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媒娇》 第一章 月老系统 “今天你不给老子个交代,老子就砸了你们婚介所!” 世纪缘婚介所,光头男人在办公室里拍桌子叫嚣。 白筱筱合上电脑,深吸一口气。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婚介做久了,总能遇到几个生不出孩子怨炕的神经病。 就比如眼前这位光头大哥,半年前经她介绍遇到了合适的对象,顺利成家。 当时他千恩万谢,她还去喝了喜酒包了红包,今儿就来闹事儿了,说媳妇儿不孕不育,让她给解决。 这怎么解决?给他换个老婆?还是亲自去菩萨面前帮他上个香? 谁家婚介还管售后啊,她又不是送子娘娘! 但顾客是上帝,万一这大哥想不开离了,这又是一单生意呢。 白筱筱把情绪收了收,露出职业化的八颗牙: “大哥您这是心急了,你们这才结婚几个月,时间短呢,再说这生孩子不比种地,播了种立马就能见苗,您耐心再等等!” “等个屁啊,都是你们这些死媒婆,当初说得天花乱坠,拿个不下蛋的母鸡骗了老子,你必须给我解决这事儿!” 光头的面目越来越狰狞,桌子拍的“啪啪”响。 办公室里的人纷纷对他们的金牌业务投来同情的目光,无声地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那肯定不能需要,身为一个金牌婚介,这点儿场子都镇不住,以后还怎么在所里混? 白筱筱收回八颗牙,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拎起电脑往外走: “大哥您跟我走,我先带你们夫妻双方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她手里还有十几个客户等着配对,这事儿必须速战速决,决不能影响她金牌婚介的声誉。 “你居然让老子去做检查?你敢怀疑我不行?” 光头男人的尊严被挑战,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推了白筱筱一把: “我打死你!” 这一推来得毫无预兆,白筱筱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仰倒,后脑勺不偏不倚就磕在了桌子角上。 后脑勺剧痛袭来,白筱筱当即喊人: “报警!给马总打电话!玛德,这事儿没完……”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白筱筱睁开眼的刹那,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完全漆黑的空间里,上下左右空无一物。 “这什么鬼地方?”白筱筱伸手抓了抓,又抬脚跺了跺,确定这不是人间。 “欢迎绑定月老系统,亲爱的宿主大人。” 一个低沉有磁性,温润又好听的男人声音忽然在白筱筱耳边响起,白筱筱心头一动,小心翼翼出声: “你是谁?” “我是你今后赖以生存的保障,是你获得成功的桥梁,是你成仙得道的法宝……” “说人话!” 白筱筱立刻翻脸,打断了啰嗦的男声。 声音让人心生绮念,说话风格让人想到唐僧念经。 “简单来说,从今以后,你要想活下去,就得按照我说的去做。” 一片漆黑中,白筱筱似乎能看见一张得意的脸,对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獠牙。 可惜她这小暴脾气,还真不吃这一套,白筱筱干脆利索地拒绝: “不自由,毋宁死,你休想。” “看来我的新宿主很注重身为人类的尊严啊,可惜……” 低沉的男声笑了起来, “你已经死了,你的遗体此时已经进入火化炉进行火化,你要是再死一次,就得灰飞烟灭。” 火……火化了……火化了! 白筱筱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我为什么要被火化?我就那么窝窝囊囊地被推死了?” “没错,你的人类躯体受到了致命创伤,当场气绝身亡,按照人类如今的丧葬习俗,你只能被火化。” 说完,似乎是怕白筱筱不信,黑暗的空间里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大屏幕。 火葬场里,年轻帅气的马总抱着她的遗像,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同事们也正对焚化炉的方向鞠躬,大家都流着泪跟她告别。 “看来我死了他们都还挺伤心……” 身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死后有人为她送行,有人为她痛哭,白筱筱很感动,也很满意,算得上死而无憾。 要非说有遗憾……大概就是她还没来得及跟帅出天际的马总告白。 可是一想到自己怎么死的,白筱筱整个人都不好了: “月老系统是干嘛的?” “简单地说,你即将要完成的任务和你生前的工作差不多,古代人称之为月老,媒婆,你们现代人称之为婚介……” “停!凭什么要我来绑定这什么见鬼的月老系统?活着的时候干婚介,死了就不能给我换个工作?比如送子娘娘什么的?” “送子娘娘系统也有,但是系统对当前宿主很满意,目前没有更换宿主的打算。” “那你为什么要换宿主?你前任宿主让你不满意了?” “如果你以后对我不满意了你会怎么对待我?让我下岗还是再死一次? “还有绑定这个月老系统的报酬是什么?成仙还是赚钱?赚了钱我能回人间花吗?” …… 抱着换工作的谨慎态度,白筱筱连珠炮一样问道。 温柔的男声沉默片刻。 终究是暴躁起来,低低吐出来五个字: “你个杠精儿!” 老子说一句,你能说十句! “你说什么?”白筱筱侧耳细听,咋地,系统还会骂人?而且还是个川蜀人? “没什么,我说你先去完成任务吧,谢谢。” 男声恢复了温柔。 下一刻,有人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白筱筱惊叫一声,意识重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明晃晃的大太阳,身边是围得满满的人群,她脖子上还挂着个哭唧唧的小男孩。 这是在人间,但特么不是正常的人间啊。 白筱筱瞅着周围全体古装的男女老少,再看看远处低矮的房子和身边古色古香的衙门,恍惚中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不不不,她一定是小说看多了。 白筱筱下意识否认,但一段来自系统的信息很快就传输进了她脑子里。 她真穿了,穿到大夏朝一个同名同姓的十五岁姑娘身上。 大夏朝刚刚建立,由于常年的战争,人口损失巨大,当权者巩固皇权的重中之重就是休养生息繁衍人口。 毕竟没有足够的人口,再强大的王朝也得完蛋。 为此,官府颁布了一系列的人口政策,比如鼓励寡妇再嫁,鼓励男子纳妾,强行制定嫁娶年龄,生孩子给奖励等等。 为了推行这些政策,官府甚至创造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官职:官媒婆。 顾名思义,就是官方媒婆,专管辖区内男女婚姻大事。 这位白筱筱姑娘的母亲就是一个官媒婆,人生目标就是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走上生儿育女的美好人生道路,而她惯常使用的伎俩就是坑蒙拐骗。 结果因为坑人太多,一个月前被受害者家里人打了一顿,没挺过去病死了。 这一死不打紧,差事没人干了。 封建王朝为了便于统治,官府还规定劳动人民不能自由择业,必须子承父业。 你爹娘干啥你干啥,祖祖辈辈休想翻身,要想读书做官什么的,除非你家祖坟着火,冒青烟那都不管用。 白老娘死了,这官媒婆总得有人当,活儿得有人干,儿子还小,那就女儿顶上。 可怜白家小姑娘刚满十五岁,啥也不懂,就被赶鸭子上架成了衙门里最年轻的官媒婆。 由于专业不精,乱点鸳鸯谱,被点到的女方家人赶来打了她一顿,扬长而去。 孱弱的白家小姑娘当场身亡,白筱筱的魂魄就被系统强塞了过来。 接收完剧情,白筱筱内心一阵颤栗。 她是被打死的,白老娘是被打死的,现在连原主都是被打死的,媒婆这个职业到底有多么高危?! “不干,我不干了,我要回去!我选择灰飞烟灭!” 白筱筱把哭唧唧的小男孩从脖子上扒拉开,一头就朝着身旁的大柱子撞了过去。 “快拉住她!” 人群又忙乱起来,几个衙役拽住了白筱筱,交给了围观的老头老太太: “这是你们白家的人,你们看着办,人要是死了,你们白家都要吃挂落受连累。” 哭唧唧的小男孩儿也像是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抱住白筱筱哭嚎: “姐,我不想当官媒婆,我不想被打死,姐姐不要死啊……” 而口口声声称她为“宿主大人”的系统,此时连个屁都没放。 白筱筱:……合着她穿过来的意义就是舍己为人拯救众生? 夜晚,坐在院子里的白筱筱仰头看天,毫无睡意。 头顶星空朗朗,身边小男孩呼噜阵阵,门口几个看守她的妇人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打盹儿。 挣扎了大半天,形势她也算是看清楚了。 系统无回应,跑路没希望,除了乖乖当好这个官媒婆,好像别无选择。 可回头看看身后四处漏风的小茅草屋,白筱筱也不想就这么认命。 白筱筱默默地翻腾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走过去叫醒了快入睡的那个老妇人: “三奶奶,醒醒,我有话问你!” 正打瞌睡的白王氏睁开眼睛,满脸懵。 说着话的两个妇女是白王氏的儿媳妇,皱眉看过来,张口就训斥: “筱筱你也太不懂事了,有什么话不能问我们,非把你三奶奶叫醒?看把她老人家困的!” 白筱筱一脸忧郁: “我想知道打死我娘的凶手抓到了没?有没有赔银子?还有我娘这应该算是因公殉职,官府的补贴呢?” 白王氏和两个儿媳脸色骤变:……这死丫头,净问些不讨喜的问题! 白筱筱却不管她们的脸色,依旧哭唧唧地盯着她们。 哼,我出去挡枪挨打,你们还想轻轻松松当好人,那不能够! 第二章 大夏官媒婆 朝廷很苛刻,可朝廷也是有脾气的。 白老娘好歹也是个公职人员,被刁民打死,朝廷自是不依。 衙门当即就抓了行凶者进大牢,顺便抄了他的家产,又拨了十两银子,总共凑了三十两银子,算作是给白家一双儿女的抚恤金。 可白老娘早年就死了丈夫,父母公婆一概没有,只有一双不成气候的儿女。 这三十两银子俩孩子连毛都没摸着,直接被白家三房从衙门领了,揣进了他们的腰包。 原主是个浑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些天被差事急的焦头烂额,哪里还想得起这笔抚恤金。 但是白筱筱不一样。 既然跑不了,那就得活下去,吃饭穿衣养弟弟,哪样不要钱? 可门口这三尊大神也爱钱啊,听白筱筱说这个,一个个耷拉着眼角不说话,全都转过身去不打算理睬白筱筱。 跟她那个风风火火的媒婆老娘不一样,这就是个软面蛋子,她们装傻,看她能咋地。 白筱筱一看她们这样,也确定了,这银子果真在她们手里! 这是不把她们姐弟当人看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当然,打是打不过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才不会跟她们动手,来日方长,她们走着瞧! 白筱筱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转身抱起弟弟回了破茅草屋。 屋里的破床上,被褥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儿,上边还散落着泥墙上掉下来的黄土块。 白筱筱咬咬牙,把弟弟扔了上去,自己在边上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天亮了,门口的三尊大神进来叫白筱筱上衙门当差: “这都一天一夜了,你也该想通了吧?你寻死倒是容易,我们一大家子都要受你连累,你可不能这么黑心肝儿!这差事你不干也得干!” 白筱筱打着哈欠坐在床沿上,黑白分明如同水银珠子的眼睛慢慢清明了起来。 人活着,都要为了碎银几两忙忙碌碌,可眼前这三个妇人,为什么非逼着她接这个有薪俸的衙门差事? 总不能古代的公职人员就不值钱了吧?这官媒婆是个高危职业不假,可它不也是个高薪职业吗? 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三个妇人,一副小可怜的哀求语气: “三奶奶,六婶八婶,我这人你们也知道,性子软,成不了气候,这差事我也应付不来,要不……你们谁把这差事接了吧,好歹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呢……” “你可拉倒吧,这差事但凡有人愿意干,那也落不到你老娘头上!谁不知道官媒婆难做,我们可不干这下九流都数不上的行当!” 三个妇人齐齐摇头,避之唯恐不及: “你赶紧起来去当差,别等衙门来人抓你!” “那我弟弟……他这么小,我得在家照顾他……” “笺笺我们给你先带着……一天三文钱!” 白王氏直接做主,把小男孩从破床上抓起来就走。 她的两个儿媳妇也赶紧逃命一样跟着跑了。 白筱筱摸了摸耳朵……尖尖还是贱贱来着? 还别说,这么一个底层人民家庭,起的名字都还挺别致。 白筱筱穿鞋下床,扯了扯身上大红配大黑的长裙,又把头发勉强挽成了个圆髻,从破箱子里翻出一朵细纱扎成的粉色大花戴在了头上。 呃,这就像现代人看戏,那媒婆脸上总有颗痣一样,这套衣服和头上的大粉花都属于大夏朝官媒婆的职业套装。 前几天原主去当差,嫌弃这大粉花丑,死活不肯戴,只穿了长裙,结果被衙门三番五次告诫要扣俸银。 她要是再不按着规制穿戴,一月一两的银子怕是要被扣光。 穿戴好之后,白筱筱就昂首挺胸地出门了。 丑就丑吧,反正自己也看不见,辣眼睛辣的也是别人的眼睛。 白家住在松阳县城门内不远的小巷子里,是下九流人士的聚集区。 白筱筱一出家门就收获了大量鄙夷不屑的目光。 官媒婆的装束固然滑稽丑陋,可最大的问题还是阶级问题—— 媒婆连下九流都算不上,如今却成了一个拿朝廷薪俸的官儿,这让人又是鄙夷又是不服气! 可不服气归不服气,谁也没敢来白筱筱面前寻衅,沾上一个官字,下九流的人就得绕着走。 白筱筱从怀里摸出一文钱,在街边的小摊儿上买了四个窝窝头当早点,边啃边走,凭借着原主的记忆,顺顺当当摸到了衙门。 “哎呦我的白小姐,白千金,您可算来了!” 她刚露头,衙门的偏门内就蹿出个和她一样装束的中年媒婆,一把扯住了她数落: “县太爷听说你想撂挑子,还说今儿要拿你治罪打你板子呢!你可别再寻死了,惹恼了朝廷,你生不如死!” “朱老娘放心,我想开了,不寻死了,我好好干活就是了!” 时下的人给中年妇女都叫老娘,这个朱老娘就是白老娘的同僚,是个热心肠,白老娘的抚恤银子就是她帮着办的,原主前几天来当差的时候也没少得她指点。 可惜原主内心抗拒,啥也没学会,还差点带累了这位朱老娘。 难得人家不计前嫌,白筱筱满嘴答应着,把剩下的两个窝窝头塞到了朱老娘手里: “你先吃着,我去抄花名册!” “哎哎,这就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朱老娘被这两个热乎的窝窝头深深感动了,更因为小姑娘的积极态度而欣慰。 小姑娘终于想开了,她再也不用一个人累死累活了! 松阳县属下的官媒婆一共只有两个,一人管半个县的婚姻大事,白筱筱管的是西半县的村子。 前几天村子里的里长把本村超龄未婚男女和寡妇鳏夫的花名册送了过来,以便于官府抄录以后安排婚配。 原主只抄了一册,就被人打死了,白筱筱翻看着抄录好的册子上娟秀的毛笔字,瞬间醍醐灌顶。 难怪官媒婆这个差事没人愿意干呢,它不是没人愿意干,它是一般人干不了! 这个职位得能读会写,当差的人文化水平不能低,低了没法儿干,可文化水平高的人,谁好端端的来干这不入流的媒婆? 不说高门大户的人,就说平民百姓,但凡认字儿的,男的当个账房先生,女的去大户人家当个女使,怎么说也比当媒婆强。 也就是可怜的白老娘和朱老娘,罪臣之后,身份低贱,不想沦落去教坊司,就只能来当官媒婆,好歹保个清白之身。 那自己……卧槽,掐指一算,也是个罪臣之后! 在这个时代翻身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还不如平民老百姓呢! 狗血的人生果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白筱筱嗟叹了一番,认命地提笔抄录。 得益于原主的记忆,白筱筱虽然手生,但还勉强能写,一板一眼写得有模有样: “王家岭,郭氏男,年十九,跛脚,未婚……王家岭,郭氏女,年二十三,貌丑且目盲,未婚……” 第三章 官媒婆的专业技巧 “哎,这都歪瓜裂枣的,怎么婚配嘛!” 白筱筱正抄得起劲儿,身后有人感慨。 一回头,一张黑黝黝的国字脸,正冲着白筱筱笑。 这人是衙门里的衙差杨小舟,闲来无事就是到处转悠,白筱筱年纪小长得又眉清目秀,媒婆套装也遮不住她的美貌,杨小舟很愿意跟白筱筱搭话。 原主之前都是惊吓躲避,但白筱筱一点儿不害怕。 要想活得好,人缘不能少,办公室规则她很精通。 她冲着国字脸大哥露出八颗牙: “杨大哥好!” “好好好!”杨小舟难得被小姑娘搭理,相当激动:“筱筱你年纪轻轻干这个,也的确是难为你了,这婚配之事,哪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懂的!” “懂不懂的,都是差事,尽力而为呗。”白筱筱笑了笑,看着门外没人,压低了声音打听:“县太爷今儿在衙门吗?” “当然在啊,今日不是休沐日……对了,你可得小心点儿,昨天你在衙门寻死,县太爷大发雷霆,一会儿恐怕要传你训话!” “行,我知道了,多谢杨大哥!那杨大哥也赶紧当差去吧,小心被县太爷知道了责罚!” 白筱筱人美嘴甜,很快打发了杨小舟,一心盼着县太爷传她训话。 哼哼,只要有机会见到县太爷,她非要告白家三房一状不可,怎么着也得让他们把三十两抚恤银子吐出来! 等啊等,白筱筱抄册子抄得手都酸了,县太爷也没让人来传唤她。 倒是一直连个屁都没放的系统出声了: “花名册第十三册,高家庄,高氏女,年二十五,新寡,请宿主优先完成此任务。” “啥?你说啥?我听不见。”白筱筱掏掏耳朵,一脸漠然。 不好意思,鉴于系统昨天的死机表现,她拒绝他的任何安排。 似乎看出她在故意装傻,温柔的男声沉默了一下,再度开口: “系统更换宿主,是因为前任宿主沉溺情爱,自行灰飞烟灭。如果宿主只是表现不好,完不成任务,只会被抹去记忆送入轮回。 绑定月老系统的报酬是长生不老,与系统共存,其实也和成仙没什么差别……至于银钱,需要你自己挣着花。” “我自己挣着花?那我要你何用?!” 系统这是在回答她昨天的问题,不过这回答了跟没回答有区别? 白筱筱翻了个白眼儿给看不见的系统: “有多远你滚多远,我爱怎么干怎么干!”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王牌婚介,她才不需要别人来指挥! 你让我解决新寡的高氏女,我就偏偏要先管那十九未婚的郭氏跛脚男! 再说了,品貌端庄的小寡妇在这个时代很吃香的,说不定轮不到她出马,人家就自行解决了再嫁事宜呢。 过了午时,腾出空来的朱老娘来白筱筱的小房间看她来了,顺手给了她两个自己做的菜团子: “回家做饭挺远的,你先垫吧垫吧吃点儿,晚上回去再做饭!” 衙门是不管饭的,晌午饭要自行解决,白筱筱早上啃窝头被噎着了,喝了一肚子水,这会儿也不饿。 但是闻着手里这槐花菜团子的清香,她还是接过来吃了,边吃边请教朱老娘: “这花名册抄录完了以后,要挨家挨户去核实资料……哦,我是说去说媒吗?” “那当然,要一一核实,瞅着差不多的就给凑个对儿——就比如你这册子上的郭氏男,腿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先去他家里看看。 要是富户呢,就挑着小门小户的健全老姑娘给挑一个,要是家贫无产呢,你就挑着天聋地哑有残缺的姑娘给他配一个就得了。” “那得让他们相看吧?万一咱们挑的他们不情愿,岂不是成了怨偶?” 身为一个王牌婚介,白筱筱相当有职业道德,绝不干坑蒙拐骗两头瞒,强买强卖拉郎配的事儿。 可朱老娘很快让她见识了封建社会包办婚姻的残酷: “这有啥情不情愿的,男女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咱们是官媒,咱们怎么安排他们怎么办!有本事自己早早娶妻嫁汉,咱们还少操一份儿心呢,你说是不是?” 朱老娘很认真地给白筱筱传授专业技巧: “那句话咋说来着?盛世女人万两金,乱世女人一把米!打了这么多年仗,咱们大夏的男丁都死得差不多了,女人也不值钱了,能囫囵成个家就不错了! 咱们只要把他们凑成一对儿,让他们生儿育女给朝廷造人丁就成,其他的不归咱们管!” “这……好吧,我会尽我所能,让他们满意。” 白筱筱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她没有直接去反驳朱老娘这简单粗暴的封建思想。 想想现代很多小青年还老是幻想组织上给发对象,嚷嚷着干脆回到包办婚姻的时代……太天真了孩子们,这个时代无论男女,你们都只是朝廷的造人机器! 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等级森严,不是恋爱自由的现代社会。 什么人权,什么感情,什么恋爱自由婚姻美满,说出来恐怕都要掉脑袋。 她的原则她的认知,还是默默坚守比较安全。 当差第一天平静无波地过去了,日落西山的时候,白筱筱也走上了回家的路。 白笺笺早就被白王氏送回来了,饿得坐在门口哇哇大哭。 一望见姐姐,他就扑过去挂在了白筱筱的脖子上开始嚎,白筱筱这瘦弱的小身板,差点儿被他勒断气! “姐,我要饿死了,她们不给我饭吃……” 小男娃只有六岁多,长得像颗豆芽菜,头大身子小,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白筱筱把他扒拉下来,从袖子里摸出晌午省下来的一个菜团子塞给他: “你先吃,姐去做饭!” 白笺笺抓过菜团子狼吞虎咽,手上的尘土都沾在菜团子上被他咽了下去。 白筱筱看得一阵反胃,但更多的是心疼。 按说白老娘一个月一两银子的俸银,养活一家三口绰绰有余啊,怎么就能把儿子饿成这个德行? 以后她可得省着点儿花钱,一定要把这颗小豆芽菜养成虎头虎脑的小老虎! 茅草屋外的草棚子下面,黑黢黢的土灶,一口黑乎乎的铁锅,再加上一把缺了口的菜刀,几个粗瓷大碗,这就是白家厨房的全部家当。 白筱筱认命地叹了口气,从院子里的水井里打了水把锅碗洗了一遍,又从屋里的陶罐里翻出一小把黍米,小心翼翼地洗了一小撮,放在大铁锅里,加了水,开始煮粥。 她本不会烧柴火灶,原主好歹是会的,不大会儿,米汤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一脸灰的小男娃拿着碗眼巴巴地等在一旁,白筱筱刚刚往他碗里舀了一勺,他就把脸往碗里埋,准备和吃菜团子一样狼吞虎咽。 白筱筱劈手夺了碗,把他扔去了一边: “先洗手再吃饭!也不怕烫嘴!” 第四章 言简意赅县太爷 白笺笺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凶巴巴的姐姐,眼眶里含着两包委屈的泪: “姐姐,你吼我……咱娘死了,你还吼我……” “好了好了,姐姐不凶你,姐姐是怕你把不干净的小虫子吃进肚肚里,来,姐姐给你洗!” 没养过娃的女人却很容易对可怜兮兮的小孩子心软,白筱筱拉着白笺笺去了井边,打水把他的小手小脸都洗得干干净净,这才把晾凉的米粥端给他喝: “以后吃饭前,还有上完茅房,都要洗手,知道没?” “哎呀姐姐你真恶心,人家吃饭呢你说什么上茅房呀!” 白笺笺一脸嫌弃。 白筱筱目瞪口呆,这小破孩翻脸真快! 黍米煮的粥闻起来香,但真吃的时候却很喇嗓子。 白筱筱只喝了小半碗,就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干脆趁着天还没黑,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发霉的被褥来不及拆洗了,只好先在上面多铺一层粗棉布床单,凑合先用,大不了晚上睡觉不脱衣服。 好在现在是初夏时节,天气已经不冷了,晚上和衣而睡也不至于得风寒。 睡觉之前,白筱筱又按着白笺笺洗了个脚,结果白笺笺叫得和杀猪一样。 白筱筱一看,小男孩乌黑的脚底扎着两根大黑刺,再一看扔在一旁的破布鞋,脚底透亮两个洞。 穷,真是太穷了,可他们本不该这么穷的! 白筱筱暗暗握拳,明天一定要把抚恤银子要回来! 天还蒙蒙亮,白筱筱就起来了。 白笺笺这个小东西一晚上都没好好睡,扭来扭去说屁屁痒痒。 依着白筱筱养小狗的经验,这孩子应该是肚子里有蛔虫,可这个时代又没有宝塔糖蛔虫药什么的,她琢磨着该去找个大夫抓点儿中药给白笺笺驱个虫。 至于白笺笺还要不要交给三奶奶看,那是果断的不能。 三奶奶哪里是看孩子,就是溜小狗都不带那么不上心的。 白筱筱干脆带着白笺笺到了衙门。 朱老娘见她带着弟弟来当差倒也没说什么,以前白老娘也这么干过,她只叮嘱白笺笺别乱跑让县太爷看见就成。 白筱筱顺便跟朱老娘打听驱虫药的事儿,朱老娘立刻就给了她一个妙方儿: “你回去弄点儿花椒,研成细末,煮米粥到快熟的时候放进去,再煮个两三沸,让他喝了,保管肚里一条虫儿都剩不下!” 白筱筱连连点头,这个方子好,不用花钱抓药!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个妙招至少能给她省三钱银子! 想起银子,白筱筱又拽住了朱老娘的袖子: “县太爷今儿在吗?” “你打听县太爷做什么?想让他打你板子?” “不是,我得要银子啊!” 白筱筱就把抚恤银子这事儿说了。 朱老娘一听就不干了: “你们白家竟然有这么黑心肝儿的人!我这是看在你娘跟我的情分上亲自跟县太爷要的,他们还敢贪了去,真当没王法了!走,我们这就去见县太爷!” 县太爷蒋文祥是个富态和蔼的中年男人,周身却自带九品芝麻官的威严气场,白筱筱只敢看了他一眼,就被朱老娘拉着跪下了。 朱老娘这人是真好,根本不用白筱筱开口,她就把事情跟县太爷说了一遍,白筱筱准备好的台词和眼泪一概用不上。 蒋文祥吸溜着手里的盖碗茶,对此事的回复只有一句话: “高师爷,带人去要!” 留着山羊胡子的高师爷领了命,带着四个衙差就威风凛凛地出发了。 蒋文祥目送着杀气腾腾的衙差们出门去,这才放了手里的茶,悠悠地叹了一句: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县太爷说话真是言简意赅。 白筱筱很想拍两句马屁,可是初来乍到跟县太爷不熟,万一拍马蹄子上了,那顿传说中的板子就要落下来了。 嗯,希望县太爷忘了这茬儿。 但是县太爷之所以是县太爷,就是人家记性好,读书厉害,才能考科举当县官啊。 县太爷起身走一半就回过头来了: “白筱筱是吧?白翠荣的闺女,还带着弟弟上衙门当差来了?” “县太爷恕罪!我弟弟实在是年纪小没人管……” 白筱筱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封建王朝父母官的威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还得硬着头皮回话。 “送蒙学。板子先记着。” 县太爷撂下解决办法,悠悠然转身走人。 那股无形的威压随之消失,白筱筱后背一阵凉飕飕。 朱老娘大喜,几乎替白筱筱落泪: “真是太好了,咱们县太爷真是一等一的宽厚人,有他这句话,笺笺就能送咱们县衙蒙学去了!这恩典你娘当初想都不敢想!” “蒙学?” “就是给小孩子念书的地方!像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考科举那是不能的,但能让笺笺读书识字,总归是好的,长大了谋个差事,你这做姐姐的也能轻省些!” “那学费……”白筱筱时刻牢记自己现在是个穷鬼。 “你说束脩?嗨,你那三十两银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咱们衙门的蒙学一年八两银子,还管笔墨纸砚和晌午一顿饭,天大的福分啊!你可得好好干活儿,报答县太爷的大恩大德!” 朱老娘这么一说,白筱筱也热泪盈眶了—— 多好的同僚,多好的上司! 花点儿钱就管给你看孩子,还管读书写字! 就是她万分仰慕的马总也没给她这待遇! 不过一年八两银子……她的薪俸还能剩下四两银子够她喝点儿西北风。 白筱筱又扯住了朱老娘的袖子: “朱老娘,咱们这差事有外快吗?” “有啊,你好好给人说媒,说好了那都是有谢礼的!点心布匹银钱什么的,随心意吧,但都不会少你的! 哼,别看那起子刁民瞧不起媒婆,可他们也不敢得罪咱们,不然管教他一家名声扫地……对了,以后别扯我袖子,扯坏了穿出去当差不体面!” 朱老娘理理裙子,敷了一层厚粉的脸上,粉渣子咔咔往下掉。 但她这番话无疑是给白筱筱打了一管鸡血,白筱筱精神大震: “我这就去干活儿!” 她热爱干活,她热爱婚介工作……不,她热爱媒婆这差事! 但白筱筱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这差事油水这么足,那白老娘工作多年,家里为啥还这么穷? 额,可能是业务不精?算了,顾不上琢磨这个了。 又是昏天黑地的一天,白筱筱抄册子抄得脑袋发昏,但精神异常亢奋。 封建社会万般不好,这会儿对她却很好,衙门出面,白家三房那婆媳仨痛痛快快就把银子交出来了。 高师爷还顺道给她换了点儿小碎银子和铜板,给出了贴心建议: “这钱是你娘的买命钱,你们姐弟省着点儿花,要是不放心放在家里,放在衙门账房替你管着也使得!” “这个主意好,我听您的!” 白筱筱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心里一片温暖,这大爷也是个好人呐。 就她家那破房子,三十两银子放里面也防不了贼,还是放在衙门账房最安全! 白筱筱一路小跑跟着高师爷去账房寄存了二十两银子,给衙门的蒙学交八两,剩下的二两碎银子和铜板揣身上,万无一失! 办理好相关手续,白筱筱直接领着白笺笺去了蒙学。 蒙学坐馆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据说很有学问,问了白笺笺几句话,就收下了这个学生: “白冰人是个文雅人,你们姐弟也错不了,以后你弟弟交给我,你就放心办差!” 白筱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白冰人”说的应该是白老娘,古代文人雅称媒婆为“冰人”。 她跟老先生道了谢,退出蒙学,望着头顶的大太阳,闭上眼睛倒腾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滑稽可笑的中年媒婆形象。 一个穿着媒婆套装顶着大粉花,涂脂抹粉的中年女人,是如何做到让学堂先生都道一声“文雅”的? 可惜白老娘常年和朱老娘一般顶着大浓妆,就连她的亲生女儿,都淡忘了自己娘亲到底长什么样儿。 但在白筱筱想来,那应该是个厉害女人—— 这两天朱老娘和县太爷,乃至于高师爷和学堂先生对她的善意,绝不仅仅是可怜她们姐弟,必定也有白老娘的缘故。 白老娘肯定有着极强的个人魅力,才会有这样人走茶滚烫的局面。 她一定会把握住这大好局面,好好当差赚钱的! 白筱筱再无后顾之忧,决定明天就抱着花名册下乡核实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山高路远,她该如何深入这片穷山恶水? 第五章 媒婆无所畏惧 白筱筱再一次拽住了朱老娘的袖子。 朱老娘不由得暴躁: “说了这裙子不能扯,坏了没钱买新的!杨捕头,给筱筱备头驴!她明天骑着进村!” “骑驴?我不会啊!” 她只骑过小电驴,活着的小毛驴,她见都没见过! “不会就学,山高水远的,不骑驴你走着去?” “就没有个马车什么的?” “马车?想什么呢你,只有县太爷出门能坐马车,咱们坐马车那是僭越!” 朱老娘语重心长地劝白筱筱: “村里的媒婆那都是为了嘴跑断腿,想骑驴还没那条件,咱们是官媒婆,这才有毛驴可骑,你要惜福!” 不大会儿,杨小舟果然牵了一头油光水滑的青驴过来: “这头驴体格好又听话,白老娘常骑,我特意要了来给你用,要是路上遇到土匪,它肯定能驮着你跑掉!” “土,土匪?” 当头一棒砸下来,白筱筱只觉天旋地转。 “系统系统,我是宿主!系统系统,我是宿主!” 白筱筱就地呼唤系统,却没有“天美天美我是v8”那样立竿见影的效果。 系统:我也是有脾气的,昨天的我你爱答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不理就不理,有本事你就让我死!”白筱筱也发了狠,一把扯过毛驴的缰绳,跑到县衙的演武场学骑驴去了。 如果她不幸被毛驴甩下来摔死,或者被土匪砍死,说不定就转世投胎去了呢。 这个见鬼的官媒婆,谁爱当谁当! 带着这种不怕死的信念,她很快就学会了骑驴。 小毛驴也很听话,跑起来稳稳当当,除了慢一点儿,没别的毛病。 “就它了,谢谢杨大哥!”白筱筱拍了拍小毛驴的脑袋,“希望明天合作愉快!” 翌日一大早,白筱筱狠狠心买了三个白面大包子。 姐弟俩一人吃了一个,又剩下一个揣白笺笺兜里给他当干粮: “姐姐今天要去王家岭,你在学堂乖乖听话!” “昨晚听你说了,你把这个拿上!” 白笺笺很贴心地从书袋里掏出菜刀递了过去。 “这个……” “山里有狼,你拿着砍狼!”小破孩神色很淡定,想来已经见怪不怪。 “……好的。” 媒婆无所畏惧,白筱筱平静地接过菜刀揣进兜里,拉着弟弟去了衙门。 朱老娘又叮嘱了她一番: “你去了先找他们里长,那些刁民就听他的!也别急着回来,吃住都让里长安排,多待几天,一次把他们村子跑完,下次直接去别的村子!” “那我要是不回来,我弟弟……” “我晚上给你带着,你娘在的时候就这么干的!” 收拾好之后,朱老娘高高兴兴地送白筱筱上路,站在衙门口朝着远去的她挥手。 白筱筱也挥了挥手,抓紧时间低头看手里那歪歪扭扭的地图。 方才她一跟朱老娘要地图,朱老娘吓得差点儿撕了她的嘴: “老百姓私买舆图是要砍头的,更何况咱们这种罪臣之后!” 但朱老娘也体恤她独自下乡的艰难,最终还是亲自动手给她画了张地图。 说是地图,也就是纸上几根弯弯曲曲的线,大略能看清有几个岔路口,其他的全靠自己发挥想象。 嗯,朱老娘还说了,不知道要往哪儿走的时候,就让毛驴自己走,它常跟白老娘在那一带跑,肯定比她认路! 幸好官道宽阔,山间的大路也就那么几条,毛驴又乖巧可爱,路上有人拿着草逗它,它也不开小差,一路上得得得走个不停。 翻山又越岭,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一人一驴顺利地进了村。 “大爷,这里是王家岭吗?”白筱筱见人就喊。 “王家岭……你是新来的官媒婆?”大爷似乎见多识广。 白筱筱点点头: “大爷你是认识我这身衣裳吧?” “嗯,不光认衣裳,我还认这头驴。” 大爷看了一眼白筱筱: “我带你去见里长吧。” 白筱筱大喜。 古代人民真是智慧又淳朴,这都不用她说话。 白筱筱高兴地跟着大爷往前走,很快到了一个山寨前。 山寨有大门,有栅栏,还有几个笑得很狰狞的汉子。 其中一个刀疤脸汉子很眼熟,就是路上拿草逗驴的那家伙。 “这,这这……”白筱筱说话都不利索了。 刀疤脸汉子对着白筱筱呲牙一笑: “小姑娘别怕,我们又不是豺狼,不吃人。” “你是白老娘的闺女?长得真俊!” “你一个小姑娘干这个差事不好干吧?干脆嫁来我们寨子里好了!” “就是,上次白老娘答应给我说个媳妇儿,这还没说呢,她人就没了!” …… 土匪们都很热情地和白筱筱搭话,并没有要抢劫她的意思,但他们越热情,白筱筱的一颗心越是拔凉拔凉的—— 在这个拿张地图都可能被砍头的朝代,和土匪有勾结是要诛九族的吧? 不过……系统都不怕她死,她会怕? 白筱筱心一横,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各位大哥说笑了,我还没到嫁人的年纪……那个,你们谁需要我给介绍对象的,咱们一会儿做个登记?” “哟,小姑娘胆儿大,不怕人,好好好!” 汉子们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震得旁边树林子的鸟雀扑棱棱乱飞。 一片混乱中,年轻人沉沉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温柔: “耀叔你们别吓着我表妹。” “没吓唬她,就是跟小姑娘谈谈心,要说你这表妹真是换了个人,以前都不敢正眼瞧人的……” 几个汉子说笑着迎了上去,走过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乍一看不像是土匪,倒像是个英雄小将。 灿烂的阳光下,他朝着白筱筱咧嘴一笑: “表妹来了。” 这一声表妹叫得白筱筱脸色发白。 这土匪,是白家的亲戚? 年轻人看懂了白筱筱的害怕,敛了笑容,回头交待脸色有刀疤的汉子: “县衙离这儿也挺远的,耀叔你先带我表妹去休息。” “好,今儿有大活儿了?”耀叔答应着,笑嘻嘻地去看年轻人身后。 年轻人身后跟着一辆朱顶翠蓬的马车,看起来十分华丽,只是气质跟这粗犷的山寨十分违和,赶车的还是个笑容狰狞的汉子。 白筱筱眼皮子怦怦直跳,这帮土匪不会是抢了哪个朝廷命官吧? 她敢打赌,县太爷都坐不上这么华丽的马车! 年轻人点点头,伸出一只手: “大活儿,至少这个数!” “五百两?这可真是条大鱼!” 土匪们欢快地交流着,白筱筱战战兢兢地跟着那位耀叔从马车旁边溜过去,心里默默地为马车的主人哀叹。 这倒霉鬼也真是的,荒山野岭你赶个华丽的大马车,再拉上五百两银子,不抢你抢谁? 就在她即将和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了,一直修长苍白的手伸出来,拽住了白筱筱,一个虚弱中带着颐指气使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站住。” 第六章 给你,都给你! “嗯?” 白筱筱低头,一眼就看到了两颗闪亮耀眼的大戒指,一颗绿宝石一颗蓝宝石,戴在男人修长苍白的手指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病态的美。 这只手的主人,就是那个爱显摆的倒霉鬼吧? 一个大男人,一只手居然戴俩大戒指! 这炫富炫的,不被抢都说不过去! “抱歉啊老兄,我也是被打劫的,我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白筱筱甩了甩袖子,表示爱莫能助。 但是短暂的三个字之后,马车里就再也没了声息。 车里伸出来的那只手却僵硬如鬼,把她的衣袖抓得死死的,她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 “表小姐,怎么回事?” 前边耀叔回头,后面的汉子们也围过来掀开车帘,把马车里的人拖了出来。 “咦,这小白脸昏过去了,赶紧的,抬进去!” 汉子们闹哄哄地把人扛下了马车,白筱筱的衣袖也被人用刀直接削了一截,握在那人手里一同被带走了。 人群拥挤,白筱筱只能看见一片玄色带金线刺绣的华丽衣角,连那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 “这……”白筱筱低头看了看少了一截的袖子,彻底无语。 这下是真的不体面了,要是被朱老娘看到了,肯定会恼火。 等到人群都散去了,年轻人又走过来拍了拍白筱筱的脑袋: “听说你前两天被人打了,别怕,也别难过,姑姑不在了,还有表哥在,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穿过来好几天了,大家都催着她当差干活,也没人顾得上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现在这个土匪头子冷不丁这么一安慰,白筱筱还挺感动。 可不跑那是不可能的。 被骗第一回是她没防备,再被骗第二回,那就是她脑袋有问题。 白筱筱点点头,扮演好乖巧天真的小表妹,很快就打发了这位“表哥”,获得了自由活动的权利。 她就到处溜达找那头青驴。 这驴不听话又傻,却是她逃跑的唯一指望了。 不然靠着她两条腿,跑了也得被抓回来。 兜兜转转找了好半天之后,白筱筱终于找到了牲口棚,青驴正在美美地吃着草料,时不时和身边的几头骡子碰个头什么的,一副打得火热的样子。 它们很熟? 白筱筱看着它们相亲相爱的场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此刻也顾不上琢磨小动物们之间的关系了,白筱筱蹑手蹑脚地摸进去,解开绳子牵着青驴就朝着寨门的方向溜达了过去。 溜达到半路上,就又被人给拽住了。 “带我走。” 一身玄色绣金线长袍的男子像鬼一样出现得悄无声息,伸出来的手上,两颗大宝石依旧闪闪发光。 白筱筱抬眼望去,一张苍白中带着些许阴郁的俊美容颜映入她的眼帘。 男人长眉凤眼,高鼻薄唇,冷眸低垂,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在极力忍耐他的不悦。 如果说她前世一心仰慕的马总长相是七分,眼前这个男人至少能打九点九分,剩下那零点一分不能给,怕他骄傲。 更重要的是,男人不仅长得美,还很有钱的样子。 衣服是绣金线的,头上的发冠是金灿灿镶嵌绿宝石的,就连垂在颈侧的冠带都是织金缕银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有钱,真有钱,而且不是暴发户的有钱,而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那种富贵逼人。 再看看他这高冠广袖的仪态风姿,白筱筱实锤了—— 这人绝对是个达官显贵! 要是被朝廷知道这拨土匪连朝廷的人都敢劫,九族不保啊! 如果她和那土匪头子真是什么表哥表妹的亲戚,那她和白笺笺…… 她白筱筱立刻决定带他走: “那咱俩一起跑吧,不过只有一头驴,也驮不动两个人,你在这等着,我回去牵头骡子。” “不。”男人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依旧拽着白筱筱不放。 这就让人头疼了。 “咱俩都骑驴,驴会累死的,要是靠腿走,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的……” 就在白筱筱还想着要如何说服这个貌似很傲娇的男人时,男人一撩长袍,姿态优雅地上了驴背,坐好之后把缰绳朝着白筱筱递了过来: “牵着,走。” “我……这样没效率,咱们走不远的……”白筱筱试图讲道理。 男人睥睨她一眼,收回了缰绳,拍了青驴一巴掌。 青驴撒开蹄,得得得小跑起来。 白筱筱:……这才是土匪! 她很想溜回去再牵头骡子,可耳边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眼见是来不及了,只能撒腿追了上去: “那是我的驴!” 这驴可不能被抢走,这是衙门的财产,她赔不起! 这回白筱筱没走山寨大门,她拽着青驴,哪里偏僻走哪里。 还好她学过左西右东上北下南,抬头看着太阳也能大概辨认方向。 两人一驴绕了大半天,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两人才从山林里绕出来,走上了宽阔的官道。 “哎呀妈呀,总算走出来了!” 白筱筱抹抹额头上的汗,招呼自己救出来的达官贵人: “我还要接着去村子里办差,咱们就此别过吧,以后再见面,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你送我走。” 男人华丽的衣衫也被山间的树枝荆棘刮得到处都是破口子,但他发髻凌乱坐在青驴上说话的模样依旧优雅又衿贵,莫名让白筱筱觉得这青驴配不上他。 可同样的,这人姿态是居高临下的,语气是傲慢无礼的。 白筱筱理了理残破的袖子,低头卖惨: “您应该也是看见了我这身衣服,知道我是个官差才让我带你走,可您这样的贵人大概不知道,像我这样无权无势又没钱的底层官差,得好好当差才有饭吃,我要是跟你走,耽误了差事,一家人就都要饿肚子……” “你是,在要钱?” 男人皱眉打断她,在腰间摸了摸,脸色蓦然僵硬。 一看就是没钱。 让你显摆,五百两被抢光了吧? “咳咳,您肯定身份尊贵,我哪能要你的钱,别说钱了,你就是给我东西我也不能要……” 白筱筱朝着男人的手指头瞟了一眼,好心提示。 要说那些土匪也算厚道,没把他抢彻底。 男人懂了,沉默片刻,把红宝石戒指从手指头上撸下来,冷着脸扔给白筱筱: “够不够?” 白筱筱不说话,一副很惶恐的样子。 男人又撸下绿宝石戒指: “也给你!” “这我不能要啊,太贵重了……我真的得去当差!”白筱筱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作势要把戒指塞回去。 暮色里传出细碎的咬牙声,男人抬手从头顶摘下金灿灿镶宝石的发冠砸了过来: “给你,都给你!不准去当差,送我去你们的衙门!” “哎呀那我更不能要了,您一定是有身份的人,我们县太爷知道我要了您的东西,定会重重罚我……” “是我非要赏赐于你,与你无关!”男人咬牙切齿,三千青丝散落衣襟,矜贵傲慢的姿态全无。 “成交!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白筱筱把这些贵重物品往怀里一揣,牵着驴转身就走。 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她这种官媒婆就是个蝼蚁,能捞好处就多捞点,不然过了这事儿人家认识她是谁? 至于打击报复,土匪可能会追上来什么的…… 媒婆无所畏惧,让死亡来的更猛烈一些吧,她等着跟系统解绑,转世投胎呢。 第七章 吾乃安平郡王 一人一驴走了大半夜,摸到县城边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更了,白筱筱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要断了。 至于那些土匪,居然也没来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白筱筱把驴往路边的歪脖子上一栓,坐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了: “等吧,天亮了进城。” 男人从驴背上跳下来,很快恢复了高雅的姿态。 他冷冷回眸: “跟我走。” “没有大事,城门夜里是不会开的。” 白筱筱一动不动。 男人见她不肯走,也不再理会她,抬手将发丝拢到背后,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只不过他走路的姿势略微有点瘸,想必是在驴背上坐久了。 该,让你一路上都霸占着这头驴! 白筱筱转头靠在树上准备打个盹儿,刚迷糊,就听见一声大喊: “吾乃安平郡王!开门!” 安平郡王? 白筱筱醒了,一脑袋磕在了树上。 天光大亮,县衙里的气氛庄重又严肃。 那位贵人早就被县太爷请入了县衙,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去了。 白筱筱脑袋上磕出了个包,朱老娘一边给她抹香油,一边叹气: “你说你跑什么跑,有什么好跑的,那就是个镖局!” “镖局?要真是镖局那什么王爷跑什么跑?” “这我哪儿知道,但我夫家侄儿就在里面跟着走镖,肯定错不了!还有你说那人,应该是你嫡亲的舅家表兄,叫薛明愿,从小就被送去了那个镖局跟着学功夫……你现在闹这么一出,那安平郡王下令要让县太爷剿匪,哪儿来的土匪?” “那不对啊,我娘姓白,我舅家表兄为什么姓薛?” “你娘和我都是罪臣之后,为了避风头,成婚之后就从了夫姓,你娘要是真姓白,那可是不能嫁给你爹的,大夏朝同姓不能通婚!哎,你说你这么不知人情世故,可怎么当差!” 朱老娘抱怨了几句,到底也是心疼白筱筱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就打发白筱筱回家歇着: “你这衣服袖子破了,脚也肿了,你回家歇歇再去当差吧,县太爷那边我想办法给你回话。” 白筱筱感动极了: “朱老娘,您就是我亲娘!” 结果她还没溜出县衙,就被人拎了回去,送去了县太爷面前。 “郡王要见你。”县太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人把她送去了正厅。 正厅里,那位贵人已经换了衣服,梳洗整齐,除了脸色还是很苍白,已经恢复了矜贵的姿态。 见到白筱筱进来,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盘子银元宝: “这个给你,东西还我。” “没问题!” 白筱筱眉开眼笑。 给钱也行,省的她还得发愁拿着那些东西怎么找人换银子。 朱老娘已经给她普及了,郡王的发冠什么的,一般人用了也是僭越,她要真敢拿着那玩意儿去当铺,当场就会被抓起来。 但是朝怀里一摸,白筱筱的笑容就凝固了: “东西……东西呢?” 男人的神情也凝固了,一层隐约的戾气从他眼底渐渐蔓延而上: “你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夏风飒飒,白筱筱垂头丧气地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等死,县太爷替她在里面向安平郡王请罪。 言简意赅的县太爷此刻格外絮叨,详细地跟安平郡王讲述白筱筱的悲惨命运: “……这孩子打小就没爹,她母亲辛苦当差,含辛茹苦地拉扯他们姐弟长大,却因公殉职,如今她家里就靠她养着弟弟了。 况且这孩子真不是那等贪财无义的人,她肯定是一时疏忽掉落了,还请王爷看在她孤女弱弟,又带着您走了一夜路的份儿上,宽恕她一回,下官一定会贴出悬赏,尽力找回王爷的东西……” 白筱筱听着,不由得红了眼眶。 往日高高在上的县太爷,此时为了她,正低三下四地跟那个什么郡王赔礼道歉。 她穿过来这几天,什么正事儿都没干成,倒是带累了一圈儿的好人。 媒婆无所畏惧,可媒婆也是有良心懂感恩的呀。 抹抹眼睛,白筱筱呼叫系统: “这事儿你说怎么解决吧。” “你哭,使劲儿哭,争取戳到他的软肋,获得他的怜悯,让他宽恕你。” 系统这次倒是出声了,并且往白筱筱脑海中输入了一段关于安平郡王的信息。 安平郡王,楚弈恒,年十九,大夏朝太宗皇帝的亲孙子,当今皇帝的亲侄子,父亲雍王英年早逝,母亲常年避世,在道观清修。自小由太后抚养长大,极受皇帝宠爱。 “受皇帝宠爱的人能跑来这穷山僻壤被人打劫?系统你再敢糊弄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你换宿主好了!” “我就不明白了,历任宿主都是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怎么到你这儿,就天天跟我要死要活的?” 遭到死亡威胁,系统很无语。 “我无牵无挂,死就死了,转世还是投胎,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白筱筱两手一摊,相当无赖。 系统沉默片刻,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那你现在有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位安平郡王的身世是个突破点,你可以加以利用。另外,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吧,别总叫系统系统的,多见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姬月,姬姓是上古时期最高贵的姓氏……”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白筱筱没时间听唐僧念经。 系统闭了嘴,心中窃喜。 她口口声声无牵无挂,这会儿寻死觅活又是为了什么? 人类是感情动物,一旦宿主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点产生感情,她就会舍不得离开,从而为了活下去好好完成任务。 当然,话不能说的太透,万一宿主反应过来又要寻死,那就不好办了。 白筱筱哪里知道系统还有这种心眼儿,在她的思维里,系统系统,一听就是科技感十足,最多是个设定好的程序。 她这会儿一心研究自己到底该怎么哭。 里面县太爷的请罪也告一段落,杨小舟来叫白筱筱进去。 “筱筱,对不起……我家里还有老父母要养,我没法儿替你担责……”杨小舟满眼担忧愧疚。 “啊?不要紧,我自己来。”白筱筱一眼看穿了杨小舟,随口答道。 这小伙儿估计是暗恋过原主,现在自己脑补苦情剧。 白筱筱没心思配合他,挺直肩背走了进去,进去的同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疼,真疼啊。 宽敞的正厅里,矜贵俊美的男人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柔弱的小姑娘眼圈发红,脸色苍白,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安,两汪灵潭一般的的眼睛此时如同湖面起了雾,含着两包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只要轻轻眨一眨,大颗大颗的泪珠就会掉下来。 当真是楚楚可怜,令人怜惜。 可冰冷的凤眸从小姑娘脸上扫过,男人只发出一声冷嘲: “呵。” 很显然,他不吃这套。 这就……尴尬了。 也是,昨天自己软硬兼施问他要钱的嘴脸还历历在目,他应该没忘。 白筱筱干脆把眼泪收了收,心一横,抬起头盯着他: “你就痛快说吧,是要把我抓起来,还是要砍头?” 第八章 他要和你去当差 “哦?”男人还是一个字,冰冷的凤眸中却蓦然有了别样的色彩。 白筱筱自动脑补了剩下的那几个字——你不装了? 不装了,装不下去了。 梨花带雨不管用,那就讲讲道理,实在不行……就带着系统去死! “是你让我带你走的,也是你心甘情愿用那些东西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就算我现在不愿意将东西交还给你,我又有什么错?” “我相信大夏朝的律法是讲道理的,不能因为你是郡王,我是一个小小的官媒婆,你就对我恩将仇报吧?” 白筱筱振振有词控诉着。 男人眼神凌厉,唇角却微微翘起,似冷笑,似强压怒火。 “大胆!快向郡王请罪!” 旁边县太爷魂儿都要吓没了,本官是叫你来请罪的,不是叫你来吵架的! “大人为我好我知道,可卑职着实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白筱筱腰杆儿挺得笔直,心中一点儿不慌。 她这样的行径,放在这个时代,就是在作死。 可系统不也没出来蹦跶吗?那说明她不会死。 县太爷直接捂着脸跪下了。 他错了,他凭什么认为这是个好孩子?呸! 但他等了好一会儿,耳边只响起冷冰冰的两个字: “出去。” 没说要抓人,也没说要砍头,太好了! 县太爷二话不说爬起来,拉着白筱筱就跑: “下官告退!” “这就走吗?话还没说清楚……”白筱筱反应慢了一拍。 县太爷气得一巴掌拍她脑袋上: “你个二傻子!来人,把她按住,打板子!” 县衙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高师爷带着人要打白筱筱的板子,朱老娘和杨小舟忙着拦,白筱筱却钻进茅房死活不出来。 县太爷蒋文祥被气笑了: “她几岁了?五岁吗?” 众人沉默不语。 怕挨打钻茅房,五岁小儿都不干这种事情了! 腹痛如刀绞的白筱筱:……我真的就是上个茅房! 正厅里,楚弈恒默默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吵嚷声,眉心微蹙。 拿眼泪和无辜当手段的做作女人他见得多了,如此粗俗的女人,他倒是第一回见。 “请你们县太爷过来。” 候在一旁的小丫鬟飞奔而去,拯救了衙门里的鸡飞狗跳。 等到白筱筱一脸舒畅地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安平郡王的谕令也传下来了。 “郡王这次是来办差的,皇上命他体察民情,督促人口生息,所以……” 蒋文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带着郡王当差去吧。” “带着他当差?那我还怎么给人说媒?再好的亲事人家姑娘都不会愿意吧?这不合规矩,我不带!” 白筱筱从专业角度出发,果断拒绝。 想想看,她正组织一对男女相亲呢,旁边却杵着一个帅出天际的男人,再好的男人都被衬托得平平无奇,能成才怪! 蒋文祥彻底无语,这个二傻子,不该先惶恐不安吗? 让郡王跟着经验丰富的朱老娘去体察民情他不肯,这很明显就是要趁机整你啊! 但不管你明不明白,拒绝那是不可能的。 高师爷带着衙差,扛着打人的打板子往旁边一站,白筱筱秒怂: “好的,没问题,我会照顾好郡王的!” 这事儿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托安平郡王的福,他得吃喝修整,白筱筱也可以第二天再去当差。 白筱筱飞奔去蒙学接了弟弟,姐弟俩开始干活—— 两个戒指和那顶金冠不翼而飞,得找啊! “……那可真是老大老大的宝石,发冠纯金的,金灿灿的,还镶着那么大的绿宝石……少说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银子?能买多少个大肉包子?” “少说也能买几万个了!” 白筱筱一想到几万个大肉包子没了,还平白得罪了这么一位贵人,她心尖都在滴血。 “姐你怎么能怎么粗心呢,那赶紧找!” 白笺笺也要哭了,好几万个大肉包子呢,吃到死都吃不完啊! 姐弟俩沿着进城的路四处徘徊,月亮都到头顶了都没见着。 “会不会丢在城外了?”白笺笺累得东倒西歪。 “不会,我进城的时候摸了摸,还在呢……算了,县太爷说了会尽力找的,姐姐背你回家睡觉吧。” 到底是心疼弟弟,白筱筱暂时放弃。 月光下,瘦弱的小姑娘背着弟弟,一步一步朝家走去。 远处的拐角处,夜风掀起男人绣金线的衣角,他朝着远去的姐弟俩望了一眼,继续向前漫步。 翌日,白筱筱牵着毛驴从偏门出来,准备出发。 县衙大门,大家前呼后拥的送安平郡王出门。 白筱筱张望了一下,扯住了高师爷: “师爷,两个人,一头驴,这是要累死驴还是要累死我?” “嗯?你以为郡王和你一样骑驴?” 高师爷指了指远处的街角。 昨日那辆被拉入“土匪窝”的华丽马车正在静静等候。 白筱筱:……万恶的封建社会,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这一次,县太爷为了安平郡王的安全着想,特意拨了两个衙差跟着,负责赶车和护卫。 白筱筱虽然还是骑驴,好歹不用怕土匪,也不用担心迷路。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王家岭,一起跟来的杨小舟悄悄给白筱筱支招: “县太爷说了,郡王非要跟着你,应该是记恨你丢了他的东西,你注意点。” “杨大哥放心。” 白筱筱打起精神,先会见了王家岭村的里长,就奔着年十九未婚的郭氏男家里去了。 王家岭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子,说不上富,也说不上穷。 村里有两个大地主,大部分村民都是租地种的佃户,一年到头差不多能混个温饱。 “……这都得感谢朝廷,搁以前乱世,大家还啃树皮吃草根呢!” 里长很热情地跟安平郡王介绍村里的情况。 也没人跟他明说这人是谁,但里长这种老狐狸,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安平郡王楚弈恒今日穿了一身绣银线的白色锦袍,发冠也换了套低调的银发冠,饶是如此,依旧俊美无俦,富贵逼人。 行走在到处都是泥坯茅草房的乡间,很是引人注目,别说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就是村里的男人们,都齐齐看呆了。 等一行人到了郭氏男的家中说明来意,郭家人更是撇开白筱筱这个面生的官媒婆,一味去奉承这位贵人。 “……我儿虽然脚跛,却是个体面人,我们家也有二亩地,不是那等佃户人家,这婚事自然是要好好挑拣,贵人要是有相熟的好人家,给我儿做个主也行!” 第九章 古代妈宝男(一) 说话的是郭氏男的母亲。 郭母荆钗布裙,却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和村里那些蓬头乱发的村妇很是不一样。 此时郭父和郭氏男都不在家,只有郭母带着小女儿在家,郭母一本正经地跟安平郡王搭着话,家有二亩地的骄傲溢于言表。 她的小女儿就忍不住瞧了楚弈恒一眼又一眼,双颊飞上两团红云。 呃,足不出户的农家小姑娘猛然看见这么个俊美尊贵的男人,有这种反应最正常不过。 身为媒婆的白筱筱很能理解少年人的青春慕艾。 但任由小姑娘的春心发展下去,肯定有害无利,在这种时代,门当户对这一坎就过不去。 白筱筱笑眯眯地和小姑娘搭话: “小妹妹几岁了?可许了人家?” “要你管,死媒婆!” 小姑娘的暗送秋波被打断,瞪了白筱筱一眼,气恼到口不择言。 或许她择言了,认为这话送给媒婆最合适。 白筱筱讪讪地转过脸,为自己的地位低下而默哀片刻。 那边郭母听见了,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女儿一句: “贵人面前,休得胡言!” 上首,楚弈恒转过脸来,冷冷的眸光射向白筱筱: “你让她跟本王来说话?” “啊?我没有!郭老娘,咱们这边说话!” 白筱筱一愣,懂了,忙扯了郭母出去说话。 傲娇郡王的意思很明显,郭母不配和他说话。 但郭母可没有这个觉悟,恼怒地挣开白筱筱的手: “官媒大人,平日你做主也就罢了,今日贵人在此,也不容我说句话?” “主要是你给贵人提的要求让贵人为难……咱们这位贵人相熟的都是王公贵族,丞相尚书什么的,你家可有能配得上的人物?” 这是在讥讽她白日做梦? 郭母大怒: “区区一介媒婆,居然敢如此跟我说话……” “不好意思,我不光是媒婆,我还是个官媒婆。” 白筱筱不客气地把郭母指着她的那根手指头推了回去,也换上了一脸不讲理的强横: “贵人来一回,不可能来第二回,更不可能亲自管你儿子的婚事——直说吧,你家儿子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我说了算,你先想好怎么跟我说话再开口!” 哼,照着朱老娘的意思,做官媒,就得像弹簧,你强我也强,不然就得受窝囊气! 郭母被噎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手指头竖起来又放下去,到底没敢再对白筱筱指指点点。 她只是一时被突然出现的贵人迷了心窍,她又不傻。 郭母很快清醒了,草草地对着白筱筱敛了一礼,算是赔罪,就开始说自己的要求: “我郭家媳,须得品貌上佳,嫁妆丰厚,孝顺公婆爱护小姑才行,还请官媒大人给掌掌眼,好好给我儿挑一挑,若有好姻缘,好处自然不会少……” “呵呵。”白筱筱不置可否:“好姻缘自然人人都想要,但还得我见过你儿再说。” 人的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 长得好,人品好,嫁妆多又有钱,还愿意伺候公婆照顾小姑子的好姑娘,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家里只有二亩地的跛脚男人? 如果双方死活看对了眼,比如王宝钏死活要嫁薛平贵,那也行。 如若不然,以专业的角度来说,这郭母的脸,着实有点大。 郭母皱眉: “儿女婚事,父母便可做主,你为何要见我儿?” “我连你儿是扁是圆都不知道,真有好人家,如何跟人提起?” 白筱筱理理袖子,结束这场现代思维和封建思想的碰撞: “你若让见便罢,不见也行,我回头直接替你儿挑桩姻缘,你们只管迎娶新妇。” “你,你这媒婆好生难缠!” 郭母原以为新上任的官媒看起来年纪小,几句话应该就能把她弹压住,没想到却如此不好对付。 真要让这官媒婆来胡乱婚配,那肯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果然媒婆就没一个省油的灯,都是难缠饶舌的货! 郭母心一横,干脆撇下白筱筱,再度转身进了屋,朝着安平郡王就嚷嚷: “贵人请听,这官媒做事好生无理……” “白官媒!” 楚弈恒根本不听她啰嗦,直接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到了白筱筱身边才稍作停留,眸色冰冷,话音冷厉: “你身为官媒,直接做主便可,与如此妇人多言作甚?”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只留下郭家母女满面通红僵在屋内。 “郡王教训的是,卑职遵命!” 傲娇郡王给了梯子,白筱筱立刻就爬,她骑上自己的驴,朝着尴尬羞愤欲死的郭母挥挥手: “本官媒事务繁忙,回头直接送庚帖过来!还有,你家小闺女也有十四五了吧?我会一并把庚帖送来的!” 封建思想又怎样,以毒攻毒,看看谁怕谁! “你……”郭母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梗死当场。 原本还含情脉脉目送贵人的郭家小姑娘,愣了一下,直接捂住脸,“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个死媒婆,要将她胡乱婚配! “等等,白官媒等等!我这就去叫我儿回来!” 马车和驴齐齐起步离开,郭母终于反应过来,追上来扯住了青驴的缰绳。 郭母去叫田间叫她儿子去了,郭家只剩下个小姑娘。 白筱筱坐在堂屋里等,楚弈恒却是端坐马车之内,坚决不肯再贵人踏贱地。 就这做派,来体察什么民情?衙门里朱床翠帐躺着不好吗? 白筱筱喝着郭家小姑娘端上来的粗茶,内心对这位傲娇郡王略微吐槽。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有这位贵人在,她才有硬杠郭母的勇气。 不然白老娘和原主都被刁民打死了,她也怕啊。 郭家儿子郭孝很快跟着他娘回来了。 郭孝十九岁,长得相貌堂堂,左脚虽然微跛,走起路来却也不太受影响,走得慢些甚至看不太出来。 见了白筱筱,他倒没有他娘那么不客气,恭恭敬敬地和白筱筱见了礼,站在了一旁。 这给白筱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最起码这小伙子看起来是个讲道理不自傲的人,和郭母不一样。 按说这样的小伙子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很不错的优质男了,有房有地,又无兄弟争产,怎么会超龄未婚呢? 但这小伙子一开口,白筱筱就知道他娶不到老婆的原因在哪里了—— “父母之命大过天,我的一切事宜,皆由母亲做主便可。” 哦,原来是个古代妈宝男啊。 白筱筱恍然大悟。 第十章 古代妈宝男(二) “你这名字,起的真不错……郭孝,多孝顺的孩子啊。” 除此以外,白筱筱实在是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 现代的女人嫁给一个妈宝男,往往都会过得鸡飞狗跳,更何况是这样孝道大过天的封建社会。 如果男人什么都听父母的,媳妇儿要受多少罪,可想而知。 难怪“多年媳妇熬成婆”这句话千古流传,这就是封建社会女性人生的真实写照啊,过日子就是在熬。 不过白筱筱这话听在郭家人的耳中,完全就是夸赞,郭母很是骄傲: “我儿是个体面人,孝道自然是懂的。” “郭老娘好福气。” 白筱筱敷衍地奉承了一句,再次看向郭孝: “那我若是给你牵的红线将来不合你意呢?” “只要她能侍奉双亲,和睦家人,郭孝无怨无悔。” “那若是有了合适的姑娘,你可要相看?” “只需母亲过目即可,郭孝不敢造次。”小伙儿说得一本正经,简直就像白筱筱说这话玷辱了他的人品一般。 “本官记下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筱筱起身走人。 郭孝不仅仅是个妈宝男,这还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社会妈宝男。 一般的妈宝男只是不敢反抗父母。 郭孝是别问我,我是工具人,我妈说啥就是啥。 依着郭母的眼光……那得多贤惠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那体面的儿? 回到驴背上,白筱筱从背篼里拿出册子翻了翻,觉得哪个都“配不上”郭家人。 郭母想要的是天上仙,人间应该没有。 “走,咱们去下一家。”白筱筱指了指册子上的郭氏女,年二十三,貌丑且目盲,未婚。 这是一个苦命的姑娘,先去她家里看看情况。 里正还在外头等着,恭恭敬敬地站在马车旁,白筱筱一出去,他笑呵呵地跟白筱筱打招呼。 白筱筱也笑着跟他道了句辛苦。 但不知为何,白筱筱总觉得这位年过五十的里正,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马车车窗的帘子微动,并未传出什么声响,一行人继续赶往下一家。 走乡串户的时间过得很快,因为今天只是来核实情况,到天快黑的时候,王家岭的超龄未婚男女基本上已经排查完毕。 里正很热情地说要给他们安排住处,杨小舟出面拒绝了: “贵人要回县衙住,我们这就回去了。” 白筱筱想起这一路上骑驴的艰辛,以及县太爷的叮嘱,赶紧表态: “那杨大哥你陪着贵人回县城吧,我在村里住几天,明天就顺道去高家庄……” “贵人说了,你也要一同回去。” ……看吧,这就是要跟她过不去! 白筱筱垂头丧气地爬上了驴背。 但是小青驴很给力,刚迈开蹄子没几步,就一个踉跄滚倒了—— 驴蹄子崴了! 白筱筱和小青驴一起在尘土里打了个滚儿,笑得合不拢嘴: “这驴也不容易,这几天跑路跑多了……这我也回不去啊!” 杨小舟懂她的意思,小跑着去跟贵人汇报去了,不大会儿,就满眼担忧地回话了: “贵人说,让你与他,同乘马车。” 白筱筱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差点儿当场落泪—— 万恶的封建社会,她除了屈服,还有别的选择吗? 白筱筱垂头丧气地爬上了马车。 华丽的马车内,固定好的小茶几上,特意抠出一个个小格子,茶壶茶盏被牢牢固定在里面,无论马车如何颠簸,都不会倾洒。 茶盏里的茶水正袅袅地冒着热气,矜贵优雅的男子端坐桌前,一双冷眸漫不经心地瞥过来,薄唇轻启: “今日可有成效?” 心口猛地一紧,缩在角落里的小可怜赶紧挺直了脊背回话: “呃……卑职目前只核实了各家的情况,尚未安排他们相看。” “那你可有成算?” “还没有……” “为何?这个郭孝,配王氏十八未嫁女,不好?”修长的手指落在摊开的册子上,微蹙的眉头显露着他对这等俗事的不耐烦。 白筱筱飞快地扫了一眼册子,连忙摇头: “不妥,这两家人都有问题。郭孝母亲强势自傲,郭孝愚孝无主见,不是女子良配,王巧莲貌美心高,庄户人家自是看不上,这两桩都得谨慎婚配,不然便可能结成怨偶。” “结成怨偶又如何?怨偶便不繁衍子嗣了么?” 俊美的男人眉眼如冰似雪,将册子扔到白筱筱面前,语气平稳依旧,却隐含冷厉: “有问题的不是他们,是你。你可还记得,你是官差?” 贵人很优雅,优雅到即使发火,也只是语气冰冷,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但白筱筱骤然就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猛然醒悟。 她忘了,眼前的人是个郡王,是皇家的人,是封建社会王权的代表。 跟他说什么怨偶,说什么不合适? 他们这些手握王权的人,在意的是治下的百姓能不能多生几个孩子,至于这些百姓的喜怒哀乐,谁在乎? 可她是个有良心的媒婆,如何能不在乎?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 白筱筱坐直了身子,俯首低眉: “郡王说的是,卑职会自省。” 被风掀起的车帘外,残阳如血,如现实一般残酷。 天边最后的夕照映在少女苍白的脸上,晕染得她的眉目一团模糊,苍凉一片却又像是有火在燃烧。 少女端直的身姿在夕阳的描绘下,有一种瑰丽的气魄,莫名让人觉得她像是即将赶赴战场的战士一般。 车帘很快随风落下,瑰丽的画卷一闪而逝。 男人敛回眸光,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万般皆是命,莫要空做慈悲。” 江山如棋局,世人皆棋子,何必怜悯旁人? 马车内重新陷入黑暗,白筱筱一动不动,一言未发。 一个时辰后,华丽的马车驶入县衙。 县太爷带着人前呼后拥地簇拥着安平郡王离开了,白筱筱一个人走到城边,也没回家,转了方向朝着朱老娘家里去了。 朱老娘家也住在城墙内不远处的巷子里,只不过光景要比白家强很多。 朱老娘的丈夫在城郊经营祖传的打铁铺子,是个憨厚的手艺人,看见白筱筱走进院子,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就避开了,留她在院子里和朱老娘借着初升的月色说话。 屋子里,白笺笺已经吃饱喝足睡去了,白筱筱也就没打搅他,只把白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朱老娘听。 借着月色洗衣裳的白老娘耐着性子听完,也顾不上手上的水珠子,一指头戳在白筱筱脑袋上: “郡王真真是一个字都没说错,有毛病的不是他们,是你!” 第十一章 古代妈宝男(三) “你说郭母自傲,郭孝愚孝无主见,王巧莲貌美心高,那他们可有对你欺骗隐瞒?” “没有……” “那人家有什么问题?” 朱老娘两手一摊,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既无欺骗,又无隐瞒,只不过是提出的要求在你看来是异想天开罢了……话说回来,你凭什么觉得他们异想天开?” “你也说了,姻缘乃人生大事,你管人家是瘸是跛,是自不量力还是心比天高,都不过是人之常情!人活一世,谁不想往好处奔,谁愿意一辈子窝囊? 你可以说你这个官媒婆无能,找不到合他们心意的人家,但你不能说他们想攀高枝就是有问题—— 倘若将来筱筱你要嫁人,你是想嫁高门大户还是想嫁穷门小户?将心比心,有问题的不是他们,的确是你。” 朱老娘噼里啪啦一顿教训,把白筱筱训得哑口无言。 月光下,朱老娘严肃中隐约带着担忧: “你身为官媒,只管给他们牵线说媒,将来过得好与不好,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他们还是不愿,非要拖着不成婚,那上报衙门让他们坐牢即可。 但你要是带着自己的偏见,按着你的意思来给他们婚配,那你不是挨板子,就是被贬去教坊司—— 这天底下的姻缘千千万,十足美满的可真没几桩!” “贬去教坊司?” 板子威胁天天在耳边,白筱筱已经麻木了,但这冷不丁的一句教坊司,白筱筱是真的头皮发麻。 “不然呢?咱们本是罪臣之后,能做个官媒婆已是朝廷开恩,若是当差不力,自然是该去哪儿去哪儿。” 朱老娘冷哼一声,端起木盆走开,晾着洗好的衣物,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 “要说教坊司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陪客人喝个酒唱个曲儿,客人高兴了你再跳支舞,是比官媒婆这灰头土脸的差事要轻松些。” 白筱筱:……狗系统真不是人,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痛苦的人间! 当晚白筱筱就做了个噩梦,梦里几个油腻腻的老头子围着她笑,满脸脂粉的老鸨子手拿小皮鞭抽她,逼迫她唱曲儿跳舞,她想逃,脚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却让她摔了个狗啃屎。 “啊!”一声惊叫,白筱筱醒了。 外面隐约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天快亮了。 白筱筱坐在漆黑的黎明里,心绪翻腾了很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系统谈谈。 “你好歹也是个月老系统,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这些人的红线跟谁扯着吗?” “不能……” “那你到底能干点什么?” “你锁定配对目标,我把他们的红线给绑上,一桩命定姻缘就成了!每成一对我的力量就会增强,等我的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我就能化形来人间帮你办差……” “所以你现在就是废物一个,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我怎么能算是废物呢,至少我能给你选好的人绑红线啊……” “闭嘴吧你,废物点心!” 白筱筱快气死了。 小说里的女主都是系统在手天下无敌,她却是系统在手寸步难行! 狗系统,迟早把你销毁! 白筱筱爬起来,趁着还没到当差的时辰,把这两天积攒下来的衣服洗了,又把屋子彻底打扫了一番,给自己梳洗捯饬了一番。 一切收拾妥当,白筱筱扯了扯缝补过后有些别扭的衣袖,把大粉花插上发髻,出门当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车马劳顿累着了,今日那位安平郡王没再跟着白筱筱去“体察民情”,白筱筱换了头驴,骑着继续下乡。 下乡的路上,依旧遇到了上次的那群汉子。 汉子们见着白筱筱,立刻带着杠铃一样的热情笑声,跑过来跟她打招呼。 闹了一场“土匪窝”的乌龙,白筱筱见到他们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些汉子倒是不计前嫌,她的那位表哥薛明愿还特意叫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跟着她: “这是我徒弟小双,这几天你不熟悉路,就让他跟着你,给你指个路什么的,等你当差熟悉了,再让他回来。” 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朗,眼底带着怜惜,语气温柔和煦。 被冷冰冰的安平郡王威吓了一整天,白筱筱只和表哥对视了一眼,就忍不住眼眶一酸,差点当场落泪。 白老娘总算还给她留了个靠谱的亲人! 薛明愿又安慰了她几句,带着汉子们走远了,少年小双骑着马跟在了白筱筱的身后。 小双还是个纯真少年,刚开始跟着白筱筱还有些羞涩。 但走了一段路之后,两人攀谈起来,少年就打开了话匣子,把镖局的情况都跟白筱筱说了一遍,白筱筱也终于弄清楚了那位安平郡王为什么要跑。 “……他雇我们送他去南海郡,路途这么远,五百两银子我们也没问他多要,可他一到镖局就吓着了,跟你一样把我们镖局当成了土匪窝! 哎,这也怪不得你们,实在是我们镖局连个招牌也没有,又在深山老林里,就容易让人误会……” “那你们为什么不挂招牌?” “咱们镖局里走镖的都是罪臣之后,不敢招摇啊!” 白筱筱懂了,这个镖局就是个罪臣之后的收容所。 这也挺好,总算是给人个活路,怎么都比什么诛九族流放三千里要好得多。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很快就到了高家庄。 高家庄的里正比王家岭的里正年纪大一些,也更实诚一些。 他先把村里超龄男女的情况仔细跟白筱筱介绍了一番,这才带着白筱筱去走村串户。 看着他这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白筱筱终于察觉出了王家岭那位里正的不怀好意—— 那个老头什么都没跟她说,一心只想看她的笑话! 哎,这人跟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感叹一番,白筱筱继续当差,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未婚的男女走访了一遍,也见到了系统要求她攻略的那位二十五岁的高氏小寡妇,高秀秀。 高秀秀成婚七年,却因为丈夫体弱多病,至今也没生出个孩子,一直被婆家人苛责嫌弃。 半年前她丈夫病亡,她的婆家人干脆借着朝廷下令寡妇再嫁的律令,直接将她送回了娘家。 好在她婆家还算要脸,并没有吞没她的嫁妆,高秀秀凭借着自己的嫁妆,在娘家也住的安稳,一时半会儿并不想再嫁。 她兄嫂对她很是娇宠,也无催促之意,只是官府这么一排查,婚事再也拖不下去了。 白筱筱一踏进她家的门,她嫂子就往白筱筱手里塞了个装铜钱的红封: “官媒大人辛苦了,还请大人对我这妹子照顾些,给她挑个好人家!” 第十二章 古代妈宝男(四) 这是白筱筱辛苦当差几天以来拿到的第一份外快,她激动之下直接就把要婚配的册子给摆了出来。 “你们尽管挑,看中了哪家我就去说媒!” “多谢官媒大人!” 高家人也很激动,一家人凑了过去看册子,只除了当事人高秀秀本人。 但是高家人都不识字,一家人瞅了半晌,面露为难: “还是官媒大人做主吧……” “高小姐的意见呢?我先挑着合适的给你介绍介绍。” 白筱筱对着坐在一旁神情腼腆的高秀秀露出一个微笑。 高秀秀人如其名,长得颇为秀丽,尤其是她还没生过孩子,虽成婚七年,眉宇间还有着几分姑娘家的纯真。 对上白筱筱的笑容,她微微诧异: “官媒大人是在问我吗?这不合规矩。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无子从兄……我如今既回了娘家守寡,一切皆由兄长做主即可。”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把白筱筱说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郭孝那个妈宝男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这两人一个道德标兵,一个闺秀典范,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可惜,这个年龄差距大了点儿,再加上郭母自视甚高……算了。 白筱筱摇摇头,甩掉这个疯狂的想法,对眼前这个深受封建社会压迫的女子,抱以最大的耐心: “话虽如此说,以后过日子的人却是你自己,兄长做主也罢,总归要你自己满意才好。” “我……”高秀秀张了张嘴,干脆起身走人了:“大人还是与我兄嫂说吧。” 这…… 白筱筱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 未来挑战她职业生涯的,或许不是这人世间不够美满的姻缘,而是这跨越几千年的三观鸿沟啊! 高家兄嫂见自家妹子走了,说话也就放开了: “我家妹子性子腼腆,惯常不会跟人饶嘴弄舌的,大人最好帮忙挑个家中独子的,省去妯娌麻烦,另外人得上进正派,家中得有傍身的田产,好让我妹子安稳度日……” “你们对于傍身的田产,是个什么标准?”白筱筱点点头,细问了一句。 作为女方,要求男方有房有地,这是要求男方有立身的根本,这在什么时代都是合理的。 “这个好说,我们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家,只要不是茅草房,不是佃户贫家,都使得!对了,还有最最要紧的一条,婆婆不能难缠!” 这个白筱筱更能理解,人家妹子刚从恶婆婆的手里逃出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要求一点儿不过分。 只是翻了翻册子,白筱筱发现这合适的对象,还真没几个。 有朝廷的律令压着,大部分男女都是早婚,但凡有合适的人家,谁也不想坐以待毙等着官媒婆上门。 这剩下的,质量是真不高。 但是面对高家兄嫂期待的眼神,她还是硬着头皮抛出了几个人选: “王家岭郭家有个独生子,十九岁了,脚微跛,家里有二亩地……这个年纪不大行,你们看看这个,这是浠水庄的陈员外,今年三十八,正妻去世半年了,要娶个续弦……但他本人有三个儿子,恐怕也是不行……” 白筱筱越说越尴尬,这要搁现代,那她打死也不能把这个条件的男人往嫁妆丰厚不带娃的小寡妇面前推。 只可惜如今任务在身,不得不跛子里面挑将军,成不成的都拉出来溜溜。 结果说完了一总结,这几个人选中还就是郭孝的条件最好。 家里有房子有地,独生子,还是头婚。 对比什么要娶续弦的陈员外,要纳小妾的李财主,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高家哥嫂听完就揪着白筱筱问: “郭孝这小伙子人品如何?父母双亲在乡间风评如何?” 白筱筱瞠目结舌: “这……这位郭孝的年岁,差的是不是有点大?” “这有什么,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这大六岁正正好抱两块金砖!” 高嫂子一句话就把白筱筱的顾虑堵了回去。 白筱筱无奈,把郭家的情况老实交代了一下: “这郭孝吧,虽然微跛,但是不影响走路,小伙子人品还是可以的,就是对父母特别孝顺……” “孝顺好啊,孝顺的男人最可靠!” 高大哥一听,更是大喜过望: “男人不就该孝顺父母吗,天经地义的事儿,孝顺父母说明他守规矩,品德好!” 白筱筱:……得,你们三观一致,该是一家人! 等到走出高家的时候,白筱筱手里又多了一个红封,高家嫂子拉着她的手,满脸堆笑: “挑来挑去也就这家最合心意,麻烦官媒大人了!” 白筱筱捏了捏红封,至少三十个铜钱。 “成,我这就去郭家提亲。” “您,您知道怎么说吧?”高嫂子热情完了,欲言又止。 “这我知道,我只说这事儿是我看着能成,与你们无关!” 不管什么时代,女方都希望能在男方面前保留矜持的高姿态,不希望被认为是上杆子倒贴。 这种男婚女嫁的潜规则,白筱筱懂。 高嫂子顿时眉开眼笑: “白官媒真是个通透人,这事儿定然能成!” 白筱筱带着高家人的期望离开了高家庄,摸着怀里的两个红封,心里美滋滋的。 只不过美滋滋的背后,还是有几分忐忑—— 到底是没能亲耳听听高小姐这个当事人的想法,这要真成了怨偶,可就是造孽了! 这很背离做媒婆的初衷啊! 小双全程目睹白筱筱翻册子讲解,并不知道白筱筱的一路死撑和内心挣扎,满心满眼都是对白筱筱的佩服: “筱筱妹子你可真厉害,识字又能干,过几年你也给我说个媳妇儿!” “行,你的媳妇儿包在我身上!” 白筱筱被小双几句奉承,一口答应。 这不是她骄傲,这是媒婆的本职工作。 眼看天色不早了,白筱筱一巴掌拍在了小毛驴的臀部: “加油,奥力给!” 小马驴被吓了一跳,撒蹄狂奔。 跟在后面的小双一脸懵逼,赶忙打马跟了上去。 郭家人正在商议郭孝的亲事。 郭母和郭小妹对白筱筱这个官媒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正在吐槽她仗势欺人,人就从门口进来了。 白筱筱耳朵尖,对郭家人的吐槽略微听见了那么几句,她微微一笑,挥袖进门: “郭老娘好啊,我给你儿相了一门好亲事!” “这么快?”郭母心底一沉,暗叫不好。 等白筱筱把高家小寡妇的情况一说,郭母尖叫一声,恨不得扑上去撕了白筱筱: “你这个死媒婆,安得什么心,居然给我儿说个老寡妇!” 第十三章 古代妈宝男(五) “干什么你?敢对官媒大人不敬!” 小双可不是吃素的,第一时间把白筱筱护在身后,怒斥郭母。 郭母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 现在的衙门都这么有钱了吗?一个官媒,还给配保镖? 白筱筱这才一拂袖,施施然去坐了上首,笑道: “高小姐也才二十五,女大三抱金砖,你家能抱两块金砖,哪里不好了?” “我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官家小姐都配得上,你给我哥说个寡妇,你这个死媒婆果然恶毒!” 郭小妹却不知天高地厚,跳出来继续叫嚣。 唯有郭父还算淡定,看了一眼杵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儿子,把妻子和小女儿往后扯了扯,朝着白筱筱拱了拱手: “我儿虽脚跛,但也是个好孩子,高家小姐虽好,我郭家却无福消受,还请官媒大人替高小姐另觅良缘!” “看来你们是不同意了——那你可得跟本官媒说清楚,你儿到底何时成婚?若是说不清楚,那本官媒就上报县衙,你们去跟县太爷说好了。” 白筱筱也不恼,脸上笑嘻嘻,话里话外却都是威胁。 当婚介久了,脸皮总归是厚的。 可被人一口一个死媒婆甩脸上……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不是? 郭家人不同意也就罢了,偏偏一家人都这么嚣张,想想被打死的郭老娘和原主,白筱筱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听了这话,郭家人齐齐变脸——这个死媒婆,还真的扯虎皮当大旗了? 偏偏这虎皮,还真是得罪不得。 郭家老两口对视一眼,胸中一阵气闷,皆是沉默不语。 他们想给儿子找个十全十美的贤惠女子,怎么就这么难! 白筱筱也不催,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副耐心等答复的架势。 一片沉默中,一直当隐形人的郭孝开口了: “官媒大人不必为难我父母,您若觉得高家小姐与我合适,那便就是高家小姐吧,郭孝无话可说!” “孝顺,真孝顺!” 白筱筱一愣,给郭孝鼓了个掌,这个妈宝男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从前只听老师讲古代的封建社会种种制度如何残酷,今日身临其境,她才明白,残酷的不仅仅是制度,而是在这种制度压迫下精神扭曲的人。 当然,在时下人眼中,郭孝这种拿终身大事来维护父母的行径,不但不过分,反倒是值得大加赞扬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郭孝本人同意,高家也很意动,成与不成且看看再说。 白筱筱站起来: “既然你点头了,那我就约好日子你们相看吧。” “相看?不必了,既然官媒大人作保,应当是个好姑娘。”郭孝回答得有礼有节,一副恭谨有礼的姿态。 郭母却再次尖叫出声: “我不同意!我们郭家绝不能娶一个寡妇!” “谁要你同意?要成婚的人是你儿子,又不是你!” 白筱筱习惯性地打压郭母的气焰: “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对本官媒不满,尽可以去县太爷面前说!” “你,你……” 郭母气得发抖,郭父却是恨不能拿针线把老妻的嘴给缝起来! 这明明就是妻女口无遮拦惹恼了这个新上任的官媒婆! 他站起来再次跟白筱筱拱手: “是草民教妻无方,官媒大人息怒!官媒大人所提亲事,必然是好的,但我们与高家从没来往过,还请官媒大人细说详情!” “好说好说!”白筱筱重新落座,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天完全黑了下来,白筱筱带着小双去里正家里投宿去了,顺带着和那个之前看她笑话的老头子谈谈心。 郭家人围坐在煤油灯旁,如丧考妣,其中数郭小妹哭得最伤心: “呜呜呜……那个死媒婆,现在给我哥塞个寡妇,过几年她肯定也不会放过我的……” 郭母更是口中骂个不停,把白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郭父被妻女的哭骂声搅得心烦,最后忍不住拍了桌子: “哭什么,至少那高家寡妇四肢健全没生养过,还有丰厚的嫁妆,家中兄嫂也还算体面,总比舅兄他们提的那些天聋地哑有残缺的强些吧?” 此话一出,郭母闭嘴了。 她心比天高,可她家是个什么状况她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亲朋四友心里也是有数的。 之前也不是没人给提过亲,可恨那些人瞧着她儿子有腿疾,提起的亲事要么是女方有残缺,要么是亲家不体面,不但不陪嫁,还指着狠狠宰他们一笔聘礼! 说来说去,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她自是不愿,这拖来拖去的,拖到如今她儿子居然要被强配个寡妇! “我的儿啊……” 郭母悲从中来,抱着儿子痛哭。 郭父实在是头疼,捂着脑袋看向儿子: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来说句话吧!”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和官媒大人商量着办即可。”郭孝一边安慰母亲,一边义正言辞地答道。 郭父懵了:……这就是他那孝顺的儿?! 这是孝顺吗?这分明就是懦弱无主见! 这样的“孝顺”儿子要来做什么? 气死他了! 两天以后,到了白筱筱替他们约好相看的日子。 相看的地点就约在松阳县城不远处一座香火兴盛的庙里,这也是经过朱老娘点拨之后选定的地方。 “……虽说是佛门清净地,不该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可也只有在寺庙,人来人往,借着上香的名头,男女双方才能大大方方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就算后面这段姻缘成不了,也不会惹人非议招人诽谤!” 白筱筱对此深以为然,就做主定了地方,到了日子,准备先行一步去庙里占据个景色好的小角落,好让两家人相看。 临出发的时候,县太爷却找了过来: “郡王也去,你仔细伺候着。” “我……郡王他老人家去干什么呀?” 真是哔了狗了,怕什么来什么! 以安平郡王的姿色,往那一杵,高秀秀能看上郭孝? “本王当然是去体察民情。” 楚弈恒后脚进来,听见“老人家”三个字,眉心微蹙,冷淡地答道。 “……卑职明白。” 白筱筱赶紧低头,以免露出眼底的不屑来。 哼,这明明就是无所事事的皇三代下乡捞政绩嘛! 不过……白筱筱扫了一眼安平郡王身上金光闪闪的衣饰,壮着胆子建议: “还请郡王换身衣裳,以免招摇!” 第十四章 古代妈宝男(六) 俊美矜贵的男人眼眸轻抬,似乎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最终化作一道冷芒落在了白筱筱身上: “招摇?” 明明是大夏天,却莫名地凉意飒飒。 白筱筱赶紧解释: “郡王您长相甚美,天下女子见了您莫不芳心暗许,于相亲一事不利……” 至于这位傲娇郡王能不能听懂,那只能听天由命。 果然,郡王没听懂,长眉微蹙,满脸不悦。 “笑话!” 冷冰冰丢下两个字,楚弈恒再也没看白筱筱一眼,径自上了华丽丽的马车。 旁边送郡王出来的高师爷吓出了一头冷汗,只恨自己没拿板子,打不死眼前这个傻子: “你可闭嘴吧,这已经是郡王最寻常的衣衫了!这世间仰慕郡王的女子成千上万,难道为了那些见色起意的俗人,郡王连件光鲜衣裳都不能穿了?惜命些吧,别胡说了!” “……”白筱筱闭嘴了。 好吧,人家已经尽量低调了,是她见识太少。 白筱筱爬上驴背,跟在郡王的马车后朝着县郊的山神庙去了。 时值晚春初夏,漫山遍野绿草如茵,山林幽静,只有山神庙里一如往常地热闹,来上香游玩的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白筱筱提前来勘察过地形,先进去把尊贵的安平郡王安排在了一处幽静的小亭子里,指了指不远桃花盛开的角落: “稍后我会带着他们在那里相看,郡王您在此督察即可,千万不要上前!” “为何?”楚弈恒凤眸一闪,冷芒四射。 白筱筱习惯性地头皮发麻,这回不敢再说什么您长得太美的话了,重新扯了个理由: “您身份尊贵,要是在旁边看着,他们恐怕会拘束,即便相看,也是勉强。” 这次楚弈恒倒是没有蹙眉,淡淡颔首,没再说话。 白筱筱拍拍胸口,终于放心了,一溜小跑去山神庙门口接人。 哎,这位郡王的爱好也是很奇特啊,居然喜欢围观人家相亲,真是一朵古代大奇葩! 高家人满心期盼,高家兄嫂带着妹子早早就到了,迎面与白筱筱撞上,拉着白筱筱的手就是一通说笑。 郭家人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可也不敢不来,这边说了没几句,那边郭老娘带着一双儿女也出现了。 郭小妹眼尖,最先看见白筱筱,也没跟白筱筱打招呼,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 白筱筱也没理睬她,笑嘻嘻地过去把郭小妹挤到一边,扯住了郭母,故意挽着她的手臂恶心她: “郭老娘好啊,今儿您看着可真精神!” “白官媒今儿看着也挺精神。”郭母皮笑肉不笑,恶心得够呛。 这个死媒婆,人前装什么样子! 白筱筱今日为了不引人瞩目,没穿那身媒婆衣裳,一袭淡青色的衣裙穿在身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乍一看也是水灵鲜嫩的青葱少女,灵气逼人,再加上这笑嘻嘻的模样,颇为招人喜欢。 郭母心里骂归骂,也仔仔细细瞅了一眼这个死媒婆,瞅完了心里颇为遗憾。 可惜这是个媒婆,不然这等相貌,勉强说给她娘家侄子也行。 高家人已经提前去白筱筱指定的角落不远处候着了,但依照规矩,得男方出现了他们妹子才能现身,这叫矜持。 等郭家一行人过去,看见角落里空无一人,郭母就开始挑刺: “既是相看,人都没有,让人如何相看?” 白筱筱直接扯着她走人: “人家高小姐也害羞的,咱们躲远些看着就行,让郭孝留下就行了!” “那不成,万一我儿……” “你儿子是个大男人,还能被人欺负不成?我还替人家高小姐担心呢!” 白筱筱不由分说拽着郭老娘就走。 相亲这种事情最忌讳带家属围观,越是人多越是不能成。 郭小妹在后面跺脚: “凭什么不让我们看,我们也是来相看那个老寡妇的!” “你哥娶嫂子用得着你相看?你想相看人家也行,过几天我就给你安排个小郎君!” 白筱筱毫不客气地打击郭小妹,反手把她也拖着走了。 只留下郭孝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的桃树下不敢走开。 那边高家兄嫂远远望了郭孝一眼,都点了点头。 小伙子相貌端正,气质沉稳,走路略微有点跛,但是没有大碍,最重要的是,家中独子,还年轻啊! “真没想到这官媒婆也有着调的时候,这个人选是真不错,秀秀,你赶紧过去!” 高家嫂子笑得合不拢嘴,推着妹子过去。 高秀秀眉目间却是一派不情愿: “此事兄嫂做主就是了,为何非要我去相看……” “傻妹子,这官媒婆新上任,心茬子还不硬,还知道让你相看!要是换了她那个娘,直接见都不让见,给你配个老鳏夫,你又能怎么样?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快去!” 高秀秀被嫂子一通教导,只得一步一步挪去了桃花树下,挪到了郭孝面前,低着头行了个礼。 一阵风过,桃花落了两人满头满脸,远处看着,男子沉稳,女子娇羞,白筱筱满意地露出了慈祥的姨母笑。 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那两个道德标兵,一句话都不说,只各自低头站着,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曾。 郭母的嘴角撇的更厉害了: “高小姐是个哑巴?” 不远处高家嫂子也在嘀咕: “这郭孝是个傻子?” 两人的声音都不低,站在两家中间的白筱筱听得清清楚楚。 白筱筱也纳闷,相看相看,最起码互相看一眼吧? 鉴于封建社会的男女缺乏相处经验,白筱筱拔腿跑了过去,打算指导一番。 “那什么,你们两个交换一下手机号,加个微信扣扣什么的,后面好联系……哦,不不,我是说,你们聊几句?” 真是的,现代婚介当惯了,还真是容易说秃噜嘴。 白筱筱尴尬地笑笑,看着两人。 两人也齐齐看向白筱筱,双双露出诧异的神色来。 郭孝义正言辞:“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即可,今日我母亲在,我怎能胡乱与高小姐攀谈?” 高秀秀更是气得红了眼眶,转身掩面:“我乃良家女子,怎可随意与男子攀谈?白官媒莫要把我当成那等不知廉耻之人!” 白筱筱:……$@$? 你们真特么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老娘不过让你们说句话,倒像是老娘亵渎了你们的清白一样! 亭子里的楚弈恒远远扫见白筱筱尴尬到快要挂不住的笑容,忍不住蹙眉,真丑。 紧接着又瞥向了别别扭扭的那一对,眉头蹙得更深: “叫她过来。” 第十五章 古代妈宝男(七) 跟来充当护卫的杨小舟忧心忡忡地去叫了白筱筱过来: “郡王可能又要找你的茬,你小心点!” “他吃饱了撑的吧?没看见我在当差?” 白筱筱暗暗咬牙,小声嘀咕了一句,只得跑进亭子恭敬站好: “郡王有何训示?” 楚弈恒指了指桃花树下的两人: “本王再说最后一次,你是官媒。” “呃?哦,卑职明白了。” 好歹也相处了两天,白筱筱暗自揣度了一下,明白了。 她也不劝着那两个道德模范交流了,直接去把郭母和高家嫂子叫到了一起: “您二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说,说完了咱们就散了,回头愿意的话我就帮着你们提媒下聘,要是不乐意的话,那我就直接给你们两家婚配——当然,上头催的急,下一次相看什么的可就不必了!” 少女的声音清甜软糯,脸上笑嘻嘻,话里话外却是毫不客气。 郭母暗暗咬牙,死媒婆! 高嫂子却是笑着点点头: “行,过两天就给你回话!” “高嫂子爽快!”白筱筱笑嘻嘻地走开,也不再去管那桃花树下站着的两个人,回到了亭子里。 俊美的男人斜倚在亭子的柱子上,眸子微眯,还在盯着桃花纷纷的角落看。 眉眼间没有平日的冷厉,反倒多了些许柔和,原本清冷淡然的眸光,带着丝丝缕缕的恍惚,似是哀伤,又仿若欢欣,静静凝视着那株桃树,在这山神庙的喧闹里,美得像是一尊与世疏离的琉璃雕像。 白筱筱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唯恐一个不小心惊动了这仙气飘飘的俊美男子,只得蹑手蹑脚地从他身边溜了过去,跑到一边的角落里和系统聊天。 “怎么样?我今天牵的这根线,行不行?” “行,只要能让高秀秀今生获得美好姻缘,就算完成任务。” “今生?照你的意思还有前世?” “嗯。前世你死之后,新的官媒婆上任,直接给高秀秀配了一个有四个儿女的老鳏夫。高秀秀嫁过去之后,恪守妇道,辛辛苦苦教养继子继女,为那个老鳏夫的家里奉献了一辈子,风烛残年之后却被继子赶出家门,冻饿而死。 她死后心有不甘,就用灵魂献祭,向上苍祈求一个公道,所以我们才得了这个任务……” 难得宿主主动找他谈话,姬月很高兴,事无巨细地跟白筱筱说了这桩任务的来历。 白筱筱却是越听越不对: “那不对啊,照你这么说,咱们到底算是月老系统,还是炮灰攻略系统?这怎么还越来越玄乎,扯上前世今生了?” “主要是月老系统,任务人物的前世情况,算是她资料信息的一部分吧。”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之前是为了考验你的能力,现在我很高兴地宣布,我们之间的合作,正式开始!” “我可去你的吧,还考验我,当我稀罕绑定你这破系统?” 白筱筱朝天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很八卦地问姬月: “那这位郡王爷呢?你那里有没有关于他前世今生的信息资料?要说他也十九了,也算是超龄未婚人员了,我是不是也得给他配个郡王妃才是?” “他……”姬月迟疑了片刻,只回答了后半句:“他是皇族,庶民的律例对他没有约束。” “我去,说好的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呢?” 白筱筱真是对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不抱任何幻想了。 姬月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宿主你总这么天真可不好……” “闭嘴吧你。” 系统的笑声很刺耳,给白筱筱的感觉就是一个机器人来嘲笑人类一般,她立刻单方面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系。 那边郭家和高家两家人也客气了几句,各自散开。 但是看着郭母和高嫂子的脸色,两人的谈话并不愉快,郭母拉着小女儿直接走人,高嫂子则是朝着白筱筱这边过来了。 “白官媒,这郭孝看起来是个老实孩子,就是这郭老娘,看起来不是个省油的灯呐!” “这个嘛……呵呵,这就得你们自家人商议了,回头你告诉我结果就成。” 白筱筱心中暗赞高嫂子是个明眼人,面上却只笑嘻嘻地打马虎,不应承她的话。 身为媒婆,她不欺不瞒,不拐不骗,但是适当地装糊涂撂挑子,还是很有必要的。 正如朱老娘所说,世上姻缘难十全。 衡量利弊,计较得失,这都是他们两家的事情,她是媒婆,只管牵线撮合,不管售后的。 刚才相亲的场景高嫂子也是从头看到尾的。 她心里暗暗合计,应该是自家妹子扭扭捏捏的态度惹恼了这位官媒婆,这才让人家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 也罢,这官媒婆看着年纪小,却还是个有成算的,还是回去自家人商议吧。 高家兄嫂很快就带着高秀秀离去,这场相亲总算是圆满结束。 白筱筱笑眯眯地目送他们远去,一回头,俊美无俦的男人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株桃花树。 她要是现在开口,对他说一句“郡王咱们该回去了”,会不会挨揍? 那就让他看吧,索性她穿过来以后天天战战兢兢地忙着当差,还没好好地看过这个世界,借着这个空偷个懒,应该没问题吧? 白筱筱对站在郡王身后的杨小舟打了个手势,果断开溜。 山神庙不算大,胜在历史悠久,香火旺盛,内里的景致也还不错。 白筱筱四处溜达着看了看,学着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样子,摸出一个铜板买了柱香,恭恭敬敬地在山神像前上了香。 祈祷山神保佑她仰慕的马总早日节哀,生意兴隆,保佑她曾经并肩战斗的同事们红娘上身,日进斗金。 许完了愿,她又狠狠心花了三个铜板,在守庙的老道士那里,给弟弟白笺笺买了个平安符。 那个小豆芽,长得弱不禁风的,可得好好看顾,但愿能够平安长大。 买完平安符,兴致不减的白筱筱又看上了另一个墙角几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古人诚不欺我,山下春花开过,山上正是桃花灼灼。 左右看看,无人注意。 白筱筱撩了裙角绑在腰上,像个麻利的猴子一样,三两下就爬上了桃花树,折了几枝含苞待放的桃花,抱在怀里跳了下来。 结果一落地,她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不会是被庙里的老道士们发现了吧?难不成这桃花也要钱? 茫然四顾之下,白筱筱很快就撞上了一道冷清的视线。 哎呦,那位贵人他神游结束了! 此刻他眼底的欢欣全无,眉目间又是一片如冰似雪的冷厉,隔着半个院子,正挑眉冷睇着她,对她的玩忽职守明显不悦。 这个神经病,天天板着一张脸,我是欠你钱了,还是抱你家孩子跳井了? 白筱筱心里疯狂吐槽,脚下却是小碎步未停,摇着手里的桃花枝,一脸讨好的笑着跑了过去: “您看,多好看的桃花,卑职特意折了送您的!” 白筱筱不知道自己裙角系在腰间的模样有多狂放,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谄媚。 只知道她在楚弈恒面前站定的那一刻,楚弈恒冰雪一般的眉眼,似乎骤然散开。 像是被什么击中心脏一般,楚弈恒的心口疼痛难忍,眼神如海一般幽深晦暗了下去。 “送我的?” 他缓缓伸出手去,似要抚触桃花,最终却越过桃枝,梦游一般伸向了面前少女的脸: “你过来。” 第十六章 古代妈宝男(八) 白筱筱:??? ——这神经病他不会是想打我吧? “郡王,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卑职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您老人家慢慢说,千万别动怒……” 白筱筱果断把那束桃花往面前挪了挪,顺带着偏了偏脑袋。 含苞待放的桃花花苞鲜艳动人,遮住了少女的脸,楚弈恒伸出去的手蓦然停在了半空。 好一会儿,他眉眼间的恍惚才彻底散去,眸底清明一片,修长的手往旁边挥了挥,挥开了白筱筱手里的桃花枝: “无聊。” 说罢,站起身拂袖而去,高冠华服的修长身姿渐渐消失在白筱筱的视线里。 “神经病,百分百神经病!” 白筱筱挥了挥桃花枝,朝着楚弈恒的背影张牙舞爪。 杨小舟顾不得安慰受到惊吓的白筱筱,快跑着跟了上去。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小双这才从亭子后面的大树上跳了下来,蹿到了白筱筱面前: “筱筱妹子,刚才怎么回事?” “刚才……我觉得那位什么郡王可能是想打我。”白筱筱一脸后怕地摸了摸脸。 这么娇嫩的少女脸,这要是挨上一巴掌,那还活不活? 小双摇摇头: “我觉得他不一定是想打你……他有可能是想掐死你!我回头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头儿,问问他怎么办!” “别跟我表哥说,千万别让他担心!那位郡王是个惜字如金的人,跟我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肯定不会亲自动手掐死我的,你放心好了!” 白筱筱赶忙拦住。 原主的表哥薛明愿能够免费给她配个保镖就不错了,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去麻烦人家了。 这世道,罪臣之后能够在镖局里安身是很不容易的,可别再为着他的事被当权者给记起来。 小双只好把这个念头按了回去,默默地跟在白筱筱身后出了山神庙。 楚弈恒已经上了马车,白筱筱生怕他见到那几枝桃花再犯神经病,悄悄地把那几枝桃花塞进了随身的背篼里,两手空空地爬上了驴背。 但是马车迟迟未动,马车的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楚弈恒那张俊美的脸来: “花呢?” “嗯?”白筱筱糊涂了。 “既然折了,为何不带?”冷意盎然的声音里满是责问。 白筱筱:……? 不是您老人家嫌弃我献花无聊的吗? 但是在男人锐利双眸的逼视下,白筱筱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 “在,在这里……” 她赶紧从背篼里掏出有些皱皱巴巴的桃枝来,换上一脸谄媚的笑。 “拿着,走。” 楚弈恒满意了,放下车帘遮住了那张俊美中透露着傲娇的脸。 于是松阳县的县郊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水灵灵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束桃花,骑在驴背上缓慢地走着,华丽的大马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急的拉车的马好几次都差点尥蹶子。 一路上行人指指点点,甚至好言相劝: “这小姑娘是不是瞎啊,骑个驴还要占个道,把人家马车挡得严严实实的!” “哎,小姑娘,你可让让吧,这么宽的路,你走边上不行吗?” “你年纪小,不知道的轻重,那马车一看就是贵人的,要是惹恼了贵人就不好了!” 被迫“挡路”的白筱筱—— 我说我是被逼着走前边的你们信吗? 她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吧?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惹不起的神经病! 好不容易熬到了县衙,正在外面溜达的高师爷一看,魂儿都吓飞了,上来逮着白筱筱就是一顿骂: “小姑奶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挨这顿板子你心里过不去?” 白筱筱一言不发,往小毛驴的脑袋上一趴: “我现在是死猪一头,你们爱怎么烫就怎么烫吧!” 最终她这头死猪没被烫,也没被打板子,只是被没收了手里的桃花枝,据说是被贵人拿回去插瓶去了。 县太爷和高师爷齐齐松了口气,把她拎过去说教了一通。 白筱筱毫无反驳的机会,被说教到最后,直接懒得反驳了。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要杀要剐随便,死不死的无所谓。 反正有系统在,大不了一拍两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该解绑解绑,该投胎投胎。 恶狠狠地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白筱筱重拾热情,继续投入到了媒婆事业当中去了。 册子上等着婚配的人还很多,白筱筱很快看到了那个系统所说的四个儿女的老鳏夫。 那老鳏夫前头已经娶了两个老婆,却都在成婚三五年之内过世。 册子上标注的是有“克妻”的嫌疑,但白筱筱却眼中怀疑这人有什么不良嗜好,譬如说家暴什么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地位真的很低,很多性格低劣的男人都以打老婆来耍威风。 她把系统叫了出来: “这个老鳏夫是不是就是上辈子高秀秀遇到的那个人?” “是,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前两任妻子都死于疾病缠身。” “哦,那他这红线,我还要不要给牵?” “你不牵也不行啊,这是你的差事,有合适的你还是给他配一个吧。” “可高秀秀前世嫁给他也没得个好结果啊。” “这个嘛……个人有个人的缘分,以后你就知道了。” 姬月语气沧桑地卖了个关子。 王家岭,郭家。 一家人又聚在了灯下,郭母忿忿不平: “那个小寡妇看起来还行,就是她那个嫂子,话里话外的她家小姑子娇贵,受不得磋磨,那干脆一辈子别嫁,供在家里当姑奶奶好了……” “哎呀,这有什么可气的,人家嫂子是娘家人,场面话肯定得说两句——你就没问问陪嫁的事儿?” 郭父这些日子为儿子的婚事烦心,不耐烦听这些废话,直接问重点。 “哦,这个我倒是试探了,人家的意思,还是原来给那小寡妇的陪嫁,分文不动再给陪嫁过来!” “这么说的话,这门亲事倒是可行。” 郭父捋了捋胡子,皱紧的眉头立刻舒展了。 自从官媒婆给他们提了这门亲,他们也是仔仔细细去高家庄和高秀秀原来的夫家去打听了一番。 高家的家底不薄,高秀秀原本的嫁妆,也是十足的丰厚,这再嫁一次,高家怕是还要再添上一些。 除开高秀秀寡妇的身份,对他们家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好亲事了。 郭父又在心头盘算了一番,下定了决心: “那就这么办吧,你让人给那个官媒婆捎信儿,让她去高家提亲去!” 老两口合计完了,才想起来要成亲的貌似不是他们,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孝儿,这事你怎么说?你没意见对吧?” 郭父转过脸去,象征性地问儿子。 第十七章 古代妈宝男(九) 郭孝抬起头看了看父亲隐隐兴奋的脸,摇了摇头: “不,孩儿不愿意。” “你疯了?”郭母发出一声尖叫,差点儿打翻了油灯。 一边迟迟不敢作声的郭小妹拍手叫好: “哥哥好样的,就不该同意!我今天又见着那个贵人了,我要嫁给那个贵人,若是有个二婚的嫂嫂,我会抬不起头来的!” “你说什么?” 郭母要疯了,回头怒斥: “你赶紧给我打消这个念头!那贵人可不是普通的贵人,那是个郡王,咱家就是再多二十亩地,你也高攀不上!” 她虽然心高气傲,可她也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想上天的人! 郭小妹严重不服气: “我怎么就高攀不上了?你给我哥挑媳妇都知道挑个好的,我怎么就不能挑个好女婿了?他要真是郡王,王妃之位我高攀不上,做个妾总行吧?” “啪!” 郭母用干脆利落的一巴掌回答了女儿。 “郭家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居然想去给人做小!” 郭母捂着脸嚎啕大哭,犹如坠入地狱一般痛苦: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儿女个个不省心!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郭小妹也捂着脸大哭: “做小怎么了,好歹是给皇家做小,总比嫁农户当村妇强!别当我不知道,你想把我嫁给表弟,我死都不嫁!” 前一刻还安宁祥和的郭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郭父看着闹起来的妻女,气得胡子乱颤,最终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儿子脸上,怒火倾泻而出: “好好的亲事,你怎么就不愿意了?” …… “对啊,好好的亲事,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你和高小姐,都是知书达理,谨守礼数的人,不正好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两天以后,白筱筱看着郭孝脸上还未褪下去的巴掌印,和郭父一样迷惑。 高家那边已经回话了,只要郭家这边答应成婚以后让小两口分家出来住,聘礼什么的都不讲究。 这意思很明显,他们家是乐意了。 白筱筱斟酌了一番,觉得这分家出来住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大夏朝的人口政策就有父子兄弟不得聚居的条例,目的还是为了让他们成婚分家,繁衍人口。 所以她就来跟郭家商量,郭家人却个个哭丧着脸,白筱筱只能不顾他们的反抗,把郭孝单独叫到一边谈话。 或许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郭孝的神色跟白筱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大不同。 他再没有垂眸躲闪,而是神色坚定地摇头: “高小姐很好,可正是因为她太好了,并不适合做我的妻子——白官媒你见多识广,我的父母和妹妹是什么脾性的人,你应该能看出来,高小姐若是嫁入我家,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你应该也能想得到。” 这是白筱筱第一次听郭孝说这么多话,听完她是真的被震惊了—— 感情这郭孝是个披着妈宝男外皮的“人间清醒男”? 听他这意思,他知道父母难缠,知书达理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家人的对手,所以…… “那你是想娶个泼辣些的姑娘?” “若能如此,最好不过。”郭孝朝着白筱筱笑了笑,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 白筱筱彻底懂了,可她看向郭孝的眼神却更复杂了。 郭孝原来不是古代妈宝男,而是一个黑芝麻馅的汤圆! 合着他是不想跟父母作斗争破坏了自己孝顺的名声,只想娶个泼辣一些的女子回来替他战斗—— 可想而知,如果他如愿了,将来他的妻子会有怎样一个“彪悍泼辣不孝公婆”的坏名声! 这个时代,一个顶着坏名声的妇人,若是有一天被婆家休弃,都没人会为她说半句话! 而郭孝本人呢?既不用得罪父母,还能拿捏妻子,进可攻退可守,名声无碍,生活无忧。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啊。 白筱筱不由得笑了笑,嘲笑自己这些天的自以为是。 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安平郡王那声冷厉的斥责。 你是官媒!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筱筱也朝着郭孝笑了笑: “既是如此,那再有合适的人选,我就替你做主了。” “多谢白官媒。” 郭孝脸上一派平静,内心踌躇满志。 到底是新上任的官媒,缺乏经验,还是可以糊弄的。 两人各怀心思地散了,郭小妹跑过来拉着白筱筱想再打听打听那位郡王的事情,郭父郭母也想再说说这桩亲事。 白筱筱却是谁也没理会,爬上驴背就开溜了,从此以后,她跟郭家人再无话可说。 至于高家那边,白筱筱也没隐瞒,把郭孝的话原原本本说了,高家兄嫂立刻明了,吓出了一头冷汗: “这郭孝用心也太险恶了些,他可别想拿我妹子做筏子!这门亲事就此作罢,白官媒若有合适的人家再说给我们秀秀吧!” “那是自然。” 白筱筱应允了。 至少这家人是真心疼爱妹子,也没什么歪心思,值得她费心思。 又在乡间转悠了一圈之后,白筱筱回了衙门,跟朱老娘说了这件事。 朱老娘看着蔫蔫地缩在小房间里的小姑娘,不由得叹气: “我早提醒过你,你只管挑着合适的人给他们婚配,情不情愿的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偏要费心,现在伤心了吧……” “不知本分的人,就该如此。” 朱老娘还没来得及安慰白筱筱,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 白筱筱抬头一看,俊美矜贵的男子正负手立在朱老娘身后,一双凤眸斜斜地瞥着她。 朱老娘唬了一跳,连忙转身见礼,白筱筱也站了起来,垂着脑袋行了个礼。 楚弈恒冷哼: “将花名册拿来,本王教你如何当差!” “这等俗事,怎好麻烦郡王……”朱老娘感到了深深的不安,生怕郡王是要找白筱筱的茬儿,壮着胆子替白筱筱推拒。 安平郡王一个眼刀扫了过去: “朱官媒很闲?” “没,没有……卑职告退。” 开什么玩笑,管半个松阳县的姻缘她都要累死了,要是郡王再觉得她闲…… 朱老娘秒怂,给了白筱筱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脚不沾地地走了,留白筱筱一个人面对冷面郡王的眼刀。 白筱筱只能硬着头皮摊开了册子,让出了位子: “郡王您请!” 第十八章 古代妈宝男 (十) 一炷香之后,在册子上一阵写写画画的俊美男子扬长而去,白筱筱看着册子上一条条的线,陷入了沉思。 这算是,古代版的连连看? 这人也太任性了,就这么看都不看,随便连一连,这就算是教她了? 等到看清楚弈恒连的谁跟谁,白筱筱脸儿都绿了—— 楚弈恒居然把郭孝和那个心比天高的王巧莲连在了一起! 这是打算让两个人相爱相杀的节奏吗? 而小寡妇高秀秀,则是好死不死地和那个四个儿女的老鳏夫连在了一起! 白筱筱捂着脸瘫在了椅子上,呼唤系统: “高秀秀的红线到底是要和谁绑一起?为何这么难?” “和谁绑一起都行,只要让她今生获得幸福就行。” “那你看看这册子,这位安平郡王干的这叫人事儿吗?”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 系统笑了两声,宽慰白筱筱: “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姻缘这种事情很神奇的,你不妨就照着这个去给他们婚配,若是他们自己不愿,那他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终身大事的。” “那……我试试吧。” 白筱筱长叹一声,向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暂时低头。 第二天,白筱筱就拿着册子去郭家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本官媒看着王家小姐和郭孝颇为相配,已经请示了贵人,贵人已经赐婚,你们抓紧时间准备准备,跟着本官媒去王家提亲吧!” “王巧莲?不成!那就是个好吃懒做专想攀高枝的狐媚子,我不同意!”郭母试图反抗。 水灵灵的小姑娘脸一沉,立刻翻脸: “超龄未婚,还不尊朝廷谕令,你们是打算让郭孝一个人去坐牢还是你们一家人都去?!” 这段时间白筱筱来来去去一直都是笑嘻嘻的,一副面软好说话的模样,郭母俨然是忘了一开始被白筱筱威胁的恐惧。 此刻白筱筱陡然翻脸,郭母很是愣怔了一会儿,等她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的时候,白筱筱的小毛驴早跑远了。 郭母气得捶胸顿足,再次问候了白筱筱的祖宗十八代。 可惜白筱筱听不见,就算是听见了也无所谓。 既然决定来硬的,她还在乎被人骂两句吗? 大不了全都记心里,等他们抗命不遵的时候一并算总账! 很快,白筱筱的小毛驴又来到了王家,告知了他们这桩亲事,王巧莲当场就要和白筱筱厮打起来。 幸好有小双这个保镖跟着,王家人连白筱筱的衣角都没摸着,眼睁睁地看着白筱筱大摇大摆地离去。 当然,这还不算完。 白筱筱跟小双合计: “小双,一会儿要是王家岭村子里的人都要来打我,你能护得住我不?” “能!我十二岁就跟着头儿走镖了,什么样的土匪我没见过,这些刁民还不放在我双爷的眼里!” “行,既然今儿注定了是要得罪人,那咱们索性干票大的——哎,那位大爷,去给你们里正传个话,让他把你们村里超龄未婚的人全都给本官媒叫过来!” 白筱筱叉着腰踩在村头大树下的石头上,王霸之气开始外放。 被点到名的大爷被白筱筱这架势唬得一愣一愣的,小跑着去传了话。 王家岭的里正一直都想看这位信任官媒婆的笑话,听了传话,立刻就挨家挨户把人喊到了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村头。 如今这个年代,但凡敢跟官府作对,超龄未婚的人家,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已经听说了郭家和王家的亲事,正议论着呢,一听官媒婆在村头摆谱,立刻就来了精神。 有人撺掇郭母: “郭老娘,咱们可得团结起来,好好杀杀这官媒婆的威风才行!不然她把咱们这些人当什么了,随随便便就想搓扁揉圆!” “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最多也就能算是个软脚虾,什么官不官的,怕她不成!” 王家人更是不用人旁人撺掇,第一时间冲在了最前面。 白筱筱站在石头上,眼瞧着黑压压过来一大片人,回头看了看小双: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 等人到齐,白筱筱根本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翻开册子就开始念。 村里但凡是超龄没娶媳妇儿没嫁人的,一个也没放过,全都给安排的妥妥的。 那位貌丑目盲的郭家女,也给安排了邻村一个正当青年的小伙子。 等白筱筱的话音一落,那位郭家女直接就哭了—— 这官媒婆也太实在了,居然对她这么好! 但其他人可就不干了,但凡册子上的这些人他们能看对眼,哪里还用得着官府操心?! 他们当场暴怒: “好你个死媒婆,是不是忘了你老娘是怎么没的?今儿你不把这话收回去,别想走出王家岭!” “打死她,打死她!法不责众,咱们一起上!” “这是贵人赐的婚,你们可别不识好歹!有意见,去跟县太爷说好了,本官告辞!” 白筱筱册子一收,无比嚣张的放了话,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小毛驴的屁股上: “跑!” 小毛驴猛然一惊,撒开蹄子就跑,小双也拍马赶上。 两人如同一阵风一般从村民们面前刮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跑没了影! “他大爷的,这个死媒婆!” 村民们暴跳如雷,骂声震天,冲动之下足足追出去二里地,方才罢休。 平静的王家岭村陷入了沸腾中,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有人叫。 但这些喧闹,丝毫影响不了远在县衙的死媒婆。 而且白筱筱这个死媒婆,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瑟瑟发抖的跟县太爷告状: “……您是不知道那些刁民有多凶残,恨不得吃了属下,吓死我了,大人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滚出去!” 县太爷言简意赅的回了三个字,打发了白筱筱,转过头也是愁眉苦脸。 皇上到底打发这个安平郡王干嘛来的? 正事半点不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处处插手! 堂堂一个郡王,查看查看粮仓,关心关心河道,给生孩子多的人家送送猪和羊,代表朝廷奖励表彰什么的,他不香吗? 偏偏要逮着官媒婆的差事乱点鸳鸯谱,图什么啊? 图白筱筱年纪小,还是图她常年不着调? 或者是,图她长得好看? 县太爷眼前一亮,觉得自己真相了。 第十九章 古代妈宝男(十一) “筱筱,郡王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隔天,朱老娘就奉命去试探白筱筱了。 “哈,哈哈,哈哈——朱老娘,你讲这个笑话真是一点不好笑!” 白筱筱发出机械式的笑声,自嘲道: “他要是看上我,我谢天谢地,可惜不是——他怕是还惦记着我弄丢了他的东西!” “那不能,那两个戒指和那个发冠早就被寻回来了,一般人拿了那玩意儿只会惹祸,谁敢留着?” “送回来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白筱筱跳脚,气了个半死。 合着她天天因为此事战战兢兢,这个该死的郡王在旁边看她笑话,给她挖坑?!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至于如何个不忍…… 午后,白筱筱瞅准机会,趁着楚弈恒在院子里遛弯的机会,直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开始嚎: “郡王您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啊,我听了您的话去跟村民们说,他们要打死我啊……” 鲜嫩水灵的小姑娘,嚎起来活像个小泼妇。 俊美矜贵的男人直接僵在了当场,想抬腿把人甩开,抬了几次,却始终没能抬起来—— 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少女柔软的小手就扒在他的大腿上,正紧紧地揪着他的丝绸底裤。 只要他一个用力,当场就能被扒得底裤都不剩。 更可恶的是,白筱筱不仅仅是揪着他的裤子,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衣角上蹭,很快他的衣角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蒋文祥!” 衙门的院子里响起楚弈恒咬牙切齿的咆哮,正在午睡的县太爷一个激灵,吓得跳起来就往外跑。 高师爷也以为郡王遇袭,领着衙差匆匆赶来,静谧的午后彻底被打破。 半刻钟以后,白筱筱被按在院子里的条凳上,高师爷亲手拿着板子站在一旁,只等屋内人的一声令下就开打。 县太爷又低声下气地在里面跟郡王请罪: “……松阳县这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民众本来就不大服官府教化,她母亲是因公殉职,她之前也被人打过,年纪又实在是太小,真是被吓着了,不是有心冒犯郡王的……” 县太爷面对下属的时候言简意赅,面对安平郡王的时候却是能多说几句就多说几句,争取把他绕晕,毕竟这强行婚配的幺蛾子是郡王自己出的。 如今承担些许惊吓,也是应该的吧? 俊美矜贵的男人一直没说话,只是眉目阴沉地盯着自己染上斑斑泪痕的衣角,等到面前谦卑躬身的中年男人彻底沉默下来,他才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 即将挨板子的人,一脸的无所谓,正睁着黑亮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樱桃一样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微微瘪了起来,眼见着又要哭。 “不许哭!” 楚弈恒骤然凝眉,低声喝道。 吓了县太爷一大跳: “郡王,您说什么?” “本王的意思……” 俊美矜贵的男人似乎猛然惊醒,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变得晦暗不明,隐隐透着几分杀气: “蒋县令,你是松阳县的父母官,对于打死官媒的人,如何处罚?对于不服教化的人,又如何管教?若你无能管束,本王可以上书皇帝,替你换个位子!” 县太爷:“……” 这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他的不是了呢? 不过这天底下跟皇族讲道理的人,大概还没出生。 县太爷腰弯的更低了些: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 至于这个冒犯郡王的二傻子……算了,郡王没说,他也当没看见。 安平郡王前脚走,县太爷后脚就把白筱筱放了。 高师爷掂着板子颇为遗憾: “我看这丫头很该好好打一顿,一天到晚当差不咋地,惹是生非的本事倒不小!” “郡王说了不许她哭,你好意思让她哭?” 县太爷一句话挡了回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郡王一定是看上白筱筱了,这都舍不得她哭了! 但要想让白筱筱不哭,光放过她是没用的,关键得想办法让那些刁民不为难她才行啊。 县太爷连夜下了命令,把打死白老娘的凶手从大牢里提了出来,把之前打过白筱筱的那个人也抓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就给他们戴上重枷,让衙差押着他游街。 一路上围观民众无数,但凡有人提出疑问,衙差们就仔仔细细解释一番,说明他的罪状。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松阳县下属地界,王家岭村民一听殴打媒婆居然会入罪,打死了还要偿命,又惊讶又惶恐—— 这么说来,那个该死的白官媒他们还打不得了? 但他们不知道,震慑只是第一步。 消息传来的第二天,那个嚣张的死媒婆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村子里。 “前几天本官媒已经给你们婚配好了,可有商议婚事?打算何时成婚呐?” 白筱筱笑眯眯地问道,她身后跟来的衙差们虎视眈眈。 村民们拳头握紧,又默默松开,把白筱筱祖宗十八代默默又问候了一遍。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超龄未婚的男女们爆发了—— 王巧莲第一个冲了出来,“噗通”一声给白筱筱跪下了: “白官媒,不是我不遵从您的安排,实在是我娘先前已经答应了浠水庄陈员外的提亲,我有婚约在身啊!” “哦?可有凭证?” “有有有,这是陈员外差人送来的生辰八字!” 王巧莲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白筱筱拿在手里看了看,的确是一张写了生辰八字的庚贴。 速度,真速度。 果然强硬一点,他们就爆发了巨大的潜力。 白筱筱笑眯眯地把庚贴递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你和郭家的亲事便不作数了,毕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嘛——恭喜王姑娘和陈员外,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谢谢白官媒,谢谢白官媒!” 王巧莲感激涕零地道谢。 谢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说要打她一巴掌,结果没打,她还对着那人千恩万谢?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以她佃户女儿的身份,除非做妾,不然也高攀不上陈员外。 如今能给陈员外做续弦,好歹也算是正妻,进了陈家的门,那便是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怎么都比嫁给郭孝,去和她那个不省心的老娘打擂台要强! 王巧莲心满意足地走了,郭家人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只觉得脸皮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有人在他们脸上踩了几脚一样! 这是明晃晃的被打脸! 王巧莲这个贱人,宁可做续弦也不愿意嫁进他家,当他家愿意娶吗?! 第二十章 古代妈宝男(十二) 郭家人沉浸在被打脸的疼痛中久久回不过神,其他人却也根本没心思看郭家的笑话,纷纷做出了行动。 “白官媒请看,这是我家收到的庚帖!” “这是我的生辰八字,还没来得及往女方家送,但我们这亲事,千真万确是早就定下了的!” “我……我娘已经答应了李财主的提亲,我明天就进李家的门儿了……” 前边说自己有婚约的,白筱筱都笑眯眯地道一句恭喜,但这个即将进李家门的说法,让白筱筱立刻皱了眉头: “李财主?李太太活得好好的,你是嫁给他家的谁?” “我是要去给李财主做二房了,李太太亲自跟我爹娘说了,虽是做小,但不会给我立规矩,和我姐妹相称,过两年我要是能给李家生个一儿半女,就是李家的大恩人,她会把我当成亲妹妹待的!” “你要去做妾?还有,你说李太太跟你爹娘说的?李太太她怎么可能待你亲如姐妹?” 白筱筱看着面前喜滋滋畅想“小妾生活”的年轻姑娘,惊讶失声。 先前王巧莲说去做续弦,她尚且能理解,虽然年岁差了些,那也是正经夫妻,你情我愿也行。 可她是真没想着压得人去做妾呀! 眼前的姑娘却不以为然: “怎么不会?李太太是个贤良人,只可惜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只要我能替李家生儿育女,将来记在她名下,她怎么能不对我好?” “傻姑娘哟,这世上的事儿哪有这么容易,有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事儿不成!” 白筱筱扯住姑娘开口就劝。 她只见过被原配喊打喊杀的小三,就没见过能善终的妾! 一听这姑娘说李太太是个“贤良人”,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王熙凤”三个字,眼前这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个一意孤行想跳进狼窝的“尤二姐”! 小姑娘却坚定地甩开了她的手,撒腿就跑: “反正这亲事我家是定下了,官府也没说不让我进李家的门!” “哎,你听我说呀……” 白筱筱还想劝,却被跟来协助她当差的朱老娘一把薅住了: “省省吧你,你管人家为妾做小呢,你情我愿的事情,只要人家愿意嫁人生孩子,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得!” “可,可做妾不就把她这一辈子断送了吗?” “断送倒是说不上……就她家那个光景,爹赌娘疯,弟弟妹妹一大堆,她能嫁什么好人家?她能给李财主做小,也算是跳出了苦窝,李太太那边,也算是得个活路。” 白筱筱更懵: “这怎么又是给李太太个活路了呢?” “李太太今年都三十多了,至今没生个一儿半女出来。李老太太这几年一直闹着要让儿子休了她,幸好李财主和她少年夫妻,舍不得她,一直扛着。 可这总归不是个办法,没儿没女的,李家是要断子绝孙的,以后他们两口子死了都没个香火。现在王大妞愿意去做妾,又是李太太亲自来说,只能说她们各取所需吧。” 朱老娘把其中的缘故细细地跟白筱筱说了一遍,安慰着她,自己也不胜唏嘘: “筱筱,我知道你年纪小,见不得这人间疾苦,可这世道,我们女人的命总归是苦些,能往好处奔,就让她去吧。” 夕阳西下,漫天的晚霞如火如荼地照着生机勃勃的山野,白筱筱坐在王家岭村头的大树下,望着来来往往的乡民,如同一尊悲凉的雕塑。 不远处,剩下的人正在跟朱老娘汇报自己的情况,郭家人还尴尬地站在原地。 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命运碾压的蝼蚁,包括她自己。 夜幕降临,王家岭的差事总算告一段落,大部分原先犹犹豫豫,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家,都心怀感激的接受了原本并不满意的亲事。 唯有郭家始终不吭声,直到白筱筱要走了,郭母才过来拦住了她: “王巧莲那个狐媚子去攀高枝儿了,我儿子咋办?” “你儿子好办啊,我另挑着合适的姑娘给他配一个。” 经过了今日当差遇见的这些糟心事的洗礼,白筱筱的内心已经粗糙了许多,此时再看郭家人,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郭母见她不搭茬,只能咬咬牙直说了: “那什么,要不,我们家大不了,娶高家那个小寡妇好了……” “你儿子不是不同意吗?” “他做不得主,听我的!” 郭母很强硬,郭孝沉默地站在旁边,并未反驳。 短短的两天里,村里人被官媒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出逼得乱纷纷自寻出路,他家也为了不娶王巧莲,四处给他说亲,或者说,四处碰壁。 他和家人也总算是认清了自己的行情—— 原来他家的二亩地,在好人家眼里啥也不是,他的脚跛,在挑剔的人家眼里,却是天大的缺陷! 再加上他强势霸道的母亲,刁蛮无理的妹妹,他想娶到一个样样合心意的媳妇儿,难于上青天。 而那些愿意嫁给他的女子,不是家境贫寒,就是本身残缺,来来去去,还真没有人比高秀秀更合适的。 白筱筱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和蔼: “如今高家已经给高小姐另觅良缘了,你们这时候才说要娶,着实是晚了!我给你们再宽限两日,若是两日之后还是定不下来亲事,那本官媒就替你们做主了!” “这才几天,怎么就晚了呢?”郭母只觉得迎面一盆凉水泼下来,习惯性地尖叫出声。 “大家都是超龄未婚,那解决终身大事不得紧着点?这不,动作稍微慢点,好姻缘都被别人抢走了不是?” 白筱筱拍拍郭母的肩: “郭老娘可得麻利着点儿,不然到时候我不好交差,大家都不落好,你说是吧?” 天彻底黑了,白筱筱带着县衙的人扬长而去,留下郭家人独自品尝苦涩的滋味。 “早知道,早知道不如定了高家的那个小寡妇……你个混账东西,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了,你当初怎么就不同意啊?!” 良久,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郭母嚎哭着甩了儿子一个耳光,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夜色里: “我这就去你舅舅家提亲,你和你表姐的亲事,就这么定了!” “娘,我不想娶表姐,表姐脾气太大,我不能娶!” 郭孝懵了片刻,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郭父和郭小妹也追了上去,一家人纷乱的吵闹声和着被惊起的犬吠声,远远传开。 第二十一章 古代妈宝男(完) “嘿嘿,你们知道郭孝最后娶了谁吗?” 半个月以后,白筱筱喜滋滋地问朱老娘。 朱老娘点头: “知道,听说娶了他表舅家的一个表姐,相貌丑陋且不说,脾气还大,还不讲理,唯一的好处就是家中巨富,嫁妆十足丰厚。” “那挺好,他就喜欢泼辣些的女子,这次让他喜欢个够!又是亲戚又是媳妇儿,看他们一家人怎么打擂台!” 白筱筱眉飞色舞,心情好极了。 人教人,怎么都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楚弈恒强势地玩了那么一次“姻缘连连看”,算是歪打正着帮她点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如今松阳县治下的村子里都传说新任官媒白筱筱是个脸酸心硬的泼辣货,把她说的跟妖魔鬼怪一样。 白筱筱半点不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松阳县的老百姓们以后不搞事情不出幺蛾子,好好配合工作,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好了。 这不,她再下乡去大家见着她都尊重多了,好些人家都请她去吃喜酒。 一听吃席,天天啃窝窝头的白筱筱两眼放光。 她立刻就去蒙学里给白笺笺告了假,带着他去乡下吃席去。 姐弟俩两天吃了四场席,女方吃完跟着去男方吃,吃得满嘴流油脸泛红光。 学堂老先生却是无法容忍学生逃课去吃席的无耻行径,气得跑去县太爷那里告状: “……为一时口腹之欲,荒废学业,实乃罪大恶极!那白冰人淡泊名利,从不看重物欲,怎的能有这般不肖儿女!” 县太爷给老先生奉了茶,让他消消气: “本官会从严惩戒,先生放心。” 打发了学堂老先生,再看看相携归来的姐弟俩,县太爷忍不住叹气。 白翠荣年少之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世间繁华无不尽享。后来家族蒙难,她尝遍艰辛,方才看透世情,淡泊度日。 可这两个孩子却是自幼吃苦,从未享过福,又如何懂得克制奋进的道理? 但该罚的还是得罚,吃的肚子滚圆的姐弟俩一人挨了十个手心板。 白笺笺痛得扑进姐姐怀里哇哇大哭,白筱筱却是忍了痛,赶紧低头认错: “这事儿怪我,是我一时放纵,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会好好当差,督促弟弟好好上进!” “下不为例,如若再有,你们姐弟自寻出路。” 县太爷点到为止,也不多说。 他怜悯他们姐弟,却不代表他会替他们包揽人生。 白筱筱也不多辩解,带着弟弟谢了恩,临走时,走到门口又回了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大人,这个,是我给您带的,干净的,您别嫌弃……” 说完往桌子上一扔,拉着弟弟逃也似的跑了。 县太爷愣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打开了纸包,里面是整整齐齐四块枣泥馅的白面果子,是他素来爱吃的。 本还满目威严的中年男人将那些点心托在手心里,良久叹了口气,捏了一块放入口中。 这个二傻子,倒是挺有心的,还知道给他打包点心。 晚间,哄着白笺笺睡着之后,朱老娘来看他们。 看着白筱筱高高肿起的手掌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人家奉承你几句,你就真当人家是看得起你了?不过是借你这个官媒婆的身份撑撑媒人的场面罢了!你瞅着有什么好东西揣袖子里带回来不就得了,还值得让笺笺逃学去吃席? 你也别记恨县太爷打你们,咱们这种身份,若是再不上进,这辈子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是是是,老娘您说的对,这事儿是我不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就是瞅着笺笺可怜,一时冲动——呐,这是给你打包的,带回去给孩子吃吧!” 朱老娘絮絮地说着,白筱筱笑嘻嘻地接受了她的批评,顺手塞给她一包鸡腿鸡翅膀。 在原主的记忆里,朱老娘经常给他们姐弟俩打包好吃的,应该不嫌弃这个。 朱老娘的确是不嫌弃,捧着这包肉,她甚至很感动。 可转眼又觉得悲凉。 她和白翠荣原是闺中密友,她们少时,什么福都享了,老了却落到这般境地。 朱老娘感慨万分地拉住了白筱筱的手: “筱筱,我和你娘这辈子,都是先甜后苦,你定然是先苦后甜。你可要争口气,好好把日子过起来,长长远远甜一辈子啊。” “没问题,我会努力的。” 白筱筱笑嘻嘻地应了,没太往心里去。 毕竟她一个穿越到封建王朝的官媒婆,能有什么甜滋滋的人生呢? 翌日,白筱筱给白笺笺手掌涂了药,就把他送回了学堂,给先生认认真真赔了不是,这事儿总算是揭过去了。 她继续骑着小毛驴下乡当差,顺带去看看郭孝的婚后生活。 带着一颗八卦之心,她悄摸地靠近了郭家,刚一走到大门口,一只鞋子就飞了出来,差点砸她脸上。 “郭孝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想拿我的嫁妆给你老娘花,做你娘的梦!” 女子泼辣的骂声,伴随着一阵锅碗瓢盆被砸的踢里哐啷声从里面传出。 “你休得胡言,那本就是我家给你的聘礼!” 郭孝底气不足的辩解着。 郭小妹却是扯着嗓子在旁边叫嚣: “真是个泼妇,哥你快休了她,让她滚蛋!我们给你说个听话的!” “不准胡说!那是你表姐,怎么能休?” 郭母一边哭一边拦。 这边是儿子,那边是表侄女,她难啊! 新媳妇儿却是一把抓烂了郭小妹的脸: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要老娘的强!迟早把你这个小娼妇卖花楼里去!” 郭父目瞪口呆却无力劝阻,连叹几声“家门不幸”,干脆夺门而出躲清静。 刚一出门,就迎面遇上了白筱筱。 “这下你满意了?” 郭父怨恨地瞪向了白筱筱,好像这个媳妇儿是白筱筱硬塞到他们家的一样。 白筱筱点点头: “满意,很满意,大家求仁得仁,这不挺好?” 既想贪图媳妇儿嫁妆,还想把媳妇儿捏手心里,哪有那么多好事给郭孝摊上? 眼看郭父气得七窍生烟,白筱筱转身离开。 只是一缕惆怅在心底弥漫开来—— 这世上的姻缘,想要样样如意,当真是难啊。 但工作还是要好好干,媒婆还是要好好当,白筱筱继续骑驴奔波,天黑之前赶回了县衙。 县衙门口,高冠广袖的俊美男人玉树临风地站着。 待她走近,男人寒眸一扫,冷芒如刃: “我的呢?” 第二十二章 小寡妇的愿望(一) 看着安平郡王微微张开的手掌心,白筱筱习惯性地一脸懵。 不是说那戒指和发冠都找回来了吗?她应该不欠他什么吧? 但是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呐。 四周看看,看见了高师爷,如同看到救星一样奔了过去: “高师爷,郡王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这两天到处吃席,给县太爷打包点心,给朱老娘打包鸡腿,就连咱们后院的旺财你都没忘了给打包根骨头,怎么就能把这么一位贵人给忘了呢?” 高师爷一脸的不可思议,但说话的态度还是一本正经。 白筱筱抖了抖,一阵恶寒: “高师爷,您老实告诉我,这位贵人的脑子,没什么坑吧?” 只有他们这种穷乡僻壤吃苦受罪的老百姓才会稀罕打包回来的饭菜,至于郡王,乡下人的席面就算按照最高规格给他上,他也应该是看不上才对啊! 高师爷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有坑没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今儿要是不把贵人给哄高兴了,你脑袋上兴许会多个坑。” “呵呵,高师爷你总这么幽默!” 白筱筱只好苦着一张脸,转头回了安平郡王面前,心虚地解释: “卑职也惦记着王爷呢,并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快活的人,我给您带了点心的……” “嗯?”男人冰冷的眸子中多了几分薄怒。 他堂堂一个郡王,张开自己的手,需要多大的勇气,可眼前的人……这是在糊弄他? 好歹相处了这么多天,白筱筱的脚指头都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位爷不高兴了。 那可不能让这位爷不高兴啊! “真的,我没骗您……就是这点心粗粝,您别嫌弃……” 白筱筱硬着头皮从怀里掏出个皱皱巴巴的麻纸包,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好一会儿,随着夜风拂过,她手心里的麻纸包不见了。 余光一瞥间,只能看见男人潇洒离去的背影。 “脑子有坑,肯定有坑!”白筱筱无声地朝着楚弈恒的背影张牙舞爪。 待到进去跟朱老娘汇报工作的时候,朱老娘已经全程目睹了这件事儿。 对此,她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只能归结为这位郡王心思异于常人: “你这两天给大家都带了东西,唯独漏了他,他肯定是觉得威严受损!不过你也真走运,今儿还真给他打包了!” “我哪有那么聪明,那两块点心是我给旺财带的,那天我骨头带少了,旺财根本没吃饱……” 白筱筱嘿嘿一笑,得意地解释着。 门外,“偶然路过”的某位贵人脸色僵硬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包点心,缓缓打开。 里面是碎的不成样子的两块糖霜面果子……好像,真的是狗食? “白筱筱!” 暗夜里,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从男人唇边逸出,后院里的旺财莫名发抖。 一夜无梦,累死累活的白筱筱一觉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窗棱上,一看就是迟了。 白筱筱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自己和白笺笺,拖着弟弟就往县衙跑。 刚领着白笺笺走进学堂,就听见有孩童在哭。 县太爷家胖乎乎的小公子正坐在位子上伤心大哭,老先生拿着戒尺在训斥: “……堂堂男子汉,岂能为一犬伤心哭泣?实在是有辱斯文……” 老夫子火冒三丈,白筱筱可不敢去触他的霉头,悄悄地把弟弟塞进后排,赶紧开溜。 到了小房间里,白筱筱才敢问朱老娘: “什么犬啊狗啊的,怎么回事?” “县太爷昨晚上连夜把旺财给送人了,小公子早起一看狗没了,可不得伤心?那狗可是他一手喂大的!” “送人了?这也太残忍了!小公子天天和那狗同吃同睡的,不哭才怪!这狗招谁惹谁了啊?” “谁知道呢,一会儿我跟高师爷打听打听去。” 两人感慨了几句也就罢了,谁也没什么好办法。 毕竟那是县太爷家的狗,哪里轮得到她们这样的小吏过问。 朱老娘翻了翻册子,指着两个人名提醒白筱筱: “这段时间你那边一通折腾,要紧的那几家都解决了,不过这两家你得赶紧给牵个线,这年岁相当,又是寡妇配鳏夫,再好不过的姻缘。” 白筱筱探头一看,朱老娘指的人就是高秀秀和那个四个儿女的老鳏夫温大壮。 命运的力量真是强大,她一心要拆散这两个人的前世姻缘,楚弈恒却偏偏把这两个人给连一块儿。 白筱筱非常犯难: “这两个人不成的,那高小姐太守规矩,性子也太懦弱,四个孩子的继母,她怕是不好胜任……” “这有什么不能胜任的,温大壮家里虽然孩子多,可日子富裕,有家奴使唤,她嫁过去只需要好好操持家务便可。 再说她之前在刘家七年无子,很可能是不能生,这有了现成的儿女,日后也有了香火,有什么不好的?” 朱老娘从封建社会的角度,好好地给白筱筱上了一课,最后决定: “若是你觉得为难,你去解决郭家那个貌丑目盲被退婚的姑娘,这件事我替你办。” 白筱筱连忙拒绝: “那不用了,我亲自解决!” 这是系统甩给她的任务,既然决定要好好活下去,那这个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若是真让朱老娘把这件事办了,高秀秀这辈子还得凄惨收场,这可不是她要的结果。 朱老娘听她应了,也就撂开手,转头忙去了。 白筱筱愁眉苦脸继续下乡。 但是没走出县衙,高师爷又领着一堆人簇拥着那位郡王出来了。 大家看向白筱筱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郡王依旧跟着你去当差,这毛驴你也就别骑了,和贵人一同乘坐马车就是了!” “这不合规矩吧……高师爷,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又想整我?”白筱筱把高师爷请到一边低声打听。 高师爷摇摇头,看向白筱筱的眼神中满是怜悯同情: “可能不是想整你,而是想弄死你……昨夜,郡王非说旺财太吵,他无法安寝,县太爷连夜把狗送走的时候,郡王当着大家的面儿,把你给他的那包点心,塞给了狗。” “所以……”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郡王打包狗食一样的点心?” “这……我,我对不住郡王。” 白筱筱口是心非到想流泪。 她对不起旺财啊—— 可怜的狗,这是代她受过了! 第二十三章 小寡妇的愿望(二) 但很快白筱筱就不同情旺财了,该同情的人是她自己才对啊! 从上马车的那一刻,白筱筱就笼罩在了楚弈恒的死亡凝视之下。 俊美矜贵的男人坐姿优雅,眸光冷淡,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唯有仔细观察,方能发现他冷淡的眸光下似乎掩盖着些许的暗沉。 白筱筱跟个鹌鹑一样跪坐在角落里,腿麻了都不敢动。 她默默在心里呼唤系统: “请问我有生命危险吗?” “暂时,没有吧……” 因为这段时间白筱筱没少牵红线,系统的力量貌似强大了一些,很及时地给出了回应。 白筱筱却觉得这话听起来别扭: “你能不能把‘吧’字去掉?” “能吧。” “滚!” 白筱筱忍不住暴躁。 暴躁完了倒是稍稍安心。 系统不确定,但是系统没炸毛,也就是说,她没有生命危险。 只要楚弈恒不把她赶下车扔在荒山野岭的鬼地方,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白筱筱略微挪了挪腿,悄悄地换个姿势坐好。 这一动,却是成功引起了楚弈恒的注意: “怎么,不喜乘车?” “没,没有……” “来人,让她下去自己走。”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小桌子,俊美的男人显得冷漠又无情。 白筱筱:……她背篼里的菜刀还在吗? 烈日炎炎,花季少女孤身一人,手持破菜刀走在山野间。 偶有路过的行人认出了白筱筱这身衣裳,好心地邀请她坐牛车,白筱筱也客气地回绝。 于是等白筱筱长途跋涉到高家庄的时候,她徒步下乡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高家。 高家嫂子迎着她进门,端茶倒水,对她很是热情: “这么个大热天,真是难为白官媒了,早知道你没骑驴,我们就赶牛车接你去!” “呵呵,不妨事,我就是锻炼锻炼身体。” “哎,你这么小就注重养生之道,真是难得!” “呵呵,我就爱听高嫂子说话!” 白筱筱笑呵呵地和高嫂子说着话,麻溜地把茶端出去,送到了停在门外的那辆马车里。 马车里,楚弈恒正在喝着县太爷特意给他准备的大红袍,再看看这碗粗粝的红褐色茶水,眉头习惯性地蹙了起来。 片刻之后,却又舒展开来,轻撩车帘,便能看见少女讨好的笑。 午后烈日下绯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着实是皎皎若三月春桃。 楚弈恒立刻就神清气爽了。 看来她是长记性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把一只狗看得比他还重要! 车内这尊大神的心情一好,白筱筱立刻就感受到了周身气场的变化,她也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舒坦了。 “杨大哥,把车赶到树荫下去,可别热着郡王了!” 白筱筱更加狗腿,屁颠屁颠地巴结着,巴结完了才放心地进去当差了。 当然,也不是她没请楚弈恒进去,实在是楚弈恒这个傲娇的神经病不愿意再踏入平民之家。 高嫂子大概知道那辆马车里的人是个了不得的贵人,但她可没郭家人那么没眼色。 见贵人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她也没上赶着去瞎巴结,只一心和白筱筱说小姑子的婚事: “上次那个郭家,幸好白官媒你把话说清楚了,不然我妹子可是又跳进火坑了——我都听说了,郭家那小姑子天天惦记嫂子的嫁妆,还和嫂子打架,那简直比恶婆婆还可怕!” “是吗,那可真是个大火坑,幸好咱们秀秀没嫁过去,这就叫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白筱筱装作第一回听说,连忙点头。 高嫂子听了白筱筱这话,高兴得眉开眼笑,之前被郭家拒婚的那点不忿也彻底没了: “就是白官媒这话,我们秀秀是个有福气的姑娘,才不嫁去那虎狼窝!不过……” 想起最近上门提前的人,高嫂子的笑容又淡了些: “前儿张媒婆来提了一桩亲事,年岁倒是相当,中年丧妻也罢,就是那人膝下四个儿女,这后娘怕是不好当……白官媒你给参详参详,看这门亲事可行?” “这……你可有问过高小姐的意见?” 白筱筱再次感叹命运的强大,这简直是要动员一切力量把这两人往一处凑。 高嫂子摇头叹气: “我那妹子你也知道,太过老实规矩,我一说这事儿,她就让我做主,可你说她将来要是过得好也就罢了,万一过得不好,我这个做嫂子的,岂不也一辈子不安宁?” “你说的很是,所以这桩亲事要从长计议,还是要以高小姐本人的意愿为主,急不得!”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衙门那边……” “我会想办法先按下此事。” 两人一拍即合,意见达成一致,都打算把高秀秀这婚事往后压一压。 高嫂子是实心实意怕小姑子嫁错人,白筱筱是还得再找系统研究研究。 赶往下一个村庄的路上,白筱筱就把系统叫了出来: “你能不能把高秀秀上辈子的情况再说得详细一点?” 依着高家兄嫂这样疼妹子的心性,若是温家真有什么大毛病,那上辈子应该也不会顺顺当当嫁过去,就算嫁过去了,后来吃苦受罪,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人的一生太长,一时半会儿哪儿能说清楚,这样吧,今儿晚上我给你托个梦,你自己琢磨琢磨。” “哦呦,你力量见长啊,那能不能让高秀秀本人也做一回梦,然后亲自拒绝这门亲事啊?” 白筱筱对系统刮目相看,赶紧趁热打铁提要求。 “可以,但我估计她本人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什么意思?” “你做完梦就知道了,有时候幸福这种事情,还真不是换个人就能解决的。” 系统又是满腹沧桑。 白筱筱又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凡系统这种神神道道的语气,貌似就没好事! “算了,你先别说那么多,你先让我看看问题在哪里!” 金牌婚介可不是吹出来的,做媒婆久了,白筱筱也算是半个婚姻专家了,她自信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 当晚,白筱筱如约入梦。 梦境很清晰,给白筱筱的感觉和看巨幕电影差不多。 系统还是有些实力的嘛,她在梦里感慨。 只是因为时间线被拉快了,一开始她只能看见几个零碎的画面,等到稳定下来,她就看见了原主被打死的那一幕。 上辈子她没穿过来,原主真就那么死了,白笺笺被表哥薛明愿领走了,也没出现什么安平郡王。 朝廷按部就班地派了新媒婆,给高秀秀定下了和温大壮的亲事。 第二十四章 小寡妇的愿望(三) 高家嫂子也如今生一般谨慎,仔仔细细打听了温家的情况,甚至还亲自去见了温家的四个儿女。 盘算了一番之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最终在新任官媒婆的催促下,把妹妹嫁了过去。 此时温大壮的四个儿女年纪尚小,都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皆是幼年丧母,父亲忙碌,平时全靠家中仆婢照料。 高秀秀嫁过去之后,那些仆婢生怕少爷小姐们和这个后母一条心,疏远他们,暗中各种挑唆,四个儿女都对高秀秀这个继母很是敌视。 偏生高秀秀是个小家碧玉的出身,道德标兵的性子,自觉既然嫁了过来,便要相夫教子,把继子女当成自己亲生的儿女来看待,一心一意扑在了四个孩子身上。 孩子年幼时,她亲自给他们做衣服做饭,对他们嘘寒问暖,每每孩子对她恶言相向也不在意。 但是她的好并没有换来四个孩子的感激,在仆婢日复一日的挑拨之下,四个孩子蹬鼻子上脸,对她半分敬重也没有。 只有找她要银子的时候会唤上一句母亲,转过脸依然对她冷嘲热讽,恶言相向。 这要放在一般的后妈身上,铁定心寒,但高秀秀不是一般人,她有着封建社会女性特有的容忍度和忍耐度。 她一再检讨自己,认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更加无私地为四个孩子付出,甚至在她有了身孕之后,长子把她推倒,害她流产,她也没有抱怨分毫。 兄嫂得知之后自是不依,亲自上门为她讨说法,却被她挡了回去,甚至责怪兄嫂不该来插手她夫家的事。 这可是活生生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高家兄嫂气了个倒仰,心寒而去,轻易不再管她的事。 四个继子女见她不让娘家人为她撑腰,更加放纵猖狂,。 兄妹四人变本加厉地与她作对,只要父亲不在家,对她便是各种谩骂作践,高秀秀在他们眼中彻底从继母沦为了连下人都不如的存在。 但是高秀秀自己不觉得苦。 她继续以严苛的圣母标准要求自己,在四个继子女成年之后,把自己最后傍身的嫁妆全部拿了出来为他们置办聘礼嫁妆。 这一次,连温大壮本人都看不下去了,一再告诉她自家出得起儿女的聘礼和嫁妆,用不着动用她的嫁妆,这样只会让温家惹人耻笑。 高家兄嫂也忍着早年的不快,严肃告诫她,继子女如此不孝,她若是再把嫁妆花出去,将来就彻底无依无靠了。 但是高秀秀一意孤行,掷地有声地回绝了丈夫和兄嫂: “佛祖尚能以身饲鹰,我既然是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生子女,便要以诚相待!只要我待他们赤诚无私,总有一日他们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敬我如生身之母!” 温大壮作为四个受益人的父亲,拦不住最后也干脆默认。 但四个子女为了面子,只对外声称他们丰厚的聘礼和嫁妆都是温家自己置办的,并且公然诽谤高秀秀私吞了他们亡母当年的嫁妆。 一心付出的高秀秀连个好名声没捞着也就算了,还背上了私吞原配嫁妆的恶名,殊不知温家的两个原配都是贫家之女,哪里来的丰厚陪嫁? 多年以后,温大壮先高秀秀一步离世,四个子女直接瓜分了温家的财产,把风烛残年的高秀秀赶出了家门。 这时高家兄嫂也已经离世,高秀秀的侄子有意摒弃前嫌接她回娘家养老,高秀秀却因为愧对娘家人,拒绝了侄子,最终流落街头悲惨死去。 而在她死后多年,她“捧杀继子女,私吞原配陪嫁”的恶名依旧远扬。 那四个自私恶毒的继子女并无半分愧疚不安,反倒凭借着她的陪嫁和温家的财产,过得风生水起。 悲惨死去的高秀秀想不通,为何自己如同圣母一般委曲求全地过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而忘恩负义的四个继子女却越过越好? 难道好人注定不长命,祸害才能留千年吗? 难道她真心待人,无私奉献也是错了吗? 所以她想不通,死后起了怨,起了恨。 她想要知道,她到底错哪里了? 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吗? “会,很大可能还会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从梦境中醒来的白筱筱坐在院子里,对着满天的繁星发出感叹。 姬月低沉的声音陪伴着她: “何以见得?” “善良是要带些锋芒的,没有爪子的善良,比愚蠢更致命。” 身为一个现代婚介,白筱筱深谙人性,更是从那些二婚的客户身上见识过婚姻里数不清的险恶和不堪。 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高秀秀虽是女子,却是个十足的真君子。 但这世上多的是伪君子和真小人,能和她一般拥有高标准道德自觉的人,千古难寻。 白筱筱敲了敲院子里的石桌,下了结论: “除非高秀秀自己愿意改变,不然,她的愿望还是要落空,她永远无法获得她想象中的幸福。” “照你这么说,她必须自私一些?那不知道她今晚上做了和你一样的梦,会不会有所触动。” “我说你怎么也算是个高科技产物,你难道不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 “这是你们人类的道理,我是神仙,哪里懂这些!” 姬月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的小白兔,拒绝谈论人心的魑魅魍魉,转头就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敲桌子的毛病?是不是和那个安平郡王学的?” “有吗?我有吗?你胡说,我没有!” 白筱筱嗖地缩回自己的爪子,颇有点心惊肉跳—— 她才不要被楚弈恒那个神经病同化! 姬月也不拆穿她,只是不经意地提醒她: “你最好还是离那个安平郡王远一些,那个人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你也最好不要对他萌动春心!” “狗系统你开什么玩笑,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我就想保个命而已!” “那你好好当差,等我攒够了力量我就化身来人间保护你,你千万不要对这个世界的人动心——” “为什么?” 说起这个,姬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道: “唉,实话告诉你吧,前任宿主就是动了春心才选择跟我解绑的,她自己灰飞烟灭,也害得我元气大伤,你可千万不要干这种蠢事!”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得打一辈子光棍?如果是这样……我选择送你狗带!” 白筱筱瞬间炸毛,二话不说跳起来朝着虚空中挥了一巴掌! 在现代她已经当了多年剩女,穿古代来还要继续当女光棍? 去死吧,狗系统! 第二十五章 小寡妇的愿望(四) 星空下的一巴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拍到了姬月的脸上。 反正狗系统再没出声。 与此同时,高家。 高秀秀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紧紧捂着心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让她心痛至死的梦! “嫂嫂,嫂嫂!哥哥!” 许久许久之后,她低声喃喃着,冲出了自己的闺房。 翌日,白筱筱当差路过高家庄的时候,被高嫂子拦住了。 高嫂子满面愁容: “白官媒,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把温家来提亲的消息传到了我那傻妹子的耳朵里,她现在闹着要嫁过去!” “她自己要嫁过去?” 白筱筱惊得差点儿从驴背上摔下来。 难道高秀秀没做梦?还是说她做了梦还是执迷不悟? 她要真嫁过去了,这辈子还那么惨,那系统发布的这个任务岂不是彻底完不成? 白筱筱一阵风似地冲进了高家,准备好好给高秀秀讨论讨论人生。 但是坐在屋内的高秀秀是真吓了她一跳。 往常的高秀秀,虽然是个小寡妇,但她一直都把自己收拾得整齐利索,见了人虽然害羞腼腆但眼睛黑亮有神。 可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高秀秀,容颜憔悴,双目无神,高嫂子唤了她好几声,她才缓缓地回过头来。 看到白筱筱的那一刹那,她无神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倏然起身抓住了白筱筱的手,双眼中像是燃着两簇火一般: “是你,你是我这辈子的变数,是不是?你就是那个变数,对不对?” “什么?” 白筱筱心虚地偏了偏目光。 “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了我将来要过的日子,但我的梦里没有你,你早就死了……可现在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高秀秀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固执地与她对视,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若不是高嫂子拦着,她简直要把白筱筱一双手给揪下来。 白筱筱吃痛,却不敢出声,唯恐自己再说出什么话来刺激到高秀秀。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高秀秀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对劲。 正常人做了噩梦,最多就是害怕一会儿,即使忘不掉,也不会当真。 可高秀秀这个反应,根本就不像是做了一个噩梦的正常反应,这特么就是重生的标配台词! “高小姐,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不必当真……你看,你说梦里的我早就死了,可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看我的手是不是热的?我的人是不是实实在在的?” 好一会儿之后,白筱筱才斟酌着劝道。 高秀秀抬头看了看门外明晃晃的大太阳,额头上的冷汗慢慢地退去不少。 是啊,外面阳光炙热,要是梦境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白筱筱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在大白天出现呢? 感受到了白筱筱手心里的温热,自幼对于鬼神的认知在此刻救了高秀秀。 她逐渐冷静下来,坐回到了椅子上,却还是拉着白筱筱的手不放: “白官媒,我能单独和你说会儿话吗?” “当然可以。” 白筱筱巴不得赶紧和高秀秀谈谈心呢,可别让这个思想简单的小寡妇真的被吓到了。 高嫂子很知趣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个手拉手坐在一起的女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要是往常的道德标兵高秀秀,说不定会觉得这样不合规矩,可此时的她,满目希冀地看着白筱筱,恨不得整个人贴上白筱筱: “白官媒,我梦里所有的人都和现在一模一样,只有你不同,你和那个梦里不同,你还好好地活着,我相信你一定能救我的!” 接下来,高秀秀把那个梦境仔仔细细地对白筱筱讲述了一遍。 站在白筱筱的角度,就是一个真圣母被世间俗人无情伤害的故事。 但是高秀秀娓娓道来的角度,却是她对于丈夫的深情,对于继子女的怜爱之情。 她梦境里所做的一切,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人品好,更是因为她对于新生活的期待和珍惜。 “……我梦里的温家相公虽然有四个儿女,但他对我很好,每次出门归来,都会给我带礼物,绫罗绸缎,吃食玩耍,从前只有我父亲在的时候会那样对我。 我刚进门的时候,孩子们叫我娘亲,为了晚上谁能和我睡一起,还会打架,他们真的就像是我生的一样,恨不得天天腻在我怀里……” “真的,白官媒,不是我傻,不是我不知道痛,是我从来都没有被人那样依赖过,我从前的丈夫,连一句好话都不曾对我说过……我想留住那样的日子啊,我真的愿意一辈子都留在那段时节。” “我把他们当成亲生的,不舍得苛责,不舍得离弃,我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亲生的……” 梦境的后劲儿实在是太大了,高秀秀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抱着白筱筱的胳膊放声大哭。 白筱筱能说点儿什么呢? 这不就是温家给了处于黑暗中的高秀秀一点光,可怜的高秀秀就把这点光当成了一辈子的救赎吗? 小说都不用这种烂套路了,可偏偏自古套路得人心,高秀秀就为了那点期盼,至死不渝地奉献了一辈子! 她只能一边安慰高秀秀,一边在心里把狗系统骂上一万遍啊一万遍! “让你托个梦,你可倒好,直接给人整重生了!” “这怎么能怪我?你也做梦了,你怎么就好好的?”姬月十分委屈地辩解。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就是一个看电影的,人家是参演的,你把细节弄那么详细干嘛?”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都是一样的梦境,你们在意的东西不一样,注意的细节肯定不一样,就好比你看着前世的白筱筱被打死,你就不伤心?” “我伤心个屁啊,被打死的又不是我!” “那你亲眼看着自己进火葬场呢?” “……你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白筱筱默默地在心中咆哮,忍不住又朝中空中挥了一巴掌。 等高秀秀哭完,太阳都快下山了。 白筱筱忍不住叹气,今天的差事泡汤了,回去估计又要收到打板子警告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高秀秀却是神清气爽,坚毅勇敢地握了握小拳头表示: “白官媒,我想了半夜,我想好了,我还要嫁到温家去!” “我还要和温家相公和和美美过上一辈子,我还要好好养育四个孩子——梦里别人都骂我捧杀他们,那我以后就好好管教他们,我会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去教导他们!” 高秀秀眼睛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芒,看得白筱筱心口一阵抽抽。 这执迷不悟的小寡妇,可咋办哟! 这可太愁人了! 第二十六章 小寡妇的愿望(五)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回县城的路上,姬月又被白筱筱骂的狗血淋头。 姬月弱弱地回道: “她真想嫁,就让她嫁呗,只要她自己真的能做出改变,说不定这辈子也就过得顺风顺水了呢?” “你做梦呢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指望一个温顺的小绵羊做个梦就能变成大灰狼?” 姑且就算这是重生吧,那白筱筱也不相信高秀秀能放弃道德标兵的头衔,一夕之间性情大变。 毕竟重生逆袭这种事情小说里写得多,现实操作起来是真难。 就像她从前无数次幻想自己要是回到童年,一定会奋发图强天天向上,最后考清华上北大,可要是真回到了童年,她估摸着自己还是会在课堂上睡得醒不来。 无奈,一路上姬月又是几番安抚: “要说这个任务呢,也不是很着急,成了咱们功德无量,成不了就先挂着,本来这就是一个长期任务嘛!”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呢,就算高秀秀现在嫁给别人了,那也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一辈子幸福,这还得长期观察……” “挂着的后果是什么?是你死还是我活?” “没什么后果,大不了就是我成长的慢一点罢了。” 眼看着宿主心浮气躁,姬月这个系统就格外地善解人意。 “那就行,先挂着吧。”白筱筱压了压情绪,没再骂姬月。 等回到县衙,她却被楚弈恒揪了过去。 “这么多天了,高家的亲事为何还不解决?” “正在解决……” “白筱筱,身为官媒婆,当差不利是个什么下场,你知道吧?” 楚弈恒身姿优雅地坐在白筱筱专属的破椅子上,敲了敲桌面,修长的手指从册子上点过: “到时候大夏的教坊司,任你挑选。” “卑职明白!” 白筱筱立马站直,再也不敢有半分推脱。 晚上回到家,她继续和系统聊天: “你查一下资料,楚弈恒出生的时候是不是缺氧窒息过?不然他怎么能长成这么一个神经病? 别人家的郡王都是拉拢民心,夺江山造反什么的,他为何能这么闲?还有,我前些日子听小双说起他本来是要去南海郡的,为什么又赖在松阳县不走?”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有空给你问问喜童,看看当初送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喜童是谁?” “我同事,送子娘娘系统。” “那行,你尽快打听!” 劳累一天的官媒婆打着哈欠倒在了床上,很快就搂着白笺笺睡着了。 夜晚的县城街道上,空无一人。 广袖高冠的男子漫步在星光下,修长的背影里透着无限的孤独。 巡逻路过的衙差见到他,都远远行礼避开,任他自在漫步,并不上前查问。 他身后不远处,几条若隐若现的人影远远地跟着,直到他快要走近城墙内的居民区时,几道飘忽的人影才露出形迹,跪在了他的身后: “主子,前方是贱民所居之地,您万万不可擅入!” “可若不入此地,怎知是不是她?” “……主子不妨明日暂且离开试试。”跪地的人影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建议。 “也好。” 楚弈恒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从破败的房屋上收回目光,朝着县衙的方向漫步行去了。 第二日。 白筱筱一进衙门,就被喜滋滋的众人围住了: “筱筱,大喜呀!” “嗯?县太爷要给我涨俸银了?”白筱筱瞅着大家喜笑颜开的模样,大着胆子问道。 “你做什么梦呢,咱们官媒婆的俸银那得朝廷说了算!”朱老娘挥着帕子表示鄙夷。 “那喜从何来?” “那位贵人已于今早离去,赶赴南海郡了!” “真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买点心回来给大家压压惊!” 白筱筱顿时笑得嘴角能扯到耳后根去,激动之下阔气了一把。 南海郡在大夏疆域的最南边,而松阳县属于河东郡。 此去数千里之遥,若无意外,大家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县太爷悠闲地踱起了小方步,高师爷笑眯眯地捋胡子。 县太爷家的小公子飞奔着带人去接旺财回来,县衙内外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白筱筱照旧下乡当差,骑在毛驴背上一晃一晃,一时间亦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充盈心间。 正在她哼着小曲儿的时候,迎面走来了四个手拉着手的小孩儿。 一开始白筱筱还没在意,只以为是路过,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谁家这么大胆,让四个孩子独自走在这荒山野岭中。 待到走得近了,看清了四个孩子的长相,白筱筱却是愣住了—— 这不就是高秀秀前世遇上的那四个白眼儿狼吗? 不过这四个白眼狼儿现在年纪尚小,这么走在荒山野岭中,真遇到拍花子的,那真是一拐一个准儿。 白筱筱开口喊住了他们: “哎,你们四个上哪儿去?你家跟着你们的下人呢?”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下人?” 为首的男孩子赶忙拉住了弟弟妹妹的手,警惕地看向白筱筱。 白筱筱从驴背上跳下来,伸手捏了捏男孩子的脸,嘿嘿一笑: “我认得你爹啊,以后我还得给你们找个后娘呢!” “你是说给我们找后娘?你是官媒婆?” 男孩子不悦地挣开了白筱筱的手,揉了揉被捏疼的脸蛋,语气生硬地拒绝道: “我们已经有后娘了,我爹今儿已经去提亲了,不劳你费心!” “就是!我们才不要你给我们找后娘,你是官媒婆,我爹说你们最会胡来了!”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姑娘语气不善地补充。 “那你们说说看,你爹给你们找的是哪家的姑娘?要是属实,我就不管你家的闲事了。” 白筱筱笑眯眯地问道。 要是温大壮真的自己解决了婚姻大事,那高秀秀这边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是高家庄……” “不许说!” 小姑娘张口要说,为首的男孩子就一口打断。 他仰起脸看着白筱筱,满脸的傲慢: “你少来打我爹的主意,反正我爹现在说的这门亲事,我爹愿意,我们也愿意! 我爹说了后娘为人很好,我们这就去给我们后娘买礼物,才不要你多管我们家的闲事!” “就是,死媒婆,坏媒婆!我们走!” 小姑娘立刻跟着哥哥换了口风,拉着更小的弟弟妹妹抬脚就走。 四个孩子脚下生风地走了,留下白筱筱一个人傻在了原地。 难道,上辈子这四个小白眼狼儿,开始的时候真的对高秀秀还不错? 第二十七章 小寡妇的愿望(六) 四个孩子跑没影了,白筱筱也加快了脚步。 他们说他们的爹今天去提亲了,她得去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媒婆抢了她的生意! 高家。 面对上门提亲的王媒婆,高嫂子的态度不是很热情。 从前还不觉得周边村子里这些走村串户的媒婆有什么大问题,可有了白筱筱这个真诚的官媒婆做对比,这王媒婆的做派简直就不能看。 温家最多也就是个使得起仆婢的富户,在王媒婆的嘴里就成了家财万贯的大地主。 明明是四个儿女的老鳏夫,被王媒婆夸得像个错过了就要悔断肠子的青年才俊。 高嫂子只好多摆了两盘点心,以期能堵上王媒婆的嘴。 这招果然好使,王媒婆立刻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絮叨,低头专心吃点心。 这年头乡野人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王媒婆跑十家也遇不上一个像高嫂子这么大方的人。 高嫂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去跟小姑子商议了。 小姑子自从做了那个梦,是和从前彻底不一样了。 之前兄嫂只要和她提起亲事,她就只有一句“哥哥嫂嫂”做主即可。 这几天可是有主见多了,有人来说亲,她也不避着,直截了当就说不愿意。 今日王媒婆来提的温家,正是高秀秀这些日子闹着要嫁过去的那一家。 而这也正是高嫂子发愁的地方。 “秀秀啊,之前白官媒也说了,你的亲事得慢慢来,急不得,要不今儿嫂子就回了他们吧?” “嫂子说的是,今天就先回了他们吧,改日再说。” 高秀秀点点头。 高嫂子喜出望外: “秀秀你想通了?嫂子就说这温家根本嫁不得,虽说上头没有公婆,不怕被人拿捏,可这四个孩子的后娘真不是你能做得来的……” “嫂子,我不是不愿意温家,我是不愿意王媒婆。”高秀秀出声打断了嫂子欢喜,垂着头道,“我只认白官媒这一个媒人,只要她管我的事,这桩姻缘定然是好的。” “这……”高嫂子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了。 同意这门亲事,却看不上这个媒婆。 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这话怎么说? 这话说出去可是要得罪人的,尤其还是这种走东串西的媒婆。 要是最近十年自家没有要说亲的晚辈,这王媒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十年以后指不定王媒婆还干得动干不动。 可她还有个侄儿,这几年正该相看,指不定就会被王媒婆败坏名声。 高嫂子正愁着呢,就见白筱筱从门外走进来,满面的愁云霎时消散,满面笑容地出去迎了白筱筱进来,刻意提高了声音: “白官媒您来了!前儿您还说温家这亲事呢,可巧今儿王媒婆把人领来了,您看看成不成?” 身为金牌婚介,白筱筱一看见堂屋里坐着的那个浓妆艳抹的老妇人,就秒懂了高嫂子的意思。 这是一桩亲事两家媒婆撞上了。 这事儿处理好了就是皆大欢喜,处理不好就是同行相妒,从此结仇。 “无妨,这位前辈是男方的媒人,我就来做咱们女方的媒人,大家有话好好说就是。” 白筱筱笑眯眯地客气了一句,算是给高嫂子吃了颗定心丸。 要说这件事细究起来也算是她身为官媒婆的失职,没有提前把这桩婚事告知温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温大壮自己请了媒人来提亲,是她这个官媒婆迟迟没有行动之后,这个世界自己在修复bug,想让一切都还按照原来的轨迹走下去。 坐在堂屋里的王媒婆此时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有点噎得慌,正捧着杯子喝水。 白筱筱一来,把王媒婆惊得差点儿呛着,赶忙丢下茶杯迎了上去。 “白,白官媒?您,您上座……” 虽然大家都是不入流的媒婆,可沾上一个“官”字,寻常媒婆自动就要矮三分,更何况这段时间白筱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松阳县。 在王媒婆的心里,这位可是个难缠的货,万一被这位怀疑她抢生意,那可不得了。 王媒婆年近五十,身穿绛色衣裙,浓妆艳抹,发髻上还插着一朵大红花,乍一看比她这个官媒婆穿戴得还专业。 此时她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迎上来,倒让白筱筱受宠若惊。 原以为这个年纪的媒婆会不好相处,没想到王媒婆态度还挺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是个客客气气的同行,白筱筱也笑眯眯地跟王媒婆打了招呼,两人重新落座,三言两语就各自定了身份。 白筱筱刚才的话王媒婆也听见了,赞成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咋舌,这小姑娘看着人不大,说话做事却是老辣。 没有仗着官媒婆的身份横行霸道,也没有轻易退出,一句话给大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照如今的风俗,有男女两家为了省媒钱只请一位媒婆的,也有大户人家怕自家吃亏分头请媒婆的。 两边都请了媒婆的,接下来的事情男女双方的主事人就可以不出面了,只要两个媒人出面商议即可。 换句话说,两家人就不必为了聘礼嫁妆等等事宜亲自说话伤脸面了,什么不好说的不好听的,全让媒人代劳就行。 媒人在前面争吵挨骂,两家在背后既得了好处,还能保全情分,日后做了亲家也好走动。 如今温家和高家一桩姻缘两个媒人,一人代表一边,还真没什么不合适的。 王媒婆心中计较一番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更热切了几分,把温家的情况对着白筱筱又说了一遍,才道: “老身也是瞧着他们一个鳏一个寡,又都还年轻,性子又都是极好的,是天造地设的一桩好姻缘,这才上门来说,白官媒觉着怎么样?” “王老娘说的是,这桩姻缘着实不错,只是不知,这八字合了吗?要是相合还好,要是不合,那就可惜了。” 白筱筱笑了笑,随口挑了个中规中矩的毛病。 在王媒婆这个地地道道的乡村媒婆面前,白筱筱绝不会表现出任何一点对封建社会婚嫁风俗的挑战。 说什么要问本人意愿,或者嫌弃人家孩子多什么的,传出去对高秀秀乃至于高家的名声并不好。 她不会因为自己“婚恋自由”的三观,而把高秀秀这个地地道道的古代女子推上风口浪尖。 王媒婆听在耳中,也没觉得白筱筱问这话有什么不妥。 说亲嘛,八字的确很重要。 她赶忙双手奉上庚帖: “这是温相公的八字,烦请白官媒接贴!” 第二十八章 小寡妇的愿望(完) 虽然一直当的现代婚介,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融合,白筱筱已经对这个时代的民俗了解的差不多了。 王媒婆如此规矩,白筱筱也站起来,微微躬身,双手接过了大红色的庚贴。 场面上的事情不能含糊,至于男女双方的八字合不合,那就得看高秀秀的态度了。 王媒婆见白筱筱接了庚贴,估摸这桩亲事有了九成的把握,霎时喜笑颜开,又乐呵呵的叙了几句话,才把剩下的点心揣在怀里告辞了。 高嫂子送王媒婆出去,白筱筱就进内室去找高秀秀。 “今儿的事情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便最后讨你一句准话,你是非嫁不可吗?” “是,我愿意。”高秀秀的目光比从前更坚定,或者说是更执拗。 白筱筱叹气: “就算以后的情形和你梦里一模一样,你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 高嫂子站在门外,听得这三个字,心头担忧,却也终于知道,这桩亲事,怕是不成都不行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我和白官媒千挑万选操碎了心,最后秀秀居然一心想要嫁给那个老鳏夫!” 夜晚,高嫂子满是担心地跟丈夫抱怨。 高家兄长倒是不以为意,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爹娘去得早,咱们做兄嫂的,该操的心都操了,她要嫁便嫁吧,若是日后过不成,大不了和离归家便是。” “你这话说的倒轻巧,和离哪有那么容易!” 高嫂子嗔了一句,只得作罢。 人家亲兄妹两个,一个愿意嫁,一个愿意成全,她一个做嫂子的,平白做什么恶人呢! 过了没两天,高家就给白筱筱传了话,说是两人的生辰八字合过了,是上好的姻缘。 白筱筱也就不再多事,约了王媒婆,合了庚贴,说好了聘礼嫁妆等等事宜,两边下了定,这件婚事便算是成了。 如此忙碌一番,前后不过半个月,高秀秀便嫁入了温家。 而高秀秀嫁进温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卖仆从。 有梦境里的记忆打底,高秀秀很容易就认出了那几个挑唆小主子的刁仆。 进门第三天,就雷厉风行地找了个由头把他们全打发了。 那些仆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去温大壮和四个孩子面前哭诉。 可此时高秀秀刚进门,这两日又捏着温大壮和四个孩子的脾性把他们收拢得服服帖帖。 无论是丈夫,还是继子继女,都正是稀罕她的时候。 温大壮喜欢这个新妻子,四个孩子也喜欢他们的后娘,都争着和她亲近。 下人到底只是下人,如何比得上她这个风头正盛的娇妻和慈母? 而不怎么管理后宅的温大壮,也从仆从们刁钻的哭诉中察觉到了不妥。 这些人平日看着温顺忠心,其实便是如此不尊主母,不懂尊卑吗? 温大壮毫不犹豫地将那几个仆人远远发卖,并且将内宅的管理权彻底交给了高秀秀。 温家母子反目的最大隐患就此消除,高秀秀的日子肉眼可见地顺风顺水。 白筱筱因为不放心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正给孩子们做衣服。 飞针走线之间,高秀秀眉目间闪耀着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母性光辉: “孩子们都是好孩子,我依然会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生儿女,若是这一回还不能把他们教养成器,那我便认赌服输,再也不来这人间折腾了。” “不会不会,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了,你这辈子,定然会和你梦中截然不同。” 虽然白筱筱还没收到系统任务成功的通知,但高秀秀是个好女子,这辈子小人已除,她应该会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衙门的册子上又勾掉了两个人名,朱老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之前我还怕筱筱你年纪小压不住,如今看来,你倒是能干的很!好好当差,过两年到了年纪,给你自己寻个好夫婿,你这日子就过起来了!” “借您吉言!” 白筱筱想想系统对她的警告,嘴上应承着,心里又把系统骂了一百遍。 狗系统,想让她单身一辈子也行啊,到时候超龄未婚,她就跟县太爷申请坐牢去,看谁去完成任务! 姬月当然是听见了宿主对他的唾骂。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没说你不能成家,我是说你不要动心,不要沉沦人间情爱,走肾别走心。 不然等你在这个世界老死的时候,你的魂魄就会被留下来,没办法跟我一起更换世界。” 谁知道这么一解释,白筱筱骂的更凶了: “你的意思是我为你奉献一辈子还不够,还得再来两辈子?” “不止两辈子……” “狗系统,去死!” 这场对话就这样不甚愉快地结束了,白筱筱自动屏蔽了狗系统,继续打起精神当差。 反正不管有没有系统,这日子都得过,差事都得干。 白筱筱翻开花名册,王家岭和高家庄附近的几个村子,超龄未婚的男女都解决的差不多了。 有火速成婚的,有正在走流程的,也有正在相看的,大家都在行动,只有郭春草的婚事是一动不动。 郭春草就是王家岭郭家那个貌丑且目盲的二十三岁大龄剩女。 年纪大不要紧,貌丑也不要紧,要紧的是眼睛看不见。 这就意味着她在这个劳动力落后,女子地位低下的时代连生存都是个问题。 而那些能沦落到让官媒婆强行给婚配的人家,又能是什么好人家呢? 都是贫穷的劳苦大众居多,娶个媳妇回去不光是指望着传宗接代,更多的是指望着能多个劳动力。 可是郭春草这样的情况,娶回去就是多了个累赘。 隔壁村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已经来县衙闹了好几回,还拿出了他早已和他人订婚的证据。 白筱筱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把这桩强赐的婚事作废。 只是这样一来,郭春草这边就难办了。 本来满怀希望能嫁出去的姑娘在家又哭了好几场,听说还想寻死来着。 白筱筱想了想,跑去扯朱老娘的袖子去了: “老娘您见多识广,这种情况您肯定见过!” “不光见过,还没少见。” 朱老娘答得冷酷又实在: “你找个同样有残缺的人说给她,凑合着搭伙过个日子就行了。” 第二十九章 君子一诺(一) 白筱筱默然。 郭春草的条件要是搁现代,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婚姻要比爱情残酷得多,也要现实得多,门当户对旗鼓相当是婚姻幸福的基本准则。 可这是古代,不是过得不顺心还能离婚的现代。 女子一旦嫁人,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都会影响一辈子。 尤其是郭春草这样不幸的女子,万一婚姻不幸,那真是跳进火坑一辈子出不来了。 而郭春草这不幸的人生里,唯一的幸运,就是她的家人对她还算不错,要不是有官府压着,郭家人并不像让自家眼盲的女儿去别人家受罪。 白筱筱决定先去和郭春草的家人聊聊。 郭春草的家人见白筱筱来,态度并不是很好,冷冰冰地让了白筱筱进屋,连杯茶都懒得给她泡,只端了碗白水放在了白筱筱面前。 白筱筱也不介意,村民们的冷脸她已经司空见惯。 除了高嫂子对她热情相待,不喜官媒婆上门强配,是老百姓的共识。 尤其是郭春草的婚事,在郭家人看来他们家是被她这个官媒婆给耍了。 郭春草的父亲甚至还亲自出面给白筱筱甩脸子: “白官媒,我家经不得你们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上门为好。” “郭三叔误会了,我上门来不是给郭小姐说亲的,只是来聊聊,听听你们的意见,我才好为郭小姐寻访更合适的婚事。” “真的?不是来强逼着我女儿嫁给什么不堪的张三李四无赖地痞的?”郭三叔半信半疑。 真不怪他怀疑白筱筱,实在是之前那些媒婆上门说的亲事都太不堪。 白筱筱摇头: “不强逼,上次的事情……郭三叔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我身为官媒婆,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郭三叔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之前老百姓是被新任官媒婆的那把火给烧迷糊了,如今回过神来,也都大概猜到了官府的意思。 雷声大雨点小,就是压着他们尽快解决儿女婚事,先前乱点的鸳鸯谱,到底也没真的作数。 想明白这一节,郭三叔就叹气: “其实之前你们官府说的那门亲,我私心里也没想着真能成——我家女儿虽然眼盲,却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她在家一日,我们尚能好生待她一日。 若去了别人家,好端端的姑娘说不定都要受磋磨,更何况是她?只求白官媒通融一些,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家,便让她在我们膝下多享几日福吧。” 郭三叔这番话是实实在在的掏心窝子话,白筱筱听了很感动。 相比于那些不把女儿当人看的父母,郭三叔实在是个好父亲。 他没有把自己残缺的女儿当成累赘,更不会为了官府的威逼轻易把女儿扔进婚姻里苦苦挣扎。 在这样的封建社会里,他这样负责又明智的父亲实在少见。 “郭三叔一片爱女之心,我如何能不成全?郭三叔暂且放心,郭小姐的亲事,我会想办法缓一缓的。” 白筱筱答应了郭三叔,但也没忘记自己的差事: “但若是有了合适的亲事,郭三叔可否认真考虑?” “若有那等家风纯厚,心地无私的人家,自然也是极好的,但这样的人家,以我郭叙的造化,怕是求不得。” 郭三叔很显然并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人家,对着白筱筱拱手苦笑: “有劳白官媒费心。” 白筱筱沉默着回了个礼,告辞出门。 郭三叔说的话,句句属实,可也句句扎心。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在婚前感情培养完全缺失的情况下,像郭春草这样的女子,想要得到一个完全包容她,能够很好地照顾她的夫君,不是一般的难。 白筱筱骑在驴背上一路叹息,正心有戚戚,旁边冷不丁窜出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样,人家看不上你说的亲事吧?哼,一家子假清高!” 冷哼出声的人正是郭孝的母亲吗,正吊着一双三角眼斜瞥着白筱筱。 这人不是个善茬,白筱筱没搭理她,直接把她当空气,拍了拍小毛驴,从她身边径直过去了。 郭母自从给儿子娶了娘家表侄女之后,天天都是忍气吞声地过日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一心想寻白筱筱的晦气。 都是这个死媒婆逼的,不然她儿才不会娶了那个泼妇! 此时好不容易逮着了白筱筱,又如何肯放过? 她小跑着跟上去,一把扯住了毛驴的缰绳,皮笑肉不笑地拽住了白筱筱的衣袖: “白官媒,别人家的事儿我不清楚,这郭老三家的事儿,我是最清楚不过!他们家春草可是订过亲的,如今虽然不能成了,这眼光却是高的很! 上次我替我娘家侄儿提亲,都被他们一口给回了,任你有什么好人家,人家都看不上,你还是别白费这力气了!” “郭老娘细细说来我听听!”白筱筱顿时来了兴趣。 郭母这人她不待见,但是郭春草的事情她还是要听一听的。 于是两人坐在村头闲聊了半天八卦,郭春草坎坷的人生,逐渐在白筱筱脑海里有了轮廓。 据说郭春草幼年之时,也是个健健康康的女娃娃,郭三叔家也颇为富裕,于是就和郭三叔的一个朋友的儿子订了娃娃亲。 谁知道十岁上一场高烧,郭春草就双目失明了,后来因为看不见,摸到了烛台烫到了脸,连带着容貌也毁了。 她那个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倒也没明着悔婚,但自从十八岁去了京城考功名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听说是已经在京城娶妻生子了。 郭家这些年因为小女儿的病花费无数,家道早已中落,而自家女儿这样的情况,自然也不好再开口提起这桩亲事。 但要说各自嫁娶吧,又总是遇不到合心意的人家,郭春草的婚事就一直这么耽搁了下来。 当然,郭三叔的种种忧虑在郭孝他老娘的嘴里就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他们家啊,这是高枝儿没攀上,架子倒是上去了,也不想想看,一个瞎了眼的丑八怪,肯有人娶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就该被你们拉去坐牢!” 第三十章 君子一诺(二) 从郭孝他老娘这暴躁的态度中,白筱筱已经大概能判断出那位屡次被提及的“娘家侄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目前跟她没有关系,除非郭母那位“娘家侄儿”将来娶不到老婆被报到衙门来。 白筱筱弄清楚了自己要知道的事情,也就不再多和郭母叙话,爬上驴背告辞了。 回到衙门,白筱筱就和朱老娘说了这件事情。 朱老娘愣了一会儿,一拍大腿: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个春草,以前你娘说过!她这事儿的确是不好办,一直都耽搁着呢!” “怎么个不好办,朱老娘说来听听!” “她那个未婚夫可不是娃娃亲那么简单,听说两家当初是请人写了婚书的,按说要退婚,得把婚书销毁才行,不然各自嫁娶都是个麻烦。可男方也没正经来退亲,这桩亲事就吊这儿来了!” “男方不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吗?” “说是这么说,可那男人既然是要考功名,不可能把这件事儿晾着不解决啊,哪个想当官儿的敢这么干?” “老娘您说得对。” 白筱筱想了想,也赞同朱老娘的说法。 古代的婚书和现代的结婚证差不多一个等级,郭春草的未婚夫若是想要青云直上,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绝对不可能留下这么一个隐患,以后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 要知道那份婚书不作废的话,郭家人狠狠心,都能直接去官府告他停妻再娶。 所以,男方这么不明不白地吊着这桩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老娘很贴心给出了建议; “县太爷在京城有人脉,咱们禀报上去,让县太爷帮着打听打听!” “好主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原本威武严肃的县太爷,在白筱筱心目中的形象慈祥了许多,最起码要比原主记忆中几乎毫无印象的亲爹要亲近多了。 但是她一个人还是没胆子为了这点儿小事去麻烦县太爷,白筱筱就从家里拿了包点心,塞给了狗腿子高师爷。 高师爷吃着自己最喜欢的龙须酥,心情很不错,听白筱筱说完这个事情,一口答应了下来。 甚至看向白筱筱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赞许: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当差倒是尽心,我会在县太爷面前给你美言几句的!” “谢谢高叔,您真是个大好人!” “哈哈,大家都说我是狗腿子,还没人夸过我是好人呢!” 高师爷被白筱筱这马屁拍得心里十分舒坦,吃完了点心就去找县太爷了。 很快,县太爷那边就回了话,说是会修书一封托在京城的亲友打听打听。 白筱筱自然是千恩万谢,放心了不少,也就暂时把郭春草这事儿放下,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此时正值盛夏,下乡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熬,白筱筱每每回来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黑了不少。 但是看着兜里越来越多的铜板,和家中积攒起来的各种点心布匹,白筱筱十分满足。 她在现代当婚介的收入来源主要靠业绩提成,小费没什么人给,她也不怎么敢收。 现代人对婚介不歧视但也不会太尊重,一个不高兴了还要找茬闹事儿,就比如那个不孕不育的光头,直接就要了她的小命。 但是古代人不一样。 他们既瞧不起这不入九流的媒婆,婚嫁之事却又不能缺了媒婆。 所以不管他们背后如何瞧不起媒婆,表面上至少还都客客气气,该给的也不会少给,唯恐媒婆们的破嘴毁了他们的姻缘。 除非大家撕破脸,才会豁出去来要了媒婆的命,就比如白老娘和原主。 一番总结之后,白筱筱觉得目前的小日子还不错,朝廷的俸禄按时给,外快也挺多,为难她的刁民们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只要安稳度过这一生就好。 唯一令她不满的是狗系统。 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总爱蹦蹦跶跶指手画脚。 就比如郭春草的婚事,她忙活来忙活去,狗系统跳出来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郭春草这辈子没有姻缘线,这是她既定的命运和结局,你就不要做无用功了。” “什么叫没有姻缘线?她那个未婚夫还没跟她正式退婚呢!古人不都说什么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吗,我倒要看看,她未婚夫打算把这件事怎么办!” 要说郭春草的婚事,白筱筱气不过也就气不过在这里。 她上辈子是谈过恋爱的,可她不幸遇上了个渣男。 在外面有了别的狗,想和她分手却不想背负渣男的名声,于是开始用冷漠和疏离对付她,生生用冷暴力逼着她先说了分手。 分手以后渣男到处跟人说是她先变心提出分手的,不但保住了名声,还赢得了一波吃瓜群众的同情。 而她自己却陷入了冷暴力带来的后遗症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自我,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差点儿整抑郁症来。 要不是后来做婚介这一行,见多识广看透人性,她怕是还不能领悟渣男的险恶用心。 现在她就严重怀疑郭春草的未婚夫是和那个渣男一个套路,故意晾着郭家,郭家不说退婚,他也不主动背信弃义,要是郭家主动提出退婚,他还能落个无辜的名声。 系统却否决了她的说法: “这就是你想多了,就算郭家主动提出退婚,只要郭春草的未婚夫答应,按照君子的标准来说,他也有背信弃义的嫌疑,他家是不会答应退婚的。” “那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应该是在等郭春草自杀身亡。” “什么?郭春草要自杀?” 正在吃点心的白筱筱直接跳了起来。 “是的,她的命格就是这样,自杀身亡,并且因为未婚而亡,没有夫家可依,也入不了娘家祖坟,最后葬身荒野。” 姬月的声音平静而冷漠,毕竟人类的生死在他眼中太寻常。 白筱筱却是一个激灵,后背冒冷汗: “她为什么要自杀?上次我给她配姻缘的时候,她还激动得哭了,她是想嫁人的,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你看错了,她哭是因为知道自己等不到幼时的未婚夫了,她那会儿就已经存了死志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去郭家!md,我要是想起来谁跟我说郭春草是喜极而泣的,我肯定打爆他的狗头!” 夏夜的星空朗朗,夜色茫茫,白筱筱冲出门跑上街,然后她傻眼儿了。 驴还在县衙,城门已关闭,她怎么去? 第三十一章 君子一诺(三) 夜风飒飒,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在城门口来回转悠,试图说服城门守卫开城门。 守卫们烦得要命: “姑奶奶你可别为难我们了,私自开城门可是要命的大罪!不就是一桩姻缘吗,犯不上的!” “对咱们来说当然是犯不上,可那姑娘万一想不开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哥们通融通融吧!” “这个真没办法通融,除非你有县太爷的手谕,不然别怪咱们兄弟不讲情面!” 守卫们当然认识这位最近风头正盛的官媒婆,可一个小小的官媒婆就想让他们夜半时分私自开城门,简直是做梦! 白筱筱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月牙,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她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脸,可万一郭春草就今天晚上想不开了怎么办?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夜越来越沉,白筱筱一咬牙一跺脚,转过身撒腿朝着县衙跑去—— 就算是要被县太爷打板子,她也得把县太爷给叫起来开城门! 刚跑了没几步,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你谁啊大半夜的宵禁了还往外跑?!” 白筱筱摸着被撞疼的鼻梁,怒从心头起,张口就是迁怒。 等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眼前的人影的时候,却越看越不对。 月色不明,但她还是能够看得清眼前人高冠广袖,玉树临风的轮廓。 等到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白筱筱只觉得腿一软,恨不得当场下跪: “郡,郡王?” “深更半夜,为何在外游荡?”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隐含冰冷之意,但白筱筱心头豁然一亮,只觉得这个声音简直是之音! “郡王殿下救命,快带我出城救人!” “救人?” “是是是,救人!” 救人心切的白筱筱心头一热,对这位贵人的害怕和忌讳瞬间被她抛去了爪哇国,她激动上前,拽住了楚弈恒的袖子,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急得声音都哽咽了: “……我今儿晚上睡不着,我想起有人说那郭家姑娘要寻短见,我就觉得心慌,我今天晚上必须要见到她才能安心!” “……”看着紧紧揪着自己袖子的小姑娘,男人俊美的面容略微扭曲。 远远地隐在暗处的随从们心口也跟着抽了抽—— 好久没砍人了,今儿晚上却要砍一个小姑娘的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念完佛号,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主子的暗示。 这小姑娘的手,不砍了? 随从们一阵懵逼。 片刻之后,让他们更为窒息的事情发生了—— “不许哭!” 男人对着小姑娘冷厉地呵斥道,呵斥完了,却霍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大步朝着城门走去。 一声气势十足的高喊划破夏夜的长空: “吾乃安平郡王,开城门!” “咚!” 随从们脚下一个踉跄,齐齐撞上了树。 一刻钟以后,一辆马车掠过苍茫的山野,朝着王家岭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照映在少女发白的脸上,在她明亮的眼睛里燃起两簇微弱的火苗。 但是一接收到身旁男人的死亡凝视,那火苗立刻就熄灭了。 白筱筱如同从前一般跪坐在角落里,垂着眸子瑟瑟发抖,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 请罪的声音也微弱得如同蚊子哼哼: “卑职知罪……卑职有罪……” “何罪?” 楚弈恒姿态闲适地靠在软枕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卑职不该,不该惊扰郡王……卑职甘愿领罚……” 白筱筱咬牙认罪。 人命关天,不走这一趟终究是不安心。 就算是白走一趟,就算是被眼前这个神经病王爷打一顿,她也认了。 楚弈恒没说话,良久之后,敲桌子的声音响起,他才冷冷地扔了句话给白筱筱: “呵,差事当得不错。” 白筱筱:……这是夸她呢,还是夸她呢? 或许大概可能,是嘲讽? 作死的小媒婆缩了缩脖子,把头低得更低了些,一言不发开始装死。 反正系统没炸毛,她死不了。 媒婆无所畏惧,她不怕死,真不怕。 王家岭。 夜枭凄厉的声音从林间划过,寂静的村庄更显宁静。 下一刻,犬吠声却齐齐响起,一路追逐尘土,朝着郭叙家里追了过去。 屋内,眼盲的姑娘刚刚摸索着在房梁上挂好了白绫。 这是她借口做寝衣,一块一块攒了好久的白绫,足有一丈长,也足以让她清清白白地离开人间。 她知道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再也不会来娶她了,她这辈子,注定会成为家人的拖累和耻辱。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从前她只是眼睛瞎了,如今,心也瞎了,什么指望都没了。 她摸了摸疤痕累累的脸颊,擦干最后一滴眼泪,颤颤巍巍地爬上凳子,将头伸进打好死结的白绫里,脚下微微一用力,就悬在了半空中。 最后一丝意识模糊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了哐哐当当的踹门声。 是家里人来救她了吧? 不,谁也救不了她了。 天亮时分,郭春草寻短见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王家岭村。 没办法,马车跑的太快,追在后面的狗太多,村里人以为庄子里进了土匪,全都拎着锄头赶来了,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郭孝母亲幸灾乐祸地拍手: “上吊?怎么不真吊死呢?丑人多作怪,吓唬谁呢!” 话音刚落,就被人照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跌了个狗啃屎。 等她爬起来骂人的时候,却又找不着是谁动的手,气得站在村头足足骂了半个时辰。 某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随从默默地擦擦手,深藏功与名。 郭叙一家人抱着寻死未遂的女儿大哭一场,白筱筱安慰他们一场,接受了他们的道谢,默然离开。 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郭家人虽然感谢她来得及时救了他们女儿的命,可他们心里未必对她没有怨气。 毕竟没有她这个官媒婆来催促亲事,或许他们的女儿也不会寻死。 回城的马车上,楚弈恒瞥了一眼恹恹地缩在角落里的小可怜,冷哼一声: “人已救下,你还有不足?” “有啊。” 一夜未眠,此时随着马车的颠簸,白筱筱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问,也就迷迷糊糊地答: “这样的可怜人结什么婚啊,一辈子待在娘家当米虫不好吗?为什么要逼她嫁去别人家受罪?朝廷也太无情了……” “朝廷无情?呵,原来想死的人是你啊。” 男人冰冷的嘲讽传入耳中,白筱筱一个激灵,醒了。 “卑职该死,卑职胡说八道……” 媒婆无所畏惧? 呸,媒婆低三下四,媒婆满肚子都是委屈! 第三十二章 君子一诺(四) 他们回到县衙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半夜就被惊动起来的县太爷和高师爷看着缓缓驶来的那辆眼熟的马车,满腹怨念。 说好的去南海郡,怎么就又回来了? 还一回来就和白筱筱那个二傻子搅合在一起了,如何不叫人胆战心惊? 而被县衙众人碎碎念的白筱筱本尊,在郡王华丽丽的的马车里睡得和猪一样。 小媒婆的低三下四还是有成效的,楚弈恒总算挪开眼神,放过了她。 精神为之一松的白筱筱再也禁不住日夜的奔波忙碌,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头扎在角落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马车停下之后,一个高大的随从掀开车帘,指着昏睡过去的白筱筱来问县太爷: “这人怎么处理?” “处理?” 县太爷一愣,扑通一声就朝着马车的方向跪下了: “王爷恕罪,她定然是无心的,她惊扰您定然是有缘故的……” 身后跟出来的县衙随从们也呼啦啦跪了一地,整得高虎这个见多识广的郡王心腹一愣一愣,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马车。 马车的车帘被彻底掀开,露出男人俊美的脸。 飞扬的长眉微蹙,楚弈恒满脸不悦: “把她扔回衙差房里去睡,很难?” “啊?多谢郡王,多谢郡王大恩大德……下官见过郡王,恭迎郡王!” 县太爷如同听到,擦了一把冷汗,这才想起来跟眼前的贵人问安。 男人这才动作优雅,施施然地下了马车,从众人身边走过,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县衙。 进门那一刻,他却又停住了脚,回头看着额头冷汗未落的县太爷蒋文祥,似笑非笑: “若非知道蒋大人的人品,本王怕是要误以为她是你亲生女。” 说完也不等县太爷做出反应,转过身进了衙门,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天东边明明是阳光灿烂,可一堆人愣是觉得后背凉飕飕。 “他为什么要回来……”胖乎乎的小公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还没哭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狗,快把狗送走!” 高师爷脑子飞转,率先出声。 一群人飞快地爬起来,忙乱开来。 白筱筱被朱老娘背回了衙差房,扔在了偶尔用来午睡的小床上。 看着睡得像小猪一般香甜的小姑娘,朱老娘到底是没忍住,狠狠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傻子,又把人给招惹回来做什么!” 熟睡的人却只是扭了扭脑袋,继续呼呼大睡。 朱老娘这下可是被吓着了,悄悄地叫来了高师爷: “这丫头不会是被郡王打晕了吧?” 高师爷没含糊,掰着白筱筱的脑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摇摇头: “她没挨打,应该就是累着了——让她睡吧,等她醒来,这日子就更艰难了。” 是啊,这位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的安平郡王回来了,日子又要开始艰难了。 朱老娘心有戚戚,把白筱筱的睡姿摆正,起身离开了。 白筱筱这一觉,直直睡到了半下午。 睁开眼看见窗户上明晃晃的阳光,白筱筱发了一会儿愣,脑子里嗡嗡的。 她睡着了? 她在那个神经病王爷的马车上睡着了? 她还一觉睡到下午耽误了当差? 呜呜呜,好绝望! 白筱筱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发现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筱筱,旺财被送走了,小公子去了学堂,县太爷已经请了罪,接下来该你了。” “嗯,我知道。” 白筱筱坚强地点点头,准备滚去跟那个神经病请罪。 反正只要神经病一来,她不是在请罪,就是在去请罪的路上。 结果她还没去,神经病就来了。 姿态优雅的俊美男人和白筱筱小房间里那把破椅子极为不相衬。 可这世上,美貌原本就能弥补一切,楚弈恒生生地把那把椅子坐出了一种舒适高贵的感觉。 他面前摊着花名册,看了几眼之后,敲了敲桌子: “郭春草这个人,你救得了一回,救不了第二回。” “为什么?” “人未嫁,心已嫁,除非她的未婚夫真的来迎娶她,不然她迟早都要死。” 楚弈恒的声音冷漠得和系统如出一辙,听得白筱筱心头哇凉哇凉的。 可楚弈恒说得没错。 官府逼婚,郭春草就上吊,她俨然是心里有自己的执念。 “那怎么办?由着她寻死吗?” 白筱筱壮着胆子提议: “要不,您给她破个例,就让她在娘家待着吧,她这个情况,真的嫁人,也不过是让这世上多个可怜人而已。” “妄想。” 楚弈恒仍旧是冷冷的二字经砸过来,眉眼间俱是无情。 既然说朝廷无情,何必还指望朝廷慈悲?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差事,你自己办。” 楚弈恒起身走人,留下白筱筱暗暗咬牙。 但是一番咬牙切齿之后,白筱筱也琢磨出点意思来。 想让朝廷律例对郭春草网开一面,的确是不现实。 大夏开国几十年,律例还是如此死板,可见朝廷一直都是这么无情的,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至于解铃还需系铃人……白筱筱跑去催高师爷,问郭春草未婚夫的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高师爷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松阳县离京城八百里呢,不跑死两匹马,这消息能传回来?要我说既然郡王爱管你的闲事,你干脆问郡王去,他肯定知道。” “他一个闲散郡王,又不是情报机构的头子,他能知道?” “这可说不准,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懂了。” 白筱筱看了高师爷一眼,乐不可支地点点头。 为着心里的怨念,高师爷如今私底下和白筱筱说话,也是口无遮拦的很。 但高师爷是个油混子,比老鼠都精明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来,那肯定不是白说的。 白筱筱第二天就跑去郭春草家里,找她家里人把那位未婚夫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高高兴兴地回到了马车里。 这一次跑来的楚弈恒,一如从前的神经病,天天都要跟着她下乡办差,整得白筱筱天天都是神经紧绷。 但这种神经病的行为也有好处,至少白筱筱不用骑驴顶着酷暑下乡了,偶尔还能在马车上蹭到两杯茶水。 就比如此时,白筱筱一回到马车上,就见自己放在角落里的茶杯里晾好了茶,她感激地对着赶车的高虎笑了笑: “谢谢高大哥!” 高虎瞥了一眼双眸低垂的主子,惶惶不安地默认了这份功劳。 白筱筱咕咕咚咚喝完水,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楚弈恒: “郡王,您在京城,听说过韩诺这个人吗?” 第三十三章 君子一诺(五) “韩诺,二十五岁,河东郡松阳县人,凤仪十年进士,翰林院编撰,深受皇帝器重,前程无限。” 俊美的男人垂眸片刻,呷了一口他杯中的茶,抛出了韩诺的信息。 “您,您真知道?” 白筱筱惊讶得说话都磕巴了,这个神经病真不简单! 楚弈恒似乎不喜白筱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瞥了一眼高虎,就不做声了。 高虎赶紧替不耐烦的主子充当代言人: “韩编撰年轻有为,却屡次拒绝世家大族的联姻,至今不肯成婚,在京城自然是出名的!” “那他为何不肯成婚?” “据说是与自幼订婚的未婚妻离散,曾经发誓一日找不到未婚妻,一日不肯成婚。” “卧槽,这个狗东西,居然还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冒充情圣!他们是自幼定亲,又是同乡,如何会离散? 这就是在逼着郭春草自杀,他好落个君子守诺的好名声!呸,真是人渣中的人渣,极品中的极品……” 白筱筱当场破口大骂,连旁边还杵着一个可怕的神经病都给气忘了。 高虎实实在在被白筱筱这句“卧槽”吓着了,赶紧转头看向主子。 果然,他主子似是有些嫌弃地蹙眉。 哎,这傻姑娘,迟早要挨揍啊! 高虎满眼怜悯,恨不能伸手把眼前这姑娘的嘴给捂上,可是火气上头的白筱筱哪里还记得这些,生生骂了韩诺一路。 路上不知不觉又喝了好几杯茶,至于谁倒的……嗯,一定是这位可敬可爱的高大哥。 等到晚上回了县衙,白筱筱就跟朱老娘说了这件事儿,和她商议: “您觉得我是该禀告县太爷让县太爷给那什么韩诺写封信询问,还是直接告诉郭家人,让他们上京去找韩家要个说法?” “你把县太爷当什么人了,他可是一地的父母官,日理万机的,哪有空管这种闲事!” 朱老娘一口否定了白筱筱的馊主意,恨恨地在她脑袋上戳了两指头,戳完了却又心疼她。 这孩子真傻,可这也怪不得这孩子。 自幼就在底层混的小姑娘,连个官媒婆都还当不明白的,又怎么能明白京城官场上的那些弯弯道道呢? 朱老娘只好耐心给白筱筱解释: “你个傻子,也不想想看,大家都是官场上混的人,县太爷多管闲事去质问人家一个受皇帝器重的翰林院编撰,是做官做得不耐烦了吗? 翰林院编撰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吧?多少一品大员都是从翰林院历练出来的,那是天子近臣,随便在皇帝耳边说几句,咱们大人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地给白筱筱普及了一番官场常识,朱老娘才赞同了白筱筱的第二个主意: “这事儿是韩家和郭家的事情,你就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话说回来,你这都给郭家人把韩家找出来了,他们再装聋作哑不做声,那不管他们的女儿以后是死是活,都是她的命!” 白筱筱听得连连点头,比小鸡啄米都诚恳。 麻烦县太爷的话一说出来,她也后悔了。 县太爷人虽好,却也犯不上让县太爷为了郭春草的事情去得罪风头正盛的韩诺。 郭春草的这桩几乎要了她命的婚事,最该负责的人就是她的父母。 好端端的定什么娃娃亲,还是和这样不厚道的人家,打小肯定也没少给他们女儿灌输什么三从四德贞洁烈妇的思想,不然郭春草也不能为了这桩不靠谱的婚事寻死觅活。 白筱筱第二天就骑驴去跟郭家人透露了韩诺的现状: “……人我是给你们打听出来了,上门说清楚,还是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地吊着,全看你们自己的意思。但我这差事,迟早也还是要办的,还望郭三叔体谅。” 说完这些,白筱筱就起身告辞了,留下郭家人自行商议。 郭叙和妻子还在犹豫,郭春草却已经有了主意。 方才她躲在屋内,把白筱筱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待白筱筱离去之后,她转身回屋哭了一场,出来寻了爹娘说话。 “爹,娘,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三了,目盲也罢,貌丑也罢,总归是正正经经和他韩家定过亲的,君子重诺,女儿一直信守婚约等着,就算等不起了,也愿意一死以报。 可我的未婚夫既然好好的,为何却不来践行婚约?他若不想娶我,退婚便是,如此不明不白地吊着我,却是为何?我定要上京城,亲自问问他,到底是为何!” “这,这……”郭三婶本能地有些懦弱,“咱们家现在和韩家没法儿比,若是惹怒了韩家……” “堂堂正正商议婚约,如何便是惹怒?他愿娶,便堂堂正正来娶我,若是不愿,便堂堂正正与我退婚,我只要一个说法,便也错了吗?” 似乎是死过一次的缘故,郭春草眼睛虽然还是看不见,心头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堂。 多年隐忍,多年委屈,她不敢怨恨,不敢质问,那便只能去死吗? 郭三婶不说话了,怯怯地看向了丈夫。 郭叙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 “收拾行李吧,咱们上京,讨个说法。” 过了两天,白筱筱再路过王家岭的时候,郭叙家中已经无人了,据说一家人收拾行囊,雇了马车,去往京城了。 原本还以为能看个笑话的郭孝母亲气得跳脚,一见白筱筱,就又跑来八卦: “一个瞎了眼的丑八怪,非要上京去攀亲,也不怕被人家打回来!真是笑死人了!” 白筱筱冷冷地回了她一个白眼,没跟她一起笑,也没理睬她。 郭家人如此行事,倒是有几分勇气可言,倒是郭孝母亲,一直都像一只苍蝇一样,蹦跶得让人心烦。 而郭孝的妹妹远远望见白筱筱坐着的这辆华丽的马车,比她母亲跑的还快,一过来就扯住了白筱筱,面带红霞地朝着马车里张望: “白官媒来了,今日可是又与贵人同行?” 前几天她都看见这俩马车了,几次想上前都被白筱筱甩开了,今日她特意跑得近了些,让这个死媒婆再也不能混过去! 醉翁之意不在酒,白筱筱也是烦了,甩开她的手,干脆掀开车帘,将春心泛滥的姑娘展现在了车内的俊美男人面前: “呐,你有什么要说跟贵人说的,说吧!” 不知死活的人,你想救她都救不了,那就随缘。 还有楚弈恒这个神经病,不让跟来非要跟,他自己惹出来的烂桃花,他自己收拾好了! 第三十四章 君子一诺(六) 郭小妹没想到白筱筱这个死媒婆这么爽快。 赶忙整了整衣衫,含羞带怯地上前,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呐呐地搭话: “见过贵人……奴家是郭孝的妹妹,就是您给做了大媒的郭家女儿……” 马车内,原本神情淡然的男人就在郭小妹开口的一瞬,眉目间的杀意一闪而过。 “白筱筱!” 男人唇齿间低低地逸出三个字,看向白筱筱的眼神带着阴鸷的怒意。 原本打算旁观吃瓜的白筱筱只觉得后背一凉,直觉她要是再站得近一点,楚弈恒能把她撕碎吞了。 “我,我……” 她舌头打结,心虚地低下了头,原本想要叫楚弈恒自己处理烂桃花的心思吓得连渣都不剩了。 好在可敬可爱的高大哥率先出手,打破了这个恐怖的局面。 高虎什么都没说,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正含羞搭话的小村姑,飞身跃起。 几个起落之后,便跃出去三四丈远,二话不说就把小村姑扔在了路旁的水坑里,面容严肃地告诫: “好好用水洗洗脑子,别什么人都敢往上凑!” 郭小妹在水里尖叫着,狼狈不堪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才爬上岸,一看高虎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又被吓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郭母远远看见,本就生怕女儿凑上来被贵人带走做小妾,正往这边跑,就看见女儿被扔进水塘,顿时心疼欲死,扑上来搂着女儿也大哭起来。 “聒噪!” 马车里的男人煞气依旧,高虎一听,主子这是不满意啊。 他赶紧行动起来,一手拎着一个,把这母女俩扔去了更远的水塘里。 哭喊声终于远些了,男人冷冷的眼神如刀刃一般扫了过来: “过来!” 妈呀,这是收拾完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郭小妹,要收拾她了? 可她这会儿腿软得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哆哆嗦嗦地爬上马车,白筱筱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了角落里,静等发落。 “你……不许哭!” 楚弈恒此时的心情,好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正要训斥白筱筱,就见她眼底含着一包泪,立刻厉声呵斥。 白筱筱吓得一哆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吓哭了? 她也不想哭啊,可她怕啊。 楚弈恒看着她这委屈的样子心头莫名一阵烦乱,他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满眼肃杀地质问起来: “你有什么脸面哭?你身为官媒,本王跟着你出来,你居然放任这种觊觎本王美色的人到本王面前来,你还哭?该哭的人是本王才对!” “额?” 白筱筱傻眼儿了,抬起头呆呆地看向了眼前俊美的男人,大脑一片混乱。 神经病不再蹦出二字经砸她了,可这说出来的话—— 不就是被小姑娘搭话了吗,怎么说得像是自己害他失了贞洁一般? 果然神经病的脑回路就是不一般。 楚弈恒看着角落里少女一脸懵懂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郁气憋在心口,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神使鬼差一般,他修长的手朝着白筱筱伸了过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比划了几下,最终选中了地方,重重地敲了下去: “蠢钝如猪!” 白筱筱被敲得泪花直冒,最终还是紧紧咬住了唇,一声不敢出。 楚弈恒看着她这委屈的样子,更是来气,朝着马车外面厉喝道: “回城!” 马车一路飞驰,白筱筱委屈地摸了摸背篼里的册子,知道自己今日的差事又泡汤了。 是夜,繁星满天,半轮明月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白筱筱托腮坐在门口,听着白笺笺微微的鼾声,不由得叹气。 叹息一场之后,她想起来狗系统这两天没再出来蹦跶。 “人呢?狗带了?” “没有,我在静静地看你惹是生非。” 姬月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白筱筱第一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悦。 她立刻表示不服: “怎么就是我惹是生非了?明明就是你袖手旁观,看我被人欺负!你身为系统,干啥啥不行,我要你何用?” “我告诫过你那位郡王不好惹,你为何还招惹他?” “我招惹他?明明是他自己跑回来的,你还说我招惹他?你无能护不住我,还怪我?气死我了,狗系统给我去死!” 白筱筱气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直接切断了和系统的谈话。 夏日的夜越发静谧了,愤怒和委屈充斥在心间,白筱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狗系统,冤枉我……狗郡王,欺负我……” 旁边院子的屋顶上,主仆二人迎风而立,默默地看着正在画圈圈碎碎念的少女,良久无声。 直到白筱筱起身回屋睡觉,高虎才怯怯地出声: “主子,要不,我去打她一顿?” “多事!” 冷冷的两个字砸过来,高冠广袖的身影飘然而去,留下高虎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翌日,白筱筱特意在额前多留了几缕碎发,试图遮挡额头上红肿的印记。 白笺笺看着姐姐红肿的眼眶,却是很担心。 进衙门的时候,他们刚好就和出门买蒸糕的高虎碰了个正着。 只及高虎腰间高的小男娃攥了攥小拳头,朝着高虎怒声嚷嚷: “不许你欺负我姐姐,不然我要告诉县太爷,让他罚你!” 高虎也看见了小姑娘额头上的红肿,眼底的歉疚一闪而过,也没计较小男娃的没礼貌,低声安慰白筱筱: “白官媒,郡王因为貌美,在京城就被贵女们惦记,差点因此遭人毒手……日后你警醒着些,别让不相干的女子靠近郡王一丈以内。” “哦,我记下了。” 白筱筱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对楚弈恒怎么都同情不起来。 他长得好看被人觊觎,怪她咯? 哼,她也是不相干的女子,她以后一定要远离这个神经病,离他至少两丈远! 高虎见她郁郁寡欢,便也不好多说,点点头走开了。 至于不是自己打了白官媒这件事……他说了有人信吗? 有人会相信冷漠高傲的安平郡王会亲自动手打人吗?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是该同情这位白官媒,还是该同情自己。 抱着远离楚弈恒的心思,白筱筱决定今天不下乡,就在衙门整理册子,对对信息,配配对什么的。 楚弈恒却是不肯放过她,姿态优雅地踱步来了差房,手里托着热气腾腾的蒸米糕,对着白筱筱冷笑: “可有不服?” 白筱筱顿时头痛。 得,二字经换成四字成语了,但是此人神经病的本质,分毫未变啊。 第三十五章 君子一诺(七) 惹不起,惹不起。 白筱筱很识趣地站起来低了头: “卑职心服口服。” 这卑微的姿态实在是无可挑剔,楚弈恒冷哼一声,把热气腾腾的米糕扔在了桌子上: “吃了。” 白筱筱:……你特么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瞧瞧这神经病高高在上,一副本王好心赏赐的模样—— 啊呸,老娘缺你这口吃的?! 楚弈恒前脚走,白筱筱后脚就把蒸米糕送给了高师爷和朱老娘。 两人刚刚赶到衙门,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看见有米糕吃,也没多问,拿了就吃,还顺口夸了白筱筱两句: “筱筱真是越来越贴心了,如今当差当得好,也大方了!” “额,这是郡王赏赐的,他一片美意,自然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白筱筱笑嘻嘻地说道,一副我不会抢郡王功劳的模样。 朱老娘和高师爷却差点儿被呛死,两人咳了好一会儿,才理顺了气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安平郡王什么人,他的东西是那么容易便能吃到嘴的吗? 吃下去容易,怎么吐出来的就不知道了! 两人吓得扔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米糕,抬脚就走了,留下白筱筱一个人僵在原地。 “怎么了,他下毒了?” 白筱筱追上去喊了一句,那两人更是跑得飞快,活像后面有狼在撵他们。 后知后觉,白筱筱觉得,自己可能是,闯祸了? 可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错哪儿了。 她索性把剩下的几块没动过的米糕送去给了学堂里的白笺笺。 如今虽然有外快了,可银子还得省着花。 姐弟俩早上的伙食升级成了一个包子一碗粥,可小家伙营养不良的时间太长,还得好好补补。 送完米糕,白笺笺被高师爷叫了过去: “刚刚听说高虎去回了话,那位郡王气得摔了茶碗,可见你又闯了个大祸,赶紧收拾收拾去当差,躲几日再回来!” “我闯什么祸了?”白筱筱疑惑又委屈。 “甭问了,跑吧!” 高师爷不由分说,让杨小舟牵来了驴,连拉带拽地把白筱筱送出了衙门。 白筱筱这一跑就是好几天。 王家岭和高家庄的未婚男女已经解决殆尽,这一次她去了更远的浠水庄。 浠水庄的超龄男女们早就听说了新任官媒婆的赫赫威名,白筱筱到达的第一天,召集他们宣读官府谕令的时候,就有几家扛不住当场定下了亲事。 白筱筱见他们乖顺,也不为难他们,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就允了他们的亲事。 剩下的人家,她则是一一问了情况,翻看了一下花名册,附近村子有条件合适的就给撮合撮合,得了首肯之后,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那几家说亲去了。 因为身处穷山恶水,浠水庄和周围几个村里的汉子们娶妻向来难,如今官媒能给他们提媒,再没有推辞不肯的道理。 倒是几个有女儿未嫁的人家,颇为不愿,各家的意见也不一。 “都说女儿家是菜籽命,撒到肥处迎风长,撒到贫处苦一生,我们生在这穷山野岭的山坳坳里也就罢了,只愿我家女儿能寻个好人家,去个富贵地,别在这山里吃一辈子的苦了!” “这个我能理解,嫁女儿都希望嫁得好,我给您留意好人家!” 真心为女儿着想的父母,白筱筱都答应得很爽快。 但是剩下的妖魔鬼怪…… “要是让我家女儿嫁去那浠水庄也行,十两银子的聘礼不能少!” “敢问您家能出多少陪嫁?” “一文没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白白给他们家了,怎还好意思问我要陪嫁?” “那你们就不怕女儿嫁过去被婆家为难?” “哎呀呀,官媒大人您看着精明,到底是年纪小,怎么这般不晓事?女儿家都是赔钱货,生来就是给别人家养的,嫁出去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过得好不好不与我们娘家人相干!” “我家倒是可以不要银两,只求官媒大人看着有合适的人家,把我闺女嫁过去,顺带给我家换个儿媳妇回来!” “我家女儿么……官媒大人若是认识什么达官显贵之家,便是上门去做个小也是愿意的,就算做不成小,自卖自身做个体面的女使也是使得的,我家能签死契的!” …… 白筱筱听得心口直抽抽。 真不愧是吃人的封建社会啊,什么换亲、卖女儿的幺蛾子都出来了。 跟这些父母的嘴脸比起来,收彩礼不给陪嫁的简直算是小巫见大巫。 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真的是少之又少啊。 对于这批人,白筱筱一句话打发了: “本官媒只管牵线拉媒,不管人口买卖的人牙子营生—— 另外本官媒告诫各位,若是本官说的亲事各位不满意,那就尽快自行解决,不然到时候衙门出面,可就不好看了。” 此时此刻,她也算是有点儿理解楚弈恒为什么要那么强硬地乱点鸳鸯谱了,不乱点,这些刁民就打算胡来啊! 为了防止那几个丧心病狂的刁民真的卖掉女儿,白筱筱一再交待当地里正,在她下次没来之前,一定要把人给看好了! 不然鬼知道那些可怜女子的父母到底是会把她们卖去为奴作婢,还是卖去青楼妓院! 带着沉重的心情,白筱筱踏上了回县城的路,打算跟朱老娘好好请教一下,看看朱老娘往常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 至于她之前闯下的祸事……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再大的祸事也该过去了吧? 白筱筱咬咬牙,坚定勇敢地踏进了城门,直奔县衙而去。 快到县衙的时候,远远就望见县衙正门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县衙门口,一身朱红色锦绣官服的年轻男子正在高声呼喊: “……今日,本官要状告松阳县官媒白氏,告其滥用职权,徇私枉法,逼迫本官未婚妻远赴千里,横遭不测,请县令大人依律定罪,严惩不贷!” 乾坤朗朗,男子神情严肃,一身浩然正气引得周围民众跟着高呼起来: “请县令大人依律定罪,严惩不贷!” “请县令大人依律定罪,严惩不贷!” 白筱筱怔怔地站在远处,在这一声声的呼喊中,头皮发麻,浑身发软—— 这厮是谁?是来找她麻烦的没错吧? “姬月,是不是你想换宿主搞出来的事情?” 定了定神,白筱筱心神不宁地呼唤她万般嫌弃的狗系统。 第三十六章 君子一诺(八) “宿主不好换啊,不然我早就把你换了。” 姬月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这段时间一直被冷落,他是真想让白筱筱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可惜,此时的形势很不妙,他不出面都不行了。 “此人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韩诺……奇怪,他为何告你?郭春草没有横遭不测啊……” 说到这里,姬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对啊,郭春草不但没死,她的命格都变了——她有姻缘线了!以后还会儿女双全,荣华富贵!你到底干什么了你?” “命格变了?”白筱筱挺高兴,“这很好啊,肯定是她自己的坚强勇敢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等等,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是有人要告你,你该先想想怎么洗清自己的罪责!” “罪责?我有什么罪?只要郭春草还活着,我何罪之有?我还怀疑是不是这个人渣害了郭春草,然后倒打一耙呢!” 从姬月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白筱筱腿脚当场就不软了,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县衙走了过去,然后……从偏门溜了进去。 民众们围着正门,是因为他们坚信县太爷要出来接案子,肯定是要走正门的,谁也没功夫去看偏门,就这么让白筱筱跑进去了。 下乡好几天,骑着驴吃土喝风,白筱筱这回儿灰头土脸,小跑回了差房找朱老娘。 朱老娘也听到了外面的喊声,正要去找县太爷,一见着她,赶紧把她拖住就往后花厅扯: “快快快,那人就是郭春草的未婚夫韩诺,他要告你呢!赶紧先藏后面去躲躲!” 县太爷正在穿戴官服,准备去前边儿升堂接案子,迎头看见她们进来,当即就喊住了白筱筱: “到底怎么回事?” “卑职只知道郭家人带着郭春草上京城寻夫去了,至于她路上如何,卑职并不知,如今韩诺口口声声郭春草横遭不测,卑职怀疑……” 白筱筱迟疑了一下,不知自己该不该用最坏的用心去揣测他人。 县太爷却挥挥手,打断了她: “好了,本官清楚了。” 虽然他官儿不大,但是人间险恶一样没少见,白筱筱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目送了县太爷去前面,朱老娘紧攥着白筱筱的手才松开,又气又急地数落: “你呀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刚好撞到这个刀口上!我早说了闲事管不得,你只管给他们配姻缘就行,你偏要多事,眼看着要把你自己搭进去!” 白筱筱漫不经心地接受着朱老娘的数落,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欣喜: “郡王呢?走了?” “怎么,几天没见,你还挂念郡王啊?难不成你也对郡王有意思?” “什么叫也啊,有人对他有意思?” 白筱筱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你装什么傻!” 朱老娘恨恨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是说郡王对你有意思!你那天的米糕可把我们害惨了——你前脚走,后脚郡王就命人买了整整两笼蒸糕,生生看着我和高师爷吃完!” 一想起肚皮差点被撑炸的痛苦,朱老娘仍旧心有余悸: “这辈子我都不吃米糕了,打死我也不吃了!” “这……” 白筱筱想起米糕摊子上那大如簸箩的蒸笼,乖巧地闭嘴了。 不然,她能说点儿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那个神经病会这么变态啊! 而此时被白筱筱念叨的变态神经病,正脸色铁青地面对着浠水庄的刁民们。 “白官媒已经走了,不过贵人要是缺人使唤,我家小女正合适,今年十八了,贵人尽管带走!” “贵人,他家女儿相貌普通,哪配在您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身边伺候,这是我家妹子——来,春花,快给贵人叩头!” 想要攀附权贵的老百姓多得是,他们是绝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 高虎站在原地,简直是要被这群人给吓傻了—— 他一个堂堂的郡王侍卫,只见过毕恭毕敬的人牙子,还从没见过这么直白要卖女儿的人家! 好在他虽然害怕,但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不等主子吩咐,直接驾车掉头,让主子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群吓人的刁民! 端坐在车内的楚弈恒面沉如水,浑身散发着可怕的冰寒气息,最终内心的不耐战胜了一再压制的怒意,他干脆纵身跳下了马车,伸手从高虎腰侧抽出了长剑。 “主子,您三思啊!您是郡王,不用和这群刁民一般见识……” 高虎赶紧哆嗦着上前相劝。 身为当朝郡王,身份够尊贵,可要真亲手杀人,那也是要被朝臣诟病至死的啊! “蠢!” 楚弈恒冷冷回眸,给了心腹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挥剑砍断了马车的绳套,翻身上马。 夕阳下,男子修长的身影随着骏马的起伏飞驰而去,留下高虎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主子这是嫌弃乘车太慢,先行回去找那个傻乎乎的官媒婆了? 哎呦喂,那个傻子她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福分吗? 白筱筱不知道,白筱筱只想打人。 县太爷升堂接了韩诺的案子,结果这个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年轻人让在后面偷听的白筱筱见识了什么叫做颠倒黑白,鲜廉寡耻! 在韩诺的描述里,他一直固守君子承诺,等待郭家允婚,但他家屡次向郭家传递消息,郭家却从不回应。 如今他功成名就,不好再空误年华,只好亲自回乡寻找郭家人要个说法,却在途中遇见未婚妻因为官媒逼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横遭不测! 所以他发誓要为惨遭不测的未婚妻讨个说法,让逼死他未婚妻的官媒婆以命抵命! “卧槽,这个狼心狗肺的渣男,居然想要老娘的命!肯定是他害了郭春草,现在来倒打一耙!” 听到最后,要不是朱老娘死死拉住她,白筱筱是真的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打人! 朱老娘也听得义愤填膺,可她历经世事,知道这会儿最要不得的就是冲动,死死捂着白筱筱的嘴相劝: “咱们大人是个最清明不过的父母官,肯定不会只听这个贼子一面之词,你且等等,大人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正堂之上,县太爷默默地看着阶下义正言辞的年轻人,等他彻底说完,才直指重点地开口: “既然你说你的未婚妻已横遭不测,是何种不测?是遭人欺凌,还是已然丧命?若已丧命,尸身在何处?她家人又在何处?” 第三十七章 君子一诺(九) “我未婚妻全家遭遇劫匪,已然丧命,如今全家尸身都停在城外义庄,等大人还她公道,本官自会带他们归乡落葬!” 韩诺是官身,可以见官不跪,此时站在堂前,神色激愤,眼中含泪,落在围观民众的眼里,既深情又可怜可敬。 他们心里往常对官府强逼婚嫁的不满,刹那间就被这股情绪煽动了,最后全都化作义愤填膺,着落在了白筱筱一人身上: “请大人严惩逼迫郭家的无良媒婆,让她给郭家人抵命!” “严惩白筱筱,给郭家人一个公道!” …… 群情激愤,民情汹涌,呐喊的声音震天响。 这会儿不用朱老娘拦着,白筱筱自动往回退了两步。 “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别说郭春草没死,就算真的死了,那也是遭遇劫匪,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有本事怎么不改了朝廷律令呢?” 难怪有个词叫“愚民”,这些人犯蠢的时候真的是恨的人牙痒痒。 朱老娘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你怎么知道郭春草没死?你这段日子见着她了?” “没,没见过,但我就是知道她没死……实话告诉你们吧,是郡王告诉我的!” 系统那是万万不能暴露,郡王这张虎皮,这会儿扯出来做大旗刚刚好。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 朱老娘得了她这句话,立刻叫了一个衙差过来,悄悄耳语了几句,那衙差就去给县太爷传话了。 这也不怪朱老娘不怀疑,实在是郡王前脚听说白筱筱一个人跑了,后脚就离开了县衙,说不定还真的去找白筱筱了呢。 县太爷听了传话,富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叮嘱那衙差: “让她们老实待着别露面就成,本官自有决断。” 说完,县太爷只管发签,让衙门的仵作去义庄验尸,再让衙差跟着韩诺去事发地勘验取证,一切都按照命案的正常流程走。 韩诺和围观的民众却不干: “此事是因为官媒婆逼迫而起,难道不该传她问话吗?” 对此,早已不耐烦的县太爷终于沉了脸,挑明了说: “郭家父母与你未婚妻皆是成年之人,白官媒叫他们去就去吗?倘若此时本官让你们跳崖你们便跳吗?都是人头而非猪脑,此时怪罪白官媒,道理何在?冤有头债有主,不缉拿凶手难道要本官牵连无辜?” 都是人头而非猪脑……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大,现场一时鸦雀无声。 县太爷乘胜追击: “何况如今只是韩大人一面之词,事实到底如何,还需证据说话,但凡不是猪脑,都该明白这一点。” 得,此话一出,谁再质疑,岂非猪脑袋一般? 民众们的气焰终于消下去一些,韩诺脸色阴沉地看了县太爷一眼,这才跟着请来的仵作转身离去。 县太爷回了后院,白筱筱迎面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县太爷您真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别拍马屁了,能把人找出来才是你的本事。” 县太爷并没有因为这暂时的上风而骄傲,反倒一副事情很棘手的样子。 如果义庄的尸首不是郭家人,那是谁? 又是被谁所害,为何被害? 这都是他这个父母官即将面临的问题啊。 况且恼怒而去的韩诺,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且看韩诺这个翰林院编撰能在松阳县掀起多大的风浪吧。 这其中种种忧虑,不用县太爷亲自解释,高师爷就跟白筱筱解释得明明白白。 白筱筱听完了,也觉得这事儿难缠。 本来就是个姻缘小事,现在居然变成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了,也真是见了鬼了。 “既然说是遭遇劫匪,我干脆去问问我表哥,他们在各处走镖,或许能有点消息。” “那成,让小舟跟着你去。” 高师爷和朱老娘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即派了杨小舟护送白筱筱去镖局走一趟。 杨小舟头一次单独和白筱筱出去,一脸的激动,但是白筱筱看看他这情圣一般的眼神,就一阵恶寒。 之前朱老娘见杨小舟总是找她说话,还悄悄告诫过她,说人家杨小舟好歹算是个良民,杨家也是殷实的人家,断然不会娶她这个罪臣之后的,让她别犯糊涂陷进去。 白筱筱自然是牢记心头,坚决不和杨小舟单独说话。 此时两人骑驴走在月光下,杨小舟可算逮着了机会,喋喋不休地开始在白筱筱耳边叨叨: “……筱筱,我对你是真心的,只是我家家规甚严,我不能迎你进门,还望你多多体谅……” “杨大哥,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敢奢望与你结缘,还请杨大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以免惹人误会!” “筱筱,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怎能辜负我的一片情意……” “不然你让我怎么说?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杨大哥你为何要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来坏我名声?!” 白筱筱在原主的记忆里翻腾了一下,发现杨小舟从前就跟她说过这样矫情的话,只不过原主性子怯懦,一味躲避,根本不知该如何回话。 此时换了她,那自然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一点幻想的余地都不会给对方留。 什么人啊这是,又不能给人小姑娘一个结果,还想来招惹,渣男! “筱筱……啊!” 杨小舟却不甘心,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忽然惨叫一声,一头从驴背上栽了下去。 月光下,高大修长的人影端坐于马上,优雅地收回了自己的腿。 “聒噪!” 冰冷高傲的俊美男子眸光阴沉地从惨叫的杨小舟身上收回来,盯住了目瞪口呆的白筱筱: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行,成何体统!” 语气还是那个冰冷的语气,眼神还是那般的死亡凝视,但此刻的楚弈恒,落在白筱筱眼中,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神祗! “郡王,您可回来了!” 她连滚带爬地从驴背上溜下去,扑上去就抱住了楚弈恒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了他金银刺绣的衣角上: “郡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那个韩诺要告我们!” 嗯,当初楚弈恒也是给郭春草画过连连看的,逼迫郭春草的罪名,他至少占一半! “白筱筱!”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山野中响起楚弈恒咬牙切齿的咆哮。 县衙中,验尸归来的仵作皱着眉头给县太爷汇报工作: “那三具尸体实在是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来是一男两女,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第三十八章 君子一诺(十) “这手段着实狠辣,竟要用刀将人砍至面目全非,是有多大的冤仇?” 仵作离去之后,高师爷不由得感慨。 县太爷阖目沉思,也不做声。 翌日清晨,安平郡王带着白筱筱还有杨小舟一起回了县衙。 杨小舟一晚上十分倒霉,走路跌跤,上山摔倒,好端端骑个驴也会掉下来。 他十分怀疑是安平郡王下的手,可他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也不敢吭声。 这会儿狼狈不堪地回到县衙,在县太爷面前点了个卯,就似狼撵一般跑了。 白筱筱自然将他的狼狈看在眼里,但也顾不上高兴,听县太爷说了仵作验尸的结果,她不由得后背发凉。 事已至此,若这件事真是韩诺做的,足见此人心机之深重,手段之毒辣。 为了一个君子的名声,硬是不声不响熬到二十五岁不娶妻,就等着郭春草因为自卑无望自行了断。 如今郭春草没死,反倒要上京城当面问清楚,他便按捺不住,直接下毒手,一来直接洗脱负心小人的嫌疑,二来直接把这桩姻缘的过错全部推给郭家。 从此以后,他的姻缘,便再也没有阻挡了吧?他君子的名声,也能彻彻底底保住了! 要是身在现代,白筱筱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杀人动机十分荒谬,绝不相信一个人会为了名声杀人。 可穿过来这么些天了,白筱筱已经基本触摸到了这个时代严苛的生存规则。 “名声”二字,能将一个无辜的女人逼死,也能把一个前途大好的男人彻底毁掉,若说韩诺为此杀人,并非不可能。 但听完白筱筱噼里啪啦的推断之后,县太爷和高师爷谁也没吭声。 白筱筱有点儿急: “你们是不信我的话吗?我已经托我表哥去找郭家人了,只要找到郭家人,自会真相大白!” “咳咳,不是不信,是没有证据,不好轻易给人定罪。” 安平郡王在一旁虎视眈眈,高师爷小心地解释。 谨慎行事,一向是县太爷的为官之道,没有证据来指证韩诺,那就是说破大天也没用。 白筱筱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暂时放心。 无论什么时代,没有证据都是不能轻易给人定罪的,这些也的的确确只是她自己的推断而已。 她怕的是县太爷和韩诺官官相护。 目前看来,县太爷没有这个意思,这就很好。 只是想到原本很简单的一桩姻缘居然演变成了这样一团乱的人命官司,白筱筱还是忍不住烦躁。 上首,楚弈恒修长的手指从身边描金的白瓷杯上拂过,最后朝着白筱筱点了点: “你过来。” “啊?” 莫名其妙被召唤,白筱筱心头一颤。 荒山野岭里和杨小舟独处的时候,楚弈恒在她眼里是神,这会儿危机解除,那么楚弈恒就是最大的危险。 可是,满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谁也不敢吭声。 谁知道这个二傻子又干了什么事儿惹恼了郡王。 县太爷倒是动了动,准备见势不妙就赶紧下跪求情。 白筱筱只好战战兢兢上前,楚弈恒却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只是伸手从她额头拂过,拈了一根草叶子下来扔去了一旁: “累了吧?回去睡会儿,最晚午后便见分晓。” 语气依旧是冰冷的,但这句叮嘱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情与安慰。 白筱筱傻了——这个神经病又想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绝对是不怀好意! 屋子里的人也傻了,郡王这是真的看上了白筱筱,打算纳她做小吧? 不然不能对她这么好,这没道理啊! 直到楚弈恒高大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满屋子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朱老娘率先流着眼泪扑过来抓住了白筱筱的手,激动地哭出了声: “筱筱,薛家翻身有望啊!若你日后真的跟在郡王身边,一定记得要寻机会替薛家翻案啊,这是你娘毕生所愿!” “朱官媒慎言!”县太爷起身轻喝了一句,却没有多少责备之意。 转头看向白筱筱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复杂的感慨: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入了郡王的眼……切要惜福啊。” 白筱筱看着大家满脸的期盼,真忍不住想捶墙。 大夏不知道有没有黄河?她要真的跳进去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洗清? 可她知道这也怪不得众人惊吓猜疑。 实在是楚弈恒这个神经病性情太过古怪,从出现到今天,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软和话,大家不胡思乱想才怪。 但是白筱筱从来不敢奢望被楚弈恒看上,或者说—— 被一个封建皇朝的郡王看上做小妾,她稀罕吗? 大家一致认为郡王看上她,是要她做个小妾什么的。 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只配给郡王作妾,正妃什么的,做梦都不要想。 可她不是原主,她接受不了三妻四妾的姻缘。 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当一辈子官媒婆,她不愿放弃自己内心最后固守的人格。 但这样的话也绝对不能说出来,不然大家肯定会认为她疯了。 好在楚弈恒这个傲娇的人,怎么会看上她呢? 他那样高傲冷漠的人,芸芸众生在他眼里都只是蝼蚁而已,大家的想法定然都是自作多情。 狠狠地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白筱筱才一头扎在了自己的小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黑甜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照在了窗子上。 外间,一个面容温和的年轻人正端坐在桌旁,静静地凝视着她。 白筱筱坐起来,茫然地凝视年轻人片刻,大脑才开始转动: “表哥?” 听她唤“表哥”,年轻人的眉宇间瞬间有了笑意,他起身走了过来,俯身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满眼的温柔让白筱筱有些不知所措: “筱筱别怕,有表哥在,谁也别想往你身上泼脏水——郭家人我已经找到了,已经带过来交给了蒋大人,你不必害怕。” “真的找到了?” 白筱筱愣怔片刻,大喜,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抓住了薛明愿的手臂: “那韩诺就肯定是在说谎,这回看他还怎么狡辩!” “嗯,如果他做了错事,自然是难逃蒋大人法眼的。倒是你,最近看着又瘦了,定然是当差辛苦,要不要跟表哥去山上玩几天,歇一歇?” 薛明愿眼神越发温和,语气里满是怜惜,听得白筱筱心中一酸。 这才是亲人啊,别人不是骂她就是训她,只有表哥对她这么温柔。 呜呜呜,表哥真好! 第三十九章 君子一诺(十一) “就是不知道县太爷准不准我请假。” 穿过来以后一直都在干活儿,白筱筱也真是很想休假,她揉了揉酸楚的鼻子,挽着薛明愿的手,像是找到了一个临时的依靠。 “那我带你去问问蒋大人。”薛明愿似乎也很高兴她的亲近,任由她挽着手臂,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一道阴影就罩了下来,挡住了夕阳最后的明亮。 白筱筱一抬头,楚弈恒冷冷的目光宛若冰刀一般,落在他们挽着的手臂上。 啊啊啊,要死了,神经病又来了! 白筱筱心中发出一声哀嚎,挽着薛明愿的那只手却无端觉得发寒,连忙把手放了下来。 “怎么了表妹?” 薛明愿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拿起白筱筱的手又放回了自己手臂上,紧紧挽住,才看着门口的人笑道: “听说郡王最近对我表妹颇有照拂,薛某在此谢过了!昨夜之事,我已经找到人交给了蒋大人,郡王直接召蒋大人询问即可。” 说完便要拉着白筱筱朝外走。 白筱筱却是吓得浑身都哆嗦了—— 我亲爱的表哥啊,你到底知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多么变态? 县太爷都不敢招惹他,咱们可是罪臣之后啊!罪臣之后! 你就不怕这神经病一个不爽给咱们改成流放三千里啊? 可奇异的是,门口杵着的楚弈恒并没有拦住他们的去路,反倒微微侧开了身子。 薛明愿朝着他微微点头,拉着一脸呆滞的白筱筱从他身边走过。 白筱筱傻眼儿了,这神经病居然对表哥这么客气? 只是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声低低的轻笑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薛明愿,你还想回京城吗?” 这一次,薛明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霍然回头,原本温和的眉眼刹那间肃杀遍布。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等到他回头与楚弈恒对视的时候,他的眼中又已经是一片温和的盈盈笑意: “郡王不要再来试探我了,我们薛家已经是旁人脚底的尘泥,如何再敢肖想回到京城?只愿今后与家人平安度日,就已经万幸了。” “是吗?” 楚弈恒垂眸片刻,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转身拂袖,反倒先他们一步离去了。 在楚弈恒的身影消失的一刹那,薛明愿抬手抚了抚白筱筱的头发。 从身边这个高瘦沉稳的年轻人身上,白筱筱感受到了微微的颤抖。 “表哥……” 他们以前认识吗?楚弈恒赖在这里不走,难道是冲着薛明愿来的? 白筱筱有千言万语要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薛明愿却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样,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抱了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表哥会慢慢跟你说,别怕,他动不了你。” 年轻人的拥抱很轻,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却让白筱筱心头暖意顿起。 她原来是有人关心有人呵护的,她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除了懵懂的白笺笺,还有亲人的。 就在这一瞬间,白筱筱彻底接纳了薛明愿这个表兄。 两人再次出现在县太爷面前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真的如同亲兄妹一般,带着淡淡的亲昵和熟悉。 朱老娘瞧着他们,满眼的欣慰,县太爷也是很高兴: “多亏薛镖头,才能让这件事情这么快有结果,薛镖头有什么要求,本官能做的,绝不推辞!” “协助大人办案,本就是草民应当做的,只是我看筱筱最近似乎很劳累,我想带她去山上散散心,歇息几日,其余别无所求。” “这是小事一桩,筱筱最近当差也着实用心,很该嘉奖,等此间事了,本官便准她三日休沐!” 好话人人都会说,无关痛痒的顺水人情也人人都会做,县太爷很愉快地同意了。 当晚薛明愿便没有回去,而是跟着白筱筱一起回了城墙附近的白家小院。 白笺笺以前是见过这个表哥的,见他来了也很高兴,吃了晚饭就缠着让表哥教他拳脚功夫,白筱筱坐在院子里洗衣裳,看着他们两个跑来跑去打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前世今生那种缺失的家庭温暖好似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这才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 旁边的院子的房顶上,楚弈恒迎风而立,冷冷地看着他们,高虎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之后,楚弈恒才纵身而去,夜风中只留下他冷冷的吩咐: “韩诺必须死。” “是。”高虎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县衙而去。 本来证据不足,韩诺说不定死不了的,可惜,主子心情不好,韩诺撞枪口上了,被迁怒也是活该啊。 翌日清晨,松阳县的老板姓都还没回过神来,韩诺被缉拿收监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县太爷趁热打铁,拿着夜半时分热心人士送来的铁证,升堂审案,先是让郭家人出面说明,又让凶手亲自指证,很快就定了韩诺“指使杀人,残害无辜”的罪名,剥了他的官服,将他收进了县衙大牢。 一些支持韩诺的民众本来还不信,可看到传说中横遭不测的郭春草及其父母三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话说韩诺一开始的确是有足够的耐心等着郭春草自己去死的,甚至为此还在郭家安插了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日日夜夜地对郭春草说一些悲观消极的话,以及灌输一些女子不可事二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封建糟粕。 郭春草失明毁容的时候不过十二三岁,正是一个少女心性养成的时候,猛然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再被人日夜洗脑,很快就心灰意冷,心如槁木。 她不再指望未婚夫来迎娶她,只希望能默默地守过余生,守不下去的时候,干脆就为了保住那份虚无缥缈的贞洁,上吊自杀。 如果没有白筱筱救了她,此时的她已然丧命,韩诺便完美无憾地摆脱了这门亲事,光明正大地去迎娶一个更好的妻子。 可惜,她没死成,反倒醍醐灌顶一般看透了死前的种种,她不再寻死,她执意要一个答案。 郭家人前脚启程,后脚消息就传到了京城,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韩诺立刻做出了反应,亲自出手,拿钱买通了一帮悍匪,让他们杀了郭家人。 反正松阳县距离京城上千里之遥,这个世道,出门在外被人劫杀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悍匪们收了韩诺的钱,也的确是对郭家人下手了,可是强大的不甘心让郭春草有了顽强的求生意志。 第四十章 君子一诺(完) 就在郭家父母还在苦苦哀求的时候,郭春草已经把包袱里的全部家当拿了出来,镇定地跟匪贼做起了交易。 韩家原本也是乡野人家,并非豪富,韩诺在翰林院的差事也是名声响油水少,况且韩诺为了名声,拒绝了世家大族的提携,是以韩诺混到如今,手里的银子并不多。 雇这帮悍匪杀人,韩诺承诺给他们五十两银子,还没事成之前,只预付了二十两。 但是郭春草给匪贼亮出来的直接是一百两的银票: “我们无冤无仇,你们求财,我们求命,但请好汉收下这买路钱,放我们一条生路。” 重金之下,匪贼也很心动,却又觉得面前这个女子蠢: “你就不怕我们收了你这一百两的银票,还是一刀宰了你们?” “本就是绝境,既然都是死,不试一下怎知没有生路?” 或许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郭春草根本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她趁着匪贼愣怔的间隙,快速地说了自己的事情。 “……多杀我们三个人,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可我就这么死了,那就真是死了也不甘心,这份冤屈就再也无处可诉了!” 匪贼之前也只是收钱办事儿,这会儿听着这悲惨的故事和这姑娘凄凉的诉说,他们心情也就不平静了。 “他娘的,本来以为老子杀人放火到处打劫已经够坏了,原来那个狗东西比我们还坏上百倍!” 匪贼们都是一群莽汉,但在没有落草为寇之前倒也有几分义气,最后商量了一下,干脆拿了银子,放过了郭春草一家。 但是韩诺那边剩下的银子还是要的,他们直接去附近的义庄里挑了三具和郭家人身形差不多的尸首,一通乱砍之后拉回去给韩诺交差。 韩诺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郭家人,再加上尸首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他也没有仔细分辨,把剩下的银子给了匪贼之后,反手就命人拉着尸首,来松阳县状告官媒,再利用郭家人给自己刷最后一波声望。 可惜他算来算去,也没算到杀人如麻的匪贼居然比他还“品德高尚”,再加上他告状之后县太爷让人缉拿劫匪,得到消息的匪贼们也怒了。 “这人是真坏,黑心黑肝的坏,我们替他办事儿,他却这么闹腾,这是想借官府的手把我们弄死!” 匪贼们也不傻,他们要是真被抓了,那韩诺肯定是会反口不认账的,到时候他们上了断头台,韩诺那边就彻底绝了后患,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把柄,以后定然是顺风顺水的荣华富贵! “呸,这个贱人想得倒是美!” 土匪头子一气之下,带着人悄悄赶往松阳城,准备干掉韩诺这个贱人,出了这口恶气。 结果就撞高虎手里了。 楚弈恒说了韩诺必须死,那就必须死,高虎立刻带着隐在暗中的人去打听消息搜集证据,恰巧就逮到了这群偷偷摸摸的劫匪。 弄清楚前因后果,高虎就让土匪们录了份口供,按了指印,直接送去了县太爷手里。 于是乎,匪贼没抓着,匪贼的自首书和口供倒是有了,韩诺那边自是百般抵赖,但郭春草一家一出现,也是一口咬定韩诺雇凶杀人,直接把韩诺的罪名给钉死了。 当然,韩诺本是官身,最后到底能不能死,县太爷说了不算,得刑部再审,但是韩诺已然声名狼藉,永远都不可能翻身了。 韩诺被押往京城的那一天,天气特别好,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被押在囚车里的韩诺蓬头垢面,奄奄一息。 路旁,看热闹的民众狠狠地朝着他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没等走出松阳县城,韩诺就狼狈得比叫花子还不如。 郭家人也站在路旁,韩诺的囚车经过的时候,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 韩诺闻声,微微抬了抬头,看见依稀熟悉的面容,顿时挣扎起来,愤怒地大喊道: “是你们害我,是你们害我……” “呸,狼心狗肺牲畜不如的东西,到了现在你还嘴硬!” 郭家父母愤怒地骂道,站在他们身旁,戴着面纱的女子却是一脸平静,只循着声音转过脸去,默默地跟她曾经的未婚夫告别。 人常说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她已经守了她的君子一诺,从此以后,她与韩家,除却生死大仇,便再无瓜葛。 白筱筱和朱老娘也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看着韩诺的囚车慢慢远去,颇有些担心: “你说到了京城,韩家人会不会想办法给他脱罪?” “那还用说?肯定会的,只不过对于他这种把名望看得比人命还重要的人,就算活下来又怎么样,也就是生不如死而已。” 朱老娘叹息一声,拽了白筱筱回衙门: “赶紧回去当差,你要想上山去你表哥那里玩,就提前先把活儿干了!” “好咧!”县太爷准了她的假,她也得好好表现。 白筱筱又昏天黑地的忙了两天,正跟朱老娘交待要紧的差事,就听朱老娘说韩诺死在进京的路上了。 “谁,谁干的?”白筱筱吓得不轻。 这什么世道啊,死个人跟死只鸡一样,动不动就来。 “据说是韩诺雇的那帮土匪,恨韩诺告状,让县太爷抓他们,就找了个荒山野岭把韩诺杀了!” 朱老娘悄悄附在她耳边说道,劝诫道: “以后你可记着点,咱们只管说媒,别人家里的闲事儿能不管就不管!” “我记下了。”白筱筱连连点头。 但郭春草这件事,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韩诺的死算得上是他咎由自取,可是郭春草凭什么要为了这么一桩糟心的婚事丧命? 况且眼下最要紧的,是得好好想想,到底给郭春草说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合适? 晌午过后,小双来接白筱筱上山去,县太爷乐呵呵地放人,但是送白筱筱出衙门的时候,他又叮嘱了一句: “筱筱啊,镖局里的人也是松阳县的子民,所以,该怎么做,你懂吧?” “啊?我懂?我不懂啊。”白筱筱一头雾水。 县太爷依旧笑眯眯: “到了山上你自然就懂了——对了,郡王也要跟着你去体验一番松阳县的风土人情,你可得把郡王照顾好了!” 白筱筱:……到底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自带这种阴魂不散的属性啊?! 第四十一章 抢婚的小绿茶(一) 虽然县太爷一再嫌弃松阳县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可松阳县的山水风景着实不错。 山野翠绿,清泉淙淙,白筱筱上次被带过来的时候光想着逃了,这回坐在华丽的马车里悠然上山,一路赏花临水,只觉得心旷神怡。 阴魂不散的楚弈恒貌似心情也很好,白筱筱跑过去看人钓鱼的时候,他也颇有耐心地在溪边散步,并不曾催促。 只有来接他们的小双非常忧愁。 他趁着楚弈恒不注意,悄悄地问白筱筱: “他怎么也跟来了?薛大哥可没想着要他来啊……” “我也没想到啊,我也愁着呢。” 白筱筱干脆指了指背过身去的楚弈恒: “趁他不注意,你赶紧先去跟我表哥说一声,让我表哥做好防备!以前我总觉着他是冲我来的,现在看来,十有七八是冲着我表哥来的!” “行,那我先走,你保重!” 两人商议一番,小双就翻身上马,先行上山了。 白筱筱这才放心一些,又兴致勃勃地抓了一会儿蝴蝶,估摸着小双跑得差不多了,这才爬上马车再次出发。 俊美的男人皱眉盯着白筱筱脚上沾的泥,微微蹙眉: “劣性不改!” 得,她抓个蝴蝶又遭人嫌弃了,不过楚弈恒这么一嫌弃,白筱筱倒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楚弈恒这两天的情绪极其不稳定,阴晴不定的,一会儿和颜悦色,一会儿眉头紧锁。 但他只要给白筱筱个好脸儿,白筱筱就心里打鼓,唯恐自己真的被抓走当小妾,这会儿不给好脸,白筱筱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刚美了片刻,白筱筱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会吧,这才穿过来几天啊,她就被这个神经病给折磨成受虐狂了?! 很快,隐在山间的镖局到了。 瘦高挺拔的人影站在山门前,薛明愿亲自出来迎接他们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小双的通风报信打底,还是薛明愿本就是稳重的人,看到他们同来,年轻人脸上和煦的笑容未变分毫。 “表妹来了。” 他含笑朝着白筱筱伸手,扶着她跳下马车,才抬手朝着楚弈恒行礼: “恭迎郡王。” 楚弈恒并未做声,目光沉沉地盯着薛明愿片刻之后,径自走进了山门内,冷绝而去的背影说不出的傲慢。 白筱筱愤愤地朝着他的背影锤了两下: “神经病!” “表妹别生气,他自幼就是这般孤傲冷漠的性子,不值得咱们计较。“ “表哥小时候就认识他?” 白筱筱顿时来了兴趣,正要抓着薛明愿好好打听一番,却听山间隐约有女子的哭声和争吵声传来。 “……那明明就是我的亲事,凭什么要给你……” “谁说定了是你的亲事?你我都是爹的女儿,你一个丧母的长女都嫁得,我怎么就嫁不得?也不瞧瞧你那副恶心人的样子,林公子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 后面说话的女子声音清脆却刁蛮骄横,几句话就堵得前边的女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咽哭泣。 “这是谁啊?” “这是镖局里管厨房的周老爹家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性格敦厚,这个小的……一言难尽。” 薛明愿带着白筱筱进了山门没多远,白筱筱就看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少女正站在林子边上哭泣,她的面前一身绸缎衣裙的少女正趾高气扬地叉着腰,对她指指点点。 见到薛明愿和白筱筱过来,她才住了口,却还是狠狠地瞪了她姐姐几眼: “滚回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那个哭泣的少女也不敢往这边看,捂着脸转过身就跑了。 骄横的少女这才换了张笑脸,朝着他们迎了过来: “薛大哥,这就是筱筱姑娘吧?我爹已经做好饭菜了,就等你们来呢!” 薛明愿似是不愿与她多说,只态度冷淡地点了点头,带着白筱筱离开。 白筱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刚刚还在跟姐姐争抢亲事的少女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白筱筱一阵恶寒,你这是暗恋我表哥没错吧?你暗恋我表哥你还去跟你姐姐抢亲事? 真的是泡的一手好绿茶。 不过这个绿茶……白筱筱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弈恒朝哪个方向走了?他不会迷路了吧?” 不然这个绿茶要是看见了楚弈恒,还能看上她表哥和那什么林公子的亲事? 薛明愿也觉得不对劲,两人四处看了看,远远听见一阵吵闹声。 “……大人给我们做主啊,我叫王二狗,今年十九,您再不给我婚配,我就得去蹲大牢啦!” “我家闺女也十七了,可惜我们在这山上也寻不到个好人家,大人要是不嫌弃,便娶了我家闺女也使得……” 隐约间有高虎的辩解声传出: “你们休得无礼,我家主子并非官媒……” “你这小子怎么睁眼说瞎话呢,怎么就不是了?我在王家岭亲眼看见过你主子和那个官媒婆一道给人管姻缘……” 白筱筱:……这怎么到哪里都绕不开办差事啊,她是来休假的,她真不是来办差的! 她下意识就想跑,但是人群里已经传来了楚弈恒的咆哮: “白筱筱!” “卑职在!” 习惯性地应了一声,白筱筱垂头丧气地把身子转了回去。 她一步一步挪过去的时候,俊美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近我者死”的暴虐气息。 刚刚还围着他叽叽喳喳的众人都吓得呆住了,后背隐隐发凉。 哎,什么人啊,不想跟人说话就不说呗,自己要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还怪别人,矫情! 白筱筱认命地摸了摸背篼,从里面摸出花名册和炭笔,朝着呆若木鸡的众人挥挥手: “这里这里,你们要找的官媒婆在这里!我才是官媒白筱筱,需要婚配的快来登记!” “哦哦,白官媒啊,我们家的情况是这样的……” “先让我登记,你家闺女还小,我这边就快要坐牢了!”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的众人总算是得到了解救,很快就把白筱筱包围了。 白筱筱唰唰地在册子上登记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个天杀的在她背篼里塞了花名册和炭笔的? 隐隐约约间,县太爷的笑容浮现在她眼前。 懂了吗? 懂了,她真的懂了。 什么关爱表妹的好哥哥,什么好说话的县太爷,骗子,都是骗子! 第四十二章 抢婚的小绿茶(二) 一连忙碌了快两个时辰,白筱筱才算是忙活完了,抬头看看天,月亮正和她大眼瞪小眼。 捉鱼摸虾,挖野菜摘野花之类的野外活动也只好泡汤,看来只能吃个饭,洗洗刷刷就睡觉了。 不然古代这夜晚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吃饭的时候,白筱筱见到了白天那两个吵架的少女们的爹,一个老实巴交的厨子。 因为周家姐妹尚且未婚,如今也已经登记在册,白筱筱一边喝着鲜美的鱼汤,一边跟周老爹打听: “您家两个闺女一个十六,一个十四,这也都不小了,周老爹有何打算?” “这个,就要劳烦白官媒费心了。” 周老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您帮着我那大闺女找个好人家吧。” “大闺女?我怎么听说你家大闺女已经有人家了?” 白筱筱放下碗,看着眼前的周老爹再也没那种憨厚老实的感觉了。 她已经听镖局里的人说了,周老爹的原配娘家颇为不凡,原配还在的时候,和她的闺中密友指腹为婚,把女儿周婉定给了城里的富户林家。 后来周婉不到一岁,原配撒手人寰,周老爹娶了个续弦,又生了个小女儿周玉,如今这小女儿长大了,仗着一副好相貌就想抢姐姐的这门好亲事。 这在镖局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几乎人人都知道,现在周老爹这么多说,看来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准备把那门传说中的好亲事给小女儿了。 且不说这门亲事到底好不好,这要是周老爹自己凭本事谋来的亲事也就罢了,偏生是人家原配自己定下的亲事,这要是给了周玉,别说周婉本人,就是白筱筱这个外人都觉得不服气。 这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吗? 估计是没想到白筱筱消息这么灵通,把他们家那点事儿打听的清清楚楚,周老爹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若是白官媒觉得为难,那便罢了……” “我为难是小事,耽误了两位姑娘的终身大事,惹来官府追究,那就不美了,所以周老爹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白筱筱笑笑,推了碗走出饭堂,准备去找表哥聊聊安平郡王那个神经病的事情。 不管周家打算把哪个女儿嫁去林家,那都是周家自己的事,白筱筱虽然内心略感不平,但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多管闲事。 现在要紧的是得弄清楚楚弈恒这个神经病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此时四下无人,白筱筱沿着山林边的小路漫步,沉默了一路的系统又蹦了出来: “宿主请注意,新任务已经发布,请及时完成!” “新任务?” 许久没听系统发布任务,白筱筱一时诧异: “我努力当差,给你积攒姻缘增长力量就成了,为什么非要做任务?” “你个杠精儿,不做任务我要你何用?你见过哪个宿主不做任务的?” 姬月平静的声音愣是被白筱筱的态度给气得不平静了,气恼道: “反正新任务就是给周婉找个好婆家,完不成任务你就活不成了,你看着办!” 哼哼,反正也穿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就不信宿主现在还能跟他来“媒婆无所畏惧”那一套! 没错,白筱筱现在没刚来那么想死了,可这个任务在她听来bug很严重呐: “周婉已经有婆家了……你是说周老爹最后会把这门亲事给周玉?” “是的,这门亲事最后会落在周玉头上,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传说中的好亲事也未必就是好亲事。 当然,这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关键是周婉没了这门亲事,很可能会人生不幸,所以你的任务就是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姬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顿,白筱筱略微思考了一下,总算抓住了重点: “难不成周婉和高秀秀一样,也是上辈子过得不幸福,这辈子求你办事?” “差不多是这样吧……你晚上回去好好睡觉,我给你托个梦,你就都知道了。” “这个我看行。” 虽然对系统万般不待见,但系统给她送资料的方式她喜欢。 在现代做婚介,核实客户资料的时候都得自己带着小本本,跑去客户家里。 辛苦且不说,常常会因为客户弄虚作假造成一连串的麻烦,还时常会被人当成骗子骂一顿。 哪比得上现在,托梦解决一切。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就回去睡觉!” 白筱筱远远望见薛明愿带着镖局里一群半大小子在月光下练习拳脚功夫,也就不打算过去打扰,转身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眼前一黑,月光被人挡住了。 “你方才在与何人说话?” 皎洁若水的月光下,高大俊美的男子宛若谪仙降世,身形飘逸,姿态优雅,连带着他周身的月光都像是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让人望一眼便忍不住心神摇曳。 好在白筱筱对楚弈恒这个神经病的美貌已经很有抵抗力了,只悄悄瞥了一眼就赶忙低下了头回话: “方才卑职赏月之时,忽然想起学过的一首诗,不由得吟诵一番,并未与人交谈……来来来,我背给您听!” 楚弈恒静静听她背完了整首《静夜思》,覆了一层寒霜的面容隐隐有冰霜破碎的预兆。 明明就是在嘀嘀咕咕自说自话,居然还能编出这么一篇鬼话来。 但是月光下,少女鬼话连篇狡辩的样子却生动又鲜活,让他连责备的话都无从说起。 楚弈恒抬手在白筱筱头顶比划了几下,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徘徊犹豫片刻,到底没忍心敲下去。 “跟我走。” 楚弈恒冷冷抛下一句话,便转身而行,白筱筱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离去。 不远处,英姿勃勃的年轻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逐渐晦暗了下去。 两人很快走到了薛明愿住的院子前,楚弈恒晚上被安排和薛明愿住一起。 在院子外面站定,白筱筱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您有何指示”,旁边就走过来一道身影。 月光下,豆蔻年华的周玉身形苗条,婀娜多姿,俏生生地站在月光下,煞是好看。 “白姐姐,我等了你好半天了也不见你回去,可是贪玩忘了回去的路?” 周玉很自来熟地攀上了白筱筱的肩,掩唇笑道,几分嗔怪,几分娇憨。 白筱筱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小绿茶想干啥? 第四十三章 抢婚的小绿茶(三) “我跟你很熟吗?”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白筱筱面对绿茶从不客气。 但她的这份直白让小绿茶伤了心,立刻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白姐姐,薛大哥安排你和我住一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今天我还跟姐姐你和薛大哥说过话呢……” “他没跟我说他怎么安排的,我一会儿自己找地方睡,周小姐请回吧。” “那我要白姐姐和我一起回,人家害怕……或者,公子可否送我回去?” 周玉抹着眼泪,死死地拽着白筱筱的手,眼睛却瞟着一旁的楚弈恒。 这小眼泪一掉,小手一拉,“人家”这么一嗲,妥妥的一朵盛世白莲花。 身为现代顶级的鉴婊小达人,白筱筱正想问问她,自己没来之前她都是怎么在这山林子里乱窜的,楚弈恒却有了动作。 楚弈恒的动作很简单,就挥了一下手。 一直隐在暗处的高虎就飞身而出,拎起周玉,转瞬就飞得没影儿了。 白筱筱目瞪口呆片刻,飞奔着追了上去: “高大哥注意点儿,别往河里扔,晚上水凉,姑娘家家的会受寒的!” 可她还是喊晚了,很快小溪边就传来重物落水的噗通声,周玉的尖叫声顷刻传遍了整座山林。 白筱筱:……高大哥你如此不知道怜香惜玉,真的好吗? 什么鉴婊达人,什么撕绿茶高手,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面前,简直弱爆了! 只不过上次郭小妹被扔进水里,爬上来以后足足哭了三天三夜,她每次从王家岭路过,都是一路飞奔,不然被郭老娘望见又是逮着一顿骂。 这一次她还能有什么安生日子吗? 这么一打岔,镖局的人全都被惊动了,楚弈恒想和她说的话也没说成,白筱筱也没去周玉那里睡,反倒被安排去和周家大姑娘周婉住一起。 周玉是个小绿茶,绿茶必备的容貌气质倒是都有,长得也是小白莲般的楚楚动人,就算刁蛮一些,在外人看来也颇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可爱。 可周婉同样是花季少女,却显得灰头土脸许多。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可周婉偏偏就皮肤偏黑,身材偏粗壮,虽然时下大多数山村少女都是这个样子,可有俏生生的妹妹在旁衬托,就显得相貌平凡了些。 而且从性格上说,周婉性子偏内向,没有她妹妹的绿茶手段,甚至说话也不是很利索。 白筱筱进了她的屋子,她甚至都不怎么敢正眼看白筱筱,只是局促地低着头,让白筱筱坐。 然后手脚轻快地搬了一张木板床进来,把自己的被褥抱了过去,才又拿了一套崭新的被褥铺上,让白筱筱睡: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都是新的,你睡!” 昏暗的灯光下,白筱筱看着那些折痕明显的被褥,非常感动。 那些被褥虽然簇新,但看样子是在木箱子里板板正正珍藏了多年的。 应该是周老爹的原配先前的嫁妆留给了女儿,可怜那原配早早撒手人寰,留下个姑娘被老爹和后娘养成了这副老实的性子不说,如今还要来抢她的亲事。 白筱筱摇摇头,走过去把那簇新的被褥收起来,在屋子里另找了一副干净的铺盖铺上。 周婉急了: “白官媒,你别嫌弃……” “放心,我不是嫌弃,我是想着那定然是你珍藏多年的东西,旧的能用,何必用新的呢?你的盛情我心领了,你若非让我用,那就是和我见外了。” 白筱筱几句话把周婉的话头堵得严严实实,老实的姑娘也说不过她,只得转身出去,不多时就拎了满满一大桶水进来给白筱筱: “你洗吧!” 哎,这老实姑娘,嘴不甜,心眼儿却是真的好。 白筱筱这回没辜负她的好意,接了她的水,去偏房洗漱过后就躺下了。 吹了灯之后,房间里一片静谧,偶有林间风声和着夏虫轻鸣,更显得万籁俱寂。 就在白筱筱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官媒,要是我那桩亲事给了我妹妹,你,你能帮着给我说个人家吗?” “嗯?你要把亲事给你妹妹?”白筱筱顿时睡意全无。 明明午后这两姐妹还在为亲事争吵,怎么周婉这么快就放弃了? 暗夜中传来了两声轻微的抽泣,好一会儿之后,周婉的声音才带着几分鼻音传了过来: “我没娘,这辈子好不了,可我爹……我爹还得过日子……” 原来如此。 白筱筱明白了,定然是周老爹后娶的续弦跟周老爹闹了。 只可惜清官难断家务事,刚刚和这家人接触半天,一切都只是初步了解,白筱筱此时也不打算充什么打抱不平的好汉。 她只含糊答应了一声,就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一心只想赶紧入梦去接收系统给的信息。 周婉原本就胆子小,听白筱筱好像是不耐烦的样子,也就不敢再说话了,很快也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迷迷糊糊中,白筱筱在梦里就看到了周家姐妹的人生。 上辈子周婉的确是经不起亲爹后娘的的闹腾,把林家的亲事含恨让给了妹妹周玉。 可周老爹原配去世多年,周老爹也不过是个厨子,周家跟林家在十几年以后,俨然是门不当户不对。 林家一介商户,最重利益,居然还能正正经经认这门亲事,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但是被富贵冲昏了头脑的周玉怎么会想这些,更不会去想为什么换个人嫁过去林家居然也愿意,只以为是自己貌美得了林家的看重,抢了姐姐的婚事之后欢欢喜喜嫁了过去。 结果一进门就傻眼儿了,那个传闻中风度翩翩的林公子长得肥头大耳不说,居然还贪花好色,娶妻之前,就已经妾室通房满屋子! 甚至第二日敬茶的时候,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妾当场就闹着要抬平妻! 周玉气了个倒仰,可惜周家无权无势,周老爹一个厨子根本给她撑不了腰,林家这样的商户也不会像读书人那样被名声辖制,周玉的日子在林公子的宠妾灭妻之下过得无比艰难。 直到三年之后她生下了儿子,才算是在林家站稳了脚跟,可她的后半辈子,几乎全部耗在了和小妾以及庶子庶女的斗争上。 最后儿子没教好成了败家子,自己也被林家族人指责,一辈子辛辛苦苦一场空,四十多岁便郁郁而终。 梦做了一半,白筱筱就在梦里犯了迷糊: “姬月,你托梦是不是托错了?任务是给周婉找个好人家,你让我看周玉过日子做什么?” 第四十四章 抢婚的小绿茶(四) “没托错,就是特意让你看看,那个姓林的有多么不靠谱,免得你热血上头,又好心办坏事。” “卧槽,我是那种人吗?” “你难道不是那种人?” 姬月在梦里都忍不住表达自己对宿主的鄙夷,但为了防止宿主暴走,他很快揭过此事: “好了,接着看吧,下面给你看周婉的。” 周婉的人生就简单多了,婚事让给了妹妹之后,她拖成了一个老姑娘,最后在媒婆的介绍下,嫁去了更深处的大山里,在这个赶个集得走一天的时代,她一辈子都没能再回到娘家,也再没有见过妹妹周玉。 而她的婆家,并没有因为家里穷就善待她,反倒是看她老实,处处苛待。 所以周婉这一辈子,没有太大的波澜,就是固定的贫穷,固定的辛苦劳作,固定的被丈夫婆婆打骂,一辈子都是个受气包,泡在黄连水里了此一生。 只是临死的时候,她不由得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把那桩好亲事让给妹妹,她的人生,会不会稍微甜一点? 周玉嫁人以后回娘家时那富贵逼人的样子,传闻中林家对周玉的看重,都让一辈子不争不抢的周婉遗憾而羡慕。 而这种遗憾和羡慕,甚至超越了很多人垂死的怨恨,被当成一个任务派发到了系统这里。 梦醒时分,天光熹微,晨鸟轻鸣,白筱筱翻了个身,刚好能看见周婉蜷缩在床角的样子。 这个可怜的姑娘,一辈子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却从未被善待过。 这辈子,到底要给她谋个什么样的姻缘,才是好姻缘呢? 吃罢早饭,白筱筱就把册子翻了个遍,把条件差不多的尝试着进行连连看。 镖局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光棍汉条件都不怎么样,但这几个村子靠近镖局,也自有几分繁华热闹的光景,论地理位置,倒是比浠水庄那边几个村子要强些。 白筱筱就干脆把浠水庄附近的超龄姑娘们和这些汉子配了几对,回头双方没意见就安排相看。 正忙得不亦乐乎,外面又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白筱筱心里一突,丢了册子就往外跑。 果不其然,昨夜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周玉又重蹈覆辙,企图靠近楚弈恒不成,被高虎再一次按进了水里,溪边还散落着热气腾腾的烧饼和米粥,貌似是周玉用来献殷勤的爱心早餐。 俊美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寒气,近我者死的气息又开始外放,围过来的众人只敢远远看着,没人敢吭声,更没人敢跳下去捞周玉上来。 好在小溪的水并不深,周玉也并非小白花那般柔弱,扑腾了几下就在水里站稳了。 羞愧之下,眼风扫到了站在岸边的白筱筱,顿时捂脸大哭,指着白筱筱开始控诉: “白姐姐你不想让我靠近楚公子,我远着些就是,你何必指使人推我下水……” “我?纳尼?” 躺着也中枪,白筱筱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 然后毫不犹豫地建议高虎: “高大哥,天热,这里水太浅,不适合周二小姐醒脑,您要不给她再找个好地方?” “遵命!” 高虎原以为白筱筱是来说情的,一听这个倒是乐了。 立刻飞身过去拎起哭得楚楚动人的周玉,挑了个深潭扔了进去。 这下周玉也顾不得谴责白筱筱了,一心扑腾着求生去了。 白筱筱满意了。 真是的,从天而降的大黑锅想让她背?做梦! 是绿茶,就该在水里泡着!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虽然白筱筱脸上还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容,但是镖局众人毫不犹豫地就把她和楚弈恒视为了一伙儿,自动远离她三丈以外。 白筱筱也并不在意,刚好图个清静。 只有小双痛心疾首: “筱筱妹子,你是不是被那个郡王胁迫了?” “没有,我就纯粹看周玉不顺眼。” “那就行,我也看她不顺眼,什么东西,还要抢她姐姐婚事!筱筱,这事儿你可得给周家大妹子做主,不能委屈了她!” 小双虽是个男孩子,但是性情平和稳重,此时义愤填膺的模样让白筱筱觉得哪里怪怪的。 难不成……她脑子里灵光一闪—— “小双你是不是喜欢周婉?要不我把她说给你当媳妇儿怎么样?” “筱筱你胡说什么,我就是看不惯周玉欺负人!”小双却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红着脸就跑了。 白筱筱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最终暧昧一笑。 年轻人嘛,口是心非肯定是有的。 只是这笑容还未褪去,就觉得身后一阵凉风掠过,她无端打了个冷颤。 “高兴了?” 衣着华丽的俊美男子站在她身后,正低头瞧着手指上光芒闪烁的宝石戒指,语气漫不经心却让人不敢忽略。 “卑职,卑职挺高兴……” 和神经病对话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白筱筱茫然之下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楚弈恒听了,似乎很满意,点点头: “下次让高虎再扔。” 白筱筱:……谁来告诉她这神经病为什么会忽然病情加重啊?! 为了防止神经病的心态进一步扭曲,白筱筱干脆先声夺人: “郡王,卑职有事请教,请您移步!” 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华丽气息,富贵逼人的男人站在这里,就算他是个猪八戒,恐怕也会招蜂引蝶不得安生,更何况他长得貌赛潘安。 一个周玉被淹就算了,她真的不想看到更多的姑娘因为一片春心惨遭毒手。 楚弈恒倒是没反驳她的话,理了理绣金线的袍袖,提步而行。 到了薛明愿给他们安排的书房里,白筱筱也没客气,把册子往楚弈恒面前一摊: “之前得了郡王的指点,办差颇有成效,昨日镖局的人郡王也见了大半,还请郡王再指点一番。” “指点?”楚弈恒瞥了她一眼,唇角漫出一缕嘲讽笑意:“狐假虎威!” “是是是,借了郡王的威风,更好办事。” 白筱筱一点都不掩饰这点小心思。 现代婚介想提高配对成功率,只能在双方当事人身上死命下功夫。 可在古代,或许贵人的一句话就能让挑挑拣拣的人家认清自己。 楚弈恒嘴边的笑意就僵住了。 这个二傻子,骨子里倒是挺精明。 但他的手就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似的,自发伸向了册子和炭笔。 楚弈恒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在册子上勾勾画画。 第四十五章 抢婚的小绿茶(五) 当天白筱筱就先拿着楚弈恒画好的连连看,跟登记在册的人逐个谈话。 一开始大家也不是很情愿,毕竟这个世界上认不清自身的人一大把,媒婆和当事人理解的门当户对那都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可白筱筱金牌婚介的头衔不是白来的。 无父无母的小光棍试图反抗: “我家有五亩山地呢,她家才二亩地,还有两个兄弟,以后这老丈人那边肯定要帮扶……” “你帮扶老丈人,老丈人和小舅子不也能帮扶你?你看看你家这人丁稀少,三代单传,就你一根独苗苗,这要是跟人打架了都只有挨揍的份儿! 可你要是跟孙姑娘结了亲,那就不一样了,谁敢欺负你,你老丈人和俩小舅子肯定就要替你出头,再加上孙姑娘那么多的族兄堂弟什么的,十里八乡你可就横着走了!” “可,可万一我跟孙姑娘闹了别扭,他们来打我的时候那不也是人多势众……” “哎呀你这个人真贪心,甘蔗哪有两头甜,孙姑娘家人多势众,这不正好说明孙家人好生养?到时候孙姑娘嫁过来给你多生两个娃娃,你家这门庭不就立起来了?” “你这说得也是……” “好,你同意了我便去孙姑娘家说媒去,回头敢对孙姑娘不好,小心我报了县太爷收拾你!” “我,我一定对孙姑娘好……” 三言两语,白筱筱就把小光棍安排得明明白白,转头又去了孙姑娘家。 孙姑娘家里人有些犹豫: “他无父无母,又没个兄弟,将来凡事都没人照应……” “这不有你们二老照应吗?再说他家人少好啊,人少不受气!你看这小伙子,一个人守着五亩上好的山地,勤恳能干,咱们姑娘嫁过去,日子富裕不说,还没有公婆小姑子来啰嗦,小两口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我这也是看着是个好姻缘才来跟你们提,你们要是不愿意,我就说给别家了!不瞒你们说,如今这种有房有地父母双亡的小伙子可抢手着呢!” “那,那行,你给挑个日子,我们得相看相看,得姑娘心里愿意!” “没问题,必须得孩子愿意,这才能和和美美!” 顺顺利利说成了一桩亲事,白筱筱心里美滋滋地告辞。 孙姑娘的家人看着她远去的娇小身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哪里是媒婆,这也还是个孩子吧?小嘴儿倒是叭叭的挺能说!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胡家和孙家这般好说话,多的是自视甚高的人,纵然白筱筱舌绽莲花,也对她提的这些山野人家不屑一顾。 遇上这样的人,白筱筱问问对方的要求也就作罢,并不勉强。 虽然半个松阳县的姻缘都归她管,但人家只要不超龄,自然是可以慢慢挑拣,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只有对于超龄未婚的人,她才会指指门口楚弈恒的那辆华丽马车,扯了虎皮来吓唬: “这可是贵人赐下的姻缘,你们家可要好好斟酌!” 有些还想摆谱的人家立时就能消了气焰,满口答应。 也有超龄了还宁死不从的,白筱筱也对他们表示了理解。 就像现代男女为了自由而选择孤独一样,古代男女也有为了自由而选择坐牢的权利。 区别就是现代人不结婚没人管,大夏朝的男女不结婚官府见罢了。 休假的三天就这样一晃而过,白筱筱天天爬山累成狗,但是回县城之前,她还是逮住不善言辞的周婉促膝长谈了一番。 “周姑娘觉得,什么样的亲事才是好亲事呢?” “只要人好,能过日子就好了……最好是不打人,不骂人……”周婉似乎是从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低头半晌,憋出这么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白筱筱点头,这时候大部分乡野人家的老实姑娘都这个想法。 可是这不打人不骂人的说法又从哪儿来的? “可是经常有人打骂你?” “没有没有,是我前儿做梦,梦见……梦见我嫁了人,经常被丈夫打骂……” 周婉慌乱地辩解道,生怕白筱筱知道她平时被后娘和妹妹打骂的事情。 爹说了,这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别人知道了要笑话。 白筱筱却是愣住了—— 肯定是那晚上她和周婉夜里住在一起,她做梦的时候,周婉也受到了梦境的感染! 姬月这个不靠谱的,托个梦都托不好! 回程的路上,趁着楚弈恒不注意,白筱筱就痛斥姬月: “你要是再敢给我整出个重生的来,姑奶奶就不干了!” “你们睡在一处,那个梦境里又有她的遗憾,她能感知一二也是有的,下回我给你托梦的时候你自己睡,我也会再精进精进自己的业务能力!” 姬月对于随时都想撂挑子的宿主也是无语透顶,只能顺着她的话哄了几句,白筱筱这才作罢。 楚弈恒端坐在车内,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就在白筱筱悄摸摸地准备喝口茶的时候,他悄然睁开双眼,淡淡的眸光里全是质疑: “那么多人登记在册,你为何只对周婉的婚事格外上心?” “啊?这个啊……”白筱筱一惊,差点扔了手里的杯子。 好在跟这个神经病相处的时间长了,白筱筱也能摸出几分糊弄他的门道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闪了闪,立刻就扯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出来: “这不是看那姑娘可怜嘛,明明是亲娘留下来的好亲事,却被继妹给抢了去,真是太没天理了!我就偏要给她找个好亲事,气死她那偏心的亲爹和后娘!” 为了效果逼真,白筱筱还攥着小拳头在车壁上捶了两下,义愤填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真实。 楚弈恒听了,只轻轻发出了一声“呵”,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没信。 但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沉默片刻之后,他修长的手指又习惯性地叩了叩桌子: “你若寻得好亲事,本王亲自为她做主。” “啊?” 白筱筱嘴巴张成了o形,受宠若惊之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行礼: “卑职,卑职替周大姑娘谢过郡王!” “嗯。”楚弈恒坦然地受了礼,这才彻底转开了目光。 回到县衙之后,白筱筱惊魂未定,顾不上歇息,先找朱老娘说了这件稀罕事。 朱老娘听了,嘴巴也张成了o形,片刻之后,又忍不住泪盈于睫: “筱筱,郡王这是爱屋及乌啊,他这是真心看上你做小了!” 第四十六章 抢婚的小绿茶(六) “不是,他看上我了,我就得喜极而泣给他做小?我凭什么给他做小啊?” 楚弈恒到底是不是看上她这件事暂时可以放一放,可“做小”两个字她是实在没法儿忍了! “怎么,你看不上作妾?难不成你还想做郡王正妃?筱筱啊,咱可不能这么不懂事!” 朱老娘也顾不上哭了,扯着白筱筱就开始训导: “郡王什么身份,咱们什么身份?能被郡王看上做小,那都是你的福气!至于郡王妃什么的,那定然是出身世家大族,再不济也得身家清白,咱们这种罪臣之后,你可别肖想了!” 旁边高师爷正好路过,不明就里之下也掺和了一脚: “要我说,你也别去攀那些靠不住的高枝,你那薛家表哥就很好,我恍惚记得,你娘给你们定过娃娃亲的,人也常说,表哥表妹,天生是一对,再合适不过!” “什么?!” 卧槽,原主身上居然还有这种惊天大瓜?!!! 白筱筱顾不上什么做小不做小的了,仔细回忆了一下临走时表哥那温柔脉脉的眼神,她的脑瓜子顿时嗡嗡作响。 苍天啊大地啊,她不要近亲结婚啊! 可去他的天生是一对吧!!! “姬月,你不会给我乱绑红线的对吧?”白筱筱忐忑不安地呼唤系统。 “我怎么可能给你乱绑红线呢,不会的不会的!” 姬月连忙安慰,往日里冷漠的声音里都透出几分欣喜来。 看看宿主的态度他就高兴,他巴不得宿主一辈子单身呢,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做任务呢! “那就好,那就好。” 白筱筱拍拍心口,总算是放心了。 只要姬月别乱绑红线,那再好的亲事他也成不了。 说起这个,白筱筱想起件事儿来: “你可得把周玉和林家那谁的姻缘线给绑牢一点,千万别放过她!既然爱抢姐姐的婚事,那就让她好好享受这抢来的婚事!” “为什么?周玉又没有前世的记忆,她怎么会舍得林家这门‘好亲事’?” “这就是你不懂绿茶的脑回路了,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 白筱筱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高科技产物”解释人性中的种种阴暗和卑劣。 周玉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初级绿茶,段位极其低劣,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的做作和贪心,可正是这样的绿茶,做起事来更加露骨。 这种人抢人东西的时候,一来是看着这东西好,二来就是看拥有这样东西的人不顺眼,习惯性地就要抢。 换句话说,就是抢姐姐东西这件事,对周玉来说已经理所当然,信手拈来。 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或许还跟周婉抢过无数次吃的穿的用的,当胜利成为一种习惯,不争不抢心里是会不舒服的。 万一她抢林家的亲事不单纯是因为觉得林家的亲事好,还觉得抢了姐姐的东西心里很爽快呢? 那说不定白筱筱给周婉找了别的好亲事之后,她习惯性地还想抢。 而依着周婉的性子和为人,如果周玉还想抢,她肯定还是守不住。 到时候谁给她做主都没用,说不定周婉还会回过头来哭哭啼啼求楚弈恒对她的家人网开一面。 这种被家里人长期摧残打压,反倒死心塌地维护家里人的姑娘,白筱筱见得多了。 所以要完成任务,不仅仅是要给周婉找门好亲事,还得防着周玉再来捣乱。 再说,到底什么样的好亲事对周婉来说才算是好亲事呢? 白筱筱想了一晚上,头都要想秃了,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找了纸笔,写了几条准则。 一得家境宽裕但不能太富裕。这是基本的生活保障,至少得能让周婉一辈子吃喝不愁生活无忧。可也不能太富裕,以周婉的本事,太富裕的人家她根本驾驭不了,到时候就是祸不是福了。 二是这男人得顶天立地,但还不能打老婆。也就是人得有责任心,挑得起担子拿得了主意,但不能有暴力倾向。 要是遇上一个软弱无能没主意,什么都指望妻子出头的男人,那周婉这日子只能越过越艰难,以周婉的老实性子,说不定夫家也会被亲爹后娘拿捏在手心儿里。 这么一琢磨,合适的人家还真不好找。 翻遍了册子,等待说亲的男人无非两种,有本事脾气大的,没本事还横的不行的。 但凡有那家境好本事好脾气又好,样样皆上乘的男子,早就被有眼光的女方先下手为强定下来了,根本轮不到官媒婆来说。 “哎,姬月你这是坑我呀,我到底要给她找个什么人家才算是让她这辈子不遗憾?” “你们女人啊,这辈子怎么过都会遗憾的,这你还不知道?你只要确保她这辈子比上辈子过得好就行,我的要求没那么高的。” 姬月对白筱筱的疑问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白筱筱合上册子,叫白笺笺起床,给他洗脸梳头,准备送他去蒙学。 此时天刚刚亮,隔壁院子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这大清早的相当扰民。 好在白家住的这块儿本就是底层人民的聚集区,谁也没那个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福分,倒也没人抗议,大多都只是瞥两眼匆匆而过。 白筱筱也瞥了一眼,一眼就瞥到了高虎。 高虎腰上挎着长刀,正在比比划划指挥人修房子。 白筱筱翻腾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左边这户人家原本是卖烧饼的,怎么好端端高虎跑这里来了? 不好的预感习惯性地涌上心头,白筱筱丢下梳头梳了一半的白笺笺,小跑过去打听: “高大哥,你这是给谁家修房子?” “当然是给我主子修房子啊,主子说了,长久在县衙住下去怪打搅蒋大人的,大家也都不自在,索性置办个院子——要说也真是巧,居然和白官媒是邻居!” 高虎很详细地解释了一番,为表真诚,还对白筱筱露出了八颗牙的笑容。 “真巧……” 白筱筱差点儿哭出声来—— 巧个毛线啊! 那神经病就是冲她来的! 她不想被楚弈恒看上,她也不想给楚弈恒做小! 白筱筱当机立断,回头收拾了几件衣服,捞起披头散发的白笺笺,撒腿就跑: “笺笺,这些日子你跟着朱老娘,姐姐要去远处当差了!” 第四十七章 抢婚的小绿茶(七) 结果刚一进衙门,就发现楚弈恒那个死神经病正站在蒙学门口的大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想跑?” “没,没有……就是怕我弟弟迟到,现在没迟到是吧……” 面对大佬果断认怂,白筱筱装模作样地往蒙学里伸了伸脖子。 一路被拽着飞奔的白笺笺这才有机会抗议出声: “姐你就算是要跑,你也给我把头梳好,先生说了仪容不整是要打手板心的……” “白笺笺你不说话能死?!” 才混过去就被这个小东西给暴露了,白筱筱气得要死。 转过身没好气地把白笺笺鸡窝一样的头发抓成一个小揪揪,胡乱挽成一团,就把他扔进了学堂。 楚弈恒就一直站在树下,看着眼前的二傻子装模作样。 夏日的清晨已经有些热了起来,一路小跑而来的少女额头上满是汗珠,穿着红底黑边的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朵大红花,虽然不掩青春貌美,却依然形容狼狈。 “为何这般怕我?” 楚弈恒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难得多说了两个字。 “我,我……因为您是郡王啊。” 白筱筱微微喘着气儿,老老实实回答。 要说楚弈恒这个人虽然有神经病的嫌疑,但他自从来了这松阳县,倒没动真格打过人骂过人,也没真把县衙上上下下的人怎么样。 虽说看着傲娇难伺候,但大事情上也没丧尽天良。 要真说为什么县衙上下,从县太爷到看门狗旺财,都对楚弈恒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那往后你只把我当邻居便可。” 男人黑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里难得透出几分和气,看起来十分诚恳。 白筱筱:……嗯?这神经病是想换个玩法? 但不管神经病是怎么想的,此时跟他对上,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白筱筱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欢迎欢迎,欢迎郡王……” 至于逃跑什么的,那就不要想了。 白筱筱又开始了老老实实带着郡王下乡当差的苦逼日子。 其间朱老娘偶然听见白筱筱叫苦,恨不能一指头戳到她脑袋上去: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大夏天的,老娘我辛辛苦苦骑着驴吃土,你坐在大马车里喝茶,你还挑三拣四,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良心痛不痛?” “痛,痛死了呢,但是我有一事相求,还请朱老娘施以援手!” 跑了这么些天,白筱筱还真就找不到一桩适合周婉的亲事。 寻访到的人家,要么是有钱但缺德,要么是一家人老实憨厚,却穷得喝西北风,好不容易有个富裕还厚道的人家,人家却不愿意和周婉这样的丧母长女结亲! 真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歧视到处都是。 白筱筱只好求助于同行,毕竟这松阳县又不是她一个媒婆。 就算是在现代,同行之间前脚干仗,后脚互相置换资源,也都是常有的事儿。 朱老娘到底是经验老道,听白筱筱说了周婉的事情,就立刻给出了指导建议: “这样的姑娘你就别往那十全十美上打算了,咱就可着十全九美的来,我手里倒是有个丧妻的鳏夫,娶妻不求色不求财,只求姑娘贤惠,更难得还是个秀才! 你去问问那周家大姑娘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咱们就安排相看!” “不是,秀才相公能看上山野人家的姑娘?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白筱筱非常惊讶。 这真不是她看轻周婉,而是她时刻牢记封建社会的残酷。 大夏朝的阶级划分和其他朝代一样严格,士农工商是永远不变的排行,除了商人手里有钱,实际上的日子要好过一些,其他阶层的人对自己的定位都是很精准的。 一个秀才,就属于士人的阶层了,可以见官不跪,可以田地不纳税,不说有多远大的前途吧,最起码属于一般人眼里的特殊人物了。 这样的人要续弦,有的是大把大把的人往上扑,能落到官媒手里? 朱老娘见她质疑,顿时乐了: “不错不错,当差这么久,总算是有长进了,知道动脑子了!要说这秀才相公自己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前头妻子留下来个闺女,他生怕人苛待他的宝贝闺女,就挑来挑去总也不成。 我说让相看相看,也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成不成的谁知道呢?万一他就看上周婉了呢?” “那,那我去跟周婉说说看。” 白筱筱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拒绝。 虽说这门亲事是和高秀秀一样要去给人当后妈,但这位秀才相公的身份难得,她骨子里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也没办法替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周婉下决定,愿不愿意得周婉本人说了算。 第二天,安平郡王华丽丽的大马车就载着白筱筱上了山,看见她来,镖局里的人都很高兴,她表哥薛明愿更高兴: “表妹,上次你来也没能好好招待你,早上我在林子里打了两只野兔,一会儿就让周老爹做给你吃。” 表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但是一想到高师爷的那句“表哥表妹天生是一对”,白筱筱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表哥,这个兔子我就不吃了,我一会儿就走……” “白官媒,兔子这么可怜,怎么能吃它呢?它也是有爹娘的,你吃了它,它的爹娘会伤心的呀……” 白筱筱正硬着头皮拒绝这两只兔子,旁边就传来了一个柔弱且嗲嗲的声音。 冷不丁的,白筱筱脑子里就想起来那句名言,兔兔这么可爱,你们怎么可以吃兔兔? 呵,周家小绿茶又出来晃悠了,但你晃悠就晃悠吧,踩她做什么? 那今儿这兔子还非吃不可了! 白筱筱冷哼一声,笑眯眯地回头对着马车上喊: “哎呀楚公子,本来我表哥要用野兔好好招待你的,没想到周二姑娘不愿意呢,那咱们就不吃兔子了吧?” “啊?楚,楚公子?” 周玉本来也是远远望见了这辆华丽的大马车,这才一路飞奔过来展示自己的柔弱和善良的,此时听白筱筱出声,连忙红了脸朝着马车里看去。 “嗯?” 马车的帘子被撩起来,果然露出楚弈恒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只是此刻这张神仙面孔上满满都是不悦: “高虎?” “主子我在,我这就去扔!” 高虎飞身而起,拎着周玉就奔向远处的小溪。 真是的,主子这人挑食,唯独喜食兔肉。 偏生这女子不长记性还不长眼,真是太可气了! 第四十八章 抢婚的小绿茶(八) 一番忙乱之后,兔子上了桌,大家排排坐,准备开吃。 筷子刚举起来,周玉就哭哭啼啼一头闯了进来: “薛大哥要给我做主啊,白官媒她指使人把我扔进了水里,她想害死我……” 周玉就算再蠢,这回也学聪明了,不敢再奔着楚弈恒去,只揪着薛明愿哭诉。 薛明愿平日里跟周老爹算是熟悉,虽然不喜周玉,但见她这衣衫不整,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赶紧叫了帮厨的妇人进来把她弄走: “送周二姑娘回去换身衣裳!” “不,我不走,我怕,白官媒她要害死我……呜呜呜……这不要脸的官媒婆天天缠着楚公子,定然是她指使的……” 周玉不情不愿地被拖走的时候,还在努力的诬陷白筱筱。 兔子还没进嘴的白筱筱:……老娘怎么这么想吐呢? 周玉的喊声让屋子里的人都一阵尴尬,尤其是正在上菜的周老爹,一张老脸红的像猪肝一样,差点滴出血来。 “是我教女无方,让,让大家受惊了……” 周老爹战战兢兢的赔罪,楚弈恒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有薛明愿挥挥手让他先退下。 “表妹多吃点肉,一会儿表哥给你做主。” 薛明愿朝着白筱筱露出歉意的笑容,出声安慰。 楚弈恒则只有一句话: “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她。” “是,这次让郡王受惊了。” 薛明愿收起笑容,转头应了一声,神情冷淡得让白筱筱心里打突。 好在楚弈恒像是没看见一样,重新拿起筷子,姿态优雅地吃起了麻辣兔。 饶是如此,一顿饭吃下来,白筱筱还是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从前她只是隐约觉得安平郡王可能是冲着表哥来的,那么现在她已经能够肯定,这两人之间肯定有过“相爱相杀”的曾经。 至少也该是个老熟人。 想一想自己罪臣之后的身份,白筱筱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跟朱老娘好好打听打听当年薛家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不问薛明愿本人,哎,她没有那种往当事人心口上捅刀子的癖好。 吃了饭,薛明愿去忙了,白筱筱就带着楚弈恒去找周婉。 周婉这个老实姑娘倒没有像她妹妹那么眼大心空,见个俊秀男人就想往上扑,连看楚弈恒一眼都不敢,只红着脸低着头听白筱筱说那桩亲事。 等白筱筱说完了,她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 “我爹做主就可以了……” “那你这……你自己心里愿不愿意呢?” 白筱筱怀疑自己遇到了又一个道德标兵高秀秀,或者说这个时代的人思想觉悟就是这么“高”,可问题是,他们本人真的就毫无思想吗? 周婉从没在人前谈论过亲事,更没被人怼着脸问过你愿不愿意,脸憋的更红了,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我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周婉,嫁过去过日子的人是你呀,谁也不能代替你过日子,若是嫁的好也就罢了,若是嫁的不好,吃苦受罪的人可是你!” 白筱筱苦口婆心想要改造一个这个老实姑娘的思想。 但任由她磨破嘴皮子,周婉除了脸红,就是拧衣角,眼看着衣角都要被她拧出一个洞来。 无奈之下,白筱筱只得停止了对这姑娘的“折磨”,出门和楚弈恒商议对策。 “郡王有何高见?” “直接说亲。”楚弈恒手里拿了把竹骨扇,姿态优雅地扇着风。 白筱筱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想要借一缕凉风: “她没答应呢,怎么就能去说亲了?” “她说了她爹做主,你便去问她爹。” 楚弈恒合起扇子,在白筱筱头上敲了一下: “规矩如此,你为何觉得不妥?” “这……倒也是。” 白筱筱猛然惊醒。 这个时代,姑娘家是要以含蓄为美,自然没办法像现代姑娘那样大大咧咧,直接说车说房说存款。 她对人家姑娘,倒也是有些过于逼迫了,想在古代当一个好媒婆,某些方面还是要入乡随俗的。 反省片刻,白筱筱去找了周老爹。 此时午饭已过,周老爹已经闲了下来,正在被后来娶的婆娘指着鼻子骂: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女儿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不就是个死媒婆吗,还上天了她!” 这是在镖局里,房前屋后都是人,周老爹满肚子火却也不好发,只压低了声音反驳: “这事儿薛公子都没办法,我有什么能耐?你也把小玉看得紧些,这么大的姑娘了,别出去乱晃悠! 她要林家的那门亲事,我都让婉婉给她了——我这都成了后爹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后爹?你还不如说是我这后娘刻薄!从小我是缺她吃了还是缺她穿了?你们父女俩没少在外葬送我的名声!我可告诉你,小玉要是落不得好,你那个宝贝疙瘩的克娘扫把星也别想好过!” 克娘扫把星……父母早亡的白筱筱最听不得这个话,忍不住在门外开了口: “咳咳,周老爹在吗?” “啊?是白官媒?坐,快坐!” 周老爹和他闺女一般不善言辞,反倒是他那吊梢眉三角眼的婆娘一见白筱筱进来,正冷笑着要骂,却猛然瞥见跟在后面神仙公子一般的楚弈恒,瞬间换了张笑脸,谄媚道: “贵人来了,里面坐,我这就去倒茶!” 会川剧变脸的女人白筱筱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能变得这么快的。 好在这婆娘面对周老爹敢撒泼,面对把她闺女扔水里的事主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小跑着倒茶去了。 趁着周老爹的婆娘去倒茶,她赶紧抓紧机会和周老爹说周婉的亲事: “我给你家大姑娘找了门亲事,给个秀才做续弦,给个小闺女当后妈,你愿意不?愿意的话我就安排相看!” “是个秀才相公?好啊,好,这门亲事好!” 周老爹直接抓重点,什么续弦后妈的,他通通没有听进耳中去。 白筱筱一听,也就不多问了,拱拱手转身就走: “那我就安排相看!” 那个吊梢眼的恶婆娘,她是一眼都不想再看了。 周老爹没在意白筱筱的态度,对着她的背影老泪纵横: “多谢白官媒,多谢白官媒!” 如果女儿能得一门好亲事,以后死了也能见原配了! 恶婆娘倒了茶出来,一个人都不见了,愣了片刻,眼珠子骨碌转了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当即又指住了周老爹的鼻子: “我虽是后娘,周婉的亲事也得经过我,你们休想背着我弄鬼!” 第四十九章 抢婚的小绿茶(九) 周老爹再蠢,也知道白筱筱为什么要背着他婆娘跟他说大女儿的亲事。 他像往常一般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 “说是让婉婉去给人当续弦,我答应了。” “续弦?哈哈哈,这个好啊!不是总说我这后娘不是人么,这回让她也尝尝当后娘的滋味!” 恶婆娘一听,倒是正好称愿,拍掌大笑了两声,又恶狠狠地骂道: “家里的东西,你休想给她一分一毫,聘礼也少不了十两银子,不然休想出周家的门!” “十两?十两都能买个人回去了!还有婉婉屋里的那些东西,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嫁妆,你也忍心吞?” “我进了你们周家门,那就都是我的!以后你再敢提她那死鬼娘,别怪我跟你翻脸!” “你,你简直不是人!” …… 白筱筱和楚弈恒站在门外不远的树荫下,静静地听着屋内的争吵声,静默无言。 一片寂静中,林子里的蝉鸣声愈发刺耳。 好一会儿之后,楚弈恒忽然伸出手,在白筱筱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没有母亲,我也没有母亲,这个世上没有母亲的人很多很多……那个妇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呃?” 男人的手很轻,像是羽毛一样从她头顶拂过,莫名让白筱筱想起遥远的记忆里父母的轻抚。 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等反应过来,连忙惊慌地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弈恒一眼。 俊美如仙的男子微微垂首,长睫如同收拢的蝴蝶翅膀,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去了他眼底若有似无的哀伤。 他也被那句“克娘扫把星”给伤着了? 可他,他是有母亲的人……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是为了安慰她? 白筱筱一瞬间恍然大悟,被深深地感动了。 因着这一份感动,之前楚弈恒给她留下的所有恶劣的印象,都在这一刻有所淡化。 她赶紧抹干净眼泪,重新露出笑容: “她是王八念经,我才不会听,等周婉安安生生地嫁出去,以后过上了好日子,气死这个恶婆娘!” “嗯,她会有她的报应。” 楚弈恒眼底神色已经彻底恢复了平时的漠然,冷冷颔首。 报应……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那个恶婆娘,知道她招惹到了什么样的人吗? 恶婆娘当然不知道,她忙着收缴周婉房里的东西。 从前为了博个贤良名声,她没明着抢原配留下来的东西,可是现在周婉要说亲了,再不动手就迟了。 刚刚在饭堂洗了碗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屋子里被翻得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贼一样,周婉傻眼儿了。 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抹着眼泪来找薛明愿主持公道。 白筱筱和楚弈恒还没走,好不容易上来一趟,自然也要顺便办差事,上次经她保媒的那些人家如今都要安排着相看了。 听了周婉的哭诉,薛明愿还没说什么,那边高虎就进来回话了: “主子,已经办妥了!” “办妥了?什么办妥了?” “婉婉,快回去,你娘腿跌断了!” 周老爹急匆匆地赶来,直接解了白筱筱的疑惑。 但是有了抢原配陪嫁这一出,老实姑娘周婉也被逼急了,当下哭道: “不就是怕我告状么,我不回去!” “婉婉你别任性,你娘真的跌断腿了,你快去请大夫!” “腿断了就断了呗,这不是有亲闺女吗,做什么抓着周婉不放?本官媒已经给周婉安排好了相看的日子,就在明天——今天我干脆带着她走,回头定了亲事再来回周老爹好了!” 白筱筱对周老爹这一家人的耐心终于耗尽了,直截了当地回了周老爹的话,拽着周婉就到了自己身后: “走吧!” “啊?” 周婉惊讶的都忘了哭,就这么被白筱筱强硬地拉到了楚弈恒的马车上。 其余的事情,不必白筱筱再开口,楚弈恒一个眼神扫过去,高虎就拉着薛明愿絮絮叨叨交待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待到马车驶离山寨,白筱筱撩起帘子朝后看的时候,只能看见薛明愿忧心忡忡的眼神。 表哥一定是担心她被楚弈恒给欺负了吧? 哎,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是她表哥啊! 不然认下这门娃娃亲倒也不是不行。 白筱筱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可怜的周婉也像是鹌鹑一样在马车角落里缩了一路。 到了县衙,说明事由,朱老娘立刻就把白筱筱拉去了一旁: “你是不是傻?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多管闲事,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这回可不是我多管闲事,是那一位!”白筱筱指了指楚弈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呐,那个恶婆娘的腿都被高虎打断了!” “……” 朱老娘第一次感到无话可说,只能和白筱筱商议起相看事宜,约好了明日相看。 至于相看的地点嘛,自然还是白筱筱心目中的相亲圣地,山中古寺啦。 翌日,阳光晴好,和风徐徐。 早间阳光还不是太烈,一行人趁着清晨的凉意上了山,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书生模样的男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女童站在山门前的大树下,小女童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看起来颇为活泼。 白筱筱赶紧推了推周婉: “那就是孙秀才,今年二十一,比你大了几岁,但家中光景没的说,也是个文雅人,你看着如何?” 周婉只敢红着脸看了一眼,便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这人可是个秀才啊,就算是家中光景不好,也是她高攀了! 那边的孙秀才是见过白筱筱的,远远望见他们一行人,连忙松开女儿的手,也没有左顾右盼,只拱手弯腰,朝着她们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白筱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规矩的读书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团扇遮了脸,笑嘻嘻地推着周婉上前: “到底是秀才相公,有礼有节!你去和他那小闺女说两句话吧,只要那孩子喜欢你,这桩亲事就算是成了!” “我……”周婉还在羞赧中,旁边的大树后面却款款地走出一个人来。 “姐姐,真巧啊。” 一身鹅黄色长裙的美貌少女朝她们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略显骄横的笑容来,不是周玉又是谁? 白筱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里的团扇差点儿掉地上—— 她来了,她来了,这个绿茶小婊砸她又来了! 第五十章 抢婚的小绿茶(十) 见白筱筱惊愕的模样,周玉露出一个更为得意的笑容: “白官媒好偏心,这样的好亲事却只顾着姐姐!” 说完,便眼含秋水,笑盈盈地朝着那秀才行了一礼。 至于原本在她眼中惊为天人的贵公子楚弈恒,周玉如今是连看一眼都不敢了,生怕再被扔进水里去,而且她娘断腿之事,恐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她娘说了,攀不上贵人也就罢了,官媒婆说给周婉的这个秀才可一定要抓住! 那林家再怎么有钱,到底只是个商户,哪有秀才相公前程远大? 若是将来秀才相公有了出息,他的娘子可是能请封诰命的! 只可恨她那偏心的爹,这么好的亲事居然瞒着她们,若不是娘借着倒茶躲在里间听到了,肯定就被周婉那个扫把星占去了! 幸好她娘聪明,不露声色地让人找了她舅舅送她来了县城,凭着她的姿色,秀才相公能看上周婉那个丑八怪才见鬼了! 这边周玉得意洋洋,那边周婉瞬间面如死灰。 原本她的容貌便不是特别出色,是两位官媒替她选了衣裙换上,又替她上了胭脂水粉,才让她有了三分颜色。 可是周玉这么一出现,硬生生把她衬得灰头土脸。 秀才相公人品再好,也是个男人,男人岂有不重色的? 万念俱灰之下,周婉先胆怯退却了: “白官媒,我们回去吧……” “回什么回,今儿是你来相看,凭什么你回?” 白筱筱恨得咬牙,差点儿把团扇拍到周玉脑袋上去: “这个小绿茶,本事倒是不小!” 朱老娘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白筱筱,朝着孙秀才那边撇了撇嘴: “你急什么,孙秀才可不看重美色,人家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不也至今未娶!” “朱老娘你是说孙秀才看不上周玉?” “看上看不上的,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朱老娘稳住了白筱筱,又安抚眼泪直打转的周婉: “你且放心,若那孙秀才是个只看重美色的人,那周玉来这一出也是好事一桩,免得你嫁错人!” 朱老娘这么一说,白筱筱立刻就想通了,很快冷静下来了: “朱老娘说得有道理,我们便等等看!” 周婉的眼泪也及时刹住了。 也是,若这孙秀才是个见了美色就忘了约定的人,即使嫁了过去,以她的相貌,又能得个什么好结果? 于是白筱筱一行人皆是站在原地不动了,只冷眼看着周玉如何献媚。 周玉款款地朝着孙秀才那边走了过去,倒是没有直接跟孙秀才打招呼,反倒有几分小聪明地伸手去牵小女童的手。 孙秀才的女儿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父亲一松开手,她就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抓蝴蝶,正抓得高兴,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路。 她抬起头,皱着小眉头看了周玉一眼,挥了挥手: “姐姐你挡着我的路啦!” 周玉嫣然一笑,蹲了下去,伸手去摸小女童的脸: “你是想要抓蝴蝶吗?姨姨帮你抓……” 话还没说完,就从旁边飞来了一只蜜蜂,直奔周玉的袖口去了。 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完美,周玉还给衣服上洒了香粉,试图营造一种香气袭人的氛围。 但是很可惜,这种香粉到底能不能把人吸引住不知道,但这身鹅黄色的衣服和香粉的气味能把蜜蜂吸引过来倒是实实在在的。 一只两只三只,好几只蜜蜂开始嗡嗡嗡地围着周玉打转。 周玉可不是真正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小姐,平日里也是在山林间乱窜的人,这会儿见了蜜蜂也没怎么怕,扬手就赶: “去去,一边去!” 蜜蜂被她驱赶了几下,冷不防直接撞到了小女童的脸上,狠狠地蜇了下去。 “……哇!疼,疼!” 小女童惨烈的哭声响彻林间,孙秀才赶忙跑过来,一把推开了要上前查看的周玉,抱起了女儿,惊慌失措: “囡囡,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小女童哭得撕心裂肺,但话还是能说清楚的: “蜜蜂,这个坏姐姐让蜜蜂蜇我!” “你这女子好生恶毒!” 心头肉被蜇,孙秀才心疼得脸都白了,抱起女儿就往山下跑。 横在他前边的周玉又被他推了一把,直接跌了个跟头。 变故来得太快,不远处的白筱筱一行人也是看傻了眼儿,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却是周婉。 “别往山下去了,去庙里,要几颗蒜,再找皂角过来泡水洗一洗!不对,还是得先把刺拔出来!” 周婉拦住了孙秀才,不太利索地建议道,说完就从孙秀才手里抱过孩子蹲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在小女童脸上找了找,很快找出了两根连着小一块蜜蜂血肉的细刺来。 那刺极细极小,一般人要是不注意还真的找不出来,周婉不但找出来了,还手脚麻利地把刺给拔出来了。 “婉婉你真厉害,这么小的蜂刺都能拔出来,这刺我都看不见呢!” 眼看着周婉面对这种突发情况表现这么好,白筱筱立刻喊出声夸赞周婉。 孙秀才常年刻苦攻读,眼神儿不是很好,这会儿听白筱筱喊着说眼前的女子把蜜蜂的刺拔出来了,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这要是让他把女儿抱下山去,除了找大夫,还真没别的办法! 周婉这会儿却顾不上去看孙秀才是个什么表情,她是真的心疼怀里哇哇大哭的女娃娃,拔了刺之后,抱着她就朝着庙里走去,边走边哄: “囡囡乖,不哭不哭,一会儿就不疼了!” 庙里的小和尚也被林子里的蜜蜂蜇过,听她说要大蒜和皂角,很快就拿了来,还好心地端了一盆清水过来。 周婉抽了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洗了脸,又用大蒜和皂角在伤处涂抹了一回,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把孩子抱在怀里慢慢哄着。 女娃娃哭了一阵子,只觉得她靠着的这个怀抱柔软温暖,很是让她安心,再加上伤口慢慢的没那么疼了,也就停了哭声,抽抽搭搭的靠在了周婉怀里。 而她的亲爹孙秀才,此时站在一旁,满脸的感慨和欣慰。 自从原配去世之后,他也相看了不少姑娘,每次都带着女儿,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女儿如此亲近。 若能将这女子娶回去,那无论对于女儿,还是对于他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孙秀才激动转身,朝着朱老娘和白筱筱满脸歉意地行礼: “朱官媒,白官媒,多谢您二位美意,今日我看这位姑娘就很好,周家的姑娘,您二位还是替我回了吧!” 白筱筱一脸懵逼:……亲,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第五十一章 抢婚的小绿茶(完) 没错,刻苦攻读的孙秀才是个大近视眼儿。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近视眼”这个说法,有的只是“眼疾”二字。 孙秀才方才只远远看见白筱筱一行人过来,根本没看清她们各自的脸,后来看见穿黄色衣裙的周玉和白筱筱说了几句话,就以为周玉就是他要相看的周家姑娘。 一番解释之后,孙秀才惭愧又内疚,恭恭敬敬地朝着周婉作揖: “是在下眼拙!还请周姑娘原宥!我家中只有老母幼女,寒屋一座,薄田七亩,还望周姑娘不要嫌弃!” 周婉此时还抱着孩子坐在庙门口,忽然被孙秀才这么一表白,可怜的姑娘直接被吓傻了—— 嫌弃?她哪里敢嫌弃? 这可是秀才相公! 白筱筱和朱老娘两个媒婆互看一眼,恨不得当场击掌,成了! 朱老娘笑着上前拉开了文绉绉的孙秀才: “孙秀才可是吓到了人家小姑娘,哪有人这么直愣愣问话的?只要你们没意见,我回去就去周姐提亲去!” “没意见,在下非周姑娘不娶!” “好好好,回头我再问问周家,只要周家没什么说的,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孙秀才态度坚决又诚恳,朱老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但出于当媒婆多年的经验,朱老娘还是很谨慎地留了一步,没把话说死。 毕竟周家情况复杂,从说亲到事成还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呢。 白筱筱在旁边没有出声,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按说这个结果也算是圆满,可她心里仍然有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浮现出来。 “你说,周婉会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白筱筱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呼叫姬月。 姬月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很快应声: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她应该会满意的。” “可是,可是我心里高兴不起来……让她一个花季少女却给人当后娘,真的好吗?” “那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一个秀才娶她一个庖丁之家的丧母长女,是不是亏了?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一切。” 姬月存在于白筱筱的意识中,他倒是比宿主更清楚她自己在惆怅些什么: “至于那些情情爱爱什么的,你就别想了,他们本身,并不曾对情爱有过任何的奢求。” “不曾有过奢求……就可以忽略不计吗?” “不然呢?你去问问周婉她喜欢谁,问她对孙秀才有没有感情,她会回答你吗?尊重这个时代,尊重这个时代的人,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所以,请宿主时刻保持清醒,认真完成任务。” 姬月最后的语气平白严肃很多,白筱筱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点无端的感伤敛去。 她已经不是刚刚穿越过来,无所畏惧的媒婆了。 她和系统,都得好好活下去。 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楚弈恒皱眉望着她,看着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高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郡王,白官媒她是不是有病?” “谁有病?” 楚弈恒回头,眼底寒芒迸射。 高虎呼吸一窒: “属下,属下有病……” 郡王的眼神太特么吓人了,他是说白官媒,又不是说郡王啊,郡王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而他那高冷的郡王殿下,此时已经走到了疑似有病的少女身后,淡淡出声: “这桩亲事本王会做主,你还担心什么?” “啊?” 白筱筱吓了一跳,几乎像只青蛙一样蹦了起来,待看清是楚弈恒,她又以最快的速度站好了,垂头回话: “卑职就是担心周玉那边……” 白筱筱朝孙秀才那边瞥了一眼,之前被推倒在地的周玉已经缠了上去,拉着孙秀才唧唧歪歪: “……我姐姐她是有婚约的,她和林家已经定了亲,她这是骗婚!” 孙秀才躲闪开来,不愿意跟害自己女儿被蜜蜂蛰的这个姑娘纠缠,却也疑惑地望向了朱老娘: “朱官媒,这事儿怎么说?” “这是周家二姑娘,原本她姐姐是有门好亲事的,却被她抢了去,如今又来捣乱——果然这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是见不得自己的亲姐姐好!” 朱老娘挥了挥手帕安慰孙秀才: “秀才相公只管放心,只要你这边没什么说的,周家那头包在我身上!” “那就麻烦两位官媒了!” 孙秀才也不是个蠢人,朱老娘这么一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天底下的姐妹也并非全都相亲相爱,他只认准周家大姑娘就是了。 孙秀才抱着女儿跟他们告辞而去,从中作梗没能成功的周玉气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我就看你们怎么帮周婉了结林家的亲事!”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就算不了结林家的亲事,孙秀才也看不上你!” 白筱筱翻了个白眼儿,挽着朱老娘的手,一行人傲气十足的下山了。 当然,林家的事情还是要解决一下的。 为了不落人话柄,完美的解决掉这桩婚事,白筱筱和朱老娘谁也没动手。 白筱筱仗着楚弈恒说过两次他会做主,可怜巴巴的求到了他面前。 楚弈恒也没出手,就给了高虎一个眼神。 高虎心领神会,第二天就把周玉送到了林家公子的面前,来了一场用意十分明显的偶遇。 林公子自己虽然长得肥头大耳,但是对妻子的颜值要求非常高。 曾经偷偷跑去看过自己那位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回来以后闹腾了好长时间,扬言绝后也不娶周婉那个丑八怪。 这会儿一见娇俏可人的周玉,又得知了她是周婉的亲妹妹,当下心神荡漾,如同绝处逢生,回家就逼着母亲要换未婚妻的人选。 上辈子周玉能轻易嫁到林家,自然是林家人心里情愿才能成。 这一次也一样,只要跟周家把这门亲事结了,别让人指责无情无义就行,至于是哪个姑娘,那倒不是最要紧的。 林家人最终请了媒婆去周家说这件事,但这一次因为周玉不甘心不情愿,生生比上辈子多给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 一百两银子对于林家来说九牛一毛,对于周玉她娘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别说把小女儿嫁过去,就是让她自己和离再嫁她都愿意。 这么一折腾,周玉还像上辈子一样比姐姐周婉更早出嫁,只是嫁人之后回门,听说姐夫孙秀才隔三差五给周婉送东西,好几次气的红了眼。 第五十二章 图你的心脏 周玉气红了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家公子长得肥头大耳丑陋不堪也就罢了,还贪花好色,她嫁过去第二天,就接见了一堆姬妾不说,居然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妾室向她挑衅! “……这岂不是说我还没生出嫡子,眼前就要杵着一个庶长子?我不过跟婆婆略提了两句,他们家人就骂我是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婆子,还学人家拈酸吃醋!呜呜呜,娘,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了……” 周玉屡屡回娘家哭诉,却得不到半点支援,她娘捂紧了落在荷包里的一百两银子,生怕女儿反悔,只口口声声劝解她大户人家都是如此,让她忍忍就过去了。 而周婉这边,原本她后娘也想狮子大开口好好宰孙秀才一笔,顺便给周婉添个堵,可惜楚弈恒说了要给这桩亲事做主,那就是真要做主。 只不过周家的段位太低,实在是用不着他出面,只让县太爷带着几个衙差,闲来无事去周家晃悠了两趟,周玉她娘的胆儿就差点被吓破,再也不敢为难孙家半分。 好在孙秀才是个端方知礼的人,并没有因为县太爷的出面就轻视周家,反倒觉得面上有光,足足给了周家三十两的聘礼,以示对周婉的看重。 等到周婉出嫁那天,县衙的人一大半都去吃席,周玉也回来送嫁,看见白筱筱和朱老娘二人,眼底满是怨恨之色。 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可怜人”,白筱筱也不想跟她理论什么,只是在周玉拦住她张口骂人的时候,好心劝诫道: “你有骂我们的闲工夫,不如先想想怎么在林家站稳脚跟,以后有了孩子也要好生教导,别去生那些无所谓的闲气,给自己多积点后福才是正经!” “你怎么知道我在林家站不稳脚跟?你敢咒我!” 周玉本就有心搅了周婉的婚礼,借着白筱筱的话,一声尖叫,当即发作。 两边的宾客齐齐看过来,白筱筱伸手掐住了周玉的手腕,把她交给了跳出来的高虎,笑嘻嘻地转头: “林家少奶奶不小心,跌了一跤,不妨事,大家吃饭!吃饭!” 高虎不负所托,直接拎着周玉出去了,至于这次把她扔去哪个水沟沟,那就没人知道了。 只可惜她这一点小小的善意,也被人糟蹋了。 喜宴吃完,一行人回县衙的时候,白筱筱特意去看了一眼新娘子。 周婉的盖头已经揭了,大红色的喜服和满头的首饰衬得她颇有几分雍容富态。 孙秀才去了前边陪客,她便在新房里照顾继女。 小小的女童依偎在她怀里吃点心,碎渣渣掉了她一身她也不恼,只温柔地搂着孩子,在她吃点心的间隙给她喂水擦嘴。 朱老娘站在白筱筱身后,很是感慨: “之前大家都觉得孙秀才挑拣,眼光高,还说他要找个什么样的天仙儿呢,原来他想找的只是这么一个温柔娴静能给他照料孩子的姑娘。 要说这周婉打小肯定没少在家里干活照看妹妹,之前看是苦了些,现在看,却是因祸得福。” 是啊,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庖丁之家的姑娘,因为会照顾孩子被秀才相公娶回家,已经是改变命运跨越阶层了。 而且周婉本人似乎很清楚她能嫁给孙秀才的根本原因,所以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定然会如今日这般,将这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这样看来,似乎是皆大欢喜。 白筱筱再一次将心底那点意难平强行压了下去。 或许这个时代的姻缘便是如此,不需要考虑太多情感因素,不然也未必是好事。 任务终于圆满完成,晚间姬月忽然出声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大了很多。 “你看什么呢?看那边的房子?没事儿,不用羡慕嫉妒恨,只要你好好完成任务,等我化形来了人间,给你造一栋比这还气派的房子!” 此时的姬月神清气爽,甚至能够借用白筱筱的眼睛看看四周。 白筱筱望着隔壁那改头换面,富丽堂皇的房子,不由得发愁: “你跟我说老实话,这个神经病到底什么来头?他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吗?” “他的资料我查过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郡王,但是很奇怪,我看不到他的前世,他的命格好像被人给改了,而且……他现在确实有赖上你的嫌疑。” “为什么啊?我这要姿色没姿色,要钱财没钱财的,老鼠来我身边溜达一圈都得哭着走的人,他图什么?” “可能,图你的心脏。”姬月有些犹豫地回道。 “你的意思是,他想得到我的心?啊呸,这什么烂俗剧情,我不配!” 白筱筱打死也不相信楚弈恒这种冷傲绝美,身份尊贵的郡王会想要得到她的心,直接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那个,宿主你先别激动,我说的只是字面意思,你……能听懂吗?”姬月好心提醒。 白筱筱愣住了,回忆起楚弈恒那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字面意思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不是虐恋情深的剧情,而是恐怖悬疑? 不不不,不可能,这个时代又没人会做心脏移植手术,把她的心脏挖出来也没用啊! “好了,谈话到此结束,不要再说了。” 白筱筱安慰了自己一番,强行切断和姬月的联系,决定从此以后对楚弈恒如避蛇蝎。 但是第二天天不亮,高虎就来了。 处于尊重,高虎并没有直接推开白家小院那摇摇欲坠的大门,而是很有礼貌地端着一盘子米糕站在门外,敲了敲破败的门板: “白官媒,我给您送早饭来了!” “啊?多谢美意,我吃不了米糕,我家里还没烧茶,吃米糕会噎住,您请回吧!” 白筱筱从窗户的破洞里往外瞟了一眼,吓得躲在屋里不敢露头—— 那个神经病为什么好端端地给她送米糕?! 是打算宰猪之前给顿好饭吗? 苍天啊大地啊,她不想被人挖心啊! 然后在高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捞起白笺笺,翻墙跑了。 当然,白家的围墙也就是个摆设,翻起来并不费力气。 门外的高虎一头雾水,他是老虎吗,为什么白官媒怕成这样? 真是的,高兴的时候叫人家“高大哥”,这会儿却又把人家当鬼!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主子打发来送饭?! 片刻之后,楚弈恒看着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米糕陷入了沉思。 那个二傻子,是等着他过去喂? 第五十三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一) 嗯,一定是这样的。 楚弈恒带着那盘米糕去了县衙。 县衙里,白筱筱正在跟朱老娘讲述这惊魂一刻: “……那米糕里肯定被他下了药,他想把我迷晕,然后对我剖心挖肺!” “有病吧你?” 白老娘和高师爷都想起了上次被一蒸屉的米糕支配的恐惧,都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白筱筱。 白筱筱急了: “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我听人说郡王天天跟着我,就是图我的心脏……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跑什么?回来,回来!” 无人可以倾诉,白筱筱气得跳脚,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一回头,楚弈恒正走进门来。 白筱筱顿时欲哭无泪:……这倒是该跑,可你们好歹把我也带上啊! 门外晨光灿烂,俊美无俦的男子却站在门内,遮去了大半的阳光,在一脸懵逼的少女身前投下大片的阴影。 与他冷傲的神情极为不相配的,是他手里托着的米糕,正散发着腾腾的香气,让人不由自主垂涎。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楚弈恒微微蹙眉,一本正经。 言语间还略有不耐烦,好似在问你差事办好了没,并无半分暧昧之意。 所以,这真的不是要她的心,这是要她的心脏啊! 白筱筱左手捂心口,右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拈了一块米糕进嘴,差点儿泪流满面。 再见了弟弟,再见了朱老娘,再见了县太爷,再见了高师爷,再见了表哥。 她就要默默无闻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呜呜呜…… 这一天,白筱筱的时间过得极为缓慢,简直就像是被上了酷刑,只一心一意等死。 直到太阳落山,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活蹦乱跳。 难道那个神经病给她下的是慢性毒? 但不管如何,多活一天就是赚的,而且,系统也没炸毛。 白筱筱呼叫姬月: “你能替我感知危险的对吧?以后只要你不出声我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死,对吧?”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但是前提是,你得抓紧时间多完成几个任务,这样我才能积攒力量,保你不死,你说对不对?” 姬月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抓紧机会提要求: “现在有个新任务要你做,就是给金兰村的陈二丫找个善待她的好婆家。” “这是陈二丫的心愿吗?” “不是,这是陈二丫嫂子的心愿,具体情况我晚上给你托梦。” 姬月说完这句话就闭嘴了,任凭白筱筱再怎么呼唤,都像是死了一样,坚决不出声。 留下白筱筱一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二丫嫂子的心愿?陈二丫才是当事人啊! 姬月这是发布的什么鬼任务? 当晚,白筱筱就梦见了陈二丫和她的嫂子丁氏,但这个梦境,可谓是一场噩梦。 丁氏十七岁那年,嫁到了金兰村的陈家。 丈夫年轻力壮,公婆妯娌相处和睦,除了瘫痪在床的小姑子陈二丫,一切都很好。 一开始丁氏并不在意这个,小姑子自有公婆供养照料,她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在她嫁入陈家第五年,儿女成群,最为忙碌操劳的时候,公婆却相继因病离世。 这个瘫痪的小姑子就没了着落,往日和睦的妯娌们谁都不愿意接手这个累赘,最后丁氏的丈夫陈三郎把妹妹接到了自己家。 丁氏起初也是细心照顾小姑子的,可是时间长了她也开始心生埋怨。 年久日深,病床前头尚且无孝子,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嫂子。 曾经温柔善良的丁氏此时已经被生活逼迫成了一个泼辣冷硬的妇人,刚好赶上朝廷来查超龄未嫁的姑娘,丁氏干脆就把小姑子报了上去。 官府并没有因为陈二丫是个瘫痪在床的姑娘就不给她安排婚事,根据大夏朝的律例,只要还有口气儿,都得成亲生孩子,给大夏朝添人丁。 可是官府安排下来的婚事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陈二丫被配给了一个身有残疾的老光棍,而且夫家离金兰村很远,出嫁的时候,也不过是那个老光棍找了个驴车,铺了一床烂褥子把人接走。 家里人把陈二丫往车上抬的时候,陈二丫泪流满面,拉着兄嫂的手不愿意放开。 丁氏也忍不住垂泪,可她到底还是狠狠心,挣开了小姑子的手。 陈二丫这一嫁,就再没能回过娘家,只是偶尔听人说那老光棍对陈二丫并不好,陈家人因为路途遥远,也没有去看望过妹妹。 他们就这么断了音讯,直到三年后,陈二丫的夫家捎信儿来说陈二丫不行了,陈家人才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丁氏也去了,然后她到死都无法忘记那个场景—— 阴暗潮湿的泥土房里,瘦的如同一把干柴的女子躺在一堆破棉絮里,身上脸上都是伤,身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看见她的那一刻,那个女子微弱地叫了一声“嫂子”,拽住了她的手,不多时就流着眼泪断了气。 可想而知,这个曾经被父母家人照料得极好的姑娘,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遭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陈家人大怒,把那个老光棍打了个半死,出钱厚葬了陈二丫。 回去以后,丁氏以为日子还和从前一样,可是连绵不断的噩梦却从此将她缠绕。 丁氏夜夜都会梦见濒死的陈二丫,梦见她凄惨的模样,梦见她一声声地喊着“嫂子”,红着眼睛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抛弃她? 为了摆脱这个噩梦,丁氏求神拜佛,四处烧香,最后甚至去了陈二丫的坟前磕头忏悔,可是毫无作用。 她被这噩梦折磨得迅速苍老,将将只活到了五十岁。 临死前,她才恍然醒悟,折磨她的,并不是噩梦里的陈二丫,而是她自己身为一个人的良知。 小姑子的凄惨结局,并不全是她的错,可她的良心放不过自己。 她向上天祈求,如果有来世,一定要赐给小姑子一桩美好的姻缘,让小姑子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再不要落得那样的结局。 夜半时分,白筱筱冷汗淋漓地从梦境中醒来。 姬月给她托的是丁氏的梦境,梦里枯瘦如鬼的陈二丫朝她伸着手,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啊。 白筱筱叹息一声,起身出门,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准备洗个澡压压惊。 刚刚把家里的破澡盆放到饭棚里,头顶上忽然就幽幽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想感染风寒?” 白筱筱当即被吓得心跳停摆,等她缓缓地转过头去,就看到面容俊美的男子坐在墙头上,一本正经地蹙眉看着她。 “非礼啊!” 白筱筱捂住了尚未褪去衣物的胸口,尖叫出声。 第五十四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二) 尖叫声划破夜空,却迟迟没有人出来。 这就尴尬了…… 白筱筱四处看看,那些平时打喷嚏声音大点儿都有意见的邻居们呢? 隐在墙根底下的高虎见她四处张望,好心提醒: “前后左右,郡王都买下来了!” “都,都买下来了?呵呵,真是神……神奇,真有钱!” 白筱筱顿时磕巴了,说个话跟玩脑筋急转弯一样。 只是她看着眼前这神经病一样的主仆俩,眼神更不对了—— “所以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过来偷看我洗澡?” “白官媒慎言!郡王是夜来赏月,谁知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爬起来洗澡!” 高虎很气愤,英明神武的主子怎容她如此污蔑? 不过他主子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主子叫他闭嘴?! 然后他就看见他那英明神武的主子跳下墙头,拍了拍那个二傻子的脑袋: “跟我走。”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神色是非常冷淡的,就是这话…… 白筱筱揪紧了衣裳,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想干什么?你要真的敢非礼我,我,我就死给你看!” “我,非礼你?呵。” 楚弈恒发出一声轻嘲的笑声,转身走人。 高虎实在是忍不住了,拿剑鞘捅了白筱筱两下: “白官媒,我主子就是好心邀请你过去洗个热水澡,你可别一天到晚净想美事儿,我主子才不会吃这种亏!” “非礼我是吃亏?我呸,老娘不喜欢什么热水澡,老娘就要洗冷水澡!” 白筱筱要气疯了,完全忘了到底是气楚弈恒非礼自己,还是气他不非礼自己,转身端着破澡盆子进了屋,胡乱擦了个澡。 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第二天一早,白筱筱扶着门框子一口气打了四五个喷嚏。 白笺笺看着她,满脸忧愁: “姐你是不是感染风寒了?你是不是要死了?咱爹就是感染风寒没的……” 白筱筱气得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 “……你可闭嘴吧!” 但是白笺笺说的话她也不敢轻视,这个时代,一场风寒的确可能要人命。 只不过盘算了一下如今白家的财产,白筱筱还是没舍得去医馆抓药,她跑到县衙的后厨,死皮赖脸地缠着灶上的厨娘给她煮了一大碗姜汤喝了。 如今换了芯子的白筱筱伶俐又嘴甜,很是招人喜欢,那厨娘一边笑着看她喝姜汤,一边拖她办事儿: “我有个娘家侄女,条件不太好,白官媒瞅着有合适的人家给保个媒呗。” “没问题,婶子只管说来听听!”白筱筱随口应道。 “她家离县城倒是不远,就在金兰村,陈家二丫头,我那堂兄叫陈忠义,你去了一打听就知道。” “噗……” 白筱筱一口姜汤喷了出来。 难怪厨娘绝口不提条件是怎么个不好呢,这陈二丫的条件是真不好。 “咋了?白官媒觉得为难?”厨娘也很心虚。 “没,没有,我今儿就去看看。” 白筱筱放下碗,心里大概明白这应该是姬月搞的鬼。 上次周婉的事情是影响得周婉也做梦,这次是直接让陈二丫的亲戚来她面前督促她干活了。 那就去吧,迟早都得解决的事情。 很快,华丽丽的大马车就驶出县衙,朝着金兰村去了。 陈忠义本人在村里并不出名,但他的小女儿陈二丫很是出名。 陈家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陈二丫是小女儿,一出生便是父母的手中宝,娇宠着长到了两岁多,不愿意走路家里人也不强逼,直到五岁上还不会走路,家里人才急了。 带去看了郎中,郎中说是天生的软骨症,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陈家人如遭雷劈,一家人哭成一团,哭过之后却也只得接受现实。 好在陈二丫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即便注定这辈子是个瘫子,也不妨碍家人对她的疼宠。 从前把她看作掌中宝一样的家人从此后更是把她视为眼珠子,万般娇宠,并没有让她像是别家的残疾孩子一样受到苛待。 到如今,陈二丫已经十五岁了,虽然瘫痪在床,但白筱筱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容貌秀丽,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你是来给我说媒的吗?”陈二丫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白筱筱。 白筱筱抬头看了一眼端茶进来的丁氏,笑着摇摇头: “不是,我只是来看看你。” 此时的丁氏,应该是刚刚嫁进陈家不久,脸上还带着初为人妇的羞涩,而这个在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她还不曾经历过人间的险恶,不知道嫁人这件事,对她而言就是一个要命的深渊。 如果可以,就让小姑娘快快乐乐待在父母身旁,不好吗? 白筱筱带着一片怜惜和陈二丫说了几句话,小姑娘很少见到同龄人,拉着白筱筱的手不放,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陈家父母坐在一旁望着他们,眼底有高兴,但更多的是忧虑。 等到白筱筱告辞出来的时候,他们往白筱筱手里塞了个荷包,陈母泫然欲泣: “白官媒,要不是朝廷的律例,我们是真不想把二丫嫁出去,她这样的,嫁去了别人家,定然是吃苦受罪……无论如何,还请你费心给她寻门好亲事,穷富都不论,只要心善,能对她好就行……” “我尽量。”白筱筱笑着安慰了他们几句,告辞出来了。 自从有了郭小妹和周玉的轮番纠缠,楚弈恒如今不用白筱筱说,也很是懂得低调的道理,极少在人前露面了。 十里八乡的百姓如今都只道白官媒好大的威风,坐的马车比县太爷还华丽。 此时白筱筱站在华丽的马车前,踌躇半晌才上了马车,一对上楚弈恒探究的眼神,就开口直说了: “郡王殿下,请问大夏朝关于婚姻的律例,可能更改?” “更改律例?你没睡醒?” “……算了,您当我没问。” 白筱筱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懊恼又烦躁。 她早知道此人问不得,知道此人是朝廷的代表,偏偏还管不住嘴,被怼也是活该。 楚弈恒却不想放过她,敲了敲桌子诘问道: “据高虎说,你已经答应会尽量给陈二丫找门好亲事,为何又问出这种话?” “因为你们理解的‘尽量’,和我所说的‘尽量’,并不是一个意思。” 第五十五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三) 晚饭时分,县衙传出县太爷愤怒的咆哮: “你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然怎么能说得出那样的鬼话!” “什么叫‘你们考虑的是给尽量给她找个好人家,我考虑的是尽量能不让她嫁人?’ 你可真行啊,胆大妄为想翻天啊,还想改大夏朝律例,且不说郡王,我都想打死你! 高师爷,给我打!” 高师爷在旁边掂着板子几次不忍心,最终躬身在县太爷耳边求情道: “大人,白官媒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到底也没在郡王面前说,不如这顿板子先记下……郡王最近,对她很是看重!” 这句话倒是及时遏止了县太爷的怒火。 之前郡王也就是时时刻刻跟着这个二傻子,如今可是不得了,居然把白家前后左右的院子都给买下来,去跟这个二傻子做邻居了。 想起朱老娘言之凿凿的说郡王这是看上了白筱筱,县太爷忍不住叹息: “就她这样的……就算能给郡王做小,迟早也是被打死的命!去,叫朱老娘教她做个人!” 高师爷也顾不上安慰县太爷了,扯着白筱筱就交给了朱老娘,肃然叮嘱道: “过两天州府的杨大人要前来巡查,可万万不能出差错!” 朱老娘点点头,转头对着白筱筱就是一顿训诫: “身为大夏朝女子,就是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儿了,那该嫁人也得嫁人了,不然你病死了埋哪儿? 有个夫家,好歹死了还能入个祖坟,不然娘家的祖坟进不去,就只能埋在荒山野岭当孤魂野鬼!” 最后冷笑着威胁道: “你少在这里天真不知事胡乱害人,再不好好当差,想三想四的,我就跟县太爷说,你不适合当这个差,干脆送你去教坊司!” 不得不说,常年当媒婆的人,说出来的话是一套一套的,白筱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儿都被说服了。 可是不对啊,那陈二丫现在又没死,她活得好好的呢! 白筱筱并非真蠢,真的不懂人情世故,她实在是对这个吃人的世道接受无能! 第一次,白筱筱没有在朱老娘“教坊司”这三个字的威胁下妥协: “朱老娘,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陈二丫她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等死的一个木偶,难道我们身为官媒,就只管她们死后有没有地方埋,不管她们活着的时候受不受罪了吗?” “她们那样的人,活着就是在受罪!” 朱老娘有片刻的沉默,精明锐利的眼神里也露出些许挣扎,可那丝挣扎,终究是抵不过冷如冰霜的世事,很快她的眼神就重新冷硬起来: “她们活着已经如此不体面了,日后死了难道还要葬身荒野,被孤魂野鬼欺负吗?陈二丫的事,要么你好好给她说门亲事把她嫁过去,要么你撒手我来管,不然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白筱筱这次不说话了。 她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隔在她们之间的,是跨越千年的天堑,绝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彼此。 朱老娘只当她服了软,转身出了差房,只丢给她一句话: “我去学堂里领笺笺回去,今儿晚上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反省!”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差房里陷入了黑暗,只剩下一灯如豆。 白筱筱缩在差房的小床上,抱紧双膝,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县太爷要打她板子,她不抱怨,朱老娘要把她送教坊司,她也不恼。 他们都对她很好,都在竭尽所能地对她散发着善意。 所以她今天才死死忍住了,没在楚弈恒面前说漏嘴,就害怕给他们惹来麻烦。 她也慎重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社会地位,仿佛看到了流放的刑罚在朝冲动蛮干的她招手。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件事办成,又不连累大家呢? 总不能被这么一吓唬,她就直接躺平当咸鱼,给陈二丫说个婆家,让她再惨死一回吧? 反正她是绝对不相信这个不谈婚前感情的时代,陈二丫嫁人以后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想来想去,白筱筱选择呼唤系统: “姬月,你说说看,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改变这个时代的律例?” “几乎没有办法。” 姬月回答得很干脆: “你生存的那个时代想改个法律条例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这种君主集权的时代——除非,能有什么撼天动地的大事儿出现。” “什么事儿才能算得上撼天动地的大事儿?” “比如当事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像汉代的缇萦,为了拯救父亲,甘愿代父受过,最终汉武帝废除了肉刑……等等,你不会真的想为了陈二丫改律例吧? 醒醒吧你,你就是个死媒婆,你安守本分好好当差不行吗? 陈二丫她嫂子的心愿又不是让你改律例,她只是希望陈二丫这辈子能嫁个好人家得个善终,她可不想陈二丫留在家里给她当累赘!你要是敢胡来,我就打死你……”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激动别激动,夜深了你赶紧睡觉吧!再见,晚安!” 眼看姬月在暴走的边缘徘徊,白筱筱立刻自动屏蔽他。 哎,连系统也想打死她。 果真这般不人道的律例,就这样不可撼动吗? 白筱筱满腹愁肠,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虽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但到底抵挡不住白日劳累,很快就沉沉睡去。 夜深了,如水月光透过半开着的窗子照进来,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踏着月光走了进来。 迷迷糊糊中,白筱筱闻到一阵阵烧鸡的香味儿。 她的脑子尚未醒来,嘴巴却已经追逐着那烧鸡的香味儿而去了。 终于,带着几分苍白的唇瓣触碰到了油汪汪的鸡腿,她张大嘴巴一口啃了上去—— “啊!” 被骨头咯了牙,白筱筱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俊美无俦的男子正蹙眉看着手里的鸡腿,眼底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喜欢啃别人的手?” “没,没有!误会,都是误会!” 白筱筱一骨碌爬起来,擦了擦嘴边三尺的垂涎,在床边立正站好。 至于这个神经病为何半夜时分拿着一根鸡腿出现在她的床边,她是问都不敢问的。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直到眼前的人将鸡腿重新送回了她的嘴边: “以后不要饿肚子,准时用膳。” 第五十六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四) 用膳,这两个字真是高大上啊。 而面前这个香喷喷的鸡腿里,说不定下了什么药呢。 但是能被人关心,终归是好的,哪怕这个关心她的人其实想要的是她的一颗心脏呢。 吃吧,死也不能当饿死鬼啊。 白筱筱心一横,捞过鸡腿就啃了起来,等她把骨头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唇边又递过来了一杯水: “喝。” “多谢郡王。” 吃饱喝足再上路也不算遗憾,白筱筱一仰脖喝了。 等她吃喝完毕,楚弈恒也不多说,就指了指门外: “回去。” “您让我回家?这会儿外面宵禁……哦,我跟您回去吧。” 白筱筱正要拒绝,想一想这个神经病连城门都能叫开,县衙也是进出自如,一个宵禁算什么。 她要不听话,说不定当场就被开膛破肚呢。 白筱筱乖乖地爬上楚弈恒的马车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楚弈恒也没为难她,放她回家睡觉。 等白家院子里彻底漆黑一片之后,楚弈恒才转身回了自己那富丽堂皇的院子,重新在帷帐重重的屋子里躺下。 一直默默跟随的高虎这才敢出声询问: “主子,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 掩映在重重帷幕之后的男子声音中透着疲惫,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高冷。 高虎有点心疼主子: “主子,既然已经确定了您体内的连心蛊和她有关系,您何不干脆带了她回京城呢?反正只是一个罪臣之后,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此话不必再提。” “您是担心薛明愿?他如今也只是没了牙的小老虎……” “不是因为他。”楚弈恒沉沉地打断了高虎,“下去吧——你且记住,她好,我才能好。” “是。”高虎登时出了满背的冷汗,连忙退了出去。 主子平日话很少,此时愿意跟他费口舌,并非恩典,而是警告。 只是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主子,居然会为了这个少女的性命而优柔寡断……这到底是祸是福? 若是这连心蛊不早日解决,主子的病,何时才能好? 他站在门外,望着白家的方向,将手中的长剑握紧,又悄悄松开。 隔壁的白筱筱本人睡得香甜无比,对这片刻闪过的杀意一无所知。 只早上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脑子里一阵刺痛,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尖叫了一晚上一般。 “什么情况?”白筱筱恍惚觉得那尖叫声和姬月十分相似,连忙呼叫系统。 姬月的声音带着两分沙哑,三分有气无力: “对,没错,是我,就是我喊了你一晚上……你都快要被人给宰了你还睡得跟个猪一样!” “我要被人宰了?被谁?楚弈恒那个神经病?这个我早有心理准备,宰就宰呗,我能反抗得了还是咋地? 还有你个辣鸡系统,除了会扔给我一堆莫名其妙的任务,你还能干点儿啥?没用的人啊,就少哔哔!” 白筱筱一脸的无所谓,风轻云淡地损了姬月一通,就又把他屏蔽了。 被关小黑屋的姬月:……你才是个辣鸡,你全家都是辣鸡! 你个辣鸡死媒婆! 白筱筱也没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很淡定地穿衣洗漱,啃了两个窝窝头就奔向衙门。 此刻她的生命或许是有限的,所以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她得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嗯,死过一回的人心态就是这么积极。 县衙里,众人正在县太爷的带领下迎接州府来巡察的杨大人。 白筱筱赶到的时候,杨大人正下马车,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到众人身后规矩站好。 杨大人年约五旬,身材微胖,相貌堂堂,是一个州府官员的标准长相。 只是神情严肃,言行间略显古板,与县太爷一阵寒暄之后,他也不耽误时间,直接要查看松阳县这一年来的相关政绩指标。 县太爷自从接到消息,就带着高师爷兢兢业业做准备,此刻自然是毫无迟疑,就将松阳县各种册子奉上。 杨忠明此时的官位是学政,本来只管州府乡试以及学子举业之类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出行巡察,他受了州牧所托,顺带着要将赋税人口相关事宜一并察看。 正厅里,县太爷带着高师爷和账房等人陪着杨大人察看册子账簿,在一旁小心答疑,一陪就是大半天。 朱老娘和白筱筱今日也不下乡了,也在衙门等着回话。 只有楚弈恒十分潇洒,在县衙后院里吃瓜看书,十分自在。 到了晚饭时分,眼看着一天就要熬过去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却听杨小舟来叫人: “筱筱,杨大人要见你!” 杨小舟还是那种欲说还休十分担忧的眼神,白筱筱习惯性地反胃。 上次被打了一顿之后,杨小舟离她是远了些,可这恶心人的做派半点不减。 好在白筱筱也顾不上他,赶紧去了正厅行礼拜见。 杨学政原本正在严肃地盯着那摞尚未婚配的花名册看,此时一看见白筱筱,倒是吃了一惊: “这便是新上任的官媒婆?这样小的年纪,如何通晓世事,为人牵线保媒?” 也不怪杨学政吃惊,实在是白筱筱这个年纪的少女,一般都是羞于提及婚事的,听见“说亲”两个字都要羞涩回避,更别提走乡串户给人做媒。 “她母亲便是上任官媒白翠荣,白翠荣殉职之后,家中便是她年纪最大,只能勉强当差,好在她年纪虽小,人却踏实稳重,上任三月有余,亦说成了几桩亲事。” “可本官瞧着这几本花名册上该当婚配的人口尚且不少,今秋之前,可能解决?” 虽然县太爷在努力说好话,可是杨学政还是对白筱筱的能力十分质疑。 白筱筱连忙叩首: “还请大人放心,卑职定当尽力!” “尽力?此话过于含糊。” 杨学政不吃这一套,沉吟片刻,干脆道: “耳闻不如亲见,明日我便跟你一同下乡巡察,若你能力尚可,此事便作罢,若你力有不逮,便早些换人,免得耽误了朝廷差事。” “这……” 白筱筱瞬间懵了,前有神经病,后有老古板,一个个的,跟着她下乡当差有花儿还是怎么着? 但是接到高师爷的眼风暗示,白筱筱也只得按下到了嘴边的拒绝,恭敬地应了: “……卑职遵命!” 第五十七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五) 翌日,下乡干活的队伍就壮大了许多。 有楚弈恒的华丽大马车,还有杨学政简单朴素的小马车。 看到那个年纪小得不像话的小媒婆爬上华丽的大马车,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成何体统?区区一个官媒婆,怎能如此僭越?” 古板严肃的传统中年男人杨学政发飙了,当场就是一顿指责。 县太爷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扑上去捂住杨学政的嘴: “杨学政,那是安平郡王的马车!” “什么安平……郡王?” 杨学政顿时面色如土,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一直没有现身的楚弈恒这才慢悠悠地挑起车帘,露出自己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杨学政,别来无恙啊。” 杨学政噗通一声就跪了。 当然,他不是被吓跪了,而是这个严肃古板的中年男人认为自己给朝廷亲封的郡王叩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嗯,只是意外。 一路无话,很快,一行人就在白筱筱的带领下来到了陈二丫家里。 楚弈恒见她带着杨学政走进陈家的大门,虽然有些不情愿,到底还是跟了进去。 陈家人万万没想到白筱筱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官媒婆居然带着两位大官儿进了他们的家门,这也太重视他们家二丫了吧? 老两口热泪盈眶地带着一行人去看他们的女儿陈二丫。 陈二丫此时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见了他们也不害怕,甚至还说笑了几句。 所以杨学政没太明白白筱筱的意思: “白官媒这是要本官来看看陈家的条件?可这应该是你分内事,本官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大人要看结果,跟我来便是。” 白筱筱也不多说,继续带着他们往隔壁村子的一户人家走。 这户人家看起来没有陈家富裕,大门窄了一半,房屋也很是破旧。 杨学政疑惑: “这是你给陈二丫找的夫家?” “这不是陈二丫的夫家,这是杨红线的夫家。” “杨红线?” “她的名字在这里,大人请看。” 白筱筱翻开随身携带的册子,指着上面的人名给杨学政看。 杨红线的名字下面,是她的基本情况。 杨红线也是自幼瘫痪,但还算是手脚灵活,会女工刺绣,于两年前被官府配了这户人家。 杨学政更糊涂了: “此女既然已经嫁人,又何必来看?” “既是官府做主,也该官府负责,看看也无妨。” 白筱筱态度很恭敬,但言语间却透着执拗。 杨学政回头看了一眼楚弈恒。 这个小官媒和安平郡王的关系看起来不简单,随意呵斥怕是不行。 楚弈恒眯着眼睛将白筱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中了然。 他微微颔首: “那就进去看看吧。” 郡王发话了,杨学政也就不再犹豫,一行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只有刺耳的责骂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不过说你两句,便哭得跟死了老子娘一般,真是晦气!这是王财主家里要的绣品,今日若是绣不完,你就别想吃饭!” 责骂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沉重的拍打声,和女子惊惶的哭泣声。 楚弈恒蹙眉扫了一眼跟进来的高虎: “去。” 高虎二话不说上前,一脚踹开了掩着的门。 “哪个王八蛋敢踹老子的门……” 屋里一个相貌丑陋的莽汉跑了出来,张口便要骂人,等到看清这威风凛凛的一行人,吓得腿都软了,跪下就磕头: “我是骂自家婆娘,不是骂各位大爷……” 白筱筱也不理会他,只带着杨学政往里走。 掀开隔断内外的帘子,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 白筱筱还好,手里的帕子及时捂住了口鼻。 毫无准备的杨学政就可怜了,被熏得差点儿吐出来,猛咳了一阵之后才死死忍住了,总算没有失了风度。 至于楚弈恒,他压根儿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冷冷地打量屋内。 而床上瘫坐着的女子,面对忽然闯进来的几人,愣了片刻,尖叫一声,拉起床上的破被子,捂住了脸,拼命往墙角挣扎着挪过去,哭着哀求: “你们不要过来,我会好好绣花的,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卖去妓院,求求你们……” “别怕别怕,我们是来为你做主的!” 白筱筱丢开帕子,快步上前,隔着那肮脏的被子将尖叫哀求的女子紧紧抱住: “杨红线,别怕,没有人可以把你卖入妓院,别怕!” 或许是女子的声音给了她安慰,好一会儿之后,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才从被子后面探了出来: “你们,你们是谁?” 那是一双红肿溃烂的眼睛,里面遍布着红血丝,此时泪眼朦胧,让人望一眼便觉得凄惨心痛。 白筱筱的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因为陈二丫的梦境,她便留心打听了一番。 她知道那些前世和陈二丫一般被迫嫁人的女子处境并不好,但她不知道,她们居然能凄惨到这个地步。 杨学政站在当场,望着相拥而泣的两个女子,终于明白了白筱筱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县太爷没来,杨学政便代为审理,当场判两人和离,并将那面目可憎的莽汉以虐妻之罪判了流放。 跟来的两个衙差当场就押走了这家的男人,闻讯来围观的村民见此纷纷拍手叫好,几个热心的妇人直接就进了屋内,一边替杨红线收拾满屋的狼藉,一边七嘴八舌地控诉这家男人有多么的狼心狗肺。 “他娘子虽然不能走路,却做得一手好女工,日日做绣活卖钱养家,他倒好,天天去赌钱,赌输了就回家打他娘子,逼着他娘子日夜做活,好好的一个人生生被糟践得剩了半条命!” “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多亏大人英明,救了他娘子一命,大人再来迟些,他就要把他娘子卖进妓院了!” 杨红线也哭倒在床上,挣扎着给杨学政叩头: “多谢大人为我做主,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杨学政摆摆手,沉着脸出了门,召唤白筱筱到了眼前: “若我不理会此案,是不是你还要领我多去几家?” “是。”白筱筱老老实实地答道,躬身叩谢:“但是大人看到了杨红线的凄苦,并且公允处理,卑职感激不尽。” “可这是杨红线,并非陈二丫,你带我来看杨红线,所图为何?” 第五十八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六) “这世间,并非只有陈二丫一个身体残疾的女子,也并非只有一个处境凄惨的杨红线。” 白筱筱跪了下去,虔诚地向杨学政叩头: “卑职想请求大人,恩准她们有不嫁人的自由,让她们多一条生路!” “你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杨学政古井无波的眼神中透露出震惊之色,好半天没说话。 楚弈恒站在一旁,眉头微动,却并未出声。 跟来的两个衙差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彻底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糟了糟了,白官媒又开始作死了,这一次不知道要把县太爷连累到什么地步! 树荫下鸦雀无声,只有树上的夏蝉在拼命地嘶叫着。 高虎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又悄悄地看了一眼主子,心情很复杂。 白筱筱这个人,说她胆子大吧,有时候看上去却像只畏首畏尾的小老鼠,主子给她送块米糕她都怀疑是要毒死她。 可说她胆小如鼠吧,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就算是生于皇家的公主,也不可能因为身体残疾就一辈子留在娘家享受荣华富贵,到了年纪也还是要配个驸马嫁人的。 更何况是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 她倒是真敢想! 果然,长久的沉默之后,杨学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本官,不能答应你。” 但他并没有斥责白筱筱,而是微微躬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你身为女子,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情理之中,但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只能以法理为先,还请姑娘见谅。” “大人,真的不能吗?其实她们即使嫁人,也大多无法生育……” “本官知道,本官都知道。” 杨学政伸出手,抚慰一般拍了拍小姑娘的肩: “孩子,我都知道,可是大夏朝的律例,非圣命不可改。” 年过五十的朝廷命官身上,此刻没有丝毫为官者的威严,只有无尽的遗憾。 白筱筱垂首下去,朝着杨学政深深施了一礼,没有再作纠缠。 从那句“姑娘见谅”到这句“孩子,我都知道”,她其实已经将眼前这个知天命的男人算计利用了一把,将他心底的伤痕重新凿开。 若是如此都不能改变,她便也不能再强求眼前的这个人。 因为闹了这一出,再启程的时候,气氛就很沉闷。 反倒是杨学政率先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问道: “白官媒接下来要去哪里?若是还有杨红线这般的女子,不妨带本官再去她们的家里看看。” “杨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跟来的两个衙差一听这话风不对,连忙出声阻拦。 杨学政摆摆手: “你们放心,凡此种种,是旁人家事,与你们大人无尤,此事不会牵连到你们大人头上。” 两个衙差这才讪讪地住了嘴,白筱筱却没有应承下来,只是摇头笑了笑: “杨大人,我们已经闹过一场,想必其他人家若有苛待妻子的行径,只怕也已经掩盖了。更何况,我们县令大人是个好官,他的治下并非人人都是杨红线,还请大人放心。” “既然如此,那你就照常当差,本官自有论断。” 杨学政也不勉强,一副十分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与之前严肃的模样天壤之别。 白筱筱也不胆怯,如平日一般走乡串户,接着之前没说定的人家继续前去说合,到了天黑时分,已经又说成了两家。 一行人返回县衙的路上,县太爷和高师爷等人早就接到了消息,知道白筱筱又作了什么妖。 高师爷气得到处找板子: “这次回来非要打她板子不可!这也怪我,没让朱老娘跟着她,才让她捅下了这等大篓子!” “这算什么大篓子,朱老娘要是跟着去,才显得她无能。” 县太爷倒是没有动怒,反倒十分淡定地吸溜着茶水,安慰惶惶不安的属下们: “再说杨忠明此人,严肃古板,却极为讲道理,平民百姓闺中事,与本官何干?如今,只怕这个二傻子贼心不死。” “可不是个二傻子,真是不知所谓!要是为她自个儿,这胆大包天还说得过去,偏偏要管什么闲事,也不看看这闲事能管不能管!” 朱老娘也跟着吐槽,深觉这个死丫头还是打得少。 说话间,杨学政一行人回来了,几人也就按下了话头出去迎接。 是夜,杨学政拉着县太爷秉烛夜谈,楚弈恒带着白筱筱回了他那富丽堂皇的新宅。 一进门,白筱筱就被楚弈恒拎了起来,“噗通”一声扔进了放满水的大浴桶里: “好好醒醒脑子。” 说完拂袖而去,净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白筱筱差点儿被呛死,手脚并用才从宽大的浴桶里爬了起来,环顾一圈,发现楚弈恒家的净室比白家的两间卧房都大。 此时将她包裹其中的水也是温热的,泡在里面十分舒服。 还好还好,这个神经病没有用凉水虐待她。 “穷奢极欲的神经病啊。” 白筱筱嘟囔着翻了个身,干脆闭上眼睛,坦然地享受起来。 一整天的奔波原本就让人很劳累,此时被温热的水一泡,白筱筱差点儿睡着,端着干净衣物的婢女出现时,把她吓得又呛了一口水。 但她的脑子,是真的清醒了。 今天的事情,县太爷没想打她,杨学政也对她很亲切,就是这个神经病要跟她过不去。 好在杨学政身份不低,楚弈恒应该不会在他巡察期间滥杀无辜。 那就洗洗涮涮,勇敢面对吧。 白筱筱很快把自己洗干净,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低眉顺眼地跟着婢女去见楚弈恒。 华丽的屋内,楚弈恒很显然也是洗涮过了,正神清气爽地拿着银质的小叉子吃甜瓜。 看见白筱筱进去,他冷哼一声,露出几分冰寒的笑容来: “真是难为你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胆敢窥探朝廷命官!” “郡王您言重了,卑职只是偶尔听说了几句传言,并不曾刻意窥探。” 白筱筱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恭敬的态度隐隐约约透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老娘解释了,你爱信不信吧。 楚弈恒自然不信,他擦了擦手,起身走到白筱筱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重重地朝着白筱筱的额头敲了下去: “蠢钝如猪!” 第五十九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七) 这一下力道十足,白筱筱痛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却还是一动不敢动。 好在楚弈恒没有再敲她脑袋,负手而立,语气淡淡地开口: “杨忠明当初为了自己的侄女,的确曾经上书先帝,请求修改律例,可惜直到他的侄女被婆家苛待至死,也没能等来皇帝的垂怜。 所以,他不会再为这种事情堵上自己的前程。” “我明白,我就是不甘心,就是想试试。” 白筱筱捂着额头,低声嘟囔。 楚弈恒冷笑: “试试?你这是戳他的心肺,他没当场跟你翻脸是你走运。” “那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样的世道,一个样样都好的女子都难得遇到一个好人,更何况是她们……” 白筱筱小声辩解。 “白筱筱,你还记得你是一个媒婆吗?你只是一个媒婆而已,别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楚弈恒再次屈指要敲白筱筱的脑袋,言语间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白筱筱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额头,掩耳盗铃一般闭上了眼睛,准备挨了这一下。 屋内烛光晕染,瘦骨伶仃的少女一身粉白色的衣裙穿在身上晃晃荡荡,捂着额头的样子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楚弈恒的手就没能敲得下去。 他居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很可怜—— 他是跟着她发慈悲了? 楚弈恒顿时心烦意乱,挥挥手,像是要挥走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回去好好反省,若是以后再这样乱发慈悲,你干脆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卑职告退!” 白筱筱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开溜。 院子里,高虎看见她安然无恙地出来,略有些吃惊: “郡王没收拾你?” “哦,他叫我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白筱筱随口应了一句。 高虎却拦住了她: “做姑子?哎呀,这多可惜,你这年轻貌美的——白官媒,你听我一句劝,我们都是凡人,都不是神佛,有些是你管得了,有些事你管不了,还是不要再为这种事闹腾了,你给那陈二丫好好寻门好亲事,就算是对得起她了!” 白筱筱站住了,仔仔细细看了高虎一眼,又朝他行了个谢礼: “多谢高大哥提醒。” 高虎这番话说得很是发自肺腑,她能听得出来。 可惜,她不只是个凡人,她还是个女人。 或许她不应该管闲事,但她实在是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把一个个可怜的女人再送进火坑里去。 夜渐深,却定白家那边没了动静之后,高虎才悄悄地觑了一眼站在阶上的主子: “主子,白筱筱此人,实在是冥顽不灵,万一她真的作死……” “她死不了。” 楚弈恒摇摇头,转身进了屋子。 一夜无话。 只是一大清早,白筱筱就收获了来自县衙众人一波又一波的问候。 “你想死你死,别连累大人和我!” “咱们县衙这地方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教坊司才是你的归宿!” 高师爷和白老娘冷言冷语的嘲讽她。 杨小舟也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 “筱筱,你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该为我想想……” “呕!” 刚刚咽下去的窝窝头差点被白筱筱吐出来。 她逃一般从人群中窜过,把白笺笺塞进了学堂。 学堂老夫子见了她,也走过来教训了几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天理人伦,白官媒不能因为那些女子身患残疾,便鄙夷她们,不为她们安排婚配,如此行径,实乃失德!” 失德……这就是指着她鼻子骂她缺德呗? 白筱筱灰头土脸地跑去牲口棚,偷偷地牵了小毛驴下乡去了。 今儿她谁也不想带了,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楚弈恒也破天荒地没跟着她,而是杨忠明,与他单独对坐。 杨忠明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两人寒暄了几句,待到楚弈恒刚开口问他对白筱筱的看法,他便苦笑道: “听闻郡王最近对白官媒颇为青眼,那位白官媒也着实心地善良,一片赤诚,可惜,下官人微言轻,当年自家侄女尚且不能庇护,今日更是无能为力,惭愧,惭愧。” “没人让你去充御史冒死进谏。” 楚弈恒听他如此说,干脆也懒得再迂回,敲了敲桌子,有话直说: “本王的意思,你回府城之后,找个靠得住的人,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本王的姑姑昭玉公主即可。” “这……” “这很难吗?” “不难不难……敢问,郡王有几成把握?” “八成。” “下官遵命。” 一听有八成把握,杨忠明一口答应。 昭玉公主—— 是啊,他们都忘了,皇家原本也有一个如同他的侄女一般苦命的女子。 当年先帝在时,有大臣上书言道,昭玉公主身为天家女子,当为女子表率,不能因为身体残缺免于婚嫁。 先帝为了稳固民心,推行婚嫁律例,便为女儿招了驸马,命她成婚。 可惜昭玉公主身体极差,根本无法孕育子嗣,婚后不久便因与驸马不和,郁郁而终。 以至于后来杨忠明请求先帝改动律例之时,还有人用昭玉公主的例子来攻讦他。 是啊,贵为公主,都不能撼动律例,更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翰林的侄女? 杨忠明只能忍气吞声,强咽了满腔不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侄女送了命。 所以当他昨日看到那个跪在他面前,为了那些苦命女子祈求的少女时,他内心并非不动容。 只是漫长的时光和冷酷的现实已经凉了他当年的热血,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 但今日安平郡王这一句“昭玉公主”,却让他瞬间热血沸腾—— 昭玉公主只是先帝的一个庶女,却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 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安平郡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便不会是毫无准备! 成与不成,就此一搏。 若能成事,也算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兄长与侄女,若是不成,大不了……大不了辞官! 人生一世,终归是要做一些事的,不然此生意难平。 一头扎进村里努力干活试图恕罪的白筱筱万万没想到,一场朝堂震动被她这只穿越过来的蝴蝶给扇动了。 但朝堂上的斗争与辩驳远在京城,白筱筱对此一无所知。 朝臣之间为了此事斗得天昏地暗,白筱筱这边又撮合成了好几对。 职业习惯让她时刻背着小本本,多跑几趟之后各村的情况都已经摸清了,随手就能来个拉郎配。 是以最近系统的心情还不错。 反正也无力阻止宿主胡闹,姬月干脆就躺平享受,借着白筱筱绑定的这几根红线,努力积蓄力量。 终于,一个多月以后,树叶子开始泛黄的时候,白筱筱接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六十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八) 一个是朝廷新颁布了律令,凡是身患残疾不宜成婚的男女,可免于婚嫁,但需官府鉴定之后,方可免除。 另一个就是姬月终于能化形来人间了。 “……你希望我长什么样子呢?是要高一点还是帅一点?是小鲜肉还是帅大叔?” 姬月喜滋滋地跟白筱筱商议自己将要拥有的人类精神面貌。 白筱筱却根本没心思听他叨叨,随意敷衍了两句: “你爱长什么样儿就长什么样儿吧,又没人管你,不过你最好能变成一个位高权重,罩得住我的人,不然你来了也是白来,懂?” “懂。”姬月当然明白这一点。 他要是一无所有来就化形来人间,那别说保护宿主了,就是自己活下去都困难。 毕竟做人和做神是不一样的,做人是真的苦。 白筱筱听他不吭声了也就没再理会他,骑上小毛驴直奔杨红线家里去了。 杨红线被杨学政判了和离之后,也没回娘家去。 她娘家人闻讯赶来之后,也想带她回去,可是杨红线却是个很明智的女子,她拒绝了娘家人的好意: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是家中有嫂子和弟媳,我是个废人,如今又和离,名声不好,我回家住一天两天还好,时日长了,终归会有是非。” 娘家人听她这么说,想一想世道的严苛,也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好在她原本的丈夫已经被判了流放,这辈子是回不来了,留下的房屋杨红线干脆托人变卖了,在娘家不远的地方重新找了个住处,一个人生活。 白筱筱担心她一个人生活艰难,忙碌之余倒是去看过她几次。 杨红线虽然身有残疾,可她有手艺,她做女红刺绣赚的钱,足以养活自己吃穿,再有娘家人的照拂,她的日子过得比以前舒心多了。 前后不过月余,杨红线之前被苛待的凄惨样子就完全不见了,眼睛重新恢复了清亮,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但她的眉头依旧萦绕着化不开的愁苦。 她实在担心官府会逼她再嫁。 无论是守寡的妇人还是和离的妇人,只要没了丈夫,总归还是要再嫁,而之前那般噩梦一般的日子,她想都不愿意再去想。 与白筱筱谈及此事,她曾苦笑道: “好端端的人家,谁会愿意娶我这么一个和离的废人回去?只能是那些不堪的人家。可那样的人家,我便是嫁了,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若是再跳进火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白筱筱自然不会虚伪地安慰人家说没事你很优秀,你能找到真爱,你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放在这个世道,说这话和讽刺人差不多。 只是这句“死路一条”听得白筱筱心惊肉跳,总觉得杨红线有寻死的兆头。 于是此时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顾不上去县太爷和朱老娘面前报喜,就先来跟杨红线说了。 而杨红线家里,的确是有媒婆上门来说亲了,说的是一家农户的痴傻儿,遭到了杨红线的拒绝。 白筱筱进门的时候,那媒婆正在夹枪带棒地数落杨红线: “……就你这样的,人家若不是看上你会一手好刺绣,还不要你呢!别这么不惜福,最后落得个孤魂野鬼的命!” “我竟不知道松阳县治下,还有你这等强人所难的媒婆!” 白筱筱大步走进去,喝住了那滔滔不绝的媒婆。 那媒婆转头一看见是白筱筱,立刻就住了嘴。 虽然大家都是媒婆,可野生的惹不起官府的,那媒婆嗫喏了两句,拔腿就溜了。 白筱筱也不跟她计较,过去跟正在默默垂泪的杨红线说了这个好消息。 有了这道律例,杨红线此生只要自己不愿意,便也没有人能再强迫她改嫁。 杨红线愣了一下,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她挣扎着在床榻向白筱筱行礼: “多谢白官媒为我尽心谋划,这律例是因你而改,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不不不,这律例并不是因我而改,是因你们而改!” 白筱筱冲杨红线还礼,却没有应承这份恩情。 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真正让律例更改的,是昭玉公主,杨家侄女,以及杨红线这些可怜女子的命运。 是她们的凄惨人生,最终撼动了朝廷的恻隐之心。 从此以后,这些女子的人生可以多一份选择,可以多一条生路,不必无可奈何地成为朝廷增加人口的工具人。 但是陈家人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则是平平。 一来陈二丫前世的悲惨命运只有白筱筱一个人知道,陈家人虽然也听说了杨红线的悲惨处境,但刀子没割在身上之前,是不可能感觉到痛的。 尤其是陈二丫本人,对说亲这件事并不抗拒,甚至因为无聊之下看了些话本子,对男女之情还抱有几分美好的幻想。 二来,陈二丫和杨红线不一样。 杨红线有手艺,能够自力更生,但陈二丫自小被家中娇宠,什么生存技能都没有。 陈家父母迟早也会离世,对于兄嫂来说,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累赘,所以最后丁氏才会想办法把小姑子嫁出去。 此时的陈家父母,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们也没想到让女儿终生不嫁,也是真真切切想要筹谋着给女儿找个好婆家。 可是陈家的光景,也就是在村里好一些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富户,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从陈二丫这个人来说,找到好亲事的希望很渺茫。 如今白筱筱跟他们说起朝廷的这个律令,陈家父母直接想歪了: “白官媒的意思,是不想替我们二丫说亲了?” 白筱筱很想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但她想了想还是改了口: “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二丫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会儿年纪也还小,若是让她跟着杨姑娘学一些傍身的手艺,日后嫁了人,想必也能过得更好。” “这……我们二丫怕是吃不得苦……” 陈母很是犹豫。 她女儿已经够不幸了,她怎么舍得让她女儿吃苦呢? 旁边陈二丫的大嫂却是把这话听进了心里去,赶紧接过话头: “娘,白官媒这话说得很是,杨姑娘那一手针线活,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二丫要是学会了,不说谋生计,便是将来嫁了人,也能讨得婆婆夫君欢喜!” 第六十一章 因她而改的律例(完) 要说陈家大嫂嫁入陈家这么多年,对婆婆的秉性还是拿捏得很准的。 这话一说,陈母顿时不言语了。 女儿将来不管嫁到谁家,总归不如在娘家自在。 平常女子尚且如此,更别说是二丫。 若是婆婆丈夫喜欢她,说不定还能对她好一些,不然…… 陈母正在犹豫间,最得她喜欢的小儿媳妇丁氏也凑过来劝: “娘,二丫天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也是心中焦急,不如让她跟杨姑娘学一学手艺,学成学不成的,总归有个说话的人,也能解个闷。” 二儿媳瞅了瞅,也加了一句: “大嫂和弟妹说得是,再者二丫要是学了手艺,即便要说亲,咱们也有挑拣的余地!” 陈母傻眼儿了—— 你们身为嫂子,什么意思这是? 答案自然在她心中。 女儿这样的情况,嫁了人是婆家的累赘,不嫁人便是三个儿媳妇的累赘。 往日说不到这个事情上,大家和和气气,你好我也好。 拖到日后,那可就不好说了。 陈母嘴唇动了动,最终点头答应了: “那就,让我家二丫试试吧。” 陈父倒是看出了白筱筱是在真心实意为自家女儿着想,心中自是感激。 送白筱筱出门的时候,他就给了白筱筱一个红封,里面装着两吊钱: “浅薄之礼,不成敬意,还请白官媒笑纳,日后无论您能不能给二丫说个好人家,我们陈家人都记您的情。” “好说好说。” 白筱筱推辞了一番,没推辞掉,索性也就收了下来。 这个钱她打算补贴给杨红线。 杨红线虽是个苦命的女子,但她着实心善,听白筱筱说起陈二丫,她就说她愿意把自己所学的女红手艺教给陈二丫。 另外若是有同样处境的女子愿意跟她学,她也愿意教,只盼着这世上能少几个如她一样的可怜人。 只要陈二丫好好学,那她这一世的命运定然会改变。 不嫁人了是谋生的本事,嫁人了就是在夫家立足的根本。 想来前世愧疚而死的丁氏应该也会满意这个结果。 果然,白筱筱再问起姬月关于任务的事情,姬月的声音里都透着兴高采烈: “你运气真不错,这个任务居然歪打正着地完成了!我原本还以为要到多年以后,陈二丫嫁人生子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这个任务才能圆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 只可惜这一次没有红线能绑,我吸收到的力量有限,遗憾啊遗憾!” 白筱筱恍惚了片刻,任务就这么圆满完成了? 即使是周婉那个任务,也没说完成得这么利索的。 难道丁氏的心愿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只希望陈二丫找个好婆家,而是希望陈二丫摆脱一般女子的凄苦命运? 她想了想,心中似有所悟。 或许,这个时代的女子也曾幻想过掌握自己的命运,不靠任何人,独立自主有尊严地活着。 可惜丁氏直到死去,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把这个愿望说出口,甚至连想一想都不敢想。 而她阴差阳错动了一次善念,却让丁氏真正的愿望成了真。 嗟叹过后,白筱筱开始专心跟姬月谈判: “行了吧你,别得寸进尺——对了,完成任务,我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好处?总不能我辛辛苦苦干活,到最后得实惠的人只有你!你总说你化形来帮我,只帮我干活?我这好不容易穿过来一回,还能不能享点儿福了?” “呵,我就知道你们人类是贪得无厌的,活下来了就想要荣华富贵,我已经给了你生命,你还不满意?” “你少糊弄我,我又没求着你让我活下来,你可以让我现在就去投胎。” 白筱筱横的很。 哼,难道她怕死吗?跟谁没死过似的。 姬月气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死丫的,又开始媒婆无所畏惧那一套了。 可人家是宿主啊,宿主自然有耍傲娇小脾气的权力。 “好了好了,咱俩谁跟谁啊,本来就是一体的,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给你还不行吗?”姬月的语气活像是在哄三岁的小孩子。 可白筱筱不介意,她噼里啪啦提了一堆要求: “我要发财,我要升官,我要荣华富贵,我要功成名就……” 姬月沉默了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俗!” “我就俗,怎么了?谁家宿主有我混的惨?人家都是宫斗系统当贵妃,减肥系统当美女,我跟着你这个破月老系统我成了个到处遭人白眼的死媒婆!你居然还有脸嫌我俗!” 她俗气一点儿怎么了? 这些俗气的东西可是人间最实用的东西! 没有钱财,就要天天啃窝窝头,没有权势,就要乖乖给人下跪磕头,没有荣华富贵,一辈子就是受苦的命。 这一次,姬月彻底沉默了下去。 嗯,人类的女人吵起架来真可怕,他就算是唐僧,他也念不过人家。 姬月只好按捺着性子,好声好气地画大饼: “好了,别生气了,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等我化形来了人间,这些都会有的!” “到时候没有我就罢工,哼!” 白筱筱结束谈话,赶回了县衙。 系统的事情好说,反正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 倒是县衙的这帮人,能随时打她一顿板子。 不过此刻的县太爷又怎么可能打她板子呢? 县太爷喜滋滋地接受了上级官员的表扬,转头看着白筱筱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到底是年纪小,心肠好,想事情也周到,这个月给你多加二两银子!” 偷偷溜回县衙的白筱筱面对这般奖赏,受宠若惊。 “其实,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大人心善,容许我胡作非为……” 白筱筱趁机拍了一番马屁。 县太爷嗤笑一声: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的善举已经被杨忠明那个老家伙报到御前了,说不定还能给你弄个封赏回来。” “真的?”白筱筱惊呆了。 她前脚跟系统要好处,后脚这好处就来了,这么巧? 朱老娘拿帕子在白筱筱面前扇了扇: “好了,回神了,这事儿还没个准儿呢,倒是有个人你得好好谢一谢。” “谁?杨大人?” “郡王啊!”朱老娘瞪大了眼珠子:“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吧?要不是郡王指点,杨忠明哪里想得到去戳皇上的软肋!” “你们是说,这件事是楚弈恒的功劳?” “不然呢?杨忠明会理你一个罪臣之后?” 朱老娘翻了个白眼,甩了白筱筱一帕子: “天真!” 第六十二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一) 这就有些尴尬了。 天天在心里叫人家神经病,现在却是这个神经病帮了她。 白筱筱回去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狠狠心,花了一百文,给楚弈恒买了一盒点心,顺带又给他买了肉包子和米糕做早饭。 她巴巴地把东西送到隔壁大门口,高虎一接过去,直接笑出了声。 “白官媒真是……勤俭持家啊。” 身在皇室,主子就算过的日子再不好,也是山珍海味地养大,什么珍馐没吃过? 这些东西就能讨好主子? 主子要是真能被这些东西讨好,那也就和眼前这个乡下媒婆一般没见识了。 白筱筱听懂了高虎在笑什么,但她也不自卑,反而一本正经地向高虎解释了一番: “高大哥,我和弟弟出身贫寒,家里的情况你都是知道的,实在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能用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略表谢意,还请你在郡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会好好报答郡王的!” 这话一说,高虎就笑不出来了,再笑就显得自己很不厚道。 人家小姑娘没有很虚荣地吹嘘自己送的都是好东西,人家只是老老实实地直说自己穷,并且态度很诚恳。 “我会跟郡王美言的。” 高虎收敛了自己的那点轻蔑,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白筱筱。 转身进门,习惯性地用银针把这些吃食挨个扎了一遍,才送去了主子面前,说明了这些吃食的来处,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就把这些东西拿出去丢掉。 楚弈恒刚起来,看着扎满洞的吃食,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谁让你在上面扎洞的?” “主子,那白筱筱看着虽然老实,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包子都被你扎碎了!” 楚弈恒蹙眉说完,端起满满一盘子的吃食,坐在桌旁开始动作优雅地用早膳。 只留下高虎面对主子这突如其来的愤怒,不知所措。 所以,那个小媒婆一盘包子都比他重要了是吗? 主子你变了! 白筱筱的心里却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高高兴兴地去了衙门。 朱老娘见她这喜滋滋的模样,赶忙拦住她,问她怎么报的恩: “我昨儿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有没有跟郡王说你感激不尽,从此愿意侍奉左右,为郡王当牛做马?” “没有啊,我又没疯,我做什么要去给他当奴婢?” 白筱筱十分想不通,自然也就不会按照朱老娘说的去做。 再怎么着,她这官媒婆也是一份正经工作,她疯了才会放弃正经工作去给一个封建王朝的郡王当小妾。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抓不住,你还说你没疯!你啊你,你要是放过了这个好机会,薛家的冤案什么时候才能昭雪啊……” 白筱筱没疯,朱老娘却是要气疯了,捶胸顿足,恨不能大哭一场。 好在高师爷及时出现,阻止了朱老娘准备把白筱筱给撕了的举动: “好了好了,她到底年纪小,不知道轻重,以后咱们慢慢教导就好,犯不上把你自个儿气出病来……” “我就是气啊,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个好机会,她就这么浪费了……呜呜呜,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我去都行啊……” 朱老娘说着说着,真哭了。 白筱筱低着头站在一旁,满心愧疚。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从朱老娘这悲痛欲绝的态度中她也能猜到一二。 当年薛家的没落,真的是一桩冤案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隐隐约约想起来,楚弈恒似乎问过表哥薛明愿一句,你还想不想回到京城去? 白筱筱从后院牵出小毛驴,决定趁着楚弈恒还没来,先一个人去镖局打探打探。 小毛驴好些日子没跟着白筱筱下乡当差了,今天得了外出活动的机会,撒开四蹄跑得十分欢畅。 只不过夏末初秋的天气,本就不太稳,一人一驴出衙门的时候还是大晴天,快到镖局的时候,就已经乌云密布了。 不多时,天空中两个炸雷响过,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就下来了。 白筱筱刚刚趟过一条河,一看下雨,连忙拉着小毛驴去山道旁伸出来的大岩石下面避雨。 一人一驴刚刚站好,山道上的雨水就汇聚成了一股洪流从山间滚滚而过,朝着不远处的小河咆哮而去。 白筱筱摸摸小毛驴的脑袋,望着泥水滚滚的河道,庆幸不已: “幸好咱们跑得快……” 一人一驴正说着话,忽然就望见那河道中有一个摇摇晃晃的黑点在水中挣扎着要站起来。 那是个人? 白筱筱愣了一下,腿比脑子快了一步,撒腿就跑了出去。 大雨哗啦啦地打在身上脸上,白筱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跌跌撞撞地找了块安全的落脚地,随手捞起一根树枝就朝着在水里挣扎的人伸了过去: “快,快抓住!” 水里的人很快抓着树枝站稳了,白筱筱准备把他往岸上拉的时候,他却一动不动: “我不走,我不能走……” 风雨交加,白筱筱勉强能听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此人是个智障,这个是明明白白的了。 “疯了吧你?”白筱筱在雨水里咆哮,终于体会了朱老娘想打人的心情:“老娘冒着性命危险来救你,你不走?” “我,我答应了小翠在这里等她,我不能走……” 男人死死地拽着树枝不撒手,但就是不上岸。 男人站着的地方水并不深,咆哮而下的泥水也只有一小股经过这里,但是雨越下越大,这个地方迟早会被淹没。 人命关天,白筱筱耐着性子劝说: “这么大的雨,她肯定不会来了,你先上来,你在岸上等她……” “不行,我们约好了在河道见面,我不能走!” “那你就去死!” 倾盆大雨拍打在身上,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一块一块地向水里坍塌,白筱筱很快就清醒了,她干脆利索地松开了树枝。 她的小命来之不易,活着更不容易,她不能死在这里! “啊!” 身后传来男人的尖叫声,白筱筱头也不回。 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该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这么一个智障! “白筱筱!” 耳边轰隆隆的雷声里,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也顾不上细听。 河水不断上涨,脚下的泥土不断朝着河道里掉落,白筱筱手脚并用地朝河岸上爬去,任凭泥水沾了她一头一脸也不敢停下。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将她紧紧抓住拎了起来,她才敢抬头看。 漫天的风雨里,狼狈不堪的楚弈恒再无往日的神仙气度,但在此刻的白筱筱眼里,他堪比神明。 第六十三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二) “楚弈恒,楚弈恒……” 白筱筱扑进他的怀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后怕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楚弈恒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高大的身躯替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雨,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淌下去,一股阴戾之气从他的眉眼间浮现而出。 “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想死?” 雨水中夹杂着“啪”地一声,男人修长的手掌轻轻扬起,伴随着满含怒意的斥责,重重地落在了少女的臀部。 “呃?” 白筱筱僵住了,哭声顿止—— 这个,这个臭流氓! 但是楚弈恒对她眼底的羞愤欲死视而不见,丝毫不打算放过她,一连又拍了好几掌: “让你逞能!让你多事!让你胡闹!” 白筱筱:……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屁股啊! 她爸她妈活着的时候也没这么打过她啊! 更可恶的是她即使挨了打,还不敢松手,一松手她就要掉到河里去了! 雨水还在哗啦啦的下,白筱筱气红了眼睛,却只能无奈地忍受着这份羞辱,最后干脆化身鸵鸟,把脑袋往楚弈恒胸前一扎,怎么也不肯再抬起头来了。 眼不见心不烦,装死能解决一切! 直到心中的怒气出的差不多了,面色铁青的男人才收回了手,对她乖顺的表现也很满意,揽着她飞快地跃过泥泞的河岸,回到了小毛驴站着的山岩下面。 小毛驴见他们回来,咴咴地叫了两声,凑过来拱了拱白筱筱。 白筱筱这才敢抬起头,楚弈恒正垂首睥睨着她: “怎么,还不下来,是等着我把你抱回去?” “不,不敢!” 白筱筱赶忙跳了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水,乖乖站好。 人家早就松手了,反倒是自己紧紧揪着人家不放,像个考拉一样挂在人家身上,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更可气的是,她刚刚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心口怦怦地跳了两下—— 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难道她这么一个不相信爱情的死媒婆也会因为别人对她的救命之恩怦然心动? 可是不对啊,她当初对着马总那张帅气的脸虽然仰慕无比,但也只是有那么片刻的小鹿乱撞,从未有过像刚刚那种心口剧烈跳动的感觉。 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心脏里藏了只虫子,扭啊扭想要冲出来一般。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白筱筱不自觉地就盯着楚弈恒一直看,硬生生将原本脸色铁青的男人看得面色泛红。 “原本还以为你与旁人不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弈恒冷哼一声,十分傲娇地嫌弃道。 天下女子都是这般觊觎他的美色,真是肤浅! 这……白筱筱赶紧低头,羞愧地挪开了目光,生怕惹恼了楚弈恒。 天地良心,她也没想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但是刚才自己那个眼神,肯定是十分呆滞的,落在旁人眼里,不是花痴是什么? 楚弈恒发现她挪开了眼神,泛红的面色顿时又青了—— 谁让她挪开眼神了?他又没说不准她看! 三心二意用情不专! 正在白筱筱默默羞愧的时候,河道里那个男人已经被高虎拎了过来。 “此人如何处置?”高虎满脸的不耐烦,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就把这人打一顿。 这都什么人啊,自己好心去救他,他居然挣扎着不肯上来! 要不是看着白筱筱这个二傻子为了救他差点送了一条命,鬼才肯去自找麻烦! 还没等楚弈恒出声,白筱筱就跳了起来: “把他给我扔回去,淹死!玛德智障,脑残,神经病!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还学别人尾生抱柱,你现在就抱着柱子给我死!” 讲真,不是这个自寻死路的死男人,她用得着被楚弈恒打,用得着欠楚弈恒一个救命之恩吗? 那男人被高虎丢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水,一边吐一边哭,听到白筱筱骂他,索性哭得更大声了: “你们让我死吧,我等不到小翠姑娘,我生不如死……” “要死赶紧死,别赖在这儿碍眼!” 白筱筱指着外面哗啦啦的大雨: “劳烦高大哥给他丢回去——对了,找个水深的地方丢,让他去死!他不死都对不起他那伟大的爱情!” “主子……”高虎看向了楚弈恒。 虽然听白筱筱骂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时刻牢记自己的主子是谁。 楚弈恒长眉一拧,冷哼一声: “还不动手?” “属下这就去!” 高虎愣了片刻,立刻抓起地上痛哭不止的男人出去了。 手里拎着的人不重,但他的心情很沉重—— 照现在这个发展情况来看,他的主子很快就要换人了吧? 一想到以后白筱筱这个二傻子说什么他就得照做,高虎内心一阵郁闷。 手里拎着的男人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獐头鼠目的东西,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简直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 一脚下去,哭哭啼啼的男人就被丢进了河里。 “啊啊啊,我不要死,救命,救命!” 高虎选的地方是个水流湍急的“好地方”,男人一被丢下去,就像只蚂蚁一样在河流里飘荡着。 原本口口声声不怕死的男人立刻就尖叫了起来。 好在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云散雨歇,河水很快平缓了下来。 男人尖叫了一会儿,就被河中央的一块大石头挡住了,他手脚并用的爬上石头,吓得瘫软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死了?” 白筱筱牵着小毛驴从岩石下面走出来,踮脚张望了一番。 楚弈恒垂眸片刻,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这种人有什么可看的,你要是不忍心,把他再捞回来就是了。” “那就捞回来吧,然后狠狠打一顿,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白筱筱抓住楚弈恒的手,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揣度着他的心思,嘀咕道: “真是的,身为大夏子民,还没有繁衍子嗣为大夏添丁做贡献,居然敢去死,不忠不孝的东西,必须重罚!” “说得好。” 楚弈恒抽回手,拍了拍白筱筱湿漉漉的脑袋,言语间满满的鼓励。 白筱筱傻了,楚弈恒此刻这格外的温和可亲到底是为哪般? 但此时最为崩溃的人是高虎。 把人救上来,丢下去,再捞上来,眼前这两位就是动动嘴,累死累活的却是他! 以后这个出尔反尔的死女人要真成了他主子,他情愿去死! 第六十四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三) 半死不活的男人被拎到了附近的村子里,村里人一看就笑了起来。 “这不是柳家坡的二祥子吗?怎么,又去纠缠小翠姑娘被打了?” “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就你这模样,小翠姑娘能瞧得上你?再说了,这瞧上了也没用,你得跟那怡香院的老鸨子说才行,没有十两银子,你连小翠姑娘的手都摸不着!” 村民们的语言天赋很很高,三言两语就为白筱筱和楚弈恒勾勒出了一个没有嫖资还妄想和青楼女子风花雪月的猥琐男形象。 白筱筱愤慨之余又加了一层鄙夷: “相貌平平身无分文也就罢了,居然还去嫖,真该淹死!” “我没有,我没有!我是真心喜欢小翠姑娘的,真的是小翠姑娘和我约好了在河道见面!” 柳二祥在众人的嘲笑之中哭诉着辩解: “小翠姑娘说古有尾生抱柱,尽显男子真心,她让我也证明给她看我的真心,只要我是真心的,她就和我在一起……” “呸!她一个娼妓,能做得了她自个儿的主?戏弄你罢了,偏你这个傻子信!” 围观群众立刻唾弃。 白筱筱也彻底无语,这是想白嫖那个小翠,反倒被人家戏耍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猥琐的男人! 楚弈恒则是神情阴郁地捂住了白筱筱的耳朵,将她拽出了人群: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男人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紧紧贴着白筱筱的侧脸上,她心口的小虫子又开始拱啊拱。 她顿时吓得不敢动了,任由楚弈恒把她带上马,牢牢地圈在怀里: “说吧,你上山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念我表哥了,不是,我是去探亲,我只是去探个亲!” 白筱筱眼看着楚弈恒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吓得连忙改口。 似乎是察觉到了怀里的人抖得像个鹌鹑,楚弈恒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依然抬手拍了拍白筱筱的脑袋,冷笑道: “你表哥幼时在京城定有娃娃亲,若是他有朝一日回去,定然还是要娶那位未婚妻过门的,你就不要肖想了。” “我对表哥从无肖想之心,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白筱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誓,也不明白高师爷说的她和表哥的娃娃亲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自动自发地举起了手指头。 但很显然,她的表现极大地取悦了楚弈恒,他脸上的阴沉之色一扫而空,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那我们就去探望探望他。” 高虎骑着马,牵着驴,老老实实地跟着后面,看着前边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内心满满的酸涩苦楚。 他主子这是喝了什么迷魂汤吗?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和白筱筱这个傻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怎么忽然间就难舍难分了? 难道这场大雨还有别的蹊跷? 可除了让三个人浑身湿透,没别的了呀。 高虎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倒是山寨很快到了。 薛明愿身为镖头之一,大半时间都要出去走镖,此时并不在镖局里。 白筱筱就抓住了耀叔打听了一番。 她甚至觉得对于当年的事情,耀叔可能要比薛明愿知道得多。 毕竟薛明愿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当年薛家出事,母亲作为薛家女被发配至此的时候,薛明愿应该也就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说不定也是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 耀叔听白筱筱问起,看了楚弈恒一眼,欲言又止。 楚弈恒冷哼一声迈步出去了。 反正这个老货知道得也有限,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没有楚弈恒在旁边杵着,耀叔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记得那一年天旱,到处都是逃荒的,你娘把明愿送来的时候,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你……” “等等,我娘一手牵着我?耀叔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娘到松阳县的时候,应该还没我吧?她不是到了松阳县之后才嫁给我爹,改了姓的吗?”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我也不能记错啊,那会儿你只有这么高……”耀叔对着旁边的椅子比划了一下,“我还看着你可怜,给你拿了一包点心果子吃呢!” 白筱筱:…… 滚滚天雷就这么从头顶劈下来,白筱筱欲哭无泪。 “那再往前的事情你知道吗?兴许,兴许我娘牵着的那小姑娘不是我……” 白筱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耀叔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就是你,你咿咿呀呀喊‘娘’呢,你娘还叫你筱筱来着!至于再往前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家世代走镖的,对京城的事情不太懂……” 完了,这一锤下来,真是实锤得不能再实锤了。 白筱筱昏昏沉沉地告别了耀叔,眼前直冒金星。 谁能想得到就是来探个话,爹居然就不是亲的了! 那白笺笺呢?白笺笺是亲生的吗? 满肚子的疑问让白筱筱看见楚弈恒的那一刻,连往日的害怕都没了。 她只剩下委屈: “我要回去找朱老娘,我要回去找高师爷,我还要去找白家的三奶奶……” 爹不是亲的了,那总得弄清楚亲爹在哪儿啊。 楚弈恒摸了摸她脑袋,怜惜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只原地转圈自寻烦恼的小猫: “去找他们有什么用?京城和薛家的事情,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清楚?” “问,问你?我问你你会说吗?” 白筱筱差点咬到舌头。 眼前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冷脸示人,时时刻刻都散发着冷酷无情的气息,问他? 她想都不敢想。 甚至此刻楚弈恒的大方柔和也引起了她的警惕。 白筱筱后退一步,戒备地打量了一番楚弈恒: “此等小事,怎敢麻烦郡王……” “看来你是不知道你的亲爹在哪里,也不想知道薛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很好。” 楚弈恒微微笑着,笑容里却透露着冷意,他点点头,转身就走。 来了来了,那种无形的冰寒气息又来了! 白筱筱在林间的秋风里瑟瑟发抖,最终还是跑上前去,拽着了楚弈恒的衣袖: “问,我问!求求你告诉我,我爹到底是谁?” 第六十五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四) “你爹……” 楚弈恒刚说了两个字,耀叔就追了上来。 “表小姐啊,还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我办了?” 耀叔丝毫没发现自己几句话就给人家换了爹,反倒还搓着手一脸羞涩地求帮忙。 白筱筱即使再心碎,也不好意思一盆冷水给人家泼上去,只能冷静了一下,换上笑脸: “您说!” “就是春草姑娘如今嫁人了吗?要是没嫁人,你能不能帮我提个亲……” “你是说,郭春草?!耀叔,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白筱筱霎时神情严肃。 郭春草是个苦命的人,眼盲之后又毁了容,还差点被未婚夫给逼死,解决了那桩要命的婚事之后,又天天担心官府会强迫她嫁人。 如今朝廷的律例虽然改了一些,但是郭春草和杨红线还有陈二丫的情况又不一样,很难通过官府的残疾鉴定,说不定到最后还是要嫁人。 这种情况下,郭春草的婚事更要格外慎重,不然婚姻不幸可能性非常大。 耀叔听出了白筱筱的怀疑,赶紧摆手: “不是开玩笑,婚姻大事哪里能开玩笑!” “可你们的年纪……耀叔比郭姑娘要大十来岁吧?” “是,我是老了点儿,可男人年纪大点儿知道疼人啊!” “那耀叔你什么时候认识郭姑娘的?”白筱筱还是对这桩突如其来的姻缘存疑。 耀叔对她的谨慎倒是很理解,一张老脸越发涨红: “就那次,你让你表哥帮忙找人的时候,郭姑娘来山上住了两天……那两天郭姑娘帮我们洗衣做饭,我心里很感激她,后来听说她那未婚夫恶有恶报,我就一直琢磨着,她这样的好姑娘,不该受这么多苦…… 反正表小姐你帮我说合说合,成了我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郭姑娘的,要是不成,不成我也不强求!” 耀叔三言两语说完,竭力控制着自己淡定,却又眼巴巴地看着白筱筱,十分地言不由衷。 中年单身汉情窦初开的羞涩倒是让白筱筱一时之间颇为惊讶,但这惊讶也只是一闪而逝。 身为一个金牌婚介,白筱筱对中年人的恋爱见得多了,中老年单身汉的爱情之火一旦燃烧起来,那跟老房子着火差不多,比小年轻的爱情更为炽热激烈。 现在耀叔的感情虽然还没到那个程度,但是很显然,他能说出这番话来,怕是已经鼓足了这大半辈子的勇气。 白筱筱忍不住笑了: “既然耀叔喜欢郭姑娘,那我就去跟郭姑娘说说看,若是她愿意,自是好事一桩,若是有什么不情愿的,耀叔你也别埋怨我。” “不会不会,成不成我都记你的情!” 耀叔欢快地挥手送别了白筱筱和楚弈恒,脸上的刀疤里都透着喜庆。 白筱筱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直看得楚弈恒脸色阴沉。 “他有那么好看吗?”楚弈恒毫不客气地遮住了白筱筱的眼睛,拉回了白筱筱的注意力。 “当然没你好看,我就是想多在耀叔身上找找优点,回头好跟郭姑娘说。” “嗯。” 或许是因为早就在心里默认了楚弈恒长得好看,白筱筱这话说出来很是自然,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弈恒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耳朵却悄悄地滚烫起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所有见过他的人也都知道,甚至还有大批大批的女人在觊觎他的美色。 但很少能有人说得这般平淡而自然,却又让他听了心生欢喜。 因为这份欢喜,他就又把怀里的人拢紧了几分,往常心口那股淡淡的疼痛,再一次消失了。 从未有过的舒适愉悦笼罩了他,无论是心头的欢喜,还是连心蛊的安静,都让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喟叹,不由自主地就俯身在白筱筱耳边,问道: “我带你回京城好不好?” “回京城?” 白筱筱正觉得心口有小虫子拱啊拱,正在惊恐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楚弈恒的,冷不丁听到这个话,当即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好在楚弈恒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住了,一把摁在了怀里,眼尾微微上挑,透出冰寒之色: “你不愿意?” “我,我当然不愿意!” 白筱筱推了两下,没推动楚弈恒的手臂,但是她的嘴巴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已经不受大脑支配了,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我不要给你做小妾,我也不愿意天天胆战心惊讨好你,你要我的命你随时拿去,你要我的人,那不能够!” “小妾?你以为我要纳你为妾?” 楚弈恒的手臂僵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愉悦的气息从他的眉梢眼角逸散出来,带着白筱筱从未见过的灿烂。 从前那些在他眉眼间频繁出现的阴郁冰冷,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白筱筱的心却仿佛坠到了深渊里—— 完了完了,她是不是把这个人给气疯了? 楚弈恒的笑声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他一手环着白筱筱扯着缰绳,一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真是笑死我了。”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多有意思啊,天天都能让人发笑。 白筱筱:……真的就有这么好笑吗? 高虎跟在后面一脸懵逼,神情扭曲得像是见了鬼。 跟在主子身边十年了,他从来没有听见过主子这样的笑声。 那个死媒婆,是不是真的用连心蛊控制了他可怜的主子? 回到县衙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安平郡王的愉悦。 往日那个大多数时候一脸冰冷的俊美王爷,像是受到了春风的吹拂,迎面走来时,身上和煦温暖的气息温暖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跟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像只鹌鹑一样的白筱筱,则是十分煞风景。 “你上哪儿去了?” 朱老娘将她拉去一旁悄悄问道。 “我去探索我爹的问题了。” 白筱筱反手拖着朱老娘一溜小跑进了差房: “朱老娘,你跟我说实话吧,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此话一出,朱老娘立刻就白了脸,惊愕地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尖叫出声: “你,你知道了?” 好吧,又是一道雷劈下来了。 但是这道雷的威力俨然小了很多,白筱筱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认了命: “说吧,我亲爹在哪儿?” 第六十六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五) “你亲爹,也已经……不在了,他被小人和昏君害死了!” 说出这句话,朱老娘仿佛比白筱筱更伤心,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滚落,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得斑驳一片。 白筱筱心口一抽,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连忙去把门窗都关紧,拉了朱老娘在小床上坐下,递了张帕子过去: “您别伤心,慢慢说。” “十三年前,先皇尚且在位,你外公薛语仁当时是兵部尚书……先皇这个人,穷兵黩武,连年征战,导致当时大夏国库空虚,边关将士连吃穿都供应不上。” 幽暗封闭的空间似乎给了朱老娘安全感,平时谨言慎行的女人呜咽中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愤恨: “薛大人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心疼将士们,想要将南边的战事缓一缓,从而触怒了先皇。吏部尚书章怀明和薛大人之前结下不少仇怨,他就抓住这个机会,上书弹劾薛大人,最后更是诬陷薛大人和蛮族首领有勾结,早已叛国!先皇年老昏聩,居然听信了那些谗言!他下令将薛大人押入天牢,还下旨流放薛氏三族! 当日你母亲已经有了你,为了不牵连你爹,就赶在圣旨下来之前与你爹和离,让你爹带你走,可最终也只保全了你爹的族人,你爹被发配西北,薛氏一族男丁全部发配西北,女眷没入教坊司。 你娘为了保住清白之身,想办法谋了官媒的差使,带着我和你来了这松阳县,又托人把薛家唯一活着的男丁接了过来,改名薛明愿。后来你爹在西北染病身亡,你娘为了躲过章怀明的后续清扫,改嫁给了白家垂死的次子,过继了白家一个孩子继承白家二房的子嗣,也就是笺笺,自己也改了姓。” 朱老娘说到此处,恨意已经掩盖了悲伤,伸手过去摸了摸白筱筱的脸: “你娘原本是打算好好把你养大,就去京城向新皇鸣冤的,可是她去得太突然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该不该跟你说……直到安平郡王来了,我实在是不忍心你娘的一片苦心成了无用功。 筱筱,哪怕有一丝丝的机会,你都要抓住,薛家冤枉,不该永远背着这个污名!” “那我爹,他姓什么?他的族人还在吗?” “你爹是广陵钟家的子弟,他的家族虽然没有被发配流放,可也受到了这桩冤案的牵连,元气大伤,已经从京城退回广陵多年,大概是已经没落了吧。” “那你……又是谁?” “我啊……” 朱老娘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叹了口气: “我原本姓何,我父亲是薛大人的属下,与你爹娘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只不过我尚未来得及嫁人,我父亲就犯事入狱,将我托付给了薛家,薛家遭此横祸,我也就跟着你娘来了这松阳县,入了官媒婆的行当。”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白筱筱心底所有的疑惑都算是解开了。 朱老娘离去之后,她一个人端坐桌前,久久无言。 “姬月,这算不算是平地起惊雷?” 她只想当个兢兢业业的媒婆,结果还被强塞了一部平冤昭雪的剧本。 “当然不算。”姬月很快给了她回应:“原主本来就这个身世,迟早都是要被揭开的,区别只在于你想不想给薛家平冤昭雪。” “那你觉得我办得到吗?自从我来了这个见鬼的大夏朝之后,他们天天骂我蠢。” 白筱筱真的很委屈。 想她一个在现代混得风生水起的金牌婚介,来了古代天天被人骂,容易么她。 姬月把她的情绪感受得明明白白,安慰她: “蠢不蠢的,也不是他们说了算,平冤昭雪这件事情你也不要急,顺其自然吧,反正你的任务是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又不是造福他们。” 这…… 如果是她刚穿过来那几天,这个心态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可是现在说这个话……系统就是系统,无情的程度和她这个人类根本不一样。 斟酌来斟酌去,姬月的话也就一句能听,这件事不能急。 以她现在的本事,远远不足以担当起一个复仇剧本大女主的角色,还是得细细筹划才行。 想通这一点,白筱筱也就不纠结了,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楚弈恒已经换过了衣服,甚至还洗了个澡,恢复了优雅高华的气度,正在差房不远处的小路上踱步。 见她出来,楚弈恒垂眸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 “真丑。” 丑……你妹! 嫌我丑还想纳我做小妾! 碍于楚弈恒对她的救命之恩,白筱筱没再骂他神经病,但心情肯定是不愉快的。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尽量装路过。 楚弈恒却朝她招了招手,语气十分温和: “走吧,跟我去用膳。” “不,不用了吧……”白筱筱下意识还是拒绝。 楚弈恒眉心立刻蹙了起来: “蒋文祥设宴为你压惊,你确定不去?” “哦,那我去。”原来是县太爷请吃饭,白筱筱立刻松了一口气。 但这话一出口,白筱筱就知道要糟! 果然,看她这惊弓之鸟的模样,楚弈恒脸上难得的温和很快又被阴沉覆盖。 既然说他长得好看,为何不怕蒋文祥,却单单怕他? 真是让人生气! “本王不去了。”楚弈恒拂袖而去,不高兴得十分明显。 白筱筱:……为什么让她遇上这么一个难伺候的神经病? 她只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县太爷应该是想请您吃饭的,您就赏个脸去吧,我陪您一块儿去……” 一顿好哄之后,楚弈恒总算是被哄高兴了,带着白筱筱去了县太爷设宴的花厅。 花厅里,县衙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在。 朱老娘已经重新洗了脸上了脂粉,看见白筱筱和楚弈恒一起进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筱筱快过来,这边坐!” 很显然,她误以为白筱筱听了她的话之后,下定决心要抓住楚弈恒这个机会,为薛家洗脱冤屈了。 白筱筱也没辩解,任由朱老娘热情地抓住她,坐在了朱老娘的身边,暂时离楚弈恒远一些了。 楚弈恒也没再抓着她不放,白筱筱长长地喘了口气。 朱老娘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又皱眉: “你说说你,大雨天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救柳家坡的那个傻子?” 第六十七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六) “你认识那个傻子?” 说起那个二祥子,白筱筱就来气。 朱老娘更来气: “那人每个月都要在那条河里闹腾上一回,被青楼里那个小妖精骗了一回又一回,就是不长记性!你救他干什么,让他去死!” “就这么让他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得让大人打他一顿板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得也是。” 两人三言两语确定了要打二祥子一顿板子的事情。 宴会结束以后,白筱筱就要去跟县太爷说这件事,楚弈恒却又踱了过来。 “天色已晚,回家。” “我,我今晚住差房……今天的差事已经耽误了,我得给补上!” 白筱筱不明原因地头皮发麻,她直觉今天的楚弈恒格外“黏人”,这会儿又叫她回家,应该是不怀什么好意。 楚弈恒眼神一暗,正要伸手去拉白筱筱,朱老娘却忽然挡在了白筱筱面前,把她护住了: “郡王恕罪,今晚卑职的确是有事情要和筱筱说,回头我亲自送她回家!” 冰寒之色重新将楚弈恒俊美的容颜覆盖,好一会儿,他才冷笑了一声: “好。”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室阴霾。 白筱筱很感动: “朱老娘,谢谢你为我得罪他……” “我不是单单是为你,我还是为了你爹!” 既然事情说开了,朱老娘也就不再遮掩了,手把手地跟白筱筱分析: “你不是不能跟他回去,毕竟给他做小也比在这里当官媒婆强,但这怎么去,也是有讲究的。” 白筱筱:……这还是没死了让她给楚弈恒做小的心! 朱老娘才不管白筱筱颓废的脸色,该说的一句没少: “要是他有心纳你,就让他规规矩矩纳了你,到时候你在他面前也有说话的分量,求他办事儿也有指望,要是你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他,那就不值钱了,到时候你说的话他怎么会听?又怎么会对你好? 你也别嫌我说这个话,身为女子,本就不易,更何况咱们这个身份,不能有半步的行差踏错,须得细细谋划才行……” 白筱筱听得脑子嗡嗡一阵响。 朱老娘的出发点是好的,说的话也是很有道理,可问题是,她不是原主啊,她还没有那种为了复仇牺牲自己的觉悟啊。 她一点儿都不准备给楚弈恒做小。 不,不是不准备,是坚决不。 要实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让姬月送她转世投胎好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白筱筱的表现就很淡定了,对朱老娘的苦口婆心很有容忍度。 “……筱筱,你爹和薛家的事情,就指望你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朱老娘说了好半晌,才说出了最后的这句重点。 白筱筱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会好好考虑,朱老娘这才放过了她,叮嘱了一番之后才出门回家去了。 县衙里,楚弈恒根本没走。 县太爷也没敢走,饭后茶都没喝上,一直在恭恭敬敬地陪着他下棋。 男人修长的手指捻着黑色的棋子起起落落,很快就把县太爷的白棋逼得无路可走。 县太爷连忙认输: “郡王好棋艺,下官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就不用了,管好你的属下不要多管闲事才是真的。” 楚弈恒冷声回道。 他的不满意从而何来,县衙里长眼睛的人都知道。 县太爷也早就想说说这件事了。 他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郡王,下官斗胆问一句,您对白筱筱,是何种心意?” 楚弈恒慢慢地把棋子放了回去,盯住了县太爷: “怎么,蒋大人有话说?” “是有一些话要说。” 县太爷顿了片刻,挺了挺腰板,容色严肃道: “筱筱这孩子,是蠢笨了些,无礼了些,可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今她既然父母双亡,那本官自是要多照顾一二,凡事为她做主一些—— 是以下官斗胆,还请王爷尊礼守节,若对筱筱有意,那便名正言顺给她个名分,若是无意,还是不要拿她戏耍。虽是草芥小民,名声却也是一辈子的大事,还请王爷,三思。” 县太爷的话音落下,屋子里好半天都没有声音再响起。 楚弈恒重新捻起棋子在指间把玩着,好一会儿才忽然笑了: “蒋大人的意思,是在替她跟我要名分?” “若郡王如此想,那便就是这个意思。” 县太爷不卑不亢地回道。 郡王固然让人害怕,可要是白筱筱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被人不明不白地糟蹋名声,他更不能忍。 更何况这件事说到天边去,也只有安平郡王理亏,县太爷心里其实并没有多么害怕。 一片寂静中,楚弈恒的脸色反倒渐渐缓和了下来: “好。” 但也只有这一个字,再无多的话,随即他就扔下棋子,起身离开。 好一会儿之后,高师爷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如何?” “是福是祸,难说。” 县太爷长长地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安平郡王此人,以前只听闻他性格阴郁,喜怒无常,女色方面,却不曾风闻。” “既如此,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忧,筱筱这几日便留她在县衙住,量安平郡王也不敢明着抢了筱筱回去。” 换句话说,松阳县毕竟天高皇帝远,他们惧怕安平郡王,是因为他们敬着他。 若是安平郡王真的过分到影响民生,他们自然也不会纵容。 初秋的夜里已经有些寒凉了,白筱筱在差房里缩了一晚上,第二天趁着楚弈恒没来,又牵了小毛驴跑了。 这回她没有乱跑,她是正正经经去当差,直奔郭春草家里去了。 昨晚上白筱筱琢磨了一下,系统说郭春草的命格已改,以后是有儿女的命,或许这命格就着落在耀叔的身上了呢。 而且凭心而论,耀叔也就是年纪大了些,至少家世清白,生活宽裕,家中又没有父母管束,若是能好好对郭春草,在这个世道下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到了郭家,白筱筱将这事儿一说,郭家父母也觉得除去年纪相差大了些,对女儿来说也算是一桩良缘。 只是念及耀叔脸上那骇人的伤疤,他们又有些怀疑: “他的性子如何?脾性可好?可是时常与人争斗?” “耀叔人品很好,性子也稳重,至于说争斗……他们常年走镖的人,与人争斗也是难免,这道疤痕便是与贼人相斗之时落下的,算是工伤吧。 总而言之,好与不好,还需要你们自家商议,明日我再来听消息。” 第六十八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七) 白筱筱点到为止,并不再多说什么。 她在现代当婚介之所以受人欢迎,也是因为她这个优点。 她不像传统媒婆那般夸大双方条件,也从不擅自替人做决定。 愿意与否,都是男女双方深思熟虑之后自己做的决定,结婚以后也往往都能把日子往好处过,而不是被人煽动得头脑发热之下结了姻缘,回头想起来又是处处不满意,处处不顺心。 现在郭春草的婚事也是如此,郭家人因为经历过一次韩诺这样的事情,对女儿的婚姻本就警惕万分,她说得多了反倒是不好。 辞了郭家人,白筱筱继续背着册子走乡串户,很快就到了柳家坡。 柳家坡是个人口颇多的村子,田地也多,比奇附近的几个村子,算是日子富裕的,村里超龄未婚的男女也少,白筱筱以前并没有过多关注过。 可这会儿一进柳家坡就想起来那个二祥子,白筱筱就气不打一处来。 再一翻册子,好家伙,这个二祥子居然也是个超龄未婚的光棍汉。 “把他给我叫来!” 里正得了令,没多大会儿就带着人把柳二祥送到了白筱筱面前。 柳二祥一见白筱筱,简直比白筱筱见了他还激动,当场就哭,恨不能抱住白筱筱大腿: “白官媒,求求你,帮我娶了小翠吧,娶不到小翠,我生不如死……” “那你就去死!” 白筱筱才不会惯着这种铁憨憨,一脚踹开了哭唧唧的猥琐男。 本来她还想对此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现在看来,跟此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里正也实在是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 “这二祥子脑子一直不大好,白官媒也不必细问,挑着有合适的木讷老姑娘给他配一个得了……” “他想得美!木讷老姑娘又没挖他家祖坟,凭什么嫁给他?再这么死性不改,让他等着县太爷的板子吧!” 白筱筱气得忍不住,又踹了二祥子一脚,气冲冲地走了。 刚走出柳家坡没多远,沉默了好几天的系统忽然跳了出来: “柳二祥的姻缘线,你可以试着牵一牵。” “你这说得什么猪话?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他这样的人配得上谁?再不好的女子他都配不上!” 白筱筱余火未消,尽数兜到了系统的头上。 姬月也没生气,谆谆教导宿主: “话不是这么说的,柳二祥这个人就是傻了点儿,但他对待婚姻的态度还是很真诚的……” “别废话,这又是你要发布的坑爹任务吧?” “非也非也,此人不在任务范围之内,但他的姻缘线几乎没有。你要是能逆天改命,给他谋一桩好姻缘,我就能够立刻化形,立刻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看到我的样子,感受到我的呼吸,碰触到我的手……” “打住打住!” 姬月这顿唐僧念经让白筱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 但是她也是真想让姬月赶紧化形来人间。 最起码,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有个沙包出出气啊! 一番权衡之后,白筱筱按下心头火气,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回了柳家坡。 柳二祥已经回到了他自己家里,坐在家里还是那副哭唧唧的样子,好像除了哭就不会别的了。 白筱筱站在大门口,打量了一番他家的三间大瓦房,很是奇怪。 就柳二祥这德行,到底是怎么活下来,并且置下这份家业的? 有邻居路过,好心地为白筱筱答疑: “柳二祥是爱哭,不过他哭够了也干活的,他爹活着的时候给他置办了一个豆腐坊,如今靠着他三个姐夫帮衬,也还算是一门不错的营生。” “那他爹,没了?” “早没了,如今只有一个老娘跟着他过活,平日里三个姐姐帮衬着,日子也还过得去。” “哦,那他这说亲也不算难啊。” 就这条件,放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个小康家庭了。 邻居点头叹息: “谁说不是呢,就是这孩子自小一根筋,自从十八岁那年在县里见了那小翠姑娘,就死活要娶,还要卖了豆腐坊给小翠赎身,差点儿把他老娘给气死!要不是他老娘死活拦着,如今那娼妓之流,都已经进门了!” 听完了前因后果,白筱筱也对柳二祥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 首先,柳二祥家境不差,其次,还算痴心。 唯独人太傻。 从内心深处讲,白筱筱对别人口中的“娼妓之流”并无歧视。 她自己身为罪臣之后,不也差点儿被送去了教坊司吗? 只是这小翠姑娘屡次让柳二祥去河道里学那尾生抱柱,戏耍于他,实在是不厚道。 明知不能嫁,却还要戏耍一个傻子的真心,若不是柳二祥命大,这会儿人都该凉透了。 如今要想给柳二祥说一门亲事,就必须得让柳二祥断了对小翠的念头。 可是一个丧失理心人,如何才能忘情? 白筱筱决定和柳二祥谈谈心。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小翠姑娘若是心中有你,又怎么能舍得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在河道那种地方等她?” “再说小翠姑娘身在青楼,身不由己,你就是哭死在这儿,她也不能嫁给你!” 白筱筱进了门,扯住柳二祥就是苦口婆心一顿劝。 柳二祥抹着眼泪摇头: “河道不危险的,平日不下大雨的时候,那里根本没水的……” “那她来了吗?你等了她那么久,等到过一次吗?” “她,她身份不同,轻易不能出门,肯定是老鸨从中阻挠!但我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每次我去看她,她都让我不要忘了她……” 柳二祥面对白筱筱的灵魂质疑,有片刻的动摇,但也只是片刻而已,他习惯性地去维护他心爱的姑娘。 这种自我欺骗的表现让白筱筱一阵无语。 她佩服这种发自内心的爱情,但她依然觉得这种自我感动很扯淡。 “算了,你也别哭了,我明天去会会你的小翠姑娘,你到时候要不要旁听?” 白筱筱想了想,很好心地提议。 柳二祥顿时不哭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真的吗?你愿意替我去看看小翠姑娘?最近我娘不给我银子,我没钱去看她……你,你有钱吗?” 看着柳二祥激动的样子,白筱筱心里一声叹息。 这个猥琐男看着也怪可怜的。 她摇摇头: “放心吧,我要见你那位小翠姑娘,可用不着花钱。” 第六十九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八) “求求你,带上我吧!” 柳二祥又扑过来抱大腿。 白筱筱恨不能踹死他,但还是压着火气又多问了一句: “话说回来,你是真心想要给小翠赎身,娶她回家吗?” 她决定去会会那小翠姑娘,只是想弄清楚这段神奇的爱情到底是两厢情愿,还是柳二祥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可没准备替柳老娘棒打鸳鸯。 “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只可惜我没银子……”柳二祥可怜巴巴地说道。 “那你说个毛线啊!” 白筱筱被气笑了,口口声声爱人家,却给人家赎不了身。 小翠和柳二祥,这两人一个刁钻心狠,一个痴傻无能,还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滚滚滚,别让老娘再看到你,晦气!” 白筱筱鼻孔喷火离开了。 温和可亲的白官媒骤然间情绪冷厉,面目狰狞,接下来的那几家都有些战战兢兢,白筱筱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白筱筱这一日的差事便完成得极为顺畅,顺手就又撮合了好几家。 只是回到县衙,白筱筱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 到了差房一看,楚弈恒正坐在她的桌前拆九连环。 光线幽暗的屋子里,俊美的男人眉眼间全是专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飞舞着,在白筱筱眼里简直是无解的九连环,在他手里显得格外简单。 白筱筱站在门外,进退两难,这人已经无聊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过他能够沉醉于小孩子的游戏,不再跟着她去当差,也算是好事一件。 白筱筱蹑手蹑脚地转身,喜滋滋地跑去找县太爷报喜。 县太爷只给了她一个白眼: “别高兴得太早,兴许他只是歇两天。” 白筱筱:……县太爷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朱老娘则是从旁边溜过来,直接补了一刀: “你要是惹恼了郡王,失去了给薛家平反的机会,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白筱筱直接自闭了。 当晚,县太爷跟朱老娘琢磨了一番,确定楚弈恒暂时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直接对白筱筱动手,决定放白筱筱回家睡去。 毕竟天冷了,总是睡在差房也不是个事儿。 白筱筱得了允准,连忙带上弟弟开溜,至于还坐在差房里的楚弈恒……他老人家爱待在那里,就待着呗,差房让给他了。 回到家,白筱筱总算是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顺带着给白笺笺也丢进大盆里洗了洗,姐弟俩依偎着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半梦半醒间,白筱筱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身边又像是靠过来一堵火墙一般,暖气袭人,白筱筱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手脚并用地靠了过去,紧紧地靠在墙上取暖。 楚弈恒的身体一下子就紧绷起来。 怀里少女柔软的躯体拱来拱去,像只黏人的猫一样把他抱得死紧死紧,只隔着薄薄的两层衣服,彼此肌肤的温度真实又滚烫。 他要是没有点该有的反应,那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可是,他要是不赶紧把这些反应控制住,任由它泛滥下去,那他就不是个人了。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楚弈恒最终咬紧牙关,苦笑着呢喃了一句,艰难地松开了怀里的人,把她用被子裹起来放在大床的里边,自己轻轻地在离她三寸远的地方躺下了。 嗯,三寸,已经够远了。 但也足以让他心口平静,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隔壁,半夜醒来的白笺笺伸手一摸,摸了个空,当即就吓醒了,张开嘴就要哭: “姐……” “别哭别哭,哥哥陪你睡!” 高虎手忙脚乱地捂住了白笺笺的嘴,慌乱地哄劝着,在心里把那几个剪子包袱锤赢了他的侍卫骂得狗血淋头。 一群狡诈的家伙,肯定是作弊了,害得他被迫接了这个陪孩子睡觉的苦差事! 还有主子也真是的,光明正大地纳了人家不好吗,非要这么偷偷摸摸! 白笺笺嘴巴被捂住,眼睛却瞪得像铜铃—— 姐呢?我姐呢?! 翌日早上,白筱筱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昨晚睡得特别好。 床格外地软,被子格外地暖和,就连冷飕飕的屋子里,也像是燃着炭火一般。 只是一睁眼,就看见旁边的弟弟目光惊恐,像是见了鬼一般地盯着她。 “姐,你,你昨晚去哪儿了?他们没有卖了你?”小娃娃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我去哪儿了?我搂着你睡觉啊。” 白筱筱莫名其妙: “笺笺你没发烧吧?还是你睡迷糊了?” “没,没……我可能是做梦了……” 小娃娃迷茫了……姐姐要是没离开,那是姐姐半夜变成了个男人?! 但这个世上又有谁会去猜一个小娃娃的心思呢? 白筱筱爬起来,麻利地给白笺笺穿衣洗脸,把他扔进了学堂。 然后约着朱老娘,逛青楼。 “青楼?” 朱老娘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溅了白筱筱一脸: “你没疯吧,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逛什么青楼?” 白筱筱抹抹脸,把来龙去脉给朱老娘讲了一遍: “……这桩事情我是管定了,我得去问问那小翠,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是厌烦柳二祥,也不至于把人家给弄死啊。” “哟,昨儿还对柳二祥咬牙切齿,今儿就开始发菩萨心肠了?” 朱老娘一番唾弃之后,倒是没拒绝白筱筱的求助。 “老娘倒是想去看看这个迷得柳二祥死去活来的小翠,是个什么样的小妖精!” 怡香院,松阳县最好的青楼。 坐落在松阳县城东大街上,三层小楼里莺莺燕燕,笑声不断。 白筱筱和朱老娘两人一进门就被人拦住了: “这地方不是女客该来的地儿,二位姑奶奶请回吧!”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娘是谁!告诉你们老鸨子,要是还想她那闺女能嫁出去,就赶紧给老娘滚出来!” 朱老娘帕子一甩,张口就把拦路的给骂回去了。 看着朱老娘这豪横的态度,白筱筱默默地把摸令牌的手缩了回去,在心里给朱老娘点了个大大的赞。 不多时,一个浓妆艳抹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就迎了出来,笑容堆得脸上的脂粉直掉渣: “稀客,稀客呀!朱老娘近来可好?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别跟我这儿虚客套了,把你们这儿的小翠姑娘请出来,老娘有话说!” 第七十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九) 朱老娘发话,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不到一刻钟,白筱筱就见到了那位小翠姑娘。 很显然,小翠姑娘正在忙“工作”,双颊酡红,醉眼微醺,弱柳扶风一般由婢女搀扶着出来了。 猛一看,的确是面若桃花,不负盛名。 只是一说起柳二祥,她的酒立刻就醒了,柳眉微蹙,辩解道: “那柳二祥多番纠缠于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胡乱编了个理由打发他,谁知道他这么实心眼儿……” “你们之前怎么样我不管,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若是柳二祥愿意为你赎身,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这个……” 小翠四下看了看,老鸨子早就被朱老娘拖走了。 她才咬了咬嘴唇,捏着帕子道: “好姑娘,这哪里由得了我!别说他没银子来赎我,便是有银子,他家里还有个母老虎一般的老娘,并三个厉害的姐姐,我嫁给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给柳二祥的对吧?”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就是……哎呀,我跟你个小姑娘也说不清楚,这事儿你还是别管为好!” 混迹风尘多年,小翠对面前这个一脸稚气的少女十分轻视,要不是朱老娘带着她来,小翠根本不会搭理她,更不会和她多说话。 这会儿被她这么咄咄逼人地问到脸上来,小翠心中也是很恼火的。 白筱筱看她这个态度,冷笑一声,直接戳穿了小翠的那点儿小心思: “所以你就把柳二祥当个傻子耍,成不成的先吊着他,若是有比他好的恩客,将来自然甩了他,若是没有,便委屈自己跟了他,是也不是?” “你,你这小姑娘怎么空口白牙污蔑人,你胡说八道!” 猛然间被人揭破隐秘心事,小翠恼羞成怒,柳眉倒竖张口呵斥。 白筱筱回应她的依然只有一阵冷笑: “把人当傻子也就算了,但三番五次叫人去河道里等着你,几乎送命,可就太过了些!” 刚刚趁着这位小翠姑娘还没出来,白筱筱已经跟老鸨子打听过了,柳二祥在这小翠姑娘身上没少花钱,只不过现在家里管得严,拿不来银子罢了。 而她拿“尾生抱柱”这样的迂腐爱情故事戏弄柳二祥的事情,也是真的。 “你胡说,我没有!我才不会看上柳二祥那样的傻子!他家有什么,不过有个豆腐坊,连我一夜的缠头都不够,还敢来肖想我!” 小翠愣了一下,当场翻脸,但是发了一阵火之后,她又讥讽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这小姑娘必定是自己看上了那个傻子,替他出气来了?看上了你便捡走好了,这样的人我们青楼女子都不稀罕呢……” 只是她尚未笑完,门外就忽然飞进来一个茶杯,不偏不倚正正好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啊……谁?是谁?” 小翠嘲讽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声痛呼过后,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她愣了一下,立刻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青楼女子以色侍人,美色就等于是她们的命,这要是破了相,那以后的日子怎么活? 门上悬挂着的珠帘被人掀起,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楚弈恒脸色铁青地盯住了站起来的白筱筱: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我来办差……” 白筱筱莫名心虚,眼神闪烁着低下了头。 转瞬之后,又觉得不对劲,她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她一个女人,又不是来嫖的,楚弈恒这副质问的口吻算是怎么回事? 再说了…… 白筱筱咬咬牙,立刻化被动为主动: “你又来这儿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会这么没出息,连一个娼妓都能欺负到你头上!” 楚弈恒显然是听到了小翠说的那些话,此时余怒未消,一把将白筱筱拖了过去,手指曲起,毫不手软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两下,才回头看了一眼高虎: “把人丢出去。” “是。” 高虎熟练地走过去,拎起愣愣地盯着楚弈恒看的小翠,身手敏捷地向外走去。 “哎,你打算把人丢哪里去?”路过白筱筱身边的时候,白筱筱赶紧问了一句。 高虎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扔水里去吗?既然她这么喜欢让人去水里等她玩,那就让她在水里待着好了!” 这话说得,白筱筱居然无言以对。 “……好吧。”她目送高虎出去,然后默默地给高虎鼓了个掌。 高大哥真是个好人呐。 外面很快传来了小翠哭天喊地的声音,整个怡香院更热闹了。 窝在一旁屋子里说悄悄话的朱老娘和老鸨子闻声赶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翠被拎走。 老鸨子虽然不知道楚弈恒的身份,但是看着朱老娘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当即也识时务地闭了嘴,大气儿都不敢喘。 白筱筱则是被楚弈恒连拉带拽地带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县衙去了。 而屋子拐角处的角落里,柳二祥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等到老鸨子发现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捂着脸跑了出去。 不用说,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又找地方哭去了。 “以后不许踏入那种地方半步,如果还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马车里,楚弈恒目露寒光威胁白筱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老虎。 白筱筱就算是再不长眼,也不至于这会儿去逆着他,点头如捣蒜,只求放过。 “就会装乖!” 楚弈恒一腔怒火被白筱筱这乖顺的态度灭了大半,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终冷冷地吐了四个字出来,便撇过头去不理会她了。 白筱筱立刻松了口气,心中有些小小得意。 哼哼,就知道这一招对他管用。 楚弈恒余光瞥去,只见身侧的少女像一只自欺欺人的小狗一样,在那里洋洋得意摇头摆尾。 他心里仅剩的那一点儿火气顿时连渣都不剩了。 要是她在他身边,时时都这么开心就好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楚弈恒一点儿都没有再找白筱筱的麻烦,除了白笺笺惊恐地发现夜夜陪伴自己的姐姐变成了哥哥之后,一切都很好。 但是怡香院的小翠姑娘,却是结结实实毁了容。 当日她被楚弈恒扔过去的杯子砸破了额头,又被高虎扔进河里淹了个半死,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被水泡过的伤口却是留了疤。 往日隐隐有头牌之势的小翠,立刻就无人问津了。 第七十一章 真人版尾生抱柱(完) 对于小翠这个身份来说,无人问津基本上就等于是废了。 怡香院的老鸨子可不是什么善茬,从前对小翠的笑脸也变成了打骂,小翠的吃穿日用一落千丈。 据朱老娘传回来的可靠消息说,小翠如今天天以泪洗面,除了忍气吞声,就是找人给柳二祥捎信儿,让柳二祥来赎她。 “哎,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毁了……” 白筱筱听说了,也很有几分唏嘘,在路过柳家坡的时候忍不住感叹,试图唤起楚弈恒几分愧疚。 她是不待见小翠,可是这会儿知道小翠日子不好过,同为女人,她内心里还是生出几分难过来。 马车里,楚弈恒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认真,听她这么问,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迷惑: “毁了?这不是救了她吗?难道你希望她一辈子卖笑?” “这……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也是,小翠没了价值,赎身银子便能低很多,以柳二祥对她的痴心,若是能想办法赎了她回去好好过日子,那也算是她终身有靠。 只是柳二祥,现在还愿意给小翠赎身吗? 听朱老娘说他当日也是哭得很伤心的。 再痴情的人,听见小翠当时说的那些话,也会寒心吧? 白筱筱想了想,喊了一声外面赶车的高虎: “高大哥,我们去柳家坡!” 柳二祥家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拿着荆条抽打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儿子,怒骂不止: “……什么下贱的小娼妇迷了你的心窍,你几次为她送了命,如今还想赎她回来!你敢干出这丢人现眼辱没先人的勾当,我就打死你让你去跟祖宗赔罪!” 柳二祥的三个姐姐也都回了娘家,这会儿正在清点家里的财产,清点完了,三人将银钱都交给了受邀前来的族中叔伯,就要接老娘走: “算了娘,你老人家跟我们走,短不了你的吃喝,家里的银钱便放在各位叔伯手里。以后他要是悔改了,便拿这钱给他娶妻置业,他要是宁死不改,那就随他去吧,这些银钱便是你的养老钱。” 几个即将接手银钱的叔伯也很无奈,叹气道: “我们柳家世代清白,如今这清白名声都要被二祥子葬送了!恕我们直言,若是将来那娼妓进门,我们只能将二祥子从族谱上除名了!” 老妇人听了,更是哭骂不止。 可任凭一家人如何打骂哀叹威胁,柳二祥却都充耳不闻,只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最后老妇人打累了,也死了心了,流着眼泪收拾东西跟着大女儿走了,叔伯们也各自散去,只留下二祥子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白筱筱趴在墙头上看热闹,自始至终没出声。 媒婆只管说媒,不掺和人家家事,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柳二祥一个人哭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白筱筱也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柳家闹到这个地步,柳二祥却还痴心不悔,白筱筱不知道是该赞他一句痴心,还是唾弃他一句活该。 但是很显然,即使柳二祥最终想办法为小翠赎了身,小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且不说柳家人的唾弃,只说柳二祥的一无所有,白筱筱不觉得小翠会安于跟柳二祥过清贫的苦日子。 楚弈恒听白筱筱把事情说了一遍,习惯性地想敲她的脑袋,却又临时改了主意,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语气很是柔和: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你要是愿意成全他们,便冷眼旁观,若是不愿成全,挑个人配给那柳二祥便好。” “这怎么行呢,婚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可我不需要讲究,我只要随心所欲。”楚弈恒难得笑了笑,手掌还放在白筱筱脑袋上没收回来,“你以后也一样。” “呵呵,郡王您真会开玩笑。” 白筱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话,但她本能地结束了这个并不美妙的话题,以免接下来发生无谓的争吵。 反正向权贵低头这种事,她信手拈来。 至于柳二祥……白筱筱选择冷眼旁观。 她真的很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小翠和柳二祥两个人之间的爱情,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 没几天,柳二祥给小翠赎了身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松阳县。 很多人都在笑话柳二祥傻,娶个破了相的娼妓回家。 白筱筱听了,倒是挺感动: “他俩的爱情真是坚贞不渝啊,真可以写成话本子传唱千古了!” “什么传唱千古,这两人能过完三个月,我都佩服他们意志坚定!” 朱老娘满眼的不屑,给白筱筱补课: “你猜他哪里来的银子赎人?” 这话把白筱筱给问住了,对啊,柳家人把家产都给族人托管了,就柳二祥那个讨饭模样,上哪儿弄钱去? “他没有房子和地可卖,他把自己卖了。” 朱老娘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老鸨子看他这么诚心,也就随口要了个价,把小翠给了他,如今就看小翠愿不愿意跟着一个为仆为婢的男人过日子了!” 白筱筱惊得嘴巴半天没合拢。 把,把自己卖了……这是真狠。 她穿过来以后,卖儿卖女的人她见得多了,能把自己卖了的她真是头一回见。 要说活不下去把自己卖了,白筱筱还能理解,可这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卖了…… 白筱筱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中,她该说这人忠贞不二呢,还是说他脑子有毛病? 也是,能干出“尾生抱柱”这种事情的人,很可能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使。 至于小翠……不是白筱筱悲观,是她当了多年婚介,也算深谙人性。 抛开小翠的身份不谈,单说她能将一个痴心男人耍的团团转,还能把他当备胎,小翠的人品就可见一斑。 而混迹风月场多年,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小翠,绝不可能安安分分和一个仆婢身份的人过日子。 果然,没出一个月,被赎回家的小翠就跟一个过路的客商跑了。 临走时不但卷走了家里仅剩的钱财,还留了一封书信羞辱了柳二祥一番。 小翠不敢找楚弈恒这样的人算账,只能把自己毁容的锅牢牢扣在柳二祥身上,认为不是他找白筱筱来替他出气,自己也不会毁容。 她在信里将柳二祥大骂一通,并且讥讽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柳二祥为了小翠,与家人反目,又被逐出家族,现在甚至连自家的自由身都卖了,却落了这么一个结果,当即就疯了。 第七十二章 青楼长大的姑娘(一) 疯了之后的柳二祥,连做人奴仆都不合格了,没过多久便被主家赶出了家门。 柳家老娘和三个女儿听说了之后,到底是不忍心,又把柳二祥领回了家中,好歹算是给他一口饭吃,吊着他一条命。 但柳二祥每日疯疯癫癫,天天在河道里转悠,还是念叨着找小翠。 半个月之后的一场大雨,彻底带走了他,连个尸骨都没寻到。 白筱筱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一个人来到河边,坐了好半晌之后,才望着宽阔的河面,召唤姬月: “姬月,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我多管闲事了?这也不是我的任务,如果我不插手的话,柳二祥可能不会是这个结果……” “他只能是这个结果,没有别的结果。” 姬月也叹气,安慰宿主: “这就是他的命,他痴心却又愚钝,迟早会因为小翠的戏耍死在河道里,你的插手反倒让他死个明白。况且那天不是你去救他,他这会儿都该投胎转世了。” “可我……我心里还是难过。” 白筱筱不知道要怎么跟姬月描述这种心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柳二祥不是她害死的,可她却成了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姬月也假装理解不了白筱筱的纠结: “我知道你们人类就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这个事情,又能怪得了谁?你与其对他心怀愧疚,还不如想想怎么补偿我,因为这桩婚事没成,我还是受了一些影响的。” “你受什么影响了?” “我不能早早化形来陪你啊。”姬月的声音里透着沮丧,还有一丝丝诱惑,“不过只要你能完成接下来这个任务,我就能直接化形了!” “什么任务?” “就那个怡香院的老鸨子,你那天去和她接触的时候我捞到这个任务了!” “你是说让我把那老鸨子嫁出去?疯了吧你?青楼里的行当,不限制婚嫁的!”白筱筱只觉得系统在抽风。 “哈哈哈,宿主你真是笑死人了!” 姬月愣了一下,狂笑不止。 白筱筱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嫁人的不是她,是她闺女!哈哈哈,你还想把老鸨子嫁出去,怡香院还开不开……” “她闺女?老鸨有闺女?哦,好像是有。” 那天进怡香院大门的时候,朱老娘好像是提了那么一句。 “那老鸨有闺女,但是她这闺女可不好嫁……算了,今儿晚上我给你托梦,你自己斟酌这任务要怎么做吧。” 最近托梦托习惯了,姬月也懒怠再慢慢说。 白筱筱也默认了,最后提了要求: “行吧……那个,柳二祥,如果有投胎系统,你跟人家讲个情,让柳二祥投个好胎吧。” “这个没问题。”姬月答应得很痛快:“只要你好好当差,其他都不是问题。” 柳二祥已经死了,一切无可挽回。 情深不寿,这个可怜的人终究是为自己的痴心,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当晚,白筱筱接收到了老鸨闺女陈依依的生平。 老鸨原名叫陈福慧,也是官宦出身的大家小姐,可惜她父亲掺和进了当年先帝争储的事情,最后作为失败者,被抄家灭族。 家族覆灭的时候,陈福慧还不到十岁,刚刚懂事的年纪,就作为罪臣的家眷,被送进了教坊司。 最后几经颠沛流离,留在了怡香院,成了怡香院的头牌,年岁渐长之后,成了怡香院的主事人。 当年那个尊贵纯真的陈福慧,最终被残酷的生活磋磨成了心肠冷硬唯利是图的陈老鸨,对待客人谄媚调笑,对待手下的姑娘凶狠无情。 若说她内心尚有一丝柔软的地方,那便是她年方十四的女儿。 女儿是她早年和一位恩客相恋时生下来的,那位恩客许诺要为她赎身,最终却一去不回,无情地抛弃了她们母女。 为了女儿不被卖掉,能够安然无恙地长大,她放弃了赎身从良的幻想,用尽一切手段在这风月场里站稳脚跟,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儿长大。 如今她的女儿陈依依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陈老鸨看着日渐长大的女儿,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让女儿清清白白过一生,再也不要像自己这样一辈子活在泥坑里。 为了这个,陈老鸨从来没对官府承认过陈依依是她的女儿,只说是路边捡来的孩子。 这样一来,陈依依就不算是贱籍,从身份上说便不受罪臣之后的影响。 虽然官府没有记档,可陈依依的身世在松阳县那是公开的秘密,乱世之中,人只为活命,也就笑贫不笑娼,但这太平盛世,再小的门户,也都有自家的规矩。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以后想要找到一个善待她的夫家,在这个世道里,难于上青天。 陈老鸨深知这一点,她干脆给女儿改名换姓,送养到别人家,尽自己所能给女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出身。 梦境里,陈老鸨这么做了,陈依依也改名为王妙青,养在了一个农户家里。 农户两口子是个无儿无女的老实人,忽然得了个闺女,也是百般疼爱。 千娇百宠之下,王妙青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被亲娘和养父母宠得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待她过了十三岁,陈老鸨就找到了朱老娘。 女儿的身世不能让旁人知道,陈老鸨对于别的媒婆也不信任,倒是朱老娘和她同为罪臣之后,颇有些惺惺相惜的交情,陈老鸨只放心让朱老娘来替她女儿说亲。 朱老娘也应承了下来,便四处打听合适的人家。 谁知合适的人家还没寻到,王妙青这边就和邻村的一个穷书生好上了。 王妙青幼时,陈老鸨专门买了个小院子,请了人带她,吃穿用度一应都是上好的,后来到了养父母家里,除了陈老鸨平日里送去的银钱尽数花在王妙青身上,养父母家所有的银钱也都贴在了这个女儿身上。 长了十三岁,王妙青只知世间美好,从不知世间窘迫。 待到和面目清秀的书生相遇,王妙青便只看得到那书生的风度翩翩满腹才华,根本看不见书生身上的贫寒和困窘。 那书生却从王妙青的衣着谈吐中,猜出王妙青生活富裕,于是更花了几分心思,花言巧语地引诱得小姑娘一颗芳心全都着落在了他身上。 第七十三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二) 接下来的故事就比较俗套了,王妙青和书生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最终私定终身珠胎暗结。 等到陈老鸨和王家父母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陈老鸨当即气得心头滴血,为女儿的不知廉耻,也为女儿小小年纪便要受这怀胎之苦,更为女儿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当年她自己沦落风尘,便是上了一个书生的当才生下了女儿,对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最有体会。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她如何不恨? 怒火之后,陈老鸨直接使出雷霆手段,命人将那书生打了一顿,又把女儿带回了松阳县安置,试图分开两人再做打算。 谁知道她不出手还好,这么一出手,却激起了王妙青的逆反心理,让她和那书生的爱情更显得轰轰烈烈,再加上陈老鸨要除了她腹中的孩子,王妙青更是不愿。 一不做二不休,王妙青索性趁着陈老鸨不在,想方设法逃出家门找到了书生,要与他私奔。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书生如何肯带她私奔? 原本书生诱骗她上手,就是谋求富贵,如今挨了打也学了乖,认认真真打听了王妙青的身世,得知她与怡香院的陈老鸨有些瓜葛,哪里还看得上她? 毕竟自己是读书人,清誉比才华更要紧,如何能被一个青楼老鸨的家人玷污! 更何况王妙青此时身无分文来投奔他,若是带了王妙青私奔,这一世的功名声誉全都毁了,还要跟着她吃苦受穷,图什么? 一番权衡之下,书生的小人嘴脸就露了出来,不但矢口否认自己和王妙青相识,甚至还出言羞辱: “你一个娼妓之女,便是与我做妾,也是玷辱我家门风!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不知在何处与人苟且得了这孽种,如今想扣到我的头上来,真真是不知廉耻蛇蝎心肠!” 书生骂起人来,字字不见脏字,却句句诛心。 王妙青从来没见过人间险恶,更不懂得人心可以龌龊肮脏到这个地步。 她被书生这样讥讽辱骂,如同被人一巴掌拍在脸上,骤然间如梦初醒。 可此时梦醒,已然是晚了。 亲生母亲被她气得要死,养父母也必定会因为这件事名声扫地,自己这一生的清白,也全都毁了。 唯一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怎么行呢? 绝望之下,王妙青一头撞死在了书生门前。 两人的事情彻底闹开,陈老鸨痛失爱女,一蹶不振,没多久就病死了,王家父母遭逢这样的变故,也是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而书生不过是被革去了童生的身份,一辈子不得科举而已,他依然好好的过着他的日子,等到事情被人淡忘之后,娶妻生子,平平凡凡地过了一生。 死去的王妙青对于这个结果十分想不通,为何自己从未负人,最后却名声狼藉地死去,还连累家人,而书生这样的人面畜生,却能安然无恙过一辈子?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不会再那么傻地自杀,她一定要让书生和她一样,声名狼藉不得好死! 强大的恨意穿透了前世今生,白筱筱靠近的时候,系统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任务。 从梦境中醒来之时,白筱筱迷迷糊糊觉得很头疼: “算算时间,王妙青现在已经和那个狗书生认识了吧?” “应该是吧……” 系统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支支吾吾有些尴尬: “那个,我只顾着捞任务了,忘了这一茬……要不你现在去拆散他们?应该还来得及。” “嗯,我现在就去。” 白筱筱在温暖的被窝里默默思索片刻,决定现在就去。 就算不是任务,她也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误入歧途的少女。 梦境里王妙青和书生相会的地方是在城外十里坡附近一个破花园里,时间也往往是半夜,这会儿过去,应该能抓个正着。 至于会不会吓着他们…… 嗯,她觉得这事儿和学校的教导主任抓早恋一样一样的,反正都是为了不懂事的孩子好嘛。 但是伸手一摸,她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粗布的被褥也太光滑了吧? 她的破屋子也能香气袭人? 还有,她衣服怎么抓不着了?她弟弟呢? 她睁大眼睛一瞧,更不得了,屋子里还点着灯? 天呐,为了省灯油她天黑都不点灯的好吧! 残余的瞌睡顷刻间荡然无存,白筱筱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借着昏暗的灯光心惊胆战地朝床上看去。 室内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白筱筱吓得毛骨悚然,待到目光对上那双墨色双眸时,她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啊……” 叫了一半,她的嘴就被人捂住了。 “别叫。” 楚弈恒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和些许的咬牙切齿—— 不为别的,就为着刚刚白筱筱跳出去的时候,踩在了他的大腿根儿! 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一刻钟以后,终于平静下来的两人衣衫齐整地坐在了马车里,朝着城外驶去。 夜风清朗,一轮明月高悬。 白筱筱掀开车帘,指了指明月: “苍天在上,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给你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 楚弈恒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十分平静。 白筱筱气得手掌张开又合上,在虚空中抓了两下,恨不能挠花了这个死流氓的脸! 看看现在两人的距离,两人的行径,就这还去捉人家王妙青和那书生? 他们和人家有什么差别!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她的一世名节也就毁了! 若不是念着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真恨不能现在就去县太爷面前告他一状! “厚颜无耻!”白筱筱最终愤然怒骂。 楚弈恒神情淡然,不以为意。 前边赶车的赵昌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后背冷汗直冒。 高虎大哥你在哪里,求求你回来赶车吧! 正陪着白笺笺睡觉的高虎翻了个身,在梦中露出了笑容。 城门口守卫的士兵们已经是安平郡王的老熟人了,看见马车,验明正身,二话不说就开了城门。 马车直奔十里坡而去,夜色掩映中,花园里的喁喁私语越来越近。 第七十四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三) 月光下,一脸稚气的小姑娘站在花树下,听面目清秀的书生念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书生的个头并不高,手握书卷走在有些破败的小路上,文绉绉中透着单薄。 “就这样的人,居然……” 马车里的目光收了回去,白筱筱回头看了一眼楚弈恒,再次为那个梦中自尽的小姑娘不值。 如果王妙青是被楚弈恒这样的神仙人物给骗了,白筱筱虽然为她唏嘘,却也会觉得有七分合理。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平凡中带着猥琐的书生……大概是因为这个被百般呵护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寂寞了啊。 “你打算怎么办?”楚弈恒听懂了白筱筱的意思,唇角微微翘了翘,好脾气地问道。 虽然白筱筱并没有跟他说清楚半夜出城是要做什么,但眼前场景,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当然是先把人拆散再说呀!” 观察了这么一会儿,白筱筱初步估计,小姑娘还没对书生情难自禁以身相许。 这就好办,只要给人拆开了,以后总有办法让小姑娘死了这条心,重回正道的。 楚弈恒点点头: “去吧。” “嗯嗯,看我的!” 白筱筱跳下车,绕过花园子外面的篱笆墙,笑眯眯地走到了王妙青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妙妙,这么晚了,你娘怎么放你出来了?” “啊?” 正一脸痴迷盯着情郎看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吓得转身就跑: “秦郎,有女鬼!” “女,女鬼?我长得像鬼吗?” 白筱筱莫名其妙。 那边小姑娘已经躲在那书生的身后,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给出了答案: “秦郎,这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月下寻书生吸人气的女鬼啊?” 白筱筱秒懂,梦境里这个书生貌似就给小姑娘讲了不少才子佳人月下相逢,狐妖鬼怪与人相恋的浪漫故事,才把小姑娘拐骗到手的。 “不,不知道……” 被小姑娘视为保护神的书生,手里的书已经掉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很显然,这家伙天天将鬼故事诱骗小姑娘,现在真见了鬼却成了个软脚虾! 呸,狗男人! 白筱筱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走过去一把将小姑娘从书生背后拽了出来,拉住了她的手: “妙妙,你爹娘这会儿找你都找疯了,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回家去,不然你爹娘就要去上报官府找人呢!” “上报官府?不,不可以!” 脸颊圆圆的小姑娘吓得瞪大了眼睛。 被人发现她四会情郎,可比见到女鬼严重多了! 而且这只拽着她的手软软的,温温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女鬼的手呢。 可是,可是眼前的人是谁啊? 王妙青求助地回头望向她的书生: “秦郎……” 但还没等她说完话,那书生便是转头就跑,甚至因为跑得太急撞到了树上。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树叶子被撞得哗啦啦往下落。 书生狼狈地爬起来,又准备跑,却被人踩住了手,一句厉喝当头而下: “登徒子,哪里跑!” 制住了书生,赵昌这才回头看向主子。 月色皎洁,破败的花园小径上慢慢地走出来一条修长的身影,高冠广袖,飘然潇洒如仙。 书生忘记了惨叫,小姑娘也忘记了害怕,只愣愣地盯着来人。 楚弈恒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书生,语声清冷如冰: “带走。” “是。” 赵昌二话不说拎起书生,从刚才跳进来的矮墙又跳了出去。 片刻之后,墙外传来书生杀猪一样的喊声: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带我走,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诱拐良家女子,乃是大罪,当然要送你去县衙治罪!” 赵昌铿锵的声音随着击打皮肉的沉闷响声传来,书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惨叫。 被白筱筱抓在手里的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但对情郎的心疼到底是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她含泪要挣脱白筱筱的手: “你们不许打他,他没有诱拐我,是我自己愿意来见他的!” “傻姑娘,你要来见,也得见一个他这样的男人才不算吃亏!你要是为了那个书生……啧啧,那么丑的人,配得上你么?” 白筱筱把小姑娘拽得死紧死紧,笑嘻嘻地劝道。 虽然大家都是小姑娘,但白筱筱是个动不动就骑驴下乡的小姑娘,自然是别王妙青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力气大,白筱筱不撒手,王妙青再挣扎也是枉然。 挣脱不了的小姑娘急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干脆伸出小拳头捶打着白筱筱: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与此同时,墙外的书生却是很快屈服在了赵昌的拳头之下,连声哀求辩解: “我真的没有诱拐她,是她先来勾引我的,是她不守妇道,引诱我来此处与她相会的……我是读书人,是她不知廉耻……” 本该很久之后事情闹开才说出口的话,此时提前被书生说了出来。 王妙青的脸色,瞬间就白得像是落在地上的月光。 小姑娘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抖得像是要掉落的树叶一般: “他,他说什么?” 白筱筱并没有好言好语地去安慰泪流满面的小姑娘,而是干脆利落地补了一刀: “他说,今夜你跟他孤男寡女在此相会,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勾引他。”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好半晌的沉默之后,小姑娘终于回过神来,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撕心裂肺,但跟梦境里自尽之时那种万念俱灰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此时的小姑娘还只是情窦初开,并没有到以身相许的地步,也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虽然此时也心如刀割,但到底伤心有限。 “好了,将人带走。” 楚弈恒默默地瞧着白筱筱,见她摆手,才终于出声。 赵昌立刻从地上抓了把烂树叶子塞进了书生的嘴里,把人捆起来扔进了马车后面的暗格里。 哭得梨花带雨的王妙青也被白筱筱带上了马车,好言劝慰了几句之后将她送回了王家。 因为有陈老鸨那边送来的丫鬟伺候,王家养父母向来是和女儿分开睡的,被从梦中唤醒,方才知道女儿出门去了。 白筱筱也没当面揭穿小姑娘干什么去了,只说在路边遇到了捎了她一程。 王妙青自是不敢说实话,只说自己睡不着出去走走,王家父母看见站在门口的丫鬟,也没有多猜疑,只对白筱筱千恩万谢。 白筱筱却是眼神犀利地盯住了那个低着头不言语的丫鬟,眼底渐渐透出冷意来。 第七十五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四) 从《莺莺传》里的红娘开始,但凡小姐与人厮混,其中总少不了丫鬟的影子,这几乎是才子佳人话本子的基本套路。 但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这话是一点儿没错。 王家养父母之所以对女儿放心,自是因为有陈老鸨送来的这个丫鬟在。 可纵观整个事件,这个丫鬟对小主子是完全的放纵,主子半夜出门不仅没上报主家,甚至连跟出去都不曾。 要说这中间没鬼,白筱筱打死都不信。 只不过这丫鬟是陈老鸨的人,王家父母都是老实人,根本不会疑心她。 况且此时已经安抚好了王家父母,自是没有必要再把这样于王妙青名声不利的事情再闹出来。 白筱筱转头上了马车,决定天亮了请上朱老娘,去找陈老鸨聊聊。 回到县衙的时候,天光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鉴于这件事情事关王妙青的名声,白筱筱只让赵昌悄悄地把人送进了大牢,她和楚弈恒一起去见了县太爷,悄悄地说了这件事情。 县太爷大怒: “在我治下,居然还有这等诱拐良家的斯文败类!” 高师爷在旁边听了,却是皱眉不已: “这书生固然可恶,可这小姑娘的家人又是做什么的?家中女子半夜出门,他们竟丝毫不知?” 眼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是瞒不过了,白筱筱就把王妙青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县太爷听了,让人去唤了朱老娘过来,询问是否属实。 朱老娘吓了一跳,看向白筱筱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 “这事儿只有我和陈老鸨知道原委,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听你提了一嘴,后来打听了一下,昨夜出城,无意中撞见了,就把小姑娘给带回去了……” 白筱筱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番,至于朱老娘信不信,她就管不了了。 朱老娘当然不信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但不管她信不信,白筱筱和楚弈恒这么做的确是没毛病。 尤其是当着王妙青的面儿打得那书生说了实话,算是彻底让小姑娘彻底死了这条心,省了以后多少麻烦! 朱老娘就附和着夸了白筱筱一通,这才领着白筱筱去见陈老鸨。 至于白筱筱为何半夜出城,朱老娘看了一眼寸步不离跟在白筱筱身边的安平郡王,决定还是闭嘴为上。 怡香院,一夜的欢歌笑语之后,众人都已沉沉睡去。 陈老鸨被人从梦中叫醒,满肚子的火气,直到听明白朱老娘说的什么,当即被吓醒了,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依依她真的半夜跟人出去私会了?” “被郡王和筱筱一起带回来的,能有假?” 朱老娘嗔了一句,眼看着陈老鸨要暴走,又赶紧按住了她安慰: “好在人没事儿,那个书生也被抓回县衙了,给他个教训,谅他以后也不敢再来纠缠……” “纠缠?我要他的命!” 混到如今这个份儿上,陈老鸨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要叫人去收拾那书生。 朱老娘无奈道: “人在县衙大牢,你还准备叫人去大牢收拾他?等人出来了你再收拾不迟,现下最要紧的,是你闺女身边那个丫鬟,你准备怎么处置? 那个小贱蹄子要是不处置了,这一次有姓秦的书生,下一次就有姓王的姓张的,你捉的过来吗?” “丫鬟?” 陈老鸨和梦境里一般,根本没意识到这个丫鬟在这件事情里发挥的重大作用,这会儿被朱老娘一提点,倒是想起了这茬,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朱老娘见此,知道她心里有数了,也就不再多说,带着白筱筱就告辞要走。 陈老鸨却是拉住了白筱筱,郑重其事地向她行了个礼: “此事多亏姑娘仗义出手,不然小女定然要吃亏,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姑娘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举手之劳,陈妈妈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我看王小姐年岁也不小了,不知陈妈妈心里有何打算?” 白筱筱趁热打铁,赶紧问道。 既然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只挽救了人家小姑娘是没用的,须得给这小姑娘再寻个好归宿才算是功德圆满。 陈老鸨面露犹豫: “这……自然是给她找个好人家……” “可这好人家也分哪种好,身家富贵是好,家境清贫子弟上进也是好,或者公婆慈爱,夫君体贴也不错,但看陈妈妈想要的是哪种。” 白筱筱盯着陈老鸨,非要问到底。 世间的好人家很多,可王妙青的身世注定了她的婚事艰难。 一个落魄书生都能打听到的消息,稍微有点手段的人家自然也能打听得出来。 而梦境里王妙青的婚事迟迟没有眉目,就和陈老鸨的迟疑有很大关系。 陈老鸨自以为把女儿的身世安排得妥妥当当,已经洗白成功,自是方方面面都想要好,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王家父母倒是老老实实,只想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农家过安稳日子,可惜却拗不过陈老鸨,也不敢直接做主。 结果闹得王妙青春心萌动,自己就给自己做了主。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事情提前闹开了,陈老鸨又是个什么想法。 可惜,陈老鸨依然和梦境里一般,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我女儿姿容女红样样皆好,我也自然想要给她找个样样都好的人家,白官媒手里若有合适的人家,不妨也帮小女留意几分……” “陈妈妈这话,倒是有些贪心了。” 白筱筱明白了陈老鸨的意思,当即笑着打断了她。 陈老鸨的脸色就又不好了,唇边笑意慢慢带了几分嘲讽: “怎么,白官媒是瞧不起我们这罪臣之后,青楼之女吗?” 当了多年的青楼老鸨,年近四十的女人身上,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场。 白筱筱却是不吃这一套,淡然一笑: “陈妈妈说这话真是见外了,正因为我也是罪臣之后,我更能体会罪臣之后的艰难,所以才直言一句,若是陈妈妈还想要王小姐得一桩好姻缘,便放低些要求,只捡要紧的来说。” 反正大家都是不入流的人物,没有她给人办事儿还得看人脸色的道理,陈老鸨也该醒醒脑子了。 第七十六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五) 但很显然,陈老鸨不想清醒。 她冷笑一声,斜了朱老娘一眼: “这位白官媒是个什么来头?人不大,话却说得硬气。” 朱老娘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虽然觉得白筱筱说话太直有些冲动了,心里却也暗暗称快。 陈老鸨只记得自己原是官宦之女,无奈之下才流落风尘,心内一直自视甚高,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在她眼里,更是什么人都配得上。 往日里自己也没少跟她说好人家,偏偏她眼界太高,一概看不上。 如今被白筱筱戳破事实,也算好事一桩。 只不过朱老娘为人圆滑,并不想真正得罪陈老鸨,便也笑嗔了白筱筱几句: “你呀你,到底是年纪小,心肠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不是这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是这个意思!朱雪莲,算是我看错你了!” 陈老鸨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来朱老娘的意思,当下拿帕子捂住了脸开始流泪。 白筱筱彻底无语了,静静地看着年近四十的老鸨哭哭啼啼,尴尬得脚指头都能在地上抠出个三室一厅。 朱老娘也很无语,索性不管了: “你要是真想哭,你慢慢哭,我们先回去,等你想明白了咱们再说话。反正你家女儿年纪也还不到,你慢慢挑!” 说完拉了白筱筱就走。 等出了门,朱老娘才一指头戳到了白筱筱脑袋上,恨恨不已: “好端端的,你惹她做什么,在她眼里,她那半夜与人私会的闺女就是个天仙儿,寻常人哪里配得上,你多管这个闲事做什么!” “我也不想管啊,可她闺女要是真着了那书生的道,到时候闹出什么丑事来,岂不是影响县太爷官声?” “这……罢了,算你有心!总之这件事情就这么着吧,她这样糊涂,她那个青楼里养了多年的闺女又能好到哪里去,且看她打算如何!” 朱老娘不由得叹息。 白筱筱也没再说话。 她也不想管闲事啊,可是还有系统要养,她容易吗? 两人回了县衙,各自都还有差事要办,便分开了。 朱老娘那边骑着驴走了,安平郡王这边,华丽丽的大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想想昨晚的事情,白筱筱也没客气,爬上马车指挥高虎: “走吧,去郭春草家里。” 跟郭家人透露耀叔的意思也有些日子了,行还是不行,郭家人也该商议出个结果了。 郭家。 白筱筱一进门,就受到了郭家父母的热情招待。 又是果子又是香茶,还有两个大红包塞她手里。 一看这架势,白筱筱心里就有了数,郭家父母这是同意了。 果然,一番寒暄之后,郭家父母就笑道: “我们商议了一番,也跟人打听了,那李耀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个好人,春草的终身托付给他,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好好好,既然你们满意,我就能给李家回话了。” 白筱筱也很激动,就算王妙青这个任务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但郭春草这桩成了,也算是对系统有个交代了。 只不过郭家父母接下来说得话又让白筱筱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只是我们还有个不情之请——筱筱你看啊,我们老两口就春草这么一个闺女,她眼睛又看不见,就这么嫁出门去,我们着实是不放心。 你看能不能和李耀那边商议商议,让他入赘到我们家来,毕竟他无父无母,春草嫁过去和他入赘我们家,这都差不多……” “您二位可真会开玩笑!” 白筱筱赶忙放下茶杯,吃口点心压压惊。 什么差不多,这差得远了! 貌似经历过一个心思恶毒的女婿之后,这老两口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想了! 这个世道的赘婿,可不是将来孩子跟谁姓那么简单,男子入赘,是要改名换姓,入女方宗族的。 并且赘婿毫无社会地位可言,稍微有志气的男人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面对白筱筱的惊吓,郭家老两口笑容憨厚: “我们也不是开玩笑,我们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李家那边要是同意了最好,要是不同意,咱们再商量!” “是是,我去说说,商量商量。” 白筱筱吃了块点心,冷静了许多。 要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姻缘之中,大部分人有过些许不切实际的想法。 反正美梦也是可以做一做的,万一成了呢? 她就是个媒婆,跑跑腿传个话,其他别多管闲事。 从郭家出来,白筱筱直接指挥着赵昌去镖局。 除了耀叔和郭家的亲事,镖局附近的庄子里也有好些差事要办。 上山的路并不是很平坦,晃悠悠的颠簸中,白筱筱昏昏欲睡,到底还是撑不住一头扎到了马车里的软枕上。 楚弈恒一直保持安静,直到白筱筱靠在软枕上睡过去,他才出声唤住了赶车的赵昌: “找个地方停着吧。” 赵昌应声把马车赶到了一棵树下,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他家高山冰雪一般的主子正拿了一方毯子,动作轻柔地将熟睡的少女包起来,然后放在了他的腿上。 那画面太美,他实在是不敢多看。 赵昌心惊胆颤地回过头,内心震撼难言。 原以为主子是棵千年的铁树,如今看来,居然是棵当春乃生发的花树! 从前的冰冷只不过是京城的土壤不适合他发芽,京城的贵女入不得他的眼罢了。 只可惜这少女的身份实在是低微,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混上个侧妃? 山野幽静,赵昌发散思维尽情想象,白筱筱则是黑甜一觉睡到了天黑。 睁开眼睛的刹那,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姬月,这什么鬼地方?” “嗯?睡迷了?” 楚弈恒探头过去,手心里夜明珠的光芒柔和地照在了白筱筱脸上。 白筱筱一下子就被吓醒了,霍然坐了起来: “这什么地方?我们不是去当差的吗?” “当差的事情且放放,咱们先来说说,姬月是个什么东西?” 楚弈恒坐了回去,眉目间的温柔已经收敛,神情间一片冰冷肃杀。 白筱筱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 “没,没有谁,我刚就是做梦……我喊什么了吗?什么鸡月鸭月的,什么意思?” 第七十七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六) “你在说梦话?” 楚弈恒眉头微蹙,似是信了白筱筱这番鬼话。 下一刻,不等白筱筱露出欣喜的笑容,他的手指头就敲了下来: “你需要醒醒脑子!” 白筱筱捂着额头,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楚弈恒冷笑道: “下次再敢欺瞒于本王,定然治你重罪!” 面对这冷冰冰的威胁,白筱筱选择沉默,并且在内心默念一万遍“小命要紧”。 马车再次响动,开始慢慢往回走。 白筱筱揉了揉额头,想想这徒劳无功的一天,心塞得想撞墙。 等到天黑要回家睡觉,她就更心塞了—— 她回哪儿啊? 在自己家都能被人劫走,哪儿还有她的家?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一个媒婆的容身之地! 想来想去,白筱筱只能把弟弟再次托付给朱老娘,自己打算睡衙门。 朱老娘瞪大了眼珠子: “这么个大冷天的你睡衙门,抽的什么疯?小心冻破你的皮!” “就我家那个破房子,比衙门还冷,我睡不下去了……” “家里不冷,是我姐晚上就没人影了,总是高大哥陪我睡……” “可闭嘴吧你!” 白筱筱实事求是地辩解着,白笺笺却从她身后露出脑袋,嚷嚷了起来,白筱筱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晚上被楚弈恒掳去“陪睡”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 以这种世道来说,敢去骂楚弈恒强抢民女的人没有,想把她抓去浸猪笼的人肯定一抓一大把! 但是朱老娘是何许人也,最是精明不过,从白笺笺这三言两语,她立刻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喜不自禁地朝着白筱筱眨眼睛: “怎么,你已经把郡王给勾到手了?这可是大喜啊!” “没有,我真的没有……” “嘘,谦虚了!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给郡王做小,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有什么好害羞的?” 朱老娘挥着帕子,恨不能直接把白筱筱送回楚弈恒的床上: “咱们这个身份,就算是明媒正娶,别人该看不起咱们还是看不起,但你要是给郡王做了小,那些人背地里怎么样不说,表面上不得对你恭恭敬敬? 好了,别害羞了,也别想不开,笺笺我给你带着,你赶紧给我回去把郡王伺候好,早日给你亲爹沉冤昭雪才是正事!” 朱老娘一边说,一边把白筱筱往衙门外推。 黑了,彻底黑了。 无论是天色,还是白筱筱的心情。 她望着紧紧闭上的衙门大门,心情活像是哔了狗。 “姬月,我是不是穿了个假越?这到底什么世道,为何怀了孩子王妙青都要寻死,朱老娘的思想却如此豪放?” 白筱筱在墙角蹲下来,默默地对姬月发出灵魂拷问。 嗯,被楚弈恒敲过之后,白筱筱已经自动切换了和姬月的沟通模式。 “嘿嘿,这个世道嘛……男人女人,能生孩子就是好人,一切都以生孩子为终极目标。” 姬月的回答直指问题中心: “王妙青要是不寻死的话,没有人能让她死,就凭她是一个孕妇,官府都会保她一命,只可惜,她自己不允许自己活着。” 姬月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和遗憾。 这……这话题明显是歪楼了吧? 可白筱筱忽然就明白了上辈子的王妙青为何会轻易对人托付终身,又为何会绝望自杀。 接收了那个梦境之后,她一直都觉得是这个世道逼死了王妙青。 而站在王妙青的角度,也以为是这样,以为自己会被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淹死。 换句话说,小姑娘是被自己心里固守的道德底线给逼死了。 可是她和王妙青都忽略了最基本的一点—— 在大夏朝这个全力发展人口的大背景下,未婚先孕的姑娘,怎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官方对待未婚先孕的姑娘,只有一个态度:你要死可以,你得先把孩子生了再死! 而官府一再鼓励寡妇再嫁,鳏夫再娶,就连当初的道德标兵高秀秀,面对再嫁也毫无心理障碍。 这说明大夏朝的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王妙青可能会遭人白眼,但也绝不至于在这个世上活不下去。 那王妙青,会不会是死在了生母陈福慧为她建造的道德高压之下? 陈福慧迫不得已沦落风尘,便格外希望女儿能清清白白过一辈子。 什么样的人生才算得上清清白白? 自然是女儿一辈子都纯洁无瑕,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如果陈福慧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教导女儿……是不是有点像现代的父母用各种条条框框去束缚着自己的孩子? 高压束缚之下必有叛逆,叛逆的结果往往不可收拾。 白筱筱叹息一声,仿佛明白了姬月的用意。 “你这是在告诉我王妙青真正的心愿?” 接收完梦境的那一刻,她以为王妙青的想法是要躲开这个书生,顺利获得一桩美好姻缘。 可此时一想,以王妙青天真的性子,躲开了这个秦书生,能躲得开下一个王书生张书生吗? 以她天真的性子,和内心深处那点隐隐约约的叛逆念头,重复前世的悲剧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领悟到这一点,白筱筱不由得苦笑。 她这哪是官媒婆,她这是来做人生导师的吧? 可眼下,她自己的人生还搞不定,眼见就要流落街头了啊。 摸摸兜,怀里还有几枚铜板,也不知道够不够她在松阳县城里最破的客栈里住上一晚? 夜风渐渐凛冽起来,远处,楚弈恒唇角紧抿,面色冷凝地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心情十分恶劣。 眼前的一切都很不顺眼,那个蹲在墙角画圈圈也不肯跟他走的少女更是不顺眼。 他又不是老虎,他又不会吃人! 此时还没到陪睡的时候,高虎正跟在主子身后刷存在感。 主子的委屈不忿他都看在眼里,主子心里想什么他也都知道。 为了今晚不陪着主子站在这大街上喝西北风,高虎斟酌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主子,其实白官媒也不是躲着您,就是她身为女子,无名无分的睡在咱们府上,到底是不好,于她名声有伤……不如,今晚您就自己睡?” “多嘴!” 楚弈恒冷哼一声,愤愤拂袖,终于转身: “把她送去福来客栈,在她隔壁再要一间房!” 第七十八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七) 福来客栈,白筱筱对着送她过来的高虎千恩万谢: “高大哥你真是个好人,你的大恩大德我永志不忘!” “小事小事,不足挂齿!” 高虎很贴心地付了房钱,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踏出大门,白筱筱后脚就跟掌柜的打商量: “我住最小的房间就好,您把天字号的房费退给我吧?” “这……” “掌柜的通融通融,改天我给你说个贤惠的儿媳妇!” “……行吧。” 客栈掌柜见过的奇葩多了,但是像白官媒这么抠搜的人真不多。 只不过媒婆不好得罪,少挣点儿就少挣点儿吧。 入了夜,天字一号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摸去了二号房。 推开门的一刹那,他忽然站住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啊!非礼啊!”屋子里传来杀猪一般的叫声,一个圆滚滚的女人从房间里冲出,一头扎进了门口男子的怀里。 掌柜赶来的时候看见这“惨烈”的场面都惊呆了,这特么到底谁非礼谁? 冷漠高傲的男子一脸杀意地站在拐角处,圆滚滚的中年妇人正在哭天喊地地控诉自己被他非礼了,周围的吃瓜群众围成一团,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捞起衣服出来凑热闹的白筱筱也惊呆了,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楚弈恒这家伙好的是这一口? 哎呀早说嘛,早说多给你找几个成熟稳重的大姐姐! 只有高虎和赵昌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没敢吃主子的瓜,尽职尽责地驱散吃瓜群众,安抚占便宜不成转而嚎哭的妇人。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他们也没忘,很快就把白筱筱这个罪魁祸首抓去了楚弈恒面前。 白筱筱一被拎过来,就牢牢地抱住了大堂里的柱子,死活不撒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虽是罪臣之后,可我好歹也身家清白,你休想不明不白坏我名声!你要再敢胡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吃瓜群众已经离去,掌柜的也早就溜了,但白筱筱的姿态活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兔子,被逼无奈打算反咬一口。 楚弈恒差点被她气笑了,缭绕身周的杀意一瞬间平复了。 “你誓死不从?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轻易占到本王的便宜?你且等着!” 楚弈恒冷笑着撂下狠话,迈开长腿愤愤而去。 白筱筱松开抱柱子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世道,保住清白真心不容易啊! 虽然姬月对她的要求是走肾不走心,可对她来说,如果不能走心,那就不能走肾。 而对于一个郡王来说,怎么可能和一个卑微的官媒婆走心? 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像是有一根针从心间划过,那刺痛细微而真实,让她差点落下泪来。 可是有什么好哭的呢?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姬月能带她来,总有一天就会带她走。 她可以对这个世界里的人有情,却不能对这个世界里的人生爱。 客栈昏暗的灯光里,白筱筱捂住心口,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抱了抱自己。 翌日清晨,白筱筱顶着两个熊猫眼回到县衙的时候,朱老娘欣喜地迎了上来,暧昧地朝着白筱筱眨眼: “听说昨晚上郡王领着你去住客栈了?怎么样,是不是一宿没睡?” “朱老娘。” 白筱筱站住脚,定定地盯着朱老娘,很温柔地唤了一声: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爹的?” “我一开始就喜欢你爹……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别打岔!”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来得太突然,朱老娘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才愕然捂住了嘴,试图辩解。 白筱筱了然点点头: “这就对了,我就说无缘无故的,你怎么会不惜把我送给郡王做小,也要给我爹申冤昭雪。” 萧瑟的秋风里,身穿官媒婆长裙的少女笑容一如往日,但笑容里满是自嘲和落寞,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朱老娘蓦然间有点儿慌,不由自主地辩解道: “不是,筱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把你送出去,我只是觉得既然郡王看上了你,你也反抗不了……” “所以我就得躺平,送上我的清白,去乞求他的垂怜,用我的一辈子,去搏一个微小的机会?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筱筱摇摇头,眼神清冷地望着朱老娘: “我不能说你的想法就是错的,我也知道无论你有什么私心,你的初衷都不是害我。但我觉得,我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去给我爹沉冤昭雪,而不是踏进泥潭,顶着一身的污名,让我爹以我为耻。 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还请朱老娘,见谅。” 白筱筱抬脚继续向前走去,第一次将朱老娘抛在了身后。 走了好几步之后,她身后蓦然爆发出女人崩溃的哭声: “你有什么办法?你一个罪臣之后的孤女,你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努力了半辈子啊,可我都做不做,这个世道,根本做不到……” 白筱筱回过头,只见朱老娘蹲在地上捂脸痛哭,脸上厚厚的脂粉都被眼泪冲花了,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染得她粗糙的手背一片红白之色。 心内一声叹息,白筱筱终究是心软,停下脚步走了回去,蹲在朱老娘身边,将那双粗糙的手握紧: “你一个人做不到,还有我啊,我们一起,总归是能做到的,你信我,好不好?” 从她穿过来的那天起,就是这个女人一直在教导她,提携她,帮助她。 对她而言,朱老娘与她在这个世界里的母亲无异。 “呜呜呜……不可能的,靠我们不行的……” “那别人就能靠得住吗?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我们只能靠自己。我们就试一试,好不好?” “呜呜呜,我试过了,我恨不能把我自己送出去,可我年老色衰没人要啊……” “……” 算了,她和一个走火入魔的女人还能说点什么呢? 完全无法沟通啊! “那你再哭会儿,我先去当差了。” 这回白筱筱干脆利索多了,站起来就走。 朱老娘傻眼儿了,这死丫头,当真一点儿不心软? “朱雪莲这个傻子,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疯魔了呢。” 远处,静静观赏了这一幕的县太爷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第七十九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八) 不过这世上的事,都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白筱筱都不知道反抗,那么最后只会被人轻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县太爷叹息了一回,对站在他身边的楚弈恒拱了拱手: “郡王,如果您真的喜欢这个小丫头,那就正正经经说亲,规规矩矩娶回去,如果不喜欢,就不要随意撩拨。有些事,对您这样的人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对她来说,却能毁了一辈子。 对于女子来说,世道本就艰难,还请郡王,高抬贵手。” “本王已经写信回京,我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楚弈恒烦躁地皱眉: “况且我并没有对她做出不轨之事。” “可在别人看来,你们二人夜晚共处一室,便是有了瓜葛。此事事关女子清誉,还请郡王三思!” 县太爷的话音落下,周围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楚弈恒薄唇紧抿,许久不做声。 高师爷躬身站在县太爷身后,愣是在这深秋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高虎则是默默转过头去,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往日这蒋文祥是最会看人脸色,最见风使舵的一个人,如今居然能为了一个小小孤女顶撞郡王,真是勇气可嘉啊。 只是他这话,怎么听都是在指责郡王作风不正,浪荡无度。 郡王能忍?那必须不能啊。 高虎不由自主地把搓搓手,时刻准备着把人丢出去。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主子的吩咐,只有一声波澜不惊的冷笑: “蒋文祥,我记得你从前并没有这么多话。” “下官也记得郡王从前不是这么随心所欲。” 县太爷也笑答了一句,态度十足恭敬,但话依然难听,透露着十足的“老子受够了”。 “好,很好。” 楚弈恒很好地领会了蒋文祥的意思,点点头走人。 直到人都走不见了,高师爷屏住的那口气儿才喘了过来,心口还在咚咚跳: “大人,劝两句就行了,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你猜我为什么窝在松阳县十多年,一动不动?” 县太爷回过头去,满脸的肃杀,刚刚那满脸的笑意荡然无存。 高师爷结结巴巴: “您是不喜官场争斗……” “屁!本官就是为了她们!” 县太爷抬手指着白筱筱和朱老娘离去的方向: “本官就是为了让她们能活下去!” 高师爷左右看看,彻底闭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鬼知道再说下去,县太爷还会爆出什么惊天的秘密来—— 她们可是罪臣之后啊,县太爷还刻意庇护,要命,真要命! 可县太爷的嘴,却像是打开了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他隐忍已久的愤怒喷薄而出: “当年薛家的案子,原本就是冤案,这天下谁人不知?蒋家与薛家同气连枝,本就该守望互助!本官为了保住她们的命,留在这个鬼地方苦苦经营,他一个郡王却妄想把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逼急了,老子弄死他……” “大人,求求您,别说了!” 高师爷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死死地捂住了县太爷嘴,打死也不敢松开了。 假山后面,本该离去的白筱筱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她身边,朱老娘更是泪流满面,痛苦地捶打着假山,无声的呜咽着,却在县太爷看过来的一刹那,拉起白筱筱,一路飞奔回了差房。 直到差房的门窗紧紧关上,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朱老娘才一把抱住白筱筱,放声大哭: “傻子,这个傻子……你娘根本就看不上他,没嫁给你爹的时候就看不上他,你爹死了更看不上他……傻子……” 这…… 白筱筱被感染得差点儿掉下来的眼泪瞬间就哽在了眼眶子里。 还别说,这老一辈人的爱恨情仇还挺精彩,你爱我我爱他,这一场狗血剧,群众演员一个都没落下。 她现在甚至怀疑学堂的老先生会不会当年也暗恋着某一个她? 日山三竿的时候,朱老娘终于哭够了,崩溃了大半天的情绪也终于收拾好了。 她打水洗脸重新敷粉,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的稳重。 “好了,今儿你知道的事儿也不少了,以后我也不劝你了,免得大人为难。但你别忘了你说的话,你不能对薛家的案子袖手旁观。” “这我知道,我会好好努力的。” 白筱筱巴不得这一声,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那就去吧,今日闹了这一回,郡王想必不会再时时刻刻拘着你了,你自个儿好好当差。” “是是是,我这就去!” 秋高气爽,骑着心爱的小毛驴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白筱筱只觉得天蓝了云白了,浑身都舒畅了。 做媒婆就该有做媒婆的样子,这样多接地气,也不用时刻担心有人敲她脑袋了。 愉快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几天,郭家的话也被白筱筱传到了耀叔那边。 耀叔自是不同意入赘,毕竟他打拼多年,除了年纪大些,他也不必别的男人少点啥,没得娶个媳妇儿还弄得自己本来姓名都不能要了。 白筱筱也不多说,尽职尽责地把话传回了郭家。 又本着一片热心肠,稍微劝了郭家人几句: “虽说李耀不愿意入赘,可他家里没有别人,郭姑娘嫁过去以后,你们跟着他们两口子过日子,不也能天天照应闺女?再说了,他们要是过好了,多生几个孩子,挑一个跟你们姓也不是难事儿。” 郭家人被白筱筱几句话说得隐隐心动,老两口又亲自去打听了一番李耀的名声,回家跟女儿商议了之后,也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耀叔那边见着郭家让了步,自己也就如白筱筱所说,也干脆应承郭家,以后生一个跟郭家姓的孩子,以继承郭家的宗脉。 至此算是皆大欢喜,郭春草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两边年纪也都不小了,白筱筱趁热打铁,一连忙活了好些天,订婚下聘,总算是把两人成婚的日子定了下来。 眼看就是成婚吉日,白筱筱照例跑腿。 这一日刚走到十里坡附近,一个隐约有几分眼熟的人就扑了过来,扯住了小毛驴的缰绳: “白官媒,求求你,成全了我和青青吧!” 小毛驴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把白筱筱甩下来。 白筱筱定睛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姓秦的,谁把你放出来的?” 第八十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九) 眼前一脸猥琐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妙青的那个“秦郎”。 原以为县太爷能把他多关些日子呢,居然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 秦文生扯着小毛驴,苦着一张脸: “我只是爱慕王小姐而已,我真的没有把她怎么样……” “幸好你没把她怎么样,不然定然将你治罪!” 白筱筱一想起梦境里此人的丑恶嘴脸,就恶心得慌,一把夺回了毛驴的缰绳,拍驴就跑: “做个人吧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我怎么就是痴心妄想了?难道我堂堂一个童生,我还配不上她一个农户之女?白官媒你就行行好,帮我提个媒吧!” “要提媒你找别人,我这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筱筱懒得和他多说,又拍了小毛驴一巴掌,远远把人甩开了。 她前脚跑去棒打鸳鸯,后脚就替这个禽兽去提亲,她成什么人了? 也不知道这禽兽是个什么脑回路。 白筱筱满腹怨念地到了郭春草家,也没敢跟郭家人提起这个茬儿,倒是有来郭家帮忙张罗婚事的村民提了一嘴。 “……十里坡那个秦文生啊,前两天被县太爷请去县衙喝茶去了,眼看着这是前途大好,你们谁家有合适的大姑娘,赶紧说个亲,将来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呢!” “是吗?我就说我瞅着文生那小子有出息,果然不错!” 大娘们缝着喜被聊着天,白筱筱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 卧槽,没有人通知秦家人他们家这有出息的儿子为啥被抓吗? 大娘们看着白筱筱这目瞪口呆的样子,只以为她是不信,又抓着她一阵嘀咕: “白官媒,我瞅着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可是个良缘啊,你要不给你自个儿考虑考虑……哎哎,白官媒你怎么喷水了?是这茶太烫?郭嫂子,快来给白官媒换碗茶!” “不必了不必了,我这就告辞了,你们慢慢聊,告辞!” 白筱筱连滚带爬地从八卦中心逃离,心塞得说不出话来。 被抓到牢里的人居然也能被传成前途无量,真真是应了那句“村东王三丢了羊,传到村西李四死了娘”,传话的人也太不靠谱了! 她只能带着满心的疑惑回了县衙,从高师爷处旁敲侧击打听一番。 高师爷一点没瞒她: “大人原本是打算判他个重罪的,但是陈老鸨来找过大人了,亲自说的情——她都不计较了,不放人还能怎么办?” “陈老鸨?” 白筱筱傻眼儿了,这人想什么呢,说好的要收拾秦文生呢?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似乎能理解陈老鸨的选择。 这件事虽然秦文生缺德,但要是闹开了,以世道对男人的宽容,他最多被指责几句,还真定不了什么大罪。 反倒是王妙青的名声会彻底毁掉。 陈老鸨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名声有损?看来陈老鸨是打算把这件事彻底按下去了。 怡香院。 陈老鸨看着面前愁眉苦脸的中年夫妻,不禁有些头痛。 “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如果有人来提亲,就说妙青还小,暂且不许配人家!” “可,可我们管教不了妙青,她在家里不吃不喝成日啼哭……” “我今晚过去,你们平白无事别往这边来!” 陈老鸨横眉怒目地将两口子堵了回去,两口子互相看看,都呐呐地再说不出话来,只能从怡香院的后门出去走了。 直到走出了后巷,四下无人,两人才忍不住互相埋怨: “都怪你,当初心软养了这个孩子,养来养去倒是成了仇……” “这怎么能怪我,当初你不也愿意的?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她要是再闹,就只能送回这边了,就当咱们白操心了一场!” “送回来我还有些舍不得……” “你舍不得有啥用,人家一开始就没真心把女儿给咱们,是咱们太傻!这也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地步才是个头……” 两口子说着话,忧心忡忡地离去。 结果一到城门口,就遇上了要去十里坡的白筱筱。 虽然觉得陈老鸨女儿这桩事很糟心,可这是系统给的任务,撒手不管还不行。 白筱筱就打算去王家看看王妙青去,顺带着和她聊聊天,看看她本人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见了王家夫妻俩,白筱筱立刻上前打招呼: “你们今儿赶集呢?妙青呢?” 正满心恓惶的两口子一回头,就看见白筱筱温柔可亲的笑脸。 一番寒暄之后,白筱筱和他们结伴同行去看望王妙青。 或许因为白筱筱那天晚上挽救了他们女儿的声誉,也算是知情人之一,又或许是因为满腹苦水实在憋得太久,一路上说着话,两口子就忍不住把满腹心酸对着白筱筱道了出来: “我们这闺女也不是亲的,当初人家主动送给我们一个漂亮伶俐的女儿,我们是真高兴啊,可这一年年养下来,才发现这闺女根本养不熟! 那养母也是霸道,我们两口子平日里除了管女儿的吃喝穿戴,其余一切皆不许插手。这也就罢了,还塞了个丫鬟在我们家中,那丫鬟牙尖嘴利,处处看不上我们是农户,连我们多跟女儿说几句话都要管! 如今眼见着闹成这样,我们却管束不了,亲事上头更是做不了主,以后的日子又不知能过成个什么样儿……造孽啊!” 两口子边说边抹泪,听得白筱筱心有戚戚。 要说这两口子也真是老实人,收养别人个孩子,到头来却事事都要听陈老鸨的。 陈老鸨也实实在在把这两口子当成了工具人,只想用他们洗白女儿的身份,却不愿意给他们一点点父母的权利,反倒用女儿的一句“爹娘”,哄得两口子老老实实养孩子到如今。 与其说这两口子是养父母,倒不如说是自费的超级保姆。 只不过这些人性的瑕疵,也不是白筱筱能掌控的,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弄明白王妙青在家闹什么。 这辈子的王妙青跟人私下苟且的概率不大,想要好好嫁人,那就得明媒正娶。 她倒是可以提媒,可要是王妙青本人不走正道,陈老鸨那边再一意孤行,这对养父母毫无主动权,那还说什么美满良缘? 能囫囵嫁人都够呛啊。 第八十一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十) 王家。 王妙青脸色苍白地倚在床头,眼睛红肿,蓬头垢面,按照王家老两口的说法,已经是饿了三天三夜了。 “……从前这性子也没这么倔,这回倒是为了个丫鬟和我们置气!” 两口子说着,就忍不住抹眼泪,言语间倶是心寒。 白筱筱很纳闷: “是你们将那丫鬟弄走的?” “不是,是陈……是她亲娘发卖的,那丫鬟本来也是她亲娘送来的,我们自然不会处置……” 王母差点儿说漏嘴,但是白筱筱一听就知道是陈老鸨。 既然这样…… 白筱筱在床边坐下,劝说王妙青: “妙青,那丫鬟不是好人,之前撺掇着你半夜出去,这是在害你!更何况将她发卖的是旁人,并不是你的爹娘,你何必跟他们为难?难道他们养了你一场,事事为你着想,如今倒是养出错来了?” “那不是旁人,那是我亲娘……” 王妙青虚弱地反驳道,与陈老鸨七分相似的眉眼间倶是愤愤: “便是我亲娘要发卖,他们也该拦着……我都说了我以后不会再半夜出去了,他们却不信我……” “你这话可真是……难道在你心里,一个丫鬟都比养你长大的爹娘重要吗?再说了,你既然如此维护你的亲娘,你的亲娘为何不养你,却将你送给别人养?” 眼瞅着王妙青这副小白眼狼的嘴脸,白筱筱的声音就禁不住冷了下来。 没良心的人她见得多了,像王妙青这样一心为难养父母的人也真是少见。 王妙青活了十四岁,从来没受过这种凌厉的指责,一时之间气得眼圈发红,乱颤的手指向白筱筱,伤心地控诉: “你,你……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 “我又不是你亲娘,我为何不能对你说这样的话?我今天本来是想宽慰你几句,免得你伤心,如今看来,我倒是多事了!” 白筱筱才不理会王妙青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儿,怼了她两句,站起身来就要走。 王妙青却扑过来拽住了她的衣袖: “我的事倒还罢了,你且说要把秦郎如何?” “秦郎?我的天爷,你对那种人渣还没死心?” 白筱筱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刹那间有种砸开王妙青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养了鱼的冲动。 这回王妙青的眼泪是结结实实掉下来了: “那天晚上他说那样的话,我的确是生气,可后来我仔细想想,秦郎他不是那样的人! 定然是那天晚上你们忽然出现,将他吓着了,他才口不择言的……” “既是如此,你便问问你那亲娘,要是看得中你的秦郎,我便从中撮合成全你们,如何?” “当真?”王妙青顿时不哭了。 白筱筱晒然一笑: “当真。” 告辞离去的时候,王家两口子跟着白筱筱到了院门口,一脸的忐忑不安。 王母拉着白筱筱的手,悄声问道: “官媒大人,你这话可是在开玩笑?那秦文生能做出这种事情,竟然不是个良人……” “你们都知道他并非良人,难道你女儿的亲生母亲便不知道了吗?” 白筱筱安抚的拍了拍妇人的手背: “既然她不听你们的,你们便不必再劝。此事必定要有人当恶人,你们何必着急?” 说完,白筱筱扬长而去,留下王家两口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许久之后方从这番话中品出点儿意思来—— 白官媒的意思,是让陈老鸨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是啊,既然闺女养不熟,如此不晓事,那便交由她的亲娘管教,岂不是最妥当? 他们何苦出力不讨好,受这中间的夹板气! 两口子心中对白筱筱生出万分的感激来,转身回屋之后,也绝口不再提女儿的亲事。 只满口哄着女儿先吃饭,只说会向她的亲娘说情,让把那丫鬟找回来。 王妙青到底年纪小,只以为养父母是拗不过她妥协了,也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开始吃饭喝水。 到了晚间,陈老鸨果然坐着一顶青布小轿到了王家。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如何跟女儿开口说那丫鬟的事。 那个该死的丫鬟存心不良,引诱主子,已经被她命人打断手脚扔出了城外。 可她如何能让女儿知道? 她的女儿就像一朵纯洁无瑕的荷花一样活着,从不知这人间的阴私。 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亲娘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要不要对女儿撒个谎,只说自己是将那丫鬟关起来教训两日? 还是将这件事情推到王家父母身上? 陈老鸨踌躇着进了王家的门,还没张口说话,女儿就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娘,求求你,成全我和秦郎吧!我们是真心的!” “你,你说什么?你居然为那个小畜生求情?” 陈老鸨眼前一黑,倒退了两三步,脑壳嗡嗡作响。 下一瞬,她凶狠的瞪向了瑟缩在一旁的王家父母: “你们说你们劝了好几天,这就是你们劝的结果?” 王家父母深知陈老鸨的狠辣,头也不敢抬,只嗫喏道: “我们也劝了,可我们也不忍心看着妙青饿死……要说那秦文生好歹也有个功名在身,若是真心喜欢妙青,也不失为一桩好亲事……” “蠢货,蠢货!你们懂什么,你们这是害了她!你们竟然顺着她胡闹,你们怎配做她父母?!” 深夜的小院子里爆发出陈老鸨崩溃的吼声,久久不能平息。 第二天吃了晌午饭,朱老娘就来找白筱筱了。 “昨儿你是去王家打了什么埋伏,把陈老鸨气得今儿起不来床?” “呦,居然气得起不来床了?真是稀罕事儿,快说来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还真是你在中间挑的事儿?你说说你干点啥不好,怎么又去招惹她?” “谁去招惹她了,我就是去探望了一下她闺女,顺便安慰了几句王家那两口子!至于陈老鸨嘛……” 白筱筱冷笑: “欺人者人恒欺之,她能把人家两口子当傻子,还不许人家当个缩头乌龟吗?”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她那宝贝闺女居然还闹腾着要嫁秦文生,到底是什么鬼迷了她的心窍? 还有那秦文生,居然恬不知耻来找我提媒,以陈福慧的性子,怕是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依老娘你看,这秦文生和王妙青,可是良缘?” 第八十二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十一) “良缘?你可是疯了?那秦文生不是你和郡王亲手逮住的吗?” 朱老娘再一次惊掉下巴。 白筱筱点头: “没错,使我们逮住的,可问题是,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娶王妙青,王妙青也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要是不成全了他们,岂不是可惜?” 这话倒是让朱老娘听出了几分意思来。 沉吟片刻,她凑近白筱筱,低声问道: “说吧,那王妙青和她娘怎么惹恼你了?” “惹恼倒不至于。” 白筱筱就把自己在王家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朱老娘听了也忍不住皱眉头: “陈福慧这是昏了头不成?既然把孩子给了王家,还管得这样多,巴不得旁人都知道这是她闺女?” “这谁知道呢,反正嘴长在那秦文生身上,若是秦文生到处乱嚷嚷,到时候再找了人去王家提亲,陈老鸨那边,可就难办喽。” 白筱筱意有所指,朱老娘很快就懂了。 “我去找陈福慧聊聊。” 这么多年的惺惺相惜也不是白说说的,朱老娘到底是不忍心了。 白筱筱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姬月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你这算是以退为进,让陈福慧受不了女儿闹腾,下狠心解决了女儿的良缘?” “不然呢?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能棒打鸳鸯,她的女儿当然要她来操心了。” “所以,她会尽快给女儿找个清白人家嫁了,不会再挑三拣四了。”姬月叹道,“你们人类的心思果然是诡谲无常,我自愧不如啊。” 对此,白筱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算什么人心诡谲,这叫借力打力——陈老鸨总想着当好人,那现在就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做个好母亲!” 怡香院,陈老鸨头大如斗,心烦意乱,手下不听话的姑娘都被她打了好几个,人人都绕着她走,大气儿都不敢喘。 闺中好友朱雪莲带来的消息则更是让她火冒三丈,直接摔了茶碗: “那个混账小畜生,还敢提这个茬,小心老娘要了他的命!” “行了,你且消消气,你不情愿也就罢了,有人提亲你直接回了就是,何必动怒。” 朱老娘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更像是火上浇油,陈老鸨瞬间口不择言: “都是王家那两个没用的东西,只一味缩着脑袋当王八,害得我和依依母女离心!” “这你怎么能怪她们?你既然口口声声唤你闺女‘陈依依’,可见你从没把她当成王妙青,那现在你闺女不听话,不正该你这个做母亲的管教?” 朱老娘说话也没客气,直言道: “你要是想当陈依依的母亲,就好好管一管这件事,或是早日给你闺女找门好亲事,或是把人接回来你自己管教。若是不愿意管教,受不得做母亲的累,那就撒手给王家,日后再别提你是生母的话! 这世上可没有人家吃苦受累落埋怨,最后给你现成果子吃的道理!” 陈老鸨听了这话半晌没作声,待到反应过来顿时大怒: “朱雪莲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舍不得又怎么了……” “我自然是站在道理这一边——你舍不得就不要塞给别人养,别人给你养了你又不甘心,事事都想插一手! 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要真是为你闺女好,就让她真的去当王家的女儿,至少身家清白谁都能配得上!要是再在你手里耽误下去……秦文生尚且有个童生的功名,认真论起来到底是谁配不上谁? 更别说纸包不住火,这事儿要是闹腾开了,你那白莲花一样的小闺女可要嫁给谁去?我这话你也别不爱听,你自己仔细思量!” 噼里啪啦把陈老鸨说了一顿,朱老娘也不耐烦再和她吵,转身就走人。 陈老鸨气得肝儿疼,却一个字都驳不了! 此后王家和秦文生那边都消停了好些天,白筱筱下乡的路上遇见了秦文生,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他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 “跑什么啊,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那王家闺女你还娶不娶了?” 白筱筱拍驴赶上,笑嘻嘻地拦住了秦文生。 秦文生拉起袖子遮住脸上的青青紫紫,抖个不停: “不娶了不娶了,打死也不娶了!” 就在前几天,他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给打了,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叫他从此闭嘴,不然就要打死他。 一开始他还不服,可这一天三顿打,谁能禁得住啊? 佳人虽好,无福消受也不成啊! 白筱筱看他怕的这个样子,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陈老鸨的心狠手辣,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但是王妙青有这样一个有手段的母亲,总比有一个窝囊的母亲要好。 她忍不住叹息: “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就好,以后规规矩矩做学问,别再玩那些花花肠子,不然还得挨打。” “是是是,我记住了!” 秦文生加快步伐,终于摆脱了白筱筱。 说实在的,他非常怀疑打他的人和那天晚上捉他去衙门的人是一伙儿的,说不定就是那个长相俊美的小白脸看上了王妙青,这才让人来打他的。 不过这话他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只能自认倒霉。 秦文生这边解决了,陈老鸨那边也就加快了给女儿说亲的步伐。 被朱老娘三番五次怼脸教训之后,陈老鸨也算是学乖了,于女儿的亲事上不再出头,一切交由王家出面。 要说撇开她这个生母的身份,王家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清清白白的农户人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家境殷实,又只得这一个女儿,一说要说亲,多的是人愿意,甚至有些外乡来此谋生的男子表示,入赘也行。 王家父母听说有人愿意入赘,也动了招婿上门的心思,托了白筱筱打听。 白筱筱直接就把这事儿托付给了朱老娘,毕竟古代的招赘规矩她都不是很懂,还是朱老娘来办这件事更为妥当。 朱老娘是办事儿办老了的,也想尽快为陈老鸨解决了这件事,很快就寻摸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约了日子让王妙青相看。 王妙青那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她到底只是一个古代小姑娘,叛逆的本钱几乎没有,被王家父母狠狠心饿了几天之后,又得不到秦文生的半点回应,最终还是死了心,答应去相看。 第八十三章 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完) 恋爱这种事情,分手了很值得伤心的。 但如果一直伤心,那便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新欢不够好。 对于王妙青这个失恋的小姑娘来说,她一心要嫁秦文生,并非秦文生长得天上有地下无,更不是秦文生才华横溢震撼古今。 她一颗芳心落在秦文生身上最大的原因就是生母给了她极高的道德期望,以至于她在这个风气还算开放的时代里,从无机会经历一般少女能够经历的青春。 她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男人这个物种,也从来没跟男人搭过话,所以才会被秦文生这样的人一撩便上手。 等到铸成大错之后,内心的道德标准又让她愧悔万分,在处境凄惨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寻短见? 好在这一世有了白筱筱这个变数,她及时止步在了恋爱初期,此时正处于伤心时期。 为了让她早点从伤心中走出来,好好结个良缘,白筱筱决定给她找个足够好的新欢,至少得让王妙青洗洗眼睛,早点想清楚当初的秦文生是个什么东西。 经过她和朱老娘的一番摸排,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人物,县城里书肆里的二掌柜。 小伙计姓方,十八岁,原本是外地流浪到松阳县来的孤儿,当年差点儿冻死在书肆门口,最后被掌柜的收留,给了他一口饭吃,还教他读书识字。 小伙子很是知恩图报,这些年兢兢业业当差,如今已经是店里的二掌柜了。 只不过因为小伙子孤家寡人一个,掌柜的虽然有心给他寻门亲事,一般的好人家却不愿意跟他这样没有根基浮萍一般的人结亲,所以耽误到现在还没有个姻缘。 朱老娘和白筱筱排查到最后,一致觉得这小伙子十分合适,最关键的是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打眼看上去就不知比那秦文生强了多少倍。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他有心,让王妙青对他产生好感并不难。 朱老娘就开门见山地去和书肆掌柜说了这件事。 书肆掌柜很是乐意,高兴道: “小方的人品是没得说,可惜我没闺女,我要是有个闺女,我都要招他做个女婿!朱老娘要是能给他找个人家,让他从此有个安稳日子过,我便出面收他做个干儿子,替他操办婚事!” 有了书肆掌柜这句话,朱老娘这边也就紧赶着给王妙青安排上了。 此时节气已经入冬,万物萧瑟中,山上的红梅却是悄然绽开。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王妙青和小方在白雪红梅的琉璃世界里相遇了。 两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彼此看了几眼,脸上都浮现出了羞涩的红晕。 小方因为身世,向来不得女子青眼,心里自卑不已,这会儿只看到了半张少女白皙的脸,就低了头不敢再看。 但他的相貌堂堂落在王妙青眼里,足以让她如死灰一般的少女心重新跳动。 两人低声攀谈了几句,便结束了这场简短的相看,但当两人在雪地里回头望向对方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朱老娘和白筱筱就知道肯定有戏。 朱老娘笑着甩了白筱筱一帕子: “这就是成了!亏你能想出来这个鬼主意,冰天雪地让人家来相看,也不怕冻出病来陈老鸨找你算账!” “朱老娘慎言,什么陈老鸨,人家是清清白白的王家女儿!再说了,天虽冷,心却热啊,瞧瞧他们两个,多般配!” “对对对,是我说错了话,打嘴,该打嘴!” 朱老娘笑声不断,白筱筱一颗心也稳稳落地。 其实这大雪天的,最舒服的就是窝在差房里,围着炭火,烤两个红薯吃。 她也是万万不情愿跑出来受冻的。 可王妙青这人不一样啊。 这小姑娘骨子里是个文艺女青年,风花雪月的场景最容易触动此类少女的心肠。 而这个天气,也最是考验人心,那小方但凡有半点儿不情愿,觉得是女方刁难人,那很容易便能瞧出来。 如今大雪天的,两个人都能看对眼,那说明他们正是天作之合的金玉良缘,日后成为怨偶的可能性就能低一些。 果然,雪停了没两天,王家就捎了信儿来,说是王妙青愿意了。 书肆掌柜那边,在确定小方愿意入赘之后,也正式收了小方当干儿子,为他置办了一些成家的东西,两边择了个好日子下了定。 为防止夜长梦多,王家父母也没怎么矜持,催着两个官媒婆定下了好日子,就要给两个孩子成亲。 因为小方是招赘上门,旁人只当王家父母是急着接未来的儿子进门,并没有多想。 唯有陈老鸨这边,又哭了几天,最后找朱老娘抱怨: “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如今却要给人招婿立户……” “打住打住!几天没数落你,你这老毛病就又犯了!什么你的女儿,那是王家的亲生女儿!况且你女儿要是嫁到别人家去,就凭她那个天真愚蠢的性子,迟早身世暴露被人踩踏得生不如死。反倒是如今在家招赘,一辈子有父母照应,又不会远离本地,岂不是很好?” 朱老娘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敲打,陈老鸨顿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白筱筱在里面坐着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陈老鸨这样拎不清的人,就得朱老娘来治。 时间如梭,很快就到了王妙青的大喜日子,相关人等皆去喝了喜酒。 喜宴上,陈老鸨乔装打扮,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假扮成女方的亲戚,坐在角落里,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身披嫁衣,堂堂正正地跟她的夫君拜堂成亲,眼泪再一次潸然滚落。 她这辈子深陷泥沼中,清白二字再无可能。 可她的女儿终究是清清白白嫁人,安安稳稳度日。 纵然没有大富大贵,也算是美满安然。 她心中憋了许久的那口气,慢慢地就消散了。 回去的时候,陈老鸨悄悄拦住了白筱筱,朝她拜了一拜: “依依的事情多谢你费心了,我陈福慧,欠你一个人情。” “好说好说。” 白筱筱笑嘻嘻地应了,对她的谢意照单全收,半点没推辞。 怡香院的老鸨,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好歹也算个地头蛇。 大家日后都要在松阳县混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没必要结仇。 再说陈福慧也就是因为身世坎坷又爱女心切昏了头,抛开这些,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白筱筱还不至于和她计较。 回县衙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 白筱筱站在雪地里,抬头看了看天,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来。 要是他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站着,定然会美得惊心动魄,令人赏心悦目。 可惜他已经走了许久了,连同着她的烦恼一并消失了。 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第八十四章 媒婆也有春天(一) 但是坐在差房里,围着热烘烘的炭炉,穿着厚厚的棉衣,美美地喝着香茶的时候,白筱筱又在恍惚中生出一种错觉来。 好像楚弈恒从未远离。 至少他走了以后,他的待遇留在了这里,由她这个传说中被楚弈恒看上的人自动继承。 县太爷对她比从前更好了,除了薪俸,还额外给她加了炭火钱。 白家的破房子里晚上也能烧得起炭火了,她和弟弟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下雪天的时候,县太爷也格外体恤,让她在县衙整理书册,没让她在大雪冰封的乡野中跋涉。 一切的一切,都很好,唯有朱老娘时不时想起来,还要惋惜两声,然后责备白筱筱太拿架子气走了贵人。 但是朱老娘也只是说说而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疯魔了。 她也觉得安平郡王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毕竟人家金尊玉贵的一个郡王,不可能一直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和一个媒婆厮混。 她劝说白筱筱: “转过年你也十六了,不小了,要是开了春儿那郡王再不回来,你就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吧……对了,我隐约听说你表哥和你从前是定了娃娃亲的,真不行你就跟了你表哥也行,至少你们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噗!” 白筱筱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溅了朱老娘一身。 没错,两人都是罪臣之后,妥妥的门当户对。 可这近亲结婚是真不行,她真的不想将来生出的孩子有毛病。 朱老娘吓得跳了起来,又惊又气: “不知好歹的二傻子!明愿年轻英俊,又精明能干,更难得对你处处关照,你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在我这里打听他!” “知道知道,不过我表哥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姑娘多得很,不缺我这一个……咳咳,我娘之前说过,让我和表哥各自嫁娶,那娃娃亲真的不作数的!” 面对朱老娘气急败坏的唾骂,白筱筱只好拉出原主死去的亲娘来挡枪。 朱老娘半信半疑: “你娘真的这么说过?你娘不是一直希望你们表兄妹互相扶持吗?” “唉,我娘当初的确是想要我们互相照应的,可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娘可能是觉得我和表哥要是成了一对,我们的孩子就是铁板钉钉的罪臣之后,何必呢? 还不如让我表哥娶个好人家的女儿,生个身世清白的孩子,哪怕以后不能提薛家翻案,也至少能让他的子子孙孙慢慢洗脱罪臣之后的身份。我这边也是啊,万一我能找到个好人家,不也皆大欢喜吗?” “照你这么说,倒也是。” 朱老娘想了想,没再怀疑。 虽然薛家的案子当时牵连甚广,可正因为牵连甚广,才让许多人一起想办法,最终博得了先皇的一丝怜悯,赦令涉案家族子孙三代以后可脱罪籍。 白筱筱和薛明愿是薛家的第三代,如果他们成婚,孩子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罪籍的,可要是他们各自成婚,他们的子孙便可以借着别的家族血脉,一代代顺利洗白。 想到这一点,朱老娘的口气就松动了许多,叹气道: “你娘为了你们,也算是殚精竭虑,事事周到了,只可惜她走得早,没能早早为你们谋划。但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你也该早些和你表哥说清楚,免得他顾忌着你这边,有了良缘也不敢应承。” “什么?”幸好白筱筱这会儿没喝茶,不然又得喷出来,“表哥顾忌我这里做什么?” “你表哥自然是想要照顾你的,不把你这边安排好了,他怎么可能安心另娶?” “这……我明天就去山上找他聊聊。” 白筱筱也是万万没想到,薛明愿居然还是她的隐形忠心男二。 这个问题必须尽早解决,她可不愿意耽误薛明愿的亲事。 毕竟把人当备胎这种造孽事,是会遭报应的。 没几天,雪停了,虽然山路上还有冰雪,但骑着驴可以勉强出行了。 白筱筱裹着原主娘亲留下来的皮棉袄,骑着小毛驴,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山。 时近年关,镖局的人更忙碌了。 在外的商人需要携带财宝回家过年,权贵家的庄头们需要给主子上供,州府官员也需要送东西回京城活动关系。 山高路远,山野间的盗匪之流也要过年,这些财物就更需要人护送,镖局里的人大半都出去走镖了,薛明愿这样类似于首领一样的人更不可能闲着。 镖局里便只剩下新婚的耀叔留守。 耀叔和郭春草已经在一个月以前成了亲,中年人的感情很炙热,耀叔直接跳过了小年轻的羞涩和不好意思,将新婚的妻子带到了镖局里住下,只要他闲着,两人基本上是形影不离。 白筱筱过去的时候,耀叔正带着一群小子练功夫,郭春草在不远的地方晒着太阳缝补衣物。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听觉和触觉却比常人更灵敏,听着脚步声,她就转过脸来,对白筱筱露出微笑: “白官媒来了?” “是我。” 白筱筱在她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在一身红色新婚妇人衣裙的衬托下,脸色红润,眉眼舒畅,就连脸色原本骇人的疤痕都变得没那么醒目了。 一段好的婚姻果然能够从内到外的滋养一个人,郭春草的日子想必过得很愉快。 白筱筱就觉得很高兴,那是身为一个女子,知道另一个女子获得幸福的那种高兴: “看到郭姐姐你过得好,我真开心。” “这也多亏了白官媒提点我,又为我操心,才有我今日。” 郭春草晦暗的双眼中都仿佛有了光彩,她红着脸向白筱筱道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摸索着拉住了白筱筱的手,拉着她进了身后的屋子。 屋子并不大,简单朴素,但收拾得很干净温馨,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箱子。 郭春草打开箱子,指着里面的东西露出笑容: “白官媒,这都是薛镖头留给你的东西,说是送给你的年货,你看看喜不喜欢?” 白筱筱:“……” 她还以为看不见男二就算了呢,为什么男二要这么贴心? 那箱子里有油光水滑的黑色貂皮披风,还有青绿色的丝绸棉裙,甚至还有一堆收在盒子里的金银首饰。 这谁能抗拒得了啊?! 第八十五章 媒婆也有春天(二) 好在白筱筱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顶不住,她能顶得住。 白皙的小手恋恋不舍地从那些貂皮绸缎上拂过,精美的首饰拿起来又放回去,只有天知道白筱筱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最终她还是挥泪盖上了箱子: “我表哥平时那么辛苦,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攒下这些东西,还是留给我未来的嫂嫂吧,这些东西我真不能要。” “薛镖头准备好好几份,这份是给你和笺笺过年的,还有几分是给远处的家人的,薛镖头已经捎走了。所以你就别客气了,不然回头薛镖头回来了当家的也不好交差。” 郭春草笑盈盈地解释,显然是明白她的意思,话说得很体面。 原来是大家都有啊,这就…… 白筱筱推辞得就没那么坚决了。 但不推辞也不行: “这么大个箱子,我一个人也带不走,更何况白家那破房子,带回去了也是给贼上供,就先留着你们这儿,我有空了带人来抬回去!” “这个不要紧,让当家的给你送去,对了,薛镖头也说过,给你送衙门,交给县太爷看管最保险!” 郭春草笑了笑,把白筱筱的话堵得严严实实。 白筱筱大为诧异,郭春草这是嫁了个人?这是换了个人吧! 但这话,她爱听。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白筱筱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上山之时忐忐忑忑,下山之时心花怒放。 白筱筱骑着小毛驴上,美滋滋地看着前边耀叔骑着高头大马,护送着她的一箱财宝。 至于那件油光水滑的貂儿,已经暖暖和和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原本修长玲珑的身材裹得滚圆滚圆。 乃至于一进衙门就引来了朱老娘的惊呼: “这是哪个地主老财啊这么豪富?” 待看清是白筱筱,她眼珠子瞪得更圆了: “你这是在哪儿发了家致了富?” “都是亲戚帮衬的!” 本来是要去把话说明白的,结果话没说明白,还带了人家的东西回来,白筱筱都不好意思直说是表哥给的。 朱老娘却是明白了: “你表哥给你的聘礼?哎呀筱筱,我可是认真想过了,你和你表哥不成的! 要不你考虑考虑杨小舟?这小伙子虽然脑袋缺根筋吧,却也说得过去,你觉着怎么样?” “打住打住,我嫁谁都行,杨小舟免谈!” 一个自说自话的自我感动狂,自从那晚他想动手动脚被楚弈恒扔了以后,白筱筱能躲多远躲多远。 不远处,杨小舟听见了这话,目露哀怨: “筱筱,你是不是怪我没有让父母来提亲?” 来了来了,神经病大哥他又来了! 看来是楚弈恒走了,这大哥又忘了被扔出去的恐惧了。 白筱筱二话不说就开溜,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朱老娘倒是追着她不放: “怎么了这是?那个郡王他不会再回来了,你表哥你又不同意,那小舟这边你怎么还看不上了呢?人家至少家世清白……” “家世清白不错,可我嫌他穷!” 白筱筱磕着瓜子儿,干脆和朱老娘敞开了聊: “你也说了让我想办法给薛家平反,那你觉得杨小舟这样的人,我嫁了他之后,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这……” “杨家除了家世清白还有什么?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有一对老古板的父母,心里正看不起我这个罪臣之后呢,你指望我能借到他们的力?” “……” 这话太戳心窝子了,朱老娘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打击了朱老娘的积极性之后,白筱筱又搂着朱老娘的肩膀安慰她: “老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给自己留心的,有好人家我会让你帮我提的!” “那,那行吧,再寻摸寻摸。”朱老娘郁闷撒手。 那边杨小舟哭丧着脸当差,被上司骂了一顿,很快这事儿就传到了县太爷耳朵里。 县太爷叫了朱老娘去: “她的婚事你别插手,那位说不准还回来。” “回来?可你看筱筱那态度……” “郡王想让她做小,她那个态度就没毛病,可郡王要是娶她做正妃呢?” “正妃?!”朱老娘吓得尖叫出声,又连忙捂嘴:“不,不可能吧?这个梦轻易不好做的……” “别的梦不好做,这个梦嘛,倒是可以做一做的——若是那位真娶了她做正妃,今生就与皇位无缘了,放心的人多着呢。” 县太爷垂眸说道,脸上浮现出几许嘲讽笑意。 这话朱老娘可不敢接。 这么多年的罪奴身份已经把她吓怕了,皇位什么的,她半个字都敢沾染。 但是想一想筱筱要是能做郡王正妃—— 朱老娘的心口就像是揣了只兔子,砰砰砰跳得按都按不住! 当晚,朱老娘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 她丈夫朱屠户很纳闷儿: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还不是为了筱筱的婚事……” 丈夫算是这世上最贴心的人,朱老娘也没刻意隐瞒。 朱屠户却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筱筱要说亲了,哎呀,怎么不早说,你看小五怎么样?” “嗯?哪个小五?你三叔家的小五?” 朱老娘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一脸的痘痘,拿刀砍肉的动作威风凛凛。 朱屠户两手一拍: “对啊,就是三叔家的老五孙子,小伙子多能干啊,筱筱跟了他,以后可不愁肉吃!” 嗯,没错,朱小五也是个屠夫,朱家这屠户的职业也是祖传的。 要是搁从前,没准儿朱老娘还考虑考虑,毕竟老朱家的日子还不错。 可现在…… 朱老娘很是惋惜: “她可能被贵人看上了,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那就等等看,不过小五可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八了,你有好人家也给留心留心。” 衙门里的事朱屠户也不多问,倒头就又睡了。 朱老娘的心情却是更复杂了。 抛开安平郡王不说,对白筱筱有意的人家也不少,还都挺靠谱。 如果,她没有把平反昭雪的重任强加到那孩子的头上,她应该也能好好找个人家,过平稳的日子吧? 她为薛家平冤昭雪的决心,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缝。 第八十六章 媒婆也有春天(三) 第二天到了衙门,朱老娘看着白筱筱的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 白筱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着朱老娘发青的脸看了又看,心里估摸了片刻,试探道: “老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跟朱大叔闹别扭了?是不是前些日子笺笺总让你们带着,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我补贴你二两银子?”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我当家的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当谁都是你这样针尖大的心眼子?” 朱老娘回过神来一顿大骂。 骂完了就把昨晚上两口子的谈话告诉了白筱筱。 也顺便试探了白筱筱一句: “要不薛家的事情就算了吧……我们这么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又何必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老娘你说这话真让我感动啊!可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为薛家,为我爹平冤昭雪!” 白筱筱抹抹不存在的眼泪,握住了朱老娘的手,表达了自己的坚定决心。 真是的,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能说放弃就放弃? 尤其是杨小舟这边还没摆平,又来了个朱小五,这好不容易有了个能挡住一朵朵烂桃花的绝佳借口,她能放弃? 朱老娘完全没想到白筱筱会是这个态度,当即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孩子,好孩子啊!从前看你漫不经心,我还以为你不当一回事,没想到你真的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呜呜呜,你爹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白筱筱微微一笑,抱抱朱老娘,深藏功与名。 但犯桃花这种事情呢,要么一朵桃花也不开,要么一树桃花开到烂。 媒婆的春天它也是说来就来。 朱小五听朱屠户提了一嘴,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婶娘朱官媒的光辉形象。 他当即就跑来衙门口打算跟婶娘回绝这门亲事。 结果刚好就瞧见白筱筱出门当差。 又丑又滑稽的官媒婆也遮掩不住少女的青春貌美,少女坐在驴背上无意间回头的莞尔一笑,立刻让小伙子心神荡漾,满心欢喜。 朱小五是个实在人,立刻回家拎了一个猪头摆在了朱老娘面前,表示自己非白筱筱不娶。 朱老娘震惊莫名,和那猪头大眼瞪小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打消了侄儿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边朱小五还没消停,那边陈老鸨也寻了来。 “我从前有个恩客,是个做皮货生意的行脚商,家财万贯,只有一个独生子,那独生子前头娶的媳妇儿上个月没了,这会儿要续弦!我瞧着是个好茬儿,要不你说给白官媒?” 朱老娘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老子是个青楼常客,儿子能好到哪里去?这样的人家快莫要提了!” “男人嘛,哪里有几个老实的,关键人家有钱!再说咱们这样罪臣之后的身份,人家肯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做什么?这也就是我家依依成家了,不然我都心动!” “什么你家依依,快打嘴!你心动你去嫁呗,我们筱筱可不趟这个浑水!” “哎呀呀,这会子倒是嫌弃上了,当初白筱筱怎么劝我来着?大家彼此彼此!” 陈老鸨碰了一鼻子灰,说话也就不好听了,特意提了当初的事情出来说。 朱老娘冷笑: “素日里看你最是精明的,原来也是个猪油蒙了心的糊涂虫!你可记得你家那个小翠当初怎么毁的容?” 原本陈老鸨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就算此时不成气气白筱筱也是好的。 结果朱老娘这话就像是一盆凉水泼下来,她当即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小翠当日怎么毁的容? 是一个俊美阴沉的男子直接拿杯子砸的。 那男子后来还跟着白筱筱一起拆散了她女儿和秦文生的孽缘。 即使到今日她也并不知道那男子到底是谁,但是人生的经历足以让陈老鸨做出正确的判断。 那个男子在的时候,时时伴在白筱筱左右,后来就不见了。 她还以为那人走了就走了,没想到还有故事在里面。 陈老鸨当即起身告辞,这事儿直接算完。 朱老娘目送陈老鸨远去,脑袋愁的更大了。 从前白老娘在的时候,白筱筱整日里窝在家中,大家连她长什么样儿都不太记得。 如今出来抛头露面,那花朵一般的容颜还怎么藏得住? 杨小舟和朱小五这样的都好打发,万一再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到时可就难办了。 朱老娘忧心忡忡地去找县太爷商议。 县太爷大手一挥: “放心,最多过了年就有消息了,据说皇上又找回了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侄儿,正欢喜着呢,安平郡王现在走不开也是有的。” “亲侄儿?皇上到底有几个侄儿?” “从前有七个,如今有八个。” 县太爷掰手指头算了算,笑容莫测: “但是最疼爱的,还是这位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安平郡王,对于安平郡王的要求,一般不会拒绝。” 这话的意思,朱老娘懂了。 这也算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做起事情就干脆利索多了。 不等白筱筱回来,朱老娘就拎着猪头扔回了朱小五的肉铺: “那小丫头有人家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回头婶娘给你再找个好的!” 朱小五一颗心还没来得及荡漾,就被一刀切了。 杨小舟那边就更好办了,朱老娘直接瞅了个条件相当,却略胜杨家一筹的姑娘,去跟杨家父母聊了聊。 杨家父母也隐约听说儿子看上了衙门里的官媒婆,还是个罪臣之后,正气得天天在家里骂白筱筱是狐狸精呢。 朱老娘上门提媒,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有人送枕头,正中下怀,大喜过望,忙不迭就同意了。 于是没等白筱筱当差回来,朱老娘就快刀斩乱麻地把她的这些桃花处理好了。 白筱筱冒着风雪回来的时候,只感受到了春天末尾的凛冽寒风。 杨小舟父母当天就来衙门找儿子了,顺带着给县太爷告假,让他回去相看。 杨小舟自是不从,正在与父母争吵的时候,一眼看见白筱筱,当时就哭了。 “筱筱……我非你不娶……” 杨家父母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杨母跑到白筱筱面前打量了一番,扬手就打: “好你个狐媚子,只会勾男人的狐狸精!” 第八十七章 媒婆也有春天(四) “住手!” 冷不防之下,白筱筱差点儿就这么挨了一巴掌,好在朱老娘眼疾手快,扑过来护住了她,生生替她挨了这一下,转头对着杨母怒喝。 白筱筱探出头来一看,是个面相刻薄的老太太。 她不认识这人,但要她不明不白咽了这口气那也是决计不能,白筱筱顺手就把杨母推了个大跟头: “谁啊你?” 杨母在地上滚了一圈,睁眼一看,干脆顺势躺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哭: “打人啦,狐狸精打人啦,造孽啊!” “狐狸精……是在说我?” 白筱筱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得到过如此高的“赞誉”。 想当狐狸精也是要有那个资本的,她自认没那个资本。 朱老娘无奈地将她拉去身后: “好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后面站着去!” 说完也没再对泼妇一般的杨母客气,叉了腰,指着她便喝道: “你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没规没矩来混闹!便是看你这样的做派,我也不敢保你家的媒,带了你儿子回去吧,我们衙门里也用不起你们杨家的人!” 杨母的哭天喊地戛然而止。 很显然,朱老娘的气势把她镇住了。 现场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杨家父子俩才算是回过神来,一个跑过来拉自家婆娘,一个跑来试图对白筱筱解释。 朱老娘直接把杨小舟推了回去: “筱筱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便是有什么不满,也不该胡言乱语来害她,带了你爹娘回去,别再出门丢人现眼!” “朱老娘,这事儿是我家老婆子不对,可你念在小舟在衙门这么多年的情面,先消消气……” 杨父还试图解释,朱老娘却一口回绝: “正因为小舟在衙门这么多年,我才没有让人把你们打出去,不然此刻你们一家三口便该去县太爷面前分说了!” 杨母犹自不服气: “本就该去县太爷面前分说,你们衙门里一天天的都从哪里寻来的狐媚子,专门勾引我儿子!还有你朱老娘,不过区区一个官媒婆,也敢让我儿子回去,你以为你是哪颗大葱头!” 好吧,话已至此,朱老娘实在是一句废话也不想和这泼妇多说了。 她直接朝着远处的两个衙差招手: “去,把人赶出去,再敢让他们进衙门一步,就唯你们是问!” 两个衙差自然不会把朱老娘当成普通的官媒婆看待,利索上前,将杨家父母半搀半扶地架了出去。 至于杨小舟,还在眼泪汪汪地看着白筱筱。 白筱筱烦不胜烦地摆摆手: “回去吧,你妈喊你回家喝奶!” 杨小舟一个古代人,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筱筱,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老娘砸破你的头,让你们一家三口‘爆头痛哭’?” 白筱筱彻底发飙了,弯腰摸了个东西在手里。 这话杨小舟还是听不懂,但是他能看懂白筱筱手里的石头。 他终于停止了哭唧唧,转头跑去追爹娘了。 直到这一家仨奇葩走得不见人影了,白筱筱才丢了手里的石头,愤愤吐槽: “这人真是集sb,弱智,妈宝男于一身了,这种人活该娶不着媳妇儿,孤老终生!” “好了,消消气,你放心,就他家爹娘的这个德行,他的亲事甭想我再管!到时候成不了婚,让县太爷抓他去牢里给老鼠作伴!” 朱老娘也是动了三分真怒的,当即表明立场。 白筱筱不干了: “别啊,您不仅得管,还得管到底!” 这什么时代啊,难道指望杨小舟真的孤老终生? 就算他自己想要孤老终生,官府也不允许。 到时候超了年龄不成婚,就算把他抓回牢里数老鼠,最后还不是得给他配个人成婚? 再说她知道这一家三口多么奇葩,其他人不知道啊,这要用这个时代标准的世俗目光来看,这小伙子多好啊。 待人热情,孝敬父母,还是个官差。 长相周正收入稳定,就算父母差点意思,那也多的是人想要和他结亲。 毕竟这个时代还不存在婆媳问题,女子嫁人本就是要伺候公婆的,如果婆媳不睦,那肯定是儿媳不够逆来顺受。 就这样的大环境,白筱筱怎么可能放任杨小舟的婚事自行处理? 那岂不是对不起落到朱老娘身上的那一巴掌? 朱老娘一愣,对白筱筱的意思也是秒懂。 她一拍巴掌: “对啊,这事儿不光得管,我还得管到底!你就等着瞧好吧! 不过筱筱啊,你刚刚说的什么啥比啥?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自创的,骂人专用的……那什么,你老人家拦架辛苦了,回家歇着吧!” 白筱筱囫囵混了过去,赶紧推着朱老娘回家,自个儿也领了白笺笺回家。 白家的破房子今时不同往日,承蒙楚弈恒青眼,待遇提高了不说,房子也被县太爷差人翻修了一番。 虽然跟周围楚弈恒留下来的豪宅相比,白家依旧破得不能看,但是跟从前比,白家的房子如今也是老母鸡变鸭,漂亮了许多。 白筱筱躺在宽阔结实的大床上,裹着温暖厚实的大棉被,听着炭火的噼啪声,只觉得窗外北风凄厉得很,迟迟无法入睡。 桃花开了又如何,春天来了又如何? 在这样的季节和世道里,总归是不合时宜的。 桃花结不出果子,零落成泥,春风化作北风,抽在她的身上,人凉心亦凉。 身边白笺笺轻微的鼾声越发显得漫长的冬夜寂寥一片,白筱筱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试探着喊了两声: “姬月?姬月?” 脑海里如往常一般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从王妙青成婚的那天起,她和姬月就失去了所有联系。 姬月忽然间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陷入冬眠了,还是遭遇什么不测了。 没有再说过话,也没有再给她发布过什么任务,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白筱筱一开始慌得一批,生怕姬月把她一个人扔在了这鸟不拉屎的古代。 但是再三呼唤无果之后,她也就想开了。 系统在不在,这日子还得照样过,当差还得继续当。 如果系统永远不再出现,大不了混吃等死,专等死了再投胎。 反正现代的她已经被火化,回是肯定回不去了。 就是没有系统的人生,略显寂寞啊。 白筱筱吐槽了一番,挨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又迎来了一场大雪,白筱筱消极怠工,照常在差房里嗑瓜子烤火。 朱老娘却是喜气洋洋地冲了进来: “快来看,朝廷的恩典下来了!” 第八十八章 媒婆也有春天(五) “什么恩典?薛家平反了?还是朝廷给咱们涨薪水了?” “涨薪水都是小事,关键是咱们的官服!” 朱老娘喜气洋洋地拿了一套湖绿色的锦缎棉裙出来递给白筱筱,满眼的欢喜: “你瞧瞧这料子,瞧瞧这做工,还有这手感——这可是厚实的棉花里子,再冷的天儿也不怕!” “真的?咱们真的要换媒婆套装了?” 白筱筱也觉得这衣服很惊艳,颜色好看,款式大气,简直甩了原先的红黑二色几十条街。 此外还带了个狐狸毛的厚披风,冬天里骑驴下乡正好抵挡风寒。 最关键的是,这衣服一看就透着豪华富贵,无论去谁家说媒,都能镇得住场子。 自从穿过来以后,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白筱筱这个没见识的现代人,立刻就把衣服上身了。 朱老娘禁不住她催促,也把衣服换了。 白筱筱本就年轻貌美,这湖绿色更是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像棵小葱一般水灵鲜嫩。 朱老娘虽然年岁大了些,可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一身锦缎长裙衬得她雍容大气,富贵逼人。 两人互相看看,都乐得合不拢嘴,携手一阵互夸。 夸着夸着,朱老娘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了。 她围着白筱筱足足转了三圈儿,眉头越皱越深: “不对啊,这怎么像是宫装的款式……不行不行,穿不得,快脱了!” 朱老娘不由分说,伸手就开始扒衣服。 白筱筱抓着衣服死不撒手: “我还没穿够呢!宫装怎么了,宫装也是官府发下来的,我怎么就穿不得了!” “别废话,脱了!” 朱老娘暴躁无比,三两下硬是扯了那衣服下来,一阵风似的去找县太爷去了。 白筱筱坐在差房里,后知后觉地品出几分味道来。 也是,听说过朝服,听说过诰命服,还真没听说过拿高贵的宫装给官媒婆当工作服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壳冒泡的大人出的馊主意,这要是闹起来,可不得了。 不过这些都是替古人担忧,细究起来事不关己,白筱筱想想也就过去了,照样嗑瓜子喝茶。 只是朱老娘这一去,到天黑都没回来。 白筱筱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她被派了新差事,出去办差了。 “这也太可怜了,这么冷的天办什么差!” 白筱筱感叹了两句,接了白笺笺回家睡觉。 将养了大半年,白笺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 红扑扑的小脸,捏起来肉嘟嘟,让人特有成就感。 个头也窜高了整整三寸,猛一看白白嫩嫩很有小少爷的福气相。 白筱筱将他从学堂里接出来,熟练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将手中的小斗篷展开裹住了他。 这是薛明愿送的那箱子东西里带来的,白筱筱很为表哥的细心感动。 白笺笺如今好吃好喝还有学上,简直将白筱筱这个姐姐视为神仙,任凭姐姐如何揉搓他的脸,都毫无反抗。 只是想起昨天遇到族中婶娘们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又不安起来。 “姐,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谁说的?老娘撕了他的嘴!” 这段时间烂桃花太多,白筱筱早就被烦得不行了,一听见婚嫁之事就脑袋嗡嗡。 “我听七婶儿说的……她还说你嫁了人以后就不管我了,她要把我接去她家去……” 七婶儿? 白筱筱想了想,依稀记得这是朱老娘提过的那个谁——白笺笺的亲娘? “她想得倒是美,做梦呢!” 白筱筱立刻就暴躁了。 真是开玩笑呢,孩子小的时候送给别人,过得再苦她也没管过,现在好不容易养得白白胖胖了却想来摘桃子,可真敢想! 白笺笺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发火,瘪着小嘴差点儿哭了出来: “姐,你别生气,我不会去七婶儿家的,就算你嫁人了,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的,你好好嫁人,不用管我的……” “别听那些黑了心肝儿的人乱说,姐姐才不嫁人呢,更不会不管你,你只管好好念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听见没?” “听见了。”白笺笺眼泪汪汪地应了。 姐姐这是打算为了他不嫁人了吗? 他很感动,可他不能拖着姐姐,让姐姐不嫁人被抓走配个聋子瞎子。 七婶儿说了,到了年纪不成家的,都会被抓走的。 白筱筱见他低着头,只以为他是害怕自己不要他,好言好语哄了一路,晚上见他睡得安稳,也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几天之后三奶奶领着几个族里的妇人拦住了她的去路,七嘴八舌一顿吵吵。 “筱筱,你既然要嫁人了,你弟弟也得有人管,族里商量过了,笺笺就给你七婶儿领走,你家的房子什么的,也得给笺笺留下……对了,还有你屋里现在的东西,也都得留下来,这可都是白家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谁说我要嫁人了?再说笺笺是我弟弟,凭什么给七婶儿领走?” 白筱筱一看这群人的做派,就知道没好事儿,她眼睛一瞪,叉腰就开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里想什么,不就是看着我家光景好了想来分东西?别做梦了,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三姑六婆来插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筱筱,我们本不想说难听话,可你也太不懂事了! 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白家的人,白家这么多年养你吃喝也就够了,你还想谋夺我们白家的家产?这说到天边去也没这个道理!” 一个穿戴富贵的女人皱眉看着白筱筱,出声训诫。 白筱筱斜睨了她一眼,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扒拉不出来她是谁,干脆冷笑一声: “呵,这年头真是人人都拿自己当根葱了,处处都想充个大头蒜,你们跟我们这孤姐幼弟说不着,有本事去跟我死去的爹娘说,或者咱们去县衙,当着县太爷的面儿说!” 穿过来的时候,县太爷就帮她要过抚恤银子,白筱筱根本不怕白家这群人。 领头的三奶奶一听她说起县太爷,还真有几分犯怵,眼睁睁地看着白筱筱扬长而去。 那个穿戴富贵的女人更是脸色铁青,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儿来,咬牙道: “外面捡来的野种,果然是养不熟!走,咱们去找族长,把她除族!” 第八十九章 媒婆也有春天(六) 白家太爷的院子里。 被一群女人围着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族长老太爷脑袋都要炸了。 他懊恼地挠了挠头发稀拉的头皮,十分同情自己仅剩的几根头发丝儿。 为了保住这几根宝贝,老太爷提起嗓子,一声吼: “都给我住口!妇人之见!愚蠢无知!筱筱若是要嫁人,迟早要来和我们说,到时候先看夫家再说话,你们连这点眉眼高低都不懂? 还有柳枝,你既然嫁了人,就少来掺和娘家事,管好自己家里是正经,别当你男人天天逛窑子没人知道!从前不说是给你留几分脸面,你还蹬鼻子上脸来管白家的事,先把你自己家里管明白再说!” 老太爷中气十足一阵大骂,骂得一群老妇女个个脸色惨白。 穿戴富贵,嚷嚷着要把白筱筱除族的那个女人更是摇摇欲坠差点儿气昏过去。 她叫白柳枝,是白筱筱名义上的姑姑,所以今天才多说了几句。 老太爷却这么揭她老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悲愤交加之下,她也不敢反驳老太爷,心里却更恨白筱筱了。 这个野种,克死了她哥,还霸占了白家的家产,和她娘就是一对贱人! 她一定要让这小贱人把白家的家产吐出来! 此时骑驴走在路上的白筱筱也觉得耳根子一阵滚烫。 这么冷的天,耳朵却发烫,糟糕,是不是要冻耳朵了? 冬至那天她吃饺子了啊,怎么还能冻耳朵? 白筱筱搓搓耳朵,裹紧了身上的貂裘,继续赶路。 时近年关,衙门里都忙,她们身为官媒婆也忙。 大夏朝的老百姓都习惯在冬月办喜事儿,这个时候说媒成功率最高。 白筱筱一口气儿跑了三户人家,家家都满意,还都给她塞了红包。 怀揣着这些外快,白筱筱喜滋滋地回城,刚到衙门口,就见早上那个面向刻薄的白家妇人堵在门前。 一见着白筱筱,她就转过身,朝着衙门跪下高喊: “民妇白柳枝,今日状告官媒白筱筱,不尊长辈,婚事自专,虐待幼弟,谋夺家产!恳请大人明断!” “呦,你家人没少让你读书吧?瞧瞧这说起话来多利索,抑扬顿挫的,来来来,多喊几句,我进去给你叫人去!” 白筱筱跳下驴背,笑得前仰后合。 旁边路过的人也对白柳枝嗤之以鼻。 “这人告什么不好,告白官媒虐待幼弟!谁不知道白官媒把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没办法,白笺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胖起来,每天跟着姐姐来回学堂,县城里大半的人都亲眼目睹。 “小贱人!” 面对白筱筱的嘲笑和路人的议论,白柳枝气得脸都白了。 她本来还想接了白笺笺出来,拉着那小兔崽子一起告状的,可衙门的人竟然不让她进去,都是这个小贱人从中作梗! 白筱筱嫣然一笑: “刚夸了你几句,你就原形毕露了,得,我先进去,您再等等!” 她才不在意这一声辱骂呢,只要朱老娘和县太爷在,她有把握让这人怎么吐出来这三个字,就怎么吞回去。 朱老娘当然在,只等白筱筱回来,就拉了她去县太爷面前,直说白家人想欺负这孤女弱弟。 县太爷什么人,眼皮一掀,小茶一吸溜,挥挥手打发高师爷: “你去办!” “是!” 高师爷驾轻就熟地带着人出去了。 白筱筱很安心,高师爷出马,一个顶俩,就没有他老人家搞不定的刁民。 但没多大会儿,跟去的一个衙差就小跑着回来了: “不好了,门外发生械斗了!” “械斗?” 县太爷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大夏朝的老百姓处理问题的方式,一般有两种。 一个是靠官府管制,一个是靠宗族力量。 白柳枝原本是想动用宗族力量的,但是族老看不上她,白家自然不会跟着她搞事情,她只能寄希望于官府。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状还没告明白,旁边就来了一伙人,二话不说揪着她就打! “你们白家养出来的小狐狸精,原来是有你这种老狐狸!打死你个老贱人!” 打得最起劲的是个老泼妇,一爪子上来就揪掉了白柳枝一把头发! “你是谁?啊,你个老泼妇,老娘跟你拼了!” 泼妇遇上泼妇,谁狠谁占上风,一群人打一个,白柳枝很快就被打得抱头哭嚎。 但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事情就是这么巧,白家一群出外做工的汉子刚好出城路过,一番吃瓜之后发现被打的人居然是白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打人的是城东的杨家! 不管白柳枝这个人如何讨人嫌,也不管她为什么挨打,只一点,她姓白。 这要是白家的姑奶奶被人打了,他们白家的人干看着,那传出去一家子的脸都没地儿放了! 于是展现宗族力量的时候到了,白家的汉子们操起家伙就冲了上去。 白家人是临时上场,但都是彪悍的男人,没多大会儿形势就发生了彻底逆转,轮到杨家的人鼻青脸肿,叫骂不绝了。 县太爷带着人出来的时候,两边的人正打得热火朝天,问候对方祖宗问候得如火如荼。 在松阳县当了十几年的父母官,县太爷还真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敢在衙门口械斗的刁民,当即下令: “全部抓起来!” 衙差们一拥而上,很快县衙门前就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刁民。 杨家的人来的时候只听说是他们家那个最有前途,在衙门当差的侄儿被人欺负了,说到底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人。 白家人也稀里糊涂,只说看见他们家的姑奶奶被人打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人。 两方人马都傻眼儿了,只有战斗中心的那两个泼妇还在你一句老贱人,我一句狐狸精地对骂。 白筱筱抓了把瓜子跑出来,边磕瓜子边吃瓜。 吃了没多大会儿,她就差点儿被瓜子呛死: “不是吧,这两老泼妇又是因为我那烂桃花打起来的?” 没错,杨家的那个老泼妇正是杨小舟的老母亲,因为儿子在家哭闹绝食,恨透了白筱筱,决定要把白筱筱挠个满脸开花。 结果没逮到白筱筱,阴差阳错地逮着了自称是白筱筱姑姑的白柳枝。 一场荒唐的械斗,开始的理由就是这么荒唐。 白筱筱咳得差点儿喘不上来气: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你这就是不听我的话,才造了这样的孽!” 旁边一个锦衣男子伸手过来,笑眯眯地替白筱筱拍背。 白筱筱一回头,吓了个半死: “你谁啊你?” 第九十章 媒婆也有春天(七) 眼前的男子长眉细眼,微微一笑眼尾上挑,丹凤眼十分精致。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夫君啊,我们日夜相伴,夫妻一体,这才几天不见,你就把我忘了?” “我可去你的夫妻一体,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 白筱筱不想跟傻逼多说话,推开凑到面前来的男子,转身就走。 男子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伸手就把白筱筱揽进了怀里: “怎么,生气了?是不是还在怪我的不告而别?哼,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宿主。” “滚滚滚……等等,宿主?” 白筱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愣了片刻,一巴掌拍了下去: “姬月?你是姬月?” “哎,就是我,我来人间陪你了。” 男子眯着丹凤眼,笑眯眯地摸了摸白筱筱的脑袋,神情间一片宠溺: “我还给自己找了个有权有势的身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真的?连楚弈恒也不能?”白筱筱大喜,瞬间忽略了他的毛手毛脚。 “那当然……” “放开!” 姬月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道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一道飞箭“嗖”地一声破空而来。 姬月一个闪身,那道飞箭堪堪从他肩头穿过去,稳稳地扎在了旁边的树上! “救命啊老天爷!” 白筱筱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却被人从后面扶住了,狠狠地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谁?”白筱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惊恐回头。 “是我。” 一张更为俊美的脸撞入眼帘,白筱筱愣住了。 已经很久不见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忘了楚弈恒长什么样子了。 可为何,此时看见他,眼睛里就像是进了沙子一样,酸涩难受? 甚至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皮肉跳出来一样。 唯有喉间一片安静,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筱筱,我回来了。” 俊美的男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她紧紧拥进怀中,把她的脸紧紧按在自己胸前。 北风烈烈,白筱筱的脸早就被寒风吹得青紫发痛,此时被按在花纹繁复的锦衣前襟,她只觉得一阵刺痛。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你的偶然路过,不过是我无望的一程,你何必还要回来呢? 那颗冲进眼中的砂子终究是碾磨在了心上,白筱筱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被硬生生逼退到一边的姬月再一次眯了眯眼睛,利刃一般的光芒一闪而过。 打脸来得太快,这些愚蠢的凡人真是太讨厌了! 更远一些的地方,依次停着三辆被侍卫簇拥的华丽马车,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少女明艳的脸。 “这什么鬼地方?这么冷,居然没人来接本郡主的驾?岂有此理!” 少女四处打量了一番,愤愤地跳下了马车,怒气冲冲地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待看到树下相拥的两人,眼底霍然燃起了两簇火焰。 她扬手便朝着背对着她的女子扇了过去: “贱人,居然敢勾引我王兄!” “滚!” 原本沉溺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温和得如同优雅白狐一般的男人霍然抬头,冷眸如刀地喝道。 隐在暗处的高虎应声而出,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轻轻一抖,就将人远远地甩了出去。 少女踉踉跄跄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楚弈恒你是不是疯了?你什么都不要,就为了来娶这个低贱的女子?” 原先还不知道那小贱人什么身份,现在一看她那身黑红色的官媒婆服饰,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贱人! “闭嘴,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楚弈恒已经拥着白筱筱转了过来,面对少女的质问,一脸的冷漠厌恶。 白筱筱也终于回过神来,捂着心口从楚弈恒怀里挣扎出来,快速躲去了朱老娘身边,远离了即将发生的狗血剧情。 这边突如其来的热闹,衙门一群人看得清清楚楚,朱老娘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的是楚弈恒终于回来了,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忧愁的是还带回来了那么个女煞神,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会儿白筱筱一过来,她就紧紧地抓住白筱筱的手,低声劝告: “这几天你先避避风头,等弄清了那女子的来路,再谋以后!” “以后?还能有什么以后,反正都是皇亲国戚,咱们惹不起!” 她耳朵还好使着呢,那少女口口声声的“王兄”她又不是听不懂。 两人说话间,那边正准备处理械斗人员的县太爷也看见了楚弈恒,连忙带人过来迎接: “下官参见安平郡王,参见平阳郡主!” “免礼。” 楚弈恒一双眼睛还紧紧地盯着白筱筱身上,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县太爷也只是表示表示,安平郡王此人看似冷漠高傲,实则不轻易摆架子。 倒是站在一边的平阳郡主,呵呵,骄纵蛮横之名满京城啊。 县太爷腹诽了几句,只能恭恭敬敬过去问候,连带着问候了傲立一旁的姬月。 “下官见过昭月郡王!” 皇帝的圣旨早就到了,已经说了新册封的昭月郡王会和平阳郡主一起过来,县太爷凭着历练多年的好眼力认准了人。 但他实在是摸不准皇帝的意思,好端端的扔这么几个麻烦过来干什么? 也不看看松阳县这座小庙,能不能供得起这几尊大神! 姬月的注意力也还在白筱筱身上,只与县太爷寒暄了几句,并没有为难他。 平阳郡主就不一样了。 这是个没理还要搅三分的主儿,此时被楚弈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脸,本就气得抓狂。 刚好县太爷凑上来了,直接就成了现成的出气筒。 “蒋文祥,亏皇伯伯信任你看重你,你就是这么当差的?连手下的人都管不好,任由她不知廉耻勾引郡王,你居心何在……” 平阳郡主张口就是一阵大骂。 这要是别的官员,也就忍了这口恶气。 可他蒋文祥什么人? 能绕过吏部条例,在一个地方扎根十几年的人啊。 他才不受这口鸟气! 县太爷挥挥手: “高师爷,回去把皇上的圣旨请出来吧!” “圣旨?什么圣旨?” 平阳郡主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儿背过气去。 “当然是皇上的旨意!圣旨早已到了,专等诸位到了之后才能宣读,既然今日人都齐了,那咱们就一起领了皇上的旨意吧!” 县太爷扫了一眼周围黑压压围上来的人群,眼神最后落在了一脸懵逼的白筱筱脸上。 今日的这些人,如何让这个二傻子颜面扫地,一会儿便要他们如何还回来! 第九十一章 媒婆也有春天(八) 高师爷恭敬地带着一位手捧玄金二色圣旨的中年男人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如在梦中。 等那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展开圣旨的那一瞬,他们又像是梦游一般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河东郡松阳县官媒白氏,尽忠敬业,人品贵重,贤良贞静,端庄淑雅,特赐一品金媒牌匾一幅,赐婚安平郡王,册为正妃,钦此。” 內侍特有的尖细嗓音划破县衙门外的夜空,听得人头皮直发麻,除此以外,县衙门外落针可闻。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样卑贱的人怎么配得上王兄!这道圣旨是假的,定然是假的!” 平阳郡主最先反应过来,怒火冲头之下暴跳如雷,就要上前抢夺圣旨! 正等着安平郡王和白筱筱接旨的內侍抬头,对着冲过来的平阳郡主阴测测一笑: “郡主,几天不见,您这脾气又见长了。” “李,李公公……” 昏暗的光线下,內侍笑得和蔼可亲,平阳郡主却像是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猛然停下了脚步—— 居然是李全海亲自来宣读圣旨,他居然提前离宫来了这里! 那就是说,这道圣旨是真的!皇上真的将一个卑贱的官媒赐婚给了楚弈恒! 绝望和愤怒刹那间将她淹没,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嘶喊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皇伯伯可知道,如果他娶了这个一个正妃,他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如何?这可是郡王在御前跪了三天才求来的圣旨。郡王今生今世得偿所愿,求得如花美眷,共享富贵无边,可喜可贺!” 李全海掷地有声地说道,说完,笑吟吟地望向了跪在地上处于呆滞状态的白筱筱: “白官媒,接旨吧!” 接旨?这圣旨里说的人真是她?! 说她尽忠敬业,这个是真的,可她才来多久啊,做成的媒都没朱老娘一个零头多。 说她人品贵重?呵呵,她还是个罪臣之后呢。 至于什么贤良贞静,端庄淑雅,天啊,这夸的是天上的仙女吧? 眼见白筱筱一动不动,朱老娘也终于从梦游中惊醒,赶忙推了白筱筱一把: “接旨啊你,愣着干什么!” “可我……” 白筱筱在生死之间犯了难。 抗旨吧,诛九族的大罪,接旨吧,这辈子可就交待了! 她对于嫁给楚弈恒这件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不想死就赶紧的!”县太爷也急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二傻子。 这么千年一遇的圣旨,她居然不接? 真特么想捶死她! 现场就这么出现了诡异的僵持,直到楚弈恒站起身来,从白筱筱身边走过。 他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李全海手中的圣旨,转过头来,对着白筱筱微微一笑。 那一笑,足以称得上颠倒众生,但落在白筱筱眼中,却像是猎手捕到猎物之后的心满意足。 他走至白筱筱身前,伸出手,温柔地牵住了她,将她从地上牵了起来: “有了这道圣旨,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也无需分离。” 有了这句话,就表明,楚弈恒他真的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是迫不及待,欢欣雀跃的。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平阳郡主的眼泪哗哗而下。 姬月满眼戾气,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树上,手背上直接去了一块皮。 妈的,还是来晚了! 楚弈恒这个狗东西,表面上纹丝不动,背地里来这一手! 早知道这样,他倒不如直接弄死皇帝自己上位! 县太爷和朱老娘对视一眼,热泪盈眶。 薛家翻身有望啊! 而之前械斗的那些人,则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口口声声狐狸精的杨母,此时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满腹算计要告状的白柳枝,则是对杨母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要不是这个老泼妇来闹事,她差点就铸下大错! 就白家三房的那点财产,能跟一个王妃比? 她如今可是王妃的姑姑,亲姑姑! 只有白筱筱一个人,心上像是拴了一块大石头,直直往下沉。 人群散去之后,县太爷去陪着李全海了,朱老娘和白筱筱相对坐在差房里,楚弈恒施施然站在门口。 回头看了一眼楚弈恒,白筱筱叹了口气。 “朱老娘,你和县太爷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我对天发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县太爷这些天总是把我打发出去,原来是怕我知道,我还以为他看我不顺眼了呢,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大喜事!” 跟白筱筱的如丧考妣比起来,朱老娘眉飞色舞,手中的帕子挥得都能去演二人转了。 “我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会扒拉你那身衣服了,我怎么着也得好好给你准备准备嫁妆!对了,明天咱们就去做嫁衣,这是皇家赐婚,看郡王这么着急,你这肯定过不了年就要嫁人!哎呀,要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得拿个册子记下来!” 朱老娘精神极其亢奋,自动屏蔽了白筱筱幽怨的眼神,自发自动地忙碌了起来。 白筱筱:……她还能说点儿什么? 她不愿意。 至少不愿意这个时候就嫁给楚弈恒。 可她要说出来,谁也活不成了。 她起身走出了差房,走过楚弈恒身边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恭谨的笑容: “郡王请吧。” “筱筱?” 冬日清冷的月光下,俊美的男子冷面如霜,却在看见她出来的一刹那冰雪消融。 但他却从身边少女的身上,敏锐地察觉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疏离。 她在笑,但却未曾到达眼底。 沉默片刻,楚弈恒还是牢牢地牵起了她的手: “走,我们回家。” 夜风微扬,华丽的马车里燃了暖和的炭盆,从一上车,白筱筱就被楚弈恒拥在了怀里,从前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此时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口拱啊拱,但白筱筱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按着心口仔仔细细感应。 她终于能够确定,这种感觉,不是心动,不是爱恋,甚至不是欢愉。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城墙不远处的居民区,豪华的宅子彼此相连,与这贱民所居之地格格不入。 楚弈恒却脚步轻快,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家,牵着白筱筱的手直奔内室,穿过重重帷幕,直接将她压在了宽阔柔软的榻上。 “乖,先让我睡会儿。” 他将怀里的人牢牢地禁锢在臂弯里,跌入温暖的被褥间,像是一个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宿。 第九十二章 媒婆也有春天(九) 窗外风声呼啸,白筱筱推了推身上的人,没推动。 只有轻微的鼾声在她耳边徘徊,证明这个人是真的睡着了。 白筱筱用尽全力也只是把他推了下去,不至于让自己被压死。 至于那双困着她的手臂,依旧是纹丝不动,反倒把她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白筱筱干脆破罐子破摔,摊开四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开始静静的观察身边的这个人。 男人的皮肤非常好,白皙紧实,在帐外中微弱的光线里,闪耀着玉石一般的光泽。 华丽的衣冠在此刻都失去了光彩,只留下这个人最本真的俊美。 可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长得再好看睡觉也会打鼾。 不过她以前听人说过,人太累了也会打鼾。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王公贵族到底干了什么重活把他累成这样? 脑子里各种念头乱纷纷的来了又去,百无聊赖之下,确定自己不会被吃干抹净,白筱筱也慢慢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刀戈相击的声音传来,困着她的手臂松开,楚弈恒醒来,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 白筱筱刚刚睁开一半的眼睛飞快的又闭上了。 男人的呼吸在她脸颊边萦绕片刻,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摆了一个很标准的睡姿。 温暖的被子落在她身上,将她紧紧裹住,脚步声才又出去了。 白筱筱悄悄睁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记得高虎提到过,他家主子有很严重的洁癖,就凭着自己在外面摸爬滚打一天,没脱衣服就睡了这张床,他也应该不会再睡这张床了。 这样一想,白筱筱一下子就放心了许多,干脆翻了个身,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门外,大雪纷飞,安阳郡主和姬月各自带着自己的侍卫,和楚弈恒这边的侍卫打成一团。 而三个当主子的人,站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互相对望。 平阳郡主眼睛里像是淬了火一般,在火把的照耀下亮的惊人,咬牙切齿瞪着姬月: “让你的人滚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帮那个死媒婆的!” “我就是来帮她的又如何?她无缘无故被人劫持,我自要为她讨个公道!倒是你……” 姬月眼角微挑,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嘲讽: “肖想自己的堂兄,你也不嫌恶心!如此作孽,你今生今世必将孤独终老!” “你,你血口喷人!” 平阳郡主直接气疯,从旁边的侍卫手中夺过长剑,不由分说就朝着姬月砍了过来。 姬月却懒得理她,随手一扔,手中长刀飞了过去,直扑平阳郡主面门,生生将她逼退。 长刀擦着平阳郡主的脸飞过去,将她的发髻砍了个七零八落。 “啊啊啊,楚昭月,我要你死!” 平阳郡主看着地上散落的头发,尖叫起来。 姬月却看也没再看她一眼,重新抽了一把长刀,直奔楚弈恒而去: “你好歹也是堂堂大夏朝的郡王,你要点儿脸,别糟蹋了她的名声!” 闪着寒光的刀刃直逼眼前,楚弈恒却没有闪躲,稳稳站在原地,直到姬月猛然停下脚步,他才露出一个微笑: “这么说,你不是来拆散我们的?” “你们根本就没有姻缘线,何需我来拆散?”姬月冷笑,“我要带她走!” “圣旨已下,你想抗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带她去哪里?” 楚弈恒走下门前台阶,抬手拍了拍姬月的肩: “不管你想做什么,冲动总是成不了事,不如我们今晚秉烛夜谈,好好叙一叙兄弟之情?” “你肯放过她?”姬月狐疑不定。 “你以为我会将她如何?若我只图满足一时之欲,我又何必千里跋涉,费尽周折来定下这个名分?” 伴随着簌簌雪落,楚弈恒难得比平时多说了几句话。 却奇异地浇熄了姬月心头的熊熊怒火。 虽然他对宿主说过,宿主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走肾不走心,可当他真正来到这个世界里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人类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走肾不走心说的容易,做起来是真难。 要是白筱筱真的跟楚弈恒睡了,说不定就安心当王妃去了,任务怎么办?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努力干活的宿主,他是真不想换人。 如果今夜能把楚弈恒和宿主隔离开,那么…… 姬月咬咬牙,点了头: “那就跟我走!” 姬月和平阳郡主都是初来乍到,并没有地方可去,楚弈恒把白家院子西边那一栋空着的房子给了姬月住,两人今晚也将在这里秉烛夜谈。 至于平阳郡主,楚弈恒和姬月都嫌她的尖叫声聒噪,直接打晕扔进了后面的宅子。 随着房间里的炭燃烧起来,屋子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姬月解开衣领,把狐裘扔去了一旁,坐在了楚弈恒对面。 “说吧,你身份尊贵,容貌俊美,这天下任何一个女子,你都可以轻易得到,为什么就非她不可?” “还是你先说吧。” 修长的手指从茶杯上优雅划过,楚弈恒放了一杯茶在姬月面前, “你来历不明,之前甚至不曾见过她,却为何对她百般维护,甚至不惜与我翻脸?” “谁说我不曾见过她?我幼时就住在这松阳县,无父无母受尽苦难,若非她时时帮助鼓励,哪会有今日的我?” 姬月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既然要来这世间,便要样样都安排好。 合情合理的身份,天衣无缝的过去,美丽动人的故事,缺一不可。 如果楚弈恒现在让人去打听,定然会有人告诉他,多年以前白家附近的确住了一个可怜的小叫花子,曾经受过白筱筱的恩惠。 这一点,不只是姬月明白,楚弈恒也明白。 他沉默片刻,笑着点点头: “合情合理,毫无破绽。那么,接下来该我说了。” “如你所说,这天底下女子千千万万,我都唾手可得。” “可我走遍大江南北,翻山越岭,千里跋涉,偏偏遇见了她。并且,只有她一人,可使我心中宁静,使我安然入眠。” “她是我命中良药,得之,我幸,不得,我就会没命。” 第九十三章 媒婆也有春天(十) “噗嗤!” 姬月刚进嘴的茶直接喷了个干干净净。 “别人都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你这不得就会没命是个什么说法?” “就是我必须要和她在一起,只要离开她,我就会死。” “……” 姬月彻底无语。 愚蠢的人类啊,总是这么天真,乖乖繁衍后代就好了,非要搞事情,总以为一时的心动就必须地久天长生死相许。 可拉倒吧,所谓爱情,不过是人类贪婪的产物—— 妄图仗着这种情感,让一个和你毫无关系的人,超越血缘,跨越生死,对你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聪明人早就不干这种事情了好吗? 而最最关键的是,他的宿主是个什么人他心里有数。 前世的大龄剩女,今生的二傻子媒婆。 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人家对她死心塌地生死相许啊? 更何况是楚弈恒这么一个原本高高在上的人。 人家现在妥妥是要为了她跌入尘埃的节奏。 “哎,兄弟,听我一句劝,她不配。”想来想去,姬月发自内心地相劝。 楚弈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长眉微微蹙起: “你对我出手,难道不是为了她?你不喜欢她?” “……喜欢个仙人板板!” 姬月彻底无语。 果然,神仙是没办法和凡人沟通的。 他因为前任宿主的叛变,差点儿灰飞烟灭。 他对宿主的要求都是走肾不走心,他会蠢到对宿主走心? 蠢,太蠢了! 但是凡人开始犯蠢的时候是很麻烦的事情。 楚弈恒这般死心塌地,就算宿主一时头脑清醒,也很难一世头脑清醒。 更何况他的宿主脑袋还不那么清醒,见了楚弈恒,内心深处也是恨不能小拳拳锤他胸口,哭哭啼啼撒个娇。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人拆散呢? 姬月非常苦恼。 楚弈恒眼底深处的寒霜慢慢散开,似有心上大石被挪开。 心中却又莫名生出不满来。 “有眼无珠!” 楚弈恒的耐心顷刻用尽,他洒然起身,不屑冷哼,径直而去。 “你什么意思?你嫌我不喜欢她?有病吧你?” 等人都走得没影了,姬月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气得直跳脚。 瞧瞧,这就是愚蠢的人类,妥妥的有病! 确定了楚昭月对白筱筱无意,所谓的秉烛夜谈瞬间成为空谈。 楚弈恒回到东边的宅子,大步走进内室,犹豫半晌,小心翼翼掀开帘子,看到床上的人还在熟睡时,他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她没走,她没有趁着自己不在偷偷离开。 “所以,你也喜欢我的吧?” 他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俯身在熟睡的人脸颊边,眼神充满了依恋和安然。 圣旨已下,无人相争,一切都很好,很好。 他的气息萦绕在白筱筱身边,拂过她柔嫩的肌肤,睡梦中的人似乎有些痒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顶,彻底把自己埋了起来。 楚弈恒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绽开了。 他自幼养在宫中,刚刚被抱到太后宫中的时候,日夜难眠,只要身边有人就无法安睡。 后来母妃来看他,他躺在母妃身边,顷刻便能入睡。 此时他坐在这里,她酣然沉眠,那是不是说,他也是能让她安心喜欢的人呢? 真好啊。 楚弈恒发出满意的喟叹,脱了外衣,扯过被子,将自己和她一起裹了起来,也安然闭上了眼睛。 什么身边不能有外人在,什么带了灰尘的衣物不可上榻,种种规矩,都瞬间成灰。 翌日,平阳郡主醒过来,疯了一般冲过来的时候,楚弈恒和白筱筱早已出门了。 平阳郡主刚要撒泼,就被留守的侍卫们扔了出去,正好遇上捂着嘴打哈欠的姬月。 平阳郡主冲上去就骂: “你这个废物!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去争,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你有本事你争啊,你不也争不过别人?你连废物都不如,你就是个猪脑子的小垃圾!” 姬月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呢,当即和平阳郡主对骂起来。 这个蠢女人,比楚弈恒还蠢! 他在京城百般挑衅,处处咄咄逼人,楚弈恒为何一直对他客客气气?不就是投鼠忌器吗? 纵然楚弈恒心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最终也生生忍住。 只因为两人同为皇族,身份地位一般无二,若为一个女子相争,无论谁胜谁负,最先死的肯定是被争的那个女子。 以皇帝的脾性,决不能容忍这种令皇家蒙羞的事情发生。 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都能看出皇帝的脾性,眼前这个所谓的郡主却蠢钝如猪,难不成她以为皇室的郡主喜欢上自家的堂哥很光荣? 这简直是天地难容的大罪好吧? 真是想死想疯了! 可惜被妒火冲昏头脑的平阳郡主根本想不到这点。 她自小和楚弈恒一同被太后养在宫中,因为是个女儿家,向来被娇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唯一得不到的就是楚弈恒。 他对她不假辞色,冷淡如霜,从不逾越雷池半步,让她一颗芳心无从托付。 平阳郡主将这一切归咎于身份。 若不是身份的牵绊,他们便是青梅竹马千古佳话! 只要楚弈恒肯说句喜欢她,她愿意放弃身份改头换面,名正言顺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楚弈恒便生生被白筱筱这个卑贱的女子抢走了! 这让她如何能忍?! 更可恶的是楚昭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贱人,居然也是为白筱筱而来,还处处跟她作对! 一阵对骂之后,平阳郡主终于崩溃了: “楚昭月你才是猪脑子!我要楚弈恒,你要白筱筱,我们结盟不好吗?你非要跟我斗,等到他们真的成婚了,你哭都来不及!”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没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倒是你,如果要吊死就赶紧死,说不定下辈子楚弈恒能多看你几眼!” 要论毒舌,活了无尽岁月的姬月各种国骂都会,辩论技能一级棒。 平阳郡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生生被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气急之下,生生吐了一口老血出来: “楚昭月,你等着!” “行啊,等着看你被蠢死!” 她越生气,姬月越高兴,丹凤眼精光闪烁,嬉皮笑脸地甩了甩手里的长鞭,指了指巷子口的歪脖树: “看在你就要被气死的份儿上,给你指条明路——赶紧找根绳子,上个吊,让平阳郡主这个人消失,让世间多出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说不定楚弈恒会对你多几分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