泉宫前,总是停着许多马车。虽然这种情形从前也经常有,只是如今更加频繁。” 扶苏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重重的道: “查。” “唯。” 申聿小心翼翼的应唯。 “只是陛下,太后如此为之,也是一片好意。陛下如此为之,是否太过火了呢。” “如果你认为朕今日这般是小题大做,那这恰恰说明你实在是读书太多。历朝历代,多少帝王是被外戚擅权,到最后落得身首异处。” 申聿听了,自然开始纳闷了。 这古来也没有多少帝王啊。 但是皇帝既然觉得这不是小题大做,那他就照做。 芈太后高高兴兴的来,却气的脸色大变,气势汹汹的离开,这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里。 芈太后去看望皇帝,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皇后知道太后说有人对这件事有非议,她自然怏怏不乐。 有句话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从前在太子宫中,重华夫人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一旦成为皇后,自然身份非比寻常。 皇后很快就得知这个消息,她自然不会对此默不作声。 怎么能说他兄长才不配位呢。 皇后很快就召来王氏的其他兄弟,一起商量这些事情。 宫外的人,自然有宫外的消息渠道。 “太后之所以说这种话,想必是因为蒙夫人。” “蒙夫人?” “正是。蒙夫人一向与太后交好。尤其是那些时日,陛下和蒙都尉两人在朝中对峙,蒙夫人故而来的更加勤快。而且,据臣了解,这朝中上下,敢对皇帝陛下明言不满的,也就只有都尉一人。先帝托重,朝野敬重,如此自然敢于对皇帝陛下表示不满。” 王皇后一听这话,自然心中害怕。 蒙氏兄弟,分别是朝内朝外的支柱。 王皇后自然不敢和他们敌对。 王皇后抿了口茶,定了定心这才道: “昔日陛下身边除了我王家再无他势,太后为了陛下,一直和蒙氏两位夫人交好。这关系好的,和亲姐妹一般。如今陛下即位,还是以蒙氏为倚重。我听说,陛下和都尉两人关系刚刚缓和……” 说着,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的从兄。 “皇后的意思是,这件事会影响陛下和蒙都尉。” “蒙恬位高权重,但是他错就错在,凡事都遵照先帝的遗愿。说他不忠于陛下,实在是污蔑;说他不敬陛下,倒也并非失语。” 王琳的从兄听了,连连应是。 “皇后说的确实到位。只是接下来如何,却也和我们王氏无关。看陛下的意思,显然是要袒护我们王氏。” 王琳笑笑。 “从兄回府后,书信一封,倒也不必详说咸阳事由,只需提醒兄长,务必要做事情勤恳,可万万不能让陛下在这件事情上失了面子。” “皇后放心,臣这就回府写。” 兄妹几人商议完毕,皇后担心他从兄留太久,被人注意,于是就快速送走了她的几位从兄。 只是王皇后没想到的是,她前脚送走从兄,后脚就迎来了皇帝。 “皇后今日心情大好啊。” 如果在寻常人家,自己的妻子和母亲两人关系不好,是是非非也就过去了。 但是在皇宫高墙之中,皇后和太后两人各为一党,那可不是好事。 权力是毒药,它会在容器里蔓延,若是倾倒出来,腐蚀周身。 而皇帝手中就端着这杯毒药,稍微有些倾斜,这权力就会蔓延出去,倒入别人的空杯。 皇后和太后就是这样手中持着空杯的人。 宫中的内侍是,宦官是,朝中的武将蒙恬、丞相冯去疾是,就是内朝的人,也会出来一个张居正。 这就是帝王的权术,要让朝中各方势力平衡。 靠着皇后和御史大夫扶持王氏,为大就是形成和蒙氏、冯氏一样的势力。 只有多股力量一同在朝堂上,朝堂的局面才会稳定。 第八十九章 压力之下,悟出道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原楚国郢都。 秋风漫过大地,留下的是金黄。 一片片黄叶打在地面上,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中一片灰青,四处都是山环水绕。阴沉的雨天,纵使让人生出窒闷感。 王戊接到一份奇奇怪怪的家书,只是这家书不是他妻室发来的,而是他从弟。 而这封信的主要内容不是别的,而是劝告他在行政之时务必勤恳,不要落下话柄,这语言相当直白明了。 王戊作为家主,自然看着有些不舒服。 彼时王戊正坐在室中,烛火高擎,室内灯光绰约,他身上披着披风,耷拉着眼皮细细看完这封莫名其妙的家书,一脸疑惑。 王戊初看完,只是随意的将帛书丢在桌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看这封署了许多同族兄弟的名都奇怪家书,信中还清楚的提到了皇后嘱托。 王戊起初自然感到纳闷,因为他觉得这些人突然发这份家书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越看越觉得不妙,究竟是什么事情,惊动了皇后嘱托,还惊动了这么多人,就为了写一份劝告让他务必为政勤勉的信。 家中兄弟姐妹都团结起来,给他写这封信,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又不便声张,这事情必定是和他们王家所有人有关的,否则也不至于宗室联合起来。 王戊寻思着,自己的父亲是昔日帝国的丞相,朝野闻名,如今皇后又是她的亲妹妹,皇帝还如此这般的器重于他,谁人胆敢和他们王氏过不去。 这个雨天,王戊刚到达昔日楚国的国都——郢都,这样的城池,是巡察的重头戏,不比其他县城稍微巡察便是,甚至不需要驻地。 王戊坐在矮脚案前,对着这份家书皱眉,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雨停了,太阳稍出,天空中还是有着乌云,但是王戊等人得开始工作了。 王戊命御史丞展开调查的工作,随后他自己按照皇帝的口谕,带领几位谏议大夫,一同乔装改扮,出去巡察民情。 只有郢都的百姓,有这样的待遇。 原本王戊也不关心那些庶民的死活,他只想挖掘出对于帝国有威胁的贼寇,然后带兵剿灭,这是目前整个帝国首要做的事情。 重新划定关中、边地分封,就是为了让天下的百姓对秦国有认同感。 王戊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只是在随着大流走罢了。 但是王戊走在街上,脑子里都是那句‘尊皇后之意’,要他务必做出些成色来。 会攻击他王氏的人,肯定是对陛下的安排不满,这其中的关系不难分析透彻,尤其是他这个御史大夫,根本就是皇帝一己之愿才把他提拔上来的。 但是敢对皇帝陛下有不满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王戊在朝中多年,诸位臣子的脾性他这个御史大夫比二世了解的还要更多。 这么想着,王戊自然感觉自己手里的剑沉甸甸的,他觉得这纯钧剑好像在他手里,但是有好像架在他脖颈上。 陛下提拔他,为的就是复起王家昔日在朝堂上的势力,这么做,就是把他们王家磨成一把利剑,然后横在蒙氏这头蛮牛的脖颈上。 怎么从前心心念念想要做到以前家父想做的位置,如今到了这位置,反而觉得不比原先努力向上攀爬有趣呢。 王戊想到这里,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御史为何叹气啊?” 王戊自然顺着目光所及,言其他事道: “民生疾苦啊。” 众臣目光所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双手环胸,一脸苦相的农人。 这大街上倒也不是没有衣服鲜亮之人,就是他们这巡察使团。 王戊皱着眉头,无比惋惜的道: “郢都,昔日楚国之都,如今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比之我咸阳,百姓多有穷困潦倒之状。” 大夫们自然而然附和起来。 “是啊,看这些人,多是务农为生,而且多瘦骨嶙峋。” 王戊身后,自然都是秦国朝堂上的谏议大夫。这些人的年纪多有比他年长的,但是个个精神面貌极佳。 说是常服出行,但是一个个黑色丝质深衣在身,再辅之以那不可一世的骄傲姿态,他们在街道上不过走了一圈,便引来了无数人侧目。 什么话都不用说,这些郢都庶民就知道来人是他们秦国权贵。 当然这些谏议大夫全然是跟着御史大夫的作风行事。 王戊本来也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按照陛下的口谕规规矩矩微服私访,调查民意,但是那封家书,让他越发心惊胆战的。 有一股压力,已经向王氏压了过来,王戊从信中感受的出。这股压力迫使他知道,他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把这个御史大夫在朝中的地位给稳住咯! 否则,他王戊一人失势,到时候,他王家可就只剩下一个皇后撑场面了。 但是他王戊可是丞相之子,怎么能关键时刻靠自己的妹子呢,该是他给妹妹依靠才是。 而且,他王戊还想要和他父亲一样做到丞相的位置呢,恢复昔日他父亲带给王氏的荣耀,这需要他拿出做丞相的实力来。 王戊在大街上止住步子,看着这城中百姓像是观猴一样的看着他们,他心中自然有东西被触动。 王戊放缓了步子,他为了帝国的未来思忖着。 王戊意识到如今是该治理天下的时候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天到晚动辄喊打喊杀,而且皇帝陛下想要在天下施行仁政。 民为贵。 这些庶民不就是民嘛…… 在陛下眼中,他们不是黔首,而是百姓。 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庶民,很容易教人生恻隐之心。 王戊忖度再三,终于主动对诸卿道: “诸位大夫,王戊以为,我等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招摇。不若再改容换形,穿上当地庶民的衣服,混入其中,再问民生,否则,我等此行如何对得住皇帝陛下。” 王戊说完这番话,这些个谏议大夫自然是面面相觑。 随后,他们齐齐当街对着御史大夫王戊作揖。 “臣等遵命。” 这道声音在大街上可谓十分响亮。chaptere 第九十章 盛世的开局——吏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见状,也只是勉强笑笑。 但是王戊说出这番话来,已然叫这些谏议大夫感到惊奇了。 别看这些老骨头在朝中地位不高,但是说起话来往往是滴水不漏,而且他们最擅长做的一件事就是趋炎附势。 但是趋炎附势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无奈呢。 谏议大夫…… 王戊每次看到这些谏议大夫们,总是莫名想到咸阳宫中的大鼎,寓意很深很妙,但是全无用处。 这些人随着王戊回到府中,亲眼见到堂堂御史大夫竟然真的摘下了自己的高冠,脱下了自己的丝质深衣,随后又换上了贫民的衣服,穿上了农夫们才趿拉着的鞋子,这景象自然叫这些良心还未全部都被狗吃了的谏议大夫们感到吃惊,也感动。 别忘了,这个时候,大家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圣人之治的模板,那可就是尧舜禹。 王戊这样做,自然而然让这些饱读诗书,曾经也心怀着兼济天下的士大夫们动容,很他们很容易就想到昔日的三皇五帝,与民众同甘共苦。 而且谏议大夫之中,本就有不少耿直忠诚之士。 这个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在心里赞叹:御史大夫竟然如此恪守职责,对于皇帝陛下的命令这般奉行,甚至于敢于屈尊,不顾自己的三公地位和形象。 王戊穿着粗布烂衫,手中还拿着一个锄头,以这样的形象对着诸位谏议大夫训话。 “蒙陛下之意,我等务必要体察民情,急百姓之急,此次我们再入城,不许称我为上卿,我也不命令诸位大夫。见到楚人,要和颜悦色,对他们的境况多加询问,然后记录下来,随后由我亲自拟奏章,报于皇帝陛下。” “若非事出突然,不许暴露我等的身份,如此才不会打草惊蛇,一来防止让有心和帝国为敌的人做好戒备;二来可以正真了解,这些庶民的疾苦。” 王戊今日虽然穿的和平日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今日他在诸臣心目中的形象确变得无比高大。 诸位谏议大夫见到帝国的三公都这样为事,即便心中对王戊有非议,但是见到他如此认真,自然心服口服,再无非议可说,诸大夫纷纷跟着王戊换了衣服,而后从郡府的后门瞧瞧出去。 世界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大秦帝国的三公之一御史大夫微服私访,走到城中和人交谈起来。 虽然语言多有奇怪,但是倒也不至于完全无法交流。 这一趟下来,王戊可谓是收获颇丰。 这些庶民并不怎么怀念昔日楚王,但是对于秦国也没有什么好感,为难他们的始终是生计问题。 只是王戊可没工夫改善他们的生计,庶民低贱,过这样的生活也是正常。 只是,秦法推行,却让他们遭受了许多损失,尤其是货币的通行和使用问题,除此之外,便是当地豪强对于他们土地的霸占和剥夺,当地郡守竟然不去管。 其时郡守也在陪同,听了这种抱怨,他自然颜面扫地,出去后对王戊解释道,楚人众多,秦吏稀少,他也不敢激怒当地豪强,否则便是给皇帝陛下惹麻烦。 王戊当着郡守的面,摸了摸纯钧剑,见那郡守当地变色,只是哈哈大笑道: “此事,由陛下定夺吧。” 这个郡守,那是冯氏家族的人。 他今日一时秉着杀一儆百的意思,在诸臣面前直接动用二世给他点权力在诸臣示威,当场杀了这个郡守,那丞相冯去疾还不暗地里想法设法害他。 王戊光是回想当日他被拜为御史大夫丞相难看的脸色便觉得吓人,今日实在难以想想这老家伙得知他杀了他家宗室的老儿郎岂不是要疯了。 …… …… …… 微服私访是当日,但是第二日,这件事便传遍了楚地郢都乡里之间,引来了楚地乡人对帝国御史大夫的好感,还有对帝国的形象认知的改变。 之后几日,他们虽然也去了其他农家,但是已经被机灵的百姓们发现了身份,毕竟多年的贵族生活熏育出来的气质,那是即便换了衣服,也难以掩饰的。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戊选择再进一步,直接由城中百姓带他巡视四方。 王戊并非前来作秀,他很直接的对于当地存在的一些问题命府吏记录在册,对于随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也当场以御史大夫的权利给予解决。 不仅如此,王戊还接到直接对地方官吏进行审核,处理掉了不少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的官吏,多为楚地乡绅地主豪强罢了。 虽然原计划在郢都巡察三日,但是王戊却带人巡查了整整十余日,将郢都从上到下翻查了个遍。 一时间,原来对秦帝国的大夫上卿们抱有观望态度,认为他们是惺惺作态的人,也被王戊实实在在的所为给征服了。 尤其是一些多年饱受楚地豪强地主压迫的人,蒙王戊一句话,终于翻了身,他们自然对王戊感激涕零,就是挖空了家里的米缸,也要送家中值钱的东西给王戊。 王戊自然不会接受这些东西,他从生下来就不缺这些东西。只是在他五十岁的时候,他才察觉到,原来这天下还有这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 这样的认知观念对于王戊理解帝国的情况做了铺垫,如此,他开始理解了二世说的那些话。 从前觉得只是觉得二世之所以有某些说辞,是因为书读多了,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楚人对待这些朝中的上卿大夫十分殷切,这自然让王戊感到所付出的得到了相应的回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获得感,但是王戊不喜欢这种感觉。 贵族和庶民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贵族统治庶民,怎么能是贵族给庶民当牛马呢。 所有的这些,都只是政治游戏罢了。 只是看着这些人这样热情的反应,王戊忽然间意识到,如果全天下的人都对他们秦国的官员心怀这种拥戴之意,那么帝国不用再担心六国复起了。 chaptere 第九十一章 帝国盛世曙光初现(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这么想着,这才眉头舒展,他粗大的手指重重的握着笔,在奏章上聚精会神的给二世写奏章,陈说这里遇到的情况。 贪官污吏的问题,这倒是其次,这货币问题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当地人已经是在用物物交换了,请陛下速速下决断。 这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勤恳,大有从前为秦王的先帝的处事态度,引得诸臣钦佩不已。 …… …… …… 王戊一行人也没有想到,他们只是换了件衣服,和楚地乡人一起喝了喝水,聊了聊家中情况,他们离开郢都之际,却赢得了满城百姓的拥戴。 出城之日,王戊换回了常服,威仪俨然。出行马车,气势浩荡,车骑如龙,盘庚在楚国的城道里,大量的郎卫护卫周边。 只是今日最醒目的风景可不是王戊的车骑,而是荆楚乡民的送行。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消息插了翅膀似的,很快就飞到了咸阳城。 扶苏没想到,王戊竟然做的比他期待的还要出色,他竟然做到了让楚国乡民为他送行,而且这些时日来,陆陆续续从郢都送来的奏章,都让扶苏了解到了楚国的情况。 王戊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撕破了一直以来笼罩在帝国头顶上的连片乌云,随后迎来了帝国的曙光。 这个消息就是春风拂过寒冬,让整个帝国的百姓听说了这件事,都心里头一热。 秦国会善待庶民,并且真的在做了。 王戊哪里知道,一封家书催动了他要做些从前旁人做过的事情的念头,而这个念头直接摧垮了帝国的敌人,也将原本为疆域辽阔、交通不便而受困但同时享有极大的独立自主性的秦国地方官吏敲响了警钟。 原本那些滥竽充数、混吃混喝的地方官吏纷纷对自己治下的事务不再像从前那样视若无睹。 只是,事情从来都不会只朝着一个方向发展。 王戊的行为却是给地方吏治开了新风,给许多人敲醒了警钟,但是他们忙着的是掩盖问题,而不是主动解决问题。 接下来王戊所继续向东行进所路过的地方郡守、县丞,通通因为提前收到了消息,一个个都做足了准备,以准备应付帝国这位不同凡响的御史大夫。 在这之后,王戊的巡察行动就变得顺利了许多,随行之人自然也察觉出来,各地方都有问题,只是不敢奏报而已。 …… …… …… 临淄郡临淄城,城门前,秋风萧瑟,黄叶乍飞。 让来往行人侧目的是,悬挂在城门前的那些头颅。 这些头颅已经是悬挂了三天了,太阳曝晒,咸风吹拂,面部发白,吸引了不少飞虫。 妇人见到自然遮掩着自己的眼睛,但是幼小的孩童见到这些被吊起来的尸体,则一个个眼睛瞪的极大,他们如此做,自然是为了模仿那些悬挂起来的死人头颅上的最显著的眼睛。 死人的眼睛瞪得极大,这自然使得这些死人的面目更加可憎。 这死的人,都是田氏。 至于死因,自然是刺杀诸王。 不仅仅城门前有悬挂起来的头颅,市中也有大量的被腰斩的尸体,这是试图起义造反行谋逆之事的人。 鲜血和秋雨一样,一起滴滴答答往地上淋淌,随后被太阳炙烤蒸发,又为尘土和落叶所掩盖。 伴随着诸侯王到来的是死亡的恐怖气息,边地在新王的威压下,将六国宗室后人的生存和发展空间猛地挤压到阴间。 六国的残余势力再一次遭到秦国的血腥镇压,没有给其宗室后人留下半点余地。 残酷血腥的屠杀,以暴制暴的做法,更是在民众的头上悬了一把刀子。 刑杀的飓风伴随着二世的刺史和秦国锐士们的铁蹄,袭卷而来,而帝国的御史大夫巡察楚地,整饬不作为的官吏的事情随后又像春风一样刮过来。 帝国自然开始变气象。 帝国的诸侯王们体内流淌着的是和二世同源的血液,伴随着分封,帝国的血管扩张到了边地。 二世看着奏章,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已经掌控了天下。 他身体里的血液和帝国的疆域融为了一体。 关中为头脑和身,边地为手足,这些手足就交给他的手足兄弟们治理。 二世不过继位不出一年,却已经把天下来了个大清洗,这效果自然是非常明显的,整整两个月,边地再没有传来任何边地暴动的消息。 这样的帝国气象,是蒙恬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二世得到刺史和各方诸侯的回应,自然志得意满。 “边地的隐患终于被消除了,朕心甚慰。灭掉了那些宗室的残余力量,帝国这才算得上是彻底稳定。” 蒙恬从前也是边地分封之策的支持者,只是他没想到,这效果竟然这么卓著。 没想到先帝用了十年的时间没有做到的事情,二世一上台就做到了。 天下确实已经被重新疏通了脉络,从前是七国王室各姓各氏的血液在庞大的帝国境内流淌,这种情况的外化表现是帝国内部的无序和混乱,刺杀、暴乱频频发生。 但是依靠血缘关系维持的分封制,将帝国体内的血液加以更换,帝国终于得以良性运作。 这充分的说明了分封的好处。 虽然只是短暂性的。 蒙恬诚心道: “大封诸公子,陛下实在明智之举也。” “朕以为,六国宗室闻朕立诸侯之意,必定会于吾秦血战,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人敢起兵。朕知道,这些都是都尉的功劳。” “陛下,这件事,臣不敢言功,都是陛下部署得体,把控全局,这才稳定了天下的局面。再者,臣只是奉陛下诏令调动兵马。这天下兵马,都是陛下的。那些叛逆份子是慑陛下之威才是。” 二世听到这番话,自然觉得蒙恬变得透彻了许多。 “都尉能说出这番话,倒是教朕受用。朕满朝文武,谁也不怕,就怕都尉啊。” 扶苏脸上洋溢着笑容,这话像是无心之言。 chaptere 第九十二章 帝国大柱国!(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只是小朝会,来的都是三公九卿,诸位都坐在座上,殿内的气氛没有大朝会那般庄严肃穆,轻松舒朗了许多。 诸臣自然而然也和皇帝一样都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 可是二世忽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局中人尚未觉出什么,但是旁人可不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蒙恬听了,自然觉得皇帝这话说的顺耳。 “陛下,臣并非有意要让陛下怕朕,臣只是凡事以陛下的江山社稷为重。臣蒙先帝之托,丝毫不敢怠慢,唯恐有所遗漏,让陛下酿成错误,死后无颜面对先帝。” 扶苏听了,自然眉头稍紧。 “有都尉这样的忠臣,我想大秦帝国必定能国祚绵长。朕今日加封都尉为柱国大将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皇帝这不是把蒙恬抬到了帝国最重权臣的地位吗。 尤其是丞相。 冯去疾对于内朝的建立,自然心中耿耿于怀,只是外人面前不表露罢了。但是有人分了他的权力,他自然觉得他这个丞相尊位似乎在朝中被降下去了许多。 如今陛下又加封蒙恬为大柱国,这不是直接让蒙恬超越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吗。 虽然原本蒙恬在朝中就是超越所以人地位的存在,但是皇帝这么明着一加封,丞相自然脸上无光。 蒙恬也有些惊讶。 他方才刚刚后知后觉觉得皇帝说那话脸色有些反常,但是没想到眨眼的功夫,皇帝给他封了大柱国。 “陛下,这如何使得。” 蒙恬弯腰,推辞不肯受。 “万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为都尉,已然蒙先帝大力拔擢,如何还能受陛下这般加封呢。” “正是因为先帝,所以朕才要加封都尉。如今才加封,都是朕忙于政务,一直以来疏忽了柱国。” 蒙恬见皇帝这般隆恩,自然心中开始感激扶苏,当场动容。 “臣谢陛下!” 见蒙恬接受了这个职位,丞相冯去疾主动道: “臣恭喜大柱国。” 其他臣子见状,自然也纷纷弯腰作揖恭贺蒙恬。 只是出了殿,诸臣都围在丞相身后,蒙恬只有蒙毅陪同。 这些朝臣望着蒙恬,脸上写着恭喜和钦佩,心中自然觉得蒙恬这人真是可恶。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向外吐露。 二世的心思,谁都没搞明白。 一下不喜欢蒙恬,一下又重重的封赏,不论皇帝是不是真的器重信任蒙恬,但是这件事,极大的激起了朝臣们对于蒙恬的反感。 从前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先帝留给皇帝的重臣。而蒙恬本就是皇帝最为信任的臣子,蒙氏兄弟本来就引得不少人眼红,但是现在,朝中所有人都不如他蒙恬了。 秋冬交替之际,寒风萧瑟。 二世出了殿,望着诸臣离去的背影。 只见蒙氏兄弟二人独自都在宫廊最前面,其他臣子都跟在丞相后面,一个个面色凝重。 见到这样的景象,扶苏自然皱眉。 申聿忽的从边上冒了出来。 “陛下今日这招,可谓极秒。臣佩服之至。” “他是先帝留给朕的重臣,朕本意不想如此的,奈何他实在太过忠心。” “陛下所言极是,柱国本无错,只是他始终忠于的是先帝罢了。” “谁说他没有错?不懂的收敛,今日若是先帝在场,也一定会杀了他。” 扶苏重重道: “朕是皇帝,皇帝治下竟然有这样独立独行,大权独握的臣子。” 申聿不再敢说话了。 扶苏则望着偌大的皇城,泛白的空气,感慨道: “有时候,忠臣要比奸臣更难操控。因为奸臣会依附攀援皇权,有所企图;但是忠臣则不会这样,他们心目中有着坚定的信念,而这种信念,并不依赖于朕。” “朕现在明白,为什么唐玄宗不用李白了,也明白为什么史书上会有那么多的忠臣义士被杀。因为他们没有搞明白一件事,这个天下,唯一独尊的只有皇权。” …… …… …… 蒙氏兄弟一回到府中,蒙毅就脸色大变,当即遣散家臣,然后将自己和兄长关在一个房间。 “兄长今日莫不是糊涂了,毅前些日子对兄长苦口婆心的劝告,让兄长在陛下面前决不可做出骄横之色,怎么兄长今日竟然顺着陛下的意思往下说。” “陛下都明言惧怕兄长了!” 蒙毅是又惊又吓。 “而最让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陛下听了兄长你的回答,竟然不怒反喜,还加封兄长为大柱国。我实在不敢多想,但是毅深知,陛下此举绝非出自褒奖之意。” 蒙恬则道: “我为秦吏十年,为武将二十年,三十年风风雨雨,走到今日,靠的就是对于先帝的忠心。”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如今已经是重权在握的帝国都尉,而皇帝陛下正需要我这样的依靠。” “帝王猜忌之心一起,便根本难以消除。我早就觉出,我蒙恬怕是要难以善终。但是我不愿意像当初的王翦,为了自己苟安,而退居家中,不顾皇帝陛下所急和帝国安危。” “今日陛下加封我为大柱国,绝非一时兴起,想必是早有谋划。陛下既然早就决定了我的生死,那么我多做其他的,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我见皇帝陛下城府深不可测,自然而然为先帝立下这样的后继之君佩服先帝之明。” 蒙毅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气的想笑。 蒙毅当即重重摔了酒爵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道: “先帝先帝,一张口就是先帝,别说陛下,就是我也听着难受。先帝都已经驾崩快要一年了。兄长你这样下去,就算不顾忌自己,也得为家中后代着想。若有一日,陛下对你起了杀心。” 蒙恬听了这话,脸上还是毫无惧色,他对着蒙毅郑重其事道: “陛下不敢杀我。杀我会让他失去三军之心。除非,他已经找到了帝国之中能够接替我的人选,但是你我都清楚,以李信的做派,是绝不可能成为帝国都尉的。” 蒙毅听了这话,这才被这位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帝国将星所震慑。 “兄长原来都做了这样的盘算。” “陛下很精明,为了帝国,他也绝对不会杀了我。如今封我为帝国大柱国,想来是又做了其他部署。再者,如果陛下真的想要杀了我,又怎么会重用你呢。” 蒙恬一手搭在他弟弟肩头,非常镇定的道: “你所惧怕的,并不会发生。因为在秦国,我蒙恬就代表着先帝。如果杀了我,陛下会弄的人心尽散,军心涣溃。” 蒙毅听了这番话,自然被蒙恬说服了。 因为如果二世想要坐稳江山,那他杀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杀他兄长。chaptere 第九十三章 百里而无一害(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说的这话,自然不假。 “如果陛下不想要他的大秦江山了,那就让他尽管来杀我吧。” 蒙恬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些时日,陛下如此猜忌,若是旁人,早就心生畏惧,明哲保身早早退却了,吾之所以徒留在此地,都是为了先帝的嘱托。” “陛下想在我的头上悬一把剑,那就让他悬着好了。这大柱国,我受便是。” 蒙毅听了,这才得知他兄长这些时日心田并不好受,因为他经常为皇帝所猜忌。 但是蒙毅身兼两职,自然忙的不可开交,就是今日随着他兄长回府,那都是搁下公事前来。 “兄长这些时日劳累了。倒是弟疏忽了,只顾着在兄长和陛下面前周旋缓和,忘记了兄长的感受。” 蒙恬自然委屈,他一心要报答先帝,但是在新帝眼中,就是他的原罪。 “今日之事,其实也事出有因。你嫂嫂和太后交好,想来是将我对王戊的不满转达给了太后,引得陛下和太后闹矛盾。如今这王戊又频频传来在地方巡查的政绩,堵住了悠悠众口。” 蒙毅听了,自然诧异。 “还有这回事。怎么府中内眷和宫中也有了牵扯。” “事情说来话长。你身兼两职,且都是要务,自然不知道府中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想拿这些事让你分心。夹在我和皇帝陛下之间,你已经够为难的啦。” 蒙恬说着,拍了拍蒙毅的肩膀。蒙毅顺势握住蒙恬收回去的手。 “你我乃亲兄弟,在朝中,也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互相照料。蒙先帝隆恩,你我兄弟二人皆位极人臣,早就招了不少小人的嫉妒。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担心你和陛下之间的关系,稍有小人心怀歹念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兄长可就危险了。” “我的事,倒教你担心了。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到今天的局面。” “只是,听兄长方才的意思,这其中还有许多事端,为何不早些告诉毅。兄长的事就是蒙毅的事。” 蒙恬看着蒙毅,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兄弟两人面对面坐下。 “你可知陛下为何非要我带兵回驻关中?” “自然是为了震慑诸国,防止六国余孽造反卷土重来。” “这不过是其一罢了。我从前便觉得奇怪,陛下为何独独要我带精锐回到关中,而大费周章的重新安排兵力陈于匈奴之地。想我大秦兵力众多,当日遣散将近五十万将士,也并未挫我秦国锐士之气。虽然我手下蓝田大营为帝国精锐之师,但是其他兵力也绝不弱。” “后来我见皇帝陛下居然有重启李信的意思,更是觉得奇怪,既然有了这位曾经攻齐破楚的名将,由他率领兵马驻守赵地,岂不是更为顺利。这也是我一开始不肯回朝的原因。” “我原本以为,陛下初登基,急于弄权动兵,彰显威仪,所以我反对陛下。但是陛下执意坚持,我也无可奈何。” “但是直到我调兵回到关中,陪伴在陛下身边。我本就觉得,皇帝陛下急于在朝中扶持可信之臣,但是对王戊此人提拔的过快,会引得其他上卿心有不满。尤其是昔日帝国的肱骨之臣姚贾,他身后可都是纵横家之士。” “突然有一日,我从内妻那里得知,皇帝和太后之间起了争执。而这根源,竟然是因为我的话。我蒙恬多年为将,在外征战戍边,从来不管朝中宫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初听闻这些事,恨不得休妻,都怪妇人多嘴多舌,还最是心肠软,否则也不至于引起陛下再次对我不满。” 蒙毅恍然大悟,难怪这些天都不见嫂嫂出来。 蒙恬说到这里,却觉得脸色一青。 “这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从前我不知道皇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当我为了此事主动向皇帝陛下请求前往军中以远离这些琐碎是非之时,却遭到了陛下的拒绝。” “我此时才发现,陛下原来是下了好大一盘大棋,而我不过是棋子罢了。” 蒙恬说着,满腹委屈这才得以发泄。 “陛下原来要的就是要我留在咸阳城,陪伴在陛下左右。如此,便可不动声色的削弱我在军中的声威,但是却反而增添陛下在军中的威信。而将蓝田精锐留在身边,为的也是提高皇帝陛下在军中的声威。” “陛下一直在拟定巡视蓝田大营,要在行伍之中住半月之久,为的就是让三军明白,他们究竟该效忠谁。” “如今又加封我为大柱国,实则是借用我的威信,稳定天下兵马。如此,先帝留下遗诏委以帝国重托的蒙恬,便成了二世皇帝手中一颗百里而无一害的棋子。” 蒙恬一口气说完,随后只得无奈摇摇头,接着又拿起酒爵猛饮。 蒙毅听完所有的这一切,自然也心中微微生冷意,但他也只是无奈陪他兄长一起饮酒。 蒙恬无不感慨的道: “可惜了我蒙恬一心尽忠,但是却在陛下手中被当做棋子。” 蒙恬也是人,在这样的利益突兀完全大于感情维系的君臣关系之中,自然更加感念先帝。 只是先帝对于蒙恬,就真的是感情大于利益吗? 蒙毅听了,只是肃容对曰: “昔日韩非子曾说过,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陛下得先帝信任,拜为太子,正是因为笃信韩非子之术。君臣之间,本就是利害关系。只是兄长和弟一心尽忠,不求其他,只为帝国,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了。” 蒙恬见他弟弟这般从容淡然,眼中皆是冷漠之色,自然道: “你这些年来,倒是长进不少。” “弟与兄长说过,赵高之事,对弟启发颇大。” “我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名声,可以供皇帝陛下利用,那么便由着皇帝陛下去为吧。只是我没想到,皇帝陛下会在这种最需要削弱我在军中的势力的时候加封我为大柱国。事情虽然反常,但我也只能认了。” 蒙毅迎着他兄长的目光,径直道: “如此,兄长到时候可功臣身退。” 蒙恬迟疑半响,忽的若有所悟道: “我本看不惯王翦,为一己之私急于功臣身退,不顾帝王之所急,但是没想到,到了最后,我还是做了王翦。” 说着,蒙恬持酒爵的手微微发抖。 “就怕,到时候,我蒙氏变成下一个王氏。不出五年,便家族没落。” 蒙毅握住他兄长的宽厚的大手,语气坚定道: “兄长不用担心,有我在,决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此中道理,我早已明白。是故明臣侍君务必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第九十四章不能复韩,那还叫什么张良!(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蒙恬看着他弟弟这般透彻通达,面部坚毅,心中佩服欣慰的同时,却又为他自己的未来感到悲伤。 他如今这便算是被半夺了兵权。 这大柱国看着风光无限,但是是则是夕阳晚照、落日余晖罢了。 “如果能用我的失权换来你的得势,保住蒙氏一族的荣耀,我倒也愿意急流勇退。” “兄长,听我一言,现在就悲观,为时尚早。我以为,李信此人绝非能踏平匈奴之人,而我秦国军中,骁勇善战者不乏,但是这懂得战法的人,除过兄长,也就只有任嚣这名老将,但他也是风烛残年,不堪久用。我以为,兄长不必悲观。” 蒙恬心知他弟弟只是安慰他罢了。 “既然到了家,那就不再提政务,把盏!” “好!就让我们兄弟二人今日饮个痛快!” …… …… …… 天下有什么大事,一瞒不过皇帝,二瞒不过张良。 旧韩新郑。 张良化名他人潜伏在新郑,边地刺杀案他有所耳闻,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帝要铲除边地豪强的消息。 张良听了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竟然忍不住失声大笑。 “以亡国之身,只贪图一己之利,竟然妄想复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说完这话,便又感到眼前一黑,希望全无,当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家仆面前倒地,重病昏迷了半月。 等到病好了,他又听说了来自郢都的关于帝国御史大夫的奇闻。 张良不由得朝西望去。 二世是真有手段,如此这般,复国已然无望。 万念俱灰,再加上天气寒冷,如此这般伤神伤心,这病也就不走了,断断续续一直陪着张良。 秋雨连绵过后,紧跟着就是万山萧索,寂寥冬日。 不过几个月过去,张良就变得消瘦更甚。 这些年来奔波劳碌,本就辛苦,他并不似地方豪强一样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本就是显得轻盈瘦弱些,如今病更重,自然大有归天之象,眼中黯淡无光。 从前种种希冀,如今全部化为泡影。 “我早知秦皇贪权重势,不肯给天下庶民利,不能长久;当日我便应该直接杀了秦国太子,他倒是舍得分土分民。” 张良躺在床榻上,幸而屋中有火盆,自然较为暖和。 “夫君,事已如此,这更加说明天命归秦,如今大势已去,夫君素来明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呢,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岂不是更没有机会。” 不管世事如何变化,这天下总有一个地方会让人有所归依,得以取暖。 家。 张良自然也有家,若不是身后还有个家,他确实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她这妻子,原本也出自韩国贵族,她在逃难的时候遇到秦国官兵追杀,张良出剑杀了秦国官兵,随后救了她们一家,接着又结为夫妻。 在张良做游侠离家归来的时候,其妻已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如今过了这么些年,他已经长大了,能说会道。 张良躺在榻上,听到这番话,只是望着他的妻子久久无言。 丈夫若志不在四海,那还算什么丈夫! 若他张良不能复韩,那还叫什么张良! 丢了祖宗的颜面。 这么想着,张良自然病的更重,随后其他豪杰前来探望,一一劝慰,留下礼品。 和天下豪杰一起议论大事,这才让张良稍微缓和了内心的痛楚,再加上妻子儿子围在床边悉心照料,接连不断的鼓舞张良,这才让他生了继续苟活下去的心思。 …… …… …… 二世元年冬。 帝都咸阳城,鹅毛般的大雪飘飞,又快又轻的就把大地换了个颜色,也把帝都用白色粉饰了一遍。 冬日最是恼人,雨雪交加,凄风苦雨的,茅草屋之中的人自然是冻的瑟瑟发抖,不如钻在城墙边的狗洞里来的暖和。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这种现象,也会出现在咸阳城里。 巡夜的打更人在大雪里穿梭,脚印很快被新的风雪覆盖。 这样的天气,却从人家里传来了新生婴儿的啼哭。 这啼哭自然打破了被风雪封锁禁锢的寒冬。 路人在雪夜里急速行走,脚步沙沙沙的。 只有熬过了严酷的冬天,才能迎来温暖的新春。 咸阳城里极为寒冷,人人都躲在室内。 帝国的主人,秦二世,此时此刻,他只是穿着薄薄的深衣,坐在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望夷宫里,十分慵懒的模样。 这样的雪夜,二世和王戊持酒围着暖炉坐在一起。 “王戊,你此番前往楚地巡察,成效卓著,朕早就对群臣许诺,等你回来,朕要大力嘉奖你。今夜只有你我二人,没有其他大臣在,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当王戊得到了郢都百姓的送行,便知道自己此行必定会被皇帝陛下嘉赏,但赏赐不过是其次罢了,王戊只要确保,他的御史大夫的地位被朝臣认可便可。 “尽力完成陛下嘱托本就是臣的本分,何谈功劳。臣不需要陛下的赏赐。再者,陛下能给臣的都已经给了。” 王戊今日被皇帝召集群臣为他接风洗尘,极尽容宠,如今又被皇帝单独拎到这望夷宫,心中自然以为和皇帝陛下已经是超越了君臣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才不留神将自己的心里话给吐露了出来。 扶苏听了,微微一怔。 这王戊,和王绾比起来,始终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够辣、不够狠、还不够装! 扶苏忍住心中的不满,已经显著变瘦的王戊,悠悠道: “朕险些忘记了,卿已是朕的御史大夫,朝野上下除了丞相,朕已经再无可拔擢。” 王戊听了这话,见皇帝脸色微微僵硬,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陛下哪里话,臣绝不是贪慕权位才为陛下做事。” 二世听了自然不信。这个王戊,不要朕的赏赐,想来也是因为朕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给他了。 扶苏想让王戊完全听他的话,不能让这个大舅子觉得他拥有的权力可以脱离于皇权。 于是扶苏复问。 “朕听说你膝下有二子,都在行伍中?” 第九十五章 帝国内部的蛀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在秦国,要想让男儿出人头地,就让他入行伍立军功,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王戊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自然是为了让他的子孙后代可以出人头地。 在秦国,军功才是最实在的。 王戊也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早早就安排了两个儿子入行伍。 “正是。” 二世看着王戊,思考了一番: “二子也都年纪不小了,御史可奉朕之命直接召二子入御史台府。子承父业,汝为御史,汝之子入御史台府为事,父子三人都为朕效力。” 王戊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惊讶无比的连连道谢。 “臣谢陛下隆恩。” “朕日后还要派你去其他地方巡察,这点赏赐本不算的什么,朕怕的反而是,你认为朕给不了你想要的。” 扶苏说着,原本的好心情自然给败没了,当即面色阴沉。 王戊自然伏地下跪,恭恭敬敬作揖: “陛下息怒,臣无心之失。” 就是因为是无心,所以才是本意。 扶苏甩了甩袖子,自己坐正。 “起来吧。你本就是昔丞相之子,如今想子承父业,朕也该想到的。” 王戊听了,也就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了,眼中流露出的自然都是自喜。 扶苏见他这般反应,也就知道了王戊的弱点。 这王戊是真的想要做丞相啊。 不管日后丞相之位如何,先拿这个弱点牵着这头小熊好了。 “你此番行事,引得朝臣侧目,多有人夸赞于你。不仅如此,天下百姓闻之,也多有赞颂你的。朕听说楚人还为你做了歌,这都是有利于安定天下百姓的好事。” “王戊啊王戊,朕是真的没想到,你此番出去,给朕增了不少名声。就在此前,朝中还有人非议朕提拔你为御史大夫呢,如今你不仅用实力坐稳了自己的位子,也向诸臣证明朕确实有选人任贤之能。” 王戊还没回来,就听说了皇帝拜蒙恬为大柱国。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戊,自然对蒙恬没什么好感,可恶的是他刚回到咸阳城,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梦幻盖天的马车,两人还互相恭维一番。 而他也是从府中的人口中落实了,这最开始就对他这个御史大夫不满的人就是蒙恬。 王戊按捺住心中对蒙恬的强烈不满,很快便转念一想在扶苏面前表功。 “陛下谬赞了。只是此番巡行,臣此次初去郢都,倒还收获颇丰,没有使得陛下失了颜面,已经蒙陛下神威。只是此番,臣其实有负陛下重托。” “公这是何意?” 王戊肃容: “说来也是臣的疏忽,没有提前封锁巡察的消息,此次东巡楚地,郢都的情况倒是能如实禀报,但是臣离开郢都后,越往东走,臣便发觉,那些郡守、县丞都有所防卫似的,让臣收获甚微。故而之后的奏报,臣不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奏报之事皆为事实。” “请皇帝陛下明察。” 说着,王戊跪坐着躬身将剑双手托起,呈递给扶苏。 “陛下之剑,臣不敢挥动,故而交还陛下。” 扶苏见状,自然将剑拿了回来。 “臣,有负陛下之托。”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 “这是为何?” 王戊忽的变了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直说无妨。” 王戊面色一寒: “当初先帝在诸郡县设置郡守、秦吏,只是这些郡守、县丞,多是朝中功勋卓著的武将或是重臣之子,臣有意查办,但是这些郡守背后,牵连的都是朝中的重臣。郡县之中,多有藏污纳垢,有许多人还包庇地方豪强大族,沆瀣一气。此事牵扯甚广,臣未的明察,不敢虚报,但也又不敢不报。” 扶苏倒是没想到,他的新一批的秦吏还没有培养好,老一批就已经出问题。 “这些靠着家族功勋地位连带封为郡守、县丞的人,就是帝国的蛀虫,只知道一昧的填饱自己的肚子,根本不为朕的江山社稷着想。朕倒是想听听。究竟是朝中的哪一位,竟然让你这个帝国御史都不敢直言。” 王戊吞了吞喉哽。 “陛下,这人正是武信侯之子。”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 “冯雍——” 这么一来,扶苏就开始拿不定主意了。 “冯家一门,在朝中祖辈为侯、为相,父辈为将、为郡守、子辈朕也拜为侍中,实为大宗也。” 王戊这个专门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他捉到了这个冯氏的这个污点,自然就是踩到了冯去疾这个大尾巴狼的尾巴。 “只是,如果连冯氏这样的宗族之后,都对朕心怀二意,朕还可信任谁呢。” “陛下,不仅仅冯氏,更有从前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这些有功之将,本就是文武双全,此次巡察,我看他们也未将臣这个御史放在眼中。尤其是武安侯任嚣。” 如果是冯雍是个帝国的蛀虫,那么他顶多把帝国这棵大树的一节树枝给咬成空心的; 而任嚣就是木匠,能直接在砍了帝国的一条臂膀。 扶苏不由得攥了攥手心。 “任嚣?朕记得,他掌管的是地方最广的南郡,其属地还置有大量兵马,已备抵御南蛮。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军功不够,但是却因为辖制地方有功而被先帝破格拔为侯的将军。” 扶苏说着,自然开始厉色。 “你方才说他不将你放在眼中,那么想来,是他没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王戊脖子一僵。 废除军功,让帝国昔日的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们聚做一团,自成一党,所以嬴政把这些人分派了出去。 若不是嬴政给他留了一个蒙恬,这些人恐怕早就反了。 扶苏记得,任嚣、屠唯、赵佗,这三人正是当年攻打南越的主将。 若不是扶苏当初力劝秦皇保关中,废除军功爵制,如今秦国天下的疆域极壁就不是现在这样。 只是关于任嚣,王戊知道的比扶苏更为详细一点。 “说起来,任嚣将军,素来不支持陛下。当初陛下为太子时,被先帝派去和通武侯王贲一统驻守边地,那一年里,朝中发生了许多事。陛下不知,当年朝中有大半的武将向皇帝陛下请命南下攻越。” 第九十六章 丞相居然排名第五(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尤其是任嚣将军战功赫赫,只差一仗便可封侯。是故任嚣将军多次率领诸将向皇帝陛下请战,也是那个时候,陛下深感军功爵制反噬秦国,所以才起了废除之心。” 扶苏听了这个消息,忽的想起那一年的秦国,可真是风云巨变。 为什么蒙武病逝、任嚣被封和帝国废除军功爵制发生在同一年都是被逼的。 扶苏这么想着,忽的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座椅把手很烫。 这祸,就是昔日的秦国太子他自己惹得。 老秦人是没怎么得罪,但是这武将,他可是得罪了个遍。 “陛下昔日力劝先帝废除军功爵制,正是他和李信最为反对此事,只是先帝为了废除军功爵制,这才直接拜了任嚣为侯。” “任嚣的事情之所以会被这么解决,想必是你父亲出的主意吧?” 二世扬眉问道。 王戊听了,自然有些惊讶。 “陛下如何得知?” “这像是先丞相王绾的作风。若不然,任嚣活不到今日,而军功爵制仍在。而且,如果不是先丞相出谋,你又如何对此中事由知道的这么清楚?” “陛下机敏过人,臣佩服。” 扶苏猜的一点都不错,这就是王绾出的主意。 “能让先帝咽下心中不满之气的人,放眼朝野,唯先丞相一人耳。” 王戊听着皇帝陛下接连夸赞他的父亲,心中自然也跟着佩服他父亲。 “那陛下,这任嚣……” “先帝临终之时,召集了诸公子和几个信臣回到咸阳,独独落下了四方郡守,如今看来,是时候由朕亲自召见他前来了。” 王戊思虑片刻。 “臣以为,武安侯必定不会前来咸阳。” 扶苏看着王戊,眼底一暗。 “任嚣自然是不服朕,但是他不会不服大柱国。朕这就传令下去,让他来见朕。” 蒙恬! 王戊听到皇帝这么说,自然懊恼不已。 “可是陛下以何名目去请武安侯呢?” 扶苏看向王戊,眼中带笑: “问得好。那么朕就将这个问题交给你了。你既然代朕亲自去巡察了南郡,而且你在朝中的时日比朕多,对任嚣也更为了解,那这个名目就由你来想。” 御史王戊听了,只是微微张了张口,半天了啥也说不出,早知道他就不问皇帝了。 扶苏盯着王戊看了许久,王戊这才道: “臣遵命。” “其实你此次能平安归来,朕已经感到欣慰,没想到,你还为朕找出了威胁帝国的一个隐患。这么看来,朕之前提出的赏赐,竟然还是委屈你了。” 王戊听了,连连道: “陛下,这些都是臣心甘情愿为陛下做的。被陛下破格提拔为御史,臣已然感激不尽,怎么还能再向陛下要赏赐呢。” “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朕为你加衔刺史,统精锐五千,监察南边六郡。六郡若是出了什么事,朕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这个御史兼刺史。” 王戊听了,自然大喜。 “臣谢陛下加封。”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王戊出了宫门,雪都掩到了膝盖之下,他望着这雪,抬头看着灰蒙蒙但是却仍然有亮光的天空。 王戊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却去了祠堂。 在幽谧冷寂空旷的祠堂内,他望着他父亲的牌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父亲大人地下有灵,儿不出一年,便官居御史大夫,都是仰赖父亲为儿打下的基业。儿拜谢父亲。” 这一晚,对于王戊来说相当漫长,但对于帝国的丞相而言则更为漫长。 冯毋择早就接到了冯雍的家书,而后将家书给了丞相。 言下之意是要他们好生提防这王戊,他或许会把他们冯家给连根拔起。 这些时日来,帝国最高权力长官丞相上面已经压了一座大山——大柱国蒙恬。 随后,这封家书更是搅扰的他心烦意乱。 但冯去疾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怎么样,他得等到皇帝陛下闻说了此事后,他这个丞相才好表示出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冯雍乃武信侯之子,未来是要承袭爵位的,是不会被轻易杀头的。 所以冯去疾现在担忧的不是他这个不给家族争气的侄子未来命运如何,而是担心这件事会引起皇帝陛下对他这个丞相的不信任,进而影响他的丞相地位。 是故今日皇帝给王戊摆的接风宴席,他这个丞相本意是不愿意去的,他不想看王戊那副得意的样子。 从前一个王绾、一个隗状再加上一个李斯、他冯去疾只能做些杂活,如今这些人终于都去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王戊。 而这个王戊,年纪和他儿子差不多,但是陛下给予他们二人的待遇却差异这么大。 他和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儿子的中年小子处在平起平坐的地步,自然心中觉得不爽。 但是他又怎么能不去,不去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连帝国大柱国蒙恬都进去了,他怎么能躲在家里。 他冯去疾可是丞相,若是不去,绝对会让陛下不满。 但是这去了一趟,他果然发现他这个丞相在宴席上就是个摆设,他自然对此心有不满。 现在,冯去疾满腹都是盘算。 这丞相,本来应该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担任,也是朝中地位仅次于皇帝的存在。可是如今,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凡事都是交他这个丞相去办,但是却不找他商量。 再看看二世对于其他人的态度,冯去疾给他和这些人拍了个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名次。 王戊第一,蒙恬第二、蒙毅第三,但是他这个丞相却连第四都排不上,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尚书台。 老冯相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个丞相是空有其名,其实根本不得皇帝信任,这么一来,他自然对二世心中有所不满。 想他冯去疾也是昔日先帝亲封的丞相,怎么到了如今,竟然连二世昔日身边那些个郎卫、内臣都比不上。 冯去疾坐在室内,脚边是烧的又红又烫的暖炉,明烛高照,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 他手中握着一卷书,这书自然是韩非子写的。但是却又卷起不看,只是闭目沉思。 李斯得皇帝器重,正是因为他能将韩非的文章要义阐释给皇帝,所以得皇帝喜爱,他从那时起,也开始研读法家著书。 他得想个办法,重新夺回皇帝的信任,否则,他这个辛苦得来的丞相之位便是形同虚设。 冯去疾悠悠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桌案上一则御批。 这只是一则备份,他的孙儿极有眼力,将其抄录了下来。 这是新帝在刚刚建极登基不久后,刻意处理的一份奏简。 第九十七章 决胜千里之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天刚明,这雪也就稀稀拉拉下得差不多了,只是并未等到太阳出来,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白茫茫,但是这寒冷的空气却又冻得人分外清醒。 行人轻轻哈出一口气,便在空气中结为雾。 冯去疾思量了一晚,但是还没有想出来一个法子,府中门客直到现在,也还没有给他一个法子。 倒是冯长安天刚刚亮就来见他祖父。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自然也夜不能寐。 爷孙两人屏退其他人跪坐下来,细细商讨其中事由。 “祖父,皇帝陛下都已经继位一年之久,但是祖父您在朝中的地位却一降再降。如今父亲不在家,伯公又在为伯父的事情为难,如今府上只有孙儿为您着急了。” 冯去疾看着冯长安,面色僵硬,嘴唇发白,高冠束起白发虽然显得他更有威严,但是难掩风烛残年之感。 大室内暖烘烘的,但是这爷孙两人却总觉得自己此时置身于冰面上。 但其实是冯家现在变得非常危险了。 如今的冯家,就像是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上坐着冯家一整个氏族。而这个氏族越来越庞大,但是这马车下面,确实冰层,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冯去疾捋捋胡须,对着他的孙儿认真道: “这为官,就好比爬山。在山脚下,自然难以露头;在山腰上,容易被位高权重者拿捏,向上望不到头,对下还有小人要提防;祖父在朝中辛苦了一生,终于爬到了最高层。” “只是这爬到最高层,却猛地发现,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冯氏老头儿颧骨高高凸起,双目精明,犹如鹰隼,他抚着胡须,告诫着他的孙子。 “祖父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王绾就是宁可冒着丢掉丞相尊位的风险,也要让昔日尚为太子的陛下立王皇后的女儿为嗣子。” 冯长安听的仍旧云里雾里。 “为何?倒是孙儿很不理解,为何先丞相去世多年,但是先帝、陛下,还有祖父您却时至今日,还时不时提起先丞相。” 冯去疾对着冯长安道: “我为官五十载,从秦国一方小县的底层狱吏做起,直到我成为丞相,这一路上,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只有三个人。这第一,自然是先帝;第二,是李斯,不过他已经死了,如果他如今还在,这丞相之位,便一定不是我坐的;第三,便是王绾。” “先丞相为相多年,始终受皇帝陛下信任,更为朝臣敬仰。到了老夫这里,身为丞相,却未有朝中最尊贵显赫之相。” 冯去疾说着,心中越发不甘。 “说起如今咋们的太子殿下,那可是昔日被皇帝陛下和先丞相两人定下的。我从前觉得王绾是坐丞相做腻味了,想要及早抽身,所以才敢在这件事情上下赌注。” “李斯跳楼自尽之事,你也知道。当时先帝尚在,我听闻东阳君和王绾两人私立了嗣子还密谋共同造反,其中竟然还有李斯在其中掺和,说这李斯谋的是相位。我素来知道李斯,他决计不会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他确实想要相位,但是他很清楚王绾在朝臣和先帝心目中的地位,他决计不会去做这造谣生事的人。” 冯长安惊诧了半天。 “难不成,当初李斯是冤死的?” 冯去疾看着冯长安,镇定自若的道: “那是自然。只是在朝中能看明白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就是蒙氏兄弟,至今也还被蒙在鼓里。” 冯长安听了这事,不亚于五雷轰顶,因为他很快就想到,这件事的最终受益人是谁。 “难不成,这件事是当今陛下一手策划的?” 冯去疾似是在发冷笑。 “难不成,你以为你的祖父在先帝驾崩之后第一时间向新帝表示忠心,率领群臣集附于陛下,只是顺势而为吗?如果我稍有迟疑,如今恐怕这丞相之位早就换人了。你不要小瞧陛下,陛下只是看着年轻,没有处置政务的经验,但是陛下其人,胸中可有山海。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冯长安听了,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孙儿和新帝一同长大,少时还一起读书骑射,新帝怀仁,乃正人君子,而且处事犹豫不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下这么大一盘棋。而且其人在边地,怎么能逼得先帝的重臣李斯跳楼自杀呢。” 冯长安实在是难以置信,他不住地摇着头。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正是当今陛下的高明所在,他算准了每一个事关此事的每一个人的个性,更以他的储君之位做赌注,要皇帝陛下在他的太子之位和李由的生死之间做选择。” “李由,三川郡郡守——所以,李斯是为了保住他的儿子所以才……” “准确来说,李斯是为了保住他家中所有人。因为,就算李斯当时舍得以他儿子的死继续换取他在朝中的地位和皇帝对他的信任,但是,先帝已然在太子和李由之间选择了前者,一旦皇帝继位,到时候迎接李斯的,就是满门抄斩。” 冯长安听了,自然而然打了个哆嗦。 “这样复杂的事情,陛下他怎么……” “陛下肯定不止一个人,朝中有丞相帮他,而且,陛下的父亲,可不是别人,而是先帝啊。先帝不可能废弃了他心爱的太子,而李由对于先帝又是无足轻重的所在,但是李斯却又是李由的父亲。” 冯去疾说着,竟然忽的带了哭腔似的。 “君要臣之子死,无异于让臣自己去死。李斯也是深思熟虑,才决定以自己一死,去换取全家人的平安。” “可是李斯怎么知道,他死了,李家就没有事了呢。” 冯去疾似乎又眼中带着笑,如脉脉温水似的道: “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本意就是要让李斯死,李斯和他的政见不合,而且他一直在大力阻止分封。因为分封的事情,李斯得罪了朝中多少武将,以至于他跳楼自缢,朝中多少人为此欢欣雀跃,翻案更是不可能。搬走了这座大山,随后才迎来帝国朝政的改动。” 冯长安还是一脸不可思议。 “孙儿听了,对当今陛下又是敬佩,又是畏惧。敬佩的是,先帝竟然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而畏惧害怕的是,陛下当初能在势力微薄的情况下杀了李斯,如今皇权在握,自然更是……” “所以,你要小心侍奉陛下。” 冯长安也是圣贤书读多了,在这种情形下,他却担心起李由来。 第九十八章无情最是帝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据我所知,这李由如今可还是在始皇陵墓之中做劳役。想必,也是新帝目的达成,遗忘了这件事。” 像是揭开不为人知的谜底一般,冯去疾悠悠道: “李由早就被陛下赦免了,让其带着家中妻小改名换姓离开了咸阳城。替皇帝陛下做这件事情的人,正是我啊。毕竟,我和李斯有二十年的同袍之谊。” 冯长安听了李斯和李由的故事,自然大为感慨。 “祖父今日一席话,教孙儿感觉这朝中波谲云诡,能在朝中居于是三公九卿之位的,都是大能之人。” “而能成为帝王的人,更是强于所有人的存在。我想,也正是因为李斯的死,所以先帝才对新帝更为器重,因为新帝向先帝证明,他将士一个合格的帝王。” 冯长安听了,只是眨巴着眼睛,半响了他说不出话来。 祖孙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像是已经掉入了陷阱的猎物,不准备再做垂死挣扎了。 震惊之余,冯长安喝了些热酒,而后想起他来的目的,想不出办法的他,只好安慰道: “其实孙儿为祖父谋算了许多。这放眼朝野,朝中除了祖父,谁能胜任丞相呢。就是如今的御史大夫,那也不过是靠着王皇后才得势。孙儿以为,其实祖父倒也不必那么担心。虽然陛下更为器重蒙恬和王戊,但是朝臣之中,大家最为敬重的还是祖父您呐。倒也不是孙儿夸口,放眼帝国,能胜任我秦帝国丞相的,也就只有祖父一人。” 冯去疾知道自己这个丞相是怎么来的,一路捡剩。 “所以才说,王绾下了一盘好棋。他非但没有想过要让出自己的丞相之位,还成功为他的子孙后代谋下了在朝中更为稳固的地位。至于你说的丞相之位稳固么。孙儿,祖父实话告诉你吧,先帝临终的遗诏,早就对新帝的丞相有所安排。” “这帝国的丞相,本就不应该是我,而是另有其人,这人正是如今的大柱国——蒙恬。” “朝中谁人都知道陛下临终有遗诏,但是却少有人参透其意思,而参透那遗诏目的的人,也不愿遵从陛下的遗诏为事。” 冯长安没入过朝堂,之前家中又有父亲、伯父、伯公这些人撑着,根本轮不到他来掺和家中宗族利益的事情,如今他这才开始被他祖父引导。 这刚开始,自然表现的十分稚嫩,总是生在将相之家,但是耳濡目染并不及当朝丞相手把手剖析朝政。 这朝政之中,掺和的远远不止利益关系,更是人际关系,其中还有偶然、或然因素,更有个人的性格才能在朝政之事上起作用。 史书上寥寥几语,或许写的让人血脉喷张,又或许让人索然无味。但是历史上的人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创造的就是历史,一切就像是粗茶淡饭一样,平平淡淡。而史书上记载的只是当时人们周围的世界突的有了大变化之后的影响。 冯长安三十岁的大男儿,才开始被祖父揭开朝中平静湖泊下的汹涌波涛。 “遗诏?先帝的遗诏,谁人都读过。难道遗诏中也有什么玄机吗。” “那则诏书的真实目的其实是让皇帝陛下任命蒙恬为丞相,如此,一来可让蒙恬助力新帝稳住江山社稷,二来可以轻易的就从蒙恬手中削去兵权。” 冯去疾捋着胡须,心中又是对自己的丞相之位得来全不费工夫感到窃喜,随即又为自己先帝的深谋远虑和无情产生了发自内心的畏惧。 “就是对他那般忠心的蒙恬,先帝都对他手中握有军权而感到忌惮,也就不奇怪,先帝会压根没把我这个丞相看在眼中。” “先帝之所以直到临终之际才对新帝下那样的遗诏,这为的就是要让新帝给蒙恬施恩,由他拜蒙恬为相,好让其忠于新帝。” “这一切,先帝早就全部都谋划好了。” 冯长安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一僵。 “祖父——那我们岂不是?” 冯去疾一脸淡定的道: “慌什么。如今,老夫还稳坐在这相位之上。先帝为新帝谋划好了一切,但是他独独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先帝无情,以为人人都无情,他低估了蒙氏兄弟二人对他的忠心。正是蒙恬对于先帝的忠心,所以才导致新帝始终无法下决心拜蒙恬为相。” “若不是蒙氏兄弟太过于忠于先帝,如今这丞相之位早就是蒙恬的了,可惜啊可惜!” 说到这里,冯去疾忽地脸上带笑。 “现在,你知道蒙恬为什么之前和皇帝陛下过不去了吧?” 冯长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以新帝未按先帝之意,命其为丞相,反而还勒令其撤兵九原驻守关中。可是祖父,蒙恬真的会为这样的事情和陛下作对吗。祖父先前不是说,是因为蒙氏兄弟对先帝忠心不二,所以才阻止皇帝不肯下决心封他为丞相吗。” 冯去疾听了,只是大笑。 “你啊,还是经历的太少,真希望陛下能尽快将你调在朝中,不要再在那些发霉的角落做杂活了,长此以往,你可不会有什么长进。” “这人心,是天下最为复杂的。天下没有必然、绝对的事。记住祖父这两句话,日后慢慢领悟。” 说罢冯去疾又对着窗外空着的雪地道: “于止,于止,何以人而不如鸟乎。” 冯长盘坐在他祖父边上,也看向窗外的空地。 他望着他给他祖父誊抄来的二世的御批,忽的有了主意。 “其实,陛下一直有重用儒生的意思。虽然先前皇帝陛下命令儒生们为先帝守陵,那是因为这些儒生规劝皇帝陛下谏言陛下对先帝的服丧日期多达一年之久,如此才触怒陛下。” “孙儿虽然在宫中尚书台为事,不得近朝政大事。但我听宫中人说,陛下非常宠爱轻扬夫人。这轻扬夫人,正是从前频频惹怒先帝的博士仆射淳于越。祖父可知道,这淳于仆射,早就回来了。” 说着,爷孙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桌案上这则御批。 第九十九章 思想一统,时之所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冯去疾听了,静默良久。 这御批上,可是写着,让淳于越分掌太学。 “祖父,其实这是个机会。” 冯长安提醒着。 “孙儿也算是儒法兼修,儒学之中确实有颇多可用之处。而且,祖父方才自己也说了,正是因为李斯和那人政见不合,所以才遭到杀身之祸。祖父,孙儿以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法家名声不雅,天下士人多有厌弃,严刑峻法,更是让六国民众厌恶。这可是御史大夫冯劫主动呈上来的奏疏所言。六国民众积习难改,再加上地方官吏并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措施加以督促一一贯彻,导致民不顺法却又因为不肯顺法而损失利益,反而埋怨律法。”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是摇摇头,他穿着袜子,径直走向内室。 冯长安还以为自己说的这番话太蠢了,气的他祖父吹胡子瞪眼去了内室。 可没曾想,紧跟着内室传来一道声音。 “进来。” 冯长安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帝国丞相的书房内室里陈列的,自然会有国家机密要件之类的东西。 冯长安赤着脚走了进去,里面的陈设倒是也简单。 一张铜制漆案,八座烛台,一个香炉,只是这漆案旁边,搁着许多竹简,堆叠成一座小山。 这竹简可和寻常竹简不一样。 冯长安在宫中尚书台为事,认得这类竹简,若非机要,用不着用这样质地和外观皆为上乘的竹简记载。 这些竹简大部分的外沿都是被压了边的,而且竹简之中还夹杂着用精致小巧的铜盒封起来的密函,一看就是机密中的机密。 冯去疾打开其中外观最为别致,体积最大的铜盒,这里面并不是竹简,而是帛书。 “祖父——这是?” 冯长安面对这奏简,习惯性的跪坐长揖。 “没错,这正是先帝收到的一份秘奏。只是,先帝临终前,将这封秘奏交给了我。这是先帝唯一嘱托我冯去疾的事情。你看看吧。” 冯去疾倒是一脸从容,可是冯长安面对先帝的秘奏,眉头紧拧,他恭恭敬敬的接过这帛书,而后展卷来看。 “——” 冯长安念着,随后他便拿着读了起来。 冯去疾看着冯长安读的津津有味,屋子里暖烘烘的,昨夜他又是整夜没睡,这暖意和倦意一同袭来,自然让冯去疾很快便昏昏欲睡,他便拿了衣服盖在身上,用胳膊撑着自己的头躺睡起来。 内室暖光耀堂,冯长安坐在内室读的津津有味。 “天人合一……妙哉!” “春秋大一统,这不正是时之所需吗?” 冯长安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这通读完毕。 这时候已经到了正午,雪地反射起了太阳的金色的光芒,很快雪层变薄了,街面上人也多了起来。 身在丞相府宅,宅中寂静,屋檐上的雪融化后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冯长安读到最后,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祖父——这!” 冯去疾被惊醒的恰到时候,他悠哉悠哉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坐正。 “祖父,写这份奏疏的人竟然是……” 冯长安已然是惊讶到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正是当今陛下昔日呈给先帝的。先帝得到此书,可不敢公开,只好交由我,让我来细细参详。倒是你,为何如此惊讶?” 冯长安定了定神,心中却对新帝萌生了敬佩和崇拜。 “当今陛下善为文,天下咸知。而陛下从前就提过这废法立儒的事情,如今想来,此文还非陛下所著不可。” “那你现在可还以为,陛下是要废法立儒” 冯长安猛地摇摇头。 冯去疾伸手将帛书要了回来,而后铺平在桌案上最后卷起又封在了铜盒里。 “陛下是想要拿儒家之学裹在法家之术上,而且,如今天下正需要这天人大一统之术。疆域虽然为一,但是人心不一。” 冯去疾点点头,发白的发丝被阳光照射的闪着金光。 “但是,先帝曾经说过,要做这件事,恐怕会坏了秦国的根基。先帝驾崩之前,若说对当今陛下有不放心的,那就正是此事。你别看当今陛下和先帝个性看似迥异,实际上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 “你昨日给了我这份陛下御批,我便知道陛下非但没有放弃这件事,反而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让淳于越和蒙毅分掌太学,这不正是让抬高儒家的方式吗。而且我近日得知,陛下有意让几位大儒也入值尚书台。此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孙儿却有所闻,但是孙儿也知道,朝中已经有人对此事颇有微词。” “有微词这是自然。我秦国朝中的三公九卿,哪个不是出自法家,就是御史王戊,其父也是法家之人。” “可是孙儿以为,若是御史大夫得知陛下有意要让儒学当朝,御史大夫并不会犹豫。” 冯去疾听了,和冯长安两人对视一笑。 “你这话说的不错。所以,陛下才会越发器重王戊,甚至于,让王戊在朝中的影响高我和蒙恬。” 冯长安终于听到他祖父提蒙恬了。 “其实,孙儿一直不明白,明明是蒙恬对祖父的丞相之位更具威胁,为什么祖父不为蒙恬被拜为大柱国而担忧,反而为王戊的事情而动肝火呢。” “祖父如今已经到了山顶上,若是掉下去,到时候摔死的可就不止祖父一个人,而是整个冯家。陛下若是真的信任蒙恬,就会让他留在军中,而不是选择把他留在身边。封大柱国为虚,夺兵权才是真。” “先帝想要陛下委任蒙恬为丞相,也是为了将兵权收回,只是新帝显然是另有盘算。你看着吧,很快,帝国又会出现一位新的大将军。至于王戊,他的背后才是真的有皇帝撑腰。” “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如果我在这件事情上阻挠陛下,陛下会直接提拔王戊为丞相。” 冯长安听了,面色一僵,像是昨夜在被水桶里被冻成的冰坨。 第一百章 先国家之急而后私利(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先帝委托在前,我若是违逆先帝之意,帮助当今陛下完成这思想一统。到时候这第一个和我作对的,就是蒙恬。到时候,朝中便要生出大乱子。” “到时候,可就不止帝国的丞相和大柱国不合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蒙恬背后不仅仅是蒙恬,更是秦国朝中的武将世家,你别看如今这些朝臣对他心有嫉妒,一旦到了关键时刻,那些武将会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自动站在蒙恬身后。” “到时候,朝中便是要四分五裂。” 冯去疾说着,额头上的皱纹猛地增多增长增深,他忧心忡忡的道: “而原本以我这个丞相为指向的百官,也会见状各自抱团,到时候我也会失去威信。直到今日,我依然记得李斯当初为了阿顺先帝之意,主张建立郡县惹得满朝对其心怀怨恨。” 冯去疾捋着胡须,他现在其实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是这只蚂蚁早年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所以如今才面对这样的情况表现的沉稳有度。 “但是更让老夫为难的是,我担心当初李斯之死,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法家学派的代表,当初正是他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法术,整肃太学。而这件事直接逼走了淳于越,反观如今,淳于越又被皇帝陛下给迎了回来。” 冯长安接道: “若还有这个原因,这不更说明,当今陛下铁了心要立儒。既然祖父都想到了这一点,那还有什么好犹疑不决的呢。毕竟,陛下对儒法的态度是如此鲜明。” “而且,此事可对陛下稳固天下大有裨益。天下黔首尚未集附,正需要这春秋大一统的理论来为我秦国一统天下正名。孙儿倒是以为,若是人人都读了,到时候朝中会有大多数人支持陛下,就是大柱国也未必会大力反对。” 冯去疾听了,只是一昧的摇头。 “你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说到底,陛下是要借用儒家的名声为秦国的统治正名,但是究其根本,这用的还是法家之术。” “这不是好事吗?儒皮法骨的话,便可一面保住我秦国思想根基,一面让天下人心生归附我秦国之意。” “愚蠢啊!” 冯去疾听了却道: “你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你知道为什么淳于越早就奉先帝的诏书回到了咸阳城,但是却始终未恢复官职;为何封他为太学舍令的诏书已经下达,但是他还在府中羁留?这摆明了是推脱此事,他不愿意为。” 冯长安听了,他全然想不出别的道理。 “儒家在我秦本就是毫无地位可言,因着陛下有重用天下名流的意思,所以才招募大儒入宫,其地位和纵横家、名家、阴阳家之流并无什么差异。而且据臣所知,这淳于仆射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发扬儒家,使其成为治世之学。是故孙儿着实想不出淳于越会有什么推脱的理由,还请祖父赐教。” 冯去疾攥了攥拳。 “那是因为,当皇帝将儒家变为法家的皮时,就已经让儒家异化。若是淳于越答应了此事,那他便是真的欺师灭祖了。” “竟有此事!?” 初听觉得惊讶,但是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情。 儒家和法家的为人处世之道完全迥异,以法家为骨,儒家为皮,可不就是拿儒家的名声去裹法家吗,儒家的政治主张和其精要必定是要被摒弃的。 知道了这一点的冯长安,自然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 “如今情况变成了这样,那这岂不是,法家的人尚被蒙在鼓里,而儒家的人却又不肯去敲这鼓。两边都僵持着,此事根本就难以进行。” “鼓会被敲响,只是敲鼓之人不一定是淳于越。” “祖父是要从内部自己让这个鼓响吗?” “你认为已经革除了军功爵制的秦国,如今还适合立儒学在朝吗?” 冯长安诺诺不敢答。 “一旦皇帝陛正式了诏令,那些有识之士一定会很快就洞悉这其中儒皮法骨的本质。而且天下多儒士,他们真的就会依陛下吗。若真的要让这些儒士闭嘴,就必须把他们的地位提到超过法家之众的位置上。” “而一旦做到这一点,我秦国朝臣必定多有不依。” “名动天下的太学之议,让李斯和淳于越两人都名扬天下。这两人一个代表着法家,一个代表着儒家。法家内在是要让皇帝独尊,归权力于皇帝陛下一人;而儒家则是要众治。” “李斯岂是为自己一人廷辩,那是为了整个法家还有皇帝陛下;而淳于越为的则是让儒家经过此次辩论得到皇帝陛下的器重,以实现儒生们毕生的理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廷辩的结果很明显,先帝也十分满意,随后法家和儒家分别一个走向巅峰,一个被迫离开秦国。” “如今看看李斯的死,倒像是早就暗示了什么。作为秦国朝堂中最为卓越的法家学派的代表,韩非子的师兄,李斯已经死了。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冯长安望着那铜盒,问他的祖父。 “其实,祖父早就想好怎么做了吧。毕竟,先帝将这帛书交给了祖父。而且,帝国的江山社稷和朝中臣子的私利,究竟孰轻孰重,孙儿也了然于胸。自然是先国家之急而后私利。” 冯去疾听了这话,自然眉头一震。 “荒唐!这种话朝堂上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在私下也还会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老夫看你是圣贤书读多了。你这想法若是让那些法家之士听了,他们纷纷视你为仇敌!” 冯长安见他祖父勃然大怒,当即乖乖跪坐作揖,随后便不敢再多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如果帝国不肯保证臣子的利益,那么臣子又怎么会死心塌地为帝国效力呢?最终这件事情上经过衡量而做出选择的人,不是你,更不是我,而是陛下。” (下一卷万乘之主!敬请期待) 开启万乘之主新卷别啦! 因为不是所有读者都加群了,所以开个单章和大家聊一聊。 这一卷全部都是二世之治,大家期待的盛世正式开启。 这是主角单独的一个卷别,估计也是最后一个卷别。 这一卷别大概会写两个月,大抵会在2021年结束完毕,主要讲的是二世如何打造盛世。 因为我明年就要正式开始考研了,所以这本书必须要有个结果。 之前听取了一些读者的建议,会延续多写一些后世之治,不仅如此,还会写千年后史书对二世的评价,以及对世界历史的贡献。但是这部分内容怕是要等到我考研归来了,也是提前和读者朋友们说一声,为爱发电的道路得为考研这一人生大事让让路了。 希望大家理解!皎皎秦时月在这里给诸位作揖了! 感谢广大的读者朋友们,支持学姐到今天,你们的每一张月票、推荐票、每一点打赏、每一条评论,都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谢谢大家,我也会继续努力! 第一章 朕欲创一盛世(今天就一更!大章!) 二世元年隆冬,大雪纷纷数十日,咸阳城中银装素裹。 咸阳,望夷宫。 大雪数尺积压在皇城顶面,整座皇城白茫茫一片,雅致宁静。 雪花万千扑簌扑簌的飞向地面,就像是掉落在凡间的星星。 二世黑丝亵服在身,躺在高塌上,在暖意融融的宫殿里闭目凝神,对炉煮雪。 “陛下,太史令求见。” “宣。” 胡毋敬蹑手蹑脚的着袜进了殿,却见二世随意闲适的躺在方塌上闭目沉思。 “臣拜见陛下。” “何事?” “陛下,连日大雪,天气大寒,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冻死更多人。臣特地来请陛下向上天祭祀祈福,祈求雪停。” 扶苏蓦地抬起眼皮。 “祭天?以三牢为祭,便可以让城中百姓丰衣?” 胡毋敬对曰: “不可。” “那祭天有何用?” “向上天表示陛下对神灵的敬畏,以让神灵停止降雪,解除这次的灾难。之前天降异火,落陨石,寓意不详。臣以为,这次的雪灾,和陨石不无关系。” “荧惑守心” “正是。” 胡毋敬抹了一把汗,难为陛下还记得这件事。 “好了,朕知道了。朕会安排奉常前来处置此事。你退下吧。” 扶苏才刚坐起来,很快丞相又来了。 “陛下,这大雪数十日,若是再这样下去,臣恐怕将会有更多民众受冻。” “丞相来的正好,朕正想要因为此事召见丞相。之前天降异火,太史令报曰:三东六郡,荧惑守心,是为不详。而如今天降大雪,连日不晴,太史令认为这是为上天降给秦国的灾祸。要朕择日前去祭祀上天,为百姓祈福。丞相以为如何?” 冯去疾肃容躬身。 “未尝不可。” 扶苏听了,也道善。 “只是据朕所知,这天地大寒,尤以燕赵之地尤为甚也。而朕的大军多有陈列在这两个地方。朕担心三军将士在驻地受冷受寒,决意拨用府库财帛,为三军将士们加制冬衣,另外再赏赐宴将士们,以鼓舞三军士气。丞相以为如何?” “陛下深在宫中,心中还挂念三军将士,将卒们得悉陛下对他们的心意,必定感念陛下。只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丞相直言便是。” “微臣听闻陛下提拔了小小淮阴县的府吏为郡守,镇守陈郡。” “丞相以为不妥?” 冯去疾十分严谨的再作揖: “陈郡虽小,但是郡中所辖县数量极多,人口也十分稠密。不仅如此,陈郡同时毗邻诸诸侯国。陛下虽然将诸侯国分的又细又小,以削弱诸侯国的力量。但是臣以为,诸侯国不得不察。时日一久,唯恐生变。臣以为,这样的重地,非得用出自我秦国的有功之将镇压方可,如此才能震压楚之旧地,还能威慑四方。” 说到这,冯去疾又微微一顿。 “再者,这萧何,其实微臣也有所耳闻。听闻其人原本是陛下昔日在齐国带回咸阳宫,授太子舍人,掌管华阳宫往来文书。后来陛下去了会稽监军,将其放归于乡里。可是他却借用太子您的名声,在当地做起官来。常人三年一小升,五年方可从县升至郡。” “但是此人托陛下之名,频频升迁,如今又直接被陛下提拔为郡守,引起了诸臣僚们的议论。尤其是,陛下下令分封,撤回了诸多秦吏。与此同时,陛下又更换陈郡郡守为小小庶人萧何,朝中公卿将士们闻之多有不服。” 说着,冯去疾微微一颤,将身子伏的更低。 “臣恐怕陛下提拔萧何,会伤了朝中诸多老臣的心。” 萧何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冯去疾之所以今日刻意来劝扶苏,为的是想要探探皇帝的心意。 这二世,到底还顾不顾臣子们的心意。 冯去疾双眼微微眯起,忖度片刻后低声对二世诉说,好似是在谆谆劝告。 “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臣担心陛下一意孤行,若此事出了差错,未免示群臣短也,彼时叫诸臣心生他意。” 扶苏听了,自然皱眉,食指轻轻叩击着铜案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示群臣短也?丞相今日前来,怕是在责怪朕行事前未与丞相商议。” 冯去疾早有准备。 当着扶苏的面,冯去疾见二世动怒,当即伏地行跪拜之礼,以示畏罪。 “皇帝陛下,臣今日言过矣,求陛下恕罪。但是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啊,还望陛下明鉴。” 二世见到老丞相涕泪交加,又是古稀之年,又当着这么多侍从的面下跪求饶,他自然不能再‘欺负’这老丞相。 “丞相谏言朕,本是有功,如何还求朕赦免你的罪呢。来人,还不将丞相扶起。” 二世肩膀微微耸动。 扶苏成为皇帝已经一年来,他自然察觉到今日冯去疾前来,怕是不仅仅为萧何这件事。 “给丞相上座,其他人都退下。” 等到殿中只有皇帝和丞相。 扶苏径直问道: “今日丞相前来,倒是提醒朕了。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乃是朕的左右手。”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是肃容。 自从二世继位,他入这咸阳宫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今日主动来问皇帝的意思,也是因为冯去疾身后的这帮法家之徒坐不住了。 “朕倒是想要听听丞相关于此事的高见。” 皇帝话里藏锋,冯去疾听了自然像是脚踩在荆棘上,心有惴惴。 不过既然来了刻意提醒陛下,他也该料到皇帝。 “陛下,这萧何无功无名,徒为庶人耳。不过八年的功夫,居然直接被陛下提拔至郡守之位。反观先帝所设之郡守,大多为有功之武将,威名赫赫,镇压一方。” “原来丞相今日是为诸臣而来,朕还以为是为天下而来。” 二世双臂向外一伸,两侧的近侍立刻将扶苏的袖子卷了起来,瞬时将自己修长挺拔健美的体态展露无遗,精良的衣饰更显得帝国的主人仪态庄重华贵,同时增添了帝王的威严气质。 冯去疾听到皇帝这么问他,自然心中微微一戚。 “陛下何出此言?臣蒙先帝提拔之恩,官居丞相,又蒙陛下不弃,继续任用臣为相。臣感念先帝和陛下二位皇帝的赏识重用之恩,一心报效陛下,为帝国的江山社稷着想,虽然自以为不比先丞相,得蒙陛下时常叨念,但是臣为陛下辛劳,满朝文武皆有目共睹。” 说着,冯去疾敛起卑微,郑重其事道: “今日臣卑躬屈膝前来上谏陛下,只为保陛下的江山社稷而来。夫明主而无良臣相佐,犹如华盖铜车而无良马相驭。今陛下一意孤行,非要以楚之庶民为秦之郡守,且辖制重地,与我秦国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同列,却又对先帝麾下之良臣悍将置而不用,委实教先帝遗留下的老臣们伤心。” “臣今日只是希望陛下可以顾念诸臣之意,凡事与诸臣决。” 扶苏听了,自然觉得丞相可笑。 他扶苏又不是十几岁登基,从前又是在朝为官,又是监军,又是出谋划策,他的能力难道不足以让百官闭口吗。 当然足以。 但是冯去疾今天还是来说了这通话,看得出,有人对他的所为有些不满了。 扶苏听着,坐的笔直的身子似乎也变得渐渐僵直。 扶苏对着丞相说出了百官的心里话。 “朕——毕竟不是先帝啊!”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是胡须微微动了动。 这虽然不是朝夕相伴,但是这一年来的君臣相处,让冯去疾知道,先帝的功业盖世,这是二世的心病。 要想让群臣像臣服先帝那样臣服新帝,就得靠他的功绩。 但是这功绩呢,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功绩加起来,也比不上当初秦皇扫六合这一件事的功绩。 其实不管秦二世是公子扶苏还是胡亥,都会面临这个问题。父亲太强悍了,以至于儿子一继位,一旦表现的有所差池,诸臣有了前后两个对比,自然也就不肯听后者的。这也是扶苏努力想要驾驭蒙恬的主要原因,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选择。 宫殿中静默了许久,无人说话,但是冯去疾知道,他今儿算是把皇帝给得罪了。 而冯去疾的想法,确实也是百官的想法。 这起因还是御史大夫巡察的结果,这件事迫使一些郡守心中惶恐,而另一方面,原来的一些郡守,比如殷通,竟然被撤了下来。 这么一来,朝中那些有功之将的利益就受到了威胁。 “其实就算丞相今日不来,朕也会召丞相过来。” 扶苏坦然应道。 从他成为皇帝起,就做好了面对一切棘手问题的准备。 扶苏看向申聿,只是一眼,申聿立刻会意,他便匆匆出了宫殿。 “这冯雍,乃丞相之侄也。” 冯去疾听了这话,当即瞳孔震地,脸色一白。 “王戊巡察完郢都,朕很快便受到了奏简。这奏简中的内容,丞相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冯去疾紧绷着脸。 “臣为其叔父,也算是教导无方了。但雍儿所犯之事,按照秦律,当依法处置。” “丞相,一方懈怠公务,是小事?一郡不治,如何治天下?据朕所知,像冯雍这样的郡守,大有人在。” 丞相听了,当即脸色如蜡。 “丞相,你可知,朕为何时至今日都尚未惩罚你的侄儿?” 冯去疾自然知道,但是这更加教他难堪。 毕竟是他的侄儿有负皇帝陛下的所托在先。 “为了先帝,也为了丞相。如果群臣知道,他们所景仰的百官之首丞相的侄子竟然为一方郡守却不能恪尽职守,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丞相本人也是如此呢,又或者丞相本身就是在包庇其侄儿。” 冯去疾听了,大为振恐,这才无法再安坐。 “陛下,请陛下降罪。” “朕年少时,曾读过一段文章。今日说与丞相一听。” 冯去疾作揖。 “臣洗耳恭听。” “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 “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於其门,入於公门;出於公门,归於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间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 “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是所见也。故曰: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 “这段话丞相应该应该也不陌生吧?” “此乃当年荀子入秦,观秦昭襄先王之政做出的评断。” 扶苏又问。 “那丞相以为,先帝之治与昭襄先王之治可相媲美?” 冯去疾张口便道: “先帝远超秦列代先王,扫六合,平诸侯,定天下。” 扶苏闻言,只是笑笑。 “丞相所言,倒也无错。那朕再问。若丞相为庶民,愿意生在秦昭襄先王治下还是先帝治下?” 冯去疾迟疑了一会儿,几欲开口,最后缄默不言。 “自从我秦国兼并六国,疆域大拓,此为事功,福泽我华夏子民千秋万世。然而国中百姓的生活状况,是否家家饥有所食,寒可添冬衣,行可有车马,这样的状况,谁有去管过呢。” 冯去疾听了,更是沉默无言。 “昔日秦国地方千里,君王一人,足以治也,使得我秦国兵强马壮,百姓安乐;而今我秦国地方万里,君王一人,朕仍然可一人治也,但是谁能使得我秦国百姓复如古之朝也。” 冯去疾再次默然。 “丞相今日向朕谏言,这自然是好事。只是丞相可知,这萧何,他为吏期间,凡我秦之国策,他全数贯彻,当地百姓多以其为父母。为县丞,也是徒步,从不铺奢。和昔日在我咸阳宫之地无所差。如此良臣,持简厌奢,若朕不提拔他,难道要让他埋没于乡野之间?” “至于庶民,朕记得,已故王翦老将军,那也是庶民。我秦素来褒奖提拔有功之士,不分贵庶,如今萧何有贤德,朕必须要使其扬清名于天下,以向天下人表朕安治万民之心。” “反观冯雍,随行车马十乘,与当地楚之贵族豪强交游,丞相以为,这二人谁更堪大用?” 冯去疾早就听得面红耳赤,哪里还经得住二世将自己的侄子和萧何作对比。 “自然是萧郡守。” “今日,丞相既然来了,那朕便对着丞相一表心志。先帝扫六合一统华夏之功,实乃开天辟地之功也,朕及后世之君皆不及也。朕既然不能在疆域之事上超越先帝,唯有巩固先帝打下的万里江山。” “朕欲创一盛世!” “使得我秦之天下有此前千年未有之盛况。先帝用武功征服天下,朕用文治征服天下人心,使天下人皆以己为秦人而居之。” “丞相以为,朕之志可行乎?” 冯去疾听了,自然连连点头。 “陛下心有此志,实为天下人之福。” “然小事不为,大事难成。地方百姓之生死祸福,朕一人安可顾?” 冯去疾急忙捧手作揖: “启禀陛下,天下之郡守、诸王,皆当尽心尽力辅佐陛下以成大业。蕞尔之地之事,皆当由地方郡守多加操心。”chaptere 第二章 用之为龙,不用则为虫(大章一更,求订阅!) 冯去疾今日被皇帝一番好教训,这好不容易鼓足了去向皇帝上谏,结果悻悻而归。 冯去疾一向自恃治家严谨,万万没想到,今日被陛下捉到这件事,让他好生没脸。 本来就不得陛下亲信,如今这不是更让陛下捉到了自己的短处,冯去疾正气的头顶冒烟。 只是忽的,他听到前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引得地面产生剧烈的晃动。 冯去疾自然好奇。 皇帝方才明显是刚刚沐浴更衣,显然是要见一个重要的人。 而他才刚出了宫门,这随即就进宫的人自然就是皇帝等着要见的人。 这一撩开帘幕,外面寒气袭来,映入眼帘的是秦国士卒们,他们拥簇着一辆安车。 这咸阳城里,见得最多的自然是战车。 从前这咸阳城就像是一个蜂巢,而这战车自然就好比蜜蜂,每每到了秦王发动战争的时节,这一群群蜜蜂就蜂拥而出,等到秦皇出巡六国,更是战车前后相接犹如龙蛇,蜿蜒盘踞在大地上。 除过战车,咸阳城里通行的也就是华盖马车了。 这马车的规格都是严格按照制度来的,丞相四架,已然让诸大臣羡慕。 其余的马车,纵使外观华丽,在马的数量上已经是输了。 但是这安车,是真的少见。 准确来说,冯去疾在咸阳城十年才能见到一回。 “停车——” 驭手忙问: “家主有何吩咐?” “那安车里坐的是何人?” “小人不知,这就去为丞相一探究竟。” 冯去疾捋着胡须,但是隐隐已经做了大胆的猜想。 他原本正在为这件事担心呢。 这安车,原本只是一驾一马的小型坐车。 礼记曰:大夫七十而致仕,……适四方,乘安车。 安车比较安适,所以老臣和妇人多乘安车。 但战国以后,这安车成了专门征聘天下贤臣之用。 当是时,这安车上以束帛加璧,以蒲草裹轮,且车上一条辔绳末端书云“安车第一”。 大雪积压在路面上,这辆黑色安车在这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自然十分惹眼。 冯去疾的四驾铜车都在它面前显得有些失色。 这安车,在冯去疾的印象里,只有两个人坐过。 先是赫赫有名的上卿顿弱坐过,另外一人便是秦国国尉缭。 这个缭,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亏得二世还把他加入了凌烟阁,否则后世都无人记得还有这样一个缭。 冯去疾捋着胡须,正在沉思。 这见到丞相,秦国的士兵们自然要纷纷停下以表示对丞相的尊敬。 带领兵卫的将领很快也主动上前拜见丞相。 “回禀丞相,车内之人是陛下从齐鲁之地请回来的儒生伏生。随行安车的,还有……” “还有谁?” “陈郡郡守。” 冯去疾听见这话,自然眉头猛地拧起。 “代本相问候这二位。另外,吾久闻伏生先生大名,吾改日会亲自前去拜访。” 说罢,丞相便驾车而去。 如果这伏生是个人物,必然不会等到让他这个帝国丞相去拜见他,而是会亲自登门拜访。 至于那陈郡郡守,他得专门下个请帖,请他到相府一聚,让他和朝中群臣相认识,如此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不再为之前的事情对他冯家感到恼火。 冯去疾说毕,便命驭手驾车前去。 安车内,伏生已经是年至五十的人物,开始衰老,额头上布满岁月刻下的纹路。 每一道皱纹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这次被二世征召来到咸阳城,那可是儒生们的殊荣。 伏生知道这对于儒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儒家将再一次被发扬广大。 昔年孔子带着门徒周游列国,游说诸侯王,儒家之徒由此遍布天下,但是随后战火却愈发频繁,儒学虽然为显学,但是却不为诸侯王所用,反而是那些兵家、纵横家之士靠着自己的才能博取了高官厚禄,卿相王侯。 而今二世征召他前来咸阳宫,这件事可震动了齐鲁之地的名儒们,其用心可见一斑。 只是,这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说起来,伏生一直相信,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但是这天降诏书,他却不得不来面对。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伏生赞叹的望着这气势恢宏,同时又为冰雪覆盖,银装素裹的宫殿。 这咸阳宫里,一墙过了又是一墙,一楼紧紧挨接着另一楼,一阁高过一阁,廊道之中,更是郎卫林立,所见的侍卫更是不计其数。 这和齐国的王宫相比,自然是前者规模更为宏大,气势更为惊人,这便是秦这一万乘之国。 待马车缓缓进入宫廷,这伏生在谒者令的引见下,终于再次见到了秦二世。 望夷宫—— 扶苏换好了冕服,坐在皇座上等着伏生和萧何。 今日候在这殿里的,还有范增、张苍、淳于越。 这二位,论智谋,范增自然高出张苍一头,但是论治学,却谁也高不过张苍。至于淳于越,天下闻名的大儒,又因为侍奉秦始皇帝,更是在天下驰名,比之齐鲁大儒伏生,名气自然更高。 伏生从未来过秦国咸阳,今日这一入城,也是马不停蹄的前来见皇帝,据闻皇帝非常喜欢这个人,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顶着黑白相间的头发,穿着红色儒服,被三次搜查完身,伏生这才得以缓步进入大殿。 一进殿,就看到黑色冠冕在身的二世,他旁边站着三位大臣。 这张苍、淳于越,都是伏生从前见过的,只是如今再见,身份气质已然和从前差异甚大。 “草民伏生拜见皇帝陛下。” “免礼。为伏生赐座。” 两边的内侍低声道唯,而后迅速的给伏生摆座。 “你们三人也一同入座吧。” “谢陛下。” 三人依着官职次序落了座,淳于越自然坐在前面,这张苍和范增两个人都主动坐在了后面。 “伏生先生,当日一别,距今日已有十三年了。不知那梧台宫里的梧桐木可还安好?” 伏生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见他居然这么随意。 “回禀陛下,这梧台,草民未曾再去看过。” 扶苏听了,自然点点头。 “朕听闻,伏生先生经常前往姜太公的祭庙和桓公台凭吊,每每经过,都叹息流涕啊。” 这话听着随意,但是却让伏生听得脸色发白,双臂微微打起颤来。 而台下的几人都见怪不怪,皇帝陛下便是这样,绵里藏针。 伏生当即脊背发凉,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扶苏自然也没有责罚伏生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将他以安车征召到秦国。 若是要问责他,大可直接让他在齐鲁之地就被处决,而不是大费周章惊动了天下士人。 伏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十分坦然。 扶苏见状,自然发笑。 “伏生先生心存道义,当年齐王建想要诛杀先生以为我秦国赔罪,但是伏生先生非但不计此仇,反而还心心念念凭吊国家,朕闻之,心中动容,故今日嘉赏伏生先生。” “来人,赐伏生先生金千两,白璧百双。” 伏生听了,自然战战兢兢的谢礼。 “草民不才,蒙陛下赏识,谢陛下隆恩厚赐。” “伏生先生,你我之间也算是投缘。朕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先生。当初朕想要努力使法子让伏生先生活命呢,唯恐担心齐王对伏生先生下毒手。没想到,先生竟然自己想办法活了下来,想来这是上天对我秦国的馈赠,得以让朕拥有伏生先生这样的人物。” 这话的意思就是,扶苏想要用这伏生。 这是伏生意料之中的事情。 每一个儒生,心中有怀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二世见伏生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自然不乐意。 “伏生先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可是天下儒生共同的抱负。不知伏生先生因何迟疑?” 伏生作揖回道: “臣闻秦国素来重用法家、兵家、纵横家之士;我等儒生入秦,便和宫中铜炉无异,并无实用。今陛下不远千里征召草民前来,草民来时一路上热泪交加,但是又唯恐空有名声而无才敢,失了陛下心意。” 扶苏听了,自然仰面大笑一番。 “伏生先生这就多虑了。今日与你同坐的这几位,其中两位都说是从前就认识伏生先生。凡有所学且愿意为我秦国效力者,朕都愿意一一提拔。” 张苍首先道: “陛下心怀天下,愿意招纳天下贤臣为麾下。伏生先生昔日也和晚辈张苍同窗一场,晚辈张苍请伏生先生留在朝中,和我等一同为皇帝陛下效力。” 这是福是祸,躲是躲不掉的。 伏生站起,走到中庭,对着扶苏作揖。 “草民蒙陛下不远千里征召,得闻陛下有启用之心,十分感激。草民愿意为陛下竭尽其才,不求声名显达,只求为陛下分忧。” 扶苏听了,自然击掌以示欢喜。 “有伏生先生这样名扬天下的儒生入我秦国,必为天下儒生之楷模。来人,赐酒。” 等到上了酒,其他三人这才打开话匣子。 淳于越还在为儒家上台的事情感到为难,张苍主动和伏生叙旧起来。 “伏念先生,晚辈敬先生一杯。当初在稷下学宫,晚辈还曾蒙受伏生先生照顾。” “张侍中哪里的话,虽然张侍中年岁比老夫小,但是论辈分,却与我是同辈。张侍中是荀卿晚年收入门下的弟子,说起来,正是在下的师弟。” 张苍,那可是和韩非、李斯同出一师的人物。 扶苏像是被提醒了,他忽的意识到,他手中握着的张苍是一张大牌。 “稷下学宫?”扶苏像是忽的意识到这个春秋战国时期名噪一时的辩论大会场,“比及朕所创立之太学如何?” 张苍对于这个问题自然也犯难,毕竟,稷下学宫哪里是他听荀卿讲学之地。 “陛下,稷下学宫在野,太学为官设,前者为论辩之用,后者为充实朝中人才。” “仆射以为如何?” 淳于越今日是被他孙女劝来的,儒家能否被重用再次成为显学,天下能否再有圣人之治,全看今日这次小议。 只是这次会面,只召集了一个皇帝的谋臣,三个出自稷下学宫的人,还是在陛下的寝宫。 淳于越看得出,皇帝陛下面临的压力,也非常大。 因为从前是太子的二世,就已经提过这件事,只是遭到了群臣的驳斥。 二世听了这番勉强的回答,自然敛起笑容。 淳于越的立场,倒是比较坚定。 “陛下,在朝之学,为吏民百姓,而乡野之学,或有非议。臣以为陛下可以对两者兼而用之。臣先前在齐鲁之地,倒是见到不少贤人。只是他们不愿意入仕,臣也不好勉强。” “仆射为朕之师,仆射说的话,朕自然当听。不过,朕以为,这天下士人也当清楚,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麋,泽及后世,子孙长享。” “今则不然:蒙先帝遗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 “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这东方朔的答客难,是对天下士人的一个警示。 无论你有才无才,为君王用,才可为将相老虎,不为君王用,便为老鼠。 “朕记得,我秦国先祭酒李斯,曾经说过一段话。一个人有无出息就像老鼠,在于能不能给自己找到一个优越的环境、平台。人的贤与不贤,决定于他所处的地方。譬如老鼠,在厕所里吃屎的,惊恐不安;而在大仓里吃粮食的,却不受打扰,安逸自在。” “这天下的士人,若是都为了骨气,一个个躲在深山老林,又或者躲在稷下学宫,不为天下吏民百姓谋。那朕又如何提拔之,他们的才能也像是秋日落叶,化为泥土,无济于世,有何用乎?” “如果天下士人纷纷躲在深山老林之中,那便是背弃百姓,背弃所学,连百姓都背弃的人,又谈什么道义呢。” “朕就是要借提拔诸位,告诉天下士人,只要是有才学且愿意为我秦帝国效力的人,朕都会大力提拔。” 伏生听了,自然作揖谢曰: “闻陛下之意,草民代天下士人和百姓谢陛下。” “伏生,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但是伏生还不知道这二世皇帝到底要他做什么呢。 “淳于仆射。” 淳于越迟疑了一下,这才起身。 “陛下——” “朕先前同你商议的事情,不知仆射考虑的如何了。朕希望,仆射能多为天下人考虑考虑,这人心不一,纷争再起,最终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仆射以为如何?” 淳于越还是下不了决心。 “那朕再给仆射十日。就由淳于仆射和伏仆射两人共同决定。另外淳于仆射也当尽快入值太学,以协理廷尉。” 伏生自然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皇帝所指是什么。 却见皇帝忽的又站起,走到淳于越身边,却又负手而立。 淳于越急忙转过身,跟在扶苏身后,其他两人见状,也立刻站立起来。 “我秦法如这隆冬大雪,从前寒天下人心。朕如今急需要良药,为天下人送炭。朕观天下诸子百家,能胜此任者,唯有儒家。” “二位博士仆射,关乎此事,朕能依仗的,也就只有二位了。” 伏生听了,大喜过望。 “陛下有重儒之心,乃天下人之福。” 反观淳于越,他面部像一块板砖,僵立了好一会儿才谢皇帝。 方才陛下那番说辞,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虫,摆明了是给他说的。 儒家日后的命运,全部都在他的手上。 “陛下重托,臣一定尽快给陛下答复。” 范增见到这一幕,自然狠狠皱眉。 淳于越一身正气和傲骨,对儒家之学造诣极高,而陛下对他的要求,其实是让他扭曲儒家,淳于越自然不肯。 如今唯有看另一位的了。 倒是张苍,他本就是支持儒法结合的人,毕竟他师承荀子,儒法兼修。chaptere 第三章 重振儒家,济苍生,安社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以安车征召伏生,惊动天下,但是这初次召见,却是将地方安排在望夷宫,皇帝的寝宫所在。 虽然没有满朝文武迎接,但是这一举动已经弄得天下人尽皆知,更何况秦国朝堂上的重臣呢。 冯去疾此刻在书房中急的团团转,这可不是小事情。 先帝托付过他,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阻止二世。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开始立儒,朝中老臣定然不依。 秦国还能经得起再改动折腾吗。 或许目前尚还有些法家之徒不知道陛下的用意,但是他冯去疾心里清楚的和明镜一样。 他是要联合诸位大臣力反对此事,还是顺着二世的心意,如果反对此事,那他就是得罪皇帝,如果顺着二世,在秦国立儒,那便是得罪朝中的法家之众。 冯毋择已经老了,朝中的事情懒得掺和,而且这件事,就算是他愿意襄助,也爱莫能助。 嫡子不在,侄子还犯了事,由皇帝给他包庇。 冯去疾自然感到为难,他们冯家如今在朝中的只有他这一个老头子,他要是这件事上做错,那冯家就只剩下他一个儿子在朝中为事,势单力薄的。 这么想着,冯去疾自然越发为难,他现在是真的老了,和皇帝斗不动了。但是不斗,秦国的江山就由着皇帝陛下折腾,若是在这件事情上引着出了什么事…… 他可就是辜负先帝了。 不要以为,在秦国,只有蒙恬一个人是忠臣,只有他始终惦记着先帝,尽力要保住先帝打下的万里江山。 冯去疾可谓是忧思发奋,但是却不知从何处开始下手。 就在冯去疾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府中仆役忽的跑进来禀报。 “启禀丞相,大柱国和廷尉前来求见。” 冯去疾听了,猛地坐起身。 “来的正是时候,快去请。” 说起来,他和蒙恬可从未交恶。 很快,身材魁梧,气势不凡,身着甲胄的大柱国挺立在大室内,还未开口,但是室内已被裹入一股肃然之气。 其身后跟着的蒙毅,毅然是一脸肃穆。 但是两人见到丞相都一前一后开始作揖。 “拜见丞相——” 冯去疾连坐都不敢,急忙回揖。 “大柱国在上,当老夫见到大柱国行礼才是。” “丞相哪里话。” 蒙毅亦然笑道: “丞相眼中只有家兄,都忘了还有我这个廷尉了。” 冯去疾挺胸单手负在身后,闻言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廷尉与小子当初一同蒙学,老夫可是一直把廷尉当做半个儿子的,如何会忘记廷尉呢。” 几人说说笑笑,随后冯去疾请二位入了座。 冯去疾自然居于上位,而且不管这几人在朝中的实际地位如何,丞相始终都是百官之首。 就算蒙恬还承袭了其父亲的爵位,面对丞相,还是低一级。 身为一朝丞相,冯去疾自然是老成持重,当下他安坐在上,看着仆从给两位贵客斟酒,他脸颊上浮着笑意,眼底的忧虑却无法掩藏。 冯去疾心里高兴,因为他相信,蒙氏兄弟一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会突然拜访他。 而从他们的举动来看,他这个丞相在朝中还是颇有地位的,否则帝国的大柱国也不会屈尊过来了。 “不知大柱国和廷尉二人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蒙恬未先说话。 其实在蒙恬眼中,从丞相带头尊皇帝,还接受了皇帝命令侍中侍郎染指政务的时候,丞相就已经是个见风使舵的人。 为了此事,蒙恬一直暗暗生丞相的气,但是为了帝国内部的稳定,他也只能先把这口气忍下来。 可不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蒙毅见状率先作揖,但是却又环顾左右。 冯去疾重重的叹了口气。 “汝等皆退下。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 “唯。” 很快,大室内侍酒的女婢们都走了出去,大门被阖上。 蒙恬脸色铁青。 “丞相和家父同朝为官多年,家父在世时,经常在我们兄弟二人面前夸奖丞相做事稳重。从前先帝也对丞相委以重任,丞相在我秦国朝中,为百官之模范。” “说起来,丞相所为之事,无有不妥之处。只是我今日前来,却是要冒犯丞相了。” 冯去疾听了,脸色稍稍一变,但还是俯身作揖相问: “大柱国乃先帝遗命之重臣,若有何指教,老夫洗耳恭听。” 蒙恬挺直了身子,单手按压着他的配剑,他看了看他的弟弟。 蒙毅这便道: “蒙毅负责统筹太学,为太学祭酒。可是前不久,陛下下令要让昔日的待诏博士仆射淳于越开设翰林院,充入有识之士,以后直接入值尚书台,是为拟写奏章批复给皇帝陛下过目之用。而这有识之士,皆为儒生。” 冯去疾听了,装作才知道这件事。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说着,冯去疾捻捻胡须。 蒙恬见状,倒也不打算这么快拆了丞相的台子。 “在陛下重新建立尚书台,设立侍中侍郎之初,有人认为这是新帝懒惰,劝我加以阻止。我尚未阻止,但是此事却已经被陛下和丞相二人定下。” 这话颇有问责之意。 冯去疾听了自然不耳顺。 “但是随着时间一久,我想丞相应该比蒙恬更为清楚,如今的尚书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冯去疾迟疑了片刻,他看着蒙氏兄弟,缓缓呼了一口气。 “尚书台中虽然多是位分卑下的人,但是却都是颇有智谋在肠的人。如今的尚书台,实为皇帝陛下的智囊团。” “丞相以为可乎?” 在这件事情上,冯去疾比较开明。 “昔日先帝在世,天下大事皆决于己身,就算有臣等辅佐,还是劳累了陛下。老夫以为,这尚书台的建立,并无不妥。” 蒙恬听了,心中暗暗道:究竟是为了权位还是皇帝,你自己心里清楚。 “丞相所言,倒也极是。只是如今情况不同,陛下竟然打算要让儒生入尚书台,丞相还以为此举可行吗?” 冯去疾没想到,蒙恬竟然问的这么直接。 但是这一刻,冯去疾猛地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眼前的人,更像是始皇帝。 这么一想,冯去疾自然脊背处一阵发凉。 也是这一刻,冯去疾忽的明白,新帝为何选择了继续让他做丞相,而是让蒙恬做了大柱国。 如果新帝按照先帝的意愿让蒙恬为丞相,那么如今就不是新帝治国,而是继续先帝治国。 秦国的军人,誓死效忠始皇帝。 而蒙恬正是其中最为杰出的代表。 蒙恬会不遗余力的贯彻始皇帝的遗志。 这么想着,冯去疾自然面对眼前的蒙恬倍感压力。 原先的欣喜化为恨欲除之。 这个蒙恬,倒是蛮横的很。 大室内一时间陷入沉寂,静的只听到外面雪落的声音。 蒙恬偕同他弟弟蒙毅两人一同登门拜访冯去疾,这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是时,冯长安还是皇宫之中,但是他却忽的收到这样的消息。 于相府而言,这是极大的事情。 但是冯长安很快也意识到,这个消息,肯定也已经被皇帝陛下知道了。 蒙氏兄弟去找祖父做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那件事。 如果所有人都阻止皇帝陛下立儒,到时候这件事恐怕会闹的很僵吧。 …… …… …… 相府,大室内,三人桌案前的铜爵里清酒都未削减,还是满爵。 冯去疾犹豫了片刻,他忽的打算力挺皇帝,因为他知道,蒙恬的权势绝对很快就将被收回去。 很明显,新帝和先帝想要做的完全是不同的事情。 于是乎,冯去疾捋捋长须,对着蒙恬将皇帝先前对他说的话全部说了一遍。 冯去疾明言: “陛下致力于天下民生,想要以百姓福祉为政绩,创建一个盛世。此等胸怀,可让老夫想到尧舜禹三位圣人。我想我大秦帝国很快便会出现欣欣向荣的局面。” 蒙恬自然没有料到,丞相竟然是这种回答,至少在他看来,尚书台完全威胁到了冯去疾。 蒙毅也是一愣,他们兄弟二人还以为,丞相见到他们前来,一定会欣然答应和他们一同前去上谏皇帝,打消立儒的念头。 不仅如此,相府只是他们的第一站。他们兄弟二人也会连同其他人一起,甚至王戊也在此次说服之列。 之前蒙恬没有拉拢到丞相,现在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行动起来,其结果却和蒙恬预料的完全相反。 蒙毅直接道: “相国,其实陛下近日种种行为,征召伏生,立翰林院,无非是为了实现当初对帝国的设想,用儒学治理天下。但是我秦国自卫公入秦变法,便一直以法治国,朝中也多为法家之士,陛下决定立儒,肯定会让朝中老臣心中恐惧。” “而且我秦帝国,已经有两次被陛下倡导进行的改革了。我从未听过有一国之国君三番几次在国中进行改革的。” 冯去疾捋捋胡须。 “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陛下昔日所预言的都是对的。至于这次的事情,我想陛下会给朝中老臣一个交代。毕竟陛下在陛下心中,老秦国是秦国的根基,而朝中的老秦人,更是陛下极为关切的对象。” 冯去疾自然将蒙氏兄弟给呛了回去。 “其实,陛下有立儒之心,先帝早就已经料到了。” 蒙恬听到先帝二字,顿时胸膛一热。 “竟有此事?” 冯去疾点点头,然后将事情给蒙恬说了一遍。 还命人将一文递给二人,二人看了,自然都明白了。 “其实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陛下之所以到如今才安排此事,也是有所考虑朝中法家之众。大柱国当初戍边在外,刚刚回宫就遇到先帝驾崩,还不知道这些年国中的问题所在。” “此次御史和刺史一同归来,都向皇帝陛下表达了天下百姓的问题,心念旧国,是为大祸。先帝在世十年,镇压天下,都未能降服其心,以我秦法严苛之名在外之故。如今法家之要不变,只是蒙一层儒家之衣,宣阳春秋大一统之略,以谋求天下百姓归心陛下。” “这可不是一首归心歌能完成的事。” 蒙恬听了,双目暗沉,他低首看着铜爵之中的酒水,良久无言。 蒙毅听了,见丞相已经同意这件事,他也只好跟着作揖。 “今日丞相我兄弟二人赐教了。蒙毅感激丞相,谢丞相。” 一只蝴蝶的翅膀震动,最终会引发一场飓风。 冯去疾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看不到和蒙恬站在一起之后,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这次的事情,是要儒家做出牺牲,对法家之士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但是猛地冯去疾想起方才蒙恬的桀骜之相,冯去疾自然气的牙痒痒,但是这口气他只能就着汤水咽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 始皇帝陛下倒是临死前下了好大一盘局,只是可惜啊可惜,新帝看透了您的把戏,就是将这遗诏置之不理。 也难为蒙毅从前在朝中树敌太多,以至于无人为蒙恬多说几句话。 冯去疾目送二人离开。 这一天,雪停了。 二世二年春,大雪初晴,大地开始解冻,但是冰雪已经融化汇成小溪。 大朝会。 蒙氏兄弟的作为,扶苏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但是他们既然劝说丞相无过,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跟着冒险。 而且,淳于越在这件事上反应过于激烈,他竟然绝食三***得皇帝亲自去看望他,这才使得情况好转了起来。 是啊,说到底,儒学为皮,法学为骨,可不就是阉了儒学,也难怪淳于越这位大儒会反应这般激烈。 就是伏生,他也想过要在咸阳城一走了之,否则他们两个便是背弃儒家。 拿儒家的名声,去给法家兜底子,以后到了九泉之下,还怎么面见祖师爷。 百官朝见过后,扶苏主动道: “今日,朕要向诸位宣布一个消息。朕意欲重振儒家,扶持天下儒生,以济苍生,安社稷为天下诸儒们的治学目标。” 第四章 树立共同理想,皇帝即为上帝(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朕已经下令,命二位博士仆射重整儒学,铸造春秋大一统之术。从今日起,儒学便为我秦国治国之术。” 这话一出,下面便起了一阵阵龇牙的声音。 “另外,太学之舍,从今日起,全权由张苍负责。朕命其为太学祭酒,专司此事。” 二世宣布完这件事,朝中自然立刻起了喧哗。 冯去疾自然也感到意外,怎么会是张苍。 张苍此人,体态挺拔修长不说,还面若温玉,大家见到自然难忘,不仅如此,他的博学可是在朝中出了名的。 而且,当年李斯曾经亲口说过,这张苍是他的同门师弟,一同受业于大名鼎鼎的荀卿门下。 秦国确实是战将云集,但是决不能单纯的以为,这些人都是些只会领兵作战的莽夫。 秦国的武将,大多都是文武双全。 就算有些将领不通文墨,府中也养有谋士,专门为之出谋划策。 废法立儒,这不是皇帝第一次提这件事了。 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太学辩论,不就为的是在儒家和法家之间做出选择吗,这辩论,正是如今大家眼前的皇帝提起的。 先帝的心意,由李斯完美的解读并且帮助皇帝完成了这件事,成功让天下人对法家之术适应帝王之道心服口服。 但是其效果…… 这个时候,帝国朝堂上一位老臣出来说话了。 他和李斯可是故交。 李斯的死,原因绝对不单纯。 尤其是,他和当今皇帝的政见多有不合。 出自纵横家的姚贾,挺着他浑圆的小腹,粗壮的身躯轻轻往前一挪。 “陛下,臣有一言。” 扶苏瞟了一眼这个先帝身边的重臣,害死韩非的另一个主谋。 “姚上卿有何话说?” “臣未有闻,新帝初临天下便有更立国之本而能长久者。先帝驾崩,臣以为陛下最需要做的就是延续先帝的一切旧制,以维护天下一统。而不是在朝中一而再再而三整顿改革。” “非臣有意冒犯顶撞陛下,实在是陛下从被立为太子伊始,便一直力图改正这我秦国朝纲。” “昔日先帝在世时,陛下的所作所为,都有陛下在背后鼎力支持,而如今,陛下威严未树,却急欲在我朝中立儒学。” “法家之学,讲求的是经世致用,追求的是实际利益;而儒家整日谈论的都是道德礼仪,整日子曰云云,长此以往,我秦之风气必然被败坏,又谈何稳定呢。” “如今远方黔首尚未集附陛下,但是陛下却要大肆改动这秦帝国的立国之术,岂不是那些让那些对帝国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乘吗?” 姚贾之所以今日说这番话,并不是因为他为李斯的事情心中不平,而是因为,他是当初帮助嬴政缔造大秦帝国的首要功臣之一。 秦国兼并天下最强大的敌人就是赵国,而赵国之所以能被攻下,一半靠的是秦军,另一半靠的就是这位上卿姚贾的嘴。 当年正是他使用计策,让赵王将主将李牧换下,最终导致赵军接连溃败奔溃。 扶苏打一见到这个人站上前来开始,就眉头紧锁,所幸皇帝的冠冕上有十二道垂旒,这才将他的表情给遮掩住。 这是秦国的老臣里非常有话语权的一位。 当年姚贾和李斯两人合谋害死了韩非,但是嬴政没有追究这两个人的责任,可不仅仅是因为嬴政不为打翻了的水桶生气。 姚贾是谁,为秦国灭掉赵国的大功臣,威名赫赫的纵横家博辩之士。 李斯是谁,为秦国破解七国合纵连横之术多次出使诸国的有功之臣。 韩非是谁,为了自己的故国韩国一直想办法出馊主意阻止秦王侵略韩国的韩国公子。 如果嬴政追究了这件事,那就说明,皇帝宁可为一个不愿意效忠他的人出头,也不愿意保护他们这些对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 嬴政当初的选择,使得姚贾得以今日继续以上卿的地位立在朝堂上。 不仅如此,他身后,可还有茅焦、顿弱这些个名嘴大臣。 如今,姚贾出言,为的自然也是先帝,还有帝国考虑。 说起来,姚贾自从皇帝上位,一直都战战兢兢的,但是直到今日,这才敞开了嗓子说话,可不是因为他害怕皇帝,而是他在等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皇帝默然片刻,朝堂之上一时间也鸦雀无声。 丞相却在这个时候将其目光移向地面。 蒙恬见状,当即心喜。 先帝虽身故,但是先帝的诸臣,还是多有为保护先帝的心血而仗义执言者。 蒙恬还想着和丞相在这件事上联盟呢。 “陛下,臣附议。” 廷尉蒙毅更加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做出让步。 皇帝这是要让儒家当家啊,这无疑是废弃祖宗之术。 “陛下,臣也附议。” 剩下的人,自然也纷纷站出来了。 “臣等请陛下三思啊。” 一时间,整个大政殿中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皇帝望着这满朝文武大臣,一个挥起衣袖,联袂成云,像是一片海浪朝着自己猛猛地扑过来。 ‘三思’二字的背后,是说二世这件事做的非常不妥。 扶苏料定了他会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但是他没想到,他居然引得满朝文武反对,就连那些曾经出生儒家在朝为官的人都跟着附议。 只是,有两个人始终在群臣高呼的时候保持沉默。 一个自然是王戊,王戊不管儒家好还是法家好,他只要保证皇帝的选择能够被顺利施行。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冯去疾。 冯去疾也没想到,他这个丞相竟然会当一回李斯。 李斯当初在朝堂上和百官对立,鼎力支持皇帝,那是为了赢得皇帝对他的信赖。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一句得罪满朝文武的话,却让他丢掉了性命,但是却从此赢得了皇帝对他的绝对信任。 皇帝竟然真的放过了李家的人。 冯去疾得到先帝让他释放李家的命令时,整个人都身子都僵了。 冯去疾今日自然也是一样,他是丞相没错,可是他没有至高无上的皇帝的信任,没有皇帝的信任,那么他手中便没有实权。 权力这个东西,它没有外形,但是它是可察的。 等到诸臣山呼的声音消歇,冯去疾却忽的走上前来。 “启禀陛下,臣有奏。” 王戊有些诧异,但随即心中狂喜,没想到竟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件事上支持皇帝陛下。 扶苏微微抬眸。 “丞相何言相告?” “臣以为,陛下以儒家之术替以法家之术,可安天下士人,利于收束天下人心。诚如姚上卿所言,如今治理天下难就难在人心纷乱不齐,虽然天下一统已有十一年之久,但是魏人始终以自己为魏人,楚人始终以自己为楚人。” “人心不齐,是为大患。今陛下欲齐人心,改立儒家之学为治国之术。这儒学之中,追求的便是圣人之治。天下百姓苦战久矣,如今既然已经停战,当致力于百姓营生,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教,人人有所依,如此繁华之景,只有当今之世方可成也。” 丞相一开口,便是妙语连珠,朝臣听了这番话,自然有人开始被说服。 “丞相之言,正合朕心意。先帝功业累累,朕继位之后,非但要稳固江山,更要在这万里江山上锦上添花,朕欲创建一个盛世,真正的盛世。” “而要建立这盛世,就必须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这个一国之君的心意,更要消除天下百姓对于故国的留恋,所有的一切,都非要依托儒家不可。” “诸子百家之中,唯有儒学所提倡的,是天下百姓都乐于追求的。朕相信,一旦以儒家为治世之学,天下万民都会心甘情愿的归附于朕。” “朕今日就当着诸臣的面,向天下百姓允诺,朕会给天下人建立一个太平盛世。凡老者,必有所养;凡幼者,必有所教;凡为帝国出力者,必有所晋升;而凡与帝国的安危为敌者,朕也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加以铲除。” 这些话,可谓振聋发聩。 原本那些神情有些怠惰的老臣,忽的眼中都闪起光来。 这不正是他们一开始纷纷从齐国、魏国、楚国、韩国前往秦国的原因吗,结束乱世,建立一个昌平盛世。 儒学为什么被厌弃,因为大家发现儒家提倡的仁义礼智信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人人都是为了权益追逐。 不仅如此,儒家追求的理想社会,也根本就难以实现。 谁能想到,战国结束不久后,二世就提出了这样的口号。 满朝上下谁有反对的理由。 就连蒙恬也一时间牙齿互咬,他一时语塞。 但是蒙毅听到这番话,得知了皇帝的心志之后,可就对皇帝有了全新的态度。 别忘了,蒙毅可是朝中最为年轻的大臣。 他和皇帝的岁数最为接近,虽然曾经进入朝中为事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效忠先帝。 但是现在,纵使皇帝总是头脑发热,但是他心中还是敬佩新帝。 王戊本以为今日大出风头的人会是自己,可是他没想到,却被冯去疾捷足登先。 倒是这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倒也省了他许多麻烦。 王戊算是适时趁热打铁道: “陛下,臣亦然以为,这在秦国立儒,有助于一统天下人心。臣愿意竭力帮助陛下完成此事。” 王戊站在冯去疾后面,忽的冒了声,倒是教冯去疾愕然。 冯去疾都忘记了还有王戊这个御史。 王戊和皇帝,那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同气连枝。 朝中一共就只有三公,太尉空置。如今丞相和御史大夫两人都发了话,这可就更让朝中诸臣拿不定主意了。 扶苏欣然应道: “御史素来知道朕的心意,朕心甚慰。” 那些位分低下的臣子,一个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究竟是听丞相的呢,还是听大柱国的呢。 只是蒙恬如鲠在喉,他并不能第一时间驳回。而且他们其实都知道皇帝的想法,就是儒皮法骨,但是名义上改变了的东西,谁能保证他的实质不会改变呢。 更何况作为秦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为清楚,儒家对于秦国人来说等同于什么了。 在伏胜的眼中,儒学是天下最为神圣的教义,他们儒生就是秦国王宫里的铜炉。 但是在那些出生入死、血洒疆场的老秦人眼中,儒学类同路边的马粪,儒生类同路边的野狗,只会趋炎附势对着主人汪汪叫说好听的罢了。 儒学在秦国实在没有什么地位,甚至是被抵制的。 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儒学既不是神圣的,也不是低贱无用的,它不过是一样思想教化工具罢了。 就是历史上两千年的世界里,儒学也仍然是思想教化工具。 为什么华夏人并没有特别的宗教崇拜,都要归功于儒学,儒学已经为天下人创立了一个普遍的范式,即类似神学的共同想象。 儒家追求的理想社会,就是彼岸。在共同理想下,皇帝即为上帝。 蒙恬肃容,这一刻,他不是没有料到过。 但是皇帝的说辞,和他所以为的全然不一样。 皇帝为了征服人心用儒家,并不是因为欣赏儒家。 蒙恬影响力是很大,但是他能大过皇帝吗。 这个时候,就连蒙毅都开始动摇了。 只是朝中的一些老臣自然还是不肯同意。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在秦国立儒,把法家置于何地,等待他们的将是彻底被皇帝抛弃。 或许下次的大朝会上姚贾等人还能立在朝堂上,但是一年之后,恐怕九卿就要换人了。 姚贾复道: “陛下,臣本为纵横家之士,非儒非法,只是因为当初有功于秦灭赵一战,所以得到先帝的信任,被拜为上卿。如今陛下要在秦国立儒,于私,臣本不应该开口,但是于公,臣以为臣必须开口。” “秦国以法家之术治国已有百余年,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天下,如今陛下不思守卫江山社稷,而是一昧的想着要通过改换治国之法来建立昔日的尧舜之治。” 第五章 快刀斩乱麻,朕今日一言定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纵横家之士,本就善于论辩。 何况姚贾这样的大家,他说的话始终都是立住脚的。 蒙恬见机也道: “陛下,臣曾听高人言,小事不为,大事难成。这在秦国以儒学为治国之要,实在是动祖宗根基的大事。如今陛下才方继位一年,边地百姓正需要陛下镇压安抚。陛下如今应当做的应该是着手于解决朝中大小政务,而不是改换祖宗之法。这件事若是传到边地,陛下所封的诸侯王会怎么想。” 冯去疾驳道: “陛下自被先帝拜为太子伊始,便一直心系秦国江山社稷。这十几年来为太子,陛下行事机敏,无有差池。平心而论,陛下多次频出奇策,巩固我我大秦江山,如今陛下继位,忧心烈烈,唯恐人心不齐,天下生变,所以大力革变。” “我等皆为法家之士,须知法家之术要在因时而变,如今时局不同,若是再不加以变革,岂不是坐以待毙。” 二世听了这番话,自然喜道: “善。” 姚贾面色一青。 “臣姚贾斗胆,请问陛下……” 这一次,扶苏不加迟疑的打断姚贾直接驳斥道: “姚贾,莫要在朝堂之上放肆。朕念你是侍奉先帝多年的老臣,且对当年攻下赵国立下功劳,所以朕对你多有容忍。此事朕心意已决。” 皇帝对其动怒,姚贾见势不妙,自然住嘴了。 二世坐在王座上,突的对大臣姚贾这般词严厉色,一时间教不少大臣心中戚戚。 蒙恬眼看着姚贾退回原座,自然犹如失掉一只臂膀。只是姚贾早就是个没有实权的老头子了,皇帝不畏惧他,也属自然。 二世见到大柱国又要出言,先发制人道: “朕虽然年纪轻,但是朕十岁时,便已经开始听闻朝中诸位大臣的事迹。甚至于,在这朝中,还有几位将军曾经教过朕骑射之术。朕十八岁被拜为太子,入驻华阳宫,及继位,又是十二年。” “朕自幼便在宫中,听闻诸位大臣的事迹,一直仰慕诸位之才华。虽然如今于大秦万世基业有功之臣,多有老病归家者,但是朕都曾一一探望过。如今,朕继位,也没有敢忘记诸位对我大秦帝国的基业的缔造之功。” “朕为了时时提醒自己,提醒宗室后人,创建凌烟阁。今日位在公卿之位的,哪一个又不在其中。” “朕不会忘记诸位老臣从前的功绩,但是朕更加不会忘记朕继位的初衷,安定天下。” “只是朕如今不明白了,面对古今未有之变局,天下为一,我朝中公卿大夫又是打算作何” 剪不断理还乱。 而且是越理越乱。 扶苏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一刀就把这件事给定下了,所以不需要再讨论了,这件事他自己给秦国天下百姓确定了,也给后世之君定下了。 至于之后这儒学又在新的君王的治理下被发展成一个怎样的教化政治工具,还是被洗脑变成了一个愚蠢的仁义君子,那他也顾不了了。 哪能有人明天都过不下去了,却还要满打满算的筹划一年后的事情。 “朕今日有言在先,任何不顾帝国利益之人,便是挑衅朕。廷尉,按照秦律,藐视皇帝,抗旨不尊,罪当如何?” 蒙毅尚且在心里嘀咕,皇帝这是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牒啊,而且话里话外,是对他们赤裸裸的威胁,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蒙毅没想到,皇帝在这件事上态度这么坚定,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番话让朝中多数老臣听的脊背后冒冷汗。 没想到皇帝又突然向他问话,他先是一惊,随后定了定神。 “回禀陛下,凡有冒犯陛下者,皆为腰斩之刑。” 蒙毅这话,说的并不算大声,但是腰斩二字已经是触耳惊心。 腰斩之刑,最为残忍。斩腰之后,受刑之人并不会马上死去,而是像断尾的蛇一样,先抽搐不已,直到血液流干才能死亡,在死亡之前,受刑之人一直非常痛苦。 受刑者痛苦难忍也就罢了,更为难的人是施刑之人,这种残酷的刑法,一般都会在市中人多的地方施加,为的就是起到警戒作用。 一时间,整座大政殿陷入一片死寂。 无人再敢出言。 纵使蒙恬影响力大,但是他怎么也大不过皇权。 皇帝一道诏令下去,他便必死。 二世说完自己的心里话,随后看着这一个个老臣面若蜡色,心头却并未有多少愉悦。 “关于儒学治国之事,以后朝中就不要再议论了。朕希望,全天下百姓心目中,只有一个国家,一个皇帝。” “日后我秦国朝中,再也没有儒法之争。朕今日一言定之,以后我秦治国之术,便为儒家之道!” “日后天下士人,不许再有人于朝野之外议论诸子百家之术,若想要议论,便来皇都太学。” 说罢,扶苏环顾四下,又问: “可要有事启奏?” 诸臣始终人人低着头,自然也就无事可奏。 扶苏不禁皱眉。 “散朝。” 说罢,二世起身甩袖离开,冕服下摆随之摆动,卷起的都是怒气。 皇帝仗剑离开,身后郎卫、近侍、史官纷纷跟着离开了,剩下满朝文武在殿内作揖,挥袖成云,山呼“臣等恭送陛下”。 等到皇帝走了,蒙恬首先脸色一僵。 至于姚贾,他更是在朝堂上当即向后甩了两袖,大叹道: “哎呀——” 他担心秦国将不再是秦国,但是这话又不能在朝堂上直接说。 其他人也纷纷唉声叹气起来,也有人无奈剁脚。 那些个武将们,眼见蒙恬都不说话了,自然也就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大政殿中空留下一声声叹息。 蒙恬握了握拳,他对于新帝,如今可谓是恨铁不成钢了。但是又能怎么样,看皇帝的意思,他根本就不顾朝中诸位老臣,而是要一意孤行,非要立这儒家之术。 就像是当年,当年的先帝一样。 非要立郡县制。 蒙恬出了殿,其弟蒙毅自然也跟在身后。 二人很快便驾马回到府中,一进门,蒙毅便对看门的卫士道: “若有人求见拜访,可不要放他进来。” 蒙恬闻言,自然大笑起来。 随后两人在府中闲步,这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前来汇报,说是几位上卿求见。 兄弟两个自然是摇摇头,相视一笑。 “今日,怕是有不少朝臣和我等一样,坐立难安。” “兄长,要我看,此事也是必然。其实纵观百家之术,唯有儒家名声最好,陛下立儒家,也是想要收束人心。” “我知道,朝中大臣人人都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是我等都反对陛下,只是因为,陛下想来喜好改动。如果陛下是先帝,今日做出这样的选择和决定,朝中人虽有不服者,但是无有不顺者。” “但是陛下,观其年岁,不过三十有一,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这样的年岁,喜好改动,会影响陛下在朝中的威信啊。你今日也看到了,陛下对待我们这些老臣,虽然未出恶言,但是已然是不顾我们这些老臣的规劝。” “我担心这件事,会引得朝中人心纷乱。” 蒙毅听了,也不无忧虑。 “但是事已如此,谁能奈何呢。当初我秦孝公变法,也是在朝中闹的沸沸扬扬的,甚至对太子太傅施加以黥刑,这才有了我秦国后来的强盛。” “陛下此举,势必失老臣拥护之心。我不知,陛下接下来又当如何。” 蒙毅闻言却笑笑。 “陛下失了不少老臣的心,但是却仍有兄长这大柱国啊。” 蒙恬听了,也是笑笑。 兄弟两人在府宅苑中踏着冰冷的石板,有说有笑起来。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陛下早就为我准备了这一手。这是先赐我以殊荣,好让我在这件事支持他啊。” “陛下早有谋算,既然已经提前安排了朝中老臣,想必也对那些老臣另有安排。我担心的是,姚贾和其他上卿勾结起来。” 蒙恬直接道: “强弩之末,不成气候。而且姚贾此人,也未必就敢再出言阻止皇帝陛下。” “如果他真的去了呢?” “麋鹿跑的再快,也不跑不过箭矢。” 蒙毅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皇帝会动手杀了姚贾,以让诸臣闭口。 “真要这样的话,岂不是教其他老臣寒心。” 蒙恬再未说话。 这个时候,可是冬末春初,天地间一片清澈寒冷。远山上到处都是青木,都被烟雾笼罩。 光秃秃的地表上,都是些怪石。 皇帝出了大政殿,却独自前往了上林苑。 扶苏希望见到朝中几大势力竞逐,但是不是由着几大势力恶性竞争,最后弄得朝中乌烟瘴气,导致朝中人心不齐。 党派之争,要有,但是得有个度。 但是当下这种局面,儒家和法家,似乎成了水火不容之势,这可绝对不行,所以扶苏只能把儒家给阉掉。 范增随侍在皇帝左右,见皇帝这般不开心,自然要上前为其排忧解难。 “陛下,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已经宣布了尊儒学为治国之术,从前折磨陛下的心事,如今终于得以解决,陛下为何反而比从前更加烦恼呢。” 扶苏站在战车上,望着漫山遍野青灰色的树木,惆怅万分道: “冬日岁寒,春日回暖。但是冬春交替之间,最是难捱。这姚贾原本在朝堂上只是一贯的附庸先帝,在朝臣中也是左右逢源之辈,如今却在这件事站出来,可见其背后又许多人支持他。他们虽然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却都是先帝留下来的名臣。” 范增听了,只是笑笑。 “皇帝陛下,可还记得池将军?” 那个天天找嬴政打他小报告的人,扶苏怎么可能忘记。 “他怎么了?” “臣从前和他一同在府中侍奉陛下,听闻他讲过不少先帝初继位的事情。” 见皇帝不说话,范增脸色一紧。 “臣斗胆一问陛下,先帝之威严,是如何在朝堂中立起的?” “有功者奖,有罪者罚,赏罚分明,以示公也。” 扶苏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继续看山看水。 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事实上,嬴政是谁不好好听话,就杀了他。 是故以刑杀立威,群臣莫敢不服。 范增听了这番话,也是肃容。 “臣以为,陛下也是如先帝秉持天下公道者,只是时至今日,未有可让陛下加以赏罚者。” “你的意思是,让朕藉此机会,惩治一些人。可先帝的功臣,朕岂能轻易动之。” 范增想要出言,但是却看了看左右。 扶苏只好让这些人都离他远点。 “陛下,臣听闻,昔日秦国国中有臣为夏太后之党羽,先帝命其打了一场不可能胜的战争,最后按律诛之。” 扶苏摆摆手。 “朕知道了。你这主意不错。” “都是池将军临走之时对臣的嘱托。池将军知道陛下想要在天下人面前树立一个仁德之君的形象,不会轻易喊打喊杀,但是池将军更知道,先帝的朝臣都是一帮虎狼之心的人,不动刑杀,陛下实难镇压。” 池武…… 这个家伙,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都给考虑到。 像是在这清寒萧瑟的旷野之中,扶苏忽的看到了一朵红花,绚丽夺目,而且温暖了二世的胸膛。 “拟诏——朕这就加封池武为刺史。” 范增听了,自然恨不得当场拍自己的脑袋。 他干嘛这么老实,直接对着皇帝说这主意是池武给他留的呢。 “如此,臣替池将军谢陛下。” 扶苏看了看范增的脸色,自己辛苦经营来的果实却被旁人给吃了。 “范增,朕打算,让你在朝中任职。” 范增听了,自然眼中又有了生气。 “臣布衣之士,身份低贱,贸然进朝,怕是不合适吧。” “朕早就打算提拔尚书台的人入朝中议事,但是朝中并无空缺,朕最近打算变革朝中职务,设立六部,专门负责处理天下政务。” “这六部,自然都要归属在丞相门下,而你日后,便在六部之中为事。” chaptere 第六章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只是,在你上任前,先入太学。朕先封你为祭酒助教,帮助张苍处理这次的文教改革。但你此去要务却不是协助张苍重整儒学,而是要帮朕将一干儒生稳住,尤其是那些精通儒学的博士们。” “淳于越、伏胜这二人,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儒生。朕需要的是他们在天下的名气,而不是他们的才华。但是这两人一心一意想的是要光复儒家。朕尤其担心的是,朕的师傅,他脾性刚直,从前便是一波三折,如今两次被贬黜去边地,终于被召回,但是朕除了给他加以官职,却无其他可以安慰他的。” 事实上,淳于越算是天下大一统后被贬黜去边地的第一人了。 “而此次名为在秦国立儒学为治世之学,实际上却又是阉割儒家。而朕的师傅,可谓名满天下,朕希望朕的师傅可以安于接受这件事。” “你在朕身边这么久,自然很清楚,朕需要的儒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范增作揖: “陛下之意,臣明白,臣这就前往太学和张祭酒商议。此次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你去吧。” 二世出行,不似始皇帝那么铺张浪费,只是带了一众骑兵郎卫,轻车快马良弩加身以便游玩打猎。 “朕今日不回宫了,就在这上林苑中住一夜。” 扶苏需要在宫外冷静一下,他知道,这期间一定有人会过来劝告他。扶苏自然不愿意见到他们。 中常侍庞尤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这冬春交替的,要冷不冷要热不热,陛下突然去行宫,无人生暖,怕是要着凉。 “那臣这就去上林别苑前去打点,否则陛下怕是要受冷了。” 扶苏点头准允。 随后,扶苏带着一行人驱车驭马往山林深处走。 这走到一处山腰上,扶苏却遇见了他的两个儿子。 因为岁数的关系,他们两走的很近。 两兄弟都是穿着白袍,身后跟着郎卫,两兄弟倒是言笑晏晏,很是快活。 见到扶苏,他们两个都有些惊讶。 他们这一年里几乎都没有见到过他们的父亲。 从扶苏搬入望夷宫起,他们就不能常见到其君父。 两人见到扶苏,都表现的异常欢欣鼓舞。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从前扶苏在池武的陪同下,经常天不亮就要出来打猎,这些君子六艺的必修课。 如今,为皇帝年纪最长的两位公子,也是天还不亮就得起身出来练习骑射。 身为长公子的曜,更是责任重。 不仅如此,他们虽然尚在学艺,但是脑子里一天到晚关注都是朝中的事情。 对他们而言,他们的君父并不值得他们加以崇拜,因为他们从前和他朝夕相处,既不觉得他们的父亲可怕,也不觉得他们的父亲有何过人之处。 这两兄弟心目中的大英雄,是帝国的大柱国蒙恬和上将军李信。 所以他们关心的是皇帝和蒙恬的动向。 但是,从前的公子扶苏则不然,他关心的是战争。嬴政当初几乎每天都在发动战争,整座咸阳城里的所有人都在期待战争,等待战争的消息。 战争会给他们带来加官进爵…… 扶苏望见这两个小孩,心中却柔软不起来。 后世之君,多有因为生长环境太过安逸而成为废柴的。 如今的长公子曜,就是昔日的长公子扶苏。 而且公子曜和公子晣,两人整日关注都是他父亲施加的政策。 只是,这兄弟两个并不像当初赢扶苏崇拜他的君父一样崇拜他们的君父二世。 甚至于,他们现在在为他们的君父手心里捏一把汗。 见到扶苏,兄弟两个人一前一后过来作揖拜见。 “臣拜见君父。” “平身。朕这些时日忙于政务,都无暇估计你们两兄弟。曜——告诉朕,这些时日可有学到什么?” 曜,大秦帝国新的继承人啊! 嬴政首次创立的皇帝制度,有着诸多不足,但是其制度创立也只是历史的必然性。 中央集权的结果。 但言归正传,继承人的培养和选择问题,直接关系着帝国的生死存亡。 这么一看,曜哪里是扶苏的儿子,他是未来决定大秦帝国生死存亡的人。 两千年的历史经验教训告诉我们,皇帝继承人的问题上,出不得岔子。 扶苏双手搭在膝上,显得有些随意,但是却用严厉无情的目光聚焦在公子曜身上。 曜从前和扶苏两人之间父子关系很好,经常互相陪伴,但是今日这样的眼神,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也就只有从前面对皇祖父的时候,曜才会产生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但是现在,他开始吞咽唾沫,整个人的神经也绷的极紧。他君父从来不用这种眼神去看他,现下他的身高还未超过高头大马呢。 曜恭恭敬敬作揖道: “回禀君父,臣这些时日在学习骑射之术,已经能够开弓了。驾车之术,也有长进。” 曜不过虚岁十三,这样的成就,对他来说,无疑是值得骄傲的资本。 但扶苏却异常讶异: “这也算长进?一年的时光,难道你就没有领悟到什么吗?身为朕的长子,从你出生那一天起就已经背负起了整个帝国,如今虽然还未被正式册封,但是朕在你出生不久后,就已经立尔为嗣子,这件事,朝野皆知。” “朕并不会食言。你就是这大秦帝国的太子。朕希望,你能拿出些做太子的样子来。朕要的不是你能不能开弓,而是希望你能够懂得面对问题,能够自己一个人做出决断。” “至少今日,面对朕的问题,你回答的太过肤浅了。” 曜听到这席话自然是早就羞愧的面红耳赤了,直接将脖子缩在袍子里。 晣见到他君父对他兄长这般严厉,也是诧异不已。 扶苏看着曜这般挨了责骂的委屈模样,更是觉得可恨。 他需要的是一个刚强有城府的帝国继承人,而不是只会花拳绣腿的儿子。 扶苏自然很生气。 但是扶苏也没有忘记,曜的成长环境和他的完全不同。 既然没有足够优秀的储君成长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说起来,今日冯去疾在朝堂上公然支持于他,这是扶苏没有料到的。 丞相想的开,那他自然要嘉赏他。 而且,曜背后虽然已经有一个王家了,但是扶苏坚信,还得再给他加一重保障才可,否则像他当初当太子那样,被嬴政忌惮,背后只有王家一派,等到了上位的时候,背后没有支持者。 这会让新君上台后感到非常被动。 曜得从小就被卷入权势斗争之中,否则跟朵花似的养在咸阳宫里,只会让他对宫廷斗争里的凶险一无所知。 扶苏怒气暂消。 “朕决定,加封丞相为太子太傅衔。从今以后,若有不懂的,就去丞相府中请教。” 曜连连点头。 “唯。” 扶苏又看向公子晣。 公子晣长得像她母亲,生的别为俊俏,但是扶苏却觉得这个孩子,和他的关系很是疏远。 一个成为帝王的父亲,对他的儿子的要求并不是孝,而是忠。 扶苏看向公子晣,脸上神情已经柔和了许多。 “晣儿呢?” 公子晣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道: “臣听高人言,人可以见到一棵树的春秋,却不容易见到人的春秋。今日君父问臣长进几何,臣不知也。” 这话说的可谓相当漂亮! 以至于卫尉霍成听了这话,十分惊奇的注视着这个孩子。 但是扶苏听到这番回答,却感到大事不妙。 嫡长子继承制——本来就只是一个方法而已。 他的儿子们,都是可以继承皇位的人选。 是故,扶苏听了这话,不喜反怒。 “高人,什么样的高人?” 要知道,说这话的人,正是扶苏本人。 “太傅。” 扶苏听了,自然更为不解。 太子目前的太傅是张苍啊。 因为他闲着也是闲着,但是却又博学多才,所以扶苏就让他帮他一起带孩子。 虽然嫡庶有别,但是从前他只是太子,而且为人父,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怎知太傅是高人?” “母君说,陛下倚重之人,便为高人,当多与之亲善。” “你母亲真是这样跟你说的?” “臣不敢欺瞒君父。” 扶苏听了,自然心恨。 “朕身边,好一朵解语花啊。” 公子晣年岁也不小了,他自然分的清楚,这话是对其母君有所不满。 “尔乃庶子,为何取高人之言听?” 晣恨的就是自己的庶子身份。 为什么他父亲会宠爱他的母亲,但是却对他这个次子这般无情,这让晣觉得非常矛盾。更矛盾的是,他君父对皇后态度冷淡,却又非常敬重她,而且只对皇后生的儿子疼爱有加,经常私下里教授他东西。 可他兄长呢,一窍不通,却还为此沾沾自喜。 公子晣闻言,却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话出了口,直接惊的霍成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扶苏听了,自然起的捶两边扶手。 “孰为燕雀,孰为鸿鹄” 这下公子晣不敢答了。 说他父亲是燕雀这样的小鸟,这可是大不敬。 “臣失言了,请君父责罚。” 帝国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 扶苏其实打心眼里喜欢晣,那又能怎样。 他要的是帝国的嫡长子。 “嫡庶有别,太子太傅应当教导曜,至于晣,你去太学吧。” 这意味着,从今天起,他不再和公子曜一样,由专门的师傅教导。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将他宣判了死刑。 “送二公子回宫。” 霍成见到这一幕,只是想起了自己,他也是庶子出身。 霍氏,出自姬姓,以国名为氏,是周文王的后代。虽然他们氏族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败落,但仍然是一个大宗族。 霍氏一门中,有不少将领。 而他从一个郎卫变成卫尉,这一路上,得经历多少。 毕竟是十三岁的小孩子,经历这种事,被亲爹斥责,自然心中委屈,公子晣回宫哭了一路。 而另一面,曜跟着扶苏去了上林行宫。 去行宫的路上,曜和扶苏同车,他战战兢兢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 “君父,臣今日有过矣。” “什么过?” “臣忘记了臣的身份。” 扶苏听了,微微舒了一口气。 “这天下,有千千万万户人家,而这千千万万户人家行事,都以朕的言行为模范。你身为朕的长子,更应该明白这一点,你的言行举止,都是天下人所观察的。” “今日,朕之所以斥责你们兄弟二人,正是要给天下人家都做出榜样。嫡庶有别,皇家更不可僭越。” 曜听了,只是点头。 但是他心中也觉得可惜,他失去了一个和他一同驾车的玩伴。 但是霜华夫人这边,她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皇帝这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她们母子死心。 雪姬安抚着公子晣。 “晣儿,你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责罚你,并不是因为你自己犯了错,而是许多事本来就不合理。” 公子晣全然不明白这些事。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公平的事情,而这些不公平的事情,往往都会发生在那些无权无势的人身上。” “我原本不过是未被齐王宠幸过的一个美人,如今能在咸阳宫为夫人,那自然是姜公庇佑。但我身份卑微,背后又无权势,只有你一个可以倚靠。” “所以你今日受了委屈,皆因为我将你生在了这宫里。这宫里,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人伦常情,只有权势斗争。你君父今日只是在演戏,在给天下人演戏,演一出让天下人都称赞皇帝明纲常的戏。” “之所以选择让你受委屈,皆因为你我母子都是对于陛下而言不重要的人。” 晣很诧异。 “怎么会,从前君父待母君可是极好的。” 雪姬无奈笑笑。 “当陛下身边只有一个肯听话的女人,那么他自然只爱这一个,但是当她身边有了许多个肯听话的美人,那么他就会爱许多个。” 公子晣听了,居然小小年纪做出了嘲讽的表情。 “这爱,便和百姓在菜市上买肉挑肥拣瘦一样。” 雪姬听了,自然发笑。 第七章 还真的是两难啊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雪姬柔柔笑笑,拍着公子晣的手。 “你能明白这个,就是好的。” 公子晣依偎在雪姬身边。 “母君——我害母君也被君父厌弃,君父日后都不会来看望母君了吗?” “不——” 雪姬笑笑,欣喜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腹。 “陛下不会不来的。” “为何?” “我又将为你添个妹妹。” 公子晣自然不解。 “为何旁的夫人都想要生男,唯独母君盼着生女呢。” “皆因你君父喜欢公主。” 公主——皇帝喜欢公主。因为皇帝认为,公主不会对皇位造成威胁。 她从前不觉得这件事是什么好事,直到最近,她发觉先帝的女儿都曾嫁给王氏、蒙氏为妻妾,她这才领悟到,她可以拿她的女儿为她的儿子铺路。 等到时候,她将她膝下的两位公主择与朝中权贵,到时候,晣儿身后就会有人支持了。 晣知道怀孕十月方生人的辛苦,体贴道: “臣知道母亲一心讨好君父,都是为了臣的未来。只是臣唯恐让母君失望。毕竟,君父今日名言要我记住自己的庶子身份。既然命已生来就注定,那儿臣又何必去争呢。” 今日皇帝话说的太过难听,公子晣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庶子身份。 只是,雪姬对此却不以为然。 “我的孩儿,不要急于给自己的人生下定论。许多年前,我以为我就要老死在齐国王宫。谁能料到,如今会身在天下之主的榻侧呢。” “我如今让你潜心学习,也是为了让你在遇到机遇前做好准备。要知道,没有本事,就算遇见机会也无法把握。” “嫡也好,庶也罢,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事。真正致命的是,明知自己不如人,却不去努力,这样的人,纵使是机会落到他前面,他也抓不住。” 晣听了,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 “好了,你且命人收拾收拾,这就去太学吧。这太学之中,云集天下名士,若你有不懂的,一定要虚心请教诸位博士。只是,你日后切记要学会一件事。” “什么事?” “忍耐。今日之事,皆因你心直口快而起,我且不罚你;但是下一次,你若是再直言,可就不要怪母亲心狠了。” 公子晣见他母亲一脸严肃,也怕被打手,当即恭恭敬敬作揖。 “晣儿谨记母亲教诲。” …… …… …… 三日后。 太学—— 大秦帝国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中,思想不一的问题尤为突出,而这个任务最终被皇帝交派给了张苍。 在这件大事上付出努力的人,注定是功载千秋的人。 一时间,无数曾经是荀卿门下的徒弟纷纷前往了太学,以求能得太学祭酒张苍的庇佑。 这座设有上千个学室、规模宏大的太学,已经涌入了无数名流。 博士们皆头发花白、胡须冉长像是山羊的胡子一样,柔顺的垂下来,这饱读诗书的气质,自然与旁人不同,一派仙风道骨之相。 这些名流,云集在堂中,三五成群的论列。吵吵嚷嚷的,比那喜鹊和乌鸦加起来都要烦人。 室内喧哗,外人看了倒觉得热闹。 这七十二博士,多半为儒生,其他也都是精通一门学术的人才,从前只为待诏,有些人十几年了都没被先皇帝召见过一次。 现在到了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乐不可支。 待锺声响起。 “祭酒到,众博士入列。” 众博士一个个闭上口,而后恭恭敬敬的排成六列,作揖行礼。 七十二博士,这能全部塞在一处大室内,可见这大室面积极大。 油光发亮的地板上,烛火和铜器耀眼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些儒生的胡须一个个软趴趴的耷拉下来,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 公子曜和公子晣两兄弟却躲在柱子后面,数着这一颗颗头顶光秃秃的白脑袋。 兄弟两个小声在彼此的耳边嘀咕着。 晣觉得奇怪: “我看并未有七十二个博士,不过五十四人,怎么能说是七十二博士呢。” 曜对曰: “七十二博士是为总称,只是表示博士众多罢了,并不是具体的数字。就像朝中的九卿,只是以九卿为称呼,但是朝中为上卿的人,却多达二十余人。有些人年纪大了,不方便上朝,还有些人身负要职,但是却在咸阳城外为事。所以前来参加朝会的上卿,有时十余人,有时却连九人也不到。但是统称为九卿。” 晣听了,不住的点着小脑袋。 待礼毕,张苍坐在上座,对着诸博士道: “诸位大多都侍奉过先帝,昔日仅仅为待诏,如今诸位都被充入太学,以为教授,是为替皇帝陛下教导诸生,以为我秦国培养官吏。” “陛下的诏令已经出示,张榜于市中三日,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陛下决定将这儒家之学立为我秦国治国之术,此为儒家之幸。” 周青臣带头曰: “臣等谢皇帝陛下。” 其余诸儒也纷纷作揖拜谢,伏生亦在其列。 只是范增环视了半圈,却不见这淳于越。 陛下的担心果然是有道理的。 身为陛下的师傅,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他竟然没有来。 想想之前闹的又是绝食又是辞官的。 范增自然感觉头皮发麻,这位老先生可不好对付。 张苍捋着短须,眯着眼,一脸肃穆。 “济苍生、安社稷,乃皇帝陛下对我等儒生的期望。而之所以罢黜乡间之学,自然也是为了文教大一统。” “但是今日在朝的诸位博士,不仅仅只有儒家,还有名家、纵横家、道家、阴阳家。十教九流,都在朝中备矣。” “但陛下以为,这十派,都不可不存续。故皆并入儒学,是故日后这儒学,将要纳入诸子之术。儒学之下,设兵法、辩合、观象、算术等学。” “儒学既然为治国之纲领,然法不可废除,是故凡罪按律而断,却也循儒教而定,可乎?” 众卿对曰: “善。” …… …… …… 范增黑着脸走了出来,他必须得在今日这个时候当场去问个清楚,这淳于越到底是怎么想的。 身为皇帝陛下的师傅,在朝为官的博士仆射,他居然在今日这个最重要的日子里缺席。 只是范增一出来,两个少年公子也跟着溜了出来。 在两位公子的眼中,范增这人贼好玩。会相面,会望气。 不止皇帝喜欢他,宫中的几位夫人也喜欢他,因为他可以帮助这些女子们预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范增——你站住。” 公子曜忽的从范增的背后跳出来,而后站定双手叉腰,大喝一声,将其拦下。 范增一听到这声音,心知自己今日是躲不过这位活祖宗了。 范增转过身来,一脸讨好的看着长公子。 “长公子,有何吩咐?” “你不在尚书台值班,来这里做什么?” “启禀长公子,臣下日后要在太学为事。” 公子曜可不喜欢太学这地方,大的离谱,而且大室小室千篇一律,而且里面全部都是竹简、帛书、还有纸书。 曜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来范增以后在这里面,也很不开心吧。 自从他搬入王宫身边的亲友熟识一个个全部都走远了。 他的大马‘池武’则去了边地,至今连个音信都回来。 “那你为何离开啊?” 曜以为,范增也是不喜欢他的新职位。 “臣另有要事,要去请见一个人。” 曜闻言,顿时心生失望。 “退下吧。” 范增小心翼翼的作揖告退。 “唯。” 公子曜颓丧的坐在栏杆边上。 晣问: “兄长为何唉声叹气的?”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今日也不瞒你了。我母君向君父请诏,于春祭大典上正式册封我为太子。” 晣听了,只是道: “臣恭喜太子。” 公子曜闻言,只是沉默,不再多言。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晣听了,微微错愕,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作揖随后离开。 曜其实想说,我并不想太过年轻就背负这些,这册封太子的大典,完全可以晚些再行,等到他加冠之日。 怎么,她母亲和舅父们就对此事那么急切呢,他只觉得他的肩膀上已经压了一座大山。 曜倒在廊道边上,随后就闭目养神去了。 在二世还为太子的时候,曜就被告知他这一生都将是为天下而活着。 天下—— 呵呵—— 公子晣离开了曜,但是却又偷偷溜回了太学大室。 范增离开了曜,也没走几步,便遇到了气势汹汹前来的淳于越。 “淳于仆射,臣正欲去寻仆射呢。” 淳于越一脸肃穆, “有劳张助教。老夫今日来迟了。” 范增不动声色。 “仆射来了便好。快请进吧,廷议已经开始了。” 两人入内,淳于越的姗姗来迟引的大室内起了一阵骚乱。 淳于越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首列。 周青臣见到这一幕,眼皮微微翻动。 这个老匹夫,瞧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今日怕是前来闹事的。 他仗着是当今陛下的师傅,皇帝陛下礼遇他,所以便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皇帝陛下钦定的廷议都敢迟到。 张苍坐在最上,年纪却是最轻。这年轻人做事,总是不靠谱。 对于淳于越来说,当今陛下最是爱犯这种毛病。 怎么能不循礼制带头服丧,反而忙着登基呢;怎么能不行仁义,而大肆屠杀呢;怎么能将儒家之学的内核替换成法家呢! 最后一件事,淳于越实在是忍不了了。 但是他今日来,可不是来给人找麻烦的。 “祭酒——我来迟了,还望勿怪。” “不敢不敢。” 张苍彬彬有礼的回揖。 “仆射快入座吧。” 待坐定,淳于越悠悠开口。 “且不知祭酒今日召集我等,是为何事?” “将百家之术,融汇于儒学。当年吕相专权为政,命府中门客编纂一书。如今我亦然奉陛下之命,要重新编订一套书,以为太学培养人才之用。这书中自然是集百家之精华,冲入儒学。” 淳于越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 皇帝只是想用儒家包住法家,以保护法家之术这块破铜烂铁。 淳于越今日既然来了,那就是要为儒家出头。 “先帝和陛下皆喜好韩非之学,欲以充入儒学。故臣有一惑,唯望祭酒为臣解答。” 此言一出,堂中法家之士已然不悦。 他们之所以保持缄默到这个时候,是因为直到现在,皇帝陛下都对法家没有采取过什么实质性的打击动作。 但是淳于越,谁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他想要辅佐皇帝恢复周礼。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一出口,诸臣便觉得他是在攻讦法家之术。 “韩非子曾在一文中说: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 “韩非子以为,若忠孝不能两全,舍孝而忠君。诸公以为可乎?夫孝义不行,何以尽忠?” “倘若如今天下有人因为行孝道犯了法,那是要以儒家之礼义去决定罪犯的生死,还是以法律直接判定此人是死罪呢。” 这个问题自然将张苍问住了。 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他不能替皇帝陛下做回答。 “那仆射以为如何呢” 淳于越捋捋胡须,气定神闲的开始问道: “秦法定有连坐之罪。今父杀人,其子匿之,其子当连坐乎?若要供出其父,子岂能忍心?” 公子晣听到了这个问题,立刻代入了自己。 “还真的是两难啊。” 年纪轻轻的公子晣直接在大室内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这感慨,和淳于越的问题一样,都被快马轻车迅速地带入了王宫。 扶苏看着这奏议,自然皱眉。 “召廷尉前来。” 第八章春秋决狱(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学大室内,百家名流全部聚在一堂之中,三五成群的讨论这个问题。 兵家、名家、纵横家、阴阳家、道家这些流派的人,自然是在旁边瞧热闹。 反正这事情和他们沾不上边。 有关于这场廷议,直接惊动了咸阳宫的那位,以及帝国最高司法长官蒙毅。 蒙毅从不阿法!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淳于越安坐在堂上。 儒和法,不是有点矛盾,而是完全是站在对立面上。 淳于越今天争取的,不仅仅是这一个小问题,如果他得胜,那就意味着贵族政治将继续下去。 而贵族政治本身,是和皇帝制度相违背的。 官僚政治走的是集权的路,而贵族政治走的却是共治的道路。 淳于越要的是,让儒家人非但参政,而且是可以和皇帝陛下共治。 法家尚且慑于新皇帝在朝堂上的决心,未敢冒出来吭气。但是儒家却已经在争了。 咸阳宫,身高九尺,身材颀长,一脸严酷之相的廷尉穿着朝服快步赶入章台。 室内烛火寂静的燃烧,廷尉听到事情的原委,他沉色对皇帝谏道: “陛下,儒家有句话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仆射所愿,亦为天下儒生之愿。陛下今日在朝中立儒,等到他日,这国中怕是再无法家立足之地。” 扶苏皱皱眉。 “朕意已决,且诏令已下,断然不可能再更改此事。朕之所以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为的就是让天下百姓皆心服于朕。” “淳于越提的这个案子,倒也不是无稽之谈,自法诞生伊始,情理和法理便不能兼顾。” “朕召廷尉来,是想听听廷尉怎么看。” 蒙毅对曰: “今父杀人,其子匿之,其子当连坐乎?若要让臣来判,自然按照律法来行。其子也当连坐。” 扶苏听了,自然摇摇头。 扶苏看着蒙毅,这位精通秦国律法的廷尉,一心忠于帝国,出自军功世家。他虽然年纪轻,但是却是法家的坚定拥护者。 在扶苏的倡议下,秦国已经变动过一次刑法了,但是这改动,其实不过是扩大了适应性范围,法律本身还是非常严酷。 少有错处,便有重罪加身。 肉刑、黥刑之类的刑法多得是。 所以这意味着,秦法对于民众来说,还是豺狼虎豹一样的存在。苛政,由此得名也。 但是嬴政曾经告诫过扶苏,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再大肆议论。 是啊,扶苏是秦国的皇帝,赢秦皇室的继承人,他如果跳出来公然说秦国的法律不好,那得惹多少朝臣不满。 而且,秦国的律法已经改过一次了。 改了一遍不行,还要再改一遍,那不是让群臣吏民感觉这个皇帝不稳妥么。 但如今扶苏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完成自己的政治目标了。 这一淳于越提出的现实的法律问题,将为日后所有的法律问题提供参考依据。 “廷尉以为,此事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吗?” 见二世面有不满,廷尉就知道,皇帝打算赦免这案例之中的人。那么这就意味着,皇帝陛下是真的打算要用儒家的那一套礼义来治理天下。 “陛下——我秦国自商鞅变法,便一直凡事依照法律来定。若臣今日徇私情阿法,那我秦法如何服众,朝令夕改,难以服众焉。” 扶苏听了,倒也并无动怒,只是悠悠的问道: “朕听闻廷尉膝下子女众多,若朕今日治廷尉罪,汝子女连坐,廷尉何忍?” 总是一身正气,傲然立于群臣之中的蒙毅,这个时候却脸色发白起来。 但是随即,蒙毅狠了狠心,他径直对扶苏作揖。 “皇帝陛下,若臣真的犯了错,臣不求陛下为臣开恩。” 扶苏听了这话,也是为蒙毅的气节所撼动。 扶苏宽了宽袖,无不佩服的道: “昔年先帝在世时,曾在朝堂之上公然称赞大柱国与廷尉,并称为朝中“忠信”,朕今日才算是心服口服。” 蒙毅拧眉。 “陛下,臣若是今日阿法,那便是担不起这个‘信’字。” 扶苏闻言,面上最后一丝笑容消失于无形。 上问: “廷尉为何要求‘信’呢?” 蒙毅对曰: “自然是为了向皇帝陛下尽忠。” “朕听闻,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朕要你在朕的天下和你的‘信义’之间做抉择,你会如何呢?” 两人话锋一转,当即便到了孟子的辩论题上。 作为追求实际利益的法家之徒蒙毅,他自然应该选择求生;但是他方才已然说了,他要追求信义。 但蒙毅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陛下的江山社稷大业和臣的微小气节比较起来,臣自然是选择前者。若无先帝和陛下,岂有臣蒙毅的今日?” “廷尉甚忠矣。”扶苏顿了片刻又道:“只是你这样的忠臣,朕又怎么会陷你于不义之地呢。” “臣谢陛下的信任和厚爱。” “此案虽小,但是涉及的却是儒家和法家的冲突。朕早有所料,于国中推行儒术,必定会遭到阻力。只是朕始终记得,当年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其丞相肥义对赵武灵王的困惑做出的回答。” “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赵武灵王遂推行胡服骑射。” “如今朕要想保持祖先的光辉业绩,必须彻底解决天下人心纷乱之事。若要处理此事,非得在文教之上下苦功。纵使朕背负一些骂名又如何呢。” 蒙毅听了,脸颊上紧绷的肌肉这才松弛下来。 原来皇帝陛下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昔日陛下为东宫,先帝曾对臣夸赞陛下,言曰陛下常言‘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使前方有何等困难,陛下都会全力克服,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彼时先帝称陛下‘一腔孤勇’,臣今日闻之见之,这才明白当年先帝这番话的含义。既然皇帝陛下坚持要效仿我秦孝文王、赵武灵王这二位雄才大略,勇于革变求强之主,臣并无商鞅之才,但是臣愿意帮助陛下革故鼎新。” “且不知陛下以为,这案子到底要如何判才是?须知这律法,便如同陛下金口玉言,怎可一而三,再而三的改动呢。臣恳请陛下深思之,不然便是召朝中诸位公卿大夫前来共同商议。” 扶苏摆摆手,他早就有了应对的主意。 “廷尉可读过?” “自然是读过一点,只是不及韩非子所著文章研读之深。” “汝以为要在何处?” 廷尉顿了顿。 “宣扬儒家之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人伦也,为何我秦国不用也?朕要的是天下百姓都忠于朕,但是若朕只想让天下人都忠于朕,却不肯让天下百姓行孝义,如此,我秦国还能长久吗?” 蒙毅自然摇头。 “那陛下以为?” “朕决定,从今日起,推行‘春秋决狱’。朕以为,断狱,不仅仅需要靠律法,还要靠。即日起,就由廷尉你主持此事。朕决定,设立大理寺,专管天下大小刑狱。而这大理寺,自然由你来主理。” 廷尉听了这话,有些受宠若惊。 皇帝似乎从来未有提拔他蒙毅的意思。 而且也不能再提拔了,蒙毅已经是上卿了,再提拔,可不就成了三公,这是蒙恬不敢想的。 “臣谢陛下隆恩。” “这大理寺,按理说新建之官所自然是要重新建舍,只是朕考虑到天下刑狱案件诸多,不可耽搁,而且这廷尉府如今也不够气派。所以朕决定,将昔日的驿馆改设为大理寺,专管断狱。” “所幸,这昔日驿馆,曾在数月之前,为工部令提出,要重新修葺,但是如今看来,不若改设为大理寺吧。” “如此,大理寺便设在皇城之内,如此也可方便你为事,免得你宫中、府中两头跑。” 皇帝体恤蒙毅,蒙毅听了自然也心喜。 “陛下的命令,臣都照办。” 扶苏望着蒙毅,迟疑了许久。 “我秦国国中,有诸多虚设之位,地位尊崇,但是却无人在任。太尉、司寇,皆如是。你既然今后就要掌管大理寺,朕便拔擢你为司寇。” “这律法之事,无需与其他公卿商议,直接听朕之命便是。是故,这大理寺,日后便直属于朕的麾下。你无需再向丞相奏报。” 原本蒙毅从廷尉变为司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这司寇却在实际上地位和丞相一样。 “唯。” “朕要你在这大理寺中,充入儒家名流,朕会派儒生公孙寅、伏胜一同协助你断案。每每有案例积攒下,便写录在这之中,以为天下秦吏参考。” 说到这,蒙毅脸色微微一变。 这儒生入大理寺,不是要让儒生们断案的意思吗。 “蒙毅,这在朝中扶立儒家,是朕的本意,但是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将这大理寺交给你来管理吗?” “陛下担心,我秦国从此真的被儒生做了主。” 扶苏听了,自然欣慰。 扶苏拉着廷尉的手,一脸恳切道: “朕需要儒家,以为我秦国得天下人心。夫先帝挥军百万兼并天下,落了个虎狼之名在外,那些六国贵族,朕也收到消息,他们并不肯善罢甘休,只是逃匿到荒野之地,伺机而动。” “六国之患尚且未根除,而天下黔首无所依附,朕急需要能臣干将,帮助朕安抚人心。立儒,是为借孔孟仁义之名也。” “但是廷尉你也知道,法家之术对于先帝所创设的皇帝制度而言意味着什么。朕虽然有专注于眼下数十年的安定,但是朕也并非没有考虑到后世。” “昔年皇帝陛下欲连长城,为后世子孙谋福祉,但匈奴之兵,若非斩草除根,只会春风既吹又生,无穷尽也。是故朕从先帝手下接下此事,以为踏平匈奴,灭其族。” “而今朕打算一统人心,法家之术为帝王术也,岂能为天下文教之术,朕只好移花接木,以儒家为我法家做粉饰。” “但是此次春秋决狱,朕希望凸显出的是法家之术的卓越,而儒家只是为补充。这春秋决狱之中,渗透出来的应该是法家思想,而儒家之术,只做辅助之用。朕不希望,若干年后,由儒家之术反噬,此危及后世之君也。” “朕,将这立法之权柄,交由你了。” 这个任务,难度可不小。 但扶苏语罢,蒙毅当即肃容躬身作揖。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交给陛下一策然陛下满意的,是为我秦国新律。” 太学之中,儒家和法家两家已经是争论的面红耳赤了。 淳于越倒是不动如山,他捋着他的山羊胡,一脸安详的听着两边人的议论。 此时已经到了日中,这些老先生们一个个争论了一番,自然肚子饿了,但是谁也又不肯示弱。 对于儒家来说,这是个出头被重用的好机会。 对于法家来说,这是个将会让法家从此被埋没的关卡。 只是却在这个时候,廷尉驱车带着皇帝的诏令前来。 谒者令的通报,使得满堂寂然,这是一道判决法家生死,儒家前途的诏令。 这些老臣纷纷住口不言,俯首侧耳倾听。 “陛下有诏,儒家之术为治世之学,是故今日此案,按秦律,父亲犯罪,当案之,但子匿其父,可以无罪释放,以保全孝道。” 身高九尺,挺拔傲然的蒙毅,一脸肃穆深刻,他面色凝重的当着法家之众宣布完此事,儒家之士中多有人当即于庭中大笑者。 但是蒙毅面色不改冷毅,只是在大室内扫了一圈,唯独只见周青臣和公孙寅未笑,仍旧低着头。 至于伏生和淳于越,两人俱是相视一笑。 蒙毅由是心知,这伏胜并不是能委以重权之人。 此诏宣读完毕,蒙毅也并未离去,他今日还是奉诏前来和这些朝臣论列一番。 来的路上,深谙法律的蒙毅,他当即悟出一个法则。 是谓亲亲相隐。 亲亲相隐原则,即一定的亲属之间可以隐瞒罪行的司法原则。 第九章 踩着儒家更上一层楼(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当是——当是也。” “早该如此。” “陛下有尧舜之圣。” 听着这些恭维和赞颂,蒙毅心中毫无波澜,在他看来,这些儒生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张苍很快速的给蒙毅在上座设置了漆案。 等到喧哗声罢了,一脸肃穆深沉的蒙毅对向诸大儒。 儒家的人,虽然一向把礼仪挂在嘴边,但是在眼下这样的场合,他们却表现的有些不识礼数。 帝国的上卿坐在这里,出于低调,蒙毅尚未言及他已经被拔擢为大司寇,地位和丞相一般。 但是即便是面对廷尉,这些年高德劭的长辈们,却在这个场合下一个个对着蒙毅做出一副老态龙钟之相,心中未生畏惧之意。 蒙毅从前就听李斯对先帝说过,这些儒家之人,自恃清高,可以与君王共治天下。 而且,这些人心目中并未有朝廷的观念。 好在,他现在不用再管这帮迂腐不化的老头子们了。 “陛下今日命毅前来观廷议,也是想让毅来参加此次的议事。” 话说着,蒙毅将目光转向淳于越。 “陛下得悉,淳于仆射提出了一个律法问题,特意召我入宫商议。故有蒙毅今日前来太学,是为旁听,以为完备我秦法之用。” 秦国曾经更改过律法,当时参考的是齐法家,但是这按照儒家之学来更立秦律,从未有之。 当廷尉宣布了皇帝在这件事上给出的答案,诸儒生松了一口气,当他们听说,帝国的最高司法长官,要根据儒家的思想来制定秦律,他们自然更为得意。 这意味着,儒学已经在治国上正式起作用了。 淳于越自然也一颗心全部落了地,他感觉到他的体内已经渐渐升腾起一股力量,能够支持他不日就重新站在帝国的朝堂上。 这次,他淳于越可就不再是昔日的博士仆射,而是能和皇帝陛下论列天下大事的人。 岂止是淳于越这么想,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这四位老先生也连连抚着胡须,相视发笑。 大室内,公子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至少,他君父的这个决定,让他觉得有些人情味了。 在蒙毅眼中,贤名,能当饭吃?能决狱?能安定天下,自然是都不能,所以眼前这帮老头在他眼中犹如青山上的林木。 而在这些个名扬天下的博士眼中,廷尉,不过是一个皇帝身边的权臣罢了,不足为奇,不足为重。 周青臣自然看出来了这点,他的这些同僚们,一个个都只对廷尉拿出来了八分的敬意。 周青臣忙道: “今日多亏了廷尉前来,否则我等浅陋之人,怕是要在这件事上争论不休了,还不知何年何月此事才能有个结果呢。” 蒙毅看着周青臣,这才抚着胡须笑道: “周仆射言重了。此事全赖陛下之明,陛下非常关注此事,毕竟事关我秦律。法,决天下之不公也。今日陛下决定了此事,日后毅自然也当依据此事而作为判案之依据。” “陛下有诏,封我为司寇,建大理寺,专司天下大小刑狱案件。蒙毅今日前来,也是奉命前来太学选拔有识之士,日后入大理寺,助我审理修定律法,审理案件。” 张苍听了,自然惊讶。 “陛下要建立大理寺?” “正是。陛下重视法律,法律为天下事之纲纪,更为陛下言志。天下之事,皆通过律法来体现陛下心志,务必要求公允。” 这番话被嗓音洪亮的蒙毅说出口后,似乎变得无限悠长。 事实上,这番话后来也延续千古。 法律,为统治者的权力意志的体现。 剑,向谁挥动,怎么挥动,自然要看执剑之人。 蒙毅看向张苍。 “张祭酒,如今你也为上卿,一为祭酒才高,有目共睹,所以统领太学;但是我今日可要当着诸位先生的面,与祭酒共勉。” 张苍作揖: “司寇,吾不敢当。还请大司寇指教。” “陛下重视天下文教,所以才设立这太学,如今这太学已经有了千人的规模,为我秦国官吏之用。陛下想要用文教之术,以温顺之法驯教天下百姓。而这儒学,又是素来主张仁义,陛下时常怪怀念上古之世。以天下民众皆安居乐业也。” “然而陛下之宏图,非得以我等臣子鼎力相助方能成之。但这施加文教以教化齐民百姓,可非有立竿见影之效,也绝非三五年之事。是故张祭酒肩上责任极重矣。终蒙毅以为,张祭酒切不可辜负陛下心意。” “这太学,为天下官学之楷模,更应当变为天下士人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 “我听闻,昔日齐国临淄城中有稷下学宫,吸引天下名流。时有七国,主十教九流之名士争相前去拜访。若张祭酒能和诸位先生,将这太学办的为天下士人所仰慕,如此,方不负陛下之愿。” 蒙毅这说话的口气,俨然居高临下,代皇帝言之。 张苍也知道,法家和儒家,到底哪个重哪个轻。 别忘了,曾经法家就把儒家并入过法家,并入的时候,直接把孟子之学从中删除,甚至变成了禁书。 如今由一个法家之士来重新综合儒家之术,这儒家之中势必要增加不少法家思想。 张苍做平揖: “谢司寇指教。” 蒙毅也深谙官场之道,做了回揖: “哪里哪里,蒙毅与诸位共勉之。” 周青臣见势,亦然带头对着廷尉作揖: “臣等谢司寇教诲。” 周青臣为博士仆射,他都起先带头了,若是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那岂不是不给帝国的大司寇面子,于是乎,诸儒起身,对着蒙毅作揖。 蒙毅自然起身,对着诸儒生做回揖。 “蒙毅愧不敢当,不敢受之。” 这么一来,蒙毅便在太学立下了威严。只是这威严不是给他刻意给自己立的,而是给尚未开设的大理寺立的。 别以为立了太学,就是儒家当家做主了,法家才是秦国的根基。 所谓文教大业,比起修定律法之术,终归还是逊色。 前者是为安抚,后者才是根本之术。 律法这一秦国的老本,就像是秦国这架马车的车轮,你可以修补让他变得更为结实,但是你不能卸载了它。 蒙毅言罢,张苍顺势又道: “既然司寇今日来了,还请司寇对我等不吝赐教。这用儒术治国,应当如何治之?” “此事虽大,但若是要往实处落,还是得在律法之上。以今日淳于仆射所提的问题,便是极好的示范。陛下反对株连之法,也是因为儒家提倡,这儒家强调“恶恶止其身”的司法原则,反对株连无辜。” 蒙毅说完,张苍自然大喜。 “取儒家之精辟之用,充入律法,以律法绳天下,实为妙计。” …… …… …… 两人谈论了许多,淳于越却觉得自己眼前黑洞洞一片,四周站立着许多高烛台,烛火燃着光亮,他心目中的上古之世,礼仪大国,彻底随着周朝的覆灭而不见了。 淳于越的额头上猛地增长出了许多细细的纹路。 在这么一瞬间,他仿佛沧桑了十年。 岂止是淳于越啊,伏胜也是脸色微微发白。至于其他大儒,自然更是脸上无光。他来时以为儒家有了出头之日,今日才发觉,这是法家踩着儒家更上一层楼了。 而纵横家、名家、阴阳家之士,他们则在一边旁观着,一起冷笑。 所谓的立儒,不过是把诸子百家全部加以保留,并且在保持其可以继续发展的基础上,给百家冠名以儒学,非但如此,这儒学之中,法家之术占了大头。 皇帝这招,还真是……,让这些百家名流敢怒不敢言啊。 蒙毅说着,又对着张苍道: “陛下要我在太学选拔一部分儒生,入大理寺,以为完备法律,体现儒术治国之用,陛下已经钦定了两位人选,这一是周青臣,二乃公孙寅。” 这二人听了,当即起身,拜谢皇帝,叩见大司寇。 蒙毅却又话锋一转。 “张祭酒,其实毅还有个不情之请。” “司寇有何事,直言便是,张苍一定照办。” “这儒学之中,如今充塞百家,不仅仅为重振儒学,更为也是培养可用之官吏。我如今已经不在太学任职,是为入主大理寺,但是这大理寺中需要人手。” 张苍听了,会意道: “司寇放心,这太学之中,廷尉看中谁,便可直接征辟之。再者,司寇已经有陛下诏令了,怎么在这件事上还要询问我的意见呢。” 蒙毅笑笑: “我不仅需要现成可以调用的人,而且需要日后可以征用之人,故而,我恳求张祭酒可以在太学之中,专门设立一门课程,以为我秦国选用通法之士。读于学室,素来为我秦国官吏选拔之道也。但如今这学室怕是有名无实了……” 蒙毅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张苍见状,忙道: “司寇放心。我知从前这太学为司寇一手主管,专门为培训秦吏。今日坐在这大室内的,也多有精通律法之才。张苍必定会单独辟出一阁,专门为培训秦吏。” “可于三年后,出三百秦吏乎?” 蒙毅忽的对着张苍的眼睛,似是在逼问了。 这是他奉了皇帝诏令,但是却没有完成的事,瞧着皇帝陛下的意思,如今他不用管这太学了,那当初的命令呢。 别说三年了,就是给五年,三百秦吏也难。 蒙毅未解决的难题,到了张苍这里,未必不能解决。 “与其重新选拔,不若调入咸阳,重新加以培训。” 蒙毅听了,自然好奇。 “哦,如何为之呢?” “这吏,官也,非通法之士便可成,何况我秦之律法,便是五年也背不完,遑论管束他人呢。不若请皇帝陛下命令全国各地的郡守挑选有为吏经验但是却不在职的人,入太学进修,最好是从前就通法之士,到时候加以修习,我以为,不必三年,两年足矣。” 蒙毅听了,双手盘在腿上,他看了看漆案。 “可以一试。” 蒙毅和张苍的谈论,自然都是国事,这叫一些未得重用的儒生可是看红了眼,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现在只有一条出路了,要么待在太学,要么进入大理寺为官。 蒙毅见到天快要黑了,他还惦记着公务,自然要托辞他要离开了。 临走之际,蒙毅对着全体先生作揖: “帝国的文教大业,便全凭诸位了。皇帝陛下忧心烈烈,唯恐天下黔首不安,如今选择在天下以儒术为治国之道,已经是公然违背我秦之古训。陛下肩负天下,在这件事上实在是迎逆流而上。此事非同寻常。” “毅深感陛下为难之处,儒家能有今日之地位,举国学儒,实在是前所未有,蒙毅年岁轻,但是今日在诸位老先生面前称大,更在在诸位博学之士面前论列,并无弄权之意,只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也。” “如今蒙毅就要离开了,只想在临行之前劝诸位先生体恤陛下心意,不要做出再让陛下感到为难的事情。” 说这话时,蒙毅双眼对视着的人,是淳于越。 “陛下施加文教于天下,以安定人心,教化百姓,此事能否成,日后全靠诸位先生竭才侍奉了。” 淳于越闻言,其实很为感动,他是为蒙毅这个忠臣的苦心而感动。 “廷尉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一心报效皇帝陛下,老夫深受感动。” 老仆射对着蒙毅一拜,这可教蒙毅感到诧异,他自然弯腰躬身更低作揖。 “仆射乃陛下之师尊,又曾被举为太傅,又在朝中声望极高,蒙毅岂能受仆射一拜。再者,臣今日所言,皆是为了陛下,此乃蒙毅尽为人臣子的本分。” 淳于越听了,这一颗心抽搐起来。 廷尉这哪里是劝慰,其实是讽刺他倚老卖老,仗着是陛下的师傅,陛下舍不得动他,所以便带着诸儒生闹事。 淳于越自然脸色不佳。 “诸位留步,毅去也。” 张苍带着诸生作揖,拜送蒙毅。 等到蒙毅出了太学,回到廷尉府中,已经是快要天黑了。 蒙毅对着他的府吏说道: “这个张苍啊,我从前是小瞧他了,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好方法。这样一来,陛下便不用担心这六国之人心有反意了。” 蒙毅忙了一天,那注意到,他额边已深了几缕白发。 但是这一天,哪能这么轻易结束呢。蒙毅回到府中,已经有一大批的案狱事件要他处理了。 月亮悄悄升了起来,白发藏匿在黑发之中,无人发觉。 第十章 朕养不起刑徒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咸阳宫,黑色宫墙边上,五步一人,林立着头戴白色羽冠的郎卫。 长长的宫墙,一层围着一层,圈成一块方形。 在扶苏的章台宫面前,树着先帝秦始皇所树立的十二座金人。 这金人,身高三丈,钟小者皆千石也。 每个金人,都是按照大秦锐士的装束模样来打扮的,腰间皆配有长剑。 天地间尚未脱去冬日的萧瑟,遥远处甚至可以见到远处山顶上还覆盖有雪迹。 这是狩猎的好时候,因为动物都无从遮蔽自己。 近看咸阳城里百万家舍都匍匐在自己脚下,远眺则看到万山萧瑟,清冷寒彻。 萧何穿着质地上好的朝服,在章台宫殿前等着皇帝到来。 太阳的光芒并没有直接照射在萧何的身上,而是被十二座金人挡住。 这十二座金人,迎着太阳的光芒,出鞘的铜剑闪着光芒,那一双双眼睛也活了起来。 萧何从前就看到过这十二座金人,只是从前只能是仰望,如今却可以大大方方的欣赏了。 只是欣赏之余,萧何不禁想到天下百姓的凄苦之处。他如今是发达了锦衣玉食,可是他没有忘记这天下还有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饱腹。 这么一来,萧何只觉得自己今日不应该穿这身华冠丽服,至少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殿内,扶苏面前则跪着一个人。 此人身材颀长,脸颊清瘦,颧骨微微凸起,双眼凹陷但是却流露出一股凌厉之气。 他跪在皇帝面前,双唇紧抿,合成一条直线。 “请陛下恕罪。” “一年的时间尚且不能完成,还要再加一年?岂有此理。” 扶苏自然对此感到愤慨。 “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但此图纸乃先帝和已故丞相,廷尉李斯毕生心力之所为,又有冯丞相亲自主持负责此事,为的就是要完全按照始皇帝陛下的心意,完成陵墓。” 其实,当初嬴政下墓,便有些仓促了,后期章邯还做了大量的挖掘新墓坑陪葬墓品,更别说做防盗措施了。 总而言之,这个陵墓非但没有完成,而且还要花费更多的时日。 扶苏自然对此皱眉,因为修陵墓,对于整个帝国来说影响都太大了。 “传丞相来。” 谒者令这边急匆匆出去了,一出门却见萧何涕泗横流的。 谒者令自然给吓坏了,这可是皇帝陛下如今的心尖尖,皇帝恨不得让他天天住在宫里,给陛下讲天下民生疾苦。 怎么到了殿前,忽的流泪了呢。 “萧郡守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等的久了,下臣这就去请示陛下,让郡守在偏殿等候。” 萧何只是为自己的人生感慨啊。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外面风大,我迷了眼。” 见多了勋贵的谒者令见到这萧何这副泪眼模样,自然容易想到朝中诸权贵对他的评价,此人确实不像是和他们一流的。 今日他虽然穿着朝服,但也还是不见华丽,更别提英贵之气。 这个乡巴佬~ 不服气总归不服气,但谒者令还是好言相劝。 谒者令附耳在萧何边上道: “萧郡守,章台乃宫中重地,专为皇帝陛下和重臣商讨天下大事之所在。郡守切莫在这里失了仪态,此举有损颜面。” 这谒者令,姓陈名园,他也算是贴身侍奉了新皇帝一年了。 陛下如今最为难的是府库资财不够调度,而章邯今日非但是来求皇帝陛下延期,还求皇帝陛下再给他拨费用,陛下自然动怒。 所以这陈园不敢再拿这种小破事去惊动皇帝,他自作主张,让人带着萧何去了偏殿,以外面有些冷了的缘故。 此事处理完毕,陈园这才一路快步走去丞相居处。 没有人在意萧何到底为什么哭。 当然,萧何自己知道。 他为自己哭,为天下吏民百姓哭,为世道不公哭。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自古以来便有了这样的事情。 当萧何接触到了贵族,便悟出来了一个道理,出生决定了一切。 萧何望着这十二金人,心中可谓是无限感慨。 因为他知道这十二金人是怎么来的。 在居于高位,身份显大的人眼中,这是帝国威严和气势的象征,但是在萧何这个平民百姓出生的人眼中,这十二金人,那是老百姓们一铲一铲的挖出来的,挖到精疲力竭,挖到积毁销骨才有的。 而更让萧何感到自己内心受到大震撼的则是,他忽的发现,所谓的贵族阶层,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了不起。 至少,以他如今的接触,这些勋贵之中,多有骄奢淫逸,不思修身治术之人。 所谓的宗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本身为一个庶民,对贵族那种从出生之日起便有了敬畏之心,忽的荡然无存。 如今看看六国,这因为宗族无道而失了国家的人,可谓比比皆是啊。 所谓贵贱之别,只是在于出生,但并非不可转变。 萧何坐在偏殿里等候,依稀间听到大殿里二世在和少府章邯谈论国库的事情。 章邯是少府,掌管府库。 这修建皇陵,以及宫中所有的调度,都是由他来负责的。 皇帝如今非常迫切的要把皇陵修建完毕,那是因为朝中供养七十万刑徒需要大量的粮食,还有住所。 不仅如此,七十万刑徒的治安巡察,也是个大问题。 更不用说,在陵墓中陪葬的物品所耗费的财力了。 所有的这一切,自然有源头,皇帝陛下扩大了关中之地的范围,在韩魏赵之地普遍降赋税,这导致原本关中所需要的资财,都可以在六国百姓上搜刮以得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皇帝重新划定了关中,皇帝治之下郡县之地,皆为关中,诸侯王所辖制之地,各成一地。 这么一来,朝中的赋税来源大幅度减少。 而本来,大秦帝国的上一任皇帝,更是七次东巡,大修皇宫和陵墓,所有的这些自然都耗费了大量的财力。 秦国的府库本来就很容易空,所有的都需要资财,这些资财从哪里来,自然是地方征收赋税。 所以陛下现在可谓捉襟见肘。 “你这是要朕掏空府库,去完成先帝的陵墓。而继续修建陵墓,就意味着,朕还要继续养七十万刑徒。” “陛下恕罪!先帝生前征伐四方,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身后之事,务必要阿按照陛下生前之夙愿来完成。” “你的意思,朕明白。先帝想要长眠于地下后,依旧做这天下之主,拥千军万马。可是如今,一年过去了,你的千军万马的陶俑,竟然数量所差还多。” “不若此,无法填满陛下规定的坑室。” 章邯想了想,又补道: “陛下——这可是陛下的身后之事,此墓自先帝登基为王便开始修葺,时至今日,虽然尚未成,但是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此事,如今陛下更应该按照先帝的心意,好好完成陵墓的修建,如此,方可向天下百姓彰显孝道。” “你是以为朕一心想着为了节省费用,所以要在先帝的陵墓完工之事上而敷衍吗?” 章邯听了,自然颔首作揖。 “陛下,臣并非此意。臣只是想提醒陛下,若是此墓最后落成不合先帝心意,到时候陛下怕是要被昔日先帝的老臣面前落下错处。” “错处?” 二世早就收到了消息,他的一些王叔王公们对他的上台表示非常不满。这第一是因为他把边地分给了诸位王弟,没有给予那些老王叔们好处;这第二就是因为他的上台举措,在改立儒学为治国国术的事情上,他的作为,都引起了朝中一些上卿的非议。 “朕知道,就在今日这个时候,这宫外,多少先帝的重臣聚在一起,论说朕的不是。” 章邯一脸肃穆,只是低下了头。 “陛下一心为了秦国着想,臣明白。只是陛下在这件事上是否操之过急了呢?” 扶苏冷哼了一气。 “朕若是不急,那朕的天下如今已经被那些亡国宗族瓜分了一半了。朕不仅仅要和那些六国宗族斗,还要和先帝的老臣斗。” 单是一个蒙恬,折腾了他多少功夫才把他稳在咸阳。 “章邯,放眼朝中,其实你的年纪尚且算是轻的,你该不会也和先帝的那帮老臣做同样的想法吧,认为朕改法立儒是数典忘祖?” 扶苏随意一问,章邯可不敢回的轻松。 扶苏看完了章邯新上报的账目,随手丢在漆案上。 伴随着奏简重重落在漆案上的声音,章邯心里打了个颤。 “此事,虽然有违古制。但是据臣所知,朝中多有有识之士是支持陛下的。臣一贯知道陛下的心思,想要收服天下人心,如今唯有在赋税和文教之事上双管齐下,如此才可以安抚天下百姓。” 赋税…… “降税的本意,就是让那些老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故而感念朕的恩德。而文教,也不过是朕的另一种手段罢了。” 扶苏忽的凝神: “你方才说的不错,朕确实应该为先帝好好的完成陵墓修建。但是既然这赋税降下去了,朕就不能食言。起码五年之内,朕都不会再增加赋税。” 章邯不禁皱眉: “陛下心志坚定,致力于尧舜之治,此举虽对安定天下有益。可若是如此,陛下的府库如何够用呢。” “我君父始皇帝,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下,朕要想自己守住这万里河山,而且让后世子孙也能守住这万里江山,不仅仅需要做出一些改变,还需要为后世之孙做个模范。” “先帝的陵墓,确实不可以偷懒,你务必要按照先帝之遗命完成这件事。至于资财,朕会按照先前的约定,提前释放宫中宫女使其还乡。” “先帝的嫔妃,凡未被幸者,也逐出宫室。” 章邯听到,都惊呆了,他直接双目瞪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你那些刑徒,如今可以散去多少?” 封墓,要的是时间和财物,这个时候,人数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臣以为,可以散去三十万。” 扶苏想了想。 “四十万吧,朕放归他们于赵地。” 章邯听了,更为惊诧: “赵地?这不是资助赵地使之变得更为强大吗” “说什么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朕现在想让这些刑徒在赵地安家,看看这慷慨之士又要怎样拿朕的所为悲歌?而且,我秦当年攻打赵国,累计杀赵人百万计。如今放归四十万刑徒,恢复其齐民的身份,也算是填补赵地的空缺,使其成家立业,开荒拓地,为的也是使粮食增产,不如此,北方战事粮草难以供应。” 章邯听了,自然很佩服皇帝。 谁说皇帝陛下不懂怎么为政,要他看,皇帝陛下简直是熟门熟路啊。 “陛下此二举彰显仁心,完全可以堵塞悠悠众口对陛下的非议。” 扶苏微微看了章邯一样。 “你不要再吹嘘朕了,有本事,就给朕把这陵墓修建的开支给降下去。知道当初先帝为何废止了军功爵制吗?正是因为我大秦将士数百万,无以自养。” 扶苏想过要用府兵制,但是这个制度当下建立,怕是会弄得局势更加混乱。 章邯颔首: “如此周到的安排,倒是教陛下费心了。” 扶苏心想:我的天下,我不费心谁费心? “好了,你去将这两件事办妥再回来。” 章邯作揖: “唯!” 章邯起身退下。 离开大殿的时候,步伐矫健敏捷,让二世看着一时间出了声。 章邯,可穿的是甲胄,他本来就是一位将军,而且是一位和蒙恬一样文武兼备的将军。 “陛下,南郡郡守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萧何走到扶苏面前。 “臣拜见陛下。” “你哭什么?” “臣方才见十二金人于光下熠熠生辉,十分炫目,故而生泪。” 扶苏微微皱眉,随后又打量了他一番这一身朝服。 “这身朝服,是丞相命人送给你的?” “正是。” “朕听闻日前丞相为你做宴,邀请了三公九卿。” “正是。” 扶苏直斥曰: “不伦不类!尔为郡守,若非上朝,不需要穿朝服,如今来见朕,也是穿公服即可。” “丞相告诫臣,臣为陛下之臣,一言一行,皆从陛下范式。如今臣衣着简朴,在外不能彰显陛下之威,枉为一郡之守。” chaptere 第十一章 调动庶民的积极性,增强社会活力!(月末求月票和打赏!) 扶苏闻言,自然一笑: “所以你就听信了?” 萧何肃容垂首,沉默以对。 冯去疾这个人,稍微抓住点机会,便大做文章,趁机笼络满朝文武的心。 他想要恢复自己昔日在秦国朝中的地位。 所以他借着欢迎萧何回到咸阳的名头,给群臣下拜帖,以此彰显他丞相的威风。 这件事,扶苏还非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刚把蒙毅拔擢为司寇,而且大理寺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再受丞相辖制。 军权、司法权,这两样都是扶苏的利剑,他必须要牢牢攥在手里。 “平身吧。” 萧何站直了,身处在这富丽堂皇的咸阳宫,暖气熏得他身上发热。 “知道丞相为什么要宴请你吗?” “向百官示威。” 扶苏讶异。 “你怎知丞相是为了这个?丞相已经是百官之首了,他何须借着请你的名声去向百官示威呢?” 萧何知道,皇帝这是要考他。 想起来,这从前他让东宫经常失面子,哪怕是现在,他萧何都一直在给皇帝陛下丢脸。 但是皇帝陛下从来不曾怪罪于他,而且还是以一种非常开明耐心的态度,尽力提拔他。 萧何一脸沉静。 “因为陛下冒着朝中诸臣的不满,将臣这个布衣提拔为陈郡郡守。而陈郡,是为要地。但是陛下却将这个要职给了臣,朝中诸臣不满,但是却又不敢违逆陛下。” “丞相宴请臣,此举一是想为臣引荐咸阳权贵,以向皇帝陛下示意,陛下说什么,丞相都愿意听。而丞相宴请百官,上至大柱国,下至诸位大夫,五大夫,文臣武将,无不在列,乃是想要借此次为臣接风之宴,彰显丞相之威。” 二世听着,闭上了双目。 “宴会上,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这就让萧何听了,脸色发白了。 没给丞相面子的人,大有人在。 其中蒙氏兄弟并未来,但是给萧何送了贺礼。至于王戊,他自然不会来,因为他知道丞相的心思,想借着他王戊御史大夫的名头耍威风,他冯去疾还差的远呢。 不仅如此,心中不满皇帝举措的人,尤其是几位公卿,也没有前来。他们嫌弃萧何功劳不够大,再者,萧何喜好的是道家之学,这可不得了。 不是法家之徒,法家的人自然不会主动和他交游。至于儒家,大名鼎鼎的二位大儒自然没有去,这种场合,不适合他们的身份。 一场宴会,已经将朝中的局势给铺开了,也将人心人性给揭露无疑。 这些事,萧何未必看的清楚,他只知道,当日丞相的宴会十分寂寥,这使得一向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很为窘迫。 待殿中沉默了许久,扶苏的肩膀上又落了许多看不见的灰尘,他这才抬起眼眸。 二世很生气的说: “朕的这个丞相,他想要恢复昔日一人令咸阳城皆动的威风,那么萧何,你以为他可以做这样的事吗?” “全凭陛下心意。” 扶苏听了,自然仰面哈哈大笑一番。 这个时候,谒者令回来了,他附在扶苏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陛下,丞相病了,卧床不起。”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萧何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萧何惊诧,怎么就会突然病了呢? 这丞相真的是…… 他得回去之后就去看望丞相才是。 扶苏听了,也微微错愕。 “竟然病的这么快吗?看来丞相还能赶得上好起来,上三日后的大朝会。” 萧何听了,自然脸上一阵抽搐。 殿中其他人自然也和萧何一样,想笑不敢笑。 “朕这个丞相啊,这一路上风风雨雨,一步一步走过来,朝中所有的事务他机会都处理过来了,作为朕最得力的助手,他若是病倒了,半个朕也病倒了。” “陈园,命中车府令给朕备好车马,朕这便去看望丞相。” “唯。” 谒者令又匆匆离去,殿中又只剩下扶苏和萧何两个人。 “朕看你言谈举止,想必这些时日,丞相教会了你许多事。” 萧何拜曰: “臣是该多谢谢丞相。” “如此甚好,那你日后便多和丞相走动。”扶苏说着,食指微微动了动,“朕会为你们两家指婚?” 萧何听了,自然惊愕。 “陛下,臣出生庶民,身份微贱,岂能与丞相互为姻亲?” 扶苏听了,只是笑笑: “出生?” “还记得朕当初与你在会稽说过的话吗?” “陛下所言,臣都一字一句记在心里。陛下想要让臣为天下庶人都做个表率。” 扶苏一脸欣喜: “你没忘,朕自然也没忘。朕的这位丞相,倒也并非出生豪族,只是靠父兄的功勋才有了机会进入朝中为事,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没有先帝,就没有他如今的冯去疾。” “先帝有冯去疾这样的丞相,朕希望,丞相百年之后,顶替丞相在朕身边的人,是出身泗水郡刀笔吏的萧何。” 扶苏语气极轻,萧何听了,却已然下跪在地。 他不敢奢望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当他见识了秦国的武将和诸臣之后,都是豺狼虎豹之众。 他们中是有些人不如庶民,但是大部分人都极具实力。 “臣何德何能,蒙陛下如此抬爱?” “朕说过,你萧何,注定是为天下庶人做出榜样的人。我秦国商鞅变法的实质便是,庶民可以通过努力晋升。而调动庶民的努力上进之心,便是我秦国一直保持强盛的原因。如今朕要将我秦国的这一传统,通过你告诉天下人。” 社会要保持活力。 “凡是愿意为帝国效力的人,都会得到晋升和提拔,不仅仅可以为一方县吏,而且可以为一方郡守!更可以成为朕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何,能不能给天下庶人做这样的榜样,可不仅仅在于朕,还在于你。” “陈郡位置特殊,如果你能将陈郡治理妥善,那么便是给百官上了一课。” “你此次来了咸阳,便是朕要给天下人看看朕言出必行,也是朕要给朝中诸臣看看,朕想要的郡守是什么样的。”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 皇帝说了一席话,萧何听了,自然直流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居然会被秦二世看中,一路路提拔他到今日。 这赏识提拔之恩完全可以与父母的生养之恩平齐了! “臣闻陛下之言,今日心胸豁然开朗。陛下胸怀天下,臣相信,不日陛下所期待的盛世便会到来。” “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萧何,这两者,你都具备。所以朕才如此器重你。你切莫妄自菲薄,朕说你当的这郡守,你便是当的。” 萧何拜谢: “臣谢陛下赏识之恩。此番回陈郡,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朕还要探望丞相,今日就不留你了。” “臣告退。” 扶苏看着萧何走了,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他知道,庶民阶层的力量已经壮大起来了,所以他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天下人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有晋升的资格。 秦国因为军功爵制而强大的道理就在这里,庶民可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极大的缓和了国内矛盾不说,而且还将底层最广大劳动群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于是便呈现出一副秦国全国上下都乐于耕战的局面。 因为前方有利可图。 人民群众始终是改造历史创造历史的根本力量。 马克思主义永不过时。 但是一低头,扶苏又看到了案上方才章邯呈上来的奏折。 章邯每次来都是找二世要钱。 这逼得扶苏必须尽快去完成两件事。 这第一,就是朝中机构的设立,要建立起完备的行政机构。 这第二,则是要整饬经济。 建立完备的行政机构,为的就是给治理经济的事情准备组织。 至于这人选,说真的,扶苏放眼朝野,还真没有几个人能胜任这件事,除了——冯去疾。 冯去疾管过府库,也跟着隗状做过一些管理经济的事情。 不要小看丞相,能做到嬴政的丞相位置的人,冯去疾可是货真价实满身才干。 毕竟,五十年的朝中历练摆在那里。 这也是朝中老臣对一些年轻的臣子不放在眼中的缘故。 容不得二世再多想,他急匆匆便出宫驾马车前往相府了。 他得动作快点,否则他有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穷死的皇帝。 …… …… …… 冯府。 冯长安陪在他祖父身边,那可是一脸担忧。 毕竟冯去疾年纪大了,若是稍有不慎,便是归天了,也属自然。 而冯去疾,目下,他正躺在塌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先帝的种种好,赏罚分明,还有从前的丞相,他是那么的威风凛凛,备受皇帝信任的同时,还得到朝中诸臣的敬仰和佩服。 就是王翦、蒙武见到王绾,都要屈膝表示尊敬。 但是现在呢,冯去疾只觉得皇帝侮辱了帝国的丞相之位。 这丞相之位,是当初皇帝陛下诏令群臣宣示过的,丞相乃百官之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但是现在呢,他都冒着得罪朝臣的风险了,结果非但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重视和礼遇,还得罪了朝中不少大臣。 现在好了,朝中群臣不理会他这个丞相也就罢了,更让冯去疾感到可恶的是,皇帝陛下居然又把蒙毅封了司寇,还让其单独设立大理寺。 大理寺不属于丞相之下,也就是说,蒙毅也和他平起平坐了。 冯去疾自然心有不满。 这蒙氏已经有一个蒙恬坐在他上头了,怎么还来了一个蒙毅。 这百官不服,宾客不至已经让丞相丢了面子,再加上蒙毅的事情,自然教冯去疾认清了现实,他原本的担心全部变成了真的。 没有实权,那他还当什么丞相啊。 冯去疾越这么想,越觉得自己身体发冷,什么医家来了都不好使,什么药吃了都不管用,冯去疾只是一个劲的喘着气。 这就让冯长安看着非常揪心,他想要去家书一封给他父亲,但是却被他父祖父阻止。 冯去疾坚信,他没这么容易死。 但是在冯长安眼中,他祖父如今更像是吸了这口气,再也不能吸下一口气了。 “大子,皇帝陛下驾临了,还请大子快快前去接驾。” 冯长安听了,当即觉得有希望了。 “祖父——” 冯去疾听了,当即眼中便有了光了,他险些直接挺身坐起来。随后,冯去疾便当着冯长安的面,把眼睛闭上了,这可把冯长安给急坏了。 “祖父!祖父!陛下来了!” 冯长安担心他祖父已经死了,所以非常紧张,于是便在冯去疾的耳边大呼小叫,试图把离开冯去疾身体的魂魄给叫回来。 这是李斯曾和他祖父谈论楚地文化时说起的。 楚人有招魂之仪式。 冯长安不出去,无人接驾,倒是让扶苏感到诧异。 扶苏进了府宅,在几个下人的引导下往冯去疾的住所处走。 路上扶苏自然发问: “难道丞相家如今没有什么人了吗?” 冯家下人道: “陛下,老侯爷双耳失聪,整日卧榻,丞相如今病重,只有大子照顾。将军征战在外,郡守还在郢都。” 冯家—— 是个大族啊。 “朕倒是忘记了,冯相一家都在为朕效忠。尤其是冯毋择老将军,其战功赫赫,倒与王贲将军……” 说到这,二世自然停住了。 他建了凌烟阁,为的是肯定先帝手下的文臣武将的能力,但是那些如今还在世的武将们,却鲜少有人被他探望过。 王贲—— 朕得去看看他。 他这样提拔蒙氏,给了一个武将世家前所未有的荣誉,朝中旁人心中嫉妒也属自然,但是王家,功劳最高,最后却落个门庭清冷。 冬天还在,皇帝自然要去给他们送些慰问。 等到了室内,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中药的味道。 冯长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这般复杂的心思,他一面希望皇帝来,让他祖父病愈,他祖父这确实是心病;但是他一面又希望皇帝今日不要来,因为他祖父只是听到一句皇帝来了,便不省人事,怎么都叫不醒。 这自然是因为,他祖父演技拙劣,所以他只能陪着演,索性不出去接驾了。 毕竟,冯氏一族上上下下都在为扶苏效力,冯家需要二世给他们一个解释。 “陛下驾到——”chaptere 第十二章 这帮厚颜无耻之徒(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一声出了,冯长安才丢开他祖父的手,前去看皇帝。 冯去疾微微向门口瞄了一眼,确实门前郎卫林立。 旋即,扶苏的冕服下摆映入眼帘。 “微臣拜见皇帝陛下。” “平身。丞相如何了?” 说着,二世径直走向冯去疾的床边。 冯长安紧跟在后头。 “回陛下,祖父已经昏迷多时了,还不见好转。” “丞相——” 扶苏走到丞相跟前。 这一声叫不醒,扶苏自然又再低低的叫了一声。 冯去疾像是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扶苏见到这一幕,自然也开始揪心。 他才刚打算重用冯去疾呢。 就在这个时候,扶苏却发觉,这冯去疾眼皮闭合的有些不自然。 扶苏从前没事干,经常去问疾朝中诸位大臣。 王翦、顿弱、王绾,他都在他们病重的时候看过他们。 这么一来,扶苏便舒了一口气,他挺直身子,嘴角还微微上翘。 扶苏这便叫了丞相第三次。 冯去疾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陛下——” 冯去疾缓缓抬起眼皮,昏暗的床榻上,除了烛台发着亮光,便是冯去疾的双眸了,不可不谓雪亮。 冯去疾顶着嘶哑的声音,发出了长长的一声。 二世见状,立刻上去对冯去疾道: “丞相勿动,朕今日来看望你,可不是为了让丞相给朕行礼。” 冯去疾听了,这便心安理得的继续躺在塌上,有气无力的呻吟起来。 “臣有负陛下之意啊,如今病体缠身,许多政务怕是要耽搁了。” 二世表情微微凝滞,你知道还装病。 一个农夫三天不上地干活,并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生活。 但是一朝相国生病,卧榻三日,可对整个朝廷都有极大的影响。 “不妨事。丞相若是多修养一天也好,朕会将丞相负责的事务暂时移交尚书台。” 冯去疾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僵,但是眨眼间的功夫,他立刻又变得像是没事人一样,嘴唇发白的躺在塌上,似乎听了这话病的更重。 “说起来,丞相今日之病,都是怪朕不好。丞相本就年迈,若是因为政务繁忙不得解脱,反而累病自己,朕如何面见百官啊?” 冯去疾听了,山羊胡哆哆嗦嗦起来,他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 “皇帝陛下,臣如何能让陛下担这样的罪名?怎能让陛下对臣致歉。臣万万不敢受。” “要是丞相能好起来,朕今日致歉也无妨。” 冯去疾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 “陛下至尊,老臣怎么能值得陛下说这样的话呢?” “朕说值得便是值得。丞相卧榻,本就应该静养,此番朕金口玉言,说了丞相不用担心政务,便不用担心政务。另外,朕赐丞相两位医家,日夜为丞相侍疾。” “老臣谢陛下。” “冯长安,你是侍中,朕也一并让你在家中侍奉丞相,直到丞相病愈你再回尚书台吧。” 冯长安一脸惊恐的道: “唯。” 说完这些,扶苏又给冯去疾赐了好些药,然后扬长而去。 冯家祖父和孙儿两人相对良久无言。 “祖父您这儿才刚称病,陛下就亲自驱车前来了。陛下这是?” 冯去疾现在在病榻上坐的直挺挺,眼睛也瞪得更大,额头上冒着精光。 他捋着自己发白的山羊胡,语重心长的道: “陛下惯使软刀子,今日此番前来,是逼着让我早些康复。” “可是祖父这病,本来就是陛下……” 剩下的话,被冯长安吞回了肚子里。 这病根其实是二世种在冯去疾心上的。 “陛下既然来了,那就说明,陛下还要我这个丞相。” 冯长安只道: “陛下若有此心,就不该设什么大理寺。” 冯去疾微微抬头望了望房梁, “我看这几日,朝中怕是将有大的变动。陛下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祖孙两人谈论了不过半个时辰,府中下人忽的推门而入。 “启禀丞相,御史大夫王戊差人送来了药物,说是祝丞相早日康复。” 一个下人刚回完话,紧接着另一个下人又跑进来禀告: “启禀丞相,公孙大夫、赵大夫几人前来问疾。” 冯长安听了,自然觉得可气。 “不见!” 下人见到冯长安气势汹汹,但是又见丞相一脸肃穆沉静,于是恭敬的立在地上,等候丞相开口。 冯长安眼巴巴看着他祖父脸上气色缓和起来,随后缓缓开口道: “你告诉几位大夫,说我方才服了药,已经睡了。长安,你去待客。” 冯长安听了自然气愤: “祖父,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当日祖父亲日下请帖,他们不肯来,弄得祖父在那个萧何面前丢尽颜面,如今这帮小人见祖父您得陛下器重,又跑来献殷勤,这帮厚颜无耻之徒。孙儿这就让他们走人。” “长安——” 冯去疾声音拉长的同时,脸也拉的老长。 “这种事,我从前经历的多了。世人世事,莫不如此。你今日逞能赶走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出了一时之气,可日后呢?凡事,三思而后行。” 冯长安听了,原本气的咬牙切齿的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去吧。务必以礼相待。” 说罢,冯去疾又在侍女的服侍下躺回了塌上。 “就听陛下的话,我且先好好修养几日。” 以观察这朝中动向,谁人是可以为我所用,谁人是不愿心服我的。 冯去疾躺平在塌上,但是脑袋可没有停止转动过。 他在想,这蒙氏兄弟两个,一定会知道他冯去疾这个病是怎么来的,也不知这两人得知他病了,会否亲自过来。 …… …… …… 咸阳城,皇城之中。 蒙毅在公孙寅、周青臣等人的陪同下,正在一处建筑附近徘徊。 在一处青黑色宫墙围着的宏伟建筑前,一群身着正色朝服的大臣林立在大门前。 对着光秃秃的门匾指指点点,朗笑阵阵。 在偌大的皇城里,很少有人敢这么放肆的高声说话。 “陛下之意,是要在大理寺前立下一块石碑,写除天下之不公。” 公孙寅听了,自然是连连低头称是。 周青臣是时道: “待府吏备齐,廷尉府中的法令案例全部搬送过来,到时候便可正式开府。到时候,司寇便可广邀群臣前来大理寺,是为开府之喜。” 周青臣,如果不是皇帝要他收了这个势利小人入太学,蒙毅才不会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呢。 但是他这个建议,蒙毅听了其实有些心动。 纵使是出身功勋武将世家的蒙毅,年纪轻轻就因为立下奇功被先帝所喜爱,出则同车,入则陪侍左右。但是蒙毅也有他的不如意。 他的不如意就是他的年龄,他太年轻了。 所以他很能理解昔日太子即当今皇帝的处境。 当一个人的地位和他的年龄不匹配,会引起许多人的非议。尤其是面对一些饱经世事,极具才干,功勋卓著的老臣时,会莫名陷入一种被动的境地。 这让年纪轻轻但满腹抱负的蒙毅入朝为官之后,备受压抑。 他身为上卿,且身居要职,是为廷尉,但是见到其他九卿,总是要先对其行礼,以表示恭敬。 因为他岁数比其他上卿都小,这小个七八岁倒也无妨,但蒙毅比他们年轻了整整一半。 正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再加上新官上任,很快就在朝中刮起了一阵大火,整顿吏治。 只是旁人这个血气方刚的时候,连皇帝的脚边都摸不到,但是蒙毅却一跃成为上卿,自然有许多人不肯心服他。 但是如今不一样,他非但坐稳了廷尉的位置,还成为了司寇。 即便如此,他的年纪在群臣之中,还算是较轻的,这么一来,更是一些朝臣趋炎附势的对象。 如今蒙毅的身后可是跟着一大帮人吹嘘他。 “司寇年少有为,如今正值壮年,却已经位极人臣,放眼朝野,司寇可是能与丞相平起平坐的人。” 周青臣如是道。 但蒙毅听了这话,只觉周青臣是在给他惹是非。 这谁的实权大,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有些话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 蒙毅为廷尉多年,自然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 这周青臣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免不了引起蒙毅对他的厌恶。 蒙氏不想和朝中任何人为敌,只想对皇帝效忠。 “仆射,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奉命行事,丞相乃百官之首,何来平起平坐之说。” 蒙毅一脸阴沉,周青臣只是一个劲的弯着腰连连说自己方才心直口快,却又不肯说自己说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蒙府上忽的来了人,给蒙毅通风报信。 蒙毅听了,自然感到诧异。 “司寇,可是蒙府出了什么事?” 蒙家蒙老夫人,年纪大,最近躺在床上了,大家看到蒙毅这副模样,自然而然想到了蒙老夫人。 却不了蒙毅对着一众大夫道: “丞相病重了。” 众臣听了,先是感到意外,但是大家都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臣子,从前非常依赖冯去疾,没想到他们今日得知他病了,居然一个个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要去看他。 蒙毅可是一个正人君子,他见到这些人这副模样,自然为丞相不平。 却又是周青臣出来打破沉默。 “丞相怎么会病呢?何时病的?病重到什么程度?” 蒙毅也不看他。 “我不知,只是陛下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亲自去探望了。” 蒙毅说了这番话,其他大夫当即道: “那我等今日处理事情完毕,便一同前去探望丞相吧。” “当是,丞相为了帝国,可谓劳苦功高啊。” 这未安牌匾的大理寺前,风景忽的大变。 这些臣子原本都是没事做等着上任的闲人,忽的一个个盼着赶紧去看望丞相。 蒙毅见到这一幕,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帮老臣。 公孙寅从始至终一语不发。 “司寇可是要前去探望?” “兄长要我与他同去。”说罢,蒙毅便对他日后的属官道:“毅先回府一趟,诸位轻便。” 蒙毅到是离开的潇洒。 他哪里知道,这些原本是大夫仆射的人心中作何想法。 拼命讨好蒙毅,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司寇,更是因为,他们一旦入了大理寺,就不再是朝中大夫仆射,而是蒙毅的属官。 属官的实权、职务再怎么重要,都只是属官,不比能在朝中直接上朝侍奉皇帝,帮助皇帝出谋划策来的光鲜亮丽啊。 所以他们要极尽其能,把大理寺变成一个和丞相一样平起平坐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他们过往的权位和光鲜。 当日傍晚,相府门前可谓宾客云集,他们自然都是前来看望丞相。 …… …… …… 咸阳宫,章台。 “陛下,蒙氏兄弟二人去拜见丞相了。” 扶苏听了,搁下笔。 “大柱国真是明智之举。” 看的出来,蒙恬已经察觉到扶苏的用意了。 将欲败之,必先姑之;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君不如予之,以骄蒙氏。 蒙氏权势既大,自然有人嫉恨。 要把蒙氏利用到极致,同时也要对其倒台的影响也降到最低。 …… …… …… 冬天走了,春天也就不远了。 自然界的道理,放到人类社会也是通用的。 等到新春三月,二世二年春,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嬴政的宫殿墓室门口已经长出了许多小嫩芽。 章邯见了,心里一阵凄凉,四周石壁上的苔藓也生了出来,墙壁已经生出了绿意。 先帝,永安。 章邯对着宫门跪坐稽首,其他将卒们见到这一幕,纷纷跟着叩拜。 在一边劳作稍作休息的那些信徒们见到这一幕,纷纷一个个围起来观看。 他们挖了一辈子墓,就是为了给秦始皇帝住。 这些人的后背多有变形的,也多有人脚上长了疮痈,背上长了皮藓。 他们立在那里,双目呆滞。 一双双眼睛里倒映出来的都是铁血无情的男儿对着一座硕大的坟墓行大礼。 所有在场的秦国将士,无一例外,都在以军礼叩拜先帝。 不需要有人发号施令,他们便自顾自的做了,动作整齐划一,是为最高礼节的军礼。 甚至有人直接留下泪来,要知道,不打仗,许多秦将就主动来给始皇帝修陵墓。 这个时候,秦将士眼中的不是努力和戾气,而是无尽的忧伤。 他们的背影是那么惆怅孤寂,惹人眼中生泪。 有人虽然死了,但是却为所有人敬仰崇拜。chaptere 第十三章 六国诸侯:生命不息,造反不止!(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稽首完毕,章邯腾的站起,然后下令将刑徒们全部向外带。 紧接着,按照规程,帝国的丞相准时到达宫门前。他身后跟着的是帝国的九卿。嬴政当时的重臣全部都来了。 这些人来到地宫里,也无一例外的对着宫门作长揖。 “请先帝安。” 大礼完毕,这些臣子便开始在章邯和一众属官的陪同下按照图纸巡察每一处角落。 检查到没有任何一处错误后,章邯在地宫里巡视了最后一圈,他亲自下令闭合上了宫室大门,紧接着开始封闭更外围的宫室。 一座又一座宫门被重重的阖上。 地宫内,从此将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那位震古烁今的皇帝,将安静的长眠于地下。 听着嘎吱嘎吱的大门被重重的阖上,每个人心头都荡起一股悲愤的情绪。 秦国的将士们,愿意为了秦皇去死。 但是如今是秦皇先死! 对于帝国的军人而言,这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头顶上悬着的利剑消失的同时,内心的信仰也一度消失。 一年的时光,终于得以让地宫得以封宫,接下来就是填千军万马的陪葬坑室。 这样大规模的陪葬坑室,让冯去疾等人从高台上往下远眺,无不发出惊叹的声音。 陪葬坑室,一望无际,只有远处的秦军像一个个小黑点似的立在边上作为边界。 冯去疾今日心情很为爽利,这样浩大的工程,最后是他来监督完成的,他将留命在这陵墓上。 近日,他恢复了昔日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百官对他的敬仰恢复到了从前,于是他脸上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精明老练强干的模样,一双眼显得格外锋利。 “陛下功载千秋,唯有这样规模浩大的陵墓,足以让先帝灵魂安息。” 言罢,他便带着诸卿回去复命去了。 章邯处理完了地宫的修葺,接下来还有填坑收尾的工作。 陪葬坑室的安置,也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兵马俑的数量还差多少?” 身为章邯的得力助手,身材精瘦、一脸削刻的班樾思索片刻即道: “按照先帝规定的数量,起码还有一半不能按时制成。” 章邯听了,自然不满。 “半年之内能完成吗?” 班樾摇摇头。 “我们如今需要的不是苦力,而是能工巧匠。三十万刑徒不过是穿凿坑室的苦力。但如今真正要在这陶俑制作出力的,是工匠们。苦力容易得,但是这工匠可难求啊。以我们现有的工匠数量,半年的功夫,并不足以制作完成千军万马。尤其是那些筒车,制作工艺复杂精密,且耗费时间长。” 章邯听了,额前布满阴霾,他很快便拉着班樾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你是知道的,陛下要我尽快完工,但是又不能在朝臣面前落下口舌,如今你看该怎么办?若是再延期,我怕陛下到时候要的就不是封墓,而是我们几人的脑袋了。” 班樾听了,倒没有露出惊骇之色,这是二世,又不是先帝。 班樾迟疑了好一会。 “不若,按照我秦国制作弩机弩箭的方法制作陶俑。” “可乎?” “如今时间紧迫,费用紧张,可以一试。” 章邯按着腰间的剑在角落里盘旋了一圈,他麻利的砍断了蛛网。 章邯是少府,掌管宫室府库,他知道,修建始皇帝陵的事情迟迟拖延不得解决,影响皇帝陛下的新政。 前些日子,皇帝陛下主张宫中要简约,虽然得到了不少百姓的称颂,但是这件事也让章邯背负了更大的压力。 他身为少府,不能尽快将这件事解决,反而让这件事一直拖累秦国,还有皇帝陛下的新政。 章邯并不是一个只顾着一己官职职责的人,对于帝国的大局,他一向以之为重。 迫于压力,章邯皱眉问曰: “你打算怎么做?” “分工完成。” “分工这倒是速度极快,可是这是制作陶俑,能行吗?弩箭弩机要的都是一模一样,但是陶俑可是每个都不允许重复。” 班樾捋捋胡须,也是皱眉沉思: “先用陶模做出初胎,此为第一道工序,倒也不难,那些刑徒也可以利用,缩短了工期。随后再覆盖一层细泥进行加工刻画加彩,有的先烧后接,有的先接再烧,工匠们和刑徒们都可以上任。只要保证色泽和硬度,到时候便可以交给丞相和九卿过目。” 章邯点点头。 “此次墓成,大柱国也会亲自来看,到时候,我等可不许有任何闪失。” “卑下遵命。” “做成此事,你我将都有重赏。” 班樾作揖: “少府放心。” …… …… …… 赵地,邯郸城。 在邯郸城门前,是一片广袤的土地。春天来临了,除去远山里草木茂密,虫蛇杂多,为人所居住的地方附近,到处都呈现出一副美丽的风景。 尤其是这邯郸城门前的广阔土地上萌发着一片绿意,极为养目。 二十年前,邯郸城门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狼烟边地,赵人的哀嚎和秦人的咆哮厮混在一天,成为天地间的混音。 如今这一片天地中,静悄悄的,只有鸟鸣马嘶的声音。 在城门前,有一条河流,河边上有几个樵夫挑着柴往城中走。 迎着太阳,这柴中闪着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 故国的城墙,早就已经被毁坏,破墙边上,依偎着一棵柳树。柳树上挂着红布条,那是给自己家初生的孩子所系,满树都是红布条。 只是如今这补条上还系着一枚枚闪闪发光的圆形方孔钱币,这些钱币,都会崭新的。 红布条从中穿过,然后系在树上,春风一吹,便发出叮叮叮叮的响动,合着涨起来的河水一起作响。 一些妇女也在城外采桑采果,素衣束身,不乏绝色。 邯郸城显然正在恢复元气。 樵夫顺利的进了城,脸上满是汗水,他到了家中,立刻从背上的柴薪被取出筐子,筐子底部是一块用黑布包住的是四方四正的硬物。 他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将其吊在水井里,以防被家中其他人发现。 在这一家里,打水是他做的事情。 这樵夫在天黑的时候,借着月光再三确认了他妻子熟睡之后,这才将抹黑走到水井前,将水桶提上来,伸手去摸,居然是软的,再一摸,才摸到硬物。 樵夫将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接着月光才才发觉原来他还捉了一只青蛙。樵夫将青蛙扔回水井里,而后捧着黑布束起的硬物,小心翼翼的往书斋里走去。 他走的小心翼翼,明月郎朗,推开床榻,往地窖走去。 地窖里,已经来了七个人。 为首的端坐在漆案前,衣着倒是普通,看着只是个士人,但是这通身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其他六人都是麻布衣裳,上衣下裳,典型的赵人装束。他们手中持剑,负手而立,双目圆睁,煞气外露,让人不敢直视。 安坐的男人见到这樵夫手里捧的东西有些心急,他险些跳起来,却被身后的族叔给按压了回去。 “稍安勿躁。” “陈馀先生,东西呢?” 这樵夫本就不是樵夫,他是儒侠,他颧骨高高凸起,双目有神,听到这话让他倍感受用。 “君侯,就是此物。” 樵夫小心翼翼的将黑布包起来的硬物放在桌案上,随后蹑手蹑脚的打开,随后露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块雕刻着大虎和蟒蛇的玉玺。 赵歇这才直接站起,他捧着玉玺借着烛光左看右看,玉玺中是红色的纹路,很为飘逸,这是他们的家宝贝没有错。 见到这赵歇对着这宝贝这般痴迷,双眼迷离的模样,却让陈馀见到心中不爽。 很快,地窖的另一道门忽的开了,走出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年男子。 大家见到这位头发半黑半白,但是却一脸英气的老者,无一不躬身作揖: “见过张耳先生。” 张耳一脸肃穆,他对着诸位作揖,随后将目光移向陈馀。 张耳和陈馀是一对忘年交,两人见到,只是一个眼神便互通心中之意。 只是张耳见这赵歇见到一块玉玺,便露出如此神态,心中也微微不喜。 赵歇捧着宝贝仔仔细细左看右看,最后他单手托印,挺胸对四下道: “是我嬴姓赵氏祖传之物。” 说罢,赵歇走到陈馀面前,对其恭敬道: “今日陈馀先生帮了我一个大忙,日后我必定重用陈馀先生。” 陈馀忙道: “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我的身份,还是靠赵族长为我掩饰,也替我在这邯郸城里落脚。若无族长打通关系,我恐怕今日不容易得手。” 赵歇捋捋胡须,一脸诚恳道: “先生冒着危险为我将这玉玺从代地故土带回来,我感激先生,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陈馀忙做回揖: “族长多礼了。” 赵歇起身后开怀大笑,对着两位谋士道: “如今我得到张耳和陈馀这样两位的高士,何愁此次大事不成呢?” 张耳毕竟年长,而且他年少时,曾为魏国公子无忌座上常客。所谓英雄出少年,后来他又因为名气大,遭到了秦始皇的追杀令,不得已,一路逃跑。 如今是因为得到消息,赵国这边已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所以过来帮忙起事。 张耳肃容曰: “我之所以晚到,是因为我刚才得到一个消息。” 赵歇肃容: “今日秦军大有异动,向邯郸城靠拢。我恐怕时间耽搁的太久,消息传到城中,我手下的兵士们生了畏惧之心。不知是否和此事有关?” 张耳点点头: “秦二世要驾临赵地邯郸。” 赵歇听了,一脸惊骇。 “何时到邯郸?” 张耳摇摇头。 但陈馀闻之,非但没有表现出惊骇之色,反而还露出好奇之色。 “秦二世驾临邯郸?为何?” “说是要慰问军中将士。这赵地的驻军,足有三十万之众,从前分散在各处,如今聚集起来,说是要供秦二世阅兵。” “阅兵?他要调动来多少兵马?” “此事乃军中机密,那位高人也只肯告诉我这么多。” 赵歇已经准备很久了,他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坏消息倍感排斥。 “消息可靠吗?” “这些消息,是我从一个高人那里得来的,他结交天下名士,消息一向灵通。而且,此人的名字,天下名士都听说过。” 赵歇和陈馀两人面面相觑。 赵歇主动问: “难道是张良?” 张耳点点头。 “正是此人,如何赵族长也会得知他的消息?” “我府中门客众多,有人曾与张良结交。据说他近日在邯郸城中走动。我赵地多侠士,他前来此地,是有所谋。” 陈馀是这些人中最为年轻,也是气盛的。 “张良先生,他曾经刺杀秦始皇,始皇帝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此人。我一向以之为奇,我倒是想见见此人。” 张耳摇头。 “此人,当下我们还是不见为妙。” 陈馀大为不解。 “既然他来了邯郸,为何不能一见?” 赵歇也疑惑。 “难不成,此人又要打算故技重施?” 张耳捋捋胡须。 “他虽然未明说此次前来是为何事,但他既然来了,应该不会空手而归。我想他此次将要有大动作。不管他这次是否成功,都会在赵地制造恐慌,到时候,我们便可以趁机行事。” 赵歇听了,他却摆摆手。 “张良此人,算得上侠士,但是他是为了复兴韩国而在天下四处奔走。早年他就前来求见于我,我当时因为韩国无力抗秦,所以未见他。如今他又来了邯郸城,若要是想要光复韩国,必定会前来求助于我。” “但是他至今未有要见我的心思,可见他此次来,并不是为了复国。既然不是为了复国,那么他此来邯郸,未必是为了刺杀二世。” 陈馀也道: “是啊,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呢。他若是不会刺杀秦皇,那么我等岂不是白等。” 陈馀也有些急。 张耳主动道: “如今天下诸侯王都在等待赵国先动,随后楚国、魏国、齐国才会按约闻风而动。但我以为,赵国未必要急于这一时发起反击。” 第十四章 太过冒险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请先让我去和张良再切磋几回,若是能得到此人的帮助,族长无疑是如虎添翼。有了此人的情报,我想族长一定能更有把握的占领邯郸以及诸城。” 赵歇却异常愤怒,他看着这玉玺,恨不得将其摔碎。 “等?还要我等多久?如今秦二世大行分封,燕国已经是秦国赢氏之物,再无复起的可能,至于齐国,被一分为四,分别占领镇压,田氏这帮小人,除非狗急跳墙,否则是绝不会主动起义。” “至于魏国,秦二世在魏楚之地驻扎了三十万水军,实力强大。魏国和楚国倒是相邻,可以共谋为事。但我赵国,最靠近虎狼之秦,且腹地之处,遍布秦国精锐。一旦起事,齐国自顾不暇,怎么会来援助我。至于楚魏,我看魏国也是看楚国的脸色行事,更加不会前来援助我赵国。” “至于韩国——” 赵歇说着,冷哼一气。 “韩国虽然是在我赵国被灭之后才被秦国吞并,但是韩国早就一步步被秦国蚕食,如今韩人还有几人记得自己是韩人。张良此人虽有复国之心,但是我只能可惜他生错了地方,他若是愿意为我赵国出力,那便为我幕僚,我会礼遇他。但他一心为了韩国游走。如今他韩国王室尽数无后,他想要复起韩国,怕是得从旁姓找起。” “韩国早就衰落,一直在秦、楚、赵三国之间游走。我三国却也都不肯灭掉韩国,只是因为韩国为我们三国之间的屏障。韩国一旦灭亡,赵魏楚都会暴露在秦国的眼皮子低下。” “如今这韩国更是不堪,更不会对我赵国有益。我们赵国,如今只能自己为自己图谋。” 说着,赵歇对着张耳和陈馀道: “二位都原出自魏国,我今日说这些话,也无意让二位难堪,只是时局如此,容不得我赵歇依赖他人。” “如今秦二世继位,大肆宣阳鼓吹仁政,减免赋税以赢取人心,如今又大肆驱逐假币劣币,推行圆形方孔钱于市上通行,百姓受其利,已经有许多人背着我对赵国诸地郡守县令献殷勤。久而久之,他们必定不肯再听我的话。” “非但如此,秦二世下令大肆焚烧林木开垦荒地,此举更是让不少流民贼寇落了秦国户籍,另辟他处居住。” “事到如今,我们已见到二世的手段,若是还不能加以回击,这天下就彻底被秦国吞入腹中了。” “我若是再不动手,等着联合其他人的力量,便是眼睁睁看着赵人陷入二世的陷阱,忘记自己的国家。” 赵歇对此感到非常忧虑。 他虽然有成王之心,但是这驱动这成王之心形成的却是复国之愿。 “我等赵人,原本与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初秦国发动长平之战,屠杀我赵国四十万将士,使得我赵国满城批白挂素,这样血海深仇尚且未报,如今我找人却把这回事都忘在了脑后似的。” “我赵歇若是不站出来带领大家起事,我赵国将不再是丢了城池,而是彻底赵国将彻底灭亡在我赵人心中。” 赵歇这一番话,倒是教张耳和陈馀大受震动,两人心中都腾起一股激情。 这两人虽然都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能成为像张仪那样的人物,心中并无国家观念,但是今日也被赵歇这番言辞给深深的打动了。 “赵族长有此心,难怪赵族族人都甘愿为赵族族长出力。张耳佩服。” 陈馀亦然作揖表示佩服。 “虽然族长决意尽快起事,但是如今二世即将驾临,又有张良前来邯郸,但是不明白他的动机,族长打算如何呢?” 赵歇只道: “二世既然敢来我赵国邯郸,那我赵歇就让他有来无回!” 陈馀听了,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热血滚烫起来。 “不知族长接下来作何打算?” 赵歇看向张耳,却问: “我打算来个瓮中捉鳖,二世既然要阅兵,邯郸城可绝不是好地方。秦国的大军一般都驻扎在蓝田,是为蓝田精锐。此次驻扎在我赵国的,正是蓝田精锐。这批精锐本来是由蒙恬统领,如今换了董翳统领。” “这董翳,出自兵家,深谙兵法,是昔日攻打我赵国的一员悍将。如今他带兵驻守赵地,其驻军地方我已经打探到了。距离我邯郸城非常远,在上党之地。” “原本我担心我等拿下邯郸城,会被秦军很快扑灭,但是现在我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二世此番阅兵,想必是在秦军驻地在渠所驻守在我邯郸边界上的,不过一万人。二世既然前来,所带人马也不会超过万人。一旦他入城,我到时便发兵。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便可以擒住秦二世,到时候,让其退兵,而我们也可威胁二世让其退兵。” “到时候,我赵国必定得以重立。” 张耳听了,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如此,太过冒险了。难道真的不能等一等了吗?” 赵歇直言: “非我急躁,只是如今秦二世大改秦国,推行关中本位制,修律法,立儒学为治国之术,桩桩件件,都是在一步步把控蚕食地方人心,若干年之后,天下或许还有人记得齐国、越国、楚国但是当真无人还记得赵国了!” “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我不得不发,我若是稍有迟疑,我赵人就个个都成了忘祖之辈。” 张耳听了,上前道: “族长既然决意尽快动手,那我们二人也会尽全力帮助族长。只是此事务必得从长计议。毕竟这场行动入境已经不再是推翻暴秦,而是要袭击秦二世。如今我们只是得到一点风声,断然不可贸然行事,否则这十几年来的蛰伏,便前功尽弃了。” “族长如今倍感压力,其他诸侯王之后必是同感。二世突然来到军中,这说明帝国内部也有问题。秦二世在秦国立儒,遭到了国中诸多法家之士的阻扰。他之所以会兴师动众前来赵国之地,也必定是迫于国中压力,想要出来暂避。” “二世不比始皇帝,他自诩要施行仁义,这话出了口,反而让他束手束脚的,不可滥用刑杀,我等正好可以利用此事。” 赵歇疑惑: “张耳先生这是何意?” 张耳捋了捋山羊胡。 “秦人皆畏惧始皇帝,是音位秦皇好用刑杀立威。臣属办事,稍有不合其心意,动辄刑杀,如此震慑群臣。而如今二世的政策,与始皇帝之策大相径庭,如此无威也。一国之主无有威严,群臣如何能服。” “秦二世此人,继位之时正是盛年,难免心高气傲。他想要天下归心,致力于做怀柔之君。他不懂渐行过渡,贸然废除秦国之根本,施加仁义于天下,素来重刑罚治国的秦国,如今忽的换了国策,群臣吏民势必无所约束。” “秦国虽然强盛,但也不是无懈可击。族长何不坐下来静静听我等食君之禄者为族长出谋划策呢。” 陈馀挺胸道: “我看二世也确实只会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而我们这些年吃够了秦人带给我们的苦头,这些年来又厉兵秣马,囤积粮草,交游诸国,为了复国之事,做了不少准备。倒也无须如此悲观。” “如今族长已经拿到玉玺,到时候宗室诸臣再拥立族长为赵王,齐楚迫于压力,一旦得知赵王起义,到时候也必定揭竿而起,云集响应。” 赵歇却在原地摇着头。 赵歇挺着凸起的小腹,黑色的深衣在他身上和夜幕一样凝重。赵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走来走去。 “话虽如此,我赵虽然素来多慷慨侠义之士。但是我国人其实早已经被秦军打怕了,真要起义,怕是又将是一场恶战。我怕我赵人才刚刚立在城头上,见到秦人前来,就会丢旗而去。” 赵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赵国作为天下燕国、齐国、魏国的屏障,总是承担最多的伤亡。 赵国和秦国交战,已经损失了百万的兵力,如今国力亏空啊。 “我赵国,可谓经不起折腾了。” 张耳见赵歇身上压力重重,非要去做那非常之事,他便觉得此事不成。 “张耳先生也知道,我和赵国宗室之早就达成约定,约定夏月起事。如今秦二世突然驾临,我以为我们应当按时动手。” “有劳张耳先生继续为我探听秦人的动向,我好准备提前举事。” “也劳烦陈馀先生和我的人一同前去给齐国田氏,魏国魏氏,楚国宋氏孙氏等通风报信。” 赵歇看向这两人,张耳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但是陈馀却迟迟不动。 “我与张耳先生虽然岁数相差甚大,但是这十几年来,我们二人都是一起行动。” 赵歇见此,也就知道这陈馀不肯答应。 “赵族长怕是忘了,我与陈馀都是被秦国通缉之人,如今让陈馀回去魏国通报魏国人,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赵歇听到,只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瞪大双眼,作出吃惊的模样。 “怪我怪我,我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陈馀脸色微微发白,他们当初来投奔赵歇,正是因为赵歇有能力给他们提供方便的身份,能够让他们活命,但是如今看来,这赵歇大有连自己都保不全的意思。 赵歇见这陈馀并不肯为他卖命,心中自然不快。 这些年来,赵歇可谓是给这两人提供了一切供应。 “族长,此事仍需详细计划。我二人明日再去拜访族长吧。” “可。” 说罢,赵歇便起身了,他身旁的其他武士已经前前后后都将其围住。 几人作别后,张耳却留在了陈馀家中。 张耳作揖: “其实我可以冒险为他递送消息,但是为何先生不允许我这么做呢。” “你也看到了,自从二世继位,族长便开始沉不住气了。先是分封,如今改革币制,这些举措都对他赵歇形成了巨大的压力,他已经失去分寸了。” “听闻二世要前来邯郸,竟然决定行刺杀之事,做出这样冒险的决定,他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一国之主呢。” 陈馀素来佩服张耳,但是他也不是凡事都听张耳的。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如今要袖手旁观。” “秦人三十万精锐驻扎在上党,大军开拔,不出三日,便可兵临城下,而赵歇却只能控制赵国一半的城池,秦赵一旦开战,谁胜谁败,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陈馀听了,却一脸沉重。 “而且,就连赵歇都认为魏、齐并不会出兵援助他,那么你又怎么能认为,即便你去通知了齐国和楚国,这些人就一定会起兵反抗秦国呢。” 张耳说的自然句句都在理。 陈馀听了,自然顿时万念俱灰,他颓丧的坐在地上。 这烛火变得越来越暗。 “难道真的是上天要帮助秦国?当初公带我隐姓埋名,却因为一点小事我被秦人鞭笞,我当时想要反抗,杀死那个秦国士卒,但是公用脚踩我,告诉我不要因为一时小小的屈辱,就忘记大事。” “可如今,我等蛰伏多年,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教我如何甘心呢!” 几乎要捶胸顿足了。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不住的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像极了失去猎物的狼。 张耳枯瘦的手搭在陈馀肩膀上,格外有力。 “天无绝人之路,你我蛰伏如此之久,也结识了众多侠士。” 陈馀听到这话,眼中亮起希望。 “先生的意思是……” “赵歇必败,但我等剑走偏锋,未必不可取胜。” “先生这是何意?” “赵歇为赵国族长,他身边耳目众多,这种事一旦稍微走漏风声,赵氏族灭。更不用说他要围困秦二世。他如今已经是黔驴技穷,只有出狠招。赵歇虽然人多势众,但是行刺这种事,人多却十分不利。但我们不同,我们虽然人少,但是行动起来却快速迅捷。而且我们都是亡命天涯过的人,不乏剑术高超者。” 陈馀一脸惊讶。 “先生怎么会想到行刺呢、” “秦国不会放过我们,而赵国没有能力抵抗秦国。我们如今想要投奔他处,只有前往楚国,要去楚国,必定经过韩国和魏国,失去赵歇的掩护,我们很快就会暴露身份,怕是死的更快。” “我们如今退无可退,倒不如行当年张良所行之事。虽未必能成功,但是却可以不必抱憾终身。” “我已经老了,余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推翻秦国。你比我年轻,未来还有可图,若是你不愿意随我去,那就赶快带着妻儿离开邯郸去燕国逃命去吧。” “燕国地方遥远,虽有秦国诸侯,但是却是藏身的好去处。你留在邯郸城,必定会被我牵连的。” 张耳不说这番话倒也罢了,陈馀未必想要和他同去,但是入境说了这番话,陈馀斩钉截铁道: “我与公同去。” 第十五章 得民心者是为顺天道(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张耳听了,心中虽喜,但面色始终纹丝不动,还是那副凝重的模样。 多年来逃亡、隐姓埋名的生活,一直都压得这两人喘不过气来,和他们一样被列在秦国的通缉单上的人有很多,有些人在逃亡的路上老死病死或者被杀死。 到如今,陈馀已经从年轻人变成了中年大叔,而张耳则从中年大叔迈向黄昏,颧骨高高凸起,顶上黑白发相见,虽然茂密,但是额头上的纹路,像是许多条微小的泛着波浪的河流并列横流。 张耳捋捋胡须。 “你可要想清楚,这个时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已经没有要继续活下去的打算了。你毕竟比我年轻,或许到了燕国,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陈馀听了,自然是不相信。 “赵氏族长不顾危险收留我,将我改名换姓,还给我添家置妾,今日我若是离开赵王,便是不义;张公这一路上待我如同亲子,对我教诲照顾有加,若是我背弃张公,可谓不肖。今日若是离开赵国,前往燕国,往后余生我便都是那不忠不义之人。” “都已经成了这不忠不义之人,又如何能够被他人重用呢?” “张公和我之所以一同来到赵国,不就是因为赵国之地多的是你我这样的力图摆脱秦国的追杀,并且想要反抗秦国的人吗?虽然如今天下局势大变,士人多有归附秦人之心,但我等乃流亡之士。秦始皇对我等下了追杀之令,一旦失去赵歇这样的庇护,我们的情况怕是更为凶险。” “燕地虽然远离关中,但是如今坐控燕地的人是秦王政的诸子,他们若是知道我的存在,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由此看来,事到如今,陈馀已经完全没有退路。而今张公都不肯萎缩,想要成就千古之名,我何不尾随张公呢,否则纵使最后捡了一条命,也不过是在偏僻之地苟且偷生。” 陈馀一番话果然打动了张耳。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决,那你就随我改日一同拜访张良。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想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你我明日便孤身前去拜访他,到时候,我们共同商议大事。” “可。” 陈馀抱拳重重作揖。 两人约好此事,已经是月中天,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四处的山岗里刮着山风,在山涧里四处流窜。 “夜深了,我送张公回去吧。” 张公首肯,随后便由陈馀护送前往城中。 秦国官吏数量不够,但是像赵国故都邯郸城这样的地方,必定是重兵屯卫,不仅如此,这城中的百姓里也多有秦人的眼线。 简而言之,邯郸城如今已经小一半的人不把自己当赵国人了。 这样的月夜,在陈馀的心中,却显得无比悲伤惆怅。 他们二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路过了刑场,两人对视一眼,只是作笑。 张耳拍了拍陈馀的肩膀,安抚道: “无论此事是否能成,我们二人来生皆可做兄弟耳!” 陈馀听了,也是大笑不止。 两人一路上亦笑亦泣,送张耳到住处后,两人做平揖,随后都甩了长袖,一个立在门槛上远望陈馀渐行渐远,一个则迈着流星大步,甩着长袖仗剑扬长而去。 陈馀到了家门前,见到他的小妾等在门口,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陈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睡不着,去拜访了张公,下了两盘棋,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这妾室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等到陈馀进了家门她将门反锁好后,一本正经的道: “你们今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真的要撇下贱妾去行那叛逆之事?” 陈馀听了,自然惊讶,他还打算把她和孩子们托人送离邯郸呢,但是没想到他妾室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无知妇人,休要在外人面前多嘴多舌,此事传出去,你我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这妾室发出一声冷笑。 “你可知如今二世继位,对百姓多有眷顾,减轻赋税和徭役,如今又大肆驱逐劣币伪币,推行新钱,城中百姓多有称颂此举。已经有不少人起了归附秦国之心。” “若是十年前,像夫君你敢于反抗秦国的人,必定会被城中百姓所敬重,在世人眼中是为慷慨侠义之士。但是如今,时移世易,世人对二世极为恭顺,夫君的行为便会被世人所厌弃。” “难道夫君没有察觉到吗,如今左邻右舍已经不再前来我们家中走动,显然他们知道夫君是不肯心服秦国之人。” “如今夫君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非但没有得到的赞颂,反而还会招致他人的非议。而且若是此事不成,夫君必定遭性命之祸。” 陈馀听到这番话,自然生气。 “汝为妇,管好几个孩子便是了,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见到陈馀发怒,这小妾自然心中生怯。但是一想到他要去做的事情,心里生发出止不住的害怕,小妾开始抽泣起来。 “我好心规劝夫君,自然是为了夫君着想。夫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远在魏地的姐姐还有许多孩儿们作想。” 陈馀听了,只是虎虎的小妾看了一眼。 他立在室内,身长八尺,面容肃穆,和屋子内顶起横梁的柱子一样,站的笔直挺拔。 陈馀望着明月,不禁慨然流涕: “我当初离开魏地,来到赵地,并不仅仅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成就大事既!我陈馀既然生于这天地间,就必须要封侯拜将,否则便是白在世上活了一遭。可如今天要亡我,我能如何?” “我若是此番装聋作哑,日后更是被人瞧不起,还要在家对着你,你说可不可恨!” 小妾听了,更是抽泣起来,直接伏在塌上哭了起来。惊的院中的黄犬大吠了起来。 陈馀听了,举着拳头便出门恐吓大犬,等到狗安静了下来,随后他发现小妾还是哭个不停自然起怒。 “哭什么,左右邻居都被你吵醒了。” 小妾止住呜咽,随后便自顾自宽衣睡觉去了。 陈馀见状,一张黑脸顿时泛起了红色,他也懒得再生气,只是急忙吹了灯,随后和小妾来了一次亲密的情感大爆发。 …… …… …… 次日。 邯郸市上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街道上到处都是吆喝声。 燕人、齐人、都在邯郸城里走动。 虽有雅言,但是燕人、齐人的口音大不相同,所以很容易分辨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人。 街道上人声鼎沸,大有街市繁华之象,教人在城头看了心生感慨。 有牵着羊群出来售卖的,还有开店卖布匹的,富商大贾腰间挂着三五串钱币的,而小门小户之人,也手中捏着几个钱币。 汤水的热气在大街上蒸腾着,酒肆边上的榆树叶子随着清风飘摇,落在行人的脚边。 大街上持刀带剑的人少了许多,多得是头上戴着小毡帽,穿着间色服饰的男人。 几只骆驼也在市内走来走去,脖子上挂着铃铛。 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行人来来往往,都是匆匆而去。 在市的门口,榜示边上围着一大波人。 “为兴民生国计,今推行圆形方孔钱,钱币上印有‘大秦帝国’四个字。……” “持昔日赵国钱币、秦国刀币者,前往兑换新币。” “凡发现他人持有假币劣币而不上交检举揭发者,赏金十。” “凡被捉到持有假币劣币之人,家中男丁全数杖三十,且没收家中财帛。” 奖励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对于庶民而言,已经够高了;而这惩罚的措施,更是看着让大家心中生怯。 张良坐在酒楼上,他看着这一幕,心田里却涌出一股悲愤。 天下的酒楼,各有各的特色,但总的来说,都会有个抚琴之士。 这秦人管束松的地方,唱的都是亡国之音。 但是今日,这酒楼里,唱的则是,气势凛然不说,还饱含忧愁之心。 张良听着听着,自然道: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么想着,张良握剑的手,却泛起了一条条青筋。 这四周的人都看着张良。 这个男人,虽然长得身形瘦削,但是却长得颇为俊美,好似妇人。 只为张良是不怎么留胡须的。 张良说完这话,这店铺老板还有店里的众人都一脸警惕的看着张良。 这老板开店只是为了赚钱,可不是为了复国大业。 而且他今日是看着城中安定下来了,局势大好,所以刻意请了琴师唱这首歌的。 只为他今日已经听见不少百姓夸赞二世,这么一来,这店铺老板便握住了百姓的心向,立刻改了二世作的歌为店中的曲目。 一时间,张良也被这些人的眼神盯着感到不自在。 张良戴上了自己的斗笠,留下钱币,然后快速的闪人出了店铺。 这一次,他所带来的只有几个死士。 至于大铁锤,他身形高大,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张良让他留在潜伏的地点。 张良没有料想到,不过一年的功夫,二世竟然就完成了他的夙愿。 他走在大街上,忽的想起了一句话。 “得民心者,方为顺应天道;逆民心者,才是大逆不道之徒。古来多少王者,唯有得民心者称天下,秦皇无道,横征暴敛,只为他的一己私欲,天下人是不会服从他的。” 这么想着,张良竟然心不甘情不愿的笑了。 因为如今,他是那个违抗天道的人。换言之,二世得了人心,已经是承接天道了。 二世的做法,是完全和秦皇相背的。 早在来赵国之前,张良就已经对许多事看淡了,如今更是见到这种景象,只能沉思一番,而后拂袖离去。 大势不再也! 由张良本人带来的消息,却比山风移动的速度还要快,这消息迅速的吹到了秦人自己的耳朵里。 秦国长吏和驻地将军也是才收到密信不久,这就让他们开始起疑惑,是不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但不管怎样,陛下前来邯郸的消息已经被泄露,那么那些叛逆分子势必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我可不敢想象,如果博浪沙刺杀始皇帝的事件再一次发生,你我是否还能保住项上人头?” “郡守以为该当如何呢?” “速速将此事报于皇帝陛下。另外,你我一同劝告陛下不要前来邯郸。这燕赵之地,素来多慷慨悲歌之士。而且流民还未肃清,敌在暗陛下在明,唯恐遭不测也。” “如今陛下一心施行仁政,收束天下人心,接连几桩举措,都将叛逆分子给逼急了。且看看这些叛逆分子的意思,他们如今怕是不要命了。他们若是铁了心要对皇帝陛下不利,你我便要被连累。还不如早早规劝新帝。新帝宽仁,我等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皇帝陛下未必不肯听。” 驻地将领听了,神色并未轻松。 “此事便依郡守之计。” 邯郸郡守听了,当即便差人开始拟写奏简。 只是这将领腰盘粗壮结实,仗着剑却在大室内走来走去,看的郡守心烦。 “将军这是怎么了?” 驻地将领侧目对曰: “那件事,你可有报于陛下。” 郡守听了,也是一脸愁容。 “公子将闾名义上是要追缴流寇,实际上发兵侵占大片土地,此举已经是僭越。我们都得到了消息,相信陛下也已经得知了此事。” “我看未必,既然是僭越之事,那公子将闾必定不肯报于陛下。你我二人之所以得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因为昔日赵国故地的旧民迁回了邯郸,所以才得到这样的消息。”chaptere 第十六章 取西北之地,通河西走廊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郡守对曰: “此事若是传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诸侯王得悉,必定效仿公子将闾。而我们若是把风声给走漏了,陛下威严必定受损。我虽然身在邯郸,但是咸阳的消息我也知道不少。陛下一年之内做了三件违抗先帝遗志的大事,边地诸侯对此事颇为不服。” “唯一乐见的局势是,陛下正在逐渐瓦解昔日的叛逆分子的势力,不仅如此,还争夺了民心。” “而今我们二人虽然有报效陛下之心。但是这件事极其敏感,如果我们处理不当,对朝中局势有所影响。这不正是将分封的害处传回咸阳,给了先帝的老臣驳斥陛下所为的理由吗?” “别忘了,陛下的大军,其实多在外。董翳、赵佗、任嚣、李信这些悍将,他们虽然远在边地,但是可不是真正心服陛下之人。” 将军闻言,只是横眉冷对: “可咸阳两曹,也不是好惹的,你我且看着这两拨人怎么斗吧。” “只是此事你今日不报,等到事态更严重,到时候流言四起,到时候陛下知道此事原委,必定严惩我二人。别忘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既然能传到邯郸,我就怕有人的嘴一日千里,不日就将消息带到咸阳城,到时候,可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至少我们得提醒陛下,这齐地四王恐怕得到了消息有异动。” 郡守听了,开始在大室内徘徊走动。 到底是报呢,还是不报呢。 却在这个时候,驿站使者忽的冲了进来。 “郡守,将军,咸阳发来急件——” 两人面面相觑,驻将径直拿过密函,然后斥退其他人,两人凑在一起在烛火低下看。 这次,他们可不会再留任何人旁听了。 郡守看完,身子微微一僵,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处一阵酥麻。 “陛下动作怎么这么快,居然这就已经出发了。不日将要到达上党郡,而我们二人也要做好迎驾的准备,肃清赵国叛逆及其党羽。” 将军振了振身上的盔甲。 “自我秦国兼并天下以来,多少人期待先帝的新治,只是我们见到的不是乐土,而是无止休的争斗,亡国宗族盘踞四方,流民四处逃窜,抢夺军饷府库,暗杀接连不断。” “如今二世称帝,许诺天下人要开创一个盛世,既然有此心志,那么我等也势必要善于辅佐,助陛下成事。你我二人蛰伏在此,明知城中危机四伏,叛逆势力蠢蠢欲动,但是却想着加以防范,没有想过肃清这帮势力,既然如今陛下诏令下达,那你我二人便不能再迟迟不出手了。” “赵人这帮手下败将,妄图复国,这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好了。” 郡守听了,眼珠瞪得极大。 他已经五十几了,每天都想着养护身体的事情,只想在这里苟安。 “你的打算对赵歇他们动手?” “那是自然,陛下诏令在此,难道你想抗令不遵?” 驻将威严赫赫,这一问,大有虎啸山林的气势。 郡守听了,微星的两鬓微微颤动起来。 “此人势大,除去邯郸城不说,赵地一半的百姓都听他的话,你可不要做傻事。” “我会请陛下调兵前来镇压的,我想赵歇的家宅里,一定藏着不少武器,这可是谋逆的铁证。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我们得先从我们内部清理蛀虫。” 说着这虎将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大室门口的一个佝偻的影子上。 郡守看到,也是脸色一阴沉。 “陛下下诏,我自然会奉诏行事。我这就向陛下上奏,请陛下下令调动兵马来此地。” “善。” 两人话音刚落,门口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这赵国余孽势力都潜伏在你我身边了。我去去就回。” 郡守点了点头,而后坐定,亲自写奏疏。 近日,邯郸城里将起血光之灾。 …… …… …… 上党郡。 堤岸上杨柳依依,蒙恬立在坝上,他一语不发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绿野。 绿野深处,是一大片黑幕营帐,营帐多的就像是天幕上的星星。 等到夜晚,这些营帐亮起灯,像是朵朵黄花开在大地上,连成一片。 号角声总是在日暮时分响起,随后将士们纷纷涌入营帐内,吃饭休息。 蒙恬一脸愁容。 精兵,可不容许闲置,否则骨头便散了架,见到敌人,也会生怯。这一怯,就会成为敌人的剑下亡魂。 营帐里架着大锅,大锅里烧着汤水,汤水沸腾不止,热气蒸腾,时不时还有叶子掉在其中。 马厩里,一匹匹高头骏马被养的膘肥体壮,皮毛油光发亮,鬃毛在风里飘洒着,流动着灿烂的光辉。 骏马的肚子浑圆浑圆的,一匹匹小马驹在马厩里跪卧着学习走路。 扶苏手里拿着马鞭,他看着这些高大健壮的马屁,心情十分舒畅。 “骑兵……朕需要大批量的骑兵。对抗匈奴,非得以骑兵不可。” 董翳刚想问,他们还要驻军到什么时候,这待在上党,对他们这样的战将来说可是一种折磨。 没想到皇帝一出口便是要去对抗匈奴,这就让他安心了许多。 “董翳,你可知道李信在九原是如何操练兵马的吗?” “略有耳闻。李信将军素来喜好率领轻骑作战,此番大量训练骑兵,畜养骏马,放弃了寻常使用的战车和阵法。” “你以为李信可以战胜匈奴吗?” 当着诸将士的面,董翳摇了摇头。 “我秦国向来以战车坚固,弩箭精良,甲兵悍勇为优势,而李信一向习惯于轻骑作战。李信对抗匈奴,放弃了我秦国大军的优势,反而去模仿游牧民族,因小失大。若是小战,李信还能取胜;可一旦深入腹地,李信的轻骑部队没有补给,一定会被匈奴回击。” 董翳说这话,自然是否定了扶苏当初派李信去当对抗匈奴主帅的决策。 扶苏自然略略脸色一沉。 “朕素来听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信作为主帅,自然有行事的道理。而且,朕如今也确实需要骑兵。” 董翳作揖,而后便退到了一侧。 “诸位认为,我秦国可以踏平匈奴吗?” 凡是炎黄子孙都知道,这匈奴就是自己国家的敌人。 燕、齐、秦、赵都曾修建长城抵御匈奴,可见也是深受匈奴侵扰,但是都因为敌不过匈奴,所以只能被动修建长城作为防御工事。 这些人自然一个个你看看我看看你。 司马欣看到皇帝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自然站出来道: “陛下,据臣所知,这匈奴王庭,广袤千里,腹地纵深,绝非我等可以一举拿下的。这些游牧民族实力强悍,习惯于马上作战,他们每次都会在秋收之日前来抢夺我们的土地,想来他们也是对我们的生活习性很为熟悉。” “只是,臣近来得知,匈奴内部还有诸多民族,如今正是互相攻伐抢夺放牧之地的时候。臣倒是以为,不若运用昔日攻伐六国之时运用的战略,收买匈奴之人,一来我等可以了解熟悉匈奴人的习性,找到他们的弱点,选择发兵的时间,再者,可以运用这些间谍行离间之事,以阻止匈奴内部达成一统。” 二世闻言自然要赞叹司马欣。 “善。” 蒙恬则以为,此事不可急于一时。 “陛下,臣以为,攻取匈奴一事,或可暂缓。陛下何不待国中局势稳定,粮草积多,到时再骑兵一举攻下呢。” 扶苏自然也知道,最好要等到国中局势稳定,到时候再对匈奴一举拿下,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扶苏知道,匈奴人现在内部还没有完成统一,简而言之,匈奴此时还在内乱,若不趁着这个时候把他们一举灭掉,到时候事情怕是更为难。 “这匈奴人,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牛羊奶,他们整日骑在马上,以射杀猎物为生。但是他们有个致命的缺陷,必须逐水草而居,否则没了粮食便会饿死。所以,匈奴人不停的侵略我华夏之地,为的是抢夺粮食。” “匈奴人将他们的眼光放在我大秦,为的就是我秦国的土地。他们想在这里占地为王,繁衍生息。我秦国和匈奴,终将会有一场大战,不是此岁,便是明年。” “朕今日不灭了匈奴,他日匈奴便会大肆南下,略取我大河之地。匈奴为祸,若是不能尽早除掉,到时候降临在我等头上的,便是要投入更多兵力去战斗。” “倒不如如今发大兵,主动出击,打匈奴人一个搓手不及,把匈奴之地变成大秦的牧场。” 扶苏一席话说的在场几位将军心中涌起一股豪壮的勇气。 司马欣上前道: “陛下既然有这样的大志,我等必定厉兵秣马,以备踏平匈奴。” 只是蒙恬却在此时一言不发。 他此来重来这秦国蓝田精锐之地,这才发现,他之前在军中的部下已经多有被调换,如今大家都以董翳和司马欣为主帅,他在军中声威降了下去。 再这么下去,他就只剩下大柱国这一个虚名了。 蒙恬这才看清皇帝的意图,猛然间觉出,他该做第二个王翦了。 若是他再不急流勇退,皇帝陛下怕是要先出手了。 秦国悍将如云,董翳也是其中之一,之所以这次选择他来代替蒙恬,一来是因为他本就是蒙恬的副将,在军中声威极高;二来,他的年纪和功勋都是可以服众的,蓝田精锐可不是谁都能统领的,没有剽悍的战绩,秦国的将士们岂会心服你。 但凡是靠着军功升上来的大将,无一不对是皇帝的话奉为圭臬,而秦国素来重****,军功爵制下,全民皆兵,全民为战。 整个帝国的军人都对是皇帝的命令誓死服从,以为始皇帝的命令而死为荣耀。 这董翳也是如此。 一心一意为始皇帝陛下效忠。 但是如今先帝突然间驾崩了,他这个将领却连奔丧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留驻上党郡。 只是皇帝陛下忽然间将三十万蓝田精锐交给了他,他自然而然觉得受到了重用。 一面是新帝的器重和给予的恩赐,但一面又是几十年来刻在骨子里的对先帝的敬重,董翳也很疑惑。 二世一年内接连做了三件大事,分封重划关中、立儒学为国术、允许天下百姓通商,这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做完这三件事,秦国好似不再是秦国了。 不服皇帝的诸多举措,但是董翳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虽然只是一年,但是皇帝治国的成效摆在面前,这一年里,天下流民数量大肆减少,户籍人数增加,田亩也丰收增产。 天下已经稍稍安定下来了。 这么一来,就是新帝在动摇从前先帝的统治了。 这先帝十年来的铁血镇压,居然和二世一年的安抚怀柔之策比起来,后者成效更为卓著。 “治国,不外乎安内攘外。天下需要安定,但是攻打匈奴对于我秦国来说,则是大事。一则,此为先帝之愿;二则,此举是为我国人之后生计着想。” “我华夏正统血脉,岂能为匈奴人所践踏?诸卿以为呢?” 司马欣附议: “陛下所言极是,既然决定要打,那就应该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董翳只觉得这司马欣小人也,好话都让他说尽了。 董翳也道: “陛下,臣以为,若非要进攻匈奴,也确实宜早不宜迟。且我秦国已经许久未对外发动战事了。” 说到这,董翳的声音微弱下来。 一旦开战,军功爵制,那可就是复起的好机会。 “朕此番前来上党之地,正是要与诸位将军商议此事。朕希望,只是,在攻打匈奴之前,朕想要取下西北之地。” “朕想要打通河西走廊,连通西域。匈奴虽然难以对抗,但是攻取河西之地,却是轻而易举。” 打西域? 蒙恬知道皇帝陛下素来会想出许多新点子,但是没想到他在军政大事上也会做出这样新奇却又明智的主意。 “据传西域之地,有不少宝藏。” “朕就是要先得了西域的宝藏,随后再攻打匈奴。” “拿舆图来。” 二世一声令下,陪侍下臣立刻把地图拿了出来。 但后世黑始皇帝黑的太惨了。长城的事情,真的不应该黑始皇帝。)chaptere 第十七章 军中隐患,筹备出使西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几个侍臣躬着腰身,拼凑出一个平面,以供放置舆图。 皇帝领着诸位武将看这地图,这手所指的正是祁连山一脉腹地。 “朕想要扩充疆域,从陇西郡开始,向西北方向扩张。这西域之地,夹杂在羌族和匈奴人之间,羌族地势广袤,也以放牧为生,且地势险峻,多为高山大川。但是一旦打穿这祁连一带,朕便可让使者沿着这条路通行,攫取西部之地的宝藏。” 董翳闻言,当即眼前一亮。 “陛下可谓妙计。西域好取,而且南面有大山作为屏障阻挡羌族,而北面还可以拉成战线,以帮助我们攻打匈奴。” 蒙恬在军中威严不复从前,但是这在朝堂之上的信誉,可无人能及。 蒙恬听到董翳这么说,心知董翳是看出来了皇帝忌惮于他,所以故意在军政大事上架开他,当下他这样谄媚迎合皇帝,想必也是直接为了取而代之。 且先不论董翳现在到底如何作想,但是蒙恬可不同意这件事。 “陛下——臣以为,此举是否不妥。陛下先是决定主动出击攻打匈奴,已经是不顾如今国中大事。如今新政颁布,正需要大量人力去贯彻。陛下却决定主动进攻匈奴,非但如此。陛下还决定先略西北之地,以为西域之宝藏。未免太过心急。” 忠言逆耳。 二世听到蒙恬反对他的主意,自然微微不悦。 董翳却在这个时候,主动为皇帝说话道: “我华夏自古以来便时常遭受胡人侵略,这般野蛮之人掠夺侵占我秦国土地,华夷之间积怨已久。诚如陛下先前所说,就算如今我们不去攻打他们,等到匈奴人喘过气来,也一定会趁机掠夺我们的土地的。” “如今陛下发动的是义战,是为帝国考量所以才发兵,而且这掠取西域之地,也是为了富裕民众,以让我秦国百姓享用。大柱国此时却出言阻止,怕是不合适吧。” 司马欣见状,他自然选择了和董翳站在一起。 “陛下,臣也以为,此战既然不可避免,何不及早做准备呢。而且攻取西域势必一举成功,此战胜利之后,也可以对匈奴形成压迫。” 其他位分比较低的武将虽然没有资格明着和蒙恬作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写着董翳和司马欣两位将军说得对的神情。 扶苏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他只是稍微一试探,没想到这些将军们的本性都露出来了。 扶苏不禁讶异。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他们还是对军功之制念念不忘。这不禁让扶苏脊背一阵发凉,因为他察觉到了军队之中潜伏的危机。 这些将领们,其实并不心服于他。他们的本意,扶苏都已经渐渐了然了。 蒙恬闻言,自然大怒。 即便蒙恬为大柱国,那也只是加封,他还是护军都尉,执掌天下兵马。 因为对于扶苏来说,此时撤销蒙恬的都尉之职,会在天下造成影响,而且蒙恬的影响力要扩大,而不是削弱。用蒙恬的威名帮助扶苏安抚天下,事半功倍。 “尔等一派胡言。攻取西域,势必要调兵。尔等之所以急着派兵出动,不就是为了复起军功爵制。国家之令,十年之内进行三次改动,陛下定然会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誉。” 说罢,蒙恬又对着扶苏抱拳告请: “还请陛下三思。” 扶苏见到蒙恬这样,心中却感到莫大的安慰。 嬴政确实是给他留了一个天大的好帮手。 董翳、司马欣听到蒙恬这番话,犹如亏心事全部被蒙恬给揭发了,董翳和司马欣两人都白了脸。 可此事,二世先前脸上的欢愉之色已经荡然无存,此时却面无表情。这样的皇帝,像极了先帝,他们两人自然心中畏惧。 其他人则是窃喜,还好刚才没有出头附和这两人的意思。 五大夫杨缪从早就觉得皇帝方才问的那个问题,本就很欠缺考虑。现在看来,只是皇帝前来军中视察,故意想要试探这几人罢了。 杨缪从不免为这蒙恬感到佩服,同时也料到了董翳即将要倒霉了。 董翳也算是急中生智,赶紧为自己辩解: “皇帝陛下,我二人也是为了帝国考虑,并未有重启军功爵制之心。” 司马迁也忙道: “臣绝无此意,还请陛下明察。” 可是左右近侍眼中,二世自从当了皇帝以来,其脸色从未这般冷峻过。 显然,这件事戳到了皇帝的痛处。 扶苏一语不发。 马场之上,春风阵阵,吹拂着每个人的盔甲。 一个个脑袋上顶着向左倾斜的发髻,郎卫们手中持剑,怒目圆睁。 但是这里的最高权威者,却腰间持剑,一语不发。 这可谓暴风雨前的宁静,诸将士一个个敛色肃容,不敢出言应对。 岁月让扶苏变得更加沉稳内敛,也让他变得更为强壮高大。 这些人面对体格强健,正值盛年的皇帝,一个个都变得像是绵羊一样,将士们的脸庞经历了无数个冬日,早已经被来自北方的朔风吹得脸颊发红。 今日更是一个个红的发烫。 一时间,所有将领,一个个顶着硕大的脑袋,心里发慌。 只是扶苏却并未动怒,他还是板着面无表情的面孔对着诸将士道: “诸位的心思,朕已经都知道了。” 诸将听了,更是心头一惧。董翳望着地面,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这下他怕是再也得不到皇帝陛下的重用了。 “都平身吧。” 二世似乎有些无奈。 这些将领们战战兢兢的起了身,见到皇帝眼中不带怒色,但是心中还是畏惧。 “朕听被俘的匈奴人说起过,这西域之地,金银宝器数不胜数,更要紧的,他们种植一种作物,可以在干旱的地区大面积种植。” “金银玉器,于朕并无大益。朕攻取西域,要的是这种作物,用来大肆畜养牛马羊。” 蒙恬见皇帝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心里有数的,也就不再对这件事追根究底,责问这两个将军。 “敢问陛下,不知是什么样的作物?难道国中无可代产?” “那匈奴人只对朕说,有这样一种草,但是他也不知道此为何物。不知诸位可知?” 这些将士们听了,自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饲养战马的马奴突的伏跪到了至高无上,至尊无敌的皇帝跟前: “苜蓿。” 这个回答打破了方才僵硬冷寂的气氛,引得诸将侧目看过来。 大家带着鄙夷之色看过来,果然是个穿着身囫囵衣裳,但是却穿着草鞋的马奴。他这样卑下的地位,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皇帝所在的场合。 但是皇帝前来马厩,不可没有专门的人看着战马,否则若是马忽的惊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在秦国,贵贱、尊卑,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就算是九卿,也不能随便求见皇帝。 更何况如今一个小小马奴呢,他突然冒出来,跪在皇帝面前,还说了这种话,自然让不少武将惊诧。 随即,秦国郎卫们便觉得自己受辱了一般,这个马奴才刚说完了话,三把剑很快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毕竟是他们保护不利。 扶苏却来了兴趣。 身为穿越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刚才描述的就是小麦。做面食的小麦,可以供养国中一半人口的主要粮食作物。 但是这些号称文武兼备的武将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他的问题,反而一个马奴给出了答案。 “退下。” 郎卫们将剑从马奴身上拿走。 扶苏看着这马奴,只觉得眼中有一股不服的倔劲儿。一双眸子亮的像是刀子一样,给人坚硬的感觉。 扶苏一见此人,竟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竟然认得?” 这马奴竟然跪着作揖道: “回皇帝陛下,此物名为苜蓿,确实种植在西域之地,而且可以成片的种植,一年可收割三次,确实可以储藏作为畜养牛马之用。”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朱厘。” “你怎会知道西域有这样的东西?” “小人从前为人在祁连山下放牧,见过西域人,当时他迷路了,我留他住了许久。后来我送他往西,他告诉我许多事,原来这西域可不仅仅只有苜蓿,还有许多宝贝。有数不清的水果,更有面条一类的。” 诸将士听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厘,你放过牧,熟悉山上的地形?” “回禀陛下,臣确实熟知。” “朕看你方才,言谈举止,颇有礼数。” “回禀陛下,小人身份卑贱,都是看方才几位将军有样学样。” 扶苏听了,自然大笑。 “很是机敏。朕看让你放牧,属实是屈才。朕赏你郎卫之职吧。” 朱厘听了,自然叩首拜谢。 “小人谢陛下。” 随后,扶苏看了看身后的杨缪从道: “朕需要更多像朱厘这样知道西域和匈奴人消息的人。” 杨缪从自然言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从地图上看,这西域之地也有肥沃的土地,想必也是和我们一样靠土地为生,会时不时遭到匈奴人的侵略。若果真如此,朕可以与他们先建交结盟,以谋求共同抵御匈奴。” “朕担心,朕发兵攻取西域的同时,匈奴人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必定得不偿失。” 不战? 董翳听了,自然心里哇凉哇凉的。 司马欣也察觉出方才皇帝是在试探他们几人,于是心中更加惧怕皇帝。 “但是时至今日,朕已经听到了不少有关于西域宝藏的传闻。朕需要这些东西,以富裕我国中百姓。” 蒙恬听了这话,只觉得二世已经和仁君没有差距了。 “陛下,容臣冒昧。既然陛下要的是种子,可以不用发兵,只派少数人翻山越岭前去西域之境和他们交易即可。一旦用兵,必定会对国中产生影响,何况陛下如今才刚刚继位。” “还是柱国明白朕的心意。” 扶苏说着,随后向后看去,马场背后自然是广袤牧场。 扶苏望着这辽阔的牧场,双目含忧。 “既然如此,那朕就组建这样一支队伍,出使西域,代朕和诸国建交,不仅如此,还要如约带回朕需要的作物种子。” 皇帝环顾四下,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朱厘身上。 只是这个朱厘,一听说要出使西域,刀子般明澈的眼睛里也开始闪着躲闪。 这就让扶苏脸色一青。 “朕需要熟悉地形的人,也需要武艺高强的将领和士兵,更需要懂得在荒漠和戈壁如何谋生的人,还需要懂得邦交的谋臣。” 最重要的是,对绝对忠于他,想要报效他。 说着,扶苏又看向这些武将。 但是这些武将中并无人敢主动应此次差。 扶苏自然觉出自己的威严受损。 如果不是忠心不二之人,很可能一去不回。 只有一心想着要报君的人,才会在这件事上做的妥帖。 却在这个时候,蒙恬主动道: “陛下,臣有一人可以举荐。” “何人?” “张翼。此人为一向驻地西北,少年时曾去过西域游历,还曾经取过西域的女子为妻。” 扶苏自然讶异: “娶西域女子为妻?” “说起来,此事倒也曲折。臣从前听了,只是觉得新奇,如今却觉得此人对陛下大有用处。张翼原来为赵人。张翼的母亲,原本为西域人,其母被匈奴人从西域劫掠,随后被其父抢了回来,这才有了张翼。” “后来秦国攻打赵国,张翼一家为了躲避祸事,主动逃到陇西以西的深山之中,随后张翼便带着他的母亲,回往西域寻访其母故亲。” “张翼不仅仅有了西域之人的样貌,而且还通晓西域人的语言。只是此次寻亲未有结果,其母也在途中病逝。张翼逗留了数年,最后还是回到了中国。” 扶苏捋捋短须,一脸惊喜的看向蒙恬,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大柱国不愧为我国之栋梁,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臣从前驻地九原,结识此人,此人好儒术,也心存大义,恰逢陛下立儒术于天下,正可以用之。”chaptere 第十八章 皇帝才是三军最高统帅(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二世欣然道: “那此人现在何处?” “想必还在九原。” “这就召他前来。朕想要见见此人。” “臣这就差人去请此人。” 二世正值盛年,自然豪迈英气不减。 朕三十岁继位,如今三十一了,给天下人十年的休养生息的时间,便足以一举歼灭匈奴人,并且大举西进,连通西域。 “朕打算在这九原郡,留住三月。” 蒙恬听了,自然讶异。 蒙恬此事已经五十出头,虽然仍旧精明能干,但是难掩老态。听到这番话,这位老将自然耳膜被震了一下。 “陛下这是?” “朕此番前来九原郡,本来就是慰问诸将士,只是如今,朕想看看我秦国将士们的英武之姿,传承我秦国武魂。” “董翳,朕想要看看我秦国锐士是如何操练的。另外,朕想选拔一支精英队伍,帮助朕代巡天下。就以比武的方式,直接在军中遴选三千人。” 诸将闻言,一个个都悄寂无声。 “臣这就去准备。” “今夜,朕要大宴诸将。凡军中士卒,不分等级,皆赐酒肉。” 董翳再次作揖: “臣代三军将士谢陛下。” 蒙恬自然清楚皇帝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无非是为了在军中立威。 很快,五个将士便架着马车在军中手中持着黑色帛书,在军营的各个角落里奔走。马车上插着黑色玄鸟图腾旗,还有许多面小令旗。 马车滚滚而来,尘土四面飞扬,车上的令旗也随风飘展着。 “陛下有命,今夜大宴,三军将士皆赐肉食酒饮。” 这辆马车在三军之中足足跑了三个时辰,轮流被人喊话,最后才折返回来。 董翳坐在军帐之中,他双手抱头,一脸懊悔。 本以为还能谋取更高的职位,以代替蒙恬。 但是没想到,他今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得陛下对他不满。 “都尉,您今日陪侍陛下,可是有不顺?” 董翳心想,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帝换了人做,先帝手下的将领也要一一替换了。 董翳一脸讳莫如深。 “不要揣度我的心思,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话音刚落,军帐外面忽的有人通传。 “都尉,司马都尉前来求见。” 董翳身材虽然不高,但是十分精壮,而且气场很是强大,他捻了捻自己的两撇小胡须,而后道: “让他进来。” 司马欣,是个小人。他是个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那边倒。 这样的做法,朝中武将之中多有看不上他的。 毕竟,他没有坚定的立场。 司马欣入了帐,见到董翳正卸了盔甲穿着深衣在帐内闲坐,他倒是生的九尺有余,看着一脸正气。 “董将军倒是悠闲。” 董翳一见到司马欣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 “司马都尉快请入座。倒是都这个时辰了,司马将军不在营帐中沐浴更衣,难道今晚要穿着这身盔甲前去赴宴吗?” 司马欣听了,却道: “我换不换衣服,陛下未必在意,但是董都尉这样能惹得陛下眼中冒火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董翳听到这里,自然被呛住了。 “你来我这,就为了说这些。” 董翳示意让他的门客出去。 帐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倒是有些稀奇。 “今日陛下的神态,你也瞧见了,那分明是试探我等。只是你我都已经上了当。我不过是个都尉,而且还承袭先祖的爵位,但是董都尉可就不一样了,陛下可是在诸多将领之中独独选择了董都尉暂时统领号称我秦国最强的精锐。” 董翳脸一横。 “你这人说话总是半阴半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怕都尉错过了上位的好机会。我看陛下想要在军中立威,正需要人辅佐,大柱国如今在咸阳坐镇,实则是被皇帝陛下束缚手脚。我只是想提醒都尉可不要忘了我等都是如何为将的。” 董翳心底莫名腾起危机感。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司马欣自然不会这个当口明说,毕竟皇帝才刚到,但是他得让董翳知道,他们得团结在一起。 “说起来,我们都和蒙恬是一样的军功世家背景,如今皇帝陛下还是任用我等这些战功卓著的老将。新帝初登基,地位渐渐稳固,虽然新帝所行之策和先帝多有不同,但诚如陛下所说,都是为了帝国着想。陛下在军中没有多大的声威,所以要借助柱国和董都尉这样的大将的力量,所以天下才太平无事,。” 董翳还是装糊涂。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信任我,我自然要为陛下多担待。” 司马欣笑笑,他头上的羽冠高高耸起,说到这里,忽的双眼微微眯起。 “已故武成侯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思来,却觉得后怕。 王翦,朝中谁人不佩服。 他们这样的人佩服王翦的不是他享用秦国最高的爵位而是佩服王翦的智谋,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这样的智慧,可不是谁人都能有的,而且他经常自己做些坏事显示自己只是个想要贪图小便宜的人,难怪到了最后可以明哲保身。 董翳神情黯淡了下来。 “先武成侯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话,自然是点到了董翳的心病上。董翳当即屁股一僵。 他心里,怀着复起军功的意思,而且今日还当着诸将士的面给暴露了。 司马欣见到董翳脸色发着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尉何必忧心呢,你想的也是我们这些人想的,秦国上上下下一共有三十几位都尉,谁人又甘愿就此止步不前呢。不仅我们想,我想大柱国也是这样想的。” 董翳一脸惊骇。 “这话休要胡说,到时候可是杀头的大罪。而且蒙恬未必和我们是同样的想法。” “董都尉这话就说的过早了。都尉今日只是意在言明,国家不可数年之内多次频繁更换制度,可没有说这军功爵制就是危害国家的制度。” 说完这些,司马欣便起身道了句‘多有打扰,告辞’,接着便摇晃着高大的身躯扬长而去。 董翳望着这司马欣,心头恨得牙痒痒,他跟他讲这些话,想必是要有所行动了。 这边董翳和司马欣两人私下会面,而扶苏也是非常忧虑。 军功爵制,对于将士们而言,是一种极为有利的制度,集中全国的力量,供养这些士兵,这些士兵又通过战争取胜以获得供养家庭的物资。 废除了军功爵制,以关中本位制做平衡,但是时间一久,自然还会有人觉得军功爵制很好。 尤其是秦国的军功集团将领们,这是秦国的大支柱。 冯去疾、王戊这些人,只是扶苏用来加强中央集权的棋子,为了管束地方权力罢了。 所以现在扶苏最担心的就是这帮将领,因为废,除军功爵制使得他们对自己心怀怨恨。 秦国的将领们,不可能贸然换血。 可今日的场面,扶苏看着诸将士的脸色,已经预感到了一个可怕的局面。 夜幕瞧瞧袭来,秦国的大军之中,却燃起了团团篝火,这篝火直接冲向半空,象征着士兵们燃烧的热烈的奔放的心情。 辕门之中,秦国的中阶、高阶将领都集满在这里。 皇帝穿着冕服,先帝的严酷之相已经被大众忘却,大家都盯着如今脸上没有任何多余情感的新帝,一个个心中发慌。 司马欣倒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十分殷勤。 “末将听闻陛下在朝中设立三林之官,设立专门的府宅铸造钱币,以在全国内通行,更在每个郡县设置钱司,负责管理货币通行,这可解决了天下百姓心头的一个顽疾。陛下英明。” 司马欣表现的这般殷切,诸将看着一个个心中反而生出厌弃。 “朕倒是未料到,这军中还有司马都尉这样善于言辞的人。” 司马欣还以为皇帝会夸奖他一番,却不料皇帝居然这模棱两可,不褒不贬的评价一时间让他也难以琢磨。 这么一来,司马欣倒是微微有些窘迫。 皇帝似乎不喜欢他这种巧言令色,善于言辞之人。 司马欣闭上了嘴,安静的坐在一边。 “朕今日来此,是为了犒赏诸位将军。先前驻守九原,以御匈奴,如今又在这上党郡驻守,朕继位后,国事繁多,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前来犒赏三军,如今朝中大局刚刚稳定,朕便赶赴前来,以慰劳诸位。” 董翳这才带头道: “陛下国事繁忙,还心中时时刻刻记挂着我等,我等感念陛下恩德,敬陛下一爵。” 众人饮罢。 扶苏环视一圈。 “诸位都是先帝在世时的将军,多年来为我秦国之将,出生入死,为我秦国士卒树下榜样。朕如今继位,为的便是开创一个盛事,使得百姓老有所养,又有所教,凡我秦人,衣食住行无所缺。” “帝国如今变得庞大无比,治理起来也更加棘手。国中有流民贼寇不说,边疆之地还有外族时不时前来侵扰。朕心甚忧。亏得诸位将军同心协力,助朕镇压这旧赵之地,否则如今赵地已经是流民四起。” “朕当敬诸位将军一爵。” 皇帝的感谢或许是真心实意,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这些将领并不是为了二世的心愿所以才驻守在此地。 他们是将领,扶苏的君主。 皇帝下达了命令,如果不听从,那就是叛逆,是造反。 没有人需要皇帝的感谢。 诸将看向董翳,随后一齐向皇帝作揖拜谢。 这样的场景,让蒙恬看了却又不舒服。 他才是三军之最高统率。 这些将士们对于新帝的主张和为人,已经都有所了解,扶苏的主张和先帝的主张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废除军功爵制的事情,就是他们眼前的皇帝促成的,诸将自然对扶苏心中有些抵触,但是敢怒不敢言。 谁也怕,怕皇帝。 扶苏说的话立的制度究竟有多少人记在了心里这别人不知道,但是嬴政下令,皇权之尊,皇帝至高无上,独一无二,这是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今日这宴会,不比咸阳城中的宴会来的热闹亲切。 这些将领们一个个像是没有孵出来的鸡蛋一样,都是同一个模样,而且脸上没有温度。 酒过两巡后,帐内的气氛终于有些和缓。 扶苏见到蒙恬脸色发青,而且久久不举爵,忽的笑对众人道: “今日,朕还要当着诸位将军的面,感激一个人。朕自知才不足,若非此人,朕并不能顺利继位皇帝。” 说着,扶苏就将酒爵朝向了蒙恬。 蒙恬还有些意外,连忙举爵道: “陛下何以言此,臣不过是奉……”蒙恬也学乖了,不在诸将士面前提先帝,只是话锋一转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人臣子,尽忠是为本分,臣不敢言功。” 诸将士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心中惊讶。 蒙恬会流露出这么一副畏惧的神态。 “诸将军也当敬大柱国一爵酒,毕竟,大柱国乃帝国军队的最高统帅。” 皇帝这不轻不重的一声,自然有不懂话里有话的将领直接举爵表示祝贺。 但是蒙恬可知道皇帝来军中的真实目的,陛下想要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在未下达最新的政令之前,皇帝这是要先拿自己做敲门砖。 蒙恬却将酒爵放在了漆案上。 在宴饮场合,一举一动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的,一旦宴会开始,这酒爵是要一直举在手中的,除非又突发情况。 蒙恬坐在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显然是在场诸人里除过皇帝,他是地位最高的存在。 蒙恬放置下酒爵,这动作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蒙恬放下酒爵,跪坐作揖道: “陛下为天下之主,是真正的军队最高统帅,臣只是受陛下委任执掌三军,万万不敢担这三军最高统率之称。” 扶苏听了,自然大悦。 “大柱国说的是,是朕方才失言了。在这军中,朕才是最高掌权者,大柱国次之。” 泛着寒光的眸子向下扫视一圈,诸将士见到一个个都默然以应。 一个小小的插曲,却极富政治意义。 皇帝摆明了告诫将领,到底谁才是三军的主人。 司马欣微微胆寒,他低头目光略过爵中清酒。chaptere 第十九章 尽地力之教,单独开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席宴上,原本觥筹交错的局面顿时不复。 这酒爵和酒水发出微吟,一齐聚合起来自然听着热闹。 但是当他们听到皇帝的这番话,不由得一个个垂首听训。 人人都察觉出皇帝的言外之意,这只是其一,关键是皇帝为什么要重申这一条内容。 诸将士一个个面色严厉起来。 到了此时,他们也都知道,这个皇帝不好对付。 来军中,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将士们送些酒肉好让他们拼命为自己上阵杀敌。 他此来是为了他们这帮将领前来。 董翳晃着脑袋,酒水倒映出其眼底一片寒冽,他的嘴巴紧紧锁着。 蒙恬躬身立在大帐之中,很是惹眼,边上陪侍的乐官看这情形,殿中一片冷寂一时之间都忘了一会儿要上奏的究竟是什么曲目。 满座将士都静静观望着。 一场看不见的权力争夺已经拉开序幕。 “柱国所言大善。诸将以为如何?” 董翳见着,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保持缄默,那他便要倒霉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为天下唯一的主人,我秦国将士无一不服膺于陛下。三军将士自然全部都听陛下的号召。” 扶苏听了,脸上却并未流露出喜色。 二世手中拿捏着酒爵。 “朕的秦国,有千军万马,如今更是有万乘战车,放眼天下四夷,没有能与朕的大秦帝国相抗衡的。朕之所以能坐拥这千军万马,万乘之国,皆因承袭了先帝之业。” “先帝,功劳甚伟。朕作为后继之君,若是能有先帝十分之一的功劳,便足以担得起守成之君的名声。”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朕继位以来,国中祭祀之事,从来没有马虎过;只是这兵戎之事,朕因为不能和三军将士同时同地,所以非常挂念。” “朕记挂这千军万马,不是因为急于对外发动战事,而是因为朕知道这千军万马都是从何处而来的。我大秦帝国的军人,都是从关中征集而来最强壮且最骁勇善战的人。” “三军将士都是家家户户中最为出色的男丁。秦国的兵马数量,数以百万计,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这还是昔日秦国裁减之后的军队数量。而如今天下总户籍人口累计起来,则是千万。” “这意味着,朕集结了国中十分之一的人力,如今却将其囤聚起来。而这十分之一的人丁,是国中最具劳力的。” “先帝兼并天下,六合为一。但如今天下的局势,诸位虽然身在军中,也有所耳闻,人心不一,文教不通,流民四起,贼寇横行,劣币横行,国中急需安抚。” “这也是朕调大军回驻上党郡,监察赵地民众的原因。可是朕统御天下,需要为天下人作想。三军将士是人,是为朕效忠的人,朕当给予最优厚的待遇,而国中庶民百姓也是人,也是朕选拔三军将士的来源所在。” “但是朕如今府库不实,而对抗匈奴,却又需要大量的粮草。诸将以为该当如何?” 董翳就知道,皇帝减免赋税,迟早会对他们这些兵将们动手。 不去向百姓征收赋税,那么大军便无人给养。听说皇帝在宫中十分节俭,大有尧舜之风。他董翳可不傻,陛下想要立名,以身作则倡导节俭确实是好办法,但是事实上,一减税就意味着自断财路。 皇帝连自己养不起,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些个将临们虽然没有董翳得到的消息多,得知皇帝在宫中的所为,但是这重新划定关中,大面积减税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 如今听皇帝的意思,这是不让百姓去供养将士而是要让他们想办法? 满堂寂然。 但是这解决之道,其实很容易想。 让士兵们自己种地。 只是,这些将士们都不主动开口。 因为一旦说出这个主意,肯定要遭到驳斥。 漏洞很明显,当让士兵自己劳作耕地,那意味着军队的战斗力会大幅度渐弱。 他们可是帝国的王牌精锐!怎么能让他们离开校场前去种地呢。 这三十万精锐里,可根本就不计算正式作战时的后勤补给军队。 诸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有人敢上前。 看着这些将士们一个个无人说话,扶苏自然察觉出蓝田大营精锐和其他军队的不同之处。 老秦人的骨血就全部在此。 面对一张张苦瓜脸,二世却从容笑笑。 他早就料到这些将临们不肯妥协。 乐官见到这一幕,只是觉得气氛压抑沉闷。这些将军们显然是不肯信任陛下,瞧瞧这一个个的眼神,不满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因为事出突然,没有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如今心中都有顾虑和忌惮,所以又都保持缄默。 这决不是秦国将领们的本来面目。在朝堂,他们是能言善辩劝谏君王的高手,在两军阵前他们观察地形审时度势,在家中,人人都豢养了起码数十人以上的门客。 最关键的是,这些将士们多为法家之士,他们在政见上多重实际利益。 想想数月前二世在咸阳城的所作所为,这些将士们如今面见皇帝,一个个心中都是作何感受。 人人一副悄然冷寂的模样低下,人人内心深处却一片滚烫。 这大帐外面,清楚的传来外面的吆喝声,秦风歌曲绵绵不断的传来,激荡在军帐之中,明火为舞,好生热闹,但是这皇帝跟前,却如十月秋霜,一片冷寂。 扶苏自然肃容。 “朕决定,在这上党郡以北和上郡交界之地,大辟田地,集足千里之方,以为我秦国将士之田,是为军田。这千里大的地方,凡所守成,皆为军粮。朕不会将其收入府库,而是全部作为军饷,以备军中。” 既然开荒的政令下达,但是民众们都逃到了深山去开荒,那么他这个皇帝便只能带头让军队开荒。 这些将临们得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朕说到做到。这军田里无论产多少粮,都是属于将士们军中食用。朕会为每支大军开辟这样一块千里之方,以备军中粮草。诸将以为可行乎?” 司马欣对曰: “陛下,如此赐良田于将士们,为陛下大恩,更为尽地力之教。昔日魏文侯李悝曾作书。言曰:一百平方里之内,有土地九万顷,除了山泽人居占三分之一之外,可开田地六万顷,而这上郡和上党之郡,皆为黄土,土地肥沃,适应种植。绝对不止三分之二可供开垦之地。” “若治田勤谨,则亩益三斗,不勤,则损亦如之。百里之地,每年的产量,由于勤与不勤,或增产一百八十万石,或减产一百八十万石。这样庞大的数量,完全可以供应军队。” 董翳站出来道: “但是陛下,开垦这样面积广大的土地,务必要倾尽军队全体人力。陛下若是这样做,虽然我军中仓廪充实,但是将士们疏于训练,战斗能力势必下降。” 战斗? 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扶苏不好直说自己的想法。 战争—— 秦国未来十年间都不会发生战争。 扶苏现在要的是生产力大幅提高。现在减赋税是为了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积极耕地,再加上和平的环境,没有战争,人口数量必定大幅度增加。 和平时代,新增人口的数量全看出生人口了。 秦皇给了天下人十年的和平时间,一些政令被慢慢推广,如今政权平稳过度,他再给天下人十年的时间,这意味着,将有一大批二十岁、十岁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他们不一定可以直接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但是却是日后的国本。 商鞅给秦国人留下来的不是商鞅变法,而是大量的人口。 秦国的人口数量是六国人口的总和,甚至更为夸张的说法是,秦国的人口数量是六国人口的十倍。 人口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力量。 为何秦赵长平之战后赵高一蹶不振,原因就在此处,秦国灭了赵国的有生人口数量。 四十万赵国男丁,当他们全部被坑杀,不仅仅意味着赵国减少了四十万人力,和秦国可以抗衡的赵国是失去了百万的人口。 父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而战争,直接打断这个繁衍的链条,动荡国本。 看着二世心意坚定,没有收回这话的意思,其他武将们也按捺不住了。 董翳出言道: “陛下欲以开拔土地和供养军队两者相结合,所以划千里之方给我军将士。只是这样大面积的荒地,我等全数用以开垦,军中士气何以振?” 一个相貌堂堂,面如玉色的将领站出来道: “春种秋收时,大军务耕,而闲季时节,大军操练。如此可两者不违背。” 二世自然看向他。 “你是何人?” “回禀陛下,臣乃左庶长卫通。” “卫氏,出自姬姓。周文王第九子被封在康地,称“康叔”,后来转封卫地,国都在殷商旧都朝歌,以管理商朝的遗民。” “陛下博闻,臣佩服。” 扶苏今日对着一群倔驴说了好一通话,非但没有感化他们,反而引得他们一个个怨目以对。 这个时候卫氏通站了出来,自然给其他人做了榜样。 扶苏定了定神。 “朕今日提拔汝为官大夫,这几日,就由你随侍在朕的身边。” 皇帝这番话出了口,自然惹得其他人心痒痒的。 反对陛下虽然并没有损失什么,但是附和陛下却会得到赏赐…… 卫通自然给所有人都做了垂范。 董翳看着卫通,这人没有军功却直接从第十个等级直接跃为第六等级,这于制不合…… 制? 军功爵制已经被废除了…… 董翳气的牙痒痒,他求助似的看向蒙恬,却见蒙恬一脸坚毅,脸色阴沉。见此状景,董翳也不说话了。 卫通欢天喜地的叩谢皇帝之恩,其他将领们也纷纷动了心,开始附和皇帝的意思,其他人也纷纷开始附和二世的做法,称赞其为善举。 法家之徒夸赞起皇帝来,其言语不亚于珠玉,自然有些夸张。 一时间,军帐中热闹了起来。 三杯酒下肚对这些帝国高级将领们没有影响,但是七爵八爵之后,自然有人脸上泛起红晕。 乐官这才开始命泠人上阵,一时间细腰粉袖逐一登场,君臣上下都是各怀着心事,但是却又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观察舞蹈。 这是蒙恬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一夜。 他被皇帝架空了军权,随即又眼睁睁看着皇帝将大秦帝国领向一个陌生的地方。 皇帝确实有实权,至高无上的权力。要谁死谁就可以死。 扶苏动用了他的权力,但是结果并不乐观。蒙恬董翳这些守旧之臣,自然心中不满,但是畏惧皇帝,只能先忍让一时。 当利益无法协调,就只能采取强制的手段来解决。强制就意味着压迫,而压迫就意味着反抗。 宴会结束了,军中很是冷清。只是内陆的夜晚不比海滨地区,这个季节,夜间还是很冷。 篝火燃起,值夜的士卒们立在银白月光之下。 扶苏对着一封来自南郡的奏报,他开始皱眉。 “传蒙恬,董翳,司马欣前来。” 虽然是半夜,但是这三个人也都没有睡,新帝大改朝政,如何能睡得着呢。 但是半夜匆匆又召,几人心头也不免焦急,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深夜召见。 当他们来到皇帝的军帐里,看到扶苏手中的诏书,一个个都傻了眼了。 这任嚣居然做了他们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 蒙恬倒也不是没有私心,他也想要荣名,但是这荣名必须是皇帝授予的,否则便没有任何意义。 “身为帝国的军人,唯一必做的事情就是效忠皇帝,听命于皇帝。朕先前三次召见任嚣,他都不前来,如今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朕岂能留着他!” 这本书本来就是我写着玩的,历史专业水平有限,重点在于历史现象和权力更迭的解读,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很多都是参考历史上的,张良会有历史挂,陈馀和张耳是忘年交,人物形象上确实有些扁平化,但是我已经尽力了。之前和别的作者交流,讲到人物人设的问题。我想要写的是一个朝代的历史,而不是一个主角的故事,侧重点不一样,希望大家可以理解我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短板。 然后这个月计划完本,我写到秦二世做完一切想做的能做的就申请完本。 有些感慨啊! 咳咳,快要完本的心情就是,好像我怀了一个孩子,他马上要出生了……chaptere 第二十章 旧势力的对抗——任嚣起叛(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春天,黄沙开始松动,上党郡这样的塞外之地,植被疏松之地,满是黄沙漫漫。 而且因为这里人烟稀少,人家很少,到处都是荒山野岭的地方,北风从北向南席卷过来,呼呼风声便和哗哗的流水声聚在一起,咕咚咕咚、呜呜咽咽搅混起来响个不停。 更别说还有一些飞禽走兽,狼叫山巅,虎啸山林。 月亮升起的时候,森林显得黑漆漆一片,各种鸟叫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脚步声。 困在山中的樵夫,要么活生生被猛兽吃了,要么就是被这山林里的小东西的叫声给活生生吓死。 这样的偏僻地方,只有逃难的人会逃窜进去,一进去就是十数年,要么就是求仙问道的人,道家有像赤松子这样的高人,经常深入山林之中寻访仙家,以谋求长生之术;再有便是饿死在首阳上的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宁死不受。 布谷鸟在春天的清辉寒夜里发出鸣叫,猫头鹰睁大眼睛,俯视着地面上的动静。 大风忽的卷起,反而吹的春木发出声音,松涛万顷的声音就在耳畔,只是这种声音却完全不似丝竹之音萎靡动听,而是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莫名心生畏惧。 而高大的白杨树和榆树像是得到了召唤,体内沉睡的力量被唤醒。 这股风从山上吹拂过来,像是千万匹骏马一般,攒动着马头,跨起铁蹄就往居民处飞奔。 到了后半夜,天空中聚满了乌云。 一些不满的情绪终于得以爆发,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湿了一切。 军营中的火把熄灭了大半,但是马厩里的马屁却伴着这样的春雨一个个睡的越发香甜。 只是秦国的皇帝却无法在这朦胧春雨之夜入睡。 有地方下雨,有地方起火。 扶苏深知,帝国内部矛盾还没有解决,如今任嚣忽的冒出来造反,这确实是让扶苏措手不及。 但是扶苏对于此事却也不是毫无预料。 “任嚣所镇守的南郡,往南又为屠唯驻守的黔中郡,腹地开阔。且他手中又有备用兵马,有人告诉朕,任嚣早在先帝出巡之日起便已经往南拓疆,先前朕派御史大夫前去巡察,他还阻挠王戊进行调查。” “看得出,他是早有反心。朕三次召他前来咸阳,他都不肯来。如今朕身在上党郡之时,他竟然直接联合黔中郡之屠唯起兵造反,向咸阳之地进发。如今发战书与我,要我封他为云南王。” “简直岂有此理!可恶!” 这样的叛逆大事,换做任何皇帝都会倒吸一口凉气的。 扶苏自然也不例外,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大脑里血液倒流,脑袋里一片混乱。 但是在这三个臣子面前,不管扶苏怎样气的脸色发白,他都表现得极为沉稳,没有半点慌乱之色。 司马欣听这事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心底却是佩服任嚣的。任嚣居然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倒也是个汉子。 心里想着一套,嘴上却是另一套。 “任嚣年纪越大,越发贪婪,居然想着要为一方诸侯。” 蒙恬倒是一身正气,他果断道: “陛下,任何人胆敢背叛帝国只有一个下场——死。” 董翳为都尉,自然也是经历过一些大场面的人。 “陛下,任嚣造反虽然早有痕迹,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旧事倒也不必再提。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起兵前去平叛。这件事不比其他事,一旦任嚣造反的事情传到天下,到时候……” 扶苏拧眉,寒光外露,射向三个大将。 “到时候,人人皆可反!” 三人见状,分外振恐,齐齐作揖: “陛下息怒。” “朕息怒,倒也容易,你们三人,谁能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前来见朕?” 蒙恬自然第一时间要上前接下这次的差事,没有实际的兵权,他就是皇帝陛下砧板上的鱼。 这是顺理成章在军中立威的好机会。 但是他弟弟蒙毅的话却又适时响起,他蒙恬有了如今的地位,已经是朝野上下无人能及,何不放弃军政大事,专攻朝政呢,如此皇帝陛下也不会再忌惮蒙家。 “陛下,臣以为平叛当然是必须的,而且是要速战速决,但是我们如今并不知道他拥兵几何?任嚣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拥兵二十万,但是这二十万兵马未免太过夸张,即便他已经向南占领了不少地方,但是据臣所知,南郡大江以下,苗疆之人也并不是好对付的,他恐怕连镇压新攻下的地盘都难,怎么又会有其他精力向皇帝陛下发兵呢。” “臣以为,这任嚣只是受人蛊惑,再加上,他自以为手中有几个虾兵蟹将,于是便心高气傲的以为可以和陛下对抗,实则他根本不堪一击。” “臣纵使有心想要带任嚣的项上人头回来面见陛下,但是臣如今年事已高,平叛这样的事情,臣以为可派司马欣将军领兵前去,而董翳将军继续坐镇上党郡。” 蒙恬无疑是老谋深算,他将这个差事都摊给别人,表示他没有领兵之心,也是为了让皇帝安心。 扶苏捋捋短须。 “善。” 随后扶苏看向司马欣。 “司马欣,你可胜任此事?” 司马欣双目灼灼,他看了看皇帝陛下的漆案,重重答道: “臣愿意前往。此去定然带任嚣的项上人头前来见陛下。” 扶苏定定神,从董翳和司马欣对任嚣造反之事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并不愿意大秦需要新的猛将了。 “朕命你领兵十万,先去探虚实。随后,朕另外派一位裨将前去支援你。” 司马欣本以为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可是没想到,皇帝却只给他十万兵马,但是他却要去对付两个联合造反的猛将。 司马欣脸色微微僵硬。 “臣斗胆请问陛下,不知陛下将要派何人为我裨将,此人会带多少兵马前来?” “少府章邯。” 三位悍将听到这个回答,瞳孔齐齐震动。 居然不是军中之人。 但是听到少府章邯,他们这些人却也没有任何反对之意。 蒙恬实则心思细腻,他很容易就察觉出这其中的猫腻所在。 在这样危机的关头,皇帝陛下的表现却是愤怒不足,冷静有余。这可是火烧眉毛的大事,任嚣和屠唯两人联合起来想要自立为王,进攻咸阳,逼请皇帝下诏书,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必定是脑子被马给踢了。 但是面对这两人的叛乱,皇帝陛下丝毫不担心咸阳城的安危,而是军中随便挑选将领,但是独独却点了咸阳城的章邯。 这分明是要提携他的意味。 章邯此人,是个值得重托的人。 事实证明,蒙恬的判断没有错误。二世想要把章邯培养成下一个蒙恬,成为军中第二人的存在。 扶苏说着,挥了挥手,中车府令将虎符、诏令、持节三样信物一起交给司马欣。 “你且连夜率军前去,阻止他们进入关中,关中有内史腾坐镇,他手中有十万兵马,皆为精锐,随后朕会再给你调拨十万兵马。” 司马欣看着托盘上的三样信物,却未有临危受命的感觉,反而是背上是重重的压力。 司马欣出了帐子,他的兵属立刻撑了伞过来。 “都尉——” 司马欣长得九尺余高,体格魁梧,他伸手挡开了递过来的雨伞,只是递了自己的腰牌斥令道: “速速随我去取令旗。” “可是要作战了?” “陛下要我带十万轻骑赶赴函谷关。” 这雨打在地上,泥土顿时从白色变成乌色。 司马欣很快和兵属一起翻身上马,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千万细长的雨条落下来,打在他脸上,竟然有些疼。 兵属诧异道: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天居然变了。” 司马欣也非常感慨。 “是啊,这天变得可真快。” “将军,我们此次连夜动身,是要去做什么呢?” 司马欣没有说话。 军中很快吹起了清亮的号角声,这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也一直下到天亮才停。 将士们从雨夜中爬起身,吹着东风醒了醒神,随后便披甲戴盔,持剑涌上战车。 十万兵马,已然人数极重,这样的轻骑部队,所带的粮草并不多,而且上党郡距离咸阳非常近,距离函谷关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他们到了函谷关,到时候还有补给。 伴着马蹄声,这些将士们纷纷从辕门下涌出,向南进发。 只是就在司马欣动身之时,董翳这个都尉挺着他粗壮的腰盘大步走了过来。 此时天上的雨刚刚停歇,天边生起湛蓝色的雾霭。 鸟鸣已经响起。 司马欣双眼红肿,一宿未睡,而且面对的人还是皇帝。 十万兵马,简直夸张! 吝啬! 司马欣恨得牙痒痒,几次想要剁脚,但是在军中,到处都是郎卫,那个霍成也在围绕着他转悠,说是代皇帝陛下亲自送他离开军营,这就让司马欣更感压迫。 司马欣一直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不停的饮酒。 这个时候,董翳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董翳对着霍成言语了一番,随后便请司马欣去了他帐中。 司马欣自然也察觉出了事情的奇怪。 “任嚣怎么会在此时造反?我看此中还有其他石油?” 董翳却道: “造反是实,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不要再在意之前的事情了。只是,你到此时都还未发现陛下只给你十万兵马的用意?” 司马欣听了,自然眉头一拧。 “请董都尉教我。” 董翳迈着步子,在偏帐里踱步许久,他看着帐子外四面都是人影,自然更感忧愁。 “陛下这是试探于你。” 司马欣听了,心猛地一缩,眼底一暗。 帐外,霍成也有些不耐。 “司马都尉,大军已经备齐,难道还不能出发吗?” 司马欣听了,对外面的人先不做理会,他对着董翳一拜。 “多谢董都尉。今日提点之恩,改日我当亲自登门拜谢。” “预祝司马将军此行平叛成功。” 两人作平揖,随后司马欣大踏流星的出了帐子,董翳也走了出去。 随后大军便急速的涌了出去,声势浩大,震动军营。 霍成看着司马欣走了,急忙赶回去复命。 “陛下,司马都尉已经率众出发了。” 扶苏知道,这次的叛乱,算是他一手逼出来的,秦国的旧勋贵们多有有人不满。 扶苏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 那么就借这次的事情,给他们看看自己的态度。 “不知陛下可否要起驾回宫?” “回宫?以何名义?” “自然是坐镇咸阳。” “朕此时回去,才会在朝臣面前落了话柄。任嚣此时造反,像是挑好了时间似的,刻意在此时叛乱。其目的就是要阻止朕。” “那陛下不回去,咸阳……” “咸阳自有丞相和御史坐镇。而且若是司马欣和章邯两人不能平叛,朕回了咸阳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霍成见皇帝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给章邯的诏令出发了吗?” “陛下,半夜就已经送出军营了,明日便可抵达咸阳。” 扶苏点点头。 二世不急,但是霍成急啊,这么大的事情,皇帝怎么能一点都不着急呢。 而且,居然只给司马欣十万兵马,这样司马欣如何能取胜呢。 “不知陛下打算给章邯将军多少兵马呢?卑职记得,关中除了函谷关五万留守兵马,剩下的便是咸阳城的十万精骑了。而且这两队兵马,都是不可轻易调动的。” “你说的不错,朕确实无有多余的兵马。” 霍成脸色一白。 “但是章邯手中有三十万刑徒,朕已经在诏令中写明。朕要让章邯立一个大功。” “三十万?” “正是。” “以三十万刑徒,十万精锐骑兵难道还不能扑灭叛军吗?” “陛下妙计。只是为何是章少府?其实朝中能领兵作战的人大有人在。” “或许从前朕手下有大量的战将,但是从今日起,将不再有了。” 扶苏说着,随后将写着凌烟阁功臣名字的帛书扔进了火盆。 这帛书在火盆里蹿起了火苗,烧的老高。 三里之外,司马欣坐在战车上,他望着前方被太阳照亮的大地,心中也是忽的豁然开朗。 董翳说的是,皇帝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有没有造反之心。chaptere 第二十一章 兵法:将欲毁之,必先姑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同一个清晨,阔大的咸阳望夷宫中一片清冷。 但是章台宫中,侍郎侍中们则围在一起忙的不可开交。 十二座巨大的铜人立在咸阳宫中,沐浴着清澈的晨光。 堤坝上早已经杨柳依依,并非上党郡之内的春日才露的气象。 妇人采桑,织布,在河边浣洗衣服,春光融融。 暴风雨前总是异常平静,异常美好。 这个时候,已经是急报被突然被送到咸阳城的第二日了。民众却对悄然而至的危险一无所知。 就像是羊圈里的羊群,习惯了在安适的地方悠哉悠哉的吃草,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有狼群接近了羊圈。 丞相冯去疾已经召集了许多大臣来到宫中,这是他的职责。 替皇帝陛下留守咸阳,如果遇到突发状况,自然是他来主持大局。 不过是一夜之间,冯去疾头上的发全部白了。 冯去疾只召集了两位大臣,这两人都是改革派,都是愿意支持皇帝陛下对帝国进行改革的人。 司寇蒙毅、御史大夫王戊。 三人的会议,看起来有些清冷奚落,但是这却是帝国最高级首脑的会议。 扶苏已经拿下了帝国的几个巨头,这朝野上下一时间再没有了反对之声,但并不代表,这反对就不存在了。 在章台宫偏殿中,蒙毅率先道: “任嚣狼子野心,屠唯心怀不轨,两人在一起,本就会酿造祸患。如今皇帝陛下不遗余力在全国推行文教、推广新币,接连的改动,让这两人对陛下心生反意。” “先帝从前就有诛杀这二人之意,如今他们造反,可见其野心勃勃,只等陛下收到消息派军镇压。将二人伏诛。” 冯去疾颤动着枯瘦如冬枝的手,他眼中泛着前所未有的杀伐之色: “这场叛逆背后,是帝国内部的利益纷争。我得到消息,任嚣之所以叛乱,打的是让皇帝陛下废除新制,恢复旧制的旗号。不仅如此,任嚣叛乱的事情,还与咸阳城中诸多权贵有关系。我以为,这咸阳城中,怕是要清洗一番。否则咸阳城中怕是有人要和任嚣里应外合,到时候关中大乱,陛下可无法回到咸阳。” 蒙毅静静听了,他只觉得丞相今日奇怪。 平日里可正是丞相帮助皇帝陛下安抚反对陛下的权贵的人,怎么如今丞相主动说起这些人,则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忌惮。 按理说,丞相这个时候应该忙着避嫌才是。 在这种危难的时刻下,最是要保持冷静。 王戊听了,很为愤慨,他振臂一挥,大义凛然道: “我有监察百官之权,蒙司寇掌管帝国刑杀,如今若咸阳城中有人敢趁机作乱,我必定率兵诛杀反叛者。” 冯去疾未将心中不满表露出来,只是眉头始终横着。 “反对陛下革新的人,多为王室宗族、法家贵戚、军功之后,御史大夫纵使心比天高,想要为陛下铲除政敌,但是这三类人,可都不是好应对的。” 这番话,无疑击中了王戊的死穴。 王戊听了,自然生气。 “丞相此言差矣,我为帝国三公之一,虽然比不得丞相年高德劭,地位尊崇,不能用言语安抚的手段镇压这些人,但是我手中却握有生杀之权,凡是反对陛下的,我王戊都会替陛下铲除他们。” 冯去疾听了,心里自然大喜,但是这个时候,火候还是不够。 这三类政敌联合起来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不论得罪哪一派,都会让他在朝堂上损失威严,落下话柄。 所以他只有借王戊的手去做成这件事。 到时候,他便可以一来铲除皇帝陛下的心头之患,稳固朝纲;二来趁机灭掉王戊的威风,引起皇帝陛下对王戊的厌恶。 这是一件肮脏的事情,皇帝不愿意去做,只能别人去背这个名声。 他冯去疾是二世看中的去承担做这件肮脏的事情的人,这意味着,他的相权之路可能要就此走向终结。 但是冯去疾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怎么会轻易就败给皇帝。 冯去疾只是微微环视了一下朝野,就发现他身边就站着这样最好的背负这样铲除先帝功勋骂名的人。 这个人,正是王戊。 王戊的权力,来自于皇帝的信任。 但是现在,冯去疾要让王戊来做这件肮脏的事情。 说它肮脏,自然是因为这次动手铲除的对象是先帝的功勋集团,这是要流血的,这是对先帝功臣的铲除,是忘恩负义,是流血牺牲,是对皇帝陛下安抚怀柔清名的玷污。 二世不肯做的,自然只能由臣子们代劳。 想必皇帝陛下回来后见到满街的尸体,必定会对王戊震怒,但是震怒之下,他的心头之患也将被彻底铲除,而结果就是,他冯去疾帮助皇帝陛下设计了一个绝妙的方法,进而赢的皇帝陛下的信任,非但如此,他还铲除了自己的政敌。 在朝堂当中,随便给自己树立敌人是不明智的行为。 但是却有人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向自己的位置进发。这是对他丞相的挑衅。 他冯去疾也得给文武百官好好上一课。 冯去疾听了王戊这副慷慨陈词,只是装作没听见的模样,继续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这可让性情张扬且不知收敛的王戊见到大为恼火。 “丞相这是不信我” 平日里,冯去疾见到王戊,完全可以用谦恭二字来形容。但是今日,则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在撒泼说大话吹牛皮一样。 冯去疾则露出轻慢之色,慢条斯理道: “此一时,彼一时。此一事,彼一事。” 王戊见状,更是怒从心中起。 蒙毅眼见王戊的怒火被冯去疾三言两语撩拨起来,他却并未出手阻止。 这两人平日里看着和气,实则私下里互相不服。 今日为了这件事吵起来了,倒是让蒙毅意外。 他是蒙毅,自成一党,丞相和王戊两人就是拼的你死我活他也不应该掺和其中,否则他就是偏向了其中一方。 但蒙毅还是很为无奈的道: “如今叛逆当前,朝臣又对此议论纷纷,我等连朝会都不敢开,此时可万万不能伤了和气。蒙毅知道,二位都是为了陛下作想。还请坐定商讨对策吧。” 王戊听到,很是生气。 王戊挺着自己的粗壮的腰腹,仗着腰间的长剑,一脸骄横的道: “我何须你来教我做事!?你们蒙家如今已经是一个空壳。若非陛下念在你们蒙家是三代为秦国效力,早就让你们二人回家闲赋去了。区区一个掌管文书的常卿,居然也敢自诩三公。且不论你品秩,单论年龄,你今日也不够格与我同列。” 蒙毅听了这话,自然额头上青筋暴起。 王戊这话正像是一支支疾速的利箭,密集而又精准的射的蒙毅的每一片逆鳞上。 蒙毅愤然而起,但是他却又在原地仗剑盘桓几步,最后他对着王戊作揖道: “御史在上,方才是晚辈唐突了。” 王戊听了,只是略为没好气打开看了他一眼。 “这才对嘛。其实你们蒙氏一族,不论是在朝野还是在军中,都威慑力极高,只是可惜的是,你们蒙氏一族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话说完,王戊拍了拍蒙毅的肩膀。 “司寇啊!来日方长!” 听完这番话,蒙毅的脸黑的像是个秤砣。但是蒙毅始终未表露出愤怒之色。 像蒙毅这样的隐忍,在权力场上是致命的。 而像王戊这样的猖狂,在权力场上也是致命的。 一个是持有致命的权力之剑去杀害别人,而另一个是被人用暗剑捅穿身体而不自知。 而这就是冯去疾选择了王戊而非蒙毅来做这件肮脏事情 丞相看着王戊,脸上满是不满。 “好了,御史大夫,不要为难司寇了。司寇虽然官职权力不大,但是毕竟是我大秦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司寇,且统领大理寺。但是司寇专管刑狱之事,若是咸阳城中有人犯了事,正需要司寇依法办理。如今我正需要司寇呢。” 王戊听了,却揶揄道: “我听说,陛下下令,大理寺之事由无须向丞相禀告,但是我王戊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丞相管不得的,我却可以管的。我指点司寇,正是司我之职。” 王戊对着丞相冷嘲热讽一番,又是惹得冯去疾心中不快。 但是这个时候,蒙毅却只觉得这个王戊自大的可笑。 大理寺只需要向皇帝负责,那是因为皇帝想要让律法只体现他一个人的意志。他虽然为百官,但是为司寇,只对皇帝陛下负责。 可这个王戊却竟然以为,他是低于他之下的存在。 话已经出了口,王戊见他言语犀利,让丞相和司寇两人都大为不悦,自然也会有清醒理智的时刻,他假意赔礼道歉说: “今日是我莽撞了,言语中冲撞了丞相和司寇,还请二位不要生气。”说着,王戊对丞相作揖,随后他又亲自将拉着司寇的手,让他坐回原位。 一旁的言官眼疾手快,对于今日这场闹剧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 王戊见到这一幕,自然记恨在心里,这些个言官,什么事情什么发言都要记录下来,若是等到陛下回来,他跑到陛下面前告我的状,那我可就惨了,不行,稍后我得想办法让他把今日的话都给删了。 三人重新坐定,又开始商议。 只是这次,王戊还是自顾自的发号施令。 “既然丞相已经有了证据,那便将凡是牵连造反之案的人列一份名单交予我,我好去查证,另外丞相若是有证据,也请丞相一并转交于我。我一定会赶在陛下回到咸阳之前,抢先处理完那些违逆陛下心意的人。” 冯去疾听了,自然露出不愿之色。 虽然他想让王戊做了这恶人,但是他不想让王戊把事情搞砸。 “此事牵连甚广,还需斟酌。” 王戊肃容: “丞相,持重也得有个限度,而且我们不可能在所有的时候都能顾全大局。” 冯去疾拧眉,复道: “与此事有关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而且我秦国宗室之人,也不可妄动。更有我秦国军功世家大族,他们的实力可不容小觑。你可不要乱来。” 王戊则曰: “但是在我王戊眼中,凡是挡了陛下之路的人,只有一个死字。我有陛下给予的特权,先斩后奏!” 冯去疾听了,这话挠的他心痒痒的,他就是要利用王戊的权力。 若他没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就不会做出让陛下对他不满的事情,也做不成这桩大屠杀。 “若是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王戊听了,反而讥笑这冯去疾胆小怕事。既然如此,这平叛的事情就由他来好了。 “丞相放心,此事我一人一力承担,若是出了事,绝对不会连累丞相。” 冯去疾还是表现的不肯信王戊。 他对着王戊道: “还是等陛下的诏令吧。这件事,等我上报陛下看陛下如何裁决?” 王戊为何表现的如此心切,因为他迫切的想要立功,想要巩固他的地位。 他们这样的勋贵之后,自幼便被笼罩在父辈的光辉之下,一心想要证明自己。 王绾或许早就被人遗忘了,但是他一直成为了王戊的恐惧。 离了他父亲,难道他王戊就真的不行了? 当然不是。 王戊自有他的判断。 “丞相你既然得到了消息,咸阳城中有任嚣的奸细,那么就应该及时将他们抓捕起来。我听说当初昌平君曾因为不得志和楚国的大将军有联系,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当夜便围住昌平君的家宅,以防止继续走漏消息。如今我咸阳守备空虚,陛下又不在咸阳城,若是这样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关中必定大乱,陛下如何能回到咸阳城呢?” “依我之见,此事必须要快速解决。紧急军情陛下想必也已经收到了,陛下身在上党,那么我秦国最精锐的大军不日而至,扑灭任嚣反叛大军可谓易如反掌。” “而今你我都知道,之所以会有反叛是朝中反对陛下的势力挑唆酿成的恶果,若是我们还不能及时从源头加以肃清,而是留待陛下回到咸阳再行处置,不是留着祸患继续酝酿恶果吗?” 丞相听了,白发苍苍的头颅不住的点着,眼中满是惊恐。 “我就是担心,这些人与叛军里应外合,到时候,咸阳城危矣。” 王戊听了,更是拍着两股。 “丞相既然考虑到了事态会非常严重,为何还要为这些人遮掩呢,难不成,丞相与这些人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吗?” 冯去疾肃容: “休要胡言。我只是担心事态会变得更严重,到时候朝中两党相争,咸阳城会有兵戎之灾。”chaptere 第二十二章 接连不断的反转(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戊又问: “我听说,先发者制人,而后发者为人所制。如今我们不主动出击,反而要包庇这些人,不是让祸患酝酿的更大吗?丞相,你我稍不留神,这些人可就要教唆任嚣带兵西进。” “可你我都知道陛下此去本就是要在军中常住,以获得在军中的威信,如今我们贸然以这种事请皇帝陛下回咸阳,陛下必然震怒,到时候,陛下归来一定会问责我们二人。” “如今这种时候,正需要丞相做出抉择。这可是帝国的危急之时啊!” 王戊拉着冯去疾的袖子。 冯去疾抬头看了看王戊,这才哆哆嗦嗦的拿出了褡裢里的帛书,但是他紧紧的攥在手里,不肯交给王戊。 “此事一旦走漏风声,会引得咸阳城中大乱。我还是先将此事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王戊眼见功劳就在冯去疾的手中,贪心如他,于是便一把夺过帛书。于是这对于二世和冯去疾来说极为有利的事情,但于自己却是天大的祸患的事情被王戊一口气揽下。 王戊拿了帛书,就拿过去和蒙毅两人对着烛火看了起来。 蒙毅见到这帛书,也是吃了一惊,这上面密密麻麻许多名字,最为醒目的就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上卿的名字。 就是王戊,他看到这帛书上的名字,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毫无形象可言。 “要出大事了!” 王戊一脸肃穆的看向冯去疾。 冯去疾则像一座小山一样,稳稳当当的盘腿坐在座上。 “兹事体大,此事只有我们三人可以知道。” 从王戊拿起这封帛书之后,一场血光之灾就在咸阳城中拉起帷幕。 王戊眸中闪着火光,硕大的鼻头却又冒着冷汗。 “我会妥善处理此事。” 冯去疾皱眉,他最后一次呵斥王戊。 “王御史,尔先父为相,对我多有提携,我一直敬重王相。我今日对你做这样的警告,并不是因为你是如今皇后的亲哥哥,又是陛下亲封的御史,而是我念在先丞相对我的提携之恩,如今再次告诫于你。如今你既然为御史,位高权重,切忌心急。” “如今事出突然,连老夫都难以下决策,御史大夫切莫急于逞能。御史如今当稍安勿躁,待我禀报陛下……” 王戊也不出言驳斥冯去疾,他只是出剑横在帝国的丞相面前,这可是大不敬。 亏得他未出鞘,否则冯去疾便要震怒,到时候更加难以收场。 冯去疾身子一僵。 “丞相不必多言。若出了事,皆由我一人承担。” 撂下这话,王戊便扬长而去。 司寇蒙毅也是看的瞠目结舌,久久看着冯去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去疾的脸色自然也是极为难堪。 司寇等了一会儿看着冯去疾脸色渐渐和缓,这才小心翼翼的道: “请丞相息怒。今日之事,皆因事出突然,御史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冯去疾捋着长须。 “是啊,御史是为了让秦国的改革继续顺利推行……” 司寇听了,也是默然。 “利于大众的大事,未必利于小众。我想等时日长久了,朝中旧臣也会消气的。” “不,司寇。你错了。帝国的建立是为贵族服务的,当它不再为贵族服务,就会失去贵族的拥护。这场对抗的爆发,早就是蓄谋已久。早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隐约有了苗头……” “先帝?” 蒙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料冯去疾道: “昔日帝国只为皇帝陛下一人服务,自然有人不满;如今帝国为天下人服务,自然更有人不满。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在陛下行改革之前,我曾问过陛下,在拥护陛下的朝臣和不知所谓的庶民之间,陛下究竟要选择何者?” 蒙毅自然问: “不知当时陛下是如何回答的。” “陛下未做出回答,但是却做出了选择。” 冯去疾说着,已经站起,慢悠悠的走向了大殿门口,随后他对着门口的十二金人发出了一声喟叹。 冯去疾忽的出言道: “闹得今日的局面,可真谓荒唐!” 蒙毅闻言,一言不发,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冯去疾身后。 冯去疾忽的重重舒了一口气,他转回身对着蒙毅道: “司寇,还请司寇速速追上御史,御史不服于我,也不肯听我的话。我看他对司寇倒还有几分敬重。他性子火爆,又是一心忠于皇帝陛下,怕是要做出什么大事来。我请司寇前去看着他。我尽快拟写奏章,将咸阳城中的事情奏报于陛下。” 蒙毅闻言,本想拒绝,自然面露难色。 冯去疾只好道: “司寇,你也是九卿之一啊。而且如今这种时候,老夫也就只能信任你了。” 蒙毅心中对冯去疾始终保有戒心。这话听得他反而觉得奇怪。 “丞相何不自己派人前去?方才丞相也见了,我这个司寇并不能入御史的眼,贸然跟着御史,反而引得御史心烦。如今要紧的还是尽快向皇帝陛下陈明这里的情况,等皇帝陛下批复。” 丞相听了,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哀叹道: “唉!你不去,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司寇自然疑惑,他作揖问道: “我不知丞相为何这么惧怕御史,惧怕御史却又单独告诉御史和我此事?” 冯去疾年迈,演技也炉火纯青,方才步步引诱王戊,字里行间可谓滴水不漏。但当下头发雪白的他,却在蒙毅的这个问题面前露出了狐狸尾巴。 迎着蒙毅锐利的目光,冯去疾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是担心御史的脾气啊。” 司寇听了,忽的像是猎狼附体一般,继续尖刻的盘问他今日的表演漏洞。 “听闻丞相之子将军冯劫和先丞相之子御史王戊两人旧日是同窗,想必丞相大人也对御史的个性非常了解。御史一心想要让朝臣都对其刮目相看,不想让朝臣以为他是因为皇后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功勋。” “丞相明知御史的心结,却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只告诉我们二人此事,这不是逼得御史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吗?御史手中不仅仅有生杀之权,而且有皇权特许,可先斩后奏。” 说完这话,丞相当即脸色一变。 “大胆蒙毅,竟然指责于我!若非看在你蒙氏一族始终忠于皇帝陛下,我今日怎么召集你来章台。你竟然对我做出这样含血喷人的指摘!” 蒙毅听了,也是吞了吞喉哽。 冯去疾见状,更是大怒。 “你这小子,因家世功勋直接入朝为官,这么多年竟然也不懂为官的道理。今日之事涉及的乃是朝中党派之争。在大秦这个庞大的帝国进行改革,若非先帝那样的坚毅之主,绝不可能轻易完成。如今拥护先帝之制的人大有人在,且互相勾结,密谋逼皇帝陛下大封诸将!” “这样的叛逆之事在前,你竟然认为我冯去疾存了私心,想要借机会铲除我的政敌!” 蒙毅听了这番呵斥,自然面带愧色,连忙对着冯去疾赔不是。 “丞相是我方才心急了。还请丞相勿怪。” 冯去疾甩了甩衣袖,狰狞着脸道: “好了,我也让你去做这件事,否则你觉得我难为你。你这就出宫去吧,待在你的府中,直到我接到陛下的诏令,我倒时在召你入宫商议此事。” 蒙毅只得作揖告退。 出了宫殿,蒙毅只觉得自己胸前似乎被压了一大块石头,他喘不过气来。 蒙毅有所察觉,丞相似乎操控把握了一切。 下章台宫阶的路上,蒙毅心中犹豫不止,他的眼皮更是剧烈的跳动。从昨日收到消息到现在,他一直没有休息过。 直觉告诉他,咸阳城将要出大事。 …… …… …… 甘泉宫。 王戊气冲冲的提剑去了皇后的宫所。 无需通禀,王戊一路直奔皇后的寝殿,他远远便见到了形体瘦削的皇后。 这种时候王戊哪还有心情关心他的妹妹。 “臣拜见皇后。” “兄长如此着急前来找我,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呢?” “我请皇后调宫中兵马于我,以好让我前去捉拿叛逆。” 皇后听了,自然诧异。 “调兵!” “正是。如今事情紧急,来不及细说了,请皇后速速调甘泉宫三千郎卫于我。” “兄长,你不说明缘由,我怎能调动我甘泉宫的兵马给你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王戊左看右看,都是宫中下人。 “尔等还不速速退下,没看到我与皇后有要事相商吗?” 王戊呵斥一声,这些郎卫和宫女们却不为所动,只是一个个眼巴巴望着皇后。 王戊只在被肃清的大殿内对着皇后说了一句话。 “咸阳城中将要有人造反!” 王琳做了皇后,自然气度不一样,她听到这话,并不奇怪。她曾幻想过,等到皇帝陛下经历一些危难之时,到时候只有她帮助他陪伴他,那个时候皇帝一定会对她回心转意。 听到这样的消息,皇后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而是露出了惊奇的表情。此刻,皇后的内心狂喜,她认为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 “竟然有这种事?兄长你可有证据。” “此事自然是千真万确,难道我是来寻你开心不成。情况紧急,我要尽快将咸阳城中的叛逆份子抓捕起来,否则祸患更大。” “那我与你同去。” “不可,皇后身份尊贵,而且我这次去,是要去缉拿乱党,皇后还是待在宫中为好。” 若是从前,王戊不肯搭理她这个妹妹,王琳只是会哭一场,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是皇后了。 王琳露出不悦之色。 “王戊——兹事体大,总要查明情况再说。何况是从我这里调遣郎卫,这可是大事,会在宫中引起恐慌。” 王戊见她妹妹威仪不凡,又这么心意坚决。 “那皇后与我同车,我与皇后一同前去缉拿乱党。” 皇后这便下令: “速速去传卫尉。” 随后皇后又去了帘幕后面,这可让王戊急坏了,早知道借用皇后的精兵这么麻烦,竟然要耽搁这么久,他当初就不应该前来求助皇后。 但是皇后手中的可全部都是精兵。 王戊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原地踏步走。 过了好一会,皇后这才换上冕服,一手提剑,一手持着皇后宝印从寝殿走出。 王戊很是惊讶。 而都尉也在此时到了,是个一脸胡子拉碴,但十分结实的壮汉,他头盔上插着红色的羽翎,很是醒目。 “臣见过皇后,见过御史。” “好了,快起来吧。” 王戊心急道。 皇后淡淡道: “平身吧。” 皇后卫尉这才站起身。 电光火石之间,王戊发觉他妹妹在后宫之中威信很高。 但是,女人就是女人,太拖沓了。 王戊对王琳说: “妹妹你不懂兵,还是将这个人和三千郎卫交给我吧。” 王琳听着久违的亲切的呼喊,心肠自然软了下来。随后她又问道: “本宫要与你同乘,你不会食言吧?” 王戊信誓旦旦道: “自然不会,我岂敢欺骗皇后。” 王琳见状,径直将皇后玉玺给了他,随后又对都尉道: “此乃皇后宝印,我交予家兄,就是要你凡事听他的命令。” 都尉虽然迟疑,但是如今皇帝不在宫中,他自然应该听皇后的。 都尉自然称唯。 三人同行,这就要出宫。 王戊也没闲着,趁着皇后上了马车,他们几个男人在马车外调兵遣将的功夫。 他迅速带着都尉去了角落里,随后拿了印,逼着都尉让他给皇后驾马车返回甘泉宫。 都尉不敢得罪王戊,又见事情紧急,于是就只好听他的话。 于是王戊果真持了皇后之玺率兵而走,而皇后则坐在了马车里,被都尉随意的赶着马车四处乱走。 却不想,王戊刚刚出了皇宫的门,皇后便追了回来。 这三千甘泉宫郎卫出宫,可要惊动整个皇宫。 “兄长,你好可恶啊!带了我的郎卫,还不知要做什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还欺骗我。” 王戊很是尴尬,手足无措道: “若是皇后出了事,我无法跟陛下交代。” 王琳不听,这才追问,王戊对他说了只言片语,但是这任嚣叛军大军前来攻打关中的消息则在宫里传开了。 这话出了口,就像山风出了谷口,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整座宫里传开了。 皇后听了,也是诧异。 “这可是大事,你不应该贸然行动。稍有异动,走漏风声,那便是满城风雨。” 王戊听了,也是肃容。但是情况危急,他不为皇帝陛下身先士卒,谁为皇帝陛下身先士卒。 “皇后大可安心,我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皇后震怒: “你有的权力,都是陛下赐给你的。如今稍有不慎,那可是要灭族的大事。” 王戊则道: “我不灭他族,他族便要灭我族。为了帮助陛下推行新政,我已经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陛下需要有人为他背这个骂名,若不如此,那些反对陛下改革的人还会阻挠陛下。” 皇后听了,头脑冷静了下来。 “既是如此,那我定然也支持兄长。” 王戊不再多说。 “妹妹你去为我做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 “如今有人要趁着我为皇帝陛下尽忠,趁机想要铲除我,不知妹妹可为兄长分忧?” 皇后听了,呆愣了片刻。 “兄长说什么,我自会照做。”chaptere 第二十三章 咸阳暴动,血流成河(上) 舒兰殿。 雪姬正坐在殿中抚摸隆起的小腹,公子晣则对着韩非子的文章想着午时什么时候才能到,到时候他就可以趁着她母君睡觉然后溜出去打弹弓了。 晣对着这书,脑子里则都是树上的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鸟儿。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剧烈的车马声。 皇后的寝宫,那可是在内宫。王戊让皇后调动三千郎卫助他,也意味着抽调了内宫一半的防卫。 要知道保护整座咸阳宫的郎卫,上上下下共计三万人。皇帝外出,带了不少兵马,但是剩下的兵马,王戊也不敢调动,那可是保护三座宫室——章台、祈年、望夷的兵马。 除过皇帝之外的人调动三千兵马,自然引起整座咸阳宫的人关注。 大堆人马从宫中呼啸而过,车声隆隆,气势自然极大。 雪姬自然也被这声音惊动了。 “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子晣的心思这下收回来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座皇城内都知道皇后调兵出宫了。 持着皇后的节和玉玺,王戊代皇后下令,文武百官入宫朝见,须得通过皇后的准允方可。 咸阳宫中的郎卫,自然都是受过严格的挑选和训练的,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今日这种情况。 竟然是御史大夫拿着皇后的玉玺对他们发号施令。 这把守宫门的卫尉百里无敌也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如今皇帝不在,宫中虽然是群龙无首,但是皇帝之下,是为皇后。 百利无敌对着王戊的口令自然是皱眉沉思。 王戊对着百利无敌道: “你很快就会明白我的用意,我今日做这样的安排,是唯恐咸阳城中大乱,有人意图为祸皇宫,你守好咸阳宫。” 百利无敌闻言,自然心头一紧。 “敢问御史,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才需要戒严?若是陛下回来,在下可不好对陛下交代。” 王戊急着缉拿叛逆分子,他需要争分夺秒,而且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说的越多,只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王戊只是呵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连皇后的话也不听。” 这话刺耳,但是相当管用,百利无敌只好道: “卑下遵命。” 三千郎卫驾车而出,却也不知为何,只是跟着令旗行动。 车马相接,轰轰隆隆,百利无敌站在宫门口吃了一口又一口黄土。 “怪事!” 王戊带着皇后的郎卫出了宫,很快又去了自己的御史府,带了御史丞等率府中全部兵马前来缉拿叛逆之徒。 王戊足足凑了五千人的队伍,围在帝国的两位上卿家门前。 一位上卿为姚贾,另一位则为荀攸。 彼时两位上卿都正在自己府中闲坐,还以为这天下都是歌舞升平。随后,其府吏匆匆来报,说是府门已经被围。 所谓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不满皇帝陛下在秦国革新的人,首当其冲正是这二人,只因为他们官职更高,说话更具有分量。 两人听到府门被围,当即便要带着家里老小仓皇而逃,门客也各做反应,但是府中已经是乱作一团。 不过片刻的功夫,王戊又下令让郎卫进去捉拿了姚、荀两家一家老小。 外面车马喧闹,府中一片哭嚎。 姚贾总算是在上囚车之时拿出了些上卿的架子,只是道: “王戊,老夫何错之有?” 王戊阴阴笑道: “有什么错?等皇帝陛下回来你再慢慢对皇帝陛下解释吧。” 说完这话,王戊赶着马车就继续按图索骥。 王戊的计划,本是借着他的职权,将叛逆分子一一揪出来,押入大牢,等皇帝陛下回来再发落。 而这些出现在帛书上的名字,也正是曾经反对过皇帝推行儒术治国的人。 王戊目露凶光的看着帛书,殊不知咸阳城中已经开始起火了。 从他带兵围了姚贾一家开始,这咸阳城卿将之门第便有所耳闻。而宫中又渐渐透露出消息,有人造反。 这个时候,究竟你有没有造反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关心的是,王戊是支持皇帝陛下改革的人,他们曾联合起来弹劾过王戊,这么一来,他们自然而然觉得王戊是趁机想要铲除他们这些反对改革的老顽固。 这激起了一些功勋之后的不满情绪。 五大夫赵婴闻之,很快便聚了有爵位的将领们聚在一起讨论应对这件事。 “王戊方才竟然以谋反的罪名逮捕了姚贾、荀攸二位上卿,姚贾乃是先帝在世时有大功的重臣,他既然敢逮捕姚贾,那随后必然敢来逮捕我等,给我们安上罪名,逼迫我等就范。” “如今皇帝陛下宁可信任王戊这样的顽固匹夫,也不肯信任我们,给予王戊对我等的生杀予夺之权。让王戊在咸阳祸患我等先帝的辅佐之臣,我想王戊的队伍已经在朝着我们赶来了。” “如今我们逃是逃不过了,唯有以死抗之。绝不能让王戊将我等以谋反之名逮捕起来,有失体统!” 赵婴经常随先帝出行,在这些大臣之中颇有威严。此时他仍旧端着大将的气度,义正言辞道。 对于这件事情,他赵婴不管听到什么样的消息始终未露出惧色。 大家听了,自然附和。 其他五大夫、公乘、左庶长、右庶长纷纷附和。 但这个时候,司马景却出言道: “可是我们已死抗之,谁又来洗刷我们的冤屈呢?我们未有造反之心啊。我以为,我等应当主动让御史搜查,以表明自己的清白之心,否则摊上这样的祸事,那可是株连九族的祸事。” “我等未有造反之心,如今若是贸然和王戊起了冲突,到时候局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其他人听了,纷纷缄口不言。 曹宣也觉得,这个时候出来公然反抗,只会使得局面更加糟糕。 曹宣亦然出言道: “我以为司马公乘所言极是。我等稍安勿躁,且看御史王戊有何凭证。何况,我等都是清清白白之人,他怎可给我们凭空安上罪名。皇帝陛下更是以仁名在外,决计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司马景亦然道: “我也以为如此。我的儿子司马谈在宫中为事,经常见到陛下,陛下处事力求公允,对我等也是以礼相待。今日之事怕是一场误会。我等皆为先帝提拔起来的功臣,怎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这个时候,王贲的从弟王炎却站出来道: “诸位,虽然如今情势紧急,更需要我等精心沉思,但还请诸位听我一样。通武侯虽然在家闲赋,但也十分关心外面的局势。通武侯得悉如今朝中改革之风大起,时常为先帝之业痛心疾首。” “自先帝变革秦国诸多体制,我等看在眼中,痛在心中,皆为先帝不平。自从新帝继位,我等为先帝攻下江山的臣子反而说不上什么话,由着皇帝陛下的性子任意任免调动官吏。” “陛下完全不顾祖制,不顾尊卑贵贱之别,区区贱民都可以被提拔为郡守,这让我等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情何以堪~!” 这话说到痛楚,大家自然群情激奋。 司马景看着这一幕,他自然觉出这王炎不对劲,但是他也不好再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 “二世继位,我等本就不求功勋,只想着如何继续为皇帝陛下尽忠。可如今,陛下非但未重用我等,反而将我等当做反贼对待。这样的陛下,还值得我等效忠吗?” 王炎义愤填膺的说着,双拳举起,一脸愤怒之色。 而其他人听了这番话,则纷纷一脸惧色。 这可是叛逆之言啊。 到了此时,这些身居爵位之人,自然得以知道王炎这家伙的本性是什么。 王炎却继续道: “听我说,今日的祸事,其实是我等命中注定要遭遇的。难道大家忘记了,当初先帝在世时,天下初定,群臣云集,议论大事,我秦国太子东阳君便在朝堂上都说了些什么吗?” “我秦国军功爵制为国之大害,必须剔除。太子早有异心,岂能为我等之君王。如今王戊竟然连堂堂上卿姚贾都该逮捕,更别说对我们这些人了。” “王戊是皇帝陛下的得力干将,我想他敢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受皇帝陛下之意,否则,他何以能调动宫中兵马呢。我听说今日围剿姚贾等人的,乃宫中郎卫。” “可见,正是皇帝陛下下令让王戊对我等这些为了陛下江山做考虑劝阻陛下不要改立儒术的臣子痛下杀手,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还有什么清白可言?至少,我王戊绝不会轻易就范。” “我深知陛下对我等怨恨久矣,就算今日不除我等,日后也会想办法废了我等。就算我等今日肯乖乖就范,但是我想王戊也绝不会放过我们,一旦我等入了御史府,到时候便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诸位都是与我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所以我才今日在这里劝诸位一句,还是为自己作想,发起反抗,否则便是全家要被连坐。看看御史的所为,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将两位上卿全家抓起来,枉顾陛下先前颁布的法令,废除连坐制。” 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辞下来,自然大部分人都被王戊说动了。 这些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果这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那我便反!” 赵婴听了,自然觉得事态已经微微失控了。 他只是建议大家自卫,但是这王炎怎的直接煽动这些话语,逼得大家以为只有死路一条。 赵婴也算是和皇帝陛下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二世的为人。而且这件事实在是发生的太突然了,以他的经验,背后必定有人在作祟。 现在,他明白了。 叛逆之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人。 赵婴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的又传来消息。 “节下——王御史在外与廷尉等人动起手来了。” 赵婴坐在上座,他听了这话自然大怒。 “荒唐!” 说着,赵婴便提起剑就要出去。 “公这是要作何?难道是为了让这二人停止纷争吗?依我之见,公侯还是留在府中,与我等静观其变。” 赵婴听了只道: “在这种时候,你竟然要我留在府中。简直岂有此理。” 司马景冲出来道: “公侯且慢。我以为,这个时候,当去请丞相!” 大家听了这话,纷纷冷静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来,咸阳城中还有个丞相。 曹宣也恍然大悟道: “是啊!丞相定然可以镇压住这二人。” 赵婴听了,脸色一沉,看来,这次的事情绝对和丞相脱不开关系。 赵婴对着府中下人道: “你速速去请丞相……”说着,赵婴又意识到,这老狐狸下了好大一盘棋,未必肯动。“不——我亲自去。” 其他公爵听了,也纷纷立起。 “我等同去。” “好!” 说着,这一群穿着华贵深衣的公爵们便纷纷起行。 王炎见了,自然不甘。没想到我竟然骗不了这帮人。看来二世虽然大改朝纲,但是也并未彻底失尽朝臣的拥戴之心。 于是乎,王炎也打算滥竽充数,急忙挤进了队伍。 只是这一行十四人才刚走出大室,却见大门被猛地撞开,随后便是宫中郎卫对着他们极其熟练的架起了弩机。 赵婴自然骇然,但随即他大怒问曰: “尔等知道我乃何人乎?竟敢对我架起弩机。” 这些郎卫中自然也有人认识他的,他可是宗室之臣,和赢秦王室曾经是同一个赵氏之源。 王戊持着剑进来,大笑一番。 “赵大夫,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是在商量什么呢?” 赵婴这些人一辈子都是命令人将弩箭指向六国之人,如今被王戊带人这样用秦国独有的弩机弩箭指着,自然又惊又怒。 “自然是商议如何等皇帝陛下回来揭发你今日的胡作非为!” “究竟是谁在胡作非为,私下聚众也不知在议论什么?” 这个时候,墙头上,也已经冒出来一个个秦国士卒的脑袋,他们熟练的搭起弩机,将赵婴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炎只是拍着两边的大腿道: “大事不妙!” 随后,一群人就围到了赵婴等人跟前,这些有功之将中多为秦国的宗室,更有学富五车者。 你可以将剑架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脖颈上,但是架在赵婴的脖颈上,无疑是触龙之逆鳞。 “赵大夫,得罪了!” 王戊见到赵婴这表情,心中微微生怯意。 很快,这十二个人被抓了起来,王戊一心坦然,他总算抓到了实据。但是不管怎样,违背皇帝命令的人就让他这次来个清洗吧。 谁也不知道,王戊心中的为官楷模是李斯。chaptere 第二十四章 咸阳暴动,血流成河(下) 顺君意者,便可爬的越高。甚至于,有时候为皇帝做些脏活累活,能让皇帝陛下把你当做知己。 这是李斯教给王戊的。 王戊看着这一大院子里的公爵,自然皱眉不止。 这五大夫赵婴可和别人不同,他不在这名单之上,但是如今却和王炎等人在一起。 而王炎,他的背后是通武侯王贲和武成侯王离。王炎尚且在名单之上,那这就意味着他可能还要牵扯到王家两位君侯,但是这两位君侯,一个是为大秦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军功震慑天下的通武侯王贲,一个却是如今正在为皇帝陛下效力的武成侯王离。 而且这司马敬、曹宣,也都是有勇有谋、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番思忖之下,王戊收敛了语气,肃容道: “诸位公侯,王戊今日得罪诸位了,我只是列行公事进行调查,还请诸位随我入一回御史府,到时候我也好给陛下交代。” 赵婴勃然大怒: “例行公事?无凭无据,入我府中抓人?难道你也要给我安个连坐的罪名” 王戊心知赵婴这是已经知道了他逮捕了两位上卿,而且听这口气,好似他是在滥用职权,王戊自然大怒。 “尔等之中,究竟有没有人勾结叛逆分子,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如今也就不要说这种大话了。你们还不快请几位公侯入御史府。” 王戊疾色看向身后。 迫于墙头的弩箭手,这十二位公侯只能被迫被逮捕。 这场面可十分吓人,功勋世家的门户都是连在一起坐落的,附近还有街市,自然人群密集,如今又推行了新的货币,官商相通,这些钟鸣鼎食之家门前自然更为热闹。 目下,百来双眼睛在赵府门前聚集,郎卫将赵府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议论纷纷,造反二字已经传的是是沸沸扬扬, 而十二名公爵被押着从府中走了出来,模样狼狈,更是使得满街道的人侧目而视。 只是王戊却在一件事上失策了。 文臣家中豢养的家臣大部分都是谋士,所以抄姚贾的家,不是女人就是老弱,抄家犹如探囊取物,但是这可是秦国的武将门中。 赵婴府中豢养的可大有死士,这死士三百人,见到冲入五十来人的郎卫,自然不会放在眼中,当即两拨人就在后院打斗起来。 “御史,大事不好。后院两拨人打起来了,已经有十名郎卫死在了赵大夫手下的死士手中。” 王戊听到有郎卫死了,自然震惊。 “我等乃御史府中人,皇帝陛下亲近之臣,这些人竟然敢主动对宫中郎卫和御史府的人动手,不是反叛是是什么?全部,格杀勿论!” 于是,械斗之声突起,赵婴家宅中血流成河,见到这种情况,赵婴自然大怒: “王戊你这个小人,居然对我家人动手。” 赵婴此时已经被押在了囚车上,他双手本被束缚着,却不料赵婴的家臣已经从后院突出来,几十名死士持着利剑从一个甬道中突出来杀死郎卫,前来解救赵婴。 一时间局势完全失控,这完全超出了王戊的计划。 两方立刻拼杀了起来。 秦人尚武,遇到不合理的事情,解决问题的方法要么法,要么武。 如今无法,那就只有动武了。 于是乎,一场血斗从赵婴府宅中开始蔓延到家宅门前,鲜血和残骸遍流在地,吓得平民四散而逃。 随后其他公侯的家臣死士也纷纷出来混战。这些公侯都是住在一个片区,这一家出事,其他家得知动向,自然纷纷前去护卫自家的男主人。 于是帝国的郎卫军队便和这些凶悍的家丁开始械斗。其结果自然是郎卫们的尸体成片的倒下,咸阳城东街之上一片哀哭之声,这可吓坏了其他人,不一会儿,咸阳令也被惊动了。 彼时赵成正在咸阳城中心生郁闷,他需要一个机会,让自己得以给兄长一家报仇,但是谁知道,却在这个时候,传出来这样的好消息。 对于赵成来说,这可是好机会。 于是一场混战彻底拉开帷幕。 咸阳令虽然不是内史,手中没有咸阳城五万京师的调动指挥权,但是他手中亦然有数千精兵,别忘了,城门是他来把守的。 于是,又一支精悍的兵马打着平叛的名义驾着马车急速冲向城西。 这样一支兵马的调动,经过咸阳令的调拨,到了现场看到身穿盔甲的将士们被杀得七零八落,同样身披盔甲,手持利剑的将士们自然心中振恐。 此时的王戊已经被麾下保护跑回了御史府,至于十二公爵,也是逃得逃,被抓捕的抓捕,这下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赵婴、曹宣等人跑去了别人的府宅上暂避,赵府门前横七竖八的尸体摆放了一地,鲜血渗透到了黄土地上,变成了黑色。 一张张狰狞的死亡面孔还有受伤后发出的惨痛叫喊,都让这一片原本和平富庶的地带变成了人间炼狱,满是血水覆盖。 丞相冯去疾很快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事情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有想到,王戊竟然只逮捕了两位上卿,而如今皇帝陛下真正的敌人,帝国军功世家大族却纹丝不动。 虽然却直接和他对抗起来,闹的局面这样不堪,但是始终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事情坏了! 彼时相府之中,冯长安正在他祖父身边。 “如今只有祖父能代为做主,平息此事了。” 冯去疾却摇摇头。 “赵婴等人已然犯下大错,如今即便我出面,也不会让情况更好过。而且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我担心其他公爵、侯爵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更为震怒,我担心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你这就去请九卿,尤其是司寇过来。” “祖父,请他们过来做什么呢?” 冯去疾肃容对曰: “王戊此人,不听我的劝告,未经权衡,更无皇帝陛下的诏令,竟然贸然进府闯府拿人,僭越司寇之权,如今酿下这样的祸事,都是因为他目中无人,我要召集诸卿前来,先让内史调动兵马镇压咸阳城,随后再缉拿王戊。另外,咸阳令,何许人也?谁允许他未经皇令贸然调兵的?叛逆乱党?你即刻去请内史将此人押送去大理寺。” 冯去疾对着冯长安和府上家臣安顿好了这些,便在府中静坐。他一脸深毅,眉头更是凸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头腾起。 就在冯长安等人出去后不久,府吏却又来报。 “丞相——宫中有人来了。” “谁人?” 陛下不在,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是太后娘娘的人,说是要请太后去宫中。” 冯去疾听了,只是命他出去回道: “你替我留他在府中做客,先试探试探他,到底前来所谓何事?” “唯。” 待府吏出了门,冯去疾脸上露出阴阴的笑容。 太后—— 他怎么忘记了,咸阳宫中还有太后呢。 冯去疾对着一旁的下吏道: “你速速去宫中见冯夫人,让她去太后宫中一趟,问问情况。” 随后,冯去疾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整座后宫。 一个时辰后,丞相门前停放着十几驾马车。 冯去疾左看右看,却不见少府。 “少府章邯何在?” “丞相,少府忙于皇陵督建之时,此事不能脱身。” 冯去疾眉头一沉,好啊,这个章邯,他倒是机灵,借着公务在身,平日里就不肯参与党派之争,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还是只想着保全自己。 冯去疾定定神,随后对诸卿拱手作揖。 “诸位,如今咸阳城中有了这场血光之灾,但是陛下不在帝都,不知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司寇傲视一圈,却听到人人都说: “我等皆听丞相之命。” 冯去疾满意的点点头。 “此事皆因王戊而起,我请内史、司寇协助我逮捕御史,等陛下回来再行发落。诸位以为如何?” “丞相所言甚是,王戊目中无人,不肯听从我们的劝告,竟然连先帝麾下的功臣上卿姚贾、荀攸等人也敢逮捕。” 正是因为王戊逮捕了上卿,让这些九卿大失面子,当下他们也感到非常振恐,所以听到冯去疾的号令,纷纷附和起来。 蒙毅被迫夹杂在这其中,不知如何是好。他心中知道事情的始末根由,但是却不好在这个时候直接拆穿冯去疾的阴谋。 短短一天之内,咸阳城已经是血流成河过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城中到处都是巡逻队伍,不知道究竟要逮捕谁。 人心惶惶不安,谣言却更为夸张。 于是乎,就在王戊忙着在府宅中写奏章准备向皇帝陛下奏请今日咸阳城发生的事情时,外面忽的兵马驾到,司寇蒙毅和内史一齐入府,将王戊拿下。 王戊的笔掉落在漆案上,他看着来人一脸诧异,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下是闯了逆天大祸。 以改革派和保守派两大势力的第一次外化冲突,最终以王戊锒铛入狱为结果,很快,秦帝国的第二任皇后也被太后斥令在宫中禁闭思过。 而荀攸、姚贾等人也被全部释放。 …… …… …… 一日后,皇帝诏令抵达了咸阳城。 少府章邯得令,率着大批刑徒军前往函谷关驻军,可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屠唯的军队连汉水都未渡过,却已经被南阳郡、汉中郡的兵马联手击退。 而任嚣、屠唯两人只好带着兵马一路往回逃。 三日后 大将司马欣率着十万大秦精锐铁骑赶来平叛时,汉水的水面上只剩下尸骸和被丢弃的战车、粮草还有箭矢。 除此之外,汉水水面上平静如波,偶有大雁略过水面,发出长长的嘶鸣。 芦苇丛生,茂密异常。 司马欣驾着战车随意走动的时候,还惊动了一群小鸭子。 诸将士见到这一幕,都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任嚣和屠唯这两人,图谋不轨,如今是死罪难逃,但想必他们是逃亡南边去了。我还是先向皇帝陛下报告这里的情况再说。” 不一时,章邯的大军也前来会合了。 章邯将咸阳城中发生的事情,都与司马欣说了。 司马欣听了,大为恼怒。 “简直荒唐!陛下曾在我等面前明令,不许将有人造反之事走漏风声,可是咸阳城中却已经将这些事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公卿大夫居然持械私斗。陛下闻之,必定大怒。” 章邯也道: “我不知事情如何会到这种田地,但归根到底,事情的起因在于皇帝陛下决意改革,这朝中人马分作两派,一派反对革制,一派主张革制。两党之间一直暗地里互相攻讦,如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其实是两党之间积怨已久。” 听了章邯这一番分析,司马欣自然侧目。 “原来如今咸阳城是这种局面,我们身在军中,虽然多有耳闻朝中政事改革,但是却因为领兵在外,无法面见陛下,也难以对陛下好言相劝啊。” 章邯道: “看来司马都尉也是不认可陛下改革新制。” 司马欣闻言,只是笑笑。 “少府,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啊。但我念在与你乃是旧交,今日便同你说实话吧。陛下想要坐稳江山,确实需要有改动,我们身在赵地,陛下的主张确实大有用处,只是陛下却犯了一个大错。” “还请司马都尉明示。” “陛下想要像先帝一样成就万世之名,所以陛下不将自己以常人审视之,自为圣人之君,但是陛下不知,我等只是想在乱世之中谋的功名利禄,没有陛下那样的心志。” 司马欣说着这话,言语中多有讥讽。 “陛下心怀天下,图尧舜之治,可谓明君矣。我等屠夫小人,心怀卑劣之思,如何能辅佐的了皇帝陛下这样的有为之君。” 章邯听了只是呵呵笑笑。 “司马都尉这户说的倒也不错,陛下对我等未免寄予了太多厚望。陛下希望以萧何那样的秦吏为我等做榜样,凡事以民为先,只可惜我等只是食肉之人,不懂这样的情怀。论格局,我等不及也君与萧何也。” 司马欣听了,自然也是大笑一番。 “知我者,章少府也。”chaptere 第二十六章 改革是要付出代价的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帐中人人议论的是帝国军队的建设,似乎之前的叛逆造反之事不曾发生。 而账外的士兵们,也少有人知道任嚣、屠唯的叛逆之事。二世亲自在上党郡犒赏三军,提出要以决斗的方式选拔新的战将。 由是,军中战鼓连天,叫喊不断,将士们血脉贲张。春天的日子里,柳絮翻飞,黑布军帐之中,飘飞着点点白星。 二世在军中视察了已经有整整五日,谁需要自己的提拔,谁对自己的态度暧昧不明,心中方才有了数。 军队是皇帝手中的利器,但是也是军功世家们自保的命根子。 要想保证朝中局势稳定,就务必要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始皇帝为何麾下会有千军万马对他忠心耿耿,得益于他发动多次战争,提拔了大批量的战将。始皇帝有恩于诸将,诸将自然会心甘情愿为他效忠,而且始皇帝本人的魅力,也征服了许多能成悍将。 但是二世不一样,目前,他手中没有那么多战事要安排,如果要打,就只能继续分封,违背扶苏一开始安定关中的国策。安定关中的国策,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目的,想要引起一场地理上的人口大迁移,需要政策的鼓舞和吸引,但是咸阳城作为天下的政治中心,无疑可以吸引天下士人慕名前来。 或许如今的齐鲁之地仍旧富庶,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其必不如以前。因为它将失去人口、人才、经济、政治等诸多资源。 言归正传,扶苏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控军权。 扶苏很清楚现在朝中的局势,两党相争,水火不容,不过是表面上平静罢了。两者之间还没有爆发明显的冲突。 所以扶苏要赶在事态更为严重之前,率先把控军权,如此便可瓦解秦国先军功集团的力量。 而秦帝国内部危机的解除,就会像春日将领,冬雪融化一样来的自然,无声无息。 帝国内部也不会发生什么流血的事变,但是计划不如变化,扶苏还坐在帐子之中想办法,在朝中单独设立一支机构,以新的军事骨干充实秦帝国精锐,瓦解旧军功贵族利益集团的力量。 可就在同一时刻,辕门之下,一队兵伍拥护着一个大箱子飞速向军队中疾驰而来。 这样的加急护卫,一看便是急件,却又是从咸阳发来的,自然引得军中的人侧目,到底是什么消息。 “皇帝陛下,咸阳急报——” 当着诸将的面,扶苏心头隐隐约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随后扶苏看向申聿。 “念。” 只是申聿打开后,却也双目呆直,脸上忽的像是蒙了一层寒霜一般,每一根毛孔都像是被冻住了。 看着申聿惊愕的模样,其他武将也纷纷摇起头来。 扶苏接过急奏,看的自己是眉毛直跳。随后,扶苏将急奏按在腿上,向下看了一圈,看着这些人焦急好奇的神色,扶苏更是于心不安。 国将有大祸! “柱国留下,其他人等都退下。” 诸将闻言,都侧目看向蒙恬,对蒙恬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么一来,这些天一直被皇帝十分亲善对待,甚至自以为已经超过了蒙恬在军中地位的董翳可就不这么想了。必定是咸阳出了大事,但是皇帝陛下只留了蒙恬在这里。 这更是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皇帝这些时日这般重用他,只是将他用作棋子而已。 虽然说,诸臣都是皇帝陛下的棋子,但这棋子和棋子之间也大有差别。 有些棋子,是为皇帝陛下布局之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但有些棋子,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蒙恬显然是前者,而他董翳,那可就不好说了。 新帝城府深,也不知他对我到底是何想法。我并无造反之心,但也并无什么高迁之心。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全靠昔日先帝提拔。 于是军中都尉之长董翳率先带众人告退。 很快,大帐中只剩下扶苏和蒙恬两个人。 皇帝的脸色从未有这般阴沉过。蒙恬见到,只是肃容,敛声屏息。 申聿看着二世微微颤动的手,也是无奈叹气。 蒙恬看完奏章,自是沉默不语。 “臣恳请陛下回咸阳为二位上卿和十二位公爵主持公道。” 扶苏看着蒙恬,只是勾起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皇帝的神情忽的异常平和,整个人也显得十分冷静。 两人并未说什么,但是军帐之中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烛火寂寥无声的摇动着。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朕想同大柱国好好说会话。” 蒙恬忍了一年了,可终于不用再忍了。 等到殿中只剩下两人,蒙恬便开始发问。 “咸阳城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陛下还是赶快回咸阳城处理大事吧。单独留臣在这里又有何用呢?” “兹事体大,朕想听听大柱国的意思。” “可陛下此前可从不将臣的话放在耳中,如今出了事,如何又要召臣为事呢。” 扶苏听了,自然讪笑。 “看来大柱国这一年来对朕多有抱怨。” 蒙恬一脸平静,只是极其从容的作揖道: “陛下莫要冤枉臣,臣不敢。” 蒙恬看向地面,脸上皆是怒气。 扶苏亦一脸冷酷的看着蒙恬。 从他当上皇帝,坐在皇座上那一刻,蒙恬就成为他的威胁和阻碍。因为扶苏当时只是个承接了先帝遗命且在秦国声名狼藉的太子。 不止蒙恬,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权力的争夺者。 当一个人到达了权力的顶峰,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便为万丈深渊。 “大柱国还记得昔日赵国的大将廉颇吗?” 蒙恬闻言,心中发颤,他抬起头,眼中似乎含着泪,问皇帝道: “廉颇,赵之名将也。可惜……” “大柱国可惜廉颇,我想因为怜惜廉颇之才。但朕怜惜廉颇,则是因为赵王不辨忠奸,亲信小人,偏信佞臣,最后让廉颇被楚王请奏,随后客死他乡,未得善终。” 蒙恬闻言,自是一默。 可随后,扶苏又道: “公可还记得我秦国武安君白起?” “无白起,便无今之天下。” “那大柱国以为,自己和白起相比,有什么不同呢?” 蒙恬听到皇帝问自己和从前被杀的猛将有什么不同,蒙恬自然开始心里打颤。 到目前为止,即便手下有叛逆力量,但是扶苏还是有对天下任何人的生杀予夺之权,蒙恬也不例外。 蒙恬复道: “臣未有造反之心。” “朕从先帝那里得知,当日白起也是这样说的。” 蒙恬惊讶万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起非有反心,实为权重矣。即便当时先王不杀他,后世之君也会杀了他。大柱国如何会以为,忠心就可让一个人得善终呢?岂不闻我秦帝国武成侯王翦,功成之后,急欲隐退。” 蒙恬闻之,只是手背上一阵阵发凉。 “臣一片忠心,只为陛下,为大秦帝国的社稷。若蒙恬对陛下有二心,臣请上天引雷火击之。” “臣之所以不避嫌,明知臣位高权重,还是直言上谏,只是蒙先帝临终嘱托,扶持陛下稳固地位而已。请陛下明鉴。” 扶苏只道: “朕若是不能明鉴,大柱国何以如今为大柱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蒙恬听了,自然惊讶。 丞相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怎么到了他这里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 “此次朕回到咸阳城,会拜大柱国为右丞相,从此统领朝政。” 蒙恬听到这话,自然惊讶万分。但是他也看透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把他稳固到朝堂里,从此以后军政大事都不会再经由他的手了。 “陛下突然对臣做这样的提拔,以为平息朝中功勋世家之怨吗?” “咸阳城大乱,兵戎之灾起,丞相要朕下令杀了御史,以平息众怒。十二公爵府中私养士,与宫中郎卫相斗,不管内情几何,这次的事情都是对朕皇帝权威的极大挑战。” “朕知道,自朕登基大行分封以来,诸有功之将已然不满,蠢蠢欲动,如今朕在秦国改法立儒,修,更是激得群臣愤慨。发生了这样的灾祸,朕早有预料,但是即便如此,朕也绝对不会放弃秦国推行新政。” “事到如今,朕只问大柱国一句话,大柱国愿意成全朕,成全秦国吗?” 面对皇帝的发问,蒙恬自然也陷入迟疑。 “须知,于朕而言,忠于先帝未必是忠。” 蒙恬现在是想明白了,为何皇帝要让他做帝国的右丞相,这是要和他做一场交易了。 蒙恬一身浩然正气在身,听到皇帝这样的话,自然大为愤慨,身上的每一根发丝都发起愤怒。 “陛下不师先祖之法,如今酿成大祸,竟然还要一意孤行吗?陛下之制,和先帝之制实为相悖也。正是因此,所以才激起任嚣反叛。陛下还不停止如今这样错误的行为,反而还想要让老臣帮助陛下,天下岂有这样的事情。” “老臣就是死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助陛下。” 蒙恬义愤填膺的说着,到了此时,他已然不能再容忍皇帝陛下的态度。 “臣今日触怒陛下,只是希望陛下可以有悔改之心,朝中军功世家之族,是为我秦帝国之基柱,如果皇帝陛下还要在这件事上披逆鳞,帝国内部势必分崩离析,到时候不等六国叛逆份子起乱,帝国便会轰然倒下。” 扶苏听了,自然更为反感。 “难道大柱国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蒙恬却仰面大笑一番。 “如果要臣活着看陛下如何一步步让大秦帝国陷入泥潭,那臣宁可一死,否则无颜面对陛下。” “大柱国何必如此固执呢?公明知朕舍不得杀了大柱国,以大柱国对帝国忠心不二,朝中再无第二人可比。” “但是大柱国却又和朝中的功勋一样拦在朕的面前,阻止变法,对于朕这个皇帝的命令,大柱国不愿意听从。如果先帝尚且在世,见到这样的局面,难道先帝也会以为大柱国这是忠心吗” 蒙恬听了,也是气结。但不管事情究竟谁对谁错,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大秦帝国的皇帝,至高无上。 蒙恬只肃容,发出低沉的声音道: “如果陛下能够让朝中的功勋世家闭口不言,那么臣日后必定会像侍奉先帝一样忠于陛下。” 扶苏听了,自然眼前一亮。 得到蒙恬这样的人的效忠,那比十个冯去疾都管用,你可以放心的提拔他。 “那柱国可愿与朕约法三章?若朕平息了此次的事件,大柱国不再反对朕,并且让蒙氏家族的子弟帮助朕推行新政,朕则拜大柱国为右丞相。” 蒙恬听了,自然道: “陛下若是能做到,那臣自然无二话。蒙恬担心的是陛下为了得民心而失了臣心,以黔首为重,而轻诸臣。小心此举会颠覆朝政。” “那就让时间为朕做个证明吧,看看朕到底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做错。” 蒙恬作揖告退。 申聿很快便入内。 “陛下,这个时候,您还想着驯服大柱国这片烈马呢?下臣以为,陛下当尽快回到咸阳城了。” “怎么,你竟然也劝朕回到咸阳城?” “兹事体大,陛下若不回去,王御史怕是要……” “你想错了,如果朕回去,那些朝臣才会逼着朕杀了王戊。朕一日不归,王戊就一日性命无虞。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个时候,太后插手此事。” “太后娘娘?” “正是。母君性子软,但是手中却有大权。朝臣一旦相逼,朕担心王戊会被太后直接下令处死。这意味着朕的新政就像是未出生的婴孩一样,胎死腹中。” “下臣有一计,或可保御史平安。” “你说。” “下王戊于南阳狱中,到时候,就是太后也鞭长莫及。” “南阳——” “正是。从前先帝在世时,对朝中之罪臣多有押送到南阳郡服役的。” “这不可行,朕这样做,那就是承认了王戊有罪。但是他的权力是朕授予的。知道为何丞相建议朕杀了王戊吗?因为这是丞相给朕的选择,杀了王戊,平息众怒,向朝中功勋集团认错,这就是丞相给朕的解决之道。朕这个丞相,可谓满腹心思,教朕难猜啊。”chaptere 第二十七章 秦二世的至暗时刻(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陛下,恕下臣直言,丞相在这件事上其实一直是保持中立。毕竟丞相也是出自功勋世家,而其子冯劫如今也在军中。我看丞相未必有真心拥护陛下之意,陛下是否太过信任丞相了。” “连你也看出来了,此事背后有丞相动手脚。” “陛下常说,围师必阙,让猎物看到生机的地方往往布下了致命的陷阱。如今丞相请陛下处决王御史,一旦陛下听从王御史的话,那么陛下便会失去王家这一靠山,而丞相在朝中势力更大。” “你说的不错。” 联系数天前任嚣叛乱的事情,再看看如今咸阳城中已然发货发生的兵戎之灾,皇帝自然心中不安。 是时,扶苏盘腿坐在上座,双目幽邃,这不该是一个处于精力旺盛之年的孩子所该有的眼神。 扶苏望着大帐前方流动的空气,但是脑海中却浮现出让人寝食难安的一幕幕画面。 咸阳城中的那一位位上卿、侯爵、公爵全部站在一起,他们对扶苏发出冷笑,指摘他的不是,或聚在一起埋头议事,不肯搭理他。 这是最近萦绕在扶苏心中的噩梦。 身为皇帝,已经不是常人了,皇帝的交际圈无非是朝中文武大臣,宫中奴婢仆人。 二世如今做这样的梦,自然也是因为现实中他和军功世家大臣们的关系紧张所导致的。晚上做这样的怪异之梦,二世白日里处理政务自然也容易心神恍惚。 申聿屈膝又问: “那陛下如今要如何破这个局呢。而且若是能破了这个局,陛下便是驯服了大柱国。” “在蒙恬身上,朕看到一个完美的帝国大将军形象,忠诚且拥有勇力和智慧。可惜啊……” 就是为了征服蒙恬,朕也要把这件事给做成。 “卫通呢?” “回禀陛下,卫通将军已经在整顿兵马了。” “你去替朕打探打探此人,看看此人是否可有大用?” “陛下想要大力提拔此人?” “朕的朝堂上,势力可谓盘根错节,同时又根深蒂固,究其根本,多为旧日的军功世家大族为秦国顽固之疾。朕如今算是看出来了,除过王戊,这朝野之中的人鲜少有忠心依附于朕力推改革的。” 这么一想,扶苏自己的座上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朕需要这样的人帮衬朕。另外,你觉得都尉董翳如何?” 申聿摇摇头。 “此前先帝曾提起过董都尉,说是董都尉老成持重。陛下难道忘记了,董翳还是当初大柱国当初钦点的裨将。” 扶苏不禁皱眉。 “朕看他似乎没有攀附权力之心。” “下臣知道,在臣子中,有人因为是位分低,只能在军中食禄,不得参与朝中大事,因此陛下听不到这些人的意见,而陛下则以为无人为陛下效忠。下臣以为,陛下可以试试此人。” 三秦王——章邯、董翳、司马欣。 章邯此人,可谓秦帝国未来之基石也。 置若司马欣和董翳,两人并不好说。很多时候,人是环境的产物,司马欣和董翳不过是顺局势而为罢了,倒也谈不上忠心与不忠心之说。 既然并不是什么忠心之人,那就意味着可以收服,而且董翳和司马欣这两人,董翳只是更为稳重,不显山露水;司马欣则是骄横,甚至有些痴心妄想,一心一意想要坐在上位。 究竟选哪一个人充入军政中枢,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当一个人有了贪欲,那么他就好拿捏。但是当一个人心中满是正气忠义,你无法轻易撼动他的价值观。 司马欣是前者,而蒙恬是后者。 所以司马欣容易驯服,但是蒙恬则难。 但让司马欣这样的小人上位,就相当于在帝国的顶层建筑中注入一只蛀虫;而像蒙恬这样的忠臣,却需要十个来才能撑得起帝国的大厦地基。 帝国内部究竟选用什么样的人,选择权在扶苏手上。 不同于为被统治阶级的,统治阶级内部的臣子亲近皇帝,明白君权至高无上的虚伪性,所以臣子会利用皇帝的人性得到权力,反而架空皇帝,形成专权。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霍光便是这样来的。 而李斯、赵高、蒙恬这些人,是最接近皇帝的臣子,同时也是最接近皇权的人,稍有不慎,权力的杯盏就会倒入他人的酒爵。 这就是为什么皇帝和臣子之间实际上是对立的关系。 皇帝绝对不能信任臣子,稍有信任,那便是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将江山放到了篮子里然后让臣子和自己一起握着篮子的柄。 你说危不危险 只要对方稍微用点力,这天下就是旁人的。 为了保证皇权的至高无上,所以皇帝绝对不能信任臣子。 所以信任就成了皇帝的大忌。 所以冷血无情是做皇帝的第一必要品质,如果一个人柔肠寡断,多情多义,这样的皇帝当天下做主,天下岂不危矣! 但是人性的弱点是无法消除的,就是始皇帝那样的人,也会信任蛰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赵高。 所以历代两千年的历史,一直都是在为皇帝在为皇帝自身的弱点而不断调整皇帝制度,而臣子们则为了自保,不断的和皇帝的权力对抗。 想要创建一个盛世,统治阶层必定要付出艰辛的努力,这一点的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庞大的帝国要想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统治阶层的选择起着主导作用。 然而即便是在皇帝制度之下,统治阶层也从来不是皇帝一个人,而是以皇帝和臣子这一集体为统治阶层。 如果统治阶层内部奔溃,改朝换代无疑是朝夕之事。 “朕还需要时日。” 之前朕在军中提朕为天下之主,是为军中最高权力长官,诸将军只是面服。但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夺走他们权力的事情,他们可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冷静。 军田必须要设,军中将士们的待遇也必须要好,将领们的设置,必须审慎再审慎。 何不充入文官以监军…… 嬴扶苏啊嬴扶苏,你怎么目光只集中在文官的培养上,却忘记了在军中安置文臣的势力呢。 大秦帝国****盛行,民风好战好斗,这样不利于百姓安置在土地上。 扶苏正有了新的想法,眼中忽的闪着亮光。 申聿熟识皇帝的脾性,知道皇帝这是又想出来了新的应对之策,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赶紧处理呢。 “陛下——那咸阳的事情?下臣知道皇帝陛下不肯在这件事上向群臣低头的深意,但是如今五大夫赵婴的家宅中血光一片,咸阳城中恐怕是满城风雨。陛下为何不先惩罚御史,否则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若按照你的意思,将王戊下南阳狱,怕是路上就会节外生枝,再者,朕到时候调回王戊来,又是何其不易。这一路上,稍微有些差错,朕的皇后可就再无兄长了。” “可陛下既然打算留王御史一命,就应该预想到陛下既然不在咸阳城中,王御史势单力薄,怕是更加危险。下臣以为陛下当在此事上速速下决定,否则咸阳城中怕是局势更为混乱,两党之间势力大起冲突。时至今日,尚书台那边还未给陛下任何奏章呢,可谓匪夷所思。” 扶苏本打算稍后再决定此事,但是申聿催的紧也有其道理,扶苏想来想去,军功世家想要让自己的改革‘胎死腹中’,选择了陷害打击他的心腹王戊,但是不论把他送到哪里,他都有随时被陷害的危险。 “朕的先师韩非,就是被害死在云阳大狱之中。朕时刻不忘这件事情。” 申聿提醒道: “陛下,我看此事的爆发,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二世已经三十岁了,岁月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还未留下太多斧凿,所以显得皇帝陛下非常年轻。但是二世继承了其父的威仪,再辅之以自己的理性气质,却自有一股冷峻的气质在外,威仪万千,逼压众人。 二世先前只是不动声色,面上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听到这话,二世则微微动了动眼波看向范增,眼中满是犀利。 二世忽的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为何此事会偏偏发生在朕离开咸阳城不久之后?” “下臣私以为,这件事背后的人早有预谋,他们早就在策划此事,只等一个机会。恰好皇帝陛下来了军中,所以这些人便开始动手了。此事必定早有人谋划,而且牵涉其中的人还不少,下臣所见的十二位公爵之中多是有远见的人,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聚众谋事呢。” 皇帝来军中,自然是想要提高他在军中的威信。那么皇帝得了军权,到时候哪里还会把他们这些军功世家看在眼中。 所以,有人急了。 “你所言不错。” “陛下,臣以为,此事或许看似处处针对陛下,但是却已经漏洞百出,陛下何不藉此机会,除掉那些叛逆之人。” “如何除?朕何尝不知咸阳城中权势角逐竞争,但是为了彻底解决掉军功世家,朕只能前来军中,树立起朕在军队中的声威。如今我在军中,而这样大的血案,却发生在咸阳,而且此事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五日。朕就是想查,踪迹也已经没有了。” 申聿迟疑了一忽儿。 “此事若是陛下不能处置的公允得当,日后便为祸患。到时候宗室诸臣必定打着这次事件的旗号向皇帝陛下发难。陛下不是常说,细节决定成败。陛下怎么能给自己留下这样大的污点呢。” “那你认为朕应该怎么做?” “这案情,居然五日后才抵达军中,是否是丞相渎职了呢?” 扶苏听了,只觉得事情忽的有趣了起来。 “我想御史身陷囹圄,但是在身陷重围之时,也一定想办法求自保了。兹事体大,但是却留到今日才报,丞相当担责啊。” 扶苏猛地被点醒了。 “丞相一向谨慎,确实不应该*-在这件事上等到现在才向朕禀报。但你的意思,是要让朕将这件事的责任推卸给丞相?” 申聿这才说出心里话。 “下臣以为,此事,丞相或可知情。不同于但是陛下来军中的决定,只有丞相是清楚的。陛下来军中,不就正是为了从根源上解决帝国内部的危机吗?陛下要拿到军权,这样才能彻底厘清改革的阻力,也能将军功贵族的力量瓦解掉。但是陛下此来的真实意图,我想只有丞相才最为清楚。” “一旦陛下握紧军权,到时候朝中便再无威胁,如此一来,就算是丞相,也奈何不得陛下。” 扶苏听了,自然紧紧攥拳。 “这个冯去疾,亏得朕信任于他。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这般贼喊捉贼。” “下臣以为,此案错综复杂,牵扯甚广,而且还与先帝的重臣五大夫赵婴有牵扯,陛下若是不给予回应,更加激起军功世家的反抗。臣以为,陛下若想要继续留在军中把控军权,就必须先给咸阳城中的人一个交代,否则到时候,后果更为可怕。” 扶苏迟疑了一会儿。 “此事背后,真的是丞相在作怪?” “下臣并无凭据,但此事,最大的得益者,正是丞相。” “朕现在,是进退两难。” 申聿作揖道: “出此计者,实在是想要让皇帝陛下痛失心腹,向朝中军功权贵谢罪。” “朕难道除了惩罚王戊,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吗” 申聿立在扶苏边上,只作揖道: “恕下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但距离事发,已经有五日之久,下臣尚且不知,御史如今是否仍然在世?既然是针对陛下而来,他们如何会放过御史呢。” 扶苏听了这话,只是心中一沉。 那张亲切的甚至有些憨厚的脸庞浮现在扶苏的脑海中,随后却又瞬间蒙上了血影,扶苏头一次有了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朕从未有如此不安的时刻,朕对不起已故丞相王绾。” 一种从未有过的黑暗,忽的降临在扶苏的头顶。 这种触发群臣众怒的时刻,比他当初当太子还要凶险万倍,毕竟从前他前面还有一个始皇帝为他遮风挡雨。chaptere 第二十八章 天助我也!(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扶苏忽的又重重道: “若是再稍待些时候,此事军中怕是也要在军中被传开,到时候董翳这些大臣也会问朕到底要如何处理,以让朕给他们个交代。说到底,此事是一些因为改革的朝中宗室老臣借故对朕发难,要朕清君侧。朕明知此事的利弊,但是只能陷于被动之中,这就是诸臣给朕上的一课。” 申聿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是他才开始理解为什么蒙恬这样的忠臣会被皇帝故意冷落,为什么丞相会让皇帝自己做选择,文武百官和黔首之间究竟要选哪一个。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因为文武百官也皆为权贵,朝中许多老臣,都是不可以直呼其姓氏的,因为他们是皇室嬴姓。这天下是他们共有的。 一个人治理天下,肯定不科学,政权容易被推翻。但是有一帮人帮助你共同治理天下,那么统治阶层的力量壮大,自然可以镇压黔首。 这就是所谓贵族政治的本质,天下为一大家的人治理。 但是嬴政打破了这个局面,天下的皇帝的。贵族体制向官僚体制转变,天下大事小事只为他一个人治理。 这似乎注定了秦皇的失败,因为他首先自身放弃了帝国的贵族帮助自己共同统治,即确立了郡县制;随后也放弃了帝国的黎民百姓。 在理想上,嬴政想要让天下人都臣服于自己,于是他塑造了华夏,天下为一,天下人都是同一个国家的。但是这个理想却是建立在秦国以战争的方式兼并了天下的基础上的,所以他如果处理不好民生的问题,国家就很容易奔溃。而在心理上,嬴政也不过是将百姓当做社畜罢了。 毁灭永远比建设简单的多,这样的治国之道引导下的秦国,凡事都用暴力却解决,整个帝国的风气就是——不服就杀。 怨恨不仅仅在六国百姓身上,秦帝国的士兵们也有同样的感触,时间一久,帝国的精锐也整日活在担心庶民造反的恐惧之中,帝国的军队士气自然也大变。 于是嬴政同时丢失了两个统治基础,朝臣和人民。 假使他活得更久,这些问题也会暴露出来,秦国的将士们首先不会继续拥护他,而天下百姓也不会拥护他。 他的失败是注定的,但是上天是偏爱他的,让他在帝国还未在外在形式上进行崩塌前就让他已经驾崩了。 但是扶苏,作为一个穿越者,就应该清楚,建立一个万世之国需要很多人的努力,尤其需要后代的努力,而设立一套较为完备的皇帝制度,可以帮助子孙后代避免这个问题。 所以扶苏只能做两件事来成就自己,一是建立一个盛世,造福当世的百姓,使得天下归心;二是设置一套完备的皇帝制度体系,好让帝国多虚名;三是开世界格局,让秦国的百姓有家国意识,共同铸造帝国的荣耀,国民的意识很重要,由此,他改变的就不仅仅是秦国民族的历史,而是整个世界的历史。 但是现在,他在第一步上就走的这么艰难,而且不仅如此,他的统治随时都有可能被推翻,换言之,皇帝遭到诸臣的不满,帝位上可以换人了。 所以扶苏后背处是一阵阵发凉。 他自然感到自己命运的咽喉被捏住了似的,后背脖颈处一阵阵发麻。 这件事,细思极恐,思细级恐啊! “但陛下也知,瞒着军中诸臣,到时候一旦军中有人从咸阳城得到消息,那军中势必大乱。” 申聿的提醒自然是对的。 “纸包不住火,但是朕决不能现在就公开此事。朕现在只后悔此行只带了你们几个人,若是张苍在,朕身边起码会有个人能帮助朕出主意。” 申聿面带惭愧之色,作揖: “陛下,都怪下臣无能啊。” 就在这个时候,军帐外忽的又来了人。 “启禀陛下,宫中急报。” “宫中有发生了何事?” “陛下,小人不知啊。” 申聿很快速的将奏章接过,然后躬身蹑脚将奏章呈递给了皇帝。 申聿望着皇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陛下面露喜色,难道是这件事有了回旋的余地?” 扶苏收起奏简和内卷的帛书,不由得嘴唇微微上扬。 “朕此番回宫后必要感谢皇后。” “皇后?” 扶苏将奏章丢给屈膝的申聿。 原来事情闹的不可开交,冯去疾亲自带着九卿前去捉拿王戊。 但是帝国的皇后亲自出面,将王戊从丞相手中要了出来,随后带回了宫里。这才有了今日这封奏报。 只是皇后现在急着要让皇帝定夺此事,因为她经不起群臣和太后的逼迫。 不仅如此,奏章中还带有抄录的帛书,这帛书可是冯去疾当初给王戊的。奏章上面说的明明白白,王戊得丞相之帛书,然后才开始查案。 不仅如此,皇后本人还亲自请了司寇蒙毅,太学令张苍等上卿帮助,问责丞相。 如今咸阳城中丞相冯去疾直接成为军功世家和皇后的敌对对象,咸阳城中可谓风波不断,而太后却在这个时候出面,力挺冯去疾,坚持要继续查清叛逆之案。 申聿喜道: “陛下,御史尚且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 这一切还有机会是指皇帝不需要在这件事上给群臣低头,而且改革还可以继续进行。 “此事竟然来了个极大的反转,这么一来,就变成了丞相和御史两人的斗争,十二位公爵只是被连累殃及。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陛下可是要惩罚冯丞相?” “为朕磨墨吧,朕要亲自拟定奏章。” 扶苏挥了挥袖子。 “此番可谓天助我也。” 这么一来,扶苏就是用铁证让冯去疾去背这个锅。但是因为冯家势力大,皇帝并不能直接下令处决冯去疾,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将冯去疾的狼子野心公之于众。 冯去疾此人只是为了铲除自己的政敌,同时还要拉朝中的军功世家大族下水,其心可诛。 但是这件事上,扶苏的母君做的却也并无错处。冯氏一族在秦国的影响力可谓举重若轻,因为这件事轻易的罢免他,会让帝国内部更为混乱。 芈兰毕竟年长,她做此事的考量只是因为冯去疾是三朝老臣,不仅如此,他家也是军功世家大族,更是先帝亲自立下的丞相。 这么一来,咸阳城中就是三足鼎立了。 扶苏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居然是他千防万防的两个女人帮他解决此事。 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是这个时候,扶苏只觉得自己内心热腾腾的。 事情能有今日这样转圜的余地,多亏了人伦常情。 扶苏自然内心狂喜,此番回去他必定要好好对待皇后。 但落笔之间,扶苏感慨竟然做了一回李治。 扶苏另起一封诏书,在上面写到: 把权力交给皇后,才能确保改革继续进行。 写完这些,皇帝又在这上面重重亲自按压下自己国玺。 这可是申聿头一次见皇帝陛下自己这么勤快。 等到申聿去封函的时候,见到内容,自然讶异。 “陛下,皇后真的懂政事吗?您怎的会将权力交给皇后呢。而且,太学令虽然为九卿之一,只是陛下提拔的缘故罢了,让他代理丞相,群臣会服他吗?” “皇后虽然年轻,而且这些年来从来不问政事,但是她一心向着朕。比起身居高泉宫的那位,朕更信任王氏罢了。而且朕担心,朕若是不给皇后实权,她未必还能在高泉宫的压力之下保住王戊。” 申聿心想,皇帝口中的高泉宫那位不正是太后吗? “至于张苍,他是李斯的同门师弟,虽然年纪轻,但是我以为,他要远远优于这二人。因为他善于机变,而且他并不是利欲熏心之人。” “陛下——还有一事。下臣知道御史忠厚,一心为陛下考虑,但这件事,难道陛下就不打算惩罚御史吗?此事全部都因御史而起啊。陛下可否小小惩戒一下御史?” 扶苏拿出帛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扶苏看到姚贾二字,眉峰突起。 “你认为赵婴会谋反吗?” 申聿摇摇头。 “赵大夫一向以君子自持,不会做这种事。” “那你认为荀攸是个可信的人吗?” “荀攸乃齐人,是先帝麾下的臣子,虽然比不得李斯才高,但是同样出自齐国稷下学宫,且是齐法家一派之士,通晓法令,对于陛下改革秦律之事,他一向是群臣中最支持陛下的。” “那你觉得司马景、曹宣又是什么人?” “皆为军功权贵,但是却又秉承其风骨,不会轻易变节。” “那你觉得王炎会是造反的人吗?” 申聿低下头不说话了。 “姚贾呢?” “下臣不敢言。” “那你觉得王戊这个御史行驶朕赐予他的权力查案,又有何不妥呢?” 申聿被问的哑口无言。 “连你这个侍郎都看的明明白白的事情,我想给朝中诸臣多些时间,他们就能想明白整件事情。这件事,其实只是丞相一手所为罢了,王戊不过是个受害者。而且是为朕受过,遭此责难,为群臣不耻。” 事实上,这件事的受害者正是皇帝。 谋划这件事的人,拿的就是要改革的皇帝和不想改革的军功贵族之间的矛盾做文章。 不论扶苏如何做决定,都不可避免会让帝国的咸阳遭受一些重创。 “朕本来想要兵不血刃的拿到兵权,彻底解决先朝积压下来的祸患,国家应该以民生为本,不务耕织,举国之力不断的发动战争,身处这样的国家的百姓能幸福吗?简直荒谬。一个对自己的国家充满怨恨的人,又怎么会去效忠帝国呢。我想帝国之中应该也有人心怀远见,支持朕这么做。” “毕竟时至今日,朕都未触动军功世家集团的利益,朕一直很有耐心的对待军功世家集团中的人。” “但是现在,丞相却按捺不住了,他担心朕处理好兵权的问题后,就会不将他这个丞相放在眼中,所以想了他想了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法子。” “这法子出的可谓妙极了,将朕推倒了悬崖边上,朕就是想跳也得跳,不想跳也得跳。” 扶苏说着,心中已经起了杀意。 “冯去疾这是在欺负朕年轻啊,挑了朕最虚弱的时候下手。但如果朕放着一心想要放着成天在朕背后出阴谋诡计以让朕在改革面前却步的丞相不责罚,而是对老实忠厚的王戊加以责备,那朝中又将是一个怎样的风气。” “朕要整顿吏治,就得先肃清朝野中的风气,就让朕给这些人开个好头好了。” 申聿连连道: “陛下所言极是。” “告诉董翳,朕明日还会开始观看军演。要他尽快准备。” “唯。” 申聿紧跟着步子走了出去,扶苏却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和冯去疾有什么交集,今日三番五次帮着冯去疾说话。 “霍成——” 大帐外,霍成听到这话立刻大跨步走了进来。 “陛下——” “先前朕要选拔的一千精锐可有被挑好?” “回禀陛下,一千精锐皆已备齐。只待陛下过目。” 虽然霍成做事,扶苏向来放心,但是扶苏还是想问个清楚。 “从三十万人中挑选为数一千人的精锐,究竟能精到什么程度呢?” “这些人都参加过战事,有人是驾驭战车的高手,有人是射箭的高手,有人是剑术高手,还有人力大无穷,可以挥动百斤的大锤。” chaptere 第二十九章 臣愿意做陛下的背锅侠(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些人背后可都有什么背景?” 霍成听了,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地面。 “陛下,臣并未注意这些。” “那就去查吧。” 霍成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支卫队似乎很特殊,又追问道: “陛下——恕臣冒昧。不知陛下要给这支军队起什么名字呢?” “金吾卫。” 霍成听了,心中自然有些不服气。看皇帝陛下对这支军队的态度,显然是要高过他们这些随身郎卫了。 “我秦锐士一向威名赫赫,六国闻之无不闻风丧胆。但是这一千人,可是精锐之中的精锐,陛下既然身边已经有亲卫,为何还要继续挑选这些人呢” 扶苏微微侧眼看了看霍成。从来都是下对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上对下只是需要命令即可。 看到二世这淡淡的一瞥,霍成微微胆颤,如实道: “臣只是担心郎卫们是否侍奉陛下不周。” “无稽之谈。朕只是要这支金吾卫帮助朕处理一些棘手的人罢了。” 霍成听了,额间眉骨还是凸起,拧成两个小土丘。 “那陛下打算让何人统领这支军队呢?” 何人? 扶苏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夏黑身上。 夏黑身材高大魁梧,面目黝黑,即便是面对皇帝,双目中也总是散发着一股凶悍强戾之气。 夏黑被皇帝这么一看,心中自然也开始痒痒起来。 虽然受皇帝的信任,但是陛下的随身戍卫终归比不得王侯将相,充其量不过是陛下身边的一条好狗罢了。 扶苏的首选是夏黑。 虽然夏黑出生不好,但是他有一个尊贵的姓氏,更重要的是,出身地位低的人,好拿捏。 而且,他背后没有其他势力,只要他这个皇帝。 所以当扶苏提拔了庶民在高位,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出于此也愿意听你的话,帮助你巩固统治。 让人忠于皇帝有两个方法,一是给予物质利益,达成利益关系;二是思想教化控制。 霍成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怒气从下腹往上涌。 他霍氏一族,可在关中颇有势力。霍氏,出自姬姓,以国名为氏,是周文王的后代。 霍氏出自春秋时期霍阳山,属于以居邑名称为氏。霍阳山,是春秋时期非子后裔的嬴姓封国梁国的一个地方。梁国与秦国源出一祖,所以霍氏也是秦帝国的宗室一支,虽然在军功爵制的冲击下,霍氏、池氏、这样的宗室大族渐渐没落,但是宗室就是宗室,只要顶着这个姓氏,他们便可以有所依附,有所依靠。 霍成就是这样想的。 秦国,部分宗室把握住了机会,借助权力立下了战功,得以封侯。白起就是典型的代表。 这些立下军功的宗室又凭借着血缘在帝国的朝中越发顽固。 虽然姓氏不同,但是其实都是赢秦王室的风化,都是帝国的宗族势力。 权力从来都是由他们和秦国的君主共同享用的,但是现在,皇帝越来越排挤旧有的集团。 霍成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他们这些没落了的氏族,无缘军功,那就只有借助如今的趋势,顺势而为。像霍氏这样的宗族,虽然微末,但是诸多宗族联合起来,却又变成蔚然大宗,足以和旧朝相抗衡。 机会就在眼前,抓不抓使他们的选择,而给不给则看皇帝陛下的意思。 但没落氏族也是氏族,哪里像夏黑这样的出生就是庶民阶层的人呢。 陛下若真的要提拔一些人誓死效忠陛下,首先应该想到的是他们这些没落宗族,而不是那些庶民草寇。 难道不是吗? 一股多年顶着大氏之名但是却不能和其他大氏一样享有应得的地位的霍成,在这种时候,怨愤之情在霍成的心胸中胀满,他不知道如何消解,但是他不能容许庶民也坐到他上面。 所以他不希望这个机会被给了夏黑。 霍成有预感,皇帝要准备对一些人动手了。为皇帝陛下立下这个功劳,他就可以确保他霍氏将在秦国恢复应有的地位和荣耀。 但二世看着霍成和夏黑两个人的目光和神态,出于其他考虑,却道: “朕尚未有人选。” 霍成听了,心中微微一松。 “你有何人可以举荐?” 霍成呆了片刻。 “臣可否毛遂自荐。” 扶苏讶异。 他本以为霍成是觉得夏黑担不起金吾卫的统领之责,毕竟他从前就身份低微。身份,可不仅仅是出生的差异,更是阅历和身后势力许多因素的加成。 一个低微卑下的人忽然成为统领,自然有很多人不服。 “你想要统领金吾卫?” 霍成作揖。 “正是。” 扶苏眼底流过一抹阴沉。 “难道你认为做朕的卫尉统领咸阳宫的兵马是委屈了你吗?”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为陛下效忠,是臣的本意,哪怕为陛下洗马,臣也甘之如饴。臣只是觉得臣更适合为陛下统领此军。” 扶苏心中早已经憋着一口气了,只是未表露出来而已。 在权力的熏染下,扶苏身边两个原本地位卑下的武将,心态上也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已经不再甘心只做宫中的卫尉和中车府令了。 二世正色。 “那你要统领这支军队做什么呢?” “为陛下尽忠。” 霍成作揖重重道,但是随后却又微微抬眼试探的看了看皇帝的面色。 “臣愿意为陛下清除一切障碍,哪怕肝脑涂地,只要能为陛下拆除阻碍,臣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但对于扶苏来说,这样的霍成显得有些危险。 扶苏沉声问道“” “你这是在揣测朕的心意吗?” 扶苏语气很是平静,但是眉骨间已经拧起一座小桥,额间更是生起愤怒的皱纹。 霍成见状,心知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在皇帝面前为事,务必要谨言慎行,切忌不可揣摩皇帝的心思。 但是他现在已经是犯了大戒。 “请陛下恕罪,臣只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而已。” 扶苏的脸瞬间阴冷下来,这样的皇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巍峨高峻的大山被冰雪大封,冷淡,但是却以强大的气魄压向面前两个小人物。 夏黑也是心中一阵阵发颤。 皇帝冷冷的道: “对朕而言,只要朕身边的人乐于安分守己,朕高兴时就会给他分一杯羹。但不肯安分守己,一心揣摩朕心意的人,朕也绝不会姑息。朕日后不想再看见你出现在朕的身边。” “陛下——臣绝非揣测陛下心意,臣只是希望助陛下一臂之力。这世间人大都是欺软怕硬。陛下若是能拿出先帝十分之一的杀伐之气,朝中诸臣也必定慑服于陛下的威严。” 这话说的,却有几分道理。 而皇帝要的也是这样一帮人,能帮助他做恶事的人。 二世看着一脸虔诚恭敬的霍成,脸上居然还没有慌张恐惧之色,扶苏自然做了新的盘算。 扶苏一言不发,他确实在重新衡量霍成的话。 夏黑忖度一番,霍成一家在咸阳城也不算是没有依靠,他今日说这番话,自然是为了更得皇帝陛下的信任。 而且,他也受过旁人的指点,要想做到高位,就一定要获取皇帝陛下的信任。 想想皇帝陛下如今最缺的是什么,正是一个可以帮助皇帝陛下承担恶名的人。 霍成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想必也是看到了皇帝的短处。 “陛下,臣以为,霍卫尉的话所言极是。先帝的属臣池武也曾对臣做过这样的告诫。陛下心中怀有仁义,不好嗜杀,然而先帝的臣属,多为天下赫赫有名之士,不仅如此,朝中的武将更是杀伐果断之辈。” “陛下柔肠,于百姓是为福,但是不动刑杀,怎能震慑群臣呢。臣也愿意为陛下铲除违背陛下意志的所有人。请陛下明察。” 扶苏皱眉。 “夏黑,你这是在为霍成求情?” 霍成低着头,但是不敢乱动,只能用眼睛的余光微微看着夏黑的步靴。这个黑蛋,长得黑也就罢了,心也是黑的。 早知道我就应该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向皇帝陛下进言,谁想到他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帮他说话,倒显得他是心怀大局的人。 “陛下——霍卫尉侍奉陛下的时间比臣还久,霍卫尉对陛下可谓一片忠心。但臣今日说这番话,并不是为霍卫尉求情,只是为了帮助陛下铲除对陛下不利的人。” “朕岂有那么容易就被你们二人的话触动,冒犯于朕,触帝王之大忌,难道还要朕赦免不成?” 霍成见皇帝陛下并未像先前那般生气,于是复请: “陛下仁义之名在外,有些事不好动手,还是请陛下交给臣来做吧。” 扶苏听了,只是悠悠问道: “朕为天子,有什么不好亲自动手的。” “朝中功勋世家累累,皆为积帝国军功爵制而起,从前先帝废除军功爵制,休战养民,已经激的军功世家离心。如今陛下继位,但是军功世家却又重聚一堂,只因为陛下要在帝国改革制度,陛下接连触动军功世家大族,但是却不能有效的遏制朝中军功世家大族的反对。” “而军权之事,岂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决定。臣见陛下面对丞相和大柱国这样的老臣都十分被动,先帝之治烙印在诸臣心头,难以磨灭。陛下何不另起他族呢。” “须知自古以来,贵贱有别。陛下贸然提拔庶民进入朝中,只是凭借着陛下的信任,如何能与朝中累世的贵族相抗衡呢。贸然提拔庶民,怕是会给陛下落下更多为人所议论的是非罢了。” 这样一番振聋发聩的话说出来,皇帝自然感到震惊。 这便是和赢秦氏同出一脉的霍氏吗? 但是霍成的野心也在扶苏面前暴露无疑。 在扶苏看来,这个霍成日后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权臣。 霍成哪里知道,他在努力彰显他的智慧还有实力的同时,已经遭到了皇帝的忌惮。 二世眼底泛着阴沉。 此人确实是个大才,只是居然在他身边蛰伏了这么久,可谓颇有隐忍之心。 但是霍成说的确实不错,二世对贵族否定的是否太快了。咸阳城中和他不同姓氏但是却同宗同源的宗室可谓多了去了。 而要成立皇党,宗室本身就是最佳的选择。扶苏已经有了人选,这人就是公子子婴,但是这个人他比较顽固了。 他并不赞同扶苏的所为,尤其是在这立儒学为治国之道的事情上。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认为秦二世是改革改的走火入魔了。 霍成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扶苏一下子清醒过来,皇党的建立,可以从现在就开始了。 “都是些不经之谈。” 霍成听了,自然不服, “今日这般造次,朕不可不罚你。” 霍成听了,一下子双腿变得酥软。 “陛下——” “你先前不是说你愿意为朕洗马?那就去马厩带着那一千金吾卫先去学着驭马吧。” 霍成听了,却不知该忧还是该喜。 “谢陛下——” 霍成有些失落的来了马厩,为的只是给皇帝陛下驯马。 驯马,是奴隶才做的事情,但是皇帝却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做。 而且他霍成,可是堂堂咸阳宫的卫尉,手下掌数万郎卫,今日这般惩罚,可谓是将他霍成的面子也给丢在了马厩里。 霍成面如蜡色,踉跄着步子走近马厩去牵马。而他选下的一千兵卫也被迫来了马厩。 马厩里只有狭长的小小一方天空,而霍成身后还有一大堆兵卫,他们都穿着单马甲,腿上绑着马裤,头上顶着偏左的发髻。 霍成带着他们先是给马洗澡,随后就是给马喂草,这干着干着,自然有人心中发起火来了。 “难道陛下要让我们这些军中最壮勇的人来做马奴的活吗?” 在群体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有人附和,这附和的声音就会越来越大。 但是这个对象是大秦帝国的皇帝,他们不敢大声声张,只是小心翼翼的听从霍成的命令,等到洗马、喂马完之后,纷纷牵了马出去就要套在战车上。 驯马,主要驯的是战车上的马。 这需要力气非常大的人才能通过轭架牵拉骏马,控制马的前进方向。如果不是皇帝稍后亲自驾临,霍成真的以为,挑选的金吾卫其实是给皇帝陛下做仪仗队之用的。chaptere 第三十章 设金吾卫,提拔霍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霍成尚且在马厩围栏之间拖着鞋子游走,这马厩里自然是相当的脏乱臭,唯有装载草料的茅屋内相对干净还散发着清香。 霍成听说皇帝来了,连忙扒拉自己脸上的泥巴,此时他的内心相当忐忑。 皇帝现在,莫不是前来奚落于他。 想来自从他伴随在皇帝身边,就没有看到过皇帝怎么处罚身边的人。唯一听说过的就是皇帝陛下曾经还是公子的时候,把卫率罚去清扫马厩。 这与始皇帝的作为大有不同。 在先帝身边,遭受法律的惩处似乎是常事,如果有不遭受处罚的,那么这样的人就要以此为荣。如此,这样的人绝对离升官加爵不远了。 但是在现任皇帝身边,皇帝陛下轻易不惩罚人。于是,这偶尔被罚的人,就要承受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其实受罚的人做些苦活重活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受罚的人无法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惹得皇帝陛下发怒呢? 被出了名的脾气好的二世责罚,那可是稀奇事。 而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霍成被罚的事情,很快就从皇帝的随侍圈子,郎卫、文侍、宦侍中很多人都拿这件事议论纷纷。 一次小小的惩罚之中,皮肉之劳苦根本算不得什么,难以面对的是人群的议论,能惹得出了名脾气好的皇帝动怒,那得是什么人。 霍成现在就饱受内心的煎熬,这么一来,他更加觉得自己带领的这些兵勇们都对他心怀不敬,觉得是他连累了他们这些兵勇。 霍成战战兢兢在马厩里等着皇帝的亲临,在他看来,他今日怕是要在众人面前得到一番奚落。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他在阴暗的马厩里迎接来的并不是皇帝的奚落,而是皇帝给大秦帝国馈赠了又一样礼物——马镫。 皇帝年轻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还以为他要此生一直卑躬屈膝的仰望他,再也不能从马厩里走出去。 要知道,爬上高位需要经年之功,积年之累,但是摔下去,只要一天的功夫。 所以高处不胜寒。越是站在高处,越是战战兢兢。 霍成一脸谨小慎微的模样在扶苏看来,这次的惩罚已经达到了该有的效果。 皇帝的车驾仪仗队伍就列在这宽阔无垠的草场上。秦国的军旗随风飘展,而皇帝的身边则是围绕着一群精悍的臣子。 似乎多一个他,少一个他,根本就无足轻重。 皇帝的卫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气派过,这是霍成额外的感受。 直到此时,他才开始明白皇帝的用意,他能让你做掌管咸阳郎卫的卫尉,也可以让你做马厩的马奴。 而二世见到霍成,却是一脸刀削的严酷,无情君子。 二世坐在马车上,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后来到霍成面前径直问道: “知罪否?” 霍成没想到,皇帝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来问他这个。 这可就稀奇了,一群人都看着霍成呢。 霍成从未像今日这般惧怕过皇帝,他当即低下头作揖: “卑职知罪,望陛下息怒。” “若是还有下次,朕可就是要把你交给有司处置了。” 霍成听了,耳朵里像是响了炸雷一般,交给有司处置,极有可能被列入罪籍,从此之后,难以翻身。 充入罪籍之后,面临的就是两条路,一是在宫中永巷为奴,二是成为刑徒。不管哪条路,都意味着你要永远经受劳役的折磨,这对于霍成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屈辱。 霍成声音微微带着些颤动。 “陛下……臣日后万万不敢了。” 扶苏看着霍成这模样,也算舒了口气。总算此人还不至于心志太独立,若是在这种时候流露出平静来,那这皇党就绝对不能让他加入。 他要的是绝对忠心,终于皇帝,如此才可以授予他们最高的权力。 “平身吧。” 霍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帝的口气似乎是他已经不再生气了。 “朕决定,这金吾卫就归你麾下。” 夏黑听了,他自然不满。他当时不应该为此人求情,明明当时陛下的意思,是要他来执掌金吾卫。 皇帝的权力,是要靠臣子来争斗的。 没有斗争,那就创造斗争。只有斗争才会让这权力显得更加诱人。 霍成获了大释,自然心中欢喜,没想到他居然还执掌了金吾卫。 “臣谢陛下隆恩。” “朕此番前来,给军中将士们带了些许礼物。朕要你现在就将这里礼物安在马匹上,然后由你亲自带着军中将士们一同驯马。” “今日以后,这金吾卫之士,人人都要学会骑马作战,朕希望看到的是千人的精锐骑卫,而不是手里牵着战马缰绳的兵勇。” 有些人纵使流落在马厩里,但还是气度不减。 霍成虽然穿的破败,但是还是颇有气度。 “唯!” 支撑帝国的又一支力量从此从马厩里站了起来。 霍成很快就换回了自己的盔甲。 早在阶级分化开始,衣着就不仅仅是保暖的作用了,那是区别身份和地位的标志。 服饰是有品级的,所以人人都渴望换上最华贵的服饰,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当霍成换上他的盔甲,他在众人面前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又或者就像是从深渊之中被皇帝的手给打捞了出来,随之便站在了青天之上。 皇帝的一句话,便可以对一个人的命运改变的如此彻底。 霍成很快就站到了皇帝的身边。 白天和黑夜的颠倒,也没有变化的这般急速和剧烈。 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但是足以在军中这些从未靠近过权力的人感知这权力的利害之处。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小石子,忽的被投放在平静的湖泊之中,只是轻轻的一下,很快整座湖泊就开始泛起涟漪,一圈环绕着一圈,不断的向外扩散。 大家就看着霍成这个原本位高权重的因为一句话得罪皇帝,随后又因为一句话被皇帝赦免,随即官复原职。 这虽然算不的杀鸡儆猴,但是效应已经有了。 这些个列将们跟在扶苏的车架旁边,一个个开始脸颊发硬。 只要你讨得皇帝的欢喜,就可以继续待在皇帝的身边,但是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要去洗马了。 若皇帝未有这样的意思,为何要把他们都召集过来观看对一个属官的赏罚呢。 皇帝的小小举动,很是值得这些并不了解二世的人对他的心理加以揣摩。此举富有某种意义。 这些武将们已经开始有所动摇了。 毕竟再怎么样,眼前的秦二世是合法的皇帝,他手中确实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帝国究竟是选择用什么样的手段治理百姓,似乎和他们的利益并不违背,只要他们放弃先帝,放弃过去,转而叩拜在新帝的膝盖之下。 董翳微微有些心动。 他何必做个中立之人,如今朝中支持皇帝陛下的人只是少数,如果他能站在皇帝陛下这边,支持改革,那他就会获得皇帝的信任。 虽为都尉,但他和彻侯这样的地位,还是差的远呢。 董翳脸上的胡络腮又黑又密,布满了下巴。这个时候,他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皇帝不信任他们这些列将,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 如果他继续被动地向皇帝表示他对皇帝很是恭敬,对于皇帝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蒙恬也是双目幽邃。 他不知道陛下这么做,究竟是无心还是有心的,但是如果皇帝只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恫吓他们这些老臣,那未免手段还是太嫩了。 不肯动刑杀的皇帝,是否是在对过往的秦朝统治者进行讽刺。 霍成带着士卒们给马匹们上新制的马鞍和马镫。 当马镫落在骏马饱满的肚腹下边,这些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是用来干嘛的,有了马镫,他们就不用担心无处着力,从而不能在马上用力,紧接着从马上掉下来了。 而新式的马鞍,更是设计巧妙,他们不用担心他的屁股会被磨损。 从霍成率先上马后,他还未拉缰绳,就已经感到自己有了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在马上坐的很是安稳,而且他不用小腿用力。 马鞍是秦国本来就有的,但是非常简易,只是为了方便坐而已。最多不过是在下面加个垫子,不至于硌着下面的蛋蛋,使得战士们相对舒服些罢了。 而骑马本身其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曾几何时,秦二世为公子的时候,就需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学习骑马打猎。要骑在一个四蹄发达的活物身上,而你要在控制自己胯下的活物的同时,还要用箭瞄准你的猎物。 而这样的极难的操作,却是秦国公子们的必修课。这和军队中的乘坐战车上阵杀敌完全是两回事,骑马射箭难度更高。 可想而知,秦国的历代经过严格训练的王储们个个都是何其勇武彪悍。 倘若扶苏没有早早就开始参与朝政,议论国家大事,继续在太傅的教导下骑马射箭,如今也绝对是魁梧的体格。 但术业有专攻,一个人的精力主要集中在政事上,像这种通过努力锻炼提升自己武力的事情,也确实不应该强求皇帝。 而这次的马鞍,那可是全部用皮革加工制作而成的。 至于马镫,更是全新的事物,他们这些兵勇们都是骑过马的,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在马身上安装一个可以供脚蹬的玩意儿。 当他们上了马,拽着缰绳的那一刻,他们利用工具将自己的身体和这匹马连接在了一起,使之成为一个整体。 人马合一不是做不到的。 “呜呼!” “嗟!” 秦国的军队之中很快便爆发出了一阵阵惊叹声,就连那些平时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是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表情的戍卫们也纷纷按捺不住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这些金吾卫们。 马,是他们都曾训练过但是也都被折磨过的生物。 他们深知马的好处,但是也被马折磨的畏惧长期骑马。 所以战斗的情况下,他们更加偏向于战车。 于是乎,当他们看到这些人一脸轻松的坐在马背上,很是随意牵引着马头,秦国军队里所有的人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 技术,永远是第一生产力。 这个时候,一个小兵匆匆来报。 “皇帝陛下,铁官丞已率队到达军中。” “带他们过来!” 很快,一辆辆装运物资的马车驶入了马场。 这和铁官以往交付兵器给将军,然后由将军率人将兵器带回军中分配武器的流程完全不一样。铁官只是负责督造、交接物资而已。 简而言之,铁官直接出现在军中,这场面根本就很稀有。不仅如此,铁官按理说应该在咸阳城留守,他居然远赴千里跋山涉水而来上党郡,显然是受皇帝的诏令来此。 于是蒙恬颇感意外的看向皇帝。 难道说,皇帝想要提拔司马家的司马昌。 大秦帝国的铁官司马昌,从他带着大量的物资涌入马场之时,在场的人并不陌生。 司马昌是在场的武将功勋世家之子弟都不陌生的人物。 这位铁官,虽然位在秦国的大夫之列,算不得什么位高权重,但是胜在他所负责的这件事非常实在。 司马昌可以因为此事经常面见皇帝,因为他掌管的是整个秦帝国的武器。 而他的姓氏也非常受人瞩目。 在大秦帝国,军功世家里,有些姓氏的光芒永远不会衰落。 比如白氏、司马氏。 他们虽然已经纷纷因为政权的因素被迫远离战事,但是他们的姓氏依旧辉煌。 司马昌,正是司马靳之子。而司马靳,乃的司马错之次孙。而司马错,正是昔日在秦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攻取下巴蜀之地。 司马一族的荣耀,并不止于此。 司马靳早年为名将武安君白起副手参与长平之战,坑杀赵长平军四十余万。后因秦王猜忌白起,在杜邮和白起一起被赐死。 而今日出现在战场之上的这位铁官,他正是背负着这样辉煌的家族荣耀的历史,以及卓越的姓氏。chaptere 第三十一章 秦二世,神棍也! 他的出现很快就吸引了军中将领们的目光。 皇帝居然把帝国的铁官带到了这里。 而且这个铁官可很不一般,在朝的文武大臣无有不认识他的。 而司马昌也继承了司马家族魁梧的体格和严明的气度。 他光辉的祖上荣耀,到了他这一代,委实已经衰落了。如今之所以能成为帝国的铁官,那是秦皇出于稳固自己的统治对他的提拔。 但是现在,他司马昌心里很清楚,他将拥有更高的职位。 皇帝,帝国的最高权力者。凡是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人,无论位分,都必定会受到权力之水的浇灌。而能够得到皇帝信任的人,更是将拥有至高的地位,恢复昔日祖上的荣耀。 曾经在秦国朝堂上叱咤风云、威风赫赫的人,如今沦落到大夫的行列里,做一个掌管兵器的人,自然是家道败落。 司马昌带着一辆辆马车涌入马场,命令士兵们将这些马镫马鞍全部装配完毕。 军中的将领们看到这一幕,都将目光落在这司马昌身上,看来陛下是要重用司马昌。 大将军蒙恬跟在皇帝后面,当他看到这一幕,他才发现,皇帝不过一年的功夫,已经在开始在玩权术了。 确实是正值盛年的年轻人。 当手中拥有权力,坐拥天下,很有些人会陷入迷失的状态。当他开始一点点领略他手中拥有的是无上的权力,就会开始骄傲,开始无所顾忌的运用他的权力。 而他蒙恬的存在,就是阻止皇帝做出错误的决定。 司马昌出现在军中,绝对不是偶然。皇帝陛下千里迢迢来到军中,更是意义重大。如今带着兵马运送这些马鞍马镫,显然是想要借此在军中立下名声。 蒙恬双目炯炯,他望着皇帝,心头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司马昌的出现,让他开始意识到,是否朝中像司马昌这样的没落军功世家都已经投入了皇帝麾下。 要知道,朝中从来不缺趋炎附势之辈。若非皇帝一意孤行改革文教、整顿吏治、制作圆形方孔钱,而分封的好处更是因为没有落在有功之将的头上,一系列行为都在触动秦国的军功贵族阶层,招致许多人的不满,否则如今的帝国内部将涌现出多少‘忠君之士’。 蒙恬一心一意想要帮助皇帝堵住篓子,但是皇帝却又生怕延续旧的制度。 方才的小伎俩,在蒙恬开始,根本就不是警示,而是挑衅。董翳也会觉得皇帝如果真的认为这样做就能震慑他们这些老将,那么皇帝无疑是太儿戏了。 但是现在看来,皇帝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蒙恬也并没有多的时间加以思考,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欢呼雀跃的场景。 很快,马厩后方的马场上,便响起来马蹄欢腾的踢打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秦国将士们兴奋之余的欢呼声。 司马昌主动上前,向皇帝陛下问安。 “陛下真乃神人哉!即便是我秦国最骁勇的战士也不能驯服的马匹,但是在陛下所设计制造出来的器物面前,竟然表现的如此驯服。” 司马昌由衷的拍着马屁。 董翳有些意外。 “老臣冒昧,难道这新物什也是陛下所制?” 二世闲来无事,会发明一些新的东西,这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所以二世的庶民之间颇有声望。 百姓手中使用的农具是秦二世发明的,施加肥料的方式也是秦二世推广的,这种有利于提高农作物产量的劳作方式和劳作工具在民间的普及,简直就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它完全的打穿了六国百姓对大秦帝国虎狼之名的想象,让众人从自己的劳动工具上感知到这个帝国最全掌权者皇帝的心意。 或许皇帝本人还没有察觉到他在天下庶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达到和上古之世的尧舜禹一样的地位,但是他的这些将领们接触百姓的机会更多。在庶民之中,皇帝的呼声变得这样高,他们自然是佩服皇帝的。 但是没想到,皇帝居然还会给大秦帝国的将士们也送来这样的好礼物。 从扶苏下令让司马昌设计马镫马鞍给秦国的兵勇们开始,大秦帝国的军队战斗力就已经有了飞跃的进步,因为他们从技术上克服了马的缺点,完全的征服了马这种生物,让马成为了他们的工具,帮助他们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完全处于上风。 这两样配套使用的东西被安在马匹身上,很快就和秦国兵勇们的胯融为一体。这些一心想要练练骑马的人,没想到这马镫居然这么高效,帮助他们节省了夹腿的力气。 这种奇怪的东西在秦国兵勇们眼中一开始是非常陌生的,但是很快,他们就接纳了这样新东西。 二世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深感不够。 这些帝国的将士们,要人人都会骑马射箭,如此方可一战定下匈奴。 皇帝正在思索,董翳忽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二世灵机一动,算的上是故技重施,但是却效果奇佳。 “此物乃天帝所馈赠。” 二世说着,忽然又抬头望天。 今日这场景,可和平时不同。以往扶苏扯起这神仙传说,那都是和先帝两人私下面谈。但是今日可是秦帝国的战将们都围在皇帝的身边,这些悍将一看到皇帝口出怪语,随后又一脸虔诚的看向上天,他们自然也纷纷效仿皇帝的动作,向上看了起来。 但是这一群悍将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到啊。 蒙恬看了看上天,随后将目中精光集中在眼前的皇帝身上。 从前先帝就对蒙恬说起过此事,说扶苏是上天眷顾的人,得以梦见神人。但是在蒙恬看来,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而已。 蒙恬是不信有神灵存在的人。 所以,蒙恬自然一看皇帝这煞有介事的模样,他就断定,皇帝这是要开始来事了。 司马昌趁机问道: “陛下之意,难道这马镫是天神赐给我秦国的吗?” 皇帝看向众人,目光里满是敬意。 皇帝带着一种回忆的腔调,现场编造了一段故意让人载入史册,也故意让军中在场诸人听到的话。 “此事说说来话长,朕如今回想起来,也颇为诡异。” “朕之前在咸阳,一天夜里入了梦,忽的又见天上也住着许多人。天人居于云上,他们并不是腾云驾雾,而是以骏马、飞车为座驾。朕见之,惊讶之至,正欲作问,但是还未开口,却被一人勒令下跪。” “朕回过头去看,却发现朕身后立着一个人。此人赤着脚,身上穿着白衣,戴着发光的白玉冠,姿态华贵,且十分傲慢的模样。朕乃知,此为仙人。” 众将士听了,自然一个个开始心笑,皇帝陛下这是拿自己编的故事在骗我们呢。毕竟,皇帝是个三十岁的一肚子坏水的年轻人。 诸将领只是一个个板着面孔,心里发笑,但是脸上并未表露出来。 但是皇帝则继续一脸深沉的说着,一旁的史官则执笔飞速的一字一句的记录着。 “后来一旁的仙女告诉朕,朕面前的人正是天帝。” “这天帝,像是在我眼前,但是却又像是在天边。他只是微微一坐,却像是一座大山立在朕的眼前。云层渺渺,朕像是置身其中,却又像是被云雾阻隔,不得靠近。天帝微微发声,便是天地间所有山谷都在动荡,发出怒吼。” 这么听下来,已经有些人开始怀疑这天神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董翳也开始看着皇帝的侧脸陷入深思。 皇帝继续郑重其事的道: “朕乃人间之皇帝,就算是到了天上,怎可轻易对人下跪呢。纵使见到所谓的天帝,朕也不肯应。” “天帝见朕不肯,于是又赐座于朕。给朕安排次座,朕也是不肯就。朕对曰乃皇帝,岂能居于下位!” 皇帝义愤填膺的说着,其他人见皇帝脸上流露出来的不满,一个个就是不相信也开始相信了。 看皇帝的表情,那么愤怒,而现实中,皇帝又是那种谁也不肯服的个性。再者,皇帝不肯应,不肯就坐,都让这些人感到他们的皇帝身上具有一股勇于反抗的精神和力量。 这些将士们了解到皇帝面对天神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个都开始心生敬意和崇拜。 但是其实让他们感到这个梦之所以真实,则是因为天帝并没有对皇帝很友善,而是对皇帝颐指气使的,这么一来,这些人竟然获得了一种平衡的感觉。 可皇帝随后又一脸颓丧的说: “天帝见状,便问朕,是否愿意见先帝。” 说到这里,二世喉结处微微哽咽。 “先帝乃朕君父,朕自然乐意之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先帝便乘着马车来到朕的面前。朕没想到,先帝竟然在死后被天帝擢为神仙,享受永生。”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新闻! 曾经在秦国闹的沸沸扬扬的始皇帝求仙,惹得臣子生怨不敢言,君臣离心莫敢背的求仙,最后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就让这些武将们一个个嘴巴张的极大,纷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帝见到朕,只说他已经不问政事,凡间之事,皆由朕一人决。” 蒙恬听着,察觉皇帝之意,心中惊讶的同时,也只能由着皇帝这么继续说。 “朕得见君父,自然想与君父多相处,无奈先帝却不留一字的驾马西去。朕见先帝用此发光生风的物件驾马,朕便问仙女,此为何物。仙女获得天帝天帝之许,便主动道,此物为马镫。凡人得之可驭马如乘风。” “朕闻之,自觉神奇,遂为天下之人求获此宝。而这天帝,竟然朕的将此物给了朕。还说朕乃先帝之子,日后也可向他求宝。朕感到惊奇之余,却已经梦醒。等到醒来,却发现手中持有此物。” 是时,庞尤忙道。 “陛下那一晚喊了很多声君父,但是也不知怎么的,醒来后手中便握着马镫。” 司马昌等听了,纷纷附和。 “这分明是先帝托梦,赐给陛下此物啊!” 蒙恬不信神,但是不会不信梦;他也可以不信梦,但是不能不承认马镫的存在。 而司马昌趁机喊道: “陛下得先帝之青睐,故得至宝,是为帝国之福!陛下万岁!” 所有的将士们都用惊讶和佩服的目光看向他们的皇帝。 见到马场上皇帝和众多兵勇一同坐在马鞍上蹬着马镫的驾轻就熟的骑马快奔的热闹场面,而一边的兵勇则听说了皇帝专门赐给他们军田,也纷纷高呼: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这样的一幕,这蒙恬和董翳两个人心中就是对皇帝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 因为二世就是这样神奇的存在,他总是能给大秦帝国带来新的发明,新的礼物。 皇帝给大秦帝国送来的礼物不少了已经。前有耧车,后有推车,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小玩意儿对民间百姓非常有用。 而现在开始,皇帝开始将他的目光放在这些秦兵身上了。 这让帝国的诸位将军感到很不适应。皇帝就像是一个大奶妈,总是能给有需要的群体输去源源不断的器物。当皇帝的目光放在这些兵勇身上,自然是想要把他们吃到自己麾下。 蒙恬自以为他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但是皇帝的出招套路根本就是五花八门,他根本难以应付,至少现在看来,帝国的一切都在按照皇帝的想法运行着。 这咸阳城中的暴乱,对于皇帝来说,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皇帝陛下如此镇定冷静的外表,反而更值得蒙恬恐慌。 如果皇帝陛下真的还在乎这个群体,那么皇帝自然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解决这个群体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皇帝全然不在意十二位公爵的事情,甚至他也不着急给上卿姚贾、荀攸平反。 皇帝要皇后处理这件事,摆明了不是要包庇王戊吗? 王氏兄妹,城府不足,忠心有余。 已故相国王绾估计也没想到他的儿女们居然被皇帝陛下玩的团团转还浑然不自知吧。 这两个人究其本性,很是憨厚,若掌了大权,倒也无碍。 但是明保王戊,将责任推给丞相,这不是摆明了不肯信任军功世家之族吗?chaptere 第三十二章 创造信仰,崇拜科技(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然而皇帝现在确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仍然镇定自若,甚至还在这里大肆的吹嘘。 像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由言官小人来做才是应当的,堂堂帝国的皇帝,却在这种事情上耗费精力。 难道以为我等是和黔首一般都是好愚弄的不成? 他这般不管不顾咸阳城的那些军功世家,看来他是已经打算放弃这个集团了。 皇帝,这可是大事,稍有处理不当,帝国内部必定发生裂痕。又或者,裂痕早已有之,如今皇帝这是要清理裂痕中的废物。 这么想着,蒙恬自然觉得自己脊背后面一凉。是啊,皇帝和臣子之间,本就是无情的利益关系。皇帝怎么会顾惜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呢? 在马场上,当全军将士,全部汇聚成黑压压的一团,拥簇到皇帝跟前,众士卒山呼‘陛下万岁!,这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如同大海上的波涛,汹涌的扑过来。 声潮灌入到蒙恬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战战兢兢。随后马场上的骏马也开始沸腾,这一望无垠的马场上,无数高头大马,就像是黑色的波浪涌动在绿色的幕布上。 人声和马蹄声一度混杂在草场上,似乎所有人都正沉浸在欢愉中,只有双鬓微白的蒙恬心中发起剧烈的颤抖。 皇帝并不是放弃了秦国旧有朝臣对他的支持,而是放弃了军功贵族集团作为内臣,而是选了旧日的军功集团作为他新的亲信,如此以达成目的。所以现在的皇帝对于军功贵族,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皇帝现在生怕军功集团不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狡兔死,走狗亨 蒙恬从对年轻皇帝的担心渐渐转变了自己的心态,他这才发觉,他的皇帝已经是将权术玩明白了。随之,他的那些苦心孤诣和苦口婆心的劝告,好像是对自身赤裸裸的讽刺,他的忠心在皇帝看来是可有可无的。 二世不同于新帝,如今看来是完全不顾念旧臣之情啊。 这时候,司马昌主动作揖道: "皇帝陛下英明盖世,得天神庇佑,给我们秦国赐福,不仅仅是神农在世,更为帝国的军队配备最好的武器。臣对于陛下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 霍成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下诏让司马昌来了军中,难不成要在军中给他委任职务。 看来要成为皇帝陛下身边的第一重臣,还需要下不少功夫。 二世: "朕得以梦天神,被授技巧,利国利民,也可见上天恩泽我秦国之意。朕以为,这必定是先帝之灵护佑。只是朕一直思索此事,先帝从前夜以继日勤于政务,如今即便化为仙,也还是对朕托梦,馈赠朕这一神物。" "朕以为,这是先帝对朕有所警示?大柱国以为呢?" 扶苏确也发现了,蒙恬对他今日的说辞并不表示配合。 这个蒙恬,居然敢和朕约法三章。岂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且在朕这样重要的场合,他居然都不表示配合之意。 蒙恬心想,若真的有这样的梦,那也只能说明皇帝陛下是日有所思,所以夜有所梦。 但是皇帝陛下在军中宣扬自己的政权有上天护佑,意义重大,他若是此时不予回应,必定触怒皇帝。皇帝连军功贵族都想着一并铲除,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在畏惧之下,蒙恬问道: "以臣对先帝的了解,纵使陛下真的化作仙人,但是心中也仍然放不下帝国,所以陛下托梦,是为向陛下表示督察警示之意。陛下肩负天命,更肩负帝国,责任甚重。先帝托梦,赐陛下如此宝物,乃是助陛下成事,护佑秦国之意。" "柱国所言,确有道理,不同于不经之谈。朕牢记柱国之言,时刻记得上天有先帝之警示督察,以敦促朕为政勤勉。" 蒙恬闻言,作揖拜道: "陛下明鉴,老臣拜服。" 董翳见蒙恬在皇帝面前毕恭毕敬的,不免多想。二世确实有手段,他想要来个釜底抽薪,架空秦帝国的军功贵族。想必蒙恬也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意图,所以也对皇帝心生畏惧。 霍成立在皇帝的最侧面,他看着大柱国,却心有不满。蒙恬是秦国的军功贵族世家之后,还是先帝的托重大臣,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影响力非常大的人,纵使口服,可未必心服。 只是蒙氏兄弟的忠信之名,天下皆知。蒙氏的子弟,更是全部为帝国效力,势力极广。 蒙氏又不是二世提拔起来的,自然对于二世没有先帝那般。 这话里话外都是先帝的告诫之意,全然不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意,难道他不知道如今太学正在热议的学说吗,天人大一统,皇帝受命于天。 他霍成改日一定要在皇帝陛下面前提提此事。将军既然老了,就应该回家养老了,何必出来多事呢。 皇帝听了,自顾自的带着众将士踱步。 这些士兵们都被自己的伍长带领着按照方阵一一井然有序的退下,这整齐的步伐,很快在大地上就引起了回声。就像是汹涌的黑色海浪一样,潮起潮落,黑色的队伍的退散很快让原本是绿色的草地重新裸露出来。 皇帝却忧心忡忡的问道: "然,朕还有一事不明。朕不解,这天之上还有天帝,朕为天下之皇帝,却不能得以和天帝对话,此为何者?" 皇帝此话一出,众将士互相你望我我望你。 诸臣自然都想借此机会在皇帝面前说些高见,以博取皇帝的欢心,于是人人绞尽脑汁的去想。 蒙恬、董翳这些年高德劭的武将跟从着皇帝,但是却始终不肯对皇帝的天授神权说表示赞同。 这就让申聿也感到这二人是对秦二世心中怀有他见。 "大柱国乃先帝留下的重臣,不知大柱国以为如何呢?" 蒙恬见二世今日有意问话于他,自然心中腾起警觉。 "陛下——老臣愚昧,臣从未梦见过天神,至于这天神不与陛下相言,臣委实琢磨不出。臣愚钝,恕陛下海涵。" "那董都尉呢?" 董翳的小腹还是微微凸起,这将军肚在诸将之间显得很是突兀。 "回禀陛下——臣私以为,此乃上天示诏,寓意凡人和天神之别。是故陛下不能与天帝得以对话。" 皇帝听了,只是挑眉。 "都尉的想法倒是与朕不谋而合。" "微臣也只是略作猜想。陛下才是为天神托梦之人,若是陛下也这样认为,那么这便是天神的旨意。" "朕承接先帝之命,更是承接天帝之意,主宰天下,按理说,天下应该无有不服者,无有不顺者,可是观朕为政一年有余,这天下仍然不见太平。朕确实应当为此深思。" 诸将听到这话,一个个嘴巴像是被浆糊缝上了一样。 "而朕看那天界,无有不顺着,一切遵循着自然的道法,一片祥和,这或许就是人与仙之间的距离。" 诸将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仙道渺渺,人道茫茫。而先帝驾崩后竟然成仙,朕自然有意效仿。" 蒙恬听了,只觉得皇帝开始脑子发热了,当即眉头狠狠皱起,之前的谦恭不复,这可让董翳看着吓得动了动喉结,但是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朕以为,先帝交付给朕的宝物,以及朕从前所梦之仙人授予之宝,都向朕表达一个意思。这凡人要成仙,不是不能。但是需要靠一样东西。" "这世间竟然有耧车这样的东西,可以让黎民百姓们的亩产翻倍,又有推车这样的东西可以教人轻便省力,更有马镫这样的器物可以让将士们驭马如风。朕认为,这才是天帝留给朕的线索。" "人要想永恒不老,只有通过器物这样的方式完成转变。" 这个观点,可谓匪夷所思,秦国的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开始陷入怀疑。 蒙恬也感到很诧异。 "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人怎么能够通过器物的方式完成从人到神的转变呢?" "柱国莫要心急,待朕将这十年来的心得所悟告诉柱国。" "朕多次梦到仙人,这人逝去,凡有利于家国天下者,如姜太公、如先帝,皆脱去肉体后变为仙。" "但是每每仙人入梦,总对朕以宝物相托。朕每每加以制造推广,却总是对帝国的民生大有改进。朕本就为一国之储君,思的便是国家的社稷,而梦中所见诸神,也都对朕以实物馈赠。凡此天神馈赠之物,皆于百姓有益。" "朕更见天帝对我秦国之护佑。" "但是朕也由此观出,这器物对于民生、战争的帮助可谓极大。朕也从中观察出,这器物的出现,节省了我们人的力量,让我们耗费了更少的体力。" "朕曾听高人对朕说过,这乡野之人想要求长生,务必要到深山老林之中辟谷静坐,以求得仙道。究其根本,便是要少耗费体力,如此便可达长生。" "由此朕推断出,人要想真的获得长生,唯有在器物上下功夫。当天下人都可以通过使用器物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不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由此便可以获得长生。" 二世这番话有理有据,而且听起来让人感到没有半点矛盾之处。 这些武将们听了,也纷纷心动起来。 再者,秦二世如此聪慧,能设计出那么多利国利民的宝贝,若非天助,就是墨家的鲁班大师来了,也未必能设计出这样的玩意。 尤其是这马镫,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可以利用这样东西武装士兵。 于是乎,众将士纷纷对皇帝的这套说法信以为真。 "陛下所言极是,若是能可以利用器物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耗费一丝一毫的力量,那么长久下来,就算得不到长生,也一定可以长寿。" 司马昌倒是在这个时候变得很耿直。 对于皇帝说的长生不老,他本人没有那么深重的愿望,他只是想着在活着的时候能够位极人臣,锦衣玉食,若能长寿,活到九十九,已经算是人之大幸。 其实对于这些武臣来讲,若能安享晚年,已经就是极限了,怎么还能奢望永生这样的事情呢。 但不管怎样,皇帝陛下的出发点还是好的。 "既然诸臣都以为朕说得对,那么朕今日就在此立下第二条秦帝国的治国之术。日后秦国要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即使在朕所处的时空不能完成这样的事情,那么就由我们祖祖辈辈来努力,直到后世子孙有朝一日能够实现从人到仙的转变。" "从今以后,在我秦帝国凡有大发明者,专门到官府上呈其物,若有助于民生者,朕会赏赐其田宅财帛。有司,朕要你将此条记在我秦国律法之中。" "朕回溯古今,见我秦国律法之中多有明文规定犯了错之后会如何惩治,却鲜见国家规定凡有所贡献者,国家给予赏赐。朕日后要在秦帝国的法律中多规定这样的律令。" 蒙恬没想到,皇帝最终的目的竟然还是在国家的民生上,只是这次要在器物上下功夫。 蒙恬见此,满腹的愤怒又化作乌有。他还以为皇帝陛下也要跟着先帝一样去追求长生不老呢。 司马昌称赞秦二世道: "陛下真知灼见,臣佩服。" "司马昌,你为帝国的铁官,本就在大夫之列。今朕就将你提拔为上卿,日后专门处理兵器的督造,这铁器的制造,不同于其他,须得掌握火候和,若是你能督造出比铁器更为锋利的工具,朕到时另有重赏。诸将也听令,凡军中将士对战斗工具有所加以改进的,都要上报于朝,朕自会嘉赏。" 诸将士齐齐称‘嗨!‘; 此事罢了,皇帝又告诫诸将士道: "科技可以帮助我人完成与神的对话,朕希望,国家日后就朝这个方向努力。"chaptere 第三十三章 辩才无双,帝国谋士(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秦、咸阳宫。 四月之交,正是农忙时节。 农夫们正三三两两的在坝上耕种,燕子的尾巴轻轻的略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牧童在山脊上放牧,口中吹着埙,悠扬的歌声在各处的山谷里回荡着。 帝国的司寇稍微得了空闲,又率人们来了这坝上饮酒闲谈。 一辆辒辌车在泥泞羊肠小道上行驶过,留下的只有泥泞车轮痕迹,辘辘的车轮吱呀吱呀的响着,车上的铎铃更是发出清脆的声音,茅草屋上的露水滴答下来,打在磨石上。 天空中一方蓄满了乌云,但是并未遮挡住日光,日光透着云层射下来,金光闪闪。 骏马的皮毛也是油亮油亮的,冒着富余的光彩。 司寇直言: "皇帝陛下离开咸阳城快要一月之久了,我有意敦促陛下快些回朝处理政务,但是又担心触怒陛下,只能闭口不言。" 这次,和帝国的司寇同坐一车的人,却是如今已经备受蒙毅器重和信任的蒯通。 蒯通自然道: "军功世家之族大势已去,司寇又何必执着呢?" 蒙毅自然有他的考虑: "明日就是皇后临朝断案。皇帝把处理大事的权力交给皇后,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皇后包庇御史王戊吗虽然此中事由复杂,但是皇帝陛下这样明显的偏袒王戊,必定会给朝臣留下一个失去公允的形象。" 蒙毅对此很是愤慨,大怒问道: "难道陛下为了改革,连朝中老臣的公道也不维护了吗?" 蒯通直言: "可是陛下还是下诏,让司寇协助皇后重新审理此案。可见陛下还是十分信任司寇的。" 蒙毅抬起紧皱的眉头,重重的道: "旁人看来这是皇帝陛下对我蒙氏兄弟的器重,是信任,只有我兄弟二人才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对我二人的试探。我焉敢判王戊,可是我又不能不判此案,只有重新彻查此案。南郡已经传来消息,任嚣为司马欣所擒,正在押往咸阳城。" "而章邯也率领刑徒赶回咸阳。大军已经得到控制,皇帝陛下调赵佗督管南郡,至于江东的三十万大军,则交给了昔日皇帝陛下身边的卫率池武来处置。池武直接被提拔为帝国的右将军,此事也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还启用了司马昌这样空有名望,却无实权的司马昌,竟然调动铁官去军中,让他在军中驻守,辅佐都尉董翳。我以为咸阳城的**不过是一个意外,现在看来,是皇帝陛下有意酝酿引导这件事的发生。" "我想一定是陛下启用的老贵族中有人走漏了消息,所以才激怒了军功世家之众。" 蒯通听了却道: "敢问司寇,这水桶里的水洒在了地上,司寇要怎么做呢?" "公这是何意?" "覆水难收。既然军功爵制已经被废,如今的大秦帝国只有常备军卫,那么司寇又何必再执着呢。" 蒙恬的双目中流露出坚毅的表情。 "我只担心,朝中会因此局势不稳。" 蒯通却道: "可朝中政局稳不稳,司寇担心了又有什么用呢?皇帝陛下根本就不担心这些,陛下如今手中有尚书台,汇聚群英,帮助皇帝陛下处理天下政务大事,而司寇则分理天下刑狱之事。蒯通私以为,司寇完全当避开此事,否则反而给自己招惹祸事。军功世家之众,多为法家之徒,又多是秦国的宗室贵族、三朝老臣,他们是反对皇帝改革的人。" "即便司寇是为皇帝陛下作想,而在陛下看来,司寇就是和军功贵族同流之人。可陛下眼中,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因循守旧、故步自封的人还要更让陛下讨厌的了。" 蒙毅听了,若有所悟,他很是赞赏的看着蒯通。 "你这番话,倒是与我族中叔父长老提醒我的无二。" "想来司寇族中叔父也是为司寇着想。" 但蒙毅在这点上就不满了,他才是司寇,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吗? "可是你也该清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蒙受皇帝陛下的信任,怎可在关键时候,只记得保全自己,而将弃皇帝陛下不顾呢。" 蒯通心想,难怪有外人说着蒙毅其实是个书呆子,居然他当年为廷尉时,仗着先帝的宠幸,无论官职高低,地位大小,凡有错处,都被他弹劾过,就连先帝身边的权臣赵高都敢弹劾。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此人倒是咬定青山不放松,难怪二世敢不拘一格的提拔他。 连丞相都管不着他,这样高的权位,简直是让他可以弹劾除过皇帝之外的所有人。这权力可是要超过御史王戊的。 说起御史,他虽然手中有皇帝赐予的特权,但是却也不敢弹劾皇帝。 这么看下来,蒯通领悟出来,这二世从前为太子时,绝对是对诸臣的个性都下了一番功夫研究的,否则何以能做到上任短短一年间,摸清了这么多大臣的性格。 蒯通恭恭敬敬的对曰: "臣以为,皇帝陛下未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恰恰相反,若是连帝国的司寇都开始倒戈相向,向诸臣彰显自己有改革的心意,那么小人蒯通以为,到时候改革就会变成大势,军功世家之族也会顺势而为,而帝国内部的矛盾也可以悄无声息的化解。" "毕竟陛下还是保有旧日贵族的食邑和爵位,我想若非是有狼子野心之人,一心想要让陛下分利,谁人又回去造反呢。" 从来没有人劝告蒙氏兄弟二人带头表示赞同支持改革啊 毕竟从前他们蒙氏家族就是太子弹劾的对象不是吗? 蒙毅至今都历历在目,当日在秦帝国的朝堂上,东阳君是如何针对朝中的军功世家老臣的,又是如何怼的他父亲脸红脖子粗的。 时至今日,蒙恬还在反对皇帝,即便明知反对不了,也还是不会赞同;至于蒙毅,他从赵高的事情上学到了一点,但是蒙毅本人的个性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老样子。 蒙毅也只是保持中立。毕竟,皇帝将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地位都赐给了蒙家,如今可谓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他们兄弟二人算是已经被皇帝用重金给贿赂了。 当然,经过蒯通这么一提醒,蒙毅忽的回忆起来,朝中旧日的军功世家大族,如今都对他们蒙氏其实已经是敬而远之。 显然,他们蒙氏虽然也是军功世家出生,但是已经不再是和军功世家贵族一个利益集团的人了。 蒙毅又问: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小人多嘴,敢问司寇,明日朝廷会同皇后共同审理此案,司寇会如何判呢?" "且看到时候皇后如何决断吧。我唯一担心的是,丞相该如何处置。我风闻,皇帝陛下在军中对于丞相的所作所为大为恼怒,反而嘉赏皇后,还让张苍代理为相。太学令的地位可谓朝中无人能及。" 太学,让一个法家学派出身的人培养一帮儒生,亏皇帝陛下想的出来。也不知整改后的儒学又会成了什么模样,可不要儒法不能兼容,到时候又引得非议。 这油和水,可不能兼容。 蒙毅忽的反应过来,这是蒯通在试探他是否有掺和此事的意思,自然心里不爽。 他眼前这个人,年纪和他相仿,但是处理事情,总是眼光独到。但是他今日说的这番话,方法虽好,可是不得蒙毅心意。 他若是不能在皇帝面前展露实力,显示自己还有可用之处,那他们蒙氏家族可就危险了,更何况,他兄长如今已经成为帝国的大柱国,这种前所未有的荣光背后,他兄弟二人脚下都是刀山火海,每走一步,稍有不慎,就会血肉模糊。 而这个蒯通,他出的这主意,倒像是宵小之辈的主意。 蒙毅可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肯听这样的话,于是乎他啊渐渐起了要远离蒯通的心思。 于是蒙毅故意问道: "公先前叫我不要再掺和朝中内政,可蒙毅自问才疏学浅,思维不敏,若连这种朝中的大事都不应该给皇帝陛下提供意见,那还有什么可帮助陛下的呢?" 蒯通听了,脸上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蒙毅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 蒯通实则心中讥笑这蒙毅,书读的太多,以至于自己全无见地,总是被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中却有不自知。可是如今他给了我衣食住所,却又不肯听我的劝告。 他对我有恩,我当对竭诚效力,若能帮助他保住功勋,可谓功业一件。可是蒙毅并不想重用他,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这蒙毅若是不用我的计策,迟早会给自己惹麻烦。 蒯通自然道: "小人出自乡野,修的是纵横之学,好的是游说之术,眼见天下一统为大势,故而前来咸阳,以效秦国。但小人身份卑微,难以露台出面,实在是身份微末的小人。至于纵横之术,终究也只是毫末之术,无有韩非之学,更无捭阖之术。" "小人在司寇身边,委实因为才学不够而心中生愧。"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这些了。若是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就陪我喝酒吧。" "司寇,小人还有一言。" 若非蒙毅经受了严格的训练和教育,早就蛮横的赶蒯通下车了。 "说罢。" "司寇身为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自然是非多,小人若是能为司寇排忧解难,已然慰劳己心。此为劝司寇慎于接物。" "不过,就司寇之所问,小人却也有几句话要说。司寇既然位列皇帝陛下跟前,自然当以推贤进士为务。而这便为大事。" 蒙毅听到这话,自然开始感兴趣了。 "推贤进士,这确实是大事。" 推贤进士,这不仅仅是秦国的大事,更是蒙毅一向疏忽的大事,蒙毅听了,自然开始对蒯通说的话表示感兴趣,他从未在皇帝陛下跟前推荐过什么人入朝。 从前他前面排列着一帮老臣,王绾、李斯、冯去疾,除了他们,还有就是那些老臣,他们非常不把他当回事情,总认为他是靠着他的父亲和兄长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他只要做好他的本职工作,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是皇帝跟前的亲近之人,他有这个能力。 "那我该如何做这大事呢?" 蒯通心知这蒙毅一心想要干出一番成绩给众人看看,而且看他反应,很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小人没有司寇这样的地位,不能招纳有才之士,且如今太学已备,天下有才学之士竞相投入太学。是故选贤之事,臣未必帮得了皇帝陛下,但是这任用之事上,小人倒是有许多短见,不知司寇愿不愿意听小人的话。" "直说无妨。" "方才司寇提到先帝从前的卫率池武,小人听说过此人的事情。他的名字被列在帝国的宗室族谱之中,确实算得上是身份尊贵。而能被陛下交予三十万大军,可见陛下非常信任他。" 话说到一半,蒯通就不再继续说了,反而作揖表示自己很是恭敬,随后也又闭口不言。 蒙毅正听得高兴,怎么可以被打断。 "你且放心说来,我绝对不会怪你。" 蒯通这才复道: "只是小人浅见,池武此人,并非肩负大任的人。" "何以见得?" "臣听闻此人久居下位,不得拔擢。如今忽然居高必定自傲,要是身边再有些小人,怕是会给朝中带来大麻烦。" 蒙毅听了,确实赞同。 "我见过不少这样的小人,从一介布衣忽的被拔擢后,便开始酒池肉林,不成体统。" 蒙毅指责的就是上卿姚贾 随后,蒙毅郑重其事的道: "你这人倒是识人善任,何不入朝助皇帝陛下呢。" 听了,只是看着蒙毅。 "如今之际,皇帝陛下眼中还能容下第三个蒙氏家族的人吗?" 蒙毅听了,自然沉默了。 "我想,此次陛下从军中归来,陛下未必会再留兄长在他身边了。到时候,我会举荐你到陛下跟前。" 蒯通有些惊讶。 "司寇这是何意,难道是认为臣不足以侍奉足下吗?" "不——蒯通你是个十足的谋士,但是如今需要谋士的人不是我,而是皇帝陛下。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自持是个正人君子,不喜阴谋诡计之流。但是我知道,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权术背后需要阴谋。" "你不要怪我这人说话直白,不通情理,只是我这样的家世,若有稍有瑕疵,便会为人诟病,我若想延续家族的荣耀,就得做个正人君子,如此才能保住蒙氏一族累世界的荣名和地位。"chaptere 第三十四章 司寇敢和小人打赌吗?(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至若小人君子,我自有决断。这未必位分低就是小人,未必心怀私见为小人。在我看来,于国有碍,于帝王声名有亏,于朝不利,这才是蒙毅所不耻的小人。至于君子,儒家号称出君子,多有沽名钓誉之辈。" "像你这样一心为我出谋划策的人,纵使手段不雅,我亦觉得有可用之处。" "你的才华,是我目睹过的,我一定会在皇帝陛下夸赞你,让陛下重用你。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笃定,你一定能为皇帝陛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蒯通听了这番话,一时间羞愧难掩,他的脖颈当即变的又粗又红,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没想到,他想着良禽择木而栖,可是蒙毅却想着要不要将他举荐给皇帝。 竟然是自己心胸小了。 不过,帝国的司寇,倒也并非谣言中的那么浅薄,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就是帝国的贵族吧。 蒯通这才开始将他眼前的这个人做了新的判断,他并不是自己从前遇到的宗族豪强地主之流,他是祖上有着累世功勋的帝国权贵之后。 蒯通神色严谨起来,他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人。 "司寇,小人还有一言,万万请司寇谨记。" "何者?" "倘若司寇以为皇帝陛下会就此不用大柱国,那小人以为,大柱国和司寇已经是中了皇帝陛下的圈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我的兄长已经是无可继续提拔了。我秦帝国从来无有彻候被提拔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蒯通则摇摇头: "以我这个局外人看来,皇帝陛下非但不会弃用大柱国,反而会变本加厉的继续提拔他。" 蒙毅听了,自然满腹疑惑: "可是我族中叔父长辈们告诫我兄弟二人,说我兄弟二人会因为功劳过高引得陛下猜忌,所以为事要小心谨慎。" 蒯通听了,眼底忽的一片幽邃。 "若是如此想,那便是轻看了皇帝。" 蒙毅听了,便笑问: "或许你认为陛下的心胸格局可与先帝并论。" 蒯通听了,却只是笑笑,而后意味深长的说: "如果司寇这样认为,那司寇还是并未参透皇帝的心思。帝王的心胸,便是对待天下的格局。二世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这一点,朝臣中无有人不服者。那么皇帝陛下有什么道理要放着大柱国这样在军中煊赫一时的人物不加以重用呢?" 蒙毅听了这番话,竟然一时间难以驳回。他陷入思索。 蒯通复道: "小人以为这正是此次陛下带着大柱国前往军中的缘由。皇帝陛下是想要借助蒙氏在朝中立稳脚跟。" 蒯通说了这话,那可就是犯了大忌。 蒙毅当即斥令: "停车。" 蒙毅斥令,让随侍都离开这里。 随后,蒙毅打开车窗,一脸警惕的环顾四周,以防止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这是蒙氏现在最敏感的话题,权势过高。 "你方才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寇敢和小人打个赌吗" 蒙毅听了,自然大笑起来。 蒙毅已经是四十余岁的人了,说不上风华正茂,但是一个男人的巅峰时期,他已经是地位十分显赫的大臣,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打赌二字。 "倒是新鲜。那你说罢,你要与我赌什么" "赌此番大柱国回宫后,陛下究竟是要继续加封他,还是就此弃用大柱国?" 蒙毅眼中泛着寒光。 "兄长此番去了,也是帮助皇帝陛下安排交接军权,如今朝中形势混乱,南郡又曾爆发叛乱,关中局势隐隐不安。若是陛下能握的军权,把控帝国的三十万**精锐,到时候,天下谁敢不服?" "可狡兔死,走狗亨。我兄长无了兵权,蒙氏还能为皇帝陛下效力的也就只有我一人。我若不为皇帝陛下建言献策,那我蒙氏就是真的就此衰落了。" 蒯通暗想:好啊!难怪你这家伙想要让我入朝,原来是想要培植另一个人进入朝中,以巩固蒙氏的力量。 "可是小人以为,此番陛下回来,非但不会给大柱国降位,反而会加封大柱国。" "这就是你要和我赌的?" "不知司寇敢与小人赌一把吗?" "我有什么不敢?可是赌注赌注,无有注,何来赌?你能拿什么与我赌呢?" "小人最贵重的不过全家老小的性命,但是司寇最贵重的,则是蒙氏一族的命运。虽然小人全家老小的性命在司寇眼中微不足道,但是这对于小人来讲,则和蒙氏一族的命运之于司寇无二。如此,司寇可愿赌乎?" 蒙氏一族的命运 一家千余口的性命,还有军功荣耀。 蒙毅听了这话,自然眉头紧拧。 "你竟然要同我打这样狠毒的赌局?难道是恐吓我不成。" "小人依附于司寇才让全家得以温饱。若是蒙氏蒙难,小人也必定被牵连。小人之所以要同司寇打这样的赌局,是为了让司寇静下心来想一想。蒙氏一族和帝国的命运其实早已经是一体的了。" 蒙毅挑眉。 蒯通继续道: "我听说说司寇的祖父蒙骜乃秦国的猛将,而司寇的父亲是昔日先帝的虎将,为王翦的副将。而司寇的兄长,又是先帝临终时唯一拖重于皇帝的人。" "这样一个显赫的、忠于皇帝的家族,若是在二世手中败亡,天下人会如何作想?" 蒙毅听得饶有兴味: "说下去——" "皇帝要做一个仁君,为的是让天下人都发自内心的臣服秦国,效忠秦国。以陛下之才,怎么就会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帝国最需要内朝稳定的时候,放弃蒙氏呢?" "你的意思是,我兄长还有被皇帝陛下利用的价值。" "小人正是此意。" 蒙毅听了这话,心中不免自负,但是并未流露出来,他转向了更深沉的思考。 "在秦国,军功,是男人的荣耀,是臣子的功勋,是帝国的魂。但是现在,皇帝废除了军功。这意味着功名不可再立,若要晋升,只能通过吏考。可天下有千千万万人,帝国的朝臣却只是少许人。" "对于帝国而言,放弃军功,就意味着告诉平民百姓,晋升的通道被阻断,这对于国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消息。贵族和庶民之间若是无法流通,国家就会变成一把剑,残忍的伤害持剑之人。而陛下就是那持剑之人。" "而你蒯通,我不知你对我秦国的情况了解几何,但是在秦国做了一个生死攸关的选择时,你要我蒙氏闭口不言,却又说我蒙氏还有利用的价值。这就是你的建议?未免太荒唐了。" "如果臣子无用,那么君王就会弃之如履,随即带来的就是我蒙氏一族的衰落。你想让我支持改革,那就是要我帮着陛下自己在秦国狠狠的插一剑。秦国的形式已经够严峻了,如果我蒙氏一族也倒向皇帝,那秦国将彻底颠覆过往,朝中人心尽失。" "其实你并不知道,早在先帝在世求仙问药之时,秦国朝堂上就已经人心涣散,时至今日,留在朝堂上的,多半都是军功世家之后,皇帝要改革,就是要这把这些军功世家之族排斥出朝廷。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说到这,蒙毅越来越气。 "如今咸阳城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而皇帝陛下却在这秦国生死攸关的时候,拒绝回到咸阳城,更让我感到不解的是,皇帝陛下居然将大权委于皇后。先帝在世时,朝中几人闻得后宫之事,就连太后的名讳,都鲜为人知;谁能想到,二世居然让一个女人当朝理政,闻所未闻。" "我直言于你吧,我担心陛下的其实是频频做出出格之举,根本就不是在稳固他的皇位,反而是在朝臣面前失去陛下作为一国皇帝的权威。诗经中曾有人讽刺朝堂,篇名相鼠。皇帝陛下这么做,反而惹得朝中老臣更是对陛下不满。" "陛下一心一意要改革,认为秦国若不改革,将会让秦国陷入危难之中,但是陛下没有意识到强势改革会给秦国带来的问题。且看看如今这一系列事情上,宗室最是对皇帝陛下不满。" "一朝的宗室对皇帝不满,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的皇帝对不起先祖。这种事情在别有用心的人看来,简直是无耻行径。" 好家伙! 蒯通听了这话,内心直呼好家伙。 没想到司寇其实对皇帝这么不满。 难怪啊,他说了这么多,司寇就是不肯亲自给皇帝下这个台阶。 在改革的事情上,蒙氏一族作为军功世家大族的领军人物,他们的态度才是转变帝国旧臣的真正关键。但是这兄弟两个的权力加起来,完全能够和皇帝对抗,一个代表的是帝国的法家,另一个代表的是帝国的军功贵族世家。 你认为帝国的改革为什么会在朝中引起这么大的分歧,关键就是这最大的两个当事人,但是他们并未顺皇帝的心意,只是给皇帝陛下保留了一些面子而已。 蒙氏兄弟担心自己直接正面和皇帝起冲突,而他们身上不仅仅顶着对帝国的忠心,还有过高的权势和名望。 兄弟两个都担心皇帝忌惮他们的权力借机除了他们两个,但是出于对帝国的忠心,对先帝的敬重,却又让他们两个不能顺着皇帝的心意趋炎附势,如此帝国危矣。 蒯通听了这番话,算得上是如雷贯耳,同时也豁然开朗。 这蒙氏兄弟,果然如雷贯耳,这般赤胆忠心,果然外界的传闻都是真的。忠信是真的,固执也是真的。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到了他面前,竟然丝毫不能改变他忠于帝国、忠于皇帝的心。 这样一对兄弟若是死于皇帝的诏令手中,必定会惹得秦国人对皇帝埋怨不已。 但是蒙毅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心有城府,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对皇帝如此不满的人,居然被皇帝抬升到了帝国的司寇位置。如此看来,皇帝的每一个对手朝臣都是深不可测的,都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收服的。 尤其是像蒙毅这样的,能怀着对皇帝的不满,但是却又在皇帝面前丝毫不露,最后成为权力高于丞相的存在。 帝国的司寇,早就完成了他自身的转变。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乎? 蒯通宽了宽袖子。 "司寇莫急。小人知道,司寇之所以答应帮助皇帝陛下筹建太学,备大理寺,一是因为陛下给了司寇大理寺之主的地位,二是因为陛下曾亲口对他司寇说过,陛下改革不过是借儒家的衣裳,秦国还是要以法家治国。" "但是司寇的担心,在小人眼中,却正是皇帝陛下的过人之处。" "你这是在同我说笑吗?" 蒙毅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蒯通见蒙毅这副不怒自威的神情,也心里生怯,身子伏地更低,表现的更为恭顺。 "司寇何不换个想法,若是皇后不出面,朝中还有何人能出面呢?" 蒙毅心中愤然。 "无论是谁,都比让皇后当权来的妥帖。自然是陛下尽快赶回咸阳,亲自处理此事,他再拖下去,难道是想让秦国出第二个宣太后吗?看着吧,此番陛下回朝,宗室大臣绝对会以此事攻讦陛下。陛下一件事尚未解决,随即又给招致了新的麻烦。" 蒙毅非常愤怒。 蒯通却道: "若是皇后无权,那宫中可还有一位太后。据小人所知,太后如今也不喜陛下所做,若是太后出面,陛下的改革可就前功尽弃了。" "太后先帝在世时,太后为皇后,十分恭顺,而且太后一向识大体。陛下为何要防着太后?" "这事情不是很明显吗?皇后向着陛下和御史,可太后心向着先帝啊。若是太后出面,必定会让冯去疾斩杀了御史王戊。"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现在担心的是,此事发酵,会闹的咸阳城中掀起一阵更大的腥风血雨。到时候,就不是群臣让陛下给个说法那么简单了。" "司寇担心的是,军功世家借此事要挟皇帝陛下。" "岂止是要挟,我怕他们因此愤然起义,逼宫——"chaptere 第三十五章 女人,天生的政治家(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次日。 秦国咸阳宫的宫门大开,以迎接百官。 而皇城内的兵力增加了一万,以备戍卫。 蒙毅的马车是最后才到达宫门前,他到时,宫中已经停了几十辆马车。 蒙毅晃着步子,今日将是一场硬仗。但是这场硬仗只有他能帮皇帝打下去,皇后一介妇人矣。 蒙毅轻车熟路登大政殿前的台阶,他在腹中酝酿着今日的说辞,而蒯通的话,他也听进去了。 或许,是到了他蒙氏一族给群臣表个态的时候了。 无论结果如何,帝国内部因为改革而起的斗争,都将彻底结束。 蒙毅正在作想,可忽的,前方传来一阵高呼。 "太后驾到——" 蒙毅一听,双脚顿时融化在了地上。 他急急忙忙弯腰作揖,双手并拢,恭恭敬敬。蒙毅非常惊讶,这个蒯通,他一介布衣,从未入过皇宫,更没有见过太后,他是怎么知道太后会插手此事的。此人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而帝国的太后,步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健,气度不凡,仪态雍容。 太后芈兰是步行走到这大政殿的,她远远就看到了蒙毅。太后问左右道:"这个时候,百官都已经入殿了吧,为何独独司寇一人还在殿外呢?" "太后恕罪,小人不知。" "哀家听说,陛下下诏让司寇奉命协助皇后审理此案,看来是要将这件事交给司寇处置了。" "前朝大事,小人不知。" 芈兰没再说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她的母族。 芈兰加快了步伐走到蒙毅面前。 "微臣拜见太后。" "平身吧。司寇莫不是上朝来迟了?" 蒙毅心中微微一惊。 "回禀太后,锺声未响,臣并不算迟。" 芈兰听了,不再说什么,她看着面前这个胡须冉长,仪态端正的男人,自然想到了先帝。 "先帝在世时,时常在诸臣面前夸奖你,说你做事一丝不苟。" "太后谬赞了。臣也听闻,先帝驾崩已有一年,但是还时常为太后挂念。太后对先帝情深义重,倒是教微臣拜服。" 情深义重? 太后的脸色忽的变的很是苍白。她从未得到过他,即便他已经驾崩了,她还是惦记着他。芈兰啊芈兰,你比起秦国的宣太后,终究是差了太多。 正在这个时候,锺声忽的响起。 宣太后看了看蒙毅,"随哀家一同入殿吧。" 蒙毅的声音有些僵硬。 "唯!" 蒙毅非常气恼,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改革留的烂摊子还未解决,就开始给人落下话柄,可是随后,太后又开始对秦国的事情横加干涉。 太后的出现,让蒙毅讶异。但是却让朝**勋老臣十分惊喜。 须知方才,锺声响起,诸臣却并不对朝堂上的皇后做拜。这让皇后很是难堪。 随后,太后驾到,却引得这些老臣齐齐作揖。 "臣等拜见太后。" 太后欣然一笑。 "诸卿平身。" 太后驾临,皇后岂敢还坐在上座,自然是急忙站起,亲自过来搀扶太后。 让蒙毅感到意外的是,这一帮老臣见到太后出现在朝堂上,一个个非但不意外,而且还齐齐表示欢迎。 蒙毅见到这一幕,自然要做一番猜想,难道说太后和诸旧将 没想到,旧将居然将目光移到了帝国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后身上。 皇后搀扶着太后,惊讶之余脸上还露着礼貌的微笑,皇后柔声道: "臣拜见太后。敢问太后怎么会忽然来到大政殿呢?" 太后并不作答,她自顾自的坐到了上座,引得尚书台的诸臣一个个皱起了眉头。皇帝将大权委任于皇后,那便是让皇后暂行陛下的权力,所以皇后是有权坐在皇位上的人,而太后则不可以。 张苍首先不喜。 太学诸臣也担心,今日怕是要出现变故。 太后坐定,这次才对着一脸尴尬的皇后说道: "御史的事,哀家早已经听说了。" 只这一句话,就将矛头指向王戊,更是让皇后背后发凉。 "哀家伴随先帝三十余年,孕育陛下,及至陛下建极登基,在位一年,哀家从未参与过国中朝事,此为恪守妇道。" "但是今日,哀家却不得不离开高泉宫,来到这大政殿,为的正是这件事。" 张苍首先起身,来到太后面前。 "臣张苍拜见太后。" 太后双眼微微眯起,这就是他儿子的得力助手。 "你就是张苍。据说你也是荀卿之徒,韩非、李斯的徒弟" 这接连提到两个因为政治纷争而死在秦国朝堂上的人,自然让满座哗然。这两个名字,可是很久没有在秦帝国的朝堂上出现了。 太后一开口,便以惊人的气势压住了诸臣。 张苍老老实实答道: "正是。" "哀家听说过你,自你担任太学令,昔日齐国稷下学宫之士,纷纷被招引前来。而太学之中,如今被分列为两派,一派治的是儒学,为皇帝陛下收集天下之书,编纂,又为天下人编纂各种书籍,以为统一文字;而另一派,治的是法学,学成后,将通法之士交予大理寺,以为秦吏。" "太后所言一字不差。没想到太后并不似传闻中那样深居宫中,而是非常关心前朝大事。" 太后很是平静的笑笑。 "张苍,汝为太学令可是几年了?" 这问题问的奇怪,张苍自然心虚。 "回禀太后,微臣为太学令,不过半年之久。" "那你从前可有在这朝堂上议事?" 张苍摇摇头。 "未曾。" "也就是说,先帝在世时,你不得重用。" "是。" 太后随即又看向朝中的一众大夫。 他看向朝中的一众公卿,直接问道: "诸位上卿之中,可有人不曾侍奉先帝?" 没有人应答。 张苍自然开始心慌。 他是唯一一个在皇帝即位之后被提拔到上卿之位的人。 "张苍——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大罪吗?" 这个时候,张苍明确了今日太后所来是为了什么。这是太后要废了王氏啊。 "微臣不知。" 太后厉色: "方才哀家尚未发话,你为何主动上前?难道你不知,这君臣之间相处应有的法则吗?今日在朝堂上的,多半是先帝留下来的重臣,论辅政的资历,他们都比你高,连这些两朝重臣在哀家面前都不敢放肆,你何故如此猖狂?岂不是眼中无我这个太后?" 太后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是每一下都打在张苍神经的痛楚。 原本冷寂的朝堂上,忽的喧闹了起来。朝堂上,有时候出现菜市上出现的局面,一群人围聚在一起,议论某人的是非。这帮所谓的九卿、大夫、士,在这种时候,表现的也并不是多么清高。 这张苍,正是他们妒忌眼红的对象,一如当年公子韩非入秦之后,满朝文武都眼红妒忌此人。 臣子侍奉君王,犹如妻妾侍奉丈夫,谁能争的皇帝陛下的欢心,谁就得到重用,地位会一跃千丈。 这些公卿大夫在面对皇帝的宠信问题上,其气量和心胸狭窄的程度,绝对不会亚于其府宅中的妻妾。 妾若是得不到宠,顶多是最后使出些小心眼,但是这些手中都有权有势的臣子可就不一样了,若是谁抢了他们的荣宠,**这人的就是死。 张苍就是这样的人。 区区一个尚书台的小吏,竟然被皇帝陛下抬为一国之相,他有何能?竟然地位居于我等之上。 于是乎,群臣纷纷在背后嬉笑,等着看这场好戏。 太后可和旁人不同,她最大的特点,正是自己的年龄。无论你再怎么不认同她的女性身份和从政经历,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太后年纪大,经历的是非多。光是坐在这,和年轻华美的皇后相比,那额头上多了几条纹路,就已经将皇后压得死死地。更不要说什么地位尊卑。 皇后一脸恭谨的站在一旁,听到太后这般问责张苍,也是心里一惊。 但是十八岁便为荀卿之徒的张苍,其聪颖程度,自然是要远远高于韩非、李斯等人的。 张苍面对太后这般逼问,自然知道太后的心思,于是他毫不掩饰他对于太后出现在朝堂上的反对之意,直言道: "以太后乱陛下之法。"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其他朝臣的攻讦。 帝国的宗正,出自赢秦王室,他当即对曰: "太学令,休要在朝堂之上放肆!你竟然出言羞辱太后!" 这说话的人未必是铮铮铁骨,但是这番话在朝堂上却像是旱地惊雷,让每位朝臣都一个激灵。 这下群臣都精神起来了,连几位七十岁的老臣也都振奋起来了。 蒙毅见状,心叹大事不妙。 太后见势态如此,正合她的心意,却非常大度的道: "好了,休要互相指摘。哀家知道,哀家乃一介女流,登不得秦帝国的朝堂,但是哀家也知道,如今咸阳城中发生了一桩**。太学令无非是不乐意哀家等朝罢了。哀家无诏,确实无权代理国事。" 女人,天生的政治家。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诸臣谁又好意思继续责怪太后呢。 在政治场合中,话术非常重要。张苍在政事上的短处在太后面前完全暴露了。 "但哀家今日到此,不是给朝堂上的诸位添麻烦的。咸阳城中的这桩**,牵扯的是先帝的诸位重臣,这上卿姚贾、荀攸,曾经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人;而这十二位公爵,更是为先帝兼并天下立下赫赫战功的有功之将。" "先帝虽去,但哀家尚在。哀家听闻,这举朝上下,竟然无人能为先帝之旧臣做主。哀家岂能坐视不理?" 帝国的功勋武将们听了这话,纷纷上前道: "臣等谢太后为赵大夫等将做主。" 蒙毅是真的没有想到,今日会有一个太后冒出来。 在此之前,蒙毅内心非常煎熬。若是按照蒯通的意思,蒙氏一旦明言支持皇帝,那就意味着他蒙氏就是要脱离军功世家的群体,从此不再和庞大的军功集团为一派。 蒙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脱离军功世家以彻底解决朝中的内乱,可是谁又能想到,这皇帝竟然做这种事呢。 在改革的路上,保守势力始终是最大的阻碍。旧臣拉拢太后,势必是提前做了功夫的。哪能是太后忽然就冒出来为十二公爵、两位上卿做主呢。 无利不起早。 于是乎,帝国的朝政形势发生了逆转。 "哀家今日临朝,正是想听听皇后打算如何处置令兄?" 皇后是个一向不被太后喜欢的儿媳,今日又被她的婆婆夺了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而帝国的那些气势雄浑的将军们,又是齐齐发声支持太后,九卿更是不必说了。 于是皇后自然在太后面前怯懦了,这一怯懦,其兄的性命,就被太**住了。 事实上,皇后也于心不安,虽然皇帝给了他权力,但是皇帝毕竟人在千里之外,皇后又心中愧疚,为他兄长引发**,致使朝臣议论不休。 皇后惊愕之余,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司寇。 今日的朝堂上,缺了太多人。帝国的丞相、御史、太尉,三公统统不在,而涉事的两位上卿、几位公爵也都不在朝。 皇后的目光直达蒙毅。 司寇上前对曰: "启禀太后,臣蒙毅以为,此案仍需细察,此中牵涉之广" 太后并不知道内情,她也自认为不需要知道内情。因为如今帝国的势态太严重了,先帝留下的丞相——冯去疾竟然被罢免了,如今朝中都是些小人作祟。 而且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后,哪有那么容易被请来出山。 太后今日何以亲自出面,这都是因为帝国的丞相向他求助。在芈兰看来,这个国家要被他帝国的支柱都给砍断,然后由他一个人顶起来。 简直是异想天开! 太后知道他的儿子在干嘛,在动祖宗留下的基业。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太后出面也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善后。 太后根本就不想听这番话,她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太后勃然大怒,重重的将铜制的拐杖敲在地上,霸气的道: "够了!到此为止吧!" 蒙毅自然止声。 太后看向皇后: "皇后,哀家知道你年轻,不足以当此大事。那哀家今日帮你出个主意,不知你可愿不愿意听?" 皇后还能怎么说: "儿悉听太后教诲。" "哀家的意思是,就由你亲自发配王戊到军中为伍。另外,再有皇后你亲自出面,向二位上卿和十二位公爵赔罪。哀家亦会亲自备好赔罪之礼,送到诸位公卿的府上。皇后以为此举如何?" 皇后见满朝文武无人再敢为他兄长出言,于是便道: "妾谢太后。此事皆妾依太后之意。"chaptere 第三十六章 达则兼济天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太后听了,竟然笑逐颜开,喜道: "好——这才是秦国皇后应有的气度。在哀家看来,皇后兄长的性命要紧,这三公九卿的性命也同样要紧。王戊只凭着一张帛书,竟然直接闯府拿人,岂有此理今日哀家一言决之,此案便这样定下。" 诸臣中一片寂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出口。 太后心知他们对此还是不满,于是又道: "对王戊做这样的处罚,确实是轻了。但是哀家这样做,并非是为了偏袒皇后。哀家只是看在先丞相的面子上,决定留他一条性命。先丞相,举朝上下,无不膺服。哀家正是念在先丞相对我秦国功劳甚高,所以才决定放他一马。诸位卿家以为呢?" 听了太后这番解释,宗正率先道: "太后通情达理,为我等旧臣做主,臣心怀感激。老臣每每思及先丞相,都心中一阵温热。老丞相为相,上下皆服。既然太后都亲自说了,要我等看在先丞相的份上留王戊的性命,老臣自然以为可。" 其他上卿听了,也纷纷作揖道: "太后英明,臣等谢太后为吾等做主。" 朝堂上,帝国的旧贵族们排山倒海的呼声响起,让皇后、蒙毅、张苍感到非常刺耳。 蒙毅非常惊讶,太后的号召力竟然这么强,让满朝文武膺服,奇怪了吧。蒙毅看向张苍,却见张苍已经脸色发白,整个人气的胡须颤动。 太后如此为之,无疑是将局势搅的更加混乱。但是他知道,还有变数发生,那就是皇帝陛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要如何力挽狂澜呢? 太后虽然嘴上说留王戊一条性命,但是蒙毅知道公卿大夫的见不得人的手段。 王戊或许会在朝堂上得到太后的诏令而免于一死,但是他得罪了帝国的老臣,一定会被人针对。 蒙毅环视一圈,这才想起来,今日独独不见丞相。 丞相? 蒙毅这才反应,联络太后的人,正是丞相吧。 只是,尚书台的诸位,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太学司业兼尚书台侍中范增看到帝国的司寇对此一言不发,他趁机道: "太后,皇后——微臣有奏。" 太后正沉浸在帮助皇帝解决了一个危机的喜悦之中,心安理得的接受众臣的朝拜,却不料呼声刚息,忽的来了一个人报奏。 "你是何人?难道你没有听到哀家方才对张苍的训斥吗?" "回禀太后,臣下乃尚书台侍中。臣并未有无礼太后的意思,只是此乃朝堂,乃论列天下是非之地。如今陛下在外,而咸阳城中" 蒙毅心知,范增这是要再提彻查造反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再让事情节外生枝。眼下,是持着皇帝玉玺的皇后不能服众,而太后却凭着寥寥数语让群臣安静了下来。 蒙毅抢话道: "而今咸阳城中无人做主,臣等请太后和皇后一同做主。" 范增听了这话,自然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僵在哪里。 其他臣子听到这番话,纷纷舒展眉头,齐齐道: "臣等请太后和皇后一同理政。" 太后顿了顿,此时的她非常犹豫。毕竟,她只是被丞相冯去疾请出来在这件事上给秦国的老臣们做主的。太后的本意是给皇帝善后,在她看来,她儿子想像他父亲一般,立下不世之功,但是扶苏未免太过心急了,接连的改动,会失去这些老臣的拥护的。 而且,先帝在世时,她这个皇后,从未露面过。 太后迟疑了一会儿,竟然道: "哀家一介女流,且年老体衰,如何能处理国事呢?" 宗正复请: "太后肯顾念我们这些老臣,为我们这些老臣做主,仅凭这一点,便可为暂代陛下处理国事。" 蒙毅听了这话,心中暗骂,简直荒唐! 但是太后听了则喜笑颜开道: "既然宗正如此说,那哀家便等此事风头歇了,到时候再回高泉宫吧。" "太后恩德,臣等没齿难忘。" 怪事! 范增整个人都懵了,他明明看到方才蒙毅面上露出对太后的不满,想来他是不喜太后临朝理政的,怎么如今反而帮太后说起话来了。 一时间,帝国的朝堂为太后把持,就连手中持着皇帝委权诏书的皇后也气的脸色煞白。 今日的朝堂上,竟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蒙毅居然带头请让太后协理朝政,这可让不少人上了当。 蒙毅这么做,实在是急中生智。 张苍见到朝堂上几乎一半的朝臣都在对着太后作揖,而另有些人则一个个闭口不言,这些人多是上卿。看到这样的局势,张苍忽的对朝堂中的臣子究竟谁人是站在皇帝陛下这边,又是那些人投机倒把,不迎合皇帝的权力。 他没想到,朝中竟然有那么多假意迎合陛下改革,实则其心不服的人,但是今日,这些臣子全部暴露了。 不仅如此,张苍一向帮助皇帝处理党派纷争,致力于解决朝中顽固旧臣势力,从前他拿捏不到这些旧臣的错处,但是今日,他们在朝堂上做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他们居然在皇帝陛下尚在的时候,支持太后临朝理政。太后无有诏令,她根本无权处理国政,这一系列流程是不合法的。 朝臣纷纷退下,就像是退潮后的波浪,从大政殿门口涌了出去。来时一个个面色严正,退出去时,一个个喜笑颜开。 待太后离去,皇后则于章台宫召见张苍,对张苍、范增二人大怒。 "你们二人,陛下将国中之事委托于你们,但是你们竟然今日让群臣拥立太后临朝,天下岂能有这样的事?如今我兄长被罚去劳役,这岂止是太后在处罚我们王氏,实则是太后在带领诸臣和陛下作对。" "你们二人可真是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 皇后大怒,对着二臣就是一顿痛斥。这两人自然也心中不好受。 范增顶着皇后的怒气,进言道: "皇后,臣以为,事已至此,还是快快书信一封催促陛下赶回咸阳城吧。另外,臣担心军功贵族中有不满陛下者,会藉此机会,派出杀手刺杀御史。御史是皇帝陛下一心要维护的人,更是皇后的兄长。决不可让此事发生。" 皇后听了,惊愕的坐在座上。 她的指甲嵌在手掌心里,嘴唇已经开始哆嗦。 "刺杀?真的会发生你说的这种情况吗" 张苍对曰: "皇后,朝中局势向来波橘云诡,陛下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没想到还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见在秦国这样的局势下改革是多么的艰难。朝中的老臣都是对陛下心怀不满。虽然暗杀大臣这样的事情,在皇后听来是匪夷所思,但是在秦国朝中,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皇后速速派人暗中保护御史吧。" "暗中保护?" "正是。" 范增补道: "臣以为皇后当派一队郎卫明着保护,随后再另安排一支队伍暗中保护,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皇后听明白了。 "前日,这些朝臣联合跪在章台宫前要我给姚贾、荀攸、赵婴等人一个公道,我不得已,将自己的亲兄长也送入大理寺,以为平息众怒,也好重新让司寇审查此案。但今日我算是明白了,这帮军功旧贵戚他们哪里要的是公道,他们要的是我兄长的命,要的是给陛下下马威!" 两位臣子听了,对视一眼。 "皇后您终于明白了。" 皇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道: "这些人现在都被关押在大理寺。传我诏令,未得陛下诏书,谁也不能从大理寺之中提人。这大理寺乃是秦国的司法之地,无有诏书,他们凭什么做事。太后没有陛下授权,她说的话本就不作数。" "至于我的兄长,御史未有罪,如何能惩罚他前去军中服劳役。除非陛下的诏令下达,否则谁也不能将他从大理寺提出。另外那二位上卿,十二位公侯,更加不许提前释放。" 见到皇后态度如此坚决,这两人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因为能——拖! 只要拖到皇帝陛下来了,王戊的性命就肯定能保住了。反而按照他们先前的主意,御史出了大理寺,反而更加危险。 "皇后所言甚是,臣等这就下去安排。" 虽然皇后性子憨厚,但是关键时刻,却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此时正是四月中,柳絮飘飞,塞上繁花如锦,上党郡很是安谧。不似被两党的明争暗斗弄得人心惶惶的咸阳城,上党郡与上郡之地形势一片大好。 帝国的军队中充入了大批量的流民,他们被分配给衣服,纷纷被将士们督促赶往军田,以为开垦军中将士所需之田。 在此之前,华夏大地上从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人进行集体的开垦荒地的行为。 围绕着大河边上广袤的平整的土地,一众民夫,兵勇,纷纷上阵,对皇帝划定的区域进行大规模的烧林毁草的行动,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原本的青山绿水顿时变得乌烟瘴气。 荒野里的动物们纷纷从草泽山坳中冲了出来,只是在草泽外围,已经拥立了大批秦军,他们毫不吝啬他们的弩箭。箭雨纷纷,犹如飘飞的羽毛,急速插入动物的内脏,黑红色的血液从皮毛下汩汩的流出,染红了裸露的土地。 董翳看着这广袤的土地,随后又将自己的利剑狠狠的插入土地,竟然有五尺之深。 "陛下给了我等一块宝地啊。" 听到这番话,军中将士谁人不是眼中冒着光。 秦二世正式下诏,命董翳为帝国的护军都尉,随即又在军中置参军,拔擢司马昌为任,在军中分掌粮草、兵器,督促建设军田。 同时皇帝斥令司马昌兼掌天下兵器制造,推广马镫马鞍在全国推行。 于是司马昌本就监管天下的铁矿,但是皇帝将这个监管天下铁矿的分了出来,设立矿司,交给姬豪处理。 矿司要组建一支百人的队伍,每隔一月,分别派人前去查探各处矿场的情况。 于是,这就在秦帝国掀起了一场冶炼钢铁的活动,天下的矿场又开始劳作起来。 以上党郡为中心,皇帝的诏令最先抵达的并非咸阳城,否则咸阳城的诸臣听了都要哭了。这诏令最先抵达的地方,乃是赵地。 昔日赵武灵王也未想到,一年前在沙丘行宫为他祭奠的人,竟然在一年后,在他的国土上大力推行秦国的律法,秦国的工具,秦国的文化。 而赵地百姓对秦国的怨恨,就像是春日的雪山一样,开始慢慢融化。 邯郸城附近的矿场前,秦国的军旗在矿坑前随风飘展,在军旗下面,汇聚着秦国的郡守、驻军长官。 在矿坑门洞边上,是一群又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穿着破烂的马裤,身上披着褂子,脸上都烙着一个秦字,皮肤就像是牛革皮,又黄又干又瘦。脚边都系着镣铐,只要有一个人走动,铁链就会哗哗作响,对于刑徒来说,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 一个身披白甲的男子坐在马上,勒着缰绳驱动马儿走动,他手中持着一把剑。这位英武的将士从前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如今正在对着他们训话。 "你们都给我听着!明日,皇帝陛下要亲临矿场。" "知道陛下此来是为了何事吗?为了赦免你们这些罪人。" "你们——原本都是奴隶,若非陛下赦免你们的罪,你们这辈子都不能解开脚底的镣铐,这辈子都不能像庶民一样拥有家业。" "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陛下赐予你们的。" "今日告诉你们这些,是为了传达皇帝陛下的意思。" "皇帝陛下有怜悯之心,决意释放你们这些罪人,将他们的罪籍除去,让你们可以像其他庶民一样,拥有自己的田宅、妻子,延续香火。" 在喊话的这个人,正是卫通。 "明日,皇帝陛下驾临矿场,你们这些人要对陛下说什么" 说着,卫通将剑指向其中一个刑徒。 这个刑徒,他的名字叫陈涉。chaptere 第三十七章 好个陈涉!(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你——" 卫通的剑指向这个身材精壮的男子。 这个男人,他的眼底发着青色。虽然脸上刻着一个大大的秦字,但是他的眼睛分外明亮。 这就使得这个人在刑徒之中显得很特殊。 这些刑徒,都是犯了罪而被拉过来的。他们中有人来自楚国、有人来自韩国、还有人来自魏国、齐国。 早在几年前,秦国修筑驰道,虽然有募工之法,但是主要的劳力,还是依靠刑徒。秦国灭了六国,天下有大量的刑徒可供使用。像邯郸郡这样的地方,刑徒充裕,完全用不着招募流民。 今日这些刑徒,都是有着挖矿经验的。昔日秦国在天下各处大肆挖掘矿产,为秦始皇的陵墓准备丹砂,他们正是被派去矿场的流民。挖完丹砂掘铁矿,随后又是煤矿,如今又被调动到邯郸城,不过是刚来半年之久,就被聚起来听这次训话。 这些刑徒们也是才知道,原来大秦帝国的主人已经换了,让六国闻风丧胆的帝国主人秦王嬴政已经驾崩了,如今在位的已经是秦二世了。 秦国的将军们也不会让这些刑徒们吃白饭。这些刑徒,都是历经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劳役折磨。 所以,这些刑徒们一个个面色蜡黄,很有些人甚至脸上泛着黑气,表情苦涩。他们连秦国军人胯下的马匹都不如,即便是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榨干,但是却换不来一顿饱饭。 将军们会保证他们吃到饭,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吃饱。只要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就好,若是要赶工期,更加不会想着让他们吃饱,而是想尽一切办法用鞭子抽赶他们。于是天下各处都会出现那些吃的膘肥体壮的秦国将士们持着鞭子,驱赶这些饱受劳役之苦、面黄肌瘦的刑徒们的场景。 这些刑徒们,经年累月的饱受劳役之苦,一个个都被折磨的困乏不堪,甚至连最基本的欲望也丧失了,个个萎靡。 卫通带着邯郸郡驻将、郡守、郡吏等人训话时,所有人都乖乖的低着头,每个人都是同一副表情——无动于衷,直到卫通说明,皇帝要赦免他们的刑徒身份,这些人的眼睛忽的齐刷刷的亮闪起来。 只有一个人,他的表情始终是一副抗拒抵触的模样。不仅如此,他的目光非常亮,这使得他的气质在这些人中格外突出。 即便是衣衫褴褛,即便是面黄肌瘦,但是他身上始终有一股气势尚在。而且他眼中的不满之情,全部都在他那双眼睛里。 卫通讨厌他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睛里传达着对他的不满。 当卫通的剑指在他的眉心正中,陈涉眼中自然泛起恐惧。 陈涉三次张了口,两次闭上,但是始终干巴巴吐不出一个字来。 卫通大怒道: "无知!" 随后卫通收回了自己的剑,他调转马头,继续对着这上千的庶民训话。 "等到陛下亲口下令赦免,你们到时候要齐齐将手举高然后做拜,一齐谢陛下恩典。要说陛下有好生之德,乃真正的天子。" "说完之后,更是要撸起袖子流泪,以表示你们对陛下的感激之情。" "等到陛下的车驾离开的时候,你们更是要争相表示要为陛下送行,到时候要跟着马车走。" 说完所有的话,卫通又环顾四下,问道: "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有几个识时务的人喉咙里吐出来几个字,但是非常微弱,像是将死之人的遗言。 卫通听了,自然不喜欢。 "大声点,你们的力气呢?" "清楚了。" 这下,卫通总算看到有一半的人张口了。 随后卫通又道: "再大声点!" 这次刑徒们的声音确实更高了一点,但是卫通还是不满意。 这样的呼声,怎能让陛下高兴呢。 卫通自然皱眉。 "你们这些人,都是即将要受陛下恩惠的人。如果明日,你们说的话能让皇帝陛下高兴,那么我将在事后对你们重重有赏。" 陈涉听了这番话,问道: "如果我们明日让秦皇帝满意,那么我们可以吃一顿饱饭吗?" 卫通听了,楞在原地,他呆呆的看着这一个个颓丧的脑袋。 多么简单的要求! 但是对于陈涉这些人而言,却是那么的奢侈。 卫通看了看身后,郡守率先点了点头。 "好!本将这就答应你们。" 卫通话音刚落,这些刑徒的脸上便挂起了笑意。随后刑徒中间便起了一阵阵喧哗。 "我们可以饱食了!" 像是拴狗一样拴着他们脚踝的铁链,齐齐响动,这是在一处山谷里,铁链齐齐响动,忽的惊动了秦国的卫兵们。他们原本站立在这里,像是午后沉睡的狮子,而这些刑徒们,就像是在羊圈里的羊群。忽的,他们严厉警觉的目光齐刷刷朝着刑徒们射过来,午后沉睡的狮子们醒了。这弄得这些刑徒们很快就又不敢再说话了,山谷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却在一切又恢复平静之际,在卫通的脸上露出笑意之际,刑徒军中又传来一个声音。 "谢将军!" 卫通本欲驱马离开此地,却被这句话震住了虎躯。 卫通猛地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 "陈胜,字涉。" "何方人士?" "颍川郡阳城人也。" "颍川?" "正是。" 卫通又问: "这里的刑徒们待你很好么" 陈涉看了看左右,只道: "在这里,我只认识和我一起来的同乡,并不认识其他人。" 卫通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这匹马似乎和他的主人一样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诧异。 黑马静止不动,大大的眸子里映着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而陈涉的眼睛像是两把刀一样,闪着犀利的光。 卫通看了看左边的郡守,又看了看右边的驻将。 "那就奇怪了,你既然不认识他们,为何要为他们求一顿饱食呢?" 陈涉道: "来到这里的人,有昔日的楚国人、魏国人、赵国人、韩国人,燕国人。我们都被上天惩罚,被迫来到这里挖矿,或许出处不同,但是却都有着不幸的遭遇。我们为刑徒多年,鲜能一顿饱食。故为我们一起求之。" 卫通听了,仰天大笑起来。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过小人罢了。而你竟然去同情其他人?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陈涉听了,自然开始皱眉。 "未必我今日是小人,他日还是小人。未必我身是小人,但是却不可以有大人之志。我听高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莫欺少年穷。" 这一番话,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卫通非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好个陈涉!我看你日后必有大造化。你可知,你口中所说的高人是谁?" "据传是秦国的一位君侯。" 卫通听了,更是哈哈大笑,这笑声大的连马听了都觉得他的主人有些癫了,于是腾起前蹄,敲打土地。 卫通摸了摸骏马的毛,随后黑马便安静下来。 在陈涉的眼中,这位卫通,何尝不是一个性子温和的人呢。若是旁的将军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拿鞭子狠狠的抽打马头。 而卫通则不是。 "我来告诉你吧,说这话的人正是当今天子,昔日的东阳君。我倒是好奇,当今陛下说的话,如何会被你所知道呢?" 陈涉很惊讶,他曾经想过要是自己有一天出人头地了,他就去亲自拜访此人,但是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当今的皇帝。 皇帝—— 这对于陈涉而言,是天上和地下的距离。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卫通听了,却有些不满意。 "你可曾听过陛下的归心歌?" 陈涉摇摇头。 "你即将要被赦免了,日后去找个士人问问吧。" 说完这话,卫通便转身带着郡守和诸将走了。 在离开的路上,邯郸郡郡守捋着胡须问道: "卫君似乎对那个叫陈涉的人很感兴趣?" "这个人,若是放了他,他必定日后大有作为。" "一个刑徒出身的人,能有什么作为呢?" "一个有了食物只想自己吃的人,不过是庸人罢了。但是一个想着为大家求食的人,却会因此得到众人的拥护。"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刑徒罢了,就算日后有了新籍,又能掀起什么大浪呢?" 卫通摆摆手。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等都是庶民的出生,因着军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庶民说到底和王侯其实差不多,不过是环境的差异让他们长期接触不到书籍,不能做出理性的思考。有些人生不逢时,一辈子都只能在一个地方打转,到最后一无所得。" 这番话,却是说到这些驻守邯郸的将领们的心坎里。 邯郸郡守对曰: "人,还是当自己为自己努力。或许环境不同,但是若自己不愿意改变,那么就只能一辈子在原地打转。" "当是如此,当是如此~" "当今陛下,是我心中非常倾慕的人。自从尧舜之后,天下再也没有过圣明之君,只有当今陛下,肯为了天下吏民百姓的生计作想。皇帝陛下即位不久后,就在国中降低赋税,让函谷关外的天下百姓可以拥有和关内的百姓一样低的赋税,此举引得天下百姓对皇帝陛下多有称颂。" "不仅如此,陛下还带头在宫中削减开支。陛下不仅仅赦免了修建陵墓的刑徒,更赦免了宫中的女婢,约有万人之众,更允许她们与刑徒成婚。" "这些事情,才是真正于民有利的。如今是真的天下太平了,吏民百姓的好日子要来了。" "我卫通非常赞同皇帝陛下改革新政。皇帝陛下必将功载千秋。" 邯郸郡郡守听了,也道: "是啊,自尧舜之后,确实很少出现圣明的君王了。但是这贸然立儒,真的可以吗?" "什么儒道法家,依我看,对百姓有利才是关键。如果儒道真的能让六国民众平息对秦国的怨恨,那么儒道自然是值得立的。" "卫君远见,倒是让我等茅塞顿开。我们这些人,都是昔日先帝非常信任的臣子,所以先帝才将邯郸郡这旧赵腹地交给我等看管。只是邯郸郡毕竟是在关外,距离咸阳少说也有两日的路程,我等只能风闻咸阳的一些消息,不能和朝中的诸臣共同议论,也听不到这其中的因由。我等倒是要感谢卫君,为我等说明其中的因由。"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得着说明吗? 皇帝陛下下达的政策,目的就是为了民众。 这些人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恭维我罢了。 卫通道: "明日陛下就要到邯郸城了,陛下亲临邯郸,就是为了见二位,可见二位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卫通我不过是个陛下刚刚提拔起来的左庶长罢了。能在二位闲叙我对陛下的仰慕之情,那可谓是我的运气呢。" 邯郸驻将笑曰: "哪里哪里。像卫公这样能讨的陛下欢喜的人,能对我等进行教诲,这是我们二人的福气呢。还请卫君在明日的时候,替我二人多多美言几句。" "那是一定。" 驻将思忖了许久,想着还是将实话说出来吧。 "不过如今我等却还有一件要事对卫公禀报。" "且说。" "这邯郸郡,本就是赵国的国都。国中多是原来的赵国百姓。这赵国本就和我秦国乃至仇。而这邯郸城里,更是多有不满我秦人的赵人。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我等恭顺有加,其貌鞅鞅,实则其心不服。这邯郸城里,有个人叫做赵歇,他是赵国公族的族长。" "自赵王没,这赵国人虽然没了王,对这位赵国族长越发敬重。这赵歇手中拥有千之顷田,麾下更是拥有千人之众的佣耕之徒,府中养了数百人的门客。我们的人探的消息,此人在私下里豢养死士,人数达千人之众。不仅如此,这赵国半数的地方,都对这赵歇欣赏有加。" "我们怀疑,他有不轨的心思。先前皇帝陛下令杨大夫为刺史,前往齐地三郡镇压,追捕绞杀了许多田氏豪强地主,将他们的人头悬挂在城门前,以警示众人。但是这国中之地,尤其是这赵国,有着大量的流民,侠士,若非卫君奉命前来追捕流民,赵地如今未必可以这么安稳。" chaptere 第三十八章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但是这只是卫君带来了大量精兵驻扎的缘故。但是我等担心,这赵歇等人会有所行动。可是这陛下来的匆匆,我们尚且未对这些人斩草除根呢,只是加派人手,对邯郸城中的百姓加以威慑,以防止发生**。但是这件事情恐怕不能这么轻易就结束。" "尤其是皇帝陛下这次亲临,我等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故而提前知会卫君一声,也想听听卫君对此事的看法。" 卫通道: "上党郡,本来也是旧赵之地。我等驻扎在上党郡,也曾听说过赵歇此人的大名。此人权势极大,而且地下根系众多,想必也难以翦除。我知道你们的难处。" "我想皇帝陛下也正是因为清楚赵地的情况,所以才会亲自驾临赵国邯郸郡。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这次随行陛下的兵卫,多达万人之众,更有上党诸位列将陪同陛下来此赵国腹地,为的就是彰显陛下之威,慑服赵地百姓。" "至于这赵歇,纵使势力在赵国再怎么广泛,我想他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将皇帝陛下怎样的。" "所以二位不必忧心,此番决计不会出现什么大事。倒是我等要为了自己的前途,做好迎接陛下的准备。" 卫通说着,和这几人相视一笑。 这升官进爵之道,他们都很熟络。 邯郸郡郡守笑笑,拱手对曰: "既然卫君这样说,那我们这些人也就放心了。" 卫通控马继续前行了几步,忽的又道: "陛下新政已有一年矣,诸多措施都是陆续颁行,调动了大量的秦吏处置帝国境内钱币铸造、赋税减免的事情。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我们都惧怕赵国宗族豪强与流民、庶民勾结起来,反抗我秦国的统治。" "但是若真的要有一战,难道我秦人没有必胜的信心吗?这赵国,早就不成气候了。昔日兵力与我秦国等同,便不能胜我秦国,如今兵力溃散,一帮乌合之众,竟然又妄想与我帝国对抗。还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啊!" "而在我看来,这或许更是检验陛下新政结果的方式。" 邯郸郡守曰: "我们固然也不怕一战。但是我二人,一心忠于皇帝陛下,这咸阳发来的诏令,我们二人无有不遵照的。陛下下令推行新币,我们次日便在邯郸城中市内设司,回收刀币、劣币、**、旧日赵币,随后又施之以新币。整整一月,我们都在操劳此事。" "货币一新,邯郸城内便一片繁荣,市中极其繁荣,人人都赞颂陛下。至于其他政令,我们更是一字不落的按照诏令谨慎遵照。若有不能施行的,也会报于皇帝陛下,请陛下裁决。" "陛下新政,我们邯郸郡上下秦吏、驻将都是谨遵照办的,于是深知这改革之艰难。赵国这样的大国,延续了数百年之久,而且赵国境内有大河,大量丰沃的土地得到大河浇灌,赵国根基可谓深矣。" "而改革改的就是旧习旧俗,这需要时日还不够,更需要循序渐进的施行,并且时时加以其他法令加以协调,否则便会遭到无知庶民的怨恨。虽然赵地的改革是如此的艰难,但是我们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百姓中很少有提赵王的。" "但是这改革如此之艰,而休战更是前提和基础。我们担心的就是,一旦开战,我们昔日的努力可就付之一炬了。还请卫君明察啊。" 卫通听了这番话,觉得确实有道理。 "郡守所言不错,这改革的成果需要时间来稳固,若是赵国再起,秦国和赵国到时又免不了一场战争。赵国固然不可能嬴,但是这会影响秦吏们在各地进行的改革。这种情况是陛下不乐于见到的,确实应当避免。明日陛下就要抵达邯郸城,到时候,我等请皇帝陛下决定,此事究竟如何处置吧。" 邯郸城,赵宅之外,黑甲如森,林立在赵宅外围,就是过路的行人见到这一幕,都心知这赵氏族长赵歇是被盯上了。 而赵宅之内,更是人心惶惶。 之前卫通带五万兵马已经开拔驻扎到了邯郸城,为的就是迎接皇帝大驾。等到秦二世离开之后,这些人才会对他们大肆动手。 赵宅的大门被紧紧的关闭着,透过门缝,三双眼睛从内向外看着外面的秦军的情况。 这是三个一母所生的兄弟,年龄相差不大,他们是给赵歇做雇农的人,只求住在家宅中,能得一口饭吃。 但是这三兄弟,因为做事得力,得到赵歇手下管事的人的提拔,让他们得以在院子里守卫。实则也是赵歇为了自保,刻意调动雇农回到家宅中。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赵宅里里外外看似风平浪静,宅子的规模并未改动,但是宅子里面的人,如今比平时多了整整三倍。 这座庞大的宅子里,没有一处空房间了。赵府的米仓也被打开了,为的就是供应府宅中激增的人口。 大黑趁着现在府中人多眼杂,而大门口却非常奇怪的只要几个人把守,于是他们就在这里隔着门缝探查情况,等到看完之后,他们借故要给赵歇报告,然后又溜走了。 三人跑到一处偏僻的墙根低下,猫在一处连通外面的狗洞商量事情。 大黑说: "一、二、三、四。我看的清清楚楚,这赵宅外面居然被秦国人设了整整四层卫队。一定是赵歇得到赵国的传国玉玺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所以引得秦国人大发雷霆,所以要除了赵国人。" 二黑出主意说: "要我说,我们还是赶快跑吧。秦人是不会放过赵国旧族的。我听说秦二世将六国之后尽数给秦国始皇帝做了陪葬,还大肆追捕砍杀六国的宗族豪强地主。我们从前依附于家主,免遭秦人的欺辱,但是如今形势不同,秦军是要灭了赵氏满门,我们若是再不跑,恐怕就要被牵连。" 小黑胆子小,但是想的却很实际。 "可是如果我们跑了,又去哪里谋生呢。我们无有土地,离开族长,便无法生存。就算我们不被秦人乱剑砍死,也一定会在外面流浪被活生生饿死。" 大黑胆子大,主动道: "不若我们也去落草为寇。山中本就有大量的赵人,他们藏匿在其中,更有一些人建立了寨子。" 二黑道: "可是那样我们不就更成为了秦国官府的敌人了吗。山上的那些贼寇一向是靠着抢劫秦国官**输的粮草为生的。秦国的士兵们在到处抓捕这些人的下落。他们即便抢到了财帛,但是不能进入城中,更不能用来交易,只能躲在山上,抢多少就吃多少。" 三黑也道: "和秦国人作对,我可不敢。" 大黑双目如炬,他迟疑了一会,下决定道: "可是不管怎么样,重要的是先活下去。既然不能做贼寇,那就再去依附秦吏吧。反正无论给谁干活,都无出人头地的日子,不如投靠秦国呢。" 二黑因为识字,出门在外的时候,能够看懂城门前的告示。他建议道: "不如我们去参军吧,我知道秦国正在准备打仗。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依靠的人,不如进入秦国的军营,到时候攻打匈奴,或许还能为自己挣得一亩三分地呢。" 大黑非常生气的道: "二弟,你在胡说什么?秦人是一帮丧心病狂的人,进入秦国的军营,久而久之自己也会变成畜生一样的人。若你要拉着我们去变成畜生,还不如让我们就此被秦人杀死。" 二黑讷讷不敢再言。 小黑道: "我认为大兄说的有道理,如今之际,只能依附于秦吏了。他们无非是想要杀了赵公,铲除祸患,到时候一定会占了赵公的土地和家奴。也许,我们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在同一片土地里打转。" 小黑继续道: "但是如今我们必须要先离开赵宅,否则秦国人一旦对着我们放箭,那我们必死无疑。" 三人正在商议,却忽的见又一个三人队伍鬼鬼祟祟的摸了墙壁走了过来。 他们互相不认识,但是都是前来寻找狗洞,给自己寻一条生路的。又赶过来的三个人,是一个老父亲和他的两个儿子。 "秦二世要来了,赵氏一族要亡了,秦国人马上就要对赵公赶尽杀绝了。还请三位行个方便,假装没有看见我三人。若是我们被抓到,倒时再等到秦国人杀进来,我们就要被充入刑徒之列。要知道,一旦脱离了族长的庇护,我们这些人,就会被抓入刑徒军中。" "要知道,秦国人蛮横无礼,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看。他们不管我们是做什么的,无论我们是否能够做劳累的活计,都会把我们抓捕起来,全部都要拉去给秦始皇修建陵墓。" "若不是老汉我当初有族长庇护,我可能早就死在了秦国的骊山。可惜我家中三个兄弟,都是只见去了秦国,但是不见回来的啊。" 这处院子里,种着些果树,这个时候正是春天,开花的时节。既然不是结了果,那么便很少有人进来,除了赵歇和一些高士,一般是无人前来欣赏的。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本来正躺在树上的年轻士人听到这番话,他心头忽的非常愤怒,他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对着这老丈道: "老丈,你若是要走,便走吧。不过无需担心会被秦人抓捕前去修建陵墓。皇秦始皇已经驾崩了一年有余了,如今是秦二世继位,骊山陵墓快要完工了。秦二世大赦天下,所有的刑徒都被释放了。" "或许老丈离开了赵府,还能寻到自己归来的兄弟。而且,秦国政府重新放开户籍,只要是愿意归顺的,都可以重新编入秦国的户籍。而一旦加入户籍,到时候,秦国人或许会看在你年老的份上给你重新划分土地,而你的两个儿子,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说完这些话,老丈激动的眼中含着泪水。 "还真是苍天有眼啊。" "老丈,我今日本不该说这些话。我是赵公效力的人,如今说了这番话,会弄得赵宅中人心惶惶。我是看着诸位可怜,所以才说了这番话。但是还请诸位当做今日全无看见过我这个人,也未听我说过这番话。" 老丈的两个儿子上前作揖道: "谢谢这位恩公。只是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但是那人却并未理睬他的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大黑听了,拍着大腿道: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说的好像只要离开赵国,秦国人就待我们如同父母兄弟一般。此人必定是见我们想要逃跑,所以骗我们出去。" 二黑异常激动的说: "不——兄长,他是族长的贵客。此人乃我赵国名将李牧之孙,名唤左车。他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大黑还是非常不理解。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逃跑呢?既然秦国对天下人那么好,为什么赵国民众不纷纷依附秦国呢。" 大黑挺着粗壮的腰身怒气冲冲的说着。 在寂静的桃林里,粉红的花瓣四处飞舞,这六个人钻过了狗洞,出了赵府,迎面而来的便是秦国人的利剑。 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李左车快步跑回了后院,他心中可谓剧痛,腿脚上更好像是灌满了铅块一样。 赵宅之内,十几口大锅已经架起,沸水滚滚,看的李左车心中烦乱。 这个赵歇,他平日里苛待这些老百姓,只是说些秦国人是如何虐待赵国人的事情,以此威胁这些人为他卖力。 等到他需要这些人的时候,他们统统翻墙而去,这也怨不得这些百姓。 赵歇鼠目寸光,只想拥有权位,但是又不肯分利于众庶民。如今秦国大行改革,他已经从秦二世的举措中见到了秦国这位***的决心。 轻徭薄赋,修养生息,若是秦二世能继续坚持下来,再过三五年,天下尽数归秦矣。 至于复国什么的,本来他们就打不过秦国,如今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们赵国自然更加没有希望。 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这种事,不能下定论。 毕竟,天下还有许多这样的庶民是吗,他们不识字,不会思考,如果没有他这样的人指点他们,他们或许会离开赵府就跑去跳大水呢。 李左车这么想着,很快就释然了。 但是他又忽的对秦二世感到无限的好奇。 为什么一向横征暴敛的秦始皇的继承人,会是这样一个人,他能懂得急民之所急。 这个秦二世是非常危险的人物,而且从他废除庶民的黔首称号看来,他似乎对于庶民并不抵触 一个黑衣少年,手中持着一柄利剑,在赵府的宅子里漫无目的的走动着,无论谁人看到他,都尊称一声——"公子"。 赵府大室之内,高足烛台分列两侧,烛火通明。三座一样高大的铜炉在室内燃着香,袅袅腾起,如云似雾。 室内异常的冷清,只有几个家仆在地上用鸡毛掸子扫拭地毯上的灰尘。 宾朋满座,衣袂成云,这些人都是邯郸城中颇有权势的人物,当然他们大多数人也都顶着同一个氏——赵。chaptere 第三十九章 像我祖父李牧那样(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左车穿着黑色深衣,腰间悬挂着一串玉佩,连环互相扣住。 年轻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赵歇的宅院里四处走动着,身上的玉佩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能佩戴这样的玉佩的人,必定处在王侯之家。 在局势这样危机的状况下,李左车还是这样高调的装扮,不由得让大家眼前一亮。 李左车四下环视着,并不见大家都说的那位义士,**。但是却见到了传闻中大铁锤。 此时,此人正站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肩膀上扛着一个少年。 这大铁锤果然脚边立着一个大锤,这院落虽然小,但是却聚满了人,都在围观议论他。 李左车见到此人,不禁欣然前往。 "敢问这位可是大铁锤?" 身为赵国名将兵家李牧的孙子,李左车本来就是赵地炙手可热的人物。李左车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礼遇他。 这大铁锤虽然不认识李左车,但是他听他主人说起过,见到这腰间佩一块玉的人不足为奇,但是这腰间佩戴三块玉环连起来的人,那此人必定身份尊贵。 大铁锤将这孩子从肩膀上放下来。 李左车见到这大铁锤,自然觉得长得特殊,他面上不留须,头发也是披散的,果然是流寇。 听说那个人也是不留须,长得一张非常白净的脸。 "小人鄙陋,不识得先生。" "我乃赵国先武安君之孙,李左车。素闻壮士大名,今日得以见到,还真是我的幸事。" 李左车介绍完,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阵惊叹。 "原来是公子。" 李左车在赵国之地非常有名气,虽然他没有正式继承的爵位,但是大家看到他,都会尊称一声公子。 当然,李左车也是大秦帝国正在追杀的对象。在场这些对秦国追杀的人物尊称以公子,其心由此可察。 大铁锤也道: "小人愚昧,不识得公子。但是从前也听过公子的大名。" 闲话不多说,李左车切入正题。 "壮士虽然不认识我,但是壮士的主人**先生却是名满天下。晚辈一直想要拜见**先生,但是却一直见不到他本人。当年博浪沙一案,震惊天下,正是**先生策划行动,但是最后始皇帝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 "吾倾慕**先生久矣,特请引见。" 李左车这句话,可谓是将在场诸人的心声都给说了出来。 **,那可是天下侠士的楷模。 **正是因为策划刺杀秦始皇所以才名满天下,让天下士人都知道还有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燕赵之地,素来多豪侠。 对于**的行为,他们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是大铁锤却看向不远处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见到他的神色后回绝道: "我家主人已经回到新郑了,我留在这里乃是奉命帮赵族长的忙。"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诸位都心里一凉,连韩国的**都不跟着掺和了。 李左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却见到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背对着人群离开。 李左车便故意大声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强求。" 大铁锤抱拳道: "我还要去向族长复命,先告辞了。" "你去吧。" 这大铁锤离开了这个地方,很快便追上了戴斗笠的黑衣男子。他们回到自己的住所,这是赵歇单独为他们安排的房间。 **盘坐在桌案前,闭目凝神。 这几日在邯郸城走动下来,**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是现在,这赵宅之外,更是围满了秦国的兵将。 **两条修长的眉忽的中间凸起一个结,看的大铁锤也是心中忧愁。 他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敢刺杀秦国的皇帝,单凭这一点,他大铁锤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但是他的主人这些年来心态明显发生了转变,他的主人不再像之前那般在人前善于言说,更多时候,都是冷眼旁观看着事态如何发展。 更为明显的变化是,从前他家主人非常乐于结交游侠名士,豪强宗族没落之流,但是现在,**却不再积极主动的和他人交游,甚至于在主动的避开众人。 大铁锤算不上多么机敏,但是他自己也察觉出来了,六国复起的希望没有了。所以他的主人如今处在非常矛盾和痛心的境地,但是他大铁锤却对此无能为力。 像李左车这样的勋贵之后,本来是**非常乐于结识的人物,但是让大铁锤感到诧异的是,他家主人连他都不给个机会。 "主公为何不见公子李左车呢?" 这时的**,已经不是当初血气方刚,正值而立之年的人了,他已经开始迈向暮年,虽然他的头脑更为灵活,但是**很清楚,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郑重其事道: "你我二人,本来是秦二世的剑下亡魂,当日幸亏楚南公设法教我二人装热病,如此瞒过了秦国人,这才得以活到今日。有了之前的教训,我本就行事越发的小小心。" "这一次,我们之所以拜见赵歇,是为了让秦国大乱。我的目标是秦二世,只要杀了他,必然会让正在改革的大秦帝国分崩离析。这次的事情,只有我们少数几个人知道,本就不宜声张透露。 "只是我没想到,这李左车竟然认得你,看来他一定是听说过你我的关系。看来赵歇非常信任此人,他定然知道此事。" "这李左车本来也是秦国在追杀的人物。李左车和陈馀、张耳这样的人是一样的,都是昔日赵国和魏国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迫于形势,只能屈服于赵歇之下。" "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过着逃亡或隐姓埋名的日子,蛰伏在闹市或乡野之间,对秦国的怨恨不亚于我。只是我很奇怪的是,他竟然并没有参与最后一次的反抗秦国的刺杀行动。" "我想此人一定是赵歇不肯信任的人,又或者,赵歇安排他去做别的事情。无论如何,结交这个人,或许会让我陷入麻烦之中,我不会在他面前暴露我的身份的。" "这次的计划,齐国、魏国、楚国都有人前来,为的就是帮助赵国赵歇让他得以事成。一旦秦二世死,天下大乱,到时候六国才有喘息的机会。" **说着,看了看他手中的剑。程亮的剑身倒映着**瘦削的脸颊,还有那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这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此次失败,秦二世顺利回到咸阳城,到时候,我**就从此弃剑著书,效仿公子韩非,从此不再踏出新郑半步。" 大铁锤听了,也道: "无论主人做什么决定,大铁锤都会誓死效忠追随。" **忽的对大铁锤露出前所未有的凶光。 "这一次,和之前几次的情况都不一样。甚至于和我们当初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帝全然不同,上次我们尚且给自己留了退路,但是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赵歇不打算给我等留退路,凡是去的人,都不会想着活着回来。你可要想清楚。" 大铁锤抱拳道: "当日主公博浪沙刺始皇帝没有带我,我已经对主人心有不满了。我若是不能拿我的命去报效主人,如何对得起主公对我的恩情呢。主公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让秦二世有来无回。" **回答道: "善!如果这次事情成功,你我都能活下来,到时候,我会在新郑为你安顿一处田宅。若是不能活下来,我已经提前安顿好的家人,让他们照顾你的妻子儿女。" **已经为大铁锤安顿好了后续的事情,大铁锤自然更加愿意跟着**卖命。 而大宅内,李左车明明见到了一个疑似**的人,却又寻不到他。李左车自然开始怀疑,这赵歇是不是有大事要做,但是却瞒着他。 李左车回到自己的住所,听到自己的手下汇报说: "公子,秦二世的车驾明日就将抵达邯郸。这也是秦二世驾临赵国的最后一站。" 李左车听了,惊讶道: "他来的倒是挺快,我听说咸阳城里出了大乱子,但是他还是坚持来到邯郸城。由此事可以看出,这秦二世非常在意旧日的赵地。" 其手下道: "公子,如今赵府非常危险,公子还是得赶在天黑之前离开此地,否则怕是会惹上麻烦。" 如今的李左车,正是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时候。值得一提的是,他和当今皇帝的年龄所差无几。只是他家道被迫中落,并无皇帝的那份尊贵气度。 李左车身上,总是飘荡着愤怒和忧愁。 愤怒的是秦国人对他们的压迫,忧愁的是,赵国将彻底覆灭。 "你可打听到,赵歇在进行什么行动?" 这下手眼睛眨了眨,闪烁其词道: "未曾。" "如果上天注定要让赵国灭亡,那么也请将我一起灭亡。如果上天注定要让秦国灭亡,那么也请一定让我出一份力。" 这下手听了非常惊讶。 "公子,昔日赵王听信小人谗言,杀了您的祖父,难道您就不怨恨吗,为什么却要在如今赵国百姓人人都心向秦国的时候,还要坚持和赵国共存亡呢。虽说公子您是秦国人追杀的存在,可是以公子的实力,只要肯隐姓埋名,一定可以过上富甲一方的日子,何必跟着赵歇等公族之人搅这趟浑水呢。" 李左车问道: "你方才叫我什么?" "公子——" "如果赵国彻底灭亡了,天下人还会这么称呼我吗?" "这" "锦衣玉食,并不是我想要的的,我想要的是建立不朽的功名,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且男子大丈夫,若是要因为一些旧日的仇怨而放弃家国,这样的人,我不耻为之。" "可是公子自己都在日前亲自说起过,秦二世施行的政策,都是让天下百姓喜闻乐见的决策。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天下人不会再跟着族长一起谋反了。" "话虽如此,可是机会就在眼前,不得不试一试。有人不信任我,召集了其他人去做这件事,我想知道结果到时候再离开邯郸。我整日研读兵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像我祖父李牧那样,立下赫赫战功,荣耀显贵。" 只是李左车的 "算了吧,公子。当年我们赵国最强盛的时候,我们都打不过秦国,如今赵国都已经被四分五裂了,而且秦兵十倍于我们,我们又怎么能打得过他们呢。至于公子所察觉到的事情,其实我也有所风闻,有人打算故技重施,继续行刺。但是强弩之末,终归破不了城墙。" "用刺杀的方式去对抗秦国,这恰恰是我赵人实力不济的表现。我听说今日秦国的将士们前去下达秦二世的命令,说要释放刑徒们,引得城中百姓对秦二世纷纷称赞。这样的事情已经非常多了。" "如今秦二世要用儒学治理天下,更是施行仁政的表现。倘若公子要跟着族长行动,反抗秦国,这就不是在复国了,而是和天下人作对。到时候,赵国人非但没有支持公子的,反而还会埋怨公子等人挑起战事,对公子心怀怨恨。" 听了这下手的话,李左车耳朵里响起了一阵嗡嗡的鸣叫。 "我读了三十年的书,将我祖父留下来的兵书翻来覆去的研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新拾起我将门世家的威严,重振李氏一族的荣耀。但是如今上天却要让秦二世这样的人当皇帝,可见上天还是更偏心于秦国,而非我们赵国。而这上天,更是不偏爱我李左车。" 其下手继续道: "公子若是能认清这一点,小人也就没什么好替老君侯担心的了。赵国大势已去,秦国接替周朝的使命,王霸天下。我们这样的赵国宗室大族后裔,本来就是秦国翦除的对象,逃命都还唯恐来不及呢,公子您怎么还能跟着赵歇等人谋逆呢。" "小人以为,公子当尽快归家,安心为李氏延续香火。何必跟着这些亡命之徒一起犯这种会遭连坐的大罪呢。" chaptere 第四十章 不许以六国国姓为氏(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李左车听了,颇不以为意。 "苟于富贵,溺于温柔,这样庸常的生活,岂不是唾手可得,我不愿也。" "那公子可就是自己折磨自己了。以如今的局势,复兴赵国希望并不大,若是公子真的想要名垂青史,立不朽之功,仆以为只有另觅他主。" 李左车听了这话,眼底一暗。 李左车起身推开窗户,看着下面熙熙攘攘聚起的侠士,奇形怪貌,手持长剑,一个个相貌凶狠。这院子里的杏花开了,粉白粉白的,汤水的热气在树底下升腾生来,偶尔飘来一缕酒香。 明媚的阳光,和和煦的春风并不能让年轻气盛的李左车满意。 "有些人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本就退无可退。你以为他们是为了报答赵歇昔日的恩情吗,实则是秦国人根本容不下这些人。" "秦国一向尊崇法家之术,号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秦国一向痛恨这些游侠,不允许他们的存在,不停的发动军队攻打他们。但是这些游侠凭借着熟悉地形地势,往往能溜之大吉。" "但无论皇帝如何换,这邯郸城门前始终悬挂着我的通缉令,更有甚者,在魏都犯下大案的人居然也在赵歇门下。我们都是被形势逼迫,唯有和赵歇联合共同抵抗秦国,否则失去赵歇这个大靠山,我们将直接面临秦人的威胁。" "到时候,这世间恐怕只有你敢称呼我为一声公子了。" "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看看城门前的告示,我时至今日还在秦国的死亡名单上。" "而且若是我的这种想法被传了出去,我一定会遭到赵国旧势力的抵触。再者,就算我有意弃暗投明,谁有能帮我引荐呢。我可是大罪之身。邯郸郡郡守恨不得饮我的血,吃我的肉,他若是有机会抓到我,一定会提了我的人头去向秦二世邀功,又怎么会为我搭桥铺路呢。" 李左车的困境,也是许多豪杰的困境。他们对于二世的所作所为颇感佩服,而且单是减税这一件事,就让天下的老百姓对秦二世赞不绝口,更别说其他的事情了。 秦二世深居宫中,只能从身边最亲近的人口中得到天下百姓对于改革的反应,但是李左车、张耳这样的谋士,却因为先皇嬴政的打击,让他们变得和庶民靠的非常亲近。 这些庶民百姓苦于秦始皇沉重的徭役、赋税,而二世一继位就开始大给甜头,可让这些庶民高兴坏了。 所以李左车知道,秦二世一继位,秦国就已经赢了。 分封、减税、新关中制、整顿货币,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症下药。 "原来公子也有此心。我以为即将到达邯郸城的那位,确实是公子可以效力的人。公子不妨借此机会,周旋一番,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左车皱眉凝神环顾四下,确认了这小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借着这赵歇的手,将自己举荐给秦二世。" "未尝不可。昔日秦始皇帝尚且为秦王时,有齐人茅焦冒死进谏,劝告秦王接回秦赵太后。后来秦王真的将其母接回来了,还拜了茅焦为秦国大夫。" 李左车听着,眉头渐渐开始松动。 "可我能为秦二世谏言什么呢?" "这六国的各路英雄豪杰,多受一方百姓敬重,但是在秦国人眼中却是反贼。小人以为,公子可劝告秦二世,让他赦免这些昔日被秦国列在通缉名单上的人。如此,二世便可以施恩于天下各地英雄俊杰,而且可以彰显二世心胸宽广,如此天下英雄便都会归附于二世。" 李左车听了,双目清冽,他凝神思索一番。 随后,李左车躬身对这仆从说: "公今日之言,或可助我直登秦国天子座下。" "若能助公子一臂之力,乃仆之大幸啊。" "不过一年的时间,天下形势大变,这都是秦二世敢于倒行逆施,敢于做和其父主张完全相左的事情。这在秦国废法立儒,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人,必定是迎着逆流而生,比起一昧只想着如何盘剥庶众的赵歇,秦二世确实让我佩服之至。" 次日,邯郸城城门外。 从清晨起,便开始有大量的军队分批次入驻邯郸城,邯郸城城墙上沾满了秦国的士兵,像是一排排黑乌鸦。 而天空上更是阴云密布,似乎是在预告着什么。 等到日中天之时,一辆闪着金光的马车在犹如乌云的军中的拥簇下,缓缓驶入邯郸城。 牵拉着皇帝的铜盖马车的是八匹白色的骏马,躯体肥壮,四肢匀称,鬃毛长长在飘洒在空中,脖颈中还挂着铃铛。 这使得马车在黑森森的军队中十分显眼。 秦二世豪华的车队引得两侧的百姓踮起脚尖来观望,而两侧的百姓统统被勒令站在两侧对着秦二世作揖,以表示恭迎皇帝。 但是这军队的气势,羽翎在顶,长钺在上,白光闪烁,马蹄隆隆,就是赵地传闻中的仙人,若是见到人皇这样的气势,也一定会被撼动。 至于邯郸郡守、驻将什么的,早早就在城门前迎接了。只是可惜连皇帝本人的面都没见到,一直到进了邯郸城,马车进入郡府。 行毕礼仪,秦二世直接坐在上座问政。 这大室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案,一张座,别无他物。虽然这里不是大政殿,但是皇帝威仪在此,再加上随行的将领们又一个个气势凛然,殿中顿时一片冷寂,便有了秦咸阳宫大政殿的氛围。 这两人不是第一次见到秦二世,但是这岁月就是最好的磨刀石,如今再见,秦二世已经不是从前的青葱少年,越发凌厉,至于这两位,更是腰腹突出,鬓发上染着白丝。 邯郸郡守初听还有些奇怪,皇帝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个。 "先帝在世时,曾多次驾临过邯郸城,初次来到邯郸城,还是在灭了赵国之后。以赵国诸族与我祖母赵氏有仇,于是坑杀了赵氏王族。" "确有此事,当时还是已故王翦将军为上将军,亲自执行了这些人的死刑。" "朕一直很好奇,是不是正是因为此事的缘故,所以这邯郸城里一向被治理的服服帖帖,鲜少有**发生。和频频**的新郑之地相比较,邯郸城显然是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此番朕在驾临邯郸城之前,命人暗中查访了邯郸城的情况,朕这才明白,原来邯郸城正是因为郡守长吏和驻将二人齐心合力,所以才使得邯郸城中的百姓服服帖帖的。" "朕自当嘉赏你们。朕要为你二人增加食邑。" 邯郸郡郡守和驻将听了这话,喜在心里,一脸沉重的道: "这都是我二人的分内之事,不敢言功,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先帝在世时,二位就兢兢业业,将邯郸郡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朕变革秦法,这邯郸郡之地,总是大力推行。朕能得到邯郸郡百姓的拥护,都是你们二人的功劳。" 扶苏知道,其实郡守,作为一地之长官,日子并不好过,寄居他乡也就罢了,而且面对的还是一帮暴虐之民。 而能被秦始皇挑选作为赵国邯郸的郡守和驻将的人,绝对不是一些才能微薄的人。 "让二位久留此地,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啊。朕不嘉赏你们,实在是心中过意不去啊。只是不知,除了这食邑的赏赐之外,二位还想要些什么?" 这两人自然还是推辞。 二世道: "二位无所可求,想必也是看不上朕其他的赏赐。不若朕为你们二人皆赐君位吧。" 两人自然都很惊恐。 "皇帝陛下,我二人绝无此意,还请陛下明察。我们二人唯一希望的就是天下大局稳定,陛下得以安心。" "二位本来都是咸阳人士,如今被派驻守邯郸郡,一驻守,就是二十年的时间。朕也曾羁旅他乡,明白这种感受。朕十分敬重二位,也是因为此中缘故。" 秦二世心思细腻,这番话可谓说到了这两位暮年秦将的心田里。 这两位老人,生平最大的遗憾可不就是老家在咸阳,但是他们两人却最后定居在了邯郸城。 于是两人听了二世这一席话,竟然潸然泪下。 "蒙陛下怜悯,我二人并无特别的事情要求陛下,唯一希望的,就是求陛下将我二人葬在咸阳故地。" 秦二世猛地想起来王翦,蒙武,他们死后,都无一例外的要求将自己葬在故乡。 虽然这世间的人大都是追名逐利过了一辈子,但是故乡的依恋之情却都是十分真切的。 而尤其是这些出生入死之后的战将,越到暮年,对故土的思恋越是深重。 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在场的驻地将领,他们听到***这样的关切之后,不由得也都老泪纵横,涕泪交加。 这大室内冰冷的气氛,忽的就像春天的雪山,一点点开始消融。 "尔等都是为帝国出生入死的将领,朕就是封君也不为过,这样的小事,朕怎么能不准允呢。朕这就答应二位。" 其他人听了皇帝这番话,自然都觉得二世颇有人情味。 这次随行的,少有宫中朝中的人,上党军营里的列将,被扶苏挑拣了一部分随身带着。 能坐到可以随侍皇帝的地位的人,要么出生地位高,要么就是年纪大,大部分人为后者。 这些老将大多都是地地道道的老秦人,没有谁比他们更加思念老秦国——关中之地。 所以不难理解,皇帝的贴心,让这些老将纷纷心中一热。 就是此番随行的五大夫杨缪从,也见到这样的场景对二世肃然起敬。 咸阳的那帮莽夫,自己被人设计陷害了还不自知。同为军功武将之群体的五大夫杨缪从,他身在局外,自然对这次的事情看的明明白白的。 有人在设计陷害赵婴、司马景等人。 帝国内部的权力分化实则非常激烈,改革之事一行,皇帝的君威稳固,最担心自己的地位的人,会是谁呢。蒙氏兄弟还是冯氏家族?竟然还将矛头明着指向御史王戊,摆明了就是挑战皇帝的权威。 二世来这里,为的就是犒赏这些人,好让这些老将们对他感恩,让他们的子子孙孙梦也效忠他。 赏赐完毕,秦二世这才开始整顿旧赵, "邯郸郡,距离秦国,数千里之遥。兵马车骑,需要四日的时间方能行至咸阳。好在赵国和秦国之间,只有大河阻隔,并无其他障碍之物。而且秦赵本来就同出一源。秦赵之间素来互相影响,民风民俗相差甚少。" "故而这赵地不是什么难以收服的地方,只要施政得体,文教法令坚持贯彻,很快赵地就会膺服于朕。只是朕得到消息,这赵地,有个赵歇,横行无忌,而朕的秦军,竟然见到他,也是惶惶而让。" "可有此事?" 郡守听了,方才脸上的热泪还是半温热的,但是表情却已经凝固住。 "皇帝陛下,这赵氏族长赵歇,手中拥有大量的田宅。自赵王没,他更是趁乱带领家仆们霸占了大量的土地,再加上邯郸城中赵氏一族的族人过多,赵国的百姓都愿意附庸他们,对我们不屑一顾,我们也毫无办法啊。" 秦二世忽的大怒。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报!" 秦二世整顿的就是这些郡守。 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给你大春天的过来送温暖吗。 "朕在前来上党、邯郸等郡之前,曾刻意查看过昔日各地郡守呈送上来的奏章。诸位都是习惯于只报喜,不报忧。邯郸郡郡守从来不报赵歇这样势力盘踞一方的人,而旧齐三郡,也是被田氏宗族霸占一方民众,和官府对抗,但是诸公子、诸长吏,从未有人报过。" "臣惶恐——" "知情不报,本就是触犯秦律。但是朕这一次,饶过你们。" 这两位一喜一惊的,已然被皇帝三言两语折腾的满头大汗了。 "朕设立了刺史一职,为的就是打击这些豪强地主。他们盘剥控制民众,实在是威胁帝国的蛀虫。但是这一次,朕在打击赵国的豪强地主之前,要先做另外一件事。" "天下庶民之众,不许以六国国姓为氏。这个赵歇,朕不管他究竟控制了邯郸城多少百姓,朕要他更改姓氏!" 说着,扶苏看向杨缪从。 "刺史——" "臣在。" "朕要你这就将朕的诏令亲自颁给赵歇。若是他不肯从,直接就地斩杀。" 皇帝的意思是,不管他从不从,都以他不从为由直接杀了他。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