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仙志》 第1章 遇仙 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坐在铁桌前,看了眼头顶刺眼的灯泡,吐了口浊气,双手不自觉朝衣兜里掏了掏。 “民警同志,能抽烟吗?” 一身正气的年轻民警,抬手指了指墙壁上的标志——禁止吸烟。 男子叹了口气。 “夏小海,你看看这是你的手机吗?”民警从证物袋中取出一台款式颇老、用到甚至有些包浆的手机,丢在了桌子上。 被称作夏小海的男人,看了眼,点点头。 民警轻车熟路的划开手机屏幕,打开相册,指着里面偷拍的一大堆女性照片,沉声说道:“你为什么要拍这些东西?” 夏小海没吭声。 年轻民警越说越火大:“你这些照片都是在旭华书店里面偷拍的!不管是一把年纪的老太太,还是刚上小学的女娃子,几乎所有进出书店的女性都被你拍了个遍!” 夏小海无奈的耸耸肩:“没办法,工作需要。” 民警气极反笑:“你倒给我说说看!你是干什么的?!” 夏小海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了铁桌上。 民警拿起名片仔细一看。 “云海市寻汐咨询服务有限公司,夏小海,总经理兼董事长。” 民警把名片朝桌上重重一甩:“总经理,还董事长,名头不小啊……你身为公司领导,居然还要干偷怕这种事情?” 夏小海笑道:“领导?领导怎么了?领导更要深入业务一线……” “少和我在这胡扯!我问你,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去偷拍女性?!” 夏小海朝民警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把名片反过来。 后者把名片反过来,看着背面赫然用小字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业务范围”。 “商务策划、人生咨询、感情沟通、出轨调查、搬家运货、垃圾回收、跑腿外卖、论文代写、遛狗遛猫、假扮情侣(男女不限)……” 完全看不下去的民警,用力揉了揉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夏小海,你要是再敢和我扯些有的没的……” 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一位年纪颇大的警察,开口说道:“行了,夏小海,你可以走了。” 一听这话,年轻民警急了:“王队,为什么放他走?!” “偷拍场所不是小区、酒店、宾馆、公厕这些私密地点,够不上刑。”说完这话,老民警朝着夏小海挥挥手:“把手机里的照片全部删了,再写一封道歉信,赶紧给我滚蛋!” 夏小海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赔笑说道:“王队,您看,道歉信,我早已经准备好了。” 年轻民警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你什么时候写好的?!” 王队接过信纸,随便看了几眼:“说辞口吻和上次一模一样,连标点符号你都懒得换一换?!” 夏小海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笑道:“您记性真好。” 王队把信随手往兜里一揣:“滚!” “诶诶,好嘞。” 话音未落,夏小海一溜烟跑没了人影。 年轻民警皱紧眉头,朝王队抱怨道:“那个家伙……” 王队打断了他:“你才来,有些事儿不清楚……那小子身上有点故事,以后我再和你说。” 从派出所里面走出来,已经是上午八九点光景,夏小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手在路边买了个煎饼果子,接着坐了半个钟头的公交车,又走路二十分钟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 旭华书店。 一家位于云海市中心、历史颇为悠久的书店,相传早在民国期间,这家书店就已经矗立在大地之上。 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风雨雨、战争动乱,这家书店岿然不动,丝毫无损,甚至与百年前照片中的外观别无二致。 整家书店从外面看上去像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古宅,前厅、天井、回廊、绣阁一应俱全。精致的假山、连绵的溪水、青色的苔石,让这座书店成了云海市著名的旅游景点,也是网红的打卡之地。 夏小海站在书店门口朝里望去,明明他人看上去一切正常的书店内部,在他眼中却充斥着迷迷茫茫的白色雾气。 而且这种异像,越往书店深处就越是严重。 夏小海抬起脚刚想踏入,一声大喝让他止住了步伐。 “站住!” 一名身穿书店工作服的店员,跑出来挡在夏小海的面前,大声呵斥道:“怎么又是你?!我要喊警察了啊!” 夏小海高举双手,一脸无辜的说道:“哥们,别啊,我刚从派出所出来,警察同志已经警告过我了。” 店员一脸怀疑:“那你还到这里来做什么?” 夏小海看了眼书店里面弥漫的白雾,开口说道:“我想见一见你们的店长。” 店员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还想见店长?” 夏小海说道:“你就帮我向店长问一句话,就说三个月前,店里是不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店员一愣:“不干净的东西?” 夏小海看着周围逐渐聚集过来的吃瓜群众,对店员笑着说道:“你只需要帮我问这一句话就行,如果他不愿意见我,我立马掉头就走。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带话,我也不介意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店员恨的牙痒痒:“你就不怕我再次报警?!” “无所谓,反正进去就呆三天,出来之后我再到你这儿来做客。” 店员咬了咬牙:“好,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带话。” 十分钟之后,一脸不敢置信的店员走到夏小海的面前,开口说道:“店长让你到里堂去见她。” 跟着店员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进书店最里面的办公区域,夏小海被带到里堂一张红木长桌前坐了下来。 眼前弥漫的白雾越来越浓,甚至都已经化成一团团触手可碰的白色气云在四处弥漫。 夏小海的左手有些紧张的抓住椅子扶手,右手在眼前扇了扇,似乎是想扇走那些挥散不去的“白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小海突然迷迷糊糊听见了一个声音。 “朝里走。” 站起身,夏小海朝着白雾中艰难的走去,嘴中下意识的问道:“去哪里?” 那个声音又回了一个字:“走。” 夏小海拼尽全力朝着白雾的中心走去,双手不停向前摸索着,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终于,他的双手摸到了一道厚重的大门。 下一秒钟,他的身体进入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小巷幽静而又深深,向前蜿蜒而去。 身旁的两堵墙壁高耸入云,抬起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适才的喧嚣再也听不见丝毫,唯有鞋底踩在青石板的点点咔哒声,回荡在这小巷之中。 当夏小海终于走出小巷,眼前的一幕让他吃惊到无以复加。 哪里还有什么闹市? 哪里还有什么书店? 干净剔透的溪水从岩壁上流淌下来,在大石之下汇聚成一片清澈见底的小湖;一大片从未见过的蔬菜均匀栽种在一亩见方的田地上,碧绿的色彩宛如深山之中的翡翠一般。 三间错落有致的草屋,一处造型古朴的小亭,亭中石桌上放着尚未下完的围棋残局,棋局旁还摆着一盏热在炭炉上的酒壶。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坐在石桌旁,一手拿着棋谱,另一手拈着一枚白子,风轻云淡的看向闯进来的夏小海。 对方穿着一件造型复古的玄色软缎长衫,头发盘在头顶绑成了一个发髻,山羊胡,丹凤眼,样貌明明普通的很,但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中年人放下旗子,朝着夏小海说道:“小友,来者是客,过来一叙可好?” 夏小海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走进小亭。 中年人看着脸上平静、身体却在微微发颤的夏小海,微笑着说道:“你盯着旭华书店,怕是有些日子了吧?” 夏小海点点头,喉头一阵发涩:“三个月了。” “三个月……”中年人抚了抚胡须:“时间不短了啊。” 看着夏小海难受的模样,中年人问道:“有问题想问?” 夏小海点头。 中年人抬起手:“公平起见,我们轮流发问,你是客,你先来。” 夏小海大大的喘了口气:“您难道是……神仙?” 中年人笑着说道:“是。” 没有理会夏小海一副见鬼的神情,中年人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不干净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夏小海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很久以前就能看到一些在空中飘浮的奇怪东西,它们稀薄的时候,就像是一层层的塑料纸,浓厚的时候,就像一阵阵白雾。” “三个月前,我偶然间发现旭华书店这里,突然有白雾聚集的奇怪景象。我就天天到这里来观察,并记录每天的情况。我猜测,这些白雾应该是什么东西。” 中年人先是靠近夏小海,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接着沉思片刻,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些白雾,实际上是气。” “气?” “万物生灵皆有气,只不过构筑和数量皆有不同。灵气充沛的天材地宝、修真悟道之人,还有我们这些位列仙班的真仙,身上之气自然要浓厚一些。” 中年人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但没有修为,肉眼却能识真气之凡人,真可谓少之又少……” 眼见夏小海面有难色,中年人恍然:“对了,该你发问了。” “神仙……不知您如何称呼……?” “元虚子,这个问题不算,你再问一个。” 夏小海看了眼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 元虚子:“离泽居,这里是我的洞天。” “洞天?” 元虚子拍了拍额头:“我都忘了,你都不知道这些。” “修仙古法以计,共分七候。凤初境、琴心境、腾云境、晖阳境、乾元境、无相境、太清境……” 发现夏小海一脸迷茫,元虚子摸着胡须说道:“好像你们现在流行把这些东西叫做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夏小海点点头:“这个我听过。” “炼气为神,名曰神人。变通自在,作用无穷,力动乾坤,移山竭海,是曰真仙。”元虚子说道:“修炼至真仙,大化方物,荒定芥弥,可造却一方新天地,即为这洞天。” 夏小海说道:“所以您这是修炼到真仙了。” 元虚子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赧色:“惭愧惭愧,我这洞天乃是借助了法宝之力,这法宝还是一位故友赠与我的。” 夏小海有些明白了:“所以,洞天实际上就像是另一个小世界。” “这么说没错。”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 元虚子指了指远方:“洞天与现实的交接处,即为洞引。你可以把洞引理解为一道门,它连接了洞天和现实。但实际上,洞引并不仅仅是以门的形式出现,它可以是任何物体,甚至是活物。” 夏小海想到了一件事情:“我看到的那些气,会不会就是从洞引中泄露出来的?” 元虚子轻轻点头:“这猜测倒也没错,但洞引所散真气并不多,像你口中所说那般大雾弥漫,确是反常。” 二人沉默了片刻,元虚子说道:“这件事情暂时放放,该我发问了,你找过来所为何事?你要知道,打听或是搜寻他人的洞引,这可是仙界的大忌。你要是碰到有些品性暴烈的真人,恐怕现在早已不存于世了。” 夏小海咽了口唾沫。 看见对方想要开口,元虚子抬手止住,颇有兴趣的说道:“不如这样,我来猜猜。” “寻仇?” 夏小海连忙摇头。 “求财?” 摇头。 “难不成是想修道成仙?” 夏小海还是摇了摇头。 元虚子有些吃惊:“那你找过来作甚?” 夏小海垂下头,沉声道:“请上仙助我找寻一女子。” 第2章 求助 元虚子看着面前的男子,轻轻说道:“坐下,慢慢说。” 坐在元虚子的对面,夏小海深吸了几口气,整理了一番情绪,慢慢说道:“数年前,我和女友宋汐搬到云海市生活。原本一切平常无恙,直到四年前的中秋节。” “那年中秋,晚上七点,在霖湖东岸有一场烟火晚会,我和宋汐早早的就去占了位置。” 说到这里,似乎是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夏小海紧紧捏紧拳头,声音微微颤抖。 元虚子从壶中倒出一小杯茶,示意夏小海喝下去。 后者喝下茶水,顿时觉得一道暖流穿行在四肢之间,就连思绪也变得清晰许多。 “中秋节烟火晚会还没开始的时候,东岸上早已经挤满了人,宋汐当时提议去找一个位置更好的地方去观看烟火。所以,我们走到了东岸尽头的连心桥。那里靠烟火会场比较远,而且周边正在施工,所以基本看不到什么人烟。” “本来一切正常,就在距离七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桥上突然起雾了,就像今天在书店里的那种白色大雾……我的意思是……气。” 夏小海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刚开始没在意,因为以前虽然也碰到过这种雾气,但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消散。但是,那晚上的雾气特别的浓,浓到让人伸手不见五指。我记得我喊了宋汐的名字,第一次她回应了,第二次完全没了声音。” “当雾气散去之后,宋汐不见了。我报了警,调取了录像,甚至还跳进湖里去找她……我到处找她,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警察一开始认为我在说谎,推测我有重大的谋杀嫌疑,我被整整关了一个月。最后,因为没有证据,宋汐被判作失踪,我被释放。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从未放弃……” 元虚子听完这些,开口问道:“气陇万象,各有不同,你能确定四年前看到的白雾,真的是气吗?” 夏小海点点头:“我敢肯定,四年前的那场大雾,就是您口中的气。” 元虚子还有疑问:“如果你的女友真的失踪于气海之中,那为何你却安然无恙?” 夏小海从兜里取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到一张照片打开放大。 元虚子定睛一看,那是一张云海市的地图,只不过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小点和时间。 “这是什么?” 面对元虚子的提问,夏小海说道:“失踪人口,准确点说,是近三十年来的女性失踪人口。” “我查过人口数据和公安档案,云海市的失踪人口数字要高于周边城市接近27个百分点,而且大部分的失踪人口都是女性。”夏小海指着照片里面的地图:“我查找了近三十年的失踪人口记录,排除掉那些误报和错案,剩下所有的最后案发地点都画在了图上。” 元虚子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轻声说道:“云海市的地理位置的确是特殊了一些,这里自古便是灵气泉眼,什么仙魔精怪、三教九流之辈,常常会在这里出现。” 夏小海又说道:“四年前的那场白雾之后,我就开始往返在这些失踪地点之间,寻找任何一丁点关于白雾的痕迹。” 元虚子将视线移到地图上旭华书店的位置,那里画着一个代表失踪人口的小点,时间标注的是25年前。 元虚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稍后朝夏小海问道:“你那女友,生辰八字可还记得?” “生辰八字?” “就是出生时间。” 从夏小海那里得到宋汐的生辰八字,元虚子稍一推算,眉头皱的更深了。 夏小海紧张的看向元虚子,轻声问道:“上仙,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元虚子轻叹了口气:“此事不易。” 夏小海:“您是说有希望?” 元虚子微微摇头道:“气海形成的原因多种多样,有可能是洞引外泄,有可能是法阵运转,甚至可能是灵兽出没,总之可能性太多了,不好查更不好找。” 夏小海执拗的说道:“但是您刚才只是说不易,并没有说不可能,这也就是说还是有一线机会能够找到宋汐。” 元虚子看了眼满脸激动的夏小海,轻轻说道:“不敢打包票,但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夏小海急忙站起身,朝着元虚子深深的鞠了一躬:“假如上仙能够找回我的女友,我甘愿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做牛做马、万死不辞……”元虚子摸着胡须,轻轻瞥了眼夏小海:“万死没那么夸张,但你身为一介凡人,有着识别真气的本事,却真的能够帮我一二。” “上仙尽管吩咐!” 元虚子手指蘸水,在桌面上画了一条波浪:“淑明山,南坡。” 夏小海知道淑明山是云海市最高的一座山,但不明白元虚子这是要做什么。 元虚子将话挑明:“淑明山南坡,靠近悬崖之处,有一个洞引,把它找出来。” 回想起元虚子说过,打听或是搜寻他人的洞引,这可是仙界的大忌,夏小海不仅有些迟疑。 元虚子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你只管把洞引找出来,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 夏小海迟疑片刻,低声朝元虚子问道:“敢问上仙,您为何要寻找这处洞引?” 元虚子慢慢吐出两个字:“访友。” 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刮起,逼得夏小海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离泽居离开,又坐回在了那张红木长桌之前。 夏小海向书店里堂望去,不过是一面悬挂着古画的墙壁,哪有什么大门,哪有什么洞天。 不过,白雾(真气)倒是比先前散去了许多。 在书店店员们异样的眼光中,夏小海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书店。 一路上,回想起元虚子的话,夏小海整个人恍恍惚惚,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淑明山、南坡。 这几个字眼,就像印章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不管怎么样都消失不了。 第3章 故友 落日的余晖照射在大地上,将往来车辆和行人的影子拉长,斜斜的印在川流不息的公路上。 夏小海背着旅行包,骑着共享单车,吃力的行在盘山道上。 “前方七百米,向右前方骑行,进入淑明山旅游区。”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导航语音,夏小海长长的喘了口气,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些许往事。 从儿时起,不知为何,他总能看见一些莫名怪状的白雾,有些将人的身体团团围住,有些则是从物件中散发而出。 起初,他还将白雾当做有趣之事告诉长辈,在经历了一次次责骂和劝解之后,终于也学会了讳莫如深。 随着年龄的增长,在翻阅了诸多书籍,却仍然无法解释白雾之后,夏小海逐渐也将此事看开,即便再见到类似之物,也装成平常反应,不再引起他人注意。 本来生活应该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渡过,但是,四年前的那场白雾夺去了他的女友,也彻底摧毁了他的世界。 “您已到达指定目的地,导航结束。” 翻身下了单车,夏小海提紧背包,再将自行车锁在了路边,打开手机的地图软件,开始向着南坡的方向走去。 顺着旅游风景区的观光道一路向上,夏小海在一处不显眼的阶梯处,总算找到了通往南坡小路的入口。 这条小路原本建设用作散步道,修了一半,景区管理层又决定临时放弃后续工程,后来就变成了一条年久失修的断头路。 拨开小路入口处的杂草,夏小海看见一块倾斜倒在树上的指示牌,上面依稀写着这样一段话。 “危险区域——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 太阳逐渐西斜,光亮逐渐湮灭。 夏小海先是回头看了看身后明亮的大道,接着又看了看小路远方那漆黑不可见的山道。 想起元虚子在离泽居中说出的那四个字——尽力而为。 夏小海咬咬牙,头也不回的踏进了山道。 踩着小道的路面,起初还能感到脚下的些许砖块,但越向前走,类似的人工痕迹就越少。 当夏小海顺着小道走了十分钟后,路面上只剩下硌脚的乱石和厚厚的黄土。 四周早已看不见任何光源,就连天空中的月亮都被头顶的树冠遮住了大半。 远处隐约约约传来的鸟兽声,配着这漆黑黑的空间,总是让人不由自主想起那些恐怖片中的桥段。 夏小海的心脏狂跳,为了让心情平复下来,他打开手机相册收藏夹,点开一张女子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子明眸皓齿,样貌明明是江南女子般的温婉尔雅,神情中却有着女性中少见的坚毅冷静。 宋汐。 夏小海与宋汐的相遇和相伴,至今在他看来,都有些梦幻到不够真实。 一个是大学里面的系花兼学霸,另一个只能算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后者顶多被别人夸过有点小聪明。 宋汐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夏小海问过自己一百次这个问题,最后只能得出上辈子积德行善这个答案。 回想起与宋汐的点点滴滴,夏小海的心绪总算平静了下来。 顺着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夏小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历经了百般艰苦,总算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向前看去,面前就是淑明山南坡的一侧山崖,再往前就是陡峭的山崖,要是摔下去恐怕连尸体都无人能够发现。 根据元虚子的话,那处洞引应该就在附近。 但是夏小海四处张望了一番,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灵气的痕迹。 会不会是上仙弄错了? 夏小海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元虚子没有必要将他大老远的骗来这里。 那么有可能是这处洞引所散发的灵气太少,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扒开面前的杂草,夏小海开始仔细搜寻起悬崖周边的区域。 半个小时后,夏小海抬起一截悬崖旁的枯木,泥土中突然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白烟。 这白烟淡到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仅仅只有袅袅几缕。 夏小海连忙蹲下身,扒开白烟下方的浮土和碎石,发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罗汉石像。 石像背朝天,脸朝下,一半埋入土中,一半露在地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石头。 将石像挖出来,再翻转过来,夏小海发现石像的胸口镶嵌着一枚小小的八卦印,正在不停向外散发着灵气。 元虚子的洞天离泽居,那里的洞引处,明明真气浓厚成雾;然而,这里的洞引所散布的真气,却如此之少。 面对如此反常之事,夏小海根本没去多想,一心只想早点向元虚子交差。 夏小海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又说道:“这应该就是元虚子口中的洞引了,藏的可真是隐蔽。” 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夏小海犯了难:“洞引我是找到了,该怎么通知元虚子呢?” 思来想去,夏小海打开背包,打算将石像装进去。 就在他手不小心触碰到石像八卦印的一刹那,一股强大的吸力忽然将他临空托起,直直的朝着悬崖飞去。 眼见自己就要落入万丈深渊,夏小海还没来得及惨叫,一阵淡蓝色的光晕托住他,将他拉进了空中一个光圈。 数秒钟后,当夏小海反应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对做工精美、外形逼真的镇宅石狮。 一扇高耸的宅门立于石狮之后,门上巨大的铁环大小与车轮无异。 夏小海抬起头看去,一块刻印着鎏金楷书“刘府”二字的牌匾立于大门之上。 感觉有些不妙的夏小海,转身想要离开,回头却发现身后全是一片密林,哪有半点淑明山的踪影。 “汝乃何人?!” 宅门中突然传来的震雷之声,让夏小海的心跳险些停止。 怎么办?该怎么说? 夏小海有些发懵,总不能说自己是来串门的吧? 夏小海突然回想起在离泽居的时候,元虚子对他说过,他寻找这处洞引,是为了“访友”。 当下顾不了许多的夏小海,连忙对着宅门喊道:“上仙您好,我是您的故友元虚子派来的……” 元虚子这三个字刚刚说出,一时间洞天内雷电交加,狂风大作。 宅门内那个的声音,顿时变得狂怒无比:“元虚子那个小人!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老夫吗?!那好!我们干脆就同归于尽吧!” 完了,被元虚子给坑了。 这是夏小海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当他看到门前那对石狮突然抖落尘土,作势欲扑的时候,脑中飞快转过第二个念头。 可惜,这辈子没办法再见宋汐一面了。 第4章 黜仙 两只石狮从台阶上一跃而起,越过夏小海的头顶,直接跳落在他身后的地面,堵住了他的退路。 没给夏小海思考逃生的机会,两只石狮一左一右,直接冲向了他,张开巨口,满嘴的利牙将他惊得浑身发颤。 手忙脚乱之际,夏小海胡乱捡起身边的碎石,朝着石狮头部用力丢去。 不料石狮一口咬住石头,嘎巴两口咬碎,居然还咽了下去。 就在此时,洞天的虚空之上,原本密不透风的乌云,忽然被金光透穿出一个大洞,一声清越的喝令让人不寒而栗。 “列!” 金光大涨,一枚由阴阳双鱼组构而成的仙令,原本巴掌大小,霎时急速变大,竟逐渐遮盖住了整个天幕。 几声震天的巨响,数道粗如盆口的闪电从法阵中激射而下,砸在石狮的身上,一瞬间就将那两头高大的凶兽炸成了碎片。 在漫天飞舞的碎石和土尘中,夏小海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被刚才一幕吓得魂不附体的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从那金光法阵之中,元虚子踏破浑天,慢慢从天空降下,声音明明不高,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安既上天,坐起不恭,仙伯主者,奏安不敬,斥之谪之,德才皆没,仙缘已尽,黜仙入尘,速速去矣。” 元虚子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大宅的上空,原本翻滚的雷云慢慢沉寂下来,呼啸的烈风也慢慢停了下来。 片刻沉寂之后,刘府的大门开了。 一位须发皆白、不怒自威的老者从门内走了出来。 老者身穿短褂和麻裤,一身药农的打扮,满头的银发用一根乌木簪子绑成发髻,顶在头上。 慢慢走到门外,老者看着从空中慢慢降下的元虚子,言语中尽是悲怆:“老夫匿踪百年,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劫!” 元虚子看向老者,袖袍一甩。 那枚遮蔽天幕、雷光闪闪的仙令,顿时缩小成盘,飞入元虚子的袖口,不见了踪影。 老者昂首瞪着元虚子:“好一个黜仙使!威风凛凛,神鬼皆畏!杀伐之事,尔等熟兮,何故再等?!” 元虚子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悲伤、愧疚、犹豫、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公干,你我乃是挚友,亦是故交,你也应该明白我是身不由己。” 老者冷哼一声:“好一个身不由己!汝师偕汝,岂之为甚?!” 此言一出,元虚子再好的脾气,脸上也带上了三分怒色:“公干,此言诛心!彼时祁华之殿,众仙皆言公过,唯有吾师,力排众议,为汝开脱!” 老者想起旧事,自觉有些过分,但言语上却是不依不饶:“多说无益!老夫自省,今日难逃此劫,只管动手!” 两位神仙嘴炮之际,夏小海好不容易也回过神来,他睁圆眼睛喃喃自语道:“发生什么了……?” 元虚子看了一眼夏小海,长吁一口气,说道:“公干,黜仙之劫已不可避,不过汝可宽心,吾师已然联络沂岛十二仙,近日准备炉具和灵材,你在凡间避锋数月,等风波平静,前往投靠,可再塑金丹,重入仙班……” 一身药农装扮的老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是愤世嫉俗的口吻:“老夫不需尔等相助!老夫也不和那天庭同流合污!邪佞乱世!天理不公!老夫一心向道千载有余,到头来却落了个天地不容的下场!毋需多言,尽管动手!” 元虚子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块散发着金光的仙令,朝着老者大喝一声:“黜仙令至!疾!” 一道金光从令牌中,直直的射入了天空。 少顷之后,仙令升天而去,化作天空中的巨大法阵,伴随着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声响,数道如白龙般的巨大闪电,从天空中落在了刘府之中,将眼前一切的景致全部击打的粉碎。 高大茂密的参天古树、郁郁葱葱的花草药园、美轮美奂的古风建筑,在天雷的轰击之下,纷纷化为了灰烬。 被眼前异象吓得魂飞魄散的夏小海,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转身朝着大门全速爬去。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却发现那老者站在闪电之中,仿佛绝望一般闭上了眼睛。 良心不安的夏小海,身形一顿,心有不忍,停止脚步又几番犹豫,最后转身跑回到元虚子身边,大喊道:“上仙!停下!快停下!” 元虚子毫无反应。 眼见着天雷越来越强,越来越密,急的抓耳挠腮的夏小海,也顾不上礼数种种,大叫道:“元虚子!我刚才听你们说话,他不是你的故友吗?” 听到这句话,元虚子身形微晃,良久轻言道:“与交情无关,这是他的命。” 眼见天雷就要劈到老者身上,夏小海睁圆双眼,大声喊道:“即便你们过去有什么过节,有必要下这种死手吗?!” 元虚子闭上了眼睛:“你不懂。” 此时此刻,落雷将整个天空照成了一片雪白,洞天中的大多数事物,都已经化成了一堆芥粉。 只有元虚子身边的丈许之地,还算是安然无恙。 想起是自己将洞引找出,这才给老者带来杀身之祸,夏小海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下一秒钟,出人意料,夏小海突然冲出了元虚子的身边,一个箭步闯入了天雷之阵。 元虚子睁开眼大惊道:“小子!回来!” 这个时候,夏小海完全没有再多考虑什么,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在促使他行动,只见他拼尽全力,脚下生风,堪堪躲开数道天雷,惊险至极的跑入法阵中央,眼见就要抓到老者的衣服。 一道闪耀着金光的天雷先行一步,直接轰击在了老者的身上,顺着对方的经脉和血肉,在他的体内四处游走开来。 老者仰天长啸,睚眦剧裂,浑身就像被水灌满的气球一般,被金光充斥的鼓鼓囊囊。 就在这时,夏小海也被一阵巨大的力量直接弹飞到了空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5章 原委 夏小海再次醒来时,一张熟悉的面孔将他拉回了现实。 “醒了?” 留着一撇山羊胡的元虚子,笑吟吟的看向他:“明明是肉身凡胎,却敢冲进雷劫救人,你这样的愣才,真可是第一次见到。” 心有余悸的夏小海用手不停摸着浑身上下。 还好,该在的都在。 让他安心的是,全身暖洋洋的,丝毫没有寒冷和疼痛的感觉。 “别摸了,你还活着。”元虚子一脸的黠促:“你这小子忒是莽撞,得亏我反应不慢,花了老大一番的本钱,这才保你一命。” 夏小海长长的吁了口气,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情,猛地坐了起来。 “刚才那人呢?” 元虚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慢慢抿了一口:“你是指刘公干?放心,那头老倔驴死不了。” 听到老人无事,夏小海心中稍安。 又回想起自己今天险些就死在里面,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元虚子!你这可是杀人!你把我骗到这里来,说什么帮你找出洞引,其实就是帮你杀人!” 看着夏小海愤怒到满脸通红的模样,元虚子丝毫没有慌张和恼羞的迹象,只是笑吟吟的看着。 或许是忽然想起对方仙人的身份,夏小海连忙转变口气:“你们二人原本好像是朋友对吧,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谈谈?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把他捆起来打一顿不就完了……” 发现元虚子没说话,还是在那里笑吟吟的看向自己,夏小海越来越慌,言语之中也越来越怂:“当然了,如果你和他之间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我也不好责怪你什么,但是你动手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元虚子依旧一个劲的笑。 夏小海的声音越来越低:“您要是真不想说,其实也没事……” 元虚子拍了拍夏小海的肩膀:“事先没有把缘由向你解释清楚,这是我的错。” 夏小海讪讪笑道:“上仙这话说得……” 元虚子正色说道:“我师从太清,修炼古哉,不知悦生,不知恶死。本想着逍遥天地,无形无相,却被天庭委了这黜仙的差事。” 听到“黜仙”二字,夏小海隐约记得对方在洞天也提过此事,便开口问道:“什么是黜仙?” 元虚子将酒葫芦放下,叹了口气:“黜,废谪也。所谓黜仙,是将那些已经位列仙班的神仙,毁其仙骨,黜其仙籍,逐入凡间。” 夏小海有些懵逼:“等等,你是说,把那些已经当上神仙的人,再打入凡间?” “不错。” “是因为这些神仙违反天条了?” “不……严格来说,这些神仙并没有违反天条……” “那究竟是为什么?!我看那些小说和电视里,一直以为只要修炼成仙,就吃喝不愁,永远享福了。” 元虚子好笑的摇摇头,慢慢解释道:“远古混沌,灵气交织,后大道渐成,轮回不止……” “打住,打住!”夏小海伸出手摆出一个暂停的姿势:“您能不能用白话文解释一下,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 元虚子翻了个白眼:“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气成了万物存亡的基石。比如说人类,从出生、长大、死亡再到投胎,凝气成形,散气归土,这一过程是一个轮回,它符合宇宙万物的规则,所以说,人类的繁衍不会破坏气源的平衡。” “但修道成仙者则不同了,他们在修仙的过程中,吸取气源供己身修道而用,有的人甚至干涉造化,私自扰乱六道轮回,造成了整个苍宇的气源失衡,严重时还会引发气源混乱。” 夏小海说道:“你说的这些我有些耳熟,好像这些修道之人,最后都会招来天劫?” 元虚子点头应道:“不错,有人喜欢称之为天劫,我们又称之为量劫,这是任何一个修道成仙之人都会历经的一道劫难,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凡夫俗子,只要想逆天改命、位列仙班,就必然会遭此一劫,这是气源平衡的自然法则,也是天地之道。但有个问题……” 元虚子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接着慢慢说道:“在天庭的仙班之中,除开天尊、老君、御天大帝这些先天神祗,还有许多后来晋仙之人。这些后来之人中,有些自然是苦心修炼之后,经历了天劫,最终凭借实力得以位列仙班。” “但是,除开前面讲的那些……还有些参悟了大道,对天地有着大贡献的圣人;还有些至孝至忠,积累功德,感动上苍之人;还有那些在某方面的技艺炉火纯青、巧夺天工之人。” 元虚子将头转向夏小海:“这后三类神仙,在加入仙班之前,原本也是凡夫俗子,他们在升仙的过程中,也是吸取气源供自身所用,但是他们却没有经历过天劫,反而直接平地升仙,你可知其中缘由?” 夏小海沉思了一会儿,猜道:“这些后来加入的神仙,都是天庭需要和认可的人,他们之所以不用遭受量劫,难不成与天庭有关?” 元虚子颇感欣慰的点点头:“你一点就通,果然有些灵识。不错,这后三类神仙,他们原本应当承受的天劫,全部由天庭的九曜之气所承担。” 夏小海有些疑惑:“天劫由九曜之气承担?” 元虚子明白他对仙寰之事知之甚少,故而解释道:“这九曜之气乃是天庭之本,是世间万物凝结的至纯气源,也是所有神仙存续的根本。我打个比方,如果说天庭是一座摩天大厦的话,那么九曜之气就像是这座大厦的土石和钢骨。它既是坚固的地基,也是承重的筋骨,更是楼宇中人行走和攀爬的楼面。” “其实,九曜之气不仅抵挡住了天庭直接提拔仙人的天劫,它也承担了所有低阶神仙的日常消耗。任何一位加入天庭的神仙,只要他不是先天神祗,抑或修炼到一定程度,那么日常或多或少都会攫取一些九曜之气。” 夏小海听到这里有些迷茫:“我听人说,人一旦成仙,可以吸取日月精华,身体不再需要摄取他物,为何你说又要……?” 元虚子摆摆手:“我再解释的详细一些,先天神祗从混沌中诞生,本身就是大道化之的一部分,所以他们不必需要九曜之气;” “进入化神境的仙人,可炼凝仙窍,自化气源,不再需要强行从外界补充气源,自然也不需要攫取九曜之气;” “除开前面这两类,剩下的那些小仙,无论是自修悟道,还是天庭青睐,都是逆改命数、才入了仙班,他们虽然也可以通过日常修炼弥补自身的气海,比如炼丹、打坐、冥想……但比起这些吃力而又艰难的办法,他们更喜欢直接攫取一些九曜之气,去维持仙身根骨。” “在过去,天庭之中的九曜之气尚且充足,应付那众多小仙的消耗,倒也还并无大碍;但时过变迁,现如今天庭紫气渐微,仙班臃肿,大大小小的神仙不勤修炼,只顾着玩乐游戏,将这九曜之气消耗的几近枯竭。” 元虚子叹口气:“所以,仙庭这才下定决心,要裁减仙班,我也就被委了这黜仙的差事。” 夏小海此时才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思忖了片刻,开口说道:“那今天这刘伯……” 元虚子摆摆手:“当年这刘公干精于炼丹,通晓众家,得悟大道,飞升仙班,天庭助他渡了三次天劫,这本是一件难得的佳事。但他位入仙班之后,放浪形骸、不恭上仙,于是便被罚去管理这天下的茅厕……” 夏小海睁大眼睛说道:“管理茅厕?” “便所、灰圈、粪坑……反正在从前,只要是出恭的地方,都归此人管辖。”元虚子无奈的说道:“下此惩令,本意是期望他自省其身,改掉那一身陋习,却不料他心有怨愤,变得离群索居、喜怒无常起来。” “现如今,这世间暴露在外的茅厕已经少之又少,人们出恭大多都在家中,这刘公干的司职早已经变得可有可无。故而,天庭对他下了黜仙令,脱了他的仙籍,让他做回凡人。” 夏小海有些唏嘘:“这么说起来,这老爷子……也挺惨的。” 元虚子摇摇头:“吾师与刘伯有旧,我也曾承过他的恩。所以,手持黜仙令的我曾经苦劝他主动放弃仙籍,积累功德,从头再来,他却勃然大怒,要与我断交。到了后来,他甚至躲了起来,这一躲就是百年。” 夏小海长吁一口气:“上仙,这些话你完全可以早点说。” 元虚子似笑非笑:“我问你,如果我真的对你说了,你还会帮我找洞引吗?” 夏小海一愣。 元虚子这话没错,如果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位躲匿百年的暴躁神仙,这差事他肯定会犹豫再三。 但转念一想,夏小海又无可奈何,眼下元虚子是他获取宋汐消息的唯一希望。 现在,别说是让他去找洞引,就算是让他直接去地府,他最终也会咬牙同意。 看着夏小海一脸挣扎,元虚子也不再追问。 他双手虚托,夏小海瞬间被他拉回了淑明山的山顶。 第6章 容身 月清星明,元虚子带着夏小海离开刘伯的洞天,回到淑明山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 让夏小海在不远处稍等片刻,元虚子朝着地上虚空一指,作为洞引的罗汉石像慢慢飞入他的手中。 只见元虚子左手拿着石像,右手飞快的结了一个法印,一道金色的雷光闪过,罗汉石像刹那间灰飞烟灭。 夏小海看着碎片中缓缓消散的真气,又想起洞天中那些奇珍异宝,不免有些肉痛。 元虚子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规劝道:“被下了黜仙令的神仙,脱去仙籍,打碎金身,法宝这一类的器具自然也不能留下,必须尽数销毁,这是黜仙令中不可更改的条律。你要是在里面偷拿一件,倘若在外面被仙界察觉,轻则遭受天炼之苦,重则魂飞魄散。” 夏小海忙不迭的摇头:“我没拿,我没拿。” 元虚子轻轻点头:“没拿就好。” 双手一撮,元虚子手中的法宝碎片变成点点灰粉,随着山风飘向了远方。 做完这一切,元虚子从怀中取出一副三尺见长的画轴,慢慢展开。 画上一派水墨山水,田园风光,在一番雾气缭绕中,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进来。” 元虚子指着手中的画,示意夏小海靠近一点。 后者一脸疑惑。 元虚子说道:“你难道忘记了吗?这就是离泽居的洞引。” 夏小海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眼前这幅让他颇感眼熟的画作,原来就是旭华书店里,挂在里堂墙壁上的那副古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夏小海再一次回到了元虚子的洞天——离泽居。 高山流水,小桥人家,绿荫丛丛,流水潺潺。 一切都如上次一样,唯有一处不同。 一位身穿药农装束的老人,站在田庄之中,满脸怒色。 夏小海一眼认出了对方——刚刚被黜仙的刘伯。 “元虚子!吾已废人一个,汝欲作甚?!” 面对刘伯的指责,元虚子面色如常,只是指了指用来休憩的小亭,示意大家都过去坐一坐。 跟在元虚子的背后,夏小海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刘伯的眼睛,毕竟找出洞引,使得刘伯被黜了仙籍,他可算是罪魁祸首。 坐定在小亭的石凳上,元虚子先是泡了一壶茶,发现刘伯还是在原地未动,便淡淡说道:“你也当知道,没有我的应允,你出不了这里。” 刘伯恨恨的骂了两句,最后还是走进了小亭之中。 元虚子给夏小海倒了一杯茶,接着对刘伯说道:“知道你恨极我,但你怎么也不想想,我这也是在救你。” 刘伯横眉怒目的斥道:“何物等流!尔无颜吾奈尔何!” 元虚子放下茶壶,轻轻说道:“你可听说过西桓真人?” 这句话一出,刘伯愣住了,脸上的恼怒也渐渐退了三分。 元虚子:“西桓真人乃是灵鋆高徒,因世道轻书,故而被下了黜仙令。” “他性子刚硬,宁死不从,先是打伤了两拨黜仙使,又私携至宝逃出灵鋆殿,并躲匿在下谷长达百年之久。” “最后,天庭发兵,破了他的法阵,销了他的仙骨,又把他关入天牢,承受永日不断的真火之刑。” 说到这里,元虚子喝了口茶水,说道:“你自以为藏身灭迹的天衣无缝,但殊不知天庭有上百种办法把你给揪出来。”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天庭已经下了军令,正欲下凡来捉拿你。倘若今天出手的不是我,而是天兵天将,恐怕你的下场比那西桓真人好不到哪里去。” 刘伯良久不语。 一番思索之后,刘伯开口问道:“老夫问你,这些年来,你们是找不到我,还是不肯找我?” 元虚子回道:“我或许是没那个本事找到你,但我的师傅,你岂不知他的神通?” 刘伯再次沉默。 元虚子又说道:“此次天庭出兵拿你,虽然我的师傅还想从中转圜一二,恳请撤兵,但我深知,出兵之势已经不可阻挡。所以,此事必须尽快了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刘伯权衡再三,最终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就是命数……你师傅为何还不现身?” 元虚子:“他没来?” “没来?那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元虚子用手指向一脸尴尬的夏小海:“多亏了他。” 刘伯错愕的看向夏小海:“他?此子乃是凡人,毋要诳我。” 元虚子说道:“此人虽为凡胎,但身有异能,能够察觉到真气,哪怕再细微的气源,但难逃他的眼睛。” 刘伯仔细打量了一番夏小海,顿时恍然:“难怪,老夫设下了重重法阵,还用五行脉锁强行封住了洞引的气眼,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破功在一凡人身上。” 元虚子将注意力放在夏小海身上,开口问道:“我查看了他的周身,并没有察觉到法宝或者气源,他这异能倒也古怪的紧?” 听见二位神仙开始讨论自己,夏小海连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刘伯摇摇头:“身为凡人,明明身上没有半点真气,却能察觉到气源,这倒真的闻所未闻。” 元虚子索性不再去思考夏小海的异能,对刘伯说道:“先前所说之事,吾师担心劝说无果,天庭真的派兵拿你,故而做了另一番准备,也就是提前找到沂岛十二仙,让他们助你重修大道,再返天庭。” 刘伯神情悲怆:“这天庭,老夫是不回了;那沂岛,老夫也不想去。” 元虚子:“此言何意?” 刘伯:“老夫自省,脾性刚硬,不知圆滑,故而得罪了诸多仙佛,就算是回去,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元虚子听到这里,试探性的问道:“刘公,可是想散修入道?” 刘伯说道:“不管怎么入道,吾不愿再与天庭纠葛。” 元虚子沉吟道:“散修者,虽不受天庭所辖,但无门无派,独抗天劫,古来有成者少之又少,刘公真的想清楚了吗?” 刘伯自嘲的拍了拍胸口:“吾仙籍已销,一身修为,论筑基尚且有余。散修成道,至少命数把握在手,不再仰人鼻息。” 元虚子提议道:“刘公不如去我那里?我的住所旁有一座旭华书店,店主一族与我有着几分渊源,可供刘公暂时……” 刘公打断元虚子道:“老夫新黜,若此时与汝有上半点瓜葛,岂不连累尔等。” 元虚子一听有理,自己刚刚发了黜仙令,却把被黜之人安置在左近,被仙界知道的确不好。 想到这里,元虚子也没了主意:“刘公您不愿意去沂岛,也不愿意与天庭有所瓜葛,那在这凡间,可有道门或是洞府,能供您落脚,助您修炼?” 刘伯语意苍凉:“吾出世经久,门阀宗族与吾早已无关;匿踪百年,就连今夕何年亦不自知。” 元虚子抚须沉思,忽然将手指向夏小海说道:“刘公,此子如何?” 刘伯:“何意?” 元虚子:“黜仙令至之时,此子不顾安危,冲入雷劫之地,欲救刘公出险地,可见其赤诚之心。” 刘伯:“真有此事?” 元虚子:“早先我以访友之由,诓骗此子找寻刘公之洞引,待得黜仙令出,此子愧疚于先前作为,竟不顾性命冲入雷劫救人。” 听到这里,刘伯不禁高看了一眼夏小海。 后者看着二位神仙投来的目光,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元虚子对夏小海和颜悦色的说道:“小友……” 猜到对方要说什么的夏小海,连忙说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可没有那个本事去照顾神仙!” 刘伯嗤鼻笑道:“老夫哪需要你一介凡人来照顾,只不过借你住所暂时落脚。” 元虚子此时也说道:“刘伯乃是吾师故友,此次黜仙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眼下他洞天尽毁,居无定所,望小友帮仄一二。” 夏小海此时还想推脱:“我住的地方很破很乱的,就怕上仙你看不上……” 刘伯摆摆手:“老夫先日炼丹为生,何惧脏乱。” 元虚子这个时候加了一把力:“小友,此番回天庭,我自当尽力打听宋汐之事。” 听到宋汐二字,夏小海顿时没了反对的力气,只好点头同意。 两个小时后,夏小海带着刘伯打上出租车,从淑明山回到市郊。 在一处名为田宁新苑的小区中,夏小海领着刘伯走进了自己的廉租房。 一室一厅,三十平米不到,屋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地上到处都是发霉的痕迹,四处可见垃圾和矿泉水瓶,没有洗的碗筷堆积在洗手池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刘伯看着面前的一切,慢慢叹了口气:“污乱以何?豕牢之地!”(这根本就不是脏乱,这他妈就是个猪圈!) 第7章 借书 清晨六点,还沉浸在梦乡中的夏小海,突然被一声大喝惊醒。 一身药农装扮的刘伯,低头看了眼满脸懵圈的夏小海,又重复了一遍:“起来!” 原本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怼醒的夏小海,满脑子都是起床气。 斜楞一眼刘伯,夏小海没好气的说道:“老爷子,我不知道神仙的生物钟是怎么运作的,但在凡间这里,这个点儿喊人起来是要坐牢的!” “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刘伯指了指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开口说道:“年轻人自当早起奋发,岂可碌碌无为!” 夏小海用被子蒙住脑袋:“上仙,让我再睡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陪你早起奋发!可好?!” 刘伯结了个法印,一道冰泉从天而降,直直的从被窝里灌了进去。 夏小海发起一声惨叫:“卧槽!” 半个小时后,一脸生无可恋的夏小海带着刘伯走下楼梯,来到了小区门口。 经营早点铺子的一对中年夫妇倒是认识夏小海,只不过这么早看见他起来,还是吃了一惊。 “小海,恁咋起来这早哩?” 夏小海看了眼身旁的刘伯,无奈的说道:“我早起奋发了,我不愿再碌碌无为了……” 早点铺老板娘看了眼须发皆白、身形硬朗,但打扮怪异的刘伯,好奇问道:“这是你亲戚?” 夏小海摆摆手:“对对,这是我乡下过来的大伯,按照以往惯例来两份。” 带着刘伯坐到位置上,夏小海看了眼往来的汽车和行人,发现老人无论看到什么新事物,都一脸如常的神色,便问道:“刘伯,你上次出来……我是说到凡间来是什么时候?” “尔来七十又五载。” 夏小海一愣,接着小声说道:“刘伯,我提个小小的意见,现在社会上已经没人说文言文了,你不说白话文,别人会觉得你不正常。” 刘伯皱着眉点了点头。 夏小海试探性的又问道:“自从您到城市里来,我看您好像从头到尾都一脸淡定的样子,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吃惊?” “沧海桑田,世事变化,一切皆为常理……没必要大惊小怪。”刘伯看着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云吞面,慢慢说道:“最让老夫无法泰然的,还是多变难测的人心。” 刘伯话语中隐约透露出一股萧索,听得夏小海不禁升起几分悲凉。 夏小海换了个话题:“刘伯,今天要做什么?” 刘伯先是吃了一口云吞,接着说道:“首要之事,先去陪我买一些物件。” 用完早餐,夏小海带着刘伯走进超市,没想到对方首先要买的东西,居然是文房四宝。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购买这些东西,超市服务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凑齐了刘伯所需要的各种规格的毛笔和宣纸。 将购买的物件放回家中,刘伯研上墨,铺开纸,一口气写下了一长串名字:觉酉外丹书,鄞蚩火炼术,浮青道丹术、破迷正道歌、百字碑、灵源大道歌、永嘉证道歌、阴符经、黄庭经、周易参同契、入药镜…… 夏小海看的有点眼花缭乱:“这些是……?” 刘伯停笔并吹干墨迹:“全部都是典籍,我听闻城中有地可借阅书籍。” 夏小海反应了过来:“您说的是图书馆吧?” 刘伯将纸递向夏小海:“没错,这些典籍对我有大帮助。” 夏小海取出手机,对着纸拍了几张照片,又展现给刘伯看了看,示意已经全部保存下来了。 看着夏小海手中的手机照片,刘伯也不禁赞叹道:“竟有如此便利之物。” 临走之际,等在家中的刘伯特意嘱咐夏小海:“出行在外,万事小心。” 虽然不清楚刘伯此言何意,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夏小海还是同意的。 坐着地铁来到城中最大的图书馆——云海市图书馆,夏小海先是用身份证办了一张借阅卡,接着又开始寻找刘伯需要的那些典籍。 来云海市也有数年了,过去只陪宋汐来过一次市图书馆,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踏足此地的夏小海,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跑过来,居然是为了帮神仙找书。 “西方哲学、近代历史、职场书籍……” 夏小海一边念着书架上的标签码,一边朝前找去。 一楼大厅、二楼回廊,找了一大圈,夏小海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些古籍。 无奈之下,夏小海只得跑回图书馆问讯处,找到前台服务员去询问这些书的去处。 听见这些书名,前台的服务员有些诧异,但查询了电脑检索系统之后,还是给了夏小海答案。 原来,所有古文典籍都摆放在西馆的恒温独立图书室,而且里面有些书因为不再出版,也不再刊印,所以只能阅读,不得外借。 无奈的夏小海只能按照前台的指引,穿过长长的书籍摆设甬道,来到图书馆的西馆。 刚走进西馆的恒温独立图书室,一股凉凉的寒意吹过夏小海的脖子,引得他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不同于东馆的人潮流动、熙熙攘攘,西馆这里存放的大部分都是些较为生僻、或古旧的书籍,所以游客和读者甚少,放眼望去,只有十几个年长之人或是高校学者在这里阅读书籍。 年纪轻轻、气质也不像读书人的夏小海,在这里就显得格外突兀。 顺着书柜上的指引牌一路向前,夏小海在西馆里面走了很久,终于在西馆的最深处,找到了“道家古籍”这一排书柜。 前前后后总共十几个书柜,每个书柜上都摆放着满满的古籍。 不愧是市图书馆,那么古旧而又偏门的书籍,这里居然保存了这么多。 夏小海环顾左右看了看,很好,身边没有人在。 打开手机,翻开刘伯的书名照片,按照字母排序表,一排一排的找过去。 “周易参同契,在这儿。” “入药镜,在这儿。” “百字碑,有。” …… 经过半个小时的找寻,刘伯要的书,夏小海已经找的七七八八。 但剩下几本书,却有点麻烦。 首先是觉酉外丹书,这本书虽然有,但是只允许阅读,不许外借。 其次是鄞蚩火炼术、浮青道丹术和其它几本书,图书馆里根本就没有。 夏小海上网查了查,这些书网上虽然有些被人提及了,但根本找不到电子版本下载。 实在没有其它办法,夏小海只能将其它可以借走的书,先是在身边放好,接着打开觉酉外丹书,开始一页一页纸的用手机拍摄。 至于鄞蚩火炼术、浮青道丹术和其它几本书,只能回去告诉刘伯找不到了。 偌大的图书馆里,夏小海手机快门的声音,被不停放大并回荡着,显得格外刺耳。 但眼下,他也顾不上这许多,只是埋头一个劲的拍摄书本。 “需要帮忙吗?” 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突然响起,吓得夏小海险些掉落了手机。 第8章 修道 迅速调整了姿势,夏小海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来者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未施粉黛,清丽脱俗,身材姣好,右眼角下方有一颗细小的泪痣,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至肩膀,脸上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素颜,却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发现夏小海在用手机拍摄古籍,女子微笑着说道:“无法出借的书籍,不需要拿手机拍照保存,可以到电子阅览室,那里有pdf版本的电子扫描件。” “哦,谢谢,谢谢,我好久没来了,不知道这些。”夏小海一边忙不迭的收拾着书本,一边向女子道谢。 女子弯下腰,看他收拾的书本,不由的一愣:“您找的这些书,真是……少见。” 夏小海干笑了两声。 女子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这个话题:“看您的年纪,读这些书是……个人兴趣吗?” 或许是夏小海的错觉,他的眼睛虽然看不到头顶,但总觉得来自女子的视线越来越凌厉。 将书本整理好,夏小海抬头看向女子,对方的表情丝毫未变,眼中却有着一丝淡淡的怀疑。 大脑飞快转着,夏小海随便编了个理由:“这些都是做游戏的素材。” “游戏?” 夏小海继续忽悠道:“你不知道吗?现在市面上修仙游戏可火了,好几款都冲进销量榜前十了。” 女子眼中的怀疑慢慢消除:“是吗?那么多人喜欢修仙吗?” 夏小海越说越顺口:“对啊,我和几个以前读大学的同学,看修仙游戏那么火,就打算投资做一款出来。我今天来图书馆,就是过来找取素材的。” 女子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推荐另外几本书,比如《山海经图解》,《中国古典神话故事》,《道佛新说》,这几本对于你取素材都会大有帮助。” 女子一边说,一边侧过身体,指着不远处几个书柜:“我记得,好像就在那里。” “谢谢,谢……” 原本还在点头感谢地夏小海,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女子的腰间有白烟慢慢飘出,一时间愣住了半秒之久,但飞快的移开了视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女子转过身来,神色如常,询问夏小海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夏小海婉言谢绝。 告别了这名眼角有着泪痣的女子,夏小海随手拿上女子推荐的几本书,又前往电子阅览室下载了觉酉外丹书,这才离开图书馆。 另一边,夏小海走后不久。 眼角有着泪痣的女子,来到图书馆的前台。 原本坐在前台里的图书馆接待人员,看到她的出现,连忙从位置上离开,快步来到她的面前,陪笑着说道:“叶小姐,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叶小姐的女子对工作人员微笑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 背着一堆书回到家中,夏小海累的就像一条老狗,躺倒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 刘伯正在桌前奋笔疾书,写满字的宣纸,一张张摞起来已经有半掌的高度。 夏小海爬过去一看,各种符箓、卦象、机巧、丹石,对于他来说犹如天书一般。 刘伯回头看了眼他,问道:“想学炼丹?” 夏小海用力摇摇头。 开玩笑,学这玩意儿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 “想当年,不知道多少王侯将相、修道之人,宁愿付出所有身家,只为一瞥老夫的丹术,你小子真是……” 夏小海:“我这个人嫌麻烦,这种动不动就要学上几十年的东西,我实在是没兴趣。” 刘伯被他的话给气笑了:“几十年?几十年还不够你学个丹材!” “真是朽木不可雕!多少人想要修道成仙,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会有你这种慵懒之徒?” 夏小海耸耸肩:“修道成仙有什么好?到头来还不是一道黜仙令,就被打回原形?” 此言一出,刘伯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许久的沉默之后,刘伯沉声道:“这黜仙令,其实老夫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昨日恼怒于元虚子,更多的是对昔日故人的不满。现如今,老夫也想开了。” “当初老夫一心向道,为的是修成正果,一窥道源本初。然而,天庭众仙尸位素餐,不思进取,只想着享乐私利,无人在意何为道,何为德。” “所以,老夫本就存了离开天庭的心思。如今这般,也好也好,从头开始,再寻大道。” 夏小海一边听一边说道:“听着是不错,不过我听元虚子说,如果不靠天庭,自己散修的话,需要经历好几次天劫。” 刘伯点头道:“散修悟道,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但是老夫炼丹千载,自然有应对的办法……对了,说起元虚子,你是怎么和他混到一块去的?我听他说,要助你寻找一女子,究竟怎么回事?” 夏小海将宋汐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刘伯。 后者听闻之后,一脸的动容:“没料到,你身上还有如此的奇事,这么说来,你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了……但你可曾想过,此等失踪之事,可能性实在太多,即便元虚子真的助你去查,恐怕也是大海捞针。” 夏小海苦笑道:“我知道,但这恐怕是唯一的希望了。” 刘伯看着夏小海,摇摇头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刘伯打起精神,朝夏小海问道:“我让你找的书,可有找到?” 夏小海:“有几本没有。” 刘伯:“不碍事,拿来我看看。” 刘伯拿着图书馆的书,粗略一翻,不由怒道:“胡说八道!” 夏小海一愣:“怎么了?” “这书里面,勘误极多,有些更是前后不搭,乱写一通!” “怎么会这样?” 刘伯气冲冲的说道:“这些古籍流传多年,初本早已失传,留下来的大多是后人代代相传的拓本。抄录拓本的次数多了,这次抄录错几个字,下次再错几个字,久而久之,就错漏满篇了……罢了罢了,这些书的内容老夫都还记得七八,改一改勉强能用。” 说完,刘伯将书本收拾妥当,又将写好的书纸细细看了一遍,将其中一些地方修改增减,一番忙碌下来,窗外的天也渐渐黑了。 夏小海去找了几包方便面,烧了一锅开水,将面下进去,又往里面倒了点袋装榨菜,一顿晚饭就算是应付好了。 打开折叠桌,摆上一次性碗筷,夏小海招呼刘伯一起来吃点,却发现对方将视线落在了床头的墙壁上。 斑驳发黄的墙壁上,贴了一张一米见长的市区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做着记号和标注,各种各样的照片和便利贴围绕着地图,将整面墙壁贴的满满当当。 刘伯用手指着墙壁的地图:“墙上就是你这几年找人的地图?” 夏小海点点头,视线落在霖湖东岸的标记上,良久无语。 刘伯回头看着夏小海,不禁再次摇头叹气道:“我问你,你真的不想修道?” 刘伯的发问,将夏小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夏小海说道:“我现在只想找到我的女友,其它事情我并没有兴趣。” 刘伯尚不死心:“老夫问你,倘若你女友现在还活着,只是被困于某地,你会怎么做?” 夏小海:“那还用说,我肯定会去救她,哪怕这条命不要,也要救她!” 刘伯:“没错,但你现在一介凡人,遇上宵小之辈,连自保尚且无法,又如何救她?” 夏小海愣住了。 刘伯趁热打铁:“修道可为,不一定非要成仙或是致理,亦可助人于水火之中。” 夏小海犹豫不决。 刘伯:“如何?现在可愿与我学习修道?” 夏小海看了眼桌子上那些天书一般的炼丹书稿,绝望的小声说道:“我愿意。” 第9章 丹术 “这炼丹,简单来分,有外丹与内丹之说。”刘伯知道夏小海耐心差,底子弱,故而只是将一些基本常识做了解释:“这外丹术,是用各种秘法烧炼金石或者药草,结而成丹药,用来服食,以点化自身阴质,使之化为阳气;而内丹术,则是将人体作为炉鼎,讲究龙虎胎息,吐故纳新,将天地灵气经过人体经脉结为内丹。” 夏小海问道:“那刘伯你这修的是外丹术了?” 刘伯轻轻摇头:“这话,只算是对了一半。” 夏小海:“一半?” 刘伯一边抚着银须,一边说道:“想当年,老夫还是一介凡人,初入炼丹之道。方术之流初起,故而外丹术盛行于世,人皆炼丹以求长生。故而,求道初期,老夫走的是外丹之道。” “那个时候,老夫根据炼丹的见闻,著有多书,涉猎多门。提出的淬髓洗丹一术,还被后人推崇封贤。” “后来,外丹之道有所成,老夫却逢小人谗言,引帝尊怨恨,无端背负谋反之恶名。门下朋客被屠戮一空,家园房宅被付之一炬。老夫万念成灰,服下炼丹,尸解成仙。” 夏小海听完老人的讲述,轻叹一口气:“刘伯,怎么说呢,你的遭遇真的……挺背的。那后来呢,你当上神仙之后,就没有想要去报仇吗?” “报仇?”刘伯飒然一笑:“入的仙道,世事皆空。横死的朋友和家人,已经轮回转世;谗言惑众的小人,被打入阿鼻地狱,受那地火焚身。再谈报仇,有何意义?” 刘伯停顿片刻,接着摆手道:“过去的事,不提了,不提了,咱们接着来说炼丹。” “老夫入了天庭之后,那些凡尘间的修道众生,逐渐舍了那外丹之术,转而钻研起内丹之术。” “法有三乘,打坐内炼上乘法,诵经演教中乘法,济世利人下乘法。你听听这话,彼时修道,外丹术被弃之如履,只余内丹术独尊至位。” “而那内丹术,讲究的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以人体为鼎,以经脉导气,凝周身气海于丹田,过任督二脉周回天。” 夏小海来了兴趣:“听你说的这些口诀,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桥段。” 刘伯笑道:“内丹之皮毛,武者之大成,你要是想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看做是内丹术的入门弟子,其实倒也没错。” 夏小海兴奋的说道:“也就是说,修炼内丹术,我就能变成武林高手?!” 刘伯说道:“所谓武功,不过内丹术中强健身体之法门也,关键在于悟道。” 夏小海:“悟道?” 刘伯拍了拍额头:“又扯远了,咱们还是来说炼丹。内丹术相比外丹术,优点在于风险相对小,准备工作少,材料消耗低。” “先说这风险,虽然内丹术修行中也要当心气源混乱、走火入魔等恶事,但是只要循序渐进,假以时日,必定能有所渐进。但外丹术讲究的是丹材、配比、器具、炉温、进气、釜杂……任何一个环节哪怕出了丁点问题,炼出来的丹药吃下去,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再说这准备,就拿这制法最简单的炁灵丹,单单器具,就要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华池、研磨器、绢筛、马尾罗这些,而丹材,需要不下一十六种,需要炉火不停,炼上多日,方有所成;而内丹术就简单了,一段一百字的口诀,顶多再加一张床,吐故纳新,运气周天,这就完了。” “最后说是材料,外丹术,一套完整的炼丹器具,再加上所有的丹材和备料,即便是凡品下等之物,数月半载也很难凑齐;而修炼内丹术,则不需要外物,关键在于修行者自身。” 夏小海有些头大:“这么说来,修炼内丹术要比外丹术简单多了啊。” 刘伯点头道:“不错。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内丹术会逐渐在世间流行,而外丹术则慢慢没落了吧?” “这内丹术难道就没有什么缺点吗?” “当然有!” 刘伯昂首说道:“凡人修道,内丹之术,炼气为始,百日筑基,千中选一。” 夏小海说道:“百日筑基?这么算来,内丹术筑基的时间不算长啊?” 刘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夏小海:“所谓内丹术的百日筑基,不过是一种修辞。那些道馆里的道士,口中的筑基,和修真者口中的筑基完全是两码事。” “人全身有三百六十五处大穴,内丹术入门之境——炼气境中,每处大穴须得填满九口真气,每炼一口真气为一座,炼气大成需得灌满三千五百余座,算下来差不多需要十年。” “而且,如果哪一座炼气时出了岔子,就要重新再座。有些灵根低劣的修道之人,有可能炼了十座,只有一座勉强能过。这样算下来,有些人卡在炼气境上七八十年都很正常。” 夏小海听到这里睁圆了眼睛。 刘伯继续说道:“话虽如此,炼气听起来艰难无比,但只要勤苦,毕竟总有个结果。” “但是,熬过炼气境,入筑基境,这才是最困难的一关。” “通灵彻视,色返童颜,气海初成。筑基是修道之人,最关键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只有跨过这道门槛,才能算是一只脚踏入修仙的大门。” “所以,筑基一步,内丹术和外丹术犹如天壤之别。内丹术,讲究的是数十年的炼气累积,不断冲击人体的气海脉门,最终得成正果;而外丹术,则要采集天灵地宝,布下灵阵,收集真火,不断炼化,方得一炉筑基丹,可助修行者一步登天,从炼气境飞升筑基。” 夏小海听得一阵激动:“这样说来,还是外丹术好!咱们就炼那个什么筑基丹吧,吃了之后不用炼气,直接飞升。” 刘伯白了夏小海一眼:“说的简单!老夫在天庭这么些年,凑得的灵材,不过才炼出了三炉筑基丹,其中还被元虚子那个师傅给骗了一炉!” 夏小海不死心:“还剩下两炉……?” “一炉半上缴天庭,剩下半炉,三颗给了凌曷真人,七颗给了沂岛十二仙,两颗给了……” 夏小海连忙止住板着指头算账的刘伯:“您老就直接告诉我,您自己留下了几颗吧?” 刘伯竖起三根手指。 夏小海欣喜若狂:“三颗?!有三颗就行!” 刘伯纠正他道:“以前有三颗,不过昨天让黜仙令的天雷给劈了。” 夏小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0章 落识 夏小海有气无力的靠在墙上,看着天花板说道:“刘伯,您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刘伯没好气的教育道:“修道之人,不能总是想着走捷径,当得一步一个脚步,循序渐进。” “筑基丹药,炼制起来,费时费力,百炉存一。以眼下手头边的材料,是万万不能炼成了。” “但是,凭借老夫的本事,想要炼制一些凡品的初级丹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接下来的话,你给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好。” “老夫炼丹已有千余年,外丹术和内丹术就如同水火两派,彼此攻讦,互不认同。但实际上,这内丹外丹完全可以同时修炼,优势互补。” 发现夏小海一脸懵圈,老夫示意他转过身来,在他背后一边点一边说:“这三处穴位分别是魂门、阳纲和意舍,都是任脉中三外路。内丹修行,小周天炼气时,此三处穴位为气桥。” “而外丹术中,有一初级丹药名为『三堂俞还丹』,主要用处为涤除陈伤,增加气力。服下丹药,药物所含药力,行走过的穴位中恰巧就有魂门、阳纲和意舍这三处。” “所以,老夫就想,内丹术是要将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灌满真气,再冲击筑基,但是这种法子,日常打坐费时费力。” “如果用外丹术中的丹药灵气先去灌注穴道,再以内丹术的法门去炼气为己所用,那么这丹药灵气灌注入穴道,应该一样能够起到打坐炼气的效果。” 夏小海基本听懂了原理,问道:“应该?您有实际操作过吗?还是说只停留在理论阶段?” 刘伯摇头说道:“黜仙令之前,老夫先死后蜕,尸解成仙。金丹已成,元婴初现,哪里有机会去试这等办法?” 尸解成仙,金丹已成,元婴初现? 夏小海听到这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仔细想了想,夏小海掏出手机,搜索一番后,拿到刘伯的面前,问道:“网上关于修仙境界,怎么和您描述的有些不一样?” 刘伯粗粗扫了一眼手机,不禁哑然失笑。 “这上面说的什么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听上去像是那么回事,但实际情况要复杂的多。” 夏小海:“复杂?” 刘伯:“先说渡劫,修仙者逆天改命,以凡胎入天道,干涉造化,脱离轮回,所以渡劫一事不可避免。但关键在于,渡劫的时间其实与境界无关。” 夏小海:“渡劫与修仙的境界无关?” 刘伯:“无论人、兽、妖、魔、灵,只要修炼到了脱离轮回、更改命格的时候,天劫就会不期而至。” 担心夏小海听不懂,刘伯继续解释:“首先,那些修炼多载的虫兽精怪,一朝突破轮回桎梏,摆脱了原有的命格气数,那么就极有可能,在很早的时候就遭受天劫之难。所以,虫兽精怪成仙者,少之又少。” “其次,那些一心向道的人类,道化积累,只要不去破格命数,逆转轮回,那么天劫到来的时间就会比较朝后。” “再次,那些因为大功德、大造化、大贤才,被天庭赋予仙位之人,大多在元婴、金丹甚至筑基之时,就承受天劫,直接飞升。只不过,这些天劫大多由天庭的九曜之气承担,外人看不出,误以为他们没有经历过天劫。” “所以,渡劫一事,实际上与境界无关。它只和修仙者的更改命数、破除轮回的时机有关。” “再简单点说,修仙者倘若想要早早地跳出六道、逆天改命,那么他的天劫就会来的很早。反之,如果他潜心修道,不去忤逆轮回,那么他的天劫就会来的很晚。” 夏小海听到这里,开口问道:“刘伯你刚才说了人和虫兽精怪,那么妖、魔、灵这三个也有天劫吗?” 刘伯一愣,正色说道:“此三道乃是大岐,不可同语,毋要多问。” 夏小海看刘伯一脸严肃,不敢再问。 被夏小海这么一打岔,刘伯也想起了最初的问题:“不扯这些闲话了,等老夫炼出这『三堂俞还丹』,你服下丹药,在老夫的帮助下,就可以内外双修。这样一来,突破炼气境指日可待。” 夏小海翻了个白眼:“所以,您老的意思是想拿我来做实验?” 刘伯说道:“『三堂俞还丹』本身就是大补丹,凡人吃上几颗也无大碍,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愿意试,那趁早别修道了。” 夏小海还是有点不放心:“真的只是普通丹药?不会吃出事来?” “当然是真的,老夫年轻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吃上两颗,生龙猛虎,精神……咳咳,总之绝对不会有事!” 夏小海将信将疑。 刘伯指着宣纸上的图案和文字说道:“话题怎么又扯远了?再回到炼丹上来,总之,第一步是准备炼丹器具和材料……” 夏小海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黜仙令降下之前,你干嘛不转移一部分丹药和器具到其它地方?比如寄存在其它神仙那里,又或是找个地方埋起来?” 刘伯吹起胡子说道:“你以为老夫愚笨,想不到此等办法吗?神仙所用的法宝,或是所炼的丹药,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主人的少许灵气,黜仙令降下雷劫之时,任何带有被黜仙者的灵力印记的物品,都会被天雷劈成芥粉。” “即便你真的取巧投机,将它们先行藏匿起来,躲过雷劫,他日此物一旦现世,还是逃不过天庭那帮泼才们的眼线!” 听完此话,夏小海彻底没了脾气:“说吧,需要买啥?” 几乎是同一时间,云海市琥鸢别墅。 位于别墅区最东头的一栋别墅,编号零零一,相较于其它别墅而言,它位置上依山伴湖,有着独立的安保和围墙,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绿化外设,看上去更像是一处庄园。 走过满是摄像头和岗亭的外墙,穿过绿绿葱葱的庭院,进入古风韵味的前厅连廊,在简单却又不失格调的装饰下,数位身穿西服、带着公文包的访客,等待在大厅之中,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一位身穿月白短衫的貌美女侍,走到大厅中央,对客人们说道:“小姐已经结束了打坐,你们可以进去了。” 西装访客们纷纷松了口气。 在女侍的带路下,一行人穿行过中庭,走入一间一尘不染、染着熏香的迎客堂。 端坐在堂上正位的年轻女子,皓齿明眸,容姿秀丽,右眼角下方有一点泪痣,她身穿一件材质轻便、裁剪合体的练功服,娉婷婀娜的身材随着呼吸的起伏,显得格外引人侧目。 可惜,来访之人无人敢抬头,纷纷将视线钉在了地板上。 女子端起茶杯,打开杯盖,轻轻吹了一口热气,饮下杯中的香茗。 女子的声音清冽而又婉转:“怎么样?” 身穿西装的为首男子,从公文包中掏出笔记本电脑,低声说道:“叶小姐,一切如您所料,那人果然有问题。” 被称作叶小姐的女子愉悦的笑了,那百媚千娇的笑颜,仿佛让整个房间都亮了三分。 “我们根据您提供的身份信息,在警用网络里进行了查询。” “夏小海,四年前曾经因涉嫌谋杀,被收押逮捕,后因缺乏证据被释放。” 叶小姐皱着眉头问道:“谋杀?说详细些。” “四年前,霖湖烟火晚会,夏小海的女友,一个名叫宋汐的女人在那晚失踪,当时在场者只有夏小海一人,所以警方认为他的嫌疑最大。但因为找不到宋汐的尸体,夏小海又极力否认,最后此案不了了之。” 叶小姐用手指绕着茶杯口画圈:“还有呢?” “您吩咐我们查夏小海的行踪,我们调用了所有可用的探头录像,发现他昨天去了以下几个地方,霖湖派出所,旭华书店,淑明山……” 叶小姐突然直起身体,提高音量:“淑明山?他是什么时候去淑明山的?” 西服男子翻看电脑中的影像材料,一边看一边说道:“下午六点十七分,最后出现在淑明山南坡小道入口;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在淑明山南出口停车场打车离开。” “六点到十一点之间……”叶小姐用手指轻轻摸着下唇,脸色越来越凝重:“山上有监控录像吗?” 西装男子连忙低头说道:“非常抱歉,叶小姐,淑明山南坡一直是未开发地区,所以没有铺设监控线路。但是,还有一点……” “什么?” “和夏小海一起坐出租车离开的,还有一人。” 叶小姐睁大眼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走下来,一边问道:“还有一人?” 西装男子连忙将电脑视频播放并暂停,指着画面说道:“这是我们在淑明山收费站拍到的照片,那人坐在后排,看不大清楚脸,这张是角度最好的截图。” 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脸孔,叶小姐的眉毛就像月牙一样慢慢弯起,声音中满是兴奋和激动。 “钓到了一条大鱼……” 第11章 双局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夏小海就陪着刘伯天天前往云海市的古玩市场,去挑选合适的炼丹器具。 夏小海也曾提醒刘伯,可以上网采购,这样买回来的器具价格便宜,而且种类还多,但是却被刘伯一口回绝了。 刘伯看过夏小海房中那些网上采购的物什。 他说,网上卖的东西,都是流水线上的加工品,不能刻印灵阵,也不能承受真火,材质和品相完全不能拿来炼丹,即便真的用上了,炼出的丹药也是近乎垃圾一般的产物。 夏小海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在那几天里,夏小海还遇到几次趣事。 其中一次,在去往古玩市场的公交车上,一位坐在座位上的年轻人,看见站着的徐伯须发皆白,起身想要让座。 不料徐伯一把按住年轻人的肩膀,正色说道:“老夫虽年长岁左,然无病无灾,四肢健全,何须诎让,小子安心坐着便是。” 这话一出,公交车上几个坐着的老人,老脸都有些挂不住,有人就开始说刘伯不识好歹。 刘伯开口说道:“尊长固是好事,但是倚老求利,非长者所为。” 这话那几个老人听没听进去,夏小海不知道,但是刘伯下车的时候,车上那个曾经向他让座的年轻人,站起来向刘伯微微欠身,投来感激的眼神。 这一幕真的让夏小海有些吃惊。 再说云海市里的古玩市场。 共有三处,位于御虎里巷中的这一个,是三处中规模最小的,但却是最有名的一个。 为何说它最有名呢? 一个是历史,相传古时,皇家大修珍禽猛兽园,便下令各地进献兽禽。 云海市在古时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县令为了讨得皇帝欢心,花了大力气活捉了一只猛虎。 在运回县城的时候,猛虎挣脱了绳索,咬死了看守,奔逃在大街上,最后在这条巷子里,被一位猎户一箭射杀。 这段县志记载在巷口的立牌上,听上去的确是一段佳话。 但是,关于这个故事的后续,本地人还有说法。 得知进献的猛虎被猎户射死,知县大怒,要重罚猎户。 猎户无奈,只能告求县令,说是在时限之内再捉一只虎来。 结局就是,猎户进山捉虎,却在半月后被人发现了尸体,死因虎噬,尸骸不全。 而没有按时进献猛虎的县令,也被问责罢官,一蹶不振。 说完了这令人唏嘘的历史,这御虎里古玩市场第二个有名之处在于『鬼货』。 何谓鬼货,简言之就是从古墓或是陵地里挖出来的古董。 这些古董大多都是盗墓所得,被人拿到这里来销赃变现。 运气好的人,倘若能碰上一件,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就这样,夏小海陪着刘伯在古玩市场看了几天,均是颗粒无收,空手而归。 就在夏小海向刘伯质疑,如今这世面上,哪里还有什么炼丹器具的时候。 这御虎里,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 这一天,夏小海打着哈欠,跟在刘伯的身后。 刘伯则是背着手,走在御虎里巷子中,一脸嫌弃的扫视着摊子上的货品。 也难怪他看不上这些俗物,绝大多数都是故意作古的仿品,偶尔几件真货品质低劣,根本入不了刘伯这个炼丹大家的法眼。 有个年纪稍大的摊主,拿着一件污渍斑斑的飞檐玉盏,凑到刘伯面前,想要试试运气。 还没等他开口,刘伯说道:“陈茶,白芷,鸠斛子,浸泡三日,小火慢蒸,再泡三日,埋土一月。” 一听这话,摊主直接闭上嘴巴,朝着刘伯讪讪笑了笑,直接退了开去。 刘伯摇摇头:“几百年了,就连造假的法子,都没什么新意。” 一边走,刘伯一边对夏小海说道:“这丹炉乃是炼丹一道的最关键之物,外漆、内金、三股、丘冕……丹炉的每一个地方都决定了炼丹的难度高低和成败与否。” “本来老夫一直用的都是『子午灵蕴炉』,在仙家法宝中已经能算的上是『通天灵宝』,可惜被那黜仙令给毁了。”说到这里,刘伯恨得咬牙切齿。 夏小海也不懂仙家法宝的好坏,听着『通天灵宝』四字颇为霸气,料想那『子午灵蕴炉』必定是个好东西。 “这可是吴道子的真迹,《孔子行教像》!”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引得刘伯走上前去,夏小海见状也跟了上去。 一处古玩地摊上,穿着大褂的古董贩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封古旧的轴盒,从里面取出一米多长的画卷。 一位戴着宽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激动不已,反复告诫古董贩子轻手轻脚。 画卷被完全展开,画作上的孔子身体稍稍前倾,双手作揖,谦卑有礼,正上方却是七个大字“至圣先师孔夫子”。 “您看,画圣吴道子的真迹,笔迹磊落,势状雄峻,这孔子圣人之像,分毫不差啊。” 中年男子推着眼镜,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多少钱?!” 古董贩子收起画卷,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一分不能少。” 中年男子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万?” 古董贩子拍拍手中的轴盒:“这幅画可是无价之宝!你就不会事先去查查市场?更何况,刚才都陪你去见了御虎里的行正,印章、保人、鉴定书你可全都看了!要不是因为熟人介绍,看你诚心想买,我哪会费这么多功夫?!” 中年人喘了口粗气,咬牙说道:“我也不瞒你,我今天只带了三十万的现金,剩下的能不能刷卡,转账也行。” 古董贩子用力摇头道:“这儿的规矩你不懂?现金,只收现金!” 中年人急的直跺脚:“那你要不和我回家去取钱?” 古董贩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中年人:“你身上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中年人上下摸索一番,最终将视线停在自己的手表上:“这是我生日的时候,我女儿从国外给我买的手表,她说这块表价值不菲,我也不懂……” 古董贩子凑过来一看,眼睛一亮,高声说道:“行!我吃点亏!三十万现金,再加上这块表!吴道子的《孔子行教像》就是你的了!” 中年人闻言刚想解下手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让他停住了动作。 “画是赝品。” 听见这话,古董贩子大怒道:“谁?是谁?滚出来!” 夏小海笑着分开人群,来到二人的身边,刘伯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古董贩子的面前,夏小海细细看了看对方的长相,开口问道:“听你口音,外地人?” 古董贩子恶狠狠的说道:“你是干嘛的?” 夏小海没理会对方的问题,继续笑着问道:“打算干一票就走?” 古董贩子:“你什么意思?” “御虎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识货靠眼力,盈亏保和气,你杀这么狠的一刀,怕是要破了规矩。” 中年男子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年轻人,你说这幅画是假的?” 刘伯不耐烦的说道:“这幅赝品,乃是清初时期的临摹,看着也像那么回事,但确不是《孔子行教像》的真迹。” 古董贩子反驳道:“我这孔子行教像乃是真迹,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刘伯又道:“清末外辱,大火焚城。皇宫里的大批画作虽然被抢了出来,但终归是沾了些许火灼之气,所以真品相比拓本,有明显的灼烤痕迹……” “你再看看你这画作,干干净净,哪有半分的火痕?” 话听到这里,古董贩子一时语顿,额头上渐有汗珠渗出,无意间漏嘴道:“糟了!居然还有这事儿?” 听古董贩子如此这般不打自招,中年人终于恍然大悟,掏出手机,声称要报警。 夏小海伸手止住中年人:“这御虎里本来都是些不上得台面的买卖,你要是把警察招来,那也算是破了规矩。” 中年人听见这话,也犹豫起来。 古董贩子趁着这个档口,连忙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夏小海一把抓住古董贩子的手,笑道:“生意还没做完,急着走什么?” 古董贩子急了:“生意不做了,不做了!” 夏小海说道:“进了御虎里,哪有想走就走的道理?照我看,这幅赝品你必须卖给他,价钱么,就五十吧。” “五十?!”古董贩子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我这装画的轴盒都不止五十!” 夏小海凑近古董贩子:“我刚才听你说,你找了本地的行正,鉴了印章,签了保人。也就是说,那行正恐怕也着了你的椽子。事儿如果闹大,败了御虎里的名声,你觉得本地人是会保你,还是保那行正?” 古董贩子一愣,缩了缩脑袋。 “五十……就五十……” 夏小海回头和刘伯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拍着古董贩子的肩膀:“你是个聪明人,这样吧,我也照顾照顾你生意。我看看,你摊子上这三足炉鼎看上去倒挺别致。” “这是农村那边收来的,听说原本是一个老道士的遗物。”古董贩子咽了口唾沫:“你打算买?” 夏小海拿起那沉重的炉鼎,反复看了看,一脸嫌弃:“这黑不溜秋的究竟是啥材质的?你看,这里掉漆了,这里都刮花了……你这玩意不会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吧?” “这个真的是老道士的……” 夏小海掏出一张绿票:“行了,我也给你五十,就当是光顾你生意。” 古董贩子连忙说道:“我收的时候,可是花了大价钱……” 夏小海凑近古董贩子,皮笑肉不笑的小声说道:“你是不想回去了吧?” 古董贩子一愣,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唉,五十,都五十,拿走拿走!” 第12章 怪器 拿着那副赝品《孔子行教像》,中年人一脸感激的对夏小海说道:“小兄弟,谢谢你,如果今天没有你,我就要吃大亏了。” 夏小海摆摆手:“今天算你运气好,话说回来,你自己也想想,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买得到吴道子的真作?而且对方张口就要一百万。” 中年人用力拍了拍额头,一脸的懊恼:“那个卖古董的,是我一朋友介绍给我的,说是对方手头有一副真迹。我曾想,十几年的好朋友,也就信了他……再说,这御虎里古玩市场,我也是第一次过来,人生地不熟……” 夏小海眨眨眼睛:“这就是一个局,你那朋友恐怕也是操刀人之一。” 中年人睁圆了眼睛,良久无语,最后一声长叹:“我信错了人,小兄弟,这次真的谢谢你。” 夏小海用手指了指身后正在端详三足炉鼎的刘伯:“你别谢我,真要谢的话,就谢我……大伯吧,是他看出来那画是假的。” 中年人走到刘伯面前,鞠了个躬:“大哥,今天多亏了你,多谢!” 刘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在那一边端详着炉鼎,一边不耐烦的摆摆手。 中年人也不恼,只是讪讪的退回来,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了夏小海:“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打这个电话来找我。” 夏小海拿过名片一看。 何同方,云海大学,理论物理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江学者。 “你是教授?大学里的那种?” 夏小海吃了一惊,他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差点被人骗的冤大头,和大学里的那些教授联系起来,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理论物理系的教授,居然跑到御虎里来买鬼货。 听见夏小海的话,刘伯第一次抬起头来,朝何同方问道:“你是读书人?” 何同方有点奇怪于“读书人”这个称呼,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是读书人,潜心学问足矣,勿要被这书画之物迷了双眼。” 何教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刺耳,但面对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却让他生不出一丁点的忤意。 何教授说道:“老先生教训的是,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不大明白。” “说。” “据我了解,《孔子行教像》已经消失多年,您又是怎么知道那幅画作被火烧过呢?” 刘伯摆摆手:“这简单,想当年,老夫从那皇宫里走过,那些红毛黄毛拿着个烧火棍子就想……” “啊啊!”夏小海突然喊了起来:“大伯,时候不早了,咱们要回家了!” 在何教授一脸迷惑的表情上,夏小海生拉硬拽,总算是把刘伯带出了御虎里。 刚走出御虎里巷口,夏小海就把刘伯拉到一个隐秘的角落,对他说道:“你说话做事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的身份。” 刘伯一脸的毅然:“被看出又如何,倘若遇到道行高的家伙,你就是装成一块石头,他也能看出你的来历。” 夏小海苦笑道:“真要遇到那种人,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但至少要努力隐藏身份,少惹事端。” 刘伯嗤笑一声:“隐藏身份?你可知道,你我二人刚进那巷子,就被人盯上了。” 夏小海吃了一惊:“被人盯上,是谁?” “几个炼气都没踏入门的小子。”刘伯看夏小海不明所以,就解释道:“老夫被黜仙之后,修为勉强能进的了筑基晚期,一身的真气已经做不到收放自如,偶尔被两个宵小之辈盯上也算正常。” 夏小海有点紧张:“那遇到危险……?” “老夫自保有余。” “那我呢?” “听天由命。” “你!” 刘伯白了夏小海一眼:“所以老夫当初劝你修炼,你还在那里推三阻四。” 夏小海恼火的摆摆手:“不说这个,现在跟踪我们的人呢?” “走了。” 不放心的夏小海朝巷子里又看了一眼,这才问起正事:“怎么样,那件丹炉能用吗?” 刘伯从蛇皮袋中取出那件三足铜鼎,敲了敲外壳,听着沉闷的声音说道:“有些古怪,但勉强能用。” 夏小海:“什么叫有些古怪,勉强能用?” 刘伯:“造这丹炉之人,倒也算是个内行,炉形和篆阵都有了,但你看这内壁和外壳,用的是劣材,所以这炉子造出来,顶多只能算是个下等法器。” 刘伯说到这里,又自言自语道:“但古怪的是,这丹炉入手分量比我想的要重上许多,而且篆阵用的是金琢玉,甕口上还有八卦铭,看手法也是个行家……为何这炉材用的如此低劣?” 夏小海说道:“我刚刚在摊位上看见这丹炉的时候,上面白雾缭绕,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你就直接告诉我,能不能用来炼丹吧?” 刘伯说道:“能,但用之前还要再摆弄一下。” 夏小海松了一口气:“能用就行,不然我还真怕找不到你要用的炉子,今天运气真的不错,白捡了一个丹炉。” 一边说,夏小海一边领着刘伯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而在二人身后,御虎里巷口的监控摄像头,轻轻扭动了一下,发出吱吱的机器声。 买到了丹炉,下一站便是中药店。 二人进药店之前,用夏小海的话讲——刘伯你大可放心,现在找丹材可比过去简单多了,药店分门别类有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肯定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末了进门之前,夏小海还调侃了一句——刘伯你以前动不动就要进山自己采药,怕是偶尔还要和老虎野猪什么的比个赛跑吧? 刘伯对这些话,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不置可否的抚须而笑。 走进药店的大堂,刘伯四处看了看,接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那表情,就像在那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 径直走到药店的前台,夏小海开口问道:“可有丹砂?” 售货员在身后的货柜里找了找,找出一盒赤红色的粉土状物体放到了他的面前。 刘伯扫了眼药店的丹砂,嘴中只吐出两个字:“太次。” 售货员听见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大爷你懂不懂货?!这可是上好的丹砂,筛土、去杂、漂粒,每一道工序都做过了,你出去打听打听……” 刘伯摇头说道:“你们这样做,即便是好材,也被暴殄天物了。” “丹砂有土砂、石砂二种。土砂,丹砂之末品,体重而色黄黑,岁可用于疗疮疥亦,但不入心腹之药。” 夏小海一边听一边看了眼药店的丹砂,开口问道:“所以,你们店里卖的都是土砂?” 售货员皱紧眉头:“丹砂就是丹砂,什么土砂,石砂?” 刘伯继续说道:“石砂千种,各有妙处。比如,有妙硫砂,如拳许大,或重一镒,有十四面,面如镜,若遇阴沉天雨,即镜面上有红浆汁出。此砂可作敛神养气之用,通活脉络精气。” “又如有梅柏砂,如梅子许大,夜有光生,照见一室。此砂可作天人合一之用,凝气入谷,精修弥调,自有神通。” “又如有白庭砂,如帝珠子许大,面上有小星现,乃是不可多得的脱骨塑丹之神物。” “其它有神座砂、金座砂、玉座砂,服之而自延寿命。次有白金砂、澄水砂、阴成砂、辰锦砂、芙蓉砂、镜面砂、箭镞砂、曹末砂、金星砂、平面砂、神末砂等,” 不管他人惊诧莫名的表情,刘伯转身离开了店铺,丢下一句:“走吧,这里必定找不到老夫要的东西。” 第13章 来客 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小海朝走在前面的刘伯问道:“我们现在只有丹炉,没有丹材,也就是说,还炼不了丹,对吧?” 刘伯头都没回:“就算有了丹材,还是炼不了丹,我们缺的东西多了。” 夏小海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任重道远啊。” 刘伯瞟了他一眼,说道:“老夫十一识外丹,十八阅尽书,二十一求道,你小子不妨猜猜看,老夫的第一炉仙丹是何岁出炉?” 夏小海想了想,给了个保守答案:“三十岁?” 刘伯伸出五个指头:“五十!” 夏小海瞪圆了眼睛:“从学丹术开始,你第一炉丹花了整整四十年?” 刘伯说道:“四十年算什么?!有那些个蠢人,穷尽一生,都炼不出一炉劣等丹药,也不是甚稀罕。” “虽然黜仙令至,老夫仙骨尽毁,修为退到了筑基。原本的那些灵宝、法器、丹药、灵材全部毁于一旦,但是有一样东西老夫还没丢。” 夏小海:“什么?” 刘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灵识。只要老夫下功夫,灵宝、丹材、真火等物皆可有,不过花费些时日罢了。” 夏小海哭丧着脸说道:“大爷,你现在还算是半个神仙,你能耗得起,但是我耗不起。” 走到小区大门的刘伯,正欲还说,突然身形顿住,一只想要跨进大门的脚,也悬空在那里,迟迟没有放下。 看出异样的夏小海,朝刘伯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你家中。” 夏小海一听这话,吓得险些摔了一跤。 “报警,报警!”夏小海连忙掏出手机,急忙说道:“私闯民宅,这是犯法!” 刘伯止住他,一边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一边说道:“法家诸物,在修道之人的眼中,如同虚设。随我走!” 夏小海跟在刘伯身后,努力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避避,成不?” 后者说道:“天下之大,犹如囚牢,你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正好老夫也有话,想问问那些人!” 万般无奈的夏小海,只得跟在刘伯身后,爬着楼梯来到自己家的楼层。 人在走廊,还没到家门口,夏小海就看见自己家的大门敞开在那里。 夏小海伸手指了指被打开的房门,示意有人藏在门边。 不耐烦的刘伯一把拉开夏小海,他人站在走廊,右手放在大门旁的墙壁上,嘴中喝道:“疾!” 一道气力从刘伯的右手中激荡而出,重重击打在墙壁上。 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墙壁完好无损,而埋伏在墙后房内的人,却被这一股隔山打牛的力量,直接震飞到了地板上。 刘伯一马当先,走进房间,发现地上的人还想站起来反抗,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符箓,朝着空中一丢,口中又是一声大喝:“势!” 瞬时间,房间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半空坠下,将地上那人牢牢的压在地板上,无法移动分毫。 突然,从房间其它角落又冲出来二人,一左一右,两面向刘伯包抄而来。 就在此时,房内传来了一声娇叱:“都住手!” 房内慢慢归于平静,这个时候的夏小海,终于敢把头伸进门框,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有三名身穿西服的男子,一人倒在地上,两人站定在房间的墙边。 一名眉目如画,身形婀娜的女子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只见那女子持礼向刘伯作了个揖,口中说道:“晚辈叶菀拜见老道爷,福生无量天尊。” 刘伯食指中指捏合在一起,在空中画了个“之”字,那道发黄的符箓刹那间飞回了他的衣兜。 “现在的小辈,不请自来,上门都不会打招呼的吗?”刘伯看着西服男子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沉声说道:“还是说,想在房里找些什么,贴补家用?” 叶菀连忙摆手道歉道:“老道爷可是错怪了,我们登门拜访的时候,这房门可是被打开的。” 听见这话,夏小海先是一愣,接着立马说道:“我记得很清楚,走的时候明明锁门了。” 刘伯先是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接着又仔细看了看墙壁,最后说道:“这丫头说的没错,在他们之前,还有人进了这屋。” 夏小海傻了。 也就是说,还有另一波人,在叶菀之前,撬开房门进了房间。 刘伯走到书桌前,翻了翻书籍和笔记,什么都没少。 即便如此,他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我认识你!” 夏小海突然指着女子叫了起来:“我在图书馆里见过你,你是那个……” 叶菀摸了摸眼角的那颗泪痣,笑着说道:“您是那位游戏制作人。” 自知理亏,夏小海讪讪一笑。 刘伯回头问道:“从早上开始,一路盯梢的是你们的人?” 叶菀点点头:“只是一些谨慎之举,老道爷定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刘伯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的苦衷我管不着,我看你们也都有点根子,入的是哪一门哪一派?” 叶菀低头说道:“我的祖父乃是清微派瞿庐真君名下弟子。” 刘伯有些讶异:“清微派?正一道?北派之人怎么会到南边来了?” 叶菀眨了眨眼睛:“老道爷怕是许久未出山了,本元非同宗,南北不过江,这可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如今,派系之间的地域限制没有那么严格,我的祖父虽算是清微派,但常年住在这云海市,也没什么奇怪。” 刘伯看着叶菀良久,抚须说道:“你今天运道不错。” 听见对方说了这么莫名的一句话,叶菀有些奇怪:“老道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刘伯揭开墙壁上的海报和纸张,在那下面赫然贴着一道道用事先备好的符箓,只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残破不堪。 刘伯:“你可知道这个?” 叶菀蹙眉摇头。 刘伯斥道:“符箓一门乃是正一道之本!你的祖父为何没有教你这些?此乃都离破浑符,六符成眼,三十六符成阵,雷引镇宅,妖邪莫入。但凡有人擅闯,会触发符阵,引雷火之力,轻者昏迷不醒,重者卧床半月。” 听到这里,叶菀睁圆眼睛,身形颤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后怕的神色。 刘伯摸着那些破损的符箓,说道:“你们几个擅闯他地的小辈,一点礼数都不懂,真的应该好好谢谢先前进屋的那个家伙,如果没有他毁掉这些符箓,你们现在恐怕都在地上抽风!” 夏小海这个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你等会儿!你等会儿!你啥时候贴这些玩意儿的啊?!还有,万一你那雷火之力真把房子给点了,我他妈就惨了!” 刘伯吹着胡子说道:“嚷嚷个啥!就你这猪圈,烧了就烧了,看着就糟心。” 第14章 赠礼 “前几日的深夜,我的祖父夜观星象,发现淑明山方向有人在渡劫。” 叶菀的话让夏小海一愣,但很快后者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恐怕是这位叶小姐的祖父,将黜仙令引发的雷劫,看成了修仙者的渡劫。 叶菀看着刘伯激动的说道:“而且,祖父还告诉我,最后这位前辈似乎是渡劫成功了,这可真是云海市这么多年来天大的好事。” 夏小海奇怪的问道:“云海市里面没有人渡劫成功吗?” 叶菀回答道:“上一位前辈渡劫成功,是在九十年前。” 刘伯脸上有点挂不住,本来是降级的黜仙,现在被人说成是升级的渡劫,恐怕换成任何一位仙人,脸上都觉得无光。 刘伯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菀继续说道:“靠着一点运气和一些手段。首先,我们调取了那天晚上和第二天淑明山周遭的所有监控记录。其次,巧的是,在图书馆里我遇到了正在找道家典籍的他……” 叶菀一边说一边将手指向夏小海,后者一脸郁闷。 叶菀拍手笑道:“在比对了监控记录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老道爷。” 刘伯又问道:“你祖父人呢?为何他今天没有过来?” 叶菀神色一黯:“他出行不便,平常在外的事务一般都由我来处理,不过他非常希望与老道爷您见一面。” 刘伯摆手说道:“别老道爷喊来喊去,老夫姓刘。” 叶菀点头笑道:“刘……前辈。” 刘伯看着叶菀的眼睛,仿佛看透了对方的意图:“老夫不喜世俗,不愿意去理睬那凡尘间的蝇营狗苟,你若是存了这份心思,趁早死心的好。” 叶菀脸上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前辈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小辈哪有劳您大驾的胆子。您可是云海市这近百年来首位渡劫成功的前辈,我们只是仰望的紧,想要结交罢了。” 叶菀拍了拍手,一名西装男子拉着一个金属旅行箱,恭敬的放在了刘伯的面前。 叶菀蹲下身,身形弯成一条优美的弧线,亲自打开了金属旅行箱的锁扣。 箱子打开,里面放着满满的炼丹器具,看那模样,似乎是有些年头了,但保养的很好。 “这是我祖父珍藏的炼丹法器,但现在派中早已无人会炼丹,不如刘伯您收下,也好算是物尽其用。” 夏小海一愣,接着说道:“你们这倒真是及时雨了。” 叶菀笑着用手捋了捋耳边的垂发:“这不是很明显吗?你那天借的那些书,全是炼丹的典籍。还有,你们这几天去了古玩市场,怕是专门去找炼丹器具吧?” 夏小海看着叶菀,无奈的笑笑。 叶菀关上箱子,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小型货车开进了小区,稳稳的停在了楼下。 随着车门被打开,一群搬运工人开始从车里卸下一个又一个的大木箱。 叶菀朝刘伯点头说道:“抱歉,因为品种繁多,所以清点装货花了点时间。” 夏小海看着地上的炼丹器具,有点猜到对方在干什么了:“你该不会把……” 转眼间,搬运工人将四五个大型木箱,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房里。 一名满头大汗穿着西服的胖子,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叶小姐,总共八大类一百七十九品,每品二十公斤,都分装在这里了。” 叶菀抬起手说道:“都打开吧。” 有搬运工拿来撬棍,将大木箱一一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又一个小纸箱,纸箱彼此之间还用木屑填充缓冲。 夏小海随手打开一个纸箱,里面放着一堆淡粉色外形如花朵一般的晶体。 “前辈,这是我家收藏的一些芙蓉砂,当然其它箱子装的也是各式丹材,您要是不嫌弃,不如拿去用吧。” 叶菀又对刘伯说道:“这些器具和材料,放在仓库里不过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死物,在您手中,或许就能化为奇迹。” 夏小海看了眼刘伯,猜想依照老人的脾气,应该会严词拒绝。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刘伯只是稍加考虑,就点头说道:“好,我收下了。” 刘伯的回答,让叶菀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脸上甚至还微微透露出一丝得意。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夏小海也总算看出这个女人的两面。 一面是与年龄不符的世故和聪慧,另一面却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率性和自在。 刘伯看了叶菀一眼,说道:“你们这一门,与青微派可还有瓜葛?” 叶菀答道:“我祖父当年下山,名为入世,实为出熹。虽然逢年过节也曾寄送礼物,但终究算是与青微派脱离了。” 刘伯先是看了眼叶菀,接着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西服男子,开口道:“既已入世,安心过活,又为何要掺和这道家诸事?” 叶菀咬紧嘴唇,低声说道:“为了救人。” 刘伯:“救人?” 叶菀:“祖父早些年曾遭仇家暗算,身体落了伤病,一直不见好转,故而四处寻求道行高深之人施以援手。” 刘伯沉吟片刻,对叶菀说道:“手伸出来。” 后者没有丝毫犹豫,依言伸出右手。 将手指搭上叶菀的桡动脉,刘伯闭目数秒,开口说道:“寰清九正吐纳,走的是三焦俞隐脉?” 听见对方报出自己的炼气法门和灌冲穴位,叶菀又惊又畏,连忙说道:“前辈说的正是。” 刘伯说道:“修行倒还算是勤奋,可惜法子全错了。” 叶菀不可置信的说道:“法子全错了?” 刘伯:“听老夫一句,立即停了你家长辈的炼气法门。花上三个月,调气理脉。” 紧接着,刘伯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话说完了,都走吧。” 叶菀还想再问,但看着刘伯不耐烦的神情,咬着牙拍拍手,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搬运工,西装男,所有人就像收到指令的军人,清理杂物,清扫地面,接着纷纷退到了楼下。 叶菀朝着刘伯作了一个揖,微笑说道:“前辈,叨扰多时,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叶菀笑着退出房间,还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只留下房间里一丝淡淡的香味,仿佛提醒着刚刚有一位伊人的到访。 看着满屋子的物什,刘伯轻叹一口气,好半晌说出这样一句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第15章 所图 “丹炉一件、丹鼎一件、水海两个、石榴罐一个、甘蜗子一个、华池一道、研磨器大小各一个、绢筛两把、马尾罗四种型号各一个。” 夏小海一边做着统计,一边看向房间中的大堆材料,说道:“刘伯,你那弄的怎么样了?” “九种丹砂,上中下品都有,难得难得。石珀、璃琥、虬钒,连素金也都在,不错不错。”刘伯一边清点着材料,一边如数家珍的看着丹材,说道:“需要的东西基本上都全了,剩下一些买起来也不难。” 夏小海看着满屋的材料,欲言又止。 刘伯头都没抬,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小子,有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夏小海犹豫再三,终于硬着头皮问道:“刘伯,那我就直说了啊,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别见怪。” “说!老夫最厌恶绕圈子。” 夏小海说道:“今天来的那个……叶小姐,我看她好像是修道之人,而且家中还挺有钱的。” 刘伯抚着胡须说道:“那又如何?” 夏小海尴尬的笑道:“我看她对你很是敬重,好像有那个意思想要结交……” 刘伯没言语,眼睛直直的盯着夏小海。 夏小海晃了晃脑袋:“我没别的意思啊,但我觉得您要是想重新当神仙……我是说重新修道,按理说那位叶小姐能提供更好的环境和东西,刘伯你为什么没有……?” 刘伯打断了夏小海,反而问了一个丝毫不相干的问题:“如果有朝一日,你寻回所爱,你会如何做?” 夏小海:“找回宋汐?” 刘伯:“对,那个时候你会如何做?” 虽然不明白刘伯为什么突然换了话题,夏小海挠了挠后脑勺,还是照实说道:“我打算先求婚,如果她同意,我就上门找她父母去求亲,然后好好赚钱,办一场像样的婚礼,在近郊买一套便宜点的两室一厅,把首付给交了,如果还有闲钱,就买一辆代步车,前段时间五菱出了台新车,我看就不错……” 刘伯止住了夏小海的喋喋不休,问道:“那修道呢?” 夏小海愣了:“修道?” 刘伯:“对,修道。” 夏小海想了好久,几次想要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刘伯见状瞪起眼睛,怒道:“说实话!老夫最恨有话不说!” 夏小海叹了口气:“刘伯,如果我真的能找回女友,这道,我就不打算修了。” 刘伯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和恼怒,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夏小海有些忐忑,说道:“刘伯,抱歉。” 刘伯沉声道:“老夫能问问为何吗?” 夏小海苦笑道:“刘伯,我真的不是修道的材料。我从小就不爱看书,本科考试能过,完全是因为那天拿铅笔当骰子,人品爆发,蒙对了八成的选择题。” “上了大学,我平时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和朋友们吃喝玩乐,在认识宋汐之前,我连学校图书馆的门都没见过。” 随着话匣子的打开,夏小海也没再继续保留:“我那个时候,因为缺勤和不看书,基本每门课都挂过红灯,学校还曾经找到我,说是要劝退我。我那个时候心想,早点从学校出来也好,在大学这样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数这个玩意儿,就在那个时候,大学里搞了一个什么一帮一的活动,说是让优秀的学生来帮助差生学习。我也不知道,学生会里被众星捧月的宋汐,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中独独选中了我?” 刘伯轻轻说道:“情关难过,自古皆是如此。但修道大成,可得长生,窥悟至理,羽化成仙,这样你也不动心?” 夏小海自嘲的笑道:“刘伯,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手上有点钱,兜里有包烟,房子车子不发愁,老婆孩子热炕头。用老一辈的话来说,我这个人算是又废又懒。您老说修道,您看看我,我连人都没修成,哪有那个本事去修道啊?而且,而且……” 刘伯:“有话直说!” 夏小海:“我也看到了那黜仙令的威力,刘伯你说连神仙都能说废就废,那修道还有个什么意义啊?” “……” 刘伯沉默了好久,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中满是萧索:“依你此言,你跟着我修道,就是为了找回宋汐?” 夏小海赔笑着说道:“瞧您老说的这话,找回老婆当然重要了,但见识见识您老神仙的通天本领,也是增加人生阅历的一大帮助啊!” 刘伯被这话给气笑了:“少在这里给老夫贫嘴,你之前问的问题,现在怕是也有答案了吧?” 夏小海没反应过来:“问题?什么问题?” 刘伯:“你问老夫,为何不和那叶家女娃结交?” “哦,对对,我问过,我问过。”夏小海停顿了一会儿,不解的问道:“答案是啥啊?” 刘伯火大的敲了敲夏小海的脑门,高声说道:“你这蠢材!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不懂吗?意图,意图啊!” “修道之人,说什么淡泊名利,无欲无求,不过都是些骗人的鬼话!这些杀才,只要看见那些天材地宝、法宝灵丹,什么道侣互戗、子女弑亲、徒弟囚师,这些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司空见惯,老夫看的太多了。” 夏小海听着有些咂舌:“我看修道的人都挺高大上的,没这么严重吧?” 刘伯冷哼一声:“那是你没见过世面,为了一柄代代相传的化神至宝,山阳修真七派倾巢出动,联手将一个延续近千年的大家族,上上下下六百二十五口杀得干干净净,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夏小海倒吸了一口凉气。 “闵华山祁洹道,说是禹昕真人的嫡传,但为了寻得『蚀龙梦霖图』,将屈姓族长囚禁在山中的地牢里,再把他妻儿老小带到他面前,挨个活生生的折磨致死,惨绝人寰。” 眼见夏小海一脸的震惊,刘伯沉声说道:“书本从来只记载着修道一途的光鲜亮丽,又有何人能够料想到这背后的尸山血海。” “那叶姓丫头,品性、所图皆不知,稍有不慎,恐遭灭顶之灾。”刘伯提醒夏小海道:“与修道之人打交道,当得慎之又慎,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夏小海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刘伯,我算是明白了,你之所以选我陪着修道,主要就是因为又废又懒!” 刘伯暴怒,走上前给夏小海一个爆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叫品性纯良,少私寡欲,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嘴巴!” 看着夏小海一脸傻笑的模样,刘伯叹了口气。 老人转过头,将视线投向墙壁上那些被毁坏的都离破浑符。 担忧的神情,第一次浮现在刘伯的脸上。 第16章 提示 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组装炼丹的炉具,筛选炼丹的材料。 等夏小海回过神来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泛白,初升的太阳在天边已经能看到一线。 困得完全站不住脚的夏小海,发现刘伯还在那里精神奕奕的调配丹材,不禁暗自感叹神仙就是精力充沛。 夏小海:“刘伯,能开始炼丹了吗?” 刘伯:“早着呢,头炉、养火、阵胆、上砂……还有十几道工序没做,想炼丹最起码还要好几天。” 夏小海无奈的摇头说道:“那你慢慢做吧,我先去睡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 刘伯:“去吧。” 几乎是脑袋碰到枕头的一瞬间,夏小海就进入了梦乡。 依稀在梦中,他找到了宋汐,带着她飞行在空中,穿行过云彩,横跨了海洋…… 可惜,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将他从梦中惊醒。 挣扎着拿起手机,夏小海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屏幕上的号码,万分不情愿的按下了通话键。 “喂。” “哈?现在?” “能不能晚一点再说?” “非要现在?!” “行行行,知道了。” “地点发给我。” 通话关闭,夏小海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看着房里还在忙碌个不停的刘伯,开口说道:“刘伯,我要去上班了。” 正在忙着称量丹材的刘伯,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夏小海站起身,把手伸进内裤,抠了抠屁股,看向废寝忘食的刘伯,羡慕的说道:“修道就可以不用睡觉,这一点倒是挺好的。” 穿戴洗漱完毕,夏小海拿起手机看了眼刚刚发来的地址,双眼发直的自言自语道:“宝格帝大酒店咖啡厅?赖八这家伙在搞什么?!” 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夏小海还是收拾好东西,坐上公交车,赶往了约定地点。 夏小海口中的赖八,原名赖启涛,因为在家排行老八,于是就有了这个诨名。 当年,赖八因为制造假章假证,被治安拘留,恰巧遇上了派出所中“做客”的夏小海。 二人无事闲聊,一来二去也算是认识了。 现如今,赖八做了掮客的生意,帮人寻物、出轨跟踪、搬家运货……总之,各种杂活他都负责承接,接着再转包到第三方身上,赚取一笔中介费过活。 闲话少叙,夏小海来到市中心的宝格帝大酒店停车场,看见了徘徊在大门口旁的赖八,走过去问道:“怎么约这来了?” 绿豆眼、蒜头鼻的赖八一脸潮红,兴奋的搓着手说道:“极品!极品啊!” 夏小海莫名其妙:“说啥呢?啥极品?” 赖八用大拇指指了指酒店大门:“这次那委托人,就在里面,女神级别!” 夏小海语带嘲讽:“比你那网红小琪琪还要漂亮?” 赖八啐了一口:“我呸!琪琪和今天这女神比起来,就是个渣!” 夏小海递给对方一根烟,笑着说道:“真这么好看?那你干吗自己不接这活?非要找我来?” 赖八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斜了夏小海一眼:“你以为我不想?人家指名点姓要你帮忙!我想进酒店作陪别人都不让!” 笑容慢慢消失,夏小海郑重其事的问道:“对方是谁?有说过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赖八摇摇头:“啥都没说,只是告诉我,你进去就知道了。” 夏小海将视线投向大酒店门口,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赖八没好气的说道:“碰到这种好事,你还犹豫个啥,上啊!” 打定主意的夏小海,朝赖八点点头:“我先去探探,如果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怎么做。” 赖八吃惊的说道:“出事?你能出个啥事?不是,我说让你见个美女,你脸色怎么跟上坟似的?!” 夏小海没好气的挥挥手:“滚!真要是上坟,那还简单了。” 摆脱了赖八,夏小海走到宝格帝大酒店的门口。 门口的迎宾小姐,看见胡子拉碴、装着低调的夏小海,先是一愣,接着礼貌的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夏小海心中暗暗赞了一声,不愧是本市最高档的酒店之一,服务丝毫不拉胯。 夏小海点头说道:“我和人约好了,咖啡厅。” 迎宾:“好的,请您向右走到底,就在大堂那边的尽头。” 向对方表示了感谢,夏小海朝着咖啡厅走去。 还没走进厅间,夏小海几乎只用了一眼,就找到了目标。 原因无他,委托人实在是太显眼了。 咖啡厅里的男男女女,包括服务生,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向窗边一位身材婀娜、容貌绝美的女子。 叶菀。 看到她,夏小海深深叹了口气。 走到叶菀的对面,夏小海坐了下来,开口问道:“叶小姐,是您找的我?” 原本在看着窗外景色的叶菀,回过头来,对夏小海笑着说道:“是的。” 叶菀身穿一件湖蓝色的定制旗袍,画着淡妆,给人的感觉与之前几次见面有着极大的不同,现在的她走在马路上,八成会被误认为是明星。 夏小海下意识的朝后坐了一些,警觉地问道:“叶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叶菀微微一笑:“知道,但又不知道。” 夏小海皱起眉头:“您什么意思?” 叶菀:“我知道您平日里的工作,但却不知道您也是修真者。” 面对女子的试探,夏小海故作玄虚的说道:“叶小姐,出门在外,只谈外事,莫讲道化。” 不料此言,竟让叶菀高看了一眼。 只听她说道:“您说的对,出门在外,谨慎总无大错。” 就在这个时候,咖啡厅的服务员拿着菜单,来到夏小海的身边:“先生,请问您要用些什么?” 夏小海拿起菜单,一眼看见咖啡点单上第一行的文字——美式咖啡,小杯38元…… 夏小海:“来杯白水就行。” 服务员:“您好,纯净水的点单在背后。” 夏小海依言翻过菜单,又看见背面的第一行写着——圣碧涛进口矿泉水,58元一杯。 去你娘的!你们怎么不去抢?! 看见夏小海黑着一张脸,叶菀不着痕迹的轻轻摆手。 服务员相当识趣的对夏小海说道:“那您先看,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 将菜单放下,夏小海看着面前的叶菀,开口说道:“叶小姐,您家里的宠物没有走失吧?” 叶菀轻轻摇头。 夏小海:“那您怀疑男朋友或者另一半在外面有染,想找人跟踪调查?” 叶菀好笑的说道:“我还没有喜欢的人,不过如果真的有了,他要是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会直接把他给埋了。” 夏小海打了个寒颤,继续问道:“那我猜,你也不需要找人帮忙搬家运货,跑腿送信?” 叶菀继续摇头。 夏小海站直了身体,按着额头上的青筋,尽量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叶小姐,既然没有什么事,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叶菀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伏墨派』的人进城了。” 完全不知道『伏墨派』是什么玩意儿的夏小海,止住脚步,愣在原地。 叶菀看着停下脚步的夏小海,有些得意的说道:“这消息恐怕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背对叶菀的夏小海,此时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伏墨派是个什么鬼? 他们进城关我屁事?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我要不干脆留下来蹭顿饭? 眼见夏小海无动于衷,叶菀又说道:“淑明山渡劫,已在道中传开,『伏墨派』此时又突然入城。” “怕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云海市要不太平了。” 发现叶菀不再说话,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对答的夏小海,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还有事吗?” 叶菀:“刘前辈及时喊停了我叶家的炼气法门,对于我和爷爷来说,可是天大的恩情。” “本来我是想携礼登门的,但爷爷让我不要去打扰刘前辈……” “所以,只能麻烦您帮我代问一声好。” 就为了这? 带着满腹的疑问,夏小海转过身来看向叶菀,映入他眼帘的只有女子的笑靥如画。 第17章 委托 “嗯?伏墨派?” 听见夏小海口中说出的这个名词,刘伯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听过这个门派。 夏小海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说道:“我看那丫头说的时候,一脸正经的模样,伏墨派一定很牛逼吧?” 刘伯:“啥?这种无名无姓的小派,没有根基,没有古传,大多都是靠着半本残书,或者一把利兵发家做大,哪来的什么根基?” 夏小海喝下一口面汤:“那就可以不去鸟他了?” 刘伯:“要是在没有黜仙之前,这种小派要是敢兴风作浪,老夫翻手就能一掌拍死他们!” 夏小海停下嗦面,朝刘伯问道:“那现在呢?” 刘伯咳嗽了两声:“如今……如果真的是这帮人动了我的都离破浑符,那还真的要防上一防。” 夏小海丢下一次性筷子:“你直接说没把握,不就完了吗?” 刘伯朝着夏小海额头,上去就是一栗:“你要是肯潜心学道,咱们就能早点炼出丹药,那还怕他个甚!” 夏小海嘶嘶的倒退两步,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怪道:“你没把握,别拿我撒气成不?!” 刘伯拍了拍桌子上写好的丹方和炼术,朝夏小海气急败坏的吼道:“休扯那些无用之事,快点给老夫滚过来!我今天就开始教你炼丹之术!” 就在这个时候,夏小海的电话突然响起,如蒙大赦的他,连忙对刘伯说道:“我先接个电话,说不定是工作。” 刘伯怒道:“哪门子工作?!哪有炼丹之术重要?!” 夏小海指了指头顶:“要是我不工作,这房子的房租可都付不出来;要是不付房租,你我可都会被赶出去,哪来的地方炼丹?” 刘伯一时语顿。 趁此机会,夏小海连忙窜到走廊,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是赖八打来的。 赖八这腌臜泼才,刚一接通电话,就在那边大声问道:“海子!怎么样?怎么样?!老哥我说的没错吧?极品女神!” 夏小海骂道:“你个傻缺!能不能别惦记这事儿了,好好看你的网红直播不好吗?” 赖八:“哥哥我哪有那心思去看那些俗货!琪琪妹妹的榜一位置,我都让出去了!” 夏小海又好气又好笑:“今天那委托人的事儿,你就别想了,对方的来头,你我都惹不起……闹个不好,连坐牢都扛不下来。” 赖八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大呼可惜。 夏小海掏出一根烟,点着后,一边抽一边问道:“今天那委托算是黄了,你那还有别的活吗?” 赖八:“怎么?缺钱?” 听到这里,夏小海用肩膀夹着手机,掏出腰间的钱包,低头看了一眼,几张十元的钞票孤零零的躺在夹层里。 自从收留这位被黜的神仙……夏小海觉得自己一直在拼命的花钱。 光是那贵到离谱的文房四宝,就几乎花掉了他一半的积蓄。 夏小海关上钱包:“最近的确有点缺钱,你就直说有没有活吧。” 赖八思索片刻后说道:“你要这么说,我这边好像还真有一个……” 一听这话,夏小海来了精神。 赖八:“我手头这边有个富婆……” 夏小海一脸嫌弃,连忙说道:“打住!当鸭子这事儿我不干啊!” 赖八笑骂道:“放屁!当鸭子这种好事哪还轮的上你?!我每天晚上做梦都在刷钢丝球!” “你听我说完,那个富婆今年二月份在江东买了一套别墅,住进去不到一个月就搬了出来,说是房子里不干净。” 夏小海吐出一口烟:“你是想找人行吉屋(让活人住凶房)了?我记得有人专门干这活啊?” 赖八为难的说道:“我找了,但那房子真的有点邪门,那些人压不住。” 夏小海:“邪门?” 赖八:“那栋别墅,我那帮子人说,古时候好像是什么……织造所,就是织布的那种地方。” “现在,不管是谁住进去,每天半夜都能听到织布的声音。” 夏小海嗤之以鼻:“多大点事,堵个耳塞不就完了?” 赖八:“还有更恐怖的……晚上在屋子里面睡觉的人,第二天起来,会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莫名其妙被针线给缝了。” 夏小海一惊:“身上被针线给缝了?你开玩笑吧?” 赖八:“真事!好多人都碰到这事了,我这还有他们发过来的照片!” 换做是以前,对鬼神抱持怀疑论的夏小海,说不定这个时候要侃上两句。 但现在,有一位刚刚被黜废的神仙,就在他的屋里炼丹。 夏小海对于这种事越来越吃不准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夏小海说道:“这事儿太凶险,你找个懂行的,我这恐怕……” 赖八赶忙劝道:“这事儿你最合适了!你不是能看到那啥啥啥吗?!” 夏小海呵呵笑道:“你相信?” 赖八:“我他妈当然不信了!但别人说不定就信了啊!” “咱两可以这样唱一出双簧。” “你在屋里睡上一晚,我去弄点假血道具啥的。” “第二天咱先把现场布置好,然后把那富婆喊来,假模假样的告诉她,就说这房子太凶,谁都压不住,建议她卖掉或者推倒。” “你说的时候,记得跳段大神,喊两句佛,再卖卖惨……退一万步讲,就算那富婆不信,咱两捞上一笔辛苦费,再拿钱跑路,这岂不是爽歪歪?” 夏小海仔细一想,笑着说道:“我咋发现,你这人一肚子坏水呢?” 赖八:“咱要能再演的像点,说不定那富婆还能主动献身……” 夏小海:“闭嘴!那就是犯法了!” 赖八嘿嘿一笑:“那你算是同意了?” 夏小海:“你先把那房子的材料发来,我先看两眼。” 赖八:“行,我等会就用手机发过去,你慢慢看。这几天我去找那富婆吹吹风,约个时间咱们就过去一趟。” 挂上电话,夏小海将视线投向房门,心中开始琢磨,这种神神道道的事情,或许能想个法子,把刘伯拉上,一起把这个单子给做了? 这样,风险最小,也不会出事。 第18章 仙笏 回到屋里,夏小海刚想找刘伯商量吉屋这事,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黜仙使元虚子背着手站在房中,看着四周,一脸复杂的神情。 看见夏小海进屋,元虚子开口问道:“这就是你的居所?” 来不及思考元虚子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夏小海点头说道:“怎么样?地方虽小,五脏俱全。” 元虚子憋了好久,最终吟出一句诗:“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夏小海有点懵:“啥意思?” 刘伯白了夏小海一眼:“不学无术,这不是啥好话!” 元虚子叹了口气,想要在屋里找个地方坐下说话,看了一圈,决定还是站着了。 “先说正事,关于你的那位女友宋汐。” 听见元虚子这话,夏小海连忙紧张的竖起耳朵,屏住了呼吸。 元虚子:“你给的八字和你说的女子对不上。” 夏小海愣了会儿,随即大叫道:“什么叫对不上?!” 元虚子:“按照你给我的八字,我反复推演了宋汐的命格,发现怎么都对不上。” 夏小海连忙又报了一遍宋汐的生辰,问道:“你会不会记错了?” 元虚子摇头说道:“分毫不差,我就是按照这个推的,但宋汐的命理和八字完全合不上。” 夏小海呆立在原地:“怎么会合不上?” 元虚子提醒他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夏小海用力摇头:“宋汐当初和我说的时候,我可是把这些日期和时间都保存到了手机里,而且还设置了提醒,因为每年都要给她庆祝生日。” 元虚子想了想,又问道:“会不会是宋汐本人记错了生辰,又或者她的父母记错了?” 夏小海仔细思索一番,点头道:“或许有这个可能。” 元虚子:“总之,你必须告诉我她正确的八字,否则我无从查起。” 夏小海道:“看来我得去找一趟宋汐的父母。” 看着夏小海陷入沉思之中,元虚子转头看向墙壁上那些被毁坏的都离破浑符,开口说道:“公干,这符阵被毁之时,你就没有丝毫的察觉?” 刘伯摇头道:“三十六符箓,连着这栋楼的四至地脉。” “不管是谁,只要是谁靠近地脉,我都应该能够有所察觉。” “但是那日,老夫始终都未曾察觉到符阵被毁的异象。” 元虚子:“我知公干深谙于符箓之道,能够如此解开符阵,而不触发机关者,依你来看,道行几何?” 刘伯想了想,给了一个答案:“怕是元婴已成。” 元虚子先是倒吸一口气,接着紧锁眉头的说道:“还有一件事。” 刘伯看着元虚子:“看你这般模样,怕不是什么善事。” 元虚子的眼睛看向夏小海:“三个月前,这位小友在旭华书店里曾看到茫茫气海。” “起初,我以为那是离泽居的洞引外泄真气,但仔细一查,才发现事有蹊跷。” “旭华书店里的那片气海,恐怕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刘伯:“故意留下?是谁?为何?” 元虚子:“皆不知,只知此人道行极高。” 刘伯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一大片气海聚集在书店中,整整三个月,难道你就未曾察觉?” 元虚子:“三个月内,我也不是每天都在书店之内。每次当我外出,或是进入洞天之时,书店内的气海突然变盛;但是当我回到书店时,气海退落,一切却又回归如常。” 夏小海突然想起一件事:“上仙,你说这书店里的气海,会不会和四年前我女友的失踪有关?!” 元虚子苦笑着摇头道:“不知。” 于是,关于符阵被破以及书店气海,这两件事情。 房间内的三人,互相对视,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答案。 到了最后,元虚子也索性不再去想,朝刘伯问道:“公干,你真的不随我一起去沂岛?” 刘伯:“去那作甚?这里挺好,我现在就很自在。” 元虚子叹口气:“好吧,我今日就要回天庭复命了。这凡间不比天界,看似繁华似锦,但也处处存险,需得步步小心。” 刘伯:“老夫省得,你又何必如此婆婆妈妈。” 夏小海的手机此时突然响起。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赖八用电子邮件将江东别墅那座“吉屋”的材料发了过来。 随手打开一看,夏小海看了眼吉屋的位置,口中轻轻念道:“jd区凌溪路355号9单元……” 听见这个门牌号,元虚子微微蹙眉,接着思考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夏小海说道:“小友,吾有一事相告。” 夏小海一脸不解的看过来。 元虚子:“被黜之仙,虽毁尽其法宝、丹药、神兵、仙材诸物,但有一物还是留存了下来。” “此物就是仙笏(hu,第四声)。” 知道夏小海不清楚,元虚子好心的帮他解释:“仙笏又被称作为官笏,是每一位神仙初任司职之时,天庭发给他的一件法宝。这件法宝的象征意义大于使用价值,更多的是一种凭证,类似于凡间官场上所用的官印。” “神仙被黜之后,这件仙笏的仙号,会在天庭的库鉴司中被注销。” “被注销仙号的仙笏,其中法力将十不存一,再无用处,一般都会被处理掉。” 元虚子将手伸向袖袍,说道:“而这处理仙笏的差事,一般都是由黜仙使来做。” 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青竹色泽的物什,元虚子将其递给了夏小海。 “这东西法力尽失,左右虽然无用,但好歹也算是个法宝,赠予你也不算大过。” 夏小海接过仙笏,发现这青竹色泽的东西,入手不算太重,由两块直板组成,在一端上用红绳相连。 真要形容的话,倒是和讲相声中用的快板,颇有些相似。 看着夏小海郑重其事的接过仙笏,刘伯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随即嗤笑道:“我以为是啥宝贝,原来却是这破烂货!” 夏小海拿着这仙笏,听见刘伯的话,狐疑的朝元虚子问道:“这真的是法宝?” 元虚子撇开头去:“刘公干在天庭任厕仙一职,虽说听上去不大雅致,但是在当时却也是赫赫有名的要职。” 夏小海脸上的疑色更重:“厕仙,管厕所的?还是个要职?” 元虚子:“《朝野佥载》有记——(罗)会世副其业,家财巨万。说是唐朝有个叫做罗会的人,以收粪为业,最终富甲一方。” “还有,从南宋开始,专门有一律司,处理因为争抢夜香市场而造成的诉讼。” “所以,在过去,厕仙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仙职。” 停顿片刻,元虚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只不过,到了现在,人们都在家里出恭,这厕仙之职形同虚设,最后才被裁撤。” 夏小海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快板(仙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刚才说,这物件是一件法宝?” 元虚子:“正是。” 刘伯插进话来:“屁的法宝!这物件儿当初仙力未损的时候,我都懒得去看一眼,更何况现在这般法力十不存一,真真就是尘垢粃糠,无用之物!” 骂完这些,刘伯还怒气未消,将矛头对准元虚子:“这小子当初助你寻得老夫的洞引,又破了老夫的法阵,你就是舍他一枚仙丹又如何?为仙成事,抠门若此?!” 元虚子大窘,一边摆手一边说道:“赠凡人仙丹,此乃仙家大忌,不合适,不合适!” 说完这话,元虚子一个转身,化成一道虚光,从窗口溜了出去。 夏小海看着手中的仙笏,朝刘伯问道:“刚刚说这法宝的仙力十不存一,也就是说还能用喽?” 刘伯看了夏小海一眼,从他手中拿走仙笏,问道:“怎么?要试试?” 夏小海挠挠头:“怎么试?” 刘伯掀开仙笏,又让其落下,两块竹板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夏小海听见这脆响,发现周遭没有任何异常,失望的说道:“好像没什么……嗯?”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肠胃蠕动的响声,从夏小海的肚中轰然传来。 夏小海脸色发白,拼命捂住肚子,一个箭步冲向了厕所。 刘伯背着手,来到厕所间的门口,开口说道:“现在知道这法宝是咋用了吧?” 伴随着噗呲噗呲的声音,夏小海惨叫道:“这他妈是什么恶心人的玩意儿……哦哦哦,卧槽……” 刘伯:“过去呢,收夜香的伙计,会挨家挨户的在楼下打着竹板,喊着号子。” “这仙笏呢,就跟当时的用法差不多。” “只不过,这法宝现在仙力尽失,也就对凡人有点用处,碰上有道行之人,效果要大打折扣。” 马桶上的夏小海,哪有心思听刘伯科普,一边扶着墙,一边扯着哭腔对门外大喊道:“纸!纸用完了……哦哦,卧槽……” 第19章 养火 第二天清晨,躺在床上、嘴唇发白的夏小海,看着在房间中忙碌的刘伯,有气无力的低声说道:“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刘伯正在拿着短秤量着丹材,听见床上的动静,头也没回的说道:“你都折腾一宿了。” 夏小海看了眼放在床头的仙笏,菊花一紧,下意识的朝后挪了挪身体:“这种法宝究竟有什么用?纯粹是拿来恶心人的吗?” 刘伯一边用毛笔记录着丹材的品相,一边说道:“在过去,有那穷苦人家,因为买不起米面,不得已去吃那土石树皮。” “那些东西一旦入肚,积食难消,无法排出,常常将人活生生的就撑死在那里。” “于是,有人修了厕神庙,求我出手相救。” “老夫就用这仙笏,帮穷苦之人,解那腹积之苦。” 夏小海听着入了神,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法宝还有这用处。” 刘伯继续说道:“平日里门可罗雀,但每逢大灾大难、兵荒马乱,我庙宇前的香火却是最旺。” “但即便如此,求者太多,救治难及,庙中乞死者成殍,哭声震天,惨不忍睹。” 刘伯停下手中的事情,轻轻说道:“老夫深感力有不逮,上天庭欲求他人以援手。” “那天庭中,每日宴席不断、美酒佳肴、欢愉作乐,听了老夫所述凡间之惨事,只笑言道……” 刘伯拳头紧握:“生老病死,此乃天道!” 房间中陷入了寂静一片。 许久之后,刘伯松开拳头,低声说道:“苍生如萍,疾苦自当;仙家长生,白璧笑殇……假若天道如此,老夫不认。” 刘伯尽管语气平淡,但心绪激动之下,一身真气未能控制,弥漫成烟,飘满房间。 夏小海用手挥了挥眼前的白烟,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那听上去无比美好的仙界,原来也似人间一般,充满了无奈。 刘伯继续对夏小海说道:“修道倘若只是为了成仙,那么就是心思不纯,这向道之心也就偏了。” 夏小海想了想,朝刘伯问道:“那像我这样,为了找老婆而去修道,可算是心思单纯?” 后者白了夏小海一眼:“你?心思单纯?算了吧,修道之前,你还是先把你自己这个人给修修好吧。” 夏小海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夏小海陪着刘伯又忙了几日。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丹炉的整套装置全部安装完毕,丹材也分拣筛选完成,眼下到了炼丹的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养火。 用刘伯的话来说。 炼丹并不是把炉子点起来就算完事了,丹火与寻常火焰不同,用的是道家金石混粉作为燃料,以真气来催动炉风,点火前还要在丹炉场地内,用丹砂画下各种复杂的炼阵,以便真气流动和聚集。 而且,在正式炼丹前,炉火必须先烧上十二个时辰,火色会在这段时间里,改变七次颜色。 这些个过程,加在一起,就是炼丹中的养火。 看着房间中央这座御虎里买来的炼丹炉,还有地上那些晦涩难懂的符号,夏小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容易,总算是全部弄起来了,看这架势就牛逼的不行。” 正在忙着调配燃粉的刘伯,鄙夷的说道:“就这些?也就勉强应付着能炼一炼凡品最低等的丹药。而且,这成功率还不好说,说不定前面几炉都是废丹也正常。” 夏小海笑呵呵的说道:“乐观一点,乐观一点,说不定第一炉就成了。” 刘伯斜了夏小海一眼,摇摇头没说话,将调配好的燃粉,小心倒入炼丹炉的底仓。 深吸一口气,刘伯看向夏小海,摆摆手,示意他后退一些。 接着,刘伯用双手在胸口飞快的结着法印。 在刘伯的周身,慢慢浮现出一颗颗真气凝结而成的烟珠。 这些烟珠两两相连,伴随着劈啪作响的炸裂声,一道道夺目的雷光不停的闪现。 刘伯十指相对,虚抱成球。 那原本四处乱窜的闪电,居然慢慢聚拢到刘伯的手上,形成了一个不停转动的雷核。 就在此时,只听刘伯一声大喊:“疾!” 那雷核突然飞出,直接钻入了丹炉的底仓,点着了燃粉。 丹炉突然通体散发出金光,巨大的火柱刹那间从底仓窜出,余势不减的直接冲向了房顶。 一阵又一阵的白烟,从丹炉中冒出,如同火箭发射时的尾气一般,一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并从窗户的缝隙中喷了出去。 原本在夏小海的印象中,炼丹应该和熬中药差不多。 一个小炉子下面生着火,弥漫的苦涩药气中,药材在炉子里面被慢慢熬制着,最后浓缩成一点点精华。 但是,喷射到房顶的火柱,飘散到户外的浓烟,这阵仗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夏小海,还来不及感叹炼丹的神奇,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话:“坏事了!” 果不其然,小区里那些正在散步的大爷大妈们,看见楼上一住户家中,突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吓得纷纷尖叫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用一百二十分贝的音量嗷了一嗓子。 “着火了!!!” …… 一个小时后。 小区的广场上,消防车的警笛声依然在响,物业公司、社区街道和吃瓜群众,将“失火”楼栋的门厅堵得水泄不通。 夏小海哭丧着脸,站在楼道口,一边签着『火灾现场勘查确认书』,一边一个劲的朝周围人表示歉意。 消防救援负责人拿过签好字的确认书,对夏小海说道:“现场勘查和照片留存已经做完了,明天会有鉴定公司上门。” “一个月内,会出鉴定报告。到时候,带上所有东西,过来签『火灾事故认定书』,懂了吗?” 夏小海用力点点头,连忙说知道了。 消防救援负责人又低下头看了眼现场照片,语重心长的对夏小海说道:“年轻人,少看点玄幻小说,多学点像样的本事。” 夏小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诚恳的认错道:“您说得对。” 送走了楼下的诸位,夏小海重新回到房间,已是午夜时分。 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个被大火烧出的黑圈,夏小海一屁股坐到地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忙着检查法阵、丹炉和燃粉的刘伯,一边挠着头一边说道:“没道理啊,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看着这老头,夏小海就火冒三丈:“看看你弄的好事!差点就把整栋楼给点了!” 刘伯摇头道:“首炉养火,三分旺,七分亢,根据我们手头上的丹炉品质和丹材品类,顶多只是慢火细攻,不可能会有如此猛烈的真火。” 夏小海怒道:“慢火?!你看看天花板!刚才那火势都他妈赶上行星发动机了!” 刚刚喊完,夏小海的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人,夏小海惊得差点把手机掉到了地上。 屏幕上来电者的备注只有两个字——房东。 就在夏小海心惊胆战的接通电话之时,刘伯这边开始检查那尊从御虎里古玩市场淘来的丹炉。 由于大火的灼烧,丹炉内壁原本的漆黑内胆,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痕。 小心将内壁的漆黑残片清理干净,刘伯在丹炉中看到一丝闪烁的金光。 仔细查看一番之后,刘伯睁大眼睛,露出震惊的神色,嘴中喃喃说道:“这是……紫金魄?” 而夏小海这边,也刚刚打完了电话。 他脸色惨白的走到刘伯身边,低声说道:“房东让我赔偿房屋损失,而且要在七天之内搬出去。” 第20章 营生 旭日东升。 折腾了一宿的夏小海,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手中的计算器,欲哭无泪。 “银行存款5655元,现金52元。” “信用卡还欠4109元,杂七杂八的其它负债600多元。” “房屋退租,押金不仅一分钱拿不到,后期房屋修复说不定还要再垫上一笔钱。” “最关键的是,房东要求自己在七天之内必须搬出去。也就是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必须找到新的租房。” “按照租房市场,押一付三或者押二付二的规矩,重新租房,刚开始就必须支付四个月的房租,少说也要一万多。” 反复算了这些账,夏小海顿时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另外一边,刘伯将御虎里淘来的丹炉,用锤子小心敲掉被大火烧脆的外壳和内壁上的劣材,再将杂质清洗干净。 看着通体散发暗金色光芒的丹炉,刘伯不禁乐开了花:“好家伙,老夫险些都着了道!这炉材居然有三层,内外两层居然都是幌子!原本那炉匠为了防人觊觎,也真是花了一番心思!” 看着喜不自禁的刘伯,夏小海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笑啥啊,我们马上就要去睡大街了!” 刘伯白了夏小海一眼:“黄白之物,何足挂齿。老夫丹炉一开,真气灌冲,要什么有……” 刘伯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人摸着下巴,突然想起来自己已被黜仙的身份。 “换做从前,黄金、白银,于我来说,不过是丹渣杂余。”刘伯为难的说道:“但是现在,怕是有些麻烦……” 夏小海:“你直接说现在搞不到钱不就完了吗。” 将视线投向满屋的炼丹器具和丹材,夏小海开始打起了卖货的主意。 没等他提出来,刘伯就封死了他的念头:“这些物什,对于凡人而言,没有丝毫的用处。” 夏小海:“那如果卖给其他修真者?” 刘伯:“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你可曾记得我之前的话?” 想起刘伯先前说的修真圈里的残酷历史,夏小海打了个寒颤,只能作罢。 或许能找那叶家大小姐帮忙。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夏小海立即否定。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就在夏小海思来想去的时候,赖八的一通电话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赖八:“海子,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那栋凶宅吗?” 夏小海:“我记得,怎么,你联系上屋主了?” 赖八:“见上面了,那娘们儿的身材和脸蛋堪称一绝。但脾气就像炮仗,一点就着,脑子也一点都不笨,有点难应付,不好忽悠。” 夏小海:“你和她约个时间,我想和她见一面。” 赖八:“你听我说完,我们上次想的那些招,别人都用过了……” 夏小海:“不碍事,我有把握能说服她。” 赖八:“你确定?” 夏小海:“我确定。” 赖八:“那我可就约了啊。” 夏小海:“记得把时间地点发过来。” 赖八:“放心。” 挂了电话,看向仍然反复看着丹炉、爱不释手的刘伯,夏小海说道:“有个事儿……” 听着夏小海把事情的原委说完,刘伯抱着丹炉摇头道:“眼下正是炼丹的关键时刻,老夫可不想管那些俗事!” 夏小海额头上的青筋猛跳。 他一边指着天花板上的焦黑,一边对刘伯说道:“您老抬头看看,我们马上就要被房东赶出去了!” “连住的地儿都没了,你去哪儿炼丹?去哪儿修道啊?!” “还有,在找到合适的居所之前,不准再起炉了!” “万一再来一场火灾,我们两个都要进局子吃牢饭!” 刘伯皱着眉头,朝夏小海不在乎的说道:“此处不得留,自有自在处。” “大不了离了这屋,在附近那无主的山林之中,再造起一座炼丹庐……” 夏小海被对方的缺乏常识,整的彻底没了脾气:“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无主的荒地!” “不管是荒山、还是森林,所有权全部属于国家!” “你要是敢在那里点起一把火,监控摄像头还有群众举报,分分钟就能定你一个纵火罪!” 刘伯恼怒道:“不可理喻!” 夏小海:“不可理喻的是你才对!我不管,这次委托你必须和我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收到赖八消息的夏小海,拉上一脸不情愿的刘伯,坐上公交车赶到了云海市jd区的一家名为『水云小筑』的咖啡店。 赖八早早的等在咖啡店的里间。 看见赖八的一瞬间,夏小海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对方破天荒的穿上了西服,戴起了领带,抹上了发胶,甚至身上还喷了香水。 夏小海挠了挠头,朝赖八问道:“你搞什么?” 赖八:“咱好歹是个干中介的,总要有点行头。” 夏小海刚想说些什么,赖八兴奋的走过前者,来到刘伯身边,大声说道:“这位就是你电话里提起的那位大师?” 没等赖八再说话,刘伯瞅了他一眼,开口说道:“腰脊不举,骨枯髓减,五脏藏衰,而无子耳。” 赖八一脸懵,看向夏小海:“大师说的啥?” 夏小海耸耸肩。 刘伯叹口气:“腰间脊柱酸痛,挺直不起,骨关节冰冷,下腹隐隐作痛,偶尔听见水声,与女子行房却无子嗣。” 赖八睁大眼睛,连忙用衣袖擦了擦椅面,弯着腰恭敬的说道:“大师请坐!” “不瞒大师,您说的症状我都中了,我和我前妻离婚就是因为没孩子。为了这事,我愁的头发都白了。” 夏小海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了下来:“你少想些女人,多出去跑跑步,什么都解决了。” 刘伯抚须摇头道:“膝下无子,不一定是纵欲过度,还有许多病因,不能一概而论。” “像你这般,功法固本,汤药作辅,不出半年,便可好转。” 赖八问道:“大师,那么我适合修炼什么功法呢?” 刘伯:“气衡之术,清阆法,南派双修皆可。” 赖八:“双修?是不是小说里面的那个双修之术?!那个好!我要学!” 刘伯:“确定?” 赖八拼命点头。 夏小海讥讽道:“双修?你干脆整个人回炉重修算了。” 赖八满面猥琐的说道:“海子,你听听!你听听!双~修~之~术~多么高深而又优秀的传统文化,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那不堪入耳的糟粕了呢?” 夏小海以手捂脸,一脸的生无可恋。 赖八腆着脸对刘伯说道:“大师,那双修之术,能否传授一二?最好有教学视频,图片也成。” 刘伯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用不着那么麻烦,刚开始三个月驻精固源、不近女色便可。” 赖八的表情彻底垮了:“三个月不近女色?!能不能商量一下,一个月……不,半个月行不?” 刘伯冷哼一声:“没得商量。” 就在赖八唉声叹气之时,委托人到了。 夏小海抬起头来,一位身穿黑色皮质连衣裙的成熟美妇,出现在门口。 第21章 孤鸾 夏小海看见那美妇,不由得一愣:“外国人?” 那女子三十岁左右,丰韵娉婷、翘臀蜂腰,肤白高挑,一头棕栗色的长发,一张精致的脸庞,兼顾了东西方女性的特点,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赖八连忙站了起来,整了整仪容,开口说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安想容安小姐,这次委托的当事人……” 安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 夏小海挠挠头,这名字对于一位外国女子来说,有点过于文绉绉了。 没等赖八说完,安小姐径直来到桌前,坐了下来。 她看了眼桌对面的夏小海和刘伯,接着对赖八说道:“赖先生,你之前介绍的人,让我很生气。” 身材长相和西方人颇为相像,但口音却字正腔圆,几乎可以和播音员媲美,这让夏小海吃了一惊。 赖八坐下来,指着身旁的夏小海和刘伯说道:“和之前那些半吊子不同,这两位都是这一行的专家,有着丰富的经验……” 安想容打断了赖八的话:“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之前那些所谓的专家,不过都是一群骗子!” 安想容穿着一身黑色皮质的中长款连衣裙,类似欧美女星的火辣身材,在衣饰的包裹下,显得格外的珠圆玉润。 再加上她胸口、袖子和腿部的大部分雪白肌肤,被连衣裙上围和下摆的黑色蕾丝所覆盖,一黑一白交相辉映,整个人散发着独特的熟女气质。 赖八看着女子,一时之间出了神,竟忘记了回答。 看见对方那猥琐的神情,安想容眼神变冷,右手突然猛地重击桌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将赖八吓得险些摔下椅子。 赖八回过神来,连忙说道:“那些人,或许只是业务不精。” 安想容冷冷的说道:“你应该从他们身上赚了不少吧?” 赖八有点尴尬,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安小姐说话这么直接。 “赖先生,我非常怀疑你是否专业,或许我应该重新找一个人。”安想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眼睛却看向了夏小海和刘伯。 赖八着急的转过头,拼命的向夏小海使着眼神,示意后者帮忙说话。 夏小海无奈的叹口气,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刘伯,希望他帮衬一二。 没想到刘伯早就闭上了眼睛,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夏小海只能凑近一些,在刘伯耳旁小声念叨道:“房租。” 刘伯慢慢睁开眼睛,开口说道:“坐下。” 听见老人说话,安想容停下动作,打量起刘伯。 刘伯又说道:“伸出右手,手心朝上。” 安想容盯着刘伯,低下头想了想,重新坐回了位置,依言伸出了右手。 夏小海无意间看到,在那位安小姐右臂的正中处,有一些非常细小的红色疤痕,它们规整的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条细细的蜈蚣。 刘伯扫了一眼女子的手掌和臂膀,伸手抚须,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孤鸾寡宿、劫煞皆祸、权星命复、刑伤有客。” 赖八一边听一边挠头,朝夏小海小声问道:“啥意思?” 后者回道:“你别问我。” 刘伯朝安想容说道:“你劫煞外恶,乃是孤辰之命。也就是说,你的命格可保自身荣华,却克了身边所有亲朋好友。” 安想容身躯一颤,接着故作镇定的说道:“我的事情稍作调查,就能知道一些……” 没等对方说完,刘伯摆摆手:“你自己想想,从出生开始,不管是谁,只要与你走近,是不是最后都会遇到灾厄?不过,命格如此,非尔罪也。” 安想容双手握拳,咬住嘴唇,低声说道:“你想说,是我害了身边的亲人?” 刘伯:“正所谓,刑妻克夫,刑子克女,丧夫再嫁,丧妻再娶,无一幸免,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 安想容脸色惨白:“我的父母,我的丈夫,还有我腹中的孩子,都是因为我的命格,才早早的离开人世?” 听到这里,原本还对女子抱有一丝非分之想的赖八,连忙朝旁边坐开一些。 安想容的双眼微微发红,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朝刘伯问道:“可有办法帮我?” 刘伯刚想开口,突然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把右手再伸出来。” 看着女子右臂上那道宛如蜈蚣一样的伤痕,刘伯朝安想容问道:“这就是你在那凶宅中留下的痕迹?” 安想容点头道:“不错,不光是右臂,还有肩膀、背部、小腹、足底……我的身上还有好几处。” 刘伯的脸上难得浮现出郑重的神情:“你仔细说说经过。” 安想容:“jd区凌溪路355号9单元那栋别墅,我是去年十月第一次看到的。” “那里风景优美,依山傍水,交通便利,环境幽静。几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上了那里。” “找到房屋中介,我才知道,那处别墅属于一对旅居海外的老夫妻,房屋空置了整整七年。” “花钱将它买下,打扫装修后,我住进去的第一晚就出了事情。” “大概是午夜两点前后,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床上惊醒。” “那声音就像是木头有规律的撞击在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起初,我以为是户外有人在走动,也就没去理睬它。” “但是,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同样的时间,都会出现这种古怪的声音。” “为了搞清楚,我特意用手机将那声音录下,找人帮我进行比对和鉴定。” “最后,鉴定结果显示,那声音非常类似古老的织布机,就是织机上纺板碰撞时的声响。” 说到这里,原本成熟冷静的安想容,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双手居然开始微微颤抖:“后来,在别墅中的一次淋浴时,我无意间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 “有人用针线,居然不知不觉间,在我的小腹上缝制了一条伤痕。” “我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居然在腿上、背部、足底发现了许多一模一样的针线伤痕。” “在那屋里又住了两晚,结果,我的手臂上也出现了伤痕。” “我那个时候又惊又怕,连房内的物品都来不及拿,就直接逃离了那栋别墅。” 听完安想容的叙述,刘伯沉吟片刻,说道:“你能用手大概指一指身上的伤痕位置吗?” 安想容点点头,将身上曾经被针线缝制过的伤痕,一一指了出来。 看着刘伯的一脸严肃,夏小海问道:“那所凶宅和安小姐的命格有关?” 刘伯没有回答夏小海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对安想容说道:“我想去那栋宅子里看看。” 第22章 凶宅 当天傍晚,夏小海和刘伯正式住进了那栋凶宅。 那栋别墅,的确如安小姐所讲,与山水为邻,风景优美、幽静安逸。 刘伯看到别墅的第一句话,便是:“此处风水甚好。” 夏小海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风水真要这么好,居然还会闹鬼?” 刘伯没理他,径直走进了别墅。 跟在刘伯的身后,夏小海回想起赖八来此之前的介绍。 安想容(anatole leroy)是中法混血儿,她在美国辛辛那提大学,读完了空间设计和建筑规划专业之后,便回国创办公司开拓事业。 她一手建立的设计工作室,曾经在国际上拿过多次大奖,并且承接了多个著名建筑的设计工作。 比起事业上的成功,安想容在家庭和生活方面,的确如刘伯所说,孤鸾寡宿。 父母因交通事故早亡,收留她的亲戚因生意失败上吊,寄宿学校因着火被迫关闭,大学宿舍里要好的舍友因意外而瘫痪,结婚才半年的丈夫因患癌而早逝,就连腹中两个月大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听到这一切的夏小海,不禁暗自感叹,要是换做自己遭遇这一切,说不定早就对人生丧失希望了。 但那女子,硬是一个人独自扛过了这些灾厄,坚强的走了下来。 这一点,夏小海自叹弗如。 话说回这别墅,无论是空间规划、装修设计、设备采购、绿化植被,全部出自安想容这位设计大师之手,那品质和效果方面,自然无可挑剔,堪称极品。 以田园和地中海风格为模板,在考虑到实用性和美观性的基础上,适度加入了一些新古典主义和近代中式风格,让夏小海这个住惯了小破房的人,宛如姥姥进园一般大开眼界。 这边摆弄一下声控窗帘,那里打开一次采光天窗,就在夏小海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刘伯走过来给了他一个爆栗。 “你不是能看到真气吗?绕着屋子走一圈,赶紧干正事!” 夏小海揉了揉脑袋,叹口气,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先是绕着别墅走了一圈,接着又去地下车库看了看。 做完这一切,夏小海回屋找到刘伯,说道:“外面,还有地下室,都一切正常。” 刘伯的眉头越皱越紧:“我刚刚把一楼二楼那些个房间,粗略看了一遍,也找不到什么异象。” 夏小海有点疑惑:“那不就说明,这房子没问题吗?” 刘伯摇摇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房子里东西的道行,可能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深。” 夏小海全身一个激灵。 刘伯从怀中掏出一叠发黄的符箓,分别贴在了客厅东南西北的四个角落,接着又搬开地毯,在地板上用朱砂画了一个巨大的道符。 当他做完这一切,窗外已经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刘伯招招手,示意夏小海坐到客厅的正中央,开口问道:“那女子手臂上的伤痕,你看到了?” 夏小海点点头。 刘伯:“我让那女子指出身上伤痕的位置,它们分别位于内门、鸠尾、风市、阳陵、大巨和行间的穴位之处。” 夏小海不明就里:“这些穴位……” 刘伯:“仙界相传,有些道行高深之人,可以灌气沉海,移脉改命,也就是用真气封堵或是梳理凡人的穴脉,从而更改他们的命格。” 夏小海大吃一惊:“用真气去更改命格?这真的能做到?等一下……这么说,这栋宅子里的东西,在安小姐的身上用针线缝补皮肤,其实是为了更改她的命格?” 刘伯:“不错。” 夏小海:“那安小姐命格孤煞,这栋宅子里的东西,想要去更改她的命格……也就是说,后者是出于好心,想要帮安小姐一把?” 刘伯正色说道:“此事不可过早下结论。更改命数是真,但谁又知道这宅子里的东西,存了些什么心思。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可妄言善恶!” 夏小海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刘伯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又说道:“以金石导气,改凡物命数,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恐怕最少也已经进了第五侯——乾元境。” 夏小海:“乾元境?” 刘伯知道他记不清道家境界,故而又解释道:“就是你们凡间常常说的化神境。” 夏小海一边回想一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接着朝刘伯问道:“那入了化神境的人,与您老相比?” 刘伯苦笑着摇头道:“别说我现在的修为只在筑基晚期,就算我没被黜仙,仍居仙职,遇上那化神境的高人,也只能敬而远之。” 夏小海紧张的问道:“那我们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万一那位高人存了歹心?” 刘伯指了指客厅中的符阵,开口说道:“正因如此,我才在房中设下了此阵。虽说不能对化神境的高人,造成什么伤害,但趁乱逃跑的时间,或许还是有的。” 听出刘伯话中的勉强,夏小海心中又是一顿紧张。 刘伯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到如今,再害怕也没用。今晚,我们就睡在这客厅里,莫要去宅子中其它地方。” 夏小海看了看周围,苦着脸问道:“那要是我半夜尿急?” 刘伯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特意取来的脸盆。 夏小海朝着刘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又过了一会儿,刘伯关了灯,直接躺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夏小海盖着一层毯子,也躺了下来。 他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觉的夏小海,睁着双眼,看向天花板中的黑暗。 周遭寂静无声,甚至院子里的虫鸣都没了声音,只剩下夏小海自己的心跳被无限放大。 想起刘伯刚刚话中的可怕之处,夏小海死死抓住毯子的一角,想要闭上眼睛,却又怕什么东西会从黑暗中跳出来。 就在这种担惊受怕的状态中,夏小海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住长时间的高度紧张,最终慢慢的睡了过去。 直到,午夜两点。 一阵木枢撞击的咔哒声,将他从睡梦中彻底惊醒。 第23章 女修 夏小海猛地睁圆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 转过头,他才发现刘伯早就醒了,正在看着楼梯发愣。 “这声音……” 夏小海刚想说话,刘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且示意前者看向天花板。 抬起头朝上方看去,夏小海大惊失色。 不知何时,一层宛如薄雾一般的白烟,飘浮在天花板上,久久不散。 听着耳旁不断响起的木枢声,夏小海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手心满是汗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枢声停了。 整栋别墅重新归于寂静。 就在夏小海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刘伯弓着身体,脸朝向楼梯口的方向,双手分别持着一张符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夏小海刚想发问,楼梯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是在这寂静无声的别墅中,却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刘伯向前迈了一步,将夏小海一把拉到自己的身后,接着双手下压,口中沉声念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伴随着这道咒声,地面上用朱砂画成的道符,突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将整个客厅都照亮了数分。 脚步声依旧没有停止,并且走过了楼道拐角,逐渐逼近一楼。 刘伯死死盯着楼道口,一丝都不敢松懈。 站在他身后的夏小海,朦朦胧胧之间,看到一团浓厚翻滚的白雾,飘下楼梯,慢慢靠近过来。 就在下一秒钟,原本贴在客厅墙角的符箓,突然接二连三的燃烧起来。 刘伯死咬牙关,将手中的两道符箓朝着楼梯口,用力抛掷过去,口中大喊一声:“疾!” 两道符箓化作两条绚丽的火龙,在房间中飞舞着,撞向了楼梯口的那团白雾。 在漫天的火光中,刘伯一把抓住夏小海,脚下全速后退,一个飞身,撞碎玻璃,直接跳出了宅子。 摔在院子中的草地上,夏小海先是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接着站起身,扶起了脱力的刘伯。 喘着粗气,刘伯看向别墅,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追来,终于是长吁了一口气。 顶着夜风和星光,夏小海看了眼那座漆黑的别墅,后怕的问道:“屋里的究竟是什么?” 刘伯摇头道:“不知道,昨日我说那东西的道行入了化神境,恐怕还是有所低估……所幸,对方无意追赶。” 夏小海咽了口唾沫:“刘伯,要不这委托咱们还是别接了。有钱赚,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刘伯犹豫片刻,没有回答,突然他将脸朝向院子外的一棵大树,开口说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 夏小海顺着刘伯的视线,朝远方看去。 一道金色的虚光,从树上飞下,停在了刘伯的面前。 光芒稍减,元虚子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刘伯上下打量了元虚子一番,问道:“来了有多久了?” 元虚子:“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吧。” 刘伯怒道:“两个时辰?!光顾着在那里看戏,却不肯出来现身,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的?!” 元虚子也不恼,看向别墅说道:“欲速则不达。” 夏小海想起一事:“上仙,你可认识屋里的『那个东西』?” 元虚子:“屋里那人……算是认识吧。” 刘伯追问道:“人?屋内之人究竟是谁?” 元虚子叹了口气:“是女修。” 刘伯听见这个名字,一瞬间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都不懂的夏小海,有些不明就里,朝元虚子问道:“女修是谁?” 元虚子再次承担起了科普的角色:“女修,昆仑座首,乃是颛顼(上古五帝之一)的孙女,擅长织造。” “相传,她曾经吞下了九天玄鸟的卵,生下一子,名为大业。” “而大业之子名为伯益,被尊为嬴姓十四氏的祖先。” “而这嬴姓十四氏,则是先秦所有部族的起源。” “换句话说,整个先秦包括那秦始皇,都是女修的子嗣。” 夏小海听得瞠目结舌:“那么这位女修,可以算的上是一位上古时期的神仙了?” 元虚子:“不仅如此,女修善织,其制服被,巧夺天工,每一件都是至圣仙宝。” “就连天帝的三个女儿——织女、婺女、须女,皆师从女修,学习织造技艺。” “还有那昆仑仙境的诸位女仙,上至西王母,下至阴宿,平日里的穿戴配扎,全都是出自女修之手。” 夏小海越听越是心惊。 这位名叫女修的神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天仙。 刘伯盯着元虚子,沉声问道:“女修为何会下凡?又为何会委身在这宅邸之中?” 元虚子长长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件物品,是一个雕刻着阴阳双鱼的金色令牌。 刘伯一看见那令牌,顿时神色大变,连忙朝后退去,宛如看到蛇蝎一般。 “黜仙令?!拿开!” 元虚子将那黜仙令拿在手中,朝刘伯说道:“公干莫慌,这黜仙令只有在触碰被黜之仙后,才会引下雷劫。” 刘伯站定在远处,细细思索一番,接着不敢置信的问道:“这黜仙令,难不成……是下给女修的?!” 元虚子:“正是……” 刘伯:“一派胡言!女修乃是古仙,又是昆仑境的座首之一,她怎么可能会被废黜?!” 元虚子:“唉,我先前与你想的一样,刚看到黜仙令的时候,我还以为天庭弄错了。” “反复确认,后来却知,女修的确在黜仙之列。” 刘伯摇头喊道:“胡闹!天庭就算是要保那九曜之气,再怎么样也黜不到女修的身上!” 元虚子:“我也不知道这黜仙的名单究竟是如何定出来的……只知道当初,女修二字出现在黜仙令上之时,整个昆仑境都炸开了锅。” “西王母领着那众多女仙,冲上云霄宝殿,誓要天庭收回女修的黜仙令。” “结果,整个天庭里的诸多仙人,渐渐分成了两派。” “一派说那黜仙令乃是天道之令,任何人都不可逃避干系;另一派开始质疑黜仙背后的道家法则,强调女修不应在被黜之列。” 夏小海问道:“后来呢?” 元虚子:“这两派彼此攻讦,越吵越是厉害,闹了好长时间,也没个结果。”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女修突然来到天庭,说是甘愿接受那黜仙令,只为维护天道昭昭,不愿见那仙家生隙。” “再后来,女修甚至辞了那昆仑座首,将所有法宝和神具全部留在了仙界,孤身一人来到凡间,等那黜仙令至。” 第24章 黜落 听完元虚子的叙述,夏小海唏嘘不已。 刘伯此时突然问道:“你既然带来了黜仙令,也就是说,天界对女修的黜仙已经达成了一致?” 元虚子:“并非所有人都同意对女修黜仙,但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了。” 刘伯又问道:“昆仑之首——西王母也同意了?” 元虚子点点头:“我听说是女修亲自说服了她。” 刘伯提高音量:“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早点出现?” 元虚子笑着晃了晃黜仙令:“我倒是挺想看看,你和小友是如何应付这『凶宅』的。” 刘伯大怒,撸起袖子,就扑向元虚子。 后者轻松躲过,笑着说道:“公干息怒,该办正事了。” 夏小海看了眼元虚子,问道:“你该不会还要我们,陪你一起进去吧?” 刘伯给了夏小海背上一巴掌:“修道之人怎可如此怯弱?小子你跟上便是。” 看着元虚子和刘伯重新走进别墅,夏小海无奈之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破碎的玻璃、烧尽的符箓、杂乱的朱砂。 在一片狼藉之中,夏小海发现,原本的白雾已经散去,别墅里一片寂静。 元虚子指了指楼梯,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 踩着木制楼梯上,听着脚下的咯吱声,夏小海的心中有着激动,也有着害怕。 上古真仙,五帝之女,先秦之祖,昆仑座首,这些名号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名声。 也不知,这女修究竟是何模样。 走上二楼,夏小海目光所及,尽是一片茫茫的气海。白雾缭绕,只能看清身前半米的事物。 紧紧跟着刘伯,夏小海一边摸着墙壁一边走过一条长廊,最终来到又一道楼梯的面前。 跟着前面二人,爬上一个类似阁楼一样的地方,夏小海发现,这里的气海已经浓厚到凝聚成云。 用手向前推去,一团又一团类似漂浮云的物质,在房间中缓缓游动。 又向前走了两步,在阁楼的正中央处,夏小海在气海之中,看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七彩光霞的身影。 那光霞并不刺眼,却明亮如昼,仿佛能驱尽世间一切阴霾,让人心生敬畏之意。 只听元虚子说道:“九灵太妙西尊无极,诸妄尽散,黜谪讳也。” 光霞中传来了一个清越而又动听的声音:“时候到了?” 元虚子恭敬的答道:“是。” 身影缓缓走来。 在那万道霞光之中,夏小海终于看见了女修的真容。 一位年约十八的绝色女子。 与如今世上那些个靠着整容和化妆的美女不同,女修之容姿,乃是出尘之美。 肌如白雪,齿若含贝,容色绝丽无匹,气质清雅高华,身后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 就在夏小海看的出神之际,元虚子从怀中取出那枚黜仙令,言语中居然带上了几分不忍和劝解:“元君倘若不愿,尽可不接此令,那天庭可由……” 女修轻声说道:“拿来吧。” 元虚子还想再劝。 女修伸出柔荑,微微一招,那黜仙令腾空而起,慢慢飘向了她。 元虚子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对刘伯和夏小海说道:“走吧。” 跟着其他二人走下阁楼,夏小海最后回去看去一眼。 那枚黜仙令漂浮在半空中,其中的金色雷光,照亮了女修那张不喜不悲、晶莹如玉的脸庞。 走到别墅外的院子中,元虚子抬头看向夜空,又是一声长叹。 刘伯问道:“我还是想不通,黜仙令怎么会到女修这里?” 元虚子:“女修善手织,在昆仑境掌的是那织造仙职,但如今这世间织物大多由机枢而造,甚至有些仙人需要织物,也会用机枢打底,再铭阵灌气,一来省时二来省力,很少再用手织之物……或许女修被黜真因如此。” 刘伯用力摇头:“此理过于牵强,老夫觉得不是。” 一直在看着阁楼的夏小海,突然说道:“她出来了。” 元虚子和刘伯依言抬头看去。 女修被霞光所罩,风吹仙袂飘飘举,身姿翩鸿若轻瑛,缓缓腾云于别墅的上空。 黜仙令闪着金光,在她的身边不停环绕,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幻化成一个金色刺眼的光环。 紧接着,天空中传来了隐隐的雷鸣之声。 突然间,数道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天雷,从云层之上落向大地,齐齐砸在了那团霞光之中。 夏小海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也不知这雷劫持续了多久。 当得东方天空微微发白之际,雷声终于是停了。 别墅的二楼和阁楼已经被天雷劈成了一堆废墟,连那周边的院子和草坪也成了一片焦黑。 元虚子踏步腾空,刘伯则带着夏小海步行前进。 三人进了别墅,就在一楼客厅中,看见了双眼紧闭、平躺在地板上的女修。 夏小海凑过去一看。 那女修容姿未变,但周身霞光已散,真气几不可见。 如果说阁楼那一次惊鸿之瞥,给人的印象是仙气缭绕,那么现在的女修多了几分入世的平和。 元虚子朝女修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幸好,并无大碍。” 刘伯白了一眼他:“上古真仙,如今只剩下金丹初期的道行,你居然还有脸说并无大碍?” 元虚子讪讪说道:“我也是身不由已。” 夏小海朝元虚子问道:“她何时能醒?” 元虚子:“很快,但问题是她醒了之后……” 刘伯:“你是担心昆仑来人兴师问罪?” 元虚子:“昆仑那里定会来人接走女修,但黜仙一事,天界早有定论,她们倒也不好发难。不过一通斥责,总是免不了的。” 刘伯:“我先说清楚,昆仑那里你自己去扛,老夫可不想掺这趟浑水。” 元虚子:“放心,我来凡间之前,吾师已做安排。这几日,他老人家就会前来与我会合。” “那老不通也要来?”刘伯皱起眉头,话锋一转:“如果他要来,老夫倒不急着走了。” 夏小海根本没心思去听两位仙人的对话,他现在正抬头看向天花板。 通过天花板上的缝隙,夏小海依稀能看到楼上的断壁残垣。 那安小姐的委托算是完成了。 但她的别墅也被天雷炸成了叙利亚战损版的模样。 去掉微不足道的委托报酬,那如同天文数字一般的维修费用,让夏小海摇摇欲坠,自感前途灰暗。 第25章 出行 大约半小时之后,女修醒了。 她先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房内的三人,接着转身走向楼梯,朝着二楼走去。 元虚子想要跟上去,但想起适才黜仙一事,又担心女修恼他。 故而,他转头看向刘伯,却发现那老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丝毫没有动身的打算。 无奈之下,元虚子只有对夏小海说道:“小友,你上去看看,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 夏小海吃惊的问道:“我?” 元虚子无奈的点头道:“干系事大,女修万一有个闪失,天界必将震动。所以,只能麻烦你帮忙看护。” 夏小海看那元虚子讲的真诚,倒也不好拒绝。 而那在地上打坐的刘伯,言语上倒是没放过元虚子:“对人呼来唤去,却连半颗仙丹都吝啬赠予,你这上仙倒是好算计。” 元虚子面露尴尬之色,只能说道:“我知小友助我甚多,待得吾师至,必项说结报。” 夏小海倒是不在乎这些,只迈开步子,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夏小海这才看清这栋别墅的惨状。 原本的走廊和房间,如今全部变成了瓦砾;那些装潢和家具,全部成了一堆破杂。 站在楼梯口,夏小海放眼望去,甚至能看到头顶的晴空和远方的风景。 一身素衣的女修,就站在二楼废墟的正中央,痴痴看着地面的杂物,嘴中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夏小海走近一些,侧耳倾听,才勉强听出女修口中所说的,似乎是『织机』二字。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夏小海逐渐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女修下凡,估计是将平日里常用的纺织工具,也随身一起带到了凡间。 所以,在别墅中住的人,每天晚上都能听见织机木枢的声音。 但是,黜仙令引发的天雷,将被黜之仙所有的法宝、灵具全部炸成了芥粉,自然也包括女修带来的那些纺机。 夏小海挠挠头,轻轻叹口气。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对方。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女修仅仅在二楼废墟里停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下楼梯,回到了一楼。 环顾了一圈,夏小海掏出手机,给周围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也走下了楼梯。 夏小海来到一楼。 刘伯坐在墙角处,闭目打坐。 女修站在窗前,看向远方,一言不发。 元虚子先是为难的看向女修,接着偷偷拉过夏小海,小声问道:“怎么样?” 夏小海:“什么怎么样?” 元虚子:“她就没说啥吗?比如愤怒,委屈,发誓一定要报仇啥的?” 夏小海给了元虚子一个鄙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神仙怎么当的如此之怂? 没理会对方的白眼,元虚子还是一个劲的问夏小海。 后者想了想,回答道:“她上去之后,神色间似乎有些伤感,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了。” 元虚子吐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停顿片刻,元虚子开始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我那帮子师弟师妹,一听说要给女修送黜仙令,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到头来,师傅拍着我肩膀,大笑道『此事非你莫属』的时候,我当时真想一……” 就在此时,一条短信突然传到夏小海的手机上。 夏小海打开一看,连忙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去消防局签火灾现场勘查书。” 元虚子问道:“火灾现场勘查书,那是何物?” 夏小海收拾东西,对他说道:“这事儿你问刘伯吧,他最清楚。” 元虚子拦住刚想离开的夏小海,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了后者,说道:“这住所周遭我都布下了重重法阵,寻常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你拿上玉佩,靠近住所之后,法阵自然会给你开出一条通行之道。” 夏小海看那玉佩,它如羊脂一般纯净泛白,上面刻有阴阳双鱼和八卦符印,里面隐隐有流光翻动,想必不是凡物。 元虚子笑道:“此物只是暂借,待见到吾师,得他首肯之后,自会以礼相赠。” 夏小海点点头,将玉佩挂着脖子上,推门走出了别墅。 待走上百步之后,夏小海回头望去。 别墅一切如常的矗立在那里,根本看不出半点受损的迹象。 只有一层薄雾,隐隐约约笼罩在空气之中。 正午时分,夏小海忙了一上午,终于在消防局里签完了火灾勘查报告。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租他房子的那位房东。 虽然房东一脸黑,但在夏小海的反复道歉之下,前者大发慈悲,只罚没了他的租房押金,并没有再让后者垫付其它修复费用。 忙完这一切,身心俱疲的夏小海,找到一家路边的面馆,点了一份七元的清汤面。 在应付完五脏庙之后,夏小海看了眼面馆的门牌号,这才发现这里与宋汐家并不远。 咬咬牙,用所剩不多的存款,夏小海买了些水果和补品,朝着宋汐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自从宋汐在四年前失踪后,她的父母在一段时间里,恨极了夏小海,总认为是后者害死了女儿。 没有过多的解释和自白。 夏小海在这四年里,每逢过节,都要上门探望宋汐的二老,无论刮风下雨、雷打冰雹,皆是如此。 慢慢的,宋汐的父母对夏小海稍稍有所软化,但依然不待见他。 站在宋汐家楼下的单元门口,夏小海一瞬间又回想起过去的时光。 在二人的感情还没有告知长辈之前,夏小海在无数个夜晚里,就是这样躲在门口,等待宋汐的赴约。 宋汐总会用拜访闺蜜或者去上自习等等理由,偷偷溜出家里,和夏小海一起约会。 过去的时光…… 过了许久,夏小海总算是回过神来。 一番犹豫和挣扎之后,夏小海伸出颤抖的手指,鼓起勇气终于按下了宋汐家的号码。 门铃响过数声之后,一个妇人的声音出现在对讲器中:“你好,哪位?” 夏小海的声音中满是干涩:“您好……我……我是小海。” 在宛如一个世纪的漫长等待之后,门锁突然传来了咔哒的轻响。 “上来吧。” 听见这个声音,夏小海的眼眶一瞬间微微发红。 第26章 求证 踏入宋汐家的大门,看着面前这些熟悉的陈设,夏小海鼻子一酸,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宋汐的母亲年纪还不到五十,但是女儿失踪带来的打击,让她已然两鬓花白。 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所措的男子,宋汐的母亲微笑着让他进来。 就在这时,“碰”的一声巨响,卧室的房门被用力关上。 朝着惊疑不定的夏小海摇摇手,宋汐母亲开口道:“别管那个老头子,他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 夏小海的心中满是苦涩,但他并不感到意外,宋汐的父亲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原谅他。 夏小海低下头去,尽力不让宋汐母亲看到自己的表情:“我给你们买了点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礼物。” “来都来了,买什么东西。” 宋汐母亲接过礼品,示意夏小海稍等片刻,她去倒杯茶就过来。 趁着宋汐母亲到厨房倒茶的空档,夏小海看向客厅,一座龛笼立于正前方。 宋汐的遗像被摆放在龛笼之中,香炉、水果和零食就放在照片的前方。 看着黑白照片中微笑的宋汐,夏小海的心脏一瞬间仿佛被人紧紧捏住,整个人因为胸口绞痛,脸色发白,不得不弯下腰去。 宋汐的母亲将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看向宋汐的照片,轻声说道:“她是个苦命的孩子。” 夏小海张开嘴巴:“我……” 但是很快,夏小海停下了说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 宋汐母亲看着夏小海的脸,柔声说道:“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面对再多困苦从来不曾情绪失控的夏小海,却因为这一句话彻底破防,他垂下头泪水盈眶,双手握拳死死抓住了裤子。 宋汐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花了一段时间,夏小海逐渐平复了情绪。 他朝宋汐的母亲问道:“我这次来,是想向您确认一件事情。” 宋汐母亲:“什么事情?” 夏小海:“我想问一问宋汐的生辰?” 宋汐母亲疑惑的问道:“生辰?” 夏小海说道:“这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 宋汐母亲见夏小海郑重其事,回忆片刻,报出了宋汐的生辰。 细细比对一番,夏小海发现对方所说的日期,与自己所记忆的一模一样。 依旧不放心的夏小海,又说道:“您能确认吗?这个千万不可弄错。” 听夏小海这么一说,宋汐的母亲也犹豫起来。 后者说道:“你等在这里,我进屋去拿宋汐的出生证,那上面白纸黑字,总不会记错。” 几分钟之后,宋汐母亲走出卧室,从一个信封中拿出一张破旧的纸片。 与如今国内的新版出生证不同,二十多年前的出生证,在样式和排版上,显得非常简陋和复古。 夏小海接过那张出生证一看。 婴儿姓名,出生日期和时间,都没错。 夏小海回想起元虚子的话,这个八字与宋汐的命格合不上? 为什么? 怀着一肚子疑问的夏小海,拿着出生证继续朝下看去,倒是看到两个重要的信息。 一个是宋汐当年出生的医院——兆y县人民医院。 另一个是当时负责接生和登记的当值护士——于占芳。 夏小海举起出生证,对宋汐的母亲问道:“我能用手机拍个照吗?” 后者点头说道:“你拍吧。” 看着夏小海拍好照片,宋汐母亲收好出生证,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道:“小海,你说我们还能见到宋汐吗?” 看着妇人希冀的眼神,夏小海用力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管多少年,哪怕一辈子也好,我绝对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说完这话,夏小海向宋汐母亲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宋汐家,烦躁不安的夏小海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烟草燃烧后带来的刺激,让他的大脑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元虚子说那个八字与宋汐的命格不符,这应该是真的。 因为身为上仙,元虚子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件小事上,欺骗他这个凡人。 但出生证上白纸黑字,明明写着宋汐和她的生辰。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医院方面弄错了? 比如宋汐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和她同名同姓之人,在那家医院也被生了下来。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宋汐父母从医院带走孩子的时候,无意之间抱错了孩子。 要想搞清这件事情的真相,首要之事就是联系上当年兆y县人民医院的那位当值护士于占芳。 将手中的香烟掐灭在花坛中,夏小海掏出手机,一边走路一边拨通了市政查号。 “您好,我想查询一家医院的联系方式。” “兆y县人民医院,对,预兆的兆,正义的义。” “好,没事,我等你回复。” 片刻的等待后,查号台给了夏小海答案。 “等一下!你是说,兆y县人民医院已经没有了?什么叫没有了?” “兆y县因为行政区变更,已经并入了云海市?那医院呢?医院现在怎么样了?” “拆了?兆y县人民医院被拆了?!” 夏小海睁大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强打起精神,抱着一线希望,继续问道:“那麻烦再帮我查一个人,于占芳。” “她曾经是兆y县人民医院的妇产科护士,我需要她的联系方式,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你说找不到?什么叫你找不到?!” “医院所有医生和护士的联系方式,不是应该都有备案吗?” “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没有备案,还是你们不愿意提供?!” “行了,就这样吧。” 夏小海挂断电话,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兆y县没了。 兆y县人民医院被拆了。 那位当值护士于占芳,也消迹于人海。 本来才有的一点线索,没想到全部中断了。 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的夏小海,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一定还有什么其它办法,能够找到当年的那名护士。” 抬头之间,夏小海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云海大学的校门口。 过去和宋汐认识的那段时间里,二人常常没事就到云海大学里来散步。 没想到,条件反射之下,夏小海又无意间走了过来。 将心中那些纷杂之事先放下,夏小海抱着来了不如看看的心态,走进校园。 还没走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让夏小海停下了脚步。 夏小海转头看去,一位手提公文包、学者风范的中年男子,正在微笑着他。 对方的脸,夏小海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仔细回想一番,夏小海猛地一拍大腿:“何同方!你是那个在御虎里买画的大学教授!” 第27章 探究 何同方笑着对夏小海说:“小兄弟,我从远处看过来,一眼就认出了你。” 夏小海自忖:一眼就认出了我?难不成是因为气质不凡?鹤立鸡群? 何同方又说道:“你这身衣服,和御虎里那天穿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衣服。 自作多情的夏小海,无奈的笑了笑。 何同方:“小兄弟,那天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夏小海:“夏天的夏,大小的小,海洋的海。” 何同方:“这名字倒是好记。” 掀开袖子,看了眼手表,何同方大手一挥:“快到饭点了,走,我请你到食堂吃一顿!” 夏小海有点犹豫:“不好吧,太麻烦你了。” 何同方:“这有什么麻烦的,学校食堂都是些家常菜,花不了几个钱。” 连拉带拽,何同方带着夏小海朝着第二学生食堂走去。 一路上,二人聊了起来。 夏小海:“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你是理论物理系的教授,怎么会跑到御虎里去淘鬼货?” 何同方的话中满是感慨:“当初我考大学那会儿,我的第一志愿是中国古代史,第二志愿是汉语言文学。” 夏小海:“那怎么转行去学理论物理了?” 何同方:“还不是因为家里人反对,我家中的几位长辈,当年留学海外,研究的都是理科和数学。” “相比枯燥的数字和公式,其实我更喜欢历史和文学。” “但没办法,长辈不同意,最后只能改行学了理论物理。” 想不到眼前这位大学教授,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夏小海来了兴趣:“那您那天去买吴道子的字画,也是兴趣使然?” 何同方:“不错,在历史和文学之中,我对那佛道神鬼的题材最感兴趣。” “比如魏晋的顾恺之,唐代的吴道子,宋代的赵元长,还有明清的徐渭,这些书画大家的作品,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个搞理论物理的,居然最喜欢收藏佛道神鬼题材的字画。 这何教授实在是异于常人,匪夷所思。 夏小海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有个问题,您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何同方:“小兄弟哪里的话,有问题你直接问就是了。” 夏小海:“何教授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神鬼道佛吗?” 何同方一愣。 稍后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我是一个党员,从政治觉悟上来讲,我应该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从实际出发,我觉得我信奉的是现代不可知论(modern agnosticism)。” 夏小海有点迷惑:“那是什么?” 何同方:“现代不可知论认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这种非黑即白的哲学观点,并不严谨。” “所谓的宗教,所谓的神鬼,并不是以简单符号或者刻板形象的方式而存在的,它们来自于一种更加上层或是更加神秘的未知。” “我们可以用理性思维和科学知识,去发现和求证包括神鬼在内的一切未知;但是我们永远也无法肯定或者否定,这个过程是否有着一个尽头。” “世界本质的关键,并不是我们看到了什么,而是我们为什么看到了这个。” 听着何同方说的这些,夏小海宛如听天书一般。 最后,放弃思考的他干脆举手投降:“教授,老实说,我听不懂。” 何同方笑着摆摆手:“别说你了,关于现代不可知论,我到现在也不是全懂。” “咱们还是回到那个最初的问题,你问我,是否相信这世上有神鬼道佛?” “答案是我相信。” “我也相信,无论什么神鬼佛道,都能够用科学知识和理性思维,去解释这一切。” “然而,我更加相信,随着研究的深入,在那神鬼道佛的背后,会出现更多的未知谜团。” 夏小海一边思考着何同方的话,一边又问道:“教授,如果我们假设世界上真的有神鬼道佛,那么它们究竟是怎么存在的呢?” “我听说,修道里面会用境界来区别,比如炼气、筑基、金丹、元婴什么的……” 何同方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这是个好问题,假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修道成仙之人。” “那么,他们的身体状态和存在方式,应该和修炼的境界相关。” “比如,根据五时七候的分类,元婴已成的修道者,可以光明自照,昼夜常明,天地之气化为己用。那么这种道行的存在,还可能和普通人一样吗?” “自然不会,他的身体和机能,一定出现了不可名状的变化。” “所以,关于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这些境界,我认为历来的道家典籍,都遗漏了一个重要的关键。” 夏小海不理解:“重要的关键?” 何同方:“我自认为对道家典籍有着几分研究,《钟吕传道集》、《抱朴子·论仙》、《仙经》、《云笈七签》、《坤元经》、《存神炼气铭》、《摄养枕中方》……这些道家著作我多多少少都看过。” “但在这些道经中,关于修真境界一事,无论是仙经十七境,还是五时七候,几乎所有道经都只讲了两件事情。” “第一个是如何修炼到这一境界,比如炼气需要打坐和冲穴,筑基要求易脉和心悟,金丹必须凝化和成形……” “第二个大多讲的是,到达这一境界有何表现。比如炼气境可以疾病不生,身轻体健;筑基境可以返老还童,明晰自身;金丹境可以飞行天地,腾云驾雾……” “但是,你想想看,基本上没有哪一部道经,去讨论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夏小海听到这里,不自觉的问道:“什么问题?” 何同方:“修道之人,在每个境界的生理情况和器官结构。” 夏小海:“生理情况和器官结构?” 何同方:“我再简单点说,就是修道者处在不同境界时,身体内部的组织构成和存在方式,是否出现了变化和不同?” “关于这一点,几乎没有任何一部道经,去分析和讲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夏小海想了想,说道:“或许是那些写道经的人忘了?” 何同方摇摇头:“那些写道经的修道者,大多都是方士或者药师起家,在撰写丹方和药单的时候,关于材料的用量、气味、颜色和品相,都图文并茂,描写的生动而又详细。” “他们对于人体经脉、自然元素的研究,丝毫不逊色于同世的那些格致大家。” “但就是这些道学家,为什么偏偏到了修道境界这里,除了最开始的炼体和炼气期,还稍稍用人体穴位图和经脉图介绍一二。” “而到了筑基期再往后,关于人体的变化和生物的构造,却变得讳莫如深,语焉不详?” 夏小海有点傻眼,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何教授,居然会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也没等夏小海回答,何教授自己说道:“据我估计,很可能古人的医学水平和科学水平,还停留在一个比较低的阶段。” “所以,修道者一旦修炼到筑基期之后,在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用图片和常理来解释,所以就只介绍了修炼的方法和功效,对修炼者的生物状态和生理构造干脆闭口不谈。” “但是,如今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基因技术还有物理水平,已经达到一个很高的程度,我们完全可以利用精密仪器和生物分析,来解开修道者羽化成仙的秘密。” 听到这里,夏小海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何教授你打算怎么做?” 何同方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最好能够找到一个修真者,然后通过基因检测和分子解构的技术,来彻底解读修仙期每个境界背后的生理秘密。” 夏小海打了一个寒颤。 第28章 聚众 与那何同方在大学食堂中简单用过晚饭,夏小海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 那何教授平日看上去一副刻板木讷的模样,却没想到对于修道有着莫大的热情和兴趣。 而且,他结合自身的学识和专业,将科学和求道两个看上去不相干的事情结合起来,常常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看法和见解。 夏小海觉得和他再待下去,怕是自己大脑都要出现宕机过热的情况。 或许,搞学术的人都是这个模样? 从云海大学中出来,夏小海一边朝着安小姐的江东别墅走去,一边继续思考着宋汐的事情。 当初接生宋汐的医院,如今已被拆除,所有医生护士的联系方式,想要通过正常方式,恐怕是很难拿到了。 如今看来,只有想办法通过一些非常手段,去调查一番。 但是,该怎么入手呢? 夏小海边想边走,很快来到了别墅区的附近。 一抬头,夏小海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在安小姐别墅户外的空地上,聚集了数百名服装各异、年龄不一的人。 有的人西装革履、动作整齐划一。 有的人头戴罩帽,一身黑衣。 还有的人,居然穿着道袍和僧衣。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人群,夏小海睁大眼睛,慢慢朝着别墅走去,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伏墨派坏了规矩,难不成还不许他人说上一二?” 叶菀那清脆而又悦耳的声音,在吵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特别。 只见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的叶菀,将头发绑到脑后做成一个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干练。 她此时昂着头挺着胸,正在与一位身穿黑色大褂的男子对峙在那里。 对方身高接近一米九,虎背熊腰,全身隐藏在黑衣之下,给人一种世外凶兽的感觉,一看就不是善茬。 那黑衣人低着头,看向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叶菀,沉声说道:“叶小姐,谈规矩二字,你还不够格,除非让你爷爷过来。” 叶菀横眉怒喝道:“邵荆!你信不信我爷爷让你们伏墨派,明天就出不了这个云海市!” 被称作邵荆的男子,丝毫没有在意叶菀的威胁,缓缓说道:“换做是十年前,我信。” “但是现在,他老了,也病了,早就应该隐退了。” “你也是,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再动那求道的念头了。” 叶菀死死咬紧一口银牙,整个人就像一头暴怒的母豹一般作势欲扑。 然而,叶菀先是看向邵荆身后的伏墨派门人,接着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同伴,居然强压下怒火,铁青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下来。 一脸怒色的叶菀,回到人群中,突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夏小海。 调整了一番情绪,叶菀微笑着走到夏小海的身边,开口说道:“你也来了?” 夏小海看了眼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懵。 这种时候,他总不能对所有人说,我就住在那里面,麻烦诸位让个道吧? 叶菀又说道:“云海市半个修真圈里的人,都聚到了这里。” 夏小海皱眉问道:“你是说,这些都是修真者?” 叶菀警觉的看了眼身边,接着拉上夏小海,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说道:“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短短一周,云海市居然迎来了两次渡劫。” “一次你知道的,就是淑明山那里。” “还有一次,就是昨晚,在前面那栋别墅那里。” 听到这里,夏小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叶菀:“淑明山那次渡劫,由于位置偏僻,事发突然,所以大多数修真者都是事后才想去一探究竟。” “而金柳湾(安小姐别墅的所在小区)这次渡劫则不同,有了第一次渡劫作为铺垫,众多修真者都有了准备;而且渡劫地点地处jd区繁华地带,更加引人注目。” “所以,诸多修真者这才跑过来,想要求得渡劫大能者的一点指教,顺便一睹其真颜。” 看那夏小海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叶菀笑道:“我说这些作何,看你两手空空,想必就是来凑热闹的吧?对了,刘前辈他人呢?” 夏小海看向别墅,说道:“他有事去了。” 叶菀点点头:“也是,前辈他可是修真大成者,些许小事,根本不值得他跑来这里。” 夏小海没说话,但心中却暗道,那刘伯不仅就在那别墅里,而且是为了一万多的房租过来打工的。 就在夏小海和叶菀对话之际,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出来了,探路的人出来了!” 叶菀连忙转过头去,一边对夏小海道了一声歉,一边朝着人群前方快步走去。 夏小海思考片刻,也跟着叶菀凑了过去。 走到人群之中,夏小海看见,有一个人,一脸苦相的从围绕别墅的雾气中走了出来。 那人身穿黑色大褂,明显是伏墨派的人。 那伏墨派的修真者,走到邵荆面前,垂头丧气的摇头说道:“不行,一进到那雾中,完全失了方向。指南针、金罗盘、双分水……什么法子都用了,到了最后,还是从入口处走了出来。” 伏墨派之首邵荆低头思索片刻,说道:“这昨日渡劫的修真大成者,怕是精通奇门遁甲的大贤,如果闯阵者没有些许根基,再试也是结果一样。” 周遭的修真者们,原本有人想要提出去阵里看看。 但邵荆此言一出,众人忌惮伏墨派之威,竟无人敢于反驳。 有那修真者顺着邵荆的话说道:“这或许也是那位前辈,给我们这些不才设的一道关卡,只有通过这一关考验,才有资格见上一面,讨得一星半点的指教。” 众人听了此言,纷纷附和,皆以为然。 有人朝邵荆说道:“您是伏墨派的首座弟子,论道行可入筑基初期,要不您去试一试?” 邵荆摇头说道:“我是体修入道,符阵一门并不知晓。” 就在此时,叶菀吸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去试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邵荆对叶菀说道:“叶小姐,你气通百穴(炼气初期)都没有做到,就不要贸然行事了。不然无功而返,也是白白堕了你祖父的名声。” 叶菀大怒:“你!” 原本站在一旁安静看着的夏小海,脑中突然回想起,叶菀当初找到他和刘伯的手段。 略微思考片刻,他走到叶菀身边,轻声说道:“不要发火,不然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叶菀深深呼吸一口气,对夏小海点点头,退了一步。 邵荆皱着眉头看向说话的夏小海,发现后者身上没什么修真根基之后,便转过头去,不再关注他。 夏小海带着叶菀退出人群,脑中记着宋汐之事,说道:“我想找你帮个忙。” 叶菀看着夏小海说道:“你尽管说。” 夏小海:“我想找一个人,兆y县人民医院的妇产科护士于占芳。二十多年前,她曾经接生过一个女孩,名叫宋汐。” 听见宋汐这个名字,叶菀忽然想起夏小海档案中的那段谋杀嫌疑,整个人愣在那里。 夏小海继续说道:“那所医院已经被拆了,那位护士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我必须找到她,问清楚当年的一些事情。” 叶菀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查清。” 夏小海回头看了眼那群修真者,对叶菀低声说道:“还有,你听我一言,今天先回去吧。” 叶菀一愣:“回去?” 夏小海点头说道:“对,先回去。你在这里等再长时间,也是白费功夫。” 叶菀看向夏小海,张口想问,但仔细想了想,最后点头道:“好,我先回去。” 目送叶菀带着人,将大包小包的礼物带上,离开了别墅区。 夏小海耳边传来了那群修真者的讨论之声。 “要不试试雷火之力?毁掉奇门,这个阵也就破了。” “好计好计!” 夏小海摇摇头,绕过了他们,从另一个方向靠近别墅。 第29章 修葺 绕到别墅的另外一面,夏小海手脚并用的爬上台阶,蹲伏着身体向前行去。 在靠近别墅旁的薄雾时,夏小海胸口的玉佩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一阵微风吹过,雾气慢慢散去,幻象逐渐消失。 那栋被天雷摧残的不成模样的别墅,显现在了夏小海的面前。 从后院的阳台溜进一楼的客厅,夏小海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前的女修。 女修眉弯新月,髻挽乌云,一双如寒夜星辰一般的眸子,望向夜空中的星河,宛如冰雕一般一动不动。 夏小海凑近元虚子,小心的问道:“我走的时候,她好像就是这个姿势……该不会这么长时间,连动都未动吧?” 元虚子用力拽了拽胡子:“被黜之仙怒、悲、苦、怨、愁,这我都看过,但是像她这般,好似隔绝了一切感官,对外界充耳不闻,究竟是为何?” 夏小海挠挠头:“该不会是那雷劫,伤了她哪里?” 结束打坐的刘伯,这个时候走过来对夏小海说道:“你以为这元虚子,当真是关心女修死活?他是担心昆仑来人,一旦发现女修如此这般,要惹上事端。” 元虚子头疼的摆手说道:“公干你少说几句风凉话,昆仑那帮女仙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伯嘿嘿一笑:“你趁着现在,心中多念几遍福吧。” 元虚子把手背在身后,在房间中踱起步来,正在这烦躁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了轰隆一声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炸响,将夏小海吓了一跳。 他走到门口,朝外看去。 透过那一片雾气,夏小海依稀能看到先前那群修真者,聚集在别墅的周围,正在摆弄着什么。 刘伯走过来一看,嗤笑道:“蠢物,连阵枢五行都搞不明白,还想用雷火之力破阵?” 元虚子根本没时间理会那群修真者,走过来朝夏小海和刘伯问道:“你们可有办法帮我劝劝女修。” “万一昆仑来人,瞧见她这般,说不定真的要当众发难,闹不好还要连累门派。” 夏小海想了想,开口说道:“这么说起来,我之前上楼去看女修的时候,曾经听到她提起过一物。” 元虚子:“何物?” 夏小海刚想说话,屋外又传来一声炸响。 元虚子再好的脾气,此时也被折腾的火冒三丈。 只见他一个飞身,跳到别墅的院子中,口中大喝道:“一帮杀才!滚!” 只见元虚子右手袖袍一卷,一阵强烈的罡风平地而升,向着薄雾外的修真者们卷去。 罡风所到之处,土石翻滚,草木倾覆,天地变色。 道行稍强一些的人,在那风压面前,双手前挡,不断后退;道行稍弱一些的,甚至直接被卷到了半空,又重重摔落到远方。 待得风平浪静之后,一众修真者无人再敢停留,纷纷做鸟兽散。 做完这一切,元虚子拍拍手,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走回别墅之中。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夏小海,第一次看到了修真者和仙人的差距,不由得张大嘴巴,睁大眼睛。 元虚子走到夏小海身边:“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女修说了什么?” 夏小海咽了口唾沫:“女修只说了『织机』二字。” 元虚子:“织机?织机……?” 夏小海分析说道:“女修下凡之时,怕是随时带了织布工具。雷劫之后,随身之物全部被毁,思念旧物也不奇怪。” 元虚子一听有理,便点头道:“的确,女修在昆仑时,每日手织,从未中断。眼下没了趁手的工具,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夏小海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又说道:“不仅是织机,还有场地。原来女修是在阁楼中劳作,现在那里被天雷炸毁,总不能让她在客厅中织布吧?” 元虚子同意道:“不错,不仅要有织机,还要帮她修复好场地。” 夏小海搓着手说道:“上仙,我认识一家装修公司,他们可以帮忙修复房屋;至于织机,网上也有人卖,不过价钱不算便宜。” “但这两件事情,想要办好,都需要这个……嘿嘿,你懂得。”夏小海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钱也不需要太多,来个五六斤的金块,也就够了。” 元虚子瞥了夏小海一眼,好笑的说道:“何须那么麻烦。” 夏小海:“哈?” 元虚子大步走上楼梯,前往二楼。 夏小海紧随其后,想看看这神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上到二楼的废墟之中,元虚子右手双指并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流光的道符。 周身散发出微微的光芒,元虚子的指尖慢慢变亮,半空中那道符越变越大,最终漂浮出去,印记在了地上。 “祁山五槐,升天达地,出幽入冥,应变无停。敕!” 原本掉落在地上的砖石和灰土,在光芒的照耀下,慢慢漂浮到空中,回到了摧毁之前的位置。 那些破裂的玻璃和装饰,就像时间倒流一般,重新粘合修复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和新的并无二异。 “我勒个去。” 夏小海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片废墟在仙力的作用下,居然逐渐恢复到最初完好的模样。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元虚子放下手臂,看着面前被修复如初的建筑,满意的点点头。 元虚子掐指算了算,接着身形一晃,身体慢慢变淡。 消失之前,元虚子对夏小海说道:“我去去就来,此地如有变故,小友可求助于公干。” 看着完全没了身影的元虚子,夏小海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不由一阵羡慕,暗暗想道,这仙术实在是神奇,如果能学会一星半点,何愁食宿。 看着面前的走廊和房间,夏小海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拨通了安想容安小姐的电话。 夏小海:“安小姐,您好,我是夏小海。” 安想容:“我记得你。” 夏小海:“关于您的委托,我和刘伯正在处理,但是事情要比预想中更加棘手。” 安想容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中突然问道:“你们有把握解决问题吗?” 夏小海语气肯定的说道:“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把一切都摆平。事实上,我们住进来的第一晚,就碰到您说的那个……东西了。” 安想容:“你们除掉那个东西了?” 夏小海:“除掉?呃……我们的确和她发生一些……小小的冲突。” 安想容:“是吗?我猜也是这样。” 夏小海:“您猜?” 安想容:“我看到电视里的新闻报道了。” 夏小海感觉有点不妙:“新闻报道?” 安想容:“你自己去看电视吧,我明天要出差去一趟欧洲,大概有两个月不在国内,你们把我房子的事情处理好,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出差?两个月不在? 听到这里,夏小海顿时来了精神。 这就说明,他和刘伯可以在两个月内免费使用安想容的别墅。 这样一来,租房的麻烦就解决了。 想到这里,夏小海喜不自禁:“安小姐,您放心吧,我们保证您房子的问题会被妥善解决。您再住进来的时候,将会一切正常,不会再出现任何的异常。” 安想容:“记住你的承诺。” 说完这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第30章 昆仑 夏小海走下楼梯,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喜悦。 刘伯见状,开口问道:“怎么?捡到宝了?” 夏小海笑着说道:“安小姐要出差两个月,这段时间里,这栋别墅我们可以免费使用。” “咱们原本的房子被火烧了,我还一直在发愁租房的事情。” “这下好了,瞌睡有人送枕头,有地方住了,哈哈!” 刘伯沉吟片刻,说道:“照你这么说,我那些个炼丹器具和材料,也能搬过来了?” 夏小海先是点点头,接着又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门外可都是修真者,你去搬东西的时候,可别被他们看到。” “还有,这次可别再把房子给点了。” 刘伯不耐烦的说道:“啰嗦。” 突然想起安想容刚才在电话中提到的电视新闻,夏小海打开客厅的电视,转到了新闻频道,使用了回看功能。 只见云海市电视台在播报『云海新鲜事』的时候,居然放了一条和他们有关的新闻。 只听电视中的靓丽女主播,在新闻中说道:“惊蛰过后春雷起。” “在本市的jd区,昨天深夜就发生了一次罕见的雷暴天气。” “这次雷暴持续时间较长,覆盖面积较小,主要集中金柳湾小区的东岸。” “专家分析,这可能和水汽环境以及季风气候有关。” 听着女主播的报道,夏小海这才明白安小姐的意思。 原来女修黜仙令的动静,已经闹得这么大。 还好,元虚子用仙力将别墅隐藏了起来,要不然不知道会生出多少的麻烦。 刘伯走到夏小海身旁,看着这台安装在墙壁上的60寸4k大电视,好奇的问道:“你原本的房中,倒也有电视,不过倒是没见你打开过。” 夏小海无奈的说道:“因为没钱啊!装有线电视或者宽带电视,都是要钱的,咱们连房租都付不起,哪有那个闲钱看电视!” 刘伯摇摇头:“你这人也忒俗了,张嘴闭嘴就是钱。” 夏小海不乐意了:“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只要你一天还不是神仙,这条真理就不会错。” 就在二人争论的时候,元虚子回来了。 他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发髻杂乱不堪,就连身上的道袍也有火烧的痕迹。 夏小海目瞪口呆的看着元虚子,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元虚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摆摆手:“织机的问题解决了。” 夏小海:“解决了?” 元虚子:“我找来一台仙界用的织机,虽然肯定不及女修原本的那台,但在品阶上,我这台好歹也入了仙品的门槛。” 夏小海盯着元虚子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道袍,问道:“织机是哪弄来的?” 元虚子:“门派里面的小师妹,她有一台『青玉四枞机』,本是筑基突破、金丹初成时,师傅送她的礼物。我看她平时都放在屋中,也不怎么用,就先暂时『借』了过来。” 夏小海一脸的狐疑:“借?” 刘伯翻了个白眼:“你直接说抢来的不就完了,可怜你门派里的萧丫头,这么多年下来,身边只有两件仙品法宝,一个是『霞晴剑』,另一个就是『青玉四枞机』了。” “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把其中一件给抢了过来。” 元虚子梗着脖子说道:“我还不是为了门派着想!” 说完这话,元虚子走到女修身边,轻声说道:“元君,我从仙界带来一台织机。” 说来也怪,那原本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的女修,在听到『织机』二字之后,睫毛微微颤动,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在客厅三人的注视下,女修站起身,走上楼梯,朝阁楼走去。 不一会儿之后,阁楼上传来了织布机的机枢声。 听着这声音,元虚子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希望昆仑来人之时,女修能够看在我尽心尽力的份上,淡了那黜仙一事,为我门派美言几句。” 夏小海听着天花板上那规律的机枢声,不解的问道:“我有点不明白,大家都是仙界中人,为何你这么忌惮昆仑山上的神仙?” 元虚子和刘伯,二人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元虚子对那夏小海说道:“小友你有所不知,我口中的昆仑,和你说的昆仑山是两码事。” “你说的昆仑山,不过就是凡间的一座山脉;而我说的昆仑,乃是天界中的昆仑仙岛。” 夏小海:“昆仑仙岛?” 元虚子摸着胡子沉吟片刻,喃喃道:“让我想想看,从何说起。” “凡间一尘,天界无涯。”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这凡间如果和天界相比,一个就像是尘埃,另一个广阔无垠。” “天界共有三十六重天。下三界共二十八天,在那之上,是四梵天、三清境和大罗天。” “就比如我们口中常说的天庭,它不仅仅只是一座宫殿,它位于天界的三十二重天,那里仙岛林立,扶云直上,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大陆。 “在三十二重天那片漂浮的大陆上,以天罡、地煞之数,修建有三十六座天宫,七十二座宝殿。” “这一百零八座宫殿,加在一起,才称为天庭。” “再说那昆仑。” “昆仑又称昆仑仙岛,它位于三十二重天的西地。” “在仙岛之上,西王母尊为昆仑之主,又名瑶池金母、金母元君、西灵圣母、太华西真万炁祖母元君。” “天上天下、诸界内外十方,但凡女子得道登仙者,都隶属西王母管辖。” “而那王母,平日里最是袒护女仙。” “无论缘由,不讲情面,但凡有人胆敢得罪女仙者,罪罚无情,睚眦必报。” “故而,那天界中常常有句俗语——宁杀阎罗眼,莫折仙姑簪。” “说的就是,无论得罪谁,都别去得罪昆仑境的一众女仙。” 夏小海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你那么紧张女修的态度。” 元虚子苦笑着说道:“女修乃是昆仑座首,虽非西王母之女,但孺慕更甚亲情。” “万一因为黜仙一事,女修在西王母面前抱怨两句,包括我在内的整个门派,怕是都要倒上大霉。” 第31章 入派 与元虚子和刘伯又交谈了几句,忙了一天的夏小海,实在是困乏的撑不住,早早的躺倒在地板上,进入了梦乡。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居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元虚子坐在一楼餐厅的茶几旁,一壶茶,一本书,怡然自得。 刘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一夜之间就将原来租房里的那些炼丹器具和材料,通通搬到了别墅的后院里,正在那里忙着检查和安装。 通过窗外的薄雾,夏小海依稀能看到几个不死心的修真者,还在别墅周围打转,似乎是在想办法寻找入口。 至于那女修……待在阁楼里,压根没下来。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夏小海首先来到后院。 刘伯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调配着丹材。 夏小海朝附近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仅是炼丹的器具和材料,就连他房中的生活用品和大小杂货,刘伯都打包运了过来。 夏小海边走边看,想要收拾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忽然被院里堆放的一些东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不仅是他的生活用品,就连那原本房中的电视、桌椅、冰箱、灶台,都被刘伯拆下搬了回来。 夏小海连忙冲到刘伯身边,慌张的说道:“这些家具和电器,是原本那房东的!” 刘伯不在意的摆摆手:“些许个破铜烂铁,拿了便是拿了,何须在意。” 夏小海用力揉了揉额头,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看那刘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心中气恼,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到头来,只化作一声长叹。 重新回到屋中,夏小海坐到元虚子的对面,双手用力搓了搓脸。 元虚子放下书本,开口问道:“小友,何事烦心?” 夏小海摇头说道:“刘伯误拿了他人的物品。” 元虚子看向后院,朝夏小海问道:“你且告诉我,哪些物件需要送回去?” 夏小海看了元虚子一眼,伸手一边指一边说:“那边那台电视,那台冰箱,那个大衣柜,还有那个桌子……” 元虚子一边听一边点头,待得夏小海说完,他问道:“就这些了?” 夏小海:“就这些了。” 元虚子闭上眼睛,轻轻念了几句道咒,接着袖袍一挥。 一阵金光过后,属于房东的那些家具和电器,突然消失不见。 元虚子重新拿起书本,说道:“行了。” 夏小海睁大眼睛:“你是说……所有东西,都放回去了?” 元虚子喝下一口茶:“当然。” 夏小海半晌无语,最后感叹道:“仙术就是厉害啊,这都能做到。” 元虚子笑着看向夏小海,问道:“想学?” 夏小海先是点点头,接着说道:“等一会儿,我听刘伯说,他那炼丹之术动不动就要学上个几十年,你这仙术怕是我一辈子都学不会吧?” 元虚子摇摇头:“只要你有心,肯出力,修真境界必将突飞猛进。” 被元虚子给坑怕的夏小海,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色。 他将脸转向别墅外那些鬼鬼祟祟的修真者,朝元虚子问道:“你所说的修真境界突飞猛进,该不会就是他们那个水平吧?” 元虚子正色道:“当然不是!” “门外那些个修道之人,皆是沽名钓誉之辈,一身修为,还不及我门派青石之下的蝼蚁虫蟊,又何谈境界二字。” “你看看,就连我布下的这简单阵法,他们都毫无头绪,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不知所措……” 话音未落,别墅大门突然一脚被人踹开。 元虚子一口茶喷在道袍上,看向大门,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小海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那大门口,站着一位白须谢顶的老人。 那老人身形佝偻,脚蹬一双人字拖,身穿一套沙滩花衬衫和大裤衩,脸上戴着一副宽边墨镜,双手提着大包小包。 没等夏小海反应过来,元虚子丢下手中的书本,发足狂奔到门口,激动的大喊道:“师傅!” 师傅? 看着门口那位奇装异服的老人,夏小海脑中混乱一片,他完全没有办法,将对方与神仙划上等号。 听见动静,从后院跑出来的刘伯,看见那老人,口中笑骂道:“你这老不通!总算是肯来了!” 只见门口那老者,咧开嘴,将手中的包裹,塞到了元虚子的怀中。 他先是走到刘伯的身前,看了看后者,大笑着说道:“还行,那天雷居然没有劈散你这身老骨头,我看你的命格,比那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刘伯嗤鼻说道:“别说是黜仙令,就是再来几道天雷,老夫又有何所惧!” 老者眨眨眼笑道:“吹牛说大话的本事,也没半分退步!” 转过身来,老者将脸朝向夏小海,开口朝元虚子问道:“这就是你反复提起的那个后生?” 元虚子放下手中的大小包裹,走过来说道:“是,这位小友天赋异禀、品性善纯、心怀功德,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看见夏小海还呆立在那里,元虚子连忙拽了拽前者:“小友,这位就是我的师傅,玄华真君。” 夏小海反应了过来,迟疑的说道:“老神仙那个……福生无量,小子给您老请安了。” 听着这不伦不类的问安,玄华真君丝毫没有不满,只是一边伸出手摸了摸夏小海的脑袋,一边一个劲的盯着他看。 看着夏小海足足有十秒钟的时间,玄华真君这才抚须沉思,良久不语。 元虚子紧张的问道:“师傅,如何?” 玄华真君伸手指着夏小海脖子上的玉佩,开口说道:“你连官笏都已经给了他,还来问我是否同意?” 元虚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么说,您是同意他入门了?” 玄华真君点点头。 元虚子拍手笑道:“小友,你现在可算是我派中人,从今往后,你要喊我一声师兄。” 夏小海一脸懵:“师兄?入门派?” 元虚子解释道:“吾师一手所建之门派名曰震元派,位于仙界第四重天中州之土的明净山。” “震为雷,二阳爻一阴爻;元为归,九曜真形,大道归一。” “故而,这震元派名为门派,但实则是天庭外属,主要负责黜仙的相关事宜。” “说到从属,我们的顶头上司,自然是那统领诸仙的玉帝。” “但别说是我了,就连师傅都没见过玉帝几面。” “往下来说,玉帝掌管的雷部,分有一府二院三司。一府即是神霄玉清府,由天尊居之,两院即是五雷院和驱邪院、三司即是万神雷司,雷霆都司,雷霆部司。” “而五雷院的最高位者,就是南极的长生大帝,他分管诸仙的罪责和刑罚,也是咱们门派的部门上司。” “五雷院中,有那负责黜仙的黜谪曹,就算是咱们门派的直接上司。” 夏小海听着一阵头大,表情中满是疑惑。 元虚子看向他:“你可有疑问?” 夏小海:“嗯,有个问题。” 元虚子:“但说无妨。” 夏小海:“呃……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元虚子一愣:“你入震元派,已经是黜仙使之一了,当然要知道这些!” 等一等?我是黜仙使了? 夏小海浑身一颤,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 第32章 仙界 就在夏小海和元虚子交谈之际,刘伯走到了玄华真君的身边,忿忿不平的说道:“你这老不通,刚一见面就上手抢徒弟?” 玄华真君看向刘伯,笑着问道:“那后生可曾向你行过拜师礼?” 刘伯一愣:“倒还不曾。” 玄华真君又问:“你可曾传授他道术?” 刘伯迟疑片刻,答道:“诸事繁忙,无暇传授。” 玄华真君摊开手说道:“即便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如果没记错,也是我那懒散徒儿先遇上了那后生。” 刘伯摇头说道:“净是歪理,倘若我当初第一个爬上明净山,难不成你那洞府也算是我的了?” 玄华真君大笑着摆摆手:“论胡搅蛮缠,公干还真是个中翘楚。” 过了一会儿,玄华真君的脸上逐渐退去了笑意,正色对刘伯说道:“那姓夏的后生,怕是身份有些古怪。” 刘伯:“此言何意?” 玄华真君:“虽为凡胎,肉眼却可辨识真气,而且骨相存异,不似常人。” 刘伯:“不似常人?” 玄华真君:“适才见面之时,那后生的骨相,倒是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在大荒境曾经见过的一物……” 刘伯:“何物?” 玄华真君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唉……或许是我记错了。” 刘伯恼道:“你这老不通!话怎么又只说了一半?!” 玄华真君:“收那后生为徒,却也是存了照看的心思,若要真的生出事来,我比你也更好帮衬一二。”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慎重,刘伯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真的如你所说,事有蹊跷?” 玄华真君:“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不过小心一些,总无大错。” 另一边,夏小海和元虚子的交谈也结束了。 在元虚子的『循循善诱』之下,尤其是对方还把宋汐之事搬了出来,夏小海最终也算是接受了『黜仙使』这个新身份。 来到玄华真君的面前,夏小海按照元虚子所教,以弟子礼来拜见。 玄华真君笑着说道:“无须多礼,既入了震元派,往后当遵守派规,奉行天律……” 话未说完,玄华真君突然皱起眉头,掐指一算后说道:“元虚子,带上你师弟,先去门派里看看。” 听见这话,夏小海愣住了。 去门派里看看? 那岂不是要去仙界? 元虚子也有些不明就里:“师傅,现在就去?” 玄华真君点头道:“现在就去。” 元虚子示意夏小海拿出胸口的玉佩,接着前者向着后者的玉佩吹了一口气。 那玉佩忽然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下一秒钟,夏小海和元虚子的身体,从别墅中彻底消失。 当夏小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青山绿林之中。 清新的空气和温暖的微风,让他浑身的毛孔全部舒泰开来,甚至有几分类似于醉氧的感觉。 数只仙鹤飞过头顶,伴随着清越的鸣叫,隐入天空中的五彩霞云。 站在半山腰上,看着眼前的壮丽河川和秀美田园,夏小海震惊到大脑停止了思考。 元虚子站在一块大石上,对夏小海说道:“此处乃是仙界第四重天的中州,明净山。” 后者回过头,结结巴巴说道:“这,这里就是仙界?” 元虚子跳下大石,走上蜿蜒的爬山小径,对夏小海说道:“第四重天位于仙界中的下界,这里云集着大量的修真门派和寻仙人士。” “这些门派和人士之中,有一些来自于下重天,他们通过自己的修炼和参悟,走到了这里;” “有一些来自于上重天,他们下到这里来,主要是为了搜寻灵材和广收门徒;” “还有一些,就像你这般,来自于其它域境,由于因缘巧合,才来到这仙界。” “说到这里,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人界中的诸多事务,天庭大多都是直接派遣仙官去管理;但仙界的下六重天,天庭一般干涉不多。” “所以,在这仙界的下六重天,行事说话当谨慎为上。” 夏小海听见这话,先是一愣,接着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天庭要对人界管理甚严?反而对同为仙界的下六重天,管理甚宽呢?” 元虚子回头看了夏小海一眼:“或许是因为这下六重天里鱼龙混杂、纠葛难辨吧?” “面对这众多的门派和修士,就连天庭,也难以面面俱到。” 跟上元虚子的步伐,夏小海一路走在明净山的小道上。 路边的奇花异草和珍禽异兽,让他大开眼界,目接不暇。 元虚子边走边说道:“你身上的那块玉佩,不仅仅是震元派的信物,也是黜仙使的官笏,需得妥善保存。” “你现在毫无修为,无法以真气催动玉佩;待得今后你道行有成,就可以自己运功于玉佩,穿梭两界。” 夏小海听到这里问道:“那如果我现在想回人界,应该怎么办呢?” 元虚子:“当下只能我帮你了。” 二人交谈之际,慢慢走近半山腰的一处道馆。 这道馆地方不大,但看上去年代经久。 青瓦白墙,古藤遍布。 夏小海站在道馆的门口,看着那两扇摇摇欲坠的大门,迟疑的问道:“这里就是震元派?” 元虚子:“正是。” 推开咯吱作响的大门,元虚子一边朝内走去,一边对夏小海说道:“从外面看着的确破落了些,但内里还是不错的。” 话音刚落,道馆里挂着的横匾『大衍行道』,突然掉落在地上,将广场的一方地砖砸的粉碎。 尴尬的元虚子用手结了个法印,用一股仙力将那横匾送上房梁,笑着说道:“山里风大。” 夏小海环顾了一圈,道馆分为前院后院,看着地方挺大,但是站在大门,一眼就能看见后院供奉的道家天尊的神像。 元虚子扭头看了看左右,清了清嗓子,喊道:“观云!观澜!” 不多会儿,两个粉嫩玉琢的孩子从道馆中跑了出来。 这两个孩子看上去五六岁的光景,一男一女,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眼睛亮晶晶的。 穿着男孩衣服的孩子,跑到元虚子的面前,笑着说道:“师伯好,观云来了。” 那穿着女孩衣服的孩子,跟着说道:“师伯好,观澜也来了。” 元虚子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笑着说道:“你们的师傅呢?” 观云:“她下山了。” 观澜:“去明净村。” 观云:“师伯喝酒不给钱。” 观澜:“师傅带钱去还债。” 元虚子看了眼夏小海,尴尬的摆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别说了。” 夏小海将视线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惊奇的发现,在他们背后靠近尾椎的地方,居然长着毛绒绒的尾巴。 夏小海刚想开口问问尾巴的事情。 突然,道馆的门口传来一声怒吼:“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夏小海转头看去,一位穿着天青色罗衣长裙的妙龄女子,清逸脱俗,光彩照人,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满面的愠色。 第33章 还债 看到那青衣女子,元虚子双手抬起,本能的做出了一个防御的架势,开口道:“萧师妹,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武,伤了和气。” 被称作萧师妹的青衣女子,丝毫没有听进元虚子的劝告,只见她撸起袖子,用双手飞快结了个法印。 刹那间,一团炽焰忽然在地上腾腾升起,将周遭的石板都炙烤的滚烫。 元虚子连忙站到夏小海的面前,袖袍一挥,用罡风熄灭了火焰,大喊道:“萧盈盈!住手!你没看到有客临门吗?!” 萧盈盈这时才注意到元虚子背后的夏小海,她反手撤下法印,余怒未消的说道:“他是谁?” 元虚子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位是刚刚加入震元派的新人,夏小海,也就是你的师弟。” 萧盈盈慢慢来到夏小海的身边,绕着后者走了一圈,疑惑的问道:“怎么回事?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真气。” 元虚子:“夏小海从未修炼过。” 萧盈盈睁大眼睛:“你是说,他是凡人?” 元虚子点点头。 萧盈盈又问道:“师傅知道这事吗?” 元虚子又点点头。 萧盈盈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你们居然让一个凡人加入了震元派,他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元虚子:“他不仅知道,而且还帮我完成了刘公干和女修的黜仙。” 萧盈盈的嘴巴张大到能吞下鸡蛋:“他?一个凡人?帮你黜仙?” 元虚子:“不错,夏师弟身有异能,适合做咱们门派黜仙的差事。” 萧盈盈用力摇头道:“无论他有什么异能,以一介凡人之身,去做那黜仙之职,你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凶险之处。” 元虚子不在乎的说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夏师弟只要勤加修炼,努力做差,自然会得道飞升,逢凶化吉。” 萧盈盈看着夏小海,无奈的说道:“小师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这混蛋给骗来的,但是入了震元派,即便做不成那黜仙使,给师姐我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也是极好的。” 夏小海听着这话,满脑门子的黑线。 他越来越有一种感觉,自己进的根本不是什么仙家门派,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煤窑。 萧盈盈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倒出一颗鱼眼般大小的丹药,放在了夏小海的手上。 “师姐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你……这是一枚下品的『黄龙护脉丹』,虽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仙丹,但对于求道初学者而言,可以提高你炼气的速度,提高穴位座气的成功率。” 夏小海看着手中的丹药,又看了看这破落的道馆,有心想要婉拒萧盈盈的好意,不料后者不由分说,执意要让他收下。 看着夏小海收下丹药,萧盈盈把脸转向元虚子,阴恻恻的说道:“师兄,欢迎完小师弟,现在该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元虚子后退一步:“试问这仙界谁不知道清玄女侠的仁义和肚量,借走的那台『青玉四枞机』,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 萧盈盈怒喝道:“现在不止是织机的事了!” “我刚刚从山下的『李家酒肆』回来……你在那里赊账三月,总共欠了一百二十六子灵石,那李家人都上山来讨债了!” “你好歹也是黜仙曹的仙官之一,在天庭中也是个能说出名姓的人物,怎么还干出这种赊账贪杯的丑事?!” 元虚子苦笑道:“在那酒肆里,有时喝着喝着就忘了底数。” 萧盈盈用脚又跺了跺地砖:“还有,你看看震元派这道馆!门板补了又补,房梁摇摇欲坠,还有那墙上的破洞,不走大门,我都能直接钻进来!” 元虚子:“我觉得还好……” 萧盈盈:“你身为震元派的大弟子,难道就不曾想过出资修葺道馆吗?” 元虚子喏喏:“修葺道馆,可要花不少灵石……” 萧盈盈仿佛看穿了元虚子的心思:“你这次去了人界,给刘公干和女修下了黜仙令,怕是赚了不少吧?” 元虚子连忙摆手道:“没多少,没多少……” 萧盈盈开始扳指头:“我来给你算笔账。” “刘公干元婴大成,按照黜仙使的赏红,最起码能拿到一千子的灵石。” “而那女修,更是不得了。” “因为她是昆仑首座,又是上古真仙,所以根本没有哪一路的黜仙使,敢接上这差事。” “据我所知,黜仙曹曾经三番五次提高过女修黜仙的赏红,我估摸着,没有三万也有两万吧。” 没等元虚子反驳,萧盈盈伸出右手,开口道:“拿来吧。” 元虚子无奈之下,只得从怀中掏出黜仙使的官笏玉佩。 萧盈盈右手接过元虚子的官笏玉佩,左手一招,一尊双羊耳玉瓶出现在她手中。 将官笏玉佩对准玉瓶的瓶口,萧盈盈催动真气。 在夏小海看来,只见那官笏玉佩散发出明亮的光彩,一股又一股的白雾从玉佩中冒出,又被玉瓶吸了进去。 看着被玉瓶吸入的白雾越来越多,元虚子肉疼的说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萧盈盈晃了晃手中的双羊耳玉瓶,开口道:“这里面才装了差不多五千子的灵气,还早呢。” 说完这话,萧盈盈继续催动那枚官笏玉佩,让更多的灵气从中溢出,流进玉瓶之中。 大约半分钟后,萧盈盈颠了颠玉瓶,满意的点点头。 元虚子接过那枚属于自己的官笏玉佩,发现玉佩中不停转动的灵气流光已经黯淡到几不可见,不由的长叹一声。 将玉瓶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萧盈盈说道:“我现在下山,去把这瓶灵气兑换成灵石。” “记住,这灵石是为了抵你的酒钱,还有修葺道馆的费用。『青玉四枞机』的账,我现在不和你计较,但早晚有一天,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还有,师兄,你若见到师傅,记得劝他多回来看看。” 说完这话,萧盈盈转身走出了大门。 看着青衣女子的远去,夏小海看了眼胸前的玉佩,又看了看元虚子手中的玉佩,问道:“原来这玉佩还能当做储存灵气的容器?只不过,刚才那个黜仙使的赏红,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虚子将官笏玉佩重新放回怀中,说道:“关于黜仙使的事情,我以后会慢慢向你解释。” “本来我想的是,今日先带你看看门派,再趁着手中有钱,去山下也逛逛。” “不过现在,钱都被师妹给拿走了,咱们也只能返回人界了。” 第34章 灵石 跟着元虚子返回人界的夏小海,踏入别墅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塌的大门和着火的客厅。 在弥漫的浓烟之中,大门前的草坪被烈火烧成了灰地,半栋别墅如同被炸弹击中一般摇摇欲坠。 玄华真君和刘伯站在客厅里,看向远方的天空,丝毫没有在意刚刚回来的夏小海和元虚子。 而一身素衣的女修,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呆呆看着墙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眼前一幕惊呆的夏小海,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刘伯看上去神情委顿,想要开口说话,浑身却因为脱力作势欲倒。 玄华真人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推入刘伯的口中,说道:“凝神运气,勿要动作。” 夏小海踩着散落在别墅一楼的砖石和灰土,震惊的自言自语道:“刚才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玄华真君看着刘伯开始打坐运气,开口说道:“昆仑来讨人了。” 元虚子在火场中查看了一番,开口问道:“师傅,来者可是王母的侍女稚鸾?” 玄华真君点头道:“除了那只火暴脾气的炎凰,还有谁能闹成这样。” 夏小海:“稚鸾是谁?” 元虚子:“凤象者五,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那稚鸾乃是上古五凤之一青鸾的转世,也是黄帝神龙应龙之后裔。” 夏小海大概听懂了一半,过来闹事的是一只凤凰,而且身份高贵。 元虚子面有愧色,朝玄华真君行了大礼:“弟子无谋,承了那黜仙女修的差事,险些给师傅和震元派带来大祸。” 后者摆手说道:“黜仙之职,护天律、守九曜,又何谈什么祸端。” “再说了,女修黜仙一事,天庭早有定论,昆仑那稚鸾,此番过来也不过是乘势出气罢了。” “她出手倒还算有些分寸,否则别说这栋房子,就是大半个云海市都要化作一片火海。” 夏小海看向坐在餐桌旁的女修,不解的问道:“昆仑没有接走女修?” 玄华真君:“稚鸾开了口,女修没同意,说是已经习惯了人界的生活,不想再牵涉到天界的纠葛之中。” 夏小海一愣。 元虚子看了眼女修,低声对夏小海说道:“她不愿意回去,怕是有些难言之隐。” 玄华真君环视了一圈别墅,右手一挥,原本倒塌的房屋和燃烧的地面,顿时复原到最初的模样。 虽然曾经看过元虚子用过类似的仙术,但再看一遍,夏小海依旧感觉到不可思议。 玄华真君坐在沙发上,招了招手,一罐啤酒从冰箱中飞出,落到了他的手中。 接连喝下几口,满足的打了个酒嗝,玄华真君说道:“这人界的饮食虽然灵气匮乏,杂质甚多,但论口感,也不比仙界差上许多。” 夏小海思前想后,对玄华真君说道:“师……师傅,您刚刚让师兄带着我去仙界,实际上是为了保护我?” 玄华真君笑着说道:“不然呢?你没有半点修为,碰上那昆仑稚鸾,只要一丝真火,定会叫你形神俱焚。” 夏小海打了个寒颤。 玄华真君几口将啤酒喝完,说道:“你且宽心在人界修炼,刘公干,还有元虚子都会留下来助你。那黜仙的差事,你边学边做,倒也不急。” “至于昆仑那里,已经处理妥当,短期是不会再来了。” “这里的事情已经做完,老夫也是时候走了。” 元虚子问道:“师傅,您这是又要去云游了吗?” 玄华真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衍行道,尽途归元。” 说完这话,玄华真君的身形慢慢变淡,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 晚饭时分,夏小海胡乱煮了些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一锅乱炖。 刘伯简单吃了一些,就到后院中去打坐运气了。 元虚子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不停念叨:“倘若萧师妹在这,即便食材再差,也能做成美味。” 夏小海一把夺过元虚子的碗,将其中的饭菜,倒到自己盘中,嘴中说道:“你要不吃就给我,别浪费了。” 元虚子看着夏小海狼吞虎咽的模样,摇头说道:“倘若你吃过些许珍馐,自会像我这般择食。” 夏小海没有理会元虚子的嘲讽,一边吃一边问道:“对了,今天去了仙界,我还有问题要问。” 夏小海:“嗯,你先说说那个灵气和灵石是怎么回事?” 元虚子:“万物皆有灵气,只在于纯度、数量和属性并不相同。” 元虚子:“天界相较人界,灵气更加充沛,而且用途更广,故而将灵气作为交换的货币。” 夏小海:“那灵石呢?” 元虚子:“灵气缥缈变幻,倘若用于日常的买卖交易,自然是不便。” 元虚子:“故而,将自然界的灵气,去杂提纯,得到至纯灵气,再利用机枢或是人力,将至纯灵气凝聚压缩成灵石,便成了仙界大部分域界所使用的钱币。” 元虚子:“红豆大小的灵石,是为一子,拳头大小的灵石,是为一方。” 夏小海听到这里,又有了疑问:“我刚刚听你说,万物都有灵气。那么,岂不是每个修真人士,都可以从自然界自由提取灵气,并压缩成灵石?” 夏小海:“这样一来,仙界的金融体系早就应该混乱了啊?” 元虚子:“你说的这事,理论上的确无错。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难上加难。” 元虚子:“比如提取灵气,倘若你自行提取,那么哪怕是灵气再充沛的聚灵宝地,提取到的灵气也会有着或多或少的杂质。” 元虚子:“这种有着杂质的灵气,纯度可能也不低,用于日常修炼或许无事,但是与灵石中至纯灵气相比,还是低劣了许多。” 元虚子:“此等灵气,如果拿去换成灵石,拒收还是小事。一旦因为灵气中的杂质,损坏了凝聚法阵或是压缩机枢,那么赔偿足以让你倾家荡产。” 夏小海:“那灵石中至纯灵气是怎么提取来的呢?” 元虚子:“用来交易的至纯灵气,大多都是天庭下属的清造司所提供。当然也有一些道行高深的大能者,可以利用自身修为去反复提纯自然界获取的灵气,来获得交易级别的至纯灵气。” 元虚子:“但是,即便是那些修为大成的神仙,能够完成整个提纯,获得至纯灵气。这整个过程却是费时费力,往往花的功夫、耗的灵力,还不如直接换来灵石,再汲取其中至纯灵力,来的更加方便快捷、成本低廉。” 夏小海想了想,总结道:“所以说,整个仙界所使用的货币——灵石,绝大部分都是天庭所提供的?” 元虚子点头道:“不错。”